《农家小福女(下)》 第1页 第1696章 节省 满宝就叹息一声道:“夫人,我们太医院现在只有三十六人而已,连萧院正都要去带课,要教的课程又多,而且这仅仅是第一年,明年还要招入新生,您别看这才一个班,却至少需要四位先生去教她们,先不论太医们花费的精力,朝廷和陛下为办太医署便花费了不少,她们这些人学成以后是去做私医的,和要入医署到各地去的弟子不一样。” 满宝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明白。 你们要养的是私医,好意思挖朝廷和陛下的墙脚吗? 座上的皇后便也跟着叹息,“为建造太医署,陛下私库里的钱都花光了,也是因此长豫的婚事才往后推了两年。” 众夫人:……难道不是周满说女子太早成亲不好,然后皇帝心疼闺女,特地推迟的吗? 前两次宫宴上说的话今天就改口了吗? 但没人会不识趣的将这一点儿点出来。皇后都亲自开口了,便是她们觉得贵,也不会就这几十两银子扯皮。 因此她们对视过后便应了下来,“一百两就一百两吧,不过这名额你可得多给我们留点儿。” 满宝道:“那就翻倍好了,十个名额变二十个名额。”见她们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满宝立即解释道:“这小班上课总能兼顾学生一些,再多,先生精力有限,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大家一听,这才莫可奈何的应下。 说完了正经事,宿国公夫人便伸手拉起满宝的手笑道:“周小娘子,这得了空也去我家坐坐,我家老二家的最近身上不好,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是有喜了,想请你去给她看看。” 既然已经请了大夫,那她就没必要再看一次了吧? 不过满宝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了。 等送走了宿国公夫人等人,满宝看了一眼被留下的赵国公夫人,也躬身退了下去。 一直留在偏殿里等消息的萧院正看见,立即出来,凑上去小声的问道:“怎么样了?” 满宝冲他点头,小声道:“一年一百两,二十个名额,她们应下了。” 萧院正一愣,问道:“你怎么和她们说的,怎么就应了?” 满宝道:“没怎么说,就是说了些太医署的艰难之处而已,而且还有皇后娘娘在呢,她们总不好挖陛下的墙脚吧?” 萧院正:……那为什么冲着他的时候就好意思?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满,清了清嗓子道:“这也是你好运,要是前面朝堂上的大人们来谈,那是一两一文都要计算清楚的,必定不会这么爽快。”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男人都小气,一点儿也不爽利。” 萧院正:…… 总觉得这话好似有些不对。 “萧院正,她们送来的人要单独教,回头我列个课程出来,您和众太医商议商议?” 萧院正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点点头道:“好,你先把课程列出来,明儿把单子给我后我去找刘太医他们商量。” 这事就算定下了。 满宝回到崇文馆就开始摸出纸笔来列她们要学的课程。 最初的课程都是定好的,她需要列的是后面的,但知道了她们想要什么样的大夫,再列出课程来就不难了。 毕竟太医院已经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将整个太医署的课程定了下来,基本上是从那些课程中挑出她们必须要学的课程来就行,还有一些关联性比较大的课程。 下学以后,找过来的白善见她还在埋头苦写,便凑上去看了一眼,问道:“怎么还在写课程,这东西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满宝一边写一边给他做了解释,道:“我觉得这也算是互惠互利的事儿了,两千两呢,这点儿钱也不少了。” 白善便笑问,“陛下还缺这点钱吗?” “知道什么是积少成多吗?”满宝道:“这个地方不知道节省,那个地方不知道开流,所有人都不知道节俭,陛下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用的。” “户部更不用说,自我知道户部和国库后,我就没听哪一个官说过国库丰盈的,年年钱都不够使,上次我们太医署想要多添置一副药柜,就在单子上列了二十两银子,结果户部都给划去了,说一副药柜就足够,哪儿需要两副的?” 满宝摇头道:“抠门得紧,我们太医署要是自己有钱,再买药柜的时候还用得着和户部申请吗?直接就买了,还能一次买十副。” 白善乐,“用五副丢五副吗?” 满宝也乐,点头道:“没错。” 而赵国公夫人在所有人走后,走上前去温声问皇后,“娘娘,陛下的私库真的空了?” 皇后就浅笑道:“陛下也是为了民生。” 赵国公夫人便道:“那也不能将钱都用在外头上,那到底是你们的私房,也该为自己,为孩子留一些。” 她道:“长豫公主到底年纪不小了,就是再拖,这一二年也该说亲了,更别说五皇子就要出宫开府,还要去封地就藩,这一桩桩一项项哪儿不要钱?” 当然,皇子就藩的王府是要户部出钱,工部来建的,但刚建成的宅子里能有什么? 最后不还得皇帝和皇后来贴补? 纵然杨贵妃会给她儿子准备,但皇帝也会给的,就是皇后娘娘,就算只是为了面子也会出一些钱的,何况皇后对五皇子还不错,那出的更不少了、 第2页 赵国公夫人都忍不住替皇后忧心,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和国公送些钱进来?” “千万别,”皇后拦住了她,笑道:“嫂嫂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宫里便是艰难些也不至于如此,您放心。” 赵国公夫人便叹气,“我听说娘娘已经裁减了一批宫女,前儿又给太医署送去了一批宫女,外头都说,宫中艰难呢。” 皇后没想到外面会传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道:“那不过是太医署在外面招不到合适的女孩儿,我这才从宫里选了人顶上的。” 见赵国公夫人一脸不信的模样,皇后便顿了顿后转开话题,“嫂嫂怎么也和她们一样想着往太医署要人了?” 第1697章 奉命 赵国公沉默了一下后附耳过去小声道:“老大家的小闺女,才七岁呢,近来这胸口就疼得不行,我们摸着似乎有肿块,嬷嬷们看不出什么来,又不好往外请大夫,只能往外报了个丫头的名字抓了些药回来吃,只是效果一般。” 她叹息道:“听那些大夫的意思,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忧心,所以想着家里还是有个女医才方便。” 皇后想起身体越发康健的明达,忍不住点了点。 明达以前的身体总不好,和她一样的老毛病,特别是春天柳絮翻飞的时候她都难受。 宫里倒是及时请了太医,但有时严重起来她身上隐秘一些的地方也会起疹子,只靠形容让太医诊治多少差了一些。 但自周满进宫以后,春天时明达只要远着柳絮就不再又太大的毛病,今年明达宫里主动叫太医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皇后理解了她们,心底叹了一口气后道:“等明日我让周满去府上看一看孩子吧。” 赵国公夫人本是想等周满休沐后再请人上门的,听见皇后明天就啃让人出宫去看诊,连忙感激的跪下替小孙女谢恩。 皇后伸手扶住她,笑道:“嫂嫂与我也太见外了,这事应该早些与我说的。” 太医院里的太医偶尔会接到诸如去给大臣们或他们的家属看病的命令,满宝这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明确的命令,以前都是出宫休沐后人家上门来请的。 所以接了命令的满宝还是挺稀奇的。 一大早将昨天写好的课程表交给了萧院正,她就提着药箱出宫去了。 荣四给她赶车,正要出宫时,正好遇上郑辜三个要进宫扎针去,满宝想了想,叫住他们,点了刘医女道:“你跟我去出诊。” 刘医女一听,立即提了自己的药箱爬上马车,郑辜和小芍只能羡慕的看着她们走远。 郑辜道:“所以做女子也是有好处的。” 郑芍:“……大师兄,我还是喜欢做男子。” 郑辜瞟了他一眼后道:“我也没说我就想做女子了呀,走吧,正好今儿报上来的名单不多,少了她一个,我们能多分几个病人。” 郑芍:“二师姐不在,那些宫女恐怕不会让我们扎针。” 郑辜:“……没事,我们能把所有内侍抢了也行。” 刘医女上次见满宝是在前天,师兄妹三个轮流上前请教问题,一个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时间很紧,今天难得有时间,刘医女就从药箱里掏出自己的笔记,顺便问了一句,“师父,我们去哪儿?” “去赵国公府,他们家的小娘子似乎生病了,娘娘让我去看看。” 刘医女就把笔记给收起来了,问道:“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来传口谕的宫女没说。” 到了赵国公府,不必俩人上前,荣四停好马车后便先一步上前敲门了,“周太医奉命来给府上的小姐看诊……” 门房立即就懂了,一边让人去后院通知主人,一边拆门槛让他们进去。 荣四等他们拆掉门槛后便拉了马车进去,放下车凳让她们下车。 刘医女要帮师父拿药箱,满宝看了一眼她另一手提的,见她坚持便干脆把药箱给她拿了。 很快有嬷嬷来领她们去后院,一大早的,赵国公府的小姐还没醒呢。 嬷嬷低声解释道:“小姐身子不适,这几天都起得晚些。” 满宝点头表示理解,她身体不舒服时也喜欢睡觉,睡觉是可以调理身体的。 俩人在偏房里等了一会儿,赵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过来和满宝打招呼,也是担心女儿。 俩人再偏房里坐了好一会儿,丫鬟便过来请人。 赵小姐半靠在床上,身上穿着里衣,头发简单的拢了一下,看到母亲也来了,便坐直了来,正要下床行礼,就被世子夫人按住。 世子夫人一脸心疼的道:“你身子不适就躺着,母亲又不是别人,何须你多礼?” 赵小姐红着眼睛应下,抬头看了周满和刘医女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满宝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似乎除了心情不太好外没什么毛病,便对世子夫人道:“夫人,我能不能给赵小姐把个脉?” 世子夫人连忙起身相让,和满宝道:“周太医快请,这孩子病了好几天了,总是说胸口疼,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不免心疼些,还请周太医仔细的诊治诊治。” 满宝应下,先伸手摸了摸赵小姐的脉,只看得出来她的脉有点儿燥,今儿一早没吃早饭外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一大早上的,饭都没吃,为什么会这么燥? 第3页 满宝问道:“你哪儿疼?” 赵小姐就低下头去不说话,头恨不得埋到胸口那儿去。 一旁的奶嬷嬷立即帮忙开口,“是胸口,左胸上疼。” 满宝吓了一跳,“是肉疼还是心疼?” 左胸里面可是心脏呢。 赵小姐还是不说话,奶嬷嬷便道:“是肉疼,奴婢摸着似乎还有个肉瘤的样子,瞧着倒像是长苞,可小姐年纪还小,按说是不应该的。” 赵小姐头更低了。 满宝皱了皱眉,看了一圈屋里站着的十来个人,干脆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就,就世子夫人和奶嬷嬷留下就好。” 世子夫人一愣,然后也看出了女儿的不自在,连忙让下人们都退下。 刘医女没走,而是站到了周满的另一边,这样好看着。 满宝看了奶嬷嬷一眼,然后就对赵小姐道:“你别怕,你哪里疼告诉我,我摸一摸。” 赵小姐脸色通红,扭捏着不肯说话。 满宝便道:“你看,你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你没和你姐妹们一起洗过澡吗?不用怕的。” “没有。”赵小姐声音小小的道:“我,我没跟她们洗过澡。” “那也不怕,你把衣服解开我看一看,摸一摸,这屋里也没别人,就你娘和奶嬷嬷在。” 赵小姐这才抬起头来偷偷的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奶嬷嬷,这才微微扯开一点儿衣裳让周满看,“就这儿,一碰到就好疼,穿着衣服压到了也疼。” 第1698章 看我徒弟呀 只扯开了一点儿衣襟,露出了脖子,她能看到什么呀? 见她的手隔着衣服给她指了一个位置,她干脆直接上手扯开了里衣,见她受惊都要哭了,她便一边摸,一边安抚道:“没事儿的,我们都是女孩儿。” “对对对,周太医是个小姐姐,小姐姐摸一下看你哪里不舒服,母亲也在这里呢。” 满宝很快摸到了硬块,她问道:“是这里是吗?” 赵小姐被按压得疼了一下,含着泪点头,“是,好疼的。” 满宝问道:“多久了?” 赵小姐小声道:“几天了。” 满宝笑问,“几天是几天?” 一旁的奶嬷嬷立即道:“有四天了。” 满宝在周边摸了摸,一边问她疼不疼,一边问,“你第一次觉得疼是什么时候?” 赵小姐迟疑着不肯说,满宝又问了第二次,她这才道:“就过完重阳没两日。” 世子夫人一听忍不住眼前一黑,“这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不告诉母亲呢?” 奶嬷嬷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久了,吓得立即跪下。 赵小姐就抹着眼泪道:“一开始也不是很疼,就是有点儿,我也没在意……” 也是四天前,她感觉衣服磨到都疼,一按更疼,她这才慌了的,说到底她也才七岁而已,小姑娘这两天还总是吃药,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世子夫人勃然大怒,扭头怒喝奶嬷嬷,“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竟这么久了才知道……” 奶嬷嬷吓得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姑娘也被吓到了,立即哭得打嗝起来,满宝一见,不太赞同的看了世子夫人一眼,然后安慰她道:“没事儿,没事儿,不是多大的事儿,你这段时间都吃什么了?” 小姑娘哭得打抖,一边抖一边回答:“吃药了。” 还不等满宝说话,奶嬷嬷立即从怀里将药方拿出来奉上。 满宝要问的不是这个,不过还是接过了药方,一边打开看一边问,“我是说你都吃了什么饭菜,还有没有点心之类的?” 小姑娘哪里记得这些? 倒是跪在地上的奶嬷嬷小声道:“小姐因为吃药胃口有些不好,昨天早上就吃了一小碗乌骨鸡粥,中午用了些羊汤,晚上吃了一小碗面……” 满宝问道:“羊汤里都放了什么?” “也没什么,都是常见的东西,什么生姜、当归这些。” 满宝:“……那面呢?” “面是用厨房里吊的高汤煮的,因为小姐胃口不好,所以只放了些青菜,还打了一个鸡蛋。” 满宝干脆将手搭在赵小姐的脉上,问起昨天之前的饮食,奶嬷嬷把记得的全都说了,一旁的赵小姐也慢慢止住了哭声,偶尔补充一两句,“我还吃了獐肉,是我父亲去秋猎打回来的……” “我还吃了金桔,听说是南边进贡来的,陛下赏了祖父一些,我分了一小盘……” 或者“家里用桂圆做的点心也很好吃。” 当然,小姑娘也不是只吃了这种热性的大补之物,其他食物也没少吃,比如燕窝粥、鸽子粥之类的。 赵国公府孙辈中只有三个女孩儿,而只有赵大小姐是嫡出,她两个堂妹都是庶出,而且这会儿年纪还不是很大,因此家里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赵国公在宫里得了好东西,她两个哥哥有一份儿,那她肯定要比她哥哥们要更多一点点。 满宝听完了,便又伸手去摸她的另一边,问道:“那这边呢,疼不疼?” 赵小姐这会儿已经适应过来,心里好受多了,因此摇头,“不疼。” 满宝就收回手,对两大一小道:“没事儿,就是吃得太补了,血燥热,提前发育了。” 世子夫人便问道:“这算是好事吧?” 第4页 满宝心中无言,便忍不住抬头看了世子夫人一眼,然后摇头,“不是好事,是坏事!” 她指着窗外的花坛道:“花匠嫌弃种下去的花长得慢,于是使劲儿的施肥,还伸手把它往上拔了拔,您觉得这是好事吗?” 世子夫人:…… 奶嬷嬷:…… 只有一脸懵懂,还什么都不懂的赵小姐天真的道:“不是好事儿,花会死的。” 世子夫人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巴,“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你乱说什么话?” 那花在周满的比喻里可是她! 赵小姐一脸迷茫的看着她母亲,世子夫人就心软了,连忙问道:“周太医,那这……这怎么办呢?” “没事儿,我给她开些凉血的药,也幸亏请了大夫看,不然以后怕是不止提早发育,还会出热疹的。”满宝转身去桌子边开方子,见奶嬷嬷还跪着,她便笑道:“麻烦你帮我拿一套笔墨来。” 正打算从药箱里拿纸和笔墨的刘医女手一顿,又将药箱给合了起来。 屋里另外三人都没察觉,世子夫人看向奶嬷嬷,沉声道:“还不快去!” 奶嬷嬷立即起身,转到小书房里捧了一套笔墨纸砚过来。 刘医女就上前倒水磨墨,满宝一边摊开纸一边和她们道:“近来热性的食物就不要吃了,包括葱姜蒜这些,多吃些青菜,若想吃肉,少少的吃一些猪肉或鸡肉就好。” 世子夫人连连点头,满宝继续道:“我先开四日的药吧,一日两剂,不需要很大剂量,她胸中的硬块需要慢慢的消,一会儿我给她扎几针,四天后我休沐,我会再来看一次。” 世子夫人捏着手中的帕子问,“扎针是不是每日扎着更好些?” 满宝笑道:“自然是更好些,针灸可以助她祛瘀下火,还能稍稍止痛,要好很多。” “那周太医能不能每日都过来看看?” 满宝道:“我出宫须有娘娘手谕才行。” 世子夫人满脸的失望,要求皇后娘娘发话,还得她婆婆去才行。 满宝顿了顿后指了她身侧的刘医女道:“这是我的徒弟,她和我也学了不少的时间了,赵小姐要行的针法是最基础的,世子夫人要是信得过,我可以让她每日上门来行针。” 满宝和刘医女一起目光炯炯的看着世子夫人。 第1699章 哄孩子 世子夫人看向刘医女,心内迟疑,徒弟再好,那还能有师父好吗? 可没有皇后的旨意,周满显然是不会出宫看诊的。 就在她迟疑间,满宝轻声道:“刘医女在济世堂也坐堂一段时间了,她真针灸上学得是真不错,我从不骗人的。” 世子夫人便笑了笑,却没有应下。 满宝略微有些失望,也不强迫,提笔写药方后将药方递给刘医女,随口道:“去燥凉血的方子,你看一看。” 刘医女心里也很失望,不过还是躬身接过药方背下来,回头将这病例记下。 她背完了药方才将药方交给奶嬷嬷。 满宝道:“吃完东西再扎针吧,让她先起床洗漱吃饭。” 她对赵小姐道:“不是大病,你不要焦心,不然心情不好,硬块反而会更大,也会更疼,你还小,每日早起和饭后多走动走动,多吃青菜少吃肉,近来不要吃补的东西,过个十天左右就消下去了。” 世子夫人问道:“这么久?” “这还是算了每五天给她扎一次针才这么快呢,不然估计得半个月才好消。”满宝安抚她们母女道:“这不是急症,没必要下重药,慢慢的消就是了,她年纪小,平衡才是最好的。” 世子夫人便低头看手中的方子,发现上面就四味药,一味还是甘草,显然是真的用药很少。 奶嬷嬷也不叫外面的丫头进来,自己服侍着赵小姐起床用早食,因为周满说不要补物,厨房里一直热着的鸽子粥就不能吃了,下人们斟酌了半响,最后只拿上来一碗白粥和一小碟青菜。 世子夫人一看便脸青了,“这也太简陋了吧?让人再煮些菜来。” 满宝想了想后便道:“煮个鸡蛋吧,差不多就可以了。” 世子夫人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闭上了。 用完了早饭,满宝也不急着扎针,和赵小姐坐在椅子上聊天,“你现在不用上学吗?” 赵小姐道:“我病了,祖母和母亲给我和先生请了假。” 满宝便道:“你这病不要紧,一会儿扎了针去上学吧。” 赵小姐:……她不想去。 满宝却早已有意料,道:“你心情不好,得多玩一玩,转移注意力,你这不是大病,但吃食上要注意一些。” 赵小姐嘟囔道:“上学心情更不好。” “大声读书心情就会好了。” 赵小姐不认同,俩人大眼瞪小眼,满宝觉得她是大夫,得善解人意,于是道:“好吧,那你想去做什么?” “我想玩丢沙包。” “那就玩吧,反正就是不能一直躺在床上。” 等过了有两刻钟这样,满宝便取出针袋道:“来吧,我给你行一套针,祛瘀下火的。” 赵小姐进入内室,已经不怎么害羞了,在奶嬷嬷的帮助下脱掉衣服。 满宝一边打开针袋一边问刘医女,“若是你,你要怎么扎?” 第5页 刘医女立即精神一振,回答起来。 而脱了外衣,只剩下里衣里裤的赵小姐一回头看见满宝抽出来的针,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满宝正赞许的点头,对刘医女道:“不错,就这样行针。” 她一回头对上赵小姐的眼睛,对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她转身就抱住奶嬷嬷的腰,哭道:“我不要扎针,我不要扎针……” 世子夫人被这哭声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去,“怎么了,怎么了?” “母亲,我不要扎针,我不要扎针,好痛的……” 满宝一脸懵,她阅人无数,给许多人扎过针,却还是第一次碰见针还没扎就开始喊痛的人。 满宝回过神来,连忙将针扎回针袋,上前安抚道:“你别怕,扎针不疼。” 赵小姐才不信呢,那针看着那么长,怎么可能不疼呢? 赵小姐抓紧了胸前的衣服,不给周满扎针。 满宝:……谁说她要扎胸口的? 满宝的目光不由瞟向她的小腿,她首先要扎的是那儿…… 不过她反应这么激烈,满宝显然是不能强硬的把针扎进去的,不说她激动起来针有可能会断,针移位就不好了。 世子夫人也束手无策,又想让周满扎针,这样女儿的病能够好快一点儿;又心疼女儿,不太愿意扎针。 满宝见赵小姐都快要在床上打滚了,想了想后道:“你要是怕,那我先在你的虎口上扎给你看,你觉得不疼了再给你扎?” 赵小姐摇头,又把手给藏起来了。 刘医女便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师父,让我来吧。” 满宝看了她一眼,便退后一步让她上前。 刘医女就坐到了床边,对赵小姐笑道:“扎针是真的不疼,你看,这针这么细,扎准了穴位怎么会疼呢?” 刘医女抽出一根针来,让赵小姐看着,然后她自己伸出左手,直接扎了合谷穴给她看。 那么长的一根针,直接大半根都扎了进去,别说赵小姐,就是世子夫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见刘医女脸上依旧笑眯眯的,还将针拔出来大半,再扎进去,她笑道:“你看,不疼吧?” 赵小姐咽了一口开水。 刘医女将自己合谷穴里的针拔了放到一边的针袋里,然后和赵小姐道:“用我们师父的话说,扎穴位就跟蚂蚁轻轻地叮了一下,有时候蚂蚁叮一下比这还要疼呢。” 她伸手托起赵小姐的小手,用拇指按了按她的虎口道:“这就是合谷穴,针扎这里可宣泄气中之热,升清降浊,疏风散表,有通气血之功,你要不要试一试?” 赵小姐想说不试,世子夫人已经立即回道:“试一试吧,大娘,你病了,得治病知道吗?不然以后还会痛的。” 赵小姐想哭,眼中便含了泪的看向母亲,又想躲到奶嬷嬷的怀里去了。 世子夫人却又强硬了起来,“周太医,刘医女,你扎吧。” 赵小姐要哭了。 刘医女抽出了一根针,和赵小姐道:“你别怕,我就用针试一试,要是真的疼,我就不扎了。” 她的安慰让赵小姐好受了些,刘医女也有些紧张,所以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往下扎,而是用拇指捏着她的虎口一直在找位置。 第1700章 你也可以 满宝看见,挑了挑眉后上前,直接伸手接过赵小姐的手,将她的四指微微合拢了些,然后在她的虎口上微微一点。 刘医女暗松一口气,便将针放在她的皮肤上,见她瑟缩,便笑问:“你看,现在疼吗?” 赵小姐见她还没扎进去,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摇头道:“不疼。” 刘医女就笑道:“不疼吧,我就说扎针是不疼的。”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功夫,满宝微微抬了抬手掌,正好挡住了赵小姐看向针的视线,而刘医女已经斜刺进去,赵小姐似乎有感觉,往回抽了抽手,只是被周满握住了。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赵小姐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了,便收回了手。 赵小姐一眼看见已经扎进去的针,瞬间瞪大了眼睛。 满宝骄傲道:“怎么样,我说不疼吧?” 正想哭的赵小姐感受了一下,发现好像真的不疼,于是眼泪又收回去了。 刘医女还反复刺了一下,见她微微皱着眉头,就笑问:“疼吗?还是酸?” 赵小姐想了想后道:“不疼,好像有点儿酸。” 还有就是她可以感受到针拔出来又扎进去的过程,总觉得疼,但仔细一感受,似乎又不疼。 刘医女便暗暗呼出了一口气。 满宝趁机道:“其他穴位也是一样的,不会疼的。” 赵小姐咬着嘴唇没说话,世子夫人连忙上前劝,劝了半响总算是劝得她同意扎针了,只是她的左手还是抓着衣襟不肯放。 满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扭头和刘医女道:“你来扎吧。” 刘医女见世子夫人不反对,立即高兴起来。 满宝给她打下手,直接撸起袖子抓过赵小姐的两条腿,将裤子卷了起来。 赵小姐愣愣的,有些怕,“卷裤腿做什么?” 满宝见刘医女已经抽出针来了,便对赵小姐笑眯了眼,乐道:“因为扎的是腿上的穴位呀。” 赵小姐张大了嘴巴,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刘医女已经将针扎进去了。 第6页 满宝自得的问:“不疼吧?” 赵小姐顿了顿后点头。 于是也不再挣扎了,让刘医女扎。 腿上的针扎完了,满宝顺手将她虎头上的针拔了,然后便道:“你坐好了,我们还要在你后背上扎两针。” 或许是腿上扎了这么多针都不痛的缘故,赵小姐也不抗拒针灸了,让她扎。 明明是很普通的针法,结果扎完的时候俩人额头都有些冒汗了。 满宝见刘医女收好了针袋,便扭头问世子夫人,“明日需要我让刘医女上门来一趟吗?” 世子夫人正斟酌着要开口呢,闻言立即道:“那就有劳周太医和刘医女了。” 满宝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声,“别给她吃补品。” 世子夫人苦笑着应下,谁能知道这是吃食闹出来的呢? 等出了赵国公府,满宝便对刘医女道:“这是第一次外诊,做好了,以后便会有更多的人请你。” 满宝眼中似乎闪动着星光,她道:“你现在还是医女的品级,但宫里既然已有了我一个女太医,自然就会有第二个。” 刘医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无措的指着自己道:“我,我吗?” 满宝点头,道:“等过几天太医署正式讲学,你也要进去读书的,针学你已经学了大半,明年年中考试你和郑辜可以申请进体疗科,只要你们学出来了,将来太医院要添人,你们自然也可以去考。” 她扶着刘医女的手上车,和她道:“我想,考太医也和考官是一样的,都需要有名望,比如我,我之所以能当太医不就是因为名望吗?” “文人的名望是靠文章来的,那大夫的名望就是靠给人看病上来的,别小看小病,也别惧怕大病,假以时日,你自然有机会进入太医院。” 刘医女心神都震荡了一下,她握紧了手,半响才抬头看向周满,“师父说的是真的?” 满宝点头,“当然,我骗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是不想当太医也没什么,去其他医署也是一样的,说到底,在宫中做太医还是太危险了。” “不,我想!”刘医女眼睛中闪动着光芒,她一脸坚定的道:“我想当太医。” 虽然做太医危险,但危险从来是于权势和利益一起的,她祖父就是太医,她清楚的知道,刘家现在的荣华富贵皆系在祖父身上。 她很早就被送进宫中做医女,看过太多的起落,虽然目标明确,但她一直有些害怕,害怕天不遂人愿。 她父亲是庶子,因为太小便进宫的原因,她和家中的兄弟姐妹感情都很一般,甚至和父母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厚。 她不确定出宫后真的能找一个合意的夫君嫁了,可现在师父给她指点的路更加的广阔了。 刘医女挺直了脊背,一脸认真的道:“我想当太医。” 满宝点头,“那就当吧。” 要不是当太医有职田,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当的,本来还想着把崇文馆里的医书看完,太医署办起来后便辞官的。 但职田…… 满宝扭头对刘医女道:“到时候你就能分职田了。” 刘医女对职田不是很在意,倒是畅想起另一件事来,“到时候我是臣子,家里总不会随意把我许给别人了吧?” 满宝眨眨眼,“刘太医人挺好的,他本就不会把你随便许人吧?” 刘医女就对满宝笑笑,刘家人也不少,这些琐碎之事恐怕她祖父是不会管的,而她上面还有父母,祖母和好几个叔伯婶娘之类的呢。 满宝显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复杂情况,刘医女也没说,她们一路回到宫中,满宝干脆和她一起去东宫偏殿里看另外两个弟子扎针。 守门的内侍一看到周太医亲自来了,立即给另一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跑了,不多会儿,吴公公就从后面跑了来蹭扎针。 他扶着腰对正指点她两个徒弟的周满道:“周小大人,我这腰啊这两天总不舒服,您能不能给我看看?” 满宝便撸了袖子让他进另一边的帘内,一边给他检查一边道:“吴公公,下次您要想扎针,直接在后头叫我就行,何必特特的等我到前面来呢?” “哎哟,那可不行,这是规矩,”吴公公也不掩饰他就是特意来蹭针的,笑道:“这在偏殿里,那是定好的规矩,可要是在后头,要让人知道了,那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出来。” 吴公公的声音几不可闻,但真给他检查腰的满宝还是听到了,“这宫里的腌臜事儿可不少,周小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1701章 生气 太医署要开学了,以后,至少短时间内,郑辜他们不能再到宫里来扎针了。 宫里的消息一向灵通,或许是因为这个,这两日申请过来扎针的宫人又变多了。 吴公公作为主理人之一,得到的消息也不免更多了,比如,“听说恭王晚上悄悄的起夜去小厨房里摸吃的,有宫人看见,一声不敢吭,还得想办法瞒着尚姑姑那边。” 再比如,“有几位大人觉得太医署定的教育费太高,正让御史台的王大人上述弹劾太子和太医院院正借机敛财呢。” 满宝一开始还津津有味的听着八卦,没想到这八卦就烧到了她身边,她立即问道:“哪个王大人?王绩吗?” 正趴在床上扎针的吴公公笑着应了一声“是”,他已经连着过来扎三天了,明天周满就要休沐出宫,还真是惋惜。 第7页 他趴在床上不在意的道:“周小大人不必忧心,殿下常被弹劾,不会有什么事的。” 谁担心太子啊,她担心的是萧院正好不好,要知道萧院正的后头站的就是她,嗯,还有太医院一众太医。 满宝将最后一针扎下去,也不去管她三个弟子了,在一旁撑着下巴问,“吴公公,您知道那几个大人是谁吗?” 吴公公有点儿犯困,问道:“您问这个做什么?这些事儿交给詹事府去做就是,朝中自也有为太子说话的人。” 那有人替他们太医院说话吗? 满宝皱了皱眉,还是问起来,她决定了,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回头告诉萧院正,直接拒绝他们家的人。 哼,既然嫌贵,那就不要来好了,她还没弹劾他们要挖朝廷皇帝墙角的事儿呢。 想到这里,满宝眼睛一亮,对啊,太医没有上折的权力,但编撰有啊。 满宝眼睛闪亮的看向趴着的吴公公,要不是他身上正扎着针,她一定会大力的拍他肩膀两下以表达她的高兴。 她回到崇文馆后发现萧院正不在,便转身跑去太医院里找他。 萧院正正埋头苦写,看见身前站了一个人,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是周满便问道:“何事?” “萧院正,有人要那二十个名额吗?” “自然有了,皇后娘娘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报上来,诺,一下就报上来三十六个,我正头疼这人要怎么选呢。” 满宝接过单子看,看到上面好多重复的姓氏,就问,“这不是一家的吗?” “一族的,可不是一家。” 满宝就找到了一个名字,那后面标注的户主是王绩,她还找到了那几个大人的名字。 她嘿嘿一笑,在萧院正的目光下提笔在上面画了圆圈,“萧院正,既然为难,那就把这五个人去了吧。” 萧院正看了一眼,问道:“他们得罪你了?” 他语重心长的道:“周太医啊,我们为官是不能公报私仇的,我已经和太医院其他太医商量过了,先保证报上来的一氏有一人,其余的,再斟酌着分下去,其实名额已经分得差不多了。” 满宝道:“他们和陛下弹劾您了,您不知道吗?” 只是被捎带弹劾的萧院正顿了一下,微微瞪眼,“你听谁说的?” 吴公公的名字差点儿脱口而出,满宝立即转弯道:“反正就是听说了,您不信去御史台问去。” 萧院正当然不可能自己亲自去问了,那多丢份儿呀,而且也太打草惊蛇了。 于是他叫来一个手下,让他去打听。 御史台也在皇城里,又不远,多走一段路就到了。 满宝坐在一旁一边帮着整理各种清单文件,一边和萧院正说话,“有人弹劾,您得上辩折吧?” 萧院正头疼的道:“辩什么辩,跟御史打嘴仗,我是有多想不开?” 满宝却觉得他们不能认怂,“……不然以后御史台还当我们好欺负呢,有个什么事儿都欺负我们。” 萧院正就看着她道:“你上次上辩折了吗?不也亲自上的请罪折子?” 说的是周满迟到那次。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那怎么一样,那次是我来迟了嘛,的确是错了,可这次我们可没错。” 她道:“一人一百两,二十人一年也就两千两而已,哪来的敛财?” 经常从京城贵人手里赚钱的满宝知道,这些权贵世家就不缺钱,一个机构一年两千两,哪儿多了? 但账显然不是这么算的,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太医低头在萧院正跟前站着,道:“……四品官的年俸是五十两,这一年一百两就相当于一个四品官员两年的俸银,一个四品官须得不吃不喝花费十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一个医者,这不是敛财是什么?” 小太医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萧院正,声音小了些,继续硬着头皮道:“那些御史还说,外面好的书院,一年也就二十两左右的束脩,更不要说一般的小书院,那是五两、八两就能上一年学的,这学一学医术竟然比学治国之策还要贵上十倍,难道医匠更在士人之上吗?” 萧院正的脸简直没法看了,连太医院里其他正忙碌的太医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直起身来认真的听着。 满宝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御史说话都不太好听,却没想到难听成这样,她气得一拍桌子,扭头对萧院正道:“院正,这口气我们难道还要忍吗?辩折必须上!” 其他太医也压不住胸中的火,隐晦的点头。 气得差点儿失去理智的萧院正一转头看到周满这煽风点火的模样,一下就冷静下来了。 他瞪了她一眼,回头问那小太医,“还有呢?” 小太医便冷汗淋淋的道:“还有就是骂太子殿下的,最后还说了太医院近来和东宫走得近,莫不是在假借传艺之名为东宫敛财?” 太医院一下安静下来,萧院正沉思,一旁的满宝却翻了个白眼道:“他们莫不是傻子,陛下将太医署之事全权交给太子,我们太医院修书,商量建造太医署之事都要在崇文馆中做,免不了要与詹事府来往,不跟东宫走得勤,难道要去他们御史台串门吗?” 众太医:…… 萧院正忍无可忍的扭头与她道:“你可闭嘴吧,宫里岂能如此口无遮拦?” 第8页 第1702章 兴奋 满宝闭嘴了,却打算动笔,她撸了袖子道:“萧院正,您上辩折,我也上折子弹他们,哼,谁还不会骂人不成?” 正在组织语言想要安抚众下属的萧院正听说顿了一下,问道:“你怎能上折?” 太医院里的太医们一般是没有权利上折的,整个太医院,除了院正外就只有两个副院使可以就太医院的事儿上折了。 但目前太医院两个副院使空缺,所以只有萧院正一人有权。 只是萧院正素来不参与太医院之外的事儿,很少上折子,每次上折子还是因为户部克扣给他们的药钱,日常催促付钱的折子,一般都到不了皇帝跟前。 满宝道:“我还是崇文馆编撰呢,为何不能上?” 对哦,周满还是五品编撰呢,等一等,萧院正这会儿才隐隐觉得不对起来。 编书他和刘太医等人也没少出力,甚至做的也不比周满少,为什么他们是单职,只拿一份俸禄,周满却又任了六品太医,又授了五品编撰? 在周满当了快半年的官儿后,萧院正总算是觉察出不对来了。 满宝见萧院正的眼神有些怪,便往后倒了倒,疑惑的眨眼问:“萧院正,您怎么了,是不是气呆了?”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暗道:他这何止是气呆了?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扭头看向其他人,叹息一声道:“大家干活儿去吧,门下省还未将折子给我送来,那此事就还没有定论,且不急。” “而且说是弹劾我的,主要还是在弹劾太子殿下,你们不必忧心。” 满宝目瞪口呆,不满道:“院正,您怎么能这么怂呢?” 萧院正忍不住了,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道:“你可闭嘴吧,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少掺和。” 满宝摸着被拍的脑袋道:“我已经决定了,今天就把弹劾折子写出来递上去,哼!” 萧院正正想劝她,想了想,她是以崇文馆编撰的身份上折子,那她的上司是杨和书与孔祭酒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于是又闭嘴了。 满宝拿起了桌子上的名单抄了一份,将干到一般的活儿交给其他太医就要走。 “站住,”萧院正叫住她,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声,“御史台的人嘴巴都厉害,你上折的时候少拱火。” “我才不怕呢,”满宝道:“御史台的长官是老唐大人,老唐大人还是很讲理的。” 说罢就跑了。 刘太医看了都不由担心,“院正,不再拦一拦吗?周太医到底年纪小,说话没个轻重。” 萧院正冷淡的道:“你也说了她年纪小,陛下和其他朝臣都看着呢,不会太往心里去的。” 他顿了顿后拿起那份被满宝画过圈圈的名单,道:“对了,这画了圈的这几人落了吧,再看看一共还剩下几个人再选。” 刘太医:……说好的不公报私仇呢? 不过刘太医还是接了过去,将那几人去除,再将重合的几家圈出来,誊抄在另一张纸上,这样就好选了。 比如王氏,共有三家报上名额,王绩只是其中一家,另外两家并排列在了一起。 这样罗列下来就方便多了,之后他们再挑选便可一目了然。 满宝兴冲冲的跑回崇文馆,还特特给自己拎来了一壶刚烧开不久的开水,她倒出一杯来便开始磨墨。 等将墨水磨得差不多了,水也放温了,她一口气喝光,便又倒了一杯放在一旁,然后就坐下,摊开一张白纸,深吸一口气后从笔架上选了一支笔来,呼出一口气,沾了墨就开始眼睛发亮,兴致勃勃的写起来。 跟她间隔了半个房间的其他编撰注意到,忍不住踱步上前,笑问:“周小大人这是得了什么这么高兴?”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没得什么。” 想了想觉得不对,她抬了一下头,一脸严肃的否认道:“我没有高兴,我现在是气愤加伤心。” 编撰很怀疑的看着她即便是努力板着脸也遮掩不了的闪亮眼眸,暗道:这是气愤和伤心的表现吗? 满宝已经又低下头去了。 对于御史台里的有些人,她早就想骂了,只是上次她被弹劾的确是她之过,她就是回嘴也理不直气不壮。 她私心里觉得,他们抓他们迟到并没有错,但无辜牵连到太子和其他人就很过分了。 尤其他们这样到处牵连人并不是为了杜绝此类事情再发生,而是为了私利。所以便是她后来认罚了,其实心里也是很不服气的。 有些话,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说,白善也说,时机不对,说了不过是自负高傲,推脱责任,何必与他们争执给人留下那样的印象呢? 先生也让她心胸放宽,静待将来。 她以为这个将来要等很久呢,没想到才几个月就让她等来了。她觉得再过两月她就要忘记这个仇了。 果然,天尊老爷对她就是好,哈哈哈哈…… 满宝越写越兴奋,什么时候到吃饭的时间了都不知道,还是白善在食堂左等她不到,右等她也不到,这才对候在一旁的徐雨道:“你将食盒放在这儿吧,我一会儿给她。” 徐雨也早已习以为常,行礼过后退下。 白善就放下筷子,对白二郎:“帮我们看着,我去找她。” 白二郎吃得头也不抬,只微微点了一下。 第9页 白善找到崇文馆,书楼里只有满宝一人。 白善推开门进去,走到她身侧她都没反应过来,他便不由好奇的探头去看她正在写的东西。 看了半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是要和御史台打起来?” 满宝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到白善才呼出一口气,“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下学的时候我们从书楼边上跑过,看见这边门窗都关上了,还以为没人了呢,结果你竟然还在屋里。”白善指了一下沙漏,说明了一下自己来这的原因,“这会儿都吃饭了,你不饿吗?” 满宝这才感觉到饿,别说,不注意的时候还罢了,一注意就觉着饿得不行,再一看眼前的纸,竟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白善就笑道:“走吧,先去吃午食,吃完了再回来写。” 满宝就要拿一块镇石压住纸张,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不远处的几张桌子,干脆收了起来一折塞进怀里。 白善微微挑眉,笑道:“不错,谨慎了不少嘛。” 满宝道:“这叫心细。” 第1703章 查漏补缺 吃完了饭,俩人没有再回到崇文馆,而是将笔墨纸砚放在一个篮子里,一边强忍着睡意上外面的观景楼去了。 其他人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便回去午睡,懒得理他们。 哼,等他们当了官,他们一定要和朝廷增加一条建议,未婚夫妻的,不能进同一部门学习或工作。 夫妻也不行! 白善拎着一壶水和拿着两个杯子跟在满宝后面上楼,俩人在阁楼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齐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没办法,才吃饱饭,又是入冬微冷时节,特别的容易犯困。 俩人并排坐在桌子边上,呆呆的看着阁楼外的青山和宫殿,冷风吹过,却一点儿吹不走他们的瞌睡。 白善就甩了甩头,发现用处不大后便道:“算了,吹风也很难清醒,你把折子给我看看吧,我们说说话。” 满宝便木木的从怀里掏出来给他,足有四五张的样子。 白善一边展开一边道:“这么多,你打算写长折子?”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眼泪来,她困困的道:“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最多还能写两页。” 那也不少了,大部分折子都是言简意赅的,谁跟她似的总写这么长? 白善一边一目十行的扫过,一边随口问道:“这次是为的什么?” 很快,不等满宝说话他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她开篇就点题了。 她告诉皇帝,她今天一早才整理完名单,还未来得及上交便惊闻御史台上书弹劾太子及萧院正的消息…… 白善怀疑,“你真是先整理的名单,才听到的这消息?你今儿一早和我读过书后不是就去前殿看你三个徒弟扎针了吗?” 他道:“御史台弹劾的事儿我都没听说呢,你是从那些内侍和宫女那儿听来的?” 满宝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道:“调换一下顺序嘛,反正事情没变就行,不然显得我很小气,似乎是听了消息才去找的名单核实。” 白善不置可否,反正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白善快速的看完,清醒了,一点儿也不瞌睡了,他按下手中的这几张纸道:“你这样写不行。” 满宝歪头,“我哪儿写得不好?是典故用得不好,还是骂得不够透彻?” “典故用得好了,骂得也不错,但你骂错了人。”白善上下打量过她,问道:“你就一个人,打算和整个御史台对打?” 他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唐大人虽然骂人比不上魏大人,但也差不了多少的,想想唐学兄那张嘴。” 满宝一听,怔了一下道:“我没骂老唐大人呀。” 白善点了点纸上的字道:“御史台是老唐大人主事,你直言‘御史为私利不顾民生国计’,这就是把整个御史台的御史给骂进去了,老唐大人心里肯定不高兴。他就是理解此事,也决计不会让你这么骂的,到时候你们肯定要对上。” 白善摇头道:“老唐大人身后可是有整个御史台,更别说朝上还有那些看不惯太子或想往太医署塞人而不得的官员了,到时候你打得过他们吗?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太医院,而是你们太医院的太医从来就不擅吵架吧?更别说整个太医院只有你和萧院正可以上折。” 满宝就严肃了脸道:“谁说我是代太医院上折了,我是以编撰的身份上折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尸禄素餐,不但不能为国为民,反而还来挖国家和陛下的墙脚,挖了还嫌弃国家和陛下给的不够多,简直是岂有此理!” 白善微微一挑眉。 满宝继续板着小脸道:“我的上官是杨学……杨大人!再往上则是孔祭酒!” 哼,打架嘛,谁怕谁啊,先不说崇文馆里这么多编撰,孔祭酒手里还有一个国子监呢。 大家都是文人,一起来呀! 白善听明白了,笑问:“你这是早想好的,还是现想到的?” “当然是现想到的了,”满宝扯过他压着的纸张,也知道如果是以编撰的身份来写折子,那她当中的一些语句就要改掉了,不然人家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满宝叹息道:“太医院太小了,竟然没有参政之权。” 第10页 害得她还得临时从杨和书和孔祭酒那里借力,也不知道那两位大人肯不肯掺和进来让她借力。 白善一边从篮子里取出笔墨,一边道:“放心吧,孔祭酒一向护短,朝中只要有人忍不住扯上崇文馆,那孔祭酒一定会回护你。” 他倒了一些水进砚台,一边磨墨一边笑道:“不过我们不能等着让人来扯,所以你这折子要改的可不少。树敌多不如树敌少一些,谁上的折子,谁出的主意你就骂谁,不要把整个御史台扯下水。” 他意味深长的道:“御史台虽是老唐大人为首,但里头的人却也不一定全都听老唐大人的。上次大明宫官员斗殴,王绩弹劾东宫,老唐大人可一直没出现。” 满宝立即心领神会了,咬着笔杆道:“只一个王绩不够呀。” “你不是还听来了四位大人的名字吗?” “但那只是风闻,”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是吴公公告诉我的,并没有实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跟着王绩上折子。” 白善不在意的道:“怕什么,写上,你虽不是御史,但年纪小,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听风就是雨,别人也不会怪你的,要是冤枉了他们,他们自可以上书表白,朝堂不同他处,他们白纸黑字的上书了,难道大家还会强按着他们的头认下不是他们做的事吗?” 满宝竟然觉得白善说的有道理,她偏头看着他,问道:“你的心肠什么时候弯了这么多道了?” 白善闻言便抬手敲了一下她脑袋,笑道:“我们入宫都这么久了,我又不像你每日只想着修书和钻研医术,我们除了上课外,还得跟着学里的侍讲博士学习为人、为官之道,这种借力打力的事儿又不难琢磨,多在詹事府那儿站着听一听他们汇报政事就懂了。” 第1704章 偶遇 满宝眼睛大亮,“还教为官之道吗?我也想学呢,怎么你给我的课程表上没有?是哪位侍讲上的课?我也要去上!” 周满被招进宫里来住,一开始杨和书就说了,她要是想上课,也可以去听,毕竟,崇文馆招贤时,她的名字就在招贤名单上,虽然她进来不是当学生,而是当官儿。 不过周满进宫以后很忙,几个月下来,统共去上的课不超过五节,其中有两节还是为了给他们先生撑腰去上的,另外三节则是因为上课内容正好是她感兴趣的,所以跑去听了。 白善瞥了她一眼道:“当然不是直接说的为官之道了,有时候侍讲们会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拿出来与我们讨论,还有前朝的那些纷争,讨论得多了,知道了前朝的大人们,还有朝堂上大人们做的事儿,慢慢也就琢磨出来了。” 他道:“而且还有先生在呢。” 有些话是不能在课堂上说的,说透了就没意思了,还容易惹祸上身。 但白善和白诚是庄先生嫡传的弟子,自然又是不一样的。他如今也在宫里做侍讲,倒是方便了他给他们开小灶。 每日师徒三个说说话,给他们答疑课堂上的一些疑问,点明了其他侍讲博士未说尽的话,白善也就学会了。 说白了,在朝为官当中庸,这才能持久;但在其位谋其政,这样才不负拿到的俸禄;更要不忘初心,这样便是身死道也不会消。 这就是白善听了各个先生讲课后总结出来的为官之道。 他对满宝道:“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不然你要想琢磨出来,怕是一节课都不能落下。” 满宝一听,泄气了,“好吧,你将你做好的笔记给我看,或是每日吃饭休息时和我说一说就好,我现在好忙的,根本没时间。” 白善点头,“看出来了。” 他点了点磨好的墨,放下墨条道:“写吧。” 满宝便思考了一会儿,半刻钟后便沾墨落笔。 白善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给她指点一下,让她改一下语句,或是从另一方面写。 因为已经写过一次,这一次又和白善先商量过,所以还挺通顺的。 满宝一口气写完。 白善见下午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便接过她写好的稿子快速的又过了一遍,然后点头道:“你再修一修就好了,我上课去了。” 满宝就挥手:“去吧,去吧。” 白善跑去上课了,满宝就拿着写好的稿子嘿嘿一笑,通读一遍后改了几个句子,然后就吹干了墨水,把东西一收,喜滋滋的跑回崇文馆去。 满宝在自己的位置上找出一封崭新的折子,酝酿了一下,还清了清嗓子,这才打开折子将稿子誊抄上去,还特特注意了一下字体,保持折子卷面干净,务必要做到最好。 她觉得她考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 誊抄比写的速度还要慢,等她终于誊抄完,脖子都酸了。 她仰了仰头,转了转酸涩的脖子,等墨水干了,她就将折子收起来,然后把折子送到门下省去。 哼,吵架嘛,谁怕谁呀。 就是可惜,明儿就休沐了,现在也快下衙了,门下省受理得两天后了吧? 第一次不是那么渴望休沐了。 满宝将折子送到门下省,便背着手,跨着步走回东宫去,正巧碰上太子在太极殿处理完事情,也正要回东宫。 远远的看见前面那人背着手走得霸道自在,太子便忍不住扭头问吴公公,“这是有什么喜事儿?” 第11页 吴公公努力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便斟酌的道:“因为太医署要开学了?” 太医署开学,遇到周满的课,她肯定要去上课的,那样她必定有许多时间出入宫城。 外面总比宫里好玩儿的。 吴公公想了半天也只想得起来这一件,然后就没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背着手向周满走去,前面的人毫无所觉,主要是双方离得有些远。 太子见她进了东宫还是背着手,左张右望的看着两边的风景,便也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半响后反应过来,怎么倒跟东宫是她的地盘似的? 太子干脆运气叫了一声:“周满!” 满宝正自得其乐的欣赏着两边的风景,突然听见叫吓了一跳,立即收回放在背后的手扭回身看去,就看见太子正远远的站着。 满宝便站住,想等他上来,但见对方动也不动,她这才觉得不对,好像她是下位者,虽然他是要往她这边走的,但还是得她去就他才对。 满宝心累,脸上却扬起笑容,一脸高高兴兴的小跑着上前。 跑了好一会儿才跑到太子跟前,有些气喘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道:“在宫里,跑跑跳跳的成何体统?” 满宝:……她要是慢慢走过来,是不是就变成不尊太子了? 不过太子也就是训弟弟妹妹们习惯了,随口一训的,见人到了跟前,他便举步继续往东宫去,问道:“你这是去太极宫里看恭王?” “不是,现在恭王殿下并不用每天都看,我有空了就去看一看,今儿没去,我是去的门下省。” 虽然周满说得轻松,但太子知道她并不粗心,哪怕恭王不需要她时常看顾,最多隔两天她就要去一次的。 如果不去,她还会特特的和皇后上书请假,太子就曾在母后那里看到过她的请假折子。 太子问:“你去门下省做什么?” 满宝就将王绩等人弹劾太子和太医院敛财的事儿说了,见太子无动于衷的模样,便问道:“殿下,您不生气吗?” “哦,这么一件小事儿倒是不值得生气,”他道:“父皇和朝臣又不傻,一年两千两而已,又不是两万两,二十万两,孤用得着去贪这点儿钱吗?” 身后的吴公公应道:“就是,殿下随手拿出一觞珍珠,几件玉器就值这么多钱了,何必去贪那点儿银子?不过是他们日常看不惯殿下,所以弹劾罢了。” 只要不是直指太子身上的缺点,也不是暗示他没子嗣什么的,参与人数也不足够的情况下,太子一般都不会炸。 每天都有人弹劾他,他要是每次都暴跳如雷,那每天干脆就一直生气就好了。 第1705章 意味 满宝同情的看了一眼太子,太子蹙眉,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问道:“所以你上书干什么去了?” “我上书弹劾王绩等人了。” 太子微微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后问:“跟御史吵架吗?” 满宝严肃的道:“殿下,怎么能是吵架呢,我这是为了让朝堂、太医署和国家变得更好。” 太子敷衍的点头,“不错,弹劾得好,不过你要是吵不过可不要哭鼻子。” “我是那样的人吗?”满宝挺着胸膛雄心壮志的道:“我只要有理,那就不会输。” 太子扯了扯嘴角,觉得她太过天真,这世上,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中,输赢看的从来不是道理。 太子瞥了她一眼后便背着手加快了脚步,超过周满往他住的后院去了。 吴公公连忙小跑着要跟上,被落在后面的满宝一把抓住,小声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吴公公小声道:“就是让您自己去玩儿的意思。” 说罢,他立即挣脱开周满的手,小跑着追上太子,落后三步跟在后面。 满宝挠了挠脑袋,忍不住嘀咕,“我本来就是要自己玩儿,是你叫住我的。” 她耸了耸肩,转身往崇文馆去了。 等她走到崇文馆,正好白善他们下学。 满宝想到了什么,立即小跑着去找庄先生。 庄先生正收了自己抄下来的文稿要回家去,看见满宝跑进来就笑问,“跑什么?” 满宝道:“先生,您回去告诉我大嫂,明天早上我要吃羊肉竹笋臊子面。” 庄先生问:“明天一早你不是用过早饭才出宫吗?” “我可以少吃一点儿,留着肚子回去吃臊子面。” 庄先生便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应了下来。 此时庄先生还不知道满宝上折子跟人吵架了,因此笑吟吟的应下。应该说,此时大半的朝臣,包括御史台都还不知道。 折子交到门下省时已经晚了,大家都要准备下衙,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便堆在那里,由值班的人挑选,然后再决定是否选送给中书省和陛下查阅。 周满一个五品编撰,弹劾王绩等人也不是顶要紧的事儿,所以就跟一堆折子被落在了后面。 还是晚上值班的魏知无聊,让人将这些折子归类一些,明儿将一些要紧的送进宫里给皇帝批阅。 不错,大部分官员,尤其是基层官员都可以休沐,但上层却是有轮值的规矩。 皇帝更不用说,碰上官员休沐,他也就早上免了早朝,少了一些折子而已,但每天还是都要干活儿的。 第12页 周满的折子也被筛查出来了,魏知正好去看近来的弹劾折子。 弹劾折子一直是监督百官风气的重要东西,从这些折子上你能知道哪个官员跑去花楼买醉了;或是哪个官员或官家子弟又做了什么败坏风俗或破坏律法之事…… 魏知一直认为,吏治是否清明就看弹劾折子是否可以想弹就弹。 哪一天当言官都不敢说了的时候,那就是吏治败坏到一定程度了。所以便是御史之中也有为谋私利而弹劾的现象在,但他依旧不提倡陛下禁止。 因为人都会趋利避害,一旦没有实证而惩治了言官,那对言路开放的打击是很大的。 翻了好几本,他翻过的本子大多放在了右手边,这是不需要皇帝处理,只上交给中书省就可以了的;左手边目前只放了一本,那是需要皇帝亲自看的。 他随手捡起一本,一翻开,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便先一疼,虽然看着很工整,但这么多字…… 说过多少遍了,便是弹劾也要言简意赅,少说些废话,御史台那些人就是听不懂……咦? 魏知清醒了些,微微坐直身体来,回头又从第一行读起…… 魏知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这封折子读完,想了想,还是伸手放在了左边。 门下省筛选出来的折子第二天一大早便被送到了皇帝案前。 不过皇帝今天早上不太想勤奋,所以吃过早饭后就和他闺女儿子们在御花园里玩了半天,等开心得差不多了,这才背着手去批阅那些总也看不完的折子。 等皇帝看到周满上的折子,忍不住高兴的拍了一下桌子,他拿着折子哈哈大笑起来,对古忠道:“这孩子不错,骂得精彩,朕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个口才?” 古忠笑着给皇帝倒茶,顺口问道:“陛下说的是哪位小大人不成?” “就是周满啊,昨儿王绩上书弹劾太子和太医院,今儿她就上书弹劾王绩,”皇帝摇头笑道:“就不知道她是在替太子出气,还是在替太医院出头。” 皇帝还没看完呢,才看了一小半,他笑着喝了一口茶,继续往下看去,看着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古忠站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战,却不敢表露出来。 皇帝伸手敲了敲桌子,半响后扯了一抹笑道:“到底是朕小看了她,将这封折子送到孔祭酒府上,算起来,她能上折是因为身为崇文馆五品修撰,孔祭酒是馆主,该他管的。” 古忠不知道折子上都写了什么,也不敢窥探,弯腰伸手接过折子,然后就装到一个盒子里,让他徒弟送出宫去。 孔祭酒难得休沐,正在家里和朋友小酌,顺道下棋修身养性呢。 接到宫里送来的折子,他便好奇的展开看。 和他下棋的虞县公见他许久不说话,便掀起眼皮来看他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孔祭酒摸着胡子,一脸欣慰的笑道:“没什么,一个下官上书弹劾了几个官员而已。” “这是犯了什么大事儿,陛下还特特的把折子递给你看?” 孔祭酒笑了笑,将折子放回盒子,不在意的道:“不是什么大事,县公,这一步该轮到我走了吧?” 虞县公也没追问,笑着应了一声,等下完了这一盘棋就背着手告辞回家了。 虞县公走了,孔祭酒这才重新打开盒子看了折子一眼,半响后转身回书房,对下人道:“去请赵国公和郭詹事来一趟。” 赵国公是国舅爷,和太子的关系一向好,而郭詹事更不必说,他是詹事府主事。 第1706章 深长 俩老头被请到孔府看了一封折子,郭詹事夸了一句,“写得不错,不过王绩弹劾之事不是多要紧,之前因他杖责他侄子,在朝中的风评不怎么好了,太医署的这二十个名额所赚不过两千两银,并不怕他告,我让詹事府的官员上一封辩折就可以了,不必孔祭酒操心。” 孔祭酒就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你没看后面的落款吗?” 郭詹事点头道:“看了,正因为看了才觉得没必要。” 他道:“周满虽是殿下的人,但在陛下和娘娘面前也受宠,好刀要用在刃上,这种小事没必要把她扯进来。” 孔祭酒顿时就有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这一刻,他是真心替周满惋惜的。 虽然周满未曾明说,但孔祭酒每日进出崇文馆,还听到过她与萧院正的私语,他看得出来,周满不是太子的人,恐怕也不是皇帝和皇后的人。 那孩子还小,心又远大,恐怕并不将宫里那几人放在心间,要知道,她可是一再拒绝过进宫当太医的。 一群人只看她与太子相处融洽,过从甚密便认为她是太子的人。 孔祭酒微微摇头,道:“折子已经送到门下省,交给了陛下,陛下特意让人给我送来的。” 郭詹事立时一静,顿了半响后问道:“陛下这是何用意?” 赵国公到底比较了解皇帝,沉吟片刻后便问道:“陛下这是想为殿下扫平阻碍了?” 郭詹事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盯着俩人问,“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怎么突然如此疼宠太子了?” 孔祭酒和赵国公都瞥了郭詹事一眼,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恭王露了马脚,现在被拘禁在宫中,已经没机会再找太子殿下的麻烦了,朝中弹劾太子的声音瞬间少了一半。 第13页 而太子要当爹了; 这几个月来太子脾气还过得去,处事还算稳当,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皇帝本来就不乐意废太子,之前太子那么荒唐,那么自暴自弃的时候他都顶着压力不愿意废太子,现在太子好转,他自然要为太子铺平道路了。 王绩显然被选做了鸡,而周满的这封折子被皇帝选做了引子,他们这些人嘛,自然就是刀了。 杀鸡儆猴,若猴还不老实,往后的纷争还多着呢。 孔祭酒心内叹气,面上却不显,他重新将折子交给郭詹事,“这两日休沐,这封折子是昨天晚上门下省选出来的,现在知道消息的人肯定不多,所以你们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郭詹事接过,这才重新看起这封折子来,斟酌着要从哪里下手。 孔祭酒回身坐到椅子上,端了一杯茶后道:“其实这封折子就写得很好了,虽用的典故和文采上还略差一些,却骂得鞭辟入里,罪名也给你们罗列出来了,尸位素餐,这便是为官的大忌了。” 郭詹事还是不太能理解,“这折子谁写都可以,怎么让周满亲自下笔?太子妃就要生产了,她这时候参与这些事不好吧?” 到现在还以为是孔祭酒和皇帝授意周满这么干的。 孔祭酒瞥了他一眼,干脆点明了道:“郭詹事,这折子是周满自己写的,没人授意她。” 赵国公昨天下午还和皇帝偷偷的喝小酒来着,也敢肯定皇帝昨天还没有要收拾王绩这些人的想法。 他颇为惊奇的翻了翻折子,笑道:“一介女子能有此见识,倒也不俗。” 到底是自己的手下,孔祭酒微微骄傲的道:“读书明理,她从小便熟读儒家经典,虽为女子,却也是当士来培养的,自然不差。” 郭詹事瞥了他一眼,虽然和周满不太熟,但俩人同在东宫当差,而且因为唯一的女官就在他们东宫里,所以他手下那些人没少讨论周满。 他可是知道的,相比于儒,周满更信道家,听说她东宫里有内侍被罚,自怨出身时,她还教人拜太上老君呢。 更别说,她的老师也在东宫担任侍讲,虽然才见过几次面,没怎么说过话,但郭詹事也了解过,在治国方略上,庄洵更推崇道家和法家。 不过此时不是争功的时候,既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又正对自己的立场,自然是要商量一下怎么办了。 等商量好,郭詹事还是没忍住避着赵国公悄悄的问孔祭酒,“这果真是陛下的本意吗?若他意在他处,我等当如何?” 暗示,如果皇帝是有心钓鱼,想把太子的势力钓出来,到时候太子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作为东宫詹事,郭詹事不得不考虑这种情况存在。 孔祭酒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郭大人多虑了,陛下要废太子,前两年多的是机会,何必要赶在这时候对太子不利?何况太子手上有多少人,陛下会不知道吗?” 这几年为了和恭王相斗,太子是把手里的牌尽乎出了,甚至因为他无子嗣又喜怒不定,还失去了不少臣心和手下。 要说恭王和其他皇子有暗中的人手他信,但要说太子,他还真不信。 “你要实在担心,就让明面上的人动手好了,暗里的人手留着。”孔祭酒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不过,东宫有暗里的人手吗?” 郭詹事:…… 孔祭酒看了便心中哼了一声,看来是没有了。 郭詹事则垂下了眼眸,有还是有的,不过不在他手上罢了,而是在太子的手上。 连他都不甚了解。 孔祭酒对太子虽然有诸多不满,但他还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不好,他未必会怎么样,但太子好了,他多少还是会好一点儿的。 而且,矮子群里挑高个儿,太子虽然各种不好,但只要有改的可能,还是比恭王要好很多的。 所以孔祭酒也很尽心的帮太子奔波。于是,这两天的假期,不少官员都没能好好的过,大家都关在书房里遣词造句的写折子。 而满宝自觉交了折子就暂时没她什么事了,所以兴冲冲的出宫,吃了一碗臊子面后便被赵国公府请去看了一下赵小姐。 她离开赵府的时候正巧赵国公从外面回来,他叫住了她,上下打量她半天后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巾帼不让须眉啊。” 话才说完,就见他小儿子赵六郎拿着马鞭从外头回来,后头小厮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 赵国公脸色一下就落了下来,重新对周满道:“须眉怎能与你相比啊。” 满宝一脸懵的看着赵国公,自觉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赵六郎:…… 第1707章 大朝会 休沐收假后都有一次大朝会,这一次也不例外。 一大早,大家就一些重要事项讨论完以后便开始屏气等着,不少已经知道消息或察觉到了风声的大人们都没动。 最后是户部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躬身行礼后道:“陛下,臣对御史台王绩弹劾太子和太医署联手敛财一事有话说。” 皇帝便掀起了眼眸,颔首道:“说。” 户部的官员道:“太医署开设私医教学,一年也不过赚两千两而已,臣看过太医署对这笔钱的规划,只是买些太医署教学中的损耗,一年便差不多是这个数,谈不上什么敛财。” 第14页 王绩立即起身出列道:“陛下,太医署不过是学习医术而已,就算是府学,一年束脩也不过八两左右,外面再好的私学也不敢取用超过二十两的束脩,而太医署区区医匠之学竟敢开价百两,要知道,这可是十万钱呀。” 正低头喝茶的皇帝差点把茶水给喷了,嗯,换成铜板是挺多的。 他也不喝茶了,见他们就要吵起来,他便翻了翻桌子,将已经又还回来的周满的折子从桌案上挑了出来,丢给一旁的古忠道:“巧了,今儿朕收到了一封折子,其中也说到了此事,不过这折子是弹劾王爱卿的,古忠,给他们念一念吧。” 古忠躬身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后抬头对底下的百官道:“此乃崇文馆编撰周满上的折子。” 然后他就开始念起来,周满到底是年少,写的折子太活泼了,开头就是“陛下,臣今日听闻御史台王大人就太医署收取私学班级百两纹银束脩一事弹劾太子及萧院正之事,臣听说以后,伤心愤怒不已。” “伤心于我大晋和陛下竟有此臣子,愤怒于我大晋和陛下竟有此臣子……” 古忠念到这里顿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和众臣解释,“这是折子上写的,非下臣反复。” 皇帝用一只手撑住额头,挡住底下的视线,暗暗偷笑起来。 古忠顿了一下后继续念,“陛下当知,太医署一事是臣和白善白诚二人一同主张,折子陛下也早传下各官署轮流查看过,成立太医署的初衷便是大晋的千万百姓,不止在于贫困之人,富人之间也多受恩惠,这世上的病症是需要钻研才能医治好的,培养医者,不仅会用于穷人,同样用于富人之间。” “而陛下和娘娘仁心厚爱,体谅天下穷苦百姓的不易,这才掏空了私库也要建造太医署,免费培养医者。仅东宫与太医署算出来的三年花费便不下于百万钱,更不用说三年以后,医者通行天下,开始为百姓看病的支出,此处花销只会越来越多。” “而陛下和娘娘明知此花费却还是同意了建造太医署,为的是私利吗?自然不是,为的是百姓之利,为的是千秋万代后医学和疾病的发展,为的是整个后代的寿命……” 周满素来唠叨,就一个前情铺垫就能写老长,等她终于吹完了帝后的彩虹屁,话锋一转就说到了私学班级上。 她本来还想写一写这私学班级到底是为什么成立的,还不是你们这些权贵世家想着挖墙角塞人,我们太医署迫于权势才想出来的招儿吗? 不过白善说这样写仇恨拉得太多,主要是,送上来的名单,崔家、王家、卢家、甚至太子妃的娘家,皇后的娘家,还有孔祭酒家都在上面。 满宝要不想被群殴,就只能先略过此事不提。 所以她此时就略过了,没有提他们太医署被权势所迫的事儿,只道:“……娘娘心疼众功臣,想着朝臣为国事操劳,的确要小心身体,这才让我们花费心力办了这一私学班级,百两定价也是赵国公夫人等在皇后面前商量好的。” “王大人一边弹劾我们太医署敛财,一边却往太医署报了一个名额,”古忠往下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看到一些词句,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念,“……王大人以为我们医匠就低于士人吗?要学医,先学文识字,这天下哪个医者不识字?而又有哪个文人丁点医理都不通的?别忘了,医学之租为黄帝。真论起高贵来,谁比得过他?” “往太医署报名送人是为私利,此番弹劾,又打压医者,更不是为国利,而是为的私利!”满宝道:“御史该监察百官,为民求利,而官者更该以民为本,忠君之事,但你等且一心想着私利,为此不惜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不仅要挖国家和陛下的墙脚,挖了还嫌弃国家和陛下给的不够多,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写到:“你们是以什么来衡量这一年的束脩的?我告诉你们,我是以一个医者的价值来衡量的,今日所取不过一个医者十成中不到一成的价值,你知道他们放到地方医署可以救多少人,可以让地方每年多增加多少人口?而人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你以士为傲,想着士能治国,但医能治人,而国是由人组成的,何况,我等做好了为医者的本分,你却做不好一个士人的本分。身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士,每日想的不过是蝇头小利,为私利而不顾国家和陛下的利益,尸禄素餐……” 剩下的话更难听,简直是各种文雅的骂人的话堆积在一起的,古忠悄悄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底下已经气得脸色铁青的王绩,见皇帝没有叫停,便硬着头皮将那些骂人的四字成语全念了出来。 本以为这一封不算友好的折子一念完朝堂就要开始吵起来,谁知道气得不轻的王绩怒气冲冲的正要开口,便又有一人出列道:“陛下,臣附议周满所奏,臣也有一封折子弹劾王绩、梁飞等人……” 立即又有一人起身出列,“臣也要弹劾王绩、梁飞尸位素餐,只谋私利……” “臣附议……” “臣等附议,”大殿里立即呼啦啦的跪了十多个人,齐声道:“请陛下彻查王绩、梁飞等人考核。” 朝堂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一直半闭着眼睛的魏知也睁开了眼睛,出列道:“陛下,为官者最忌尸禄素餐,臣也附议,恳求陛下彻查此事。” 王绩瞪大了眼睛,立即跪下道:“陛下,臣冤枉,周满此举是为报复。” 第15页 第1708章 谁怕谁一 皇帝垂眸看了他一眼,问道:“周爱卿和王爱卿不和吗?” 他们俩和不和全朝堂不都知道吗? 周满迟入宫门那一小会儿就是王绩弹劾的,后来王绩把他侄子打出事又是周满给救了回来,因为王荣的事儿,王绩不仅被分家,风评也坏了不少,能和才怪了呢。 但是,这种人人尽知的事儿到底只在心里明白,从不宣诸于口,王绩一被问便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出了一招昏招,他额头有些冒汗,却依旧坚持道:“陛下,历来医者都是从学徒做起,他们做学徒时从没听说过要交束脩,可见其培养成本不像周满所说的那样高。” “她骂我等为国蟊,臣等却是不敢认的,太医署设私学班级的确是陛下和娘娘体谅臣等,却被她和太医署用来牟利,她才是国蟊!” 还站着的户部官员道:“臣这里有太医署交上来的单子,预估了每年大约的损耗,以及这两千两大致的花销,可以说基本上都用在授课上了。” 王绩问,“也就是说今后太医署的支出要由送人入私学班级的人家来负担了?那她周满凭什么来说我等是国蟊?” 这话一出,大多数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是啊,难道将来这太医署的花销需要靠送人进私学班级的人家来负担吗? 户部官员道:“王大人想多了,太医署的花销可不止这些。” “那你说,还有哪些?” 户部官员噎住,这让他怎么说,他又不是太医。 一直默默坐在很靠后的杨和书起身出列道:“太医署教学所用的药材、器具等的损耗不少,臣曾见过萧院正和众太医计算,陛下想要了解,不如请萧院正和周大人上朝来问。” 太医们一般是不上朝的,因为他们不参与国事。 不过,老唐大人掀起了眼皮,道:“周满还是五品编撰吧?她怎么不上大朝会?” 六品京官,每次大朝会都要列席的。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皇帝看向古忠,挥挥手道:“去宣萧院正和周大人。” 古忠应下,躬身退了出去吩咐。 吏部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因周满是崇文馆编撰,而崇文馆属于詹事府……” 所以她为什么不上朝不能问他们吏部,得问詹事府吧? 郭詹事:……这锅还能到他这儿来? 周满是皇帝和太子为了太子妃特招进来的,说是为了崇文馆修书,但看她时不时的跑去看太子妃就知道她的作用就是保证太子的子嗣平安出生,加上她年纪那么小,谁会想着让她上朝? 不过此时局势对他们正有利,郭詹事实在不想错开这个话题,于是很干脆的认错,“此是臣的疏忽,请陛下降罪。” 皇帝挥了挥手道:“自己去吏部领罚吧。” 也简单的将此事揭过去了。 王绩等人还想说,但郭詹事认错认得这么干脆,他们实在接不下去口,他们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转开话题,自然是继续前一个问题。 虽然他分辨了,但弹劾他的人照旧弹劾,趁着萧院正和周满没来的功夫,出列的十几个大臣便趁机陈述了一下自己的弹劾折子。 他们的折子都很短,言简意赅嘛,每个人干巴巴的念一会儿就完了,而且大部分意思都还是重合的。 要不是萧院正和周满还没到,皇帝都不想再听了,主要是犯困。 太极殿那边的内侍和侍卫找过来时,满宝正一手毛笔,一手点心的边修书,边吃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而萧院正沉静的坐在一旁斟酌着要怎么写辩折,今天一早他就收到了发过来的弹劾折子,按照程序,他要么认罪,要么写辩折。 认罪是不可能认罪的,和太子一起敛财的罪名可不轻,他又不傻。 斟酌了半天,他提了笔才写了一小段,太极殿便来人宣他们了,“陛下宣萧院正和周大人上朝觐见。” 满宝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左右看了看,好似整个崇文馆里只有她一个姓周的,便有些不太肯定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内侍弯腰低头道:“是,正是周大人,周大人请吧。” 满宝立即放下点心,拍了拍手起身,想想觉得有点不好,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涑口,这才掏了帕子一边擦嘴巴一边问,“为什么要宣我?” 这话问的够直接,已经起身要跟内室走的萧院正也竖起了耳朵。 内侍板着脸道:“陛下要问太医署的事儿。” 满宝便停住了脚步问:“问的是哪方面的?” 见内侍和侍卫们瞪眼,满宝就理直气壮的道:“太医署里的事儿可多着呢,我提前知道了好准备材料呀。” 这会儿满宝总算是想起了什么,转了转眼珠子问道:“是不是我弹劾王绩王大人的折子陛下看到了?” 内侍内心无奈,这要是通知别的官员,谁敢明着问这么多?不该悄悄的给他塞点儿钱,能从他这儿得句提醒就算不错的了。 不过,周满到底不同他人,他也去过东宫偏殿扎过好几次针呢,上次受凉有些风寒,还是周太医帮着从太医院那里做了一些药丸治好的。 不然喝汤剂儿味道太大,基本上瞒不住。 就在萧院正迟疑着是不是给内侍塞一个荷包时,内侍直接开口道:“折子陛下当堂念了一遍,王大人当堂辩解,周太医还是快去吧。” 第16页 满宝还是没懂,好奇的问道:“王大人怎么辩的?” 她自认她写的折子已经很好了,怎么还有的辩? 而且他为什么是当堂辩?他不该是上辩折,然后和她隔空用折子辩论吗? 内室当时就站在古忠的不远处,自然是听了全场,他往后看了一眼侍卫,见对方只催促他们快一些,却没有拦着,便道:“王大人说太医署今后的花销要靠每年的两千两,那怎能说他们是国蟊呢?” 满宝一听,瞪大了眼睛,直接和萧院正道:“他脸皮可真厚,刘太医,我们前儿收的册子和单子呢,快给我拿出来。” 萧院正也气了,立即道:“快找出来。” 刘太医和郑太医等立即帮忙在桌子和柜子里寻找,不一会儿就找出了一怀的册子和单子,基本上单子都扎在了一起,倒也不会乱。 满宝接过一些,剩下的抱不完就交给了萧院正。 俩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太极殿去,在去的路上,萧院正和周满道:“你机灵,一会儿你开口把他给我骂回去。” 第1709章 谁怕谁二 满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上朝,萧院正倒不是第一次,虽然太医不能参政,但有时候碰上皇帝生病,朝上不安稳时,作为太医院院正他是要上朝回答一下大臣们的话,以安臣心的。 不过这样大的朝会,他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皇帝登基的时候,那时甭管是不是太医都要站在下面见礼。 满宝本来抬头挺胸的走着,到了大殿门口,见萧院正微微低下头去,她思考了一下,便也跟着低头走了进去。 俩人怀里都抱了东西,进到大殿后先把东西放在脚边,这才和皇帝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免去他们的礼,问道:“周满,你弹劾王绩、梁飞等人尸禄素餐?” 满宝立即应了一声“是。” 皇帝就指了她不远处的王绩道:“但王绩申辩了,你回答他吧。” 王绩的问题并不难回答,她和陆老大夫那里请教过医术,也跟着纪大夫、范太医学过;后来又从丁大夫、郑掌柜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及至现在,她依旧能够从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学到本事。 她太知道一个人学医有多困难了。 她之所以走得这么顺利,不过是因为她有科科,而科科的背后有百科馆和莫老师。 莫老师教会了她许多东西,百科馆里的书更是只要有积分就可以买,就是靠着那些书,靠着莫老师教她的那些东西,给她找来的各种药方,她才能从其他大夫那里交换到医术。 所以她走的就不是一般医者会走的路。 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一个普通的大夫要学成有多困难。 最典型的是她五嫂的祖父陆老大夫,他当了近二十年的药童才能从他师父那里学来几个方子和一些基本的医理,又用了七八年的时间累积一些经验才回村自己当了大夫。 他所用的药大多是自己进山采的,然后自己炮制。 五嫂和满宝说过,她小时候祖父炮制药材特别小心,因为药材炮制得不好,毒性不去,开了药给病人不但治不好人,还会害人。 但就是他小心再小心,他也治坏过人。 基本上,陆老大夫只能治几个病症,严重一些的病,他只能让人去县城,等县城的大夫开了药方,下次他再照着那个药方给人抓药,或是增减一些。 以前满宝觉得陆老大夫很厉害,但真正见过了纪大夫,丁大夫等人开的方子后,她就知道,其实一个病症还有许多种治法,药方是可以开得更好的。 陆老大夫如此,郑芍是郑家旁支,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天子一般,全靠勤奋,但就是这样,他十六七了也才能到她身边做药童。 按照规矩,他起码要在他身边做十年左右的药童她才会看着挑拣一些方子和病症教他,等他学会了,还得留在济世堂里工作好几年才能够出师放出,到时候是自立门户,还是继续留在济世堂里则由他自己决定。 但不管是哪一种,以他的天资,想要很厉害是不可能的,因为不会有医者愿意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在他之外会有更多有天赋的人,还有自家的子侄需要培养,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普通的药童费这么大心力? 王绩以普通学徒来对比太医署的学生,本来就是强词夺理。 反正人都站到朝堂上来了,她早上吃的大嫂做的早饭,刚还吃了不少的点心,吃饱喝足,大家慢慢来论呗。 所以满宝就从陆老大夫说到郑芍,以他们俩人为例告诉皇帝和大臣们,学徒们学成需要耗费的时间和他们所能学到的东西。 她道:“人活一世,不过区区几十年,一个人能活多久?从户部那里看,不过区区五十二年而已,而他们却需要三十年左右的时间来学习,所得却不过是粗浅的医理知识而已,敢问王大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比时间还贵重的?” “而太医署教学,却是从学生一入学便开始教《脉诀》、《本草》、《明堂》和《素问》,他们需要认的药材,由太医署来买,他们炮制药材需要的生药和材料也是我们太医署提供,他们不必讨好主家、师父,不必小心翼翼的观察便可以学到一般学徒需要花费十年,甚至十五年后才能接触到的知识。” 第17页 “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学不到的东西,太医署都会教。”满宝瞥了王绩一眼,道:“世上的人为何以士为贵,以世家为尊?是因为你们钱多,还是因为你们地多?还不是因为你们引以为傲,哪怕是乱世战争时也不敢丢弃的书?” 萧院正觉得不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奈何满宝正全神贯注,没注意留意他,于是一不留神,直接道:“王大人要是还不解,就想一想世家的子弟是如何读书,寒门子弟是如何读书,庶族又是如何读书的,也就明白了太医署教授他们的知识有多难能可贵了。” 众人心中瞬间便理解透彻了,太医署就相当于国子监了,而它收进来的人不论是“世家子弟”“寒门子弟”还是一无所知的“庶族”,他们都一样教学,将浑身本事教给了他们。 而且看这次太医署招生,招进去的学生大多还是“寒门”和“庶族”,很多人以前都没接触过医学,有的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这要是真发生在士族中,他们这些官员自然是不允许的,但这是在杏林界,他们这些人在那些医者眼里怕是就属于“寒门”了,所以他们放开了限制,有利的却是他们。 王绩又不傻,当然也听明白了,周满这是告诉他,太医署最值钱的是那些教书的太医,是他们脑子里的知识。 可他明白了却不代表要应和周满,那他不就输了,承认自己尸位素餐了吗? 所以他板着脸道:“我参的是太医署敛财,医学难得,你们太医署就能为敛财定高价吗?” 满宝瞥了他一眼,从地上的材料里翻出一本来道:“好吧,既然你要论花费,那我就与你好好的论一论。” 第1710章 谁怕谁三 满宝翻出册子,“私学班虽只占一个班级,但教学要用到的地方不下于三间,我们就照三间房算,在国子监边上建这么三间房要多少钱?” “二十个学生都要住在署内,最少也得两间监舍,还有桌椅这些最基本的东西……” 王绩忍不住道:“这些东西又不是只能用一次,将来的学生也是可以用的。” “今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定,”满宝道:“万一明年开始我们太医署不招私学的学子了呢?” 众臣:…… “不过你也放心,我们并不是将建造的费用全算进去了,也只不过算进去一部分而已,既然你说这些是固定的,那我们就来算一下教材的损耗好了。” 满宝道:“就说药材,一共一千多种,他们学医得认药材,这一千多种都要给他们买回来辨认,而同一种药材中还分好几种状态,最基础的,生和熟,后者是要炮制过的。” “对了,炮制药材还需要炮制的材料,木柴什么的都是最基本的,更不要说酒之类的贵重东西了。”满宝继续翻着册子道:“除了这些,还有刀具,镊子,剪刀,针等东西。” 满宝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们道:“你们知道一套好的刀具多贵重吗?” 一旁的萧院正插嘴道:“范太医用的那一套自己打造的刀具就花费了六十多两。” 众官:……范太医手中的那套刀具也是全天下的大夫里的独一份儿吧,他们家里养的大夫为什么要和范太医比刀? 满宝似乎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幽幽的道:“妇人若是难产需要剖腹那可是需要一套好刀具的。” 众官:……好吧。 “好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但花销也不少的项目我就不提了,”满宝合上册子道:“你不如算一算那一千种药材的花费?” “那是整个太医署的材料,总不能将此花销全算在我们送去的人身上。” 满宝便脸色一沉道:“王大人,你还说你不是在谋私利,若不是陛下和户部提供了一些钱,你觉得仅凭你们那一百两就能买下这些东西吗?” “我们要教她们的东西难道打了折扣了吗?我们太医拿了你们发的工钱了吗?我们拿的是陛下,是朝廷给的俸银!”满宝厉声道:“你们交上去的两千两难道是我们太医署和东宫一起分了吗?” “不是!”满宝大声的喊道:“那些钱的去处早就罗列出来了,全都用在了太医署培养学生上,而太医署的学生是拿来效忠国家,效忠陛下的!” “不教你们,我们太医拿的依旧是双俸,教你们,耗费的精力全是我们太医心甘情愿的,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 萧院正跪到了地上,含着热泪大声应和道:“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大晋啊,陛下,臣冤枉,太医署冤枉啊!” 满宝也跪下,跟着喊道:“陛下,都这样了他还污蔑我们太医署,一心只为私利,难道我太医署里这么多太医家传的本事加起来连一百两都不值吗?何况这钱还并不是给我们太医的,而是给天下百姓的呀,求陛下为我们太医署做主!” 满宝磕下头,然后微微偏头看向左边跪着的萧院正,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上,互相眨了眨,萧院正经验丰富,加上心里实在委屈,眼泪一下就眨出来了。 满宝着急,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发现眨不出眼泪来,她便瞪大了眼睛看着萧院正。 萧院正只来得及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抬起老泪纵横的脸再次哀嚎,“求陛下为我们太医署做主!” 满宝实在挤不出眼泪来,只能从地上直起身子来,一脸理直气壮的偏头看向右边的王绩。 第18页 之前还觉得太医署收费有些高,对太医署有些怨忿的官员们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了。 大家一想也是,萧院正他们只负责教书,虽然钱是他们收的,但若不贪污,这些钱最后肯定都用于太医署了。 他们并没有得利,反而还要多教二十个学生,拿的俸银却是一样的…… 当然,大多数臣子都了解了,也表示了认同,以东宫为首的人自然竭力站在周满和萧院正那一边,但和王绩等五人一起的,他们就算心里明白,嘴上也是不能明白的。 不然,今天一个尸禄素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这一个罪名可不轻,比之前王绩的什么家宅不宁,作为叔父不慈,谋夺侄子家产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厉害多了,真落下来了,那官儿也没得做了。 朝中尸位素餐的人不少,却不能被官方认定,因为明面上陛下和朝廷不需要尸位素餐的人。 于是,两方人马一碰撞立即便吵了起来。 只是王绩一方的人没有准备,而郭詹事一边却是早两天便准备了,因此东宫以压倒他们的人数和材料略胜一筹。 王绩等人气得不轻,吵架没好话,最后他指着满宝的鼻子骂,“女子难养。” 满宝还是第一次亲临大臣吵架现场,正惊奇得不行,听见王绩骂她,她便回嘴道:“你恼羞成怒,不知羞耻,我难养与否也没吃过你家大米?” “你!” “反倒是你,你娘生你养你,还供你读书,娶妻生子,结果最后落你一句女子难养,如此不孝,还挖陛下墙角,此为不忠,你不忠不孝!” 王绩张嘴要反驳,却听到周满气都不带喘的继续吧啦吧啦,“你还想抢自己大哥儿子的家产,此为不悌,你还欺负你侄子,你当初差点儿把你侄子打死了,这是不慈,你不悌不慈!” “你,你——” “你身为官员,却无爱民之心,只想着占国家和百姓的便宜,此为不仁,萧院正和你同朝为官十多年,有同僚之谊吧,结果你为了私利污蔑萧院正,是为不义,你不仁不义!” 王绩指着她的手指都发起抖来了,站在满宝身后的萧院正都看出情况不对来,更别说直面他的满宝了。 但满宝还是念出了最后一句话,“你不忠不孝不悌不慈不仁不义!” 别说上面的皇帝了,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直不停嘴的周满。 第1711章 张弛有度 周满说话的速度太快了,在朝堂上吵架,基本上谁说的话越快越有理那就越占理。 闹了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但此时他要说的话他也给忘得差不多了,只觉得头脑发昏,王绩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花便要倒下,但早已有准备的满宝和萧院正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他。 满宝才扶住人,手中便抽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银针,直接往他人中上插。 众官员正有些惊讶,下意识的想要叫一声“太医”,然后话没出口就想起这大殿上就有两个太医在,于是话又给咽了回去。 但看见周满把那么长的一根针扎进去,众官都忍不住齐齐一抖,害怕的齐齐后退了一步。 满宝很快往他身上扎了几针,还用针挑了一下他的指尖,放出几滴黑乎乎的血来。 王绩幽幽醒转,满宝叹气道:“王大人,您吃太多肉了,气血有些凝滞,以后要少吃肉,少用神,少生气。” 惊得站起来的皇帝见王绩醒来,似乎没事儿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回龙椅。 他的大臣要真的在朝上发生了什么,他也难辞其咎。 太子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坐好,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王绩一睁眼看到周满又要晕过去,萧院正却捏着他的虎口冷脸道:“王大人,你晕不过去的。” 众官:…… 皇帝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好了,王大人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家休息吧,来人,送王大人回去。” 王绩闻言,脸色灰败起来,摔开萧院正的手就要站起来,却被满宝伸手按住,“等一等,我且把针拔了,不然一会儿移位。” 满宝将他身上的五根针拔了,也不用他推,直接就让开了。 王绩有些踉跄,但还是跪趴在地,喊道:“陛下,臣有话说。” 皇帝道:“爱卿还有何辩解之言?” “辩解”二字便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王绩也不傻,此时虽有些昏沉,但也听得出来,想了想,磕下头道:“陛下,臣为官十八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陛下真认为臣是周满说的那样的人吗?” 这是哀兵之策了,但对皇帝很管用。 萧院正一听这话便微微叹息起来,王绩了解皇帝,常给皇帝治病的萧院正自然也了解皇帝。 皇帝是那种你强他更强,你弱他便不由怜惜的人。 果然,之前还冷酷无情的皇帝叹息了一声后道:“爱卿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吧。” 王绩泣啼,显得可怜不已,郭詹事皱了皱眉,忍不住要说话,却瞥眼看见太子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便强按住了,还对自己人微微摇头。 于是大家没再做声,王绩也不再说话,抹了抹眼泪后任由侍卫将他搀扶出去。 萧院正紧皱着眉头,心里正觉得自己这一波亏了的时候,满宝已经转身跪下,大大方方的一拜道:“陛下恕罪,臣不知收敛,气坏了王大人。” 第19页 皇帝一听,便笑问,“你若早知道,会收敛吗?” 满宝认真的想了想后道:“那些话臣还是会说,不过臣应该会再委婉一些。” 她似大人一般的叹气道:“虽可惜,但这是朝堂,一切该以天下百姓、以国家、以陛下的利益为重,对王大人,臣虽惋惜,却不后悔。” 皇帝一听,便对着底下的满朝文武叹息道:“一个十四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诸卿却忘了啊。” 此话一出,不论是还坐着的太子、魏知等人,还是出列站着的几个朝臣,纷纷跪下认错,“臣等有愧。” 皇帝挥了挥手,才软的心此时又硬了起来,直接下令道:“周满弹劾的折子由御史台与吏部共查,无则勉之,若有此事,朕必不容国蟊在侧。” 跪着的梁飞等人额头滑下冷汗来,心中焦急不已,却不敢再在此时辩解。 皇帝起身,甩了袖子便走,古忠立即高声喊道:“退——朝——” 满宝听见便想站起来,却被萧院正一把扯住,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古忠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差点摔倒的周满,只当看不见,喊完转身便去追皇帝。 一直到跪在他们前面的人起身,萧院正才放开了她的袖子让她起来。 满宝摸了摸额头,发现那么冷的天她竟然也出汗了。 她弯腰抱起地上的资料,见萧院正站着不愿动弹的样子,就为难道:“全让我抱吗?”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别说话了,我现在手脚有些发软,不想说话。” 满宝:……吵架的是她,为什么他要手软脚软? 她只能老实的站着,顺便恭让官职比她高,或者年龄比她大的先出殿,好吧,这样一来,她似乎要留到最后了。 满宝抱着怀中的册子叹息一声。 老唐大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过她后笑了笑,“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你可比我这个老头还要适合御史台。” 魏知也走了过来,他更大方,直接伸手拍了拍满宝的肩膀,虽没说话,但眼露赞赏,态度很明确。 大臣们已经先出殿去了,不论心里什么想法,至少路过周满身边时都冲她点了点头。 小官们则大多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身出殿去了,没办法,周满他们跪得比较前面,他们想路过她身边都不行。 杨和书和唐鹤本想上前的,但见前面太子还在坐着,想了想便和看过来的周满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太子这才起身出殿,走过俩人身边时,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对赶上来的吴公公道:“帮萧院正把东西抱着吧。” 吴公公连忙去抱地上放着的资料。 萧院正苦笑,抬手道:“让殿下看了笑话。” 太子笑了笑道:“一份折子里孤占了三分之二,孤看什么笑话?” 说罢抬脚便走。 满宝关切的看着萧院正,萧院正警告的瞥了她一眼,这才和她一起往外走,不过他走得有些慢。 但太子走得很快,吴公公便不由有些焦急,跟着太子也不是,跟着萧院正也不是。 满宝便对吴公公使了一个眼色,吴公公松了一口气,连忙抱着东西去追太子,满宝和萧院正俩人便落在了后面。 第1712章 赞赏 等太子转过拐角,萧院正走得更慢了,直接伸手捂住后腰。 满宝看得惊奇不已,“您不是紧张的手软脚软,是伤到腰了?” “还不是因为你,太子和大人们都还跪着呢,你起身干什么?劲儿还那么大,为了拦你,我不小心扭了一下。” 满宝立即放下东西就要帮他按,萧院正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趴在栏杆上给她按,嘶嘶两声道:“就是用力不对抽筋了,倒不十分严重,你按一按,对,就这个位置,用点儿力……” 满宝一边按一边问,“我看王绩的确气得不轻,院正,我们要不要派个太医去他家?” 萧院正觉得这孩子操心真多,道:“派太医过去,他没病也要气出病来了,到时候更说不清了。他要是不舒服,自会去请大夫的。” 满宝却想了想道:“可我怕他不请大夫呀。” 她道:“我们虽然是做臣子的,的确要跟王绩这样的恶人势不两立,但我们也是大夫,既然知道他生病了,反正他又不是给不起诊费,就让人去看看他,将人治好来呗。” 萧院正听明白了一些,惊奇的回头过来看她,见她一脸认真,便好奇的问,“你不恨王绩?” 满宝莫名其妙:“我恨他做什么?” “他弹劾你……” “我也弹劾他了呀,”满宝不在意的道:“做官儿嘛,遇见看不惯的事儿不就是要弹劾吗?不过我的确不喜欢他就是了,觉得他太过心胸狭隘,又重私利,不过那是他为人的问题,我已说了他不适合当官儿,表明了自己态度了。” 萧院正:“……所以你跟人吵成那样竟是不恨人?” 满宝疑惑,“我为什么要恨他?吵架无好话,也是他先攻击的我,不然那些话我也就在心里想一想,可不会说出来,你如此辱骂我,我自然是要回击的,而且他是真的不适合当官,再在御史这个位置上不过尸禄素餐,而且还不知道要害去多少人呢。” 萧院正无奈:“……他都要因为你丢官了,结果你竟不恨他,但我想,他一定恨死了你。” 第20页 满宝便叹气道:“那难过的也是他。怒伤肝,悲伤肺,恐伤肾……” 说到这里,满宝便看向萧院正,自以为隐晦的安慰道:“萧院正,您腰不太好,以后遇到这种事儿别太怕,实在不行我们不受这个气,辞官归去就是。我们有本事在身,还怕闯荡不了天下吗?” 萧院正怒,“胡说,谁说我肾不好的?” 满宝给他按着腰没说话。 萧院正想说话,却又怕自己越说越错,只能憋住气不说话,好一会儿腰上缓过来了,他就拍掉周满的手道:“好了。” 满宝见他卸磨杀驴,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她将资料又抱了起来,跟着萧院正回崇文馆。 走到一半,萧院正道:“你要实在担心,一会儿见到郑太医让济世堂的大夫跑一趟就是了。” 满宝也正计划着是不是让丁大夫去王家转一转,只是她到底没有当官的经验,怕自己犯了忌讳。 见萧院正如此说,满宝便放下心来,高兴的道:“我就知道萧院正和我一样医者仁心。” 萧院正见她万事不愁,无忧无虑的样子便也忍不住一笑,微微摇头道:“谁像你似的这么厚脸皮的自夸?” 萧院正叹息的回到崇文馆,却没有久留,而是将桌上大部分资料都带回了太医院,刘太医跟在他后面忙碌,“这些东西为何不能放在崇文馆了?” 萧院正叹气道:“先不说王家故旧遍布朝野,就说这一次,我们太医院已经被迫划在了太子那一边,东西就不好再放在崇文馆了,还是放在太医院安全一些。” “太医署本来就是东宫主持的,我们和太子殿下走得近些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萧院正微微摇头道:“我们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但朝中的其他人未必这样看。所以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的,不管外人怎么看,至少在陛下那里不能落下此印象。” 刘太医明白了,他们是太医,只能听从于皇帝。 刘太医想了想后道:“我们还罢,周太医那里……” 想到周满,萧院正微微摇头,又是钦羡,又有点儿欣慰的道:“那孩子可比我们太医院里所有人加起来都强,她的心性、才气……放心吧,她将来会走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远的。” 周满刚到太医院的时候萧院正对她还是有些疏离和戒备的,毕竟对方年纪太小,又是女孩儿,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就是人老成精的萧院正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有颗赤子之心,在医学上又极有天赋,“她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读书识字是从《本草》开始的,她却是和士人一样从《千字文》开始,学过了《大学》《中庸》这些经史子集,在见识上,她就远胜于我们。” 萧院正怎么也忘不了她站在案前给他们罗列了一个数据表明太医署存在的重要性。 她仅仅是从济世堂打听便算出,一个下县最多只有五个大夫,其中还包括乡下的赤脚大夫和游方郎中;一个中县最多不超过十个大夫,而上县多些,但以益州城为例,也不过二十个大夫而已。 而一个县有多少人? 大晋很缺大夫,只是他们以前从没想过这些而已,更没有去算过创办医署后需要种植的药田数量,为此能养活的药农…… 但她一项一项,一条一条全都算得清清楚楚。 简直和户部那些大人一模一样。 可她只有十四岁,她的人生还很长,她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再想到她今早敢站在百官之中和王绩争吵,还能不落下风,萧院正还担心她什么呢? 该担心的是他自己好不好? 她将来必能走得很远很远。 老唐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也毫不吝惜自己对周满的夸赞,直接和魏知道:“魏大人的眼光总算是好了一回。” 前不久,御史台刚揪出了一个贪官,那个官员是魏知八年前推举过的。 皇帝为此当场说过魏知眼光不好。 魏知:…… 他运了运气后道:“还有一个呢,等白善出仕,你会再夸我一次的。” 老唐大人便笑着摇了摇头。 第1713章 担心 唐大人和杨大人那里气氛则要活泼一些,唐鹤一边要往宫门去,一边还要和杨和书说话,他压不住笑容道:“她倒是机灵,知道以退为进。” 杨和书微微点头,道:“王绩梁飞几人这次怕是逃不过,最好的结果也是罢官。” 唐鹤便转了转眼珠子道:“我记得梁飞是在刑部。” 杨和书直接道:“你别想了,你刚当上的长安县县令,三年内是不可能变的。” 唐鹤就很惋惜,“昨儿大街那边又有人打架了,大案子不多,尽是些权贵子弟打架斗殴狗屁倒灶的事儿,还比不上在益州当县令来得自在呢。” 杨和书笑了笑,总比他在户部和东宫间行走要来得容易些。 唐鹤也觉得他略比杨和书幸运一点儿,想到了什么,笑道:“我看她今后也要上大朝会了。” “一个月就两次,上就上吧。” 满宝刚回到崇文馆坐下没多久就被叫到了孔祭酒面前,孔祭酒道:“郭詹事说,从今以后朝中的大朝会你都要列席了。” 满宝有点儿紧张,“我以后也要辰时到大殿了吗?” “不错,”孔祭酒本来是不操心这种小事的,但想到她有迟到的先例,而且她年纪还小,正是瞌睡的时候,于是道:“所以为了进殿不慌忙,一般官员会在卯正前后入宫排队的。” 第21页 满宝算了算时间,心中犯苦,“大朝会是一月两次吧?” “惯例如此,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孔祭酒不在意的挥手道:“到时候吏部自然会通知下来的,行了,你下去吧。” 满宝转身离开,正好要吃午饭了,她就忍不住和白善几人道,“以后进宫要是碰到大朝会,你们得帮我拿东西。” 白善表示没问题,好奇的问起来,“你今天在朝上怎么骂王绩了?好多同窗都背着我们悄悄的说话,一看到我们上去就躲开。” 白二郎下结论道:“他们一定没说你好话,只有说坏话的时候才会背着人。” 满宝才不管呢,道:“反正萧院正夸我了,太子也没说我做错了,我听着,陛下也挺喜欢我的,所以我应该是全面赢了,既然赢了,我才不管别人说我什么呢。” 不过等吃过饭休息了,一行人转到白善的房间里吃茶吃点心的时候,她还是将今天大朝会上的事儿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白二郎眼睛发亮道:“这不比我们当初告御状差多少了,应该写下来。” 满宝道:“写下来做什么?” “反正先写下来,你不知道,向大哥的传记写完以后我就不动笔了,那些书铺的老板逮着空儿就给我送信,让我快些想新的故事,不行就再用向大哥编一个故事。” “向大哥脾气好,但我们也不能总逮着他写吧,上次他出门被两个人拦住,非得请他吃饭喝酒,吓得他第二天就和周四哥出门去了。” 殷或道:“我也许久不见向大哥了。” 刘焕道:“上次我们一块儿吃饭都是上个月的事情了,还挺想他的。” 满宝和白善:…… 满宝连忙转开话题,和白二郎道:“你要写也可以,不过可得把我写得好一点儿。” 白二郎拍着胸脯道:“我你还不放心吗?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写得很好的。” 他们无忧无虑,朝中却是风起云涌起来。 御史台和吏部一起出手,不仅要查王绩等几人这些年的考核功绩,还往更深处查去。 比如和其他官员的来往,收入与支出等各种事情,这些事情虽繁琐却最能看清楚实质。 他们是谁的人,只要往深处查去,大多都隐藏不住。 以前太子早就疑惑,王绩等人没少针对他,他一开始以为他就和魏知一样,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后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找茬儿多了,他慢慢就琢磨出味儿来了,还以为他是老三的人。 结果恭王被软禁后,他依旧一副为皇帝分忧,就是忧心国家未来,不放心国本交给太子的模样,太子便知道他不是恭王的人了。 以前是想查而没办法查,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查,太子自然要授意一下往深处查了。 其实都不用他暗示,皇帝亲自下令,亲自过问,就算有人想糊弄过去也不敢动作太大。 何况御史台还是老唐大人主持。 查了三天,王绩告病,不得不上书辞官。 如果大朝会那天只停顿在他哭着离开那会儿,那他辞官自然是没问题的,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放他离开。 但那天周满还大大方方地认错请罪了,皇帝不得不承认,周满说得对。 为官若不能为民、为国、为他这一国之君,那就枉为人臣了。 所以皇帝压下了他的折子,没同意,继续让御史台和吏部查。 眼看着过了七天,没两天满宝就要休沐出宫了,这件事还没个结果,满宝就跑去问萧院正,“您说我要不要上门去看看他呀?” 萧院正现在已经不常去崇文馆了,就算是修书,也多是把书借回太医院来编撰,麻烦很多,但至少能和东宫撇去一点儿关系。 见周满提着一个药箱到处乱逛,他就掀起眼皮来看了一眼,问道:“看谁?” “王大人呀,”满宝道:“听杨学兄说,自从出宫以后他一直病着,外面传说他还吐血了呢,都说是被我气的。” 满宝脸上还有些许内疚,抓了抓脸道:“我爹娘要是知道我把人气病了,肯定要我上门认错的,我觉得认错我是不会认的,但可以上门去看一下他的病,大不了我不用他家出诊费。” 众太医:…… 萧院正也无言了一下,然后道:“别淘气,你要是去了,传闻中气吐血就要变成事实了。” “假的正好澄清了,要不然对我的名声很不好呀。” 萧院正便安慰她道:“没事儿,你不要站在太医的角度上看待这事儿,你就想你是编撰,你得想着,朝中那些言官说话骂人的时候,可也没少气人,这都是常事儿,不必内疚。” 满宝心内叹息一声,她不仅是内疚,更怕她爹娘知道了揍她,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们从不让家里的孩子跟大人拌嘴,觉着这很没有教养。 第1714章 吓人 满宝不是很有自信的回崇文馆去了。 她将药箱提回屋里放着,然后就去吃晚饭了。 他们第二天休沐,白善他们特特将课桌收拾了一下,将一些课业和书本带回家去,所以还没到食堂。 满宝在他们惯常做的位置上坐下,那些年龄比较大,基本上很少听课的学生特特走过她身边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满宝也抬手回礼,七天了,她已经习惯了。自从她那次大朝会后,他们特别喜欢从她跟前路过和她打招呼。 第22页 满宝都烦了。 没办法,她只有一个人,他们只需行一个礼,可他们十多个人呢,一个一个的走过她得回十多个礼好不好? 好在这一次他们是结伴进来,三两人做一群,满宝回了三四个礼就完了,她重新坐到椅子上。 徐雨等人送食盒过来。 才将饭菜摆下,白善他们便结伴进来了。 白善呼出一口气道:“可真是饿坏了。” 白二郎连连点头。 满宝见他们似乎有些出汗,就问道:“你们干什么去了?” “去上骑射课呀,”白善道:“我们今儿下午在西内苑上骑射,碰巧殷大人在,让武师傅将我们分成两队去打马球了,我们之中除了赵六和封大哥几个外都不太会打,乱跑一场下来就出汗了。” 白二郎指着外面道:“看,那么冷的天我们竟然出汗了,可以想见我们有多累了。” 几人中只有殷或干干净净,不急不喘的,因为他根本就没下场,连拉弓的基本动作都没做,就骑着马在旁边溜达了两圈,然后嫌弃嗝屁股便下马坐在一旁休息去了。 白善指着更加狼狈的刘焕笑道:“我和白二是乡巴佬没打过马球也就算了,你在京城长大的,也学过,怎么也不会?” “我会!”刘焕强调道:“我只是太久没打,所以失了水准而已,你等着吧,我下次就能让你们见识到我的厉害了。” 别说白善和白二了,连殷或都不信。 满宝听得津津有味,道:“我也想打呢。” 旁边桌子上坐着的封宗平听说便坐过来道:“这个简单,明儿休沐我们去西郊马场打马球,你们去不去?” 少年们都心动起来,白善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这两天都有些昏沉沉的,我怕会下雪。” “怕什么,等它正下了再说,”封宗平笑道:“它要是真下雪了,我们就去狩猎,要是能打到一头鹿,正好可以烤鹿肉吃。” 满宝“啊”了一声,满怀期待的道:“烤着鹿肉赏雪呀。” 封宗平乐,撺掇道:“怎么样,去吧,去吧,来京城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没在西郊马场里吃过烤鹿肉吧?” 还真没有,去年这时候益州王刚死没多久,他们还有些担惊受怕,哪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呀。 白善见满宝实在想去,便点头道:“行吧,那我们就去,说起来,若是下雪,这还是京城的第一场雪呢。” 满宝:“瑞雪兆丰年,今年京畿地区干旱,小雪过了都没下雪,要是真要下雪,只希望这一场雪稍大一点儿,起码能缓一缓旱情。” 殷或掐指算了算,道:“后日是大雪吧?说不定还真会下雪。” 大家吃了饭,满宝也不急着回去,反正天色还早,于是一群人便移到阁楼里去坐,一边聊天说话,一边消食等时间过。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满宝也有些犯困了,她得回去洗漱,然后还要去教科室里和莫老师上一节课呢。 她刚起身,徐雨带着两个内侍从她们住的院子跑过来,到了楼下便喊,“周太医,太子妃要生产了。” 满宝的困意瞬间消散,她和白善对视了一眼,立即就要下楼。 白善跟在她后面疾步下楼,问道:“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不用了吧,你又不是大夫,过去了也没用。” 白善一边下楼一边问,“你今天上午不是才去看过她吗,是不是出了问题才突然要生产的?” “预产期本就是这段时间的,早几日晚几日都是正常的,”满宝快速的道:“应该没事儿。” 但底下的内侍一见到周满便道:“周太医快走吧,娘娘吓坏了,此时腹痛不止,正叫得厉害呢。” 白善一听,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都说生产是鬼门关,太子脾气不好,真有个万一,满宝被欺负了怎么办? 满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雨就将手中的药箱递给她,温顺的道:“周太医,这是您的药箱,奴婢从你房里拿过来的。” 满宝接过,还想再推辞,白善已经拉了她的手大踏步往西府那边去,道:“快走吧,别让殿下和娘娘久等了。” 白二郎也追着在后面跑下来了,大声问道:“那,那我怎么办?” 白善抽空回了一句,“你回去睡觉,要是怕,晚上就去和殷或他们睡,明儿一早我们要是还没回来,你就先出宫去报平安。” 话音未落,人已经小跑着出了院门,跑甬道里去了,白善要给她提药箱,满宝也没拒绝,但也没松开手去,俩人一人提了一头就跑,沉重的药箱瞬间变轻了不少,他们的速度也就快了。 一行人小跑着到西府,到了后院便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满宝好奇得不行,伸手拉住一个端了一盆热水的宫女问,“太子妃怎么样了?” 宫女道:“太子妃在屋里呢,周太医进去看就知道了。” 满宝便拎着药箱进去,白善不好跟着进去,只能站在院子里等。 满宝跑得急,不仅气喘,额头还冒汗了呢,她急匆匆的进屋,结果却见太子妃正坐在榻上端着一碗糖水喝,而太子正坐在榻前,额头似乎也有些冒汗。 太子和太子妃听到动静立即回头去看,看见满宝顿时眼睛一亮,都齐齐松了一口气,立即招手道:“快过来。” 第23页 满宝顿了一下后上前,一脸莫名,“不是说娘娘要生产了吗?” 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刚才痛得厉害,我,我又……我以为是羊水破了,就是要生产了,结果疼过了一阵又缓了,现在还是疼,不过没那么难受了。” 她道:“稳婆说,是快要生产了,只是还没那么快,可能要等一晚上。” 满宝:…… 第1715章 安心 太子妃眼巴巴的看着满宝,伸出一截手腕道:“满宝,你要不要给我看看脉?” 脉自然是要看的。 满宝放下药箱,将脉枕取出来,伸手摸了摸太子妃的脉,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也道:“今晚应该不会生,但会痛。” 话音才落,太子妃便“哎哟”一声,抱着肚子瞬间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满宝只能给她按揉一下穴位,让她不那么疼,半响太子妃才缓过气来,她急促的呼吸了几声,哭道:“生孩子竟这么痛吗?” 满宝点头,“是啊,医书上都说了,生产之痛为世间最痛,所以太子妃,您得保存好体力。” 满宝委婉的劝道:“这一晚上可能会睡不好,但你也得睡,现在你下床走动走动?等走累了就好入睡了。” 太子妃问,“就没别的办法可以止痛吗?我听说你给韩五娘接生时便给她止痛了。” “她那是剖腹,整个人都需要昏过去才行,太子妃要自然生产,肯定不能那样的,”满宝想了想道:“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针灸,但也只是缓解一些疼痛而已,想让完全止痛是不可能的。” 太子妃表示明白,眼巴巴的看着满宝等着她扎针。 满宝无言道:“您现在只是阵痛,用不着这个,还是等正式生产的时候再扎吧。” 见太子妃苦着脸,满宝便解释道:“阵痛也是让您提早感受和适应这种痛苦,不然生产时突然疼痛起来您更受不了。” 人的忍痛能力是会增长的。 太子妃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她这个说辞,反正不再要求满宝现在给她扎针。 满宝松了一口气,看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天空道:“那我今晚先回去了?” 太子妃立即伸手抓住满宝,然后看向太子。 太子便起身道:“今晚你就不用回去了,留在这儿看着太子妃吧。” 这边话音才落,外面又响起了吴公公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医院里的刘太医和郑太医来了。” 两位太医也是东宫请来的。 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她一阵痛就自以为要马上生了,所以一边派人去请周满,一边还派了人去太医院。 等住得最近的稳婆跑过来检查,然后安抚下太子妃时,满宝也到了。 太子想了想,干脆道:“将两位太医也留下吧,来人,将偏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下。” “等一等,”满宝问道:“偏殿不是应该收拾出来做产房的吗?” 太子和太子妃都没说话,一旁的大宫女低声解释道:“太子妃对偏殿不太熟,住进去后总觉得心慌慌的,所以还是决定在正殿生产。” 满宝一听,便立即看向内室,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看不到,于是起身,“那得重新收拾一下,你们收拾过了吗?” 大宫女立即道:“刚已经照着您和稳婆们的吩咐收拾了,您可以去看一看。” 内室的帐子被卷了起来,上面的床铺换了干净简单的,满宝上前伸手摸了摸,又闻了闻。 大宫女低声道:“稳婆们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多添东西。” 满宝点了点头,转出内室后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纠结的道:“我今晚真的要留这儿?” 她道:“其实崇文馆离这儿也不是很远,都在东宫里呢。” 太子便蹙眉,“你怎么推三阻四的?” 满宝道:“白善还在外面等着我呢,而且休息好了明儿真生产的时候才有精力不是?” 太子无言,“你看病,他一个崇文馆学生跟着来干什么?” 满宝顿了顿后道:“他担心太子殿下。” 太子嗤之以鼻,到底是担心他,还是担心周满,他又不是傻子。 太子直接起身道:“你就留下陪太子妃吧,至于白善,让他和刘太医他们做伴儿去。” 稳婆们一直在旁虎视眈眈,太子也不好留太久,他对太子妃道:“你要是疼了就说出来,不要瞒着,缺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孤就在外面守着。” 太子妃闻言的确更放心了,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殿下去吧。” 太子就对周满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稳婆和姑姑们便都松了一口气,产房一般就是不许男子进的,但太子脾气大,她们之前不过才劝了一句就被他瞪了一眼,所以她们都不敢再劝了。 等太子一出去,满宝立即脱了鞋坐到榻上和太子妃说话,“你这么紧张呀,不是早就预演过生产的时候要怎么生了吗?” 听莫老师说,他们很早以前还是人体受孕的时候,孕妇生产前会进行生产训练和各种知识的讲解,这样产妇在生产时就能尽量做到心中有数,不会太过慌张了。 满宝自从太子妃有孕后基本每天都要过来给她问诊,俩人之间,太子妃都教会了她弹好几首曲子了; 而满宝也教了她不少关于产妇的医理,从纠正胎位到生产预演,她们都做过。 第24页 太子妃苦笑道:“我先前也自觉没问题了,可实在没想到会那么疼,当时我一疼起来,心里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要不是稳婆跑来安抚住了她,她估计会更慌。 满宝闻言只能叹息,伸手摸了摸她的大肚子道:“算了,既然一痛就忘,那这会儿临时抱佛脚也没用了,反正你就记着,到时候不管多痛,你就听我们的就行。” 一旁的稳婆连连点头,太子妃没经验,但她们有啊,基本上产妇要是听她们的话,那生产就算成功了一半。 太子妃连连点头。 满宝便看了一下时间,对太子妃道:“趁着现在肚子不闹腾您快睡一觉吧,放心,我就在这院里,不会回去的。” 一年的时间,尤其是这十个月来她们俩人几乎朝夕相处,太子妃早对她产生了依赖的感情,她如此说,太子妃便放下心来,扶着宫女的手回内室去睡觉,临走前还吩咐大宫女,“将这软榻收拾出来给周太医睡。” 一旁的稳婆和姑姑宫女们都羡慕不已,能够在东宫正房里的榻上睡觉,这可是莫高的荣誉呀。 不过满宝显然没能想到这一点儿,等太子妃睡下以后她先跑出去找白善,当然,将她一直不肯离开视线的药箱带上了。 第1716章 发现 满宝出了正屋就转身去偏殿,刘太医和郑太医正在和白善说话,三人决定今晚就在偏殿里凑合过了。 满宝一过来,刘太医便问道:“太子妃没事儿吧?” “没事儿,只是阵痛。” 刘太医早猜到了,所以一点儿也不紧张,他问道:“刚开始?” 满宝点头。 刘太医叹气,“那还有的等呢,明日都不一定能生下来。” 他扭头看向白善,挑眉问:“白公子还要在东宫里留着吗?” 白善笑道:“明日休沐,反正我也没事儿做,现在出入东宫也不太方便,便在此留着吧。” 刘太医看了一眼周满,摇了摇头后没说话。 郑太医见宫人已经把床榻都铺上了被子,便脱了鞋子坐到床上道:“天越来越冷了,还是快些睡吧,明儿太子妃要是发动,怕是就没有休息的功夫了。”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又不用您进产房,再累能有我累吗?” 郑太医,“所以你还不快去休息,这会儿过来干什么?” 当然是过来看白善的了。 刘太医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话,“我列了两个救急的方子,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道:“不一定用得上,但最好把药材备齐了。” 这样一出事儿就能抓了熬上,速度快。有时候救人抢的就是时间,快几息可能就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满宝仔细的看过,递给郑太医后道:“我没意见。” 郑太医也看了一遍,方子不错,所以也没意见。 刘太医见他们认同了,便点了点头,将屏风给拉过来将床给挡住了,叹息一声道:“行了,白公子年轻就睡在榻上吧,我们俩睡床上。你们可别说话太晚。” 白善应下,也不在房间里打扰他们,拉了满宝出去,俩人站在廊下说话。 见她还随身带着药箱,便低声问道:“怎么,在东宫里还担心有人动你的药箱吗?” 满宝道:“小心没大错,你想想从去年到现在,因为太子没孩子闹出了多少事儿?现在太子妃就要生产了,更得小心了。” 白善坐在了栏杆上,拍了拍身边让她坐下,好在这会儿没风,夜里虽然冷些,但他们穿的也够厚。 白善伸手牵住她的,两只手将她的手握在一起,一下就暖了。 满宝乐了乐。 白善低声问道:“太子妃能平安产子吗?” 满宝小声道:“这种事情谁也不敢百分百肯定的,不过太子妃的胎位正,胎儿也养得好,不小,但也不是特别大,而且她的身体也不错,年纪也不是特别小,应该没问题的。” 其实满宝自己也有些紧张,她小声道:“但是,大夫治的是病,不能治命,有时候就算哪儿哪儿都好,但生产中还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止意外。” “产妇生产最怕胎位不正和大出血,前者已经可以排除了,后者嘛,针灸不仅可以缓解疼痛,也能止血,我会一直留意的。”满宝说到这儿想到了什么,从地上提起药箱来打开,取出她的针袋看了看。 白善见她摸着针袋看,便问道:“怎么了?”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道:“上次我的针袋不是被人动过了吗?然后我就养成了习惯,这箱子里放的针袋我不用,用的是身上带的。” 满宝在袖子里摸了摸,其实是从系统那里拿出了她惯用的那包针袋,小声和白善道:“用完我就收起来,没人知道每次我出诊都是换的这个针袋。” 满宝将药箱里放着的针袋拿出来,将袖子里拿出来的放进药箱,合起来时想到今天药箱是徐雨递给她的,满宝一顿,从袖子里取出那包针袋,打开看里面的针。 光线暗淡,她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她忍不住将针袋打开,一根针一根针的抽出来检查。 还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 满宝耸了耸鼻子,凑近针袋仔细的闻了闻,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有时候为了针灸的效果好,针是要配着药材用的,因此会带一些药味儿。 第25页 但这两月来,她没再用过这包针,怎么会有药味儿呢? 满宝闻了又闻,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科科”。 科科其实早在她抽出针袋来的时候就在检查了,此时听她问便道:“第三四六七八九根针被人换过了。” 满宝立即抽出第三根针,这些针都是常用的,因为长度正好,她抽出来仔细的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她总觉得这针颜色有点儿深,也有可能是光线的问题。 白善见她看得认真,便也凑上去看,半响后道:“没看出分别来,这针有问题?” 满宝看了他一眼,将针插回去,面无表情的道:“没看出来就对了,因为连我这个常用针的人都不太看得出来呢。” 科科就自傲道:“我检测到上面有大量的药物残留,不过具体的成分还没扫描出来,或者你支付积分委托我启用更高级的扫描?” 算了,满宝卷上针袋想,她知道有问题就行,至于是什么问题,能够让产妇难产,或影响到母体和孩子的药也就那么几十种,并不难捉摸。 满宝目光有些冷冽,她的意识沉进系统里划了一部分积分给科科,和它道:“现在开始盯着徐雨,一直盯到太子妃顺利产子后。” 科科应下,拿了积分便延伸开去,一直延伸到了崇文馆里徐雨住的房间里盯着她。 徐雨此时已经洗漱好,刚好脱了外衣躺到床上。 她并不知道暗中有系统正盯着她,她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头顶的帐子,老半天后才合上眼睛,将双手放在胸前睡觉。 徐雨一觉到天亮,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科科都无聊死了,分了心神和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满宝道:“人家可比你沉得住多了,一晚上什么事儿都没干,睡得特别好。” 满宝又觉得她这些积分白花了。 和盯着太子时完全不一样,让科科盯着太子时,基本上每一天都有收获,满宝也看得津津有味,但徐雨不一样。 满宝前后一共给出积分让科科盯了她四次,每一次都不少于三天,但就是什么都盯不到。 她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一点儿异常。 连科科都觉得无聊,更别说满宝了,她时间那么宝贵,怎么可能一直看她的录频? 第1717章 生产一 满宝被科科打击了一场,睁着眼睛默默地待了一会儿,然后就爬起来。 趴在桌子上的宫女听到动静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迷迷糊糊转了一下头,立即清醒要上来伺候。 满宝挥了挥手,让她继续睡。 昨天晚上太子妃断断续续的阵痛,满宝都睡不好,伺候的宫女更睡不好了,连睡在书房里的太子都被惊动了好几次。 这会儿太子妃安静了,大家难得可以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满宝自己拢了拢头发便拎着木盆出去打水。 守在外面的宫女看见她打了冷水,直接把手放到冷水里,还往脸上招,吓了一跳,“周太医,你这是……” 满宝呼出一口气道:“这样清醒些。” 白善也起来了,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好奇的上前看了看她的眼睛,“这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满宝见他精神还不错,就呼出了一口气道,“你睡得可真好。” 俩人说着话的功夫,刘太医和郑太医也起来了,三位太医加一个没有任务的白善吃了早饭,然后就站在廊下看着黑沉沉的天际,“快要下雪了呀……” 太极殿那边,皇帝和皇后都派了人来过问,尚姑姑还代替皇后过来看过太子妃,确定她还没开始生产便回去禀报。 连太后那里都派了人来。 太子一大早的哪儿都没去,就在院子里转悠,见太子妃醒来吃了一碗面,竟然能披着斗篷在廊下走两圈,便瞪圆了眼睛问周满,“这是快要生产的样子吗?” 满宝道:“急什么,多走走利于生产。” 嘴上说着不急,也的确有点儿害怕生产,可这会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仅太子,连太子妃都着急起来,“怎么一点儿也不痛了?” 满宝坐在椅子上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道:“这是时候还没到呢,不急,今天不生,明天生也是一样的。” 一语才落,太子妃的肚子似乎被踢了一脚,然后她就感觉到一股湿润,她脸色有些不好看,看了眼扶着她的宫女,难为情的道:“我,我好像又小解了。” 满宝捧着茶杯眨眨眼,觉得不对,“您不是才更衣过吗?” 她看了一眼她的下身,放下茶杯慢悠悠的道:“应该是羊水破了,先扶到床上吧。” 太子妃浑身一僵,手脚就有些发软。 宫女们也没想到这么突然,扶着太子妃一时不敢动作。 倒是稳婆和姑姑们还稳得住,不慌不忙的上前从宫女的手里接过太子妃,几乎是半抬着把人抬到了床上。 稳婆给太子妃检查,露出了笑容,“是要生了,不过宫口才开,不着急,慢慢来。” 满宝也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对宫女们道:“让小厨房烧水吧,打些开水来,昨天烫过的剪刀这些东西重新烫一遍,把干净的布料铺上,一切按照之前教你们的来。” 宫女们也缓过劲儿来了,太子妃身边的俞姑姑也立即过来接手指挥,大家开始有条不紊的动作起来。 第26页 满宝和稳婆将太子妃身上大部分衣服都去了,然后打开药箱,她看了一眼重新被她放回去的针袋,想了想,没有再搞替换这么麻烦的事儿。 而是将药箱合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直被她仔细收着的针袋打开,她对已经在咬着嘴唇忍痛的太子妃道:“我现在给你扎针止一下痛,你不要怕,除了我,外面还有刘太医和郑太医在呢。” 太子妃连连点头,似乎真的不怕,但一直留意宫口的稳婆对周满微微摇头,满宝就知道她因为害怕宫口收缩了。 满宝没说话,捏了针去给她扎针。 太子妃额头渐渐冒汗,忍不住细碎的叫出声来,但她这会儿没有昨天那么慌,记起了之前周满教她的,不能大声的喊叫,那样会失去很多力气,得尽量冷静,听稳婆的话。 满宝不断的在她身上针刺,大约一刻钟后,太子妃觉得不那么疼了,而且她也渐渐接受了这连绵的痛意,没那么紧张,这一放松,宫口就慢慢打开了。 稳婆们看见,悄悄松了一口气,对俞姑姑微微摇头,小声道:“不用熬催产的药了,将保胎的药熬上。” 太子妃现在用的稳婆是宫中最好的,宫里皇后和嫔妃们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她们接生的,对于她们的本事,俞姑姑是信得过的,不过她还是扭头去看了周满一眼,见她也微微点头,她便下去吩咐。 满宝不断的转动着手中的针,问了问太子妃,见她不是那么疼痛后便收了针,然后看向稳婆。 稳婆微微点头,然后道:“开得很快,有三指了。” 于是一群人便坐在床前看着太子妃,等她宫口全开。 虽然扎了针,不是那么疼了,但太子妃还是觉得度日如年,好一会儿见她们没反应,便问道:“还没开始吗?” 稳婆们扭头看向满宝,满宝只能解释,“娘娘,这事儿急不得的,您是第一胎,宫口开的肯定慢,现在三指,快的话也得半个时辰左右,慢起来两三个时辰也是有的。” 太子妃也不敢转动,就躺在床上等着,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现在我感觉不是那么疼,会不会我要生的时候又特别疼了?” “您放心,每隔两刻钟我给你扎一刻钟的止痛针,不过越到后面的确越疼的。”想了想,满宝伸手握住她的,安抚她道:“不会有事的,我们这么多人在呢。” 稳婆连忙笑道:“是啊,您就放心吧,刚才周小太医还给您扎了催产针,这宫口才开得这么快的,不然您还得喝催产药呢。您看周小太医这么尽心,您还怕什么呢?” 太子妃一听,果然愈加放心了,她整个人一放松,宫口便开的更快,满宝才又扎了两次针,宫口就开到九指了。 满宝和稳婆们立即起身用热水洗手,甩了甩水等手慢慢干去,宫口也就全开了。 两个稳婆,一个满宝分开站着,一人安抚太子妃,让她慢慢呼吸,憋气,一人则摸着胎位,满宝则站在下方看着。 “好,娘娘,您宫口开得很好,胎位又正,只要力气用对了,孩子很快生出来的,来,您先跟着奴婢吸气,呼气,吸一大口气,好,用力,往下用力,用劲儿往下沉……” 第1718章 生产二 太子妃曾经和满宝预演过的,她用力的往下一沉,被周满扎针减弱的痛觉似乎一下就都会来了,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满宝看到宫口收缩,就对太子妃道:“放轻松,放轻松,先深吸一口气,对,就这样,憋气,再使劲儿……” 太子妃来回几次后忍不住摇头叫道:“太疼了,太疼了……” 满宝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后道:“这已经减弱了痛觉了,娘娘,现在是扎不了针的,您得自己扛过去,别的女子生产比你还要痛,她们可以,你也一定可以的,想想太子殿下,想想这个孩子可是您期盼多年的……” 稳婆道:“这是没用对劲儿,你再想一想,要怎么用劲儿,来,我们把她的腿再曲一些……” 满宝和另一个稳婆去帮太子妃调节动作,“来,我们再来一次,吸气,慢慢的呼出来,再吸气,用劲儿……” 满宝:“对,这一次力气对了,就是这个感觉,来,再来……” “看见孩子的头了,娘娘再来一次,来,我们吸气……” 太子趴在窗口上听着,听见太子妃的痛呼,忍不住在院子里来回的走动,转了几圈后扭头问刘太医,“怎么这么慢?” 刘太医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殿下,这已经是快了的,本来我们以为要到下午才能开始生的。” 谁知道太子妃宫口开得还挺快,连催产药都没喝,一定是周满给太子妃扎针了。 屋里,稳婆和满宝都在给太子妃鼓劲儿,听说孩子的头都快要出来了,太子妃便深吸一口气,憋住后再次用力。 满宝眼睛大亮,小心的拖着孩子的头,仗着手小便轻轻地把孩子拉了出来…… 一个稳婆瞥眼看见,大声道:“生了,生了,娘娘你生出来了。” 满宝一手捧着孩子的小脑袋,一手捧住他的小屁股,稳婆快手剪了脐带,打好节,俩人都没来得及检查孩子口鼻间是否有秽物,因为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冷到的孩子张嘴便大哭起来。 哭声嘹亮,稳婆高兴的道:“小皇孙身体康健,看这哭声多响?” 第27页 说是这么说,但满宝和她的动作都不慢,都不敢让他就这么冷着,于是立即放到温水里清洗。 满宝用搓旧了的棉帕子轻轻的将他身上洗干净,然后就擦干了放到早就准备好的襁褓中。 满宝将孩子包好,那边稳婆和俞姑姑还在善后,给太子妃止血和处理身下的脏污。 满宝抱了襁褓上前,对有些虚脱的太子妃道:“你看,是个男孩儿。” 满宝让她看了看孩子的脸,又掀开襁褓给她看了一眼孩子的小叽叽,便包好了交给俞姑姑,“剩下的我来吧,你去给殿下报喜。” 俞姑姑松了一口气,因为听见孩子的哭声,太子已经在门口问了好几声了,宫女已经去回话,不过太子还是趴在门口那里不肯走。 满宝净手,给太子妃摸了摸脉后对她道:“生产很顺利,恭喜娘娘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 不过满宝还是给她扎了一套针法,止血减痛的。 等稳婆和宫女们给太子妃换过干净的床铺和衣服,她这才缓过来,扭头问道:“孩子抱出去了怎么还没抱回来?” 宫女便躬身道:“小皇孙现在偏殿呢,太子殿下看着,陛下和皇后娘娘派了古大人和尚姑姑过来看小皇孙。” 太子妃便看向满宝,抓住她的手道:“你帮我去看看孩子。” 满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应下,转身就出门,一撩开帘子满宝就惊呆了,外面已经银装素裹,天上还飞扬着大朵的雪花呢。 她忍不住站了一下,扭头问守在一旁的宫女,“什么时候下雪的?” “下了有一个时辰了。” 满宝就蹙眉看了眼与正殿相连在一起的偏殿,哪怕有回廊,但也冷得很,“这么冷,怎么把孩子抱出去了?” 宫女低下头低声道:“陛下让萧院正过来看小皇孙,这是产房,只能先移到偏殿了。” 皇帝派萧院正过来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孩子的健康状况,以及救治的。毕竟,之前太子多灾多难,虽然周满说病治好了,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满宝到偏殿时,萧院正和刘太医刚轮流看过小皇孙,表示他很健康。 太子双手僵硬的抱着孩子,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连连点头道:“健康就好,健康就好……” 古忠和尚姑姑看过孩子便要回去复命,看到满宝身上带着血气出来,便略站了站和她点头笑道:“周太医辛苦了。” 满宝笑道:“不辛苦。” 她进了偏殿,看了眼太子怀里的孩子,便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摸着胡子笑道:“小皇孙很健康。” 他问道:“太子妃那里……” “太子妃也平安。”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是大家都心满意足了。 满宝越过太子看了眼白善,对他微微颔首,便下去换衣服去了,她身上的衣服带了血。 等她换好衣服,太子已经让俞姑姑把孩子抱去给太子妃看了,他正心满意足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周满便笑了笑,招手道:“过来。” 满宝就过去。 太子就卷了一截袖子,伸出手来给她,“给孤看一看,孤最近是不是能让其他侍妾有孕?” 满宝:……太子妃刚生下孩子呢。 不过她还是伸手给太子把了一下脉,然后夸他道:“殿下保持得不错,可以有房事,不过还是应该爱惜身体,不要太频繁就行。” 太子就放下袖子道:“孤知道了,对了,白善说你的针袋被人动过了?” 满宝顿了顿,还是点头,然后起身出去将药箱拿过来,打开给太子殿下看她被动过的针袋。 太子目光一冷,问道:“这针怎么了?” “应该是被浸了药材,只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药,”满宝顿了顿后道:“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的针袋我知道,之前被动过一次,后来我就常用一个掩人耳目,却从不用它。” 第1719章 抓人 太子伸手,满宝便将针袋放在他手上。 太子垂下眼眸看了半响,道:“孤知道你不知道是谁,但你肯定也有怀疑的人,说吧,是谁?” 满宝迟疑了一下后问道:“殿下,没有证据,只是怀疑而已,你会用刑吧。” 太子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是不说怀疑的人,那整个东宫,特别是崇文馆的人,不论是内侍、宫女,还是侍讲或编撰,凡有可能接触到你药箱的人都会被过刑询问,哦,包括白善和白诚。” 满宝立即道:“我们怀疑我身边伺候的徐雨来着,不过,我悄悄的盯了她好久,什么都没看出来。” 太子上下扫视了她一眼,鄙视道:“你?别是打草惊蛇了吧?” “不可能!”满宝很自信的道:“谁打草惊蛇我也不会打草惊蛇的。” 她又不是自己盯着的,她是科科帮忙盯着的。” 太子看着手中的针袋道:“是不是她,抓了来问一遭就知道了。” 见周满苦着脸,他便道:“放心吧,孤不会对她用重刑的,最后若不是她,孤赏她一个女官做。” 满宝便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殿下,那我回家去了?” 太子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还是在东宫里再留一天吧,明儿孤让人送你和白善回去。” 满宝便扭头看向窗外,此时大雪还在下,显得天地间亮堂得很,根本不影响她回家。 第28页 但回头看了一眼太子,见他已经端起茶杯来喝茶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告退了。 她知道,他们就是想让她看着太子妃和小皇孙。 入夜前,小皇孙醒来吃了第一顿奶,太子妃看他竟然才拱了两下就会吃奶了,高兴得不行,觉得这孩子很聪明。 等小皇孙吃饱,俞姑姑就将孩子包好,从奶娘手里接过放在了太子妃的身侧。 周小太医说,孩子刚出生,需要和母亲靠近一些,这样孩子才有安全感,少惊惧,便能长得快。 孩子有没有安全感太子妃不知道,反正她看着身侧的孩子很有安全感,于是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她昨晚被阵痛折磨,本来就没怎么睡,今天又折腾了一天,更累了,因此这会儿入睡很快。 满宝看过,再一扫屋里,见都是太子妃身边信得过的人,她便出门去了廊下。 白善正站在廊下看雪,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他笑道:“很难看到这么大的雪。” 满宝点头,下雪后空气中虽有些冷冽,却也觉得更加清新,“殿下把针袋拿走了。” 白善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继续看这场不停止的雪,“之前不说是因为不确定,而且动过的针也没问题,不好大动干戈的查,既然这次露出了狐狸尾巴,自然要抓住,只有千里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满宝道:“我虽然怀疑,但也未必就是她。” 因为科科说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徐雨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哪怕太子妃平安产下孩子的事儿已经满宫皆知,她也没什么异常。 或许是有的,满宝刚刚看了一段科科特意截取的小片段,她和其他宫女一起领了东宫发的赏钱后站在廊下看了天空足有一刻钟左右。 但谁也说不准她是在发呆,还是在赏雪。 比如满宝和白善现在,他们不就站在这里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吗? 白善却比周满还要果断得多,他道:“她不过是个小宫女,竟然能给你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我更倾向于就是她,满宝,有时候你得相信自己的直觉。” 满宝没说话。 俩人站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天色渐渐暗下来,雪似乎却越来越大了,她伸出手去,有一朵雪花落在了她手心,没有化去,她轻轻地将它从手心里吹出去,然后笑道:“你看,雪花都会往地上落去,似乎该是什么结局早已预定好了一样。” 白善也笑开,“你能想开就好。” 满宝伸手接住更多的雪花,然后将它们撒出去,还伸手想要打乱落到半空中的雪花,叹息道:“就是可惜了西郊马场里的烤鹿肉。” 白善笑眯了眼,“等明天出宫我让人去取一块鹿肉回来,我们自己在园子里烤。” “好呀。” 不远处的偏殿里,太子从窗外收回了目光,对吴公公道:“将人连夜送到慎刑司去,没问出来前,留她一条命。” 吴公公低声应下,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满宝回到给她收拾出来的耳房时,科科告诉满宝,“徐雨被抓了。” 科科将那一段截取出来给满宝看,她就看到徐雨一脸惊慌的被两个内侍拉走,脸上都是害怕,“不知奴婢是犯了什么错……” 她还看到吴公公带着人将徐雨的房间都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搜出来。 满宝看着她一路被拖到慎刑司,便皱紧了眉头道:“不用再盯着了。” 科科也不想盯着,它对探究这个世界的刑讯制度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满宝又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看过小皇孙和太子妃,确认他们母子俩状况不错时便要离开。 她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娘娘,洗三的时候不要给孩子用冷水,用温水吧,两位稳婆都很有经验,您给赏钱时给厚些,这样她们动作会更快的。” 太子妃一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俞姑姑却想到了什么,和满宝笑道:“多谢周小娘子提醒,您不说,我们都差点儿忘了这皂,她们接生了小皇孙,这是大功,自然要给厚赏的。” 满宝便放心了,点了点头后离开。 太子妃想到了什么,立即道:“明儿洗三你要来看看呀。” 满宝想了想,也点头应下了,决定回去就去打个长命锁,明天拿来送给小皇孙。 太子说到做到,果然让人送周满和白善回去,一同回去的还有不少的赏赐之物。 这一次太子还过了明路,直接让内侍和侍卫们送去的。 老周头穿着狐皮大衣站在院子里看着人往家里搬东西,忍不住搓了搓手心,想上前帮忙,却又似乎帮不上。 第1720章 疼爱 满宝扶着白善的手下车,提着药箱都走到跟前了她爹都不看她,她忍不住大声叫道:“爹,我回来啦!” 老周头这才把眼睛从那些东西上移开,一把抓住满宝的手乐呵,“满宝,这些都是陛下赏你的?” “不是,太子赏的。”皇帝现在小气着呢,满宝道:“太子殿下生了个儿子,一高兴就赏我了。” “生得好,那太子殿下要是年年生一个儿子……” 满宝:“……爹,你这话要是让太子听到了,他一准儿高兴。” 太子啥都不缺,就缺儿子。 父女两个一起站在院子里看他们把东西都搬下来,满宝指着送过来的精美瓷器和立君道:“不用送进库房,看哪个房间需要就送到哪个房间去。” 第29页 立君应下,将送来的东西都记好上册,然后就开始指挥着兄弟姐妹们往里搬。 周立学一边搬一边道:“当太医赚的还真多,三妹,你以后也要当太医,不知道我能不能不读书,也改当太医去。” 周立如骄傲道:“太医说当就能当啊,小姑肯定是看过你没天赋才让你去读书的,你还是老实读书去吧。” 老周头许久不见满宝,还挺想她的,拉着她就嘘寒问暖起来。 满宝却还惦记着去园子里烤鹿肉呢,因此告诉她爹,“我穿得可暖了,吃得也好,爹你就放心吧,对了,白二呢?” 白二一大早就出门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他昨天都担心的没出门,更没有去赴西郊马场的烤鹿宴,直到昨天傍晚殷或派了人过来说太子妃平安产子,他才高兴的约上朋友们再去了一趟西郊马场。 白善将东西拎回院子时就从大吉那里知道了,于是见过祖母和母亲他就要拉上满宝去凑人数,这会儿时间也不是很晚呢。 刘老夫人也不拦着他们,孩子们一旬有八天时间都要呆在宫里,出宫了自然要好好放松放松的。 她让刘嬷嬷和郑氏把今年新做的斗篷取了来,亲手给白善系了一件墨黑色的,她拍了拍笑道:“我看着今年倒可能比去年还要冷,所以让人用黑鸭子毛给你做了一件斗篷,现在外面雪刚停没多久,正冷着,披上暖和些。” 白善伸手在披风上摸了一把,只觉得手中的布料和外面那层毛很是柔和,便笑问:“这得多少只黑鸭子才凑了这么一件披风?祖母,孙儿身体好着呢,不必如此破费。” 刘老夫人笑道:“都是家里养的鸭子,秋天那会儿都杀了做腌货,自家的东西值什么钱?” 这话也就骗骗外人罢了,白善从小便管理庄子,早就知道鸡毛和鸭毛都可收着做被子等物。 那些东西可贵重得很,他们家也算富贵的了,但也只有祖母和母亲才用着鸭毛填的被子,他自己都以“暖被易生懒骨”为理由推辞了。 而这斗篷上的鸭子毛还是用的脖子那一块特别细的,这么一件大披风…… 不过白善还是收下了,只是道:“祖母,下次可别做这样破费的衣裳了。” 刘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将另一件斗篷给他,笑道:“这是给满宝做的,用的是白鸭子身上的毛,比她之前披的狐裘还要暖和,快拿去吧。” 白善心中暗道:看来今年他们家养的鸭子这是遭了大罪了。 他抱了披风就跑去找满宝。 满宝才把她爹送出院门,让他再去看一看太子送的礼物,她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去找白二他们一起玩儿,就见白善跑了过来,拉了她就往外走,“走,我们找白二他们吃鹿肉去。” 满宝立即高兴起来,和他手牵着手往外跑,“我们不在家里园子烤了?” “外面没有鹿肉卖,要买也得找殷或和刘焕他们帮忙,来回折腾不值当,我们去西郊马场直接找他们去。” 到了前院,提早知道消息的大吉已经把他们的马给准备好了。 白善将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笑眯了眼道:“这件比那件白狐裘还要好看。” 满宝伸手摸了一把,惊叹道:“可真软和,这是什么毛?” “鸭子毛,”白善拉过盗骊,和她道:“快走吧。” 满宝这才回神,拉过赤骥上马后才发现他身上的披风和她的有些像,只是一件白色,一件黑色而已。 满宝笑了笑,问道:“你身上的披风也是鸭子毛做的?” “是。” “这得费多少只鸭子呀。” 俩人的关注点竟然出奇的一致。 白善笑道:“今年我家熏了好多只鸭子,还腌了好些,回头让人送一些过来,我们可以试各种吃法。” 满宝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俩人打马出门,才跑了一段儿,正巧碰见周四郎和向铭学从外回来,周四郎只来得及抬一下手,满宝几人就从他们身边跑过,她只回头冲他们喊了声,“四哥,我们出门玩儿去了,晚上见。” 马蹄扬起的雪沫子差点儿扑周四郎脸上,他在身前挥了挥手,只能看着他们跑远。 向铭学笑了笑,和周四郎道:“到底还是孩子,还想着玩儿,不过看来宫里安全得很。” 周四郎没想那么多,“昨天晚上殷家的少爷不是已经派人过来说太子妃母子平安了吗?” 向铭学笑了笑,这种事情怎能一定?七八岁上的孩子夭折都是常事,更别说一个刚出生的婴孩和刚生下孩子的产妇了。 满宝和白善跑到西郊马场时,白诚他们才吆喝着将东西烤上,刘焕呼朋唤友叫来了不少人。 他们直接占一大段回廊,殷或不太能吃这些东西,因此坐在一个火盆边上烤火,顺道看他们闹腾,他转头看见一黑一白俩人带着三个护卫远远的跑过来,便眯起眼睛认真的看了看。 片刻后他笑道:“白善他们来了。” 大家转头看去,发现还真是,立即高兴的挥手,“你们来得可真够及时的,我们才置办好了东西开始呢,诺,第一片烤好的鹿肉都没片下来呢。” 满宝已经闻到了香味儿,她将马丢给大吉,转身跑进回廊里,认真的看了看后问,“这是现杀的鹿?” 第30页 “不仅是现杀的,还是现抓的呢,”赵六郎自豪的道:“我带人猎下来的,厉害吧?” 刘焕笑道:“这鹿是马场圈养的,那么多头,跑又跑不掉,猎它们还不容易?” “容易你怎么没猎着一头?”赵六郎道:“论骑射,你们还真比不上我。” “那是因为你年纪大。” 第1721章 高兴 赵六郎气得给刘焕一脚,大家嬉闹起来,封宗平提刀割下一片肉来先放在盘子里给了周满,这才看向周六郎:“来,今日你算功臣,说你想要哪一片?” 赵六郎直接抢过刀自己割了,往上面洒了一把盐后吃了一口,眼睛大亮道:“不错,自己猎的肉就是好吃。” 封宗平转身又抽出一把刀来,大家都凑了上来动手。 满宝吃现成的,微微点头,的确好吃。 赵六郎吃了一口后问:“小皇孙平安无事吧?” 满宝点头,“挺好的。” 赵六郎就呼出了一口气,“昨晚上我父亲高兴得开了两坛酒,连我今儿一早从账房那里支了二十两银子的事儿都没管。” 白二郎想到了什么,从挂着的鹿腿后面探过头来,道:“你还欠我五两呢。” “知道,知道,这不就是为了还你的钱才跟家里支钱的吗?” 白善就特别好奇,“你怎么这么能花钱?” 赵六郎却叹气道:“不是我能花钱,而是你们现在还没成家,所以花钱的地方少,等你们像我一样有老婆孩子,就知道钱有多不经花了。” 封宗平笑道:“你们别听他瞎说,他媳妇自有嫁妆,你都还偶尔花你媳妇的嫁妆呢,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我要是不给他们买东西,我媳妇会把嫁妆给我花用吗?”赵六郎叹息道:“不过你说得对,花用媳妇的钱的确丢人,所以我这不是和白二借了吗?” 说罢,他看向白诚和白善三人,摇头道:“说来你们家可真够好的,还在读书呢家里就给你们产业打理了,像我,都成亲生子了,但只要一日还在读书,家里的这些事儿就轮不到我,只能从账房里支取。” 满宝一边吃一边好奇,“你可是权贵子弟,还能缺钱?” “谁说权贵子弟就不缺钱了?他还是世家呢,你问他,他家里缺不缺钱?”赵六郎指着白善道。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家倒是不缺钱,但也不富裕。” 赵六郎就嗤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你像我家似的有六个,多少钱够花的?” 他看了一眼他们俩人身上的大麾,指了道:“就好比你们身上披的这一件,用的是鸭脖子上的细绒毛做的吧?不知道要多少只鸭子才做出来这一件,一件衣裳都能买套小宅子了。我家里要是给我置办了一件,那就得给上头五个哥哥置办差不多的,不然就是厚此薄彼。” “当初为了崇远坊的那座宅子,我大哥他们几个都闹成什么样了?最后我爹一生气,直接送给了太子殿下,这衣裳和其他的东西也是,既然给了这个你们吵,给了那个你们也闹,那就干脆谁也不给,每房每月只能从账上支取一定的银子,超过了就自己想办法。”赵六郎忧伤的道:“我几个哥哥都当差去了,好歹有些补贴,我有什么呀?” 要维持体面,人家买马你得买,人家请你一顿酒,你得回人家一顿饭,别人穿了新衣裳,他也得弄一套时兴的去…… 他要是还和以前一样孤家寡人一个,钱自然是够用了,何况还有爹娘私底下偷偷的补贴呢,可他现在也成家了,显然就不够用了。 而在他父母眼里,孩子当了爹,那这种事儿自然是他们媳妇去操心,他们根本不管。 所以赵六郎的钱总是不够花。 满宝他们几个听得津津有味,纷纷摇头,觉得他是太过好面子嘴硬的。 白善他们就不重要,连封宗平和易子阳都不太能理解。 赵六郎见他们全都不赞同的样子,便摇头道:“你们呀,还太年轻了,等着吧,等你们娶了媳妇,你们就知道我有多身不由己了。” 满宝接过他手中的刀,自己片肉吃肉,她道:“你能打马游街,能花楼醉酒,还能在这西郊马场里狩猎烤鹿肉,这叫什么身不由己呀?” 白善点头,指着外面又纷纷扬扬起来的雪花道:“在这样天里没有木炭,甚至房屋漏风坍塌,连容身之处都没有的人才叫身不由己呢。” 满宝想起了什么,也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皑皑的白雪,道:“这场雪虽有可能让人受灾,但对地里的麦子是好的,来年这些雪水划了,多少能缓一缓旱情,应该算好事儿吧?” 殷或道:“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我祖母已经让人去请我几个姐姐上门,似乎是为了开粥棚的事儿,你们几家要不要跟着参一股?”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家里有挺多禄米的,回头给你加运一车去,记得记上我家的名字。” 殷或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善已经扭头道:“还是回去问一问祖母吧,或许今年祖母也想开粥棚呢?到时候我们两家的粥棚可以并排在一处。” 后一句话是和殷或说的。 殷或想了想,白善现在崇文馆中读书,过两年肯定是要出仕的,白家是世家,肯定要开始给他造势的,开始在京中经营也是有的,于是点头,“也好,那就先回去商量,商量。” 第31页 白二郎道:“那我回去也问一下我大哥,不过我们家在这儿没庄子,得去买米吧?” 满宝就大方的道:“外面的米贵,我卖给你,我有禄米。” 白二郎:“……我知道。” 赵六郎觉得他们操心真多,不过他也开始思索起来,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和他娘提一句这件事,就当随个份子好了。 他却不知道,赵国公家是京城中第一家摆出粥棚的人家,而且,他们不仅言明是赈济灾民为家人祈福,更是为了刚出生的小皇孙祈福。 连皇帝都很高兴,还把李尚书几个玩得比较好的下属叫到宫里一起喝酒,还计划着开一个粮仓赈灾呢,就是为了给小皇孙祈福, 然后让刘尚书拒绝了。 “陛下,这雪现在看着大,但未必能下几日,就算真成雪灾了,这时候也还不是赈灾的时候。” 李尚书也道:“不错,陛下要实在高兴,不如去护国寺里捐些香油钱,让他们为小皇孙祈福?” 第1722章 送礼 说是捐给护国寺香油钱,其实就是把钱给护国寺,让护国寺去开粥棚赈灾的,算是另类的替小皇孙祈福。 皇帝心动起来,开始计划这件事。 刘尚书隐晦的看了李尚书一眼,既然是帝后的捐香油活动,那自然不是国库掏钱,而是皇帝自己出钱了。 皇帝此时显然还没想到这一点儿。 而帝后出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会儿都过午时了,要出宫也不可能了,而明天是小皇孙洗三,所以皇帝决定过了明天再讨论这事儿。 而满宝他们在西郊马场里吃饱喝足后,一起凑钱将这一场烤鹿宴的钱给付了,然后就骑上马你追我赶的跑回家了。 没错,鹿虽然是赵六郎猎到的,但还是要付钱的,毕竟是人家马场养的鹿不是? 大家平分了花销,这也是赵六郎慢慢跟以前的朋友走远,喜欢和他们混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每次出门不再是你付钱,或者我付钱,直接是均摊,不论吃多吃少,每人出上几十文或几百文钱就足够了。 少了许多约束和烦恼。 一行人高高兴兴,你追我赶的进了城门,到了内城后便分开,各回各家。 白善跳下马拉着满宝和白二去找刘老夫人商量开粥棚的事儿。 刘老夫人就笑道:“难为你们能想到这事儿,今年京畿的百姓都难,所以昨晚这雪一直不停,我一早就让人去庄子里运粮食了,最晚明天应该也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家就在外城搭个粥棚。” 满宝一听,便代替家里贡献了一车粮食,然后看向白二。 白二就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今天才收回来的其中一两银子给她,“多的没有了。” 满宝就惊叹,“你挺壕的呀,能买十石谷子了呢。” 满宝收了钱,挥手道:“我一会儿就去跟我爹说,给你称十石的谷子。” 老周头人在家中坐,钱从天上来,拿到了钱很高兴,一边让几个儿子去称谷子,一边却道:“满宝啊,这粮食可不能乱卖,现在我们家人多,地里得明年才有收成呢,所以得收着点儿知道吗?” “每月都有禄米呢,”满宝让周四郎多搬点儿,告诉她爹,“我们家也出十石的粮,和白善他们一起开个粥棚。” 老周头张大了嘴巴,问道:“为啥?” 满宝想了想后道:“为了我以后当官儿更顺利些,赚更多的俸禄和赏赐吧。” 老周头眼珠子就转了转道:“我知道了,就跟里长想要他儿子当里长,就先让他儿子各个村子先跑着做一些好事儿积累好名声。” 满宝一愣,“道理也没错,但是里长要把位置让给大丫她公公了?” “我出门前里长是那么说的,说是过个三两年就把位置传给他家老大。” 虽然换成亲家公似乎要亲近些,但老周头还是比较习惯老里长。 既然这粮食是为了让满宝将来升官,那老周头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搬了。 只是搬完以后还是心痛,觉得这当官的代价的确不少,不仅闺女七八天才能回一次家,还得往外掏粮食。 见老爹同意了,满宝就放心的将这件事交给刘老夫人去做了,然后转身跑去逛街买长命锁去。 连白善都跟着买了一块,“好歹见到了小皇孙出生,怎么也要给他买一块的。” 俩人也送不了太大或太特别的礼物,分别将长命锁合起来以后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进宫,满宝和白善都收到了邀请过去观礼。 小皇孙洗三,太子妃的母亲和几个嫂子都进宫来了,皇帝和皇后都亲自过来看,这在皇孙里还是头一遭呢。 之前恭王的长子出生,皇帝都没能出宫去看,一直到了孩子满月才看到孩子。 满宝和白善一进门,看到太子宫中这么多人,还都是大佬,便默默的站在一旁。 大家都围着孩子,没人留意到他们来了。 吉时一到,两个稳婆一人抱了孩子,一人则端了一盆清水上来,她们祷告过后,便手脚迅速的扯开襁褓,捧着孩子让孩子的脚碰了一下已经微凉的水,孩子一暴露在空气中立即哭起来…… 因为提前收了太子妃的厚礼,稳婆们快速的轻轻招水撒在小皇孙身上,嘴上快速的念过吉祥话,然后扯过襁褓就将孩子包起来。 第32页 别看稳婆们招起来的水多,但落在孩子身上的却没有多少,而且速度之快,大家都没回过神来就结束了,但孩子哭得很大声,闭着眼睛眼泪大滴大滴的落。 满宝听得直皱眉,小声和白善道:“真不知道为何洗三一定要清水,听说在外面,富贵人家还要往盆里丢各种东西呢,也就宫里规矩大才不呢往盆里丢东西,不然那些东西上带了脏的东西,接触到孩子,孩子很容易生病的。” 白善:“我小时候洗三也这样。” “你才三天就知道了?” “我娘和祖母与我说的。”白善瞥了她一眼,“不过我想起来了,你家,还有我们村里人似乎很少洗三。” “谁说的,我们自家里自己洗的,嘿嘿嘿,用的热水,就当给小孩子洗澡了,”满宝道:“我娘说了,洗三还得我舅舅舅母他们跑一趟,忒麻烦,还得给稳婆送礼,不值当,所以自家打一盆热水就洗了。” 被挤到他们身边的赵六郎听到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家这能叫洗三吗?” 满宝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便问,“你怎么也来了?” 赵六郎没好气的道:“多稀罕,这是我表哥的长子,我爹娘都来了,我跟着来送礼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满宝道:“多稀罕,孩子是我接生的,我来看孩子,顺道送礼有什么不对?” 赵六郎就看向白善。 白善便笑道:“我也算是见证了小皇孙的出生,所以殿下请我过来观礼。” 他们说话的功夫,奶娘已经把孩子哄住了,大家这才开始夸赞孩子,什么声音洪亮,一听就是个身体健康,聪明伶俐的。 哭声和身体健康联系在一起满宝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能跟聪明伶俐联系起来呢? 第1723章 佛道一 满宝和白善等他们都送过礼,这才上前将他们买的长命锁拿出来送给小皇孙,很普通的锁,估计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戴上,因为他外祖母给他送的一块要好看多了。 皇帝看见周满却想起来了,笑道:“说起来,你就有一块长命锁,好似和老五的一样?” 满宝一头雾水,从脖子里拉出她从小就不离身的长命锁,问道:“这个?” 皇帝只看一眼便认出和老五的一样,笑着点头,“不错,是老五的外家送的吧,似乎是商州的一个银匠打的。” 五皇子从后面挤上来,看了一眼,也点头,“是和我的那块一样。” 皇帝就笑问,“你的那块呢?” 五皇子就不好意思的笑,“父皇,我年纪都大了,早不戴长命锁了。” “你出生时身子不好,你外祖父费了好大的劲儿给你打回来祈福的,你看周满就一直戴着。”说到这里,皇帝看向她身后的白善,突然笑道:“你要不是早早和白善订了亲,你和老五有这个渊源在,倒是很合适的。” 满宝就抬头看了一眼五皇子,正好看到他脸上的痘痘,心里有点儿嫌弃,五皇子心里想的却是她在朝上把王大人气晕的事儿,还有去年她告御状时的胆大包天,忍不住抖了抖,连连摇头后退一步。 白善则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周满的身侧,还伸手握住了她的。 皇帝看了哈哈大笑起来,但转过头时却瞪了五皇子一眼,真是没出息的小子。 大家热热闹闹的看完洗三,然后皇帝就赐宴,嗯,在东宫赐宴。 除了周满和白善这两个外人,其余的都是皇帝家里人,皇帝媳妇家里人和皇帝的儿媳妇家里人。 皇帝自然是跟他的大舅兄及亲家坐一起,看到周满,干脆也招手叫过她。 因为她也是臣子嘛。 君臣相宜嘛。 因为皇帝有前科,于是白善厚着脸皮一块儿坐过去,谨防他再说做亲一类的话。 赵六郎等人眼睁睁的看着白善和周满上前与他们的父兄坐在一起,平白比他们高了一辈儿。 当然不是食不言了,皇帝一边吃一边说话,点评了一下菜色后就提了一下他和皇后打算过两天去护国寺上香,替小皇孙捐一些香油钱。 他希望赵国公和邳国公能为他说话。 和皇后一次出门,又不是微服,偷溜是不可能偷溜的,所以要经过大臣,尤其是京兆府的同意。 今天赵国公和邳国公都高兴,因此满口应下了。 满宝不解,“陛下,我看这天阴沉沉的,看着似乎还要下雪,捐香油不如给百姓捐粮来得好吧?” 皇帝道:“朕就是让护国寺去办这事儿的。” 满宝觉得忒麻烦了,而且道虚他们可是说过的,山下善人居士们捐的香油钱他们都要先留足自己吃的,剩下的才会捐出去。 她道:“还不如交给唐县令和郭县令他们去做呢。” 皇帝微怔,想了想后看向一旁的白善,含笑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白善想了想后道:“赈济灾民,安顿百姓本也是县令之责,且是朝廷出手,百姓只会越发感念陛下和小皇孙吧?” 皇帝就叹气道:“可这次只是一道小灾,这次赈济了,下次再遇到这样的小灾祸,朝廷若不赈济,只会越发落得埋怨;而赈济了,国库有限。” 所以对于小灾小难,朝廷虽然会派官员主持,却很少出手赈济,反倒是会提倡县里和乡里的大户出手,大家互相帮扶一下就过去了。 第33页 只有灾难严重起来,朝廷才会出手。 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往护国寺里捐香油钱?真的全部是捐给护国寺的? 不过是借他们的手,转一道再让予百姓罢了。 至于被他们截留一部分,皇帝并不以为意,出家人也是要吃喝的,他们代众生苦,他们侍奉也是应该的。 皇帝将这些道理说给满宝听。 满宝不明白他们怎么就代众生苦了,更不明白当和尚有什么苦的。 “既然这么苦,为何不当道士呢?”满宝就是单纯的不解,“我有朋友是道士,他们就从不觉得苦,与我们一样每日要劳作、念经,我问他们觉不觉得苦,一个说,虽也有缺衣少食的时候,但又饿不死,他们总比一般人多些问卦烧香的香油钱;我另一个朋友说,世间比他们苦的人何其多,他们都觉得苦了,那让那些比他们苦的人怎么办呢?” 皇帝笑道:“他们倒是想得开,他们多大了?” “比我大两三岁吧。” 皇帝更乐了,“这是他们还没长大,所以感受不到。佛说众生苦乃轮回之苦,这世间贫困的人很多,佛家愿意拿出粮食和财物帮助他们,他们没那么痛苦了,而佛家少了东西,吃穿用度降低,这就是他们的苦了,所以说代众生苦。” 满宝和白善一脸的迷茫,俩人对视一眼,更不解了,“可他们所得不还是信众给的吗?并不是他们劳作所得。” 皇帝笑道:“那是我们供养菩萨的,既是供养,那自然就是他的东西了。” 白善就问,“你们为什么要供养菩萨?” “自然是有所求了。”生老病死,江山、社稷、还有这普天的百姓,皇帝想求的太多了。 前两年皇后病重,他就给护国寺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就为了求得皇后病愈,后来皇后果然就度过了难关。 白善和满宝还是不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小声嘀咕道:“守清道长说,人若苦闷了,便上山拜一拜天尊老爷,心中放下,说不定好运便来。但神鬼是不会为凡人改变命运了,既是凡人厉劫,自然要自己挺过去的,神鬼能帮的有限。” 他们只能小声嘀咕,“总感觉他们做好事是轮了一圈又回来了。” 皇帝掀起眼皮问,“你们想说什么就大声的说,何必嘀嘀咕咕的?” 满宝就清了清嗓子道:“守清道长就从不觉得做道士苦,反而觉得很自在。信众是因为信奉老君,需他代为祷告才给道观捐钱捐物的。” 皇帝想了想后道:“佛家也如此。” 第1724章 佛道二 “所以供奉自己的信仰怎么会苦呢?”白善道:“我听说护国寺的僧人都是将佛田租给百姓耕种的,自己并不耕作,而他们是出家人,不用缴纳税赋,也就是说,他们一饮一啄皆是信众供养,什么自己的吃穿减少受苦,那些东西本就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他们身后的菩萨的。” 皇帝一愣一愣的,道:“他们不就是菩萨在这世间的化身吗?” “那这化身也太多了,是不是还不一定呢,”白善问:“陛下尚且分辨不出他们是不是化身,那这天下还有这么多愚钝的百姓,他们又如何分辨呢?若不是化身,陛下怎么知道他们行的是菩萨的法旨?” 皇帝回过神来了,怀疑的看着俩人,“你们不喜欢佛,更喜道?” 白善和满宝一起摇头。 满宝道:“虽然我读道经比较多,但并不是就不看佛经的。” 白善更不可能承认,不然就变成佛道之争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道:“陛下,不论是佛,还是道,他们与儒家、法家、墨家一样,不过是对治世,对人之所以为人的一种认知而已,一般的人,可以做一家之言,比如孔祭酒,虽通读百家之言,却更推崇儒家;再比如老唐尚书,虽也百家皆学,但更信法家;而我们的先生则更倾向道家。” “可陛下不一样,您是万民之首,天下百姓只会跟着您的信仰,您信佛,于是佛寺香火鼎盛,护国寺成天下第一大寺,这是不应该的。” 皇帝生气道:“合着朕到最后连自己的喜好都没有了?” 白善知道他不会把他怎么样,于是直言道:“谁让您是皇帝,还想着做千古明君呢?要有所得,必有所付出。” 皇帝皱了皱眉。 满宝一脸的不解,“这有什么为难的,反正这世上又不是真的有神佛,如果有人告诉我,我要做千古第一名医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拜太上老君,我一定不明着去拜,陛下,您要真喜欢菩萨,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悄悄的拜。” 众人:…… 皇帝没好气的问:“你怎么知道世上没有神佛?” 满宝问:“就算有,神佛能帮我们做什么呢?” 她道:“这世间之苦从未停止过,路都要百姓一脚一脚走出来的,神佛并不能代我们往前,所以有或没有有什么区别?我们只要不忘祖宗之志就可以。” 满宝从百科馆那里看到过那个世界的史书,历史的发展从来不依靠神学,而是都要人一点一点的发展。 或是以战争的形式,或以其他竞争的方式在发展,反正从没见过神迹。 满宝带出空间的书,白善大半都看过,他以前一直把那些书当做奇志怪谈,但看得越多,想的便越多。 第34页 有时候他还会忍不住悄悄问满宝,“为什么周小叔拿来的书上反而会让我们不要相信鬼神呢?” 满宝都纠结起来了,白善自己找出了理由,“因为世上少鬼神,还是因为鬼神其实并不能影响凡人?” “也是,”白善自圆其说道:“若是鬼神可以影响到我们的这个世界,那益州王何至于害了这么多人后还安然无恙,还得我们告御状揭发之后才伏法。” 而且,他长这么大,除了周小叔外,实在没见过第二个鬼了。 而且周小叔作为那么厉害的鬼,除了能和满宝说说话外,似乎影响不到第三人,别说他,就是老周家其他人都见不到他,感受不到他。 所以白善此时说话还是很有底气的,他希望皇帝能够不表露好恶,不追崇佛道。 皇帝心里不太高兴,于是扭头和太子道:“听到了吗,作为君王不要有自己的好恶,你没事少去狩猎,我听人说,你还想让南国给你进献象?” 太子遭了无妄之灾,扭头看了白善和周满一眼后才道:“儿臣是听说南蛮的象兵很厉害,所以想见识一下象到底多雄壮,比之千里马如何。”皇帝就哼了一声道:“从南蛮弄一头象进京花费甚巨,身为太子怎能做如此奢靡之事,不许派人去。” 赵国公等人见了立即开话题,“我们不是在说赈灾的事儿吗?” 皇帝这会儿已经不太想去护国寺了,直接发脾气道:“让长安县和万年县的县令去做,让国库,算了,还是从私库里出吧,就当是给小皇孙祈福。” 他现在有点儿苦闷,暂时不想再见那些大臣了。 赵国公和邳国公悄悄松一口气,然后表示他们愿意追随陛下,直接一人许诺了九百石粮食出来,给小皇孙祈福嘛,自然要取一个吉利数字了。 太子见话题被扯开,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暗暗瞪了白善和周满一眼,好好的日子谈什么佛道? 满宝和白善在一旁觉得两位国公真有钱。 皇帝也这么觉得,于是呼出了一口气,又高兴起来了。 吃饱喝足,太子妃已经抱着孩子回屋去了,太子将他舅舅和岳父一家送出门,这才回来想送走他爹。 皇帝却没动弹,而是让五皇子领着明达长豫送皇后先回太极殿。 同样被留下来的满宝和白善低垂着小脑袋站在墙角那儿,活像是做错了什么大事儿。 皇帝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给他刚出生的小孙子写好了一幅字后抬眼看了一下两人,觉得晾得他们足够了,便放下笔道:“上前来吧。” 两人一起上前。 皇帝问道:“知道错哪儿了吗?” 满宝揪着手指道:“知道,我们不该这时候提起这些事儿,今儿是给小皇孙洗三,扫兴。” 皇帝微微点头。 白善补充道:“我们也不该不给陛下面子,就算上谏也该事后私下谈,不该当着大家的面儿说陛下。” 皇帝微微点头,满意了,自觉面子够了,便扭头问送完人回来的太子,“听说昨夜你宫里没了两个人?” 太子脸上的笑容便一顿,然后低头汇报道:“是,没了两个内侍。” 他解释道:“太子妃发动的那天晚上,周满的针袋被人动过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也收了起来,问道:“可查到了幕后主使?” “没有。” 皇帝便沉吟片刻道:“将此事交给殷礼来查吧,查案,京兆府比你擅长些。” 第1725章 欢快 太子想了想,应下了。 交给殷礼,总比交给刑部和大理寺要好吧。 皇帝见他应下,就将写好的字给他,“找人裱起来,等孩子懂事了,告诉他这是祖父特意给他写的。” 太子看了一眼,发现写的是祈福的字,他便开心的收下。 皇帝起身离开,满宝和白善想留下来打听一下徐雨的事儿,结果皇帝冲俩人微微招手,俩人只能跟着一块儿往外走了。 等出了东宫,皇帝也不上御辇,直接走着让他们一块儿跟着。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大门,默默的跟了上去。 皇帝和他们道:“朕供奉菩萨,那是因为菩萨是真的救过皇后娘娘的,你们更偏向太上老君,难道是有过什么神迹吗?” “没有。”满宝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儿,关于她娘说她是小仙女转世的话儿,自己听了在心里偷着乐就行,是没有实据的。 满宝道:“可是陛下,你怎能知道那是菩萨救的,还是太医们的药起了效果呢?或是老天爷有感于娘娘的仁厚特许的呢?” 她道:“我想,那段时间陛下一定不止只做了求佛这一件事吧?” 皇帝就沉思起来,都快要走到太极殿了,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年轻时候征战沙场也不信神佛的,可这年纪越大,越发现有些事是人力所不可达的,便是我富有天下,为一国之君,也做不到。” 满宝和白善沉默,心中暗道:要是这世间的事儿都是人力能做到的,那他们要飞,要成仙岂不是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们打小就知道了这个世上好多事都是人力做不到的。 皇帝叹息了一声,挥手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俩人便停住了脚步,看着皇帝带着古忠和一大群侍卫及内侍宫女走进太极殿去。 第35页 俩人回头看向来路,得,有得走上好久回东宫去。真是的,大人想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走路想,就不能坐着想? 哪怕站在一处想也好呀。 俩人对视一眼后认命的往回走。 而跟他们说了一通话的皇帝心情好多了,这种相信鬼神的事儿不能和皇后说,因为不管皇后信不信,她都会劝诫他不要信; 更不能和大臣们说,他前脚要敢谈这个,后脚就能叫大臣们弹劾,朝中不相信神佛的大臣大有人在。 虽然皇帝并不介意被弹劾,但被上谏还是会心里不舒服的。 和周满白善说虽然对方也表示了不赞同,对方却不会强迫他去接受他们的观点,所以说说话心里还是挺好受的。 沿着宫道往东宫去的满宝和白善一开始却心里不太好受,平白走了这么多路好费时间的。 但走了一段,看到路两边被清扫堆积的白雪,满宝就忍不住伸脚踩上去。 雪很厚,直接把她的靴子给没过了,她抬起来又往前踩了两脚,就听到雪嘎吱嘎吱的响,她就忍不住蹦起来用力的踩了两下,和白善笑道:“你听,好好听呀。” 白善前后看了看,见没人,便也伸脚去踩,俩人好好的大路不走,专门踩着两边的雪往回跑,一路上嘎吱嘎吱的跑远,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皇宫安静,便是一点儿声音都会传得很远,何况俩人的嬉闹声呢? 有巡逻的侍卫听见声音便转过来查看,才拐过一个弯儿,远远的,还不怎么看得清楚人便喊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 以为他们是宫女和内侍。 俩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立即跳出雪路,直接手牵着手跑了。 一个侍卫见了拔腿就要去追,被眼神好的一个拉住,“行了,没看到那男子穿的是崇文馆的衣服吗?那女子也不是宫女,追什么呀。” “不是宫女,难道是……”嫔妃? “想什么呢?”领头的侍卫给了他脑袋一下道:“看那身量,应该是太医院的周太医。” “那,那在宫中如此也是私相授受吧?” “人都跑远了,而且周太医和崇文馆的白善是未婚夫妻,刚才我们巡逻过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二人跟在陛下后面走呢,你去跟谁告他们私相授受?” 也是,侍卫只能不追了。 想追也追不着了,满宝和白善早跑没影儿了。 俩人手牵着手一溜烟的跑回东宫,才进了东宫大门就忍不住撑着膝盖喘气。 守着东宫大门的侍卫们:…… 这俩人不是跟着陛下走的吗? 这,他们想问却不敢问呀。 满宝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然后扶着白善的手往回走,俩人回到崇文馆,因为已经在太子那里吃过了,因此不饿。 俩人分开便各回各屋睡觉。 徐雨被抓了,满宝还以为她暂时没有侍女了,结果她才回屋便有一个宫女战战兢兢的过来请安,表示她是临时调派过来的。 满宝见她似乎有些怕她,便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帮我打盆温水来就好。” 小宫女应下,拿了木盆后躬身退出去。 满宝大概猜出她是因为徐雨的事儿害怕她,因此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问,脱了鞋子洗过脸和手后便躺到了床上。 她决定先午睡,一切事情等午睡过后再说。 今天进宫她可是很早很早就起床了。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躺下,等再醒来时,已经未时过了。 她连忙爬起来换上衣服鞋子就要去书楼,结果才出院子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他们院门对面的一棵树下赏雪的唐县令。 满宝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上前和他打招呼,“陛下让殷大人来查东宫的事儿,殷大人把事情交给唐学兄了?” 唐县令收回目光,笑着颔首:“聪明,你倒是清闲自在,我可是等了你好一会儿了,来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 被替换的是满宝的针袋,不论是谁来查,肯定都要找满宝问话的,她也早有准备,左右看了看后道:“我们去观景楼?” 唐县令点了点头,离开前仗着身高扯了一把树枝,被雪压得弯弯的树枝一阵颤动,然后雪簌簌落下,满宝走得慢一些,被洒了半头。 第1726章 雪落有痕 她控诉的看向唐县令。 唐县令却笑道:“看到了吗?雪落有痕,这犯案也是一样的,所以你可以仔细的想一想,除了被替换针袋这一事外,你还遇到过什么异常的事儿?” 满宝道:“被你洒了一头的雪算不算?” “算,”唐县令笑道:“我这是在提醒你,这样的提醒可不平常,自然也算的。” 满宝虽有些不服气,还哼哼了两声,但心里还是开始认真的回想起来,她道:“其实之前我的针袋就被人动过一次了,但那次对方没换我的针,也没添加什么东西,似乎就是拆开我的针袋看了一下,又原封不动的给封回去了。” 唐县令道:“那天有三个人一起将你的药箱提了过去,可我听太子说,你只怀疑徐雨,这是为什么?” 满宝想了想后道:“感觉。” 唐县令笑了笑,问道:“除了感觉,还有什么其他的证据吗?” 满宝摇头,“没有。” 唐县令颇有些惋惜,“你第一次被动了针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第36页 “没有。”见唐县令看着她,满宝道:“是真的没有,她没有一点儿变化,说话也不紧张。”甚至背着她和背着所有人时她也和往常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唐县令便很好奇,“那你为什么会怀疑她?” 他微微抬手止住她要说的话,道:“就算是感觉,也应当会有一些行为或言语依据,放心吧,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笑话你。” “我觉得她在悄悄的盯着我,”满宝道:“我刚进宫来的时候,深夜她会悄悄的走到离我窗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听动静。” 唐县令好奇:“你看见了?” 科科看见了,不过科科看见就相当于是她看见了,于是她点头。 唐县令笑问,“你听到动静起床查看的?那她知道你发现她了吗?” “她不知道。” 唐县令不信,“她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假装不知道?” “真不知道。” 她乖乖的躺在床上装睡,或正在教学室里上着课呢,又没有真的起床去看她,她怎么会知道呢? 唐县令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是怀疑徐雨?” 满宝点头,“可是没有证据,您说过办案得需要证据的。” “不错,”唐县令道:“徐雨进了慎刑司,她说她很冤枉,什么都不知道,而那天和她一起给你送药箱的两个内侍都死了,一个是自尽,一个则是扛不住刑罚招认了是他们二人悄悄替换了你的针,可惜还没来得及招出幕后之人就刑重断气了。” 满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是,是他们?” 唐县令道:“他说,他们俩人一人拉着徐雨先出去找你,一人借口留下等你,以免你回院子走空,然后趁着院子没人偷偷换了针袋里的第三四六七八九根针。还是徐雨走到一半觉得这样找你太费时间,又回转说带上你的药箱一起,找到你后就可以去看太子妃。那个招供的内侍和徐雨的叙述对得上。” 满宝张大了嘴巴,半响后蹙眉,“不是徐雨?” 唐县令道:“因为你说怀疑徐雨,所以最先被抓的就是他,两个内侍只是被问话,但昨天傍晚,一个内侍自己投井自尽了,吴公公要再次问话时找不到人才有些奇怪,所以另一个内侍才被抓的。” 满宝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唐县令与她隔了一张桌子,微微倾身盯着她的眼睛看,“除了这些,徐雨身上还有什么疑点?” 满宝沉默了半天后道:“太正常了算吗?” 唐县令挑眉。 满宝皱着眉头道:“我觉得她下一步要说的话,做的事,我都能猜到,然后她果然就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就跟,就跟……”就跟被主系统盯着的科科一样。 可科科只有被主系统盯着的时候才会那样,偶尔,它也会不按照程序设定的那样和她说话。 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像科科一样的非生物,她怎么会比科科还像科科呢? 但这些话她没法和唐县令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够在她举不出例子来的情况下理解她的意思。 唐县令便笑道:“就跟写好了话本子的皮影戏一样?” 满宝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唐县令便起身道:“行吧,我知道了。” 他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你的针袋第一次被动以后,你就没想过查一查?” “我查了,我和白善托人查了徐雨进宫后的经历,还查了她的家人呢。”满宝道:“不过我和白善都能查到,唐学兄要查这些应该不难吧?” 毕竟大多是卷宗上的记录。 唐县令笑了笑道:“不难。” 没有再问他们查出了什么。 满宝目送着他下楼走远,便撑着下巴靠在栏杆上发起呆来,竟然不是徐雨吗? 那她岂不是冤枉了人? 正自我怀疑时,满宝听到一声暴喝,“周满——” 满宝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就见萧院正站在楼下瞪圆里眼睛怒气冲冲的看着她,“太医院忙得脚都不沾地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满宝一脸无辜的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怎么了,你不知道明儿开学,学生们就要进太医署上课了吗?” 满宝一听,这才想起这事来,立即飞奔下楼忙去了。 萧院正抓住她就一阵念叨:“你上午去太子宫中也就算了,小皇孙的确重要,但都过了午时你为什么还不去太医院?你知不知道大家忙得连午食都没用两口,水都没喝……” 满宝连连认错,跟着萧院正先去了一趟尚书局,“剩下的两册书已经雕印出来,你得和刘太医检查一下是否有错漏,要是没有,尚书局这边就要把这两册书一并印了,若有,圈出来,尚书局这边好立时该过来。” 他道:“时间太急,所以你们的速度得快些,明日学生入学,最迟大后日我们就要把书发下去了。” 满宝只能应下。 然后萧院正又念叨道:“太子妃已经生产,你不用再去了,而恭王那边,瘦身而已,少吃多动就是一头猪都能瘦下来,我看他现在也挺不错了,你少往那边跑去偷懒,如今最要紧的是太医署知道吗?” 第1727章 审讯 满宝连连点头。 萧院正继续念叨:“这太医署还是你主张开的呢,你不能得了好处便撒手不管,你看看我这头发,这半年来平添了多少白发?还有,我是上司,你是下属,别总是让我找你干活儿,你得主动点儿知道吗?” 第37页 满宝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萧院正,您今天中午是不是吃鸭嘴了?” 萧院正没好气的道:“没有,我吃鸭脚了,不然你看我现在能走得这么快吗?赶紧给我干活儿去。” 满宝就拿了她分到的那册医书跑了。 把任务交出去,萧院正便松了一口气,对于周满的工作效率他还是很信得过的。 满宝将书拿回书楼便开始检查起来,而此时,唐县令正往慎刑司走去。 他刚到刑室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正听得问讯的吴公公冷笑着和绑在架子上的徐雨道:“徐雨,要不是周太医为你求情,你早熬不过这刑罚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再不招认,咱家可不会再拦着他们动大刑了。” 徐雨低垂着头,半响后哑着声音道:“奴婢……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吴公公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便对左右道:“算了,上大刑吧。” 徐雨微微掀起眼皮,就看到他们拿着一个血迹斑斑的木枷上来,她忍不住全身发抖,手痉挛的颤抖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唐县令也看到了那木枷,那木枷是夹胸部的,他微微蹙眉,用了这个刑罚,人估计真的活不下来了。 人都死了,不论是真嫌犯,还是真无辜都没有了。 他转出拐角拦住。 吴公公看到唐县令,只微微一弯腰便道:“唐大人,殿下让我跟随在殷大人左侧听吩咐,没想到来的是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咱家去做。” 唐县令便微微一笑道:“有劳吴公公了,我有些话想问徐雨,这木枷能不能之后再用?” 他状似不经意的道:“我才从周太医那里过来,怎么,她拜托公公关照徐雨?” 吴公公便皱眉道:“周太医心善,和殿下求了情,殿下却之不过,说了要留她一条性命,但咱家看她冥顽不灵,显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唐县令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不如让我来问问,或许能问出什么呢,她毕竟是伺候周太医的人,多少有两分香火情在,真打死了也不好。” 吴公公想了想,觉得也是,而且说了一会儿话,他怒气也消了一点儿,于是挥手让人下去。 唐县令走上前去,围着徐雨走了一圈,然后挥挥手让人送上一杯水来,先让人喂她喝了一口水才盯着她的脸问,“周太医的针袋是你换的?” 徐雨连头都摇不动了,只是声音微弱的道:“不是,奴婢不知道什么针袋的事儿。” “可是跟着你一起送药箱去的两个内侍说,就是你换的。” 徐雨眼泪簌簌的落,“他们撒谎,奴婢冤枉,奴婢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儿?” 唐县令笑了笑道:“你倒反过来问我了,这话儿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事?” 徐雨艰难的摇了摇头,表示否认后又不说话了。 唐县令问,“有人不止一次的看到你深更半夜站在周太医的窗外盯着她,你是一开始就被指派到周太医身边的?指使你的人是谁?” 徐雨愣了一下后道:“奴婢只是起身查看周太医是否有别的吩咐而已。” 她道:“奴婢是伺候周太医的,本来宫女随身伺候女官,睡在女官脚踏上听吩都是常事,只是周太医体贴奴婢,投桃报李,奴婢自然尽心些。” 要不是这事儿是周满说的,唐县令说不定对她这话还信三分,可这会儿是一分也没有。 一些行为的确有可能会被人误会,但周满作为当事人,且又灵敏聪慧,他可以肯定,她能那么说,必定是感知到了什么。 而人对危险和不喜肯定是有感觉的。 唐县令脸上的表情没多少变化,似乎没听进去她这分辨的话,似乎又听进去了。 他问道:“你做过几次这样的事?” 徐雨道:“不记得了,但周太医刚进宫的时候,我几乎夜夜起夜看情况。” 她顿了顿后道:“奴婢这样做的确也有私心,谁都知道周太医是为什么住到宫里来,她是为了太子和太子妃,只要她能保得太子妃生下皇孙,不仅在太子和太子妃那里,就是在陛下和皇后那里都很有面子的。” “奴婢就是想尽心尽力些,和周太医结个善缘,若她将来能替奴婢说一句话,奴婢也有可能晋升为女官。”徐雨精神似乎好了点儿,她抬起头来看向唐县令,微有些激动的摇头道:“奴婢虽有私心,却从没想过要害周太医的。” “是吗?”唐县令也不知信没信,话音一转道:“说一说那天的情况吧,你什么时辰碰见太子妃那边过来宣周太医的内侍的?当时你在干什么,周围都有谁?” 这些问题徐雨之前已经回答过了,此时不过再回答一次而已,但唐县令将过程问了一遍过后又换了问题的顺序问了一遍…… 唐县令将这些问题来回折腾的问了七八遍,到最后徐雨回答的声音都弱了,她被绑着,身上又有伤,本来就很痛苦,再被这样反复的询问一样的问题,她差点崩溃。 别说她,就是一旁听着的吴公公都快要崩溃了。 唐县令再次问道:“当时周太医的药箱放在屋里什么位置?” 徐雨昏昏沉沉的回答道:“在书架的一个架子上……” 徐雨身子轻震,这个问题之前没出现过,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能面无表情,虚弱的又补充了一句,“周太医的药箱一般都放在那个位置……” 第38页 唐县令打断她的话,问道:“当时你和那个叫汪雨的内侍往外去找周太医是一直同路吗?” 这些问题又是已经问过了的。 徐雨很痛苦的再次回答,唐县令循环往复的将这些问题再度来回倒腾的问,每一次她的回答都一模一样,连字都不曾增减多少。 等她又昏昏沉沉起来以后,唐县令又问道:“出院子的时候,药箱是在谁手里?” 第1728章 针 “我的……”徐雨垂着头,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声音几乎没什么起伏的道:“我和汪雨回院子时就看见梁山提着周太医的药箱了,我当时就伸手接过来了。” “是吗,可是你一开始说的是,出了院子以后你才从梁山手上接过了药箱。” 徐雨道:“奴婢没有,奴婢没这么说过。” 唐县令笑了笑,合上之前吴公公他们记录的册子,挥了挥手道:“我问完话了,公公将她送回牢房吧。” 吴公公一听,便好奇的凑上去问,“怎么,大人有头绪了?” 唐县令笑道:“虽不十分肯定,却也有八分准了。徐雨,你知道什么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你到底辜负了周太医为你求的情,不过,太子才有了添丁之喜,你若是肯招供出幕后之人,说不得倒有一线生机。” 徐雨轻声道:“奴婢冤枉。” 唐县令笑了笑道:“京兆府要查的事儿,目前还没有查不出来的,你忘了恭王此时为何会被软禁在宫中了吗?你想要死扛到底保护一些人,也要看你是否真的能护住他们。” “天子之怒非一般之怒,徐雨,这宫里死人,实在是太过平常了。” 徐雨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唐县令挥了挥手,吴公公便让人把她拖下去了。 吴公公等她走远了便问,“唐大人,这就不用刑了?” 唐县令道:“都打成了这样还不开口,再打下去也没意义了,不过是凭白多添一条命罢了。” 吴公公冷冷的道:“这样的人本就死不足惜。” 唐县令道:“是死不足惜,但死人也要有意义才是,死在用刑上,她是白死,死在刑场上才是罪有应得。” 他的目的是为了查明真相,又不是为了杀人。 吴公公却是想把东宫里的探子全都拔干净,尤其是那些对太子、太子妃和小皇孙不利的探子,更应该杀一儆百。 可惜太子说了留她一命,唐县令也不赞同再用刑,吴公公只能惋惜的退下。 俩人走出有些阴暗的慎刑司,唐县令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帕子叠好了塞袖子里。 吴公公忍不住问道:“唐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查一查崇文馆里和徐雨走得近的人,再查一查她的家人,我还要去一趟太医院……”唐县令笑道:“还请吴公公转告太子殿下,下官一定会尽心查案的。” 吴公公笑了笑道:“唐大人做事儿,殿下自然是信得过的。” 唐大人笑了笑,先转身去了一趟太医院,见周满不在,便好奇的问道:“周太医一般不在太医院里办公吗?” 郑太医便解释道:“周太医主要职责是修书,所以多数时候待在崇文馆里。” 其实在大朝会大战王绩等人前,他们这些太医也经常在崇文馆办差的,那边不仅书多,查找资料方便,笔墨纸也很多,随便他们取用。 别以为只是简单的笔墨纸,这些零碎的东西加起来也很贵的,尤其他们最近做资料多,写书也多,用纸特别大。 不过他们现在都搬过来了,虽然心里惋惜,但当着萧院正的面没人敢说出口。 唐县令点了点头,问道:“殿下把周太医用的针袋送到太医院里来了吧,查出上面的毒了吗?” “这事儿得问刘太医,这是刘太医负责的。” 唐县令便转身去找刘太医,最后在一个小房间里看到了刘太医,他和万太医正凑在一起,手中捏着一根针小心的在火烛上煅烧,一股药味儿散发出来,刘太医靠近了些闻,轻声道:“闻到了吗,这是麝香吧?” “是麝香,”万太医蹙眉,“这可真够狠的,竟然敢用麝香泡针。” 刘太医将烧红的针浸泡在一小碟水中,等它完全冷下来以后将那一小碟水放到中间。 两个加起来有百岁的老人便趴在桌子上各用一个指头沾了点儿水放在舌头上品了品,俩人几乎要把水给喝光了才慢慢琢磨出点儿味儿来,“还有当归和三棱。” 万太医补充道:“还有生南星。” 唐县令没有立即上前,就站在门口看着。 俩人将分辨出来的药名写在纸上,头疼的道:“找了两日才找出六味药,我看肯定不止这一点儿。” 刘太医很光棍的道:“剩下的可不好找,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只能问泡药的人了,不过就这些药材也足够了,都是活血化瘀,利水通泻的药材,给一个足月的孕妇用这样的药,不仅产妇危急,孩子就算是生下来恐怕也没用了。” 新生儿本来就极易夭折,用了这样药物的孩子,很大概率活不过洗三,就算真活下来了,恐怕不是个傻子,就是殷或那样的身子。 这法子太阴毒了。 刘太医和万太医都比较擅长儿科和妇人的疾病,因此都有些生气。 唐县令见他们半响不说话,这才进屋去。 第39页 刘太医和万太医连忙起身行礼,然后将写下来的药方给他看,表示剩下的药他们分辨不出来了,唐县令要还想往更深处查,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当然,太医院里对这类药最熟悉的两位太医都查不出来,找其他人估计更查不出了,不过对于唐县令来说,有这六味药也差不多了。 唐县令问:“依两位太医看,这针是在宫里泡的,还是在宫外泡的?” 刘太医和万太医对视一眼后道:“就算是浸泡,这药也得先熬过,要熬药就会有药味儿,按说,他们不敢在宫里熬这样的药的。” 万太医道:“可要是在外头准备好,只往宫里送针也不太对。这针并不是浸泡过就有效的,想要扎针时药气入骨,那这针起码要浸泡三天以上,还要更换药物。” “除此外,针晾干以后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用上,要不然,过了十二个时辰,这药气就淡了,效果也会减弱。”他道:“这针送到我们手上时,仔细的一闻还有药味儿,炙烤过后药味儿更浓,而今天我们换了一根针再炙烤,药味儿就要淡一些了。” 唐县令明白过来了,“所以这针从晾干到出现在周太医的针袋里应该不超过六个时辰。” 第1729章 查 刘太医道:“应该更短,因为太子妃是第一胎,就算发动了,离生产也还有需要一段不少的时间,为了确保这针效果更好,他们肯定要缩短这个这个时间的。” “但奇怪的是,就算是我们太医,也是算不准太子妃到底什么时间发动的。”刘太医道:“我们只能大致算出一个番外,反正前后一旬左右的时间吧,我记得那天周太医去看过太子妃后还来了一趟太医院,萧院正就问过太子妃的产期,当时周太医说的也是,可能就这三五日之内。” “当天傍晚太子妃就觉得自己要生产,是突然去叫的周太医,那些人是怎么赶得这么巧,手上正好有刚好晾干的毒针替换进去?” 唐县令眯了眯眼睛,问道:“这宫里就没有一个地方熬了药却不会让人生疑的地方?” “没有。”刘太医暗暗绷紧了脊背,戒备的道:“宫里头用药,除了已经调制好的药丸子,不然其他的药都要从太医院出,而像麝香这一类药物,宫里要用都非常严谨,别说这一两月,就是这一年内都没人用过。” 万太医也道:“宫里有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几位皇子和公主,防疫一向严格,若有宫人或嫔妃熬煮药材,我们不会不知道的,宫里所有的药材都要从我们太医院出的。” 唐县令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两位太医的,但我还是想看一下太医院这段时间的出药记录。” 刘太医和万太医对视一眼,应了一声后道:“唐大人可以开一份手书,我们给院正批准过后就给你。” 万太医问,“您要多长时间的记录?” 唐县令想了想后道:“两个月内的吧。” 刘太医应了一声,记了下来。 唐县令在忙着这些的时候,殷礼派给他的副手已经把崇文馆里的内侍和宫女都叫到了观景楼中。 没办法,这会儿那儿最宽敞,也没有人。 他一到地方,下属便上前禀报道:“大人,我们时间不是很多,宫门落锁前我们得出去。” 唐县令问:“去请杨大人了吗?” “请了,杨大人正在里面问话呢。” 唐县令就满脸是笑的进去。 里面内侍和宫女分成两边站,杨和书正拿着笔和纸在问话,其实很容易,就是问谁和徐雨关系比较好,平日走得比较近。 因为崇文馆里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杨和书道:“你们不主动说,这屋里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呢,这样的事儿由别人来说就不太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便心中惴惴,于是不敢隐瞒,纷纷表示他们和徐雨关系都还不错,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来。 当然,这是大家在一起时问到的,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一个一个的叫到旁边问话。 唐县令一进来,杨大人便将手里写好的名单拍在他怀里,道:“这是与她有交集的人,其他的,则是不在一个区域工作,所以不熟,他们对徐雨的印象一般。” 唐县令看了一眼名单上的圈圈,惊讶,“这么多人?” 杨大人道:“我之前暗中查过她一次,那一次没看出什么不对来,但这一次直接找人问才知道,她竟是跟所有认识的人关系都不错。” 唐县令蹙眉,“这样的人,怎么会十八了还只是在崇文馆里打杂?” “其实比打杂好多了,”杨大人知道他对宫里不熟,瞥了他一眼道:“别看她现在宫里只是被指派到崇文馆伺候人,其实她再往上一步就是有品级的女官了。” 在他来前,杨大人已经查问过了,他道:“满宝是太子特意招进来给太子妃准备的,所以当时示下要照顾好人,吴公公和掖庭宫那边打过招呼后,掖庭宫那边就精挑细选了三个人给东宫挑选。” 杨和书道:“徐雨就是其中一个,最后还是吴公公亲自选定了徐雨。” 唐县令挑眉,问道:“为什么?” “我问过吴公公,吴公公说,因为徐雨的条件最合适,身家清白,人又细心周到,岁数也合适,她素来不争不抢,另外两个与她比起来,性格要更强势一些。”杨和书道:“满宝年纪小,性格单纯,东宫那边应该是怕招来一个性格强势的会薄待她,或是会影响到她。” 第40页 唐县令明白了,所以,这人还是东宫精挑细选出来的,她要是没问题还罢,真有问题,背后的人琢磨得可真够深的。 唐县令弹了弹手中的纸,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个一个的查吧。” 于是,俩人便一人照着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提进屋里问话,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宫门落锁前将所有人都问完。 唐县令将所有记录都收拾好了交给下属带出宫,然后约上杨和书出宫去。 杨和书瞥了他一眼,都快落锁了,便是他不约,俩人也都得出宫,这还有什么好约的? 唐县令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往外走,叹气道:“明儿还得去太医院调出药记录,这次大雪长安县塌了五间房屋,还有不少房屋有损坏,陛下和赵国公邳国公还望县衙丢了一堆粮食,所以我还得抽空核定灾情,唉,等这事儿过去,我一定要让周满也给我扎几针。” 杨和书便问:“殷大人就什么都不管?” “他等我查出眉目来再管,如今都是跑腿儿的活儿,他才不干呢。”唐县令想到了什么,笑起来:“今儿我进宫时看见隔壁的老郭也正好来领旨,听到殷大人把东宫的这案子交给我来办,他脸都青了。” 杨和书便笑着摇头,“你这时候和他比什么?” 唐县令就叹气,“这不是苦中作乐吗?他以为我乐意来管这种事儿啊。” 他沉默了一下后道:“这一次徐雨埋得如此之深,主要是,幕后之人算得如此之准,恐怕能量还在恭王之上,你说这宫里,出了陛下、皇后和太子,还有谁的势力且在恭王之上的?” 杨和书没说话。 但俩人心里也都有了猜测。 第1730章 看重 所以唐县令才越发忧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到底有什么可羡慕的?” 说的是郭县令嫉妒他领了宫里的案子。 杨和书道:“殷大人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两次宫里的大案殷大人都是调的你,可见他对你有多器重,郭县令已经在万年县的任上四年,再有两年就两期了。” 杨和书很冷静的道:“京城的郭县,就算重要,一人任上十年也顶天了,久了,别说挡了下面人的路,就是陛下都看烦了。” 长安县和万年县与其他的县不一样,两县县令上面没有刺史、节度使一类的上司,只有京兆尹,而京兆尹之外就是皇帝了。 整个大晋,他们只听这俩人的命令,而且每次大朝会他们也是要上朝的。 硬气一点儿的县令,尤其是长安县县令,不仅可以管着皇亲国戚,还能管皇帝呢。 在宫里,他们是君臣,但出了皇宫,那县令才是父母官,皇帝再大,那也是子民了。 所以为了稳定,两县的县令连任的时间也比外面那些县长些。 基本上一两任就结束任期的,要么是太平庸,担不起担子;要么就是太厉害,立功太多,以至于不把人调走放到更关键的位置上皇帝都不甘心。 不过郭县令显然不属于这两者,但唐县令嘛…… 杨和书瞥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后笑道:“他这是怕你比他更早一步进入京兆府。” 唐县令道:“我想去刑部,不想去京兆府。” 出了宫,唐县令呼出一口气,从候在宫外的仆从手里拉过马,上马后看向杨和书,“晚上和我熬个夜?” 杨和书摇头拒绝了,“家里孩子不太听话,这两天晚上都爱哭,所以我得回去。” 唐县令笑了笑,“怎么,现在就避嫌了?” 杨和书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后道:“本来今日我就不该去观景楼那里帮你问话的。” “知道,知道,”唐县令笑道:“我这不是怕时间拖久了,人家把痕迹都扫除了吗?别人我信不过,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杨和书也上马,扯了扯绳子,让马上前两步后道:“你去查吧,我先回去了。” 唐县令也不能勉强,只能带着文件和明理跑回家去。 一回到家,他才和夫人打了一个招呼便跑到书房里干活儿去了,连晚饭都吃的肉饼。 这个省时省力,一手就能拿着啃,另一只手和眼睛都可以继续工作。 在观景楼询问时唐县令就感觉到不对了,再统一看这些口供时,他才发现是哪儿不对。 被圈出来的人似乎都和徐雨关系不错,但往深里一问却知道他们对徐雨的事儿知道的不多,除了知道她在京城有一个姑姑,每个月放归日都会来看她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他们自认为和徐雨玩得比较好的那些人,并不是他们和徐雨玩得好,而是他们彼此间玩得好,只是他们以为徐雨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所以才有那种错觉。 唐县令忙了半夜,在纸上将这些人的名字分成一排排的写下后发现的这个规律。 他头疼的捂着脑袋,现在先不论徐雨背后的人如何,只是徐雨就很厉害了。 唐县令看着纸上不同箭头下的人沉思起来,所以这些人里还有没有与她一样伪装的人呢? 唐县令又拿起一旁的口供看了一遍,半响后带着些迟疑的圈了几个名字。 唐夫人都睡一觉起来了,发现书房还亮着灯,就忍不住起身披了衣服过去看他。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茶杯,见里面的茶水早冷了,便扭头去看明理,明理早趴在榻上睡得天昏地暗了。 第41页 她暗暗瞪了一眼睡着的明理,自己转身去提了炉子上的茶壶上来给他倒水。 唐县令听到倒水声头也不回的道:“我不喝水了,你自歇去吧,一会儿就要准备出门了。” 唐夫人就伸手拧了一下他耳朵,“你也知道一会儿就要准备出门了?” 唐大人这才发现是唐夫人,立即放下手中的资料讨好的握她的手,“夫人怎么过来了?” “你听,是不是鸡打鸣了?” 唐大人一听,还真是。 唐夫人便又拧了一下他肩膀,道:“我不管你有多忙的事儿,觉总是要睡的吧,满宝说了,熬夜不仅脱发老得快,还会死得快,你要不想我守寡,赶紧给我回去睡觉去。” 唐大人被拉着,没奈何,只能将资料收起来锁到柜子里和她一起回屋去。 但躺到床上他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还是案子的事儿。 唐夫人迷迷糊糊都快要睡着了,翻了个一个身睁开眼无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他还睁着眼睛,她便忍不住睁开才闭上的眼睛,靠在他身边问,“到底怎么了,最近不就下了一场雪吗,虽大了些,但毕竟是初雪,你用得着这么愁?” 她道:“实在不行,明儿我让人去设粥棚,多熬些粥。” “别,你还是先留着吧,京城下雪的日子还多着呢,以后再设粥棚,现在陛下和赵国公邳国公还望县衙里扔了粮食呢,我都懒得煮,回头核对了名单,直接分好发下去,让人拿回家去自己煮。” “不是雪的事儿,那是什么事儿?” “昨天,不,是前天了,前天晚上东宫死了两个内侍。” 这事儿显然还没怎么传到外面来,所以唐夫人还不知道,她道:“太子妃不是才生下小皇孙吗?” “就是因为生小皇孙,东宫内侍去接周满时,有人把周满药箱里的针袋换了。” 唐夫人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唐大人道:“周满提早发现了,所以没有用那包针,事后查出来,针上浸泡了活血化瘀,利水通泻的药物。” 唐夫人震惊过后一脸怀疑的看着唐大人,翻身起来看他,“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这种要命的案子,他一般都会瞒着她的。 唐县令目光幽深的看着她道:“我和长博今天查了一天,发现这一次幕后之人藏得比恭王还要深,查到最后可能会不了了之。” 唐夫人微愣,直视他的目光问,“你什么意思?” “在这皇宫之中,除了陛下、娘娘和太子之外,还有谁的势力在恭王之上的?” 第1731章 利益 唐夫人嗤笑道:“还能有谁,太后呗。” 她说到这里一顿,脸色也慢慢沉凝下来,“不,不会是太后娘娘,她没道理这样做,那就是……” 唐大人目光幽深道:“那道宫墙之内,其实还有一道势力可以与陛下及娘娘抗衡。” 唐夫人怔了一下,然后便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上,怒道:“好啊你唐知鹤,你试探我!” 唐大人被一掌拍在胸口上,疼得卷起身子,连忙喊冤,“夫人冤枉,我这哪是试探,我这分明是冒着危险提醒你呢。” “呸,你当我傻的?我告诉你,我王家没掺和这件事,我们又没有娘娘在宫里,更没有皇子,我们家掺和这事儿做什么?” 唐夫人说到这里一顿,想到了什么,立刻凑到他耳边道:“杨家那边……” 唐大人便叹气,“长博现在避嫌呢,要不然我也不会一人忙了半个晚上。” 唐夫人便许久没说话,靠在枕头上道:“这样说来,连长博都怀疑自家……” “别,这堂叔家和他自家还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呀,他是长房嫡支,那宫里的人大半都在杨侯爷手上,就算是那边做的,我不信这会儿杨侯爷不知道。” 唐大人不说话了,不过心里的确更忧愁了。 唐夫人叹气道:“杨侯爷也不知怎么想的,长博聪明能干成那样,做外戚有什么好的?杨家真成了外戚,在朝中有如此多能臣的情况下,他能有多少机会?可少了那一层身份,他封侯拜相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当今算英明,也算强势的了,但赵国公也要时时避嫌,早早就交出兵权,论资历和能力,他也不弱于魏知的。 但魏知都接手季相的工作,就差一个名分了,赵国公还依旧只是赵国公,在兵部领着还在李尚书之下的职位。 唐大人叹息一声道:“只怕这不止是杨家一家人的意思。” 唐夫人瞥眼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怀疑我王氏?” 唐大人微微摇头,道:“你们太原王氏可有万人,岳父就是再能干,他能管住每一个人?何况还有琅琊王氏、北海王氏,王氏之外还有崔氏,卢氏这样的大家族呢。” 唐夫人:“他们吃饱了没事儿干去害皇孙?” “八月那会儿,大理寺报上来一个案子,说的是清河一带的官田几乎被侵没,上任的官员,别说县令了,就是刺史都分不到足额的职田,”唐大人压低了声音道:“有的县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领着微末的俸银和禄米度日,有的则去圈占民田,以良田充职田,最后闹出事来,死了两户人家,因为是官员犯案,所以案子被递到了大理寺。” “本来已经悄无声息的判下来了,但八月那会儿,那县官的家人进京将此事闹开,反告百姓侵占职田,县官才良田充职田的,而大理寺徇私,才重判了县官。”唐大人道:“当时宫里要过中秋,又有许多外藩使者来朝,为了不丢脸,当时事情被暂且压下了,但案件却从大理寺调到了御史台,由父亲来查。” 第42页 “上个月,大致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那县官不冤,还是被判了重刑,流放去琼州了。”唐大人道:“可是那官员家属说的也没错,清河一带,连带着六个县的官田基本都找不到了。” 唐夫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案子到大理寺,那官员开始说这些实情时,大理寺就速判了。” 唐夫人忐忑的问:“陛下要清查侵占官田的事儿?” “不只是侵占官田的事儿,还有侵占民田,圈占土地的事儿,父亲说,陛下要打磨太子,这事儿多半会落在太子身上。”唐大人目光幽深的道:“你别看陛下总是骂太子,对太子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可他们父子俩是最像的,不仅是脾气性格,还有政见,他们很少在这方面有分歧,所以太子殿下若是肯认教,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个陛下。” 唐大人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他自己其实是认同这个储君的。 所以太子这个脾气当皇帝他们做臣子的会很累,他说不定会和皇帝年轻时候一样任性,想玩儿,想自己上马出征,相对于文治更偏向于武治。 但不看前两年,只看这半年和很早之前太子的表现就会知道,他虽然好玩儿,却也勤政;他虽然脾气大,但多数时候也还能听得进去劝。 最主要的是,朝中这么多强势的官员,他能把控得住。 说真的,唐鹤私底下也和杨和书将皇帝所出的几个皇子扒拉了一遍的,数来数去,还是太子最合适。 二皇子胸无大志,一心只在吃喝玩乐上;广平王心思深沉但目光短浅;恭王则是心胸狭窄,表面仁和,太过虚伪;再往下的五皇子,性格柔和,处事只讲义气,有时比太子还要任性些,耳根子又软得不行。 听说早上本想吃的锅盔,但身边的人念叨了两句,立刻就要改了吃面。 六皇子不仅年纪小,还是前朝公主所出,他必定是不合适的。 可是他们认为的合适,那些大人们却未必如此认为。 唐大人道:“这事儿最后也不知要查成什么样,为夫已经感觉到了,查出来,我这条命可能就没了,查不出来,为夫这官位可能就要没了。” 唐夫人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唐大人道:“我想查到底,只要还有线索就往下查。” 唐大人伸手握住她的,眼含热泪道:“夫人,为夫要是真的离你而去,你,你就把孩子留给我爹,自己改嫁去吧。” 唐夫人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怒道:“胡咧咧什么?你查去,我看哪个王八羔子敢要你的命。” 她含着怒火道:“我们王家也不是吃素的!” 唐大人就抓着她的手没说话,一直到快要天亮时他才闭着眼睛睡了一小会儿。 唐大人用冷水抹了一下脸,然后就硬是被唐夫人往脸上擦了一把润白霜,这才挣脱开上班去。 第1732章 引蛇 唐大人是真忙,他先跑了一趟县衙,看了一下手下人汇报上来的情况,“塌了五间民房,有一间还是雪夜那天晚上夫妻打架,本来房子就不牢固了,夫妻俩打架时踹了几脚就把房给踹倒了。” 唐大人做了多年县令,什么状况没见过? 问道:“人呢?” 县尉道:“人都没事,今年运气好,虽然初雪大点儿,但都没冻死人,现在人都暂且安置在善堂里,但那五户都是拖家带口的,别说他们愿不愿意,善堂的人就不是很愿意,其中有两家比较混,才住进去两天就开始欺负善堂里的孩子。” 唐大人就冷哼一声,直接道:“把这五家能动的都拉到地方上去盖房子,自家的房子自然得自家盖了,县衙这边出些木料,再找些人手帮忙,争取两天内把房子给他们盖好。” “这么冷的天地都冻上了,可不好建。” “有力气就行,不是都能欺负人了吗,可见力气挺多的,何况是给自家建房子,难道还惜力气吗?”唐县令道:“今年有旱情,你将今秋报上来的困难户头再查一遍,看一下有没有新添的,要是没有,过两天核定之后就把陛下他们送来的粮食分好,让他们来领。” “那其他户……” “你看其他人家像是缺那一小包粮食的吗?”唐县令问道:“是我家缺吃的,还是你家缺喝的?” 县尉就明白了,他笑了笑道:“这不是大家伙听说这些粮食是因为陛下和赵国公邳国公为了给皇孙祈福送的吗?大家都想沾一沾福气。” “你们把粮食发到需要的人手上就沾了福气了。” 唐大人忙完这些才进宫去。 今日要查太医院的出药记录,还要查各宫门的情况,以及询问药味和药材。 唐大人拿着记录问吴公公,“也就是说,各殿熬药,要么在厨房里熬,要么就得在药房里熬?” “是,这是规矩。” “就没有私下熬的?” 吴公公便笑道:“有自然是有的,不过不被发现还罢,一旦被发现,他们是会被逐到防疫所的。而药都有味道,想要瞒住人是不可能的。” “厨房怎么知道他们熬的是什么药?” “一般厨房为了防止有人害人都会问一声的。” 唐县令:“若是有人撒谎呢?” “这就得大人来判断了。” 唐县令微微颔首,看了一眼案上的单子后开始圈圈画画起来,“既然那针要泡三天,中间还要换一次药,那只要查往前六天内的药方就行。” 第43页 他道:“查一下各殿厨房这六天内熬的药,将掩埋的药渣起了,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分辨,只有太医院的档案记录和各殿厨房及药渣全部对上才可以。” 吴公公顿了顿后道:“这里头还有太极殿那边的小厨房……” 唐县令便抬头笑道:“也查。” 他在案上翻了翻,翻出太极殿那边的记录,“啊”了一声后道:“满宝拿的药,给古大人的?” 唐县令蹙眉,“古大人生病了?” 他生病怎么还能近身伺候皇帝? 吴公公哪儿知道,一脸的无辜。 唐县令想了想,便扭头和一旁的下属道:“去后头把周满叫来。” 他现在占用的是崇文馆的一个房间办公,和白善他们的学堂在同一个院子,而满宝一般在后一进的书楼里修书。 所以要叫人还挺方便。 满宝高高兴兴的来了,“唐学兄你叫我?” 唐大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也没有什么,就是今儿太医署开学了,后天我就要出宫去上课了。” “你那么忙,上课之余还能出去玩吗?” 满宝一早上得到的好消息打了一点儿折扣,不过她依旧高兴,“反正能出宫就是高兴。” “那真是恭喜你了,我正在看太医院的出药记录,我发现你似乎常给古大人开方子啊,古大人病了?” “哦,这是泡脚的药材,”满宝只看了一眼便道:“古大人身上有些旧伤,还有风湿,阴雨天,还有这样的雪天特别难受,所以我前两月就开始给他开方子调理了,怎么了?” 唐县令就摇摇头,“没什么了,你下去吧。” 满宝转身正要下去,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低头禀报道:“吴公公,唐大人,慎刑司那边来回话,徐雨要不行了。” 唐县令蹙眉,起身问:“怎么会不行的,不是让你们看住她,不许她自尽,也不许外人探望,入口的东西都要谨慎吗?” “慎刑司的公公们看过了,说是用刑太重,高热了,怕是熬不过去。” 唐县令便皱眉,看了眼站在门口边上的满宝,然后扭头对吴公公道:“徐雨现在还不能死,得等我们排查完了再说,如果问题不出在宫内,那就是在宫外。” “而要这样迅速的把毒针及时送到徐雨手上,其中涉及的人必定不少,所以她得活着。” 吴公公就“哎哟”了一声道:“唐大人,我也想她活着呢,可我也不是大罗神仙,说让她活她就能活。” “把人抬出来,送回崇文馆,让满宝去治一治。” “这……”吴公公迟疑的看向周满,他倒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徐雨毕竟是个嫌犯,周小大人还愿意去治吗? 满宝却已经点头道:“好吧,你们把人抬来,送回她屋里就好。” “她屋里还有个宫女,我让她暂时搬到别处去,”吴公公对周满笑道:“周小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这一切就有劳您了。” 满宝点头,转身道:“那你们把人带来吧,我去太医院拿些药。” 等她走了,吴公公才转头对下属们点点头,然后看向唐县令,“大人这是想引蛇出洞?” 唐大人道:“没办法,我们现在有的信息还是要少了。人死过一次都不会再想死,徐雨心里再强大,濒死后又再活过来,说不定就想通了呢?” 他道:“想不通也没关系,我们让她背后的人以为她想通了就行。只要他们再有动作,我们总能抓到把柄的。” 第1733章 血水 满宝才出门就碰到白善他们下学,一行人正要回去吃午食,看到满宝便跑上前去问,“你这是要上哪儿呀?” 满宝道:“你们把饭菜给我留着吧,我得去太医院拿点儿药。” 她想了想后还是道:“徐雨病重,恐怕要不行了,唐学兄要我救她。” 白善一愣,然后点头道:“好,你去吧,算了,我与你同去吧,你一人要拿的东西多,不太方便。” 满宝才要拒绝,白善已经强硬的拉着她往太医院去了。 等出了东宫,走在甬道里,四下都无人的时候白善才道:“唐学兄要拿徐雨做鱼饵,你上赶着当什么肉呢?” 满宝道:“就是试试嘛,说不定能把人引出来呢?” “若是我,我也会选择徐雨下手,而不会选择你。” 满宝:“那你还生什么气?” 白善:……他就是生气怎么了? 俩人走到太医院,满宝考虑了一下徐雨的情况,虽然还没摸脉,但既然是刑讯的伤,所用的药大概都差不多。 满宝便列了一张长长的方子给刘太医。 刘太医一边看一边道:“给个女囚这么好的药?” 满宝道:“还没认定呢。” “基本上,进了慎刑司的人就很少能活着走出来了,甭管是真冤枉还是真凶手,这么好的药,浪费了。”虽然嘴上说着浪费了,但刘太医还是给签了单子让她去药房拿药。 满宝和白善便抱了一堆的药回崇文馆。 徐雨竟然也送过来了,她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是血迹,满宝摸了摸她的额头,扭头对白善道:“你去吃饭吧,这儿我来就行。” 白善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白二郎和殷或两个过来,在门外问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第44页 徐雨现在还是嫌犯,崇文馆里不论内侍还是宫女都躲着她走,而且满宝也没叫他们,所以他们都躲了起来,整个院子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才把人送过来的内侍也走了,吴公公说了,徐雨现在是饵,为了把蛇引出来,他们得松一松,这样人家才好下手,所以屋里也就只有满宝了。 满宝一转头发现人全跑了,半响无语,只能一边在心里和科科吐槽,一边拿剪刀将徐雨身上的衣服都剪开…… 一听到白二郎的声音,满宝立即上前将屏风拉过来挡住床,然后道:“你们进来,外面桌子上有药,我念个药方,你们把药抓了帮我熬上。” 白二郎和殷或就推门进来,俩人见桌子上堆满了药包,就翻了翻问,“这么多药啊,行吧,你说要什么药?” 满宝便一边拧毛巾给她擦洗身上的血迹一边念药方,白二郎和殷或,一个是因为从小和周满一起长大,大部分常用的药材他都认识的;一个则是因为常年吃药,所以自学过一些医理,对这些药也不陌生。 所以满宝念着药方,俩人就算有些手忙脚乱和笨拙,但依旧将药用小称都称出来了。 殷或就开始满屋子的找,“哪儿有药罐呀。” 白二郎也跟着找,满宝道:“房间角落里应该有炉子和罐子的,你们再找找。” 满宝已经开始给徐雨扎针退烧和保命了。 白二郎也跟着一起找,最后俩人蹲在角落里看着一个罐子道:“这应该是吧?” 殷或道:“不像我们平时家里用的药罐。” 白二郎直接拿起来道:“管它呢,能煮东西就行,来,我出去灌水。” 殷或道:“还是再问一问吧,万一这不是熬药的呢?” 俩人争执的时候,白善终于吃饱了饭跑回来了,问道:“你们吵什么呢,不是让你们来帮忙的吗?” 殷或就指了罐子问白善,“满宝让我们熬药,可这罐子好像不是药罐。” 白善上前打开罐子看了一眼,直接塞给白二郎道:“行了,快去打水吧。” 他对殷或道:“这会儿还管它是不是熬药的,能盛水,能放火上煮就行了。” 他走到屏风前问满宝,“还有什么吗?” 满宝已经把针都扎下去了,端起一盆血水就走出来塞到他手里,“换一盆热水。” 殷或突然看到这么一盆血水,忍不住晃了晃,脸色有些发白的扭过头去。 白善和满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白善稀奇,“你怎么了?” 满宝则问:“你怕血?” 殷或摇头,“就是突然觉得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俩人都耸耸肩,然后白善端了木盆出去换水,满宝则回屏风里继续处理徐雨身上的伤。 小厨房里还烧着热水呢,这是皇宫,又是冬天,所以热水是常备的,虽然人都找各种借口跑出去了,但热水还在。 白善转了一圈,他到底没怎么在宫里干过活儿,不知道该把这盆血水倒在哪儿。 这盆血水和别的废水不一样,总不能倒废水缸里吧? 于是转了一圈后便左右看了看,见整个院子都没人,他便把血水都泼到花坛里去了。 看着血水咕哝两声都渗进土里,几乎都看不出来带血和不带血的区别,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小厨房里接水。 徐雨身上有鞭子抽打的雪痕,还有烙铁烧伤的痕迹,还有各种雪痕,等满宝都擦洗过后上药,都换去了四盆血水了。 白善将最后一盆血水倒进花坛里,见水下去得有些慢,就有些忧愁的蹲下去看着。 唐县令来时正好看到最后一点积水顽强的不肯下去,那红色的水,还有那血腥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水。 他快速的扫了一眼花坛,看到这么短的一截花坛里泥土都是湿漉漉的,就忍不住问,“你这是往里倒了多少血水呀?” 白善正专心的盯着那血水下去呢,唐县令突然说话吓得他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唐学兄,你差点吓死我。” 唐大人就弯下腰去戳了一下他脑门,问道:“谁教你把血水倒在这儿的?这会儿还是冬天呢,前几天又才下了一场大雪,你就不怕水把花根都泡烂了?” 白善不好意思的道:“一时没想那么多,总不能把水倒到废水缸里去吧?” 唐县令道:“出了院门往前走一段就是废水渠了。” 白善道:“太远了。” 唐县令训道:“懒得你。” 他看了眼飘出药味的房间,问道:“人怎么样了?” 第1734章 夹裹 白善摇了摇头,“满宝还在处理呢,我们也不太能帮得上忙。” 唐大人进屋看了一眼,见殷或和白二郎背对着他正在看守熬药的炉子,便看了眼隔着的屏风。 他只隐约看到坐着的满宝,手上也不知在忙什么。 他扫了一圈这房间,他之前搜查时来过一次,对屋里的摆设大致心中有数。 他走到桌子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看了看,问道:“这院子里的人呢?” 白善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屏风口后道:“都找借口跑了,不想和徐雨表现得过于亲近。” 第45页 唐大人便笑道:“这些人倒是机灵。” 白善:“但是我看到院子外面似乎站了不少人。唐学兄,这样外紧内松,怕是把人引出来了你也抓不住吧?” 唐大人不在意的道:“吴公公紧张了些,不过大家晚上总要回来住吧,到时候也就算不上紧松了。” 他等的并不是现在,而是晚上和明天一早。 所以唐大人决定今晚留宿宫中,他撞了撞白善笑道:“晚上你和白二挤一挤,把床让给我?” 白善:“……学兄能留宿宫中?” 唐大人道:“太子殿下同意了就行。” 白善就说不出话来了。 下午白善他们还要上课,所以药熬好后满宝将药端进去,他们看了一下时间便告辞离开去上课。 唐大人不急着走,他坐在屏风外的椅子上发呆,等满宝从里面出来,他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样了?” 满宝道:“她伤得不轻,看她想不想活吧,她想活下去明天就能醒,不想活,可能就醒不来了。” 唐大人挑眉,“这么严重?” “她身上都是伤,指甲全被拔了,还有冻伤,应该是慎刑司里不干净,她伤口里有许多的脏东西,”满宝道:“一个人的意志是很重要的,想活下去的人,自能翻越山岭,最后活不下去也是因为到了身体的极限无能为力;不想活下去的人,就算她前面是宽敞大道,她不迈步,也会被淹死。” 唐大人惊讶的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问:“你这是怎么了?小小年纪怎么想这些事情?” 满宝的情绪自看到徐雨后就一直有些不好,此时听见唐大人问,她便委屈的红了眼眶,“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呢?” 她道:“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有那么多的本事要学,有那么多的书还没读,他们不好好的学着本事,为何偏要想着去害人呢?” “这下好了,不仅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满宝道:“我知道,这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在他们眼里连人都算不上,他们是最无奈的,但并不是,他们认为他们不是人就不是人的。” 满宝伸手摸了一下眼泪,最后实在忍不住,干脆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唐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呀,这与你并不相干……” 满宝摇了摇头,“我之前觉着心够硬的了,我感觉得出来,她不算好人,至少对我肯定算不上好人,她要害我,我要揭发她并没有错,可现在看她这样,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了。” 唐大人便轻声问道:“那若是再来一次,你还会和殿下提她吗?” 在俩人看不到的屏风里面,徐雨的手指轻轻的屈了屈,科科监测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有异,正想和满宝示警,突然一道数据传来,它立即安静了下来,照常接收数据。 研究院在通过主系统和他催促,希望他能督促他那个世界的宿主尽早收集到尽可能多的陨石。 那东西现在已经被各个星球分完了,百科馆这边的研究院只分到了一点,目前似乎快消耗光了。 科科看了眼还在抹眼泪的满宝,接收了数据,但没有立刻与她沟通,当然,主系统还在注意着它,所以它也没有提醒满宝,徐雨似乎清醒了一段时间。 满宝在思考唐大人的话,她想了想后还是点头,“我会的,哪怕为了真相和公正。可是学兄,这个案子,最后真的可以查到真相,给所有人一个公正吗?” 唐大人沉默了下来,许久不说话。 满宝抹着眼泪道:“我已经感觉到了,便是上次查左虞侯和恭王你都没这么为难过。我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们还厉害的。” 唐大人扯了扯嘴角,强笑道:“那你到最后想出来了吗?” “想出来了,是陛下吧。” 唐大人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满宝,忍不住伸手又摸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一天天想什么呢,怎么会是陛下呢?” 满宝拍开他的手道:“是善宝说的,他说,上次你和殷大人之所以能查到恭王,是因为陛下下了决心;而如果这次查不到真相,那也只会是陛下没有下定决心。” 满宝顿了顿后道:“或是,他不能下决心。” 唐大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满宝,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的,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顺心随意,我不知道这件事最后能不能给所有人一个公正,但我一定会尽力查出真相来的。” 满宝有些低落的趴在桌子上。 唐大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问道:“徐雨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 满宝摇头,“还要清理手指,那个耗眼,我打算歇一会儿就去处理。” 唐大人突然想起什么,“我刚才在厨房里发现一个食盒,似乎是你的,你吃饭了?” 满宝摇头,“不想吃。” 这可真是稀奇了,以前天塌下来她都不会不想吃的。 唐大人忍不住问:“徐雨就这么重要?” 满宝摇头,想了想后还是解释道:“就是觉得怪怪的,我觉得她是因我之故变成这样的,但究其根由似乎又不是。世上的事太难了,我似乎在被夹裹着往前,很身不由己。” 唐大人就笑了笑,起身道:“真是个傻孩子,既然这么难何必想那么多?这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被势夹裹着上前的?” 第46页 第1735章 心情好转 满宝:“就没有一人例外吗?” “有。” “谁呀?” “狂士,”唐大人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基本上,这样的人这一生不会有作为的,他们名不见经传,甚至连家人都抛弃了,我从没想过做这样的疯子。做人有时候就需要妥协,那是为了做更多的事,为了更长远的未来。” 他笑道:“我还不想管地方上的庶务,只一心查案呢,但我一个小小的进士,谁敢让我一上来就做刑部侍郎巡查天下的?所以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这就是妥协了。” 唐县令道:“哪怕现在我不能给他们公正,但我会尽量查明真相,在将来给他们这一个公正。” 满宝想了想,便点头。 “好了,先吃饭吧,再不想吃也得吃一些。”说罢转身去厨房将她的食盒提过来给她。 饭菜已经有些冷了,但满宝这会儿没心思讲究,唐大人又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因此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冷饭冷菜。 满宝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唐大人见她实在吃不下也不勉强,他道:“今晚我另外派人过来照看她,你不用留在此处。” 满宝:“……我住的也不远。” 唐县令就笑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你明儿一早再来看她就行了。” 满宝问道:“那要是晚上她又高热了怎么办?” 唐县令目光幽深的道:“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 满宝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心里一直怀疑的问题问出来,“唐学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就不是她呢?” 唐县令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道:“从她的口供来看,没有这种可能性。” 满宝一听,心里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息,反正又不说话了。 唐县令走了,这会儿药渣应该都清理出来了,他还得走一趟太医院呢。 满宝坐着发了一下呆,然后起身拐进屏风里,她洗了洗手,等手干了以后便捧起徐雨的手指看了看,开始从药箱里拿出刀具包,挑了一把小一点儿的刀子和镊子给她清理手指。 徐雨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她瑟缩挣扎了一下,努力睁开了一下眼睛,对上满宝片刻又昏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满宝坐在凳子上一点儿一点儿的给她清理手指,然后上药包扎。 一直忙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忙完,白善他们都快要下课了。 满宝动了动发僵的脖子,将包扎好的手轻轻的放到被子里,然后用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应该是药起了效果,这会儿已经不烧了。 看来,她想活着,不然,就算是吃了药,扎了针,也不会退得这么快的。 不过她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吴公公带着两个宫女过来看了一下。 这两个宫女是他挑选出来看守徐雨的,对于徐雨一下午竟然安然无恙有些许惋惜,那些人还真沉得住气。 满宝看到了吴公公眼中的失望,暗想,我要是徐雨,我肯定也不愿意醒来。 醒来就要挨打,傻子才会醒。 满宝抓了一副药给那两个宫女,让她们晚上熬了药给徐雨喝下,然后收拾东西就要回自个屋里去。 吴公公亲自把人送到门外,他笑道:“周小太医,今日真是有劳您了,才我过来的时候太子还问起您呢,让您没事可以去看一看太子妃和皇孙。” 满宝道:“等我空了就去,今日小皇孙也挺好的吧?” 昨天才见过呢,人好得很,实在没必要天天去看。 “挺好的,挺好的,听俞姑姑说,似乎又长开了一些,越发像太子殿下了。” 那真是可惜了,太子妃明明更好看。 满宝提着药箱回房,先把药箱放在了书架上,对着铜镜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听到外面蹬蹬蹬的跑步声,她才探头看向窗外。 争取来人也刚跑到窗边探头看来,满宝和白善的脑袋差点撞在一起。 白善展开笑容,“走吧,我们去吃晚食,今晚有烤羊肉吃。” 本来还有点儿伤心的满宝被转移了注意力,颇为稀奇的问道:“怎么厨房还会做烤羊肉?” 白善已经催促她,“快出来吧,烤羊肉要热着吃才好,一会儿要凉了。” 满宝便伸手关上窗户,转身便要跑出去,跑到门口想起来,“我身上好多血,还没换衣服呢,你等一下我。” 说罢又把门关上了,重新跑回屋里找衣服换上。 等他们跑到食堂时,白二郎和刘焕他们几个已经开始吃了。 满宝环视一圈,发现也就他们这张桌子上有烤羊肉,封宗平和易子阳坐在隔壁,还时不时的伸筷子从这边盘子里夹一两片过去,白二郎伸手夹了一大把放在白善和满宝的位置上,拍开还想从他们那里偷羊肉的封宗平和易子阳。 满宝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烤羊肉的香气就铺面而来,比之前他们烤的鹿肉也不差多少了。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的问:“怎么其他人没有,就我们这一桌子有?” 殷或就笑着指了白善道:“他花钱买的。” 满宝就“哇”了一声,赞道:“你真有钱。” 白善也笑着坐下,从自己的盘子里给她夹了一片烤羊肉,笑道:“快吃吧,我也是第一次吃宫里厨房做的烤肉,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第47页 满宝就卷了一片吃,眼睛大亮,连连点头,“比我们自己烤的好吃多了。” 她抬头问白二郎和刘焕,“你们吃了吗?” 刘焕笑道:“我们已经吃了,剩下就是你们的了,封大哥总是伸筷子过来抢,所以白二全拨你们盘子里了。” 封宗平就扭头对她笑了笑,“一起吃才香嘛。” 满宝就让他,他又摇手,放下筷子笑道:“算了,这羊肉吃多了也上火,我刚才也吃了好些了。” 白二郎则把自己的碗往前一伸,道:“来,给我来两片。” 满宝思考了,一下,就给他夹了一片,白善也笑着给他夹了一片。 白二郎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低头吃羊肉。 闹了一顿,又吃了一顿好的,满宝的心情果然好些了,等唐大人背着手来找他们玩儿时,他们已经坐在院子的回廊栏杆上踢着腿说话了。 唐大人一屁股坐在他们身边,也不顾正有许多人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道:“太医院查过那些药渣和记录了,毒针应该是在宫外泡好的。” 他笑着扫视了一眼东宫这精致的建筑,“可是我很好奇,东宫里真的有这么多探子,可以无声无息的做到这种地步吗?” 第1736章 醒来 这个问题他都搞不明白,更别说白善他们几个小的了,于是大家和他一起坐在沉默发呆。 满宝摇了摇腿,等天快黑了便跳下栏杆道:“我再去给徐雨扎一遍针,明天早上醒来再去看她。” 唐县令见她跑远了才回头和白善道:“这两日有空没空多带她出去走走,心情或许就好了。” 白二郎不由问道:“这是皇宫,我们能上哪儿去?” 唐县令笑道:“哪儿去不得?在园子里走一走也总比呆在书楼里好啊。人要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得动弹起来。” 白善若有所思。 这一个晚上许多人都睡不踏实,包括满宝,哪怕她已经付了积分让科科去盯着徐雨,只要有人对她下手就示警,这样她不仅能抓到人,说不得还来得及把人救回来。 可惜一个晚上过去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各院门才开锁,吴公公和唐大人便留意了,一直到天亮了也没人来通知他们出事。 而此时,各院的宫女内侍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开始去与值班的人换班,正是一天一天之中最热闹的三个时段之一。 满宝也从科科那里知道了结果,昨天晚上徐雨不曾醒来,也不曾发热,她的房子周围一点儿异常也没有。 满宝一边洗脸一边在心里和科科吐槽,“花在徐雨身上的积分最冤了,虽然没有太子殿下身上的多,但一点儿也不值。” 科科也是如此想的,奈何它现在不能附和,于是趁机把昨天接收到的数据翻译了一下转述给她,“鼓励宿主尽早将本世界遗落的陨石全部回收。” 满宝擦干脸道:“急什么,我倒是也想,但我现在还是官呢,什么叫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知道吗?我这样的就是了。” 科科觉得昨天沉默的宿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满宝继续絮叨:“而且这陨石又不是我的收录任务,晚一些也没什么,那些西域人回去了,肯定会宣传那些石头是毒石,他们肯定会离得远远的……” 科科将她说的这番话截个屏,直接和主系统及百科馆汇报了。 主系统没什么情绪,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但百科馆收到主系统转交过来的视频汇报时快要抑郁了。 “当初设计它们时为了杜绝恶意竞争,早早就在子系统中做了限制,百科馆给的积分奖励只能针对子系统本身收录的东西,现在我们就算想用积分诱惑她都不行。” “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宿主做过调查研究,她对我们世界的依赖度并不高,想用高于他们世界的科技做奖励也很难诱惑得住她,”研究员道:“因为根据我们的统计,她通过系统商城购买的东西,最多的是糖和花卉。” 而这两种都太过廉价不说,在他们那个世界也是有替代品的,又不是小孩儿,谁还真的会为了一颗糖和一朵花跑大老远给他们收集研究材料? “而且那个世界的生存环境很恶劣,短时间内她恐怕很难穿过那么远的地方替我们收集材料。” “这会儿讨论这些,还不如想一想该用什么东西引诱她主动替我们去收集呢,找了这么多理由,其实就一个,利益不够!” 一人道:“只要利益足够,人类可以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做事。” “0531到底是怎么引导她的,不是说绑定的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吗,为什么依赖度会不够?” 一直沉默的主系统在屏幕上发出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0531只有引导宿主完成收录任务的责任,没有其余责任。”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惋惜和不满,但他们也知道0531没有违反程序。 但这也是半下午的事儿了,这会儿才发出截屏的科科和满宝还一无所知,一统一人天真快乐的擦了擦脸,然后便拎着药箱去看徐雨。 满宝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已经退烧了,便趁着这会儿还不想吃早饭解开她手指上的纱布看了一眼。 被派来照顾徐雨的两个宫女站在一旁看,看到解开的纱布里翻滚的肉吓了一跳。 俩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发白。 第48页 满宝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她们年纪似乎比她还要小一些,便笑道:“你们先下去用饭吧,我给她重新上药,一会儿你们再来。” 一个宫女微白着脸问:“周小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满宝笑道:“去烧一壶开水来好了。” 两个小宫女便一起下去烧水。 满宝将她手指上包的布都解开了,仔细的看了看伤口后便从药箱里取出一罐药粉来。 小厨房一直烧着水,她们加上几把火就烧开了,俩人端了一个壶进来。 满宝让她们找来一个碗,往碗里倒了一些药粉便冲了开水进去,水慢慢变得深红,又变得有些发黑起来。 她用干净的纱布沾了一些药水就给她擦拭伤口起来。 似乎是疼,徐雨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个宫女看她醒来,立即高兴的转身往外跑去通知吴公公和唐大人,“吴公公,唐大人,徐雨醒了。” 唐大人就看向吴公公。 吴公公便笑道:“唐大人先去审问吧,咱家就先不去了,不然去的人太多,人家反而不好动手。” 唐大人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过去。 满宝对上她的眼睛,俩人默默的对视了一会儿,满宝便垂下眼眸继续给她擦拭伤口,道:“擦过后才好上药,你要是疼可以说,我轻些。” 徐雨没说话,却微微摇了摇头。 唐大人进屋时,屏风还隔着,他就在屏风外面轻咳了一声。 满宝扭头看了一眼便道:“进来吧。” 唐大人便绕过屏风进去,看到徐雨醒了便微微一笑,“我们谈一谈?” 徐雨手指缩了缩,面上却没多少表情,满宝却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唐县令一眼,冲他悄悄眨了一下眼睛。 唐县令便微微一笑,知道徐雨也并不是全无反应的,他把握更大了些。 为了好谈话,他左右看了看,见她只是包扎手指,干脆将屏风收起来,然后从桌子边上拖过来一张椅子在她的床对面坐下,看着她问道:“徐雨,你现在还没话说吗?” 第1737章 出洞 徐雨沙哑着声音道:“大人,奴婢是冤枉的。” 唐大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徐雨竟然这么顽固,到现在都不肯改口。 他扭头看向满宝,满宝没看他,而是看了徐雨一眼后随手从旁边的小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放到她嘴边,“你喝些水吧。” 徐雨看了周满一眼,微微抬起头来喝了一口水。 满宝见他们这样说话儿费劲儿,干脆将枕头竖起来,然后扶徐雨坐起来,奈何她不太会伺候人,手还是有些重。 唐大人一直留意观察徐雨,见她虽然皱了皱眉头却什么都没说。 所以她还是怕疼的,可一个怕疼的人在受刑濒死后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唐大人若有所思的盯着细雨的脸看。 满宝扶着她半坐起来后灌水就方便多了,她一连灌她喝了两杯水,这才开始继续手上的工作。 唐大人问。”徐雨,你是担心家里的亲人吗?” 徐雨垂下眼眸不说话,唐大人便承诺道:“只要你肯招供,本官可保你家人无虞,我记得你家里还有父母和兄弟及妹妹?” 徐雨面无表情的道:“大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周太医的针不是奴婢换的,周太医就在这里,不信您问她,我们素来要好,我怎么会去害周太医?” 满宝已经在给她包扎手指了,闻言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徐雨也掀起了眼皮,静静地和她对视。 俩人半响都没说话。 唐大人却盯着徐雨不说话,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唐大人盯着徐雨看了半响,徐雨坦然的看了唐大人一会儿,然后似乎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又瑟缩了下,装作胆怯的垂下眼眸避开了唐大人的目光。 唐大人起身道:“你先上药吧,等你上完了药我们再说话。” 他得想一想刚才徐雨到底是哪儿不对。 他转身正要出去,有个小内侍探头从外面看进来,他一蹙眉,问道:“你是哪儿的?” 满宝和徐雨一起扭头抬头看过去,躲在门后有些胆怯的小内侍走了进来拘束的道:“奴才是崇文馆的,白公子让我来给周太医送早食。” 背对着徐雨的唐大人和转头看着小内侍的满宝都没发现徐雨在看到那小内侍时脸色大变,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血色了。 小内侍却不认得徐雨,他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徐雨便对坐在床边的周满道:“周太医,这食盒我放在哪儿?” 唐大人上前认真打量一下他,让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看了一下里面的食物,的确是今日宫里厨房准备的早膳。 满宝则有些好奇,“怎么是你来送,任香,马福明和高谷呢?” 任香是新调到她身边来照顾她的小宫女,高谷是负责照顾白善和白二郎的内侍,一般情况下,不是高谷,就是马福明给白善跑腿儿的。 小内侍躬身回答道:“吴公公将他们都调去问话了,我们这些是临时从掖庭宫选来的,只跑腿这几日。” 唐大人便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推断出针是外面泡好送进来的,吴公公便已经决定要再筛查一下东宫里的人了。 第49页 不仅崇文馆这边,就是太子他们住的那边也得筛查,连殷大人都亲自过来了。 他点了点头,合上食盒,顺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许安。” 唐大人点了点头,挥手道:“行了,食盒留下,你去吧。” “是。”许安行礼后退下。 唐大人跟着他一起出门,看着他走远了,这才站在院子里发呆,仔细的想着刚才徐雨到底有什么不对。 满宝回头时,徐雨已经靠在了枕头上,除了脸色发白看不出什么不对来了。 满宝继续给她包扎指头,包好了便起身道:“我去把唐大人叫进来,这就走了。” “周大人,”徐雨突然开口道:“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吃些东西?” 满宝一听,下意识的怀疑她的饭菜里是不是下了毒,科科还给她扫描了一下后道:“除了发现盐过多,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满宝:…… 她上前拎起适合,拿到床边,直接拖来一张凳子放着,“吃吧,一起。” 食盒里的早食种类不少,但量并不多,小包子,清粥,两碟小菜和几块肉饼。 满宝本想把那碗清粥让给她,谁知道她却先拿起了筷子道:“奴婢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清粥了。” 满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拿过清粥,忍不住问科科:“真的没毒吗?” 科科:“……没有。” 满宝便低头吃粥。 徐雨要夹包子吃,但她手指受伤,当然是夹不起来,她抬头,见满宝正好奇的看着她,她便冲她笑了笑,然后放下筷子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满宝松了一口气,没发现什么异常了。 徐雨慢慢的吃了一个包子,满宝已经吃完了一碗粥和肉饼,特意将小包子让给她。 见她吃完了最后一口,她便要收拾东西离开,徐雨却突然伸手按住食盒,抬头看向满宝,“周太医,奴婢求您一件事可以吗?” 满宝一愣,问道:“你求我什么?” “求您帮我照顾一个人,”她的目光越过床头的窗户看向外面的唐大人,快速的道:“您答应我,我让您立一个大功。” 满宝摇头道:“我只救人,不查案的,我去帮你把唐大人叫进来。” “不行,”徐雨伸手抓住她的手,脸上坚定的道:“我信不过他,只信您。” 满宝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大变,“这是为何,唐学兄人很好的。” 徐雨却摇头,“不,这宫里宫外没几个人是好的,那些说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官也都是道貌岸然的人,我信不过他们,我只相信您。” 她道:“您应下我,我告诉您毒针是怎么进宫来的,我手上还有一个名单,我全给你。” 满宝问道:“你是要我保住你的性命吗?徐雨,我不骗你,我没那个把握的,但我想,唐学兄他可以。” 徐雨摇头,“我是要保住另外一个人。” “谁?” 徐雨沉默了一下后道:“就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周太医,您救救他,把他救出宫去,或者想办法把他打发到皇庄上去也行,我不求其他,只求能保住他的性命。” 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满宝道:“昨天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所求不多,只想他能做个人就行,是奴也行,只要是个人。” 第1738章 我是一把尖刀一 满宝惊讶的看着她,挣了挣发现挣不脱,见她才包上的纱布又染红了,便知道是手指因为用力出血了。 她皱了皱眉,干脆就不挣扎了,一边在心里让科科划掉一部分积分去盯着许安,一边问道:“刚才那个小内侍,叫许安?他是你什么人?” 徐雨见她不走了,便往后靠在枕头上,正好让床幔挡住了窗口,她轻声道:“那是我弟弟。” 满宝惊讶得不得了。 徐雨仰头看着满宝,指了床边的小凳子道:“周大人,您坐下说话好吗?” 满宝忍不住看了眼窗外的唐大人,见他还仰着头在发呆,便坐下了,“他是你弟弟?可你的文档上……” 徐雨道:“那不是我的家人。” 满宝问:“那每月都来看你的姑姑呢?” “也是假的,”徐雨面无表情的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只有许安了。” “不过他不是坏人,他什么都不知道,连我是他姐姐……都不知道,”徐雨声音低落下来,手搭在了床边,轻声道:“他进宫时太小了,又跟我错开了,所以没什么记忆,不像我,进宫的时候已经懂事了。” 满宝张大了嘴巴,显然这个消息给她冲击不小,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徐雨看着周满,期盼的看着她道:“周大人,我知道您人好心善,在太子面前很说得上话,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我知道的所有的探子,我有一个名单,我告诉你在哪儿,只换他一条命,好不好?” 满宝喉咙有些发紧,问道:“你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不会为难他的,你还不如和唐学兄说换你的性命。” 徐雨摇头,“不,他以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还在一日,他们就不会用他,可我这颗棋子要废了,他们现在把他调到崇文馆来,就是想让他继续我的事儿,这是条不归路。” 第50页 她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宫中做奴婢,还算是半个人,谨慎些,还能活下命去,可一旦被他们用了,那就连半个人都不是了。” 她泪汪汪的看着满宝道:“我知道,您早就怀疑我了,好几次,你都不想让我整理您的书架,我起夜盯着您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似乎也在透过一堵墙在看着我。” 满宝和科科:…… “可您没有揭穿我,一直到出事,我都听吴公公说了,您还替我和太子殿下求情了。”徐雨看着她道:“周大人,我只信得过您。” 满宝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唐大人,最后还是点头了,“你说吧,指使你的人是谁?” 徐雨摇头,“我不知道。” 满宝:…… 见周满瞪圆了眼睛,徐雨就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从姑姑那里拿任务,上面的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谁送你进宫来的,你也不知道?” 徐雨点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她一直不敢背叛。 她道:“我家在哪里也不记得了,只大约记得五六岁时,我们那里有兵灾,有人造反,那些土匪兵冲进我家里,我爹护着我们跑了出去,然后我爹死了,我娘和我们走散了,当时我身边就还只剩下我弟弟。” “那会儿我弟弟才两岁不到,路都走不利索,我们只能在路上乞讨,”徐雨道:“我们运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有一个人看到了我们姐弟俩就把我们带走了。” “当时他带走了好多和我们一样父母双亡或和父母走散的孩子,把我们养在一个庄子里,我们每天要学认字,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因为我学得快,所以我每个月都能去见一次我弟弟。” 满宝问:“你们分开学的?” 徐雨道:“男孩儿和女孩儿是要分开的,不能见面,甚至,女孩儿长到一定年岁还会被带到别的庄子里去,不给其他的女孩看,我听姑姑他们的意思是,不能让人记住她们的样子,哪怕我们是一起的也不行。” 满宝不寒而栗。 “我总共在庄子里学了两年半,不到八岁的时候,他们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徐雨,他们把我送到许州一户姓徐的人家家里,就是我文档上的父母家,从那里被采买进宫的,他们当时只从庄子里带走了我一人,但后来我在掖庭宫里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人,我悄悄和她们打听过,她们和我是同年被从各地采买进来的。” 满宝忍不住脊背有些发冷。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不让我们做,就让我们好好的守着宫规,在宫里活下去就行。”徐雨道:“带我的姑姑说,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而用不上的都是有福气的。” “所以我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不敢出头,”徐雨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痛苦,“可没过两年,我在出安福门去送东西时看到许安,我看到他拿着一把大扫把在打扫顺义门。” “他们骗我!”徐雨道:“他们说了,只要我在宫里好好干,他们就会让许安在庄子里读书识字,不送到外面去,可我进宫的第二年他们就把人送进宫里来了,他才五岁多,才五岁多……” “徐姑姑说是因为我不听话,我没有在宫里努力的工作,所以主子才决定把许安送进来的,她还说,他现在只是进宫,如果我还不听话,那主子就会弃我而用他。”徐雨流着泪道:“我知道,在这宫里,不是我死,就是他死,姐弟两个得选一个下水才行。” “我不知道主子是谁,但我后来猜出来了,徐姑姑在说谎,他们所有人都在说谎,主子他可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小喽啰还设计了我弟弟。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给我的承诺,曾经和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徐雨眼睛血红的盯着周满道:“他们,只是把我们当棋子用,为了让我们这些棋子活起来,所有的手段都可以用上,周大人,你说,我还能信他们吗?” 满宝连连摇头。 第1739章 我是一把尖刀二 “你也觉得不能相信是吗?”徐雨被肯定,心情好了些,她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道:“他们说,只要我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他们会把我救出去的,还说,只要我不暴露,事后,他们可以把我们姐弟送走。” 她眼中闪过厉光,一字一顿的道:“他们在骗人,一切都是假的。” 她只是被从慎刑司里送出来,只是被周满医治了一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让她弟弟过来威胁她。 她知道他们的意思,她会满足他们的,可是,她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院子里思考的唐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亮,转身便朝屋里走来。 满宝还沉浸在徐雨的生平之中,徐雨却已经耳尖的听到了这急切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向周满,手搭在了旁边食盒的筷子上,她快速的道:“周大人,在您住的房间的后头有五棵梅树,面对着围墙站的左手边第二棵树下有个坛子,坛子里有你要的东西,而右手边第二棵树下则是埋着药渣。” 她话音才落下,唐大人已经推开门疾步进来了,他道:“徐雨,在许州的徐家人不是你……你们怎么了?” 他见俩人脸上都是泪。 徐雨已经收拾好了表情,看了唐大人一眼,继续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大人,奴婢是冤枉的。” 第51页 唐大人:…… 她看向满宝,目露期望,满宝也抹干眼泪了,听到她这话忍不住抬起头来道:“徐雨,唐学兄是可以信得过的。” 徐雨冲周满笑了笑,道:“周大人,您答应我了是吗?” 满宝正要说话,徐雨已经一把握住食盒上的筷子狠狠的往脖子里一插…… 满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扑上去要捂住她的脖子,但唐大人比她的速度还要快,他在徐雨拿起筷子时就觉得不好,几乎是与她的动作同步上前阻拦,但还是迟了一步。 他捂住她的脖子,不过片刻血就从手心里涌出,“你,你——” 唐大人眼看着证人在自己面前自尽,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宝浑身发抖的扑上来,抖着手的去按她脖子上的穴位,汹涌冒出来的血少了许多,但依旧在涌出。 徐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满宝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满宝慌乱的点头,一连点了好几下后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徐雨嘴巴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满宝分不出她要说什么,科科也被这一幕震撼到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偷偷的连接了俩人的脑电波,满宝就似乎听到徐雨在她的脑海中说:“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满宝眼泪簌簌而落,点头道:“我不告诉他,我不告诉他。” 徐雨抓着她的手就松了,她眼中的亮光慢慢熄灭,眼睛渐渐合了起来,整个人都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了身后唐大人的身上,因为一下泄力,她整个人往下滑了一截。 唐大人摸到她脖子上没有跳动了,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继续按着她的穴位,满脸都是泪,人都看不清楚了。 唐大人看了看徐雨,又看了看满宝,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人放到了床上,然后将满宝拉起来道:“出去吧,我让人过来收拾。” 满宝手脚都有些发软,她什么病人没见过,自己还剖过人的肚子呢,明明只是脖子上插了筷子,并不比以前看见的病例就血腥多少,但她就是缓不过神来。 唐大人也知道她年纪还小,估计是被吓到了,干脆半抱着把她带出去。 吴公公听到消息带着人跑来时,徐雨的身子都有些凉了。 他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筷子,脸色难看的问:“她怎么突然自尽了?” 满宝坐在栏杆上没说话,脸有些呆。 吴公公就扭头看向唐大人。 唐大人已经猜出了一些,不过他此时什么都没说,只冲吴公公微微摇了摇头后道:“先把人收敛了吧。” 吴公公眯眼:“她招供了?” 唐大人看了一眼满宝后道:“没有,她说她是冤枉的。” 吴公公脸色越发难看,显然是气的不轻。 至此,太子妃生产那天,有可能接触过周满药箱的人全死了。 吴公公运了运气,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挥手让人去把徐雨收敛了。扭头看见周满整个人木呆呆的,他便叹息一声,上前安慰她道:“周小大人,这事不与您相干,您只是大夫,治得了病,难道还能治想死的人吗?” 不过吴公公还是有些疑惑,徐雨怎么突然自尽了。 之前她骨头可是硬的很,他以为她只会被打死或砍头呢。 唐大人见满宝不理人,有些担心,还是让人去把白善和白二郎叫来。 白善他们收到消息课也不上了,连忙跑过来。 满宝看到白善和白二,直接“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别说唐大人就是吴公公都松了一口气。 白善看了一眼被抬出去的徐雨,揽起满宝就走,“我们走。” 把满宝给带走了。 满宝哭得不行,最后都抽搐了,她长这么大,见过因为各种原因受伤和生病,甚至死亡的,可自己杀自己,却是第一次见。 还如此的直面,满宝心里什么滋味都有,但此时却是悲伤和无力更多些。 白善把她带回房间,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也不劝她,就让她哭。 白二郎一开始也有些惶惶,但他连徐雨的脸都没看到,只看到一床带血的被子把人抬出去,感触实在不深。 见满宝还哭,他就苦着脸看向白善,“你不劝一劝啊?” 白善:“你劝?” 白二郎:“连刺客都遇到过,也没少见死人,怎么这次哭得这么凶?” 满宝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俩人,指责道:“你们就不能安慰我,同情她吗?” 白二郎惊讶的问:“她不会是无辜的吧?” 满宝闷声道:“不是,”她冷静了一些,想的也越发多了,“她是坏人!” “那你哭什么?” 满宝顿了顿后道:“可是她本可以不做坏人的,她也就比我大三四岁而已。” 第1740章 我是一把尖刀三 唐大人很快来了,殷或和刘焕都跟在他身边。 三人进了屋关切的看向满宝,唐大人直接问道:“满宝,徐雨说了什么?” 满宝看了大家一圈,然后就看着刘焕。 大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刘焕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战战兢兢的问道:“跟,跟我有关?” 唐大人笑了一下,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这种事你还是别掺和,所以你先出去玩玩?” 第52页 刘焕就指了殷或问,“白善和白诚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殷或都能听,我却不能?” 满宝才不哭了,身体还没适应过来,抽噎了一下却还是不客气的道:“这个案子殷大人是主管,你要听也行,你能保证刘尚书会参与此事吗?” 刘焕转身就要跑,被唐大人一把抓住,他叮嘱了一句,“这屋里的事儿谁也别告诉。” 刘焕挣脱开,道:“我又不傻。” 说罢跑了。 他虽然很好奇,但他也知道,这是件麻烦事儿,他祖父要是知道他给他找了这么一件麻烦事,一定会气死的,所以还是算了。 唐大人看他跑远了,而院子里也没其他的人,这才关上门看向满宝,“说吧,徐雨让你保全的人是谁?” 他在院子里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当他说可以保全她的家人时,她虽然没有动作,但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可当他说起她的父母兄弟和在京城的姑姑时,她的态度一下就变冷了。 当时他第一意识是她不喜欢她的家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些人未必是她的亲人。 科科告诉满宝:“吴公公还在调查,大部分人都被集中在了前面,没有人在你的房屋附近。” 又道:“许安和新调来的内侍们一起在打扫院子,目前没有人接触他,他也没有异常。” 满宝这才抬头看向唐大人,“是许安,给我送饭的那个小内侍。” 唐大人一愣,瞬间明白了,“是他?” “许安是她什么人,他们在用许安威胁她自尽?” 满宝点头,“应该是的,许安是她亲弟弟,她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许安不知道她。” 满宝将徐雨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请求都一五一十的说了,连白二郎都惊呆了,忍不住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恶毒的人!” 白善脸色很不好看,忍不住问唐大人,“到底是谁,手段如此毒辣?” 唐大人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起身道:“趁着人都被吴公公拘在前面,我们去把树底下的东西都起了。” 要过去满宝的屋后,得先出院门,然后往前走一段儿,绕过去才能到,特别的不顺。 那是一个小园子,以前入宫参选太子良娣的女孩儿住在侧面的院子里,这个园子是给她们玩的。 徐雨还负责这一片的花草。 满宝不知道打哪儿摸出一把小花锄,唐大人直接接过后递给白善,一抬下巴道:“上。” 白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上前挖地。 说是梅树下,但梅树也不小,不知道在哪个方位,于是他就随手选了个位置先锄下。 满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科科:“在哪边呀?” 科科这才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在靠近第一棵梅树的那边。” 满宝就上前,用脚点了一个位置道:“锄这儿。” 白善都不带犹豫的便换过去了,唐县令觉得这样不好,万一不在呢,还不如围着梅树团团锄一圈呢。 结果白善已经连着锄两下,第三下时大家听到了碰撞声。 唐县令眼睛一亮,立即上前看了一眼,和白善道:“抓紧,小心别坏了罐子。” 又夸满宝,“满宝的运气可真好,一指一个准儿。” 满宝点点头,有科科在,只要不违反它的规则,要多准就会有多准。 可惜了,之前谁能想到徐雨把东西就埋在她屋后的树底下呢? 她和科科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就往下探查不是? 可惜了盯着她的那么多积分,也从没见过她挖坑埋东西。 白善很快挖出了一个坑,露出了一个小坛子,唐大人看了一眼便道:“这坛子看着埋了不少的时间啊。” 白二郎自告奋勇的把坛子抱起来,不等唐大人说话就直接开了罐子。 他往里看了一眼,直接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里面用油布包了一叠纸,他递给唐县令。 唐县令立即拆开油布看起来。 看到上面罗列的名字、在宫中的位置,以及备注的东西,唐县令呼吸都忍不住重了两分。 白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谁有这样的能力往宫里安插这么多人?” 他问道:“这些人都和徐雨许安一样小小便被收养,培训过后就送进宫里来吗?” 唐县令面无表情的将这些名单叠起来,道:“多半是的。” “这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白善道:“宫中采买是固定的,而且他们怎么能肯定,送进宫里来的人都会听话?其中一个只要招供……” 满宝道:“连徐雨都不知道她的主子是谁,一个不听话的宫奴能知道多少?” 白善便不说话了。 唐县令将东西塞进袖子里,指了另一棵树道:“把那颗树也挖了。” 白善就把锄头递给白二郎。 白二郎便兴冲冲的上前,不过片刻他就后悔了。 他捂住鼻子,有些嫌弃的问道:“这是什么?” 满宝:“是药渣。” 唐县令蹲下去看了看,还伸手捻了捻,不解道:“她在哪儿熬的药?药味这么大,其他人不会不知道,我和吴公公查过,近两月,她都没有熬过药。” 白二郎继续嫌弃的往别处挖去,不一会儿锄头不知敲到了什么东西,也发出“咚”的一声。 第53页 他好奇的用锄头将上面的泥扒拉走,一扒拉才发现整张草皮都被扒拉走了,底下竟然是两块木板。 大家相视一眼,立即伸手抢着把木板掀开,齐齐探头一看,就见里面整齐的放着两个罐子,满宝耸了耸鼻子,“好像是腌菜坛子。” 唐大人伸手在罐身上擦了一下,“就是腌菜坛子,可里面未必是腌菜。” 他拿起一个,小心的将罐子打开,一股药味儿冲鼻而来,大家远了远才定睛看去,就见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水。” 唐县令道:“我大概知道这毒针是怎么来的了。” 第1741章 我是一把尖刀四 白善将另一个罐子也给开了,他们在里面捞出了十枚针。每一个罐子里都是五根,和满宝被替换的那五根一模一样。 可能是因为徐雨被抓了,这罐子里的药汁许久没有更换,此时味道有点儿重。 大家蹲在地上稍稍往后挪了挪。 白善道:“这是通过采买送进来的?” 唐大人点头,“一定是。” 他从袖子里将那叠纸找出来,很快找到了一个备注,东宫采买处有一人。 “又正巧碰上冬天,”唐大人道:“更方便他们了。” 冬天少菜蔬,除了宫里的一些主子还有新鲜的菜蔬吃外,大部分宫女和内侍吃的都是腌菜和干菜,这些也需要每日从皇庄,或是从别处采买后送进宫里来。 冬天,往宫里运送的瓶瓶罐罐是最多的,如果看守宫门的侍卫不注意,这种小罐子是很容易蒙混进来的。 把口封紧了塞在大缸的腌菜中,难道侍卫们还会把缸里的腌菜都掏出来检查吗? 他们大可以在外面熬好了药,封好后送进宫,再通过另一人的手送到徐雨的手上,徐雨再将毒针起了泡进去,毒针浸泡三天即可。 而她现在就有三副毒针,也就是说,她永远都有一副已经完成的毒针,两副正在浸泡的毒针,不论太子妃哪一天生产,她只要保证可以碰到满宝的针袋,她就能够把针替换进去。 唐大人都忍不住赞道:“好精巧的心思。” 唐大人将这两罐毒药和毒针也给封好,让白善和白二郎抱上,一起回了满宝的房间。 东西都放在了桌子上,唐大人推向满宝,道:“你拿去救人吧。” 满宝微愣,然后看向唐大人,“唐学兄,徐雨不信你,但我是相信你的,案子是你在查,你汇报更好吧?” 唐大人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和太子殿下要人,我也要不着。” 他道:“徐雨应该也是猜到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东西道:“案子是我办的,破案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功劳,何况,到这会儿,案子也才查了一半而已,连徐雨都不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其他人可能更不会知道。” “殿下不会给我这个面子把人给我的,”唐大人道:“何况,你们嫂子出自王氏,我身上也未必那么干净。” 四个少年瞪大了眼睛。 唐大人便笑了笑道:“怎么,还猜不出来吗?此事牵连甚广,连我都不知道是否能查得出来。你拿去吧,你才是最合适的。” 连唐大人心底都忍不住佩服徐雨,那时候还能计划得这么周全。 周满的确是最合适的。 她和太子太子妃有一种特别的关系和感情在,而她不仅年纪小,还是太医,跟这事似乎有关系,但根底纠缠不深,家世清白,她以功要人,太子很大概率上会把人给她。 换成他就不一样了,说不得太子恼起来连他一块儿处置了。 徐雨显然算准了这一点儿。 他叹息一声,继续道:“别的都好,只两件事,第一,你要了人要安置在哪里?” “带回家呗,”满宝道:“让他给我家干活儿,只要他不特别坏,我以后会给他养老送终的。” 唐县令:“……我记得你们一般大吧?” 满宝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但我活得长。” 这点儿自信她还是有的。 唐大人:“……那也不一定了,你把人带回去,最后你俩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四人:…… 唐大人叹息一声道:“许安的身份在其他人眼里是秘密,但在背后之人那里一定不是,徐雨自尽也就能麻痹他们片刻,等我们把名单上的人拿了,你再把许安带走,他们肯定能猜出是徐雨背叛了他们。” “到时候,就算是为了杀鸡儆猴,警告手底下那些人,他们也不会容许许安活着。”唐大人道:“这是其一,其二,他们要是容许安活着,也必是因为他身上的价值。” 唐大人看着还懵懂的四人,问道:“你们就没想过,他们可以用许安来威胁徐雨,难道就不能用徐雨来威胁许安吗?” 满宝:“许安不记得徐雨了。” 唐大人道:“不是不记得,他只是没认出徐雨是自己的姐姐而已。但他一定知道自己是有个姐姐的。” 五岁多的孩子已经有记忆了,而在四岁前,徐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他,他肯定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有心人再暗示一些,比如和对徐雨说的那样和他说,他只要好好听话,好好为主效命,那他姐姐就能在别的地方过得很好,再时不时的通过别人的手给他送些东西,表示是他姐姐送来的,你们说,他会不会为他们效命?” 第54页 四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显然年纪小,对人类的无耻和恶毒认识度还不够。 唐大人叹息道:“所以,让他一无所知的留他在身边是很危险的。” 他显然还记着满宝说的那句“不告诉他”。 然后满宝在守诺和自家安危之间犹豫了一下后道:“那就告诉他,告诉他,他姐姐死了。” 白二郎叫道:“被那些人害死了。” 白善捣了他一下,“许安又不是傻子,告诉他姐姐是徐雨,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我们得少说些,至少不能让他知道,是因为他的出现,徐雨才选择自尽的。” 唐大人没想到她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忍不住问道:“你不多犹豫一下吗?” 满宝一脸认真地道:“这是为了彼此好,总不能让他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吧?” 白善和白二郎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才不会做话本上那种愚蠢的事儿呢。 唐大人和殷或:……不该坚持一下坚守诺言,永不改变吗? 或者多纠结一下也是好的呀。 满宝并没有纠结这一点儿,她纠结的是,“谁去告诉他呢?” 大家都不说话。 唐大人想了想后道:“我去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把人从太子那里要过来。” 徐雨如此,他可不敢小看了许安,而且,他也想看一看这个许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1742章 我是一把尖刀五 白善问:“那若对方发现控制不住许安,选择杀鸡儆猴呢?” 唐大人便叹气道:“我现在没办法,因为我还查不到背后是谁家。” 哪怕心里已有了猜测,但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只有手上有了东西,才有与对方谈判的权力。 一直不说话的殷或突然道:“把人送到我家吧。” 唐大人惊喜的看向殷或,然后乐得拍手道:“这个办法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满宝也和白善对视了一眼,然后问道:“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殷或笑着摇了摇头,道:“只要他对我家没有恶意,就不会有麻烦,一个内侍而已,我家还是护得住的。” 唐大人连连点头。然后想到,徐雨是不是也算准了这一点儿? 满宝和白善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这的确是对双方最好的结果。 殷或安慰他们道:“放心,他对我还是很有用的,你们也知道,我身子不好,不喜欢丫鬟们近身伺候,长寿又不够细心,身边多添一个许安正好。” 白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了。” 殷或笑了笑。 白善在屋子里找来一个篮子,把那些东西都装了进去,然后提着和满宝道:“我与你一道去?”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 唐大人也起身,“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殷或也笑着起身,“我正好要往前面去散散心,也一起吧。” 白二郎也连忙起身,“算上我,算上我,干脆我们在前殿玩着等你们吧。” 唐大人笑道:“东西给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是要给我的,我在外面等着。” 于是一行人将满宝和白善送到了太子书房外。 太子刚听完吴公公的汇报,说徐雨自尽了,而东宫上下都查过,目前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连药渣子都找不到,更别说人了。 一听到周满和白善来了,他便眯了眯眼,问吴公公,“徐雨最后是和周满在一起的?” 吴公公低头应了一声“是”,道:“唐大人也在,不过据说唐大人进去后不久徐雨就自尽了,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和周太医独处。” 太子点了点头,挥手道:“去把他们叫进来吧。” 白善提着篮子和满宝一块儿进去,俩人行过礼后一抬头看到一旁站着的吴公公,都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吴公公也是办案人员之一呢,他们有了东西没交给他,而是拿过来请功,当着人家的面,感觉很不好意思呢。 太子见周满眼睛红肿,便道:“为徐雨哭的?你们感情这么要好?” 他记得还是她提点的徐雨有嫌疑吧? 满宝情绪又低落了下来,道:“殿下,徐雨身世很可怜的。” 太子就坐着洗耳恭听。 满宝酝酿了一下,将徐雨的故事润色了一下后说给他听,比她刚才告诉唐大人的凄惨了好几分。 她都没忍住又抹了抹眼泪,不过太子脸色没多少变化,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 “所以,徐雨自尽是因为看到了许安?” 满宝点头。 太子就扭头对吴公公道:“去查一查,掖庭宫那边是怎么选的人,谁选的许安。” 吴公公应下,正要出去,满宝突然想起来,立即道:“殿下,徐雨临死前将一切都说了,还给了我名单和毒针,她只有一个请求,就是想为她弟弟求一个恩典。” 她连忙打开了篮子。 太子对吴公公点了点头,吴公公下去将篮子拿上来,太子伸手拨开篮子里的罐子看了一眼便拿起一旁放着的名单,看了两页后道:“她能记录下这些,看来在那些人里还挺重要的。” 满宝眼巴巴的看着太子,问道:“殿下,这个很有用吧?” 太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道:“她背后之人是谁?” 第55页 满宝摇头,“她说她不知道,这些名单还是她小心观察后才记下的,真正过她手的人并没有这么多。” 唐大人刚才说了,仅从运送药汁和毒针来看,从宫外送到徐雨的手上,俩人到三人便足以,而替换毒针这么重要的事要徐雨亲自去做,由此可见,徐雨能调动的人应该也不是很多。 她在里面便是个头目,也只是个小头目而已。 名单上的这么多人,有可能是她这么多年来观察到的,她自己都标注了疑问,不确定她写下的人是否是属于同一个主子的,或是是其他人的细作。 同类对同类,总会有特别的感觉,徐雨她走得更顺,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更聪明,也更谨慎而已。 满宝顿了顿,到底没将唐大人的这番推论告诉太子,这些话还是让唐大人去和太子说吧。 太子慢慢的翻动了几页,一抬头就对上周满和白善期盼的目光,他不由蹙眉,“你们拿这些东西来,就为了换许安一条命?” 满宝点头道:“这是我答应了她的。” 太子冷笑道:“是吗,孤还以为是她胁迫你的。” 他合上这些名单道:“许安虽不在这个名单上,但他是和徐雨一样被送进宫里来的,他能干净?” 满宝一愣,问道:“殿下不愿放他吗?” 太子蹙眉。 白善连忙行礼道:“殿下,他们既然更器重徐雨,那许安就暂且只是质子而已,在徐雨还未出事前,他们肯定不会让许安做什么事儿的。” 太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俩人,直看得俩人发慌。 他起身道走到俩人跟前,看着他们道:“孤可以放过他,但他们会放过他吗?” 满宝连忙跪下道:“殿下,我们会想办法给他一个安身之处的,求殿下成全。” 太子原地转了两圈,见俩人都一脸忐忑的看着他,周满的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的衣裳,他又看了一眼案上放着的东西,到底没硬下心肠,还是点了点头。 满宝一高兴便喊道:“多谢殿下,殿下您真是个大好人。” 太子便冷哼了一声道:“人虽然给你了,但能不能活下去,全靠你们的本事和他的造化。”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周满道:“孤很不想把他给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孤不想将你扯下这摊污水之中,下来了,想要全身而退可就不可能了。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孤更希望你好好的学你的医术,看你的病。” 满宝低落的道:“殿下,已经走出一步,便由不得我回头了,昨日是我同意去给徐雨看病的,今日也是我留在屋里听徐雨说的那些话的,她更是在我眼前死了,我既应了她,便会尽量达成她之所愿。” 第1743章 我是一把尖刀六 屋里沉默了一瞬,太子终是看向吴公公,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吴公公便立即道:“奴才明儿就找个借口把许安给周大夫。” 太子点了点头,看了周满和白善一眼,问道:“你们要怎么安置人?” 俩人便嘿嘿一笑,想要糊弄过去。 太子一看便冷哼了一声,再次警告:“别把自己的命送了就行。” 满宝则好奇另一点,“殿下要怎么处理名单上的人?” “自然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敢在宫里当探子,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别说满宝,连白善都有些伤怀,不忍道:“殿下,我看名单上的备注,似乎有的人还什么都没做过呢。” 太子则道:“没做过,不代表他们就是好的了。” 他知道他们是在同情那些人,神色微冷道:“你们以为他们在宫里是要做什么?只是为了害孤或皇子皇孙吗?他们想害的是这整个江山社稷。从他们做细作开始,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满宝低声嘟囔道:“可他们也没得选择啊。” 白善拉了拉满宝,太子则没好气的道:“孤也没得选择,孤作为嫡长子出生时可也没人问孤愿不愿意,孤被立太子时也没人问过孤想不想当。” 屋里的三人半响无语。 太子哼哼了两声,不耐烦的挥手道:“滚吧,去把外面候着的唐鹤宣进来。” 太子想到这里就来气,一份功劳来回倒腾两次,人都等在外面了,糊弄谁呢? 白善见太子猜透了,连忙拉着满宝告退,将修罗场交给了唐大人。 唐大人见俩人拉着白诚殷或两个跑远,便摇了摇头后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的进屋里去挨骂。 挨过骂就要处理这件事了。 名单上还有太极殿的人,且看着是更早的时候就进宫里来了,虽然后面标注了疑虑,似乎人和徐雨不是同一个主子,却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这事儿不小,肯定要禀报皇帝的,趁着现在消息还未外泄,找个借口把人拿了,先审问了再说。 只是东宫这边太子还能做主,要拿掖庭宫、太极宫,尤其是太极殿里的人,那是必须皇帝或皇后同意的,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要造反呢。 太子沉吟片刻,问道:“徐雨列出来的这些名单有多少可信?” 唐大人想了想后道:“许安的身份只要是真的,那这份名单便有八成可信。” 他想了想后道:“就算是细作,也必有所求,她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弃,下官认为她说的是真的。” 第56页 “孤看她的备注,这许多的人竟像是她自己观察出来的,而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名单。” 唐大人道:“徐雨是一个很细心、谨慎的人,心理还很强大,慎刑司里用了这么多刑罚都没能让她松口,但她又不想死,可见其人强大。” 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人。 太子就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拿了东西起身,“孤去找父皇,你去找你的上官吧。” 这是让殷礼跟着出面去说服皇帝。 唐大人应下了,然后便去找殷礼。 太子则直接去找皇帝。 皇帝看到这个名单时也惊了一下,再听太子复述的周满润色过的徐雨的故事,脸色更是铁青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名单,手微微紧握成拳,半响都没说话。 “父皇,我看名单上有些人年岁也不小了,看着倒像是前朝时就在宫中,这世上除了那几家,还有谁会这样把探子往宫里塞?” 皇帝脸色铁青的问:“你想怎么做?” 太子脸上闪过戾气道:“把他们全拿了,问出话来,只要查出是谁,孤夷他们三族。” 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没做皇帝呢,这就像做暴君了?” 太子:…… 皇帝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劈头盖脸的就骂:“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前朝的史书修出来不是给你送了一册吗,你怎么读的?你以为他们是泥捏的,你想夷他三族就夷他三族?” “你知道一家的三族有多少人?万人,万人!先不说这万人之中是不是还有地方刺史和节度使,就他们自家的人和养的那些佃户隐户,你以为他们不能让大晋再变成一次前朝,让你再变一次末帝吗?” 太子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憋屈的道:“那我们就这么算了?父皇,他们十几年前就开始往宫里安插人手,当时我可才受封为太子,您可才登基做皇帝,他们想干嘛?” 皇帝想了一下十三年前的事儿,那一年的大事似乎是幽州兵乱,再往前两年,则是他才登基……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些,“朕好像连着两年开了科举……” 太子眉头一跳,抬头看向他爹。 皇帝皱眉,隐隐找出了关节。 太子见他爹沉默,便不由问道:“父皇,您不会想要退一步吧?” 皇帝回神,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不傻!科举取士是国家大计,朕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才稳定下来的局势,为何要退?” 前朝会灭亡,末帝好大喜功,常年征战,百姓赋税严苛是一因,但压制世家,用科举代替九品中正制也是一因。 作为灭了前朝的一股势力的皇帝再知道不过,要是没有那些世家豪族阻止,前朝的叛乱是不会那么迅猛的。 咳咳,当然了,他们李家当年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在其位谋其政,皇帝愿意缓一点儿,温和一些,但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 科举取士的国计是不能变的。 皇帝一抬头,见太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他便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大郎,你知道做皇帝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太子:“英明神武!” 皇帝:…… “不是!” 太子:“那是虚心纳谏?” 皇帝没好气的道:“也不是!” 太子也有些生气了,道:“我不知道,父皇直接说吧,是什么?” 皇帝瞥了他一眼,从笔架上拿了一支笔,力透纸背的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字。 太子不可置信,“忍?” “没错,”皇帝道:“你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前朝为何会亡,就是因为末帝太过随心所欲,太不知忍!” 第1744章 我是一把尖刀七 他道:“君之为重,就是因为可忍常人所不能忍。” 皇帝神色间闪过一些怀念,道:“前朝末帝才华也不弱于他人的,但他太过桀骜,不知收敛,以为天下尽在他手,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他对百姓不知忍,随心所欲,所以不把天下人放在心中,也不把百姓当人看;他对世家豪族也不知忍,只一味的索取……” “可是父皇,这次我们可没有对不起世家豪族,”太子忍不住抢他爹的话,“是他们在算计我们。” 皇帝便掀起眼皮来看他一眼,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我们这几年减少九品选官,多以科举取士就是对不起他们了。” 皇帝沉默了一下,想着反正这书房里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干脆明着说道:“在我们李氏看来,这是我李家的天下,但在那些世家豪族眼中,这天下是他们与我们李氏共治。” 他扯了扯嘴角道:“之前朕要重新修撰《氏族志》,重新定品世家,结果崔氏便能三年不入朝。各家族长有几人在朝为官的?但在朝为官的各家子弟谁敢不听族长号令?” “而这满朝文武之中,我李氏宗族占多少人,各世家豪门又占多少人去?”皇帝道:“皇帝富有九州,但九州是要人来治理的,里长、县令、刺史、节度使……皇帝不可能世间事都集于一人之身,所以这天下,是皇帝与文武群臣共治。” 他意味深长的道:“当满朝文武超过半数出自豪门世家时,那这天下就是豪门世家与皇帝共治。” 第57页 太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所以不论是世家重新定品,还是科举取士占去了九品选官的名额,在他们看来,都是我李氏在对不起他们。”皇帝问沉默的太子:“你要和他们打仗吗?你要想像前朝末帝那样与这天下的世家豪门为敌,再打上几十年的仗吗?” 太子脸色微白,“他们会起兵?” 皇帝慢悠悠的道:“你都要夷他们三族了,刀兵加身,他们为了活着,自然会拼死一搏。” 太子想了想,胸膛急剧起伏起来,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忍不住恼道:“难道这件事我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皇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点了点案上的名单道:“夷他们三族是不用想了,你必定查不到嫡支那里去,但杀鸡儆猴还是可以的。” 皇帝道:“朕是让你忍,但也没让你做乌龟,有事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着的那只眼睛假装看不到一些事情,睁着的那只眼睛却要看清楚前路来。” “不要动不动就说夷人三族,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暴戾无道,此乃为君大忌。”他对魏知最恼恨的时候,也只说要杀了他,可没说过连他家人也杀的。 太子若有所思起来,半响后回神,问道:“那这些人怎么办,全杀了儆猴?” 皇帝就瞪了他一眼,除了打就是杀,就不能想点儿其他的? 太子被一瞪便想起来了,“要不找个借口让殷大人和唐鹤把人全抓了,把他们全弄成自己人?” 皇帝道:“背后之人也不是傻子,让殷礼和唐鹤选一选,杀一部分,把愿意效命的留一部分吧,既能杀鸡儆猴,也能留下一些我们知道的探子。” 太子抱怨道:“宫里也太多探子了,就不能想个办法将人全找出来吗?要我说,最好查出一个来,杀了那背后之人才是真的杀鸡儆猴呢。” 皇帝摇了摇头,看了太子一眼后道:“别的不提,就说你舅舅和你岳家,难道他们两家在宫里没有眼线吗?宫里发生的事儿,他们总能想办法打听一些的,真要问罪,难道连他们也要问吗?” 太子一听,立即不说话了。 皇帝道:“他们未必会像徐雨背后之人那样从小培养了人送进宫里来,但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交好,收买他们,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消息,这样的事儿他们也必定没少做。” “朕登基之初,你母后便找借口放出了一批人,一是怜惜那些宫女;二的确是因为当时宫中眼线极多,不仅有前朝留下的人,还有先太子,先三皇子及各世家豪门的人……”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叹气道:“也正是因为当时宫中放出了一批不少的宫女内侍,所以有心人才开始收揽一些孤儿培养后送入宫中。” 皇帝说到这里,心里是有些悲伤的,名单上的这些人大部分年纪都不大,应该都是那几年采买入宫的。 而不论他们是在宫外,还是在宫内,这些人都是他的子民。 他们应该和徐雨一样,从被收留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不由自身了。 想到这里,皇帝抬头看向太子,语重心长的道:“大郎,不要小看这世间的任何一人,你看徐雨,一个奴婢罢了,或许在你和她背后之人看来,她连人都算不上。” “可就是她,”皇帝点了点桌子上的名单道:“狠狠的插了他们一刀,这一刀能够毁去他们多年的经营。” 这种感觉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也就只有年轻时候在战场上时他才会这样想。 因为谁也不知道,谁的刀,谁的箭,或是哪儿飞来的一支流矢就能要了他的命去,所以那时候他从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但上位多年,皇帝早忘了那种感觉了。 太子则垂下眼眸心想,要不是周满敏感,早早察觉有异防备着,她真的用了那套毒针,太子妃和孩子出事,不仅周满的脑袋得掉,他恐怕也会大受打击,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急需一个孩子的。 一旦他的孩子出事,不仅老三,连底下的其他弟弟恐怕都会起心思。 太子想到这里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皇帝看了他一眼,心中满意了些,这孩子总算学会了有些话就不该出口的道理了。 于是挥手道:“行了,此事你就别管了,太医署要开,国子监那边也有藩国新生要入学,你多操心些,这事就全交给殷礼去办吧。” 而等殷礼过来时,皇帝就把太子未尽的话说了出来,“着重查一查五皇子的母家。” 第1745章 许安 殷礼已经从唐鹤那里知道了情况,自然也有所猜测,他表情没多说变化的接过名单,应下了此事。 皇帝目光幽深道:“你先查,若有实证,一定要先拿到手,此次,朕不打算姑息太多。” 所以这是想要杀鸡儆猴了。 殷礼低头应下,退下去后找来唐鹤,“我记得你和杨家的杨和书很要好?” 唐鹤已经预料到了,低头应了一声,然后保证道:“下官会秉公办理的。” 殷礼盯着他看了半响后点头。 唐鹤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和殷礼辨白一句,“大人,杨长博才干出众,前途无量,他用不着行这些鬼魅伎俩。” 殷礼就瞥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十三四年前,他才多大?不过,不是他做的,不代表他就不会受牵连。” 第58页 唐鹤就不太确定的道:“杨侯爷应该也不会吧,长博这么优秀,他将来封侯拜相都不是难事,做外戚,远比不上长博一人带来的荣耀。” 殷礼淡淡的问:“十三四年前,杨侯爷会这么想吗?” 唐鹤便不说话了。 十三四年前杨和书虽然已经有天才之名,是世家豪门中别人家的孩子,可他再厉害,当时他也才十岁出头而已。 殷礼道:“先查吧,我们此时说再多也都是猜测,只有查清楚,对他才是最大的好处。” 唐鹤便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要想在宫里查出背后之人恐怕很难。 历朝历代,哪个世家不往宫里塞点人? 唐鹤思考起来,既然宫内不好查,那就从宫外查好了。 他想起了什么,附耳在殷礼耳边说了几句。 殷礼微微挑眉,半响后点头,“你去吧。” 于是唐鹤便转身出宫,去拿徐雨的姑姑,那位给她下命令,传递消息的徐姑姑。 殷礼则坐镇宫中,以调查太医被替换的毒针为名查抄了许多宫殿,其中的内侍和宫女都被分别看押审问,名单上的人便被浑水摸鱼的带到他处秘密审问。 当然,这是大人们才操心的事,和满宝他们关系已经不太大了。 他们一从太子书房里出来立即就跑回崇文馆,想了想,还是把许安找来了。 四人坐在椅子上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许安被看得心中惴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白二郎见他们都不说话,就忍不住先开口,“许安,你是细作吧?” 许安愣了一下后脸色大变,“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摇头道:“大人公子饶命,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事儿,您说出来,我全都改,还请公子饶奴才一命。” 他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哭道:“这话要是让管事听到,奴才就不用活了。” 别说满宝,就连白善都不赞同的瞪了白二郎一眼,道:“你没事吓他做什么?” 白二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俩人,“我,我吓他?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许安脸色更白了,连连磕头求饶,口中只求白二饶他一命。 白二看他这样,顿时气得不轻,总觉得他这幅样子眼熟得很,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殷或道:“他像以前的你。” 正想给白二说好话戳穿许安的殷或一听,立即不理他了,也不开口,就看着他急得脸都红了。 白善和满宝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许安这样有一半是装的,可他们是知道实情的。 徐雨死了,俩人不免对他有些怜惜。 于是满宝叹息一声,止住许安磕头,见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磕得额头出血,便皱了皱眉,“你不必如此,我们没有恶意,你……” 满宝顿了顿,看向白善,最后还是选择自己道:“你姐姐她……” 她有些含糊的道:“她把你交给了我们。” 还想继续磕头博同情的许安怔在了原处,他看了满宝一会儿后又立即回神,微微低下头去敛住心神,“周大人说笑了,我从小就进宫,家里人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姐姐?” 白二郎安静了下来,估计也是想起了他的悲惨身世,不再计较刚才那事。 满宝也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毕竟她之前答应了徐雨不告诉他的。 白善看了看她,还是张嘴道:“她叫徐雨,你应该知道的吧?” 许安强笑道:“白公子恕罪,徐雨才害了皇孙,怎么会是奴才的姐姐……” 满宝伸手按住白善,抬头对他道:“徐雨说她有一个弟弟,大概在他两岁多的时候,他们因为兵灾流落在外,然后被一户人家收留,专门养在了庄子里。” “那些人要把他们培养成细作,因为她学得好,所以可以每个月去看她弟弟一次,后来她入宫来了,那些人说,她只要乖乖听话,她弟弟就会在庄子里读书识字,将来过好日子。” 满宝看着沉默下来的许安道:“可是没两年,她就在宫中看到了你,她害怕给你惹麻烦,所以没敢与你相认,可是我想,以她的心性,她肯定会从别的方面想办法照顾你的,你有无故被人释以善意吗?” 许安低着头,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满宝顿了顿后继续道:“我答应她,会把你带出去的,也会尽可能的保住你的性命,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把你给我了,将来,你不用再听那边的话了。” 她道:“我也不会问你关于那些人的任何事情,我们彼此间只当没那回事就好。” 一直低着头的许安眼泪这才一滴一滴的落下,和刚才哭得哀戚不同,这一次,他没让他们看见他眼中的泪,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要不是看到他跪着的膝盖上似乎湿了一片,他们几乎不知道他在哭。 这下连白二郎都忍不住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道歉道:“好啦,好啦,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贸然问你那些问题的。” 满宝则起身将药箱拿过来道:“我给你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吧。” 许安一直死死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白善对满宝微微摇头。 满宝便不再勉强他,让他独自收拾情绪,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眼里已经没多少泪水,只是眼角和眼底有些红肿,眼里几乎都是红血丝,他哑着声音问:“周大人,我能看看她吗?” 第59页 第1746章 忍耐 徐雨的尸体被移到后面内侍们住的院子里的一间简陋的房里,那里一般是关押犯事儿的内侍宫女的地方。 宫里死的内侍和宫女,大多是直接丢到板车上拉出去埋了。 还有就是像徐雨这样犯事的,基本上是死在慎刑司,也是暂时停尸在慎刑司,等案子了解了才拖出去扔了。 结果她运气好,死前能出慎刑司治疗,还死在了外面,慎刑司从来只收人,不收尸体。 而徐雨身上的案子还不算了,所以当时吴公公就随便找个地方停放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 满宝都不用找吴公公,找了吴公公手下的一个内侍就找过去了。 徐雨的尸体随意的放在一张木板上,身上还盖着被子,白善见满宝和许安都站着没动,便主动上前掀开了被子,只露出了她的头脸。 她脖子上的筷子已经取了,身上的衣裳几乎染红,脸上也还带着血,显然,没人给她清理过。 白善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身去,让身后的许安看到她。 许安上前两步,低头静静地看着板子上躺着的人,看了半天,他才从记忆里翻出些许似乎与她有关的东西,好像,他在掖庭宫里见过她,只是俩人错身而过时,对方也不曾停下。 说起姐姐,他更多的还是想起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一个很模糊的小女孩往他手里塞点心的记忆。 许安又上前了两步,仔细的打量徐雨,他记得,今天一早他给周太医送食盒过去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对方似乎还坐在床上,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许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一时发不出声音来,他干脆又闭上了嘴巴。 白善拉了拉满宝,俩人便拉着白二郎和殷或出去了。 四人一起坐在外面的栏杆上等。 四人一走,许安眼里的泪水才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他走到木板边,蹲下去看着她。 他扯出自己的衣袖仔细的给她擦着脸上的血迹,因为血已经干了,一时竟擦不干净。 他干脆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她,半响才从她的脸上看出与他相似的一些地方,才勉强从记忆中找到与她小时候重合的模样。 许安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扯开一些她的衣襟,从里面扯出了一条颜色有些暗淡的红绳,绳子上沾了一些血,上面套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平安结。 许安从自己的衣领里也扯出一条一样的红绳来。 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她身上压抑着呜呜呜哭起来。 这是姐姐第一次学会打结时给他们俩人打的,他们身上不能留下印记,也不能互送信物。 平安结这样的东西一般是贵人们挂在腰上的,姐姐就给他和她自己打了一个特别特别小的,可以戴在脖子上,平时上课可以收在怀里,不让管事们看见。 他一直仔细的收着,就怕不小心遗落了。 坐在外面的四人听到屋里传来的低低哭声,忍不住叹息一声,大家肩膀都有些塌。 殷或低声问满宝,“现在事情还没传出去,只我们几个和唐学兄太子殿下知道,但宫里一旦放开了查,他们肯定猜得出你参与其中了。许安还能送到我家,你怎么办?” 满宝晃了晃腿没说话。 白善则道:“你放心,我们心中有数,我们现在还是住在宫里居多,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白善扭头看了一眼满宝后道:“你明天几时去太医署上课?” 满宝道:“巳时吧。” 白善便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了。 许安在屋里呆了很久,从屋里出来时,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看到满宝便跪下磕头。 满宝连忙上前要将他拉起来,他却跪着没动,而是又磕了一下道:“周大人,奴才想打盆水来整理一下她的遗容,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还请周大人成全。”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道:“她的衣裳还都在房间里,我一会儿去找一套来帮她换上,剩下的你就自己来吧。” 她顿了顿后又道:“等宫里查完了案子,我会和吴公公说一声,回头把尸体送出去,你就接了拿去安葬吧。” 许安惊讶的抬头看向满宝,问道:“我,我要出宫吗?” 满宝微微点头,然后指了殷或道:“我已经和殷公子说好了,以后你暂且跟着他,你知道的,宫里不安全,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太医,暂且护不住你,所以你先跟着殷公子吧。” 殷或对许安微微点头。 许安没想到周满连这点儿都想到了,而且到现在都没问他关于做细作的其他事。 他张了张嘴巴,最后郑重的往下一磕头,哽咽道:“是,多谢周大人和三位公子。” 满宝去找了一套徐雨的衣服,其实她只有宫装,基本上没别的衣服。 而她身量又比她小,她的衣服她穿着也不合适,也只能换宫装了。 许安一点儿也不介意,能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就已经不错了。 他将她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擦干净,仔细的看了看,觉得她和他越发的像了,真是奇怪,以前他们明明同在宫中,他怎么就认不出她来呢? 他们说,姐姐被送到了别的府邸中,以后有可能会给人做妾,生下的孩子还是公子呢。 却原来,他们就同在宫中吗? 还离得这样的近,她知道他,他却没认出她来。 第60页 许安将帕子丢回木盆,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她,这才拿起他拿来的新被子给她盖上。 这会儿天也黑了,四人拉着他一起离开。 白善道:“既然你是吴公公派来伺候我们的,那今晚你就在我们屋里睡吧。” 许安张了张嘴,在四人的目光下还是点了一下头,他此时心里也有些乱,不确定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他真的要跟他们出宫去吗? 夜里,他躺在脚踏上怎么也睡不着,睡在床上的白善突然低声道:“许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因为君子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报仇要懂得忍耐,不然,那只是飞蛾扑火。那不仅会辜负我们四人,也会辜负了你姐姐。” 黑夜之中,许安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轻声问:“我一个无根之萍,真的能报仇吗?” 白善道:“其实你姐姐自己就已经给自己报仇了,她此时已经如同一把尖刀一样插中了他们,还撕扯下了一大块血肉。她仓促之间尚且能做到如此,何况你呢?我一直认为上天有道,有好生之德,他们多行不义,总会被反噬的。” 第1747章 身契 许安许久都没说话,白善等了很久,在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才隐约听到许安慢慢应了一句“好”。 白善都不知道自己昨晚上是不是做梦了,不过今天看他情绪还可以,想了想,到底没开口问他。 吴公公被殷大人借调走了,他们以调查徐雨同谋的借口提走了不少人审问,其中有些只是走个过场,有些却是被秘密带到西内苑去问话。 从押送人到审问都是禁军的人在做,殷礼还特意挑了自己信得过的心腹,没人知道那些内侍和宫女曾经被单独带走过。 满宝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官服,一出门就碰见黑着眼圈过来找她的吴公公。 吴公公将一份文书给她,“这是许安的身契,殿下把他赏了你,但这会儿还不好过明路,所以他的名册还在掖庭宫那边。等过几天,该查的人查完了,殿下就再把他的名字抹去。” “不过今天周大人就可以把人带走,”吴公公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周小大人,徐雨招供了的事儿如今只我们几个知道,您要带走他还得悄悄的,好在这两日各宫管理都有些严格,他们想把消息传出去也不容易,但出去外面,许安最好不要露面,以免被人提早猜出宫里的事儿,对许安他也不好。” 满宝点头应下,接了许安的身契后就去崇文馆接他。 她要去太医署上课,吴公公就顺手让许安给她赶车,正好可以找个借口出宫去。 等出了皇城,满宝便道:“先去一趟殷府吧。” 许安满脸茫然,和常在宫外跑腿的荣四不一样,他自进宫后就没再出过皇宫,根本不知道殷府在哪儿。 连赶马车都赶得磕磕绊绊的呢。 满宝见了便坐到了车辕上,接过他手里的马鞭和缰绳便赶起马车绕路走。 许安束手束脚的坐在一旁,等到了殷府门口,满宝就把他的身契递给他,“这是你的身契,但你的名字还在掖庭宫中,要过明路出宫还得等几日,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殷府里不要出门,没人敢在殷家里面对你不利的。” 许安伸手接过他的身契看了一眼,然后合上双手奉给满宝,见满宝不取,他便下车跪在车下双手奉上。 满宝连忙俯身去拉他,“你这是做什么?” 许安坚持跪着道:“周大人,奴才知道,您是因为我姐姐才救我出宫的,但我一个内侍,到了宫外也没去处,除了伺候人也没别的谋生手段,还请周大人收下奴才,以后,您让奴才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 满宝其实从昨天晚上就在想了,把许安留在殷或身边是权宜之计,等过几年这事儿淡去,他又该去哪儿呢? 他孤身一人,外面的世界又不熟悉,肯定惶恐,所以她本就打算好会照应一下他的。 她道:“你先跟着殷或,等过几年大家都淡忘这件事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想留在我们身边也可以,我们可以当朋友一样相处。” 许安摇头,将手中的身契更往上抬了抬,坚持道:“奴才哪儿也不去,就一辈子听从周大人吩咐。” 他顿了顿后道:“周大人,奴才知道姐姐之前做了错事,她换了周大人的针袋,差点害了太子妃、皇孙和您,您却还大人不记小人过,肯帮姐姐收留奴才,便是奴才用毕生也难偿还,请大人收下奴才吧。” 满宝见殷府已经有人开了侧门,连忙接过身契,“好吧,我且先替你保管着,走吧,我们去见一见殷老夫人。” 满宝回身从车厢里取出自己的篮子来,和许安一起进了殷府。 殷或给殷老夫人写了一封信,托她代为照顾一下许安,一切比照着长寿来就好。 至于许安的来历,他表示他爹都知道。 还不知道儿子特意从周满手上接过一个烫手山芋的殷礼还在宫里加班呢,他昨天晚上就没回来,而且最近宫里也很奇怪,连殷老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所以看到满宝,她很快就应下了这件事,然后就把信放到一边,主要问起殷或的情况来。 满宝表示殷或每天都按时吃药,按时打练身拳,每隔三天也认真扎针,脉象好很多。 殷老夫人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收下了许安,让管事客客气气的把人带到孙子的院子里去安置。 第61页 殷或听不得吵闹,所以他的院子依旧很冷清,在他住到宫里后就更冷清了,基本上只有长寿和一个老嬷嬷在。 满宝将人送到岔路口,她便从篮子里拿出一本《论语》来给他,“我记得你识字的,在这里若是无聊,不如读一读书吧,读完了下次给你换一本。” 她道:“读书,心里会好受很多。” 许安伸手接过,他没有那样的感觉,不过既然周大人这么说了,那他就读吧。 他行礼后和管事退下,满宝这才叹息一声,转身和另一个下人出院门去。 上了马车,满宝才想起来她没有车夫了。 送她出来的下人也有些懵,正迟疑着问要不要帮忙时,满宝自己拉着马车转了个弯儿出门去了。 下人:…… 满宝自己赶车到了国子监边上,新修建好的太医署门匾既新又好看,比对着不远处的国子监好看多了。 满宝赶车到了门口,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马车丢给守门的吏员,自己提着书篮进去了。 太医署的人这会儿都在做新生讲话和分发课本呢。 满宝提着书篮到了他们这些老师的办公房放下,这才背着手去演武场。 演武场上,萧院正已经讲话完毕,此时各班正在发书和衣服。 周立如抱着书和一个大包袱,眼睛都快要看不见路了,从满宝身边经过时察觉不对,连忙转了一个身看过来,眼睛从包袱中间看出去,就看到满宝正看着前方,立即叫道:“小姑!” 满宝扭头,这才从包袱和书底下认出周立如来,她连忙伸手接过一手抱着的包袱,还顺便多拿了两册书,问道:“是你啊,这都是你的东西?” 周立如高兴的点头,“署里给我们一人发了两套衣裳呢。” 满宝没想到萧院正对学生这么大方,有些许羡慕,他们当老师的可没有衣服。 第1748章 课程 满宝提着包袱把周立如送到她的舍监,这边的环境比不上隔壁的国子监,十个人住一间房,里面左右并排了五张小床,只靠窗的位置有两张桌子。 周立如占了一个好位置,就在进屋后左手边的第一张床上,同一舍监里十个人,只有她的床边摆了一个小架子放东西。 周立如把书放在桌子上,就拆开包袱从里面拿出衣服来给满宝看,“小姑你看,这一套是冬衣,这一套则轻薄一些,萧院正说了,不管里头穿的什么,外头一定得套上学服,规矩上,我们不能比隔壁的国子监差。” 满宝点头,伸手摸了摸后道:“没想到杨大人还挺大方,竟能给你们提供这么好的冬衣。” “我们也觉得好。”周立如小声的炫耀道:“前儿一开学,爷爷和奶奶就一早送我过来报名了,所以我才能抢到这么好的床位,剩下的都是我挑剩下的。” 话音才落,便有人推了门进来,来人看到周满也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跪下给满宝磕头,“拜见先生。” 满宝愣了一下,立即上前拉住她,看了看她后笑问,“我记得你,你叫苏叶?” 苏叶狠狠的点头,“先生,我一直记着您给我取的名字呢,不过您也可以叫我大丫。” 三丫周立如:…… 满宝:“……我还是叫你苏叶吧。” 她弯腰替她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苏叶哪敢让她帮忙,连忙笑着接过了,她直接把东西放在了立如的隔壁。 “先生,我听说以后我们的课都是您来上吗?” “不是,”满宝道:“我只教三个班的《脉诀》,你们班的不是我教,立如她们班的是我教。” 本来她只想教两个班的,一个针学里的班级,一个则是各家指定了由她教的私学班。 但太医院里大家一商量,发现考进来的人学识也有高低,有的根本没必要再从脉诀学起。 比如郑辜和刘医女这两个,四本最基础的医书他们已经看完了,郑芍差一些。 他们是因为年纪不够才占了针学的名额,但过了年就可以通过署里的考试调到体疗科。 进了体疗科也没必要从头开始学,大家可以用三四个月的时间摸排,等明年开春,就把这些学生按照他们的能力重新安排下来。 到时候需要教的课程又不一样,萧院正考虑到周满的能力,便一定要她在体疗科内也带一个班的《脉诀》。 满宝拗不过,就只能答应了。 好在一开始课程都不多,萧院正还给从太医院里选了一个才进太医院不久的小年轻给她当副手。 所以还不算特别的忙。 周立如毕竟提前学了医术,认了不少的药材,加上又识字,所以是最早一批考进体疗科的女生。 而除了她和几个女学生外,体疗科剩下的二十三个名额全被宫里的宫女给拿去了。 她们识字,也知道一些医理,所以勉强算通过考试。 萧院正办事一向追求方便,所以为了方便管理,他直接把体疗科三十个女生随便打乱分到了五个班中,周立如和另外五个女孩子的舍监则和针学这边的四个女孩子在一处。 反正满宝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分的。 苏叶从她的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来,手在里面摸了摸,就摸出一包东西来给满宝。 满宝问道:“这是什么?” 第62页 “肉干,”苏叶道:“我娘特意做了让带给先生的。” 她道:“虽然先生不教我们班,但当初是先生发话,署里才同意要我的,我娘说,先生以后您就是我娘,家里还给您晒了腊肉呢,等下次我给您带来。” 满宝:“……谢谢,但不用了。” “要的,要的,”苏叶硬塞到满宝手里,认真的道:“您可是我的再生父母,怎么能不要呢?” 满宝:…… 周立如:…… 正纠缠,舍监里的其他人也回来了,看到满宝,大家纷纷放下手上的东西行礼。 没办法,太医署里录取的女孩儿基本上满宝都亲自面试过,一溜男太医中间有一个女太医,年纪看着还与她们同龄的样子,能不引人注目吗? 所以大家都记住了满宝。 满宝见人一多,立即趁机出门去,让她们赶紧收拾了去上课。 满宝跑回办公房,大松一口气。 刘太医他们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从外面跑进来,便笑问:“这是怎么了?” 满宝呼出一口气道:“不是说巳正上课吗,这都差不多了吧,怎么还不上课?” 刘太医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道:“早上萧院正说话晚了,又要发书,所以就晚了。” 他笑道:“晚了就晚了吧,等大家吃过午饭,歇过午觉再上课也是一样的。” 满宝:“……这么随便的吗?前天就报名了,为何不发书?” 刘太医道:“本来是要昨天发的,但昨日宫里也不知道闹什么,东宫那边把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叫走了,从宫里出来的东西都要详细检查才行。” “我们在尚书局里还剩下的一批书被扣住了,昨天傍晚杨大人亲自出面才把东西带出来的,所以就晚了。” 满宝没再说话。 刘太医打量了一下周满的神色,琢磨了一下,到底没问她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在太医院里只隐约听说似乎是有个宫女自尽了。 但具体为何却不知道。 现在宫里的消息可不好打听。 对于每日都需要出入宫廷,和宫里的人接触的刘太医等人来说消息都不好打听了,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宫里的消息一下就和外面的断裂开来了,他们也只来得及听说“一个宫女自尽”了的消息,其余的,便是各宫都开始筛查,很多内侍宫女都被带走调查。 所以宫外安静了下来,就连朝臣们都假装不知此事,每日该上朝议事便上朝议事,该处理公文就处理公文,好似对宫中的这些动作一无所知一样。 但因为不少人都被拉走调查了,不说很多渠道都被中断,只这会儿就没人敢顶风作案往外传递消息,所以对于宫里的事儿,外面的人只是一知半解,知道的并不是很多。 第1749章 护送 周满出宫的事儿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谁都知道今天太医署正式上课,她出宫来是正常的。 也没人会来找她打探消息,毕竟,她聪明却又年少,万一她不知权衡,转过身进了宫就把他们卖了怎么办? 要是让皇帝和太子误会他们窥视宫廷就不好了。 虽然他们的行为就是在窥视宫廷。 所以现在常出入宫廷,且还负责这个案子的唐鹤……他爹,老唐大人身边就常出现人,大家说着说着话总能隐晦的提一下现在宫里的事儿。 老唐大人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犬子没回家,回家他们也不会谈论这件事,有本事去问殷礼去。 谁脑残了会去问殷礼? 连杨侯爷都忍不住和杨和书摇头笑道:“你唐世叔越发会找理由了,谁敢去找殷礼那厮?” 杨和书夹菜的筷子便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道:“世叔一向看重规矩,他自然不会把宫廷密事往外说。” 杨侯爷却笑道:“这算什么宫廷密事?既然是殷礼去查了,回头人还是得送到大理寺去审判,对了,你现在不就在宫中吗?可知道这次宫里是出了什么事?” 杨和书面色没多说变化的道:“我这两日也没见过知鹤,不过听人议论是一个牵涉东宫事务的宫女自尽了。” “上次东宫已经死了两个内侍,怎么这次又死了一个宫女?小皇孙也才出生没几天……” 杨和书道:“这次死的崇文馆那边的宫女,不是东宫西府里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的人,具体为何我也不知。” 杨侯爷点了点头,不再问此事,而是点着桌上的一碟青菜笑道:“这是汤泉山上送来的新鲜菜蔬,你不爱吃肉,知道你今儿中午要回来用饭,所以我特特让人给你做的。” 杨和书笑道:“多谢父亲。” 杨侯爷:“你我父子间客套什么,对了,你身上的钱还够用吧?才庄子上送来了一些钱,你拿去用吧。” 杨和书并没有特别用钱的地方,不过这次他点头应了下来。 杨侯爷高兴起来,等吃过饭就让人把钱给杨和书送去。 杨和书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金子,然后随手合上,看向万田。 万田上前看了一眼后道:“是昨天晚上水乐街那边送来的盒子。” 才说完话,千亩从外面快步进来,小声道:“侯爷才让管家驾车去了水乐街。” 水乐街杨家是五皇子的外家,也是杨和书的堂叔家。 第63页 杨和书背着手站在窗前,半响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千亩和万田有些担忧的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默默退了下去。 杨和书闭了闭眼,在书房里呆了半天,终于骑马出门。 万田连忙跟上。 俩人胡乱走着,走着走着便到了国子监。 杨和书站在国子监的墙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心里的烦躁这才消了一些。 而第一次站在大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的满宝在紧张得手心冒汗过后,奇异般的也忘了这两日的不愉快,心里的烦躁和愤懑都消散了不少。 今天她只有一堂课,本来是有三堂的,奈何萧院正把上午的时间都浪费去了。 不过她上完课也没急着走,而是转到了另外两个班级。 针学班的学生不仅要学脉诀,还要学认字,和外面学堂是以《千字文》教人不同,这里是以《脉诀》《本草》等四本医书来教他们认字,所以一开始的课程会很慢。 满宝找过来就是来给他们打个招呼的,顺便点了郑辜和刘医女郑芍的名字,将人带了出来道:“你们看的书和学的东西与他们不一样,明年开春之后,署里会有一次调整,你们现在依旧照着以前的进度来学习,若是有空可以帮着先生们教一教同学们。” 郑辜带着师弟师妹应下。 满宝便点了点头,这才去收拾自己的篮子离开。 门房将满宝的车套好,给她拉出门,问道:“周大人自己赶车?” 满宝点头,将书篮放在车上便跳上车赶起车走,路过隔壁国子监时,满宝看到了站在墙下发呆的杨和书。 满宝立即伸手打招呼,“杨学兄!” 万田回头看了一眼立即提醒道:“大爷,是满小姐。” 杨和书转身看来,看到满宝便笑了笑,见她自己坐在车辕上赶马车,便将马交给万田上前去,“你的车夫呢?” 满宝笑道:“我自己就是。” 杨和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宫里怎么能让周满一人出宫? 不过他也没有细问,而是点了点头后道:“我送你进宫吧。” 说罢跳上马车,对万田点了点头后接过满宝手里的缰绳便赶着车往皇城里去。 满宝挪了个位置,问道:“杨学兄,你怎么在国子监这儿呀,是来打探消息的吗?” 杨和书笑问,“打探什么消息?” “萧院正说我们太医署一切比照着国子监来,我以为你是过来打探消息的呢。” 杨和书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忘了,我就是国子监出来的。” 满宝这才想起来,“也是,不行问白善他们也行,何须自己来打探呢?学兄今日不上衙吗?” 杨和书道:“衙门里没什么事儿,所以我回家去了。” 其实是宫里现在戒备严格,而现在这件事虽未查到证据,但杨氏也在怀疑的名册中,所以他就不想留在宫里。 自己不自在,也给人找麻烦。 满宝此时还不知道这些,从车辕上垂下小腿,一晃一晃的道:“真羡慕,我也想没什么事儿做呢。” 杨和书笑道:“现在太子妃已经生产,宫里都没什么要紧的病人了,你剩下的事儿应该是修书和在太医署里上课吧?” 满宝点头,“萧院正说,明年要是重新调整一下班级,那剩下的医书要尽快修撰出来,所以还是挺忙的。” 杨和书点了点头,“既然这么忙,从明日起,我顺道送你一程吧。” “啊?”满宝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今儿一早白善来找过我,他希望我以后多照看一下你,我想着我接下来几天也要常出宫去太医署看看,干脆我们结伴而行好了。” 满宝一听眼睛大亮,“好呀,明天我不赶马车了,就骑马,我把赤骥骑上。” 杨和书笑着点头。 他没有告诉周满,白善也在怀疑杨氏,他道:“而不管此事是何人所为,满宝坏了他们的事儿,那些大人未必就都心胸开阔,所以想请杨学兄代为照顾一下满宝。” 论在世家里的话语权,杨和书比唐鹤更大,有他表明态度,满宝便安全许多。 他希望在那些大人物斗法的最初,满宝能够不受牵连,而只要过了最初那个会让人恼怒的阶段,事情淡下,他有的是办法让事情不再牵扯上满宝。 第1750章 不招 许安出宫去了,徐雨的尸体依旧停在宫中,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忙,只是满宝和白善几个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每日就读读书,修修书,或是出宫去教书,时间上宽裕了很多。 甚至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找过来时,满宝还能有时间和她们一起坐在假山上晃着腿聊天。 只是他们自己知道,各人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就连庄先生都说,“你们越发稳重了。” 言语间含着些欣慰和叹息。 长豫公主则是不开心居多,从假山上扒拉下一块小石子就往下扔,晃着腿道:“你心情也不好吗?” 满宝就好奇的扭头问她,“你心情为什么不好?” 长豫抱怨道:“还不是太子哥哥,说是东宫要查害皇孙的人,结果都查到我宫里去了。” 她道:“我的宫殿里被拿走了好些人,今儿早上我要热水洗脸,结果端上来的水都没多少热气了。” 第64页 明达道:“又不止你一宫而已,我、父皇和母后宫里都拉走了不少人。而且也不单是因为鹰奴,宫中有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当然要查出来了。” 太子和太子妃在琢磨了八九月后还是没定下孩子的小名,皇帝看不过,终于在孩子洗三过后亲自给他定下了小名,就叫鹰奴。 因为这孩子目前看着还挺强壮的,皇帝就希望他以后能够像鹰一眼健壮,又能翱翔天际。 太子虽然有些不甘愿用皇帝取的小名,但他琢磨过后发现这名字还不错,于是就认下了。 满宝晃了晃腿没说话。 长豫见她沉默,就拿身子撞了撞她,好奇的问道:“你就住在崇文馆里,而且这事儿说起来还是从你这儿起的,你就没听说?” 她道:“现在宫里抓的人也太多了,听说连皇祖母那儿都抓去了好几个人。” 满宝笑了笑道:“就是被唐大人找去问了几次话而已,虽然被换的针袋是我的,但又不是我害人,唯一和我有关系的徐雨也自尽了,此事算起来已经和我不多相干了。” “也是,”长豫想了想道:“这会儿他们查的应该是徐雨的同谋。但她的同谋有这么多人?” 满宝没说话,明达也没说话,现在,这些事还轮不到她们来管,只是心中的确有些疑虑而已。 徐雨的名单上有很多人,有她确定知道是同伙的人,不是很多,总共也才十二个人而已。 其中有三个是曾经在一起学习过的,虽然中间她们有几年时间没见过面,当时年纪又小,但她记性一向好,所以记住了。 其实她知道的一共有八个人,只是最后只活下了三个而已,其中有一个是净身后感染,没活两年。 剩下的四个则是因为生病或其他原因没了。 她进宫后一直带她的是一个叫毛姑姑的人,她是掖庭宫的一个管事姑姑,不过她身体很不好,就快要死了。 而徐雨是她要培养起来接手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徐雨才在这两年内接触了很多人。 这些人自然是同一伙的。 还有人是不同伙的,徐雨能知道他们,一是因为她进宫时年纪小,很多人不防备她。 但她又灵慧,她对于同类很敏感,因此感觉到了宫中有不少其他人的细作在。 二则是因为毛姑姑。 毛姑姑在宫中经营多年,当然也发现了其他细作,她不管那些人的背后是谁,只让徐雨记下来,以后若被查,可以想办法将人推出去给自己挡祸。 只是毛姑姑千算万算,没算到徐雨会死在她之前,还把她给推出去了。 毛姑姑被拖着放到椅子上,身上有不少的血迹。 殷礼从外面走了进来,问唐鹤,“还不肯开口吗?” 唐大人点头,“她文册上的家人也是假的。” 殷礼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既然不愿意说就算了,她真正的家人未必还在,徐雨才进宫几年,收到的消息不都是假的吗?”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毛姑姑动了动,微微抬起头来。 唐鹤道:“徐雨的姑姑,徐姑姑被抓了,我想,对于幕后之人,她应该比你更了解吧?” 毛姑姑虚弱的看着他不说话。 唐大人慢条斯理的道:“徐雨有个弟弟,你应该知道吧?” “她弟弟在宫外的情况是先传到你手上,再由你告诉她的?”唐大人问道:“让我想一想,一开始他们是怎么骗她的?说她弟弟过得很好,给一位小公子当了书童,将来可以娶妻生子,或是赎身从良?” 毛姑姑哑着声音道:“她弟弟被送到宫里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毛姑姑道:“前两年吧。” 她道:“宫外每个月都会往宫里送消息,其中就夹有她弟弟的消息,但我又一次发现她在给人做内衫,还是男子的,我以为她是不知死活喜欢上了哪个侍卫或内侍,后来我悄悄的看,她没把内衫送出去,却不止一次的绕路到安福门外。” “我看到了许安,带着许安的任公公和我一合计,就发现他们有点儿像,我们自己猜出来他们是姐弟,宫外送进来的消息是假的。” 唐大人问:“你们就没想过,你们家里人的消息也是假的?” 一直不肯开口的毛姑姑摇了摇头后笑道:“我早没家人了,我们和徐雨许安不一样,我们进宫里来的时候就没亲人了,只是不听话会死得很快,后来是,我们做了太多的事儿,已经回不了头了。” 她低垂着头道:“大人,我本来就要死了的,您要杀就杀吧。” 唐大人皱眉,“既然你都要死了,却为何一直不肯招认幕后之人是谁?” 毛姑姑摇了摇头道:“他们是对不起徐雨和许安,却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能叛主。” 唐大人气得不轻。 殷礼已经直接转身出去,唐大人看了毛姑姑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殷礼道:“重点查一下宫外的徐氏,宫里的这些人,家里人要么是假的,要么没人,可难道宫外的人也没有吗?” 徐雨记的名单很杂,虽然殷礼是全面往下查,但重点还是徐雨背后的主子,只有拉出了一条线,才能把这整个网都扯出来。 第1751章 邀请 满宝几个年轻人并不知道案子进行到了哪一步,在过了最初之后,不仅太子,就是唐大人和殷礼都有意的剥离他们的参与度。 第65页 没办法,殷礼连着在宫里加班三天,好容易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时就被告知家里多了一个人。 虽然他是能庇护一个宫奴,可不代表他愿意家里多一个麻烦。只是儿子都把人带回家了,他能怎么办呢? 宫里忙了好几天,一直到满宝他们休沐,唐大人他们都没能出宫去,这会儿,就算宫外消息再不灵通也察觉到不对了。 一直沉默的庄先生竟然在他们休沐那天早上来接他们回家,他还伸手拍了拍满宝的脑袋,笑道:“雍州那边下雪了,你们家的庄子已经修建好,我们想着过去庄子里赏雪,走吧,我们散散心去。” 满宝一听,眼睛大亮,问道:“我爹娘也去吗?” 庄先生笑着点头,“我出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出城门去等着了,我们直接在城门那儿和他们汇合。” 满宝立即就把手中的药箱和书篮一起塞到马车上,白善和白二郎也兴奋起来,纷纷把东西往车上塞,然后扯过自己的马就要上去。 站在一旁的殷或和刘焕都羡慕的看着他们。 满宝见了微顿,问俩人,“你们要不要去玩?我家庄子里有好多房间呢。” 不够了大家还可以一起挤一挤,方便得很。 刘焕是很想去的,但他不敢,所以在迟疑了一小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第一次也就算了,再来一次,他肯定会被揍的,到时候怕是他祖母出面也不行。 殷或也很想去,他也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点头:“好,不过你们得等一下我,我得先回家与祖母说一声。” 来接殷或的长寿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殷老夫人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约束殷或了,尤其是在已经确定由殷六娘招赘,而殷或出行,对身体的影响也很小的情况下。 白善三人估计知道他要想来一定能来,于是和他约定好在城门口见,于是就跳上马,踢了一下马肚子就跑了。 殷或看三人骑马跑出去了一段,这才笑了笑,扶着长寿的手上车后道:“走吧。先回家去。” 殷或回家后也没把自己的书篮拿下车,而是让长寿去把许安带出来,他自己则去和祖母请辞。 殷老夫人正高兴孙子休沐回家呢,一听说他要出去玩儿,可能还要住两天,便有些不太甘愿的劝道:“现在天冷呢,庄子里住着寒得很,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在家也是一样的。” 殷礼就柔声道:“孙儿其实就是想看看京城外的雪景,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京城之外的雪景是什么样的呢?” 他顿了顿后又道:“而且只去雍州,也不远,半日就能来回,特别的方便,祖母要实在想我,到时候叫人给我送个信儿,我就回来了。” 殷老夫人就算想他也不会这么折腾他的,见他虽柔和却坚持得很,她就知道很难改变这孩子的想法。 主要是,殷礼的请求也正好挠在了她的心上。 以前这孩子懂事乖巧得很,家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可身上就是没多少人气。 他现在不是那么听话了,身上却多了一股活气,殷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欣慰的。 想了想,她还是点头答应了,“多带上几个人,冰天雪地的,只带长寿一个可不行。” “我让长寿去把许安带上了。” “那也不够,”殷老夫人道:“他们两个年纪都小,遇事有什么用?我让管家给你拨几个护卫你带上。” 殷或没表示反对,反正他每次出门远一点儿的地方家里都会派许多人跟着的。 于是等他到前院时,已经有六个护卫牵着马在等着了,长寿和许安则一人垂手站立在马车的一边,扶了他上马车后他们才爬上车辕。 许安不会赶车,所以他一直很留意长寿是怎么赶车的。 等到城门时,满宝他们已经在路边摊子上吃了一碗饺子,还找地方换了一身更暖和的衣服,身上系了另一套披风。 他们还喝了一碗羊肉汤,额头还冒汗了呢,有些热乎乎的。 看到殷家的马车到了,师生四个动也不动,直接坐在摊位上冲马车上的长寿和许安挥手,问道:“你们要不要喝一碗羊汤再走?” 殷或撩开窗帘子,从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半响无语,“我们不是吃了早食才出宫的吗?” 满宝有些犯困,神情有些空白的回道:“宫里又没有羊汤,还是宫外的羊汤好喝,你喝一碗吗,喝完了暖洋洋的好上路。” 殷或:……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你家人和白善他们家人呢?” 满宝道:“他们马车慢就先走了,我们一会儿骑马会赶上的。” 因为只有他们师徒四个想吃饺子和喝羊汤,所以其他人就先走了。 殷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诱惑,“那我也来一碗羊汤吧。” 他是不敢吃饺子的,已经吃过了早食,再吃,要撑着了。 等一行人出发上路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本来想骑马的三人最后还是和殷或挤在了一辆车上,四人一起坐在车上哈欠连连。 白善道:“先生果然没说错,吃得过饱,一定会犯困的。” 殷或微微掀开了眼皮道:“你说得太晚了。” 然后三人看向满宝,“你是大夫,怎么也不拦一拦我们?” 第66页 满宝迷迷糊糊的道:“冬天就该囤膘,为什么要拦呢?没事儿,等我们回来再骑马也是一样的。” 殷或很怀疑,他们这样贪吃,回来就真的能不过食吗? 他们一行人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就赶上了前面的老周头等人,他们撩开窗帘往后一看,见满宝三个没骑马,而是坐在车里,便满意不已,“就是说嘛,这大冷的天骑什么马,坐马车多好呀。” 刘老夫人却和刘嬷嬷笑道:“这几个孩子一定是吃多了犯困,让马车再走慢一点儿,快了颠簸,一会儿他们该难受了。” 刘嬷嬷笑着应下。 第1752章 开心 田庄里的雪景和京城里的很不一样。 一行人下了马车,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远处的山一半青翠,一半白雪,别有一番滋味。 别说殷或,连见多识广的白善三人都看住了,一时站在路边没动弹。 下了车的老周头扭了扭腰,见四个孩子静静地站在路边不说,另一边跳下车的周立君几个也望着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咋咋呼呼的,便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看的,便扭头问钱氏,“这雪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钱氏也正看着雪高兴呢,闻言瞥了他一眼道:“看了高兴就是好看了。” 周四郎也觉着高兴,看了一会儿后撞了撞向铭学,笑问,“向兄弟,你说草原上要是下起雪来是不是就跟这地方差不多了?” 向铭学道:“我虽未曾见过草原上下雪,但听人说,草原那边深冬下雪要比这边大得多,有的地方积雪能没到人的胸口。” 周四郎咋舌,“这么厉害?” 向铭学点头,“所以草原要是遇上雪灾,不仅会冻死牛马,有的狼和野生的牛马也会陷入雪坑被淹没而死。” 老周头已经招呼着大家赶紧进屋里去了,这外头也太冷了。 庄子已经修建好,前后两进,一排却是三个院子的样子,所以光院子就六个了,更别说两侧围墙圈起来的地方还空了不少的地方可以种花草之类的。 一行人进了庄子,满宝直奔后面第二进靠山那边的院子,打算住那儿。 那儿不仅空地大,侧面还有一道门连着外面,可以开门见水,抬头见山。 老周头却嫌弃那里近水太冷,见孩子们都四处乱跑,干脆就拉着钱氏占了主院。 周大郎和小钱氏是没所谓的,他们习惯跟着父母住,于是自然而然的把行李搬到的主院。 满宝冲进那个院子里,已经给自己选好了位置,我就住这儿,先生住那儿好了,我爹娘他们住主院,刘祖母他们可以住在我们前一个院子里。” 刘老夫人也喜欢山水,闻言笑着点头,转头对刘嬷嬷道:“把他们的东西都送到这个院子里来,我们住前头一个院子。” 周立君他们也各自选好了地方,反正庄子够大,房间是够用的,不够的时候大家挤一挤也就过去了。 反正也就住两天,下次来住还不知道要到啥时候呢。 他们把行李拿回各自占的房间放下,然后甩了手就要往外跑,老周头连忙叫住他们,“少出去玩儿,地里大多种了麦子,你们跑雪地里玩儿把我的麦子踩了怎么办?” 又道:“没看见家里这么多人吗?赶紧上山去捡些木柴下来,不够的,到村子里去和人家拆借一些,这么冷的天,木柴不够要冷死的。” 别说周立君几个,连满宝都不敢跑出去玩儿了,于是计划着上山去捡木柴。 老周头转头看到他们却换了一副笑脸,“你们上山穿厚实一些,把镰刀带上,捡不到柴就砍一些,玩累了就下来,你大嫂他们开始做饭了,过不了多少工夫就该吃午饭了。” 几人拿了镰刀结伴去隔壁的山丘上,白二郎甩着刀砍掉路上的拦路草,“我还以为你爹会让我们出去玩儿,就不让我们上山了呢。” 满宝道:“你想得美,听我四哥说,路才走了一半我爹就开始念叨木柴要不够用了。” 殷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上山捡木柴,新奇得不得了。 他穿得厚厚实实的,本来坐车上还觉得手脚有些发冷,但这一走起来就感觉不到冷了,就是身上穿得太厚,有些重,所以有点儿喘。 周四郎见他们用镰刀、用木棍扒拉着地上的浅雪,根本不像是找木柴的样子,便上前抢过他们手里的镰刀,一脸嫌弃的挥手道:“你们玩去吧,这儿我来。” “别呀,”才踩着雪嘎吱嘎吱响,玩得有些高兴的白善道:“周四哥,我们会捡木柴的,我们小时候就干过这个。” 也喜欢踩雪的满宝连连点头。 “知道你们干过,可你们看这地上这么干净,像是有现成木柴给我们捡的样子吗?赶紧出去吧,我们来砍些树枝。” 白二郎道:“这都是生的,就是砍了也不能立时用吧?” “所以你们可以下山去玩儿,顺便和村子里的人拆借一些木柴,我们这边砍的拉回去阴干,下次再来就能用上了。” 向铭学点点头,抽出一块灰色的麻布缠住手,也从白二郎手里接过镰刀,“你们下去玩儿吧。” 周立君就转了转眼珠子,“四叔,那我们也下山去了?” 周四郎瞥了她一眼道:“懒得你,你留下拖树枝。” 第67页 周立君:…… 周四郎继续念叨:“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有个大姑娘的样子,向兄弟这个客人都在干活儿,你好意思跑去玩儿吗?” 周立君:…… 满宝一听,拉着白善就要跑。 白善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下意识的拽了一下旁边的树,才稳住身子,树上的雪就哇啦啦的往下砸,把树下的周四郎几人砸得一头一脸的雪,白善也被砸了,但他被波及得不多,见此状况,立即站稳了拉着满宝跑了。 满宝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周四郎气急,怒吼:“白善——” 白二郎也拉了殷或往山下跑去。 四人一下山,殷或就喘得不行,微微弯腰喘气,但脸上却全是笑意,呼出来的气在眼前雾化,扑了一脸,感觉眼前都朦胧起来了。 满宝乐过,见周立如和周立学几个也跑到别的地方找木柴了,她便指着前面村庄的方向道:“我们朝着村庄的方向前进,冲啊——” 冲是不可能冲的,不仅仅是为了照顾殷或,也因为路上有些冰,可不能跑,一不小心会滑倒的。 长寿紧张不已,和许安一人一边扶着殷或,生怕他给摔着。 满宝一边走,一边还伸脚去跺了跺路边那层薄薄的冰,道:“怎么他们不清冰?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白善看了一眼村庄和这里的距离道:“已经出村了,大冬天的很少有人到这边来,而且也不好分配,所以才没清扫吧。” 第1753章 初次认可 果然,到了村口地上的冰就少了,中间的那条道上还有明显被铲过的痕迹,不过也不是特别干净。 但踩在上面总算不会有随时随刻会摔跤的感觉了。 这会儿天正冷,村子里没多少人在外面,但村外周家的庄子里来了许多车马他们还是知道的。 满宝他们到村口的时候正巧里长也要出门去找他们呢。 没什么正事儿,就是问问好,毕竟村民们都是周家的佃户不是? 一看到满宝几人,里长立即上前行礼,“参见周大人。” 满宝连忙回礼,对方年纪可大呢,她可不敢白受人的礼。 里长笑眯眯的,“周大人这是全家来庄子里玩儿?” 满宝笑着点头,“听说前两日雍州这边下雪了,所以我们来赏雪。” 里长不知道这白茫茫的雪有什么好赏的,每年不都下雪吗?不过他依旧笑眯眯的表示了欢迎。 既然遇着了,满宝自然要问一下村子里的情况,“给你们的鸡蛋都孵出小鸡来了吧?” 里长笑着应“是”,道:“大家都很上心,只要孵出来的小鸡,这会儿都放在屋里养着呢,跟人一样吃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鸡吃的还是比人差一些的。 满宝对此很满意,就问起明年春种的事儿,“谷种也该准备了吧,村子里今年是打算置换新的谷种,还是用自家留的?” 里长便道:“我们想着,从自家里挑出最优的一部分来,再从县城里买一些新谷种替换上,之前说好,这谷种……” “我出一半的钱嘛,”满宝道:“我知道,回头我让人去城中的粮铺里仔细的找一找,看有没有特别好的谷种。” 里长表笑着应下,跟会种地的人说话就是省心。 满宝最后问起过冬的事儿,比如村民们准备的木柴够不够多呀…… 里长一说大家都有准备,准备得还算充足后,满宝立即提出想跟村里人买一些木柴。 要她说,就几十文钱的东西,干嘛还拆借呀,直接买就是了。 白善也是这么认为的。 里长这会儿琢磨过味儿来了,他们这是来村里买木柴来的。 可村里人都是周满的佃户,她有要求,别说买和拆借,她直接开口要,佃农们也只能给的。 里长迟疑了一下,决定结个善缘,于是笑道:“不就是木柴吗,不值什么钱,哪儿用得着买呢,这样,从我家里搬出几捆,我再让人去各家凑一凑就够了。” 满宝推辞,“这儿离山林远,要打木柴得走好远的路,哪好直接拿大家的东西?” 里长见她有诚意,干脆点明了说,“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何况,今年周大人没有要牧草,大家少了打草的活儿,这才有空收了这么多木柴,本来嘛,庄子里的木柴就该我们给的。” 满宝这才想起牧草的事儿,往年村子里的佃户还得给职田的主官提供牧草呢。 不过他们家的马不多,骡子倒是不少,但前者一直是白善他们家在养着的,用的是上好的粮草,根本看不上这边的草; 后者则是周四郎负责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弄来那么多的干草,反正骡子没瘦,每天还能往回挣不少钱。 最后在里长的坚持下,满宝还是收下了他凑出来的二十捆柴,由村民们送到了庄子里。 老周头一听说是白送的,高兴不已,然后承了他们的情,和周大郎夫妻道:“别说,他们虽然懒些,但为人还不错,以后你们管他们时也多点儿人味,除了别让他们太偷懒,别的事儿,能帮一把是一把。” 周大郎应下,问道:“爹,我们明天下午也回去吗?” “不回去在这儿干嘛?”老周头道:“要不是庄先生说满宝心情不好,要出来看一下雪,爬一下山散散心,这大冷的天我才不出门呢。” 第68页 周大郎却不是很想回去,“我和孩子他娘商量了,想留在庄子里养些鸡鸭。” 他道:“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们买些鸡蛋和鸭蛋回来孵,再把庄子里其他没整理好的地方整理一下。” 主要是他们夫妻在京城那边也就东边帮一下忙,西边再跟着帮把手,闲散得很。 所以小钱氏的意思是,还不如住在庄子里,有事儿做,等想父母和孩子们了,再回京城就是了,反正也不远。 老周头正思考,周大郎继续念叨道:“她还想腌一些干菜,还有鱼啊肉啊之类的,京城那边的宅子看着太好了,家里偶尔还有贵客来,要是在屋檐下晒肉,怕是不好。” 老周头想起大儿媳做的腊肉、腊肠以及各种熏肉和腌肉,立即点头道:“行,那你们就留下。” 想了想,他道:“我们跟你们一块儿留下吧。” 反正回去京城他也是去饭馆里帮忙,事儿不多,而满宝回去以后还要进宫,要见面得下个月初八呢,所以他想了想后道:“回头我和二丫要些钱,我们去买些肉和菜回来坐着,今年咱在京城过年,吃饭的人也不少呢。” 想到还要买菜,老周头就有些埋怨,“之前我们过来太晚了,竟忘了种菜,以后这菜还是要自己种。对了,庄子里有可以种菜的地儿吗?” 一旁乖乖坐着等吃的满宝立即插嘴道:“爹,这个庄子里头要多留一些地方给我种东西。” 老周头问,“种你从外头挖回来的野草?” “怎么是野草呢?说不定是药呢,”满宝道:“天下万物皆可入药,立如才说了,郑掌柜已经给我联系了一批药种,到时候我想在庄子里试着种一种。” 京城的宅子里也种一些,分开种,存活率高一点儿,这可是郑掌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那些药农手里收集来的呢。 当然了,除了郑掌柜给的药种,还有她感兴趣从商城里买的东西,以及从外面挖回来的东西,嘿嘿嘿…… 京城的大宅里人来人往,她不太敢种商城里的东西,但庄子这边基本上都是自家人,而且还是大哥大嫂亲自打理,她放心得很,所以打算找些新奇的东西种上。 比如,科科说不能遗传第二代优良基因的谷种。 第1754章 吃醋 因为他们到的迟,人又多,小钱氏和容姨一商量,干脆给大家做汤锅吃。 厨房里的下人,还有方氏将从城里带来的白菜洗了掰好,小钱氏和容姨则剁了骨头用大锅熬上,一边还往里加各种香料。 满宝他们一开始还在外面坐着说话,闻到香气后就忍不住找到大厨房里,正好周立君和几个兄弟把砍下的树枝拖回来,一闻到这个香味便道:“我去给大伯母帮忙,你们自己上山拖去吧。” 周立威忍不住吐槽,“二姐,你那手艺是去帮忙,还是添乱?还不如我呢。” “你闭嘴吧,我做菜不会,洗菜还不会吗?” “这会儿哪儿有什么菜要洗的?” 周立君已经丢下他们跑远了,周立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你就别想着偷懒了。” 其实厨房里要洗的菜还是挺多的。 小钱氏他们从七里村来京城时可是带了不少泡着的竹笋和晒好的干菜。 这会儿还剩下不少,除了前段时间窖存的白菜外,小钱氏还把白家庄子里送来的黄瓜给窖存了。 拿出来的黄瓜除了软一些外,切开来和新鲜的差不多,甚至香味还越发的浓郁,竟然还不坏。 连刘老夫人都觉得惊奇,明明都是放在缸里窖存的,处理方法也都一样,但小钱氏存下来的黄瓜就是比容姨存下来的更新鲜,更嫩,也不易坏。 汤锅嘛,菜蔬还是要多一些的。 他们就把这些干菜拿出来泡上清洗,还有黄瓜也要洗净切片,再泡点儿晒干的山药片,把之前买的莲藕洗干净了切片…… 要不是时间上不允许,小钱氏还想做些豆腐或发一些豆芽呢。 说起这个,她便忍不住和坐在小凳子上洗菜的和立君道:“我问过了,村子里没石磨,我们家以后要做豆腐还得自己准备一方石磨才好。” 满宝就道:“买一个呗。” 小钱氏就纠结,“可只我们自家用也太浪费了,这又不是在我们村,我还每天都做豆腐给店里用或往外卖,这就是自家吃的。” 白善想了想后便道“可以在咱家屋子旁边搭个棚子,把地面垒得结实些,村子里的人也能用。这样不仅热闹,大哥大嫂也好融入大家中间些。” 白善当即对立君道:“买一个。” 立君一边将泡好的干菜洗干净了捞起来,一边道:“小姑,这事儿你说了不算,得问过爷爷,现在爷爷一天要查两回我的账呢。” 虽然现在钱和账本都还是她拿着,但老周头早上要问一次谁从她手里支钱了,晚上要问一次今天一共花出去了多少钱…… 一旁好奇的掰着莲藕上泥块的殷或忍不住问:“石磨很贵吗?” 满宝点头,“可贵了,石料好一点儿的,在那我们罗江县估计要八百文左右,不知道这儿要多少。” 周立君也点头,“以前我小姑想在店里给大伯母添一个,我爷爷都觉着贵。” 殷或有些迷惑,八百文,很贵吗? 白二郎见他把莲藕上的泥剥了就要拿刀切头去洗,连忙“哎呀,哎呀”的拦住,道:“先洗过一遍再切头,不然脏水要流到里面去了。” 第69页 方氏才把白菜都掰好,一回头看见几人洗这么一点儿菜把地面弄得湿漉漉的,忍不住挥手赶他们,“你们这儿哪是来帮忙的,简直是来添乱的,赶紧出去出去,我一会儿还得给你们收拾厨房。” 一直低着头老实清洗东西的丫鬟和婆子都不敢说话,但其实她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满宝将洗好的黄瓜递给白善,看着他哐哐的几刀就把黄瓜切好了,和方氏道:“我们洗得可干净了。” 方氏看着白善切出来的那有两指那么宽的黄瓜默然不语,这东西切成这样,她们一会儿不得重新切? 白善已经尽量控制切薄一些了,但以前这种事都是大吉做的,他最多是烧火,不过…… 他一本正经的道:“四嫂,黄瓜大片点儿吃着舒服。” 方氏道:“这得烫多久才能熟?” 白善:“生的也能吃。” 殷或就一脸纠结的看着那堆黄瓜小声道:“我觉得熟的比较好吃吧。” 满宝则是直接道:“我不喜欢吃黄瓜,我喜欢吃莲藕。” 老周头抱着一个大冬瓜从外面进来,直接将它放在地上,和屋里的一群人道:“这是里长送的,一块儿洗了切了吧,我还请了里长过来吃饭。” 虽然已经熟悉了,但他们毕竟是外来的,总要跟这儿的村民和里长搞好关系的。 村民们人数太多,还是先和里长处好关系吧。 方氏代替大家应了下来,然后等公爹一走,立即强硬的把厨房里的一堆少年全轰出去了。 满宝立即洗干净手和众人出去,然后叹息一声道:“估计还得两三刻钟才能吃上饭呢,真饿呀。” 白善也叹息一声,“幸亏我们早上多吃了一顿早食,不然更饿。” 白二郎跟着满宝一起点头,深以为然。 殷或:…… 既然厨房不让他们帮忙,山上砍柴的事儿也用不到他们,几人便决定摆桌子去。 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一桌吃饭了。 大人们一桌,他们这些少年人一桌。 连大吉他们都在偏房里摆了两张桌子。 小钱氏将汤底熬好时,方氏她们也把所有的菜和肉都切好了。 大家拿到桌子上,直接一边烫着吃,一边说话。 殷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汤锅,他因为生病,吃的一向精致,家里偶尔为了迁就他,也多是偏清淡。 他自己知道的,祖母就经常叫小厨房给她煮大肉吃,就是因为这个,他连饭都不太喜欢和家里人吃。 和他吃一顿饭,八个人里除了他以外都要另外再吃一顿,何必呢,还不如他自己吃,她们自在,他也自在。 满宝坐在椅子上,见长寿和许安还垂手站在一旁,就挥手道:“你们和大吉下去吃饭吧,殷或我们会照顾的。” 长寿和许安就看向殷或。 殷或回神,微微颔首,“你们去吧。” 长寿便拉着许安行礼后退下。 白善也很照顾殷或,先给他盛了一碗汤让他暖暖胃,白二郎见俩人对他这么体贴,却好似看不到他一样,不由嘟了嘟嘴。 他把碗放到白善和周满的中间去,俩人抬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他,“干嘛?” 第1755章 度假 白二郎的目光就落在他们给殷或的汤上。 殷或抿嘴笑起来,将他那碗汤推过去一些,让给他,“我这碗给你?” 白二郎看了一眼,伸手大大方方地的接了过去。 白善摇了摇头,接过白二的碗给殷或盛了一碗汤,他扭头看向满宝,问道:“你要喝汤吗?” 满宝立即摇头,“我要留着肚子吃菜。” 正喝得津津有味的白二郎有片刻的后悔,是啊,喝汤很饱肚子的,他又不像殷或,这也不能多吃,那也不能多吃,他明明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呀。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很迟很迟的午食,基本上晚上就不用吃什么饭了。 满宝就和小钱氏道:“大嫂,我晚上吃一碗笋子面好了。” 白善也立即道:“我也要笋子面。” 白二郎道:“我多加一些萝卜丁。” 刘老夫人就笑道:“那就让厨房稍晚一些给你们下一碗小面好了。” 满宝给殷或点好了,“殷或就吃清汤面吧,我大嫂下的也很好吃的。” 钱氏笑得不住,点了她的额头道:“才吃完一顿就想着下一顿了。” 庄先生也忍不住笑了笑,叫上几人,“才吃饱了,不好出去追风,你们到茶室里来,我们坐着说说话,等困劲过去了,你们再出去走一走。” 四人便老实的跟着庄先生去了茶室。 小钱氏正要收拾碗筷,见周立学几个还呆呆坐着,便也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道:“真是个憨子,庄先生和你小姑他们喝茶,你就不会去帮着烧水泡茶叶?” 她道:“带上你四弟和叔平,赶紧过去。” 周立学呆呆的起身,拉了拉周立固和白叔平,三人跑去追庄先生他们。 大吉他们那边已经把碗筷都收好了,出门看见儿子还知道去跟在庄先生和少爷身后伺候,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进了茶室后,压根不用他们动什么手,白善和满宝自己去提了一大壶水来,白二郎则招呼着他们将茶室里的木榻和坐席都围在一起。 第70页 满宝他们把水提回来,就将炉子放在屋角,开始生火烧水。 生火他们全都很有经验,一下就把木炭给点起来了,为让视线好,门只关了正对着他们的那半边,窗户都开了一扇呢,虽然外面园子里只有雪,没有什么可看的。 水一烧上,大家便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木榻上,白善挪了挪屁股,“还是有点儿冷,应该垫点皮子的。” 周立学没那么讲究,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庄先生,“先生,你是要给小姑他们讲课吗?” 庄先生哈哈笑问:“怎么,你想上课了?” 周立学立即摇头,摇过后发现这样的行为不好,于是找补道:“现实讲课自然要听的。” 满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马屁精。” 白二郎深以为然的点头,“就是。” 周立学不理他们两个,依旧看着庄先生。 庄先生就笑道:“不是上课,就说说话,当做醒神。” 他顿了顿后和满宝道:“本想带着你们来爬山的,不过我看现在山上湿气重,又冷,大家坐着说说话也好。” 其实是看他们今儿就玩得不错,似乎已经忘了这段时间的低迷,他也就懒得再带他们上山了。 雪天走山路不仅不好走,还危险。 庄先生笑问:“明天你们堆雪人去?” 正有此打算的满宝几个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兴奋,“先生一起去吗?” 庄先生就笑道:“我看着就好,你们替我也堆一个。” 连周立学都表示没问题。 大家凑在一起也就说些吃吃喝喝和玩乐的事情,开开心心的消磨着时光,一直到傍晚,庄先生才指着天边的夕阳和她道:“夕阳虽美,但我们都知道,它一出现就离天黑不远了,它永远只有一种结果;而朝阳比它更好,是因为朝阳过后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有可能刮风下雪,也有可能艳阳高照,有无限的可能。”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庄先生轻声道:“而你们就是那朝阳,为师和那些人都老了,都是夕阳。” 满宝和白善瞬间听明白了庄先生的意有所指,殷或也沉思起来,只有白二郎挠着脑袋左右看过后,就和同样一脸迷茫的周立学等人大眼瞪小眼。 好在他比他们知道的内情更多一些,白二郎一向秉持着听不懂的事情就留着事后问白善和周满。 而一般情况下,要是没大事,先生是不会特意和他们说这样的话的。 他觉得这番话是鼓励的话,于是等先生离开,他就扭头问满宝,“先生在夸我们?” 满宝道:“是在鼓励,不是夸。” 她道:“不过先生可不是夕阳。” 白善:“就是,那也是最美的那一道。” 满宝:“不错,夕阳有像橘子红艳艳的,也有像蚊子血一样难看的。” 于是白善就和她说起那些人的坏话来,“那些人可不会像蚊子血,他们都是黑乎乎的,就跟要下大雨前一样。” 满宝:“还是下的臭雨。” 白善:“没错,恶臭不已。” 殷或:……原来他的小伙伴是这样的小伙伴吗? 周立学满头雾水,扭头问白二郎:“谁惹到他们了,他们在说谁的坏话?” 庄先生说的太含蓄了,但白善和满宝说得明白呀,他们才开口骂了第一句白二郎就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虽然他也并不知道是谁,于是只能代称道:“一群坏人。” 周立学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谁?” 白二郎一脸深沉的道:“我要知道是谁,那我就能当唐学兄的官儿了。” 白善闻言扭头道:“你做梦呢?” 满宝道:“你起码还得再努力二十年。” 白二郎不甘愿,“凭什么,我现在读书也很厉害的,上次王侍讲还夸了我呢。” “因为唐学兄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满宝道:“难道你还能比唐学兄厉害吗?” 白二郎思考了一下,很甘愿的摇头承认他比不上对方。 “所以你要做到六品官儿,最起码得二十年。”满宝想到这儿琢磨了一下味儿,嘿嘿笑道:“我现在就是六品官了,和唐学兄同级。” 白善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后天要去上大朝会了吧?是和唐学兄坐在一起吗?” 第1756章 早起 满宝一呆,这才想起这事儿来,是啊,上个月才说了的,她得参加大朝会。 半响,满宝合上嘴巴道:“没事儿,我去了也没啥事儿做,估计就听他们议政。” 白善一想也是,她就是个编撰,很少会用到她发言的。 于是大家也就讨论一下,第二天该出门堆雪人堆雪人。 地里那么厚的雪,他们找了一块空地,那雪看着白白的,于是拿了铲子上前。 堆雪人当然要用铲子了,傻子才用手呢,去年才到京城的时候满宝第一次看那么大的雪,没有经验,就跟在家乡一样用手去戳雪,才捧起来玩了一下就冻得不轻。 后来傻乎乎的用手去堆雪人,被巷子里的小孩儿给取笑了,然后还没把雪人堆起来。 已经有过经验的满宝三人很熟练的指挥着大家用铲子铲雪拍雪,他们把雪堆在一起拍结实了再进行下一步。 就连殷或也是第一次见识,穿着靴子踩着雪在一旁嘎吱嘎吱的走来走去。 第71页 一行人在地上堆了三个雪人,身子形状不一,有的肚子太大,有的整个脑袋都是方的,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立君跑到路边捡了几块黑石子,直接按进雪人的脑门里当眼睛,其他人也到处去找雪人合适的鼻子和嘴巴,满宝直接就掰了一根细棍,折弯了一些后按进去当雪人的嘴巴。 就是退后两步看的时候,怎么看怎么觉着恐怖。 等他们把三个雪人打扮出来,周四郎他们过来看热闹,然后啧啧摇头道:“晚上谁要是打这儿路过,能把人吓死。” 满宝决定不理会他,反正她觉得雪人堆得还是可以的。 可惜,他们还得回京城去,所以不能久留。 所以最后看了一会儿雪人,他们便回庄子吃了午食,然后就告辞回京。 老周头和钱氏决定带着周大郎夫妻留下,周四郎也不急着回去,他打算这两日去雍州城转一转,草原上的皮货开始运下来了,他和向铭学都打算今年再做一笔皮货生意。 周立君打算跟他们去见见世面,所以其他人跟着满宝他们回京,然后忙各自的事情去。 满宝第一次上大朝会,需要比平时起得更早,加上现在日头短,天黑得快,但亮得晚,不仅如此,人还特别嗜睡,就喜欢赖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不起来。 哪怕满宝已经提前让科科提醒她起床,她还是睁开眼后又闭上眼睛,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滑,又睡过去了。 科科察觉到以后半响无语,正想继续叫她,就扫描到白善披着一件披风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它便立即不干预了。 白善也困,他走到满宝的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动静,便又敲了敲,道:“我知道你醒了,快起来吧,不然一会儿你真迟到了。” 满宝卷着被子喊道:“我不想起身呀。” 白善道:“要是被御史弹劾,最少一个月的俸禄呢。” 满宝就抑郁了一下,最后还是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掀起被子下床,抹黑点了灯。 白善见灯亮了,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道:“那你快一些啊,我去叫白二。” 满宝迷迷糊糊的问,“叫他干什么?” 白善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满宝只听没过脑,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还是觉得椅子太硬了,于是又坐回了床上。 一坐到床上就觉得软绵绵的好舒服,她没忍住趴了下去…… 科科:…… 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绵长,似乎又睡着了,它无言了一下,正想提醒她时,她突然抬起了头,直接伸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脸颊,自言自语道:“不能睡呀,不能睡,锥刺股,头悬梁呀……” 见宿主艰难的离开了床,科科这才没再说话。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不后悔,满宝连床都没收拾,直接披了衣服就拎着木盆出去打水。 厨房里的人早醒了,她们从来都是府里最早起床的一拨人,府里的其他下人也都开始干活儿了,见满宝迷迷糊糊的自己过来打热水,一个丫头便上前接过木盆道:“满小姐,您怎么不等我送水过去?” 满宝摇头道:“我自己来就好,吹一吹风精神了好多。” 丫头:…… 满宝打了水回屋,先洗脸洗手,这才彻底清醒。 等她打理好自己去找白善,才发现他已经和庄先生白二郎坐在了饭桌上,师徒三个就等着她吃饭呢。 满宝给先生行礼过后问道:“你们怎么都起得这么早?” 庄先生笑道:“年纪大了,觉少。” 白善笑道:“昨晚睡得早,今儿就起早了。” 白二郎坐着没说话。 灯光昏暗,满宝凑上去看,这才发现白二郎眼睛是闭着的,低垂着脑袋,仔细的听还能听到轻轻的鼾声。 白善就用手肘捣了一下他,白二郎一抖,差点摔跤,他立即坐正,迷迷糊糊的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满宝总觉得这话很熟悉,似乎今天早上听到过来着。 她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直接给她夹了一个包子,道:“大朝会时间长,你还是别吃粥了,多吃些包子馒头之类的东西吧,水也少喝。” 满宝点点头,夹起馒头就吃。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才微微亮,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满宝坐在一摇一晃的马车里忍不住打瞌睡,白善和白二郎也是。 她今天还是很感动的,“下次你们不用跟我一块儿早起了,赶这么早不值当。” 白二郎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白善看了他一眼后道:“没事儿,以后我送你,反正以后我也是要上朝的。” 白二郎都清醒了一点儿,道:“你可真自负。” 白善:“这叫自信。” “我得要二十年,你就算比我厉害,那最起码也得十年,十年以后满宝说不定都不止上大朝会了,哼,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满宝则是思考了一下摇头道:“虽然官越大俸禄越多,职田也更多,但我觉着官儿还是别当太大的好,好累的,都没空做别的事儿了。” 太医最高就是四品院正,需要管那么多事儿,她才不当呢。 其他的官儿,品级高了要管的事儿也多,又不是治病救人,她也不太喜欢,还占时间,所以现在就挺好的。 第72页 等排队进了大朝堂,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满宝更加觉得她这个官儿真是太好了,因为分的位置就很好呀。 第1757章 瞌睡 京官六品以上才有权利和责任参加大朝会,所以满宝是属于官最小的那一拨,本来就排到门口边边上了,她年纪又小,更是被排到了后头几列。 她的位置就在最后一排的第四列,紧靠着一扇窗户。 好在冬天窗是关着的,就算有点儿透风,把官服拢紧,手一揣,就感觉也不是那么冷了。 满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斜前方的唐大人,他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正要坐下,一低头就和满宝对上目光,俩人都沉默了一下。 还是满宝最先回神,抬手高兴的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唐大人冲她点了点头,正要坐下,就见满宝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的方向,才和他挥了挥的小爪子就兴奋的摇起来。 他回头去看,就见杨和书才和外面的那些大人打过招呼进来,看到满宝也露出笑容来,不急着坐下,反而上前去和她说话,“你来得倒早。” 满宝自豪的道:“毕竟是第一次上大朝会,自然不能迟到的。” 杨和书点了点头,与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杨和书和唐鹤是并排坐的,很快又有一个中年美大叔过来,唐大人和杨大人都和对方见礼,叫了一声:“郭县令。” 满宝就知道这个是万年县的县令了,他坐在唐鹤的后面,正好和满宝并排。 郭县令回礼,然后又转过来,看到满宝顿了顿后行礼,“小周大人。” 满宝立即站起来回礼,也跟着叫了一声:“郭大人。” 附近的官员陆续进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和满宝打了一个招呼,“周小大人……” “小周大人……” “周太医……” 满宝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拱手团团行礼,认识的就叫一声,不认识的就弯腰深一些回礼。 终于,大家行礼结束,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等候。 最先来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官,大人们或是在殿外说话,或是在偏殿里坐着等候。 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入内,然后时间到,有内侍唱名,表示皇帝到了,大家这才纷纷从席位上起身站在一旁,等皇帝到了龙椅上坐下后,众人便跟着一起一揖到底,行礼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就挥了挥手道:“免礼吧,赐座。” 皇帝身旁的古忠大声喊着宣告,“免礼,赐座——” 众人这才直起腰来,纷纷落座。 满宝盘腿坐在她的矮座上,觉得椅子上不垫东西不仅有点凉,还有点儿硌人,不知道下次她能不能带个软垫子来…… 正胡思乱想着,朝会已经开始了。 大家先讨论的是各地呈上来的重要折子,比如现在各地都开始下雪,各地都要报上来降雪量,核对是否有受灾情况。 满宝听了一会儿都没听到罗江县有什么消息,这些事情又不是她感兴趣的,便有些走神。 这一走神,她的眼皮就忍不住越来越沉重,她的小脑袋就慢慢的,慢慢的低垂了下来,呼吸渐渐绵长。 科科:…… 这是宿主的自主行为,跟收录行为不冲突,按照程序它不该干预的,但它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下,“宿主,大朝会上不好睡觉吧?” 这道声音在脑海中想起,满宝深以为然的赞同,然后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清醒了,正在努力醒来,认真的听讲。 科科在脑海中收到了宿主的一句“知道了”,然后宿主的电波波动了一下,就越发深沉的睡过去了。 科科:…… 它不管了。 满宝低垂着脑袋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隐隐约约的,她还是能听到朝堂上的讲话声的,好几次科科以为她要被人发现时,她便微微抬起头睁开眼睛来看一下前面,动了动发麻的身子后又低下头去继续瞌睡。 科科都惊呆了,它从小陪伴着她长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可惜它并不知道满宝睡得有多不踏实,她心里一直在做斗争呢。 就好像心里有好几个小人,一个说:“睡觉是不对的。” 一个说:“被抓到是会被罚俸禄的。” 另一个说:“还很丢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 可坐在中间的那个小人就是脑袋一点一点的醒不过来,所以她只能时不时的惊醒一下抬头看向四周。 当然,她认为是时不时,间隔时间并不长,但在科科看来,那简直是一直在睡觉啊。 周满自以为殷或,但坐在她旁边的郭县令又不是傻子,一开始还没发现,这么长时间了还能没发现吗? 他扭头看了看脑袋一点一点的周满,张了张嘴,半响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年纪跟他闺女也差不了多少。 话说她主要职责是太医吧,为什么要上朝来?那些大人也太能折腾人了。 郭县令把头偏到一边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没人打扰,满宝就越睡越沉,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突然,满宝被戳了一下,她瞬间清醒,睁开眼睛抬起头来无辜的看着前面。 就看见唐大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趁着整理衣服,他微微回头暗暗瞪了她一眼。 第73页 满宝瞬间坐直,不敢再瞌睡,不过她现在也精神了好多,虽然感觉只睡了半刻钟不到。 她忍不住问科科:“我睡了多久了?” 科科:“一个小时十二分钟。” 满宝不相信,她怎么可能睡了这么久,明明只感觉去了一小会儿。 正思考的时候,唐大人已经走到了前面,微微躬身着回答道:“徐氏已经招供,说她是受水乐街杨家的管家于水的指使,臣昨日已经拿了于水审问,但是陛下,臣想亲自问一问杨溶。” 杨溶是五皇子的亲舅舅,杨贵妃的亲哥哥,他身上只有虚职,没有实职,所以此时不在朝上。 皇帝面无表情的道:“准你去问,你是长安县县令,他是长安县人,难道还问不着他吗?” “陛下,杨府中的下人说杨溶不在家中,却又说不出去了何处,臣从昨日午时守到了晚上也没见到人。” 皇帝:“殷礼。” 殷礼躬身道:“臣也去了,然杨家为公侯之后,臣无诏不能强入内。” 主要是他们没有于水的供词,他要么说自己是冤枉的,要么就说都是自己指使的,还一度想要自杀。 他们现在没有一点儿证据可以强行入内,杨贵妃和五皇子还在宫内呢,所以俩人就束手束脚了一些。 第1758章 亲自去请 皇帝就气乐了,笑道:“既然如此,古忠,你亲自去请人来。” 皇帝有请,那可不管你是在家,还是不在家,都得应召进宫,你杨家又不是隐士。 古忠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事情到这儿,案子已经算半明了,不过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朝上坐着的也不是很好。 这两天他们已经隐约琢磨出来,这一次宫里拿的人有些多,其中不乏底下坐着的某些人家培养出来的人手。 这事儿就算议完了,皇帝挥了挥手,有些生气的镖师退朝。 满宝一脸懵的跟人起身、出列、跪下送皇帝离开。 等她前头和旁边的大人也起身了,她才爬起来,然后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管帽,顺手揉了一下眼睛,把眼窝的眼屎揉了下来,这才低着头小心凑到杨和书身边。 杨和书低声说她,“就算要睡觉,也该警醒些,朝上议不到与你相关的事儿也就算了,议到了,不论会不会叫到你,你都得醒着,好预备着回话。” 满宝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小声问,“杨学兄,杨溶是谁?就是他指使徐雨换针袋的吗?” 杨和书目光深沉的道:“这事儿得等知鹤查出来,杨溶是五皇子的亲舅舅,他们家在水乐街。” 满宝隐隐觉得不对,等走出殿门才想起来,“可五皇子不是你表弟吗?” 杨和书就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是啊。” 说罢转身走了。 满宝揉了揉脑袋,回头找了一下唐鹤,发现他正在和殷礼说话,便拔腿去追杨和书。 出了大殿,大家便各回各的办公地点,有的留值皇宫,有的出宫门去皇城里的办公所,还有的则是去东宫。 满宝和杨和书同路,有些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大人就看到周满一手扶着官帽,一手跑到了杨和书身边,仰着个小脑袋和他说话。 众大人:…… 有人便问道:“杨长博在京城可受女郎的欢迎得很。” “哎呀,大人一看就误会了,你仔细看一看,那可不像那些女郎看小杨大人的样子。而且我听说周满已经定亲了吧?定的还是她的师弟。” 满宝压低了声音追问,“那杨溶会不会被叫到朝上问话,我会不会也要上朝和他对峙呀?” 杨和书就笑道:“不用,虽然不知最后如何,但今日陛下已经够下他杨溶的脸了,再提到朝上来问话,不说杨氏一族,就是五皇子母子只怕也不能自处,最多小朝会问话,那不是我们能去的了。” 他顿了顿又安抚道:“你也别怕,就算对峙,你也是受害者,你只是个太医,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听知鹤的就是,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满宝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杨学兄,杨氏是你家呀。” 杨和书见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忍不住笑眯了眼,乐道:“是啊,我家是杨氏嫡支。” 满宝就忧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那会不会牵连到你?” 杨和书微微摇头笑道:“不用担心,杨氏大得很,不是什么事都会牵连到我家的,对了,琪哥儿又长大了些,你嫂子前儿还说要请你上门做客,但我似乎听说你一出宫就出城去了?” 满宝点头,“我去庄子上玩儿了。” “那下次休沐去我家玩儿如何?我让人去猎只鹿回来,我们可以在园子里烤鹿肉吃。” 满宝一听,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杨和书就笑着点头,“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俩人说起吃的来,满宝被挑得兴致勃勃,很快就忘了这件事。 但回到崇文馆的杨和书在迟疑过后,还是上书和吏部及户部请辞,要求出东宫避嫌。 刘尚书彼时正从皇帝的书房里退出,一行人正好和急匆匆进宫觐见的杨溶在门口碰面。 对方脸色苍白,大冷的天额头有些冒汗,一看情况就不是很好,几位老大人对视一眼,然后就不动声色的出去了,只当看不见。 第74页 杨溶进去,殷礼和唐鹤还在,俩人等着问他话呢。 刘尚书走到半响叹气,觉得今年真是不太平,从开春到现在事儿就没断过,尤其是东宫。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一回想,东宫的确是惨,似乎一直被陷害。 他不由瞥眼看向魏知和老唐大人,忍不住隐晦的打听起来,“听说这次宫里拿了不少人,不仅是参与了换针袋的人,不少眼线都被拔了。” 老唐大人没说话,魏知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刘尚书,都这会儿了,你还敢听说呢?” 刘尚书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打了一个抖解释道:“魏大人可别误会,我这是听别的大人议论的,可没有往宫里打听消息。” 老唐大人依旧不说话,魏知继续道:“这话和我们说不着,得和殷礼说。” 刘尚书:…… 等他回到户部,看到杨和书的请辞书就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和心腹道:“这才是最可惜的地方,此事不牵连到杨和书还罢,若是牵连到了他,那才是得不偿失。” 户部右侍郎知道杨和书的下一步应该是坐他的位置,而对方才能出众,不仅皇帝,就是他们尚书都很满意的。 作为他们尚书的心腹,他可是知道的,杨和书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尚书,且还走在了他之前。 虽然以前有些嫉妒,但他现在也忍不住有些惋惜,“杨大人的确才能出众。” 刘尚书就忍不住低声嘀咕来,“杨侯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要有那么一个儿子,必不肯让别人挡他的青云路的。” 右侍郎就忍不住和他们尚书说小话,“要是这是杨溶自己所为,不干杨侯爷的事儿,应该也牵连不到他们家吧?” 刘尚书就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太小看杨侯爷了,他毕竟是一族之长,那么大的事儿,他就算没参与,也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看他能不能壮士断腕了。” 右侍郎小声嘀咕,“庇亲又不犯法。” “是不犯法,但犯忌讳,”刘尚书道:“尤其是这种事,陛下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恶了他们?” 右侍郎就看向杨和书的请辞书,问道:“那这……” 刘尚书想了想,便收到了一边道:“我和陛下报一报吧。” 第1759章 可惜 杨和书不说,但满宝还是知道了他处境不好,崇文馆又不是桃花源,宫中和朝中的纷争自然也是会议论的。 现在萧院正他们都回太医院去修书办公,只有满宝还留在崇文馆。 毕竟她吃住都在这边,这里又有那么丰富的资料,她当然更喜欢这里。 所以下午她从太医署那边上课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馆里的几个编撰在悄悄的议论杨和书,一个道:“听说杨大人已经上书请辞,不知出了太医署和户部,他要被调往何处。” “不管去哪儿,他大好前程算折了,本来陛下看重他,只等过个三五年,太医署培养出了第一批医者,而各地医署开好,他便是首功,到时候调回户部,一个侍郎的位置跑不掉。” “就是,上了侍郎位,以他的才能,最多七八年就能从刘尚书手中接过户部,以这样的速度,他说不定会成为我大晋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宰相呢。” “不至于这么快吧,现在户部的两位侍郎也不错。” “他们家世不够,要练资历必须外放,我听说户部的左侍郎已经有意谋外放了。” “是啊,这满朝之中,家世在杨和书之上的,才能比不上;才能与他相当的,家世又比不上,”那编撰摇头道:“可惜,可惜。” “这案子还是唐鹤查的,以往见他们形影不离的,这一次却是迎面都不怎么打招呼了。” “哎,利之一字呀。” “杨家到底出了一个皇子,若是五皇子有幸,那杨氏可就是外戚了。” “外戚有什么好的,外孙到底是外,还能比得上亲儿子?”一个编撰道:“一任帝皇也不过保家中两世荣华,可一相可是能保家中三代不衰,要我说,杨侯爷买椟还珠了,何况这还不是他亲外孙呢。” “如今太子生了长子,地位巩固,他们只怕都失算了。” 满宝转身便走,她走到前面去找杨和书,就被告知一向勤勉的杨和书已经出宫回家了。 这是很少的事儿,太医署的事儿不少,他常需要留到夕阳快西下才能出宫,很少能准时下衙的。 满宝在前面站了一会儿,转身去课室那里找白善,正巧碰到孔祭酒在给他们讲“管仲和齐桓公”,她便靠在墙上听。 本来就快要下学了,满宝也只听了尾巴而已。 但管仲和齐桓公的故事她以前就听过,虽然每个时期先生们说的侧重点都不一样,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比如,管仲是天下第一相。 孔祭酒收了书出来,看到低着头靠墙站的周满,忍不住停下脚步,“你是来上课的?” 满宝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问道:“孔祭酒,要是当年齐桓公不听鲍叔牙的劝告,不用管仲或杀了他,齐国还能鄄会盟吗?” 孔祭酒想了想后道:“很难,管仲之能天下少有,孔子就曾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太子本来想等孔祭酒走远了才起身离开的,见他们两个站在窗外说话总也不走,便起身背着手走到门口看他们。 第75页 就听到周满问,“孔祭酒,要是你知道一人有管仲之能,你会去和陛下举荐他吗?” 孔祭酒就自傲道:“当然,这是国之幸。” 满宝就点了点头,后退一步行礼谢过孔祭酒的答疑。 孔祭酒忍不住认真看了看她,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便转身离开了。在离开前,他还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子。 他一走,课室里被压抑的同学们立即呼啦啦的起身,但因为太子就站在门口,大家虽起身跃跃欲试,但依旧没敢放肆。 白善心里着急,和太子行过礼后就小心从他身边钻出去,跑到满宝身边问,“忘了问你,今日大朝会没出什么事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都没见着,因为满宝去太医署了。 满宝道:“没出事,我就坐着听他们说话来着。”然后不小心睡了一堂早朝。 太子背着手上前,问她,“那个有管仲之能的是谁?” 满宝毫不犹豫的道:“是杨和书杨大人呀。” 太子转身就走。 杨和书的才能是不错,但说他有管仲之才也太过了吧? 满宝见他毫不犹豫,瘪了瘪嘴,扭头问白善,“你不觉得杨学兄很厉害吗?” 白善点头,“是很厉害。” 想起在罗江县时他的亲力亲为和宽和,白善问道:“杨学兄他怎么了?” 满宝就叹气,左右看了看,到底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提起这事,于是大家转到观景楼,一边让马福明几个去提食盒,一边坐在楼上说了一下她知道的事儿。 “杨学兄现在似乎很艰难。” 跟着凑热闹的刘焕听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问,“听你们这意思,要害满宝和太子妃的竟是杨家人,而徐雨的证据是满宝拿出来的,所以我们现在还要同情杨大人吗?” 大家一起鄙视的看他。 白二郎道:“你也太肤浅了,这事儿和杨学兄又无关。杨学兄一向光风霁月,这事儿一看就是被牵连的。” 白善也点头,“满宝也是无辜的,甚至连徐雨都没多少错,真正有罪的是培养她和威胁她的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同情杨学兄?” 殷或道:“可这件事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我想朝中本来嫉妒杨学兄的人就不在少数,这一次不论他是否参与,他都会受牵连。” 白善心里也难受,紧蹙着眉头道:“所以此时杨学兄辞去东宫这边的事儿其实更好。” 满宝难受的道:“可如果这样,杨学兄的青云路岂不是就断了?” 白善就笑道:“哪儿那么容易断?你也太小看杨学兄了。” 他道:“你要不信,亲自去问杨学兄好了。”、 满宝倒是想问,但接下来的七天他都没机会见到他,不仅他,连唐鹤她都没机会见。 一来,她忙,二来,唐鹤也忙。 皇帝到底很生气,杨溶被下到大理寺狱中,而和他一起被招去问话的大臣竟然还不少,多数是世家旁支。 听说崔氏、琅琊王氏以及卢氏的族长都到京城来了,过来请罪的,当然,他们不是来认罪的,他们认为监下不利,让族人犯下这样的大错,这就是他们的错。 第1760章 假的 皇帝特别友好的接待了他们,并表示这不是他们的错,毕竟族群大了,他们管理不当也是可能的。 所以皇帝暗示,族群大了就应该分族,树大分支,这是自然之理,不然树冠过大,都要依靠主枝,只怕会压垮了主枝。 甭管各族族长心里怎么想,事后会怎么做,反正他们当时是笑眯眯的应下了。 只是告辞离去时听说杨侯爷已经在偏殿里等了一天了。 崔氏和几位族长对视一眼,都默默的举步离开,没有说什么。 皇帝当天没有见杨侯爷,杨侯爷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而殷礼和唐鹤也开始将案子移交大理寺,算是收了一个尾,没人知道他们到底从宫中清理了多少人出来。 就是唐鹤自己都不是很确定,因为到最后,很多内侍已经不是他在审问,而是殷礼把人带到了西内苑去。 是从此消失不见,还是指证了其他人,或是悄无声息的回去,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换了一个主子,恐怕除了殷礼,就只有皇帝知道了。 唐鹤将所有案卷资料交上去,这事儿就算了了,连着劳累了两旬,他终于可以休息,于是回家后先抽出一天时间来陪妻儿,第二天正巧是休沐日,他便带着唐夫人和孩子去了杨家做客。 车才到侧门口,他便听到了马蹄声,忍不住撩起窗帘看出去,就见白善和周满白诚三人骑着马跑来。 唐大人露出笑容,跳下马车先打量他们,问道:“大冷的天骑马的感觉如何?” 满宝掷地有声的道:“爽!” 话说完就忍不住鼻子一痒,然后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唐大人见了便哈哈大笑起来,转身从车里将孩子抱下来,然后扶着妻子下车。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也下马,下人已经去敲门,杨和书估摸他们也快到了,正好迎出门来,见他们都挤在门口,就笑道:“快进来吧,我们收拾一栋楼生上了火盆,现在里面正暖和。” 满宝和唐夫人走在了一起,将赤骥拉进院子里才把马给下人,叮嘱道:“天冷,别让它在外面受冻。” 第76页 唐夫人忍不住乐,“感觉你这马比我们人还精致些。” 到了后院,白二郎就问道:“怎么不在敞轩?” 杨和书道:“孩子还小,不能吹风,所以还是在楼里好。” 上了二楼,只在角落里开了一扇窗,想赏景可以在那里看,其他人则可以坐着烤火烤肉,光线还好。 杨夫人抱着孩子站在楼梯口等他们,一见他们来,便转过孩子,让孩子去看他们,哄着孩子认人。 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大家,最后目光定在了满宝身上,也不知道是认得她,还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她,就伸手冲她啊啊的叫。 满宝上前俯身看了看他,笑道:“等我洗了手再抱你。” 杨夫人就笑道:“你比我还讲究些。” 满宝笑道:“我手上刚拉着缰绳,还抱了马呢,他还小,讲究些不是坏处。” 杨和书就让下人给他们端了水净手。 二楼生了好几个火盆,桌子上摆着腌好的肉,一上楼满宝就觉得暖和,于是解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下人。 唐夫人这才留意到她身上披的大麾,伸手摸了一把后道:“这摸着倒像是鸭子毛,自家做的?” 外头可不会有卖。 满宝笑道:“刘祖母送我的。” 唐夫人便羡慕道:“这样的披风可难得。” 她拉了杨夫人和满宝单独转进屏风后面说话,那里是隔出来的女眷休息室,里面只有两个木盆,桌上摆着茶点。 唐夫人笑道:“来,让他们去烤肉,我们坐着说说话,一会儿吃现成的。” 满宝看了一下室内,走到窗口那里推开窗,然后再合起来,随手拿了木插挡在窗下,让窗户开了一条缝透气。 唐夫人看得目瞪口呆,问道:“这是干什么?这大冷的天你还要吹风不成?” 满宝道:“屋里生的火盆太多了,透透气,不然会中毒的。” 两位夫人对这种事儿敏感得很,问道:“为什么会中毒?” 满宝还没说话,一旁候着的嬷嬷便笑道:“这生炭火是要开窗透一丝气,不然会闷死人,不过周太医放心,这外头开了一扇窗呢,这屏风又没封顶,不会有事儿的。” 满宝笑了笑道:“是这样说,可屋里火盆多,我觉着太气闷,这里开一条缝更好。” 嬷嬷还要说,杨夫人突然道:“满宝说得对,我也觉得这会儿气顺了好些。” 嬷嬷道:“可是夫人,小少爷是不能受凉的。” 杨夫人笑了笑道:“他抱着严实得呢,不会吹着风的,气闷了更不好,迎月,你再把另一扇窗也开出一条缝来。” 迎月应了一声,转身去开窗。 嬷嬷欲言又止,看着杨夫人的脸色到底没说话。 满宝便拿了桌子上的拨浪鼓摇着逗孩子,孩子听到咚咚咚的声音就被吸引,连唐夫人的儿子都从外面跑进来看。 满宝见两个孩子都喜欢,干脆从桌上又翻出一个来,一人塞了一个,让他们自己摇着玩儿。 可惜琪哥儿还小,还真躺在人的怀里,手里拽着拨浪鼓也是乱摇,好几次都摇不响,于是发脾气的将拨浪鼓丢出去。 唐夫人看着咋舌,问道:“这脾气像谁?也不像你呀。” 杨夫人就不好意思的笑道:“夫君说像他小时候。” 满宝不相信,“杨学兄脾气好着呢。” 杨夫人就笑道:“夫君说的,说他小时候可皮了,所以我们想等孩子长大一些就好了,现在脾气大些没什么,等他会走能说话了就慢慢教他,总能教过来的。” 唐鹤盘腿坐在铺着皮毛的木榻上,听到屏风里她们的话,扭头和杨和书笑道:“这个可不好教。” 白善和白二郎已经开始动手烤肉了,闻言好奇的问道:“杨学兄小时候脾气很大吗?” 唐鹤就摇头啧啧道:“那脾气可不小,现在不也挺大的吗?只是表面斯文而已,你们别被他给骗了。” 杨和书抬头冲他们温和的笑了笑。 唐鹤就扭头对俩人道:“假的,别信。” 白二郎愣了一下后就拍大腿叫道:“我知道了,就跟现在白善一样,就是假装的!” 第1761章 去处 白善抬眼警告的瞥了他一下。 白二郎就指着他和唐鹤杨和书道:“看到没,威胁我了。” 唐鹤忍不住拍着腿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就是这样的,忒的讨厌了。” 杨和书就无奈的道:“你别教坏了两个孩子。” 唐鹤就道:“明明是在说你,怎么又成我的责任了?” 杨和书伸手用夹子给火盆添了两块炭,笑道:“我分明就很温和,你在造我的谣。” 唐鹤扭头问白二,“这会儿你明白我多年来的感受了吗?” 白二郎有些迟疑,“是有些明白,可杨学兄的确很温和呀。” 杨和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白善已经烤好了肉,直接盛在盘子里塞进白二郎手里,“给学嫂和满宝她们送去吧。” 白二郎端着给她们送进去,进去了才反应过来白善这是嫌弃他丢人呢。 他不太高兴的嘟了嘟嘴,放下盘子就回去找白善算账,外面的话题已经换了一个。 倒是满宝一边吃肉,一边很好奇的问道:“杨学兄小时候很顽皮?” 第77页 杨夫人不太好意思的道:“在我印象中,夫君一直很温柔的。”不过很有主意就是了,基本上他拿定的主意别人很难再改变。 唐夫人却点头道:“不仅顽皮,脾气还很大。” 她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外面的人听到:“一不如意就发脾气,我以前都不知道知鹤为什么要跟他好。” 杨夫人不开心了,轻声道:“相公聪敏,又人品贵重。” 就算她是她表妹,唐夫人也不会赞同她的话的,“嗤”了一声后道:“一直是知鹤哄着他好不好?” 杨夫人虽声音温和,却很坚定的道:“夫君温文尔雅,我倒没少看表姐夫生气。” 满宝夹在俩人中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总觉得有些害怕,于是悄悄的起身溜了。 唐鹤见她溜出来,就好奇的问道:“你们在里面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满宝就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后摇头道:“没什么,烤肉吧,我想吃肉了。” 屏风内室的人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吵出结果,反正好一会儿她们才把孩子给带出来,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唐夫人把儿子塞给唐大人,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扭头问满宝,“你怎么跑出来了?” 满宝找了个借口,“我想吃肉。” 唐夫人扭头看了一下天色,问道:“这会儿还没到午时吧,你们早上出宫的时候不是吃过早食了吗?宫里的伙食是不是不好呀,我看知鹤也瘦了好多,他才在宫里吃几天呀?” 唐鹤立即道:“伙食还是可以的,我这是累的。” 唐夫人就顺口问道:“你这案子算了了吧,以后还要进宫吗?” 唐鹤摇头,“已经都交给大理寺,剩下的事儿不关我的事了。” 唐夫人就看向杨和书,正想问对他是否有影响时,他突然抬头对屋里伺候的下人道:“这儿人太多了,迎月几个留下,嬷嬷带着其他人回去吧,院子也需要人看着。” 嬷嬷正要说话,杨和书清冷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嬷嬷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避过杨和书的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带着人退了下去。 迎月看着人下楼,还到楼下确定人走远后直接把门给关起来。 唐鹤看得咋舌,问道:“这是你继母给的?你竟会用她给的人?” “不是,”杨和书冷淡的道:“是父亲给的,说是带孩子很有一套,所以我就收下了。” 唐鹤微微皱眉,很显然,这个下人不是很听话,不然杨和书也不会如此表现。 白善抬头看了一眼楼里,见留下的都是彼此的心腹,他便毫不隐晦的问杨和书,“学兄是打算离开京城了吗?” 杨和书露出笑容,微微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个打算,已经在运作了,最近有空,我们多出来聚一聚。” 满宝没想到他真的要走,一时情绪有些低落。 杨和书见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相逢有时,你我都在朝中为官,总有再见的时候,不必失落。” 唐鹤比他们想得都开,笑道:“伤心什么,以他之能,出不了几年我们就又能再见了。” 杨和书笑着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这次的外放而伤感。 满宝抬头问道:“是升迁调出,还是平级?” 杨和书道:“这个不打紧的……” 满宝就叹了一口气道:“那就是贬官调出了。” 杨和书失笑,“你怎么成了一个官迷似的?” 连白二郎都知道,“位高才能权重,权重说的话才管用。” 杨和书和唐鹤都惊讶的看向他,“你这是长大了呀。” 白二郎就自得起来,“那是自然的。” 白善则问,“是去哪儿?” 杨和书便道:“暂定夏州,但具体还得再等一等,吏部那边还未同意。” 不过他既然说出口,显然此事已经大致定下了。 满宝算了算夏州的距离,觉得不是很远,于是高兴起来,问道:“那学嫂去吗?” 杨和书看了一眼崔氏,笑着点了点头道:“要上任也得过了年之后,我得把手上的事儿都交接出去,到时候孩子也大了一些,所以会带着一起上任。” 见杨和书一直脸上带笑,满宝也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心里很平静,并不如她想的那样失意和愤懑,便不由挠了挠脑袋问:“杨学兄,贬官不伤心吗?” 杨和书眼中闪过笑意道:“我不是很伤心,不过要是你,估计会哭鼻子。” 满宝就忍不住挪了挪身子,嘟囔道:“我心理也很强大的。” 杨和书便笑道:“我不是很求名利,又年轻,本来就想多外放几年看一看各地的民生风土人情的,不论外放去哪儿,将来都多的是机会。” 白二郎忍不住乌鸦嘴,“万一将来一直留在任上不得重用呢?” 杨和书自信的道:“升官的才能我还是有的,且陛下用人重贤。”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太子也不是会公报私仇的人,他自认这段时间和太子共事得还算愉快。 他年纪不大,将来多的是机会。 而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他并不觉得这次的挫折多难受,只怕难受的会是其他人。 第1762章 父子 杨侯爷这会儿的确很难受,应该说,此时杨家人都不好受,杨溶此时还在狱中。 第78页 殷礼和唐鹤并没有找到杨溶参与进去的直接证据,而他的管家于水将一切都包揽了过去,似乎皇帝就拿他没办法了。 但大家又不是傻子,断案又不只看口供,是人都会想的好不好。 于水一个管家为什么要害太子妃和皇孙?他哪儿来的胆子敢往宫里放这么多人手? 大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被人指使的,只是背后之人是谁而已。 杨溶不论认罪还是不认罪,对杨氏的影响都很大。 他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偏杨和书还在这时候请辞,不惜调去夏州做一中县的县令也要离京。 要知道,他回京以后因为接连立功,已经是五品下的官员,京官转外放,不说升迁,他还主动下到从六品,这和直接代杨氏认罪有什么区别? 偏那孩子主意大得很,还不听劝。 杨侯爷有些头疼,他叹息一声,推开窗去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听到园子里传来的笑声,就招来下人问道:“后头再闹什么?” 下人躬身道:“大爷在园子里招待客人。” 杨侯爷听了皱眉问:“都有谁?” “有唐少爷,白家的两位公子和周家小娘子。” 杨侯爷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他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这边人一走,那边管家就疾步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五皇子出宫了。” 杨侯爷眼睛一亮,低声问道:“和谁?” “和两位公主以及六皇子,他们是出宫来看五皇子的王府的,这会儿正在王府那块儿。” 五皇子明年开府说亲,后年成亲,娶了媳妇就要去封地,所以他的王府已经在建了。 本来他应该今年定亲开府的,但皇帝今年内库没钱,虽然老五是庶子,但皇帝还是挺疼他的,就舍不得给他一个空落落的王府,特意押后了一年。 现在秋收结束,皇城的各种收成都送到内库中了,皇帝又有钱了,所以才重新办起来。 今日五皇子就带着他三个弟弟妹妹出宫来看他的王府。 杨侯爷立即起身出府,想要见一见他。 他前脚出门,后脚千亩就小心的上了观景楼,俯身小声的与杨和书汇报。 杨和书手中的茶杯一顿,他无意识的转了两圈,放下后对千亩点了点头,让他叫人小心的跟上去。 唐鹤最了解他不过,一看他这动作便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扭头问他,“你在查谁?” 杨和书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唐鹤便耸耸肩道:“你不说就算了。” 杨和书沉默,满宝三个小的坐在一旁,睁着无辜的眼睛吃着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还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 连唐夫人和杨夫人都没说话。 许久以后,杨和书才突然开口道:“我父亲出门了,你还要再往下查吗?” 正吃肉的唐大人一下就被呛住了,喉中的肉要下不下,被他囫囵堵住了,他只能泪眼汪汪的看向满宝。 满宝连忙放下手中的肉,跑上前去将人按弯腰,然后一拍一提,唐夫人腹中一股气上来,忍不住张大了嘴,喉中的肉就飞出来了。 正着急的杨和书等人见了,立即就不着急了,呼出一口气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满场跑的唐润舒了一口气,像个大人一样的叹气道:“爹,你也太不小心了。” 唐鹤瞪了儿子一眼,扭头盯了杨和书一眼。 杨和书叹了一口气道:“好像是五皇子出宫了,他要去见五皇子。”唐鹤喝了一口茶,问道:“世叔这是要做什么?” 杨和书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杯,半响后道:“如果宫中的贵妃和五皇子主动认下此事,那这件事就和杨氏没多少关系了。” 唐鹤蹙眉,“可据我和殷大人所查,此事不仅五皇子,就是杨贵妃也不知情。” 杨和书就翘了翘嘴角,“是啊,这是杨氏之幸,只可惜父亲他不明白。” 唐大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是外人,从长远去看,这的确是杨氏的幸运;可只怕作为杨氏中人,杨侯爷不会这么想。 不是谁都能看着二三十年,然后暂且放下眼前这十来年的利益的。 唐鹤有些坐不住了,这毕竟是自己承办的案子,哪怕现在已经移交到大理寺手里了。 满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一脸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杨侯爷要五皇子和杨贵妃认下细作的事儿吗?” 白二郎道:“他们又不傻,为什么要代他们受过?” 杨和书道:“很多种原因,或是被利益打动,或是被情打动,或是被对方蒙蔽。人总是会做些在别人看来很不可思议的事儿。” “比如我此时,”杨和书自嘲道:“我为什么要把我父亲正在做的错事告诉你们?还和唐鹤告发了他?” 众人沉默。 白善迟疑道:“为了正义?” 满宝和白二郎目光炯炯的看着杨和书,眼睛都在问:是吗?是吗? 其他人:…… 然后杨和书就在唐鹤夫妻的目光下厚颜无耻的点头了,含笑道:“不错。” 白善三人松了一口气,都敬佩的看着杨和书。 杨夫人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只是身子稍稍往他靠近了些。 第79页 唐鹤和唐夫人都觉得他特无耻。 但满宝是真的很敬佩杨和书,大义灭亲,说出来轻易,但要做可就太难了,毕竟她设身处地的想,要是她爹做错了事,她会去拦,也会去补救,还会代她爹去认错,但主动和官府告发她爹,有点儿难。 难怪刚才杨学兄犹豫了这么久呢。 白善和白二郎也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更加敬佩杨和书了。 白善更是直接倒了满满的一杯茶道:“杨学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我要是去夏州,一定给你带许多好吃的。” 杨和书笑着举杯,“那我等你的好吃的。” 唐鹤懒得去戳穿他,琢磨了一下味儿道:“杨贵妃就算是为了五皇子,也不会答应吧?” 杨和书道:“那就要看在我这位姑姑心里,是儿子重要,还是娘家更重要了。” “或者,我父亲口才了得,能够说服了他们母子。” 白善自信满满的道:“不会的,五皇子又不傻,他要是认下这事,他将来怎么办?” 第1763章 君臣 “并不会怎么办,”杨和书道:“他会说,陛下早已查清原委,知道此事和你们母子无关,只是现在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是你舅舅所为,你们母子主动应下,皇帝素来宠孩子,他知道你这是因为忧心舅舅,心里只会心疼你,觉得你是赤子之心又孝顺,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杨和书道:“就是生气也是一时的,跨过年,殿下多孝顺些,陛下也就好了。看陛下对三皇子就知道,儿子们再错,那也是儿子,虎毒还不食子,何况陛下一下疼宠五皇子?” 白善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地,要不是看到杨和书脸上沉寂的表情,他们几乎都要相信这番话了。 杨和书几乎能猜到他父亲说这番话的表情,他幽幽叹息了一声道:“贵妃进宫时间早,对杨家很有感情,和堂叔也兄妹情深,所以我不敢确定。” 满宝则关心另一件事,说起来,她到现在都没确定徐雨和许安兄弟俩的仇家是谁呢。 “所以宫里那些细作是都是杨溶培养的?” 唐大人没说话,案子岂是可以随便外露的? 杨和书却没多少顾忌,笑道:“怕是不止杨溶一家,还有其他家,比如崔家、王家、卢家,而这一家之中又分为需多加,比如我杨家,那件事我父亲应该没参与,但宫中也必定有他的人手。” 满宝愣愣的问道:“为什么?” “为的可就太多了,”杨和书道:“说不上对错,要真问为什么,那应该是为了整个家族吧。” 他道:“也没指望他们做什么,好好当差,将来杨氏若有女子入主后宫,那就可以将这些人手用起来;或是将来杨氏有灭顶之灾,他们可以示警一二,其余的便是打听一些消息了。” 满宝不可置信的问,“这不算错吗?” 杨和书微微一笑道:“你以为各世家里就是干净的吗?我这家里也有别人家的耳目,更不少宫里的耳目的。他们也并不打算此时害我们,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要都论出对错来,那得往前论上百年了。” 不仅满宝,就是出身世家的白善和白二郎都目瞪口呆,“你们家里也有细作?” 杨和书笑着颔首道:“自然,别的人家或许没有,我家是族长一支,前朝大乱时手上有过七八万的部曲,这里头怎么可能全是忠心耿耿的人呢?” 他毫不避讳的在三人面前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君臣既可以相得,也可以互相攻守。但陛下心怀天下,我们这些人也不该只看到家族荣耀,也更该看一看族外的百姓,还看一看千秋之后。” 杨和书赞许的看着白善和满宝道:“或许你们二人才是最能理解的,君臣既然目标一致,那就是君臣共治天下,彼此该以信任为先。当今任人唯贤,君行君道,臣也该尽臣意,天下自然太平。我堂叔和父亲僭越了。” 唐鹤惊讶的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体,问道:“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天下百姓竟比你的家族还重要?” 杨和书微微颔首,看了白善和周满一眼后道:“我记得你们二人与我说过,人百年之后都是枯骨,而百年子孙相传,也该出五服了,再传个百年,血缘关系早不知淡到了何处,往前千万年来数,人不都是出自炎黄吗?与其眼界如此之窄,只看一族之利,不如看全天下百姓的利益。” 白善和满宝一脸迷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们说的?” 杨和书皱眉,歪头问,“你们不记得了吗,那年秋收,我去七里村巡视,看到你们在地里收稻子,午时你们收工在棚子里休息,不知谁摸出一本野史话本来,上面有许多小故事,其中一个是曹操问荀彧,家族和君国孰重?荀彧回答说是家族,这番话,就是当时你们说的。”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第一次感觉到记性有点儿差,俩人一起看向白二郎,疑惑:“我们说的?” 他们都不记得,白二郎更不记得了。 杨和书见他们真的忘记了的样子,便笑了笑道:“忘了就忘了吧,那本书虽是野史,故事也是杜撰的,但说的话却没错,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家族的确更重于君国。”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不这么想。” 第80页 白善也道:“那话不算对。” 杨和书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微微一笑。 周满不是世家出身,族群小,这上面的纷争不多。而白善从小离族而居,家族对他的影响也很小,所以这世上,在这一点上最理解他的只怕是他们两个了。 他扭头看向唐鹤,问道:“你要去见一见五皇子吗?” 唐鹤纠结起来,迟疑了一下便起身,“我去看看。” 唐夫人拦住他,不太赞同的看向杨和书,“世叔毕竟是你父亲,要劝也该你去劝吧?” 杨和书便叹息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唐鹤连忙和唐夫人解释道:“长博不是要害我,他肯定劝过的,我过去,就是一句话不说,世叔看到我也就不会再和五皇子提这样的话了。” 而且,杨侯爷又不傻,他为什么过去,恐怕一猜就猜到是杨和书告诉他的,到时候还是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杨侯爷再生气也是冲着杨和书去了。所以他并不是要害他。 唐夫人却仅仅拽着他,压低了声音道:“我爹让你最近老实些,你才挑了人家多少耳目去,这时候还不知收敛?” 满宝和白善的小脑袋里全是各种疑问,有问不尽的问题,因为有所请教,因此很自告奋勇,“我们去吧,我们跟五皇子也是朋友的,又同龄,去找他玩最好不过了,不过我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谁能来告诉我?” 见杨和书和唐鹤都看着她,她就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道:“当然了,不是我们想打探隐私,只是想着万一五皇子有疑问,我们也好解答呀。” “不错,”白善接口道:“万一五皇子一定要问清楚是谁要害太子妃和皇孙,我们总不能和刚才杨学兄一样回答,宫里找出来的细作各家都有这样笼统的答案吧?” 第1764章 解疑 杨和书闻言便忍不住笑了一声,放松的靠在身后的后靠上,颔首笑道:“那你们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白善就问道:“徐雨是你们家的细作?” 杨和书摇头,看了一眼唐鹤后道:“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我堂叔祖特意培养送进宫的,和她前后脚进去的人应该不少,当时五皇子也才两三岁吧,他这是为以后准备。” 一直听得一头雾水,已经放弃提问的白二郎瞪大了眼睛,听懂了这一番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五皇子要去争位吗?” 杨和书就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他一个两三岁的娃娃,知道什么是争位?那不过是他的外祖父给他准备,以防万一的。总不能将来他真的有此能力或有此想法时才准备人手吧?” 都说了各世家都会往宫里送人手以待将来。 这点付出,他们给得起,只看将来的机遇,能成自然最好。 白二郎还没想明白,白善已经心思电转,想到刚才杨和书和唐鹤的话,他道:“五皇子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杨溶是要逼五皇子不得不争?” 杨和书没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以对,这毕竟是诛族之罪。 但沉默足以说明一切。 满宝和白善一起皱起眉头,问道:“那杨侯爷的意思呢?” 这次杨和书回答了,“我父亲无意参与。” 白二郎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 大家就一起扭头看他,满宝暴躁道:“你闭嘴!” 白善则直接拿起桌子上烤好的一盘肉塞他手里,“快吃。” 白二郎拿着盘子一脸抑郁。 无意参与,而不是反对,也就是说,他在听之任之。 杨和书再这一点儿上倒不避讳,道:“他自以为进可攻退则能立即抽身离开,却没想到他和杨溶那边牵扯太深,此时已经很难撕扯开了。” 他看向唐鹤,问道:“若我没猜错,这次你们从宫中查出来的探子中,有一部分是我父亲放在里面的吧?” 唐鹤没点头,但也没摇头,他不能将机密外泄,他可什么都没说。 杨和书就扭头对白善和周满点点头,“徐雨很难接触到那些人,更难发现,我更倾向于他们之所以能找到人,是因为杨溶的探子出卖了我父亲或我祖父安插进去的人。” 唐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悄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唐夫人气得伸手拧了一下他大腿。 唐大人嘶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没敢叫出声来。 满宝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些探子嘴巴就这么硬,什么都没招供吗?” 杨和书喝了一口茶,唐鹤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看着他,只能含糊道:“也不是……” “就算招供,知道自己主家是谁的也不多,”杨和书也不为难他,直接代他道:“比如徐雨,她就不知道她在为谁效命。但这并不代表大理寺就拿他们没办法。就算少一部分口供和证据,但情理在,他们就能问罪。” “比如于水是杨溶的管家,只要确定了是于水指使的徐雨,即便他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随便找个借口说他就是想害太子和太子妃,大理寺也不会信,该问罪杨溶还是会问罪杨溶。” 这就是合乎情理。 于水是他府上的管家,不是他们说无关就无关的,连傻子都不信的话能糊弄谁? 所以他们得给皇帝找个首罪。 而作为水乐街杨府的姑奶奶,杨贵妃自然也可以指使于水为她办事,她是顶罪的最合适人选。 第81页 杨和书对俩人道:“你们要去见五皇子,大可以直接告诉他,我父亲和杨溶牵连过深,一旦杨溶被问罪,我父亲有可能会被他连累,所以他劝他们母子认下这事儿。” 白善很好奇,“杨学兄为何不愿意救杨侯爷?” 杨和书苦笑道:“我这才是救他,壮士断腕,虽失一臂,但保全了其他,大可以重整旗鼓,他这样,不仅会让自己身陷泥淖不可自拔,也会让整个杨氏被拖入深渊。” 此情此景若是去年,太子无子,还是那样暴躁易怒,自暴自弃且不理政事,他倒是会考虑推一手,让太子和恭王两败俱伤后再推五皇子上位。 可今年太子不仅有了孩子,性情也慢慢回到了过去,重新得到朝臣的支持,帝后又都宠爱信重他,五皇子本就机会渺茫,何况五皇子自己都没那个心思,直接连那渺茫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和书最不喜强人所难,五皇子既然没有那个心,杨溶如此处心积虑的拉五皇子下水就很为他所不喜。 很多话他不方便和周满等人说,甚至,他都不能和身边的妻子与好友道出口,因为那是各家心底最卑鄙的打算。 各家,尤以崔家为首,很不喜太子。太子手段凌厉与当今如出一辙,不管他们面上怎样友好与隐忍,都改不掉太子与皇帝心底一样的果断与傲气。 他可以看到,至少未来二十年内,太子会像陛下一样重推官学,广开科举,进一步收缩定品举官之措;氏族志已经修过一次,谁也不知道太子登位后还会不会再修一次,崔氏已经从一等降到了三等;各地世家豪门侵占良田的不在少数,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太子上位,为了立威,他肯定会拿此事开刀…… 连他都能看到的将来,他那些各位世交叔伯们肯定也都看出来了。 显然,他们更想要一个能够与他们共治天下的君王。 可是,皇帝和太子想做的那些事,除了重修氏族志那一条外,其他的也都是他杨和书想做的。 所以在他看来,他和皇帝太子的政见是相合的,而和他父亲…… 杨和书叹息了一声,扭头看着窗外的天色道:“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若没有了,就起身过去吧,这会儿应该刚刚好。” “有!”满宝举起手,认真的问道:“五皇子不顶罪,大理寺最后会怎么判杨溶,还有那些往宫里塞探子的人家?” 杨和书想了想后道:“可能会被罚没一些土地吧,杨溶,可能会被流放。” 第1765章 前赴 三人听着失望不已,“只是罚没一些土地吗?” 唐鹤没好气的道:“没有证据,他们也就损失一些细作,就算罚没土地,还得找别的罪名呢,你以为容易吗?” 他道:“你找出了罪名,那也得看他们认不认,他们不认,你想从他们手里拿地无异于登天。这次是他们理亏,自己心里发虚,所以陛下才能趁机随便找些借口罚没一些土地,不然,一番斗法下来,最后他们几家如何不知道,但夹在中间的官员和百姓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 唐鹤指了自己的鼻子道:“没见我现在都是躲着的,出入小心,生怕哪天出门有人撞死在我的马前,到时候我就只能在牢里和你们相见了。” 满宝往后一缩,问道:“那我怎么办?” 唐鹤就指了杨和书道:“他不是正护着你吗?连着几日让万田跟着你的车去太医署,还在这风口浪尖上把我们都叫来吃烤鹿肉。” 满宝瞪眼,“万田跟着我的车?我怎么不知道?” 唐鹤就笑看了白善一眼,道:“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杨和书也笑了笑,倒不避讳,直接指了白善道:“他请我帮忙的。” 满宝看了白善一眼,又惜命起来了,“那,那我们去见五皇子还合适吗?” 杨和书:…… 唐鹤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杨和书无奈的道:“你们就当是去找五皇子玩儿的,有些话你们要是不好出口,可以悄悄提醒五皇子来找我。” 他近来跟父亲的关系有些僵,不好在外人面前与他起冲突。不然传出去,对杨氏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一旦杨氏呈现颓势,只怕皇帝还没做什么,其他世家就先动手了。 所以五皇子可以来找他,但他却不好此时去找五皇子。 白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起身,“走吧,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唐鹤就想着去不去凑热闹,唐夫人已经暗暗瞪了他一眼后道:“你们去吧,我们在这儿吃着东西等你们消息。” 三个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反正他们骑马来的,要出门也简单,五皇子的王府离这儿也不是很远,骑马不到两刻钟就到了。 三人系上披风,招呼上前面等着的大吉等人便走。 大吉见他们这么快就出来,还风风火火的,以为他们跟人吵架了呢,结果见他们脸上隐隐带着兴奋,又觉得不像。 等上了马跑出一段,他们这才扯着缰绳让三匹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世家太可怕了。” 白善道:“都是为了利益,辩不得,骂不进,杨学兄不多做挣扎是对的,跟那些人辩不着,跟杨侯爷也辩不着。” 白二郎都点头:“也是,就跟先生说的,朽木已腐朽,教导再多对方听不进去也是白费功夫,不如不雕。” 第82页 满宝就拉着马道:“走吧,那我们就去找可雕的好木头去。” 可雕的五皇子此时正被杨侯爷拉着在一旁说话,他叹气道:“那些细作是你外祖父在时送进宫的,本是给你母亲和你的人手,但一直没来得及,谁知你舅舅突然想差走了这一步。” 五皇子绷着脸没说话。 杨侯爷看着他的脸色,到底没与他说那些话,而是转口道:“现在家里不方便,不好进宫,不知道娘娘和你在宫中过得如何。” 五皇子脸色和缓了一些,道:“母妃哭了好几次,还和父皇求情了,父皇现在都不来看母妃了,不过皇后娘娘来了两次,母妃被安抚住,这会儿情绪好了许多。” 五皇子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想到舅舅对他一向好,他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真是我舅舅要害鹰奴?” 杨侯爷叹息道:“他这也是为了你。” 五皇子脸色大变,叫道:“什么叫为了我?太子哥哥是嫡长子,就算不是太子哥哥,上面还有三哥四哥呢,舅舅他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殿下别怕,陛下知道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与你无关的。”杨侯爷安抚下他,道:“陛下还是很疼殿下的,看这次没有牵连殿下和娘娘就知道了。” “只是可惜你舅舅,他现在还在狱中生死不知。” 五皇子张了张嘴巴,半响后道:“不是说于水什么都不肯招,已经把所有罪责揽过了吗?” “他只是一个下人,说一切是他自作主张于理不合,杨溶肯定会被问罪,端看罪大罪小,若陛下肯网开一面,说不得只拿他一人,若不然,水乐街杨府上下只怕都被株连,唉,你表哥那侄子才两岁,若被株连,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五皇子就张了张嘴巴。 杨侯爷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给娘娘的信,如今宫中管得严,外面的消息很难再递送进去,所以只能托你往回送了,对了,你这王府建起来了,明年就该开府了吧?” 五皇子愣愣的接过,点头。 杨侯爷就笑道:“开府是大喜事,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些钱来,屋里的摆设你也得布置成自己喜欢的,花销不少。” 五皇子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大舅舅,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母亲是我堂妹,你舅舅真要有个什么,以后就得我来照顾你们,舅舅照顾外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杨侯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先去玩儿吧,难得出宫一趟,要玩得尽兴,对了,身上的钱够不够?” 虽然五皇子说够,但杨侯爷还是把身上的钱袋子摘了下来塞进他手里,让他有空可以上主街逛一逛,“给娘娘买些东西,也让她高兴高兴,不要太憋闷了。” 五皇子连连点头,亲自把人送出王府侧门,看着人走了才要转身回府,然后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他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白善和周满白诚一起勒住马给杨侯爷让了一下,等杨侯爷一行人的马过便冲他飞奔而来。 白善三人从马上跳下,上下打量过他后就看向他手里还拿着的钱袋,一脸的惊讶,“你不会被收买了吧?” 五皇子就眉头一皱,把钱塞进袖子里,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766章 后继 满宝就清了清嗓子,很郑重的道:“我们是受杨学兄的委托来找你的。” 白善则拦住满宝,左右看了看后问道:“都到你家门前了,话说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五皇子就转身让他们进门,道:“明达和长豫也在,她们和老六正到处逛呢,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而走远了的杨侯爷也走慢了些,微微回头,正好看到他们跟着五皇子进门去,他微微皱眉,“他们怎么会来?是五皇子邀请的?” 仆从哪里知道? 不过他还是回了一句,“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与他们交好,可能是两位公主邀请的。” 杨侯爷点点头,又往前跑了一段时间然后发觉不对,勒住马道:“他们不是在我们家做客吗?” 仆从也愣了一下,迟疑着道:“可能是大爷招待完了,所以……” 仆从说不下去了,这会儿是午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大爷怎么会失礼的让人离开呢? 杨侯爷捏着手中的缰绳,坐在马上神色不定了一阵,最后还是打转马头回去。 而此时,白善他们才和五皇子进了他的王府,正左张右望的参观起来,“你这园子什么地方说话比较机密?” 五皇子:…… 他直接拢手问:“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在这儿说吧,有什么不可与外人言的?” 三人就站在五皇子的对面,看着他张了张嘴巴,突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张口。 五皇子看得稀奇,“还有你们不好说的事儿?” 满宝嘀咕道:“说得好像我们脸皮很厚似的。” “脸皮厚不厚我还不知道,但你们胆子的确挺大,”五皇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还在打眉眼官司,干脆问:“你们这算是不请自来吧?” 所以有事儿就赶紧说事儿。 白善他们也还没习惯拖拉,干脆道:“杨学兄让我们来的,他想让我们提醒一下你,别相信杨侯爷说的话。” 第83页 五皇子一脸莫名,“我表哥让我不要相信他爹说的话?” 这话正常人听了都不会相信。 五皇子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们,白二郎被他看得烦躁,不高兴的道:“难道我们还会骗你吗?” 正想详细解释一下的白善就见对面的五皇子沉默了下来,一双眼睛来回的看着他们,半响后道:“虽然你们胆大包天,但你们还不至于要骗我。” 白善和满宝一起扭头看向白二郎,皆稀奇得不得了。 俩人正想详细说一下,就见五皇子的内侍小步从侧门那边跑回来,低声回禀道:“殿下,杨侯爷又回来了,他想见见您。” 白善就道:“我们刚从杨学兄那里出来,杨侯爷肯定是想起来我们今儿在杨府做客的事儿,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候,我们不留在杨府吃饭,他应该是起疑了。” 五皇子:“……你们在闹什么?”怎么听着他表哥和堂舅舅还斗起来了? 满宝干脆撺掇他,“来都来了,干脆你带着明达长豫他们去一趟杨府如何?就说饿了想吃舅舅家的饭。” 五皇子戒备心起,后退一步道:“我这会儿上门不好吧?” 毕竟他父皇正生杨家的气呢,他要是去了,万一他爹觉得他是在给杨氏撑腰怎么办? 看懂了他这一退的意思的满宝和白善同情的看着他道:“还是去吧,因为杨侯爷可不止是想你当靠山这么简单,而且,你一个没开府的皇子和杨氏孰轻孰重?” 如果是以前,满宝三个或许会认为是皇子重,不过现在嘛…… 五皇子听懂了他们的意思,脸色变幻不止,最后深深看向满宝道:“你用和明达长豫的友谊发誓,你们没骗我,也没害我。” 满宝立即举起手发誓,“如果我们骗了你,还要害你,那我和明达长豫在也做不了朋友了。”不过这个誓言真的有用吗? 正这么想,明达和长豫从旁边跳出来,叫道:“好呀,你用我们起誓。” 满宝看到她们立即招手,“快过来一起劝五皇子去杨府见杨学兄,杨学兄准备了一整只鹿在烤鹿肉呢。” 明达和长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上前问道:“自己烤吗?” 满宝点头:“没错。” 明达想了想后便和五皇子道:“五哥,我们去看看吧,父皇说过杨长博是各世家里最优秀的弟子了,连太子哥哥都对他赞誉有加,这样的人会对我们做什么坏事呢?” 长豫则早在满宝说时就在心里同意了,她还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觉得自己穿得还足够得体,她伸手摸了摸头发,问满宝,“我的头发有没有乱?” 满宝道:“杨学嫂也在呢,还抱着孩子。” 长豫整体端庄矜持,却还是忍不住横了她一眼道:“我就是去吃吃饭,又不是要去干什么。” 五皇子也很好奇杨和书和他父亲会有什么矛盾,主要是他现在还不参政,许多事情都不知道,他母亲收到的消息也有限,只大概知道,上个月皇嫂生产时,有人换了周满的针袋要害皇嫂和皇孙,而那人最后查出是他秦舅舅安插进宫里的。 五皇子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府邸,清了一下嗓子道:“行吧,那我们就去看一看。” 一行人转身出去,正好在侧门处看到去而复返的杨侯爷。 双方一碰面,满宝就主动带着两个师弟先与杨侯爷行礼,笑眯眯的行礼,“杨侯爷,我们正要去你家呢。” 杨侯爷一呆,“去我家?” 众人一起点头,五皇子好奇的问了一句,“大舅舅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忘了什么事儿?” 杨侯爷回神,笑道:“哦,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突然想起要叮嘱殿下早些回宫,以免宫中的陛下和娘娘忧心,毕竟殿下还带了两位公主和六皇子出来,您是兄长,该周到些才对。” 五皇子这才想起来,扭头问明达和长豫,“对了,老六呢?” 明达和长豫这也才想起来,“糟了,我们见你许久不回去,所以要过来找你,让他在园子里等我们呢。” 第1767章 说服一 一行人找到后院时,六皇子正老实的蹲在花园的池子边上玩泥巴呢,他也知道脏,所以没用手,就用棍子戳着泥巴玩儿。 听到跑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立即把手里的棍子丢到池子里,然后在身上擦了擦站起来,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跟着伺候他的内侍悄悄松了一口气,跟着小主人上前去。 五皇子见老六安然无恙,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拉上他一起出门去。 杨侯爷还有些没能缓过神来,问道:“五殿下怎么想起去我家?” 五皇子看了一眼白善和周满,就面不改色的说谎道:“我第一次在宫外做东,想弄得周到些,以免怠慢了妹妹们和弟弟,白善说表哥在家里设宴招待客人,我们想去凑凑热闹,怎么,舅舅不欢迎吗?” 杨侯爷就笑道:“怎么会不欢迎呢,你们能上门,舅舅只有高兴的份儿,那走吧,我们一起。” 只是心里不仅有些不安,还有些憋屈,要是知道他会去杨府,他用得着偷偷摸摸的来看他吗? 杨侯爷垂下眼眸,想起儿子的倔强,有些不太确定是否要让他们见面。 只是人出了门就直接朝着杨府而去,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并不长。 第84页 一行人很快到了杨府外,杨和书似乎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和唐鹤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四位皇子皇女。 六皇子年纪最小,他左右张望后问五皇子,“五哥,我们来这儿干嘛?” 五皇子压低了声音道:“吃烤肉,烤鹿肉。” 六皇子眼睛一亮,问道:“自己烤的?” 五皇子点了点头。 六皇子便立即不问了,开始兴致勃勃的盯着杨和书看。 长豫也在盯着杨和书看,不过她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因此站在满宝和明达中间,时不时的抬头悄悄看一眼,然后低下头偷笑一阵,再抬起头来看。 明达和满宝:…… 俩人无言的扭头看了她一会儿,默默的偏过身子去,很想假装不认识她。 杨侯爷已经吩咐管家去置办酒席,杨和书则是直接领着他们去观景楼,笑道:“厨房准备午饭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先烤些肉吃。” 奔着烤肉来的明达和六皇子连连点头,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奔着杨和书来的五皇子和长豫更没意见了,都没怎么看旁边的杨侯爷,转身就跟着杨和书一起去了观景楼。 才吩咐完管家一些注意事项,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他们背影的杨侯爷:…… 他就知道,只要有他儿子在的地方,这些孩子就不会在他身边说话。 杨侯爷迟疑了一下,在厚着脸皮插入进去,还是识趣的让年轻人们一起玩儿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招来一个心腹嬷嬷,“你去观景楼那边伺候,务必要把皇子公主们伺候好。” 嬷嬷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杨侯爷突然压低了声音道:“看一看大爷和五皇子,他们要是一处说话,想办法分开他们。” 嬷嬷愣了一下后冒着冷汗应下。 想分开他们是不可能的,因为都没等那嬷嬷追上去,杨和书在领着他们去观景楼的路上就停下脚步和唐鹤白善等人道:“你们代我照顾一下六皇子和两位公主,五殿下,我那儿有几坛状元酒,是我出生后我祖父埋的,一直也没喝完,你现在要开府了,我没别的送你,就送你两坛状元酒如何?” 五皇子愣了一下后点头。 于是杨和书半途就把五皇子带走了,身边跟着的都是彼此的心腹,不是也没什么,走出一段杨和书就冲后面挥了挥手,于是万田便和五皇子的内侍停下脚步,只远远的跟着。 杨和书没有直接回他的院子拿酒,而是领着五皇子绕着园子慢悠悠的走起来,他问道:“殿下,我父亲提了让贵妃娘娘顶罪的事儿了吗?” 五皇子吓了一跳,“什么?” 杨和书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没有,微微松了一口气后道:“那是托殿下给贵妃娘娘捎信了?” 五皇子忍不住摸了一下胸口。 杨和书看了一眼他的衣襟,移开目光,道:“殿下要拆开看看吗?信中可能是劝说娘娘顶罪的话。” 五皇子怀疑的盯着杨和书看,很不解,“表哥和大舅舅不和吗?” 杨和书苦笑一声,依旧坚持,“五殿下不看一看吗?” 五皇子脸色变幻,许久,他还是在杨和书澄澈的目光下从怀中拿出那封厚厚的信打开…… 他一目十行的扫过,越看脸色越难看,许久,待看到最后一页,他就忍不住撕烂了手中的信,愤怒的看向杨和书,“杨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让我母妃顶替杨溶?” 杨和书就叹了一口气道:“我父亲认为陛下对家人仁慈,娘娘和殿下认下这件事,陛下就没借口再抄没杨家,可以保下你舅舅一家。” “可我和我母妃是无辜的。” “是,陛下也知道这一点,”杨和书道:“这也是我不赞同父亲此举的两个原因,娘娘和殿下完全无辜,你们没必要为堂叔祖和堂叔之过委屈了自己;其二,陛下知道其中内情,他要是知道父亲和堂叔撺掇娘娘和殿下顶罪,只会越发恼怒。” “此时虽失了证据不能拿杨氏怎么样,但将来一旦杨氏再犯错,那陛下肯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叹气道:“可惜父亲不听我的,我只能通过白善他们找到殿下陈情此事,还请殿下和娘娘保持缄默,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交给大理寺和朝廷来办。” 气愤的五皇子这才脸色和缓了些,盯着杨和书问,“杨溶……我舅舅那边会被抄家灭族?” 杨和书就笑着摇头道:“殿下想哪里去了,我也是杨氏中人,若是灭族,我此时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堂叔那边有可能会被流放,不过不管怎样,宫里总还有娘娘和殿下在,宫外也有我们父子在,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家小流落再外面的。” 五皇子就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手里被他撕碎的信纸,又有些气恼,“大舅舅和舅舅怎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不是害我和母妃吗?” 第1768章 说服二 杨和书不动声色的道:“父亲和堂叔是关心则乱,也是想着陛下疼爱殿下,但父亲却忘了一件事,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太子也是陛下的儿子。我想,在陛下的心里,殿下您和太子是兄弟,和他是父子,你们才是一家人。” “他要是知道殿下为了堂叔选择欺瞒父兄,陛下和太子再疼您,也是会伤心的,这世上的人心是最伤不得的,就是父子也一样。” 第85页 五皇子沉思起来,半响后疑惑的抬头看着杨和书,脸上有些迟疑,还是没忍住问:“那表哥为此忤逆大舅舅不会伤大舅舅的心吗?” 杨和书便叹息道:“我这也是为了孝顺,父母有错,就应该劝正,这才是孝。不然明知他所为会害了娘娘和殿下,也会害了杨氏一族而不管,将来灾难来临,父亲恐怕难以自抑,这才是不孝。” 五皇子一听,点了点头后道:“我明白了,表哥,多谢你提醒我,我知道怎么做了。” 杨和书目光温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五皇子听着这声叹息就觉得和他有同病相怜之感,于是道:“表哥,我听人说,你也受这件事牵连,竟要被贬官外放了?” 杨和书温和的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从头再来而已。” 他看着五皇子,沉默了一下后还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是堂叔祖和堂叔做错了,当年你刚出生没多久他们就生了他念,但那时陛下已经立了太子。” “现今太子又努力读书,这半年来朝中对他的赞誉颇多,如今又生了长子,他已地位稳固,连恭王都退了一射之地,堂叔实不该生出那样的妄想来。” 五皇子脸色苍白,抖了抖嘴唇问道:“所以舅舅还是因为我……” “不,”杨和书冷酷的道:“要是为了殿下,他会不征过娘娘和殿下的同意吗?” “那他为什么……” “殿下要是登位,那他就是国舅,”杨和书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直言道:“堂叔不在朝中为官,外戚将是他最高的身份。” 五皇子就脸色苍白,好半响他才看着杨和书问,“那表哥不想当外戚吗?” 杨和书没有回答想还是不想,而是意味深长的道:“以我之能,不论做不做都可以,主要看殿下有没有机会。” 所以还是因为他没机会。 五皇子苦笑一声,虽然他本身也没那个想法,但还是忍不住被打击了一下。 杨和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表哥请你吃鹿肉。” 五皇子心情好了一些,看了眼手中撕成两半的信纸。 杨和书就伸手道:“交给我吧,免得你带了还累赘。” 五皇子就将手中的信纸都给他。 杨和书仔细的折起来,然后塞进钱袋子里放好,等到了观景楼中,里面正吃得热闹,满宝几个正在教明达长豫和六皇子烤肉吃。 杨和书一上楼,正大快朵颐的长豫立即被呛了一下,她立即抢过明达手里的帕子擦嘴,然后挺直脊背,脖子微微抬起,开始小口小口的咬着肉,还用帕子遮了一下嘴巴才开始嚼动。 明达:…… 杨夫人:…… 众人:…… 大家默默地看了一下她,只能低头去看手中的肉,明达一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烫了一下。 白二郎坐在她身边,见了随手递过去一块帕子。 明达接过,谢了一声后继续吃,还给回来的五哥让了个位置,“五哥,杨大人家的鹿肉特别好吃。” 正矜持的长豫连连点头。 杨夫人站起身来,拉过进屋的杨和书,“相公饿了吗,我烤了好几块,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长豫目光就落在了杨夫人身上,有些矜持的道:“我也想吃一块。” 杨夫人对长豫大大方方的一笑,给她夹了一块,笑容满面的道:“公主尝尝我烤出来的味道。” 一旁的满宝忍不住离杨夫人和长豫远了些,直接碍着白善坐了。 白善抬头看了一眼俩人,让她挨。 唐夫人早见怪不怪了,长豫不过是个小姑娘,崔氏不知道应付过多少个比她还厉害的角色。 杨和书坐在了杨夫人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只对两位公主微微点头,然后就去找六皇子说话,“六殿下,您还小,烤肉不能吃太多。” 六皇子正和唐润吃得高兴,唐大人投喂的也正高兴,闻言一起看了六皇子跟前的盘子一眼。 六皇子就指了白善他们道:“他们也吃了很多。” 白善:“我们比你大。” 满宝:“我是大夫。” 白二郎:“我身体壮。” 明达忍不住抬头看着他们三个。 六皇子的目光就看向与他坐在一起的唐润。 唐润往嘴里塞了一块肉,悄咪咪的离他远了一点儿,更靠近他爹,“我,我经常吃烤肉。” 话音才落,唐夫人已经从他手里夺过盘子,瞪了唐大人一眼后把儿子拎了过去,“你今日吃得够多了,不许再多吃。” 唐润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爹,他爹对他报以同情,然后把他盘子里的肉都吃了,对他媳妇表达了忠诚。 唐润气得不轻,泪汪汪的看着大家。 满宝就觉得他很可怜,迟疑着看了唐夫人一眼,也没敢当着他娘的面给他东西吃。 不仅唐润,六皇子盘子里的肉也不能添加了,五皇子约束了他,“你在宫里很少吃这些,要是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满宝一听,觉得自己要履行身为太医的职责了,于是对明达道:“你也少吃些,你肠胃比六皇子更不好。” 明达:…… 她盯着满宝手里的盘子,问道:“你不该以身作则吗?” 满宝看着盘子里的肉很舍不得,白善就主动从她盘子里夹去了两块,然后吃了,只给她留了一块儿,“这样就好了,你不用纠结了。” 第86页 满宝:…… 见一群孩子里有四个要哭了,杨和书便笑道:“大家移步到饭厅吧,这烤肉也就吃个趣味儿而已。” 一直偷看杨和书忘了吃肉的长豫瞬间有些后悔,觉得架子上的那些肉香得不行,于是顾不得偷看杨和书,而是直直地盯着架子上的肉。 第1769章 考量 长豫舍不得走,见大家都起身了,她在纠结了一下后还是没忍住上前盯着架子上还在烤的那块鹿肉。 明达已经放下了盘子,伸手拉她,“快走吧,这些让下人收拾就好。” 长豫心中泪流,见不少人回头过来看她,她只能放下盘子跟着走了。 她一直到吃过午饭都还有些不能释怀,心里很伤心,宫里鹿肉倒不难得,但烤鹿肉,还是自己坐在一旁亲自烤的鹿肉可太难得了,比见到杨和书还难得。 长豫神色郁郁,只能临上车前又偷看了杨和书一眼,可惜也没能治愈心里多少。 杨和书对这些目光早习惯了视而不见,他只和五皇子六皇子说话,叮嘱他们天色不早,应该早些回宫了。 杨侯爷是长辈,不好再亲自把人送出门,因此就站在高处上看着他儿子把人一个一个的送走。 “都不知道长博和五皇子说了什么?” 下人低着头轻声道:“是,当时府上只有万田跟着大爷。” 而万田是杨和书的心腹,他一定不会告诉杨侯爷实情的。 杨侯爷叹息了一声,已经猜出自己的打算是不成了,看到门口的杨和书把唐鹤等人也送走,夫妻俩人转身回府,他便站着看了半响后道:“让长博到我的书房……算了,你去看一下他去了何处,我过去找他。” 杨和书在二门处和妻子分开,让她回去看孩子,他则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 万田让下人点了火盆送进来,怕他冷到,还要拿毯子给他盖腿。 杨和书挥了挥手,“不必,你下去吧,父亲要是来了,直接让他进来。” “是。”万田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下。 杨和书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下,从袖子里将那个钱袋子取出,一扯开,里面是五皇子已经撕碎了的信纸。 他取出,一片一片的放入火盆里烧了。 等杨侯爷大步从外面进来时,杨和书已经烧得不剩下多少了。 他看到杨和书手里的信纸,脸色沉郁的问道:“这是什么?” 杨和书并不起身,继续将手中的信纸放入火盆,他道:“是父亲让五皇子转交给贵妃娘娘的信件。” 杨侯爷气得不轻,怒气上涌,上前怒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杨和书抬起头来,有些伤心的看着杨侯爷道:“父亲,是您教儿子的,君子方正,您现在做的是什么事?” 杨侯爷张了张嘴,半响后有些干巴巴的道:“我这是为了宗族……” 杨和书道:“为了宗族,更不该如此。陛下不是傻子,他知道那件事是谁所为,你们推出贵妃娘娘和五皇子,只会让陛下更生气。” 杨侯爷冷淡的道:“帝心是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非他不可。但你知道,一旦罪名落在你堂叔身上会如何吗?” 他道:“先不说他们那一房名下的房产田产,我们杨氏在江南一带的盐粮生意可都在他手里,不救他,杨氏起码要断掉一半的钱财。” 杨和书淡淡的道:“断就断了,我们是耕读世家,本就不该过于奢靡,那部分生意本来就是十年前做出来的,再回到十年前就是了。” “你说的轻易,这族中的事儿哪一样不要钱?别的不提,你能在罗江县里大展拳脚不也是家里给钱,还有回京以后,哪一样打点不需要钱……” “父亲,那是有钱时的用法儿,没钱自也有没钱的做法。” 杨侯爷见他说得淡然,气道:“你身上穿的用的……” 杨和书淡淡:“儿子也是可以穿粗布衣裳的。” 杨侯爷:“你要气死为父?” 杨和书摇头,“父亲,儿子这同样是为了家族好。” 杨侯爷就忍不住跺脚,他往外看了看,还是没忍住关上门和他说悄悄话,“是父亲教错了,从小只想着让你做忠义君子,却忘了教你这世上的……一些规则。” 杨和书无奈的看着他爹,他爹这是把他当成单纯的娃娃了? 杨侯爷没看明白他的目光,顿了顿后继续道:“这其中牵扯甚多,在江南那边的生意不止我们家,还有其他家,若是让陛下因此抓住把柄将我们在江南的人手拔掉,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陛下的人手会进入,各家说不定都会把气撒在我们家身上,这也就罢了,我们全族几乎有一半的钱财都投在了那边,一旦失去江南的钱财,我们弘农杨氏还有可能失去氏族志中的地位。” 杨侯爷似乎一下老了好几岁,他叹息道:“你以为世家的地位是一成不变的吗?你看崔氏,不过是两代里没什么杰出的弟子就被陛下从一等落到了三等,各世家面上在为他们崔氏抱不平,但心里却是嘲笑居多。” 就是他,虽然很认可崔氏的底蕴和对女眷的教导,但心里还是隐隐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这几代的荣华几乎都靠家中的女子撑起,而不是男子。 但就是这样,崔氏也没被逐出世家中的利益链,如果杨氏在江南的人手和财产被皇帝接手…… 第87页 杨侯爷打了一个冷战,一把抓住杨和书,盯着他沉声道:“长博,听父亲的没错,君臣博弈有什么看的是各自手中的实力,帝心没你想的那么重要,一旦杨氏失势,我们最紧要的不是面对陛下的清算,而是各世家,你知道吗?” “崔氏要不是有遍布各家后宅的女主人支持,他们家也早被各家挤出去了,你可没有这么多姑姑和姐妹。” 崔氏女儿多,从三代前便热衷与各家联姻,他们家女儿又教得好,几乎是各家宗妇,长媳的热门人选。 当年皇帝都想替太子求娶崔家的女儿,不过因为崔节在外喝酒时说了句不好听的话叫太子听到了。 所以太子发誓死也不娶崔氏女,后来皇帝才没有从世家中选择太子妃,而是从他那一众追随的武将中选了苏家。 而崔家也感觉被冒犯,放出话去,崔氏女不嫁皇族,隐隐很看不上李氏的意思,不然,五皇子说亲时,不管是杨贵妃还是杨氏这边都倾向于崔氏女的。 崔家能靠女儿保持住地位,可杨氏不行,他们家可没那么多闺女。 杨和书淡淡的道:“杨氏有我,还有杰堂弟他们,杨氏能力出众的弟子不少。” 第1770章 又气又乐 “人是要钱养出来的,他们现在还没出仕,出仕以后需要花的钱只会更多。”杨侯爷道:“你堂姑也是杨氏中人,杨溶毕竟是她亲兄长,你焉知她不愿意为了杨溶顶罪?杨溶认罪,杨氏需要付出的太多……” “父亲,”杨和书将手中的信烧完,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他,“您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吗?” 杨侯爷一愣,“什么?” “各世家在江南的经营都太过了,您放心,将来不仅杨氏会被逐出江南的利益场,其他世家也会被逐出,所以您不用担心杨氏因此会被排挤在外,而且今日杨氏提早退出,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杨侯爷愣愣的看着杨和书,半响才反应过来,手抖着指着他问,“你,你疯了不成?就是皇帝也不敢对众家一起下手,你以为江南那边只有我们世家?那还有朝中那么多大臣呢,就是赵国公一家,在江南那里也不干净。” 杨和书道:“父亲,民生就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各家用江南,甚至用大半个晋国的所出奢靡花费,将天下百姓和皇帝置于何处呢?” 搞了半天,他在和他说家族的发展和未来,他却在和他说的是国家和万民的未来。 杨侯爷气得喷出一口气,直接起身就走。 他再和他多说一句,他就把心口那口血喷出来。 杨侯爷转身便出了书房,怒气冲冲的往正院去,走到一半突然气乐了,他胸中怒火如炽,却又觉欣慰,一时心中复杂,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发呆。 他心中思绪万千,很想回头再问一句杨和书,把他们各家的势力逐出江南,那些钱财都给谁? 皇帝吗? 都给了皇族,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可他心底却隐隐觉得答案不是这个,他儿子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爱戴皇帝。 随从见他家老爷坐在花坛边上发呆,不由忧心,“老爷,砖石上凉……” 杨侯爷这才觉得屁股冷,扶着他的手起来。 随从小心的问:“大理寺那边……” 杨侯爷闭了闭眼,攥紧了他的手,半响他才咬牙道:“不管了,让人去江南一趟,能抽回来多少钱就抽回来多少,一些能够隐匿的产业都也都隐匿起来,若是藏不住,就把人收回来……” 先把人保住吧。 随从应了一声,先把杨侯爷送回正院,这才拿了杨侯爷的手心疾步出门,带了人连夜往江南去。 他前脚一走,千亩后脚就去给杨和书禀报,“二管家带了许多的干粮,应该是要出远门,看方向,是出东城门。” 杨和书微微颔首,道:“他们至少比宫中多出十天的时间来,能藏起来多少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千亩忍不住问:“少爷不帮一帮他们吗?” 杨和书缓缓摇头,“由他们各凭本事去吧,你准备一下,过完冬至就启程去夏州,将夏州里外的情况摸一遍,此次出京,我们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千亩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万亩就问:“大爷,我们这一次去夏州带多少东西?” “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吧,这一次去可能要在北边待上好几年,”杨和书想到了孩子,笑了起来,“把我小时候用的那些东西和书也都带上,以后琪哥儿启蒙也都用得上。” “是。” 而此时,皇帝正在小书房里见太子、殷礼和魏知三人。 他将手中的一沓东西交给殷礼和魏知,道:“这是太子查出来的东西,你们看一下吧。” 殷礼和魏知一人分了一半,开始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越看,心中越惊。 魏知都忍不住从坐席上站起来,问道:“陛下,这是谁做的统计?”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后道:“户部。” 殷礼将手中的东西合起来,看向皇帝,魏知忍不住怒火道:“这是国蟊!” 皇帝就叹气道:“江南太远了,朕鞭长莫及啊,而王氏、崔氏等家族当年南渡,在江南经营了百余年,朕就是有心也无力。” 魏知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也感觉到无力。 第88页 这是没办法的,皇帝,甚至朝廷的势力更多的还是在陇西及北边,江南一带的重镇,不论是政权,还是兵权多在各家手中。 魏知突然想到了益州王,当初他想叛乱,钱粮不也都是从江南过的,甚至连致仕在家的虞县公都听到了些消息…… 由此可见江南那边的风气。 魏知很干脆的抬头问皇帝,“陛下打算怎么做?” “天下半数的盐税出自江南,更别说那边还有良木,良田,若江南富足可用于天下百姓,而不是只供养几家,那天下百姓富矣。” 魏知和殷礼对视一眼,纷纷跪下,“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就指了太子道:“朕决定将此事交给太子和魏卿,此次就从杨氏入手,你们选出良才,将人安插进去,待以时机,江南也该清肃了。” 太子也起身跪下,和魏知一同应了一声。 皇帝就对殷礼道:“殷爱卿就多劳累,在京城这边管束一下各家子弟吧。” 这是让殷礼吸引火力呢。 殷礼也低头应下了。 魏知则还有一个疑问,“陛下,收回的田产,房产以及盐场这些,是归国库还是归私库?” 要是国库,他自然愿意死而后已,可要是私库…… 皇帝本想打算一半一半的,像田产和盐场这些东西放到户部,但房产,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书啊,画啊,古董啊,各种名贵的木材啊,药材啊之类的就塞到私库。 但见魏知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皇帝只能改口道:“自然是归国库了。” 魏知得了皇帝的承诺就放心了,假装看不到皇帝的憋屈,行礼领命后便起身退下。 太子也要出去和魏知商量一下这事儿要怎么办,于是也告退。 等人走了,皇帝这才憋屈的和殷礼道:“魏知这厮忒的讨厌了,朕又没有说与民争利,那些东西放到国库也并没有什么用……” 殷礼假装听不到,而是问道:“陛下,大理寺那边的审判何时下来?” 他们也好师出有名。 皇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道:“等休沐回来就差不多了。” 第1771章 肱骨 皇帝此时深觉人手不够用,他看着殷礼叹气道:“守节啊,你可得保重身体,朕现在手上没几个能用得上几个人了,唉,可惜你儿子身体不好,不然将来他接你的位置,太子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殷礼道:“陛下多虑了,我大晋人才济济,您又广开科举,将来得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犬子……是臣不能为陛下分忧了。” 皇帝却突然想开了,他点了桌上的东西道:“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如此,你看杨潮,可惜了他倒有一个好儿子,朕和你在这上都比不过他。” 皇帝啧啧摇头,有些看不起对方,却又有些羡慕。 殷礼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这是觉得杨潮比不上他们两个,但有一个好儿子;又觉得他们两个比杨潮不知强上多少,偏没有一个好儿子? 殷礼半响无语,心中暗道:得亏太子不在此,不然又是一番争吵。 皇帝也只酸了一下,很快就心里自我平衡了,觉得现在他的太子也不是很差了。 殷礼见皇帝恢复正常了,这才继续,“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杨潮?” “朕能怎么处置他?”皇帝冷哼道:“崔氏、王氏和卢氏的族长都进宫来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此事,牵连起来不过罚没一些东西罢了。” “杨和书那边……” 皇帝的目光就落在了案上的公文上,那是太子带来的,是杨和书这一年来在户部查到的东西。 要不是有他给的这些东西,皇帝都不知道原来户部这些年从江南漏了这么多东西,而他的江南百姓一直在供养各家。 这的确是个人才,太子也说可用…… “他想去夏州,那就让他去夏州吧,”皇帝道:“本想让他做个刺史的,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免得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就如他所愿,在夏州选个中县给他,待过个几年,这事淡去了,再让他一步一步的回来。” 皇帝喃喃道:“他若能保持初心,将来必是太子肱骨。” 殷礼低头应下,心里也有些羡慕杨侯爷了,皇帝说得对,杨潮能力一般,却生了一个好儿子。 他的或儿若是身体康健一些,假以时日也必定不比杨和书差多少。 这下换殷礼心情有些不好了,可惜皇帝没发现,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家常才放他离开。 白善回到家中,从马脖子的布袋里取出一包东西,满宝和白二郎特别好奇,“我早想问你了,这是什么?” 白善道:“我也不知道,刚杨学兄给我的,说我们以后要是让户部给各地医署拨款可能用得着。” 三人便一起去书房里看,白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沓纸,他翻了翻,发现有些杂乱和潦草,看着倒像是草稿。 满宝拿过一些看,白二郎看了一会儿问:“这上面怎么这么乱,这是钱吧?” 他指了一个数字问。 白善翻了好几张,迟疑道:“好像是户部从某地收取的盐税,还有一些东西的价格,好乱。” 满宝挠了挠了脸问:“这东西不应该是户部收着的吗,杨学兄给我们不犯规矩吗?” 白善一顿,立时明白过来,他将所有稿子都收起来,跑到门边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院子里有两个下人,他立即回屋将门关上,悄声道:“肯定犯规矩,这事儿你们谁都不要往外说。” 第89页 白二郎愣愣,“既然犯规矩,杨学兄为什么要给我们?” 满宝若有所思道:“因为他想让我们去做?” 白善道:“还因为我们将来应该用得着吧。” 满宝皱了皱鼻子道:“这是不对的。” 白善已经把东西收了起来,“没错,是不对的,所以我们不能告诉别人。” 满宝:……这不是她的意思。 白善问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去御史台或是去户部告发杨学兄?” 满宝想了想,还是摇头。 半响后三人坐在一起叹气,满宝说:“难怪官场上总有人会徇私枉法,我们现在就是在徇私枉法啊。”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人情果然是两面刀。” 白二郎也敬佩道:“所以像魏大人那样的人太难得了,他不仅可以严格要求别人,也能严以律己。” 满宝和白善一起点头,感叹道:“太难得了。” 白善道:“稿子太乱了,拿出来也不方便,我先研究研究,回头整理出来再给你们看。” 因为这个有可能涉及到太医署,满宝还是很感兴趣的,因此点头应下了。 因为体验到了严以律己的难得,收假后满宝还特意晃到三省那边想要偶遇一下魏大人,重新瞻仰一下他。 结果魏大人不在,守门的小吏跟她说:“大人领了巡视的差事出门去了。” 满宝就抬头看了一下阴沉沉的天,问道:“这种天出巡吗?这可是冬天。” “谁说不是呢,但这是陛下的旨意,魏大人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满宝就只能惋惜的回宫去了。 中午他们吃饭的时候,白善就唉声叹气道:“太子殿下领了别的差事出京去了,没有太子殿下在,孔祭酒一下就盯上我们了,这半天下来我们所有人都被骂了一顿。” 满宝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骂你们什么?” “骂我们不开窍,骂我们不知勤奋,”白善每说一句白二郎的肩膀就塌一下,后来完全塌下去了,俩人一起叹气道:“然后孔祭酒给我们布置了好多课业。” 白善还伸出手给满宝看他的手指,“这半天下来全写字了,你看这会儿是不是肿了?” 满宝盯着他又白又修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摇头,“哪儿肿了?” 一旁的白二郎就伸出自己的手,“你看我的!” 满宝惊讶,“你的怎么肿了?” 白善就低下头去吃饭。 殷或忍不住乐出声来,白二郎一脸悲愤的道:“他跟我抢作业,把我的手给夹到了。” 白善抬起头,蹙眉道:“我抢的是我的作业,作业掉地上,你去捡的时候按在了桌子上,桌角有条缝儿,自己夹到的。” “你推了一下桌子,不然我怎么会夹到?” 第1772章 见皇帝好高兴 满宝看他们吵起来,连忙拦在俩人中间,“行了别吵了,你们还是师兄弟呢,白二,你肯定又是想抄作业,小心我告诉先生罚你。” 白二惊呆了,指着她道:“你,你偏心!都是你师弟,我还受伤了呢,你不安慰我,却站在他那一边儿。” 满宝看了一眼他的手指,也觉得有点儿惨,主要是冬天,肯定很疼,于是道:“我一会儿给你擦药。” 白善道:“给我吧,让我这个师兄好好的疼疼他。” 还竖着自己手指的白二郎就手指微抖起来,不太乐意让白善上手。 殷或吃饱了,放下碗筷道:“我来吧,你身上带药了吗?” 科科那里有,不过满宝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一会儿回去拿。” 吃完了饭,满宝一边带着三人去拿药,一边念叨白二郎,“你都多大了还抄作业?” 白二郎坚持道:“我不是抄,我就是看一看,好知道是怎么写的。” “你已经看了有两刻钟,我都看到你要抄了,你还问殷或怎么改句子好让它看上去不像是抄的。” 满宝看向殷或。 殷或点头。 白二郎就不辩解了,只是忧伤的叹了一口气。 满宝就和白善道:“晚上临睡前你给他补补课吧。” 白善点头。 白二郎脸色更苦了。 但他脸色再苦,也没有那些世家的苦。 十一月十五大朝会,满宝再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时,大理寺对徐雨案做出了判决,并在大朝会上做了汇报。 杨溶和于水被定为犯首,虽然他不承认,虽然证据不是十分的充分,但他依旧被认为知情并参与其中。 当然,也因为他不承认,且没有充分的证据,因此他只被判为流放,然后抄没财产。 除此外,这次宫里搜查出来的细作,虽然未能找到各匪首,却找到了一些他们在宫外关联的重要人物,大理寺会继续追查的。 满宝一开始还觉得这判得也太轻了,完全是和稀泥嘛。 正想看太子会不会发火儿时才想起太子不在宫中。 于是只能在退朝后耷拉着脑袋低调的往外走,假装自己跟这事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靠山不在了,她自觉得苟着一点儿。 但很快她就从各种渠道知道,这个判决一点儿也不轻了,因为户部年底忙碌,白善他们这些崇文馆才俊全被借调去了户部。 抄没了好多东西,需要登记造册,户部人手不够,他们好忙。 第90页 于是晚上大家回崇文馆碰面时,几人就告诉满宝,“这次大理寺和户部找借口抄回来好多田产和房产,杨溶一家的不说了,其他人家也不少。” 白善道:“全在好位置上,或是一些庄子,全是大理寺找了借口,然后户部抄没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们虽然只在户部里做些记挡的文书,但我看户部出去抄没的人身上没少挂彩,怨气也好重,估计也抄不了多久。” 新朝也才建立二十年左右,大家身上的匪气还未消,朝堂上大臣们都会吵架,更别说外头了。 结果没两天白善就兴高采烈的回来悄悄告诉她,“户部从杨溶家里抄了好多东西,不仅有许多田产,还有他们设置在江南一带的田产盐场和林场等。” 满宝很疑惑,“田产和盐场也就算了,山林不应该是属于朝廷的吗?” “他们从当地衙门那里买了很多山林,听说专门往里头找那种上百年的古树,很是名贵。”白善这会儿已经有些明白杨和书给他那些东西的意思了,他小声道:“户部新收了这么多东西,明年国库肯定要充盈许多,你上次不是抱怨杨学兄一走,建造地方医署的钱就难从户部那里拿了吗?这会儿好了,有了这些钱,想要说服户部给钱就容易多了。” 满宝眼睛微亮,沉思起来,“杨学兄真是面面俱到,他这样去夏州太委屈了。” 白善问:“你想如何?” 满宝道:“可惜最近皇帝不生病,不然我去给他治病的时候可以和他举荐一下杨学兄呢。” 她才这么一说,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太极殿的内侍来请她,“陛下请周太医过去一趟。” 满宝就心一紧,下意识的以为昨天她和白善说的话被皇帝知道了,他来找她算账呢。 结果她忐忑的正要跟内侍走,内侍就看着她,一脸莫名,“周太医不带药箱吗?” 满宝反应过来,立即跑去提药箱,然后问道:“陛下生病了?” 皇帝的身体状况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但周满是太医,这本就是她职责之一,何况她也要去给皇帝看病了,因此内侍应道:“是,今日有些不太舒服。”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不是找她算账就好。 至于为什么她前一天晚上才说了期盼皇帝生病的话,第二天皇帝就生病了,满宝一点儿也不想多想。 天气那么冷,人又吃五谷杂粮,感天气冷热,生病不是很正常的吗? 满宝提着药箱跑到太极殿去看皇帝。 皇帝还在书房里正常办公,只是时不时的吸鼻子,显然是感染了风寒。 不是很严重,还没有到可以罢朝休息的时候,而自从上次皇帝不注意重病过一次后,他对这种小病小痛也不敢过于怠慢。 所以他一感到身体不适就让人去太医院里请人,不过想着这种小病叫萧院正太过惊动人,叫别的太医又不习惯,所以他让人去叫周满。 满宝给皇帝行礼,然后问道:“陛下,要现在看病吗?” 皇帝想了想,也不太想批折子了,于是丢下笔走到屏风后的榻上坐下让她看病,满宝立即拎着药箱乐颠颠的跟进去了。 皇帝主动卷起一截袖子将手放在脉案上,总觉得周满表现得过于高兴,忍不住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满宝摇头。 皇帝就问:“那你高兴什么?” 满宝就收敛了表情道:“没有,陛下,我还在心疼和忧心您生病呢,怎么会高兴呢?” 皇帝就看着她的脸没说话,哪怕她自认自己收敛了表情,但在皇帝眼里,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藏得住什么心事呀? 他平时也就是不想留意,这一留意,皇帝就看到她眉眼间掩饰不住的高兴。 古忠端了茶上来,笑问:“莫非周太医是得见帝颜高兴的?” 满宝立即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看见陛下高兴的。” 第1773章 举荐 皇帝:…… 他嗔怪的瞪了古忠一眼,倒没怎么在意他给她找借口。 他干脆放松了靠在靠枕上,问道:“说吧,看到朕高兴什么?” 满宝觉得事儿还没做不好开口,于是道:“陛下,我先给您看病吧。” 她这样矜持和遮掩,皇帝倒是越发感兴趣起来了。 满宝给他把脉,又问了他一些问题,知道他多半是早上起床时冷到了,这种小病不难治,吃吃药,发发汗,再忌口两天就行。 满宝服务特别周到,还拿出针袋要给他扎一扎针,大约知道他总是伏案,所以脖子不太舒服,在扎完了治疗风寒的针灸后,她还贴心的给他扎了一下后脖子,让他一下放松了不少。 皇帝更觉得周满有事儿了。 皇帝扭了扭脖子,觉得的确轻松了不少,于是心情也好起来,更有闲心和周满说说话了,他愉悦的道:“说吧,何事?” 满宝就正襟危坐,将双手都收在了膝上,肃然的道:“陛下,我和您举荐一个人才吧。” 皇帝以为她说的是什么民间大夫,点头,威严的问道:“什么人,他有什么本事?” 满宝也严肃认真的道:“他有管仲之才,您不用他亏大了。” 皇帝:…… 他忍不住歪头仔细打量周满,疑惑问道:“是管仲不是扁鹊华佗之类的?” 第91页 “杨学兄他哪有扁鹊华佗之能?”满宝跟着跑偏了一下,很快回神,连忙道:“我举荐的是杨和书呀。” 皇帝:“……杨和书现就在朝为官,还用得着你举荐吗?” 满宝就叹息道:“可他现在不是就要离开京城外放了吗?好多人都说他是被杨氏连累,以后他恐怕前程未卜。” 满宝坐在凳子上和皇帝说心里话,“杨学兄真的很厉害,他是我见过的所有官员中最厉害的了,比魏大人还厉害。” 皇帝不服气了,虽然他各种看不惯魏知,却不认为杨和书比魏知厉害,“你这是看脸下的结论?” 满宝见皇帝怀疑她,立即收正表情道:“谁说的?我以前见的人少,可不知道他在外头这么好看的。” 皇帝总觉得这话有毛病,在心里过了两遍才反应过来,“你见的人少时不觉得他好看,见的人多了才觉得他好看?这是什么说法?” 满宝道:“因为我和白善长得也不差呀。” 她理直气壮的道:“从小我和白善就是我们那一片最聪明,最好看也最白的人,好多人家成婚都喜欢请我们去做滚床童子的。那时候先生就告诉我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头比我们聪明,比我们好看的人还多着呢。让我们不得自负。” 满宝叹息道:“后来我们见到杨学兄,就觉得他长得不比我们差,多见几次面,说的话多了,才发现他也不比我们笨。当时我们还想,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厉害的人呢,谁知到了京城才知道,原来杨学兄在外面就是顶厉害的那一拨人了。” 皇帝:…… 他总觉得心塞塞的,奈何她说的又是谦逊的话,让他想找话驳回去都不行。 皇帝张着嘴半天,第一次发现他竟然除了在面对魏知时,面对别人竟然也能无话可说。 皇帝不捧场,气氛一下凝滞起来,一大一小无辜的对视,一时都没说话。 满宝迟疑着问,“陛下,你是要迁怒杨学兄吗?我能不能给他求个情?” 皇帝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见到他的时候几岁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大约七八岁吧。” 皇帝心里舒服了,这是年纪还小,不知道思慕。他懒得跟一个孩子谈论这个,于是挥手应道:“行吧,朕知道了,他是朕的臣子,只要有才,朕肯定会用的,用不着你再跑来举荐一次。” 满宝有些怀疑的看了皇帝一眼,再次强调道:“杨学兄很厉害的,他又爱民,将来必成国之栋梁,您不用他,损失的不仅是您,还是整个大晋呢。” 皇帝再次疑问:“真不是看脸?” 满宝:“我是那样的人吗?” 皇帝就摸着下巴想,那看来杨和书比他想的更厉害,魅力无限呀。 满宝已经絮絮叨叨起来,“……他很早前就说了,他的愿望就是天下百姓无饥馑,每一人都能安居乐业,陛下,说真的,满朝文武之中,真正有几人抱着这样的思想在当官呢?” “大家更是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满宝叹息一声道:“不瞒陛下说,其实我当官儿,一半是因为太医署,要不是娘娘跟我说将来要在各地建造医署,我才不想当官儿呢,还有一半就是为了让我爹娘高兴了。” 皇帝:…… 他点头道:“你这原因也很好。” 满宝摇头,“比起杨学兄来可差远了,唉,我后来还沉迷于职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皇帝就想了想后对她道:“杨和书嘛,朕记下了,吏部那边已经定了让他外放,他只要做得好,将来多的是升迁机会。” 他道:“他既然心在民生上,那更该多外放几年,不然总留在京中,历练不足,就是有心也无力。” 满宝一听,眼睛大亮,“所以您也认可了他的才华了吗?” 皇帝点头,“认可了,认可了,你快给朕下个方子就回去吧,时辰也不早,该用午食了。” 他怕她再不走,他真的会当面乐出来。 满宝还是第一次被赶,却毫不在意,高兴的冲皇帝行礼后便出去写方子。 古忠很快拿了方子进来给皇帝看,看过后才派人和周满一起去太医院抓药。 满宝还得回去入案呢。 她高高兴兴地来,又高高兴兴地走,连皇帝都感受到了她的开心,他忍不住问古忠,“她会不会老早就等着见朕,所以这会儿见着了才那么高兴?” 古忠笑道:“周太医年纪还小,还不太掩饰心事。” “不会掩饰才好呢,像你们似的,朕都不想看你们的脸。” 古忠只能笑着认罪。 皇帝则若有所思起来,“所以你说她会不会一早盼着朕生病呢?” 古忠一愣,不敢笑了。 皇帝也就这么一想,很快就丢过此事不管了。 他起身道:“走吧,去皇后那里用午食。” 第1774章 主意 皇帝在皇后哪里吃饭,内侍也熬了药送来。 皇帝很听话的一口喝光,放下碗还摸了一块糖吃。吃了药就想起周满,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和皇后提了一下周满推举杨和书时说的话,乐道:“难怪她能和大郎合得来,也忒的自恋了,夸杨和书就夸杨和书,非得要连自己和白善一起夸。” 皇后也笑起来。 “不过,她倒是有赤子之心,不掩盖自己当官的目的,”皇帝微微收了笑,摇头道:“她觉得自己比不上杨和书,我却觉得她比杨和书不差多少。她是没说什么愿万民安泰之类的话,但她想在各地建造医署就是仁心。” 第92页 虽然皇帝一开始觉得她和白善等人有些异想天开,要不是皇后执意要办,他最后也不会那么心动。 但不管要做的事有多异想天开,他们做事的本心的确是仁心。 “还有孝心,”皇帝笑了笑道:“她能直言她当这个官一半是想让父母高兴,朕很欣慰。” 皇后想了一下后问:“我听说近来户部查抄回来不少东西,各家现在都有些憋气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反倒牵扯到周满身上来。” 皇帝皱眉想了想后道:“之前不是吩咐殷礼和唐鹤把她摘出去了吗?” 皇后就笑道:“各家也不是傻子,你说摘出去了,他们就真的看不见周满了。” 皇帝就盘腿坐在榻上,问道:“那梓童说怎么办?” 皇后道:“冬至快到了,正好今年有些特殊,好多家的老夫人都打算进京过年,我想着在冬至前召见各家命妇,到时候让周满带着她那几个女弟子给大家请平安脉。” 她道:“这些老夫人年轻时候都经过战乱,身上多少有些旧疾,让周满给她们看看,缓解缓解,也是朝廷的一个恩典,一举两得岂不美?” 往前三四十年,各地都在叛乱,就算是世家豪门家的夫人小姐,那也不少奔波。 当时医药不比现在,所以大家身上都带些病痛。 就是皇后,不也是年轻时候怀着身孕还四处奔波,又担惊受怕这才落下这么多毛病的吗? 皇帝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 这也算围魏救赵了。 皇后见他答应了,便笑道:“那我给周满和各家夫人下诏了。” “下吧,下吧,”皇帝笑道:“你是国母,这些事儿自然是你做主了。” 皇后便笑了笑。 “对了,既然要见各家命妇,那就让她们多带些女孩儿进宫来玩儿,也该给老五相看相看了。”皇帝道:“本来我是觉着卢家的闺女也不错,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换一家结亲的好。” 皇后就知道,他是因杨氏的事儿。 她叹息了一声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皇帝就沉思起来,“老五活泼好玩儿,给他找个温顺懂事的吧,身份也不用太高,女孩子嘛,性格好,教养不出错就行,不过能多读几本书是最好的。” 皇帝道:“你看周满就很识大体,为何?不就是因为从小读书吗?连孔祭酒都在我跟前夸过她,说她有儒家之风。” 皇后笑起来,她也觉得女孩子多读写书好,于是她心里有数了,打算回头找来杨贵妃好好的给五皇子寻摸寻摸。 想到杨贵妃,皇后就对皇帝道:“下午你批完了折子就去杨贵妃那里吃个饭吧。” 她道:“杨溶的事儿出来之后她一直不安,你去安抚安抚她,别让她吓出病来。” 皇帝就不太高兴的道:“朕又没问她的罪,她有什么可吓的?她上次带着老五来求情,朕都没骂她,只是让她禁足而已。” 皇后温声道:“她素来胆小,年纪又还小,禁足就已经够让她惊吓的了。这会儿杨溶判决也下来了,你何苦再做恶人?” 之前她不劝,是因为判决没下来,她担心皇帝过去了会影响大理寺判决。 但这会儿判决已下,再吓那对母子有什么意思呢? 皇帝就嘀咕道:“她都快能当祖母了,还小呢?” 皇后就横了他一眼,问道:“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今晚就下旨让她来太极殿吃饭。” “行行行,朕去,朕去还不行吗?” 满宝在太医院将皇帝的脉案入档,让刘太医给她签了一个字后就高高兴兴地拎着药箱跑回崇文馆吃饭去了。 刘太医目送她跑远,摇了摇头道:“皇帝生病她到底高兴什么?” 郑太医今天下午在太医署有课,打算吃了饭就去太医署,于是问刘太医,“要不要一起走?” 刘太医今天下午课少,临近下学才有一节,因此道:“你先去吧,我还得把今日送来的药材检查过后入药房。” 郑太医便应下了。 这时候他们就会很羡慕周满,因为她不用干这些杂事。 都要去太医署上课,都要修撰医书,也都要奉命给皇亲国戚们看病,但她就是比他们多出一些时间来,就是因为她少了太医院的这些杂事。 满宝高高兴兴的回了崇文馆用饭,她下午太医署也有课,不过她并不急着出门,所以吃过饭还去小睡了一下,算准了时间出宫,正好在上课之前到达太医署。 这个掐时间的本事比太医署里所有太医都准,准到连萧院正都忍不住侧目。 满宝找出一卷画,打开后就挂在墙上,顺直了给大家看,“这是经脉图,今儿起,我们就开始看图认经脉穴位了。” 体疗科甲一班的学生们目瞪口呆,虽然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已有了些基础,但依旧觉得周满这个速度太快了。 满宝并不觉得,她可是才学医的时候,莫老师就教她认经脉穴位了,然后她才找顺穴位,他就送她一具拟人模特让她随便扎。 当然了,她是不可能送学生们一具拟人模特的,他们只能在自己身上和同窗们身上试着找穴位,甚至之后还会在彼此的身上扎针。 所以为了让他们将来彼此间少些痛苦和纷争,她决定基础要好好的打,以减少他们将来出现扎错穴位这样的事儿。 第93页 完全杜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在拟人模特上扎的时候可是扎错过不少次,后来在白善他们身上试的时候还扎出过血呢。 第1775章 值守 满宝见他们还在发呆,就点了点桌子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出纸笔来,我们今儿就先从左臂的经脉和穴位学起……” 大家,包括周立如都拿出了纸笔,不是谁都有绘画的功底的,满宝也不介意,先现场教他们怎样在左臂上找到各种穴位,并大致讲解了一下这些经脉和穴位的作用,然后才开始教他们怎样画出一只手来,再在手上点出穴位和画出经脉。 嗯,很是参差不齐,就是周立如都把手臂画成了一截树枝似的。 但满宝一点儿也不在意,对此习以为常的道:“画着画着,以后你们就会了,这会儿不用丧气,先在自己身上找出对应的穴位,再从别人的身上找出对应的穴位,这才是最关键的。” 有学生忍不住举手问,“先生,这样的经脉穴位图不能给我们人手一张吗?” “不能,”满宝残忍的拒绝了他们,道:“这张图是我画出来的,费的时间可不少,太医院里也只有几幅,都是以前的太医留下来的,你们想要,自己学会了画去,这么多学生,画出这么多图来得需要多少时间?” 画这张图满宝还作弊了呢,本来她一直用的是百科馆内的图,后来莫老师还把专门标注了经脉穴位位置的人形模特给搬到了教学室。 百科馆内的图制作得太过精美,那纸张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个世界能有的,所以她才自己临摹了一幅。 完全的照着画的,很是作弊。但这幅图是完全可以呈现在人前的,她后期补充这幅画时,萧院正他们还看到了呢。 满宝上完课,将她的宝贝图收了起来,一卷后放进画筒里,直接背了就走。 周立如放下笔就跑出去追,“小姑,我能不能走个后门?”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道:“可以。” 周立如脸上绽放出笑脸,还来不及高兴,满宝就道:“别人画一幅,你画两幅好了,回头我让你师姐教一下你怎么画手臂,她会画花样子,手臂也画得特别好,我上次看她画,发现她脑袋也画得不错。” 周立如:…… 满宝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鼓励她道:“你要在心里想,你一定可以的,然后你就会比平时更有天赋了,相信我没错的。” 满宝转身去找她另外三个弟子去拿功课,等把书篮装了不少后,她这才拎着一起出太医署,坐上荣四的马车回宫去。 她回宫便收到了皇后的旨意,让她准备一下冬至进宫给各位命妇请平安脉。 满宝愣了一下,问道:“那我冬至不放假吗?” 要知道冬至可是大节,只亚于年节的大节日,满宝都和白善他们想好要怎么过这五天假了。 来传话的女官顿了一下后道:“今年的冬至是在二十六,娘娘几乎在二十三那天招命妇进宫,不会耽误周太医与家人团圆的。” 女官顿了顿后道:“不过周太医,便是娘娘无旨,您也要值守太医院吧?” 满宝道:“萧院正不让我值守。” 女官听了便回去禀报皇后。 皇后想了想后道:“周满年纪还小,萧院正体恤,不值守便不值守吧。” 女官劝诫道:“娘娘,周满是宫中唯一的女太医,她在宫中本就是为了方便宫中的妃嫔和公主,平日还罢,她一直住在崇文馆中,要宣她不难,平时她旬休不值守没什么,可像这样的大节日,她不该不轮值守。” “臣听闻上次中秋萧院正想找她就找不到她,便是因为她不仅不在宫中,还无上报便出京,陛下和娘娘喜爱她,她也该守规矩……” 皇后见她拿出宫中的规矩来,便笑了笑道:“既如此,本宫让尚姑姑和太医院说一声,将周满节日值守的事儿安排上便是。” 于是隔天满宝去给皇帝复诊完回到太医院入档脉案时就从萧院正那里听到了这一坏消息。 她看着有些幸灾乐祸的萧院正不可置信的问:“你不是说我年纪小,可以不值守的吗?” 萧院正尽量收敛自己脸上的喜色,和她道:“不错,可是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宫中的规矩,平日你不值守也就算了,像冬至、年节这样的大节,放的假太长,你不值守说不过去,宫中和朝中的人要有意见的。” 满宝就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背地里有人要对付我?” 萧院正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也压低了声音道:“这只是小事儿,我们一切照着规矩来就行,你放心,徐雨之后,现在宫里没人敢再伸手害人。” 至少短期内不会。 “所以,我们得把规矩守好,别让人找出错处来。”萧院正恢复了往常说话的声调,“不过呢,念着你年纪小,你放心,给你安排的值守时间都靠前或靠后,不会把你的假期分开来的。” 见满宝苦着脸,他便笑盈盈的安慰她道:“你就放心吧,也就遇上这样长的假期才可能轮到你值守,像一般只放两三日的假都轮不上你。” 满宝心情好了些,然后开始说好话,“萧院正,我现在是因为还小,不能熬夜,你等我再长大,再长高一点儿,以后值守你可以多安排我,到时候换你们歇着。” 第94页 萧院正就看了一下她的身高,叹息道:“那还有的等呢,我不急。” 满宝:…… 萧院正笑着叮嘱她,“多吃豆子有助于长高,或是多喝些羊奶也不错,你不是自己管职田了吗,在庄子里养上一些羊,每天都有羊奶喝。” 满宝叹息道:“等明儿回家我就让我大嫂给我炖豆子吃。” 萧院正就羡慕道:“明日休沐轮到我值守啊。” 满宝这才想起来叮嘱他,“萧院正,明天您再去给陛下看一看吧,我看他今儿已经断了症状,只是还应该再吃上一天的药才好。” 皇帝的身体就没有小事儿,萧院正应了下来。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满宝正要告辞,东宫便来人,“……小皇孙有些发热,太子妃请周太医过去看看。” 萧院正就和她道:“小儿发热,可轻可重,你和刘太医一起去看看吧。” 第1776章 鼓励 满宝和刘太医一起去东宫里看小皇孙。 他显然是第一次生病,太子妃和整个东宫都很着急,显得忧心忡忡的。 别说他们,刘太医都有些紧张,生怕是小皇孙又被人害了。 但俩人仔细的检查过后,刘太医看了周满一眼,便确定了是正常的生病,小孩子阳气还不足,天气突冷生病是正常的。 刘太医看过小皇孙后便去看喂养小皇孙的奶娘,确定她们身上没什么毛病后就和周满商量着开方。 药是给奶娘吃的,她们吃了以后喂奶,小皇孙就算是能吃着药了。 因为要喂孩子吃药太过困难,剂量也不好把握。 满宝则将手搓热,然后去按了按他的后背,正哭得厉害的小皇孙被按得舒服,渐渐止了哭声。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满宝,满宝冲他露出笑容,一手还轻轻的按着他的后背,一手已经抬起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然后在他身上有序的按压起来,刘太医看着好奇,上前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按摩法?” “这是我新学的,小孩子不好扎针,一些小风寒小病痛可用这样的方法。” 刘太医就仔细的看。 满宝也不避他,直接告诉应该按哪里,还让一旁的奶娘记住,要是小皇孙鼻子塞得严重,可以这样按。 鼻子不通是很难受的,而孩子小还不会说话,难受了就只能哭。 太子妃一直站在一旁看,同样听得很认真,等他们按完,宫人也下去熬药了,她就看向满宝,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 满宝就对刘太医道:“您自己回去,我留在东宫这边?” 刘太医就拿出才写好的脉案让她签字,然后他也当着周满的面签下自己的名字,“我拿回去入档了。” 满宝点头,目送刘太医走远才回身去见太子妃。 太子妃已经抱了安静下来的小皇孙,和满宝道:“我摸着还是有些烫,他真的不用吃药吗?” 满宝安慰他,“等他吃过奶看情况,他现在烧得不是很严重,所以不用吃药,要是下午还不退烧,也不再往上生,那就再等等。” 满宝道:“娘娘放心,我就在崇文馆中,您让下人留意温度,要是有变化就让人去叫我。” 太子妃忧愁的点头,叹息道:“孩子生病,太子也不在京中……” 满宝这会儿已经知道太子和魏知去江南了,因为听说杨溶一家在江南的东西也全被抄了,包括杨氏的一些产业,之前由杨溶经营着的,也被牵连抄没。 她只能安慰太子妃,“孩子八岁之前都要发烧咳嗽的,所以才说孩子难养。” 她道:“这还只是开始呢,等到七八月上他开始长牙,生病会愈加频繁。” 太子妃愣愣的,问道:“那怎么办?” 满宝道:“只能平日把孩子养好些,让他锻炼锻炼,身体强壮些才会少生病。” 她想了想后道:“娘娘有空不如去太极殿里和皇后娘娘说说话,她生养过几次孩子,应该有些经验的。” 主要是她看太子妃过于焦虑,也是被害的次数多了,所以才那么多疑不安。 太子妃沉思着点了点头。 一回神见满宝收了东西要走,太子妃就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你要常来看看我和鹰奴呀,太子不在,我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 满宝就纠结起来,明儿她要休沐了的。 但看着太子妃期盼的目光,满宝还是点了点头,算了,明儿先过来看过孩子再出宫,后儿也进宫看一看吧。 冬至将至,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几乎已经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庄先生已经准备安身静体,这两日给学生上课甚至都不怎么讲《孝经》,而是说起冬至这个节气来。 老周头也带着周大郎一家从庄子上回来了,正大肆购物准备过冬至,连正在倒卖毛货的周四郎和向铭学都从外面回来准备过冬节。 满宝他们休沐出宫,刘老夫人还限制他们出去玩儿,“天气冷呢,过冬至前修身养性,就在家里玩吧。” 甚至都不要求他们的课业了。 连崇文馆里的侍讲们都没给他们布置课业了,因为冬至前后就是要安静休养。 白善和白二郎一下悠闲了下来,不仅他们,同样在上学的周立学等人也没有课业,于是一大早的起来后,大家在园子里逛了逛后就坐着相对发呆。 第95页 满宝就比较忙了,她一早便出门进宫去给小皇孙看病了。 他精神好了不少,已经不烧了,这会儿才吃完奶,还不困,于是躺在奶娘的怀里吐泡泡玩儿。 满宝一脸嫌弃的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问他,“你是不是也知道要过节了,所以安安康康的好?” 小皇孙显然听不懂,慢悠悠的吐了一个泡泡,然后踢了踢腿自己乐呵起来。 奶娘就笑道:“小皇孙喜欢周太医呢,难得看到他这么精神。” 太子妃也笑道:“是啊,昨天傍晚陛下来看他,他也乐,也不知道是怎么选的人。” 满宝掐指一算,“咦”了一声道:“他是不是要满月了?” 太子妃就笑着点头,“明天呢,本想大办一场的,但他生病了,你不是说孩子弱小不能见太多陌生的人,也不要去太陌生的地方吗?所以我就和母后说了,满月自家吃一顿饭就好,等到了百日再大办。” 主要是太子也不在,她心里有点儿发虚,她生产都有人算计,现在孩子还小,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人来钻空子? 满宝点头,很赞同她的决定。 俩人围着小皇孙说了一会儿话,满宝又给两个奶娘看过,确定他没什么问题后便出宫去。 第二天再进宫就是十一月二十三,满宝去太医署时专门点了刘医女道:“明日一早你进宫来,我带你去给各位夫人老夫人们请平安脉。” 刘医女应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辜和郑芍,问道:“师父,那他们呢?” 满宝看了他们一眼后叹气,“他们不行,不然命妇们之前请太医们看多好。唉,偏见不止在于男病人与女大夫,也在于女病人与男大夫呀。” 三徒弟:……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满宝不过是片刻就振作了起来,“这恰好表明了我们的作用,让我们有了用武之地,将来才不至于传着传着就断层了。” “这世上男女一样多,生病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满宝鼓励刘医女,瞥见一旁的郑辜和郑芍,她便连他们一起鼓励,“你们也不要气馁,你们不能给老夫人们看病,可以给皇帝王爷,还有那些老太爷之类的看病嘛。” 郑辜和郑芍:……他们并不气馁好不好? 第1777章 请脉 今年大晋发生了很多大事,每一件单拎出来都能使得那一年不一样,然而这些事都一起发生在了今年。 先是侯集造反和谋害太子牵扯出了恭王,让一直龙争虎斗的局势被打破,恭王被圈禁在宫中,而太子暂时性取得胜利。 然后是一直多年不孕的太子妃有孕,传闻太子不育的病已经治好。 然后太子妃平安生下孩子,却又因为徐雨牵扯上了各家。如今各家面对皇室都要稍退一步,生怕皇室撕破脸皮。 诚然,皇帝撕破脸皮他也很难战胜各家联盟,但同样的,各家也休想好过。 所以就算偏安一隅,不常到京城来的一些老夫人也忍不住今年过来京城过冬至。 当然,她们都找了很好的理由,来给帝后及太子太子妃贺喜。 不管大家对东宫有什么想法,面上大家都是很和睦的,她们见到皇后时,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什么太子有子是普天同庆的事儿…… 听说小皇孙特别聪明,一看就是个孝顺孩子…… 虽然聪明和孝顺之间没什么直接关系。 满宝一早便接了刘医女一起到太极殿后殿去,当时正坐在偏殿里喝茶和打盹呢。 她今天起得有点儿早。 听到正殿传来的热闹声音,满宝就掀起眼皮往外看了看,见没人来叫她,就继续盘腿坐在铺了褥子的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刘医女正襟危坐的坐在一旁,紧张好了一会儿,一回头见师父似乎睡着了,便半响无言。 满宝时不时的睁开一条缝看向外面,看到徒弟看她,她就道:“你起的比我还早,还是眯一眯吧,听说今儿来的人多呢。” 刘医女道:“师父,我不累,要不我检查一下东西?” 满宝就看了一下她带来的药箱,干脆放下腿穿好鞋子,“你把药箱拿过来我看看,你带了多少套针?” 刘医女道:“听您的吩咐和太医署申请了十套。” 满宝点头,“回头用过的针要煮过再送回太医署。” 她们这里检查完没什么问题,便又继续坐在偏殿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叫过去。 皇后也和她们寒暄完了,正说起最近新开起来的太医署,因为在座的老夫人和夫人大多都给太医署里放了一个人,所以是知道这件事的。 皇后就道:“陛下和太后娘娘念老夫人们辛劳,多年来替国臣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身上病痛不少,所以今日特命周太医和她徒弟刘医女来给大家看看。” 在场的,除了高密公主、崔老夫人和另外几家老夫人没见过周满外,其他人都见过她,甚至请她看过病,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微微躬身感谢了一番太后和帝后。 崔老夫人却早听人说起过这位周太医,所以周满领着刘医女进殿时目光便不由看过去。 满宝和刘医女放下药箱,先向上和皇后行礼问安,这才冲着殿里坐着的老夫人和夫人们团团行礼问安。 巧的是,杨侯夫人也在。 第96页 即便是杨氏如今被牵连,需要低调过日,她也是杨氏的宗妇,是侯夫人,因此皇后召见各家命妇,她也在其中的。 她看到周满便垂下了眼眸,没打算让她看诊。 皇后免了周满的礼,笑道:“周太医,你给诸位夫人请请脉。” 满宝应下,便看向诸位夫人,见大家都不应声,便打算从前面看到后面。 高密公主看了皇后一眼后主动开口道:“周太医先来给我看看?” 满宝笑着应下,带着刘医女上前给高密公主请脉。 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可能说很私密的病情,满宝也识趣,说的多是一些普通的病症以及平时的注意事项。 比如,“公主是不时夜里难以入眠?平时还有些口干舌燥,觉得喝多少水都不够?” 高密公主觉得很稀奇,连连点头,然后满宝就会给她一些注意事项,要是不需要更衣,只需要在手脚或头部、脖子一类可以显露的地方扎针,她就给她扎几针。 这些老夫人年纪比皇后还要大许多,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身上的毛病自然不少。 便是不提妇科一类的病,单独老年人常见的病症就不少。 反正今天是请的平安脉,看的多仔细却没有,只是捡一些平常的病症提一提,然后扎一些针,若是发现别的要紧病症,满宝秉持着给病人保密的原则,也就会暗示一二,让对方出去后可以再找大夫看一看。 当然,她们要是来请她也是可以的。 满宝带着刘医女从上往下看,病症一说一个准儿,且又细心周到,就算一开始有些轻慢的崔老夫人都忍不住郑重的看了周满一眼。 皇后低头喝茶,对此很满意。 机会她给周满了,但也要她把握住了才好。 不少老夫人对周满印象好起来,卢老夫人更是拉着她的手笑道:“等你哪日出宫去,有空了上我家坐坐,我大孙媳妇也有孕了,我想着让你给她看一看。” 皇后就笑道:“卢老夫人这是第二个重孙吧?” 卢老夫人就笑眯眯的点头,“是啊,第一个是重孙女,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生个重孙子。” 皇后笑道:“先开花后结果,前头开的花越多,后头结的果才会越多。” “是这个理,要是个重孙女,她们姐妹两个正好作伴儿了。” 满宝也笑眯眯的应下了,然后去给下一位老夫人请脉。 刘医女一直留意着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去给时间到了的夫人拔针,或是去转针。 师徒两人配合,速度还是很快的,虽然命妇们不少,但依旧在午正前都看完了。 皇后很满意,颔首让周满退了下去。 崔老夫人便笑道:“也不知道太医署养出来的女医将来是否有周太医这份本事。” 皇后就笑道:“她们也都是周太医和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教的,本宫想,其中肯定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而走出正殿的满宝呼出了一口气后道:“看病还是喜欢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看,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好多问题都不能问。” 刘医女问:“师父,我看你给崔老夫人诊脉的时间比较长,她有什么问题吗?”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太敢确定,我觉得她身上有淤肿未消,脉象上有些不好,可惜她今日敷了粉,脸色看不太出来。” 第1778章 值守 不过当着人前,满宝不好多问。但她已经暗示过对方,让她再找大夫看一看了。 她觉得那些命妇就没有简单的,在她们面前她都跟小孩儿差不多,因此不觉她们没听懂。 她自觉已经尽到了义务,因此高兴的领着刘医女到宫门,和她道:“你再回去上半天课吧,明儿就放冬节假了。” 刘医女应下,行礼后退下。 满宝回崇文馆,可惜明天她轮值,还不能出宫。 这还是满宝第一次在太医院值守。 为了方便人叫,她还得带上自己的铺盖去太医院里睡一晚上,没办法,虽然太医院里有现成的,但她不想用萧院正他们用过的。 萧院正也体谅她是女孩子,叫人单独给她收拾出一个小房间来。 正巧,刘太医和她排在了一个晚上。 一入夜,宫中各处熄了不少灯,太医院也只亮了两盏灯,医助们将东西都归拢好,然后就端来火盆坐在太医院的办公所里说话。 刘太医不知打哪儿摸出来一小袋黄豆,抓了一小把放在炉子边上,烤了一会儿后便请目瞪口呆的满宝一起吃。 满宝还是第一次参加他们这样的值夜会,很是新奇的挑了两颗黄豆吃,然后颔首道:“跟我大嫂炒的豆子差不多。” 刘太医笑眯眯的道:“郑太医牙口好,你要是碰上和他一起值班,他会拿肉干来烤。” 满宝就思索起来,“那我下次是不是也得准备些值夜的东西?” 刘太医便乐呵道:“你一年才值守几次?用不着。” 也就放长假的时候她才要值守,一是预防宫中有需要她的急症,二也是堵了其他人的嘴。 他笑道:“你年纪还小,不用跟我们熬着,一会儿吃了东西再歇一下就睡觉去吧。” “那刘太医您呢?” 刘太医笑道:“我再守两个时辰,没事儿也睡觉去了,还有医助们呢,宫里要是有病人,他们会去叫我们的。” 第97页 一旁的医助们也连忙表示他们会分开值守,不会漏掉一点儿动静的。 大家都是值守惯的人,在这些事情上自不会渎职。 满宝点了点头,便和他们围着火炉吃豆子,顺便说说话。 刘太医主要说起太医署里的学生,“里头有几个学生实在是不错,都已经在外头学过不少,大可以另外成班,再教个两三年就能出师了。” 他道:“我和萧院正想着,不好耽误他们太长时间,所以想各自带一个在身边教导,这样出师速度快些,明后年他们也能帮得上忙。” 满宝眼珠子一转,就推荐她徒弟,“刘太医,您看我家郑辜和郑芍怎么样?” 刘太医:…… 他们想把人带在身边教导就是打着收徒的意思,就是那种磕头敬茶入门的收徒,你把自个的徒弟介绍给他们是什么意思? 刘太医干脆点评了一下道:“郑辜的确不错,放在外面大可以出师了,郑芍嘛,还得再学几年。” 却没说收人的话。 满宝怀疑的看着他,刘太医就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满宝一下就领悟了,“你们是要在太医署里收徒吗?” 刘太医轻咳一声道:“我也没什么徒弟,这不是遇见良才舍不得吗?” 他们其实都没想着从外面收徒的,毕竟各人自家的子侄也不少,太医院里的事儿不少,再教导家中子侄就很费心力了。 可看周满收了四个弟子,一个是自己的侄女且不说,剩下的两个,一个郑芍资质差一些,但郑辜和三娘进步都很大。 郑辜且不说,刘三娘可是他的亲孙女,他看着她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 而现在,她已经能够出入豪门世家的后宅看病,被人尊称一声刘大夫,但他儿子,她的伯父在外的声名都还差一些。 周满带着济世堂的快速发展到底还是让他们心里有了紧迫感,所以他们也急需一些杰出的弟子。 满宝倒没觉得有什么,还赞同的点了点头,“行吧,那郑辜他们只能我自己来带了。” 刘太医松了一口气,满宝则叹气,“我时间不够用啊。” 刘太医就笑,“你现在就嚷着时间不够用了,等地方医署开起来,只会更忙。” 说到这里刘太医便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杨大人要外放了,是真的吗?” 这方面的消息,太医院到底比朝堂上的大臣们慢一点儿。 满宝点头,“已经有八分准了吧。” 刘太医就叹息,“也不知接手的是哪位大人,太医署刚开,可不敢断了资金,不然要前功尽弃的。” 前朝的太医署为什么开了没几年就渐渐没了? 还不是因为没钱? 末帝打仗要钱,户部直接就断了太医署的供给,后来太医署节衣缩食又坚持了两年,最后还是把学生放归,太医署就名存实亡了。 这也是当初周满说要开太医署,萧院正和刘太医最担心的原因之一。 何况她折子写的可不止是太医署,还要广开地方医署,花费只会比前朝更甚。 满宝闻言也忧心了一下下,也不知道杨学兄给的那些东西能不能让他们从户部那里抠出钱来。 不过钱财一事儿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满宝很想得开。 于是她安慰刘太医,“没事儿,上头还有皇帝皇后和太子呢,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建造太医署和医署已经费了这么多钱,陛下要是半途而废,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笃定的道:“我不信他想到前头的钱都白花了不心疼。他只要心疼前面的钱就会继续往下投,这就跟赌钱一样儿的。” 刘太医:…… 一旁的医助们也听得目瞪口呆,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俩人围着火炉说了好些闲话,医助们也津津有味的听了好多“机密”,然后满宝的生物钟时间到了,忍不住打哈欠。 刘太医看了一下时间,便对她道:“你去洗漱睡觉吧,我再坐会儿。” 满宝问,“夜里出诊的几率大吗?” 刘太医想了想后道:“三个晚上总有一个晚上会叫人,我觉着今天晚上应该会平安无事,主要是这两日就三位娘娘有些不舒服,白天都去看过开方了。” 所以对宫里的病人他们都是心中有数的。 满宝便点了点头,放心的睡觉去了。 第1779章 咳血 “周太医,周太医……” 满宝唰的一下睁开眼睛,从床上惊醒,她抬眼望着眼前黑乎乎且又陌生的地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太医院里。 满宝听到敲门声还在继续,连忙掀起被子起身,随手扯了一件外衣披上便去开门。 敲门的医助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快速道:“周太医,太后宫中来叫人,刘太医请您一起出诊。” 满宝应了一声,将门关上,她挠了挠脑袋,这才转身去穿衣服。 她抽空看了一眼系统的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多,丑正过,天哪,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 满宝随便拢了一下头发,便取了架子上的斗篷披上,自觉足够暖和了才提着药箱出门。 刘太医也是才起身,不过他已经准备好了,除了自己的药箱,还带上了应急的药。 太后宫里的内侍正站在门边,看到周满也到了,连忙提着灯笼给他们照路。 第98页 满宝问:“什么病?” 内侍没说话,刘太医道:“咳嗽,见血了。” 满宝惊讶,“太后之前病了吗?” 刘太医道:“一直是萧院正看的,每日都在吃药,没想到今夜会咳血。” 咳血不是什么好征兆。 满宝也知道,脚步更加快了些。 俩人到太后宫中时,宫殿内外已经点亮了不少灯,俩人在门口那里跺了跺脚,等身上寒气消了一点儿才进去。 满宝还把斗篷解了交给宫女。 太后脸色苍白的躺在被子里,时不时的咳嗽一声,满宝听着都揪心,她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一样。 俩人行礼后刘太医先上前问诊,半响后将位置让给周满,然后退到一旁问伺候太后的宫女,“娘娘是什么时候咳起来的?” 满宝摸了摸太后的脉象,心内微微叹息了一声,再一看她的脸色,不多久便和刘太医一起去看帕子上的血迹。 俩人对视一眼,都轻声劝慰太后两句,然后退出去讨论病情。 刘太医道:“药石很难立时起效,针灸上……” 满宝道:“倒是可以缓解一二。” 刘太医点头,便伸手提笔开方,一连开了三个方子和周满商量,“你觉得哪个好。” 满宝看了看后点了一张,“这个改用柴胡吧,温和些。” 刘太医思索片刻后点头,“也好,你打算用什么针法?” 满宝提了一下,因为要入档,她干脆将针法也写了下来,俩人商量一下,确认无误后由刘太医记录入档,满宝则拿着针袋进去行针。 太后咳得很厉害,就是因为如此难以入睡,又咳出血来才临时叫的太医。 满宝入内后便宫女们便放下重重幔帐,大宫女开始帮着太后除去衣服,太后不太舒服的趴着行针。 一开始太后还是没忍住咳嗽,但满宝扎了几针后太后的气就顺了许多,肺部呼哧呼哧的声音少了一些。 不仅太后,就是太后宫里伺候的宫女内侍没也第一次感受到宫里有女医的好处。 针灸的确是即时有用的医术,要是以前,没有太医敢对太后用,太后也不会容许太医冒犯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有女医就不一样了。 太后咳得不是那么严重了,宫里着急忙慌,累得团团转的宫女内侍们也稍稍放下心来。 满宝行针才到一半皇帝和皇后就到了。 夫妻俩都是临时被叫醒的。 皇帝留在外面问刘太医病情,皇后则轻手轻脚进来,见周满正在扎针,便抬手止住了要行礼的宫人,没叫人打搅她。 满宝行完一套针法,将针拔了以后对还有些难受的太后道:“娘娘转个身,我再给您行另一套针。” 太后被宫女扶着要起身,结果身子有些不便,差点摔回床上。 皇后疾步上前和宫女一起将太后翻了一个面,满宝这才看到皇后,连忙要行礼。 皇后扶着太后躺在床上,这才道:“不必多礼,快医治太后娘娘吧。” 满宝应了一声,捏针再次给太后扎针。 这次扎的是面前,太后亲眼看到那长长的针尖扎进去,心肝还是颤了颤的,她抬眼看了周满一眼。 扭头去和皇后说话,“皇帝呢?” “陛下在外面,母后要见陛下吗?” 太后就叹气道:“天冷,他身子也不是很好,跑出来做什么?” 满宝一边扎针一边想,和太后比起来,皇帝称得上伟岸了,他哪儿身体不好了? 皇后都比他体弱。 但太后不这么想,她道:“夜里寒气重,他身上有旧伤,这会儿不爱重自身,回头又要犯疼了。这儿有太医呢,我自觉也好多了,你和皇帝回去歇着吧。” 皇后却道:“母后宽心,殿里点了火盆,宫人会伺候好陛下的,倒是您,陛下听说您病了,一刻都坐不住,您要是赶他回去,只怕他心中不安,更不好了。” 太后就皱紧了眉头,半响后叹息一声道:“那就算了,让人把旁边的暖房收拾出来,让他在里头躺一躺,冬节要祭祀,他有的忙呢,别累着了。” 皇后应了下来,然后看了宫女一眼,宫女便领命出去传话。 太后和皇后没话说了,一转头见周满又捻了一根更长的针扎在她身上,太后心肝又颤了颤,只能继续移开目光,找话和周满说话,“太子妃和小皇孙身子好吧?” 周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问她,连忙点头道:“挺好的。” 太后就叹息,“哀家只见过小皇孙一次呢。” 小皇孙还小,外面又冷,别说东宫,就连太子妃的正院都没出过,太后只在洗三过后见过孩子一面,还是她亲自去看的。 满宝虽然跟太后不太熟,但在说话上素来自来熟,于是一边扎针一边道:“没事儿,等娘娘身子好了就去见呗。” 太后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皇后已经嗔怪道:“傻孩子,太后是长辈,小皇孙怎么能让太后去见呢?母后,等您好了,我让太子妃把孩子抱来给您看一看。” 太后心动了一下便摇头道:“算了,我这儿一直吃着药呢,小心过了病气给他,外头也冷,他年纪太小,不好挪动,让太子妃带着吧。” 一旁的嬷嬷凑趣道:“小皇孙翻过年就两岁了,说不定也想曾祖母呢。” 第99页 满宝捻针的手忍不住一顿,惊讶的抬头看着嬷嬷。 才满月零一天的小皇孙睡梦中踢了踢腿,完全不知道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两岁了。 第1780章 病情 这话皇后都不太好接。 满宝落针,捻了捻后去动别的针,生怕太后真的让太子妃抱着小皇孙过来看。 现在天气是真冷,就算不算太后身上的病气,此时太子妃和小皇孙也不宜出门。 从东宫到这里可不近。 于是满宝道:“我也很喜欢算虚岁,我现在都十六了,但其实才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听着就比别人大。” 眼神向上,不乐意看周满扎针的太后都忍不住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虚的毕竟是虚的,翻过年小皇孙也不过才两个多月,还没满百日呢。” 皇后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道:“不过孩子长得快,眨眼间就长大了,等小皇孙周岁,陛下还想让他沾一沾您的福气,到时候在母后宫中抓周。” 太后就露出笑容来,应道:“这个好,孩子是长得快,别看他现在才满月,眨眼间就该周岁了,抓周的东西也得准备起来。” 皇后应是。 一旁的站立的嬷嬷识趣的不再插嘴。 满宝捻着针,太后竟然许久都不咳了。 她算着时间拔针,皇后和宫女立即将衣服给太后穿好披上。正好他们开的药也熬好了。 太后吃了药,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犯困。应该是安神的药起了效用。 满宝和皇后便退了出去,宫女熄了两盏灯,幔帐里昏暗了许多,太后的呼吸也开始绵长起来。 皇帝一直守在外面,并没有去休息,看到皇后和周满出来便起身问道:“如何了?” 皇后轻声安抚道:“母后已经睡下了。” 咳嗽最难做的就是入眠了。 皇帝松了一口气,看向周满,“太后的病何时能治好?” 满宝闻言惊讶的看向刘太医,刘太医悄悄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很轻微的摇了摇头。 满宝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要告诉皇帝,还是他什么都没说? 哎呀,她和刘太医默契不足呀。 皇帝见她瞪着眼看刘太医,他便瞪着眼看她,“朕问你话,你看刘太医干什么?” 满宝便收回了目光,决定按照自己的步骤来,她斟酌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太后娘娘的病不太好治……” 皇帝脸色难看起来。 满宝轻声道:“娘娘年纪大了,这是久病成痨,所以……” 刘太医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接过周满的话道:“陛下,太后娘娘已年过古稀,放眼大晋,能有如此寿数的人已不多。娘娘的病还是以静养为主,不动怒气,少悲喜,再加以针灸药物,总有好转之时。” 怎么可能会好转,太后的脉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满宝心中腹诽,不过嘴上却什么都没说。 皇帝却心想,只说好转,却不说痊愈,也就是说太后不能痊愈了。 皇帝皱着眉头,心中有些伤怀,一时没说话,不过听刘太医说话的确好受多了。 虽然这意思之前刘太医已经表述过,现在不过换了个说辞而已,但皇帝依旧想问一问周满。 毕竟,之前大家也都说殷或是强弩之末,恐怕活不过这两年,结果他现在不也越活越好吗? 见周满低头站在一旁,他便知道她也认同刘太医的诊断了。 皇帝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皇后便让人小心伺候着太后,然后拿着皇帝的斗篷去追他。 满宝看着这对至尊夫妻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和刘太医道:“好少看到陛下这样。” 刘太医就瞥了她一眼,人家娘病重都快要死了,还不准人家发一下龙威吗? 刘太医和满宝并不能立刻就回太医院去,而是在偏殿里围在火炉边上打盹等候,等太后睡熟,确定她不会再发病后才离开。 等他们可以走时都已经快卯时了。 天色依旧昏暗,他们谢绝了太后宫中的内侍相送,自己提了一盏灯笼提着药箱往太医院走。 因为还没到各院门开锁的时候,他们过每一道门都要等一下,检查过身份令牌才能过。 走在狭长的甬道里,满宝伸手拢了拢披风,整个脑袋缩在毛茸茸的帽子里,即便是走路,也困得都快要睡着了。 刘太医也有些犯困,因为怕路上有冰块,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甬道里没人,因此他道:“以后啊,遇着治不好的病人就让家属听天命吧。” 满宝道:“可我看陛下就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小声道:“我一直以为皇帝和太后的关系不太好呢。” “是不太和睦,可母子间哪有隔夜仇的,”刘太医道:“再恼再怒,这会儿人也要死了,剩下的自然是好的了,我们做大夫的,可不能做疏间亲的事儿。” “我知道,疏不间亲嘛,我也从来不在皇帝面前说太后的坏话。” 刘太医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问起他们的专业,“你觉着,配以针灸,太后的病可能熬过开春?” 满宝想了想后道:“得看天气吧,要是天公作美,或许病情会稍减些,过了春,那到下一年的冬天就容易了。” 第100页 刘太医也点头,“是啊,冬日难熬啊。” 生死有时候也看季节和气候的,冬天为什么丧事多?就是因为天气寒冷,身体活性也跟着减弱,很多老人就是这样弱着弱着就熬不过去了。 刘太医掐了掐手指算时间,道:“还有三个月,过了这三个月就好了。” 说完了专业问题,刘太医就开始说起家事,他含糊的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要给三娘定一门亲事啊,她年纪也不小了……” 不然国丧,作为太医的家属,她至少有三个月或是半年不能定亲。 满宝不太乐意,“她还在读书呢,等读完了书还得进太医院,她成亲以后还能进太医院吗?” 刘太医:“……你要这么算,我估摸她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她道:“周太医,你可不能这么害我们刘家。” “那你也不能害我和皇后娘娘,更不能害三娘,”满宝道:“她可是皇后托我培养出来的,你先说你给她许的人家会允许她婚后进宫当官儿吗?” 刘太医…:…… 刘太医他不肯定呀。 第1781章 嘿嘿嘿 这个时代,师同父,虽然刘太医要执意给孙女定下亲事也是可以的,但那样肯定会得罪周满。 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周满发生冲突,所以才多问了一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本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谁知道周满会反对呢? 刘太医唉声叹气,也不去关心太后的病情了,而是关心起他孙女的婚事来,“那周太医那儿可有合适的人选?你是她师父,手上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是可以提一提的。” 他认识的人家里,实在没有一个会愿意放自家媳妇或儿媳妇进宫当太医的人家再。 本来,三娘进宫就是为了找一门好一点儿的亲事,嫁人后可以相夫教子。 谁知道她会遇见周满,谁又能料到她将来会受皇后所命去和周满学医呢? 满宝没想到自己还得操心徒弟的婚事,她自己都没成亲呢。 她先想到的是她几个哥哥,很是惋惜道:“我有六个哥哥,可他们都成亲了。” 刘太医:“……周太医,这差着辈分吧?” “啊,”满宝这才想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 刘太医却突然想起来,“周太医不是有好几个侄子吗?” 满宝惊得站住了脚步,叫道:“我侄子?这,这不好吧?” 刘太医很认真的问,“怎么不好?是你侄子定亲了?” 满宝摇头,“这倒没有,我三侄子就比我大两月,除了他上头还有两个,都比我大几岁,我大侄子比我大四岁来着。” “那不是正好合适吗?” 满宝纠结起来,“合适吗?” “合适呀,那是周太医的侄子,人品我肯定信得过,再说了,周太医家里已经出了您一个太医,你们家还会介意再出一个太医吗?” 满宝摇头,她爹要是知道,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呢。 可是…… “我还没问过他们的意思呢,”满宝道:“我也没听他们说起过对方。” 刘太医则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说合适了,他们就合了一半了。” 满宝想了一下她几个哥哥的婚事,发现还真是,于是看向刘太医,正巧刘太医也看过来,俩人对视一眼,然后嘿嘿一笑,“那就相看相看?” 刘太医立即点头,“那就相看相看。” 满宝丑话先说前头,“要是俩人中有一个没看上,您可不许恼。” 刘太医就笑道:“我恼什么?一个是你侄子,一个是你徒弟,我就占了一方有什么可恼的?” 这件事上更操心的是周满吧? 然而满宝还真不太把这事儿放心上,把人拉去相看,看上了就相处,看不上就回归原位呗,这到底是两个年轻人的事儿,她才不操心呢。 俩人走回了太医院,和医助打了一下招呼,然后脸也不洗,直接就回各自休息的小房间里睡觉去了。 这会儿已经卯时了,再睡也只能睡一个时辰,不过这回笼觉满宝睡得还挺熟,等醒来后便神清气爽,又是一个精神的小姑娘了。 刘太医到底年纪大了,所以身体恢复没她快,醒来时精神还有些萎靡。 他慢腾腾的要去洗漱,结果就看到周满正站在院子里搓手打拳,他忍不住站住看了看,然后问道:“小小年纪就养生了?” 满宝收势道:“就打了一遍,今儿起太晚了,不然冬日起床最好还搓一搓脚板心,那样更暖和。” 刘太医就慢腾腾的转身走了,转身去洗漱。 等俩人坐到办公屋里用早食,萧院正等接他们班的人也到了。 刘太医着重说了一下太后的病情,然后便起身告辞要回家。 满宝也要走,萧院正就想起来问,“太后再扎针怎么办?” 满宝想了想后推出她徒弟,“叫刘医女进宫来服侍吧,她知道针法,每日昏前一遍针法就行,行完针吃了药正好差不多要睡下。” 萧院正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刘医女现还领着宫中医女之职,倒是可以宣,不过太后要是不肯用她,到时候肯定还要宣周太医的,这几日周太医可要出京吗?” 满宝就叹息道:“不出,冬节要猫冬,家里大人不让我们出远门,最多就在集市上逛一逛。” 第101页 萧院正就满意了,道:“那你每日出门记得告诉家人去向,宫中要是宣你,我们也好找人。” 这也是规矩,一般太医就算是有假期,没有上报过也是不能去太远的地方,以免宫中有急症找不到人。 满宝应了下来,这才提着药箱和刘太医一起出宫。 路上,刘太医笑眯眯的和周满道:“多谢周太医提携三娘了,昨晚上我们说的事也定个时间吧,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满宝这才想起昨晚上,不,是凌晨那会儿说定的事儿,道:“我得回家问一问我大哥大嫂和我大侄子,就这一两天吧,到时候定了日子告诉您,对了,三娘那里……” 刘太医笑道:“我去说。” 俩人就这么说定了。 到了宫门口,大吉已经牵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他上前接住周满的药箱,道:“少爷他们在家里等满小姐,殷少爷也过来玩了。” 满宝应下,挥手和刘太医告别,便爬上马车坐好。 刘太医对着她点了点头,看着她的马车走远便叹了一口气,心底深深的惋惜起来,可惜三娘不是个女娃。 不然以周满现今的地位和愿意提携她的气度,她将来成就必定不低。 宫中的太医很少有像周满这样直接提另一人来代替自己去治病的,便是自己徒弟都要斟酌一二,尤其周满现在年纪还那么小。 宫里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她提了别人上来,将来找她看病的人必定会减少。一个太医,主要面对的还是宫里的人,要是用他的时候少了,那他的地位必定会下降。 难得遇上一个这么肯带徒弟的师父,偏这个徒弟是三娘。 刘大夫心里惋惜了一阵,也坐上马车回家去了。 太医署昨日也放冬节假,但刘医女并不打算呆在家里,而是收拾东西准备去济世堂。 刘太医一回家便碰到她要出门,连忙叫住她道:“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第1782章 祖孙 刘医女顿了一下,跟着祖父去了书房。 刘太医将药箱交给随从带下去,在书房的正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医女后道:“太后病了,是咳疾,昨晚是我和周太医接诊的。” 刘医女垂着头听着,虽然不太理解祖父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个,但还是听得很认真。 刘太医道:“今日出宫前周太医和萧院正举荐了你,认为你可以代她为太后行针。” 刘医女闻言也微微有些动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对她点了点头,对她道:“这是你的机会。” 他顿了顿后叹息道:“你的医术都是承自周太医,你从小在刘家长大,应该知道各家的医学体系都是不一样的。” 刘医女低低应了一声,小声道:“祖父放心,孙女没有争取家中资源的意思。” 刘太医沉默了一下后道:“祖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目前为止,能容许家中女子进宫做太医,或是出外行医的女子,能有名号的只有周太医一人。” 其他人都是名不见经传,医术也很一般,只懂一些简单医理的地方女子,根本不成体系。 刘太医道:“三娘,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要嫁人了。” 刘医女脸色一变,连忙跪下道:“祖父,孙女愿意束发出家,终身服侍师父。” 她道:“孙女若在宫中为官,对家族也是一份助力的。” 刘太医可耻的心动了一下,但低头看着孙女,他还是摇了摇头,叹息道:“束发出嫁,也太过悲苦了,你一辈子不嫁,和宫中那些老死宫中的宫女又有多少区别呢?” 可是她学医正到紧要时,这时候嫁人岂不是前功尽弃? 刘医女这一年来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她实在太了解家里了,她岁数到了,要是一直迟迟不嫁人必定会影响下面的弟弟妹妹的。 别说伯父伯母他们,就是她爹娘只怕也不愿意。 刘医女几乎要哭出声来,她道:“祖父,我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和师父学医的……” 刘太医道:“让你嫁人,又不是让你不学医了。” 刘太医说到这里一顿,怀疑的打量她,“说起来,郑家那小子比你大些吧?你们是师兄妹……” 刘医女有些悲愤,“祖父,孙女没有!” 刘太医就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不然我都没脸去见你师父了。” 他道:“我和你师父谈好了,找个日子让你去和她侄子相看相看,要是看得上呢,两家找个日子就定下亲事。” 刘医女一愣,抬头诧异的看着刘太医,“我师父的侄子?” 刘太医点头,叹息道:“你要继续学医,且志在官场,你师父也不愿意放人,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意有所指的道:“周家已出了一个女太医,显然是不会介意家中的儿媳妇和媳妇再到宫中为官的,可换了别人家就不一样了。” “你进宫本就是奔着一门好亲事去的,你应该知道,那样的人家成亲之后就很难再抛头露面,家世低些,愿意让你出门行医的,只怕家中人品也不怎么样。”刘太医道:“算来算去,还是周家最合适。” 刘医女就若有所思起来。 刘太医见她面上不似反对,便欣慰的微微点头,想起她有两个同龄的师兄弟,又有些不放心,“三娘,郑芍天资一般,郑辜倒是不错,但他身份不合适,他们郑家人素来精明得很……” 第102页 刘医女听出了祖父的潜台词,颇有些无言,只能保证道:“祖父,孙女对师兄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师兄妹之情。” 刘太医见状满意的点头,道:“这就很好,郑家有济世堂,而我们刘家素来和百草堂亲近,我们两家是绝对不能结亲的。” 但拐弯抹角的其他关系可以有。 刘医女低头应了下来。 刘太医便挥手道:“好了,你下去吧。这两天准备些好看的衣裳首饰,缺什么就去和你父亲母亲要。” 刘医女低声应下。 等到了济世堂,她已经是最晚到的一个了。连周立如都来了,正在后院帮着郑掌柜捣药材熬药膏。 刘医女见前堂的病人不多,郑辜和郑芍霸占了周满的诊室,她便到后院和周立如坐在一起,和她一起捣药材。 她也只能在院子里捣药材,像进入熬药房熬煮药膏的活儿她是接不到的,那毕竟涉及济世堂的一些机密药方。 相比之下周立如就出入自如,想学什么就学什么,郑掌柜基本上不瞒着她。 刘医女也很注意避嫌。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刘郑两家是绝对不会结亲的。 只是她很不喜欢,为什么大人们看着他们师兄妹走得近些便像是要结亲的样子。 周立如一边无聊的捣药材,一边问刘医女,“师姐,你今儿有心事啊。” 刘医女就看向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师妹,我记得你上头有一个哥哥是不是?” “是啊,”周立如一脸嫌弃的道:“比我大两岁多一些,忒的讨厌了。” 刘医女算了算,发现比自己还小一二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她毫不介意的问道:“你二哥人好吗?” 周立如直接摇头,“不好,今儿还和我抢包子吃呢,我大伯母做了肉馅包子,特别特别好吃,我本想给师兄师姐们带一点儿的,但都被我哥哥们抢着吃完了。” 刘医女:……听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啊。 刘医女:“我记得你还有堂哥?” “是啊,有两个,我三堂哥就比我小姑大两月。” “那你大堂哥呢?” “他在家里最大。” “他人怎么样?” 周立如想也不想道:“比我二哥好多了,我大哥就从来不会和我们抢东西吃,总是让着我们。” 刘医女点了点头,心里满意了不少。 周立如很好奇,“师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医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事情还没定,所以她不好说,只能含糊道:“就随便问问。” 而此时,满宝正坐在家里一边喝着羊奶吃包子,一边滔滔不绝的和小钱氏说她的女徒弟。 第1783章 告诉 小钱氏一直坐在一旁笑着听,手上还在纳鞋底,等她说完便点头,“听你说这孩子不错,有空儿把他们都叫来家里吃顿饭,你是师父,也要偶尔请徒弟们吃吃饭的。” 满宝就知道大嫂没听懂,于是看了一眼院子里正打扫院子的周立重一眼,凑上去小声道:“大嫂,我在给大头说亲呀,你听不出来吗?” 小钱氏差点儿把针给扎手上,她瞪大了眼睛,失声问道:“什么?” 她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见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大头头都不抬的就拿着扫把扫着扫着就出了院子,地上还不是特别干净,她便沉默了一下道:“是该成家了。” 她放下手中的鞋底,坐到满宝身边,“你再和我说一说那刘家的三娘子,她今年多大了?” 满宝道:“十八了,翻过年就十九了。” 小钱氏就点头,“和大头差不多,正好合适,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做大夫的,”满宝道:“她祖父是宫中的太医,太医的品级比我高一品,和我的编撰同品。她伯父也是大夫,现在百草堂中坐堂,她父亲好似再做一些药材生意,她几个兄弟也都在学医,正计划着这一二年考太医院。” 小钱氏听着心里就有些发虚,泄气了,“她家世这么好,能看上我们家大头吗?” 满宝道:“立重人也不错的,他现在不是在跟着四哥到处跑着做生意吗?赚的钱也不少。” “傻孩子,家世不是这么算的,”小钱氏道:“而且,她比大头还要有本事,我怕她看不起大头。” 满宝想了想后道:“要不让他们相看相看?说不准他们就看上了呢,家世上不用担心啦,这事儿还是刘太医提的呢,他们家他做主,他都没有看不起我们家的意思,其他人就不必太在意了。” 何况满宝对自家还是很有信心的,见大嫂有些迟疑,她就安抚道:“大嫂您想想,他们家底子是比较厚,但我们不能只看以前,也看以后呀。” 她道:“刘太医是五品太医,我还是五品修撰呢,且我是正五品,品阶比他还高半级呢。” “他们家好多子弟学医,我们家不仅有子弟学医,还有子弟学文,比过去我们比不上,但比将来我们家一点儿也不虚,”她道:“我们家里这么多人呢,他们家比我们家人少。” 小钱氏一听还真是,他们家人多呀,尤其是男孩子,特别多。 她就笑道:“就是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满宝吃饱喝足,大气的挥手道:“不用觉得底气不足,我觉着,过去的底蕴只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家规家品,二就是家中藏书,有的知识。 第103页 “后者简单,我可以给家里买许许多多的书,知识嘛,您就盯着立学他们几个努力读书吧,学到自己脑子里的就是自己的。” 满宝道:“前者嘛,我觉得立家就是要谦虚仁人,爹娘也没把我们教差了,我们不差他们什么。” 小钱氏却知道满宝这是在安慰她,这世上的事儿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不然人家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积累岂不是成了笑话? 小钱氏在这一点儿上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笑道:“劈柴门上挂草帘子,宰相门第将军府,这些都是老人们说的话,能够不讲究门当户对的时候少,比如你和白善。” 她伸手摸了摸满宝的头,道:“当初白家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爹娘就忧虑,娘说过,要不是我们两家有那样的牵扯在,你和白善又自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跟着庄先生读书,你处处不比白善差多少,而刘老夫人对你又和蔼,郑夫人脾气也好,娘她是断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满宝愣住。 小钱氏道:“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一时甜蜜,将来日子也会难过。” 满宝张了张嘴,想着自己年纪小,到底见识有限,这话又是一直信赖的大嫂说的,于是她迟疑起来,“那……还让他们相看吗?” 小钱氏想了想后道:“看看吧,主要是大头年纪也到了,不过到时候还是得看看女方的意见,到时候刘小姐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不能勉强。” 满宝点头,“不会勉强的,结亲本来就是要你情我愿嘛。” 不过小钱氏还是有些疑虑,“听你说这刘小姐家世好,自己本事也大,怎么会想着跟我们家大头相看呢?” 满宝想也不想道:“因为我们家不会拦着她去当女官和女大夫。” 她道:“现在刘太医愁着呢,怎么都找不着好人家。” 小钱氏一呆,“为什么要拦着她去当女官和女大夫?” 那可是一个活命的本事呢,多难得? 要不是大丫年纪大了来不及,而且也没有二丫三丫聪明,她都想让大丫跟着满宝学医术呢。 看五弟妹就知道了,都在家里干活儿,但她能两遍就熬出药膏来,二丫转手卖出去就能赚一两多的钱,她和四弟妹都羡慕得不行呢。 满宝揉了揉肚子道:“世风如此,一时半会儿的改不过来。大嫂,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立重和三娘相看相看。” 小钱氏点点头,回过神来后立即道:“我也要去,对了,把娘也叫上。” 虽然已经嫁了一个女儿,但小钱氏一说到儿女的亲事还是有些担心,害怕自己不够周到,识人不清。 满宝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以前她都是跟在她娘屁股后面看热闹的,这会儿成了主事的那一个,之前不觉得,这会儿认真说起来也有些心慌。 于是也点头。 于是姑嫂两个去找钱氏。 钱氏只是略一思索便道:“冬节要祭祀,今年我们不在家,没法在家里祭,不如去玄都观里上炷香,给家里的祖宗和你爹娘道声平安。到时候就约了刘家人在玄都观上见面如何?” 满宝没想到她冬节还能出门,连连点头。 钱氏对小钱氏道:“大头那边你去说,本来我还想着明年过了春忙就带他回家一趟相看亲事的,如果能在京城里找到更好,毕竟家里有饭馆在这边,他们也常在这边做生意。” 小钱氏低声应下。 第1784章 说服 周立重没想到六叔才成亲不过两个多月,家里催婚的压力就落在了他身上。 他就知道,他爹娘是不会白上京城一趟的。 周立重很是无奈,很想和他六叔一样来一句“不急”,但她娘已经道:“你小姑都给你找好了,明儿是冬至,我们上玄都观烧香,顺道相看一下。” 周立重惊呆了,问道:“娘你才说谁?” “是你小姑的徒弟,刘家的小姐,你应该见过吧?” 当然见过了,刘医女还到过他们家饭馆吃饭,也上过他们家门,可是…… “这是小姑提的?” 小钱氏点头。 周立重:“……娘,小姑她才多大呀。” “你管你小姑多大,她比你们都早定亲,读的书多,还当着官儿呢,”小钱氏道:“连你奶奶都说这门亲事可以看,那就应该去看一看。” 周立重一听便知道逃不过了,奈何他现在还不是很想成亲。他可是正计划着和四叔他们出去走一走呢,娶了媳妇可怎么好出门呢? 但家里定下的事儿显然不是他能改变的,于是第二天他还是被他爹和几个叔叔着重打扮了一下,这才被放出门。 他四叔和六叔对此很有感触,道:“长得好也是本钱,可惜了你就一双眼睛长得最好,你们兄弟几个若论长得最好的,那还是立学。” 跑来凑热闹的周立学一听,立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认真的问周四郎,“四叔,真是我长得最好看吗?” 周四郎看了他一眼后道:“六头他们底下几个还没长起来,所以现在看着你最好看,等过几年就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兄弟里最好看的了。” 周立重也忍不住凑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对比了一下自己和三弟,也没发现自己差在哪儿。 周立威一看,也凑上来对比,兄弟俩对比了一阵后道:“差不离,差不离,我们还以为差很多呢。” 第104页 周立威问周立重,“大哥,要不要问小姑要朵花簪头上?” 周大郎几人竟然认真思考起来,“听说京城的人都爱簪花。” 周立重吓住了,给了周立威一肘子后道:“少出馊主意。”说罢就往外跑,他觉得他爹和叔叔兄弟们都不靠谱,他还是去找他娘吧。 小钱氏她们也正在收拾东西,冬至是大节,街上的食肆店铺在昨天便已经关门了,大家会一直闭市到二十八,直到二十九才开市。 在村里的时候,冬至便是很重要的节日,在京城,这边比七里村还更要重视冬节。 皇帝会在这一天祭祀祈福,祈祷来年丰收安泰,而文武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君子安身静体。 不仅京城的文武百官如此,连商旅都停业,边塞闭关,军队待命,全体放假。 不过在冬至前后,亲朋可以互赠美食,相互拜访。 殷或昨天就和他们说好了,二十七那天他会来给他们送好吃的东西。 出行的人多,满宝他们三个就不乐意坐车,直接拉出自己的马骑上走。 等他们浩浩荡荡到玄都观时,不过才巳正。 玄都观里人不是特别多,所以大家可以四散开去先去烧香玩一玩儿,等刘家人到了再相看。 老周家便以小家庭为单位各自散去,周立学几个少年则自己玩自己的。 满宝去正殿里给太上老君烧香,庄先生才和观里的道长打了一下招呼,一回头便见他三个弟子正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冲雕像行礼,忍不住顿了一下。 道长也看过去,对方很满意的摸了摸长长的胡子,颔首笑道:“三位小友都很虔诚啊。” 庄先生点头。 刘老夫人等对玄都观很熟,已经提前派人定了一个客院休息。 中午他们还会在这里吃饭,全素斋。 可惜玄都观的素斋比不上护国寺的好吃,满宝悄悄的和白善咬耳朵,“下次我们去护国寺吃素斋。” 白善点头,小声道:“叫上殷或,让他请客。” 满宝想也不想便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护国寺因为香火旺盛,素斋很贵的。 三人出了大殿,就看到周立重一脸忧伤的坐在亭子里,三人便上前去,“立重,你在想什么呢?” 周立重恹恹的起身让小姑他们先坐,这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道:“小姑,四叔前两天才答应我明年让我和他一起去草原,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打败二弟得到这个机会的。” 满宝一脸好奇,“让你定亲成婚,又不是把你栓在家里,谁还拦着你出门不成?” “可我爹说成家以后就不能到处乱跑,要以家为重了。” “没事儿,”满宝挥手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你不乱家就行。” 一旁的白善便道:“我听说有的商人出门会置外室,纳小妾,反正怎么自在怎么来。” 满宝就瞟了一眼周立重,道:“没事儿,到时候可能都不需要他媳妇出手,我大哥大嫂就能敲死他。” 白二郎嘿嘿笑道:“我爹说过,嫡庶不分是乱家的根本,但人心本来就是偏,所以有庶出本来就是乱家的预兆了。” 周立重:……小姑,我是那样的人吗?而且纳妾置外室得花多少钱啊?“ “没错,记得把钱给大嫂收着。” 周立重:“不是给我媳妇吗?” 三人忍不住瞥了他一眼道:“首先你得先有个媳妇。” 周立重就琢磨了一下,坐到满宝身边悄声问道:“小姑,我要是跟刘医女结亲了,她应该不会拦着我外出吧?” 满宝问:“你会拦着她进宫当官或者出去当大夫吗?” 周立重摇头,“我为什么要拦着?” 满宝就摊手,“所以她又为什么会拦着你呢?” 周立重一听,立即神清气爽起来,一拍大腿道:“看,小姑,走吧,我们相看去。” 白善一把扯住他,笑道:“你冷静些,我们现在就是来相看的,这会儿人还没来呢。” 有期待的样子和没期待的样子相差还是很大的。 这会儿周立重精神奕奕,显得整个人都俊朗了两分。 别说白二郎了,连满宝都啧啧道:“我侄子长大了呢。” 正想啧啧的白二郎被噎住,打趣不出来了。 白善忍不住低头闷笑。 第1785章 自己好更好 刘家来的人不多,只刘太医带着二儿子夫妇俩和刘三娘过来。 当然了,老周家人也不是一起去见他们的,老周头和钱氏带着周大郎夫妇领着周立重跟在满宝身后去见了他们。 为了不让他们尴尬,连白善和白二郎都没跟着,而是乖乖的跟在庄先生身边伺候,听着庄先生和观里的道长论道。 周立重和刘三娘之前就见过不少面,她到过他们家饭馆吃饭,到过他们家祝贺乔迁新居; 周立重也送过周满和周立如去济世堂,甚至在皇城里都碰过面。 因为周立重去领周满的俸禄,偶尔正巧碰到她和郑辜郑芍进宫练习针灸,因为有周满这层关系在,他们就没少打招呼。 但这样面对面的说话,关注点在他们俩人身上的,一次也没有过。 所以一碰面,双方都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05页 钱氏对这方面很有经验,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刘三娘,觉得她既然是自家闺女的徒弟,那人品性格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于是看向满宝笑道:“你对玄都观不是熟得很吗?刘小姐是你徒弟,你快带了她出去逛一逛。” 曾经做过四哥四嫂和五哥五嫂的工具人的满宝非常熟练的起身,招手把刘医女和周立重领下去了。 周立重和刘三娘:…… 俩人更尴尬了,脸都红了。 这会儿他们就忍不住想,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认识呢。 满宝领着他们到了后院的树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他们都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就挠了挠脑袋,“你们自己聊?” 周立重没想到小姑这么不靠谱,张着嘴巴惊讶的看着她。 “主要是你们之前就认识,已不用我介绍了呀,”满宝伸手拍了拍周立重的肩膀,道:“立重啊,你是男孩子,你主动些。” 又对刘三娘道:“没事儿,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他,玄都观的景色还不错的,再往上去一些种有二十多棵梅树,这会儿应该开花了,你们上去看看?” 刘三娘红着脸看了一眼周立重,微微点头。 满宝就没话说了,于是背着手回去找刘太医说话,她觉得那里才比较适合她。 留下两个小年轻面面相觑。 还是周立重忍住尴尬先说话,“那我们上去看看梅花?” 刘三娘点头,俩人一起顺着向山上的那条小道上去。 周立重张了张嘴,还是出声了,“这事儿比较突然,昨天我娘和小姑才和我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起来的。” 刘三娘昨天已经被祖父说服,觉得师父家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这会儿也有些尴尬,她胆子再大,再有主意,这会儿也不过是个十八岁左右的大姑娘。 也是第一次相亲呢。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慢慢倒放开了,她扭头看了周立重一眼,然后笑道:“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和师父说的。” 周立重微讶,不太好意思的道:“我,我并没有不愿意,就是有些突然。” 他转而问她,“那你是愿意了?” 刘三娘红着脸,不过却抬着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他,问道:“若是以后我和师父一样要在宫中为官……” 周立重就敬佩道:“你可真厉害,比我厉害多了。” 刘三娘目光炯炯的问道:“你会允许吗?” 周立重微愣,点头道:“为什么不允?你这么有本事,就算是不在宫中当官儿,也能在外面做坐堂大夫吧?” 他道:“我听立如说,你现在的医术就很厉害了,已经能在济世堂里坐堂开方。” 刘三娘见他面上没有一丝勉强,憨憨的脸上透着几分真诚,她便忍不住笑道:“其他男子很是介意女子抛头露面,我以为你也会介意的。” 周立重愣愣的摇头,道:“我家没这个规矩,而且我家的女子可比男子能干多了。” 比如立君,要不是外出危险,她也暂时不想去草原,不然他和立威肯定都争不过她。 比起他们两个,四叔肯定更喜欢算账口才更好的立君。 刘三娘却是想起了她师父,赞同的点了点头,心中高兴起来。 她觉得祖父说得对,周家有可能是最适合她的人家了。 于是刘三娘再抬头去看周立重时就越看越满意,她第一次发现周立重还挺俊的,身姿挺拔,眼眸修长有神,认真的看着人时尤其好看。 周立重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话题,既然刘三娘问了当官的事儿,那他便也忍不住问了问出远门的事儿,“……你知道的,我家远在绵州,有时候还要去草原上收药材,所以会时不时的出个远门,你,你介意这个吗?” 刘三娘想也不想的道:“不介意呀。” 她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会打理后宅,让你心无旁骛的立业的。” 她爹不就隔三差五的出远门吗? 然而他出远门也没多少成就,往往还需管事帮忙调度,相比之下周立重比她父亲还能干些。 她昨天已经从周立如那里打听出来,今年周立重就跟着他们四叔去过一趟草原,不仅买了药材回来,还买了好多牛回来,赚了好多钱。 周立重一听说她不介意自己出远门,再看刘三娘也觉得她既温柔大方,又贤惠好看了。 于是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对视后就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微微红着脸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便发现他们到了山上,路两边栽种了不少梅花,此时正含苞待放,花枝上有几朵梅花已经半开,隐隐的暗香飘动,还挺好闻的。 而此时,山下一间客院里,刘家和周家的交流也才进入佳境。 刘二郎和刘二太太心里其实是不太赞同周家这门亲事的,他们甚至不太赞同女儿继续学医,然后进宫为官。 但一来女儿坚持,二来,这件事是刘太医拿定的主意,所以夫妻俩才不得不来相看。 刘太医觉得他们家和周家也算门当户对,但刘二郎夫妻不这么认为,俩人的理由也很充分,周家是周满当的太医和编撰,又不是周立重的爹做太医。 将来周满一出嫁,周家还有啥? 那就是一家农户了。 他们本来想给三娘找个小官之家,最好丈夫也在读书,可以考取功名的那一种。 第106页 当初刘三娘小小年纪进宫里做医女,为的不就是要这个恩典,年满二十后可以出宫选个好人家出嫁吗?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女儿突然间就自己变了,还说什么,夫家好到底不如自己好。 第1786章 同意 刘二郎夫妇对周家不是很满意,钱氏在和他们见过面后也有些迟疑,“刘太医虽好,但他到底长了一辈,以后两家结亲,来往的是你们两个小家。” 老周头都点头,“老大和老大媳妇老实,那刘二郎太精明了,他们又瞧不起我们家,结亲肯定受气。” 一旁坐着的周立重没想到他看上了,结果大人们没看上对面的大人。 小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扭头问周立重,“大头啊,你觉着刘小姐人怎么样?” 周立重微红着脸道:“刘小姐人挺好的。” 这就是看上了。 周立重还看了一眼小姑,小声道:“她是小姑的徒弟,小姑应该知道的。” 满宝接收到他的眼色,连连点头,和她爹娘道:“爹,娘,三娘很有主意的,她很小就进宫里当医女,他们家不太管得住她。” 她笑了笑后道:“刘太医为人也还不错,有他在,三娘也多是听他的。您不用担心大哥大嫂在他们家那里受委屈,刘太医那里有我在,至于刘二郎夫妇那儿,只要三娘和立重立得正,就没人让大哥大嫂受委屈。” 而且…… 满宝扬了扬眉,瞥了一眼周立重,有她在,她不信刘家能让大哥大嫂受委屈。 “主要是小两口合不合适,家世上的事儿不用担心。” 钱氏一听,便思考了一下后笑道:“也是,我们家大头也不差,既然立重看上了,就问问女方那边,他们那边要是没意见,我们家便找个日子上门提亲。” 满宝点头,决定明儿去济世堂一趟,不过这会儿节假日,济世堂里看病的人少,也不知道刘三娘去不去药铺。 老周头没想到老妻转口就能变,还有些不高兴,等孩子们都走以后便道:“那刘二郎眼睛都快要抬到天上了,为何要结这样的亲?” “我怎么没看见他眼睛抬到天上了?”钱氏道:“你和刘太医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我和他聊得好有什么用,又不是老大和老大媳妇跟他儿子媳妇聊得好,结亲的是他们两家。” 钱氏道:“结亲的是大头和刘小姐,虽说结亲是两家的事儿,但过日子最主要还是看小两口。我问你,不结这门亲,你还能给大头找一个什么样的?” 老周头张了张嘴巴,发现他找不出来。 钱氏就道:“满宝说的不错,刘小姐既然是有主意的人,那刘家那边就很难管得到她,你就宽心吧,有满宝在,刘家还欺负不到老大他们头上来。” 老周头捻着烟丝没说话。 “你要知道,刘小姐是满宝的徒弟,还是皇后娘娘派了来跟满宝学医术的,将来她学好了本事是要和满宝一样进宫当太医的,”钱氏道:“这样的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了。” 老周头这才想起来这最重要的一件事。 沉思了一下后点头,给自己找了借口,“也是,大头最大,将来这家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媳妇是得有主意一些。” 钱氏就笑着点头。 老周头就道:“行吧,不过等人进门以后你和老大媳妇好好的教一教她,可别让她和她爹娘一样抬高了眼看人。” 钱氏就瞥了他一眼道:“你在这儿倒是想的挺美,人家答没答应还不一定呢。” 老周头闻言一僵,心中开始忧愁起来,那位刘小姐不会也没看上大头吧? 老周头想到这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头也是,年纪都这么大了也没学成什么本事,比刘小姐还差一些。” 钱氏则道:“他比你年轻时候强多了。” 老周头像大头那么大的时候正是最懒的时候,家里家外都有赖媳妇和爹娘操持,他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要他挑一担水都得三催四请,懒得全村出名,他凭什么来说大头? 老周头没想到她翻旧账,张了张嘴后干脆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钱氏也不哄他,自己走了。 老周头自己郁闷了一阵,忍不住小声念叨起来,然后自己好了又去找钱氏。 满宝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正和周立重坐在一起聊天,主要了解一下他对刘三娘印象如何,有多大的决心要成这门亲事。 没相亲过的白善和白二郎纷纷跑来旁听。 周立重当着大人的面有些脸红,但当着小姑这些小伙伴的面还真不会,毕竟大家一块儿长大的,他们小时候还是他带着玩的呢。 哪怕他们现在的辈分似乎比他大,但他依旧像大哥哥一样炫耀了一下。 白善和白二郎听得津津有味,但看过不少次相亲的满宝面色却没多少变化,特老成的挥手道:“这有什么,既然你看上人家了下次记得给人送东西。” 周立重就苦恼起来,“送什么呢?” 白善很有经验的道:“送些好吃的,还有好看珍稀的花草也都可以。” 周立重:“……她又不是我小姑。” 白善想了想后道:“那你观察一下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吧,送礼嘛,自然要送人心中所爱了。” 周立重就看向他小姑。 第107页 满宝就摇头道:“虽然我是她师父,但我还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嗯,喜欢当官,喜欢做大夫算不算?” 周立重觉得这事儿不能指望他小姑了。 第二天一大早,满宝就提着她大嫂准备的各种好吃的去了济世堂,将美食分给郑掌柜丁大夫等人,然后就去问在后院挑拣药材的刘医女,“三娘,你觉得我家立重怎么样?” 刘三娘便红着脸点头,“周大哥他人很好。” 满宝便明白了,她也看上了。 于是她笑了笑,伸手拍着她的肩膀道:“你好好学习,剩下的就是大人们的事儿了。” 刘三娘:“……师父,您是要做媒人吗?” 满宝摇头,“我倒是不介意,可我年纪还小呢,我娘肯定不给。” 最主要的是她还没嫁人呢,不适合来回做媒。 媒人得挑选一个两家都认识且熟悉的人吧? 满宝摸了摸下巴,问道:“你说是萧院正合适,还是郑太医合适呢?” 刘三娘:…… 这个话她不好接啊。 第1787章 经验 不过这事儿显然不急,现在还是冬节,大家都在安身静体,没必要太过操劳。 满宝问刘医女,“可有人宣你进宫给太后扎针?” “是,昨日傍晚我入宫扎针了,祖父说,今日萧院正应该还会宣我进宫。” 她现在还挂着宫中医女的职位,虽不必住在宫中,但宫里有要求,她还是得随时出现的。 只有成了太医,自主性才会大些。 满宝便问起她扎针的具体情况来,还有太后的脉象。 刘三娘还没够格可以摸太后的脉象,她只能根据值班太医写下的脉案来判断病情,不过才一天,太后的针法并没有改变,还是用师父叮嘱过的两套针法。 满宝想了想后道:“还是应该看一下脉象,等收假回去我和萧院正提一提,以后你们再扎针务必让你们请一次脉,这样好做到心中有数。” 刘三娘有些激动,却道:“可只有太医才能请脉……” “太后的针法是我定下了,所以你可以照着扎针,可若是以后遇到了需要扎针,我却没有看过的病人呢?”满宝道:“虽说别的太医会切脉,你可以根据他们的脉案定针法。但医术这种东西,你还是得自己切脉后再定针法才更好。” 刘三娘低头应下。 满宝将此事记在心中,打算收假后就去和萧院正说。 在药房里指点周立如熬药膏的郑掌柜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小了,便估摸着她们说完了,于是笑着出现。 刘医女很识趣的行礼后退到前堂,找她两个师兄师弟探讨一下医术。 郑掌柜笑道:“周小大夫,我家里做了好些腊肉腊肠,还搓了很多肉丸子,本来要郑辜给您送一些去的,没想到您先送来了。” 按理,郑辜等人是周满的徒弟,身为弟子,冬至这天该他们送美食上门的。 今儿一大早满宝和白善白二郎就端了好些好吃的去给庄先生,和庄先生吃了一顿早食。 她出门的时候正巧白大郎带着他媳妇搬回来,也带了好多好吃的给庄先生。 满宝挥手道:“我不在乎这些虚礼,何况我也许久不见郑掌柜和丁大夫们了,所以来看看你们。” 郑掌柜则严肃着脸道:“那不行,别的礼可废,尊师重道的礼却是不能废的,等到午时,郑辜和郑芍必定是要上门的。” 那家里还得准备招待客人呢。 郑掌柜却已经凑近周满换了一个话题,他小声问:“周小大夫,你们家要和刘家结亲了?” 刘太医提起的,现在她家大人满意,两个小的也有意,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大半,因此满宝笑眯眯的道:“到时候请郑掌柜喝喜酒。” 郑掌柜就心酸不已,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叹息道:“我家郑辜比刘医女还大些,到现在都没找着合适的女郎呢。” 其实他到现在都觉得周立君不错,奈何郑辜不喜欢。 此时见到周满他又忍不住暗示了一下,“周小大夫,你还有个适龄的二侄女吧,她何时定亲呢?” 满宝跟着她娘领着她四哥五哥相过多少亲呀,那两年,周四郎和周五郎相看过的姑娘,十个有八个她见过,都要充当工具人站在一旁看着。 对这种开场白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她想也不想便摇头道:“立君和郑辜不合适。” 郑掌柜没料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愣后问道:“为何?” 满宝就道:“郑辜脾气太软,我家立君可是很能干的。” 说罢看了郑掌柜一眼,都不用她娘看,她都知道立君和郑家不配。 立君很有雄心壮志,郑辜却没有,而郑家在郑氏里只是二房,虽然如今占了上风,但里面勾心斗角的事儿不少。 虽然郑掌柜把济世堂打理得很好,但从丁大夫他们的言语间她知道,郑氏对药铺的影响也不小的。 立君进郑家不会有好处,只会处处受制,这对郑辜、郑家,周立君和周家都没好处。 满宝道:“我家立君是可以走草原收药材,也可出入后宅卖润白霜的人。” 郑掌柜张了张嘴巴,再一想他儿子那怂样,也泄气了,点头道:“也是,郑辜配不上立君。” 满宝却笑道:“没什么配不配得上,只有是否相配。” 第108页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得关心一下这个大弟子,于是和郑掌柜道:“郑掌柜,这婚姻大事得看小两口间喜不喜欢,自己喜欢日子才能过得顺,不然强拧在一起,将来他们过得不好,会怨长辈的,夫妻之间的事儿有可能就变成两个家庭的事儿了。” 郑掌柜见她小小年纪说得一套一套的,便忍不住笑道:“周小大夫,你这还没成亲呢,怎么这么有体会?” 满宝道:“我虽未成亲,但我定亲了呀,而且我从小到大见到的可多了。” 她道:“我有六个哥哥,他们全是自己看上以后家里才定亲的,我娘就说过,过日子是小两口的事儿,得他们自己看顺心了才行。” 本来这些事她都不太留意的,一直到她六哥说亲,他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总也不成亲。 她爹一度想强硬的给他定亲,给他选个媳妇一娶就完事儿了。 用他的话说,等娶进门睡一张床上了,他还能不要媳妇吗? 但她娘却不同意,当时生怕她这个旁听的跟着她爹学坏,还用了自家和村里的例子教她。 “你看大柱和大柱媳妇平日也算和睦吧?前儿吵架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还扯上了两家的家长,连这你大嫂子都跟大柱媳妇娘吵了一顿。” 这个大嫂子自然不是小钱氏,而是村长的媳妇,村长和满宝同辈,他年纪大,满宝平时就叫村长媳妇做大嫂子。 大柱是村长的长子,当年就是两家做主让他们成亲的,但听说大柱和大柱媳妇彼此都没看上对方。 钱氏道:“不知自己看上的,将来日子过得不好,总有许多的怨气,要是自己看上了,点头定的亲,将来小两口过得再不好,那也是小两口间的事儿,咬着牙也得自己扛下去。” 比如她。 当年她在周家不论过得多苦都没怨过自家父母和周家父母一句,因为这是她选的。 当年她就是看上了周金这个人。 “你五个哥哥嫂子,虽都是相看,却也都是他们彼此有意才定下的,你以为他们成亲后就一直和和美美?”钱氏道:“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上下牙齿都有咬着的时候呢,可再不顺,他们关起门来自己吵,坏不到整个家。要像大柱和大柱媳妇那样,每次一吵架就开了门,扯上两边长辈,再多的情谊也会慢慢消磨掉的。” “所以这结亲啊,不仅要看两家,更要看小两口自己的意思。” 此时,满宝就语重心长的劝郑掌柜,“大掌柜,你选儿媳妇得选一个郑辜喜欢和喜欢郑辜的,将来小两口才能过得好。” 第1788章 媒人 郑掌柜总觉得周满看他的目光似在看一个恶父,似乎他会卖子求荣似的,可他是这种人吗? 郑掌柜觉得一定是他儿子在周满面前说了啥,于是气得吹了一下胡子。 满宝见他生气,便连忙安抚道:“大掌柜,虽然郑辜脾气软,但那其实是温和,作为大夫,脾气温和是最好不过了,您再用心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好儿媳的。” 郑掌柜感觉更气了。 中午,郑辜和郑芍提着礼上门拜见他们师父时就一脸苦色,“我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早上还挺好的,师父走了以后就总是看我不顺眼,本来我是要过了午时才要送礼过来的,实在是受不住我爹念叨就提前来了。” 刘医女则晚了半个时辰过来,两家正说亲,她上门还挺不好意思的,但冬至给师父送吃的也是规矩。 满宝很高兴的收下了他们的礼,本想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食的,结果三人都拒绝了。 因为今天到周家来送美食的人还真不少。 殷或、刘焕,甚至封宗平几个都亲自提了一些好吃的过来,直接占了他们家的院子吃吃喝喝。 封宗平道:“还是你家自在,家里大人不怎么管,孩子又多,又有一个大园子,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白善则和满宝道:“我还想着今天下午去给唐学兄和杨学兄送吃的呢,不过这会儿看来不可能了。” 满宝道:“没事儿,明天还有一天假期呢,明天我们去送。” 冬至就是交流美食的节日。 大家劳作了一年,到了冬至,基本上一年的活儿都干完了,接下来便是等着过年了。 所以就算是贫困之家都会拿出一些东西来做成好吃的食物,然后和亲朋们分享。 连外面的商旅都停业了,大家可以尽情的交流享受美食。 白善难得的没有课业,满宝也把手上的工作暂停,连莫老师的课她都暂停了几天。 莫老师对他们这个节日不是很能理解,冬至在他这里似乎只存在于历史书上,在他那个时代已经不怎么过这个节日了。 因为只要他们想,每一天都是节日;而只要忙碌,便是节日也如工作日一般。 满宝几人开开心心的吃了一天,第二天又挑拣了家里许多好吃的,有些特色的东西放到篮子和食盒里,然后提着去给唐大人和杨大人送礼。 唐鹤和杨和书这两天也尽陪着亲朋吃吃喝喝了。 唐鹤先收到了他们的礼,略一思索,干脆从厨房里随便捡了一篓馒头,再从厨房的屋檐下拿了几块熏肉就和他们一起去找杨和书。 于是大家又在杨和书家里消磨了一天,最后走的时候不仅吃得肚子滚圆,还拿了杨家不少的回礼。 第109页 老周头看着立君从篮子里往外拿东西时还好奇的翻了一个盒子,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燕窝。” 她道:“这东西好,拿出来让嫂子煮上,娘的脾胃不太好,以后每天都吃一小碗,可以调养脾胃。大嫂也吃,美容养颜的。” 一旁几个嫂子听见了都忍不住上前看,稀奇道:“这就是燕窝呀?” 小钱氏看了看,问道:“燕窝怎么煮?” “放水就煮吧,”满宝也不是很懂,“要不回头我给查一查,然后抄几个方子。” 周立君则看了一眼屋里的伯母婶婶们,觉得家里人太多,这点儿燕窝也就够吃一顿的,于是把盒子一合,直接道:“留着吧,这燕窝不也是药吗?以后说不准能用上。” 钱氏和小钱氏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东西贵重,她们没事儿吃这个干什么? 结果没几天,满宝再次休沐时,老周头就和满宝表示自己胃口不太好,不想吃东西,想吃些调养脾胃的。 满宝瞬间就明白了,于是给她爹开了一个燕窝粥的方子,然后拿去给她大嫂看。 她蹲在厨房和她大嫂说悄悄话,“煮了吧,多煮两碗,就给爹娘和大嫂吃。” 小钱氏就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乐道:“真是个机灵鬼,和爹一个样,小心娘知道了揍爹。” 满宝嘿嘿乐,道:“不怕,过两天娘就好了。” 小钱氏虽然接了方子,但并没有煮三碗,只是煮了两碗,一碗给了老周头,一碗则给了钱氏。 老周头吃过以后和钱氏道:“不怪人家那么喜欢吃这东西,还真挺好吃的。” 钱氏横了他一眼道:“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为了一口吃的还装病。” 老周头厚着脸皮辩解道:“谁说我装病了?我是真的没胃口,不过这会儿好多了,晚上让老大家的做些羊肉泡馍吃。” 钱氏没理他,而是提起刘家的婚事,“满宝说,刘家那边已经同意,两个孩子这几天相处得也不错,我的意思是,趁着满宝这两天休沐,就请媒人去说一说吧。” 老周头应下,“也是,这会儿都腊月了,过年前定下,过了年就可以选日子成亲了,对了,家里有多少钱?” 现在账虽然是立君管着的,但钱氏心中也有数,她道:“放心,办一场婚事还是够的。” 老周头就放心了。 钱氏这边一有意提亲,满宝就道:“我和刘太医商量过了,都觉得萧院正做这个媒人好,我前两日和萧院正提过,他也答应了。” 她道:“家里准备好礼物,明儿我带着大哥大嫂上萧家去请萧院正?” 钱氏点头,立即给她准备礼物。 因为亲事还没成,所以现在只需要请媒礼,而且这种两方已经说定的亲事,又是请的熟人做媒,连媒钱都不需要,只需要准备一些吃用的东西,很是简单。 第二天满宝就领着大哥大嫂带着礼物去了萧家。 萧院正提前一天收到周满的帖子,早早在家等着了,收了他们家的礼后便笑道:“正好,午食有了去处。” 这是打算中午就去给他们提亲了。 周大郎和小钱氏连忙道谢。 萧院正客气的应酬,将满宝送出门时感叹道:“我那小女儿和刘医女差不多大,还得过两年才出宫呢,到时候周太医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不要忘了给我介绍啊。” 周满:“……好的。”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牵媒的? 看着周家人走远,萧院正叹出了一口气,萧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也叹气,“当初还说要给家里的孩子说她呢……” “可别,”萧院正道:“你那儿子可配不上人家。” 萧夫人没好气的道:“说得好像那不是你儿子似的。” 第1789章 归来 周立重和刘医女私下见了几次面,在小姑和白善及叔叔们的言传身教下,他每次去都给刘医女送点儿东西,或是从园子里摘的花,或是从外面买的一些钗环类的小东西,再或是一些吃食…… 刘医女也偶尔回礼,因为天冷,她还给他做了一个袖筒,外出的时候可以暖手。 俩人感情迅速升温,刘家看见了,在萧院正第二次上门后便一口应下了亲事。 萧院正没怎么惊讶,反正都是提前说好的亲事,矜持一次和矜持两次差别不大。 刘家一应下,周家这边便选了个好日子带着周立重正式上门提亲了,当时满宝还在宫中当差呢。 因此是萧院正出席,刘太医和老周头一起做主给他们定下的。 双方交换了庚帖和定礼,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满宝只能在宫里和刘太医一起接受大家的恭喜,第二天去太医署上课再见到刘医女时就有种怪怪的感觉,她这会儿不仅是她的徒弟,还将是她的侄媳妇了。 周立如更调皮,俩人好的时候她就乖乖的叫师姐,要是不好,她就改口叫大嫂,非得把刘医女给叫得脸色发红,气恼了才算。 满宝不管她们的纷争,通常是上完课,再给他们开一下小灶,布置比别人更多一些的作业便回宫去。 今天也一样。 到了宫门口,满宝跳下马车,提了自己的书篮便慢悠悠的往东宫去,结果才进东宫,便看见里面正热闹,不少人正在从车上搬下东西来往里面送。 第110页 她就没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 正指挥人搬东西的吴公公看到满宝,立刻小跑着上前行礼,“周小太医上课回来了?” 满宝连忙拱手还礼,好奇的问道:“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殿下回来了,这都是殿下在江南买回来的年货。” “殿下平安吧。” “平安平安,”吴公公笑道:“就是比出去前瘦了些,好在还精神。” 他笑道:“殿下才回来,肯定是要请平安脉的,本来咱家也要去接周小太医,可巧您就回来了。” 满宝就笑道:“那我先把书篮拿回去,提了药箱再过来。” 吴公公笑着应下。 满宝回到崇文馆,放下书篮便提了药箱去看太子。 太子刚从外地回来,通常为了防止水土不服都要看一下大夫,请一下平安脉的。 连魏知都得了恩典,听说郑太医受命过去看他了。 太子的确瘦了许多,不过一个多月不见,他还留了胡子,惹得满宝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他变老了。 太子见她一再偷看,就忍不住瞥一眼她,睥睨的问道:“看什么?” 满宝张了张嘴,就委婉的道:“殿下,你要不要剃一下胡子?” 这个变化也太大了。 太子皱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些自得的道:“孤好容易留起来的,剃掉做什么?” 满宝张了张嘴,总不能说你留胡子显老还显丑吧? 正好太子妃抱了小皇孙过来,满宝便道:“我这不是怕小皇孙认不出您来吗?” 太子哼了一声道:“笑话,孤的儿子怎么会不认识孤?” 太子妃也笑着应是,然后抱了孩子上前,哄他道:“鹰奴,你看这是谁呀?是不是父亲?” 太子也对小皇孙露出笑容,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皇孙看了一下他爹,就扭头看向满宝,然后伸手冲她啊啊的说话,也不知道在说啥。 见太子总是伸手摸他,还刮得他脸疼,便不舒服的扭了一下头,见挣不脱,就看了一眼他爹,然后很干脆的闭眼嚎哭起来。 太子吓了一跳,立即收回手,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孤把他弄疼了?” 太子妃也心疼的抱着孩子哄,见他的脸颊是有一点儿红,便不由瞪了一眼太子。 太子也不把脉了,从周满手下收回左手就上前看小皇孙,见他的脸颊的确有些红,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指肚上有许多老茧,那是习武留下的。 而且最近奔波于马上,拉扯缰绳也磨出了一些茧子。 太子嘴上嫌弃小皇孙太过娇弱,目光却不由焦急的看向周满。 周满也上前看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后道:“没事儿,用温水擦洗一下,下响应该就好了。” 太子妃就将孩子抱下去擦洗一下。 满宝道:“孩子皮肤娇嫩,所以很容易划伤,以后注意一些就好。” 她示意太子坐下继续把脉。 太子身上并没有小毛病,像劳累过度,睡眠不足这类小毛病,满宝都不开药,直接给他开了些药膳,再叮嘱他多休息就好。 太子在她开方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吴公公,吴公公便躬身领着殿里伺候的宫人退了下去,然后关上门,自己站在了门前吹冷风。 满宝写完方子一抬头,发现人都没了,就不由看向太子。 太子问:“孤听说皇祖母身体欠安?” 满宝想了想点头道:“现在好多了,只是还在吃药。” 现在满宝又领了新的任务,每隔两天就要去给太后把一下脉,给她扎针调理,偶尔她会带上刘医女,让她动手。 虽然萧院正已经答应让刘医女亲自切脉,太后也不介意扎针的人,却一定要周满来定下行针的针法。 她估计,未来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她都给太后切脉定针法,再偶尔扎针,直到…… 太子问:“皇祖母的病情如何?” 满宝迟疑了一下,在太子的炯炯目光下,她不由思考,说起来太子也是家属,反正他问的又不是皇帝的身体状况,因此她就犹豫了一下便道:“不太好。” 太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他刚回来,太子妃就悄悄和他说了,太后咳血。 太子抿了抿嘴,问道:“不能治愈吗?” 满宝摇了摇头,有些话她不能和皇帝直说,对着太子却少了一些顾虑,她道:“太后娘娘病得太久了。” 从去年入冬开始她的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一年来断断续续,几乎都在吃药,这会儿看着似乎是邪风入体引起了咳疾,但其实是身体到了极限,已是强弩之末。 她不过是不想死,所以才熬到了现在。 满宝道:“要是天气好,她或许还能看小皇孙抓周。” 她没说不好会怎么样,但太子也已经明白了。 第1790章 不是时机 太子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挥手让周满下去了。 满宝收了东西退下,吴公公见她出来,立即笑道:“周小太医,殿下从江南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其中有两匹彩缎,殿下指明了要赏给您,您看我是给您送到崇文馆去,还是送到您家里去?” 满宝没想到自己还有礼物收,立即道:“我看看。” 吴公公便领了周满下去看彩缎。 第111页 江南的彩缎可是很有名的,缎面很薄,不知是怎么织染的,竟然色彩斑斓,其中一匹上织了彩色的蝴蝶,翅膀有收有展,吴公公轻轻的一摇,缎面起伏,那蝴蝶就似乎展翅翻飞一样好看。 满宝可算长了见识,惊叹不已。 吴公公笑道:“这两匹彩缎都是太子妃亲自挑选的,说您年纪小,用这样的图案才活泼。” 满宝惊叹连连,只能点头。 她伸手摸了摸彩缎后乐道:“还得劳烦吴公公叫人给我送回家去,这东西我不好留在宫中。” 吴公公便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 满宝就在身上找了找,找出钱袋子想塞给吴公公,却叫吴公公给推了回去,他笑道:“周小太医,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他意有所指的道:“近来天气冷,我好久不见你家徒弟进宫来扎针了,我这身上的老毛病呀又犯了……” 郑辜他们进宫的时候吴公公也没让他们扎过针呀。 满宝瞬间明白,看了外面一眼,见没什么人,便折了袖子道:“来,我给吴公公看一看。” 吴公公高兴,立即给了他徒弟一个眼色,便坐在椅子上给满宝把脉。 吴公公的徒弟将门关了,只留俩人在屋里。 满宝给他把过脉,便给吴公公扎针,他身上毛病不少,应该说,内侍身上都会有伤痛,只不过吴公公比他们又更严重一些罢了。 满宝给他扎完针,取了针后道:“你体内寒气重,我给你开个药方,你抓了来泡脚驱寒?” 吴公公就迟疑道:“这不好吧,咱家这些人不好从外头买药,从太医院……” 那也不方便,毕竟是要入档的,身上带着药气是大忌。 满宝便道:“你明儿抽空去一趟太医院,我给你入档,泡脚所用的药材并不贵重,一副药你给些银钱,管药房的医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吴公公觉得腰和膝盖正隐隐作痛,下身也有些刺痛,他迟疑了一下便点头,“不知明天周小太医何时在太医院?” 满宝道:“未时到申时,我值班。” 吴公公就明白了,笑着谢过周满。 满宝就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彩缎,然后高高兴兴的走了。 太子和太子妃都不知道吴公公和周满之间发生的事儿,周满前脚才走,太子妃后脚便端了一碗汤来给太子喝,问道:“周满怎么说的?” 太子将汤喝了,“皇祖母没多少时间了。” 太子妃虽然已有猜测,但还是忍不住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窦家那边是不是要多走动走动?” 太子沉默了片刻后摇头,“不用,还有父皇在呢,要加恩窦家,那也该父皇来,我们时常去看看皇祖母就可以。” 太子妃点头。 太子也就伤怀了一阵,大概知道了太后的身体状况,就大概知道了他爹现在的心情。 于是他放下碗起身,“我去面圣了。” 太子妃也没问他这次差事做得怎么样,应了一声后服侍他出门。 吴公公才扎了针出来,见太子要出门,立即上前服侍。 太子大步往东宫大门去,走到一半发现在前面慢悠悠走的周满,便问:“周满咱们现在才离开?” 吴公公:…… 他咽了咽口水,低头道:“周小太医刚去看了一下殿下赏她的彩缎。” 太子便无言了一阵,看个彩缎都能看这么久,果然是女人。 太子背着手转弯去太极殿。 魏知也从家里洗漱换好衣服进宫来给皇帝汇报。 他们这一次突击江南,还是得到了不少那边的信息的。 杨氏留在江南的盐场、田产和一些铺产都被抄没,魏知和太子顺便查探了一下其他各家在江南的情况。 情况,很不容乐观。 仅是他们看到的和私底下的计算便可以得出,每年上报的赋税起码少去一半,江南一带的隐户情况更为严重。 由此可见,加上他们看不到的部分,不知那些家族隐去了多少该缴纳给朝廷的赋税。 不过魏知和太子什么都没做,将抄没的东西记好,再安插进朝廷的人手便回来了。 魏知一一给皇帝汇报,然后道:“自司马氏后,江南就偏安一隅,一直在各家的掌控之中。直到本朝确立,各家才回归本族,但大部分人还是留在了江南,如今江南重镇的兵权、政权、财权多在崔、王、卢氏等人手上,就算朝廷派了官员过去,不出两年,他们不是与各家过从甚密,那便是回调到他处,陛下想整治江南怕是不易。” 皇帝也头疼,“其他的也就算了,盐却是民生根本所在,近年来盐税减少不少,私盐还泛滥,少盐之地的百姓几乎都要吃不起盐了。” 魏知深以为然,世家隐户还能暂且忍一忍,盐这一项却是不能忍。 魏知问:“陛下可要清查江南?” 皇帝就看向太子,“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想了想后道:“如今还不是时机。” 皇帝便看向魏知。 魏知自从去了江南后就心里焦躁,但不得不承认太子说的对,此时的确还不是时机。 一旦清查,现在还只是稍稍联合的世家有可能会被刺激得紧密联系起来,到时候他们才从杨氏身上撕下的口子只怕就要被他们蚕食去了。 第112页 于是他憋屈的点头,表示现在的确不是时机。 皇帝就皱眉叹息,半响后道:“江南的事交给殷礼吧,既然还不到时机,那我们就静待时机。” 魏知和太子一起应下。 谈完了公事,皇帝这才想起谈私事,于是和太子道:“你去看一下你皇祖母吧,她许久不见你,应该想你了。” 太子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皇帝便和魏知道:“魏卿,朕听说你小儿子从曲阳回来了?” 一对上皇帝炯炯有神的目光,魏知就皮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第1791章 谁撺掇谁 魏知从宫里出去的时候面上和往常一样没多少表情,但心里却迟迟不能平静。 才皇帝向他表达了想和他做亲家的意思。 魏知……心动了。 魏知伸手揉了揉额头,上了自家的马车后离开。 皇帝看上了魏知的幼子魏玉,想要把长豫许配给他的事儿在别人那里是秘密,但在明达和长豫那里不是。 因为晚上他们一家吃饭时皇帝就提了一嘴,魏知的幼子魏玉从曲阳老家回京了,听说读书还不错,来年会自己去靠国子监。 皇帝说这话时正望着长豫笑。 长豫:…… 她心里有些不太高兴,第二天就拉着明达去太医院找满宝说话。 三个小姑娘坐在太医院旁边的一个亭子栏杆上,腿悬空一晃一晃的,伺候的宫人都远远的站着。 长豫就和俩人抱怨道:“父皇说话不算话,明明说过一两年才让我出嫁的,现在却张罗着给我说亲了。” 满宝道:“陛下说这话时是夏天,这会儿都快过年了,翻过年不就是第二年了吗?” 满宝大约猜出皇帝为什么突然要给长豫说亲,就跟刘太医看过太后的病后就要张罗着给刘医女定亲一个道理。 她道:“你们皇室定亲更繁,现在说亲,怎么也得翻过年才能定下,再准备婚事,等你出嫁也得一两年后了。” “哪有那么慢,”长豫嘟嘴道:“我感觉明年我就要被嫁出去了。” 明达却是思考了一下,问满宝,“可是皇祖母不好了?” 长豫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她,“什么?” 满宝却点了点头,摇着腿道:“应该就是明年的事儿了。” 明达和长豫都吓了一跳,半响说不出话来。 和太后的病情比起来,长豫对自己的婚事一下就没有那么大的意见了。 她扭头看向明达,问道:“那明达是不是也要明年定亲?” 明年明达也十四了。 国丧,皇帝守的时间不长,但他们这些做孙子孙女的却可能要代替父亲尽孝,很有可能会守满二十七个月。 皇室守孝一向弹性,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好,一伤心,自己守上一年半载的都有,日理万机,肩挑整个国家重担的皇帝都守一年半载了,他们这些孝子贤孙可不得守满二十七个月? 皇帝和太后关系不好的,直接以天代月,守上二十七天也没人说什么。到时候他们这些孙子孙女守孝日子自然也会宽松。 但她们心里都知道,不论以前父皇和皇祖母有多少的不愉快,皇祖母真的仙去了,父皇还是会很伤心的。 所以他们很大概率要守满孝。 长豫伤心了一下后便转了转眼珠子,又灵动起来,压低了声音道:“那岂不是说我可以过个两三年才出嫁?” 明达和满宝一起扭头看着她。 长豫就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这么一想,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对明达道:“我就不信,你就不好奇父皇和母后要给你定是什么样的亲事?” 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是…… 明达道:“我觉着我还小,父皇和母后可能并不会急着给我定亲。” 长豫却道:“我不信,我觉着父皇似乎总在担心我们嫁不出去,我才十二岁的时候他就想着给我定亲了。” 要不是她一直不乐意,皇后也为她说话,她早在今年就被嫁出去了。 明达虽然也有这种感觉,但因为一直在病中,她的感觉还不是很强烈。 长豫和周满道:“我还没见过魏玉呢,都说子肖父,我特别担心他长得像魏大人。” 满宝脑海中闪出魏大人的脸,就道:“那你完了。” 明达好笑的推了一把满宝,长豫见她们俩不仅不安慰她,还取笑她,就生气道:“你们也太不仗义了。” 满宝摊手道:“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呀。” 皇帝要给自己闺女说亲,她一个五品小官儿哪儿有说话的资格? 长豫就道:“谁说你帮不上忙的?你可是能帮得上大忙的。” 她微微躬身,悄声和俩人道:“你帮我见一下魏玉。” 满宝应下,拍着胸脯表示,“这个简单,等我休沐我就帮你去看。” 长豫:“……不是,我不是让你帮我看,我是让你帮我出去亲眼看!” 她强调了一下亲眼。 满宝:“……你这可就为难我了,我总不能把你塞在马车里带出宫去吧?” 明达眼睛微亮,微微坐直了一些,矜持的道:“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满宝在太医院里等到了吴公公,给他开了方子,还替他走关系从药房那里抓了药以后,她们三儿就跟着吴公公一起回了东宫。 第113页 太子才出差回来,皇帝给了他两天假期,他此时正在家里抱孩子玩儿。 满宝见他已经把胡子给刮了,据太子妃说,小皇孙不认长胡子的太子,一落到他怀里就哭,太子没办法,只能把胡子给剃了。 看到周满和两个妹妹一起来,太子就把孩子塞给太子妃,然后一脸威严的坐在椅子上,问道:“什么事儿?” 长豫一直有些怕太子,于是闭着嘴巴没说话。 明达却跟太子更亲近些,她跑上前去先和太子妃见礼,这才缠着太子道:“太子哥哥,我们想出宫看民间过小年。” 太子道:“民间的小年有什么好看的?” “周满说他们家小年做好多好吃的,他们家还会做一种新的吃食,特别好吃,太子哥哥,你就让我们出宫吧。” 太子道:“你们去求父皇。” 就是因为知道父皇多半不会答应,她们才来找太子呀。 明达道:“我还想给鹰奴买拨浪鼓,买竹蜻蜓……太子哥哥,你就让我们出宫吧,今年我们都没怎么出过皇宫。” 太子蹙眉。 明达再接再厉,叹息道:“父皇要给姐姐说亲了,但我们对外面一无所知,都不知道出嫁以后能不能适应呢。” 太子便冷哼道:“过不下去就回宫来,你们是公主,只有别人适应你们的,哪里需要你们去适应别人?” 满宝:…… 太子抬头看向周满,“是你撺掇她们出宫的?” 满宝:“……明明是她们撺掇我,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撺掇她们出宫?” 太子:…… 明达、长豫和太子妃:…… 第1792章 主仆 长豫和明达一边拉着满宝出门,一边低声抱怨,“你太不讲义气了。” 满宝道:“义气的后面是俸禄,皇帝要是更生气一些,我连官儿都没法当了。” 明达:“你不是不喜欢当官吗?” “我的职田才弄好,我还在边上建了个庄子,连稻种的钱都准备好了,我官要是没了,那就只能种到明年秋收,我投进去了这么多钱,本都还没收回来呢……”满宝碎碎念道:“你们承认又不会少块肉,这是利益最大化懂吗?而且你看现在太子不就答应让你们出宫了吗?” 明达:“那是我求情求来的,我都快在地上打滚了。” 长豫,“亏得我还答应你下次去太原的别宫给你挖你没见识过的花草。” 满宝:……要不是她答应了这点儿,她都不会跟她们走这一趟。 俩人一左一右的把满宝拉出了东宫,在大门口那里说话兼分开,“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你休沐那天在宫门口等我们,带我们去见魏玉。” 满宝点头。 她们当然不能突然跑到人家家里要见人家,所以满宝还找了白善和白二郎,道:“等我们休沐了,你们要不要去魏大人家看看人家的儿子?听说他儿子也聪明得很,明年要靠自己的努力考国子监呢。” 白二郎道:“不去,我早就读过国子监了。” 满宝:…… 白善却问她,“你怎么想起去看魏大人的儿子?” 满宝道:“不是我要去看,是长豫公主要看。” 她道:“皇帝看上了魏大人的幼子,想跟他做亲家来着。” 白善就惊叹,“可见不管皇帝平时表现得多讨厌魏大人,心里还是很喜欢他的。” 不然也不会想跟人家做亲家。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 因为涉及到长豫的姻缘,白善一口应了下来,还道:“那天我叫上殷或一起,人多热闹些。” 他瞥了一眼白二郎,主要是白二不太有眼力劲儿,到时候怕是要冷场。 和冬至比起来,小年就显得不是很隆重了。 但朝廷依旧很有诚意的将休沐日调到了小年这一天给大家放假,不错,就是这么不重视小年。 小年的前一天傍晚衙门和学生们就放假归家了,但满宝他们照例第二天才能出宫。 一大早,满宝牵着自己的马站在宫门口站着等长豫和明达。 封宗平和易子阳几个出宫时已经晚了,见白善周满几个都等在宫门口,甚至连殷或都在,不由停住脚步,“你们在这干嘛呢?” 白善冲他们两个点了点头打招呼,然后道:“等人。” 话音才落,赵六郎骑马带着两辆马车出宫来,通过检查后,为首的一辆马车掀开帘子,长豫和明达的脑袋挤出来,纷纷高兴的和满宝打招呼,“满宝!” 满宝看看俩人,又看看骑马听在马车前面的赵六郎。 明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抿嘴一笑道:“大哥让表哥带我们出来的,等下响玩够了我们还得去看一下舅舅舅母呢。” 太子给两个妹妹出宫找的理由是,小年了,不如让两个妹妹去看一下舅舅舅母,顺便看一下外面的人是怎么过小年的,让他们也散散心。 皇帝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于是赵六郎就接了这一趟苦差事,本来他想跟封宗平他们几个一起去冰嬉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人一出来,殷或便上了马车,白善他们也纷纷骑上自己的马,招呼上来接他们的大吉等人,大家呼啦啦的就出了皇城,然后朝着魏知他们家去。 魏知在他们的心中还是很有威严的,于是到了门前,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满宝和白善被推到了最前面。 第114页 不说长豫和明达,连赵六郎都退到了后面,理由特别正当,“魏大人也是我们的先生,白善,你功课好,先生们最喜欢你了,你上。” 至于满宝被推出来理由更充分了,“周!小!大!人!你是我们之中唯一和魏大人同事的,虽然年纪小点儿,但身份最合适,就该你去敲门。” 满宝其实也有点儿怂,奈何赵六郎一个眼神,他们家的下人已经上前咚咚的敲门,敲完以后立即转身就跑,一下就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身姿之矫健简直都能媲美大吉了。 魏家的大门打开,于是被推着站在最前面的白善和满宝便最显眼,一抬头就和开门的下人对上了目光。 就是那么巧,开门的下人还记得俩人。 白善和满宝来过魏家两三次,他们家主人很少亲自招待年纪这么小的客人,所以他印象深刻。 一看到俩人他便露出笑脸,问道:“白小公子和周小姐是来找我们老爷的?” 说完话才发觉不对,站在外面的人似乎有些太多了。 他将门开得更大了些,人也站了出来,然后愣愣的看着路上排列的五六辆马车和三十多匹马。 “这……” 这人也太多了吧? 这是来送礼的? 可他们家大人不收礼啊…… 白善也看到了他脸上的惊诧,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道:“劳烦老丈通禀一声,就说学生等来拜见魏先生。” 下人不太乐意给他们通禀,受魏知影响,他们家的下人也很刚正不阿,于是严肃着脸道:“小公子潘安之姿,为何要做送礼这样的事呢?” 满宝没忍住,问道:“为什么长得好看就不能送礼?” 白善拽了满宝一把,和下人道:“老丈误会了,我们不是来送礼的,说来惭愧,今日来得匆忙,竟然没给魏大人准备年礼。” 下人眯着一双看得不太清楚的眼睛去看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和车,指着问道:“这不是礼?” “……不是,”白善道:“这都是我的同窗和朋友们?今日我们出宫休沐,家里派来接我们的人多,所以来的人多了些。” 下人一听高兴起来,立即道:“我就说嘛,小公子看着就不像是阿谀奉承之人。” 他笑道:“几位公子小姐稍候,小的这就进去通禀。” 等人进去了,殷或便感叹,“难怪人说魏相廉正,连下人都如此。” 白善满宝和白二郎都一脸敬佩的点头,能够面对金银珠宝和布匹美器而无动于心真的是太厉害了。 第1793章 羡慕 总是被外物勾引,不住妥协的满宝感触尤深,她在沉思过后回头和长豫明达道:“我下次一定要坚持自我,再也不受你们的诱惑了。” 众人:…… 长豫和明达:…… 白善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长豫和明达这才回神,俩人道:“你这样会失去我们的。” 满宝则严肃着一张脸道:“知我者为知己,不知我者,纵然我讨好也不能成为知己。我就不信魏大人就没知己好友。” 长豫和明达:…… 魏知的知己好友还真的不多,所以周满他们这么多人出现在他家门口,连他都惊讶了一下。 待他缓过神来让下人将他们请进来时,看到走在人群中间的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魏知下意识的便先扭头去看了他小儿子一眼。 魏玉站在一旁,接收到他爹的目光,便自以为是的迎上前去待客。 魏知:…… 虽然理解错了,不过做的并没有错。 白善他们和魏玉都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是赵六郎也只听说过彼此,没见过面。 因为他一直留在曲阳那边读书,虽偶尔到京城来,但因为魏知的位置和性格,魏家的孩子几乎不和他们这些勋贵世家玩儿。 满宝不动声色的打量魏玉,见他身形修长,脸还是可以的,但想到长豫之前喜欢的人,她便直觉不好。 于是扭头去看长豫。 果然,长豫眼中有些失望。 魏知已经紧随他儿子赶出来,先恭敬的给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行礼,这才和其他人打招呼。 魏玉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长豫和明达,没想到公主会跑到他们家来。 不过他守礼,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长豫更失望了,和满宝明达咬耳朵,“怎么办,我好怕以后要面对另一个魏大人。” 满宝和明达:…… 俩人看看守礼的魏玉,再看看一旁威严的魏知,也和她咬耳朵,“别怕,魏大人是值得崇敬的人。” 长豫就横了她一眼,并没有被安慰到。 满宝小声道:“守礼总比不守礼要好吧?你要往深处想,守礼之人都是知道廉耻的,难道你想跟一个混子过日子吗?” “他敢!”长豫一横眉,然后小声道:“敢对我耍无赖,我戳死他。” 满宝小声道:“昨儿你见太子时可没这个霸气,你呀,就是吃软怕硬。我看,守礼的人家才合适你,不然软了你欺负人家,硬了的你被人欺负。” 明达一开始没留意,她这么一说,仔细一想还真是。 长豫张大了嘴巴看着俩人,半响后又偷偷的抬眼去看魏玉。 魏玉正在和白善等人说话,因为谈的是学业,几人交谈甚欢,可落在长豫眼里,就是他越发的古板。 第115页 尤其是旁边有魏大人对比着的时候。 如果不能嫁给杨和书那样惊才绝艳又貌如天仙的人,那还不如找个英武又对脾性的人嫁了呢。 魏家跟她简直是两条路嘛。 待在后院的魏夫人很快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们来了,本来她以外这些客人是冲着老爷来的,所以才没出现,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女客。 她来招待周满和两位公主。 魏知却已经大致猜出他们是因为什么来的了,和妻子笑道:“他们都同龄,让他们去园子里玩吧,我们给他们准备些吃食。” 说罢吩咐魏玉,“五郎,你带客人们去花园里玩儿吧,好好招待两位公主。” 魏玉觉得他爹是不是早上就偷喝酒了,不然怎么说胡话呢? 家里有嫂子,还有侄女们,女客哪用得着他招待? 但魏知却没有改过来的意思,挥手让他把人都领去园子里玩儿。 魏夫人昨天晚上已经从魏知那里知道了皇帝有意和他们家结亲的事儿,此时也不由悄悄打量了一下长豫公主,笑着目送他们去园子,这才呼出一口气道:“不过小半年不见,长豫公主似乎又长大了些。” 魏知点头。 魏家的园子很小,这是魏知自己买的宅子,他得封郑国公后皇帝也给他赐了宅子,他进去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很多人给他送美人送礼。 就算他拒绝了,半夜也有人往他墙内扔东西,里面不是包着金子就是包着银子,让他不胜其扰。 最主要的是,除了俸禄和每年职田该分的产出外,他就只有宫中的赏赐,没有其他额外的收入。 而宫中的赏赐嘛,因为他总是惹皇帝生气的缘故,他相较于其他大臣,得的赏赐不仅薄,次数还特别少。 郑国公府太大,他们家人住不满,又养不起这么多下人,魏知干脆又搬回自己买的宅子里。 虽然小,但他几个儿子陆续娶妻后出仕外放,家里基本上只有那么几个人,住是一定够住的,再养几个下人就行了。 因此魏家的园子很小,下人也少,所以很多事都是魏玉亲自做的。 他将茶叶取出,从暖炉上拎起烧开的开水,等了片刻便开始给大家泡茶。 满宝看了一会儿后对长豫道:“他性格很温和呢。” 长豫道:“我喜欢霸气的。” 满宝:“……杨学长明明就很温柔。” 长豫道:“那不一样,他既没有杨公子的才气,更没有杨公子的俊美。” 魏玉泡好了茶便一杯一杯的送给他们,连明达都低声道:“为人还体贴。” 长豫迟疑了一下后道:“可他看着不似能上马打仗的,似乎只会捧着书跟人辩论,我可是最头疼看书的。” 明达想起姐姐上课都能睡着的事儿,忍不住抿嘴一笑,压低了声音问,“这个才是姐姐最担心的吧?” 长豫叹息,“虽然我知道我嫁什么样的人不能自主,可好歹也得嫁个能说得上话的吧?” 她是真的看不进去书啊。 她道:“我想嫁一个和我一样喜欢打马球的。” 满宝和明达:“……那你也不能一辈子打马球吧?” 长豫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又不能当官,也不用为生计奔波,除了玩儿我还能做什么?” 满宝听着隐隐有些羡慕,她看着长豫欣羡道:“你这日子过得真好。” 明达却扭头和满宝道:“你羡慕我们?” 满宝点头。 明达却笑道:“可我们却羡慕你呢。” 长豫想了想,也点头,小声道:“我也有些羡慕你。” 第1794章 比喻 三人互相羡慕了一阵,明达小声和长豫道:“好了,别乱想了,昨天晚上你也听到了,不仅父皇,连母后都很满意,我看魏大人也没有推辞的意思,这门亲事显见已是十拿九稳的了。” 说完,三人就齐齐转头去看魏玉。 长豫眼睛盯着他,却尽量压低了声音道:“好吧,你们帮我仔细看看,看他身上有什么毛病,说不定我们不小心发现了他身上的大毛病,父皇就取消这门婚事了。” 满宝道:“我如今只看到他身上的优点。” 她掰着手指道:“守礼方正,温和体贴,学识不弱,都是优点。” 连明达都点头,小声道:“姐姐,错过他,下一个未必会有他那么好。” 坐在不远处的魏玉有些坐立不安,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三人的目光,因此中途抬头看了她们一眼。 但因为她们都是女郎,所以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察觉到她们还是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他就有些怀疑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衣饰,没找出什么不对,便看了对面的白善几人一眼,见他们对上他的目光时都很正常,便确定自己看不见的脸上和头上也没什么不对。 那她们到底是为什么要看着他? 白善看他如坐针毡,便趁着他转身倒茶的功夫回身瞪了满宝一眼,警告她们要适可而止。 满宝看了一眼不安的魏玉,也抿嘴一笑,拉了明达和长豫一下,俩人这才收回视线。 白善等人到底在国子监念过书,他和白二郎更是考过试的,虽然他们俩人考的试卷不是很难,属于恩荫特制的。 第116页 可还是能够给魏玉传授一些经验,所以几人还算相谈甚欢。 赵六郎只在最初以一种很挑剔的目光看了看魏玉,毕竟他受太子所托。 但他跟长豫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她叫他一声表哥,可他心里还真没当她是表妹。 他的表妹在场的只有明达。 所以在和魏玉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把考察他的事儿丢在了脑后,开始拉着白二郎说起话来。 一行人在魏家吃了一顿午食,魏知和魏夫人很热情的招待了他们,满宝她们三个更是仗着性别的便利把魏家里外都逛了一遍,还和魏家的儿媳妇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他们从魏家离开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满宝起得早,中午又没有午睡,这会儿又吃饱喝足,不免有些犯困。 一犯困她就想回家去,于是她对长豫直言道:“魏家人还是不错的,魏夫人和她几个儿媳妇都好相处。” 长豫:“我让你看魏玉,你怎么看他嫂子去了?” 满宝便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以我有六个嫂子,且陪着我娘替我哥哥们相过许多姑娘家来看,嫁人,对方的家庭,尤其是婆婆和妯娌的脾性尤其重要。” 长豫就笑道:“我是公主,和普通人家是不一样的,就算我的婚事不能自主,但嫁人后我还是要开公主府的。” 满宝道:“那也得和夫家来往不是?这和朋友还不一样,交朋友全凭自己喜好,亲戚可是不能选择的。你要是与人处得不好,我不信你会开心。” 明达点头,也和长豫说,“魏家家风清正,还是不错的。” 长豫就思索起来。 马车到了路口,车慢慢停下来,白善敲了敲她们的车窗,满宝就下车,回身和俩人挥手,“那我就回家去了,你们可得按时回宫。” 明达和长豫应下,和他们挥手告别。 满宝从白善手里接过赤骥,蹬上马背,便打转马头转弯回家去了。 老周头一早就在念了,见他们回来,便跟在他们身后晃悠,“今儿可是小年,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 满宝道:“我陪公主相亲去了。” 老周头一听,精神起来,“哎呀,皇帝家的女儿也要相看?” “那是,谁家的姑娘不需要相看呢?” 而这时,送走客人们的魏玉才被魏知叫到书房里。 魏知盯着他儿子看,半响后道:“今日来的长豫公主你见着了吗?” 魏玉愣了一下后点头。 魏知道:“先前陛下留我说话,说起你和长豫公主年龄相近,性格也都好……” 他用目光示意魏玉,道:“你明白了吧?” 魏玉张大了嘴巴,半响才回过神来,所以今儿她们那么看他是因为…… 魏玉咽了咽口水,有些心累,“父亲怎么不早些跟我说?” 魏知轻咳了一声道:“我这是没来得及,现在说也不迟的。” 迟了! 魏玉心中暗道:他都没来得及看人好不好?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今天看到的三个女郎,好在他眼神不错,记性也好,还能记得长豫公主长什么样儿。 魏玉脸色微红,问他父亲,“长豫公主一直这么……活泼吗?” 魏知就道:“长豫公主喜好马球,她的骑射都不错的。” 魏玉便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了。 长豫去见魏玉的事儿根本瞒不住帝后,他们前脚回宫,皇帝后脚就知道了。 于是晚上吃饭他就问长豫,“魏玉怎么样?” 长豫嘟了嘟嘴道:“长得不是很好。” 皇帝:“……明明很俊的一个少年,你当谁都和杨和书似的?朕看过他的文章,他的字写得尤其好,性格方正,很有其父之风。” 长豫就问道:“父皇,你每天对着魏大人烦不烦?” 皇帝很肯定的点头,“烦。” 长豫就道:“那您怎么觉得我对着像魏大人一样的魏玉不会烦呢?” 皇帝愣住。 明达憋笑。 皇后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君臣和夫妻之间怎能相提并论?” 长豫嘀咕,“怎么不能?” 皇帝一脸的嫌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恶心得不行,“小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君臣有上下,夫妻为一体,怎么一样?” 皇后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长豫柔声道:“傻孩子,你就看魏大人和魏夫人,你看他们相处得好不好?” 长豫想了想后道:“今日看着倒是挺可亲的。” “这就是了,夫妻之间是要互相包容的,但君臣之间嘛,除了包容外,还要坚持正确的事儿,你父皇管着整个天下呢,魏知要做良臣,就要监督你父亲,这才吵架,可你看,再吵架,你父皇和魏大人还不是相亲相爱吗?” 皇帝恶心得吃不下去了,放下碗筷道:“皇后饶了朕吧,快别说了。” 第1795章 亲戚 明达和长豫也忍不住乐起来。 皇帝就训她们,“赶紧吃了饭回宫去,今天你们玩了一日,该把功课补回来。” 明达就一边将碗里的饭吃完一边道:“父皇,我们早没功课了。” 吃完以后就立即告退,长豫也跟着明达跑了。 皇后见她碗里还剩了些饭便不由摇了摇头,对皇帝有些不满,“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功课,看把孩子吓走了吧?” 第117页 长豫和明达的宫殿是邻近的,俩人一起手拉着手回去。 皇后对俩人素来一视同仁,宫殿一开始是她给她们布置的,后来明达想要自己添置东西,皇后干脆就让长豫也自己布置自己的宫殿,不仅开了宫中的库房给她们挑选东西,还开了自己的私库。 长豫公主生母早逝,所以才有机会被抱到皇后膝下抚养,她一开始并不知道,待知道后虽然皇后对她如故,但她还是听从奶嬷嬷的对皇后更恭敬,对明达也知道了避让。 尤其是在父皇面前。 她心里知道,父皇心里最喜欢的还是三哥、明达和太子哥哥。 尤其是对明达,那是很不一样的。 明达从小就身体不好,却又聪慧又调皮,她能够在醒来后跑到朝会上去找父皇,就坐在台阶上不肯走,父皇和朝臣也不会对明达生气。 但换一个人,不说她,就是父皇最疼爱的三哥,恐怕也要被哄走或抱走的。 到了殿门口,长豫晃了晃明达的手,叹息道:“也不知道将来父皇会给你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明达也不知道。 此时,满宝也撑在书桌上和自己的两个师弟感叹,“感觉公主们也不容易,不知道将来陛下会给明达找个什么样的驸马。” 明达和长豫,她心里还是更喜爱明达的。 白善想了想后道:“陛下疼惜明达公主,应该会让她亲自挑选吧。” 白二郎道:“可别是世家,我看着世家里头就没几个好的。” 白善道:“别忘了,你也是世家子。” 白二郎一怔,“哦,那我恰好是好的那一拨,你要不说我也是世家子,我都快要忘了我们白氏也是世家呢,对了,我刚跑去看我大哥大嫂的时候看到叔祖母收了好多礼,似乎是本家那边送来的。” 白善便不由和满宝对视一眼,突然就不想看书了。 他起身道:“我回去看看。” 白善走了,满宝便看向白二郎,白二郎和她对视,特别无辜的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检查一下你的功课,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最近都读什么书了?” 白二郎:…… 第二天满宝和白二郎才从白善那里知道详情,“……陇州那边送礼过来,想请我们一家回去祭祖过年呢,对了,还给大堂哥也送了一份年礼,要大堂哥带着白二一块儿过去。说是离支多年,既然这会儿离陇州近,就应该回去祭祀一下老祖宗。” 满宝问:“刘祖母同意回去了?” 白善就一言难尽的道:“没有,祖母说今年我课业重,恐怕不能回本家了,但也收出了一份年礼送回去。结果礼单才拟好,本家那边的管事就说可巧了,今年本家的五叔和二族兄三族兄也要在京城过年,到时候正好一起……” 满宝和白二郎:…… 俩人齐声道:“好无耻呀。”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很无耻,还暗示了一下,说本家在京城的别院许久不住人了,恐怕没有人气……” 满宝浑身一震,问道:“他们想住到我们家里来?” 白二郎也一脸惊恐。 白善点头,然后横了俩人一眼,“怕什么,我祖母早找理由回绝了。” 满宝和白二郎就齐齐松了一口气,满宝有些苦恼的问,“他们这是想干嘛?” “不想干嘛,就是想修复一下关系罢了。”白善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已经一年了,他们这会儿才凑上来,看来他们反应也不够灵敏嘛。” 满宝却是想了想道:“应该是见我们这一年竟然安然无恙,所以才来的吧?” 白善略一想还真是,“太后病重的消息也不是太大的秘密,现在外头虽不知道确切的消息,但大家都猜太后活不了多久了。” 白善、满宝和白二郎和益州王一家的死仇,唯一还存在的强敌就是太后。 太后再没有,以后就不会有人再能威胁到他们了。 至于益州王留下的那一双儿女,他们自己才是最危险的,识时务的怂着度日才是最好的。 三人对视一眼,满宝忍不住感叹,“他们可真够小心的呀。” 白二郎道:“一点儿风险也不想冒,这会儿才出现,我们又不傻,才不会和他们好呢。” 白善点头,尤其他们两边早年间又闹得不是很愉快。 三人也就交流一下信息,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谁知道他们才收假进宫没两天,正满心期待着放年假时,庄先生笑着和他们道:“提前与你们说一声,白善和白诚家里的亲戚上门来了,和周老丈聊得很好。” 三人:…… 满宝反应过来庄先生说的亲戚是谁,便沉默了一下问,“他们是不是送我爹礼物了?” 庄先生笑道:“是啊,送了好多肉,听说你有职田,正在买明年开春需要的粮种,还给你们家送来了好些稻种和豆种,你爹看过,都很不错。” 满宝:“……我娘呢?” 庄先生笑道:“你四哥也跟人很要好,听说早两天就交了朋友,因为陇州本来就近草原,所以那边认识的胡商不少,白家的亲戚给他介绍了好几个胡商。” 满宝就扭头看向白善。 白二郎只能砸吧了嘴道:“这可太不要脸了。” 白善却琢磨了一下后道:“没事儿,让他们去吧,我们又不是要和本家结仇,等出去了再说。时日还短,我不信他们能做什么。” 第118页 满宝也点头。 她爹是爱财,但她四哥精明着呢,又有她娘在,应该不至于会出事儿。 庄先生把外面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后便伸手拍了拍满宝的脑袋道:“后儿就是最后一次大朝会了吧?然后就要封印过年了,作为编撰和太医署太医,你就没什么汇报的?” 满宝一听,本打算糊弄过去的大朝会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就开始目光炯炯的看向白善和白二郎,“师弟们,帮个忙呗。” 第1796章 折子 太医署里除了萧院正,其他人都没上朝的权力。 满宝跑去问了一下萧院正,得知他这次也要上大朝会。 “因为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了,我们太医院也要汇报一两句的。” 满宝就问:“那您把折子写好了?” 萧院正就挥手道:“就一两句话的事儿,哪儿还需要写折子?” 太医院就是给皇亲国戚和权贵世家们看病的,总不能在大朝会上说今年他们医了皇帝多少次,治了多少个大臣吧? 也就几句话,比如今年新进了太医几个,因故辞官走了几个,不就几句话的事儿,哪儿用得着写折子? 满宝张大了嘴巴,就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七八张文稿给他看,“我和我两个师弟列的提纲,我本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太多了,或者你已经写了,我不介意把我们写的提纲分享给你,将太医署的那一部分文稿让给你的。” 毕竟大家关系不错嘛,尤其前段时间萧院正才给他们家和刘家做媒。 萧院正也张大了嘴巴,接过那七八张文稿,“你们写什么写了这么多……” 萧院正渐渐说不出话来,看着手中的文稿沉默不语。 满宝道:“今年太医署的成绩,来年太医署的规划,以及对地方医署的规划,计划用的药材,这些我们不都计算好了交给户部了吗?” 她道:“直接拿了来就可以写上折子。” 萧院正迟疑道:“这不是已经交给户部了吗?为何又要在大朝会上再说一次?” 满宝也愣住了,然后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呀,是我先生教我的,让我把今年所得,来年所望都写进折子里。” 所以她才拉了白善和白二郎帮着列提纲,这会儿他们还在崇文馆里帮她整理资料呢。 萧院正沉思了一下,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后看向周满,很干脆的拿出两封空白折子放在她手上,道:“这个折子你来写,你来奏报好了,我后儿身体不太舒适,只怕要缺席大朝会了。” 满宝没想到萧院正会直接推卸责任,她正想说什么,萧院正却抢在她之前道:“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你先生好了,庄侍讲能够给太子讲学,想来于这些朝政上的事也熟练得很。” 他的手轻轻的捂住肚子道:“哎呀,说身子不适,这会儿果然不适起来,应当是肠胃出了问题。” 满宝看了一眼他捂住的位置,嗯,很准确的肠胃位置,但她一抬头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问题。 但萧院正已经转身走了,还招手叫上刘太医,让刘太医进屋帮他诊治诊治。 刘太医笑着对周满点了点头,跟着萧院正进房间去了。 满宝张了张嘴巴,看了会儿自己手上的空白折子,转身便去了太医院的档案放提档案。 她跑来太医院不仅是为了找萧院正问话,还是为了提他们太医院的备案。 交给户部的那些文档太医院都还有一份备案的。 满宝要全提出来查阅,管理文档的医助一开始还不答应呢。 就算这些文档全部都有周满参与,但一些很重要的数据却是太医院和崇文馆那边的杨大人计算出来的,并不是可以随便查阅的。 但不多会儿刘太医就拿了一张条子过来给他,道:“院正让你把资料都给周太医。” 医助看了看条子,又看了看刘太医和周满,无奈的转身去找资料。 刘太医见他进档案房里去了,便扭头笑着看向满宝,上下打量她一会儿后笑道:“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不过这是好事儿。” 满宝一头雾水,“啥?” 刘太医笑了笑后道:“没什么,就是觉着你家先生为你之计深远啊。” 说话的功夫,医助抱了一怀的册子和文稿出来,因为也才收进去没多久,又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很容易就找全了。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周满道:“周太医清点清点,若是没问题就在单子上签字。” 满宝便顾不得问刘太医问题,连忙低头去一册一册的查看,有些册子和文稿其实不用再看她便心中有数,但毕竟是第一次做年终总结,先生说,宁愿麻烦些也不要出错,所以她才干脆把需要用到的资料都给提出来。 满宝一册一册的看过去,确认没问题后才在单子上签字画押,顺手就把单子递给刘太医。 刘太医便也慢悠悠的在上面签字画押,给她做保证。然后把单子递还给医助,三方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满宝就抱着一堆资料走了。 刘太医跟在她身边,叮嘱她道:“崇文馆里人多眼杂,东西你可得看好来,别丢了。” 满宝保证道:“您放心,谁都有可能丢东西,就我不可能。” 刘太医也不知道信没信,目送她走远以后才回身去找萧院正。 第119页 借口生病的萧院正正在自己屋里喝茶,看到他进来便笑问:“如何了?” “她已经把资料都取出来了。” 萧院正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笔墨道:“劳烦刘太医给我留个脉案和方子吧。” 刘太医一脸无奈的坐下给萧院正伪造一份脉案和方子,还是没忍住问道:“院正是打算将来把太医署交到她手上吗?” 萧院正眉眼剧跳,半响后笑道:“刘太医玩笑了,她是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做院正呢?” 刘太医却不在意的笑道:“半年前,我和大人一样的想法,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姑娘家,总不可能做主太医院,但自她可上朝驳斥王绩开始,她是我们太医院里除了大人外唯一一个可上大朝会的人。三公大臣们都不觉得有何不妥。” “大人,周太医很少与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来往,但她的能力众人有目共睹,她现在又才十四五岁,再过个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她的医术,她的能力,长此以往积累的威德,只怕将来在太医院中除了大人外将无人能出其右了。”刘太医问:“在此情况下,大人还能选谁做院正呢?” 第1797章 小心 萧院正沉默,半响后摇头道:“算了,此事太过长远,如今还是先顾着太医署吧,既然现在有机会将太医署提到堂上,那就暂时不想这些事儿,先齐心一力将太医署办好。” 他还年轻呢,只要不犯事儿,再干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一二十年后的事儿一二十年再说吧。 刘太医低头应了下来,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他也算是提醒了。 事后再有人因此事提起什么话来,萧院正应当不会对周满有别的想法。 刘太医隐隐觉得自己亏了,这个亲家结的,怎么他孙女还没嫁过去他就已经给周满操心这些了? 满宝在腊月的寒风中抱了一堆册子回崇文馆,路途之遥远让她无比的想念科科的空间。 要不是还顾忌着来往宫人的目光和回到崇文馆后不好拿出来,她都想把怀里的东西塞空间里去了。 她只能一路跟科科念叨,以此忘却怀中沉重的资料,等回到崇文馆,满宝胳膊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白善他们刚考完试,这两天正好没事,不过是领了孔祭酒的任务,替崇文馆的书楼整理书籍罢了。 俩人很干脆的把活儿都托给了殷或和封宗平等人,然后过来帮周满。 看到她抱回来这么多册子,便拿起一册翻了翻后问:“这么多东西?两天的时间能看完写完吗?” 满宝揉了揉手道:“别看多,其实需要查阅的就几册而已,我都知道在哪儿,一会儿给你们找出来。” 她道:“之所以带这么多过来,是因为先生说有备无患,预防写到一半忘了什么又要去太医院里查找,从这儿到太医院可也不近。” 满宝叹息道:“本来这些东西一直是放在崇文馆这边的,要不是萧院正带回去,我查找还是很方便的。” 满宝帮他们将重要的那几册资料都找出来,其他的就暂且堆在了一旁。 白善一边翻一边问,“这些都要你写吗?萧院正的折子上写什么?重复报到不好吧?” 满宝刚想说些什么,察觉到屋里有人看她,便扭头看去,见不远处坐着的崇文馆众编撰,她便改口道:“萧院正身体不适,让我先写着。” 她没说一定要自己做报告,后儿再说呗,萧院正要是真的不上朝了她再说。 白善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后道:“那我和二郎帮你把用到的资料抄录下来。” 满宝点头。 她心里还记挂着一个问题——萧院正装病不上大朝会的问题,但书楼里有不少人,所以她不好意思开口请教白善。 她往外看了眼,迟疑着是不是要去找一趟先生。 白善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便道:“先生正给太子上小课呢。” 满宝便泄气,那算了,还是等晚一些,太子走了以后再说吧。 白善则拉了她的手道:“我们去食堂里买些吃的,二郎你先整理。” 白二郎正弯腰把边上的火盆搬到自己脚边,好让自己暖和些,闻言只略略抬了抬头就挥手道:“快走吧,快走吧。” 白善就拉了满宝出去,“你想吃什么点心?” 三人都处于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或许是用脑过多,三人饿得也很快,属于吃多少都不会胖的人。 满宝道:“什么都行,红枣糕,桂花糕,栗子糕,饭团子都行。” “那就都来一些吧,”白善牵着她的手走远了以后才问道:“你找先生干嘛?” “有个问题要问。”满宝把萧院正宁愿装病也不上大朝会的事儿说了,她道:“总觉着怪怪的。” 白善也觉着怪怪的,想了想后道:“我听人说,年末年首两场大朝会,一场是在正月初一,文武百官一大早便进宫贺喜,陛下颁年号,事后陛下还会宴请百官;年末一场则在封印之前,主要是三省六部还有京畿两县的汇报,这不是正常的吗,为何要躲?” 满宝:“所以我才觉着怪呢。” 白善也想不明白,于是决定稍晚些和她一块儿去找先生。 到了食堂,他们找到专门照顾他们的内侍,给了他一角银子后道:“去厨房给我们买些糕点来,什么红枣糕、桂花糕、栗子糕都行,饭团也可以。直接送到书楼去。” 第120页 满宝:…… 内侍接了银子立即笑着应下,然后飞奔着去了。 白善和满宝笑道:“走吧。” 白二郎见俩人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又手牵着手回来了,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哼,想出去谈风月就谈风月呗,偏找借口说定吃的。 书楼外面就蹲着好几个听吩咐的内侍,随手一招就可以把他们叫过来吩咐,哪儿用得着专门跑到食堂去找人? 书楼里的其他侍讲和编撰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纷纷觉得太子殿下就应该出一个新规,比如,未婚夫妻不能同馆做事,夫妻也不能! 对于太医署的事儿,白善和白二郎了解得还真不少,先不说太医署本就是三人共同的点子,就说在建造太医署的过程中,他们没少被太医署和杨和书借调过去计算一些数据,加上满宝,他们对太医署的了解只怕比一般的太医还要熟。 而且提纲他们都提前写好了,这会儿只需要在几册资料里摘抄一些东西下来交给满宝。 而满宝更是了然于心,已经开始写关于太医署书籍编撰的折子,等她写完这部分折子,白善他们的资料也找得差不多了。 三人一边写写看看,一边吃东西,很快就把厨房里送来的三碟点心全吃了。 可惜也没觉得怎么饱,三人见时间不早了,便一抹嘴巴将东西收起来决定去吃晚食。 满宝招呼俩人把东西都抱上,和她一起回她的房间去。 白二郎一边抱着一垒资料一边抱怨,“为什么非得放你房间,就不能放书楼里吗?” 满宝道:“刘太医给我做了担保呢,我丢了东西就丢了,连累人就不好了,赶紧的。” 白二郎就和白善帮着把东西搬回她屋里,满宝等他们转身出去时,很干脆的把才堆到桌子上的资料全收到空间里去了,然后才出门和他们去找先生。 “先生这会儿下课了吗?”白二郎道:“我总觉得现在先生给太子讲小课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这是好事儿,说明太子能听进去先生讲课。” 第1798章 野心 三人到前面时,正巧看见庄先生站在门前目送太子走远。 三人立即上前。 庄先生看到他们便微微一笑,招手道:“进来吧。” 小课室里还是暖和的,火盆里的炭还有一些,庄先生翻出新的茶杯来,正要给他们倒茶,白善已经连忙上前接过。 庄先生干脆让他们三人弄,他先坐到了坐席上,等他们都盘腿坐下后方问道:“这会儿快要吃晚食了吧,你们不吃晚食吗?” 满宝嘿嘿一笑道:“请教了先生,送先生出宫后我们再去吃。” 庄先生便笑着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满宝就问了,“……先生,萧院正为何要装病呢?他大可以拿我的提纲去用,要是自觉写得不好,我也是不介意为上官代笔的。” 下官给上官代笔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大部分官员的折子都是自己写的,像魏大人、老唐大人这样的人就不屑于让人代笔。 但总有例外不是? 也并不是多丢人的事儿,满宝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和受委屈呢,其实偶尔为之的话,她还是很愿意给萧院正代写折子的。 总感觉那样写出来的折子更好一些,她有许多的话不好写在自己的折子里,但可以写在萧院正的折子里。 饶是庄先生了解他这个弟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心梗了一下,然后才哭笑不得的道:“以后萧院正或许还真会让你代笔,不过这会儿是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后解释道:“我前段时间去翰林院里查找资料,发现太医院很少存在于朝会记挡之中。” 自从的道孔祭酒的允许给太子开了小课堂以后,庄先生已经不限于给太子讲解《孝经》了。 可惜他不曾在朝为官过,因此还有很多的东西需要了解和学习。 崇文馆里书多,但朝上的资料却相比于翰林院要少很多,所以庄先生就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不仅有前朝具体的史料,还有本朝的朝录,各官员各个时期发表的文章,甚至上的折子都有备档。 当然,庄先生并不能全部查看,他只能查看十年以前的东西,十年以内的,他还没有权限。 而就是太子和三公,也只能查看三年之前的东西,三年内的依旧封存起来,除了皇帝和国子监祭酒外,无人能够随意调阅。 但十年以前的东西也足够他看了。 庄先生道:“我只看了三年的记挡,但我发现,不论是大小朝会,还是年初年终的朝会,有关于太医院的记录都很少,三年里只有八条。” “相比于其他各部,这个记录可谓稀少。”庄先生道:“以前也就罢了,太医院职责只是为京中贵人看诊,可现在你们开设了太医署,将来还要管理地方医署,统管整个天下的突发疾病,每年会有大量的药材流通,那就不能不在大朝会上说话。” 他道:“我看你整日愁心杨大人走后户部的拨款,那是因为你们找错了法子。” 他笑道:“和户部申请调拨款项是你们和户部之间的事,但也不止是你们之间的事。你看工部、吏部、礼部和兵部,他们和户部要钱时是不是也会拿到朝上议论?” 满宝若有所思起来。 “户部是把钱的,他们自然吝惜给出去的钱,但朝堂上大人们不少,大家群策群力,总比你们两方只看得到自己眼前的利益好,合适与不合适,还是拿出来讨论,听一听别人的意见,或许另有所得呢?” 第121页 满宝问:“是要争取朝中的其他大人一起施压让户部给钱吗?” 庄先生就乐了,看着她道:“傻孩子,你怎么忘了,其他五部,甚至各地都需要户部拨款的,钱给了你,他们能拿到的就少了,他们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帮你们太医署施压户部呢?” 满宝一愣,呆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折?” “福祸相依,除去利益相争外,你们太医署和其他部门应当是相辅相成才是,大家若都为民生计,自然会去考虑你们提出来的方案利弊,”庄先生道:“你认为于民生有益的东西,它不一定真的就于民生有益。” 庄先生慢悠悠的举了一个例子道:“你要花一两银子让一个饥民吃两个包子饱肚,你说其他朝臣能同意吗?” 满宝道:“他们同意不同意我不知道,我就不同意,这包子是黄金做的吗,怎么这么贵?” 庄先生便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了。” 白善也明白了先生让满宝上折的原因,无非就是让太医署的决策让更多的人参详,好确保不会出太大太多的错。 可是……“可是先生,为什么萧院正自己不上折参政,却让满宝上?” 庄先生就笑道:“因为满宝的年纪和性别,以及她素来的为人性格,她上折众臣不会多想,但萧院正突然上如此具体的折子,只怕会另起波澜。” 萧院正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才适时称病。 庄先生看着满宝意味深长的道:“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怕习惯,你才被授官时,朝臣们大多不习惯,只把你当成给太子和太子妃看病的大夫,因为太子没有子嗣,他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你授官,让你住在宫中。” “但你参与太医院的事务多了,你就不止是坐在崇文馆里修书而已了。”庄先生道:“太医署建造,到后期,不论是招生还是课程设置,萧院正也都要问你的意见。更别说因招收私学学生一事你在朝堂上辩驳王绩之后,你更是直接获得了上大朝会的资格。” “他们会习惯朝中有你这个女官在,将来他们也会习惯太医署在朝会上论政的。”庄先生道:“萧院正应当也有此野心。” 白善眼神稍动,看向满宝,“这也是你的机遇。” 庄先生颔首,“不错,时势造英雄,满宝,这是你的时势。” 要说庄先生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对于他本人,他已经没多少野心了,但对学生,他的野心可不小。 他是年纪摆在这儿,便是有心也无力了,可三个孩子却都正当少年,相比他已垂垂老矣,他们未来却还有几十年的时间。 他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些,然后名垂千古。 第1799章 努力 因为一句时势造英雄,满宝三个吃完了饭没有和往常一样出去玩儿,而是又抱着需要用到的资料回到崇文馆继续干活儿,务必要把折子写好。 本不太在意的殷或见了,干脆就帮白善和白二把他们学里的任务都接了过去。 他们伏案工作时,他就拿着书单在书楼里一本一本的检查书籍,将放错的书籍抽出,再找回正确的书籍放回去。 这就是他们这些崇文馆学生的年末任务了,一人负责几排书架。 整理书籍看着不累,但连续干上半个时辰,便是殷或惧寒也会出汗的,上上下下的真的很累人。 他站着休息了一下,自我感受了一下累了,便很干脆的放下手中的书,将书单一折便塞袖子里转身去找周满他们。 满宝他们已经点上了灯,如今天还是亮的,只是伏案写字光线有些暗。 殷或慢悠悠的走进来,看了三人一眼后问:“还不休息吗?” 三人闻言齐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去看外面的天色。 本来写得正嗨的白二郎就有了困倦感,眼巴巴的看向白善和周满。 满宝却是扫了一眼他们罗列出来的东西,发现没两条了,于是道:“今晚上写完吧,明儿我就能写折子了。” 白善也点头,“明天你太医署没课吧,正好可以上午写折子,下午我给你检查,最后让先生再给我们批一批,然后才誊抄。” 将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满宝点头,“太医署已经考试完了,这两天他们要打扫署内和舍监准备过年,用不着我。” 殷或无可无不可,便随手从满宝桌子上拿了一本书翻开看,发现是一本医经,他竟听都没听过。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这是前朝一个北归的大夫写的医经,是他们家迁徙南边后遇到的一些病症,有的写了方子,注明已解,但更多的病症却没有方子,只能用其他药缓解,其中还会用到一些毒草毒石,我觉得很有趣,所以就翻出来闲暇时看,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看一看,里面好多故事写得特别有趣。” 殷或就从中间翻开,正好看到大夫说他路过一个小村庄,里面有一妇人腹大如瓜,好似怀孕,她婆家也认为她是有孕,于是对她呵护备至,结果一年过去她也没生产,村中渐有流言,因为他是游方大夫,所以妇人请他诊断一下。 她面色蜡黄,两颊微青,脉虚…… 白善探头看了一眼他正在看的章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抖,一脸的欲言又止。 殷或也觉得这个故事写得很引人入胜,虽然有很大的篇幅在描写妇人的面色,四肢情况,甚至身上的气味和脉象,但他依旧很想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于是翻了一页继续看。 第122页 白善搁下笔,看了殷或一眼后扭头看向满宝,有些责怪,“他身体不好,里面好些故事不适合他看吧?” 满宝抬头,一脸的茫然,“不适合吗?我觉着故事写得挺好的呀?” 白善就回头看着殷或,见他脸色瞬间发白,就关心的问道:“要不要给你拿个盆?” 殷或合上了书,紧紧抿着嘴巴摇头,“不用了,我没事儿。” 白二郎心浮气躁,已经不太想誊抄资料了,闻言也探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你看的什么故事?” 白善道:“南边一临河的小村庄,一妇人腹大如瓜……” 白二郎就打了一个寒战,立即伸手止住他,“停停停,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赶紧干活儿吧,天都快要黑了,一会儿崇文馆闭馆,我们总不能回房去写吧?” 殷或缓了一下,将那股恶心和恐惧的感觉压下,这才问道:“这个故事你们都看过?” 满宝点头。 白善和白二郎却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白二郎指着白善一脸控诉的道:“他看了,晚上睡觉时当故事说给我听的,可恶心死我了。” 白善则指着满宝道:“她说她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故事,特特拿来给我看的。” 满宝小声嘀咕,“是很有趣嘛,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以前你们不就喜欢学我四哥五哥他们随手舀一勺水就喝吗?现在知道了吧,水里有虫,你们喝生水,虫子不一定会被人体杀死,它们还会在人体里繁殖……” “啊——”白善和白二郎都忍不住齐声叫起来,纷纷拦住她,“你快别说了,你还想不想我们给你查资料,抄东西了?” 殷或的脸色才好了一些,这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给吓得脸色发白了。 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殷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太想喝水,要喝水,必要熬煮过两次以上,看着那腾腾的热气,确定没有任何看不见的虫子能在其中生存以后才肯喝。 不过他很好奇,“你们小时候为什么喜欢喝生水?” 白善和白二郎张了张嘴,半响后才扭头看向满宝。 满宝就不好意思道:“生水也很清甜的,我小时候也试过喝生水。” 不过只有一次,然后就被科科给制止了,也是那时候起她才知道,原来生水里有这么多东西,有肉眼可以看见的,但还有很多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很恐怖呢。 白善这才接着道:“而且你不觉得大手一瓢水喝下很像话本里侠客喝酒的感觉吗?” 打小就沉浸在药罐里的殷或不太能理解这一点儿。 白二郎趁机推荐一下自己的话本,“我的床底下收了很多话本,要不要借你看?” 殷或问,“比你写的向大哥传记如何?” 白二郎便自傲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的,但也是可看的,反正我以前觉得可有趣了。” 于是四人就忍不住交流起他们看的话本来,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资料抄完,四人中的三人终于把脑海中那不合时宜的画面清除掉。 至于另一个,她从来不觉得这个画面需要清除,当初萧院正把这本书翻出来给她时可是说了,将来调派到南方医署去的学生还得学一学怎么应对这些病症,所以俩人很是详细的研究过几个病症的。 第1800章 殊荣 目前暂时没有什么成效,所以她正积极的和莫老师沟通,想要获得他的帮助。 只是莫老师比她还头疼,因为这种病症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他不仅需要详细的脉案资料,还想得到一些样本,比如血液,尿液和粪便等各种病体样本进行研究。 不然仅靠在历史资料中寻找,很难能够得到具体的疗法。 虽然当下他们研究复原了不少历史留下的东西,但有些东西消失就是消失了,目前很难再复原。 病症也是一样的。 不然莫老师当年也不会因为周满能够给他提供病体资料就这么全心全意的教导她。 医学研究嘛,来日方长。 进太医院后,满宝在萧院正他们身上学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碰到疑难杂症不要急,能解就解,不能解就慢慢学习,慢慢查找资料和方法,静待时机。 用刘太医的话说就是,“现在解不出来,要么是你的本事不够,要么就是上天不予,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急不得。” 满宝一开始还会着急,总会忍不住和莫老师唠嗑找方法,后来听得多也认同了,这世上的疑难杂症和未解之谜实在太多了,要是她遇见每一个都着急,那她肯定得急死。 活得短了,想做的事情要少完成好多,所以为了活长久一些她也得放宽心,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三人誊抄完了资料,在灯光下互相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把东西一收,决定回房去。 殷或老实的把那本医经放在周满的手边,不太想翻开第二次。 四人将火盆移到室外交给内侍,熄了灯将门关上,看着黑漆漆的崇文馆,再听着呜呜大叫的寒风,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满宝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听,这呜呜的风声像不像人哭的声音?” 白善则指了远处问道:“看那像不像大魔王的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还飘在半空。” 白二郎打了一个抖,叫道:“你们别吓我!” 第123页 殷或:“……那是灯笼。” 满宝和白善就齐齐仰天大笑起来,白二郎定睛一看,发现那俩红红的“眼珠子”近了些,还真是灯笼,似乎是马福明来接他们了。 他气得不轻,转身就压着白善要打。 白善绕着回廊跑了半圈后笑道:“是你自己胆小怪谁?” 两个内侍见他们久不回屋,这才提着灯笼过来找人的,走近了听见他们打闹的声音,两内侍都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疾步上前道:“殷公子,白公子,二公子,周大人,各院就要落锁了,我们快回去吧。” 四人笑着应了一声,抱着怀里薄薄的几册资料往回走。 三人先把满宝送回她的院子,看着她抱了东西进去后才转身回去。 新调来的宫女已经把她的床铺好,被子里放了一个汤婆子暖被窝,只是木盆里没有水,满宝也不介意,和科科确定过没人盯着她后便将空间里的资料都拿出来整理。 因为资料都提前整理誊抄出来,昨晚上满宝又看了一遍,已是心中有数,因此第二天一早写折子时很是得心应手。 白善给她检查时也只是改了几句话而已,庄先生更是一句都没改,直接道:“你们这样写得就很好,就如此誊抄上去吧。” 他不是不能改得更好,但他们才十四五岁,写这样的文章才是锐气千里,生机勃勃。 他改过后虽沉稳有了,恐怕在一众折子中倒不显眼了。 得到先生的肯定,满宝便喜滋滋的拿文稿回去誊抄。 折子都是现成的,她拿出萧院正昨天塞给她的空白折子,展开后用镇纸压住,然后就开始磨墨誊抄。 等满宝把资料还回太医院,她还把写好的折子揣袖子里带上了,想给萧院正参谋参谋,看还有没有什么错漏。 结果刘太医告诉她,“萧院正病了,今天就没来。”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满宝道:“昨日萧院正就和吏部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满宝:……她不知道啊。 她怎么知道他速度这么快,戏做得这么真呢? 满宝无言的问道:“萧院正要病几天呀?” 刘太医就一言难尽的道:“他说他年纪大了,肠胃的毛病,怎么也得四五天吧,所以他值班的事儿也腾给我们了,他值班的日子调到了初六。” 初八上班。 满宝惊恐不已,“我,我要值两天班?” 刘太医就瞥了她一眼后道:“你是年轻人,我这个老的都要值守两天,你怎么就不能值守两天了?” 本来是萧院正身先士卒自己值守两天的,大年三十和初四都是他值守,而满宝和刘太医则值守二十八,也就是后天。 这也是照顾周满年纪小,贪玩儿,刘太医年纪大,身子不够硬朗。 结果萧院正这一“生病”,大年三十那天的值班也落到了俩人头上。 没办法,太医院里众太医的医术,除了萧院正就是刘太医和卢太医了,以前还有一个计太医。 但计太医辞官了,卢太医和郑太医值守的初一那天,已经不可能再连值守前一天的。 周满的医术也是公认的好,要说这整个太医院里谁的医术能够让萧院正放心,那除了刘太医和卢太医外,也就周满了。 大年三十那天很重要,所以萧院正就把那天交给了俩人。 满宝突然听到这一消息,伤心的不能自已。 刘太医是最早知道消息的,所以早伤心过了,他道:“周太医,后儿和三十那天见了。” 满宝嘟了嘟嘴道:“我还想跟我爹娘守夜呢。” 刘太医就笑道:“你去年不是跟父母过的吗?” “但一年和一年是不一样的。” 刘太医便道:“你就知足吧,萧院正已有六年没和家人过过年三十了。” 满宝一听,惊讶不已。 刘太医笑道:“其他太医还能轮流值守,但每年腊月三十萧院正都要亲自值守,也就是这一年他不巧‘生病’了,为了真实些,这才回去的。” 满宝一听,瞬间没怨言了。 刘太医见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满宝却不知道,郑太医等人还羡慕她呢,要知道,能在除夕这天晚上值守的太医,那都是医术得到认可的太医。 这是周满的殊荣啊。 第1801章 朝会 天还没亮满宝就爬起来洗漱穿戴好,然后简单的吃了一顿早食,考虑到是今年最后一场大朝会,不定要开到什么时候,于是又往荷包里塞了好几块点心,这才揣着折子去太极殿。 等她到大广场上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有大臣陆续从宫门那里过来,寒风吹来,满宝缩了缩脖子,把手揣袖子里上台阶去。 殿外冷,满宝才不在外面等呢,直接和路边站着说话认识不认识的大人们行礼后就进殿,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有几位来得早的大人看着她缩着脖子进殿,不由摇了摇头道:“还是个孩子呢,詹事府也是,何苦折腾她呢。”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崇文馆编撰是要上朝的,总不能为一人破例。” “好了,好了,已经尘埃落定之事何必再提?魏大人好像来了。” 大家连忙去和魏知见礼。 等到大殿里慢慢坐满了人,天已经亮了,唐大人和杨大人也到了,俩人笑着和周满点了点头,也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第124页 皇帝一到,大家纷纷起身行礼,等再次在位置上坐下,天光已经能透过窗口照进来,虽然屋里还是有些昏暗,但早上天亮得快,想来很快屋里就亮堂了。 主要是,大朝会上,大家主要是带耳朵在工作,昏暗一点儿也没什么。 满宝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竖着耳朵听,先是魏知等大佬出来汇报了一下今年的工作,提了一下来年可能应对的问题。 他们占用的时间并不长,因为主要的汇报工作还是六部来做。 满宝就静静地坐着等,难得的一次大朝会上没有瞌睡。 等工部也做完了自己的汇报,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后,古忠就代皇帝问,“可还有上奏的?” 问的是众臣对前面的汇报可有异议的,要是有就趁早提出来,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六部的人也都在这里,该辩的就辩,不然等下次再见面就是新的一年了。 众臣还在思考着他们刚才挑出来的问题,正在心里斟酌着要怎么问,或者等一下别人可有询问的,于是便空档了一下。 皇帝和古忠也习以为常,已经做好了再等一会儿的打算。结果满宝等了四五息见没人说话,便左看看一下,右看看一下,确定真的没人说话后便撑着手爬起来,起身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正打算起身问兵部的魏知将屁股落了回去,假装一切如常的坐在了坐席坐席上没动。 皇帝瞥了她一眼,因为她坐得太靠后,而且他眼神也不太好,所以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能招了招手道:“说吧。” 满宝便出列走到了前面,将手中的折子拿出来,也不展开,直接拿着道:“臣要报一下太医署的情况。” 皇帝和众臣都愣了一下,太医署的情况为什么要在朝堂上汇报?那不是直接报给户部的吗? 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满宝已经开口说起今年太医署共招收了多少个学生,其中多少个男学生,多少个女学生,有多少学生在入学前就已经各自学了几年的医术,来年要如何安排他们。 以及今年在建造太医署和地方医署过程中的各种花销。 这些内容满宝之前就有参与,前天晚上又过了一遍,昨天更是自己写的折子和数据,因此就算不展开折子,她也都能说出来。 唐大人和杨大人抬头看着站在大堂中央的少女,齐齐的惊叹了一声,唐大人忍不住低声感慨起来,“总感觉孩子长大了似的……” 也有如此感觉,却说不出口的杨大人只能沉默以对。 说完了太医署对于明年的规划,满宝就提了一下他们编撰的医书进程,然后小小的抱怨了一下户部和崇文馆给他们的纸张太少了,经常不够用。 户部侍郎闻言不是很高兴了,在她做完报告后起身表示他们户部给崇文馆的纸张可不少了。 至于为什么纸张还会少,那一定是因为崇文馆内的人太过浪费。 因为周满的报告中涉及到地方医署的建造和不少药材的购买,钱款数额还是挺大的,所以即便一开始有些大臣认为她不必要将太医署的事务拿到朝堂上来说,但在她说完后也没拦着大家谈论。 因为涉及的钱款的确有些多。 大家依旧低声讨论了一下,在周满退下去后,大家便开始畅所欲言起来。 魏知先起身问了一下兵部他觉得他们折子上有疑的地方,然后大家激烈的争辩了一下后便继续轮到下一个。 谈到后面,自然也也有人问到周满,有人认为太医署花费巨大,且过程不好控制,根本没必要建造太多医署,只在一些重要城市,比如长安、太原、晋阳、益州等地设立就好,像一般的地方,地广人稀,根本没必要设立。 除此之外,还有购买的药材种类等,直接有大臣问,太医署如何能保证购买的药材能够及时合理的用于贫民,而不是放在药房里堆坏,或是被人中饱私囊…… 各种各样他们以前明明已经和户部回答过的问题又要重新被提起来问一遍。 想来这就是先生说的有利有弊的其中弊的一面了。 满宝深吸一口气,按照先生叮嘱的,尽量心平气和的回答众人的提问。 然后总有看不惯满宝的,就跟总有看不惯魏知的大人一样找茬儿的,然后满宝也和魏知一样化身喷火龙把人给辩回去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上越发激烈的争辩,他伸手挡住了一下脸,冲古忠招了招手。 古忠悄悄的上前,微微弯腰低头。 “几时了?” 古忠看了一眼后小声道:“已经过了午正了。” 皇帝就叹息,所以他们都不饿吗? 他今天早上起晚了,早食只来得及吃了两个馒头。 皇帝看着古忠不说话。 古忠默默的退了下去,半响才回来,然后趁着有位大臣说完话的空隙,他大声道:“诸位大人辛苦了,陛下让人给大人们准备了午食,不如吃过后再继续吧。” 大朝会这才暂告一段落。 一年之中,上大朝会会被留午食的机会可不多,基本上就这么两三次。但包括满宝在内的朝臣们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机会,饿肚子倒还是其次,最主要是不方便更衣呀。 第1802章 中途休息 唐大人知道他肯定抢不过官品比他高的大人,也不好跟年纪比他大的大人抢,于是坐着没动。 第125页 古忠一说休息,皇帝都起身去殿后休息了。 以魏知老唐大人等为首的大臣们也陆续出殿去。 满宝不是很有经验,正坐着想等古忠说的午食,结果看到唐大人和杨大人都从袖子里掏出点心来吃,她就怔了怔,问道:“不是要吃午食了吗?” 唐大人道:“你等他们呢,起码还得再等半个时辰。” 这会儿他们就饿得不行了。 满宝一听,便也拿出自己的点心来吃,“这么久呀。” 杨大人笑道:“这么多人呢,自然要慢一些。” 满宝想了想,便起身出去更衣去了。 唐大人想说她不会找到位置的,但想想男女有别不好说。 满宝看了眼陆续走出大殿的大人们,直接转到殿后去找明达和长豫,既然要半个时辰左右,那急什么呢? 满宝穿着官服竟然一路溜达到了后宫,路过的内侍和宫女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家估计以为她是来找明达长豫玩,还给她指路,“长豫公主在明达公主宫中。” 满宝去找明达,正巧明达坐在榻上看书,长豫无聊的和宫女丢沙包,看到满宝来立即提了裙子跑到她身边,笑问:“你今天咱们还特特穿上官服来找我们玩儿?” 满宝道:“我不是来找你们玩儿的。” 明达也放下了书,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笑道:“今日大朝会,你不是该在前面上朝吗?” 满宝道:“等着吃午食呢。” 长豫诧异,“都这个时辰了你们还没吃饭?” 明达已经吩咐宫女,“服侍周小大人去更衣。” 又乐道:“我的小厨房里熬着汤呢,我让他们给你下碗面如何?” 满宝迟疑,“这不好吧,我还想着吃宫中的工作餐呢。” 据唐大人说,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一年最多两三次,很是难得。 从小没少跑到前殿混的明达掩嘴笑道:“也行,我让他们少给你下一点儿面,你先吃着暖暖胃。” 满宝觉得她笑容有异,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后还是点头,“好吧。” 她自带的那三四块点心吃了就跟没吃一样,她已经不能保证睡眠了,不能再亏了吃喝,不然真的要长不高了。 满宝转身和宫女去更衣,等她净手回来,也不跟长豫明达客气,直接撩起官袍坐在榻上,呼出一口气道:“上朝可真是太累了。” 长豫摸出一盘干果来,一边吃一边好奇的问:“你上次不是还说你上大朝会多半时候是在瞌睡吗?” “那是因为我没事儿,”她道:“以往他们议政少有我能插上口的,除了一些有趣的事儿外,大部分都好无聊,可这次我也有折上,还得面对众臣质疑诘问,那我自然也要听一下别的大人是怎么上的折,怎么回辩的,或者也找一下别人的茬儿,在别人找我茬儿的时候找回去。” 满宝道:“所以就累得不轻了,唉,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平日不瞌睡了,日常多听些,这次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平日里不用心,临到考试就是诚心拜天尊也没用。” 明达和长豫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她好一番取笑。 厨房端了一碗面上来,还有一碟小菜。 高汤是现成的,小厨房因为要做点心,还要常备一些明达要吃的小馒头之类的,因此一直有醒面,揉了就能下。 虽然明达说下一小碗就可以,但厨娘也不敢真的只下一点儿。 宫中一直是宁多不缺,真的吃不完,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再收尾,或是倒了也可以。 满宝坐到桌子边,夹了一筷子面,见里面不仅埋了一个鸡蛋,还有一小把青菜,惊讶得不行,“还有青菜呀。” 明达不懂这些,便看向一旁的宫女。 宫女就笑道:“这是恭王让人送进宫来的,说是郊外汤泉庄子里的出产,他想着娘娘和公主胃弱,宫里供的菜叶子少,所以特特让人从庄子里送来,只给娘娘和公主。” 明达便道:“三哥真体贴。” 满宝也点头,然后问道:“我有半个月不见了,上次去见他感觉他没往下瘦了,这半月他不会长胖了吧?” 明达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前儿见到的三哥,点头道:“你不说我都没留意,他好像是又胖了一些。” 满宝就道:“不要给他吃太多的肉,虽说秋收冬藏,但也不能藏太多肉了,他既然庄子里能出产菜蔬,那就多吃菜蔬少吃肉。” 明达点头。 一旁的宫女:“……公主,您近来脾胃不太好,所以不太吃肉,我们宫里的份额好像都给了恭王殿下。” 众人:…… 满宝看了一眼明达,再看一眼长豫,便低头去吃面了。 等把满宝送走,长豫就叹气道:“原来三哥没给我送菜是因为我爱吃肉而你不爱吃肉啊。” 她就说嘛,三哥那人一向周到,以往明达有的东西,她便是少一些也会给的。 明达干脆起身,“走,我们去三哥那儿看看。” 满宝吃饱喝足,舔着肚子往大殿里去,她进大殿时,唐大人和杨大人这才相约出门去更衣,看到满宝逍遥自在的踱步回来,不由站住,“你这是回了一趟崇文馆?” 胆子这么大的吗,这还开着大朝会呢。 满宝摇头道:“崇文馆太远了,我去后面找明达公主,学兄们要去更衣吗?去吧,去吧。” 第126页 唐学兄:…… 他盯着她的嘴巴看,问道:“你这不仅是去更衣了吧,还吃了午食?” 满宝就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吃了一小碗面而已。” 别说唐大人了,连杨大人都不想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唐大人边走边和杨和书叹气,“谁说女子当官儿不方便的?她可比我们方便多了,我们俩要是跟哪个皇子这样交好,空隙还跑到人宫殿里更衣吃饭,不说会传出什么话来,只站位就成了一个问题,她会有问题吗?” 杨和书便笑道:“性别是天生的,这个改不了。” 唐大人便唉声叹气。 第1803章 气定神闲 皇帝也唉声叹气,周满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吃,他可没有,在更衣过后,他随手给自己塞了两块点心便从后殿出来,又笑脸迎上了朝堂上的大臣。 然后和坐在前排的左右两边大臣们亲切友好的交谈,趁着这中间休息的空隙讨论了一些国事。 古忠更忙,他亲自出去盯着,在三刻钟后总算是领着一队队内侍进殿来分发餐盒。 满宝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也拿到了一个餐盒。 她还挺高兴,虽然她才吃了一碗面,但从后殿走回来,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饿的。 于是她打开了食盒,看到里面有两个白馒头,一小碟腌菜,一小碟蒸肉,还有一碗萝卜肉汤,她便高兴的取了筷子,然后看向上首的皇帝。 皇帝也开了自己的食盒,然后握了筷子笑道:“众卿饿了吧,用午膳吧。” 古忠大声喊了一声“皇帝赐宴。” 满宝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和其他臣子一起微微弯腰谢过皇帝,等皇帝先吃了一口子后才动筷。 满宝直接夹了一块看上去不错的蒸肉放嘴里,入口冰凉油腻,别有一番滋味,满宝在嘴巴里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后见大家都避过了食盒里的蒸肉,只拿着馒头就着腌菜吃,不由瞪圆了眼睛。 左手边的郭县令对上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她的食盒,看到蒸菜那儿缺了一块儿,他就心中有数了。 眼中闪过笑意,和周满点了点头后低声道:“周小大人,大殿内不好失礼啊。” 所以你得咽下去。 左前方的唐大人和前面的杨大人听到说话声回头看她。 唐大人直接笑得眉眼弯弯,小声道:“怎么样,这宫中的工作餐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 杨和书横了他一眼,微微转身伸手探了探周满盒子里的那碗汤,然后便拿起她的汤,将自己的换给她,笑道:“用汤就着喝下去吧,我的比你的热一些。” 满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杨和书的汤碗上还隐隐冒着热气,她的却是一丝热气都不见了。 满宝伸手接过汤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嘴里的肉给热了,反正她囫囵着吞了,这才想起来问杨和书,“杨学兄,我的汤也是冷的吗?那不能喝了吧,要闹肚子的。” 杨和书就笑道:“不是冷的,微温,正合适喝,你既然已经吃过面了,那就少吃一点儿食盒里的东西,大朝会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可不好失礼的。” 满宝应下。 不再碰那蒸肉和汤,而是拿起一个馒头就着腌菜吃起来。 郭大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很惊讶的看了周满一眼,俩人同排坐着经历了五六次大朝会,也算是交情不错了,于是问道:“你吃了面?” 满宝点头,叹息道:“在明达公主殿里吃的,本来我想着要吃工作餐,还特意收着肚子少吃了一点儿,没想到工作餐是这样的。” 郭大人就觉得自己手里的馒头也不香了,心中郁闷得不行,这要是换成他们哪个人大朝会中间空隙去皇子宫中用饭…… 吃完了工作餐,内侍们又鱼贯而入的将食盒都收了下去,然后大朝会继续。 前半段都是就着今天的折子提问,被提到的官员要起来回答问题。 满宝也被提了三回,到后面火气都有些大了,她还隐隐觉得自己被针对,但在见识到户部被提问的次数后,满宝瞬间治愈了。 刘尚书及其两个侍郎一直被提问,几乎每三个问题他们户部就要出列一次,但稀奇的是,不论人家提的问题多么的犀利,甚至说话都难听起来,刘尚书都慢悠悠的回答,从不见一丝火气。 满宝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一会儿看看刘尚书,一会儿又扭头去看提问的官员,半响后若有所思起来。 满宝有些跃跃欲试,很想让人再问她一次,然后她也要像刘尚书一样慢悠悠,气定神闲的回答对方。 结果很可惜,大朝会到了尾声,大家都开始友好的拍起马屁来了还是没人再提问她。 坐在她左前方的唐大人长呼一口气,挪了挪屁股后小声道:“总算是快完了。” 满宝很失望,小声嘀咕:“我还不饿呢,就不能再问我两个问题吗?” 唐大人和郭大人闻言一脸惊恐的扭头看她,就连杨和书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前面大臣们已经开始从互相拍马到拍皇帝的龙屁了,连魏知这样的直臣都忍不住赞了皇帝一声,认为在这一年里,皇帝虽有许多的小错误,但大的行政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魏知拍的这个龙屁让皇帝不太认同,但他心底还是有一点点儿高兴的。 第127页 当然,也有很擅长拍龙屁的人站起来两句话就让皇帝通体舒泰,高兴的不行,于是满宝顺应大流的和众人起身表示皇帝很英明。 大朝会总算是结束了。 先是皇帝离开,然后是前面品阶高的大臣,然后才轮到他们这些小官。 满宝出了宫殿,拔腿就去追刘尚书,让想和她说话的唐大人只来得及伸手都没来得及开口。 满宝一溜烟跑了,她人小,年轻,矫健,很快就追上了前面慢悠悠走的刘尚书。 “刘大人,我有问题请教您。” 刘尚书一看到周满就头疼,刚在大殿上她和他的左侍郎吵得可不轻,要不是两边离得远,他都怀疑他们要打起来。 唉,年轻就是好,吵架都嗓门大。 这会儿看见周满,他以为她是跑上来找他吵架的,连忙挥手道:“朝会结束了,有问题刚才在堂上提嘛,这会儿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满宝拉着他的袖子拦住他,“我不谈国事,我就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嘛。” 刘尚书无奈,问道:“什么问题呀?” “刘尚书,为什么别人跟您吵架,您却能一点儿不动气的和他说话?”满宝星星眼道:“我觉着您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厉害呀。” 刘尚书瞬间站定了,脸上笑出了褶子,拢着手问,“你是这样认为的?” 第1804章 好吃的 满宝狠狠地点头。 刘尚书就一脸欣慰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小小年纪能发现这一点儿难能可贵。你要知道,有理不在声高,这朝堂上的事儿又不是菜市场骂街,没必要大小声嘛。” 他道:“他们火气大,那是他们身体不好,你不就是太医吗,应该知道的,这肝肾不好就容易火气大。在朝堂上,你只要有理有据就行,难道陛下还会拦着你说话不成?” 刘尚书慢悠悠的道:“而你只要说话,大家总是要听的嘛,这声高声低他们都要听,高声还容易伤肝,何必呢?” 满宝就思考起来,半响后摇头道:“可是好难啊,我听他们提出那么愚蠢又偏见的问题来就忍不住火气直冒呢,刘尚书,你是怎么忍住的?” 刘尚书看着周满,张了张嘴后很干脆的道:“心静自然凉,你还太小了,再修炼个二三十年就成了。” 唐鹤杨和书从后面追上来时正好听到俩人的这两句话,他们沉默了一下,站在一旁等刘尚书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这才上前看着满宝。 唐大人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后道:“你火急火燎的追上来就是为了问刘尚书这个问题?” 满宝点头,叹息道:“可惜道理我都明白,但我想了想,我觉着我还是不能忍住火气,像刘尚书一样气定神闲。” 见她满脸崇敬的模样,唐大人便指了杨和书道:“你学他就行了,学什么刘尚书呀,你知道刘尚书年轻的时候,不,不说年轻的时候,就是往前去四五年他脾气有多大吗?你不知道他还在朝堂上和兵部尚书互相扔过鞋子打过架吗?” 满宝一脸的不相信。 唐大人便啧啧的摇头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刘尚书现在这么气定神闲,因为他年纪大了!” 满宝一脸的怀疑。 唐大人便道:“你也不想一想,满朝廷都在和户部伸手要钱,连魏大人都对他们核定的税收各种找茬儿,他要是每个都吵,他吵得过来吗?” “你要想学他的气定神闲,等你到他这个岁数也就差不多了。” 而此时,背着手走出皇宫的刘尚书正在心里悠哉悠哉的道:吵架多损寿命呀,他还得多活几年呢。 你们且气你们的,我就不生气,气死你们! 而此时满宝的脑电波成功的和刘尚书连上了,她沉思道:“刘尚书不生气,不会是想着气死他们吧?” 杨和书便笑道:“不是他们,而是你们!你刚才是不是也跟户部吵架了?” 满宝:…… 满宝转身就要走,被唐大人眼疾手快的揪住,问道:“正想问你呢,你几时上门来拜年?我好空出时间来给你们。” 满宝苦着脸道:“初二?我明日要值守,三十那天晚上也要值守,初一好累的,还得在宫里给皇帝皇后拜大年,怎么也得初二以后吧?” 唐鹤算了一下时间,直接道:“初四吧,我这段时间也忙得很,初四那天在我家聚,长博你也来。” 杨长博笑着点头。 大家议定好了拜年的日子便各自散去。 满宝回到崇文馆正好看见白善和白二郎等着她。 白善道:“你屋子里的东西我和二郎也不好动,得你自己收拾,不过你留在崇文馆的文稿什么的我都给收好了。” 满宝道:“我屋里也没什么东西,我带上药箱就行。” 重要的东西她都放在科科那里呢。 满宝提了东西跟他们出宫,白二郎好奇的问,“折子交上去陛下有没有夸你做得好?” 满宝摇头,“折子是出殿的时候上交的,陛下还没看到呢,不过我站出来汇报时悄悄看了一下,总觉得他脸色怪怪的。” 白善安慰她:“一定是因为你折子写得太好被你给惊住了。” 满宝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 殷或走在一旁默默地听他们说,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抿嘴一笑。 第128页 满宝今天很困,就不想骑马,于是把赤骥交给来接他们的护卫,然后爬上大吉的马车。 “我明天还得进宫值守呢,唉,我又想念萧院正了。” 白善三人:…… 满宝还没进家门,只是从自家围墙外的道路上走过就闻到了阵阵肉香。 满宝吸了吸鼻子,一下精神起来,和白善道:“这是我大嫂做的蒸肉的味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宫里也吃到蒸肉了,那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蒸肉。也不是,主要是它凉了,我不知道,一口就吃了,好怕吃坏了肚子……” 白善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儿,这是过年时候才有的味道。 因为老周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做上几碗蒸肉,他和白二郎都跟在满宝身后吃过,的确很好吃。 马车进了院子,三人立即从车上跳下来,书篮和药箱也不拿了,立即就跑向厨房。 小钱氏正在看火,看到三人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她就笑问:“是闻到肉香味儿了?” 三人站在门口齐齐点头,眼巴巴的看着蒸笼。 小钱氏就笑道:“还没好呢,估摸着得再蒸上两刻钟才能软烂,你们先去收拾洗漱一下,一会儿我单独给你们留出一碗来吃。” 满宝看着高高的蒸笼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嫂,今年蒸这么多肉啊?” 小钱氏看了一眼后笑道:“是啊,刘老夫人送来了一头杀好的猪,向公子和白大少爷也各自送来了一扇猪肉,我就和容姨斟酌着多蒸了一些。” 不仅蒸肉,小钱氏还做了很多大丸子,已经蒸好了放外面冻上,以后满宝他们肚子饿了想吃,可以自己在书房里就放暖炉上热一热吃,极方便。 白善也咽了咽口水,问道:“大嫂,还缺不缺肉,羊肉、鹿肉或牛肉什么的我们都可以送一些过来。” 白二郎连连点头,也盯着蒸笼看,“我们买不到的去找殷或和刘焕,他们认识的人多。” 小钱氏就笑道:“家里的肉够多的了,今年各家都往回送肉,羊肉也有好些,我都给冻上了。” 第1805章 蒸肉 想了想后道:“不过你们要是能买到牛肉可以拿一块儿回来,到时候我剁碎了给你们做臊子,或者做成酱料带进宫里吃,那个比羊肉好吃些。” 三人眼睛大亮,满宝看着白善和白二郎巴巴的道:“我明日要进宫值班呢。” 白善道:“我去找殷或。” 白二郎:“我也去,我也去!” 三人就站在厨房门口消磨了有一刻钟,最后在小钱氏的一再催促下离开。 大吉已经把他们的东西都交给下人拿回去了,见他们火急火燎的往回跑,便也不由看了厨房一眼。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好衣服,然后就齐齐的跑向西一院的厨房。 小钱氏正好开蒸笼,她用筷子试着戳了一块肉,确定已经软烂便用布包着手拿出一碗来给他们,然后停火让它慢慢回味儿。 她将蒸肉放在厨房的一张小桌子上,让他们坐在小凳子边吃,笑道:“这会儿还不是最好吃的时候,这会儿让它慢慢的闷着,等吃晚食的时候还热着呢,那会儿拿出来的蒸肉是最好的。” 三人齐齐点头,白善顺手从旁边取了三双筷子来分给俩人一双,然后看向小钱氏问,“大嫂要不要和我们吃些?” 小钱氏笑着摇头,道:“你们吃吧,我等晚上吃。” 又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然后道:“快吃吧,一会儿立学他们要回来了。” 满宝便先伸筷子夹了一块蒸肉,白善和白二郎就紧随其后,俩人一边吃还一边想,立学真可怜,那可是大嫂的亲儿子呢。 小钱氏见他们吃得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也高兴,和三人道:“等晚上吃过饭,我拿出三碗放在屋子外面冻上,你们试试看能不能带进宫里吃,不是说你们在宫里也有火炉吗?” 满宝一边吃一边道:“嫂子,我们放假放到初七呢,这些肯定都不够家里吃的。” 小钱氏便笑道:“那等你们快要进宫的时候我再做一次,只是过年肉贵……” 白善大气的挥手道:“肉的事儿我们来想办法,大嫂不必担心。” 三人分一碗蒸肉并没有多少,也就是一人三块而已,他们不仅把蒸肉给吃完了,还把蒸肉下的白萝卜也都吃完了。 三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小钱氏却道:“留着肚子吃晚食吧,晚食我们几家一起吃饭,现在容姨那边已经在做菜了,我一会儿过去帮一下忙。” 而再东院那边怎么也等不到孙子过来的刘老夫人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便笑道:“这孩子一定是跑去西院那边吃肉了。” 别说,连郑氏都有些馋了。 她道:“我们这边离得远,听回来的下人说,临近西院那边的街道上全是肉香味儿,今天已经有好几家在侧门那边晃悠了。” 刘老夫人想了想后笑道:“这倒是个法子,周家那边不是不知道给邻里送什么礼吗?这重了不好,轻了也不好,干脆就送些自家做的东西过去好了。” 小钱氏的手艺倒不是多精细,至少在色上就差了大厨好些,但她做出来的菜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儿,让人吃了还想吃,就觉得那味道怎么吃怎么对劲儿。 连刘老夫人都看过小钱氏教容姨做肉丸子,可明明是一样的肉,一样的面粉,步骤也都是一样的,但做出来的肉丸子就是两种不一样的味道儿。 第129页 小钱氏做出来的就是要更嫩,也更劲道。 今年是三家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加上老周家人又多,所以他们准备很多好东西。 早在大雪前后小钱氏就开始准备过年的年货了。 他们在庄子里熏了腊肉、腊肠,还做了不少坛子肉和坛子鱼,小年过后,她更是在周宅这边做肉丸子…… 连容姨都被她勾着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俩人带着厨房里的人和老周家的妯娌做了很多好吃的。 可以说,现在周宅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 虽然,现在以三家的家底并不用这样提早准备好这些美食,大可以吃现成的,但刘老夫人依旧表示了支持。 每天光看这些孩子兴奋的围着厨房转悠的样子便也足够了。 夕阳快落下的时候,老周头和钱氏才领着一众儿孙回来,一看到满宝老周头就高兴得不行,和她道:“饭馆已经闭门,我们将馆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儿就可以出门玩去,你想去哪儿玩呀?” 满宝一脸的可惜,“爹,我明儿要进宫值守呢。” 老周头也不失望,笑眯眯的问,“没事儿,那我们后儿去玩儿?” 满宝迟疑的点头,“如果我不是很困,可以起床的话。” 钱氏拦住老周头,问满宝:“你要值守几天?” “明天和三十那天都是我值守。” 钱氏微微蹙眉,“三十那晚还要值守吗?” 老周头也有些不高兴,那可是过年呢。 满宝就叹气道:“刘太医说我们萧院正已经有六年没回家过年了,年年三十都是他值守。” 老周头一听,有些同情起来,“六年?上次看到萧院正年纪也不轻了吧,有孙子了吗?” 满宝点头,“有了,好似六七岁了?” 老周头瞬间不觉得自己闺女去值守一次三十有什么不好了,他叹息道:“那就去吧,这是孙子自出生后就没再一起过过年啊。” 真可怜。 钱氏看了老周头一眼,和满宝道:“你和娘说说能带什么东西进宫,到时候我让你嫂子给你做些东西带上,晚上值守时也可以吃。” 满宝咽了咽口水道:“蒸肉?” 钱氏就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馋的你,晚上就吃呢,你大嫂做得多,你连着吃两天都行,何苦带到宫里去?” 话是这样说,不过钱氏也答应下来了。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因为人多,直接分了三桌,满宝几个年纪小的坐一桌,庄先生则和老周头刘老夫人等坐一桌。 他对小钱氏的手艺也甚是想念,尤其是这道只有过年时候才有可能吃得到的蒸肉尤为想念。 庄先生因为是满宝的先生,因此是唯一一个可以在他们家做蒸肉时送一碗的人,连白家都没这个殊荣,白善和白二郎都只能跟着满宝去老周家吃。 第1806章 入宫 满宝三个入宫好几天了,吃着宫里的东西好几天,尤其想念家里的饭菜。 今晚的饭菜又特别丰盛,三人吃得就更欢快了。 周立重他们住在家里也难得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所以也吃得很高兴。 大家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饭后就各自分开,周立重和周立威几个大了,不想跟年纪小的玩儿,因此转身去找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四五六叔玩儿。 周立学几个也不喜欢和他们玩儿,拉上白叔平回他们的小书房里玩儿。 庄先生等也嫌弃孩子们吵,于是和老周头等人换到堂屋,大家围着火盆说话。 白善他们则跑去书房里坐着说话,周立君和周立如跟在他们身后,周立如是为了请教小姑医术的问题。 周立君则是为了庄子的事儿。 “小姑,大伯和人定了耕犁,我们和佃农们说好了,一边出一半的钱……” 满宝点头,三人和周立君谈论了一下庄子的事儿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儿。 周立君拿了账本在他们的书房里算账记账,这样可以节省一些灯油。 满宝则盘腿坐在窗边的榻上,用毯子盖住自己的腿,拿了周立如的笔记给她讲课。 白善则拿了一本书坐在满宝的另一边,也盘腿坐在榻上,正背对着满宝看得开心。 白二郎则伏案写作业,现在他虽然能跟上大家的课程了,但写作业的时间依旧要比他们长。 为了白天可以和他们出去玩,他就只能借着晚上的时间写了。 而白善他们大多数在作业布置下来的时候便心中有数,然后在馆里就能趁着空隙的时间写完了。 白二郎却还需要去翻一下书,再思考一下,写的速度也慢。 要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他早已习惯白善和周满比他强,也就羡慕一下而已。 至少,他长得比他们高呀。 想到这里,白二郎抽空抬起头来看了白善一眼,心底有些忧伤。 现在白善快赶上他高了,俩人就还差半个指头,他穿的鞋底要是厚一点儿,那连半个都不差了。 满宝教了小两个时辰的课,见时辰不早了,便决定回去睡觉。 她今天起那么早,中午也没午睡,今天晚上一定要早睡。 周立如就自己抱了书看,复习一下小姑才讲的内容。 白善将她送回主院,问道:“我祖母说容姨用家里剩下的鹿肉做了肉干,你要不要带一些进宫当零嘴?” 第130页 满宝直接道:“来一点儿吧。” 白善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道:“那我给你装一些,就一小荷包,你别多吃,容易上火。” 满宝道:“还有刘太医他们呢,我总不好独专不是?” 白善迟疑了一下,“那我再多装一些?不过你能克制饮食吗?” “我就是大夫,那还用说吗?” 但第二天满宝坐车去皇宫的路上,她还是没忍住从荷包里抠了一块鹿肉干塞嘴里。 她也不吃下去,就含着解馋,等到实在含不下去了才嚼吧嚼吧咽下去。 满宝叹息一声,这一刻,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恭王的痛苦。 满宝干脆将两个荷包塞到科科的空间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再来个鼻不闻心静。 但她进宫门时检查的侍卫还是盯着她的篮子半响不语。 满宝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篮子里的小食盒里放着的冻好的蒸肉和肉丸子便道:“这是晚上吃的,你们知道的,长夜漫漫,值守的时候总也忍不住吃点儿东西。” 侍卫悲愤的合上盖子,欺负他们这些守门的侍卫没火炉,不能吃东西是吗?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这样的吃食送进宫里……” “您放心,这些东西一定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进入肚子的,谁也别想窝藏出我的视线外,真有人那么做,除非他把吃下去的蒸肉和肉丸子又给吐出来……” 侍卫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挥手道:“走吧,走吧。” 满宝就提了篮子进去。 她一路提着篮子进了太医院,刘太医落后她半刻钟到的,见她正百无聊赖的拿着一块抹布在擦桌子,便忍不住问:“你怎么不修书?这大好的时光又没有病人。” 不仅满宝,连一旁发呆的医助们都以一种谴责的目光看着刘太医,道:“刘太医,今儿是二十八,我以前大年二十八的时候已经没有课业了,我每天要做的事儿就是玩和吃。” 一旁的医助们悄悄的点了一下头。 满宝叹息道:“我也知道时间难得,但还是不想写书就想玩呢。” 刘太医就摇头笑道:“你们呀,还是太年轻了,等再过几……几十年就好了。” 最后这半句话咬得有些重,他本想说几年的,但察觉到双方年纪相差得有些大,只能改了。 刘太医看了看周满,更觉忧伤,于是转身去他的办公房里,不理她了。 满宝则拿着抹布这里抹抹,那里擦擦,但太医院之前要封印放假时大家就大扫除过一次了,这会儿根本不脏。 她走了一圈儿发现没擦的地方了,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屋檐上的白雪发呆。 科科见她实在无聊,就干脆将最近莫老师上传的课轮番在她脑子里闪过,见她还是兴致缺缺,就把论坛也给调出来了。 满宝看到论坛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想起了什么,干脆意识沉进去点击起来,“科科,我能在论坛里求到高产,却又可以留种的谷种吗?” “很难,”科科道:“能挂到论坛里的大多只能是自己收录的东西,只有收录的东西才能交易,而且不是面向我们那个世界的交易限制很多。” 科科说到这里一顿,“宿主,你是不是没有看论坛交易原则?” 满宝瞥了一眼左上角的三角点,在脑海中的声音都虚了一点儿,“一千多条呢,好长的。” 科科:…… “我回头和D博士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出一些优良可以留种的谷种,我大哥最近逛了好几个粮铺,买了好几种谷种回来给我爹看,我爹说和我们自家留的种子也不差多少,正打算每一种都种一点儿。” 但有新麦种的成绩在,满宝还是想在系统中找出适合他们这个世界的古忠,这样产量要高很多的。 第1807章 办法 科科就问她,“你有什么东西能和D博士交换呢?” 最近周满都沉迷于医学以及太医署的建造中,根本没收录什么东西,存货早卖完了。 满宝沉思起来。 科科继续打击她,“而且你要找的是能留种的原始谷种,他们如果找不到,还得给你重新培育,花费的时间长,成本高,只靠你挖的那一两株植物恐怕不够。” 满宝呆呆的问道:“那我再在论坛上置顶一个帖子,看别的世界能不能帮我找到,收录进来和我交易?” 科科道:“宿主,你很难再遇到可以收录谷种的系统了,你去碰这个概率还不如花费积分让D博士他们给你培育。” “那要多少钱?” “这是逆推基因,以现在的技术,组建一个这样新的实验室花费大概再八百万到两千万之间吧?” 满宝不说话了。 科科继续道:“而且帖子置顶也是要积分的,现在百科馆正好出了一个套餐,四百四十四积分包年,宿主要不要买一个?” 满宝风中凌乱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取这样的数字?四,很不吉利啊。” 还一来来三个。 科科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个智慧生物认为四是一个很吉利的数字,今年是他们的种族年,所以为了吸引他们消费……你明白的。” 满宝明白。 她对比了一下平时置顶的花费,又看了一下现在的套餐,虽然希望渺茫,但依旧大手一挥道:“买了!” 第131页 科科就愉快的扣了她的积分,再拿了自己的提成,然后就帮她发了一个求购谷种的帖子,直接置顶。 满宝看了一眼论坛上那一团火一样的帖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和科科偷偷摸摸的聊天,“如果在论坛上求不到,我又不想花钱让D博士培育,你觉得我用什么东西能让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帮我培育呢?” 科科道:“以宿主现在接触过的东西来看,目前价值可以让人花费千万和人力给你培育谷种的就只有那种陨石。” 满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一边坐着的医助们让她吓了一跳,都转头看着她。 满宝对上他们的目光,又慢慢的坐了回去,敷衍的和他们挥手道:“没事儿,我就是想起了一件伤心事儿。” 出来泡茶的刘太医闻言差点儿喷出口水来,乐得不行,“你才多大,小小的人儿有什么伤心事?” 满宝都快伤心哭了,她道:“谁说没有的?可大了!” 说罢她干脆起身回自己的小办公房,她的办公房是和郑太医的在一起,但今天郑太医不在,这整个房间都是她的。 满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没来得及悲伤成河,只说了一句,“可我把东西都给了莫老师,你也不早说……” 科科就慢悠悠的补充了下一句,“早说你也给不了D博士,那块石头不是你的收录科目,你收录不了,所以你只能存放在空间里,可以和自己的老师交流,但不能在论坛交易。” 连百科馆都给不了她奖励积分让她去收录石头,更别说D博士了。 满宝愣神,回过神来后道:“对呀,石头我只能给莫老师,百科馆连积分都给不了我的呀。” 科科的数据活跃了一下,暗暗的道:本来百科馆已经在研究开拓一下它这边的功能,或者给它一些特权,能够让它可以收录那块陨石,然后通过论坛给她积分。 但主系统最后一票否决了。 科科隐隐知道,主系统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没有证据,但盯着它的频率要比别的子系统要多。 它不愿意给它开放更多的权限。 所以那边商量了许久,会都不知道开了几次,在看到它的宿主沉迷于医学不可自拔,对收录东西不太有激情后便想出了一个新的法子。 早在一个月前,主系统就给它下了“投其所好,让宿主去收集陨石”的指令。 但科科一直没有作为,主系统询问它都以没有机会,且没有探查到陨石的理由回复。 这是很机械的回复,却很符合程序,不仅百科馆内的研究员们,就是主系统也没怀疑。 一直到今天,科科才正式实行这条指令。 科科还没来得抛出自己的终极手段,满宝已经高兴的道:“我知道了,让D博士也当我的老师就好啦,这样我就能在教课室里把石头给她了,不知道现在莫老师手上还有没有陨石,我之前给了他好大,好多呢。” 竟是打算和莫老师再要一部分过来然后转给D博士。 科科沉默了一下,被宿主的小机灵征服,就不知道主系统和那边的百科馆研究员知道时会作何感想。 科科干脆道:“要不你去问一问莫老师?” 满宝也跃跃欲试起来,虽然送出去的礼物再要回来有些丢脸,但她厚着脸皮只要一小块就好了。 科科就看到满宝真的去给莫老师发邮件了。 等她邮件发出去了,科科才去查询D博士的资质,然后很惋惜的告诉她,“D博士没有在百科馆内教学的资质,她要在百科馆里开课还得去考证书,通过观察期后才能正式授课,预计时间要八个月,在她愿意考证,且能一次通过的情况下。” 满宝:“……还要证书啊?”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呢? 满宝很是失望,更加觉得这条路难走了。 科科就提示她道:“宿主可以和莫老师合作,你给对方陨石,由莫老师和D博士下单培育谷种,就算D博士不接单,百科馆内也有许多研究室可以接单;宿主也可以通过莫老师将陨石交给D博士,总会有办法的。” 满宝眼珠子就转了转,若有所思的道:“科科,这是不是你以前说过的漏洞?” 科科:……心里明白就好,为什么要说出来? “原来漏洞是这么用的呀,”满宝沉思起来,在科科沉默的时候已经权衡好了,“莫老师和D博士,我当然是更相信莫老师,嘿嘿嘿,回头我和他商量商量。” “宿主有机会去收集陨石吗?” 满宝就撑着下巴思考起来,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打算在高昌那边设立一个医署,好歹打下来了,是自己的地盘,都是大晋的子民嘛,大家不是该一视同仁吗? 第1808章 触犯禁制 要是以前,她还能想别的办法去收集陨石,比如花大价钱请人去收集。 但现在毒石的可怖之处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尤其是在西域,传说那是被诅咒的石头。就算她花大价钱恐怕也没人愿意去,更何况,她还没有大价钱。 所以这种事儿就只能自己去了。 而且,西域呢,传说盛产宝石和各种甜蜜瓜果的地方。 满宝咽了咽口水,和科科惋惜道:“好可惜,至少两年内我得留在太医署里教书。” 第132页 至少两年,以郑辜、刘医女他们这一批已经有医学基础的学生才能毕业,他们这些太医才能暂缓一口气。 科科道:“宿主可以考虑和莫老师商量预支成果。” 他道:“培育种子需要一定时间,宿主收集陨石也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两边的事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满宝迟疑道:“这样不好吧,报酬都没拿到,这岂不是赊欠?” 现在的周满还是个诚实的好孩子,觉得赊欠是很不好的行为。 科科则道:“只要陨石在这个世界,宿主总会有机会找到的。而以后我的积分越多,优化数据以后可以扫描到的地方也会越多,对宿主寻找陨石同样有助益。” “可我就是找不到,或者找到以后拿不到呢?”满宝很清醒的问道:“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并不是随我任意取用的。” “那宿主用积分偿还吧。” 满宝:…… 科科道:“这也是宿主积分变现的途径之一,不是吗?” 满宝沉思起来,半天后忍住那千万积分的心痛问道:“那我要是也拿不出这么多积分怎么办?” “宿主是承诺过我以后会尽量收录这个世界的生物的,以这个世界的生物存量来说,获得千万的积分也并不是那么困难的。”科科还安慰了一下她,“宿主现在年纪还是太小了,再过二三十年,肯定能积累足够千万积分。” 也就是说她要背债二三十年? 满宝想,她爹要是知道,一定会吓死。 满宝坐在椅子上沉思,在权衡半响后还是决定冒险,不过在冒险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细问起科科,“那些陨石对你们就这么重要,以至于你们能够花费千万来收回?” 科科冷酷的电子音道:“对我们那个世界的智慧生物来说很重要。” 满宝就悄悄摸摸的问它,“我收集了陨石你是不是也能拿到好处?” 科科:…… 不过它的声调没多少起伏的道:“是,可以根据宿主收集到的陨石体积获得奖励积分。” 满宝便有些不服气的道:“为什么你能得到奖励积分,我却不能?” 科科道:“我的奖励积分是百科馆以完成度优秀奖的名目给的。” 而要不是他们运气的碰上陨石,它跟着周满的这一辈子恐怕都不能获得这个奖项。 一定程度上来说,百科馆是新增添了一个名额给它,为的就是它激励宿主去收集陨石。 而为什么不直接用积分诱惑宿主去,不过是因为那块石头不在宿主的收录范围,一旦为此增加宿主的收录权限,或是奖励权限,那就是对主系统的设定的一个挑战。 主系统的程序告诉它这不合规矩,有可能会给将来带来很坏的影响,所以它一票否决了。 满宝思考起来,干脆提笔将这些条件和东西都写了出来。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看着纸上的这些东西,又联想到科科一直以来的作为,以及百科馆的那些规矩,她隐隐猜到了一些东西。 察觉到科科今天话似乎也特别多,她便判断今天主系统没有盯着他们,于是她直接问道:“科科,你一直说,百科馆限制超过本世界过高的科技产品流通过来是为了保护我的这个世界,但其实也是在防备我这个世界是吗?” 科科没有回答她。 满宝便知道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它的底线,或者说触及到了它的防护机制,但是这一次,它没有发出兹兹的声音,也没有断开连接,那是不是意味着…… 满宝精神一振,在脑海中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那系统不让我们交易收录的物种之外的东西也是在限制和防备我们?” 她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福至心灵的道:“如果我也能把这个世界的矿石,甚至是金银,武器等放到论坛上交易,换另一个世界的他们不能收录的武器,矿石等,那岂不是我一个世界可以使用好几个世界,甚至数十个世界的资源?” 满宝越说越快,“一旦这众多系统的宿主中有一个特别聪明有商业头脑的人,那他大可以通过自己世界的东西不断的交易更换,换回许多他那个世界急需或没有的东西。你们那个世界可以从各个世界里收集到你们想要的东西,那别的世界的人,只要足够聪明,自然也可以通过系统像你们一样从别的世界里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就相当于,一个人的背后站了数个,甚至数十个世界的资源,那个世界将会发展成什么样? 也许会提早毁灭,但也有可能…… 科科开始兹兹做响,还想继续吧啦吧啦和它各种讨论的满宝默默地数起自己的呼吸来,尽量将脑海中的想法摒除,不与科科说话。 科科的兹兹声这才开始变小。 但这依然惊动了一直对它多有关注的主系统,它忍不住过来溜了一圈,查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儿。 满宝还一无所知,依旧坐在椅子上数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脑海中翻腾的想法安静下来。 她深呼吸了有半刻钟,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些。 她默默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纸张发呆,心里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系统查了一下0531的程序,没发现错误,但它现在还在兹兹冒响,似乎是因为它宿主的问题触碰到了它的禁区。 第133页 主系统便调阅了一下它和宿主的交流,主系统不能监视系统宿主的生活,但只要宿主和子系统交流,那就能在子系统中调阅。 主系统就看到了子系统0531引诱宿主去收集陨石的视频。虽然有些擦边,但这还在子系统的安全值范围内,主系统查过后发现没问题,就替0531解除了警报禁制。 满宝听到脑子里不兹兹响了,就问道:“科科,你这次好得这么快?” 科科:…… 主系统就停留,观察着这一统一人。 第1809章 莫老师 科科很平缓的道:“宿主,禁制已解除,请问对于收集陨石还有什么问题?” 满宝一听这语言组织就知道科科现在没有自由,于是挥了挥手在脑海中道:“没了,我会努力收集陨石的。” 主系统又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满意的离开。 它一走,科科便默默地静立着,过了很久才开始将它之前替换删除的一部分视频的残留痕迹全部清除。 幸亏它习惯了它的宿主童言无忌,所以从第一次出现系统故障后就习惯清除替换掉一些它和宿主不合规矩的对话。 科科默默地将宿主刚才对于主系统和他们那个世界的推论删除,再回神时就看到宿主正站在一张椅子上翻找书架,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满宝找了半天没找到东西,只能跳下椅子转身去找刘太医。 “刘太医,我们太医院没有舆图吗?” 刘太医瞟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我们太医院要舆图干什么?我们有本草图!” 满宝:“……我想看一下舆图。” “那得去翰林院或是兵部,不过翰林院也不是谁都能看舆图的,兵部嘛更不用说,你还是去找孔祭酒吧,”刘太医道:“拿了孔祭酒的手书应该可以借阅到。对了,你找舆图干什么?” 满宝道:“我想看一看从京城到高昌要怎么走。” 她干脆坐在刘太医身边,问道:“刘太医,你说陛下会答应在高昌设立一个医署吗?” 刘太医盯着她看了半响后道:“陛下会不会答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户部和萧院正一定不会答应。” 仗着年纪大,男女大防不是很严格,刘太医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就说嘛,看这脸色也不像是发烧的,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满宝起身就走,然后一本正经的和科科推托,“你也看到了,很难的,我走不掉呀。” 科科看出了她想虚伪,道:“宿主,莫老师给你回信了,你还是去找莫老师吧。” 明明科科说话的声音还是冷酷的电子音,但满宝就是听出了区别,“咦”了一声后问:“安全了?” 科科给她脑袋里放了一朵小烟花。 满宝就知道盯着科科的主系统走了,于是她也自在起来,更不急著作秀找什么舆图了,她干脆背着手沿着太医院的回廊往外走,和科科计划道:“我刚才思考了一下,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先和莫老师提一提,他要是答应,过个几年,我找到了机会就去高昌一趟,到时候给你们找陨石去。”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满宝就去找莫老师。 她在外面逛了一圈,脑子清醒了许多后便回自己休息的小房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莫老师交流。 刘太医和众医助也不介意她上班时间摸水,这会儿没病人,大家又都不想写医书,摸水就摸水呗,主要是后儿就过年了。 大家心里都只想着吃喝玩乐,实在是没多少心思上班。 不仅他们太医院,其他部值守的官吏和侍卫们也比平日放松一些。 满宝此时正和莫老师面对面的聊天,当然是投影,不是真的人。 但只要不用手去摸,看着就和真人一样的。 莫老师道:“我可以答应你,由我去和D博士下单培育谷种,再由我交易给你,不过,环境不一样,物种的基因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虽然莫老师主要研究的是医学和药学,但对生物技术及其发展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甚至所知不少,他不是商人,而是周满的老师,所以直接道:“我知道你曾经和D博士购买过麦种,这么多年的播种下来,它们应该有变化吧?” 满宝点头,“一开始的产量是最高的,但现在产量已经基本稳定,下降了一些,但依旧要比我们的旧麦种要好一些,而且,它适应性特别强,我师弟稍稍做了统计,发现陇州一带种植超过四年的麦种,经过不断的筛选后不仅抗旱还耐寒,这一部分麦种送到我们蜀中产量要低很多,因为我们那边水多,同样的,在我们蜀中种植超过四年的麦种送到陇州产量也要偏低。” 满宝道:“我知道,这是种子的适应性。” “所以你应该知道,就算D博士培育出了你需要的具有稳定基因且高产可遗传的基因,那也是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大前提下,甚至是在试验田和特定环境的前提下,送到你们那个世界的种子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莫老师笑道:“谷物基因在我这个世界已经很完备,但你要知道,基因不稳定是我这个世界普遍存在的问题……” 这句话还没说完,莫老师就整个人模糊了一些,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满宝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莫老师要不见了。 谁知道不过片刻莫老师又出现了,和科科的小心翼翼不同,莫老师明显的皱了皱眉,然后道:“现在网络管制这么严格了?不就是科普一些基本问题吗,用得着禁言吗?” 第134页 满宝:“莫老师……” “没事儿,”莫老师安抚她道:“吓到你了是不是?我回头要投诉一下百科馆,这样没有提示的禁言和切断网络是极其恶劣的行为,我不过是回答了一个科学问题,并没有违规的地方……” 满宝就在心里想:这就是百科馆对待人类,或者说,这就是对待智慧生物和科科的区别吗? 莫老师抱怨了一下后和满宝道:“这方面的研究时间不会短,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几二十年,我建议你两边同时进行,既,D博士这边在研究,你们那边也要准备相应的试验田,这样培育出来的种子才能更好的适应你们那个世界的土壤、气候等。” 满宝听了感动不已,“可是老师,时间跨度这么长花费会不会很大?这么多钱都要你先出……” “谁说是我出的?”莫老师笑道:“这些钱都是百科馆和联盟出的,跟我没关系,你是在和百科馆及联盟合作,我只是你们的桥梁而已。” 而周满是他的学生,他自然也要替自己的学生争取适当的利益,不能眼看着她被人坑了不是? 第1810章 偏心 旁听的科科数据都活跃起来,有些话它不能表达,但莫老师可以。所以宿主来找莫老师才是最正确的。 因为子系统是他们这个世界和周满沟通的唯一桥梁,而主系统不愿意放开子系统0531的权限,百科馆里也有人反对。 所以他们不能和周满有直接利益往来,那是当初创造子系统,并把子系统投放到各个维度世界时就指定的原则之一。 想要改变一条原则可不太容易。 走莫老师这一条路是最快的,也是主系统和百科馆内的研究员们通过研究后找到的最好的路径。 联盟和学校出面,加上莫老师对陨石的研究也很感兴趣,所以就同意了。 不论是陨石,谷物,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可以作为教材送到教课室中流通。 要不是周满这么多年来只和莫老师确定了固定的师生关系,其实他们的选择会更多。 这个方案其实是他们百科馆提出上交给主系统,又由主系统给子系统0531下的指令。 本来他们是想在论坛部分为子系统0531和它的宿主周满开放更多的权限,让周满能够在论坛中和联盟直接交易,这样他们就能以高额的积分奖励激励周满去收集这些陨石。 主系统一票否决后他们才想出来的这个办法。 自然,只要能够让周满有动力去收集陨石,她是直接要积分,还是兑换成别的奖励自然都是可以的。 周满的这个要求莫老师都不用和联盟及百科馆商量,直接就可以给她应下来。 因为和陨石的价值比起来,她的要求还真不怎么高。 不过莫老师还是提醒了一句,“有关于陨石的事你最好不要和另外的人泄露。” 满宝道:“毒石在我们这儿不是秘密。” “我说的不是你那个世界的人,而是能够通过系统和你联系的人,尤其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莫老师看着周满认真的道:“这块陨石有些特殊,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要是知道它出自你的手,我想他们一定会想各种办法打动你。” 满宝问:“那不是好事吗?” 莫老师就笑着直言道:“不是谁都会像我这么诚信的,即便百科馆的规定不少,但有人想骗你还是多的是办法。” 满宝自信的道:“我很聪明的。” 莫老师:“他们也不笨。” 满宝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主要当时那些石头她又不能收录换成积分,只能给莫老师,所以她就没告诉任何人。 莫老师就点了点头,开始细细的问起她对谷种的要求来,“你对谷种有什么具体要求?比如它的口感,种植时间要求,基因稳定度,生长的环境要求……” 满宝听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要求这些呀,我以为只需要要求产量和能遗传它的高产基因……” 莫老师就道:“你不能这么笼统,实验室也是会骗人的,你要是只要求产量,万一它生长的环境极其苛刻,到时候你拿去一种,地旱了或涝了直接绝收怎么办?” 莫老师一点一点的教她,“你得有个要求值,比如在什么范围内的环境下的产量达到多少……” 满宝听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后便立即抽出一本笔记本来记录。 莫老师对这方面不是很熟悉,但他是做老师的,手底下的学生开实验室的也不少,他自己也从事过不少关于药品开发类的项目,自然知道怎么在合同上要求。 他想起一点儿边说一点儿,实在想不起来的便打算过后找人拿个范本给满宝参考。 满宝整整将这些要求写了四页,她看着手中详细的记录沉思起来,半响后道:“莫老师,你说的没错,这件事太容易被坑了,是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这些要求是她想都未曾想过的,这会儿一看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疏忽。 这会儿她才承认莫老师说的,系统对面的人不笨。 何止是不笨,这心思细腻不知在她多少倍以上了,更别说科科和莫老师露出来的口风了,站在莫老师身后,让他来与她交流的人应该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所以她一人对上他们这么多人有些吃亏呀。 第135页 满宝收了笔记本,决定去找外援。 满宝和莫老师打过招呼后便把笔记带出了空间,她又细细地看了看才收起来,决定等出宫后就去找白善。 他和她一样聪明,俩人一起想办法,总比她一人要强。 刘太医见周满进屋后就不出来了,连午食都不吃,一呆到傍晚,就忍不住去敲她的门,“周太医,你这是躲懒睡觉呢,还是在伤心难过?” 满宝立即去开门,探出脑袋看他。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刘太医收回了敲门的手,上下打量过她后便好奇,“你没睡啊,那这是在干嘛呢,午食也不吃?” 满宝惊讶,“午食?没人叫我呀。” 刘太医:“……周太医,中午是我让人来叫你的,你还回了一句我不饿呢。” 满宝就在脑子里问科科:“我有吗?” 科科道:“你有。” 还将那一段截取出来给她重复放了一段,当时她正在和莫老师说话,听到科科的提醒后就将意识暂且退出,然后喊了一句“不饿”,回到系统后就继续和莫老师说话,中间停顿都不超过十秒。 满宝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她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刘太医道:“我中午看书来着,看迷了眼,所以不记得了。” 刘太医怀疑的看着她,大过年的看书? 不在光线明亮的办公房里看,却跑来休息室看? 满宝感受到肚子的饥饿了,她捂住肚子问:“刘太医,可以吃晚食了吗?” 刘太医转身就走,“还得等一会儿呢。” 要不是看她在屋里呆了大半天,怕她出事儿,他都懒得叫她。 满宝连忙回屋将她的篮子提上,追上去道:“我带了家里的蒸肉和肉丸子来,干脆在炉子上热着等晚食呗。” 刘太医背着手头也不回的道:“少吃肉,多吃菜,这会儿是冬天,更应该少吃肉,小心上火儿。” 第1811章 自律吗 满宝将刘太医办公房里的炉子也占用了,两个炉子一起,她点了炭火就将蒸肉和肉丸子小心的放在架子上,合上罐子就等着。 她午饭没吃,这会儿饿得不行,她干脆就蹲在炉子前看着,还能蹭一蹭热气。 水烧开,可以听到罐子里咕噜噜的水声,然后慢慢的,一丝香味儿从罐子里慢悠悠的传出来…… 直蒸了有一刻钟,香气就溢满了整个屋子,医助们早坐在一旁等着了,连呆在自己的办公房里喝茶等饭吃的刘太医都忍不住背着手走出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干脆的拉了凳子坐在周满身边。 他问道:“这是你家的厨娘做的,用的是你们南边的方子?” “这是我大嫂做的,”满宝和他夸她大嫂,“我大嫂做的东西最好吃了,我从小吃着她做的饭菜长大,再没吃过比我大嫂做得还好吃的东西了。” 刘太医就道:“我也觉着我娘做的东西最好吃,但也只是我认为。” 满宝道:“这可不是徇私,我还有五个嫂子呢,她们做的都没有我大嫂好吃,特别是我二嫂……” 满宝想起二嫂的手艺,叹气道:“我二嫂啥都好,就是这做饭的手艺……唉。” 刘太医就略微感兴趣起来,主要是现在罐子咕噜噜的冒着,香气正不断的从里面冒出来,闻着的确让人很想吃。 刘太医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问道:“还要蒸多久?” 满宝比他更想吃呢,拉着凳子离炉子更近了一些,她道:“还得一会儿吧,我大嫂说要热透了才好吃。” 说着话的功夫,有内侍给他们太医院送他们的饭菜来。 每人一个食盒,品级不同,菜色也各不相同。 满宝接过食盒立即道:“应该可以了,快开,快开。” 一旁的三个医助立即上前帮忙。 不一会儿两个太医三个医助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大家的面前摆着各自的饭菜,正中间则是一碗蒸肉和一碗肉丸子。 满宝先给刘太医夹了一筷子蒸肉,然后就对另外三个身强力壮的医助道:“大家快吃吧。” 周满品级比他们高,三个医助很是客气的相让了一下,让满宝先动筷。 满宝也不客气,夹了一块大大的蒸肉便放在米饭上,另外三人这才跟着动筷。 刘太医吃了一口,忍不住眯了眯眼,入口软烂,又糯又香,刘太医嚼了嚼,便看了一眼碗,然后抓紧时间吃完了一块再夹一块…… 吃饱喝足,刘太医坐在满宝的身边喝茶,还很客气的请她喝自己收藏的茶叶,笑道:“亲家母的手艺是很不错。” 满宝这才想起来,是哦,大嫂是立重的娘亲,那和刘太医的确是亲家。 于是她道:“等立重去给您拜年,我让大嫂给您带两碗去。” 刘太医就虚伪的推辞了一下后应下,然后和满宝道:“猪肉有补虚强身,滋阴润燥、丰肌泽肤的作用,很适合我们这些值夜班的人食用呀。” 满宝看了一眼刘太医,虽然觉得他说的不对,毕竟年纪大了吃肉的确不好,不过这种基础问题他不会不知道,于是也点了点头。 两位太医坐在太医院里等着天黑,然后就守着火炉继续聊天和发呆。 满宝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鹿肉干。 刘太医想了想,觉得今夜已经如此,干脆就多吃一些好了,于是冲周满伸手。 第136页 满宝就给了他一片肉,自己吃了一块后问道:“刘太医,您值守都不准备一些零嘴的吗?” 刘太医道:“我只会准备一些充饥的点心还有豆子,我又不是小孩儿,没必要准备太多零嘴。” 满宝就看着他手里拿着的肉干。 刘太医顿了一下后道:“偶尔吃一吃还是可以的。” 不过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他不好不回礼,于是道:“后儿我们值班,我给你带好吃的来。” 满宝连连点头,“那我等着。” 刘太医就道:“这蒸肉和肉丸子你也可以再带一些进宫来,除夕夜总要吃好些,而且那天晚上有宫宴,我们肯定要更警醒些,吃东西可以清醒清醒。” 满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点头应下。 俩人守了半夜,直到夜色寒冷下来,这才起身回自己的小屋睡觉去,这一次满宝没有被半夜叫醒,一觉睡到天亮。 刘太医对此也很满意,对前来接班的卢太医道:“没病人,你们今晚也早些休息。” 卢太医道:“辛苦刘太医……和周太医了。” 周满和刘太医回了一礼,也客气的回了一句不辛苦,然后就提着各自的东西出宫去了。 刘太医在宫门口看到来接周满的马车,和她挥了挥手后笑道:“明日见了。” 满宝点头,“明日见。” 满宝朝自家的马车走去,才掀开帘子,里面便迅速探出两颗脑袋“哇”的一声大叫,满宝吓得差点仰面倒下去,被站在一旁的大吉扶了一把。 白善和白二郎见她被吓住,立即哈哈大笑起来,乐道:“就知道你昨晚没睡好肯定会被吓住的。” 满宝:“……科科,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科科:“这不会对宿主产生生命危险,我也没在他们身上察觉到恶意。要是每一种行为都提前预告,宿主的生活会失去很多趣味儿的。” 满宝摸着才安静下来的蹦蹦心跳,安想:这一点儿也不趣味儿。 白善笑着冲她伸手,“快上来吧,送你回家去休息。” 满宝搭在他手上,就着他的力度上车后问:“不是要去玩儿吗?” “你一脸的疲惫还是不去了,”白善笑道:“而且现在店铺商旅皆关闭了,我们还能去哪儿玩?” 满宝就点点头,悄悄和他说,“回家我有个秘密和你说。” 一旁的白二郎道:“我听见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没理他,和满宝道:“我们去园子的敞轩里说,那里没人。” 白二郎:“要我给你们望风吗?” 满宝道:“不用,你不来偷听就可以了。” 白二郎就哼哼道:“我才不会偷听呢,你们能说什么秘密?左不过是朝堂或是宫里的事儿,反正就是需要花费很多心力才能去做的事儿,我才不听呢。” 听了就得费心劳力,他何苦来哉? 满宝想了想,发现他竟然全猜对了,于是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白二郎就骄傲的扬了扬头。 第1812章 除夕一 满宝和白善坐在了敞轩里,满宝将她昨天的笔记拿出来给他看,隐去了系统后道:“你还记得害太子的那块毒石吗?” 白善点头。 “现在有人愿意付大价钱和我买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毒石,”满宝斟酌了一下道:“我和他的要求是一种可以高产又能将优良基因遗传下去的谷种。” 白善一听这要求就知道对象不是个正常人,交易的对方应该是周小叔那个世界的人。 白善翻看她的笔记,问道:“还能有这么多要求?” 满宝含糊的隐去了莫老师,道:“说是还可以要求得更加详细一些,那些人也是会骗人的。” 白善点头,也是,鬼也都是人变的,既然人有好坏,有忠奸,鬼自然也是一样的。 这么一想,白善瞬间摆正了心态,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我们毕竟不能见到……真人,也不能与对方相处好看到鬼……人品,自然是要谨慎一些。” 满宝点头。 俩人就商量起来,然后白善就猝不及防的问出了一个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问题,“我们那第一代新麦种也是这么来的吗?” 满宝愣了一下后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事儿连我爹娘都不知道的。” 白善点头,同样小声道:“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科科暗道:果然人类说的不错,女生外向,这会儿就能把秘密告诉别人而不告诉父母了。 俩人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起来,怎样得到一份附和他们期望的谷种。 满宝道:“那个世界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好,东西倒是不难培育,难的是基因稳固,将好的一方面遗传到下一代之中。” 看来鬼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白善好奇的问:“他们是变出来吗?” “……不是,也是要一代一代的培育。”满宝道:“所以可能花费的时间很长,而且两个世界的情况有差异,他们培养出来的东西还得在我们这边试种过才行。” 白善挑眉,问道:“你打算把这事儿交给谁?” “交给我大哥吧,”满宝想了想后道:“还有我三哥,不同的地方播种,种子的适应程度也是不一样的,雍州是在北方,偏干旱和寒冷,而我们家里则是湿润和温暖的。” 第137页 白善点了点头,“不错,看第二代麦种被我们送往各地后的种植情况就知道,种子的确是会不断变化的。” 这么一想,白善就知道怎么补充条件了,他提了笔在笔记上加了几条,或是在满宝做好的笔记后面标注了更细更准确的细则。 满宝就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看他写。 白善写完抬头她,俩人靠得有些近,可以清晰看到她脸颊上的小绒毛,他心跳得有些快,垂下眼眸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问道:“可那些毒石远在高昌,我们怎么去拿?” 满宝道:“我会和那边说清楚的,我会尽力去找,但要把时间放宽。” 白善点头,开始考虑起来她要是辞官去了高昌,那该用哪块田给她在北方做试验田。 还有,他该找怎样的借口和她去高昌呢? 白二郎自觉留给他们的时间够多了,所以端了一盘热乎乎新鲜出炉的点心过来找他们,就见俩人的脑袋都快凑在一起了,还在嘀嘀咕咕的说话。 白二郎撇了撇嘴,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起来他都走到这儿了,就这样走多不划算? 于是又转身回敞轩。 白善和满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他。 白二郎将点心放到桌子上给他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问:“你们话还没说完?” 白善顺手合上笔记,伸手拿了一块点心道:“说完了。” 白二郎就提议,“那我们去找殷或玩吧。” 满宝就起身,“你们去吧,我要去补觉。” 她明天还要进宫值守呢。 白善收了笔记道:“笔记放在我这儿吧,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可补充的。” 满宝点头,然后她看了看白二郎就起身回屋睡觉去了。 不过她也没敢睡久,只睡了一个时辰,精神补足了就起床,晚上还要早些睡养好精神,明天是除夕,宫里来往的人多。 人多就容易生是非,就有可能会用到太医。 或许是因为太后身体不好,离京城近的皇亲国戚们都紧急进京拜年,加上本就回京的几个藩王,那进宫的人就更多了。 先帝排得上名号的几乎都是皇帝的同母兄弟,但先帝还是许多庶出的儿子的。 他们很少参与朝政,基本上都是成年后就分封出去,今年因为太子生了儿子,所以不少人申请进京拜年。 皇帝也认为这是一件大喜事,所以答应了。 却没想到还正好碰上太后病情加重,过年的气氛都淡了一些,但大家的确进宫更勤了。 怎么说,皇帝也是他们的嫡母不是? 皇后代替太后见了一下各位王妃,毕竟太后精神不好,帝后都不想她操劳。 云凤郡主和已经就藩的新庆郡王也回京了,不过他们见到了消瘦的太后。 见太后身体成了这样,俩人都有些伤心,姐弟两个坐在小凳子上低声哭起来,也不知道是哭太后多一些,还是哭自己多一些。 太后被哭声吵醒,和他们笑道:“哭什么,哀家身体已经好些了。” 毕竟这会儿已经不咳血,甚至都很少咳嗽了,只是身体虚弱而已。 虽然身上不好受,但太后依旧觉得自己还能活上一两年,尤其是周满及刘医女每隔两天就来给她扎一次针灸。 而此时,刘太医也正对周满道:“今天是太后扎针的日子,我那孙女没进宫,得你去吧?” 满宝点头,“我晚一些再去。” 刘太医就提醒道:“还是早一些去吧,晚上有宫宴,太后肯定要出席的,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傍晚才扎针,扎完针就准备睡觉。” 满宝问:“太后都病成那样了还出席宫宴?” “只要还能动,总要出席的,”刘太医笑了笑道:“这宫里不比外面,陛下要是不让太后出席,恐怕太后心里还不乐意呢。” 毕竟她有想要庇护的人,自然是要出面的。 而且对皇帝来说,太后出现也要比不出现更好。 第1813章 面诊 满宝就思考起来,“那得换一换针法,现在天气这样寒凉,不小心吹了冷风就不好了。” 刘太医点头,“对了,你记得下医嘱,让太后不要吹风,不要劳累过度。” “可是您不是才说太后会出席宫宴吗?” 刘太医道:“所以才让你特特的下医嘱呀。”因此出了问题,彼此才能心知肚明,不是他们太医医术不好,而是你们这些病人和病人家属不遵医嘱。 以为太医是那么好当的? 满宝受教了,连连点头。 刘太医道:“方子也换一换,太医院这边得留一人值守,所以那方子你自己开吧,若是不确定就先不下方,拿了脉案回来与我商议。” 满宝知道,他怕她下错方子嘛,毕竟太后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千疮百孔,重不得,轻了也不好。 每次下方,萧院正都要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商量好久。 满宝提着药箱和一个医助到太后宫中时,正巧云凤郡主他们才停住哭声,正扶了太后慢悠悠的在殿里转悠。 突然和周满照面,云凤郡主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满宝对她视而不见,先领着医助恭敬的和太后行礼,等太后笑着免了他们的礼后这才微微和新庆郡王和云凤郡主弯腰行礼,“娘娘,臣来给您扎针换药。” 第138页 太后点了点头,扶着云凤郡主的手转身回内室。 云凤郡主没想到现在给太后看病的会是周满,她很不能理解,“皇祖母,怎么是周满给您看病,萧院正呢?” 太后没说话,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便笑着解释道:“郡主,周太医的医术也很好的,而且娘娘要针灸,自然是周太医合适。” 总不能让萧院正看见凤体不是? 云凤郡主问,“不是说宫里有医女也学会针灸了吗?” 宫女道:“刘医女和萧医女都跟着学了,只是她们学的时间少,到底不能和周太医相比的。” 太后虽然也接受了刘医女扎针,但宫女知道,太后心里其实更认同周满的。 只是太后年纪越大脾气越倔,不太愿意亲口说出来,也不许她们说,所以太医院给安排什么人,她就接受什么人。 但宫女觉得,太后心里别扭是一件事,受云凤郡主要挟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正巧今日窦嬷嬷不在,大宫女直接不软不硬的回了云凤郡主两句。 太后全程沉默,跟在太后和云凤郡主身后的周满也沉默,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和科科吐槽:“他们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避着我?” 当着她的面议论,她不要面子的吗? 科科道:“不是在说你的好话吗?” 满宝想了想还真是,至少宫女是在夸她的医术,太后也默认了。 于是满宝心情又好起来,等太后坐下后便拎着药箱上前冲她乐。 太后:…… 满宝取出脉枕,很温柔的和太后道:“娘娘今日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太后看着她的笑脸觉得有些刺眼,于是沉着脸道:“胸口闷,还有些无力困乏。” 满宝连连点头,一边摸脉一边看她的脸色,然后道:“娘娘,我看看您的舌苔?” 太后让她看,满宝就笑道:“没事儿,今日我给您换一套针法。待到下午我还会来给您药灸。” 本来是没有药灸的,不过既然她认同了她的医术,那她就费费心,让太后更舒服一些好了。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满宝就看向新庆郡王和云凤郡主。 新庆郡王反应过来,周满这是要给太后扎针了,他连忙起身红着脸告退。 云凤郡主却没走,而是抱着太后的胳膊道:“皇祖母,我留下来陪您好不好?” 太后皱了皱眉,不太想让她留下,但见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她还是叹息一声后点头,“那就留下吧。” 大宫女放下帷幔,进去替太后宽衣。 满宝坐在帷幔外面,将药箱打开,把针袋取出来,然后看向云凤郡主。 云凤郡主从帷幔放下后便看向周满,见她终于看过来,她便挑衅的冲她抬了抬下巴。 满宝看了一下她的脸色,然后开始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合上药箱,冲她微微挑了挑眉。 云凤郡主收到她的挑衅,大怒! 满宝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抬着下巴看她。 守在帷幔外的宫女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瞪视,就觉得额头冒汗。 满宝又扫了一眼她的腰身,听到帷幔内的声音,便起身进入帷幔给太后扎针。 云凤郡主起身也要进去,守在帷幔外的宫女想要拦她,但被瞪了一眼后只能让她进去。 云凤郡主撩开帷幔进去,太后看见她便微微皱眉,问道:“你在外面就好,进来做什么?” 云凤郡主道:“皇祖母,我陪您吧。” 满宝已经取了针,看了云凤郡主一眼后道:“郡主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云凤郡主严肃道:“周太医好好的给皇祖母治病就行,我们皇家的事儿还用不着你管。” 满宝便再次看了她一眼,本不想理她的,但这与自己从莫老师那里学来的相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郡主是怀孕了吗?” 云凤郡主一怔,“什么?” “我看郡主脸色不好,或许是旅途劳顿,面上有滑胎之相。” 太后闻言脸色一变,顾不得要扎针了,立即对周满道:“你给她看一看。” 云凤郡主下意识就道:“我不要她看。” 满宝也点了点头,和太后道:“娘娘,我在保胎这方面比不上刘太医,不如给云凤郡主请刘太医来?” 太后皱了皱眉,不觉得周满的医术比不上刘太医,还以为是她是因为云凤郡主抗拒她,为了周全才这么说的,于是叹息一声道:“好吧,来人,去请刘太医过来。” 又让人将云凤郡主扶下去休息,帷幔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满宝这才满意的给太后扎针。 太后却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忍不住问周满,“云凤的胎像不好吗?” 满宝道:“娘娘,我这仅是看脉象看出来的,没有把脉,尚且不知道情况呢。” 太后缓缓点头,又问,“以你的看法,她这是怀了多久?” “应该不久吧,”满宝含糊道:“还是得把脉和问诊才能确定,不过日子肯定不长。” 不然腰身也不会那么细。 第1814章 不好 满宝专心给太后扎针,太后心中有事,这一次便没有睡着。 时间一到满宝就收针,然后退出幔帐,等待太后穿衣服时忍不住探头往外看了看,也不知道刘太医在哪儿给云凤郡主看诊,她还想和他商量一下太后的药方呢。 第139页 这么一想,满宝看了一眼幔帐,悄悄的往外挪了挪,挪到门口探头往外一看。 守在门口的宫女和她面面相觑。 满宝就站直了冲她笑一笑,然后问:“姐姐,刘太医呢?” 宫女也知道周满和云凤郡主不好,以为她是想打听云凤郡主,便低声道:“刘太医在偏殿呢。” “他还没给云凤郡主看完吗?” “似乎是在看着药童熬药。” 不一会儿太后穿戴好扶着宫女的手出来,看到周满站在门口和一个小宫女说话,干脆叫上她,“一起去看看吧。” 满宝虽然不太想去见云凤郡主,还是将针袋揣袖子里跟上了。 偏殿里已经飘了药香味儿,满宝嗅了嗅,药味儿还挺浓,闻着就很苦,看来云凤郡主真的不太好。 很快刘太医就弓着背上前来回话,“……日子还浅,才三个月不到,郡主连日奔波,所以才会胎像不稳……” 刘太医背了一通脉象,太后听得不是很懂,直接打断他的话问,“能保住孩子吗?” 刘太医迟疑了一下后道:“臣会尽力保住的。” 太后严肃的道:“一定要尽全力将孩子保住。” 刘太医应了一声。 太后转头看到周满,沉吟片刻后道:“周满,你去给她看看吧,看是否需要行针。” 刘太医看向周满。 周满也看了一眼刘太医,他微微点了点头后才和太后行礼,转身去看云凤郡主。 云凤郡主正躺在偏殿的软榻上,正发呆呢,看到周满进来就下意识的捂住肚子,“你来干嘛?” 满宝看她,察觉到太后和刘太医进来了,便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道:“我奉命来给郡主看一看。” “我不要你看!” 话才出口,太后已经扶着宫女的手走到跟前,闻言嗔怪道:“云凤,不要胡闹,让周满给你看一看。” 云凤郡主张了张嘴,有些委屈,“皇祖母,我不想让她看,谁知道她会不会害我?” “胡说,”太后看了一眼周满后道:“她是太医,怎会害人?” 而且她和刘太医就在这儿呢,傻子都不会在他们面前害人,更别说她也不觉得周满会坏人。 满宝就站在一旁等他们祖孙商量,她在心里哼哼,她还不想给她看呢。 最后云凤郡主还是妥协了,将手腕往外一递便扭过头去。 满宝这才上前。 她搭上她的脉,片刻后她微微惊讶的抬头看向云凤郡主的脸,打量她半响后问道:“你上一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云凤郡主不回答,一旁的侍女低头小声道:“十天前郡主身上脏了,只是量很少,才来了两天就断了,我们以为是路上劳顿,所以没往心里去。” 满宝就问:“那再上次呢?” 还是侍女回答,“也来了,大概是四十二天前,断断续续来了一些……” 太后生气的拍着桌子问,“量不正常,你们竟也想不起来找大夫吗?” 侍女惊慌的跪下请罪道:“当时请了大夫的,大夫没看出来喜脉,但也没开药,说是经期不好吃药……” 满宝连忙道:“当时日子短,的确很难诊出来的,不吃药是对的……” 因为一吃药,胎儿当时可能就打下来了。 可是…… 满宝又听了听脉,半响后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冲她微微摇头。 满宝只能皱着眉头和云凤郡主道:“我给你扎几针吧,你这会儿肚子痛吧?’ 云凤郡主依旧没说话,但都不用她说,太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也看出来了。 她生气的对宫女道:“去打盆水来给云凤郡主净面。” 宫女应下,很快端了一盆温水上来,将云凤郡主脸上的粉都擦了,一擦干净便可以看出她小脸煞白。 太后忍不住拧了一下她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身子不舒服还进京来干什么?” 云凤郡主撒娇道:“我想皇祖母嘛。” 太后叹息一声,伸手半抱住她,看向周满。 刘太医等人就退了下去,满宝拿出针袋给云凤郡主行针,太后就坐在一旁看。 在一旁看着那长长的针扎进去,太后更觉眼晕。 扎自己身上时她还能转过头去不看,但扎云凤身上…… 太后有些不太自在的微微偏头,片刻后又忍不住扭头回来看。 这一次行针两刻钟,满宝将针拔去以后云凤郡主感觉小腹不是那么坠疼了,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为了稳妥,刘太医还在之后来给云凤郡主又把了一次脉,高兴的和太后表示郡主的情况好了好些,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刘太医还和周满商量了一下太后的药方,等把俩人的药方都开出来后才笑着退下。 一走出太后的宫殿,进入到长长的甬道里,刘太医和满宝脸上的笑容同时诓的一下落了下来。 一旁的两个医助看得目瞪口呆。 一老一少同时叹了一口气。 刘太医问周满,“听说是你看出来,让人来请我的?” 满宝点头,“看到了不是?总不能当没看见,晚上就是宫宴,她一喝酒,一出事儿,晚上劳累的还不是我们?而且我们是大夫。” 刘太医也叹气,“是啊,我们是大夫。” 第140页 满宝也叹气,走了半响后还是忍不住问,“我们真的不说吗?” 刘太医道:“不好明说呀。” 满宝:“可是她这胎也保不住呀,这样保胎儿再小产,对母体伤害很大的。” 刘太医就问,“那这话要怎么和太后郡主说?说这胎已经保不住,让她们此时流胎?” 他叹气道:“这不仅在宫中是大忌,在外面也是,并不是大夫认为是好的,在世俗眼中就是好的。” “那这事儿……” “烂在肚子里吧,”刘太医叹息道:“这两天保胎,时不时的让他们做好准备。” 第1815章 我们是人啊 满宝不是很高兴。哪怕这个病人算是她的仇人之一,她也不太高兴。 不能告诉病人实情,为病人选择最优的治疗方法,这和她从莫老师那里学到的相悖。 但她内心深处却告诉她,刘太医说的是对的,实话实说不仅他们这些太医会被责难,最后恐怕连官都不能当,对云凤郡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回到太医院,满宝便进了办公房发呆,半响后拿出一张白纸将李云凤的脉案一点一点的写出来。 刘太医在外面看了一眼,半响后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见跟着的两个医助都有些惶恐,他便安抚道:“没事儿,宫宴也就这两天,熬过去就好了。” 满宝对着李云凤的脉案发了半天呆,到底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发了一份给莫老师,询问对方的意见。 莫老师不在线上,满宝将脉案收起来,直接放到科科那里,一回神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便去吃午食。 她过了午睡时候要去给太后药灸,好让她能体面的参加今晚的宫宴。 刘太医叮嘱她,“太后要是问起云凤郡主的情况,你就说她旅途劳顿,动了胎气,这胎怕是不好保。劝一劝她来日方长。” 满宝嘟囔道:“她是不宜有孕……” 刘太医就“嘘”了一声道:“这话你可别往外说,咱私底下讨论脉案也就算了,往外一传,你知道要出多大的事儿吗?” 他道:“这门亲事是太后指的,要是传出云凤郡主不宜有孕,以她现在的处境,不仅她和太后会被非议,我等也落不着好。” 满宝小声道:“先不受孕,认真调理几年总会有机会的。” 刘太医想了想后点头道:“这事儿你我都不要说,让院正去说。” “院正初六才来值守呢。” “没事儿,”刘太医喝了一口汤道:“明儿大朝会拜年,他肯定要来,到时候我与他说,先给云凤郡主保胎,无论如何,得报到初七。” 剩下的事儿就不关他们的事,至少不关周满的事儿了。 刘太医叮嘱她,“你和云凤郡主关系特殊,除了扎针,开方上的事儿你别掺和,记住,每次扎针也得有另一个太医在,不关是谁,扎完针一定要再记一次脉案。” 满宝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恹恹的应下,嘀咕道:“我才不屑于害她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满宝应了一声。 满宝去给太后药灸时,太后果然忍不住问起云凤郡主的情况,满宝照着刘太医的话说了。 太后皱紧了眉头,这话音听着似乎是胎要保不住了,她有些不满,“这会儿不是已经不见红了吗,怎么就不能保住?” 满宝想了半天想不到好的理由,便深深的叹息一声,闷闷的不说话。 太后还是第一次见她沉默,以前她给她看病,从拿针开始就嘚啵嘚啵的和她说话,有时她都要睡着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略一思索便道:“你是因为和云凤的关系不好,所以不好说?” 满宝没说话。 太后就道:“你说吧,你这人虽然不太好,但做大夫还是尽心的,哀家信得过你。” 满宝就恍惚了一下,问道:“太后,我怎么不好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哀家说你不好就不好,我儿子是因为你死的,怎么,我还不能说你了?” 满宝心里委屈,忍了忍,没忍住,一边拿着药柱给她灸穴位,一边道:“益州王是自己做了坏事,说仇恨,我爹娘还是被他杀的呢。” 她道:“而且益州王也不是因为杀了我父母才被诛首,是因为造反……” “大胆!”太后突然气得坐直,满宝眼疾手快的将药柱拿开这才没有烫到她。 宫女们跪了一地。 满宝抬头看向太后,对着她血红的眼睛看了半响,最后起身道:“您是病人,这会儿不宜动怒,我不跟您吵架,反正您要说是我害死益州王我是不肯认这个罪的。” 大宫女闻言立即起身拉住满宝,低声道:“周太医,这会儿您跟娘娘辩驳什么,赶紧认罪。” 满宝扭过头去,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太后气乐了,半响看了看她手里还捏着的药柱,便往后靠在了榻上道:“你不是药灸吗,怎么,不灸了?” 满宝看了她一眼,见她平静了,这才上前继续坐在榻便给她灸。 宫女们悄悄松了一口气,悄咪咪的起身继续站着。 太后闭了闭眼,半响后问道:“说吧,云凤的胎怎么就不能保住了?” 满宝闷闷的道:“您不是问过刘太医了吗,旅途劳顿,动了胎气,很难保住了。” 第141页 太后却道:“哀家不信那些老东西。” 她哼了一声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太医院的那些伎俩,能治好的轻症往重里说三分,慢悠悠的再治;应付不了的重疾往轻里说三分,再推给天灾人祸,不论治好治坏都与你们太医无关。” 满宝就叹息一声道:“娘娘,我们是太医,是大夫呀,把病人治好了不好吗?治好了还有好歹还有额外的赏赐,最不济,名医的名声总要有的吧?” “治不好,不说宫里的,就是宫外的贵人,谁不能冲我们发脾气?除了个别拿了好处专门害人的人外,谁还会特特的把病人往坏了治?” 她道:“我们大夫也是人,并不是神,不是每一种病都可以治得好,也不是病治好了就可以恢复如初的,这就和人缝补旧衣赏一样。” 她一边灸一边给太后讲道理,“衣服坏了一块儿,一般的人拿块布直接补上,谁都看得出那块打了补丁,有的补丁打结实了,有的打不结实,还漏着洞;技艺高超的绣娘不仅可以把口子补上,还能在上面再加一点儿东西,不仅让人看不出来衣服坏过,还会让人觉得衣服比以前的更好了。”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看让衣服变回原来的样子,它是缝补过的就是缝补过的,”不仅太后听住了,一旁的宫女们也听住了,满宝道:“衣服坏的那一个口子,绣娘们刚好都可以补,可要是一件衣服破了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口子,或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坏了好几个口子,就是技艺最高超的绣娘都缝补不上呢?” 太后怔住。 第1816章 实话虚话 满宝道:“我们也不是神,手一挥就让衣服恢复如旧,娘娘,大夫是人。而人都惜命,既然您都知道太医院会隐瞒部分内情,那您怎么不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她将药柱拿开按灭,抬头看向太后,道:“我从进太医院后,就开始有同僚时不时的教导我如何报病情而不触怒贵人们,我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恶意,只感受到好意。哪怕我是个女子,本不该入太医院,入朝为官,但他们依旧不忍我因说实话而被问罪,娘娘,您是病人,也是家属,您真的希望我们把所有的病情都如实的告诉病人和家属吗?” 太后张了张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太后沉默的靠了一会儿,最后看向大宫女,挥了挥手。 大宫女低下头去行礼,然后起身将殿里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太后这才微微倾身看向周满,“别人哀家先不问,哀家的病也不逼你说实话,我就问云凤的身体如何?你老实和哀家说,她这胎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后加了一句,“出你口,入我耳,哀家不问你的罪。” 满宝便跪在了地上,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偷偷看向太后。 太后也正低头看她。 满宝扭捏了一下后道:“您说了的,可不问我的罪,也不许怪我们太医院。” 太后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满宝这才往后一坐,坐在了自己腿上道:“云凤郡主的这一胎保不住的。” 太后心里早已有准备,此时还是伤心了一下,正想问实情,周满已经吧啦吧啦开始说了起来,“刘太医也知道,她的脉象换别的太医来也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不敢明说,就是怕您和云凤郡主受不住,所以想着慢慢的告诉你们。” 满宝也不虎,医患关系,尤其是太医院里医患关系一直是萧院正和刘太医让她小心的地方。 所以她没告诉太后,其实我们之所以不敢说出口,是因为怕你们迁怒太医院。 满宝斟酌了一下,还是委婉的提了一下云凤郡主的身体状况,道:“云凤郡主的底子不太好……” 她顿了顿,努力的想着形容词,半响才找到说辞,“娘娘,虽然旅途劳顿,对保胎不利,但也不至于才一开始赶路就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车队一直很照顾郡主……” 太后见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到关键点,不由道:“哀家知道,你就直接告诉哀家她身子有什么问题?” 满宝苦恼的挠了挠脑袋,最后双手合在一起做莲花苞给她看,“娘娘您看,女子孕育子嗣是在宫苞里孕育的是不是?” 太后看着她合在一起的两只小手,愣愣的点头,这是宫苞吗? 满宝道:“我和刘太医怀疑郡主的这一层特别的薄,或是宫内环境不好,但寒气重是一定的了,所以胎儿很难着床发育。” 满宝叹息道:“可惜现在只是我们的判断,我们毕竟不能透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根据脉象和她的脸色舌苔来猜。” 太后怔了好一会儿后问道:“竟是胎宫不好,那下一胎……” 满宝这才艰难的道:“下一胎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情况,而且第一胎第二胎要是流了,以后有可能胎儿都很难保住,而每一次小产对母体伤害都很大,要是在小产的过程中不注意,还很有可能会大出血……”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告诉他们的原因之一,要仅是这一胎保不住,那她就治好眼下就好了。 可李云凤的身体却是不容易再短期有孕,不然一旦再怀上,极有可能会再次小产,且有大出血的风险…… 她是很讨厌李云凤,和她也算有仇,但她也是大夫,她不知道,或者对方不是她的病人时也就算了,既然已经是了,她再隐瞒不报…… 第142页 若是莫老师知道,恐怕会耻于教她,她自己恐怕也耻于自己的医德。刘太医说了要徐徐图之,缓缓暗示,可她心里知道,李云凤身份特殊,萧院正恐怕不愿惹这件事。 暗示过后对方懂不懂,或者接不接受,那是病人的事儿了。 但满宝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她道:“娘娘,大出血会死人的。” 太后一下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半响才回过神来看向周满,“你为什么告诉哀家这些,让她……大出血,你也算报仇了吧?” 满宝道:“可那样一来,臣以后每医治一个病人都会想起云凤郡主,然后心中不安吧?” 她顿了顿后道:“娘娘,我是很不喜欢云凤郡主,她是我杀父杀母之仇的女儿,我呢,在她那里恐怕有着杀父之仇,可认真的想一想,我父母死时她也才两三岁而已,益州王可不是因我而死的,所以我们之间也不是非死不可,还有人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她“唉”了一声叹道:“所以呢,我和太后都成了朋友,又为什么要单单去害她呢?” 太后还在思考,瞬间被她这一句话给震出了思绪:……她什么时候和她是朋友了? 满宝还在继续,“何况,害她就是害我自己,虽然以后会有很多人怀疑我,但我敢保证,我是从没升起害她的想法的,不然我大可以不提醒她身体有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在宫宴上劳累应酬一下,喝两杯酒孩子就保不住了。她现在年纪又小,一旦小产就极有可能血崩,到时候……” “行了,行了,”太后连忙止住她这么多的设想,问道:“那你说,她的病要怎么治?” 想起了周满刚才说的缝补的话,她心中一突,提着心问:“她的病能治好吗?” 满宝不说话了。 太后就在榻上坐直了,盯着她的脸问,“你老实告诉哀家,到底能不能治好?” 满宝就叹息道:“这可怎么说呢,别说我,怕是连刘太医和萧院正都不敢肯定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年内不要怀孕生孩子,一直吃药调理,或许能调好。但是娘娘,她嫁的人家好歹是世家,她夫家愿意等她三年吗?” 太后不说话了。 第1817章 过食 满宝又道:“而且她夫家愿等,以云凤郡主的脾气,她愿意等吗?” 太后沉默不语,许久后她道:“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顿了顿,想到云凤对周满的排斥,到底叹息一声道:“这事儿你别管了,刘医女不是你徒弟吗,明日起让她进宫为云凤郡主保胎。” 满宝愣了一下后低下头应是,然后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膝盖要退下,太后突然道:“这些事儿不许往外说,也不许告诉云凤。” 满宝心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喜欢隐瞒病人。 她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太后等她走了才忍不住嘀咕道:“好不要脸,谁与她是朋友了?” 说完又为李云凤忧心起来,那孩子得什么病不好,怎么得了这样的病? 太后忧心忡忡,但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到了除夕宫宴,她只能打扮一心,微笑着和帝后一起出席宫宴。 皇亲国戚们看到太后脸色还不错的样子,纷纷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说是病重,但看着似乎还能再活上一两年的样子。 于是大家脸上都展开笑容,纷纷举杯给太后祝福,希望她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但其中真心的却没几个,众人心思各异的祝福过太后,又开始祝福起皇帝皇后,以及他们的李氏皇朝来。 端的是其乐融融。 云凤郡主除了第一杯酒喝尽,接下来的好几杯都只碰了碰嘴唇而已,因为她有孕的事儿已经传得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没人觉得她失礼。 太后也怕她不知轻重乱吃东西,只坐了一会儿就扭头叮嘱她,“云凤,你才有了身孕,不许多吃酒和冷的东西。” 于是,想当做不知道李云凤已经怀孕的人都不得不扭过头来看她,然后说了几句话,“云凤有孕了?这是进门喜吧,还挺快的,有几个月了?” 太后就笑道:“她嫁过去也有小半年了,平日又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有孕不是正常的吗?” 云凤郡主低头羞涩的笑。 众人见状便发出善意的笑声,太后还和孙郡马道:“云凤娇气,以后郡马要多多看顾。” 和云凤郡主大不了几个月,同样是个少年的孙郡马起身诚惶诚恐的应下了。 太后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并没有坐很久,一顿要持续到后半夜的宫宴她只坐了一个时辰就起身,临走前把云凤郡主也叫上了。 云凤郡主看了一眼拘谨的孙郡马,迟疑了一下才起身,却把自己身边的侍女留了一个下来照顾孙郡马,以免他被人欺负。 长豫坐在上边看到,忍不住和明达咬耳朵,“真没想到,云凤还真喜欢她那个郡马,看她提起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还以为她不喜欢他呢。” 明达只往下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声和长豫道:“你老实些,皇祖母身子不好,你别和她吵架。” “谁要和她吵架?”长豫道:“她不来找我麻烦,我才懒得和她吵呢。” 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孙郡马后小声道:“你别说,这个孙郡马长得还是可以的,虽然气质比不上魏玉,但看着比魏玉还要白皙好看些。” 第143页 明达:“……你不是想嫁一个威武雄壮的人吗?” 长豫就低声抱怨道:“魏玉也不威武雄壮呀,我上次写信问了一下他,他剑术才学了一套,都还没有三哥多呢。” 明达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的三哥,恭王正在埋头吃东西。 皇帝其实并不禁止他出自己的宫殿,但毕竟是关禁闭,样子还是要做的,所以他很少能出来。 皇后对他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也就前段时间靠着庄子上的青菜和明达换了一些肉,但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又换不到了。 所以恭王此时眼里只有肉,连坐在他身旁,千里迢迢来与他团聚的王妃和儿子也只能让他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而已。 皇帝和这么多兄弟儿子们久别重逢,加上太子今年生了皇孙,他高兴不已,宫宴上乐得让太子执壶去敬了一圈他的叔叔们,要不是太子不能过多饮酒,他还想让太子把他那些弟弟们也敬一圈。 等乐过,皇帝想起他最疼爱的儿子来,正想提一提他,把他已经崩坏的名声往上提一提,一转头就看到恭王正双手捧着一块大肉在啃,他瞬间心疼了。 看着消瘦了不少的儿子,皇帝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肉糜,直接指了一盘羊肉让古忠给他送去,还低声道:“让他慢点儿吃,正过年呢,明儿朕让人给他送肉去。” 坐在旁边的皇后听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别胡闹,老三减了半年才减下来一些,这会儿都还胖着呢。” 皇帝却不认同,“这怎么还胖了,这明明是雄壮,我看现在就很好,男儿不吃肉哪来的力气?” 皇后无言了好一会儿,差点当着众人的面拧他。 坐在下首的太子只当听不见父母俩人的争执,只是拿起了一块肉狠狠的啃了一口。 可惜,皇帝最后的肉还是没送成,因为还没等到守夜过去呢,恭王就捂着肚子难受的倒下了。 皇帝见他脸色发白,嘴唇都没血色了,吓得以为他是中毒,于是立即宣太医。 一听说可能是中毒,正在太医院里围着火炉吃肉干、蒸肉、肉丸子、蒸面等各种好吃的刘太医和满宝立即提着药箱就往正殿赶。 刘太医吓得不轻,一边健步如飞一边和满宝道:“真要是中毒一会儿你就少说话,只管救人,不要管其他。” 满宝连忙应下。 俩人赶到正殿,腹痛不止的恭王已经被抬到了内殿,正抱着肚子在榻上打滚呢。 刘太医和满宝一到立即被古忠推了进去,正抱着恭王的脑袋伤心不已的皇帝一见到俩人立即道:“你们快来看恭王是怎么了?” 刘太医为首,立即上前查看恭王的眼帘,舌头和脸色,再一摸脉,略有些沉默。 满宝则在一旁查问宫女内侍,“恭王才吃了什么,东西呢?拿来我查一查。” 第1818章 忙呀 内侍和宫女早被恭王的那桌东西看管起来,闻言颤颤巍巍的带着周满去看。 问清楚恭王都吃了什么东西的周满:…… 满宝立即回身找刘太医,开口便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刘太医正好开口,“恭王是过食……” 俩人对视一眼,然后继续道:“恭王之前饮食有度,突然暴饮暴食,肠胃一时受不住,所以……” 但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的,不是中毒就好,剩下的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皇帝眼里的泪水到底没流出来,为了给儿子多留些面子,他把大部分人都轰了出去,连太子都被赶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帝后俩人和恭王的妻儿。 满宝和刘太医连忙着手医治,刘太医是转身去找药丸,嗯,太医院有应急的药丸。 满宝则掏出针来,一边给他扎针止痛,一边给他扎针呕吐。 满宝对宫女道:“拿盆来。” 宫女才拿了过来,恭王转身就吐了。 皇帝一点儿也不嫌弃的坐在一旁给恭王拍背,皇后叹息一声,也上前帮忙。 恭王吐了一场,胸口倒是好多了,但肚子还是疼。 刘太医就把一丸药递上去,道:“这是助消化的,山楂丸,很好吃的,殿下尝尝。” 恭王:…… 他接过药丸,丢进嘴里嚼了嚼,又酸又甜又苦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爆开,难吃死了。 满宝则继续给他扎针止痛,两刻钟后,恭王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一阵,不太痛了。 满宝就把针给拔了,看向刘太医。 刘太医就给恭王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后道:“我再给殿下开两剂药就好,殿下接下来可不要再吃油腻和荤腥的东西了,嗯,至少一旬之内不能吃。” 恭王躺倒在他爹怀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才三四岁的小皇孙跑上前去,拉着他爹的手道:“父王,你要听太医的话呀。” 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皇后横了皇帝一眼,恭王妃则是横了恭王一眼,低声抱怨起来,“都让你少吃一些了……” 皇帝略微有些尴尬,连忙让内侍和宫女们给恭王收拾,然后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回去休息。 满宝和刘太医长出一口气,后背冒出了细汗,一走出内殿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太子和明达长豫。 太子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看到皇帝和皇后出来才起身上前行礼,然后假装关心的问了一下老三的情况,得知已经没什么问题,他还略微失望了一下。 第144页 明达和长豫则是松了一口气,等皇帝皇后带着太子去前面,俩人便要拉着满宝说悄悄话。 正巧又有内侍来找他们,表示某位王爷喝醉了,去更衣时摔了一跤,所以请刘太医去看一看。 刘太医想了想,今晚喝酒的人估计不少,从太医院到这儿可不近,于是和周满道:“你找个耳房休息一下吧,我们今晚在这儿守到宫宴结束好了,一会儿陛下和皇后那里也得请脉。” 满宝应下,等刘太医走了便和明达长豫手拉着手走到偏殿。 有两位公主在,内监管事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安排耳房,所以直接在偏殿找了一间房给他们。 三人才坐下便有内侍宫女送了茶水点心来。 满宝问:“你们怎么不往前面去了?” “我们在等着看烟花呢,”长豫道:“要不是须守夜为国祈福,我们早睡去了,前面的人不是在喝酒就是在恭维和打机锋,一点儿也不好玩儿,趁着你在这儿,我们就在这儿说说话吧。” 明达点头,问满宝:“三哥怎么样了?” “没事儿了,就是吃坏了肚子。”满宝道:“幸亏御膳房的东西还算干净,不然他吃这么多东西很容易肠梗的。” 满宝压低了声音道:“肠梗会痛死的。” 长豫吓了一跳,问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可不会骗人。”满宝道:“所以你们以后可别和他一样暴饮暴食。” 长豫和明达忍不住嘀咕:“我们才不会呢。” 长豫突然想起了什么,悄声和满宝道:“你见过李云凤的郡马了吗?” 满宝摇头。 长豫就啧啧道:“人长得还不错呢,没想到皇祖母给她选了那么一个好看的郡马。” 明达无奈,“姐姐!” “知道,知道,我就和你们说一说,不会和第四个人说的。”长豫问满宝,“听说她有身孕还是你看出来的呢。” 满宝想了想后压低声音道:“你们最近最好避着她走,尤其是长豫,别离她太近了。” 长豫歪头,“怎么了?” 满宝含糊道:“没什么,只是有身孕本就不宜和人走得太近,不然磕磕碰碰到就不好了。” 长豫和明达又不是傻子,一看就隐隐明白起来,李云凤的这一胎怕是不好。 刘太医说的不错,这一晚俩人的确忙得不行,连带着他们带来的两个医助也忙得团团转。 这一位王爷喝醉酒摔倒了,那一位王爷也喝醉了,这一位王妃受凉了,那一位小世子被吓到了…… 还有皇帝,喝多了酒也有些头疼,连皇后都觉得身体困倦,有些不太舒服。 满宝一边给人看病,一边开了药箱,从里面找出各种应急的药丸子给人嘴里塞,大多是消食和解酒的药丸子,外面十文钱一颗,童叟无欺,不过宫里用的药材会好点儿。 比如山楂比较大个? 反正吃药丸的人没有不觉得效果好的,通常吃下一颗不是被酸的清醒过来,就是被苦得清醒过来。 等过了子时,烟花在半空中绽开,满宝和刘太医跟着皇室的一众人看了两刻钟的烟花,于是他们各回各家,各回各屋,满宝和刘太医则是守在最后,等到后面都没有病人了才回去。 刘太医叹气道:“快睡吧,明儿一早还得大朝会参见呢。” 满宝应下,回了自己的小房间,门窗一锁,倒头就睡,感觉才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她就被人叫醒,然后自己换上崭新的官服,戴上官帽便去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排队等候。 皇帝比他们还要累,因为今天他还得去祭天和祭祖。 当然了,他是天子,他家先祖就是天,祭天也就相当于祭祖了。 太子跟着他一起,领着一众重臣去祭天祭祖,满宝这些小官儿则候在太极殿前的广场上等着皇帝回来。 第1819章 年初一 萧院正也来了,大家按照官品站好,他就站在周满前面不远处。 因为朝会肃穆,又是大年初一的大朝会,虽然皇帝和三公没到,但大家也不敢像往常那样凑在一起说话,而是在各自的位置上肃穆的站着。 满宝盯着萧院正看,萧院正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来看她。 满宝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会后留一下,她有话和他说。 这个眼色萧院正勉强看懂了,于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回头站好。 文武百官站在广场足有一个来时辰皇帝和太子才领着三公大臣们从祭台回来。 于是大家山呼海啸的祝愿皇帝长寿,祝愿社稷长治久安,天下安乐。 皇帝很高兴的接受了他们嘱咐,对治理国家发表了一番感言,还鼓励文武百官在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厉,为国为君尽忠,共同管理好天下,开创万世太平。 末了才继续表示,今年年号不变,依旧是大贞年。 文武百官重新跪下应是,并表示皇帝很英明,他们会跟随皇帝一起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 皇帝很高兴,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来人,赐宴。” 于是有内侍鱼贯的抬着矮桌和坐席上前,摆在了每一位官员的前面,后面则有宫女奉上餐点。 满宝跪坐在坐席上,顶着正月初一的寒风打开她的食盘盖子,里面是一盘社稷福寿面,她伸手摸了摸,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丝温热气,好歹不是冰凉的。 第145页 旁边则是其他四谷做成的小馒头,小点心之类的,满宝伸手摸了摸,也还是温热的。 她露出笑容来,看向遥远的,高高的台阶上的皇帝,等着他动筷。 皇帝的面前也上了和文武百官一样的用五谷做成的食物。 大朝会开得早,祭祖也早,所有人都是饿着肚子坐在这里的,这会儿正当早食。 皇帝示意大家用餐,然后伸筷子夹了一筷子面,皇帝吃了,太子这才动筷,三公才动筷,文武百官才动筷。 因为今日不论是实职虚职都要进宫庆贺,所以前面多添加了很多人,满宝离皇帝更远了,根本看不到他到底吃没吃,只能盯着前面的同僚看,见他们拿起筷子吃了,便也拿起筷子吃面。 听说皇帝赐的五谷得到了上天祝福的,所以每年初一大家都会把东西吃光。 满宝虽是第一次参加,却都打听清楚了。 她也想要老天爷的嘱咐,于是细细地将东西都吃完了,吃完一摸肚子,发现竟然没饱,于是惋惜的放下筷子。 等所有人都吃完,皇帝又扶案和众臣感叹了一下去年的艰难以及他们在艰难环境中取得的成就,这才高兴的宣布退朝离开。 太子和三公跟着皇帝离开,他们这些大佬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其他文武则可以散了。 满宝就从坐席上爬起来正要去找萧院正,站在她边上不远的编撰们和她行礼百年,“周小大人过年安。” 满宝连忙躬身回礼,“方大人过年安……” 旁边的人也顺手给她百年,满宝连连回礼,连弯了五六次腰,等直起来去找萧院正时,却发现不见了萧院正。 她踮起脚尖往前看了看,见大家都在团团拜年,只看背影的话根本看不出谁是谁来。 她挠了挠脑袋,干脆拱手一路行礼上前想找一下萧院正。 才走了几步她的后衣领就被人拽住。 她回头,正好看见杨和书拍掉唐鹤拽她的那只手。 见她回头,唐鹤便拱手弯腰行礼,脸上笑嘻嘻的道:“周小大人过年安。” 满宝无言了一下,弯腰回礼,“唐大人过年安。” 杨和书也笑着郑重其事的给她拜了一个年,得了她回礼后才笑问,“你找谁呢?” “我找萧院正。” 杨和书就要帮她找。 唐鹤则笑道:“他是你的上官,年过去还有好一段时间呢,总有拜上的时候,急什么?” 满宝道:“我是有话与他说。” 唐鹤就想起昨天除夕是她值守太医院,笑脸微顿,伸手指了后宫道:“我刚看见有人来请萧院正,人已经往后面去了。” 满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扭头去看,越过重重人,她勉强看到三个背影,一转弯就没了。 唐鹤就小声问:“很重要吗?” 满宝纠结了一下后道:“也不是啦,就是想跟他通通气而已。” 刘太医也越过众多官员,一路拜年找了过来,见只有周满在这儿,便问道:“院正呢?” 满宝便指了后宫的方向道:“走了。” 刘太医也一怔,连忙问道:“你和他说了?” 满宝摇头,“没来得及呢。” 刘太医也傻眼了,和她一起看着后宫的方向,半响后道:“我想起来了,今儿是卢太医值守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宫了?” 满宝良心更厚些,闻言迟疑道:“这样不好吧,不等萧院正出来和他通一下气吗?” “医案上都记着呢,而且我们交代卢太医就好,我们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累得很哪。” 满宝一听,良心薄了一点儿,于是点头,“好吧,那我们回去交接。” 于是一老一少也没心情和众人拜年了,一路上只和见到的人拜年,然后快速的溜回太医院。 杨和书和唐鹤看了全场,忍不住对视一眼,笑了笑后去和其他的长辈及同僚们拜年。 刘太医和满宝火急火燎的赶回太医院,将自己的东西一收,就等着卢太医和郑太医回来。 等两位太医拜了年回来,俩人便立即与他们交接。 卢太医和周满关系不算好,于是只和刘太医说话,郑太医总觉得他们这么着急交接很奇怪,于是拉了满宝走到一旁问,“昨晚上还平安吧?” 郑太医到底是自己人,满宝就小声的和他道:“昨晚上倒还算平安,恭王吃坏了肚子,有几位王爷喝醉了酒耍酒疯差点打起来,一个摔了,小世子们那里着凉了两个,不过都送出宫去了,问题不是很大。” 看来昨晚上很热闹啊,郑太医心想,“那……”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道:“可是昨天不太太平,云凤郡主有孕了,胎像不太好,萧院正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太后宫中了。” 郑太医琢磨了一下回过味儿来,“你们没和院正托底?” 第1820章 吓人 满宝无言道:“我们昨晚忙了大半夜,才躺下一会儿就要起身,到太极殿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到了,大家都肃穆的站着,哪儿还来得及和萧院正说话?” 她给自己和刘太医找借口,“本来是想大朝会结束和萧院正说的,但拜年的人多,我一抬头萧院正就不见了。” 郑太医无言了一会儿,然后挥手道:“好吧,你们走吧。” 满宝就低声叮嘱道:“等萧院正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这是命运,我和刘太医可不是故意的。” 第146页 郑太医:…… 交接完毕,满宝和刘太医拎了东西就走。 到宫门口,满宝就看到正牵着马站在外面的白善和白二郎,俩人正笑着和杨和书唐鹤说话呢。 刘太医也看了一眼,然后对满宝点点头道:“你去吧,我先回家去了。” 满宝对刘太医微微行礼,等他朝刘家的马车去了才拎了东西朝白善他们走去。 大吉上前接住她的东西,白善看到她便笑眯了眼,也学其他人弯腰和她行礼,“周小大人过年安……” 满宝笑着回礼道:“师弟过年安。” 白二郎站在一旁不理俩人,继续和唐鹤他们说话,“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初四一起去唐学兄家。” 唐鹤笑着应下,见俩人上前来了,便问周满,“你们太医院出了什么事儿?” 云凤郡主的病属于私事,她告诉太医院的同僚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告诉唐鹤? 于是道:“唐学兄,你不能乱打听。” 唐鹤一听就知道和前朝没多大关系,于是也不打听了,“我这是为你担心呢,别不识好人心。” 满宝敷衍的点头。 杨和书道:“行了,大人们都要出宫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别在宫门口这儿堵着。” 白善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包袱,抖开一件斗篷给满宝系上,笑道:“我们骑马回去吧。” 满宝笑着应下。 唐鹤看着俩人都忍不住牙酸了一下,骑上马,叫上白二,“我们先走。” 白二连连点头,也上马跟上他。 杨和书忍不住笑了笑,对俩人点了点头后也上马离开了。 白善和满宝也没落后多少,很快就上马追了上去。 皇城里还热闹些,承天门到朱雀门这一段长长的大道上来往都是人,大多是出宫去的文武百官和奉命出行的内侍和宫女。 倒是从朱雀门那里回宫的人很少,因此这边人一多,大家就很自觉的把出的进的那一条道给占了。 等出了朱雀门人反倒少了下来,大年初一,大部分人都不出门,而内城又大,每一坊都是独立的,满宝他们回到崇远坊时,整个街道就只有他们马匹哒哒的声音。 杨和书在坊外就和他们分开了,等进了坊走了一段,唐鹤也带着他的随从回家去了。 满宝他们三个便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骑马回家。 才到门口就发现他们家的大门已经贴了新的对联和福字。 满宝骑在马上欣赏了一下,这才骑马到了侧院。 守门的下人听到动静,立即打开门将门槛给拆了,让他们牵马进入。 满宝将马绳递给他们,好奇的问:“怎么静悄悄的,人呢?” 下人便道:“周老爷他们都在园子里呢。” 白善道:“祖母在园子里设宴,让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想着我们自家的亲戚都不怎么在京城,所以初一初二没去处,就呆在家里吃东西了。” 老周家在京城只有一门亲戚,那就是六嫂邱家。 但那也是六哥六嫂去走动,其他人是不必去的,白家更不必说,哦,白家现在似乎本家来了,但刘老夫人年纪大,辈分大,显然没打算走得太近,只望本家主宅那边送个礼完事儿。 所以这两天他们就是吃东西了。 满宝从大吉手上接过她的东西,打算把东西送回屋后便也去看看。 白二郎已经先一步跑去了,白善陪着她把东西提回去,问道:“宫里怎么了?” 满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小声道:“没怎么,就是云凤郡主怀孕了。” 白善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满宝就叹气道:“胎像不好,保不住,而且她身体也不太好。” 白善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后道:“你和李云凤的关系特殊,离远些比较好。” 满宝点头应下,“这会儿萧院正在宫里呢,太后也说了,扎针让三娘替我,以后她的病我应该都插不上手了。” 她道:“以太后对李云凤的宠爱,这件事儿多半要落在萧院正和刘太医身上。” 而此时,萧院正正跪在地上,将头低着,在心里把刘太医和周满骂了一遍又一遍。 坐在上首的太后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萧院正心跳了跳,然后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 太后道:“萧院正,你给哀家看病也有小二十年了吧?” 萧院正心里算了算后恭敬的道:“有十七年了。” 太后微微点头,“那你应该知道哀家的脾气,现在人哀家都给打发出去了,你只管和哀家实话实说,云凤的胎像和身体如何?” 她意味深长的道:“别拿你在云凤面前的客套话应付哀家,之前哀家就问过周满,那孩子不像你们这些老东西那么奸诈,可是有一说一,全说了的。” 正在心里骂刘太医和周满的萧院正立即只骂周满一人了,然后就想起了大朝会时周满的那个眼色,他就忍不住连自己都骂了一声。 散会后拜什么年啊,直接去找她问一问多好?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全说了,还是太后诓他的。 萧院正心中迟疑,半响后斟酌着说道:“郡主的胎像不太好。” 太后就一拍桌子道:“哀家当然知道不好,哀家问的是怎么不好,为什么不好,能不能治!” 第147页 萧院正心内叹息,便大致猜出了些周满都说了什么,他依旧很小心的道:“这胎怕是保不住……” 眼角的余光见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就连忙道:“不止如此,郡主身体有异,以后怀胎怕是都不好坐稳。” 太后肩膀一松,有些委顿,但脸色的确和缓了一些,萧院正看着就心中有数了,他斟酌的道:“这个病不好治,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或可一试,但一试就不能停下,至少三年内郡主不能有孕。” 第1821章 祈福 太后沉默了许久才叹息一声,问道:“那这胎是要打掉吗?” 萧院正沉默了一下后道:“可以先替郡主调理一下身体,这一胎胎像不好,便是不打也会留不住,到时候小月子好好做,再慢慢的调养,坚持三年,或许会有机会。” 太后点了点头,半响后道:“你给新庆郡王也看一看,看他子嗣是否有碍。” 萧院正愣了一下,新庆郡王今年才十一,不,这会儿应该十二了,离说亲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呢,怎么就…… 不过萧院正还是应下了,然后去给新庆郡王把脉,大约两刻钟后他回来,一言难尽的重新跪在地上道:“回娘娘,新庆郡王只是有些体虚,问题不大,不过……” “不过什么?” 萧院正纠结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不过臣问过了,新庆郡王已懂晓人事。” 太后不在意的道:“他十二了,自然应该懂晓人事了,他身边的人都是我和他母妃给他选的。” 萧院正沉默了一下,他知道,皇家娶亲早,当今就是十四五岁成亲的,好几位皇子公主也都是十四五岁上成亲,可是…… 他们要是不问也就算了,既问了,他就不能不多说一些。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他要是不说,回头太后问周满她肯定也全漏底了,那样他可就算是隐瞒之罪了。 可这话儿怎么说呢? 萧院正思考了一下还是干巴巴的直言道:“娘娘,过早懂晓人事并不是好事,新庆郡王还小……” 太后道:“新庆现在纵欲了吗?” 萧院正:“那倒没有。” “那不就好了,”太后道:“我们放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懂规劝呢,她们不敢引诱坏了主子。” 她道:“孩子都十二了,总不能还什么都不教,不然他在外面跟人学坏了怎么办?我们家里选的人总比外头不知哪儿来的人要强。” 萧院正就知道会这样,但许多话他又不好跟太后说,毕竟男女有别,说得太详细岂不是冒犯太后。 太后也不想和萧院正讨论这种问题,只问新庆郡王的身体状况。 本想照实说的萧院正舌尖转了一圈后便他的身体往虚的那边说重了三分,总之就是让新庆郡王保养身体,注意休养。 太后一听有些伤心,“所以对子嗣也有妨碍是吗?” 才十二岁,这会儿就算他能让人怀孕,生下来的孩子恐怕也站不住,可不就是有妨碍吗? 于是萧院正点头。 太后好像受了莫大的打击,半响后挥手道:“你下去吧。” 萧院正就爬起来,弓着身退下。 太后的手握了握,半响后道:“来人——” 大宫女和袁嬷嬷立即从外面进来,太后道:“我的佛串呢,拿我的佛串来。” 袁嬷嬷和大宫女对视一眼,立即去给太后取来。 初一初二时外面的商旅和店铺也都没开,但护国寺里却有很多人上香,连玄都观里人都很多。 初二的时候满宝他们没事儿做,于是便骑马出门到处晃悠,听见护国寺那边热闹,便赶着去看。 就见湖边本来应该是摆摊的地方支开了一个个棚子,全是发放福米的,不多,只有一小袋,也就够一家五口吃三顿吧,不拘谁,只要是穿布衣的都可以上前领一个。 白善道:“这都是京中的世家勋贵设的,奇怪,之前设了三天,在除夕那天就收了的,怎么这会儿又支起来了。” 三人骑在马上张望,便有一个护卫下马去打听,不一会儿回来道:“打听清楚了,说是今儿一早太后娘娘让人来给护国寺寄送香油钱,又拿了自己的体己让人在山脚下支了一个棚子照应孤寡贫困之人,皇后跟着支了一个棚子,各家听说后不到午时就又把棚子给支起来了,听说已经让两县通晓各里村,接下来五天棚子都在,凡事贫困之家都可来领。” 满宝咋舌,“五天?” 护卫点头,“就是五天,这会儿连东宫都在支棚子了呢。” 白善琢磨了一会儿道:“国母就是国母,好有钱。”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点头,然后问道:“可这是为什么呢?” 白善小声猜疑道:“可能是为云凤郡主祈福?” 白善只猜对了一半,太后并不只是为了云凤郡主,而是为了益州王的子嗣后代。 太子刚给他爹请过安,盯着寒风回到东宫,在外室跺了跺脚,又站在火盆边好一会儿才进屋去抱他的宝贝儿子。 他对太子妃道:“你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就留在东宫里吧,让身边的人去给母后和皇祖母请安就行。” 坐了双月子,身强体壮正打算出去透透气的太子妃:…… 她将榻上的东西收起来让太子抱着孩子坐下,问道:“怎么了?” 第148页 太子伸手摇了摇儿子的小手,沉默了一下才道:“皇祖母这两天睡得不安稳,似乎是做了噩梦。” 太子妃便坐到他身边,严肃的问道:“做了什么噩梦?” 皇家人对这些都比较相信,不,大部分对自己的梦都很相信。 太子便叹息道:“说是梦到了皇叔……益州王,皇祖母年纪大了,容易多思多想,而且她心软了,大贞二年和大贞十年,因益州王而逝的亡魂……皇祖母觉得是他们怨气未消,所以云凤和新庆子嗣有些艰难。” 太子妃张大了嘴巴。 太子道:“这事儿宫里知道的也就父皇和母后,你别往外说。” 这事儿传出去可不算好听,哪怕被报应的是益州王,那也是他们皇室的人。 太子妃连连点头,喃喃道:“难怪今儿一早皇祖母往护国寺里捐了这么多香油钱呢。” 她顿了顿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周满在不孕这一病症上也算擅长,皇祖母和云凤那边……” 太子挥了挥手道:“皇祖母倒没什么,云凤很不喜周满,肯定不乐意让她看诊,随他们去吧,周满不去也好,云凤现在胎像不稳,回头出个什么事儿牵扯到她身上就不好了。” 太子妃点头。 虽然李云凤是太子的堂妹,但论感情,她还是对周满更亲近点儿,毕竟朝夕相处了一年。 第1822章 拜年 护国寺虽然热闹,但因为没有摊贩,他们也没上去,就在湖边逛了一圈看各家发福米,然后就甩着手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第二天是初三。 老周头和钱氏给满宝精心准备好了给上官拜年的年礼。 满宝没敢告诉他们她才得罪了他们上官,看了眼准备的东西后小声道:“要不再带两碗大嫂做的蒸肉和肉丸子?” 钱氏迟疑道:“那个不太好拿吧,送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的,只要好吃,我想萧院正是不会介意的。”她还希望他能看在好吃的份儿上能够在过年时给她留一点儿面子,可以暂时不骂她。 满宝想起了什么,转了转眼珠子道:“再多装几碗,我去约上刘太医一起。” 就算要挨骂,那也得一起。 在老周头和钱氏心里刘家到底要更亲近一些,毕竟两家是亲家嘛,所以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 白善见他缩手缩脚的,便笑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满宝还没来得及点头呢,刘贵便从外面进来禀道:“少爷,本家那边的五老爷和二少爷三少爷来给老夫人拜年了,老夫人要请少爷过去。” 他顿了顿后道:“大堂少爷和二堂少爷已经在那边了。” 满宝便忍不住和白善对视一眼,这两天他们玩得太开心,倒忘记问家里这事儿了。 白善起身道:“你去吧,我过去看看。” 满宝点头,只能提了东西出去。 周立君和周立如帮忙把东西提出去放到大吉的马车上,满宝看到周立如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道:“萧院正是太医院院正,去给他拜年的都是太医或是知名的大夫,你跟着可以见见世面。” 周立如立即高兴的应下,然后也不回去换衣裳了,直接就要爬上马车。 周立君就道:“小姑,我也想去。” 满宝就一挥手道:“那就一块儿上来吧。” 周立君也高兴的爬上马车,周立如问:“二姐,你去干什么呢?” “我也去见识见识,”她道:“今年四叔他们还去草原上收药材,多认识几个大夫好销货。” 马车先拐弯去了刘大夫家。 刘家和萧家在同一坊内,相距不是很远,满宝特特绕过萧家先到了刘家,被拍门的刘太医………… 他叹息一声后对儿子儿媳妇们道:“算了,把准备好的年礼捎带上,我这就去给萧院正拜年。” 他儿子有些不解,“父亲不是说这两日萧院正忙,所以要过几天再去吗?” 刘太医已经起身往外走,道:“人都找到门上了,我还能不去?” 下人已经请满宝几人进门,满宝让周立君把篮子给刘家的下人,然后热情的邀请刘太医和她一起去给萧院正拜年。 刘太医冲下人招了招手,先掀开篮子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叮嘱道:“收在厨房里,等我晚上回来再吃。” 刘大郎忍不住微微踮起脚尖去看,只隐约看到里面有几个碗。 下人应下,不敢怠慢,立即把东西提到厨房去。 刘太医这才上下打量周满,问道:“怎么这么上赶着找骂?” 满宝就深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刘太医,你已经是一家之主,可以自己做决定,我却是要听父母话的人呀。” 刘太医目光就定在她的脸和个头上,好一会儿才点头,“差点儿忘了,你年纪还小呢。” 刘太医就迟疑起来,这个年纪,他是不是该给个红包呀? 满宝没让他犹豫多久,侧身让他看她身后的周立君和周立如,笑道:“这是我两个侄女,立君、立如,赶紧拜见刘太医。” 俩人立即上前拜见,嘴巴都特别甜的给刘太医拜年。 得,这会儿不用犹豫了,因为过年,在身上装了不少红包的刘太医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红包给周立君和周立如,没有周满的份儿。 第149页 满宝也不介意,催促刘太医赶紧出门,不然一会儿去给萧院正拜年的人多了不好。 毕竟他们两个可是有可能挨骂的,人多了,当着他们的面多不好意思呀。 刘大郎适时道:“爹,东西都准备好了。” 刘太医就颔首道:“那就走吧。” 想了想,他这一次没有带上儿子,而是自己去的。 他可不像周满,还是很要面子的,挨骂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儿子看见呢? 俩人到萧院正家的时候,郑太医和卢太医已经在了,俩人刚给萧院正拜完年送完年礼。 萧院正看见刘太医和周满进来,只掀了一下眼皮便垂下来,面色冷淡的道:“来了?” 刘太医笑眯眯的应下,上前行礼拜年。 满宝则有些讪讪,不太好意思的上前跟着行礼拜年,周立君和周立如手上提了礼物,转身交给下人后跟着一起给这些太医长辈们拜年。 萧院正看了看周满,又看看刘太医,暗道:果然是年老脸皮厚。 他对刘太医和周满不太有好脸色,对周立君和周立如却还算和蔼,和卢太医郑太医一起给了她们红包,然后萧院正就对卢太医和郑太医道:“你们先坐着,一会儿我们一起用个饭。” 卢太医和郑太医的目光在刘太医和周满身上滑过,很干脆的婉拒了,表示他们还得去别的亲朋家里拜年,所以暂时就不留下吃饭了。 萧院正挽留了一下,见他们执意要走便也不强求,让下人送他们出去了。 等卢太医和郑太医一走,萧院正脸上的笑脸就“哐当”一下落了下来。 满宝低垂着脑袋站在一旁,想问他是不是被太后给折腾了,但又不敢问。 刘太医则是面不改色,等人都走了便直接问起这件事,还叹息道:“本想和院正提前说一下,奈何阴差阳错的错过了。也是没想到太后竟这样急,竟是大朝会一结束就请院正过去了。” 萧院正沉默了一下后道:“太后疼宠郡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刘太医就关心的问,“院正已经看过云凤郡主了?” 萧院正微微点头。 “太后怎么说?” 萧院正道:“太后很想郡主有自己的子嗣。” 这不废话吗,谁不想自个孙女生个自己的孩子? 第1823章 红包 “那……”刘太医看了一眼周满后道:“可是下了死令?” 萧院正就看他,“你有办法治好?” 刘太医就苦笑道:“这治病的事儿哪有绝对的,就是一场小风寒都有可能治愈不了,更别说郡主这样的病症了。” 萧院正和他一起看向周满。 满宝正低着头不好意思面对萧院正呢,察觉到不对,抬起头来就对上俩人的目光。 满宝反应了一下后摇手,“我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呀。” 莫老师和她联系过了,说这样的情况他一时也没有绝对的治疗方法。在他们那个世界,胎儿根本不是在母体中孕育的,而是有孕囊,所以子宫环境不好,貌似不是很严重。 只要卵子可用就行。 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针灸和药物一起治疗,让子宫休养三年,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萧院正想到的也是这个方法,他点头道:“云凤郡主现在年纪还不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调养的效果要好很多。” 她这会儿还没满十六岁呢,大有可为。 而且,三年以后,十九二十岁左右,那才是受孕最好的时间段。 刘太医问:“这一点周太医也和太后提过,院正再提,太后答应了吗?” 萧院正道:“这事儿的重点不在太后,而在于云凤郡主和孙家。” 显然他看出了太后的意思,她显然是认同他们的。 三个知情人讨论了一下云凤郡主的治疗方案,甚至还讨论了一下可以用的方子和针法,然后就略过了此事。 反正事情不急,现在云凤郡主还怀胎呢,此时说这些还过早。 等说完话,萧院正就盯着刘太医看。 刘太医一时没反应过来,和萧院正对视了半响后才领悟到他的意思。 他看了眼周满,突然有些心酸,他和萧院正共事有十一二年了吧? 竟然还比不上认识才一年多的周满。 他默默地起身告辞。 萧院正同样客气的挽留了一下,刘太医忍不住在心中想,我要是顺势留下了,看你怎么着。 不过他还是坚辞了。 满宝也要起身告辞,萧院正却叫住她道:“你留下,我们说说话。” 满宝愣愣的点头。 刘太医告辞出门了,萧院正则让他们家里的人继续招待周立君和周立如,然后带了满宝去书房。 书房们一关上,他就问道:“我听人说,你曾和太后单独相处过?” 满宝愣愣的点头,“太后要问云凤郡主的事儿,所以让人都退下了。” “我还听说,你给太后药灸时和太后吵架了?” 满宝惊得不行,看了一眼萧院正,然后就小声道:“萧院正,现在往宫里安插探子可是会掉脑袋的。” 萧院正就忍不住敲了一下她脑袋,低声道:“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往宫里安插探子?那不过是朋友免得我撞上太后的刀口好心提醒的。” 第150页 他道:“就许吴公公他们给你提醒一些事儿,就不许别人给我提醒一些事儿?” 在宫里做太医的是最容易获得宫中内侍和宫女们的好感的,周满有朋友,自然也有念着萧院正好的宫人。 满宝一下就想明白了,松了一口气后点头,然后又摇头,“我可没有和太后吵架,我们很和平的。”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和太后说了什么?” 那肯定是不能告诉萧院正的,她们说的可多了。 萧院正道:“太后脉象浮躁,显然这两日睡得不好,她不仅担心云凤郡主的子嗣,也担忧新庆郡王的子嗣。” 满宝惊讶:“新庆郡王才十二吧?” 萧院正点头道:“是,不过他现在已经懂晓人事,我看他身体底子也一般,长此以往未必能有健康子嗣降生。” 太子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满宝半响说不出话来。 萧院正道:“我前脚才离开宫殿,后脚太后就让人去护国寺捐献香油钱,还让人济困扶弱。” 满宝一脸茫然,“所以呢?” 萧院正:“……太后是在害怕,害怕因益州王而逝的亡魂冤屈不散,影响了益州王的子嗣。” 满宝的笑容唰的一下就收了起来。 看着沉着小脸不说话的周满,萧院正叹息了一声,但还是问道:“你和太后说什么了?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做起噩梦来?”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也没说什么,就是说益州王不是我害的,是他害了自己,还害了所有人而已。” 萧院正便叹息一声后道:“等收假回宫,太后宫中那边不叫,你就不要过去了,针灸的事儿也交给刘医女,你记得教她针法。” 满宝点头,她还不乐意去呢。 满宝告辞离开,将领了一圈红包的周立君和周立如带回家,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工作领俸禄了,即便她比周立君小也没领到一个红包。 她在刘家和萧家没领到红包,但回家却收了不少,从她爹娘到哥哥嫂子们那里到刘老夫人和郑氏那边,庄先生更是给他们几个包了个很大的红包的,奖励他们这一年来的勤奋学习。 已经成亲了的白大郎也意思意思给他们包了一个,然后就撺掇满宝,“本家来的五叔正在前面和你四哥吃酒呢,你过去打声招呼,肯定也能拿红包。” 白善也道:“他给的红包特别大,比我祖母给的都大。” 满宝惊讶不已,“他这么有钱?” 白善和白二郎一起点头,“特别有钱。” 满宝迟疑:“这样不好吧,你们还是亲戚,我们却没多大关系的。” 白大郎就低头端起茶杯来喝,眼睛左右转动就是不看她。 已经知道内情的白善就将满宝拉出去说悄悄话,白二郎兴冲冲的跟上。 “没关系的,他肯定很乐意给你钱。”他道:“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找上门来?” 满宝:“看你出息了呗。”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倒也不差,但最后却是和周四哥更好了。” 他道:“因为祖母和母亲这边很难打动,这才走了捷径,而且你现在可是天子和太子跟前的红人,他们姿态虽未摆出来,但其实是想讨好你的,你去,他们肯定乐得招呼你。” 满宝就好奇,“我还没问我四哥他们呢,怎么他们好起来了?” 白善就笑道:“我祖母让的,有些东西,有些话,我家这边不好说,周四哥出面要好很多。” 第1824章 客气 满宝一脸的疑惑,白二郎等不及让白善再烘托气氛神秘一下,直接兴冲冲的告诉满宝,“堂祖母说我们两家不好和本家闹得太僵,但本家这样见风使舵又让人很不开心,我家还算了,毕竟已经分支出去,隔得远,倒还可以少念些旧情,丁是丁,卯是卯的和他们来往。” “但白善不行,”白二郎瞥了一眼白善,“他们这一支族谱还在本家手上呢,闹得太僵,于白善名声有碍,所以还不如堂祖母脸黑些,再让周四哥从中周旋,我们也出口恶气,不会那么难受。” 满宝愣愣的“啊”了一声,“假装的呀,可我们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那得到的可就多了,”白善瞥了一眼白二郎,和满宝道:“周四哥不是想往草原上做生意吗?草原上的药材和毛皮、牛羊这些不是那么好收的,大多都有固定的商旅。还有销往的地方,货少的时候没什么,货多了,不说销往的地方,就说路过的地方也有可能遇到麻烦。” 他道:“我家几乎不做药材和毛皮生意,但本家不一样,他们涉猎广,在这方面很有人脉。” 其实说白了,就是本家想和白善这一支重新搞好关系,只是刘老夫人一边心中不喜,一边又不能强硬的拒绝。 毕竟白善不像白老爷那一支已经单独分出族谱,他依旧受家族辖制。 而他现在还没成长到可以抗衡家族或是直接离开家族的时候。 世人对家族是很看重的,如果他在家族中的风品不好,也会影响他以后出仕的。 所以刘老夫人对本家来的人很冷淡,拒绝三次总要软和一次。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尤其让他们这样频繁的上门,外人看着还以为他们多亲密呢。 当年被本家和家族联手压制的恶气还积存于心间,刘老夫人不想就这么算了,所以她思来想去,干脆指点周四郎接触了他们。 第151页 她这里态度再坏一些,对方自会找上周四郎周旋,一来二回,两边熟了,一些事情也就好谈了。 白善道:“祖母说了,反正我们总也拦不住他们从我们身上借势,既如此,不如让周四哥去,我家和他们是同族,有些利不好谈,周四哥却是外人,若是双方合作,自然摆开台子有一争一。” 满宝一听,立即明白了,“原来是要使间计呀。” 白二郎就乐得拍掌道:“怎么样,我说这是间计吧,偏你们说不是。我早上可是偷听到了,本家的那位五叔正不动声色的说你的坏话呢,这不是离间计是什么?” 白善道:“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算好的,算的什么离间计?” 他扭头问满宝,“你到底去不去拿红包?” “当然去了,”满宝转身便朝西一院跑去,叫道:“你等一等。” 不一会儿满宝就把八头给抱了过来,她教他,“一会儿见到你爹叫什么?” “爹!” 满宝满意的点头,觉得他有点儿重,干脆放到地上牵了他的小手,“走吧,我们走着去,一会儿记得跟你爹说你想他了,哭着要找爹,知道不?” 才一岁多的八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就是点着自己的小脑袋应下,然后牵着小姑的手,迈着小短腿就朝前院去。 白善见他路都走得不是很稳,便道:“看他兴奋成这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哭着要找爹的呀。” 满宝满不在乎的道:“孩子嘛,哭一阵,好一阵的,反正就是个借口,不然我都这么大了,还跑去和人拿红包,多不好意思呀。” 白珩正和周四郎向铭学几人推杯换盏呢,一抬头就看到白善和白诚和一个小姑娘牵着一个孩子进来。 因为冲着红包来的,满宝先冲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将八头推到周四郎的脚边道:“四哥,八头哭着要找你呢。” 八头一下就抱住了他爹的大腿,抬起头来乐哈哈的看着他爹,很高兴的叫了一声,“爹——” 周四郎“哎”了一声,顺手把儿子抱到了腿上,问道:“你四嫂呢?” “四嫂在忙。” 白珩已经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在周家,会叫周四郎做四哥的还有谁? 白珩立即目光炯炯的看向周满,略想了想后起身行礼,笑道:“这位就是周小大人吧?” 周四郎这才想起白珩叔侄三个好似还没见过满宝呢,立即笑着和白珩介绍,“是啊,这是我家小妹,满宝,这是白善的本家叔叔,排行五,你叫他白五叔。” 满宝连忙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叫道:“白五叔过年安。” 白珩连忙伸手虚扶,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一白丁怎敢受周小大人的礼?” 满宝却严肃的道:“白五叔太客套了。” 周四郎心中微动,想起了什么,笑道:“可不是吗,您是白善的五叔,那就是满宝的长辈,官是官儿,长辈是长辈,该受礼就得受礼。” 白珩听着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别看周家出身贫寒,家教却很好,只这一点儿就不知道强过多少人家去呢。 满宝见他满目欣慰,便笑着又行了一礼,这次白珩不再拦着,他在身上摸了摸…… 因为要来周宅拜年,这里头住着三家呢,孩子不少,尤其是周家的孩子,那可是有两代的孩子呢。 所以他准备了特别多的红包。 不过比较厚的嘛…… 白珩摸了摸,摸出一个荷包给周满,又顺手从腰上扯下一块玉佩一并给她,满脸是笑道:“这还是第一次见侄媳妇,见面礼薄了些,等以后给你补上。” 满宝愣了一下,不由扭头去看白善和周四郎。 白善冲她微微点头,周四郎也乐哈哈的道:“羞什么,你们两个定亲了,那和一家也不差什么了,白五叔给你了你就收着。” 不过周四郎琢磨了一下觉得一会儿喝酒不能再叫白珩白兄了,真是可惜。 满宝这才双手接过,笑嘻嘻的又给白珩道了一声福,这才要和白善白诚离开。 白珩就挽留道:“善宝、二郎和周小娘子不留下同饮一杯吗?” 满宝顿了顿,看了一眼白善后笑着应下,就在向铭学的下首坐下。下人立即上前给他们添碗筷。 满宝问道:“不是说还有两位族兄吗?他们不在?” 白珩就笑道:“二郎三郎正和大郎一起讨论功课,一会儿让善宝为周小娘子引见。” 满宝笑着应下。 第1825章 时运 满宝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不是特别想吃。 她想留着肚子回西一院去吃,不过她依旧举筷挑了一些爽口的菜吃。 八头坐在他爹的腿上,盯着小姑看了一会儿,伸手想抢她的筷子吃东西。 满宝抓住他的手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才吃过东西。” 白珩放下了筷子,笑问满宝:“周小娘子一早就出门了?” 满宝笑着点头,“去给上官拜年。” 白珩便忍不住打探,“太医们过年也要值守,听说周小娘子除夕夜也去值守了?” 白善微微挑眉,端起茶杯挡住表情,不动声色的掀起眼皮看了白珩一眼。 满宝点头,不太想提起宫中的事,笑道:“我年纪还小,只管听大人们怎么说就怎么做。” 第152页 白珩便笑道:“这倒是,不过周小娘子现今可是有名的神医,论医术,太医院里怕是都没几人能比得上周小娘子吧?” 满宝虽然被夸得高兴,但依旧摇头,实事求是的道:“我比萧院正刘太医他们还差太多了。” 满宝不太想说太医院的事儿,白珩便只提了几句,然后就看向白善笑问,“过了年你们还是去崇文馆吧?” 白善和白二郎笑着应了一声。 白珩便叹息着和几人道:“善宝是我们族中天赋最好的了,像他爹,从小就读书厉害。其他的孩子虽有心,但天赋上就是差了一些,也不知道今春他们能不能考进国子监?” 满宝这才知道白珩带他两个侄子过年也要进京是为考学来的。 周四郎就要意思意思夸一下白景和白辰,表示他们还是很厉害,应该能考进的,结果他才张嘴,向铭学已经笑道:“人这一生是很讲时运的,读书科举也是一样,白二少爷和白三少爷今年若是考不中,不过是缘分未到而已。白五爷不用忧愁。” 这话要是别人说,白珩一定觉得对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或是在冷嘲热讽,可是向铭学说的,结合他的人生经历,白珩便只能跟着点头微笑,心中微微叹息,竟是忍不住认同起来。 或许是真的讲究时运吧。 看向铭学,本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从小读书,小小年纪就自己考进了府学,要不是突生变故,恐怕他如今也正在国子监里读书呢。 可现在,他孑然一身,父母亲人全然不在了,身边只有三五族人,凭他之前读了多少书,将来都不可能走仕途这一条道了。 再看白善。 白珩忍不住微微扭头看了白善一眼,他们父子祖孙三辈才是真正的恰逢了这时运二字啊。 四叔过世的时候恰逢乱世,只留下一个年幼的白启,大家都觉得四房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可刘老夫人不仅养大了白启,还让他在新朝建立之后先考进了县学,后又考进了府学,一路到国子监中读书。 他们这一辈,白启读书最好,他考进国子监时,他大哥也才比他先一年考进去。 但他大哥比白启大六岁。 所有人都觉得白启怕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出息的,那时候,大房还特意拉着刘氏入股族中的生意,当时两房关系和睦,他父母有空就叮嘱他多和白启来往。 谁也没想到,白启外放益州会一去不回,只留下一个才出生不久的白善。 族中,包括他,都觉得四房没指望了,但刘老夫人却又一次将孙子抚养了起来,而且,白善走的比白启还要高,还要远。 白启在他这个年纪时还在府学里上学呢,可他现在已经在崇文馆里读书,不仅可以时常见到太子和孔祭酒,甚至还有机会见到皇帝。 他比白氏任何一个子弟都要走得远,走得高。 白景和白辰都十八九了,却还没考进国子监呢。 这就是时运吧。 四房有这个时运,是他们抢也抢不来的。 白珩心中微微叹息,笑着勉励了白善和白诚两句,让他们好好读书,为国为君尽忠。 三少年为了红包陪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便起身找借口先跑了,连八头都没带。 八头坐在他爹的腿上也安然得很,不断的扒拉东西又不断的被扯开手,和他爹玩得不亦乐乎,也不想和他小姑走。 等周四郎回归神来时,想把儿子扔到一边不管又不舍得,只能叹息一声继续抱着他和白珩说话。 满宝三人跑出去,她便拿出红包来打开,看到里面非常好看的金裸子,很高兴,“你们的呢?” 白二郎道:“谁还把红包随身带着呀,我都放回屋里了。” 白善则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也倒开来给她看,发现他们俩的一样大小不说,连上面的图案都是一样的,便高兴起来,“你五叔真大方,随便一个红包都是金裸子。我只打算串铜板,到时候出门去,遇见同僚家里比我小的小孩儿就给一个红包。” 白善听她还限定了年纪,便忍不住笑起来,“比你小的可不多,正好,明天就有两个。” 说的是唐鹤的儿子和杨和书的儿子。 白善和白二郎想起了什么,怔了一下后道:“等一下,你要给他们红包,那我们岂不是也要给?” 满宝也怔了一下,片刻后乐得连连点头,“是呀,我们可是同门师姐弟,我年纪还比你们小,我都给了,你们好意思不给吗?” 白善:“……可我们还没挣钱呢,也没有工作。” “就是啊,”白二郎纠结道:“我们家里的规矩,成家了才要给红包的,我们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为什么要给?” 满宝瞪着眼看他们,“我不管,既然我要给,你们也得给。” 白善想了想后道:“这样吧,我陪你一起给了,二郎的那份钱则存起来,回头我们可以出去买吃的。” 满宝略一想便答应了,然后看向白二郎。 给他们三个花总好过给别人花,白二郎也点了点头,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往前又走了一段后才想起来,“你们都给了就我不给算怎么回事?关键是我还出钱了,不行,我也要给!” 不然总觉得他小了一辈似的。 满宝和白善不想他竟然反应过来了,只能一边惋惜,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第153页 第1826章 鸡汤 白善并没有带满宝去见他那两位族兄,别说她,就是他和对方都不太熟,属于那种在大街上迎面见到都认不出的那种。 他们也并没有让白善感到很高兴,他对本家的人都不太喜欢,所以直接和满宝一起到西一院去吃小钱氏给满宝准备的晚午餐。 家里人都吃过午食了,只有满宝和周立君周立如没吃,她本想在厨房里给她们支个小桌子就差不多了。 见白善白二郎也过来了,便干脆让他们坐在饭厅里吃。 她领着周立君和周立如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见白善和白二郎都坐下了,便拉了满宝出门,小声问道:“你惹你们上官生气了?” 满宝惊诧,“大嫂怎么知道的?” 小钱氏点了一下她额头道:“你当别人是傻子不成?哪有上门拜年不留客吃饭的?” 满宝一听是这个理由就立即分辩道:“大嫂,你不知道,这就是官场的规矩,下属到上官家里拜年可以,但上官留不留下属吃饭就要看缘分了。” 小钱氏表示怀疑,“哪有提着礼物上门却不留饭的?” 满宝道:“还有提着礼物上门连主人的面都没见着的呢,远的我们不说,就说季相家,他是宰相,满朝文武除了另一个宰相,谁都在他之下,要是提着礼物上门就可以见到他,还能跟他吃顿饭,你看他家的门槛是不是要被踏坏了。” 满宝自信满满的道:“所以啊,不是谁都会留下属用饭的,不过您放心,明儿我去见另一个上官,他肯定会给我留饭的。” “是杨大人吗?” “是呀。” 小钱氏就道:“我记得杨大人喜欢吃我们家的鸡汤,不如我明儿熬一锅,你带去给他尝尝?” 哪有上门拜年带一锅鸡汤的? 但满宝咽了咽口水后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反正杨学兄和唐学兄也不是外人,带一锅汤上门也没什么的。 小钱氏就笑道:“那我今晚就把鸡杀了明儿一早就炖上。” 满宝就觉着好饿呀,她就想转身回去吃饭,却还是被小钱氏给抓住拉了回来,继续原来的问题,“所以你还是得罪了上官?” 满宝:“……大嫂,萧院正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您就放心吧,过两天就好了,不信你问立君,她和立如今天在萧家是不是收了好多红包?” 小钱氏:“……” 她没告诉满宝,她得罪萧院正的这个事实就是立君猜出来,然后刚才给她烧火煮菜时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这才知道的。 小钱氏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满宝,见她脸上一点儿忧愁都不见,便知道这事儿应该不是很要紧,这才放下心来。 但还是叮嘱了两句,“别和上官闹意见,知道吗?” 满宝连连点头,摸着肚子问,“大嫂,饿了。” 小钱氏这才让她去吃饭。 小钱氏炖的鸡汤鲜美得很,虽然用罐子装了,盖子也盖得很严实,但用篮子提了带上车的满宝三人还是觉得香味扑鼻而来。 三人同时咽了咽口水,然后白二郎摸了摸才吃过早食的肚子,小声道:“好像又饿了。” 满宝就伸手按住了竹篮,白善道:“再等等,等到了唐学兄家就能吃了。” 杨家现在门庭冷落,家庭氛围也不太好,杨和书不太想他的朋友去他家里感受这份不美好,所以早早和他们约好了在唐家见面。 他们到唐家大门口的时候正巧杨和书的马车也到了侧门。 大吉拉住马车先让杨家的进去,他这才赶了马车跟上。 唐家的下人早知道杨和书和白善他们要来拜访,因此看见两家的马车便拆了门槛让他们进门,一边还让人去通知大爷。 杨和书在侧院里下车,转身扶了一下崔氏,突然闻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白善他们的马车。 白二郎和白善已经一前一后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人转身接过一个大竹篮,一人则转身扶住周满。 杨和书的目光便落在白二郎提着的竹篮上,忍不住翘起嘴角笑,扶着崔氏上前,“这是你们带来的礼物?” 崔氏惊讶的看了杨和书一眼,哪有当面问人送的礼的? 白二郎已经点头,挡住嘴巴小声的道:“是周大嫂熬的鸡汤,给我们在午饭上喝的。” 满宝道:“明明是特意给杨学兄熬的。” 杨和书就笑出声来,和满宝道:“没想到周大嫂还记着这事儿,我们进去吧。” 大吉和跟车的护卫从车上抱下来好几个盒子,那是给唐家的年礼,还有一份在车上,是给杨和书的,不过得等他们做客出来后再给。 不,应该是再交换,因为杨和书也给他们准备了年礼。 奶娘抱了孩子上来,有丫鬟撑开了斗篷给他挡风。 满宝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正对上他滴溜溜的黑眼睛。 满宝“呀”了一声后道:“才百日没多久吧,看着好聪明呀。” 崔氏高兴起来,立即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比别的孩子要聪明一些,现在似乎都会认人了。”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里去,才走了一段就迎上来迎接他们的唐鹤和唐夫人。 大家笑着见礼便往后院去,走了几步,唐鹤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扭头问唐夫人,“这是什么地方在熬汤,香味儿还传到前面来了?” 第154页 唐夫人当然也不知道,就随口回了一句,“是厨房吧?” 唐鹤却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皱道:“不对,我怎么觉得这味儿没变多少?大厨房的味道能飘到前面这里来吗?” 满宝干脆跑到白二郎身后,扯过身后的斗篷冲着篮子就扇了扇,问唐鹤:“唐学兄,这会儿是不是觉得更香了?” 唐鹤目光就落在了白二郎提着的篮子上,他:“……” 其他人看着满宝也半响说不出话来。 唐夫人最先反应过来,笑问:“你们上门怎么还提着汤?怎么,怕我不给你们喝汤不成?” 唐鹤却也有幸喝过小钱氏做的鸡汤,他闻了闻后问道:“是你大嫂做的?” 满宝骄傲的点头。 唐鹤就露出笑容,笑哈哈的道:“来就来了,你们怎么还这么客气?” 杨和书淡淡的笑道:“大概是因为周大嫂知道我爱喝她炖的鸡汤吧。” 满宝点头,小声道:“我大嫂一直记着呢。” 唐鹤:…… 他也夸过周大嫂汤熬得好好不好,为什么就记得杨和书不记得他? 第1827章 消磨时间 唐夫人和杨夫人都对这罐汤很感兴趣,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好喝,竟得了唐大人和杨大人的一致好评。 所以她们都不等到午饭,到了后院的客厅后,大家才盘腿坐下唐夫人就让下人取碗筷来。 她道:“趁热喝吧,不然留到午时冷了再热,到底觉得味道变了。” 她的这个理由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 于是满宝打开罐子,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 没喝过的唐夫人和杨夫人闻了闻后喝了一口,笑道:“是比平时家里的好一些。” 但也没多少差别啊。 杨和书和唐鹤就笑了笑,让她们道:“你们多喝些。” 唐夫人和杨夫人就搅动着汤勺,慢慢的喝了一碗,觉得滋味儿还不错,便又喝了一碗,直到这一碗快要喝尽她们才有些反应过来,以往喝鸡汤,再香再好喝一碗也是喝不完的,可这会儿她们都第二碗了。 杨夫人垂眸看了眼碗底的汤,微微一笑道:“这汤不仅清香,还不油腻,她是不是把油撇去了?” “不是,”满宝道:“熬出来的汤油撇去能有什么用?我大嫂是在杀鸡以后就把带黄油的那些皮下都切了出来炼油,这样炒菜也能放,剩下的才拿来熬汤呢。” 本来小钱氏这样做是为了给家里多存些油,这样杀一只鸡,家里可以多用三四天的油呢。 而老周家人多,为了能够每人都可以喝一碗汤,她可是很费心机的每一只鸡都熬了一大锅汤。 这样熬出来的汤肉就不是很好吃了。 但老周头和钱氏一点儿也不介意,肉嘛,哪有难吃的? 而老周家人太多了,好肉基本上就让给了几个孩子,他们吃了肉,总得让其他人喝点汤不是? 所以对小钱氏的这个做法没人表示反对。 谁知道这样做出来的鸡汤却正合了杨和书的胃口,自第一次在周家用饭恰巧喝过一碗汤以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 后来,每一年去七里村,他都会在周家留一顿饭。 老周头也很开心的招待杨和书,因为他每次来,或许是因为在他家用饭的缘故,杨和书都给周家提了好些肉。 在他看来,猪肉和羊肉可比鸡肉好多了,尤其是那种肥肥的肉。 自觉赚了的老周头每次在杨和书上门时都要叮嘱小钱氏好好熬汤。 唐夫人也回味了一下,微微点头,“汤挺浓的,却又不油腻,的确好喝。” 白善很有经验的道:“里面的配菜也好吃,除了鸡肉。” 大家捞出里面的山药,一人几块的分吃了。 唐大人吃得微微出汗,干脆放松的往后一靠,笑道:“每日这样半日悠闲,再来一碗这样的鸡汤,可真是神仙生活了。” 满宝也惬意的靠在椅子上,高兴的点头。 杨和书微微一笑,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也放下了碗休息。 吃饱喝足,几人便慢悠悠的移到另一处去休息,这边屋里布置要更雅致一些,唐夫人拉了杨夫人和满宝占据最好的位置——木榻,顺便还带上了两个孩子。 不过她对孩子不太有兴趣,所以看了一下杨夫人的儿子后就对她儿子道:“带弟弟到一旁玩去吧。” 杨夫人的儿子才百日过后不久,自然是不可能玩的,所以奶娘抱了他坐到另一边榻上,和唐家的小少爷一块儿玩。 唐大人看了一眼后问杨和书,“你什么时候离京?” 杨和书道:“年前已经定下了夏州那边,等过完十五就要准备启程了。” “崇文馆和户部的事儿……” “都交接好了,暂由我们户部的安侍郎代替。” 满宝正喝茶呢,闻言抬头道:“安侍郎很抠门的。” 杨和书就忍不住一乐,和她道:“安侍郎还是很讲道理的,你们太医署若要申请款项,只要有理有据,且能说服他,我想他会给你们拨款的。” 但到底没有自己人来得方便,最主要的是,她也不知道安侍郎是否认同太医署。 她可是知道的,朝中很多官员都反对再开办太医署,他们前期工作能那么顺利,一是有赖太子撑腰,二则是户部这边接手的是杨和书,他认同他们,所以才能这么快速的把太医署建造起来。 第155页 说到底,他们太医署还是不太有话语权,所以都得看上面的脸色过日子。 满宝在心里想得特别惨,然后和杨和书打探一下安侍郎的为人及品性。 杨和书也有心提醒她,便细细地说了一些。 唐大人等他们说完了才接过话头,“到了夏州记得来信报平安,那边寒苦,若是遇到难事一定要来信。” 杨和书便笑问:“你既不是户部的官员,也不是吏部的官员,我遇见了难事,你一个长安县县令又能奈何?” 唐大人噎了一下后道:“我是没办事,但不是还有你爹和我爹吗?” “对了,你和杨世叔……” 杨和书微微摇头,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他道:“杨氏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就算是为了平息族中的火气,我父亲此时也不好对我脸色太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唐大人却很忧虑,不过当着三个小的面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他觉得他们兴致勃勃的眼神很碍眼。 满宝三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他们没有继续的意思,很是惋惜。 唐鹤横了他们一眼,和杨和书叹气道:“你一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白善就道:“唐学兄,还有我们呢。” 唐鹤:“算了吧,你们只会隔岸观火,煽风点火,我不给你们填补就算不错的了。” 一旁的唐夫人就幽幽地问道:“那我呢?” 唐大人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是说除了夫人外就没说话的人了。” 满宝三个人立即低下头去偷偷乐,杨和书也低了头微微一笑。 唐鹤见没人给他解围,心中不由生气,他觉得应该在三人中再加一个杨和书,简直太过分了。 七人一直在唐家消磨到了下午,快要吃晚食了才告辞回家。 临走前还拿了不少唐家的回礼,唐鹤和唐夫人将人送到门口,还亲眼看着白善三个和杨和书交换了年礼,这才各回各家去。 第1828章 送别 杨和书已经定好过了元宵就启程去夏州,初八才开印他就开始去户部和吏部交接,然后初十休假面见亲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 只是现在杨氏被皇帝和太子所恶,以往的亲朋直接少了一大半,而且杨和书性格清淡,看似与谁都相处得好,但真正要好的也就这么三四人而已。 其中有三个还在宫里呢。 所以杨和书谁都没去见,直接收拾东西,打算十六那天一早就启程。 早些走,他们路上还能多休整两天。 这一次,他把妻儿都带上了,因为儿子还小,杨和书还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济世堂里请了陶大夫随车,等到了夏州陶大夫再回来。 这是周满给他们牵的线,为此她还拿到了一斤红枣,半斤红糖的回扣。郑大掌柜给的。 理由是,“夏州那边有一趟药材出了些问题,需要我们派人过去查看,我本犹豫着是我去,还是请丁大夫或陶大夫走一趟,这下可好,不仅可以去夏州,还能赚一笔钱,更重要的是,还和杨大人勾连上了。” 满宝:“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收他这么多钱?” 郑大掌柜理直气壮的道:“这样杨大人用着才放心啊,一事是一事,本来好大夫跟车就这个价,等到了夏州,我们要是有所求,自然也会对杨大人有所表示的。” 满宝就问道:“你们这是官商勾结,行贿受贿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什么行贿受贿,说的多难听呀?”郑大掌柜道:“你也太小看我们药铺了,也太小看杨大人了。” 他道:“谁不知道,杨家出了名的豪富,满京城里,除了邹家外,就杨家最有钱了。” 更别说杨和书那气质,谁会用钱去玷污他呢? 郑大掌柜摸着胡子笑道:“我们药铺要给,那自然是给些药材之类的,我想,若是在杨大人治下,他应该也会很喜欢吧?” 杨和书可能不喜欢钱财,但一定喜欢他治下的百姓有钱财,那些可都是政绩,有所求,必有能合作的地方不是? 满宝认真的看了郑大掌柜一会儿,在送杨和书出城时就忍不住问他,“杨学兄,你喜欢钱财吗?” 也来送陶大夫的郑大掌柜笑脸一僵,忍不住瞥眼看向周满,暗想:难道是今年给儿子准备的年礼轻了?怎么这么坑他? 杨和书就笑道:“世上谁会不喜欢钱财?我是人,自然也是喜欢的。” 他不知道满宝为什么提起这点儿,因此顿了顿,然后道:“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相比于道,钱财就显得轻了许多。” 满宝认同的点头,不过依旧得意的看了郑大掌柜一眼,传达道:看吧,你看错了,杨大人他喜欢钱财呢。 难得与她心灵相通的郑大掌柜:…… 杨和书却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难事,比如有人行贿让她做什么之类的。 他暗暗提醒道:“宫中情势复杂,你虽有太子相护,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时东宫的人,而是太医署的太医。” 满宝点头,“是呀。” “那就不要参与宫中的争斗,你年纪小,只需看好病就行,”杨和书意有所指的道:“你得保全好自己才好。” 满宝点头,“杨学兄放心吧,我只对医学和花草虫鸟感兴趣。” 第156页 这是不可能的,别以为杨和书不知道她有多爱听各种消息。 他扭头看向白善,叮嘱道:“你们同在宫中,可要看好她来。” 白善看了周满一眼后应下。 满宝:…… 满宝:“我很懂事的。” 杨和书只是笑笑,白善也扭头冲她笑笑,一旁的白二郎跟着偷乐。 他看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对三人微微点头,转身朝他爹和唐鹤走去。 唐鹤才到时就被杨侯爷叫到一边说话了,这会儿见杨和书过来,便冲他微微点头,正想把空间让给他们父子时,杨侯爷已经转身走向另一边去了。 唐鹤:…… 等杨和书走上前,他就问道:“怎么,世叔还在生你的气?” 杨和书笑着微微摇头。 唐鹤便叹息一声道:“世叔才和我说呢,希望我能在朝中与你呼应帮衬,说你此去夏州,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回来呢。” “然后我就突然想起一件事,”唐鹤幽幽地道:“我突然想起,你即便是不做实官,也还有一个侯爷的爵位呢。” 杨和书:“……我爹还健朗呢,应该还能够活上二三十年。” 唐鹤虽不觉得杨侯爷还能活这么久,但也颇觉安慰的点了点头,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唐鹤悄悄看了一眼仰着头看天,就是不看他们的杨侯爷一眼,小声和杨和书道:“你放心的去,我会给你盯着世叔的,虽不敢与你做保证,但他若是想换个儿子做世子,我一定一早通知你。” 杨和书忍不住笑出声来,颔首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杨和书个人能力太出众了,出众到大家都快忘记他还是侯府世子了。 京城里,大家会叫这位小公爷,那位世子爷,但就是不会称呼杨和书为世子爷。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所得必定在侯爵之上,他大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封侯拜相,而不是继承祖宗余荫。 一直到杨和书告别了所有人,杨侯爷才肯见杨和书,他看了眼他身后的人群,忍不住叹息一声,“你既选定了这条路,那便走下去吧,这二三年内先别回京城了。” 杨和书应下。 杨侯爷道:“你那个专门放元宝玩具的箱子里有个盒子,里面是一些钱,江南那边的事儿已经起了,恐怕就这一二年,陛下和太子就要在江南动手,你在户部的那些动作瞒得了别人,却一定瞒不住崔氏和王氏,到时候他们在江南的手足被砍了,你恐怕要被迁怒。” 杨和书淡然道:“父亲放心,大晋并不是崔氏和王氏的天下,这也不是后魏,他们不能拿我怎么样。” 杨侯爷依旧忧虑,点了点头道:“我回头会让人多往夏州那边去,你要是缺钱了让万田去取,先把夏州那边管好吧,不要让外面的人插手进去。” 第1829章 八卦 他看了一眼崔氏,叹息道:“让你媳妇多和娘家联络联络……”娶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杨和书没说话,退后一步恭敬的冲父亲行了一礼,便转身去找妻子,扶着她上马车后和众人道别离去。 杨侯爷看着他走远,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会儿崔氏和王氏还很客气,生气的是族里的人,因为他们在江南的产业都被皇帝抄了,今年杨氏过了一个很惨淡的年,好几房几乎都要靠江南的收益来维持日常花销的突然断了来源,这一个年过得不要太惨淡。 一个两个的还不敢来找族长闹,但人多了,族中怨气沸腾,就算他是族长,足够强势,也压不下这么多人。 尤其旁边还有煽风点火的人,所以杨和书把妻儿都带走也好,留在京城,便是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光气就不知道要受多少去。 送走杨和书,满宝三人便钻到马车里准备回家去,才正月十六,还冷着呢,这会儿又早,所以他们出门就窝在马车里,不愿意骑马了。 唐鹤见他们上车就走,忍不住骑马追上去,敲了敲他们的车窗,见白二郎推开窗探出脑袋来,他就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急什么,难得放假,不一起去大街上吃个饭?” 白二郎道:“太阳才出来没多久呢,我们吃过早饭了的。” 话是这样说,到了大街上,白善三个还是和唐大人唐夫人坐在了一起,五人找了个馄饨摊坐下,一人捧着一碗馄饨吃。 大吉等护卫也坐在隔壁的桌子边点了一大碗馄饨。 唐鹤还喝了不少馄饨汤,长呼出一口气道:“冷天吃馄饨就是舒服啊。”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 唐鹤问她,“明日收假有大朝会,你得早一些进宫吧?” 满宝忧愁的点头。 唐鹤就道:“那明日你在路口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满宝看了一眼唐鹤,又看了一眼正喝汤的唐夫人,摇头,“唐学兄,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唐鹤就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我就明说了,我听到些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听说孙郡马要进国子监读书了?”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进不进国子监与你有什么关系?” 唐鹤就指了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是谁?” 满宝不假思索的道:“好人。” 唐夫人差点把汤给喷了。 唐鹤:“……谢谢夸奖。” 第157页 白善笑道:“唐学兄是长安县县令。” 唐鹤心情这才好些,他道:“今年进京拜年的皇亲国戚和权贵太多了,我就是这么倒霉,这些人大多都住在了长安县。” 只有极少部分人住到万年县的管辖区域去了。 “你知道过年九天我临时被叫去衙门多少趟了吗?”衙门封印,按说他这个县令也是放假的,但他就是得时不时的跑一趟衙门,或是身披官服出去调解。 “昨晚上元宵,看到我这儿没有,是不是又黑又大了?”唐鹤指着自己的眼袋问周满。 满宝看了一下后道:“唐学兄,我早上见你的时候就想说了,昨晚上逛灯市的时候我还看见你了呢,怎么才半个晚上不见你就好像老了三岁似的?” 唐夫人瞥了唐大人一眼道:“因为他一晚上没睡。” 唐鹤忧愁的叹息,“当长安县的县令比当华阳县县令难太多了,昨天晚上我光处理人喝酒打架的事儿去了,对了,现在崔家的四公子和邹家的小儿子还在县衙里醒酒呢。” 他道:“现在元宵也过了,该走的人也该动身了,不想走的人我总得做一下统计,看有多少人留下来,平日里住在哪儿,打算在京城做什么营生。都打探清楚了,我以后好做工作。” 不说满宝和白二郎,连白善都咋舌,然后同情的看着唐县令,“可真辛苦呀。” 唐大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呢,孙郡马是要留在京城吗?”唐鹤道:“你住在宫里,消息肯定比我灵通。” 主要是她是太医,能够更方便的接触到宫中的消息。 满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她还真知道。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左右看了看,见左右两边都是两家的护卫和丫鬟婆子,这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太后娘娘和陛下求了一个恩典,让孙郡马进国子学读书……” 不仅唐大人倾身去听,连唐夫人和白善白二郎都倾身竖起耳朵听。 白善问:“你怎么没和我们说过?” 满宝不在意的道:“我也是去给太后复查时偶尔听谁提起的,又不与我们相干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说?” 白善一想也是,低头喝了一口汤后想起了什么,抬头道:“还是有些关系的,不知孙郡马为人如何,但云凤郡主脾气可不太好,她要是留在京城,我们得小心一点儿。” 满宝就挥手道:“她不会有空找我们麻烦的。” 她道:“她小产了,得做小两个月的月子,然后还要调理身体,忙着呢。” 唐夫人惊诧不已,“怎么会小产了?” 唐大人也惊讶,一瞬间已经想到各种宫中斗争,但又不觉得不太可能,宫中是皇后的地盘,皇后管理后宫一向有序,何况还有太后在,谁会那么想不开去害云凤郡主? 满宝不能说云凤郡主的病,那毕竟是她的隐私,她猜测她的病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所以她只能含糊的道:“舟车劳顿,本来胎像就不是很好的,初十那天就小产了。” 当时还是刘太医领着刘医女去处理的,后来连萧院正都去了。 萧院正和刘太医都有意隔开了周满和云凤郡主,所以不在云凤郡主面前推荐周满,甚至不主动提及刘医女的师从; 同时也不在周满面前谈论云凤郡主的病情,以免她参与过多。 可是,刘医女是她的徒弟呀。 对于云凤郡主,满宝还是很好奇的,所以她忍了不到半天就悄咪咪的把徒弟给叫去私自指导了,然后她就什么都知道了,连云凤郡主情绪不好,和孙郡马大吵了一架的事儿都知道了。 第1830章 唠叨 唐大人发誓,他本意真的只是想打听一下孙郡马是不是要留京城,如果留京城是不是进国子监,他完全没有打探别的意思。 结果这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拾,满宝除了一些不能说,或是模棱两可,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消息外,其他全都给唐大人说了。 唐大人发誓,他不想听的,但他夫人很感兴趣,所以他就跟着听了。 满宝道:“……太后设在护国寺外的棚子还在呢,听说要一直设到二月初二去,因为她前几日又做噩梦了。” 唐大人竖起耳朵。 满宝道:“我觉着太后就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她没说出口的是,或许太后是真的年老了,身体在急速的衰弱中,所以身上一难受,心里就忍不住多想。 尤其她应该预感到了自己的寿命,所以最近总忍不住回想起以前的事儿。 连对着满宝她都没忍住说起她年轻时候的事儿。 满宝叹息一声道:“我给她针灸过,不过效果不是很好了,她晚上总是多梦。” 唐大人若有所思,忍不住和唐夫人对视了一眼。 白善拿出荷包,取了两串钱给老板,道:“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唐鹤立即回神,笑道:“我来请吧。” 白善摇了摇头,“学兄何必和我们客气?” 唐鹤就道:“你们还是学生呢,怎么好花费你们的钱?快收起来收起来。” 白善已经让老板算钱了。 他们这一行人不少,老板算术不太好,只能一个一个的加,满宝看不过眼,干脆一眼扫过,算好了人数后就给他报了一个数。 第158页 老板这才算到第四个人呢,听见周满给他报数还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把他才算好的数字给忘了。 白善见了就道:“是我不好,应该给你算好的。” 说罢从他手里接过一串钱,从上面数了三十六文给他。 老板看了眼手里的一百三十六文钱,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衣饰,觉得这些有钱人不至于坑他一个摊贩的小钱,这才不继续纠结,笑着送走他们。 唐鹤在一旁看着,啧啧道:“你们心算越发快了,白善,你这是也打算去户部?” 白善摇头,“我不喜欢直接进六部,我想和杨学兄一样先外放,最好可以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 满宝插嘴道:“我们想去高昌。” 唐鹤:“……白善也就算了,你一个太医,能出京吗?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 满宝不在意的道:“总能找到机会的,实在不行就先辞官两年呗。” 唐鹤就冲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对唐夫人道:“这就是有本事和没本事的区别了。” 没本事的,暂时离开官场都要心慌得不行,生怕不能起复。 而像周满这样的,便是没有家世,她也多的是机会再次进入官场。只要她的医术还在。 唐夫人点头,也很是认同。 没有家世的周满此时正被太后念叨呢,“让人去玄都观里捐些香油钱,也在山下设一个棚子吧。周满说的也没错,既给了佛家,不好不给道家,神佛嘛,都拜一拜,指不定谁家起了效用呢?” 窦嬷嬷沉默了一下后忍不住提醒,“娘娘,周满毕竟和王爷不睦。” 太后就叹息一声道:“算了,正如她所说的,这宫里的人哪一个不和老五有关?” “皇帝是老五的亲哥哥,皇后是老五的亲嫂嫂,太子和明达几个也是老五的侄子侄女,她不照样给人看病治伤吗?”太后道:“冤有头债有主,她就恨老五一个,连对着云凤都起了医者仁心,又怎么会害哀家呢?” 窦嬷嬷完全想不到,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大宫女,这话是什么时候说的,她怎么不知道? 大宫女低下头,假装们看到窦嬷嬷的目光。 太后挥手道:“快去吧,去年年景不好,虽少,但肯定会有灾民到京城来,每日施米还是有些用处的吧?对了,告诉他们一声,不许他们在京城里买粮食,都出京畿之地去,嗯,就去陇州,或更前一些,直接去剑南道吧。” 窦嬷嬷问道:“这是为何?虽说外面的粮价要便宜些,但花费在路上的钱也不少,这样算下来还不如在京城买呢。” 太后就摇了摇头道:“周满说了,我要是在京城里买粮,那粮价必定会上涨,本来还有能力买粮的人家说不定就买不到粮了,那岂不是做了孽?” 太后道:“这非我本意,所以还是走远一些吧,这样粮食是我们运回来的,虽是捐粮,但京城的粮食没有减少,而是增加了,不仅施米时救了人,要是粮铺的粮价再下降,那又是救人一命了。” 窦嬷嬷:…… 她才奉命去照顾云凤郡主几天?怎么一回来太后就张口闭口是周满说了? 她忍不住再度瞥眼看向大宫女。 大宫女低着头,心中却暗道:怪谁? 还不是怪你们都不喜欢和太后说话? 太后这段时间,尤其是年后,也不知怎么了,特别的喜欢回想往事,偏她记性又不太好了,一件事总忍不住翻来覆去的说。 皇子公主们虽会来请安,却不会久留,而且一件事翻来覆去的听也会厌烦的。 就是恭王能耐着性子听完太后唠叨,面上也忍不住走神。 更别说皇帝和皇后了,过年忙得不行,根本没时间听太后唠叨。 而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倒是没得选择,但太后不喜欢和她们说呀。 窦嬷嬷在的时候太后倒是会说,但窦嬷嬷只会应和,哪里像周满,太后说一句,她能有两个问题。 明明太后说的是一件事,可等周满看完病,扎完针,她愣是能引着太后从天南说到海北,连带着大宫女都跟着听了不少早年间陇西贵族间的隐秘。 坐着马车回家的白善三人经过了护国寺所在的那条街,白善透过车窗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啪的一声合上车窗,扭头和满宝道:“有的人总觉得做了补偿就可以赎罪了。” 第1831章 生意 “这个得问那些冤死的冤魂,还有他们的家人。”满宝也朝着窗户看了一眼,道:“我觉得这不应该是果,而应该是因。是太后接济这些贫苦百姓的因,将来能得什么样的果谁也不知道。” 白善道:“可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满宝就摇头道:“她寿命不长,何苦去与她论这个长短呢?把人气死了,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而不论是算谁的,他们都没好结果,所以不如避而不谈。 满宝不接受,便只当不知道太后赎罪的心思,只当她是在为自己做好事,还能引着她做更多的好事。 “不知道太后考不考虑支持一下天尊老爷,”满宝道:“也真是奇怪了,怎么太后,皇帝和皇后都信佛祖,而不拜天尊老爷呢?” 白善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还两者都不拜呢,只跪天地君父,所以没必要强求。不过其他人还罢,皇帝却不应该有偏向的。” 第159页 满宝惋惜道:“可惜魏大人没有就这一点发表看法。” 此话一出,连白二郎都抬起头来,三人相视一眼后嘿嘿一乐,说起来,今年过年好平静呀,他们都没听到魏大人骂人的声音了。 元宵收假,白善三人又再次进宫去了,其他人也该上学的上学,该工作的工作,老周头则又和周大郎往庄子里去了。 这一次小钱氏留在了京城,在吃过她做的饭菜后,周六郎觉得他们饭馆还可以更进一步,所以把她拉到饭馆里帮忙去了。 周立君则是把算盘打得啪啪响,她现在润脂膏的生意做得很好,已经都卖到雍州去了,每月的需求都在稳步的往上增长,不是很多,几罐子几罐子的长,但这恰好在她们的接受范围内。 毕竟这东西做好了也不好留太长,做出来后就要用,最好一年内用完。 现在方氏和陆氏还专门在西一院里收拾出一间药房,专门放着她们熬药膏的器材和药材。 里面光架子就摆满了三面墙。 满宝过年的时候看过周立君做的账册,发现光这一项的收入就比饭馆的还要多了。 于是她也开始在百科馆里翻找起来,希望能再找到一些古方,嗯,对于科科他们来说是古方,对她来说有可能是后方的方子。 找出来的方子还要研究一下,做出来后自己得先用用,确认没问题了再往外卖。 长豫听她说起这事儿时还道:“本来这该是我们一起做的,没想到最后却让你专美了。” 明达就在一旁和满宝解释,“姐姐她羡慕你呢,听说你一罐药能卖一二两,一年能有不少收入吧?” 满宝道:“钱的事儿都是我二侄女管的。” 她想起了立君说的,润脂膏卖到雍州城时一开始根本卖不开,周四郎为此还吃了好几次排头。 还是李家的三娘子出面说和才免去了许多的麻烦,可他们在雍州的生意依旧受限制颇多。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抢了别人的路,因为润脂膏,好些人家已经在减少或断了胭脂和油脂这些东西。 可这世上谁又嫌钱少呢? 满宝和长豫道:“你想做这门生意?” 长豫就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她,“可以吗?” 满宝点头道:“我倒是没意见,不过生意上的事儿是我侄女在管的,你得跟她谈。” 满宝笑了笑,直言道:“不过我想她会答应的,你是公主,有你的名号在,我们能省去许多麻烦。” 明达微微蹙眉,她只是玩笑一样的点开长豫的心思,本意是想让满宝安慰一下长豫,不让她心中多想。 却没想到她们直接达成了合作,她思虑片刻,还是没忍住和长豫道:“姐姐,我们是皇家,不好与民争利的。” 长豫却不这么认为,“我哪有与民争利?我既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强买强卖,货物的买卖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嘛。” 明达却摇了摇头,干脆道:“姐姐,你现在还在宫中呢,宫外的生意你可不能插手。” “等我出嫁再谈,”她扭头和满宝道:“你让你侄女等我。” 明达:…… 满宝点头,兴奋的问道:“你和魏玉的亲事定了?” 长豫道:“过年的时候父皇召见了他,元宵那天,魏大人也把他带到宫里来了,听说他二月要参加国子监的入学考,我听父皇的意思,他要是能考中,这门亲事当即就要定下了。” 满宝就好奇的问:“那要是考不中呢?” “考不中就拖上两三个月再定。” 满宝:……那有什么区别吗? 明达忍不住笑道:“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魏公子,觉得他很有君子之风。” 她想到了什么,扭头和长豫道:“姐姐,你若嫁到魏家,这商贾之风怕是也不行,魏大人于这些事上严格着呢。” 满宝就问明达:“你呢,你可会想做生意?” 明达摇头,“我还是算了,我既不缺吃穿,也不少钱花,何必与民争这些利益呢?” 她道:“我三姐御下甚严,对百姓也算宽和,可就是这样,因为参与了木材的生意,手下的管事便做了些强买强卖的事儿,因为这事儿,她在母后殿外跪了半天,也哭了半天。” 满宝问:“那她改过了吗?” “听说赔了钱的,那管事也被处置了,但三姐夫身上的实职被消了,连三姐都被母后下旨申饬,”她看向长豫,道:“所以我才说得不偿失。” 长豫就道:“我们已经是公主了,为何还这样束手束脚的?我又没有要去害人,不过是赚些脂粉钱罢了?” “你这话一听就假,难道你堂堂一国公主还缺脂粉钱吗?”明达道:“要我说,你们生活也太奢靡了,你上次要吃什么酿茄子,御膳房为了给你配菜,差点都误了母后那边的菜。” 长豫不说话了。 明达幽幽叹息了一声。 长豫就指了周满道:“你问她,谁还嫌钱多不成?” 满宝正在思考明达的话呢,闻言“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后道:“是啊,谁也不会嫌钱多,但我想起杨学兄才说过的一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其实明达说的也不错,你们有权有势,与民争利本就是不对的。” 长豫没想到她临阵倒戈,气得站起身问,“那你这样说我们这样的皇亲国戚还不能做生意了?” 第160页 第1832章 互不相让 满宝看了一眼长豫,理所当然的道:“对啊,你不知道吗?皇亲国戚本来就不能做生意,连官员都不能呢。” 长豫一呆,好像还真是,然后她不服气起来,指着满宝道:“你不就在做生意吗?” 满宝立刻否认,“我可没有,我就是给我侄女和嫂子提供了几个方子,生意是她们做的,我可是一文钱都没分的。” 长豫怔了一下,察觉到她在耍赖,气得不轻,“你骗人,你们是一家的,她们赚钱还能不给你花?” 满宝就摊手道:“是啊,可这有什么办法呢?朝廷只禁止官员经商,却没禁止官员的家属经商。” 长豫兀自生气,明达却是瞬间理解了周满的意思,感叹道:“所以姐姐你看,朝廷法规对满宝这样的小官尚且没多少约束,何况你这个公主呢?” 长豫反应过来,“弄了半天,你们不是在气我,还是在规劝我?难道我赚钱了就一定会害人吗?” 明达道:“三姐也没想过害人,但她不也妨害到人了吗?那还是被御史弹劾出来的,没被弹劾出来的且不知有多少呢。” 她道:“我们是人,不是神,父皇的手下尚且有贪官污吏,何况你我这样只能受缚于后宅的女子,下人们要糊弄我们多的是办法。” 长豫觉得明达这样想的不对,往后去了一步后上下仔细打量她,问道:“你比我还小呢,怎么听着倒像个小老头?” 满宝也对明达道:“你这样想不对,世上难事多,岂能还未做就顾虑这么多的?” 明达笑道:“我这是思虑周全,而且,还是那句话,我并不缺金银,何必费心劳力的去做这些事?” 满宝觉得也对,于是扭头看向长豫。 长豫就扭捏道:“我,我不行,公主虽有份例,也有封地,但我日常听三姐她们私下说话,地里产出并不高,她们刚出嫁的时候手头常不宽裕。” “尤其是五姐,我听她悄悄和三姐说,她刚到卢氏的时候,虽有单独的公主府,但公主府里的东西还远远比不上卢氏家里用的,日常要买些东西,她尚且要思虑一些,她的妯娌们却是能够眼都不眨的买下。” 五公主是庶公主,皇帝的女儿多,总有照顾不到的,她出嫁时就是按照规制出嫁,皇后从自己的私库里额外添置了一些东西,所以陪嫁并不多。 工部虽给她修建了公主府,但只负责建造,里面的摆设家具这些却是需要公主们自己添上或更换的。 对于不受宠的公主,三五块石头垒在一起也是假山,想要好的假山,那就得自己出钱去买,去更换,更别说一些摆件了。 可以说,不受宠的公主府,才修建起来连一些世家破落户都比不上呢。 长豫还是很好面子的,不好意思的扭捏了一下后便直言道:“我可不想像五姐她们一样,虽然书上和先生们都说行商卑贱,但我看三姐她们可没少让手下的管事去做这样的事儿,既如此,又哪里卑贱了?” 明达就叹气,“你们也太爱攀比了,锦绫是衣,难道绵绸就穿得不舒服吗?” 明达今日身上就穿了细绵衣,可能是因为惧寒和不喜热,相比于锦绫,她自己也更喜欢细绵衣。 长豫瞥了她一眼道:“各人有各人的性情,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而且,你也并不缺这些东西。” 她道:“父皇最宠你,你若是出嫁,怕不止是十里红妆,而且日常的赏赐也不会少的,更别说母后已经和太子哥哥三哥说过了,将来她的私房有一半要给你,剩下的一半才是太子哥哥和三哥一起分了。” 明达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都没听过?” 长豫就晃着腿道:“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你知道这次云凤回宫为什么不喜你吗?” 李云凤以前都是和长豫最不对付,但这次,她对明达更是爱答不理。 明达迷茫的摇头。 长豫道:“因为之前查抄皇叔的东西里有一批是皇叔提前给李云凤准备的陪嫁,里面有一批字画和摆设,父皇都收起来了,听说都是给你留着的。” 明达:…… 满宝咋舌,悄声道:“陛下可真疼你,跟我爹似的。” 这下换长豫和明达一起无言了。 满宝见她们看着她不说话,她便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我们继续正题,说到这个行商卑贱的话题,我和我师弟们讨论过的,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完,要不我选个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讨论?” 长豫一脸迷茫,“讨论什么?” “讨论商业对国家的影响,还有你们这些皇亲国戚,我们这些朝廷官员参与商业行为对商业的影响。” 长豫更迷茫了,“讨论这个做什么?” 满宝道:“讨论出来后写折子问陛下呗。” 她理所当然的道:“既然我们三人彼此都不能说服,好多问题都不能得到解答,那不如去问陛下,陛下有满朝文武可用。全天下最聪明的一批人都在陛下手下,我们想不出来的答案,他们总能想出来的吧?” 她道:“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你到底应不应该和我侄女一块儿做生意了。” 长豫:…… 要不是周满是她熟悉的朋友,她一定认为她在威胁她。 长豫气得从鼻子喷出一口气来,她就想悄悄的参一股生意,赚一点儿胭脂水粉钱,怎么就这么难? 第161页 明达捂着肚子笑得不轻,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她和周满道:“这个主意不错,你做个东,到时候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长豫想也不想道:“不行,我才不要被写到折子上被人议论呢。” 满宝就道:“到时候给你想个代称就是了,参股做生意的皇亲国戚随手一抓都是,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写的是你?” 长豫还是不乐意,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啊。 满宝道:“到时候我和太子借一块鹿肉,再和太子妃借一块地方,我们就边烤鹿肉边说话,对了,明达你上次给我喝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我觉得很好喝,到时候我想办法弄一瓶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还想反对的长豫立即不说话了,她咽了咽口水,和周满提要求,“我听人说,你除夕夜值守时和刘太医在茶室里吃家里带来的蒸肉,很好吃呢。” 明达:……她怀疑她姐姐想赚钱不是为了赚胭脂水粉钱,而是为了赚饭钱。 第1833章 别带坏我孙女 满宝:“鹿肉还有办法,蒸肉却没办法了,我才收假呢,又不能出宫去。” 长豫就道:“你不是还有先生每日进出宫门吗?” 满宝:“……我先生不能带食物进宫吧,我是因为要留宿宫中,侍卫们才睁只眼闭只眼……” 长豫还是很想吃宫女们悄悄议论的,梦里都是肉香味的蒸肉,因此道:“那你去宫门口接一下好了,去吧,去吧,你拿了蒸肉来,我回头出钱让御膳房的人做一盘消灵炙。” 满宝道:“没听过这道菜,很好吃吗?” 长豫就兴致勃勃的推荐起来,“可好吃了,用的是羊腿上最好的那四两肉炙烤成的,配以密料……” 长豫惋惜道:“可惜宫里这道菜做得好的御厨不多,那密料方子便是给了其他人,做出来的味道也大有不同,我要吃,也得提前两天预定,让那御厨空出时间来才能做。” 还得她自己掏钱,可贵了。 长豫看向周满,目光不言而喻。 明达听姐姐说起好吃的来滔滔不绝,只能摇了摇头道:“随你们吧,不过又是羊肉,又是鹿肉,还都是烤的,小心上火。” 满宝听着正心动不已,闻言立即对长豫道:“没事儿,回头我给你配清凉解毒的茶,两壶下去就好了,不行还有药呢,你觉得穿心莲苦吗?其实炒一下泡茶还是可以的。” 长豫直接拒绝了,“你上次还说黄连不错呢,结果我喝了一口差点把我胃口被败坏了。” 满宝道:“我给我哥哥他们喝,他们就说效果不错,也不是特别难喝,我才想着推荐给你的,我哪儿知道你这么受不了苦?” 俩人互相埋怨了一下,明达问道:“你不进去看皇祖母了吗?” 满宝便探头往正殿看了一眼,继续稳稳的坐着,“太后好似还在睡觉呢,不急。” 明达没办法,只能看着俩人埋怨过后继续凑在一起说好吃的东西。 她抬起手端杯抿了一口茶,明明知道她身子弱,有许多的东西不能吃,还非得在她面前说吃的。 满宝和长豫友好的交流了一段美食,直到太后那边的宫女来叫人,她们三个这才过去。 不错,这是在太后宫中。 满宝上午要去太医署上课,所以下午从太医署里回来才拎着药箱来给太后扎针,正好碰见来给太后请安的明达和长豫,本来因为太后在睡觉想回崇文馆去的满宝立即不走了。 三人就坐在偏殿里一边说话,一边等着太后醒。 三人进去时,太后才让人挽了一下头发,看到明达和长豫就笑问,“你们怎么来了,等得急了吧?” 明达就小跑着上前行礼,挨着太后笑道:“来给皇祖母请安,我们一直坐在偏殿里说话呢,一点儿也不急。” 太后宫中的宫女和内侍看着将太后宫殿都逛了一圈的两位小主子和周满,默然不语。 “皇祖母怎么睡了这么久,”明达伸手替太后将几缕碎发顺到脑后,笑道:“周满说白日里睡久了夜里会睡不着的。” 太后坐在椅子上笑道:“祖母年纪大了,所以睡得多。” 给太后把脉的周满却知道,她晚上估计睡不着,全靠白天补眠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和萧院正刘太医等人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行。 满宝给太后把过脉就要给太后扎针,明达和长豫就坐在幔帐外面等着,顺便和太后说说话。 听俩人说起过两天他们要去东宫里和周满一起烤东西吃,她就笑道:“姑娘家是要多走动走动交几个朋友的,不如把云凤也叫上,你们姐妹也有半年不见了,这会儿正好亲近亲近。” 长豫当然是不愿意的,有李云凤在那还能正常谈心聊天吗?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明达也不想和李云凤一起,就笑着道:“等云凤姐姐好了我们就单请她,母后说云凤姐姐现在不太方便,让我们近来相让些。” 太后就叹息一声道:“差点儿忘了,她这会儿还坐着小月子呢。你们去看过她没有,精神可好些了?” 自从李云凤小产后太后每隔两三天就要派人去走一趟的,但其实她才见过李云凤一次。 她身体不好,进出一次都要费很大的劲儿,而李云凤也不可能出来吹风看望太后。 第162页 明达就道:“前几日去看了,我看着云凤姐姐精神还好,就是有些不太开心。” 太后就略微放心,笑道:“她才失了孩子,不开心是正常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明达和长豫齐声应下。 太后又想了想,然后道:“说起鹿肉哀家想起来了,似乎是谁往我这里送了一些鹿筋,说是炖了可以强身健体,但我牙口不好了,炖得再好也没用,回头你们取了去给御膳房做上,让你们太子哥哥多吃些,今年要是再添上两个小皇孙就好了。” 满宝正扎针,闻言顺口道:“那得吃鹿鞭吧?” 大宫女:…… 太后以前没觉得周满说这些有什么不对,她是大夫嘛,好多话都能说的,但这会儿当着明达和长豫的面,太后才惊觉周满也是个小姑娘呢。 于是她嗔怪道:“瞎说些什么,你是个姑娘家,出口的话得思量了再说。” 满宝:……上次是谁兴致勃勃的和她说起年轻时候因为和先帝吵架,所以连着三天给先帝炖了鹿鞭吃,直接让先帝吃出了鼻血的? 但是,太后不是公主,满宝默默地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还乖巧的认了一个错。 太后满意了,继续趴着让周满扎针。 当然,太后要送自然不止送鹿筋而已,还有一扇鹿肉。 得,满宝都不用去找太子借鹿肉了,只需要和太子妃借地方。 而且这鹿肉和鹿筋是直接送到东宫的,太子听宫人提起时都怔了一下,问道:“皇祖母怎么想起给我送鹿肉了?” 太子妃道:“不是给你送的,是送给周满和明达长豫的。” 太子:“……送给她们的东西怎么送到孤这里来了?” 太子妃也是才送走周满,道:“周满想在东宫里借一块地方招待明达和长豫,说是要讨论一件她们想不出来答案的问题。” 第1834章 堵路 太子忍不住抬头看向妻子,依旧不解,“她不能去明达和长豫那里吗,为什么要在我的东宫里办?” 太子妃就笑道:“因为还请了白善几人吧?” 太子一听立即皱眉,“长豫就要定亲,明达年纪也不小,她这是要干什么?” 太子妃就道:“都是世家豪门公子,守礼着呢,她能做什么?” 见太子还是皱眉,她就笑道:“到时候让人把小花园的亭子收拾出来给他们用,殿下要是不放心大可以跟着去看看嘛。” 太子这才不再反对,他看了一眼太子妃手上的菜单,听说都是周满和她借的,便抽了抽嘴角暗道:说什么讨论未解的事情,怕是为了吃的吧? 两天之后,满宝正好太医署中没课,一大早她就跑去给太后扎针了,然后就回崇文馆里备课和修书,等到了下午白善他们下学,她立即就把东西一收,屁颠屁颠的跑去找他们。 为了热闹和安全,满宝还邀请了刘焕和殷或。 有刘焕在,他们可以通过他的口向刘尚书表达一些对税务的看法;有殷或在,只要他们在宫里闯的祸不大,殷大人就会庇护他们的。 满宝也不掩饰她的小心思,刘焕就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满宝道:“烤鹿肉哦,还有我没吃过的消灵炙。” 她没吃过,白善和白二郎自然也没吃过,其实和周满一样,他们之前听都没听说过呢。 殷或倒是听说过,但是也没吃过。 他很少吃烤的东西,这次来多半是坐着说话的,品尝美食的事儿多半与他无缘。 但满宝和白善同情他,觉得不能吃好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因此从消灵炙上切下一小块来给他,还分了他一小块的烤鹿肉,然后他就得吃自己的汤汤水水去了。 长豫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悄声和满宝道:“真可怜。” 满宝已经盯着分到自己盘中的消灵炙了,问道:“可以开始吃了吗?” 明达:…… 长豫已经连连点头应和,“可以了,可以了,鹿肉都烤好了呢,我上次没吃多少,这次可一定要好好的吃一顿。” 大家大快朵颐起来。 明达都没忍住吃了好几块,然后见大家光顾着吃喝去了,便问满宝,“你不是说找了大家来是讨论未解的问题的吗?” 满宝一边吃一边道:“是呀,但也得吃饱了再说嘛,你看这会儿时辰还早呢,我们宫门落锁前都可以在这儿说,放心吧,我都和太子妃说好了的。” 殷或胃口小,他此时已经吃好了,所以放下筷子直接问,“到底是什么未解的问题?” 满宝偏头想了想,拦住正要说话的长豫公主后道:“长豫公主想参股做些生意。” 殷或怔了一下后问道:“你们是打算叫上大家一起出钱吗?” 刘焕就考虑一下自己的钱袋,然后扭头问正埋头苦吃的白二郎,“如果我和你借钱做生意……” “这不可能,”白二郎直接拒绝了,“要是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是借的,那还做什么生意?” 刘焕道:“我不信你们一开始置办产业时没借钱,你们难道一早就提前存好前了?” 白善道:“我们没借钱,家里直接给了钱做的。而且我们自己也存有钱。” 白二郎补充道:“不老少呢。” 满宝举手道:“我当时最穷,不过我现在最有钱。” 第163页 毕竟她可是工作的人了呢。 刘焕瞪着眼睛看他们,“你们怎么存的钱?” 白善和白二郎理所当然的道:“月钱呀。” 白二郎道:“我们的月钱虽比你的少,但也是有的。” “你们可真能存,月钱竟然都能存下来。” 白善就笑道:“你要是在我们村,肯定也能存下来。我们要花钱得去大集,从街头逛到街尾,花的钱绝对不超过二十文。” 一旁殷或淡淡的道:“或是像我一样体弱,没有别的花用,自然也可以存下来的。” 长豫见他们跑题,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能不能回归正题?” 满宝:“哦,对,长豫要做生意,你们觉得她可以做吗?” 白善便问做的是什么生意,预计成本是多少,可需要他们帮什么忙吗? 其他人也洗耳恭听。 明达看向满宝。 满宝就道:“我没有提前和他们说,所以你看,他们都不觉得长豫做生意有问题。” 说完,她看向白善等人道:“皇亲国戚和朝廷官员是不能经商的。” 几人:…… 殷或迟疑着问,“长豫公主还打算亲自管理吧,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就好。” 长豫立即理直气壮起来,看看明达,又看看满宝,“你们看,他们都没觉得有问题。” 满宝点头道:“这就是问题了。” 白善也反应过来了,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议一议该怎样防止有权有势之人仗势欺人,与民争利?” 明达问:“为什么不是阻止,而是防止?” 白二郎道:“怎么可能阻止?那不是捅了马蜂窝?别说我们,就是陛下也办不到的。” 殷或和白善满宝一起点头,这也是满宝组局的原因,阻止是不可能了,不过可以胡乱的讨论一下怎样更好的防止。 殷或问,“你们打算讨论出来了干嘛?” 满宝问:“我们要是能讨论得出来就让刘焕和刘尚书转达一下,要是讨论不出来,我们可以给陛下写一个折子,让他给我们解答解答嘛,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万一将来我家的药材生意和药膏生意做得超级大了,朝廷会不会处理我,怎样处理……” 众人:…… 连白善都没想到她有这个心思,半响无语。 满宝对上他的目光,道:“这叫防患未然,不是正常的吗?” 刘焕还一脸迷茫,连忙叫停,“等一下,这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既然明知道那是个马蜂窝,为什么还要去捅?” 他也不傻,虽然他们说话绕了一点儿,他费了老大劲儿才明白过来,但身为户部尚书的孙子,他还是知道权贵涉及商事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儿。 他扭头和周满道:“就你家那小生意,药膏一个月能卖出一百罐吗?” 满宝:“……不能,现在好像是二十多罐?” “所以这么小的作坊你担心什么?”从小耳濡目染的刘焕道:“所以你担心什么?别说那药膏不是你卖的,就是你卖的也没什么事吧,你是太医呀,是大夫呀,润脂膏说白了也是药膏,你给病人开药膏怎么了?” 满宝立即和明达长豫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这些都是空子,像这样的空子还有许多呢,要想不与民争利,那需要填补的空子可多了。” 众人:……这是狠起来连自己的路都堵了呀。 第1835章 闲话 满宝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知道的各种空子,“说是官员不能经商,但朝中的官员谁没有一两个下人名下挂着商铺在外行走的?再不济还有亲戚好友,都可以合作,基本上只要自己不倒下,这些合作就能长长久久的进行下去。” 她也不避讳,直接道:“比如我们太医署的太医,萧院正家里就有好几个药铺,就挂在他两个儿子名下,刘太医他们虽没有自己的药铺,却都有亲近的药铺,偶尔去那些药铺里挂单坐堂,或是帮他们出诊一些请不到太医却又极重要的病人……” “还有替药铺引荐一些药商,就凭这些,不用出钱每年都有分成拿,”满宝道:“我出自济世堂,郑大掌柜就暗示过几次可以从京城这边的铺子里拿出一成的收益来给我。” 长豫和明达张大了嘴巴,明达好奇的问,“那你拿了吗?” 满宝摇头,“我也心动过,但仔细想想,拿了这一成收益,将来责任就多了,我要是去了别处心里也不自在,所以还是丁是丁,卯是卯,算了。” 殷或:“可你不也时不时的去济世堂坐堂吗?我听我大姐说,有人想从太医署里请你出诊,不过太医署这边没批,最后还是走的济世堂的路子才请到了你。” “咦,你说的是裴家娘子吗?”满宝道:“我上次休沐只出了这一个外诊。” 她笑道:“她给了钱的,有诊金,为何不出诊?说起来我还要谢郑大掌柜为我招揽病人呢,这算是互惠,我怎么好意思再从郑大掌柜那里拿钱?” 白善道:“这就是脸皮薄和脸皮厚的区别了,但在官场中多混几年的官员,若爱财,再薄也变厚了。所以这样指望官员自律是不行的,得有规矩才行。” 明达道:“朝中已经明确规定官员不能经商,还要怎么规定呢,总不能要求他们家的下人和亲戚都不能经商吧?” 第164页 “这个肯定不行,”都不用白善和满宝表示反对,白二郎直接道:“以后白善要是考中进士出仕了,我却没考中,那我肯定要回家种地的。” 他道:“农忙之余肯定还要做一些生意维持生计,要是亲戚也不能做生意,那我怎么办?” 众人:…… 明达好奇的看他,问道:“你还做生意?” “那是,”白二郎道:“我这么多地呢,收获的粮食得往外卖,要是在外面看到好看的绸缎锦绫等也可以带回绵州和益州嘛。” 他爹就是这么干的,不过他爹很少亲自干这样的事儿,都是让管事出面,他再管着管事就行。 一旁的火炉水开了,咕噜噜的响起来,放在上面的锅里冒出阵阵的肉香味儿,正想说话的殷或一顿,转过头去问道:“怎么还有蒸肉?” 满宝道:“我今天让先生带进来的。” 长豫也闻到了香味,吸了一口气道:“可真香呀,你带了几碗来?” “三碗,先生带进宫来的我全拿来了。”满宝对殷或道:“这个你可以多吃一些,先生说我大嫂说了,宫里的贵人们肯定不缺油水,所以这次她把粉码得稍厚一些,下面又垫了好些萝卜,蒸肉没那么油腻了。” 殷或面色没多少变化的道:“其实和之前一样的也可以。” 刘焕扭头问,“你吃过?” 殷或点头,“过年的时候他们送了一些给我。” 当时他收到这份年礼时还惊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收到蒸好的肉做年礼,可那天晚上他就吃了两块,剩下的都让他爹和祖母及六姐吃了,很是惋惜。 刘焕就在香味中嫉妒,“你们为什么不给我送?” 满宝眨眨眼,忍不住和白善对视一眼,迟疑道:“下次给你也送一份?我们给你们家的年礼也不薄吧,这蒸肉又不值钱,而且你家人好多,给你一碗,你能吃到一块吗?” 刘焕一想也是,他们家人好多,跟殷或他们家不一样。 见糊弄过去了,满宝悄悄松了一口气。 长豫见他们又跑题,就忍不住敲着桌子问道:“话说你们还讨不讨论了?” 满宝就安抚她道:“别急嘛,这种事儿一次两次也论不出来的,反正你离出嫁还有好长呢,又不急着做生意。” 明达这会儿已经不急了,她喝了一口茶,看出来了,只怕论事是真,吃好吃的也是真,甚至开心聊天也是真。 她也扭头对长豫道:“要不你别想着做生意了,和我一样,到时候把封地打理好就可以了,魏家清贵,魏公子未必适应你的奢华。” 长豫就道:“那我们可以分开住嘛,他住到魏家去,我住在公主府里,多好?我还自在些呢。” 明达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个想法,瞪圆了眼睛,满宝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夫妻不住在一起吗?” 长豫理所当然的道:“当然可以不住在一起,我好几个姐姐和姐夫就不住在一起,有事儿再把驸马叫去公主府说话就是。” 白善都忍不住好奇起来,“那驸马与公主的关系好吗?” 长豫想了想后道:“有不好的,自然也有好的。” 满宝摇摇头,和她道:“我爹娘就没分开过。” 白善:“我现在有点儿同情魏兄了。” 长豫:…… 明达却不这样认为,她道:“这是皇家公主的特权,女子在世间不易,只许你们男子眠花宿柳,决定是否回家,就不许女子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生活的地方?” 满宝赞同的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白善:“……我现在住的是你的房子。” 白二郎则道:“其实一人一套房子还是太大了,要一起玩儿还得走好远的路,实在想自在,一人一个院子呗,既自在,要是想一起说话,一起玩了也好走到一起。” 殷或:“……我们真的不说一说官员和皇亲国戚经商的事儿了吗?” 白善道:“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问题都是总所周知的,我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至亲不能在官员任职管辖之地经商,其中至亲包括三代以内的亲属以及妻族两代以内的亲属;还有就是税务勘定严格些,尽量减少偷税漏税。” 第1836章 作业 长豫:……这可太狠了。 连殷或都觉得这一招很狠,明达却奇怪的看了看他,又看看满宝:“这是你现想出来的?” “不是,”白善笑了笑后道:“是之前就想过的,但这件事不小,别说我们现在年纪还小,就是再大一些也很难能做到,不过想一想还是可以的。” 刘焕听了瑟瑟发抖,这就是被孔祭酒夸奖的学生和没有夸奖的学生的区别吗? 现在他们还在读书呢,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而去想这种事情? 殷或也觉得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想这样的事情? 白善冲众人笑了笑,并没有解释。 其实是去年徐雨闹出来的那件事,后来皇帝和众世家你来我往的斗了一番,在白善看来,犯法之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自然是皇帝输了。 可先生私底下却与他们说,这一趟是两败俱伤,皇帝伤在未来,而世家伤在根本。 皇帝不能主持法度,将来国法必会被一再的冒犯,可这并不是第一例,只是会成为众多先例中的一例。 第165页 庄先生道:“虽说法理之外是人情,但在人情之前首先要坚守法理,所以陛下伤在未来,给后世一个不好的示例。” “但世家也没赢,甚至伤得比国家和皇帝更重,”庄先生道:“后魏时,天下大乱,绝大部分世家都南迁,各族只有几支族人或一些小氏族留了下来,他们迁徙江南多年,根基早在那边了。” “前朝大乱时,陛下一路从陇西打到蜀中,唯有偏安一隅的江南没有经历多少战争,直接由各世家献上。”庄先生道:“所以江南其实一直在各世家的控制中,这一次陛下借由杨氏之事发难,派太子和魏大人下江南,将来世家的根基有可能会被动摇。” 这些事在朝中还是秘密,也就零星几位大臣知情或是猜测出来了,庄先生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太子。 他现在是最受太子喜欢的一位先生,年前太子从江南回来,和庄先生坐在一起谈论国事时提了一嘴。 当然,他没有说皇帝和他悄咪咪的打算,只是好奇庄先生对世家掌控江南,甚至左右朝政怎么看。 庄先生在和他谈论时猜到了一些,加上徐雨的事他三个弟子几乎全程参与了,他所知的讯息不少,两边一结合就猜出了皇帝和太子的打算。 这种关乎国家未来的政策,且他有两个弟子便是世家子弟,他自然要与他们通一下气,顺道给他们布置一些作业。 白善当时还留心了一下太子的布置,然后就很好奇的问庄先生:“陛下和太子为何从盐铁入手,而不是直接取了世家安插在江南的官员和兵权?” 毕竟皇帝手中的兵权可不少,除了江南几个重镇外,其他各地大部分的兵权都在皇帝手中。 庄先生当时就道:“天下有近六成的盐从江南出,一旦江南发生兵乱,势必会影响到全国,天下安定不过才三十年,人心容易浮动,一旦盐价高涨,恐怕各地都要发生兵乱。陛下不肯冒这个风险是对的。” 当时白善就脑抽顺嘴来了一句,“官员和士族不是不能经商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庄先生就很高兴的顺道给他布置了好多作业,连带着一点问题也没有的白二郎也被抓去做作业了。 满宝虽然因为工作忙逃过一劫,不需要亲自写文章,但庄先生还是与她说,“你现在在朝为官,而你几个哥哥嫂子则在家劳作,现在你四哥做的生意还小,户籍又还在你父亲名下,所以定不了商籍,但将来生意大了,便是你家不分家,衙门也会强制你四哥改换门庭,而这些莫不与国计民生有关,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学习医术是不够的,要想走得更长远些就还得和白善白诚一样继续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 所以他们才琢磨了一下这个官员经商的事儿,这两点计策是白善三人绞尽脑汁,想过了一个年后才想起来的,算是勉强交了作业。 白善道:“此事重大,想要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只能徐徐图之,先一步一步的来。” 皇帝肯定也不想闹得太大,毕竟,当年天下大乱,各世家都从江南出来奔赴各地随军平乱,虽然他们这个义军也跟随,那个义军也帮忙,几乎将全天下数得上名号的都投资了一遍,还有自己组建了军队想争一争的。 但最后尘埃落定时,他们也的确功劳不小,皇帝恐怕不想留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长豫念念不忘一件事,“那我到底能不能和周满合作做生意?” 满宝已经有了奸臣的趋势,推脱道:“不是和我,是和我侄女!” 长豫:“……她要是个男子,一定是个奸臣,她要是入了后宫,那就是传说中的奸妃。” 白善不乐意了,道:“她说的是实情,她家里的生意她都没有参与,全是交给家人去做的。而且她现在已经和我定亲,将来是要嫁到我陇州白氏来的,娘家的生意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看他,心中惊叹,瞧这推脱的完美言辞,这才是奸臣的标配呢。 白善暗暗瞪了俩人一眼,让他们收敛一些,别拆自己人的台。 俩人就一起低下头去。 长豫找不到反驳的话,刘焕则认同的点了点头,殷或和明达不说话,心中最是明白不过。 沉默间,满宝悄悄的去将炉子上的锅取下,打开了锅盖,香气喷薄而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之前凝滞的气氛一下就松了。 长豫咽了咽口水,喃喃的道:“这就是你家做的蒸肉呀。” 满宝点头,将蒸肉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她还没来得及介绍,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人顺着声音扭头去看,就见太子正大踏步而来。 众人立即起身敛手行礼。 太子上了凉亭,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挥了挥手道:“免礼了,”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问道:“这些菜是哪儿来的?” 满宝小声回道:“太子妃娘娘叫人准备的,公主们也带了一道菜来?” 太子见她避重就轻,干脆就指了正腾腾冒着热气的蒸肉问,“这是哪来的?” 第1837章 白日做梦 满宝心虚的道:“我,我带进来的。” 她没敢招认庄先生,虽然太子要想查,必定一问就知道,但她还是含糊道:“因为我是常住在宫中,所以是可以带些吃食的……” 太子直接上前在白善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看向一旁伺候的宫人。 第166页 宫人愣愣的反应不过来,还是吴公公上前从她身边的食盒里又取出一副备用的碗筷给太子才算将此事揭过去。 太子执筷子夹了一块肉,咬了一口后微微点头,直接一口将筷子上的肉都吃了,然后那手帕擦了一下嘴巴,点了其中一碗对吴公公道:“给太子妃端一碗去。” 吴公公连忙应下,和一个内侍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将蒸肉装了进去,然后就在大家炯炯的目光中提着食盒走了。 太子这才点了点筷子道:“坐下吧,你们刚才在议什么事儿?我远远怎么看你们的气氛不是很好,吵架了?” 众人连连摇头表示他们没有吵架,彼此的感情可好了。 太子已经又夹了一块肉,还点了一下眼前的碗对宫女道:“盛一碗饭来。” 宫女连忙应下,小心的取过碗去给太子盛饭。 这样的蒸肉配着饭是很好吃的,满宝他们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之前吃烤肉时都没吃饭,就等着这会儿吃呢。 见太子已经大快朵颐,几人不由凝滞住。 最后还是明达将碗递给宫女,“给我也添一些饭。” 满宝和长豫就紧跟着伸出碗来。 太子便看了他们一眼,点了桌上的菜道:“你们都吃成这样了还未开始用饭?” 大家都不好意思的低头笑。 太子便对伺候的宫人道:“去让厨房再做几道菜送来。” 宫人应声而去,大家就看到太子一块接着一块的继续夹蒸肉,他们的饭才盛好太子就吃完一碗肉了。 长豫都快要哭出来了,她盼了许久的蒸肉呀。 明达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干脆执筷给她夹了一块,正要给满宝夹,就见满宝自己把筷子伸了过来,她则是心疼一直没吃多少东西,就等着吃蒸肉的殷或。 所以给他夹了一块。 白善则给满宝夹了一块,满宝便也紧跟着夹了一块,送到他碗里给他回礼。 刘焕见他们都动手了,便也大着胆子夹了一块,慢了一步的白二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大家都在互让,他不好一点表示也没有,所以盯着刘焕看。 可惜刘焕根本没有友爱的心思,看都不看他,夹到肉就吃了。 白二郎迟疑了一下,见一旁的明达还没有便给放进了她碗里,再想伸筷子时,剩下的两块就被太子一并夹去了。 白二郎:…… 他扭头看了一眼明达,心中暗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明达抬眼与他对视,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她倒是不介意相让,但将碗里的菜又给还回去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儿。 所以她便客气的对白二郎笑了笑,然后低头开始吃肉。 其他人给白二郎是失礼,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白善和满宝见了却是又心疼又好笑,直接分了一半给他。 明达对着太子要更自在些,毕竟这是她亲哥,而且兄妹俩的关系还不错,她直言道:“太子哥哥怎么与我们抢吃的?” 太子道:“孤午食就没怎么吃,早就饿了,怎么,吃你们几块肉就不乐意了?” 明达就道:“这是满宝的大嫂做的蒸肉,可是很难的的。” 太子就对周满道:“既然是人做的,回头再送几碗进来就是了。” 又不是神仙做的,这还不简单吗? 满宝还没说话,明达已经道:“宫外的东西不能随便进宫,她带这几碗进来就已经很费劲儿了,再多,不说别人,守门的侍卫们就不是很乐意。” 太子道:“你只管让人送到宫门口,我让人去取。” 那个人自然是吴公公了。 东宫有采买的份例,混在采买的东西里带进来就是了,多大的事儿啊。 白善琢磨了一下这钻空子的熟练程度,他忍不住问:“殿下门下的人是否也做生意?” 太子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 那就是有了! 长豫这才想起这事儿来,立即扭头去看明达,眼神控诉,你看,大哥都参与了,凭什么我就不行? 明达:…… 她看着她大哥,张了张嘴后硬着头皮道:“大哥,我们是不能参与商事的吧?” 太子理直气壮的道:“不过是几个门人经营几门小本生意罢了,孤又没有窃国财,为什么不能?” 太子问道:“怎么,有人要找孤的茬儿传到你们耳中了?” 明达摇头,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就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道:“我们,我们是在做一个研究,就是朝廷明令官员和皇亲国戚不得经商,但大家似乎都没有遵守,所以正在想怎样补上这些漏洞。” 太子直接道:“这些漏洞补不上。” 他将这几个少年全打量了一下,然后嗤笑一声后摇头,“年轻人们,你们年纪还太小,也太会想了,断绝官员和皇亲国戚参商,你们是在白日做梦吗?” 众人:…… 谁都没想到太子这么干脆。 太子灌了一口茶,感觉饥饿的肠胃好受多了,他这才往后一靠靠在椅子上,冲他们笑道:“别人就不说了,知不知道皇帝有私库?” 众人一脸迷茫的点头。 “你们真以为陛下的私库就是从皇庄里收些粮食?或是在抄官员家时收入一些不好变现的东西?”太子直言道:“陛下也有自己的生意,这些都是内库在管。” 第167页 皇帝都让手下的人参商了,官员和其他皇亲国戚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生活富足一些? 再比如他,养幕僚不要钱,养心腹不要钱? 他直接瞥眼看向明达和长豫,“你们出嫁也是要陪送铺子的,那些铺子都是父皇给你们的。” 明达:“可那些铺子虽在我们名下,却是要出租的吧?” 朝廷是允许他们置产买铺子的,只是限制了他们实名经营铺面,所以很多官员都是买了铺子以后记在自己名下,却让家中的下人或亲属去经营,基本上不会有人查。 要是有人查,东家现写一份租赁合同就是,他就说是租给别人了,没有实证,谁还真的能怎么的? 第1838章 打击 见几个少年一脸懵的样子,太子便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他们到底年纪小,还很异想天开。 满宝心里最先想到的是,难道他们之前绞尽脑汁苦思了一个来月的主意也没用了? 别说她,就是白善都大受打击,眼眶都快要红了,“所以禁止官员直系亲属在管辖地内经商的法子也是不能用的了?” 太子闻言挑了挑眉,问道:“这个主意谁想出来的?” 白善憋屈的道:“我们三个胡乱琢磨出来的。” 太子看他们憋屈的样子,便不由笑问:“费了很大劲儿吧?” 白善不愿意示弱,因此道:“也不是很费劲儿。” 太子见他言不由衷的样子,笑道:“这个法子听着是不错,多少有一些效用,不过,你们自己不就是官吗?我记得你们自家里便有不少产业的吧?” 为什么要那么想不开的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为难自己? 白善理所当然的道:“因为这样对百姓,对朝廷都是最好的。” 太子挑了挑眉打量他,片刻后扭头去看周满,突然笑了一声道:“孤想起来了,庄侍讲是你们的老师?” 三人一起点头。 太子就笑了笑,“你们和你们老师倒有一点儿很像。” 三人看着太子的笑脸就高兴起来,兴奋的等着他点评。 白善想:是睿智吗? 满宝想:一定是智慧吧? 白二郎则在心里将各种都点了一遍,什么人美心善,机敏睿智…… 太子则暗道:是天真啊。 不过他没说出来,而是对三人点了点头,顺势问道:“除了这个法子,你们还想出来什么办法?” 白善就代表三人发言,“最好规定是三代内的亲属,妻族那边则可以放宽至两代,除此外户部那边也要严格勘定税务,减少偷税漏税的现象,多少能抑制一些官员行商的行为。” 太子就问道:“怎么勘定?” 他看向一旁坐着的刘焕,笑问,“指望户部尚书吗?你问问刘焕,他祖父可会为了些许税务得罪满朝文武?” 白善道:“不至于就得罪满朝文武吧,像魏大人这样的……” “魏知那是一个特例,”太子直接打断他的话,“满朝文武,除了魏知是真的把自家的铺面租出去收租外,谁真的是靠收租和俸禄过日子的?” “你们出入过不少公侯之家吧?” 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一起点头。 “见过谁家和魏家一样的?” 三人一顿,说不出话来。 国公府就不说了,和魏知一样是侯府的除了杨和书家还有殷或家。 杨家还是大世家,魏家和殷家比不上,但论家世魏家和殷家应该是差不多的。 “魏知住的只是个小三进的宅院,妻女都要下厨劳作呢,谁家侯府跟他家似的?”太子看向长豫道:“你和魏玉的亲事要定下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的吧?” 长豫低头。 她当然知道了,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计划着以后都要住在公主府里,那公主府的花销是依靠不了夫家的,只能她自己来维持,所以才想着做一些赚钱的投资。 可她一个小打算竟引来了这一场会议,这还没什么,竟然把太子哥哥都给引来了,然后把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蒸肉给吃了。 长豫回味了一下刚才吃的那块肉,意犹未尽,心中更想吃了。 太子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低着头,就以为她是不乐意这门亲事,干脆就不戳她的伤心事了,扭头和白善道:“户部就是有心也无力,很多东西都不能较真,比如,长居的商人将一斛珍珠带进城,那需要十税一,不定居的商人带进城,那就是三十税一。” 太子见他们听得认真,便狡黠的一笑,问道:“那若是孤的门人带了珍珠进城,说这珍珠是要献给孤的,不是买卖的东西,你城门官和户部怎么收拾?” 不仅满宝和白善白二郎,连明达和长豫公主都张大了嘴巴。 只有见多识广的殷或和刘焕一脸淡然,认为这不是常识吗? 满宝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的问:“还,还能这么做?” 太子道:“当然可以,不仅孤的门人会那么做,那些官员和世家豪门自己、亲属和下人都会这么做。” 说是自家的东西,自家的行李,城门官和户部还怎么收税? 就算是最较真的人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人家的东西。 贵重的东西大多都会运回宅子里,再慢慢寻找机会出手,或是送人,或是与人以物易物,户部根本就管不到这些。 第168页 满宝惊呆了,小时候遥远的记忆就被她不小心翻出来了,“我想起来了,当年傅二姐姐随傅县令离开我们罗江县时就带了不老少的特产,我似乎听谁提了一嘴,说是傅县令不好空车回京,所以打算带些特产进京,就是送不出去,还能卖了赚些路费。” 太子点头,不过心里觉得这位姓傅的县令也忒小家子气了,想的竟然是赚路费。 白善喃喃:“难怪当时我们课业交上去以后先生只说我们心好,只是想的不够周全,也不够通情达理,让我们再想呢……” 太子就笑道:“那你们就继续再想一想吧。” 不过他觉得很难有所改进就是了,钱嘛,谁不喜欢呢? 白善也道:“利益最是动人心,一本书上有说,利益可以勾动人心内的贪欲,只要利益足够大,别说践踏道德,践踏律法他们也都敢,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满宝弱弱的道:“我不敢,我怕死。” 再多的钱财也得有命去花,满宝扭头和白善道:“你以后可不要贪赃枉法,我不想被抄家,其实钱只要够花就行了。” 白善点头,“你放心,除非是被冤枉,不然我不会让你随我被抄家的。” 众人:…… 太子牙酸了一下,懒得再理会他们天真的语言和想法,直接起身道:“玩到天黑就散了吧,你们年纪还这么小,少想这些事儿。” 说罢转身走了。 大家连忙起身行礼送他,等太子走没影了,大家才回头去看桌子上空落落的两个碗,满宝叹息。 长豫叹的比她还要大,她才吃了一块,一块儿啊! 太子直接回去找太子妃吃饭。 太子妃果然在等太子,正是吃晚食的时候,太子既然回来了,又没有说让她先吃,她自然是要等他的。 见到他,太子妃就笑问,“殿下今日怎么想起来吃蒸肉了?” 第1839章 劝说 太子胃口极好的拿过一碗米饭,夹了一块蒸肉给她,笑道:“你尝尝。” 太子妃看了眼肥瘦相间的蒸肉,有些不太想吃。 她最近正在准备瘦身呢,奶娘和身边的嬷嬷都说了要少吃肉。 不过这蒸肉闻着是挺香的。 太子妃顿了顿,不好拦着太子的好意,只能夹起来吃了。 太子妃犹豫的时候,太子已经拌着米饭吃了好几块蒸肉,再夹一筷子旁边放着的小菜和其他菜蔬,很是爽口。 太子妃没想到这蒸肉如此细腻,而且入口即化,她吃了一块,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去夹了一块,然后忍不住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大厨房那边新添了厨子吗?” “没有,”太子边吃边道:“这是周满家人做的。” 太子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多半是周满拿到宫里来待客的。 太子妃:“……殿下才去亭子里就把人家的蒸肉拿回来了?” 太子道:“给他们留了两碗呢。” 太子妃一听,这才放心,然后嗔怪道:“殿下要是想吃让厨房里的人做就是了,何必跟他们几个孩子抢食?” 太子不说话,心里却冷哼,宫里的厨子要是能做出来,他犯得着去吃周满的吗? 太子妃不是很往心里去,虽然这蒸肉的确好吃,但作为减肥人士,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太能吃肉,所以这好吃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见为好。 亭子那边,太子一走,几人便放松的坐在亭子里唉声叹气,今天想做的两件事都没做成。 事情没讨论出来已是在他们的预计之中,目前虽大受打击,但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可是好吃的也没吃尽兴就让人很受打击了。 长豫最依依不舍,所以问满宝,“下次聚餐是什么时候?” 满宝惋惜的摇头,“皇宫还是你家呢,你都不知道,更别说我了。” 长豫就瘪嘴,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能解禁?” 满宝精神一振,问道:“恭王要解禁了?” 长豫摇头,“上次皇祖母提了一句,母后说皇祖母生病,三哥作为孙子本就该留宫侍疾的,所以又把三哥留了下来,连三嫂和侄儿都留在了宫中,不过三嫂和侄儿还好,三哥平时还是不能随意进出宫殿。” 所以还是在禁足中。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好奇,“我怎么从没在太后哪里见过恭王?” “没见过才是对的,”明达笑道:“三哥不想见你,特意避开你呢。” 满宝一头雾水,“为什么?” 明达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上次除夕宫宴三哥在你面前丢脸,他有些不自在,所以不想见你。” 满宝怀疑的看着明达,“恭王会这么知廉耻?” 明达和长豫都不说话了。 实际情况是,恭王在丢脸之后很生气,迁怒周满,就悄悄的和皇帝告状,认为是周满给他瘦身让他的肠胃坏了,所以他才吃了一些肉就吐成这样。 他要求皇帝严惩周满。 皇帝当时也有点儿担心,第二天就叫了值守的卢太医去看诊,确定他的肠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突然吃太多的东西,肠胃不适,有些凝滞而已,和周满一样给他开了健胃消食的药丸子——尊贵牌山楂丸! 确定恭王就是吃太多,身体并没有不适,相反,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之一年前要好许多。 第169页 皇帝听和周满关系平平的卢太医都这么说,便温声告诫了恭王一声,让他不要胡乱揣测人。 但父子俩说这些话时没有特意的避开宫人,恭王现在身边伺候的人几乎都是皇后派过去的。 于是皇后转身就知道了。 她对此很生气,于是就在大年初一见过各命妇后将恭王叫到身边训了一顿。 当时明达和长豫等人就在侧殿,因此不小心听到了一点儿。 明达觉得三哥避开周满不见,一是因为实在羞恼,二也是不好意思吧。 当然,这种有可能会使两者关系再度恶化的内情她是不会告诉满宝的。 满宝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是很好奇的问了一句,“恭王是不是也参股做生意了?” 明达敏锐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满宝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若是我们将来想出了可以实施的方法,是不是得从皇亲国戚开始?” 她道:“皇亲国戚里还有谁比恭王更合适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道:“他是当今天子的儿子,而且是最受宠的一个儿子,要是他都服从新制定的政策了,我想,其他人更没有反对的资本了吧?” 明达:“你这么论,那太子哥哥才是最合适做例子的吧?他可是国本,是下一任君王。” 长豫:“……明达,那是我们哥哥。” 又扭头对满宝道:“满宝,我们是你朋友,太子哥哥也是你朋友,你能不能别什么都想着让我们身先士卒?” 满宝安抚她道:“达者为天下先嘛,新的政策方针若是对万民有益,作为第一人,你们是会流芳千古的。” 明达也点头,和长豫道:“你看她还是官儿呢,家里也有人做些小生意,不也秉着为民着想在做事吗?这个天下还是我们李氏的天下呢,我们怎能只想到自己,而不想到天下的百姓呢?” 满宝连连点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生不带来,死也带不走,你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的,让它千百年记住你的唯有你对万民和未来的功绩。” 长豫:……她没想那么多呀,她就想赚点儿小钱,买点儿好吃好玩的东西啊。 一旁的四个少年静悄悄的挤在了一起,看着周满和明达一左一右的劝诫长豫。 听了半天刘焕有些许同情她,小声道:“死是会有陪葬的,所以钱财还是能带走的。” 长豫总算有了声援,立即点头,“对。” 满宝听了一怔,精神一振,看了白善一眼后扭头和长豫道:“你别听他胡说,人死了就算还有灵魂意识,那也是去的阴间,陪葬的东西你可带不走阳间。” 她压低了声音很神秘的道:“你知道曹操吗?” 长豫:……她是不爱读书,但又不是没读过书,怎么会不知道曹操? 第1840章 吓唬 满宝神神秘秘的道:“那你知道曹操军中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吗?” 长豫被她渲染的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这是官职?倒是第一次听说。” 满宝就点点头,小声道:“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 长豫愣愣的摇头,明达都好奇的看过来。 “他们就是专门掘人坟墓,从里面偷出陪葬之物的。”满宝道:“乱世时,连军队尚且如此,更别说江湖上的盗贼了,你们没有陪葬之物还好,陪葬这么多东西,肯定会被第一个盯上。” 长豫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高声叫道:“我看他们谁敢,我,我,本宫肯定会有守陵人的。” 满宝就问:“那你看前朝皇室还有几座陵墓有守陵人?” 长豫一怔,明达道:“好似只有两座陵墓还有人看守。” 满宝点头,“还是朝廷给派的人呢,哪一天朝廷要是不想派人了,那就真的是连个守陵人都没有了。” 长豫呆呆的道:“我大晋必会千秋万代……” 连白善都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我们可为此努力,但想要它成为现实,比登天还要难。” 满宝点头,在未来,人可登天,却依旧没有一个王朝可以千秋万代,可不是比登天还难吗? 白二郎道:“讨论这种不实际的事儿没意义,你还不如想些能够实现的呢。比如我们三个早就想好了,等我们死以后,带上几本自己写的手册往墓里一带就好了。” 满宝和白善连连点头,道:“掘墓的多是冲着金银珠宝和瓷器去的,我们可以带点儿自己写的东西,既不费钱,又不占地方,真的能带去阴间,也可以做一个纪念。” 还想带自己的日用品,各种喜欢的摆件,首饰,以及衣物的长豫:…… 她咽了咽口水,依旧不太能接受他们的假设,小声道:“我觉得我应该不会……” 满宝心里是有些惋惜的,因为她在百科馆内看的那本异志录显然不能拿出来给他们看。 她那会儿小,白二郎和白善很喜欢看志怪小说,罗江县书铺里新增加的志怪小说基本上他们都要买一册。 满宝蹭着看了好几本,可惜罗江县的新书少,有时候半年都未必能添上一本新的,所以她就从百科馆里找来看。 当时科科给她推荐了一本比较符合他们这个世界的一本异志录,里面专门记载的是江湖人盗墓的奇异遭遇——很恐怖。 第170页 三人看的时候倒是津津有味,看完以后一讨论都不想自己的墓将来被挖,因此都想着死后绝对不陪送值钱的东西。 对了,那本书呢? 满宝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立即低下头去,白善也看了白二郎一眼,没说话。 殷或看在眼里,从东宫离开回到崇文馆就忍不住避开刘焕问三人,“你们难道还碰见过盗墓之人吗?” 三人一起摇头,“现在还没碰到过,我们见识哪有那么厉害?” 殷或就怀疑的看着他们,“那你们才打什么眉眼官司?” 三人不说话了。 殷或便幽幽道:“我知道了,你们手上肯定有关于盗墓的东西,很机密吗?不能告诉我?” 白二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敢,因此悄咪咪的去看白善和周满。 白善和周满都迟疑了一下,对视一眼才微微的点头,白二郎就一把拉住殷或道:“我跟你说,这盗墓里也有好多学问的,我们看的一本异志录上记了好多小故事,说的是两个门派的人专门盗墓,彼此有恩怨……” 白二郎兴致勃勃的将故事大概说了一遍,还有些意犹未尽,主要是说他们的爱恨情仇。 殷或却对他们下墓后遇到的鬼怪很感兴趣,问道:“这样的书你们哪来的?” 时间太久远了,白二郎都快不记得了,他挠了挠脑袋道:“这样怪的书应该是满宝买到的吧。” 白善道:“我们在罗江县时买的,不仅书铺,外面也有许多的旧书,有时候会碰见一些很奇怪很好看的书。” 他们的确很喜欢在罗江县的书铺里淘换书,白二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头。 殷或问:“能借给我看吗?” 满宝和白善就一起扭头去看白二郎,“书是不是在你那儿?” 满宝道:“我才想起来,我的确丢了好几本书,是不是都是你拿的?” 白二郎喊冤,“我才拿了两本,剩下的可不是我拿的,别忘了,先生也收缴过好几本书的。” 说完又不服气的道:“我也有好多东西在你那儿呢,那什么什么图,不就是你收的吗?我上次在你房间里看到的。还有,你怎么只说我不说白善?” 白二郎道:“你的书他藏起来的最多。” 白善:“……胡说,我那是借,不是藏。” “那你倒是还呀。” 三人一起长大,彼此都拿过对方的书和东西,这些东西根本扯不清楚。 殷或见他们三个就要吵起来,连忙拦住,将话题扯回来,“书在哪儿?” “当然是在家里了,这样的书怎么可能带进宫里来呢?” 也是,这样的事儿提起来都有些大逆不道,更别说看书了。 不过殷或还是很感兴趣的,“等休沐,我和你们回家去取。” 三人一起点头,应了下来,还叮嘱道:“你看了可别告诉别人。” 满宝道:“我好多书都被先生发现了,只有这一本不敢让先生看见,我们每次看都是悄悄的在外面看的,不敢带进课室。” 殷或点头,“你们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书可以悄咪咪的,然而他们在东宫亭子里说的话却不是秘密,不仅太子能知道他们从头到尾说了什么,皇帝也知道了。 对于周满他们最后吓唬他两个宝贝女儿的事他只哼了一声,然后在心中暗道:他必能让大晋千秋万代。 又想起他们前头议论的事儿,皇帝敲了敲桌子,问还留在他这里处理公务的魏知,“周满一家有人经商,那为何不改户籍?” 魏知自从接手季相的工作后留在宫里的时间就更多了,他略一思索便道:“她家大半的人依旧是以耕地为主,而且他家没分家,定籍还是以周金的身份来定。” 周金这个户主的收入基本上都来自于土地,自然就还是良籍。 第1841章 生气 皇帝微微颔首,问道:“白善几人提的建议你认为如何?” 便是魏知也忍不住谨慎起来,沉吟半响后道:“只怕不易。” 皇帝也叹息起来,“是啊,只怕不易,还是等江南那边的事儿定了再说吧。” 魏知认同,走得太急难免摔跤,这事牵涉到太多人,自然要更小心些。 君臣俩人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等魏知一走,皇帝便对古忠道:“告诫今日伺候他们的宫人,他们在亭子里说的话不许外传,” 古忠连忙应下,顿了顿后小声提醒,“陛下,听他们的意思,他们想不出来还要写折子请教您呢。” 皇帝:…… 他半响说不出话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古忠却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欣赏,笑了笑后不再提起这件事。 虽然皇帝是不怕他们上折子的,但怕这折子一旦写了就瞒不住。 他可不想这几个少年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更不想后头费心费力的去给他们擦屁股,因此第二天他在周满给太后扎针时过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本来还挺高兴,正吩咐宫人去准备皇帝爱吃的点心和饭菜,却见皇帝才与她说了几句话就把周满单独叫到一旁说话。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在问周满她的病情,结果她衣裳都整理好,头都梳好了走过去,却听见他和周满道:“……总之这折子不许上,连写都不能写出来,知道吗?” 第171页 满宝没想到皇帝竟然干偷听的话,果然,皇宫里难有秘密。 接收折子的人都这样说了,她总不能强上吧?他们本意是要请教,既然皇帝不想询问百官替他们答疑解惑,那他们上折子就没了意义。 不写就不写吧。 满宝应了下来。 在屏风另一侧只听到这半句话的太后气得转身便回去,正巧宫人们端了皇帝爱吃的茶点上来,太后便直接道:“扔了,不要了。” 宫人:…… 她们迟疑了一下,见太后似乎更生气了,便连忙端了盘子下去。 满宝和皇帝回来正好看见,她就顺口问了一句,“这点心还冒着热气呢,怎么就扔了?” 皇帝也不解。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俩人一眼,便看向满宝,“你喜欢吃?” 满宝看了一眼,发现盘子上还有一碟黄金酥,那是用面粉裹着肉和各种配料在油锅里炸出来的。 她在长豫那里吃过两次,那是她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满宝也喜欢,于是点头。 太后就大方的挥手道:“赏你了,来人,给周太医把这些点心都包起来。” 知情的大宫女:……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还没察觉到异常,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点心后便笑着到太后身边凑趣,“母后,儿子也正好喜欢吃这些点心呢,您就不赏儿子两块?” 太后就板着脸道:“你是皇帝,想吃什么吃不着,还用得着哀家赏你吗?你那么大年纪了好意思和一个小孩儿抢吃的?” 皇帝:…… 他收了笑容,在椅子上坐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不过他没敢惹太后生气,顿了顿后只能又扯出笑容来应了一声“母后说的是。” 母子俩瞬间没话了。 因为平白得了三盘点心正高兴的满宝见状顿了一下,看看太后,又看看皇帝,再转头看了一下盘中的点心,便没忍住挠了挠脑袋。 她也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和太后道:“娘娘,您怎么又生气了,刚才陛下还一再的问了您最近心情好不好,平日用饭怎么样,我都说好呢,结果您现在就生气了,这不是拆我的台子吗?” 皇帝忍不住扭头去看周满,他什么时候问过这些,不是,周满怎能用这样的语气和太后说话? 太后却没生气,反而脸色稍霁,她瞥了一眼皇帝。 皇帝福至心灵,对太后笑了笑。 太后脸色更和缓了一些,和周满道:“你看完病就回去吧,不是你和哀家念叨着忙,时间总是不够用吗?” 满宝这才应了一声,起身行礼告退。 当然,临走前还接了三包纸包好的点心,拿在手里还热腾腾的呢。 满宝提着药箱,拿着点心慢腾腾的朝着东宫去,她还饶了一下,先朝着太极殿那条路去了。 等皇帝的坐辇跟上来,满宝已经蹲在路边的花坛里看了许久的花草,可惜这些花草的种类她全挖过了,不然趁着这时节揪一些枝叶也没什么的。 满宝侧身让在路旁,皇帝一看就知道她是在等他,于是他下了坐辇,对躬身行礼的周满挥了挥手,先走在了前面。 古忠则带着宫人们停在后面,见周满也没动,古忠便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赶紧跟上去。 满宝便提着药箱小步跑着跟上去,古忠等他们走远了一些才带着宫人跟上去。 “陛下,您知道我在等您呀。” 皇帝道:“朕又不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周满道:“陛下,其实太后娘娘是很喜欢您去看她的,我往日在太后的宫中见到的茶点最多就是各种羹汤和桂花糕之类比较甜腻的点心,很少见到这三样点心。” 她道:“我想,这三样点心都是给陛下准备的吧?” 皇帝便沉默了下来,这的确是他最喜欢吃的点心。 满宝见他听进去了,便道:“我给娘娘看病的这段时间,见到最多的就是皇后娘娘,然后是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再有就是太子殿下了,只有初一和十五时才能偶尔碰见陛下过来给太后请安。” 满宝道:“陛下政务繁忙,但久坐对身体也不好,每日走上半个时辰左右是最好的,正好从太极殿到太后宫殿,来回走上两趟,再去御花园里走一圈刚刚好。” 皇帝听着她蹩脚的给他找各种理由,便忍不住打断她,“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满宝松了一口气,她果然年纪太小不太会劝人。 满宝拎着药箱,拿着点心行礼后转身就要走。 皇帝却突然看向她手里的纸袋子,道:“这是太后给朕准备的……” 满宝下意识的抱紧了,道:“娘娘赏我了的,好像有点冷了,可能不太好吃了,不过陛下放心,我会把它吃完的。” 说罢转身就跑了。 皇帝见她背着药箱哐当哐当的跑走,半响无语,他扭头看向后面的古忠。 古忠立即小跑着上前,皇帝就没好气的问他,“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古忠笑着说不是,一定是周太医想多了。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些,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古忠连忙追上去,“陛下不坐辇了吗?” “不坐了,没听周满说吗,要多走动。” 古忠便不敢再说话了。 第172页 第1842章 作弊 满宝趁着白善他们下课的时候拿着点心去找他们。 大家课间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几人一起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吃点心。 白善和白二郎也最喜欢那道黄金酥,一边吃一边问:“这点心你哪来的?要让御膳房做这道点心要费很多钱吧?” “不用钱,太后送我的。”满宝将手中另一道比较软的点心交给殷或,让他吃,顺便把皇帝叮嘱她的话说了,“陛下说不许我们写那道折子,会闯祸。” 刘焕一听立即问,“那还要和我祖父说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就这些事去找他祖父,总觉得说了以后会被揍。 满宝瞥了他一眼后道:“别说了,就当我们几个无聊时的闲话吧,唉,大人们都心狠,不顺他们的意就恨不得按死对方,大家为何就不能和和气气的求同存异?”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所以官场险恶,我们还是听陛下的吧。” 孔祭酒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问道:“什么官场险恶?” 正坐在栏杆上晃腿的五人听到这声音吓得差点从栏杆上摔下去,他们立即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孔祭酒,想也不想便跳下栏杆纷纷低头敛手, 一旁看到的同学忍不住轻笑出声,有人甚至压低了声音道:“该,让他们整天招人眼,今儿被抓了吧?” 声音不大,奈何此时大家都不说话,所以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还是被大家听得一清二楚。 孔祭酒的眼刀立即飞过去,白善他们低着头没敢抬头看是谁,但孔祭酒却是直接点出对方的名字,“鲁越,你上前来。” 鲁越:…… 他没敢反抗,低着头上前一步,很干脆的敛手认错,“先生,学生知错了。” 孔祭酒问他,“哪儿错了?” 鲁越当着白善他们的面有片刻的不自在,喏喏道:“我,我不该说同窗的小话。” 孔祭酒脸色却一点儿也没好转,问道:“刚才他们说朝政上应该求同存异,我问你,此话出于何处?” 鲁越沉默的低着头,他哪儿知道出于何处?焉知不是他们随口说的? 孔祭酒脸色更沉,喝道:“问你话呢,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我从前是怎么教你们的?” 鲁越吓了一跳,连忙拱手认错,老老实实的道:“学生不知道。” 课室里不少人都悄悄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还有几个直接走出门来围观,还有不少侍讲从办公房里出来。 庄先生也在此列,此时都老实的垂手看孔祭酒教训学生。 孔祭酒这才转过头去看白善等人,点了白善的名,问道:“你来说,出于何处?” 白善在孔祭酒训人的时候低头快速的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用力的咽了下去,这会儿孔祭酒问他,他嘴里还有些残余的点心呢。 他又咽了一口口水才低着头小声道:“出自《史记·乐书》……” 孔祭酒没等他说完,又点了白二郎的名字,问道:“白诚,你说,是哪一句?” 白二郎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下,有些磕磕绊绊的道:“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剩下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紧张的瞥眼看向白善,但他跟白善的站位有点儿距离,只能向左看向周满。 满宝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微微抬眼,悄悄在身侧伸出一根手指…… 白二郎就不太确定的道:“同——“ 满宝的手指悄悄的指了指自己和白善,冲他微微眨眼,白二郎道:“同则相亲?” 孔祭酒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白二郎立即低着头不敢啃声了,满宝的手指也不敢动了。 孔祭酒没发现他们私底下的动作,其实除了另一边站着的庄先生外,没人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毕竟周满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已。 孔祭酒:“接下来呢?” 白二郎额头冒出汗来,又悄悄看了满宝一眼,庄先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还想给他提示的满宝立即老实的低着头不动了。 白二郎也一下老实了,低着头小声道:“先生,剩下的学生不记得了。” 孔祭酒的脸色却比之前的好看了许多,他微微点头道:“至少你知道它出于何处,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二郎另一边站着的刘焕有些瑟瑟发抖,生怕孔祭酒转过头来问他。 孔祭酒却是直接略过他,看了殷或一眼后目光就落在周满身上,神色更为和缓,问道:“周满,你来说。” 满宝悄悄松了一口气,恭敬的道:“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者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 孔祭酒微微颔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围观的学生们道:“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这个道理不仅现在要学,将来也要谨记于心,若人人都能做到求同存异,那便都能和合人情,使相亲爱,整饬行为,使尊卑有序,则天下大同矣。” 他看向鲁越,严肃的道:“鲁越,你可知道你最错的是什么?” 鲁越低着头不敢说话。 孔祭酒便叹息道:“异则相敬,你们有不同之处,却没有守住礼仪,所以才会口出恶言。” 甭管鲁越心里怎么想,他这会儿都特别老实的道歉,表示自己错了。 第173页 他一认错,孔祭酒的暴脾气就上来了,直接骂道:“所以还是应该多读书,你看白善和白诚,他们比你还小好几岁,连他们都能背下《史记》,你白长他们几岁,连求同存异出于何处都不知道……” 孔祭酒从读书说到礼仪,又从礼仪念到他们的历史成绩,足足念了有两刻钟,早就过了上课的时间。 但没人敢打断孔祭酒,就是负责敲钟的乐者都没敲钟,拿着棒槌老老实实的站着没动。 在詹事府里处理事务的太子听到后面的动静还好奇的过来看了一眼。 他站在院门口正见孔祭酒指着一众学生教训,立即转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察觉到不对,又回来站在门口边。 第1843章 被罚 又不是骂他,他躲什么? 他听了一下,竟然觉得心情还不错。他从小就是孔祭酒教着,他小的时候,师生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但后来似乎是察觉到他相比于习文更喜欢武艺,因此孔祭酒时不时的训他,太子便很讨厌上孔祭酒的课了。 待到前几年,师生关系更是恶化到了极点,孔祭酒不止一次的上书辞官,就为了不当他的老师。 师生两个甚至当堂吵过架,太子不止一次的气晕过孔祭酒,孔祭酒也不止一次气得太子失去理智,师生两个很是相杀,关系一度恶化到当面见到不见礼,直接扭过头去当没看见这个人便离开。 没想到他这么讨厌孔祭酒训人,这会儿听着他教训其他人却听得这么开心。 太子听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够好了便转身离开,还吩咐吴公公,“回头让厨房给被孔祭酒骂的学生送些好吃的去,就说是孤赏他们的。” 吴公公:“……那,被孔祭酒夸奖的人呢?” 太子便哼了一声道:“不用管他们。” 于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鲁越和几个直面了孔祭酒训斥的学生额外多了两道菜。 来给他们送食盒的内侍恭敬的表示,这是太子赏赐给他们的,认为他们辛苦了。 鲁越几人:…… 他们似乎应该高兴的,但此时心中复杂,并没有多开心。白善他们齐齐扭头去看他们食盒里的菜,鲁越几人怒:“看什么看?” 几人便收回视线,目中只有淡淡的惋惜,他们表示他们一点儿也不羡慕。 饭毕,几人才走出饭堂就看到庄先生正站在院子里望天,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不说,转身便往前面的崇文馆去了。 白善先自省,没找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就怀疑的看向满宝和白二郎,“你们俩犯事儿了?” 满宝和白二郎齐齐的不说话,默默举步跟上庄先生。 白善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能和殷或说了一声,然后随他们一起去见先生。 庄先生一人坐在办公房里,三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他面前。 庄先生道:“白诚,将《史记·乐书》抄十遍,周满,这一个月崇文馆办公房的清洁都由你来做。” 白二郎差点哭出声来,满宝已经要哭了。 但对着庄先生,俩人没敢哭,低着头应了下来。 庄先生这才问他们,“知道为何要罚你们吗?” 俩人一起低着头道:“知道,我们不诚。” 庄先生便哼了一声道:“先生岂是你们可以糊弄的?下去再写一篇认错文章来。” 俩人低着脑袋应下,白善和他们行礼后退下。 走回去的路上,白善道:“抄写文章我是没办法了,不过打扫清洁我还能帮一帮。” 白二郎这会儿才想起来,不由委屈的嘟嘴,“先生也徇私。” 白善说他,“李博士教我们《史记》的时候就说要背书了,你怎么没背下来?” “这么多怎么背?而且又不是我一人没背,你去问刘焕他背了没有,”白二郎理直气壮的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似的,一篇文章多读两遍就记下了?” 白善摇头,“这么厚的一本书,我也需要用心背诵才能记下的,不然便是当时记下了,过两天也会忘。” 满宝点头,“《乐书》有些话说得很有道理,这个世界很复杂,但教化可以让事情去繁就简,所以值得一读,你应该背下来的。” 白二郎转身离开,不理他们了。 满宝想到她明天就要多增加一件事儿,不由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回去,“我回去备课了,明儿好忙的。” 第二天,满宝从太医署上课回来,正好想要休息一下眼睛和大脑,便折了袖子去打水,然后去给崇文馆的侍讲博士们擦桌子去。 一间办公房里四位侍讲,一共两间办公房,旁边还有他们休息的茶室,同样是两间。 除此外还有一间专门给太子授课的小茶室,以及孔祭酒单独的办公房。 满宝端了水一间一间的去擦洗。 侍讲们不知道她被罚了,见了都有些惊奇,“周编纂这是在做什么?” 论官职,她尚且还在他们之上呢。 满宝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庄先生一眼,不知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他们合伙骗了孔祭酒所以被庄先生罚了吧? 说出来对孔祭酒多不好呀? 庄先生笑着解释道:“孩子顽皮,我看她时间多得很,所以让她给大家打扫打扫桌子。”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周满犯错,她先生罚她呢。 第174页 众侍讲博士便笑了笑,让周满来打扫了。 虽然庄洵的官职尚在周满之下,但她是他的入室弟子,弟子侍师是纲常伦理,没人觉得庄洵指使周满干活儿有什么不对,这又不是官场上的事儿。 满宝擦了两间办公房,到茶室时,白善他们也中午下学了,他端了一盆水来帮忙。 擦到孔祭酒的办公房时他还兴致勃勃的问了俩人一句,“是为了昨日你们在崇文馆里吃东西闲聊而罚的?” 他们没敢说是因为作弊罚的,但也没敢应和孔祭酒,因此低着头不敢说话。 孔祭酒就笑着摇了摇头,很和蔼的道:“庄先生也太严格了些。” 满宝都来不及在心里认同,孔祭酒就接着道:“不过严师出高徒,正是因为庄先生对你们如此严格,你们才有今日之成就啊。” 感叹完以后就顺口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太子尊贵,不好惩罚,不然焉知教不出一个好学生来?” 白善一边给他擦书架一边问,“先生,好学生就会是好君王吗?” 孔祭酒微愣,坐着沉思起来。 白善和满宝等了好一会儿见孔祭酒只顾发呆不说话,便对视了一眼后耸耸肩,继续打扫清洁。 等他们打扫完见孔祭酒还在沉思,俩人便也不打扰他,转身便出去了。 俩人把木盆交给外面的内侍,长呼出一口气后回饭堂吃饭。 殷或他们还坐在饭堂里,见他们回来便指了食盒道:“快吃吧,还热着呢。” 俩人坐下,打开食盒吃饭。 第1844章 心疼 白二郎已经吃完,正拿着一本史记在背呢,他想先读熟再下笔,这样速度快一点儿,这是他多年抄书累积出来的经验。 殷或笑问周满和白善,“明日可需要我们去帮忙?” 满宝和白善一起摇头,道:“算了,去的人太多,我们先生见了肯定生气,到时候再多罚我一个月就不好了。” 殷或便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这件事。 封宗平和易子阳也吃完饭了,将食盒一推便走过来看他们,很好奇的问:“你们昨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庄侍讲不夸你们,怎么还罚你们?” 不错,只是半天的时间,白善周满和白诚被庄侍讲罚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崇文馆。 白善没有解释他没被罚,而是默认了下来。 见三人不说话,封宗平就摇了摇头道:“就因为你们坐在栏杆上吃东西?庄侍讲也太严格了些……” 白善道:“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缘由的,别打听了。” 封宗平滞了一下,他道:“我这是关心你们,不是在闲话。” 别说白善三个,连一旁的殷或和刘焕都不相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祖父是刑部尚书的原因,他对这些事情特别感兴趣,在宫里的消息灵通得连赵六郎都比不上。 要知道,赵六郎可是皇后的侄子,宫里一大堆亲戚,时不时的还能去找他表哥表弟表妹们吃吃饭,说说话,消息都没他灵通。 一旁的易子阳笑出声来,拽着封宗平走,“行了,快走吧,去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呢。” 说起上课,满宝想起她下午还得去太医院和萧院正谈些太医署的事儿,然后还得去给太后扎针,立即快速的吃起饭来。 这一旬剩下的日子里三人都过得特别充实,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玩耍,所以一出宫,满宝就忍不住趴在自家的床上睡懒觉去了。 白善和白二郎也一样。 等他们醒来便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肉香味儿,他们循着味儿找到西一院的厨房,就见小钱氏正在码粉蒸肉,眼前已经码了有几十碗了。 满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问小钱氏,“大嫂,我们家发大财了吗?” 怎么做了这么多蒸肉? 小钱氏笑道:“这不是给家里吃的,家里吃的在锅里蒸着呢,我蒸的不多,只蒸了十碗,我们三家分一分就完了。” “那这些……” “这是要拿到饭馆去的,”她笑道:“先前你们给各家送了蒸肉去,后来一直有人来打听,加上六郎也说好吃,所以饭馆那边就上了这道菜。” “本来是六郎他们自己做的,我偶尔过去帮帮忙,但客人们说吃了味道不太一样,所以我干脆就接过了这一件事,专门给他们调好料,回头他们拿到饭馆里蒸上就好。” 满宝看着木板上排着的碗,惊讶的问,“一天能卖这么多呀?” 方氏从外面端了一碗磨好的花椒粉进来,闻言笑道:“那可不止,这还是饭馆里定了数的,一天就卖五十碗,多了就没有了。” 她道:“不仅店里的客人要吃,先前你们过年走礼的人家也经常去店里买码好料的肉回去自己蒸,隔天再把碗还回来,又买一份回去……生意可好了。” 小钱氏就笑道:“也是满宝以前找的那个方子好,我给改了一下,爹说那个方子不能再随便告诉人了,以后要传家的。” 方氏不说话了,心中暗道:传家恐怕是不行的,他们也都跟着学的,但也就老六做出来的蒸肉味道相近点儿,他们做的嘛…… 明明是一样的料,他们有什么办法? 白善很好奇的问,“都有人来买生料?” “可多了,唐大人家、殷公子家、郑大掌柜家,还有萧院正,刘太医家都有人去。”方氏笑道:“本来生意是在饭馆那边做的,肉也该在那边调料,但要做这么多肉,台子不够,五叔和六叔正打算在后厨再搭两个长台子,还要搭棚子,所以暂时先在家里做好了送过去。” 第175页 满宝点头,目光就在这一圈的碗上来回的转动,她道:“蒸肉虽好吃,但也不能总吃呀,太油腻了,对身体不好。” 大家就一起看着满宝。 满宝就道:“所以少卖一些吧,尤其是刘太医他们年纪大了,更得少吃肉。剩下的蒸好了我带几碗进宫,到时候可以分给同窗们吃。” 方氏:…… 小钱氏忍不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该少吃的是你,你看你的脸……” 小钱氏说到这里忍不住一顿,上下打量她后迟疑的问道:“你这是瘦了?上旬进宫前不是吃胖了不少吗?” 毕竟过年放了好几天假,而且家里吃的也比较好,连作业也没有,大部分工作也暂停了。 所以满宝还是圆了一点儿的,但这会儿,她过年期间才养起来的肉好像就掉得差不多了。 小钱氏心疼的看着满宝,伸手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问道:“是不是在宫里吃得不好?” 满宝正想摇头,白善就在身后捅了一下她的后腰,满宝就点头。 小钱氏就道:“没事儿,这两天大嫂给你补一补,回头你进宫看能不能带一些吃的进去。” 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每天不是还要去太医署上课吗?要不我每天让大头给你送点儿吃的过去?” 满宝眼睛一定,还能这么干? 满宝立即不顾白善的阻止连连点头。 白善只能道:“你一旬只有三天的课程是在上午,其中有一天还是早早结束,并不在宫外用午食。” 满宝道:“一旬能多吃两顿也是好的呀。” 小钱氏连连点头,“对对,多吃两顿好的,慢慢肉就又养回来了。” 白善只能叮嘱,“你小心些,你出宫的时候是不能和外面过从甚密的。” 满宝点头,“我心中有数儿。” 小钱氏便道:“我让大头把食盒放在门口,不跟你亲近。” 满宝高兴的笑起来,就抱着小钱氏的手问:“大嫂,你做这些累不累?” “不累,做菜怎么会累呢?”小钱氏笑道:“比下地干活儿轻松多了。” 方氏则在一旁笑道:“我熬药倒是挺累的,小姑也问问我。” 满宝立即问,“四嫂你哪儿累,我给你扎针。” 方氏一想到那长长的针,立即拒绝了,“算了,我自己多坐会儿就好了。” 第1845章 D博士 等满宝罚完,白二郎也完成了抄写任务时,京城已经春回大地,不论宫里宫外全都冒出绿芽绿叶子,不少植物还开出了漂亮的花朵,姹紫嫣红,其中以牡丹花最艳。 宫里是鸟语花香,宫中的花匠将一盆盆已经盛开或者正要盛开的牡丹花拿到园子里摆放。 除了盆栽里的,还有种在花坛中一簇又一簇的牡丹花也都开放了。 满宝看着都很喜欢,明达和长豫摘了好多花送她,知道她喜欢自己种植花草,在剪花时还特意将底下的花枝一并剪了。 牡丹花种满宝收录过的,但明达和长豫送她,她便收了,将花和枝分离,再将枝剪成两段,她直接挂在了论坛上与人交换。 花草这类东西不能吃不能喝,而大部分世界并没有未来世界那样奇怪的基因境况,所以很少会有人和她交换。 也就偶尔她上传的备注写着是牡丹名种时倒是有人会心动,但因为她挂的是枝条,想要培育开出花来,最少也得两年的时间。 所以很少有人愿意花费东西交换。 便是有,交换的也是很廉价的东西。 比如有个系统的宿主负责收集的是各种文物,他就拿了一双筷子换去了满宝的一对枝条。 满宝本是好奇能被系统收录的筷子是什么样的,所以才同意交换的,结果一到手上她就呆了,这不就是普通的竹筷子吗? 满宝还不信邪的拿去给白善看。 白善看了一眼后问,“你还从宫外带筷子进宫了?” 满宝:…… 她回去后就把筷子丢在科科的空间里不管了。 论坛上其他世界的人没多大兴趣,最后还是科科他们世界的人出积分和她兑换了。 D博士也买了好几对枝条,满宝见状主动联系她,“D博士,您还研究牡丹花吗?” D博士道:“缺钱,所以想要培育几种基因比较稳定的牡丹花赚钱。” 她露了一些口风道:“我们研究室最近从百科馆那里接了一个大单子,对方出高价让我们研究可遗传的优种稻种,我看了一下他们提交的原始稻种及其基因,发现和你那个世界的稻种基因一样。你们世界的牡丹花基因很稳定,我想培育一下,既可以赚钱,又可以研究一下相关基因,说不定会有共同之处,也可以开拓一下思路。” 满宝一听,立即就知道她接的是她的单子,精神一振,问道:“那你现在研究到哪一步了?” D博士回道:“这才刚开始呢,不过我们有培育基地,一年可以种三季水稻,现在送来的原始种子已经抽穗,过不了多久就能拿到第一代试验数据。” 她问道:“我记得你对可遗传的优良稻种很感兴趣,所以想问一下你,我培育出来了你要不要?” 满宝:…… 这可让她怎么回答呢? 要吧,这个单子就是莫老师和百科馆代她下的单,回头百科馆会免费将结果给她; 第176页 不要吧,她又实在感兴趣,很想实时从D博士这里知道研究进度,而且她帖子现在还在论坛顶上挂着呢,说不要也太假了。 或许是见周满回复的速度比之前变慢了许多,D博士就又发来一条消息,打趣的问道:“要考虑这么久,那个让百科馆委托我培育可遗传优良稻种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满宝才同时发出了一条信息,“贵吗?” 两条消息同时在邮箱上一进一出,满宝看见想撤回也晚了。 对面也沉寂了一下,然后D博士又敲了两下邮箱,隔空问道:“我翻找过整个论坛的帖子,目前会求购可遗传优良稻种的只有你一个,倒是你的帖子下有两个世界的人应和也想要,但他们连置顶帖子的钱都不舍得出,显然更不舍得和百科馆合作委托我培育。” “所以,就是你吧?” 满宝盯着邮箱不说话,忍不住问科科,“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聪明吗?” 科科道:“反正不会很笨。” 满宝想了想,回消息道:“为什么就不能够是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在下单呢?” “不可能,”她道:“虽然每年播种都需要购买新的种子,播种过一季的稻种很难再遗传到上一代的优良基因,但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又不缺种子钱,更何况每年播种花费的种子钱、肥料钱等都由联盟财政补贴,农民花费并不多。他们还能根据需求选择播种的种子,是要口感劲道的,还是要软糯的,或是要高产的,是拿来煮粥,还是拿来煮饭……” “种类繁多,大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来选择种子,为什么要固定成可遗传的稻种?”D博士可能也是语音输入,速度很快的回复她,“更别说下单的培育要求了,要高产,要抗旱,要抵洪涝,还要防虫害,要可遗传的稳定基因。” “除了最后一点要求,其他的要求都是最基本的要求,在我们这里,随便一种稻种都可以满足这些条件。”D博士道:“所以下单的不会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还有一点她没说,百科馆下单时说了,为了能让稻种适应其应当的生存环境,培育出来的种子会在设定的生长环境下成长,以确保基因可遗传,条件都可以达到后才能交付。 而要试验基因是否可遗传,至少需要五次种植遗传的经验,百科馆限定的是五年。 都什么年代了,还要花费五年的时间来种植五次稻种? 那肯定不是在她这个世界,以她接触论坛这么久的经验来看,真正下单的人多半是周满。 只是不知道周满是用什么打动的百科馆,竟然让他们出面。 D博士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个老师,是不是联盟大小古生物医学的博导莫教授?” 满宝咦了一声,兴致勃勃的回问:“莫老师在你们那里很有名吗?” D博士一看她这个回话就知道她是在间接的承认了,只是可能签约了保密协定所以没有明说。 行啊这小姑娘,竟然不声不响搭上了百科馆这艘大船。 第1846章 讨价还价 她回道:“有名,可有名了,不过他最有名的不在于古生物医学和古医学领域,而是在智慧生物基因变化学上的成就,不过他就喜欢古医学,听说这几年发表了很多有关于古医学的论文,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案例的,还得到了学校和百科馆的认证通过。” “不过我现在大概知道了,那些案例是你给他的?” 满宝应了一声,表达了对她猜测的肯定。 D博士就心中有数了,问道:“你是怎么说动他和百科馆替你出面的?你知道你这一项目的前期投资有多少吗?” 满宝不知道,她直接和百科馆签的结果协定,他们最后给她合格的谷种,她则给他们陨石。 D博士道:“现在到账的就有八百万积分,可就算有原始谷种做参考,想要在我们这里的环境下培育出稳定可发展的谷种基因,还都要满足你的这些要求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后期投资只会更多。” 满宝问:“是钱不够吗?你怎么还需要培育花种来赚缺口的钱?” “不是,我是另一个实验项目缺钱。”D博士没有说得很详细,但满宝也从她的文字中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接莫老师的这个单子,因为她缺钱。 满宝就若有所思起来,“所以其实我这个项目也并不是很难,是可以让你来快速变现的一个项目?” D博士应了一声后道:“虽然有难度,但是可以看得见的能够攻克,算不上很难。” 她还是想打探一下周满和百科馆交易的是什么东西,主要是,周满的收录方向和她的研究方向大多重合,她的很多实验都可以从周满那个时间里找到原始的基因,因此很感兴趣。 满宝觉得她们好歹是朋友,因此也没隐瞒她,直接道:“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签了保密协议的。” D博士:“……你悄悄地说,我不告诉别人。” 满宝:“……科科是百科馆的系统呀,我现在正在用它和你交流,你不告诉别人,百科馆也会知道的。” D博士就积极的和满宝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它虽然可以查看,但整个联盟的体量那么大,它不会专门盯着你的。” 她撺掇满宝道:“我在信息技术上也有一定的研究,这样,你邮件发给我,我立刻清除,绝对让百科馆找不到痕迹怎么办?” 第177页 科科忍不住了,提醒满宝道:“别听她的,网上的痕迹不管怎么清除都是存在的,只要产生过代码就可以追溯,别人或许有点儿难,但主系统想查找就是一个代码的事儿。” 现在是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发言,但别忘了,他们可是主系统的重点观察对象,一旦主系统想起来查看,就算是科科也很难完美骗过它。 它可不想为这种事去冒险。 满宝自然也不傻,婉拒了D博士,反过来要求她,“不过既然你猜出来了,以后试验有新进度,你能不能给我这边也发一份?我们多交流交流,这样试验的速度可能会快一些。” D博士被反杀,而且为了试验进程,她竟然还提不出反对的意见。 D博士道:“真是难以想象,我竟然会在和你的谈判中处于劣势。” 满宝就在邮箱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包给她回了过去,科科说过,在未来世界的交流中,表情包的合理应用可以促进人际关系的发展。 D博士收到这个表情包,只能回以一个无奈的表情,然后与她讨价还价起来,“既然是你的单子,我这里还需要一些试验标本,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下?” 满宝热情的问,“你需要什么标本?” “多收集几种谷物种子,各种区域生长的谷物种子都需要,如果可以,希望可以提供野外生存的稻谷,我记得你们那里的文明历史还不是很长,野外应该有很多的这些东西吧?” 满宝努力的想了想,“我没在野外看到过野生的稻种呀,我把谷种撒到野外让它自由生长算不算?” D博士:“……不算!” 她被这孩子给气了一下,然后问,“你不是莫教授的学生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满宝道:“莫老师只教我医术,我又不需要跟他学植物学。” D博士想起了什么,立即问:“我对植物学很擅长啊,而且你就是收录这个的,怎么也得学一学吧?你们古医术和植物学也有很大的关系不是吗?你要不要和我上课?” 满宝问:“你有开课的资格吗?” 这句话正中红心,让D博士沉默了很久,半响后她才回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会申请的。” 满宝就笑道:“等你有了证书,只要你开课我就去给你捧场。” D博士: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想不出来D博士就不想了,最近正穷的D博士直接点了那几组牡丹枝条问,“这个对研究你们的植物基因很有用,就算是你给我提供的吧。” 最近赚了不少钱,却又没怎么花的满宝直接应了下来,“行吧,你拿去吧,你要不要,我还有普通品种的,我明天给你?” D博士来者不拒,“好呀,明天你还放到论坛上来,等我上线了再设交易积分,可别提前设置,不然小心被人拿去。” 满宝应了下来,然后笑眯眯的提出,“你要是培育出来新的牡丹花,或是基因稳定的品种别忘了给我来一份。” D博士:“……我这个东西是给花卉企业培育的,你要来干什么?你不是已经有原始品种了吗?” “没有,这些牡丹花全是别人的,我就剪剪枝条什么的。” D博士:合着这位才是空手套白狼啊。 满宝催问:“行不行啊,我家有个大花园,里面的品种还是有些少了,偏你们那边的花刚拿过来虽然好看,但转过年头长成什么样的都有,有一株甚至连刀都砍不断,可恐怖了。” D博士道:“那你买的一定是最便宜的品种,基本上只有一年成花,基因极其不稳定,开过一波花以后基因就失序了,你买贵一些的呢,现在好一些的牡丹花都能维持五年左右的基因稳定了,好像就是早年你收录后研究出来的。只是品种现在还比较单一,而且受原始基因的影响,花瓣有些比不上现有的。” 那是当然,她第一次收录牡丹花是在益州城大街上买了一盆最便宜的。 第1847章 论坛战 当然,满宝没这么说,而是对D博士鼓励的一番,道:“我现在放在论坛上的几组枝条都是上好的品种,花瓣和颜色都很不错,你好好研究,一定能培育出比现在更好,更稳定的牡丹花来,到时候赚大钱。” 虽然话很孩子气,却很能打动D博士。 D博士的许多研究都需要金钱来支持,和莫老师不一样,那一位是可以随随便便进入联盟研究室,多的是人捧着钱来找他做研究的。 毕竟他在生命科学上的成就不低,可D博士不一样。 在论坛开放前,她还是个做一个小小的实验都需要到处跑着找投资的研究员。 虽然手下带了几个研究学生,但她都穷成了这样,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富裕。 也就这六七年来因为论坛开放,她找到了周满,能够从她这里得到不少原始物种,才能培育出各种适合当下的东西,才赚了不少钱,赚的钱才能去支持她感兴趣的领域。 虽然她比周满年长许多,社会经验也更丰富,但到底是学校里的研究员,生活环境还是比较单纯的。 看到周满如此直白的鼓励语言,D博士还是挺高兴的,也雄心勃**来,“好,到时候培育出来了,我给你一份。” 反正俩人隔着一个世界呢,送给她一份也不违反和甲方的规定,在她那个世界,他们拿到的依旧是独一无二的牡丹花种。 第178页 这么一想,D博士心中释怀了,便道:“来吧,你去修改一下成交价格。” 她道:“成交价格不能为零,你设置个1吧。” 满宝就去改了一下,然后她论坛上的几组枝条以总价为一的积分成交给了D博士。 正在逛论坛的其他世界的宿主以及未来世界的研究员们偶尔发现,立即在论坛里炸了起来,一个研究员直接将他们的成交截图然后开贴,质疑道:“这是有什么私下交易吧?还是诈骗?” “这个宿主的ID有点儿眼熟啊……”一个世界的宿主道:“我想起来了,是一个专门收集动植物的宿主,我们这个论坛里好像就她是收集动植物的,我还想和她买一只他们那个世界的老虎来着,结果因为我能收录的是矿石,她不愿意跟我换,还借口说找不到老虎。” 正要退出论坛的满宝看见了这个冒出来的帖子,忍不住好奇的点进去看,看到这个二楼,忍不住回复道:“我才没有骗你呢,我是真的找不着老虎,我就是找着我也抓不住呀,我就是抓住那也是先给系统收录,剩下的才会放到论坛来卖。” 二楼回复道:“骗谁呢,你系统在手,要抓一只老虎还不简单?” 满宝一看,惊了一下,立即去问科科,“科科,你们还能抓老虎?” 科科:“……暂时没有开发这个功能。”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她怎么不记得科科有这么厉害? 不过科科不行,不代表别人的系统不行,她很是羡慕和有些嫉妒的问道:“你的系统这么厉害,竟然能抓老虎?那它还能抓什么?大熊也可以吗?” 二楼看到这个回复,还以为周满是在嘲讽他,大怒,“辣鸡,你愿意交换就交换,不愿意就说不愿意,最讨厌你们这种说话推三推四的伪君子了。” 满宝:…… 科科也忍不住沟通了一下对方的系统,“你家宿主脾气都这么暴躁?” 二楼的系统淡定的道:“习惯就好,反正他也打不着你们。” 科科:“……气大伤身不知道吗,他这样活得短吧,你的任务能完成吗?” 二楼系统非常淡定的回复科科道:“放心吧,他用我赚了很多钱,早几年就雇了很多人四处挖矿,我想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收录完整了,到时候我就差不多可以回联盟了,你那边怎么样?” 科科沉默了很久后道:“我的宿主今年十四周岁零四个月。” 二楼系统这会儿不淡定了,他看了一下科科的ID,忍不住道:“是你啊0531,话说你十多年前就出去了吧?比我还早一年出去呢,你就换了一个宿主?” “不是,我一直是这个宿主。” 二楼系统就明白了,忍不住道:“兄弟,你这也太想不开了,你现在升级到几级了?” 科科:“六级。” 二楼系统道:“我已经十级了,还有两级就可以回联盟了,以我的表现应该可以延长二十年的服役期才回厂重建。” 科科道:“我的宿主活得久的话,我可能要七八十年后才能回联盟。” “不是,你升级这么慢吗?” 科科道:“不急,慢慢来。” “但升级这么慢,主系统万一判定你业绩差,不合格,把你格了怎么办?” 格式化以后,它们就不再是它们了。 虽然似乎并没有改变,还是一样的程序,但程序内留存的代码全都会消失,人类是有记忆,而它们的代码就相当于它们的记忆。 系统们虽然不能思考深层次的原因,但都知道不能被格式化,它们出来执行任务,一个自然是程序设定,另一个就是为了升级不被格式化了。 当然,理论上来说,它们会对第二天有执念,自然也是因为程序中这样设定了。 科科不意和二楼系统交流太多,见它的宿主已经和二楼宿主你来我往的回复了好几条帖子,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对方已经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投诉他们违规交易了,它便对二楼系统道:“0561,告诉你家宿主,我家宿主还是幼崽。” 0561道:“好吧。” 它不得不打断它暴躁的宿主继续打字,道:“宿主,对方宿主还是个幼崽。” 十四岁,在它们的程序中,那是个幼得不能再幼的小孩儿。 二楼明显一滞,怀疑起来,“幼崽?那能拿到系统吗?” 有什么不能的? 虽然它也很诧异,判断0531应该是在认定宿主时出了什么意外,这才不得不选择了对方,但它们毕竟出于一处,因此它替0531道:“各个系统判定的标准不一样,0531认主的时候对方应该才两岁到三岁吧。” 这是它根据0531出发的时间推算的,如果它没有在路上花费很多时间的话。 二楼:…… 第1848章 说理 他去把论坛上自己的楼给删了。 满宝正在论坛里吧啦吧啦的说个不停,然后让系统转换成文字,已经说了长长的一段,正要发出去呢,就看到楼层被删了。 她“咦”了一声,好奇的问科科:“这是怎么了?” 科科只看一眼就道:“对方认输了。” 满宝一听,神清气爽起来,嘿嘿笑道:“看来我越来越厉害了嘛。” 因为俩人你来我往间回复了不少楼层,期间还夹有一些楼层的分析,甚至还有人在期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拨,帖子渐渐火热起来。 第179页 这会儿看见二楼突然删掉自己的发言,大家便纷纷鼓噪起来,“这是怎么回事?0561的宿主怎么删楼了?” “这是被威胁了?” “不至于吧,隔着那么多世界呢,谁也不知道谁是哪个世界的,吵个架还能被威胁?” “我刚去翻了一下0561和0531两个宿主的过往帖子,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你们看……” “看到没,0561不管是发帖还是回帖都是一副大佬气息,独我还有谁的狂妄,再看0531,她发的帖子都慢悠悠的,要交易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野草野花,一发帖就能沉到最下面,目前在论坛花的最多的钱应该就是现在还挂在论坛顶部的求购稻种的帖子了。” 满宝已经将那一长段要吵架的话删除了,然后抽空回复了这人一句,“没有不值钱,我的野草野花可是值不少积分的。” 还是那个宿主道:“看到没,反驳人都这么温吞吞的,从她透露出来的信息看,她不仅是个妹子,还是个性格柔和,温柔的大妹子。” 满宝一看,乐滋滋起来,高兴的和科科道:“看到没,他夸我性格柔和温柔呢。” 她从小听到的夸奖太多了,什么聪明呀,机灵呀,勤奋呀,孝顺呀,还有骨气铮铮,不畏强权等,但就是没有和柔扯上关系。 她娘和大嫂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要柔和些,脾气不要太硬,不要总是和白善白诚吵架打架…… 满宝第一次被人夸温柔,高兴得就跟三伏天喝了冰丝丝的蜜水一样。 “所以我猜测妹子并不是有意针对二楼,只是这是她一贯的处事习惯,你觉得她虚伪,可她认为她是在婉拒,是礼貌……” 满宝一看,不高兴了,回复道:“你别瞎说,我不是婉拒,我就是没有。” 这位分析人士显然也不相信她的话,回复她道:“你系统在手啊,看你挂在论坛上的东西和求购的东西来看,你那个文明可比我们要低得多,那老虎应该不少吧?” 满宝想了想,虽然她没见过,但从小却没少听类似的故事,谁谁出门走商,被下山的大虫给叼去了之类的话,所以老虎应该还真的不少,于是回复道:“是不少。” “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有系统在手你怕什么?” 满宝道:“你们的系统都能抓老虎?我的系统不会呀!” 分析人士:“……妹子,虽然你是个妹子,但我还是没忍住,你是棒槌吗?你有钱有势,你不会雇人吗?” 满宝:“我没有有钱有势。” 分析人士还要再说话,已经把楼删完了的0561突然插了一句话道:“我系统刚告诉我一件事,说0531的宿主被认主的时候才两三岁。” 分析人士一静,兴致勃勃围观的众宿主和众多研究员们都一静,片刻后就炸了,“这是诈骗,这绝对是诈骗,刚才和她交易的研究员的ID是多少?赶紧去投诉!” “我天,你一个博士研究员竟然欺骗一个小孩儿,要脸不要?她那几组的枝条原始定价也并不是很高,总共不到两万积分,这都骗?” “细思极恐,我刚去翻了一下,我发现0531这位小朋友的论坛交易,绝大部分都是和这位叫D博士的人,这是长期诈骗吧?” “已经投诉了,小朋友不谢。” 满宝和科科一起目瞪口呆,一人一统呆了两秒钟后道:“完蛋了!” 满宝抹了一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立即回复道:“一我以前是只有两三岁,但现在已经长大了;二D博士没有骗我,你们不能看看以前的交易吗?交易数额是正常的,这一次是因为我们自己有自己的约定,这在论坛内是自由的吧,你们凭什么投诉我的合作伙伴?” 毕竟是系统的宿主,大部分人还是听得进去的,但少部分人显然不愿意听她的解释,一意认为她就是被骗了,他们要为她找回正义。 满宝无言了片刻,只能赶紧去邮件找D博士。 可惜D博士已经下线了,这会儿可能没看到信息,好一会儿没上来。 满宝委屈的道:“百科馆会不会查我们的聊天记录?” 科科道:“被投诉会。” “那百科馆会不会知道我违约了?” 科科又去过了一遍他们的聊天记录,和宿主道:“别担心,你没有主动透露消息,只是没否定而已,擦边球,问题不大。” 它顿了顿后安慰她道:“而且他们现在正用得上你,不会为这种小事和你闹掰的,只要你不主动透露陨石的信息就行。”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幸亏,幸亏。” 科科也觉得幸亏。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楼层已经越叠越高,有理智人士发声,“人家正主都说他们私下有协定了,你们为什么还非得去投诉?搞坏了人家的人际关系很好玩吗?” “看了一下他们之前的交易记录,俩人的确是很友好的你来我往,而且她们俩的关系从七年前就存在了,也就是说人家是固定客户,有私下协定很正常,煽风点火的人有些过分了。” “你们也说了0531的宿主还是个孩子,你们这样搞坏孩子用七年时间积累起来的人脉是什么居心?” “说起来我们这些世界的宿主因为各自收录东西的不同,很少有利益纠纷,应该没有利益纠葛才是,但有的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第180页 连0561都忍不住发火,“我最看不惯你们这样的伪君子了,事儿都没弄清楚就瞎巴巴……” “自己说自己吧,你不也没弄清楚就骂人了吗?” 二楼忍不住叫嚣道:“我骂她了吗?0531,你出来,我问你,我骂你了吗?” 满宝道:“……你可以叫我周满,0531是我的系统,你……算了,你没骂我。” 第1849章 金矿哦 二楼看出了她的勉强,和她道:“我是真心想要养一只老虎,你年纪虽然小,但有系统在,赚钱不难,有钱就可以请人去抓老虎。” 他道:“这样吧,在论坛,大额的积分交易手续费很贵,所以我之前提出用钻石矿跟你交换,既然你年纪小,那我用金矿跟你交换好了。” 满宝目瞪口呆,“金矿?” “对啊,我是收录矿石的,怎么样,要不要?高品质的金矿,一头老虎,存活的幼崽,我给你一吨金矿怎么样?” 满宝:“……金子我还有用,金矿我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自己私造炼炉炼金,一吨呢,我也没地方放呀,要占满我的系统空间的。” 论坛上的各种智慧生物看到这个回复就确定她果然年纪不大了,有钱,还怕这些吗? 干呀! 科科看着那些回复,和满宝道:“别听他们的,他们年纪都不小,且在自己的世界里应该都有一定的权势地位,所以可以遮掩,或者,就是显露出一些异常也能自保,但你不一样。” 它告诫满宝道:“收录任务虽然重要,但尚且在你的生命安全之后,而这些钱财都还排在你的收录任务后面,所以不值得你冒险。” 满宝点头,其实刚刚她是有心动的,一吨的金矿呢。 但科科一说她就冷静了下来,先不说金矿了,就是给她金子,突然多了这么多金子她也没法交代出处,随着大家的年纪增长,她已经有意识的减少从商城里带东西出去了。 毕竟他们几大家子住在一起,不是单独一人,她有多少东西,父母亲人和先生或许还不是十分清楚,但从小与她形影不离的白善和白二郎却不可能不知道。 尤其是白善,想要瞒过她基本不可能。 她时不时的往自己的私房里塞几块金锭可能还不是很显眼,毕竟她具体有多少钱,其实她不看账本的话也不是很清楚。 但新增这么多金钱,白善不可能察觉不到。 白善以为她爹跟着她,但她爹给她书,为她监视坏人还都能说得过去,但给她一吨的金矿,想也不可能。 不过她爹倒是可能找一座金矿送给她。 这么一想,满宝眼睛微亮,问科科,“0561的宿主主要是找矿的,那他岂不是知道怎么找金矿?你说我能不能让他帮我找金矿?” 科科:“……隔着世界呢,0561不能扫描这边的矿物质,而且宿主,就算找到了金矿,你能开采吗?” 这是犯法的吧? 满宝一想还真是,她只能暂且将这事压下,去看了一下帖子后回复道:“看情况吧,我现在不能出远门,找不到老虎,以后我要是能找到老虎了,除了收录外,我就给你留一只,不过我不要金矿。”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要什么到时候再想。” 二楼见周满冥顽不灵,不由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她要不是小孩儿,他一定怼她,都教她怎么应用系统了,怎么还这么犟? 满宝却习惯了做事有条有理,她将这件事记在了小本本上,以免自己忘记,然后就把小本本丢在了系统空间里。 里面记得都是有关于论坛的一些东西,以免她忘记,先生说过,人的记性再好,那也没有笔记录下来的清晰。 他们自在这里商量,但还有人在论坛里继续辩论呢,吵得正热闹的几个人干脆出去单独开了帖子吵。 满宝看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于是退出了系统。 科科见宿主闷闷不乐的,干脆将她的情绪波动生成数据线,然后给百科馆发去,就论坛隐私保护和保护未成年人的条例建议了一下。 然后它也跟着宿主去了。 满宝此时已经开了房门出门,在黑夜中伸了一个懒腰后就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发呆。 此时宫里都落锁灭灯了,黑夜里除了天上的点点繁星外就没别的光亮了。 满宝在星光下晃了晃腿,指着天上的星星问:“科科,你是不是从那些星星上来的?” 科科的视角也顺着宿主的视线望向天空,片刻后道:“更远的地方。” 它顿了顿,去百科馆里搜出十几本书来给宿主,道:“宇宙起源,和现在智慧生物已经发现的星系,你可以看一看,还有智慧生物的起源发展,不过你的话,只要看人类的就好。” 于是又搜出二十多本书来给她,问道:“买吗?” 满宝看着每一本都有三掌那么厚,她就说不出话来。 便是她再喜欢看书,对科科的来处和人类将来的命运再有兴趣,这会儿也说不出一个“买”字。 她问:“我可以给别人看吗?” “可以,”科科道:“这比你之前带出空间的书更容易,直接是文人写的幻想就是了,不会有人相信的,而且书上理论的东西居多,历史类的东西占比反而不多。” 之前周满要带出空间的书,百科馆都会根据她现在的世界文明做一些删改,再借口是人写的野史,反正历史的发展总是差不多的,不是盛就是衰,谁也不知道书上影射的是哪个朝代,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看法。 第181页 现在市面上还有影射先帝打天下时的各种话本呢,野史的话,半真半假,离谱的,除了身世背景还有些相似,其他的都是臆想出来的。 其中的杰出代表是白二郎,他写向铭学的传记,五分真,还有五分全是自己添油加醋往上写的,偏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最后都当真的了。 但文人之间是知道这些小秘密的。 相比之下,这几十本书写得玄之又玄,完全脱离了当下文明的存在,又没有对未来科技有过多具体的描写,完全不在禁书之列,所以都不用删改,直接就可以拿出去看。 相信这个世界的人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作者胡编乱造。 这个时代对书籍和知识的独占性很强,一些书籍和知识别说流通了,连同一家族的人都没有资格学习,所以周满借口这些书籍是从他处够得是很容易瞒过其他人的。 就是不好瞒白善而已。 不过科科觉得不用担心,因为白善自己就会给宿主找到好理由。 第1850章 解压 满宝看着这四十三本的大部书籍,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看完这些书。 好在这应该是属于科普类的书籍,所以并不贵。 但四十三本加起来也不少,满宝扣去这部分钱便又付了积分让百科馆打印成纸质。 两边的文字是有一些差异的,百科馆在她购买时就主动根据系统收集到的文明信息转化为宿主所在世界的文字,连排版都是他们这边的。 只是使用的标点符号更加多,且文字也要更直白些,好处就是,很容易读懂,不需要再费心思去断句和释义。 至少周满读百科馆内的书就很容易看懂,就是白二郎都能轻松读懂许多书。 满宝虽买了书,但并没有拿出来看,而是将之放在空间里,看着里面堆放着许多书本,她干脆去逛商城。 她看了一下商城内的书架,发现上面的书架比他们这里精美多了,不过也很贵就是了。 但她现在不缺积分呀。 满宝看了眼被书籍占去了不少空间的系统空间,干脆买了一排书架,然后回屋去把这些书分门别类的放到书架上。 一收拾好,不仅系统空间看着宽大了许多,书也更好找到了。 满宝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一旁堆放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都是她从小到大从商城、或是从外面买的,挖的,捡的各种东西。 满宝翻开一个盒子,看到里面是一盒鹅卵石,这是她小时候在河边捡的。 她挠了挠脑袋,干脆又去买了一个书架,然后将可以放在架子上的东西也都放了进去。 等她把所有能放上去的东西都放上去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满宝掐着腰看了看,见四处散落的只有她的钱,还有得到的一些贵重赏赐布料。 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收着的,她习惯把贵重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空间里。 满宝巡视了一圈,干脆去商城里买几个好看的大盒子,将金子和银子也都装进去也放到了架子上,至于铜钱那就算了,还是堆在大箱子里吧。 她将布料也收拾出来放到了书架顶上,看着整洁了不少的空间,满宝满意的点点头。 郁闷的心情一下就好了。 科科看着自己自带的空间一下宽敞了许多,也很满意。 满宝胸中的郁气消散,她一边退出空间擦了擦汗,一边和科科道:“果然,心情不好时就该劳作,动一动,出一出汗就好啦。” 满宝换了一身里衣,躺在了床上,困意很快上来,她便打了一个哈欠,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今晚她没有上莫老师的课,却比往常迟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 科科没想到她说睡着就能睡着,忍不住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默默地维持住安全的扫描范围,然后就去了论坛上替她处理各种信息去了。 它一上论坛才发现论坛内正腥风血雨。 满宝是退下了,但有些争斗不是她退了就可以结束了的,现在论坛内还在战斗呢。 满宝以前发的帖子,在论坛上说过的话,以及0561宿主说过的话,发过的帖子都被翻了出来。 连陷入争斗的其他宿主也一样,大家都在互相攻击,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科科默默地看着,其他系统也都默默地看着,有参与的宿主,该属系统忍不住劝导和警告了两句,但见宿主根本听不进去便不管了。 系统们觉得这些宿主真是太天真了,以为百科馆内的论坛和他们世界一样,可以随便说话而不用负责任吗? 不过目前上传报告的只有科科一统,倒是混迹在论坛的其他研究员见情势不对,退的退,上报的上报。 很快,这边的异常让百科馆的技术发现了,他们不得不连夜加班,一上后台就收到了不少投诉和报告。 技术员们:…… 他们只能去从最开始看,看到0531的报告后不得不申请主系统介入,他们需要核实0531绑定者的情况,但各系统的绑定者在联盟这里属于高度机密,不是轻易可以看到的。 报告申请上去,他们本以为要两三日才有回复,毕竟主系统虽然不用休眠,但需要处理的数据却不少,他们这件事不算很大,应该会正常排序,最少也得两到三个工作日才有回复。 结果,不过片刻主系统就回函让他们出具需要查询的资格,还连夜沟通了他们百科馆的馆主…… 第182页 一无所知的技术员们:……有点害怕呢,大晚上的打扰馆主真的好吗? 结果馆主竟然上线了,亲自处理了这些投诉和报告,然后让他们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还用了最高权限查询0531宿主和D1567的谈话记录。 技术员们悄声议论,“特别的是D1567,还是0531宿主?” “我看了看,D1567就是个普通的研究员,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0531业绩很一般,要说特别的,那就只有它的绑定者是个未成年了。” “联盟现在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越来越严格了。” “再严格也管不到那个世界去吧?虽然消息很少,但从现有的资料分析,0531宿主所在的文明还在远古时候,孩童的利益可没什么保障。” 正这么议论着,馆主和主系统的指令下来了,“改版论坛,论坛制度新增加二百五十六条,全部按照联盟网络安全条例来办。你们加班将数据代码写出来,并将这次违规发言和操作的所有人按照规定处罚,联盟这边的研究员知法犯法,加倍处罚。” 技术员们浑身一震,不敢再议论,立即去改版论坛并作出公告。 但他们心里一点儿也不平静。 这个论坛这几年一直没什么变化,因为当初建立论坛时就有很多争议,是联盟的部分官员和研究员联合一些子系统申请的。 最后大家通过长达一年的商讨,最后确定建立这个论坛,用以各世界的交流和交易,以鼓励各世界的绑定者更快的完成各种收录任务。 但因为构架的各世界使用者很难互相干涉,加上彼此也不认识,更不可能到达现实中,所以论坛几乎不做隐私保护。 大家可以开帖卖自己收录到的各种东西,可以用积分购买或以物易物,也可以交流一些收录经验。 有兴趣的直接在帖下出价,竞价,再由卖家选定交易者然后完成交易。 所以每一笔交易,只要是通过发帖完成的,都可以在论坛内搜索到,一点儿也不难找。 第1851章 处理 很不巧,满宝是一个很老实和传统的孩子,几乎每一笔交易都是在论坛发帖和D博士完成,有时候俩人还把论坛当邮箱使用,你来我往的聊天。 所以他们的信息不难查找。 当然,其他人的信息也不难查找。 一直以来,因为各个世界互不影响,大家很少吵架,基本上都是做交易和交流用,如此大规模的网暴还是第一次。 技术员们一边叹息一边做删帖处理,一边还给各人发处理意见。 连D博士都没逃过,不过她不是因为触犯网络安全条例,馆主给她的处罚理由是,恶意引导未成年人吐露关于联盟利益的秘密,有悖于联盟保密条例…… D博士还在实验室里呢,为了不被打扰,她特意将手环给取了下来,所以没收到邮件。 她是被她的学生找来才知道自己被罚了,还被挂到了百科馆上。 她惊了一下,连忙去看。 看到百科馆上挂的关于她的处理意见,D博士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要被禁网五十天,不仅如此,还要被罚款。 她运了运气,半响后呼出一口气,扭头问一直给她打理百科馆帐号的研究生,“接下来和周满联系,你来……” “我不能来,”研究生快要哭了,他道:“老师您忘了,我用的是您的账号,我还没有权限和他们交流沟通。” 也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上那个论坛的,基本上只有通过百科馆认证的实验室和研究员才可以。 D博士不就是因此发家的吗? 她脑内急转,喃喃道:“联盟反应竟然这么激烈,还说的什么联盟的利益,什么时候百科馆和联盟这么统一了?” 研究生没说话。 D博士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莫从军在生命科学上的成就可是很有名的,看来周满手上有他们很需要的东西,可能那东西还没有生命。” 研究生一头雾水,“没生命?” “没有生命,一定是没有生命!”D博士道:“如果有生命,以百科馆和联盟的尿性早用高积分让她收录了,根本用不着在我这里花费大价钱替周满研究什么谷种。” 研究生:……老师,您到底在说什么呀,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呢? D博士却兴奋起来,“没有生命却可以影响生命的东西,那不就是我们一直在研究的方向吗?” 研究生脊背一寒,想起老师实验总是失败,却又屡败屡战的不知名射线实验。 D博士回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学生看,“你去商城上开个店铺吧,以后我们要是和周满断了联系,就想办法从商城上联系她。” 研究生没想到他不仅要给老师打工做实验,记数据和写论文,现在还要开店! 他想打消她的想法,道:“老师,虽然说商城上的店铺是通的,但联盟应该有限流,像我们这样新开的店,恐怕没资格上那边的网页。” “取好名字,我让周满去搜。” “但现在您被禁网了。” “你蠢呀,现在被禁网,难道以后就不会被禁网吗?这叫有备无患知道吗?你赶紧去。” 研究生:“……老师,我觉得您现在的想法很危险,毕竟联盟才对您进行了处罚。” “没事儿,”D博士道:“这话我只和你说,所以除了你和我外就只有主系统有可能知道了,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第183页 D博士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下次再说这种话我们把监控关了,那就连主系统都没可能知道了。” 研究生:“……好吧,老师,店铺卖什么?” D博士想了想后道:“就卖我们擅长的吧,随便找些不重要的花花草草放上去,取个好名字,回头可以联系上周满了,我告诉她名字。” 研究生应下。 D博士便转身:“去吧,顺便帮我把罚款交了。” 研究生连忙道:“老师,您卡里没多少钱了。” D博士就叹息,“没事儿,这次我和周满买的枝条只花费了一积分,你从实验室上的卡里调出差价给我,拿着去缴款吧。” D博士有一个项目怎么也拉不到资金,基本上全靠自己的钱在支撑,他们这次之所以会接百科馆的稻种单子,也是因为他们给的项目基金够多,但再多也耐不住D博士有另一个无底洞要填。 研究生知道她只是想参与到更大的项目中去,大项目比较好申请基金。 他耷拉着脑袋去琢磨网店去了,他从没开过店,这样赶鸭子上架很有些慌张。 而此时,百科馆的技术员们还在连夜做着论坛修改。等第二天满宝醒来时,论坛已经大变样了,她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是对于她在昨天晚上受到的网暴的处理情况。 满宝扫了一眼,看到后面罗列了不少人的序列号和昵称,后面则跟着他们的处罚结果。 大多是被禁止进入论坛十五天,重新学习论坛新规,只有考试合格后才能重新进入论坛。 满宝便赶紧去看另一封,果然是新增加的论坛新规,她看着那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规定,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悄问科科,“我也要考试吗?” 科科去看了一下自己的消息,然后道:“我没有收到消息,宿主应该不用。” 满宝呼出了一口气。 “不过建议宿主还是了解一下这些新规定,一旦触犯,你肯定也要被禁论坛的,严重的,有可能还会被禁网?” 满宝不解,“禁网?” “就是除收录功能外,其他功能都要被暂时封禁,不仅包括商城,还包括百科馆内的书籍和信息也要被封禁,包括您每日上课要用到的教课室。” 满宝浑身一震,不敢怠慢了,她又扫了一眼那封邮件,叹息一声后科科道:“打印出来吧,我慢慢看。” 这么长段的规定还是打印出来吧,用纸质的更好看。 满宝扫完这些重要事项便招水抹了一下脸,然后将毛巾放在木盆边上,转身去挖了一指润脂膏擦了擦脸和脖子就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第1852章 新的改变 等她坐在饭堂里和白善他们一起吃饭时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白善看了看她的眼底,问道:“你昨晚熬夜了?” 满宝想了一下现在整洁的空间,很高兴的和白善道:“我昨晚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整洁了许多,特别高兴。” 白善认真的看了看她的脸,微微点头。 满宝忙了一天,直到傍晚洗漱好以后趴在了床上才有空进论坛里去看变化。 科科知道她这边的条件比不上其他世界的宿主,恐怕有些功能很难理解,所以在她点的时候会在一旁给她解释。 “以前论坛上的交易都能查找到,现在论坛新增加了隐秘功能,如果买家固定了买主,那可以在论坛上发起隐秘交易,只要符合要求就可以交易,除了买卖双方和百科馆外,没人有权再查看。” 科科教她怎么选择隐秘交易。 满宝若有所思,“那我先挂到论坛上的东西,在他们竞价完成之后岂不是也可以选择一人再私密交易,这样大家不就全都查找不到了吗?” 科科没想到她片刻就想到了钻漏洞,顿了一下后道:“理论上是这样的,技术员也没要求发公开帖后就一定要公开交易。不过,我不建议宿主这样。” “为什么?” 科科道:“公开交易也有公开交易的好处,你看论坛内很少有以次充好的现象,仅有的几次都被人挂出来了,公开交易这些信誉都可以查询,不论是买卖双方都可以受到监督,但私密交易就只能依靠平台来监督,对人类在道德上的束缚要轻很多。” 满宝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点头。 在论坛内,除了联盟的研究员和他们购买东西会用到积分外,其他各个世界交易东西大多是以物易物,很少会舍得去花用积分。 满宝一开始不太能理解,还以为他们和她一样抠门,或是想着和她一样留着积分应急。 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很危险的,他们的世界说不定也很危险。 还是昨天晚上之后她才隐约明白了一些,积分等同于金钱,他们恐怕是拿积分去商城和百科馆内买东西,再拿到现实世界中变现了。 所以能够以物易物的时候绝对不动用积分。 毕竟,百科馆的收录积分奖励,只有第一份时特别优厚,除非还需要第二份,不然很少会再付出积分收录第二份。 那他们赚取积分的渠道就很有限了,论坛开放后,善于经营的宿主从这取得的积分已经远远超出了百科馆给的收录积分。 要不是百科馆的限制太多,每一个宿主都只能在论坛里交易自己收录的种类,不然各个世界的东西通过这个论坛流通起来,其能量恐怕不能计算。 第184页 不仅如此,百科馆还优化了一些功能,隐去了一些个人信息,却又凸出了个人的信誉值。 满宝的交易量不多,但她的信誉特别好,被列为了优等。 满宝看着她用作头像的草上有一个优字,特别的高兴。 那是论坛开放没多久满宝让科科在他们村路边拍的一张照片。当时她想拍自己来着,但科科认为这会对她不利,毕竟她长得太小了,万一暴露了年龄,人家对她坑蒙拐骗怎么办? 所以满宝只能蹲在路边找,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株看上去比较好看的野草,让科科齐身拍了一下那株草。 因为当时村里没有好看的花了,满宝的想法是,她既然是专门收录花花草草的,那自然是要以它们为标记了。 她在论坛内低调了七年的时间,一直被淹没在众多宿主之中,没想到一夜之间就火遍各个世界,成为了论坛内最出名的幼崽。 满宝逛了一圈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咦,今天好像有些安静呢。” 科科道:“嗯,因为很多人都被禁论坛了,还有不少人被禁言了。” 但论坛顶部依旧挂着一个火热的复盘帖子。 昨天晚上参与的宿主虽然多,但也有不少宿主和研究员没上网,他们今儿一早收到百科馆的邮件通知时上论坛一看才发现论坛大变样了。 于是有昨天晚上的知情者,又恰巧没被处罚的人就把昨晚的事儿复盘出来了。 介绍了一下他们这一次论坛改变的重要人物——周满! 有宿主不解的问,“这人有什么不同的?为什么能够让论坛为她改变这么多?” 有联盟的研究员回复道:“联盟一直增强对未成年的智慧生物的保护,尤其是在网络上的保护。虽然不知道周满的年纪是多少,但应该不是很大,看她以前发的帖子语气,现在应该还在少年阶段……” “不,”只是骂了一句伪君子,因此有幸没被禁言和禁论坛的二楼突然冒了出来道:“以我们这边的人类寿命来计算,她现在还只是个幼崽而已,当然,对别的世界可能不是,但在联盟那边一定是。” 研究员们便一愣,然后问道:“也就是说周满还没超过十六周岁?” 联盟现在的平均寿命已经超三百了,十六岁以下都属于幼崽,十六岁往上才步入少年阶段呢。 有研究员惊叹,“真是夭寿哦,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幼崽,难怪百科馆怒了。” “不是,没人追究一下0531系统为什么选择了一个年龄那么小的幼崽绑定吗?” “不想被禁言就不要乱说话,每个子系统的绑定标准都不一样,这些标准都是主系统给它们设定的,然后它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波动和选择,选择是否合理,百科馆和主系统会审核和监督,那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 满宝看着这些回复,好奇的问科科,“主系统给你设定的程序里让你选择最聪明的绑定?” 科科:“……不是。” 满宝惊讶,“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科科道:“有几个选项,可以是身体条件最好的,也可以是智商最高的,然后是心中的渴望,自身的权势地位等,还有脑波动和子系统的契合度,这些都是条件。” 它倒不介意告诉周满这些,因为这并不是秘密,它可是从小就告诉她,它就是因为她聪明才选定她的。 第1853章 火了 它道:“在规定的程序内可以自由的选择,当时我意外投放到这里时,能量快要耗尽了,如果不能绑定宿主,那我就会报废。当时我能扫描到的范围内,你的脑波动和我最契合,也是我范围内看到的智力最高的人,所以综合考量之后,我决定选择你。” 其实当时周满也有劣势,年纪小,身体弱,但科科一直认为,人的身体可以改变,但智力是基础,所以两者之间它选择了智力。 满宝喜滋滋的下定论,“这就是缘分。” 科科深以为然,要不是缘分,它怎么会选择她? 满宝逛了一圈论坛,大致了解了一下论坛的改变后就退出了系统,然后趴在床上往外看了一眼已经昏暗的天空。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找了一把剪刀出门,借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光亮找到了院子外面的放着的牡丹花。 她比划了一下,很干脆的剪了两根枝条,没带花,所以看着没多少变化。 满宝喜滋滋的拿了枝条就跑回屋,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女官看见了,半响无言。 科科不得不提醒她,“被人看见了。”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别担心,她不会告状的。” 告状了她也不怕。 她在宫里已经那么久了,知道什么错可以犯,什么错不能犯。 满宝将枝条剪成一段段的,然后用在商城里买的生物膜将它包好保存活性,然后联系D博士,让她来买。 她想试一下论坛新的私密交易模式。 结果邮件才发出去她就收到了一封警示邮件,她点开一看,发现是百科馆发的。 百科馆表示她现在正联系的D1567正因为涉险引诱未成年人透露联盟利益而被禁网,论坛内的交易也是有风险的,希望交易双方能够谨慎交易。 下面还附上了D博士离被解除禁网的时限。 满宝瞪圆了眼睛,“我今天早上看到的名单上没有D博士呀。” 第185页 科科道:“给你的名单是对你造成网暴的,D博士不在其列,她是因为和你打探你和联盟的合作协议被处罚的。” 满宝咂舌,“D博士真可怜。” 科科不觉得她可怜,不过也没出言反驳就是了,“宿主,这些枝条怎么办?” 满宝就看向已经包好的枝条,“我冒着寒霜去剪的呢,还被人看见了,不能就这么浪费了,挂到论坛上吧,万一有其他人有兴趣呢?” 于是科科就给枝条放到论坛上售卖,直接从百科馆的词条里找出它们的信息做介绍。 它以为这次又要等好几天才会有结果,要是卖不出去,那就要拿去跟别的世界的人以物易物,说不定能用不值钱的枝条换回一些对方不值钱的东西。 满宝就曾经用卖不出去的花草换过一些不值钱的陶器。 结果科科前脚才把东西放上去,后脚他们就收到了询价。 正想退出论坛去教课室里上课的满宝也忍不住一顿,连忙去看,就发现短短的一会儿,她的帖子下已经有不少人报价,有要以物易物的,也有用积分购买的。 不一会儿,一组枝条就飙到了一千三百积分,要知道,她的心理定价是一组枝条四百积分而已。 因为这就是很普通的牡丹枝条,和昨天她给D博士的名种枝条还不一样。 满宝愣了好一会儿后问科科,“我剪的不是普通的牡丹枝条吗?难道我剪错了?” 科科也检查了一下后道:“没剪错,就是牡丹枝条。” 它还快速的过了一遍大家的留言,对周满道:“宿主,你火了,所以大家出价才这么高。” 满宝第一次体验到了“火”的好处,那就是卖的东西得到的价钱要比以前高很多。 满宝仔细对比了一下,最后才选中了三个人将三组枝条给卖了。三人都是出的积分,毕竟她还小,见识有限,对以物易物的物体价格认识还不够充分,所以还是直接看钱选择好了。 满宝短短时间内就赚了这么多积分,心里高兴得不行,还发了一条帖子感谢大家的支持。 就有人趁机问道:“周满小朋友,你今年多大了?” 满宝不愿意回答,“不能问女孩子的年龄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别的女孩子不让问是因为老了,你还是幼崽呢,怕什么?” 满宝道:“我其实不小了,我现在已经工作,不论是身体还是智商都没有问题,你们不要把我当孩子看。” “明白了,就和大人都想变小一样,小孩儿也都极度渴望着长大,认为长大后就自由自主了,所以能说出这番话的也就只有小孩儿了。” “反正周岁就是没有十六吧?那是十五,还是更小的年纪?” 大家陷入了猜她年纪的热情中,满宝运了运气,干脆退出论坛去找莫老师上课。 莫老师其实也能上论坛,毕竟他也是联盟研究员,只不过他从来只参与项目,很少主动去揽什么研究项目的,因此只逛不说话。 看到周满终于出现在教科室,他就连通了她,直接与她视频道:“怎么,肯从论坛里回来了?” 满宝不好意思的认错,然后关心起D博士来,忧愁的问道:“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不会,”莫老师道:“研究所和研究员之间互相打探研究项目是常事,要我说,这次是联盟反应过激了,说不定反而会让D博士猜出什么来。不过那是联盟和百科馆的事儿,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只要遵守好保密条约就好。” “她现在被禁网了,要三个月不能上网呢,那她培育出来的第一代稻种怎么办?听说已经抽穗,那再过一个来月就能收获了吧?” “不是还有我和百科馆吗?”他笑道:“你忘了,她的过程和成果本来就由我代为转交,他们可以线下给我。”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那我开始让我大哥准备试验田了,我的家乡那里也劈出一块地来做试验。” 莫老师颔首,点开旁边的词条道:“我们今天来上新课吧,虽然谷种重要,但你的医术也很重要,你上次给我的病例,我查找了一下古方,没看到好的方子,但还是找到了三个治疗方案,我看成功率有六成,我们可以来学习一下。” 满宝就把这些事抛在了脑后,摸出自己的笔记本来认真听莫老师讲课。 第1854章 春天到啦 论坛里热闹了两天就安静下来了,因为正当红的周满没有趁热打铁的意思,正主不出现,大家再自嗨也有限,虽然大家心里还是很好奇这个幼崽到底多大。 论坛里各世界的智慧生物可不止有人类而已,那是各种形态都有的,但对于孩子,尤其是跟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关系的孩子基本上都能保持一种友好的态度。 就算实在不喜欢孩子,在孩子没有打扰到自己也不会有恶感的。 满宝住在宫里不太方便,虽然隔三差五的剪几根枝条包好了卖到论坛里,但并不热衷于此事。 毕竟她忙着呢,忙着跟莫老师上课,也忙着给太医署的学生们上课。 且春季到来,宫中的贵人们也习惯性的身体不舒服起来。 皇后有气疾,春天基本上不出门,明达也是,所以现在都是满宝时不时的去看一下她们,给她们请平安脉,偶尔替她们眨一下针,但更多的是看两宫的宫女换上细密又轻薄的纱窗,好挡住空中飞舞的柳絮等物。 第186页 皇帝知道皇后和明达不能碰柳絮这样的东西,因此早早让人将靠近两宫的六枝全砍了,现在水边的柳树基本上就是光秃秃的树干,看着可难看了。 但空中除了柳絮外,还会有其他花絮和草絮,所以要小心再小心。 因为大地回暖,明达换上了明亮的春装,见满宝还是冬天的打扮,只是去了几件棉衣而已,便拉着她笑问,“你怎么不换春装?” 满宝道:“我进宫时家里已经在做了,等我出宫去就有新衣裳了。” 明达上下打量她后笑道:“你穿嫩黄色好看。” 正苦恼坐在棋盘边的长豫抬头看了满宝一眼,道:“我看她穿绿色和蓝色也都好看,尤其是蓝色,到时候再把发髻一梳,在发上簪上一朵牡丹花,不敢说天下无双,至少能在宫里拍到前五去。” 明达便看了一下满宝的脸,微微点头,“姐姐说的是那匹暗云纹的蓝色锦绫?” “正是那匹锦绫,”长豫丢下手中的棋子和明达道:“我当时看见那匹布的时候就觉得她最合适了,母后肯定不穿那个式样的,太嫩了,你嘛,你合适,你得要颜色更鲜嫩一些的,我嘛,我适合红色,黄色这样的,蓝色看着太冷了。” 她指了满宝笑道:“别看她整日笑嘻嘻的,到底是当了官的人,身上自有官威,她穿上蓝色,再把脸一板,那活脱脱就是个冷美人了。” 明达笑道:“我看你是没见过她冷脸,所以特特想用那衣服来衬她的吧?” 长豫转身坐回位置上,道:“反正我觉着合适。” 明达就道:“那匹布现在我手上呢,既如此,我就让人去裁剪,给你做一套春裳看看如何?” 满宝问:“是陛下赏你的吗?” 明达笑道:“每一季宫里都有新的布料送来的,我看那匹蓝色的布料上的暗云纹特别好看,所以就留下了。” 长豫冷冷一笑问,“不是因为李云凤挤兑你,你才把那匹黄色的让她吗?” 明达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早忘了这件事,姐姐怎么还没忘?” 长豫就捏着棋子道:“她抢了我的东西也就算了,有什么资格抢你的?” 满宝就知道她们又和李云凤发生矛盾了,而且貌似还是李云凤赢了。 长豫愤愤,“她现在就是仗着她才小产,皇祖母疼惜她,这才与我们相争的。我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明达摇了摇头,指着棋盘与她道:“姐姐,你还有半天的时间,明日你这盘棋要是还破不出来,先生怕是要去和母后告状了。” 长豫一听,立即没心思去想李云凤了,她看了眼依旧一点儿头绪也没有的棋盘,头疼道:“这到底要怎么破?我都定亲了,为什么还要上棋课?” 明达笑道:“你不仅要上棋课,还要上女红课呢,母后说要让人教你学一下女红。” 长豫差点儿就趴在了棋盘上,但她不敢,因为这盘棋是她好容易原样摆出来的,可不敢再弄坏了。 她来回盯着棋盘看了半响,只能眼巴巴的去看明达和周满。 见明达铁石心肠的扭过头去,她就去看周满,努力憋出一点儿眼泪道:“满宝,我们是朋友吧?” 满宝看了一眼棋盘后道:“我就是给你破了,你也下不下去呀。” “没事儿,你先给我破一着,我能下就下,不能下再想办法。”先破了再说。 满宝听了便上前看了看,然后伸手从棋盘里捻起一粒棋子落子,她从黑色的那边捡出三颗废棋来,对她道:“好了,你继续下吧。” 长豫一见,立即精神一振,拿起黑棋就要自损八百给白棋让路。 明达一看便道:“你这棋下的,白瞎了她给你破的这一步,先生一看就是作弊。” “那你说怎么下?” 明达就把她的棋子拿起来换了一个位置落下。 满宝见了,便捻起一颗白棋落下,明达略一看便紧跟着下了一颗黑棋…… 你来我往的下了七八颗,轮到满宝时顿住了。 她看了半天,最后丢下白棋道:“不行,暂时想不出招儿来了,你们等我,我回头问问白善怎么下,他下棋比我好。” 明达这才回神,看了眼变样的棋局,伸手就要扫平,却被长豫一把抱住手,她立即叫来自己的宫女和内侍,喊道:“你们快把这盘棋给我好生端下去,这儿就是我明日的作业了,谁也不许搞乱了。” 明达和满宝:…… 明达摇了摇头,用力将手抽出来,“行了,我不乱你的棋盘就是。不过你总靠作弊也不行啊。听说魏玉就很擅棋,母亲让你着重学一下棋术,也是为了将来你们有话说。” 魏玉在前不久已经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正式入学太学,本来因为他成绩还不错,又是魏知的小儿子,皇帝都想将他提到国子学了,不过魏知和魏玉父子两个都婉拒了。 他们觉得就教学质量来看,太学和国子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国子学里皇亲国戚、权贵和世家子弟占了九成九而已。 但魏知觉得他儿子更需要和寒门的交流。 魏玉也有好几个朋友在太学,因此选择了太学。 长豫叹息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下棋啊,有这功夫打马球多好呀,为什么我要迎合驸马去学棋,而不是驸马迎合我去学马球?” 第187页 第1855章 你生病了 明达还在思考呢,满宝已经奇怪的看了长豫一眼,似乎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和奇异,奇异到让长豫有些许不知名的心虚,“你,你干嘛这么看我?” 满宝最近还在学病人心理学,因为莫老师听她说起了她和新病人的特殊关系,她们之间似乎有单方面认为的不共戴天之仇。 而且莫老师也听出了周满不是很喜欢这个病人的意思,因此最近在教她心理学。 科科也跟着听了几节课,然后它发现,宿主以为她学的是病人心理学,其实她学的是医生心理学,莫老师正在不动声色的开解周满,教她如何面对病人,还教她如何去开解和她有仇的病人。 虽然成效不大,至今周满依旧暗搓搓的认为,她才不去开解这样的病人呢,碰上了再说,见不着的时候就当不知道好了。 这世上的病人那么多,她为什么非得逮着那一个人治? 不过李云凤那样的病症她还是第一次见,还是很有学习和收集的价值的,可以先从她这里学一学,万一以后还遇到这样的病人呢? 当然了,她是不可能表露出来要拿李云凤练手的意思的,她甚至都没和萧院正讨论过李云凤的病情,只是轮到她值班时偶尔会整理一下李云凤的脉案。 最近她和莫老师学习用到的脉案都是这么来的。 言归正传,因为最近正在学习心理学的缘故,只是懂了一分半,还有八分半没通的满宝就喜欢盯着人琢磨。 害得最近殷或和白二郎都躲着她走,连白善看见她都转身就走,可他们之中,除了殷或还有一些毛病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现在好容易遇上一个可能有毛病的,满宝盯着长豫的目光差点烧了起来。 长豫缩了一下,屁股还往后挪了挪,“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把脸转开。” 满宝就围着她转圈圈,半响后摇头道:“长豫,你这样想不对,为何不能他学你的马球,你也学他的棋术呢?” 长豫理所当然的道:“可我不喜欢呀。” 满宝道:“他也未必见得喜欢你喜欢的东西。” 她摇头晃脑的道:“夫妻一体,虽说你是公主,他是臣子,但这样凌驾于他人之上,便是夫妻也不会过得好的。” “你看陛下和皇后娘娘,”满宝想了想,找了一个彼此都最熟悉的例子,“陛下为一国之君,然而他从不怠慢娘娘,对娘娘尊之敬之爱之,娘娘对陛下亦然,所以他们日子过得好。你地位比不上陛下,聪明睿智也比不上娘娘,那对驸马何不心诚一些?” 长豫张嘴就要反驳,却被明达伸手一把捂住,高兴的对满宝道:“你说得对,快继续说。” 她道:“我早想与你说了,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总算是有个能想明白道理的人和你说这些道理了。” 满宝得了鼓励,立即拖了凳子坐在俩人的对面,就盯着长豫道:“我娘说过,人过日子都是奔着好日子去过的,怎样能把日子过好就怎么去做。” “我家里有六个嫂子,我大嫂是我舅舅家的女儿,跟我娘最亲近,她做的饭又好吃,做人又后道,所以不仅我娘,我爹都很喜欢我大嫂。” 长豫满眼的迷茫,正说她呢,怎么突然就扯到她家里的事儿上去了,明达也有些疑惑,歪头看她,但手还是紧紧的捂着长豫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满宝继续道:“我二嫂呢,干活儿最麻利,除了做饭不好吃外,她里里外外都能料理得很好,家里养鸡就属她养得最好,但她有些小气,心里还有些喜欢攀比。” “每个人都有好的地方,也都有不好的地方,我娘说,我们不能盯着她们不好的地方看,得盯着她们好的地方想,这样心里过得去,行动上也会对她们好,你对她们好了,她们自然也会对你好,你好我好,大家自然就和和睦睦,日子自然也就过得好了。”满宝对长豫道:“我家里有六个嫂子,住在一起尚且都能过好日子,你就嫁给一个魏玉,还是单开的公主府,为何却要在还没成亲时想着与他夫妻情薄呢?” 长豫愣住,明达也不由松开了她的嘴巴,扭头看着长豫。 长豫紧皱着眉头,“可是,可是……” 明达最为了解她,哭笑不得的接口道:“可是你是公主,为何要去受他的委屈?” 长豫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因此有些心虚的和俩人点头。 明达就叹气,“这世上谁人可以顺心遂意呢?不都要受一些委屈吗?连母后都没少委曲求全呢,你怎么就不能受一受委屈?” 满宝咋舌,“这就受委屈了呀,那我岂不是一早就要碰头死了?” 她左右看了看,一时没说话,明达就开口让宫女内侍全都退下去,等他们走了,三人便转移到榻上,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她道:“这算什么委屈?我最委屈的时候是我们在堂上告御状的时候,当时就算是益州王被查有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和白善反而有可能要死去了,我当时尚且不觉得多委屈呢,你就照顾一下丈夫亲戚的喜好,有什么委屈的?” 她道:“我虽然年纪小,懂得的不多,但也知道,一桌子吃饭的时候,我虽然喜欢吃豆腐,但别人不喜欢,那我就要照顾一下别人,不点豆腐或少点豆腐的菜。” 第188页 “和我同桌的人也会照顾我,并不会反对我吃豆腐,这就是互相照顾了,何来的委屈呢?”满宝终于对长豫说出了那句话,“你这是生病了,得治。” 长豫一惊,明达也一惊,齐声问道:“这是病?” 满宝肯定点头,“这就是病,不过我还不知道具体的治法,你等我回去查查书,等我找到了给你治。” 这话要是别人说,长豫一定不相信,且认为对方在骂她,但这是周满说的,她没多少怀疑就相信了,且感叹道:“原来我这是生病了,难怪我怎么看魏玉怎么不顺眼呢。” 明达:…… 满宝就道:“看来病得还不轻。” 长豫就撸起袖子伸出手来,“你先给我把把脉。” 第1856章 相信我 “行。”满宝就接住她的手,都不用脉枕,直接放在腿上就把起来。 明达:…… 她看看长豫,又看看周满,总觉得不太对,但她又说不准长豫不是生病。 难道对一人的好恶也是生病? 那这世上还有谁没病呢? 圣人也是有好恶的吧? 可见姐姐这么配合周满,明达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 满宝好一会儿后收手,严肃的道:“你有些上火,还有些食滞,是不是吃太多肉了?” 长豫:“最近的肉好吃。” “春天的肉怎么会好吃?秋天和冬天的肉才好吃呢,春天最好吃的是青菜,”满宝道:“你多吃点儿青菜,可惜你不能出宫,不然我带你回我家吃野菜去,我大嫂做的野菜可爽口了。” 长豫问道:“怎么做的?” “掐嫩的,过开水,焯熟以后又过白开水,然后剁碎了拌些蒜泥和醋,再放点儿盐,可好吃了,我能就着吃三大碗粥。” 长豫不信,“不是说野菜很苦吗?” “我大嫂做的不苦,焯水过了,苦味都出来了吧,不过我二嫂做的不是,我二嫂做的只剩下苦味儿了。” “那你下次进宫给我带一点儿。” “可野菜做好以后不好看,做得时间长了还会有点黑乎乎的,看着就跟毒药似的,宫门的侍卫未必肯让我拿进来。” 长豫歪头再次确认:“真的好吃吗?” “真的好吃。” “行,那你……我算算,你是后天休沐?那你大大后天就带到宫门口来。” 明达道:“姐姐,要是周满带不进来,那你估计也带不进来。” “不要紧,我在宫门口吃就是了。”长豫道:“我就想尝尝你说的超好吃的野菜是什么味儿。” 满宝觉得这主意不错,连连点头应下。 明达突然心累,不想理俩人了。她无奈的问,“你们不是在说姐姐生病的事儿吗?” “哦,对,”长豫问,“我的病严重吗?” “还不是很严重,”满宝严肃的道:“但治病要趁早治,不然会越拖越重的。” 长豫也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不过你找方子的时候给我开不太苦的方子,要是可以做成药丸子就好了,蜜丸最好。” 满宝点头,“不过应该不用吃药。” 长豫就脊背一寒,看了明达一眼后小声道:“我,我不太想扎针。” 她一直看着明达扎针,自己不想扎。 满宝道:“这个要看实际情况的,不过我猜测,你多半也不需要扎针治疗,你还没那么严重。” 长豫不解了,“既不用吃药,也不要扎针,那要怎么治?” “聊天开解吧,还有许多种治疗方法呢,你等我回去翻书找出来。” 明达笑倒在榻上,捂着肚子乐得不行。 长豫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失声道:“聊天治病?合着闹了半天你是在逗我乐呢?” 满宝认真的摇头道:“不是啊,你以为聊天不能治病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心理病?” 长豫没好气的道:“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听太医们说过这样的话,病人是思虑过重,心思过重,忧惧于心,郁结于心……” “停停停,这几个词都听说过。” “这就是病了,”满宝道:“不过呢,我们这些大夫跟那些病人不太熟,不好跟人家谈心,所以只能开药,再表面上开解一下,您要放宽心,想开些……至于能不能宽心,那还是得看各人。” “但我跟你多好的关系啊,自然是可以谈心的,你要是想吃药治疗也是可以的,我给你开?” “别别,”长豫立即抱着她的胳膊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与你谁跟谁呢,不用开药了,我们就聊聊天,说说话好啦。” 满宝满意的点头,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回去就查医书,明天就来找你聊天。” 已经止了笑的明达又忍不住趴在榻上笑起来,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满宝推了一下她,“你别笑了,我们都是认真的。” 长豫道:“别理她,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生病了。” 因为这句话,明达特特先找理由送走了长豫,才拉着满宝问:“姐姐她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 满宝道:“钻牛角尖也是病。” 明达就扑哧一声笑出来,彻底放下心来,“你吓我一跳,还以为真是什么大病呢。” 满宝也笑了起来,这病说是病,但治不好也的确没什么,毕竟日子最后过成什么样都是自己的选择。 第189页 但能治好是最好的,何况长豫还不是别人,是她的朋友呢,她希望她能过好。 满宝回到太医院里写好明达的脉案存档就回崇文馆,然后就偷溜回自己的房间和莫老师请教起来。 莫老师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要变成恋爱咨询师,可关键是,他还没结婚呢,他做这个恋爱咨询师是不是过早了? 但对着学生扑闪扑闪渴望的大眼睛,他还是叹息了一声后和她聊起来,“既然你的朋友,不,是病人,既然女病人那么不喜欢她的未婚夫,她为什么还要答应和他定亲呢?” 满宝道:“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虽然不太喜欢魏玉,但魏玉是端方君子,才情人品尽皆不错,魏家虽是寒门出身,但他父亲现在是宰相,所以家世上也不算差。” 莫老师就听明白了,“这还是政治联姻啊,那她有喜欢的人吗?” 满宝就苦恼起来,“有吗?有吧,却又不算有。” 莫老师也苦恼起来,“这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还犹豫呢?” 满宝就道:“她喜欢长得俊俏的,我们这儿有一位君子,他长得特别好看,人品才气也都是一等一的,我们这里上至九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一岁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莫老师:“……明星啊。” 满宝想了想,眼睛大亮,“对,老师的这个形容好,就如天上的明星一样闪耀,引人关注和喜欢。” 莫老师看了满宝一眼,没告诉她什么是明星,而是道:“这样说起来,她心思还算单纯,应该比较好引导,你想一想,她的未婚夫和她喜欢的那个明星有没有共通之处,如果有共同的优点,那就很好引导了。对了,你这位女病人多大了?” 满宝知道他们都喜欢问周岁,于是道:“十五了。” 第1857章 说坏话 莫老师点着手中屏幕记录的手就一颤,差点儿把之前写的记录全删了。 满宝赶紧道:“到八月就满十六了。” 莫老师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他张了张嘴,想到他们那里的文明程度,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算了,他们的平均寿命才五十出头呢,连他们的六分之一都没到,他能要求他们和他们一样五六十再考虑婚姻大事吗? 不过…… 莫老师皱了皱眉,年纪这么小就结婚,恐惧和排斥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心理年龄未必会和身体年龄一致。 莫老师开始仔细问起长豫的情况来,比如她平时的为人性格,以及对待常人和对待她这位未婚夫的区别…… 问了许多,莫老师便沉思起来,“这样说来,她只有在面对她的未婚夫时才多加挑剔。” 满宝连连点头。 莫老师就道:“以你对她的了解,她的未婚夫要是换了一个人,她还会不会这样?” 满宝问:“换谁呢?” “除了她喜欢的那个明星,随便换一个人。” 满宝:“恐怕会更嫌弃。” 莫老师一听便笑道:“她这是还不想结婚呢,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年纪还小,对此排斥是很正常的。” 满宝对此很好奇,“我几个哥哥成亲的时候都很正常,特别是我五哥,他开始一早就盼着成家呢。” 莫老师笑道:“他那是有喜欢的人,且对婚姻有期盼。” 他顿了顿后道:“对,得让她对将来的婚姻有期待,对她的丈夫有所期待,这样或许会好些。” 满宝就叹气道:“那可怎么办呢,长豫喜欢的是华服美食,而魏家家严,魏玉也清贫,她的期待,恐怕于魏玉来说是负担。” 莫老师就听明白了,这还是一位享受主义的小公主。 他笑了笑道:“难道她就没什么人生理想吗?” 满宝想了想后道:“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算吗?” “……虽然俗点儿,但也算。”莫老师也头疼起来,迟疑了一下道:“要不你先想想他们俩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喜好,先从那里开始吧,反正就是引着他们对彼此的印象好些,相处得融洽些。” 他道:“政治联姻既然不能去除,那就只能尽量让自己过得舒心点儿。” 满宝点头,好奇的问道:“莫老师,你结婚的时候是期待还是害怕?” 莫老师:“……我没结婚。” 满宝惊呆了,“可是您不是说您都快五十了吗?” 莫老师理直气壮的道:“是啊,这才五十呢,急什么?那些八九十甚至一百多的都不急。” 满宝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生病了,想退出教课室去论坛里逛一逛,或是去宫里的花园中走一走,暂时不想再看见莫老师。 但莫老师毫无所觉的继续给她上课,还训了她一下,“这个心理学,你只在上次治疗那个叫殷或的病人时学了一些,自己都还是半吊子呢,怎么能主动想要言语去治疗心理病人呢?” 满宝很自信道:“别人我不敢,长豫却是没问题的,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那可未必,”莫老师道:“万一她本来还不怎么讨厌她的未婚夫,结果因为你的干预,她更讨厌了起来怎么办?” 满宝一呆,“会吗?” “会的,”莫老师点头道:“人类心底都潜藏着逆反心理,当有人在自己面前着重夸奖一个人时,就算面上不见反对,心底也会逆反的去寻找那个人身上的缺点,所以你会发现,当有人在你身边一直夸某个人时,你心底就会有些讨厌对方,或者心中会生出与他竞争那方面的心思。” 第190页 满宝认真的想了想,科科就总在她面前夸白善聪明,虽然她没有讨厌他,但心底的确是不服气的,所以一直暗暗较着劲儿,想要变得比他更聪明呢。 科科:……它什么时候总在她面前夸白善了? 明明是她主动问起是谁最聪明的。 作为系统,它是没有撒谎的程序的,隐瞒,已经是它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满宝若有所思的点头,第二天去明达宫中见到长豫时,她就盘腿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看。 明达才扎完针,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周满已经换成撑着下巴在盯长豫了,长豫躲在榻角,缩着看她。 明达不由问一旁的宫女,“她们这是怎么了?” 宫女们摇头,小声解释道:“周小大人给公主扎完针出来,看到长豫公主就这样了。” 长豫听到明达的声音,回过头来找她,连连点头,“就是呢,我问她,她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病加重了。” 满宝道:“不是,我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正在犹豫之间。” 明达就坐在俩人中间问,“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我们要不要来说一说魏玉的坏话?”满宝还是有些迟疑,“或者说他的坏话以后你会对他有些好感呢?” 长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看着有那么蠢吗?你们夸他的时候我都不见得喜欢他,为什么你们说他坏话我还能喜欢他?” 满宝摇头,“谁知道呢,我老……书上是这么写的,我还没敢肯定,所以我们试一试?” 明达笑道:“原来你是要拿我们练手,不过背后说人长短可不好。” 满宝道:“这倒是。” 长豫:“可我们平时也没少说呀,昨天我们才说过李云凤呢。” 明达和满宝:…… 俩人对视一眼后点头,“也是,那就说吧,魏玉有什么坏话我们可以说的?” 长豫立即道:“有,他长得不够俊!” 满宝下意识的就要给他找补回来,但张嘴后发现不对,便用力憋出了一句话,“对,他眼睛不够大。” 明达也正想说魏玉的好,听到满宝都用力的憋出对方不好的地方来,她也只能勉强找了个缺点,“好像鼻子也不够挺。” 长豫高兴了,笑道:“是吧,是吧,还不够白,你看杨大人多白呀,再不济你家的白善,还有殷或白二都比他白。” 满宝连连点头,“他年纪还大。” 明达勉强的点头。 长豫高兴了,这会儿就忍不住帮他说话,“其实年纪也不是很大啦,就比我大两岁,刚好合适的。” 满宝才要点头,却又中途摇头,道:“一般来说,女子都能比男子活得长久一些,应该你大他两岁才好。” 第1858章 我们去挖 长豫“咦”了一声,好奇的问:“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远的不说,你看京城里大户人家之中,是不是老夫人常有,老太爷却不常有?” 长豫和明达一起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这一点儿。 最要紧的是,他们宫里就有现成的例子呀,先帝都死了多少年了,皇祖母还好好的活着呢。 明达忍不住轻咳一声,稍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将脑海中的想法驱走,这才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长豫就思考起来,“这样说来,我将来一定活得比他长,等他死了……” 她无限的高兴起来,等驸马死了,她岂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明达和满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齐齐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你要是丧偶太早,不仅陛下,就是太子也会为你重新找个驸马的吧?” 长豫就垮下肩膀道:“那算了,一个就够麻烦的了,还再找一个,我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满宝问道:“你不是不喜欢魏玉吗?那换一个驸马也不错呀。” 长豫就扭捏道:“我是不喜欢他,但京城中适龄的子弟之中,还有谁比他还合适的?” 明达见她竟为魏玉说起话来,忍不住笑问:“你不是喜欢打马球吗?到时候直接到西郊马场去,看谁的马球打得最好就点谁做驸马。” 长豫就瘪嘴道:“我才不要呢,同龄的人中打马球最后是庞二,他和赵表哥玩得好,他可不仅仅会打马球,还会逛乐坊赌场呢。” 满宝问:“赵六郎吗?” “不错,”长豫道:“现在国舅家除了他还有谁闲着没事儿做?” 赵六郎的几个哥哥不是已经出仕,就是领了家里的差事分出去了,现在还在老爹老娘跟前过日子的仅他一个。 三人就坐在榻上说了一些闲话,围着魏玉身边的人将魏玉对照了一遍,满宝和明达尽量说他的坏话,别人的好话,竟然让长豫回护了对方好几句。 明达都觉得惊奇,“这个法子竟然真的有效。” 长豫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道:“隔得太久了,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别说满宝,就是明达都不相信,“隔了有多久?你们定亲也没超过二十天去吧?怎么就忘了?” “父皇和母后都在,我哪好意思去看他?”长豫道:“说起来,我唯一一次认真的看他还是第一次见面时呢,后来都是匆匆的见一面,大人们都在呢。” 满宝道:“没事儿,你等着我,我明天休沐出宫就拉着白善去给他作画去,到时候拿了他的小画进宫给你看。” 第191页 长豫张大了嘴巴,“这,这多难为情呀。” “你要觉得难为情,就把自己的小像也给他一张?” 明达自告奋勇,“我来画。” 长豫:“更难为情了。” 满宝鼓动她道:“你们都定亲了,有什么难为情的?就这么定了,除了小像,你可还有托我给他的东西?” 长豫根本没想过要给魏玉送东西好不好? 闻言连连摇头,“不要,母后和先生都教过,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那就画小像吧,”明达果断的吩咐宫女们去准备画画用的东西,“多准备一些颜料,我要把姐姐画得漂亮些。” 满宝本来都准备要走了,见状就撸了袖子道:“我来帮忙。” 于是一人一边按着长豫坐在了椅子上,满宝看了一下长豫,摇头,“不行,得再打扮打扮,换一身鲜亮点儿的衣裳吧。” 长豫的宫女还主动道:“我再给公主重新梳个发髻。” 显然,她们也盼着公主和驸马能够琴瑟和鸣。 于是大家一鼓劲儿,长豫就打扮一新被按在了椅子上给明达做样子画像。 满宝还从一堆团扇里找了一把最配她的塞到了她手里,“遮着,半遮半掩最是娇羞好看。” 长豫:…… 可惜,这样的小像需要画很久,满宝离开时,明达也只画好了大概,还得上色,需要不短的时间。 所以她就对坐僵了的长豫道:“画好以后送去给我,今晚要是来不及,明儿一早直接送到宫门口去。” 长豫片刻热度而已,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答应她们画小像了,敷衍的点头道:“知道了。” 想起了什么,她连忙道:“你进宫时记得给我带你大嫂做的野菜。” 满宝回复道:“你放心,忘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忘了这件事的。” 因为她也想吃野菜呢,酸酸脆脆,很是爽口的那一种。 满宝不仅自己想吃,还念叨着白善和白二郎也想吃了,就是没吃过的殷或和刘焕都忍不住心动起来,问道:“真这么好吃吗?” 白善、白二郎和满宝一起点头。 殷或就道:“那明日出了宫我们去你家做客?” 满宝表示没问题。 但第二天,满宝接了宫女送来的小像往篮子里一塞,跑回家时就被告知没有野菜。 小钱氏笑道:“这是在京城,又不是在我们村里,哪儿来的野菜?” 满宝问:“集市上没有卖吗?” “集市上谁会买野菜呀,”小钱氏笑道:“除了能吃的菌菇,谁会花钱买那苦滋滋的野菜?地里种的菜不是更好吃吗?” 满宝道:“可嫂子做的凉拌菜就是要野菜拌着才最够味儿。” 吃过的方氏和陆氏也是这么认为的,“年年过春都能吃上一段时间野菜,这段时间吃不上还挺想的。” 路过的周立君头也不抬的从旁边飘过,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这还不简单吗,等过几天我们要到庄子上干活儿了,到时候到地里去找,那地里的野菜随便挖。” 说完就飘走了。 方氏觉得这主意不错,满宝却道:“不行,你们能去庄子,我们又不能去,这会儿吃不着,再要吃就得等到下旬休沐了。” “最要紧的是,我答应了长豫公主要给她带一些的。” 答应了公主的事儿可不好反悔,小钱氏忧愁起来,“那怎么办?这一时半会儿的,家里上哪儿找野菜去?” 白善道:“我们去挖吧。” 第1859章 一起呀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扭头看他,他脸色淡淡的道:“不说城外大片的田地,城里也是有田地的,比如护国寺后面就有好几块田地,还有玄都观周围也会有野菜。” “不过城里人多,便是大家不缺菜吃,那些野菜怕是也轮不到我们来挖,所以出城去吧。”这就跟周满家一样,他们家人多,但种的菜也不少。 以前吃野菜有可能是因为春天缺菜吃,但后来他们家种菜卖,又在县城里开铺子后根本就不缺菜了。 他们家是全村种菜种得最多的人家,可每年春天野菜最好吃的时候,周满还是会和她侄子侄女们拎着篮子就挖野菜。 他想,京城中肯定也有不少人和他们家人一样的,所以白善道:“我们收拾一下,带些容易吃的干粮便出城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小钱氏,就是刘老夫人也不可能让他们带干粮出门呀。 十天有八天是住在宫里的,好容易能回来住两天,家里人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们吃。 就算是素来对他们要求严格的刘老夫人也一样。 所以他们一说要出城找野菜,刘老夫人就让容姨给他们做菜,“放在食盒里,多带上几个下人,午时饿了便热了吃。” 正想自己出城去找野菜的小钱氏看他们带上的饭菜和下人,默默的闭上了嘴巴,转身回去和婆婆道:“哪儿是去找野菜来吃的,简直跟前两天立学他们学里出门踏青一个样儿,这是玩儿去了。” 钱氏就笑道:“他们想去就让他们去吧,你也给他们准备两个菜带上。” 小钱氏苦恼道:“我本来想着干脆自己出城去找一找就是了,他们要是去,那我就烙几个肉饼给他们带着,可……” “那就烙肉饼,”她笑道:“白家那边准备的饭菜虽好,但他们未必就有多爱吃,就照你的想法给他们烙几个饼吧。” 第192页 小钱氏得了钱氏的鼓励,这才转身进厨房,她取了一块精瘦精瘦的肉来,又割了一小块白花花的肥肉…… 精瘦的肉是老五特地从饭馆里带回来的,现在饭馆用的肉都要好,所以不好用太多瘦肉,想着反正家里人多,隔三差五的也要买肉。 干脆从饭馆里把不太好吃的精瘦肉带回来,家里也省得再花钱买肉了。 以大嫂的手艺,那就是猪头肉都能做得很好吃,更别说精瘦肉了。 小钱氏将肉切成薄片又切成丁,然后就快速的剁起来。 将两种肉混在一起剁,那块肥肉不多,等和精瘦肉剁好时,就只看得到红红的案上点缀着一粒粒不是特别分明的白肉。 她将剁好的肉沫放到盆中,因为肉沫都剁得黏连在一起了,她还费了一点儿劲儿才把它搅开。 小钱氏这才伸手去摸正在醒的面…… 她在厨房里忙碌时,满宝他们才接待了赶来吃野菜的殷或和刘焕。 白善惋惜的告诉俩人,“家里没野菜,你们吃不着了,不过我们决定出城现挖去,你们去不去?” 本还有些惋惜的殷或和刘焕立即精神一振,问道:“现在就走吗,我们要准备什么?” 白善手一挥道:“不用,我家里都在准备呢。” 满宝:“我们再提上两个篮子?” 白二郎道:“多提几个吧,到时候大家分开走还能多找些。” 殷或兴致勃**来,问道:“野菜长什么样?” 刘焕迟疑道:“应该和菜差不多吧?” 白善三人这才想起来,这两位似乎不认识野菜,不,他们恐怕连正在长着的菜都不认识吧? 白善带他们去花园里,指着角落里的菜垄问道:“认识吗?” 俩人看到这一排排的,中间连根草都没有,便猜出这是菜了,俩人蹲着仔细的看了看后点头表示他们已经认识菜了。 老周头从花园里晃过,忍不住和扛着锄头往回走的周大郎道:“连个青菜都不认识,难道他们骑马从田边走过都不低头看一看?” 周大郎道:“爹,他们住在城里,不骑马,都是坐马车的。” 而刘焕正巧和白善他们说,“早知道我今儿骑我的马来好了,这会儿春光正好,出去踏青……摘野菜骑马最好吧?” 白善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你家的下人现在回去牵来也是可以的,反正离得又不远,我家里还在准备东西呢。” 刘焕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我才回去和祖母请了个安就跑出来,祖母已经是很大意见了,我再让人回去换马,我估计祖母会生气得把我也捉回去。” 白善三个已经是决定骑马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侍讲们总是占用我们的箭术课和骑射课,这一旬我们就去了一次西内苑。” 本来,他们一旬有两节骑射,两节箭术的,结果这一旬,这两科都被各占去一个课,让挺喜欢骑马的白善和白二郎都没能跑尽兴。 倒是满宝发现蹭不上他们的骑射课以后,每逢出宫上课都要自己牵着赤骥跑去太医署,然后宫中的马夫就赶着马车跟在后面跑。 那马夫要不是荣四,那一定不能答应。 满宝此时想起这件事还有些高兴呢,她道:“你们是不是又要考试了?” “不可能,才开春呢,我们年前考过了的。”白二郎被这一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刘焕也连忙道:“没错,年中开始起码要等到六七月吧?这会儿还早呢。” 殷或就看向白善,“你也不知道吗?” 白善迟疑了一下就道:“先生露了一点儿口风,似乎是孔祭酒想要我们崇文馆的人和国子监的学生一同比一比。” 刘焕:“怎么比?” 白二郎则同时问道:“我怎么不知道?先生为什么偏心你?”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道:“先生没偏心我,上次我是陪着你一起去交你被罚抄的书本的,先生当着我俩的面一起说的。” 满宝扭头看向他,白二郎一脸的懵,“是,是吗?我,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白善:“……你问我?我还以为你懂得谨慎了,知道这种还没完全确定的消息不好往外露,所以才没嚷出来,闹了半天,你是没听先生说话?” 第1860章 出游 满宝仰天笑起来,白二郎缩着脖子没说话。 正巧一个下人从后面过来,道:“少爷,满小姐,堂少爷,庄先生让奴才告诉你们,说他也要一起出城去散散心,让你们等一等他,他换了衣裳就来。” 等庄先生慢悠悠的从他的院子过来时,下人们也把他们出行的茶具,席子,饭菜,甚至是甜点和水果都准备好了。 光这些东西就装了一车。 当然了,小钱氏也烙了一篮子的饼给他们,篮子底下扑了干荷叶,她烙好一张丢进去一张,想着这么多东西,一人一张饼也差不多了,因为殷或和刘焕来了,秉持着客人多一些的原则,她便多烙了两张丢进去。 这会儿饼正热腾腾的,香气从盖着的篮子里不断的冒出来,殷或也不由把目光落在篮子上。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从小吃着小钱氏的饼的满宝几个了。 满宝几乎是立刻就接过篮子,“那我们快走吧,谢谢大嫂。” 小钱氏笑道:“中午你们要吃的时候要是冷了,那就放在锅里热一热。” 第193页 那是不可能的,几人才出门,满宝他们就把马一起推给了大吉等护卫们,然后一起坐在了马车上将肉饼给分了。 因为才出锅不久,这饼子还很烫,满宝他们就撕了一角荷叶,用它捏起饼来吃。 殷或一边小口的吃一边道:“这样不好吧,还没到午时呢。” 白二郎和他坐一辆车,闻言看向他手里的饼,“你说这话时倒是别咬呀。” 殷或小口的吃着,没理他。 不过他也不敢多吃,怕积食,毕竟他早上可是在宫里吃过早饭的。 庄先生也不敢多吃,他年纪大了,越发不能过饱,他细细地吃完以后就拿出手绢来擦了擦手,然后看向周满和白善,叮嘱道:“少吃些,你们早上应该吃了早食吧?” 满宝应了一声,但吃完一个后还是把魔爪伸向了篮子,她道:“先生,这会儿离早饭都过去一个时辰了。” 白善也点头,也拿了最后一个,然后道:“先生,我们正在长身体呢。” 庄先生就瞥了他们一眼,从旁边拿出竹筒来给他们。 竹筒里放着烧开的温水,给他们解渴。 白善笑嘻嘻的接过,谢过先生后就顺手递给满宝。 满宝喝了一口水,又咬了一口饼子,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高兴。 庄先生看着微微摇了摇头,年轻就是好,尤其是这十来岁的年纪,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东西他们吃不下的。 大吉在前面赶车,直接把他们送到了野外。 山脚下零星有一些人家出来踏青,好在地方足够大,哪儿哪儿都能停留。 知道他们是要找野菜,他还特意找了块好地方给他们停留。 一下车,满宝三人就举目看了看,发现地方的确是好地方,脚边不远处就有他们要找的野菜。 满宝上前折了,白善拿出一个篮子来给她,殷或和刘焕颇为好奇的围上来看,“这是……野菜?” “是啊,其实这会儿还是吃艾的时候,我嫂子做的艾草也好吃。” 殷或眨眨眼,问道:“艾草?那不是药吗?” 满宝就嘿嘿笑,“也是菜,这世上百草可为药,百草也可做菜,是做药还是做菜,就看怎么做了。” 艾草刘焕还是认识的,他顺手从旁边折了一根芽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顿时嫌弃的拿远,“这东西会好吃?” 满宝干脆就摘了一些放到篮子里,“回去让我大嫂给你做了尝尝。” 白二郎也提了篮子上来,直接指着山脚下的那片绿草和田地道:“还是去那里找吧,田野上的野草要更多些。” 满宝和白善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和庄先生打过招呼以后就拉着殷或刘焕一起去找。 这两个是真的不认识野菜,连菜都是现认的,更何况野菜呢? 好在这时节会长在田野里的野菜来去也就那几种,满宝三人找了以后一人往他们手里塞了一根,让他们拿着对照去找。 殷或就拿着野菜四处对照,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株,他摘了以后高兴的看向满宝三人。 就见满宝上前将他脚边不远处的菜也给折了或挖了,还顺便说他,“不要嫌弃人家小就不要,这才嫩呢,你折的那株太老了,不过也能用就是了。” 殷或看看她手里才挖起来的,再看自己手里折的,实在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除了都长着叶子以外。 殷或以为是自己认错了,来回又看了几下后还是忍不住问,“我这株要不要挖根?” “不用,它的根又不能吃,但这种可以。” 殷或:……闹了半天,它们不是同一种啊。 殷或将手里做样本的野菜摊开,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株差不多一样的,他拿出来问,“这一株为什么不挖根?” “因为不好挖呗,”满宝理直气壮的道:“你看这一株正好在田埂下,土特别松,轻轻一挖就出来了,那一株刚才看着土就很紧,所以就不挖了。” 殷或:“这么随意的吗?” 满宝点头,然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还有更随意的呢。 觉得不好的叶子,他们当场就折了,觉得太老了,他们就只掐了上面最嫩的部分,完全不顾及野菜的感受留下大半残躯在土里。 五人越走越远,顺着田埂往下走,田野上到处都是野菜,刘焕这会儿已经认出野菜和野草的区别了,一脚踩在一块田上后指着里面青青的一片道:“你们快看,这儿的野草似乎长得格外的好,怎么一株野菜也没有?” 满宝三人闻声回头去看,顿时不说话了。 白二郎一脸无语的看着他道:“那不是草,那是麦子!” 白善直接道:“身为官宦子弟,脚踩麦田,小心被弹劾。” 刘焕一听,吓得从田里蹦了出来,结果田埂上有半个浅窝,他一下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人一看,立时哈哈大笑起来。 刘焕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指着白善道:“你吓唬我!” 白善大笑过后道:“我才没有吓你呢,你忘了上次王绩为什么被弹劾了?” 刘焕一抖,立即离那块麦田更远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蹲在田边看,“这就是麦子啊,看着和野草差不多呀。” 第1861章 合作一下 满宝便仔细的看了看,问道:“哪儿像了,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第194页 殷或也盯着麦田看,心中暗道:哪儿不像了,明明哪儿都像好不好? 俩人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们三个将这一片田野都走了一遍,足足摘了有三篮子的野菜才作罢。 白家的下人早已在草地上铺开了席子,等他们提着篮子回来时,席子上摆了茶水点心,庄先生正盘腿坐在席子上吹着春风,眼睛微微眯起,自在得不行。 听到吵闹声,便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后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满宝将篮子放在草地上,直接坐到了先生旁边,牛饮了一杯茶才问道:“先生,您不去玩吗?” 庄先生摇摇头,他就想出来踏踏青,脚踩在青色的草地上就算是踏青了,坐着赏风也很自在,没必要费力的给自己找不自在。 几人见先生不和他们一起玩儿,便自己去了。 满宝看到山脚下有好多野花,便上前扯了一些细细的带花藤蔓,然后有些笨拙的编起来。 这是她和立君她们学的,可惜她总是学的不是很好。 白善见她如此笨手笨脚,便干脆将东西接了过来,一绕两绕的给她编起来。 白二郎从地上挖出了一窝蚂蚁,刘焕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白二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殷或看了一眼蚂蚁,有些不忍的扭过头去,微微抖着肩膀走了。 走到白善和周满身边,看了眼草地,迟疑了一下还是和他们一样撩起袍子坐在了草地上。 白善编着篮子,满宝便又转了个神继续去扯藤蔓,还扯了好多花回来给他做点缀。 殷或惊奇得不行,“你还会做这个?” 白善就指了满宝道:“她小时候经常做这个,我看得多就会了。” 满宝笑道:“明明你小时候跟我一起学的。” 白善编的自然没有周立君她们编的好看了,他看了看,自己都有些嫌弃,于是把花篮递给满宝。 满宝就把手上的藤蔓都放到三人的中间来,“多做几个,一会儿我们去摘花。” 白善一边编一边道:“人家好好的在枝头上长着,你为什么非得去摘人家?” 满宝道:“你从小扯断的花草还少吗?” 殷或见他们两句话就争执起来,干脆拿过周满身边的那个花篮转身走了,自己去摘花玩儿。 一行人难得可以出门来踏青,虽然宫里景色也不差,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在这里,他们可以放松的倚靠在席子上,吹着春风昏昏欲睡,但在宫里,不守规矩的坐在栏杆上,晃一晃腿就是失礼的事情了。 连殷或都放松的在饭后躺在了席子上昏昏欲睡,庄先生干脆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满宝和白善坐在庄先生的脑袋一侧,刚好可以为他遮住春阳,他脸上还放在一把蒲扇,睡得很是安稳。 白二郎也不睡,正在和刘焕玩些小游戏,俩人时不时发出些笑声,一行人一直等到他们醒来,过了未正才收拾东西回家。 回到家里,钱氏等人就留殷或和刘焕吃了晚食再回去。 吃晚食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吃些东西再回去。 小钱氏带着两个妯娌把野菜收拾出来,直接烧了开水烫野菜,然后切碎了拌起来,不到三刻钟就做好了。 她还顺道炒了一些小菜,然后把煮好的还温热的粥盛给他们。 “野菜拌着白粥吃是最好吃的,你们尝尝。” 殷或和刘焕就小小的夹了一筷子,见白善三人已经优雅却又大口的吃起来,他们这才把筷子上的菜吃了…… 有些酸,还有些甘甜,青青脆脆的,一口下去还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口水不由自主的分泌,殷或就低头喝了一口粥…… 见俩人胃口大开,开始吃第二筷子第三筷子后,小钱氏就不由笑起来,道:“我做了许多,一会儿两位公子要不要带些回家,要是胃口不好了,那就吃它配一配白粥。” 殷或想到祖母年纪大了,胃口的确不是很好,便点了点头,先放下筷子道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周大嫂了。” 刘焕见他拿了,便也应了下来。 小钱氏见他们喜欢,便不由高兴起来,她还挑出了一部分最好的,想要留给公主她们呢。 结果下午周四郎回来后听说便道:“给公主们的,怎么能过夜呢?” 他对小钱氏道:“大嫂把剩下的野菜也做了吧,后儿一早我和大哥出门去摘,摘回来大嫂两刻钟就能做出来,满宝带着就能出门。” 满宝剥了一颗橘子吃,这是去年刘老夫人存在冰窖里的,现在还能吃,她道:“不必要这么麻烦吧,不一定赶得及的。” 周四郎道:“又不是初一,你也不需要上大朝会不是吗?” 满宝点头,“可长豫不会介意的。” 周四郎严肃的道:“公主不会介意,我们也不能怠慢了公主。” 满宝怀疑的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这么体贴热情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跟两位公主好,上次知道她拿着蒸肉进宫给公主们吃,还让她多吃点儿,别总是想着让人…… 周四郎见她目光奇异,便凑到了她身边,小声道:“我听立君说,长豫公主想要合股与我们家做生意?” 满宝:“……四哥,你想借长豫公主的名号做什么事?” “没想做什么事,”周四郎小声道:“我这不是就要出门去草原了吗?要是我们有公主的参股,那路上要好走许多。” 第195页 “打出公主的名号,以后我再进城过镇,总不至于再遇到梁州那样的事吧?”周四郎道:“我呢,不要她出力,她出多少钱,我们就给她占多少股,只借她的名号一用,你看怎么样?” 满宝皱眉,问道:“我的名号不管用了吗?四哥,你是进药材去了吗?你可别干什么坏事呀。” 周满现在年纪虽小,资历也轻,但要是收药材,她的名号可比长豫公主的还要好使。 周四郎就道:“瞎说,我是干坏事的人吗?不过除了药材,这次去草原,我还想收些别的东西。” “比如?” “比如草原里的珍珠,”周四郎道:“我听阿六敦说,他们部落过去不远处有一个大湖,湖下有许多蚌,每年都能产出许多珍珠,很多人每年都要去那里收珍珠,但一般的商人就是收了珍珠也回不了中原,一路上的马贼不说,还有路过许多的城镇,大多是在前面的城镇就被人强买去了。” 第1862章 人分四种 满宝一惊,“珍珠?我们家有这个本钱?” 周四郎就笑道:“当然有的,去年那些牛和药材赚了不少钱,我一直存在立君那里呢。” 满宝就皱眉,“你怎么想起做起珍珠的生意来了?” 这种贵重的东西可不好沾手。 周四郎道:“白五提议的,他想两家一起合作,不过我回绝了。” 他笑道:“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不过是想借着你的势搭上宫里的其他人,好把这门生意做得更瓷实一些。” 满宝怀疑的看着他,“你不愿意带他们一起?” 周四郎摇头,“不是,我觉得他们家人不是很地道,大家平时喝喝酒,吃吃饭,偶尔互相帮点儿小忙没什么,这种太深的钱财往来就不必要了。” 周立君从旁边飘过,闻言顿了一下后道:“何况我们家家底薄,这种生意跟他们掺和,太不安全了。” 周四郎点头,“不错,宁愿自己苦一些,也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给人。” 周立君干脆停下脚步,和周满道:“小姑,我是不答应四叔现在做珍珠这门生意的,珍珠太贵了,风险也太大。” 周四郎连忙道:“你知道一斛珍珠值多少钱吗?品色好一些的,那都快比得上我们十车的货物了,押运十辆车来回的花销,和只带一斛珍珠的花销……” “可你们路上要是遇到危险,十辆车还可能回一辆,你要带的珍珠,可能一颗都回不来。” 周四郎便笑道:“你这话一听就是没出过远门的,你要是遇到马贼,人家还能让你走脱一辆马车?” “倒是珍珠好携带,带了就可以跑,就算不能带着一斛跑,但把品相好的珍珠贴身带着,你只要跑回来,那亏的就不是很多了。” 周满掀起眼皮看了周四郎一眼,问道:“四哥,你打算用多少钱买珍珠,多少钱进药材和毛皮和牛羊?” 周四郎就摸了摸鼻子道:“你知道的,我们家钱不是很多,我之所以想换成珍珠,一是珍珠好携带,二是珍珠赚的也多,所以我想着八成都买成珍珠,剩下的两成看着换成药材。” 满宝直接拒绝,“我不答应,你得反着来。” 周四郎:“……都说了这珍珠赚的多……“ “四哥,要论赚钱,这世上还有什么生意比金矿和铜矿更赚钱?”满宝打断他的话,“然而你敢做吗?” 周四郎一噎。 满宝肃然着脸道:“除了金矿和铜矿,还有盐铁和粮食漕运,这些钱,你敢赚吗?” 周四郎道:“有什么不敢的?” 满宝就对周立君道:“上次给你看的那本《大明首富》你看完了吗?” 周立君立即精神一振,连连点头,“早看完了,小姑,我还做了许多注解呢,你要不要帮我检查一下我哪儿想的不对?” 满宝一口应下,“我回头就给你看,你先把书给四哥,让他看。” 周四郎身子一缩,咽了咽口水问,“我,我看书?” 他是认得好些字,一些简单的基本字也会写,可看书…… 他要是能看书,他用得着上哪儿都带着一个周立君或周立重周立威吗? 周立君已经蹬蹬蹬的跑回屋里,翻出一本书,她很宝贝的抱来给周四郎,叮嘱道:“四叔,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一本书很贵的。” 周四郎抱着怀里的书,一时推也不是,收也不是。 满宝道:“等你看完了这本书,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了。” 她学着庄先生的样子叹息一声,然后仰着脑袋语重心长的道:“四哥,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周四郎:…… 已经读过书的周立君虽然认同,但见小姑这样高深莫测,还是忍不住跟着四叔一起无言了一下。 她没有小姑的耐性,所以直接揭开谜底,“四叔,小姑这是为了保住你和我们全家人的性命。” 周四郎抱紧书道:“我,我就想试一试珍珠的生意,用得着这么吓唬我吗?” 一旁一直默默看书的白善就突然意味深长的道:“周四哥,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所以人才需要满足。” 满宝点头,道:“一开始我们家因为你穷了,之所以到县里卖东西还是为了给你还债。” 周四郎简直心累得不行,他是不否认后一点儿的,但前一点儿,他要怎么告诉满宝,他们家以前也并不富有的。 第196页 为什么她总是认定他们家在他赌输之前很有钱呢? “家里一开始种菜做豆腐,也没想过要在县城里买铺子,更没想到会把生意做到益州城和别的县镇去,”满宝道:“你一开始倒卖麦种,有想过以后会到京城来做药材的生意吗?” “你把药材拉到京城来的时候有想过以后会做毛皮生意,还会去草原上贩牛和买药材吗?” 周四郎沉默。 满宝道:“就好比去年,你想过今年自己会做珍珠的生意吗?所以你今日也想不到将来你会做什么生意。” 周四郎就忍不住嘀咕道:“自然是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生意了。” 见满宝瞪眼,怕她又提起什么金铜和盐铁,他连忙道:“自然是做我能碰到的生意了。将来我要是有能耐做盐铁生意了,你说我会把这赚钱的生意往外推吗?” 白善就皱了皱眉,他们前不久才讨论过经商之事,他看了眼被噎住的周满,便放下手中的书,从石凳上起身走过来,“四哥,我认为这世上的人分为四种,一种是只看得到方寸之间,眼前只有自己的脚,过一日是一日,有着最朴实的愿望。” “这第二种是能看到一屋之内,会思会想,会为自己和家人考量将来,只是他们所知不多,因此那考量也不深。” “这第三种嘛,就是能看到一县一府之间,会思考国家与百姓生计的。” “而第四种就是古往今来的圣人了,所思所想便是整个天下,今日一句话,说不定能福及千年之后的人。” 周四郎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挺对,于是兴致勃勃的问,“那你觉得我是哪一种?” “周四哥是第一种。” 周四郎:…… 第1863章 卡钱 周四郎的目光滑过满宝,竟然看见她还点了点头。 周四郎立即不服气了,道:“满宝咱就不说了,家里人跟她都比不上,但我们兄弟几个里,我算是第一聪明的吧?” 谁知道白善直接摇头,含笑道:“周四哥,几位哥哥里没有谁是笨的,只是大家各有所长罢了。要我说,你家里除了满宝外,就只有伯母最为睿智,不仅能看到一屋之中,还能看到外面去。” 满宝狠狠的点头,连连赞同。 白善见周四郎不服气,他便道:“周四哥,自从出了我们村以后,你是被你自己的欲望和身边的人推着走的,你时运好时便能一帆风顺,时运不好了,便会倾覆。这就是因为你只看得到方寸之间,看不到方寸之外的危险,也看不到机遇。” “我就问你四句话,将来你这一支要单分出去做商户吗?” 从没想过分家的周四郎瞪大了眼睛。 周四郎继续第二问,“若有朝一日有人出金万两,让你运输盐铁出关,你运还是不运?” 周四郎想要直接说不运,他是那种为财卖国的人吗? 满宝就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来放在周四郎的手心,道:“大约两千锭这样的金子。” 周四郎抱着金子咽口水,说不出话来了。 白善笑了笑,看了满宝一眼后继续第三问,“若有朝一日朝廷要强制征收你的产业,将你迁徙到另一处,你从还是不从?” 周四郎直接问,“朝廷为什么要迁徙我?” “为了你的钱财和权势。”白善道:“连世家都能被迁徙,何况你一庶族?” 周四郎皱眉,第一次感觉到了不舒服。 白善问,“最后一问,将来你的子孙后代想要科举出仕,你该当何如?” 周四郎一下呆住了,他懂得的不多,白善说的什么强征他的产业,将他迁徙离开故乡的话他不解,但商户之子不能科举的事儿他还是知道的。 白善点了点他怀里的书道:“书上写的东西虽不可尽信,它却是先人和智者的思量,多少有可取之处,周四哥不妨读一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可以试着往更远的地方看,知道了将来你想留下什么东西,才能确定好现在要走的路。” 满宝连连点头,见他还抱着她的金子不撒手,就用力的掏了出来,往袖子里一塞。 周四郎的目光忍不住随着金子看去,皱眉问道:“怎么能把金子揣袖子里呢?万一掉了怎么办?” 满宝笃信道:“不会掉的。” “那也不能放在身上,万一被抢了怎么办?”周四郎道:“你又没有大的用处,平日出门带铜钱就够了。” 满宝敷衍的点头,“我知道,四哥,我什么时候掉过钱?我要是藏钱,有时候连我都能忘记藏哪儿了,别人休想找到。” 周四郎:…… 她目光落在了他怀中的书上,道:“你还是别转开话题了,回去看书吧,不认识的字就问立重他们,家里人多,立学和立固每天上下学都在家,你问他们也行。” 这是百科馆里的一本话本,写的是一个叫大明的国家中的一人如何从无到有,再到一国首富的传奇故事。 他这一生做的事儿可多了,好事有,坏事也不少,最后却不是死于他做的那些坏事,而是死于帝王的猜忌之心和官员的忌惮。 满宝意味深长的对周四郎道:“好好看,体会体会他最后的心理。” 周四郎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转身走了,他还听到立君问,“小姑,你这是要让四叔把自己比作沈万三?” 第197页 满宝摇头,“四哥怎么比得上他?所以他要是不懂道理,他会比沈万三还惨的,然后像我是他的妹子,你是她的侄女之类的都要受到牵累,一个也别想好。” 周立君:“……小姑,你竟吓唬我,我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罪不及出嫁女,我们都嫁出去了,跟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拉倒吧,这些说法都是骗你们的,皇帝一怒,直接株连三族,你看我们在不在其中。” 周立君:……真吓人! 白善笑道:“别吓唬人,除了叛国和谋反,其他罪刑都不会株连三族的。” 周立君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满宝就幽幽地问道:“那你爹娘,你弟弟们被牵连了,你心疼不心疼?” 周立君:“……小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满宝就道:“把钱管紧一点儿,大额的支出必须得全家人开会同意才行,不能让四哥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满宝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四哥的私房钱是不是也在你那儿?” 周立君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四婶,这才小声问,“小姑,你怎么知道的?” 满宝自得起来,这家里还能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她都不用科科帮忙,用脚趾头就能想出来,“我听见四嫂和大嫂说,她在翻了一下四哥的东西,结果四哥身上统共没有几角银子,我们家连五哥都会藏私房钱,四哥他还能不藏?四嫂找不到,钱一定不在四哥手里,他也没给我藏着,一定是给你藏着了。” 自从满宝进宫后,周五郎和周六郎几个都不太把私房钱放在满宝那里了,连周立重和周立固都取出了一半的钱出来自己藏着。 就是怕他们急用钱的时候满宝又在宫里,他们只能干着急。 而周四郎更不必说,早早就把钱取走了,她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交给四嫂保管了呢。 周立君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四叔的私房钱也没多少,小姑,你可别告诉四婶,要不然他们肯定吵架。” 满宝点头,“我又不傻。” 她爹藏私房钱,她都没告诉她娘呢。 当然,她娘藏的私房钱她也没告诉她爹,嘿嘿嘿…… 满宝道:“把他的私房钱也看紧了,不许他花大钱。” 周立君:“……这样不好吧,那钱又不是我的,我就是代为保管。” “你就问问他看完书了没有,他要是看完了就问问他最后的感想。” 周立君好笑的应下。 到了园子入口,周立君去花园,满宝和白善则转弯去前面的书房。 白善与她笑道:“周四哥和长豫公主,这像不像是你有情我有意,正中下怀?” 满宝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严肃的道:“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1864章 心动一 白善点了点头。 俩人进了书房,白善看到她的书篮还放在桌子上,便帮他整理起来,看到里面有一个卷轴,便看向满宝,“这是什么?” “是明达给长豫画的小像。” 白善便没有打开,而是放到了一旁,将书篮里的其他东西拿出来,笑问:“怎么想起画小像来?你也画了吗?” “没画,这是要给魏玉看的,”满宝道:“对了,明儿我们一起去找魏玉吧,你也给他画一幅小像,我要带进去给长豫。” 白善一脸懵,这是什么操作? “他们不是见过了吗?” 还不止一次。 满宝就笑道:“虽见过了,但却没有仔细的看一看,见的次数又少,总不好盯着对方瞧,长豫都已经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白善:……那么大一个人坐在她对面,都见过好几次了,这都能忘?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就跟着她一起去魏家找魏玉。 魏玉才进入国子监,现在还在适应之中,并没有特别要好的同窗,所以休沐日就一人在家里写写画画。 得知白善和周满来访,他立即便迎出去。 他一身家常的月白衣裳,显得很随意,自有一股舒朗之气,将人请进书房后笑道:“我在京城少有朋友,上次见过便念念不忘,还想着何时有时间请你们出门一聚才好,没想到我还没邀请,你们就上门来了。” 白善看他真诚,不像是客套,便笑道:“我们今天也是有备而来的。” 他将手上提着的书篮放下,掀开盖子让他看里面的东西。 魏玉迟疑,“这是……” “这是画画用的颜料和东西,”白善看了满宝一眼后笑道:“我也是受人所托,今日还得劳烦魏兄给我当一回参照。” 魏玉听明白了,惊诧,“你要画我?” 他又不是美人,画他做什么? 满宝已经从袖子里将那幅卷轴取出来,解开后展开给他看,“魏公子你看。” 魏玉探头看去,就见画轴一点一点的打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跃然纸上,魏玉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这,这……” 这不是长豫公主吗? 满宝笑道:“长豫公主说,她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所以想让我代她看一看你,但我觉着我的眼睛到底不是她的眼睛,这世上还有比画更能展现一人风姿体貌的东西吗?” “正巧,我们也怕你忘了长豫公主长什么样,所以现画了一幅公主的小像给你。” 第198页 满宝没有全部展开,只让他看了脸,见他脸上红透,连耳朵脖子都红了,便将卷轴卷起来,再用绳子一绑后交给他,挤眉弄眼道:“魏公子可以私下看。” 魏玉脸色通红的接过,才面对俩人的坦然一下就不见了。 不过他还算稳得住,虽然脸很烧,但还是拿了画后行了一礼,侧身道:“两位先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侧过身魏玉才看到这边没桌椅,连忙又侧身到另一边让他们坐下,然后有些晕晕的拿着画转身出去了。 见他就这么把客人丢在书房里,白善和满宝忍不住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满宝道:“魏公子红着脸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白善笑容微顿,偏头问道:“好看吗?” 满宝点头。 白善就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送了茶点上来,顺便替他们家公子道歉,说他们家公子才泡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洒在身上了,所以此时要回屋梳洗更换衣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都笑着表示一点儿都不介意。 等魏玉再来,他不仅重新换了一套新衣裳,还用玉冠将头发束了起来,他虽未及冠,但头发浓密,又身高健硕,用玉冠束起来,本来还不太显的面容都显得玉树临风起来。 难怪这么久呢,他们都把桌上的点心吃完,喝了两盏茶,去更了一次衣了。 白善轻咳一声,掩住嘴角的笑意,似乎不察的招呼魏玉上前坐着给他参照。 满宝立即把书桌收拾了,要给白善调色打下手。 魏玉见他们没有对他这身打扮表现出太大的惊诧,一边悄悄松了一口气,一边又有些忧心,担心自己是不是也没打扮好。 白善将带来的纸打开,笑道:“魏兄请坐,或是站着也好,随意一些。” 魏玉一时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满宝打量了一下屋里,干脆点了窗边道:“站这儿,站这儿,这会儿光线最好,窗棂也好看,一会儿一起入画。” 她又看到墙上挂着的剑,她知道长豫最喜欢什么,便上前看着墙上的剑问,“能取吗?” 魏玉笑着颔首,“那只是我的佩剑,可以取的。” 满宝就取了下来,忍不住拉开看了一下,发现剑锋竟然是开的,微微好奇,“魏公子还闯荡江湖不成?” 魏玉笑道:“闯荡江湖倒不至于,只是我之前出去游学过,这是为了防身开的。” 白善也看了一眼剑锋,和满宝道:“等我和白二去游学,我们的剑锋也要开的。” 满宝有些许的羡慕,“我,我也想练剑。” 白善一边照着魏玉身上的衣服找颜料,一边笑道:“你呀,就将我们教你的那两套剑法学会了就行。” 魏玉哈哈笑问:“是学里教的吗?那个没多少用处,只是强身健体和好看所用,是剑法,更像是剑舞。你们要想御敌,还得私下再找人教。” 白善道:“我家的大吉就会不少剑法,我一直和他学的,虽不敢说精通,但应付游学还是可以的,魏兄是和谁学的剑法?” 魏玉便微微骄傲的道:“和家父。” 他笑道:“他上过战场,会些许拳脚功夫。” 白善知道,魏知虽是先太子的幕僚,但也是上过战场带过一些兵马的,虽然没法儿和李尚书殷大人那些武将相比,但要教魏玉一些自保的手段,还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他们学生游学身边都要带一二护卫,真的要拼命还得他们来,他们学功夫不过是想好赶路,不至于太劳累,遇上护卫赶不及的时候也有自保的能力。 第1865章 心动二 满宝已经将剑合了起来,然后让魏玉拿着,还细心的替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她退后几步,看着站在窗边,沐浴着春日阳光,面容似乎都镀了光一般的魏玉,满意的点了点头。 以她对长豫的了解,她要是能亲眼见到这样的魏玉,也会心生好感的。 魏玉此时脑子里能想的不多,几乎是周满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白善却悄悄摇了摇头,觉得长豫公主喜欢的都是花架子。 难道看着书写作业的魏玉就不帅气了吗? 满宝跑到白善身边,见他摊开了纸,便看了一下他挑选出来的颜料,然后扭头去打量了一下魏玉后便挑了颜料磨开,为他挑颜料。 白善自然没有明达那份细心和周到的,所以他没打算将这幅小像画得太细,不过是传神,又将五官和他身上的衣饰画出来而已。 白善几笔就将人勾勒出来,然后开始慢慢的描,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魏玉。 满宝一边在一旁帮忙,一边和魏玉说话,“魏公子,你既会剑法,那会马球吗?” 魏玉也听人说过,长豫公主喜欢打马球,知道周满这是在不动声色的泄露长豫公主的喜好,他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不太会打马球,不过看朋友打过,很需要骑术。” 满宝点头,便好奇的问起来,“那魏公子喜欢什么娱乐?除了看书下棋画画和写字。” 魏玉张了张嘴,竟一时卡住了。 满宝一看就明白了,他没有了。 便是她早有预料,此时也不由在心里悄悄的叹了一口气,那他们也太没有共同的话题了。 她瞥了一眼白善,正巧白善也正抬起头来看她。 第199页 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之后便默契的移开了目光,白善继续不动声色的低头作画去。 站在窗边,知道他们早早定亲了的魏玉沉默了起来。 满宝已经找到了新的话题,“那你喜欢吃吗?长豫公主特别喜欢好吃的。” 好吃的谁不喜欢? 可吃喝到底与玩乐一样,何须过多在意? 珍馐自然是好,但粗茶淡饭也未尝不可,但魏玉没那么说,而是笑着颔首道:“世间的人都离不了吃喝,谁会不喜欢好吃的呢?” 满宝就好似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点儿,高兴的道:“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魏公子喜欢吃什么。” 魏玉笑着说了两样自己比较爱吃的,然后问满宝长豫公主喜欢吃什么? 满宝顿了一下,想了好久,最后道:“凡是好吃的她都喜欢吃。” 这个回答可就太宽泛了,魏玉眨了眨眼,看向周满。 满宝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和魏玉笑起来。 白善也想到了长豫公主的喜好,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抬头看了魏玉一眼后继续提笔细描起来。 他不想细画,但也花费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下人都在门外来回走了两趟,想要请他们前头去用午食,却又不敢打搅。 等白善终于收笔,魏玉站在窗边也又僵又麻,他先轻轻的动了动,感觉到腿上的麻意消了许多,这才面无异色的将剑挂回墙上,然后走过去看画。 看到画上的自己,魏玉微微一愣,片刻后对白善笑道:“白兄弟将我画的也太好了些。” 白善笑道:“神韵不足魏兄的十分之一。” 魏玉却看着画上的自己惊叹起来,“白兄弟也太谦虚了些,这幅画即可成为传家之作。” 留着给后人瞻仰先人刚好合适。 白善离开桌子到架子上净手,闻言轻笑道:“魏兄喜欢,大可以留给后人,以后做瞻仰之用。” 魏玉就笑道:“这怎么可以,这幅画并不是我的。” 说完后他一愣,反应过来脸色爆红。 满宝已经哈哈大笑起来,道:“公主的不也是你的后人的吗?” 白善也笑眯了眼。 魏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扭头见下人又站在了窗边,便清了清嗓子。 门外的下人立即进来请他们去用午饭。 魏玉也连忙侧身请他们去前厅用饭。 白善擦干手,笑着点了点头,和满宝一起去前厅。 这会儿魏家的人都吃过饭了,而且白善在,不好和女眷一起用饭,所以他们三人单独成一桌。 吃饭的时候,满宝还特特留意了一下魏玉吃的东西,发现他还真的是不偏不倚,什么都吃一些。 满宝思考的时候就忍不住带出了坏毛病,咬着筷子看起魏玉来。 白善的脚在桌子底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满宝立即回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吃饭。 等他们拿着晾干的画从魏家告辞出来时,白善就忍不住有些抱怨的道:“你尚且没这么关心过我的喜好呢。” 满宝道:“从小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呀?那我现在要问一下你最喜欢吃什么吗?” 都不待白善回答,满宝直接道:“你最喜欢吃鱼,还是鳜鱼。” 白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算了,她说的也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呀。 可他依旧有些不开心,于是俩人一路上都没说话。 回到家,满宝便冲他伸手,白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这是要拿他手中的画。 他脸微黑,直接将卷起来的画拍在了她手上,转身便走了。 大吉牵着马站在一旁,等少爷走远了便问满宝,“少爷怎么生气了?” 满宝便扬着头哼了一声,拿着画就转身走了,生气嘛,谁还不会呀。 大吉看着气呼呼往另一边去的满宝,半响后回头去看另一边,果然看到转角处的地砖上有一道人影立在那儿。 大吉看那道人影停顿了许久才离开,便微微摇了摇头,将马拉去马厩放着了。 满宝拿着画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想起她的书篮还放在那边院子的书房里呢,可她才跟人不和,她才不过去呢,于是便随手将画放在桌子上,决定以后再说。 周立君听到隔壁屋子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由跑出去问,“小姑,你干什么呢?” 拿一本书都能掉在地上的满宝捡起书,回了一句,“没干什么,找书呢。” 第1866章 因为治病 周立君便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果断转身跑去找立如,“你别去找小姑问问题了,明天去上学了再问别的先生吧。” 见周立如疑惑的抬头看她,她便道:“小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怎么了。” 心情不好的显然不止周满一人,不一会儿,白二郎蹬蹬的跑进正院来,直接去敲满宝的门。 满宝还没开门呢他就喊道:“周满,你去给我们评评理,他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找我撒气……” 满宝开了门,好奇的问他,“他怎么找你撒气了。” 白二郎将他的衣服扯出来给她看,“说是要和我练剑,结果把我衣服划破了不说还不小心踹了我一脚,他还不承认是找我撒气!” 白二郎盯着她问,“你们不是去找魏玉了吗?谁给他气受了?” 第200页 满宝的目光就有些飘忽。 白二郎就明白了,“你们吵架了呀?” 他愤愤,气得脸都通红了,“你们吵架拿我撒气?我是你们师弟,又不是你们儿子!” 满宝直接“啪”的一下将门关上,留下一句话,“我换身衣裳,你回去吧。” 白二郎张大了嘴巴,忍不住又敲了好几下门,叫道:“你把门打开!” 那是不可能的。 满宝正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找白善,可她又不想服软,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她要服软? 咦,他做错了什么来着? 白善也正握着剑坐在台阶上发呆,庄先生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只瞥了他一眼便摇头离开。 他背着手暗道:孩子们似乎真的长大了呢。 俩人到底没熬到晚上,傍晚的时候,白善主动过去找满宝,邀请她一起过去用饭。 满宝虽然更喜欢吃大嫂做的饭菜,但依旧答应了,于是和白善一起过去那边吃饭。 刘老夫人显然也知道了两个孩子下午闹别扭的事儿,一看到满宝便笑着招手,拉住她笑道:“善宝要是欺负你了,你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他。” 满宝看了一眼白善,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解释道:“他没欺负我。” 白善悄悄松了一口气,吃过饭以后拉着她回到书房,亲自给自己和她倒了一杯茶,“我今天不该与你发脾气的,我给你赔罪。” 满宝接过茶,“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有勉强你。”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对,你没勉强我。” 满宝这才高兴的喝了,这才小声道:“其实我也有些错……” 白二郎啃着饭后水果过来时,正看见俩人正在互相赔罪,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他们还没看见他,就重重的咳了两声,结果太用力,差点儿把嗓子给劈了。 白二郎捂住喉咙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喉咙这才舒服过来,他见俩人终于都看他了,便抬着下巴问,“你们互相道歉就完了?你们还没给我道歉呢。”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然后齐齐转身与他行了一礼,“和你做个揖如何?” 白二郎哼哼,挥手道:“算了,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们了,下次你们要再吵架,自己打一场好了,可别找我撒气。” 人忍不住道:“我们从不打架。” “这话和别人说也就算了,和我说,你们觉着我会信吗?” 白善和满宝一想也是,于是收住不解释了。 白二郎这才好奇的问俩人,“你们这次是为什么吵架呀?”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她道:“我怎么知道?” 白善:…… 他将头扭到一旁去。 满宝便道:“好吧,因为他吃醋了。” 白二郎一听,兴奋起来,问道:“吃谁的醋?” 还是满宝道:“魏玉的。” 白二郎就皱眉,“他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他扭头上下打量白善,问道:“难道他比你还有学识?” 白善:“……我是那种嫉贤妒明的人吗?” “那你吃他什么醋?”白二郎不解道:“他是比你俊俏,还是比你家世好?要不是他身上有其他可以吸引满宝的地方?可他再厉害还能有杨学兄和唐学兄厉害吗?你连他们的醋都不吃,你吃他的醋?” 白善:“你别瞎猜,满宝是那种人吗?杨学兄和唐学兄还成亲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魏玉也定亲了呀,对了,还有我呢,再不济还有殷或,你怎么不吃我们的醋?” 白善飞了他一眼,扭头和满宝道:“我没有吃他的醋,我只是觉得你不够关心我而已,你尚且会为了长豫如此关心魏玉,为什么就不多关心关心我?” 满宝觉得他是无理取闹,“我问魏玉那些问题是因为长豫都不知道啊,但你的那些问题,我不都知道吗?” “难道我还要废话的问你一声,你闲时喜欢做什么消遣,平日里喜欢吃什么点心,什么菜色?” 白二郎在一旁插嘴道:“我知道,他喜欢吃鱼,还喜欢……” “你闭嘴吧,”白善和满宝一起转头一起喝止他,然后满宝看向白善道:“你看,他都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干嘛要费时间再问你一次,你无聊不无聊?” 白善:“那你可以问点儿其他的?” “问什么?” 白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于是泄气道:“看来青梅竹马也不好,我与你都没话说了。” 满宝:…… 白二郎:“……是谁一大早上就在我门外说话,吧啦吧啦把我吵醒的?” 满宝已经直接定义他无理取闹了,于是转身要走。 白善就横了白二郎一眼,转身去送她。 转过甬道,他们没直接往前去,而是绕到了花园里才回正院,白善和她道:“别人感情之间的事儿,你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了,长豫公主和魏玉性格相差太大,将来夫妻间未必能相合。” 满宝道:“我觉得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人也能改变,不说魏玉,长豫公主也不过才十六而已,我想,他们要是肯用心,将来便是不能琴瑟和鸣,至少可以相敬如宾。” 白善很好奇,“你最近怎么对他们的感情这么上心?” 第201页 满宝道:“我在给长豫公主治病。” “长豫公主也有病?” 满宝便小声道:“有,不过不是很严重,是心里的病,我现在还不太擅长治这个病症,好在长豫愿意配合我治疗,所以我想用她试一试。” 这就是试手的意思了。 原来是为了治病,白善的心里一下就舒服了。 第1867章 皆知 早说嘛,早说今天就没有这许多的事儿了。 满宝却能察觉到白善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她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又变好了。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第一次忍不住就她和白善的感情问题和科科说小话,“果然书上说的对,男人心,海底针,真的是太难琢磨了。” 科科:…… 满宝没有得到回应,不过她也不在意,由着白善心情很好的将她送回了屋里。 因为俩人“误会”解除,所以心情都还不错,洗漱过后很快就入睡了,一点儿心事也没有。 明天他们要早起入宫。 本来他们起床的时间已经够早了,但周四郎和周大郎起床的时间还要早。 俩人将赖床不愿意起床的周五郎愣是给叫醒了,然后拖着他一起抹黑出城去。 隔壁房间听到动静的周六郎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的庆幸道:“亏得我天亮以后还要去饭馆,不然也得去。” 他们是掐着时间到坊门口的,宵禁结束坊门就会打开,然后是内城门,再才是外城门。 兄弟三人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内城门,到外城门的时候城门口还没开呢,不过城里城外已经等了不少要进出门的人。 出城的是要离京去办事的,多是商旅;而进城的除了商旅外则多是住在京城附近的村民,挑着一些菜蔬进城卖的,常年做着一些贩夫走卒的事儿。 时间一到,有官差大喝一声,大家便屏息等着卫兵下了城门楼,然后列队缓缓打开了城门。 听见城门嘎嘎打开的声音,周五郎的瞌睡虫一下就消了,瞪着大眼睛爬出马车去看。 半响,城门打开,排队的人开始有序的进出城门口。 他忍不住感叹道:“大哥,四哥,看到没,我说城门开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吧?” 周四郎脸上的惊色收了起来,点头道:“很雄伟,不愧是京城,比关外还要宏伟。” 周大郎轻拍了一下马屁股道:“行了,赶紧出城吧,一会儿满宝他们该起床了。” 进出城门口的人是挺多,然而这一大早上出城去挖野菜的估计也就他们兄弟三个了。 赶车出城,他们也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往前走了一段就拐到了小路上,记忆里,这条小路的两边是田野,昨天周四郎出城来看过,这附近的野菜不少。 要不是给公主吃的东西讲究,周四郎昨天就恁回去了。 周四郎瞪着大眼珠子看,结果天太黑,什么都看不到,他就只能大致估摸了一下路程,然后道:“行了,行了,就停这里吧。” 于是周大郎拉住马,三人下了车,周五郎从车里将灯笼取出来给周四郎点灯。 周四郎一边点一边念叨:“家里现在又不缺这点儿油了,我说早早点上吧,你们非不乐意……” 周四郎点火的时候啪的一声拍在自己的手背上,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看着手背上的血,叫道:“看到没,看到没,就点灯的这一会儿功夫,我被蚊子咬去的血就不知道值多少油钱了,这些血可都是吃肉吃出来的。” 周大郎劈手抢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和灯笼,在周五郎的帮助下快速的点亮了两盏灯笼,给周四郎手里塞了一盏后道:“你就知足吧,以前也不是没抹黑干过活儿。” 周五郎已经举着灯笼四处看起来,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野菜,他叫了周大郎一声,周大郎便上前挖和采摘。 周四郎也举着灯笼四处看,他基本不挖,看到就直接摘了或扯了。 周五郎见他这么认真,就和周大郎道:“大哥,四哥肯定有谋算,不然他怎么会对公主这么上心?” “我知道,老四想和公主一块儿做生意。” 别说周五郎,周四郎都怔住了,连忙回头问,“大哥怎么知道的?” 周大郎淡定的道:“你大嫂告诉我的。” “大嫂怎么……”周四郎想起什么,叫道:“一定是满宝说的对不对?我就知道,少叮嘱她一句不要告诉别人,她就能宣扬得谁都知道了。” 周大郎替满宝说话,“也不是谁都知道,也就你大嫂还有爹娘知道而已。” 他想了想后道:“哦,好像立重和立威也知道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告诉立学和立固,不过立君肯定是知道的,所以立如也知道了……” 周四郎:…… 周五郎:“……就我和老六不知道?” 周大郎安抚他,“你和老六整日都在饭馆里,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媳妇和老六媳妇应该也都听说了吧,可能她们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周四郎身子晃了晃,“这还是‘只有’?全家都知道了好吧?” 他忍不住念叨:“我就少叮嘱了一句,就少叮嘱一句……” 周四郎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那我媳妇……” “肯定也知道了,”周大郎笃定的道:“就是不提而已。” 第202页 周四郎又有些不满了,“为什么不提?” 周大郎理所当然的道:“满宝和立君都没答应,钱都在她们手上,所以提不提的有什么要紧?” 这是笃定周四郎这只胳膊拧不过满宝和立君那两条大腿了,周大郎道:“现在爹娘都很能听进去立君的话,更别说满宝的话了。” 周四郎就垮下肩膀,“那你还跟着我出来挖野菜?” 周大郎笑呵呵的道:“到底是小妹答应了人家的,那可是公主,总不好让她们吃过夜的菜,她们吃满意了,以后在宫里也能多照应一下小妹。” 他道:“宫里可是她们的家,小妹在里面多几个朋友我们也放心些。” 行吧,周四郎现在备受打击,对自己的珍珠生意也不抱多少希望了。 他叹息一声,举着灯笼去把其他的能看得见的野菜全给扯了。 这时节的野菜最嫩,几乎就没有老的,而且还多,只要找到了一株,那就能顺着找到一片。 三人很快摘了不少,估摸有了两个篮子便赶紧走,这会儿天已经有些微亮了,但还没看见晨光。 等他们赶着马车回到家,小钱氏已经把水烧上了,她和两个妯娌一起动手捡了一遍野菜,钱氏也跟着帮忙,很快就将野菜择好,然后清洗。 水烧开后小钱氏直接倒了进去…… 速度非常的快,这时候满宝才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呢,她一边半闭着眼睛爬起来穿衣裳,一边暗道:其实春天住宫里也不错,至少不用早起进宫。 也就只有这时候,满宝才觉得,不休沐也有不休沐的好处。 第1868章 品尝 等满宝收拾好自己摸到厨房,小钱氏已经将他们的早饭做好了。 白善和白二郎估计是闻到味儿,也不在容姨那边吃饭,直接跑到这边来了。 小钱氏今天起得早,宅子里又有石磨,因此给做了豆浆和豆腐。 她直接煮了豆浆给他们喝,见白善他们也过来了,便笑了笑,一人给他们盛了一大碗,让他们自己加糖去。 白善和白二郎乖巧的和老周头钱氏等人打招呼,然后就坐在了周满身边,一起伸手去拿放在桌子正中的肉饼。 满宝一口肉饼,一口豆浆,和俩人道:“给长豫带一个肉饼吧,明达估计也会吃,给她也带一个。” 白善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肉饼,点头,数量还挺多,他们是没什么意见的。 小钱氏已经将烫过的野菜过水,然后剁了拌起来,然后给他们装在一个很漂亮的盘里。 这盘还是满宝得的赏赐,之前一直放在库房里不舍得用,老周头觉得,都能被皇宫里的人拿来做赏赐之物,那能是一般的盘子吗? 不过要给公主准备吃的,他总觉得家里的粗陶可能不太能上得了台面,所以在库房里翻了翻,就翻出了这套瓷器,他不知道瓷器要用都是用一整套的,讲究的人家碎了一个就整套不用了。 老周头单取出了这一个盘子。 此时小钱氏将野菜装上,因为野菜不太好看,还纠结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将野菜放了上去,然后将盘子装在食盒里。 因为满宝说要带烙饼,她就另外取了一个粗陶的盘子要装肉饼,老周头见了连忙拦住,“那么好看的食盒,再加上这么好看的盘子里中间放这么一个粗陶盘子,多难看呀。” 他道:“家里不是有小竹篓子吗,专门拿来转馒头和饼的,拿那个装。” 虽然竹子也便宜,但他看隔壁亲家就经常用那个装东西,偶尔两家坐在一起用饭,他们家都是用的竹编的小篮子和小篓子装馒头和馕饼,有时候那放着许多宝物的架子上也放着竹编的东西,看上去特别好看。 满宝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老周家里什么都不多,竹编的东西却是管够的,小钱氏很快找出了一个编花状的偏平篮子,往上夹了好几个肉饼。 满宝见了连忙阻拦,“可以了大嫂,带太多她们也吃不了。” 小钱氏就笑道:“要是在宫门口遇到了殷公子,也可以给他尝尝。” 对于又白又乖巧有礼貌的殷或,小钱氏也是很喜欢的。 满宝就摇头道:“他从不从宫门入,碰不到的,不过倒有可能碰到刘焕,算了,给他带一个吧。” 小钱氏数了数,她夹了六个,贵人的胃口都不大,估摸着也够了,于是就将篮子也装进了食盒里。 她见满宝三人都在捧着碗香香的喝豆浆,想了想,便拿了两个竹筒往里灌了调好的豆浆,也给他们挂在食盒上了。 满宝他们吃饱喝足,这才提着食盒一起上车去。 周家和白家的人照例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上车后照常和往日一样嘱咐,“进宫后要好好听话,不要调皮,有事就找庄先生和家里传话,知道吗?” 每旬进宫这些话都要叮嘱一遍,白善三人都听腻了,但他们依旧点头应下。 大吉照常等他们说完话了便打马走人,老周头他们看着护卫们护着车走远了,这才扭头和刘老夫人说话。 两家闲话家常了一阵,然后便各回各院,白大郎也牵着妻子的手回院子,每旬休沐他都会带妻子回周宅住两三天,有时候干脆就在这里住下了。 常青巷那边虽然更自在些,但他们也喜欢热闹不是? 第203页 马车不慢不急的压着限速到达皇城,眼见着宫门口,速度才慢了下来。 老早就等在宫门里的长豫看到白家的马车,立即高兴起来,见车帘子撩开,她立即兴奋的挥手,叫道:“满宝,满宝——” 满宝也高兴的冲她挥手,马车才停下便跳下马车,跑上前去和她隔着四个侍卫打招呼,“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还有我大嫂带的肉饼呢。” 长豫道:“我没吃早饭,特意早起来这儿等你的。” 说完还拉了明达一下,道:“明达也是。” 因为是春天,明达脸上带着掩住口鼻的面纱,被长豫拉住便无奈的一笑。 白善将食盒提下来,被两边夹在中间的侍卫面无表情的伸手拦住,要检查东西。 白善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食盒让他们看,想试试到底能不能见。 侍卫们看到食盒里的野菜,额头青筋抽了抽,他问道:“这是什么?” 满宝无辜的道:“野菜。” 侍卫们无情的道:“看不出原状的东西不能送进宫里。” 满宝就知道,这野菜都剁成这样了,谁能认识啊。 她便隔空和长豫招手,叫她,“你快出来,吃了再进去。” 众侍卫瞪眼,还能这样? 长豫就拎起裙子要跑出去,侍卫们一时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明达就和他们道:“我们就在门口,放心,不会跑的。” 因为是明达公主开口了,而周满自己又是出名的神医,他们便睁一只闭一只眼的放过了。 长豫拉着明达跑出来,就站在宫门边上,当着侍卫们的面闻了闻那野菜,皱了皱鼻子道:“好像有点儿酸。” 满宝从食盒里取了筷子给她,道:“是酸的,还有点儿甜,很开胃的,你尝尝。” 长豫看着颜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野菜,小心的夹了一小筷子放进嘴里,放进嘴里便只觉微酸,轻轻一嚼就嘎吱嘎吱的清脆响,一股酸中夹着微甜,还有野菜的清香一起漫上舌尖,长豫眼睛大亮,连连点头,“是很开胃。” 说罢夹了一大筷子吃了,然后和明达道:“你快尝尝,很有野趣。” 明达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好吃了,也从满宝手里接过一双筷子一起尝了尝,她细细的品了品,点头道:“是不错,奇怪,我好似没吃过这样的菜。” 满宝道:“那是当然,这是野菜。” 第1869章 特别的缘分 满宝指着还热腾腾的肉饼道:“这也是我大嫂做的,你们尝尝?” 长豫吸了吸鼻子,都不待考虑,直接伸手就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松软却劲道,只是一口就咬到了一点点儿碎肉,她眼睛一亮,对明达连连点头,“很好吃,你快尝尝。” 明达便也取了一个,小小的咬了一口后笑开,点头道:“是不错,和宫里的味道不一样。” “那是当然,这肉馅儿放了我大嫂做的酱调的,特别好吃。” 侍卫们的目光忍不住斜过来,他们在公主们吃野菜时没什么反应,但在她们啃肉饼时,那香味儿不断的钻到他们的鼻子前,他们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了。 站得离两位公主最近的两个侍卫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然后强制自己移开目光,看向正打马跑来的几位公子。 赵六郎等人跑近了才确定没看错,宫门口前站着的的确是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 赵六郎最先跳下马,上前行礼,“见过两位公主。” 明达和长豫回半礼,叫了一声表哥。 赵六郎看着她们手里拿着的肉饼,再去看周满手里拿着的盘子和白善手里拎着的篮子,不由眨眼疑问,“这是……” 明达不好意思的道:“这是我们的早食。” 赵六郎:……公主们的早食什么时候要到宫门口来用了?而且那盘那么难看的菜是什么? 看着就不好吃。 但长豫却吃得很开心,一口肉饼一口野菜的吃,她胃口大开,还教明达也这么吃,“一点儿都不腻,而且很开胃。” 赵六郎只能扭头去看白善,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白善对上赵六郎的目光,淡定的移开,不理他。 赵六郎:…… 他正想问别的话,刘焕的马车到了,他的马车才停下他就从车上跳下来,叫道:“我闻到肉饼的味道了,你们是不是吃肉饼了?” 他跳下马车才发现吃肉饼的不是他想象的白善和周满三人,而是两位公主,立时停住了,不敢失礼。 因为带的足够多,满宝随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肉饼递给他。 刘焕笑道:“这样不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接过了。 长豫一看,不高兴了,她素来护食,她和刘焕又不熟,这饼可是满宝给她和明达带的。 于是她咬了一口肉饼后就一直吃野菜,还叫明达,“先吃这个,吃完我们就进宫。” 野菜不能带进宫,肉饼却是无碍的。 从小一起长大,明达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笑着点了点头,也去夹野菜吃。 刘焕也馋野菜,但看了看明达,又看看长豫,没敢开口。 宫门口前来的人学生陆续多了,封宗平和易子阳也到了,俩人和其他学生一起先和长豫公主明达公主行过礼,然后便一边看着这边,一边不得不通过检查出宫去。 第204页 也就赵六郎和刘焕留了下来,不过一个是留下来看着两位公主表妹,一个则是留下来吃肉饼的。 鲁越算是最后两个到的,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和赵六郎道:“你就这么看着?这宫外的吃食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就敢给公主吃?” 白善只是轻轻地掀了掀眼皮,赵六郎已经没好气的道:“周满就是太医,她敢带来的东西有什么不敢吃的?” 正奋力吃东西的长豫连连点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后才开口怼回去,“你是谁,我们吃什么东西与你何干?” 鲁越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低头小声道:“臣也是为殿下担忧,毕竟春天多疾病……” 长豫哼了一声就要回嘴,却被满宝扯了一下衣袖,她扭头去看她,就见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盘子就弯腰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除了宫门口没吭声的侍卫们,大家都跟着弯腰行礼。 太子皱眉免礼,然后看向明达和长豫,目光从她们手里的筷子和肉饼滑过,眉头皱得更紧了,“范姑姑说你们不听劝阻出宫胡闹了?你们有令牌吗就出宫?” 长豫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明达笑道:“太子哥哥,我们没有出宫去,就在宫门口吃点儿东西。” “大庭广众之下用餐,成何体统?”太子问道:“宫里不能用吗?” 明达就告状,“侍卫们不让这道菜进。” 侍卫们面不改色,一点儿都不怂。 太子便去看了一眼周满手里的野菜,倒没怪罪侍卫们,那盘菜看着又黑,还带着一点儿红,跟平时见过的菜都不一样,搁他也不给进。 他上前一步,看了看后皱眉问周满,“这是什么菜?” 满宝:“野菜?” “野菜就野菜,为何还这么不肯定?” “好几种呢,我叫的名字殿下未必听说过。” 太子就扭头问明达和长豫,“好吃吗?” 声音没多大的起伏,长豫不肯定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更不确定他这是问他们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另一种意思,因此踌躇着没敢答话。 明达却已经肯定的点头道:“好吃,大哥尝一尝?” 说罢将她手里的筷子给他。 太子也不介意是自个妹妹用过的,接过直接夹着吃了一筷子,微酸微甘的滋味,太子微微挑眉,还挺清脆的。 众人:……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提起来的心稍稍落下,看着太子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直接吃了起来。 长豫手里拿着筷子,心里无限的悲伤,根本没法从太子手里再抢过野菜。 她只能闷闷地咬了一口肉饼。 太子听见声音就抬头看向她,目光转向白善手里的食盒……里的肉饼。 长豫直觉不好,太子已经把盘子里的野菜全倒进了嘴里,慢条斯理的嚼完后一擦嘴巴,然后将盘子和筷子放到食盒里,放进去前他顺手从里面拿出那个小竹篓,对长豫和明达道:“好了,可以进宫了。” 他指着站在宫门内的范姑姑道:“要不是碰到孤,现在来宫门口的就是尚姑姑了或母后了,不想受罚就不要在门外待这么长时间。” 长豫盯着他手里的竹篓看,忍不住拉了拉明达的袖子。 明达见她实在可怜,便伸手从太子手中的竹篓里取了一个肉饼,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再见。” 她和满宝眨眨眼,然后拉着长豫走,进了宫门才把手里那个肉饼给她。 长豫这才满意,一边吃着另一手的肉饼,一边道:“对了,满宝好像说起她还给我们带豆浆了呢。” 明达道:“两个肉饼足够了,你刚还吃了不少的野菜呢,早食别贪多。” 第1870章 给人汤喝 长豫看看右手已经吃了大半的肉饼,再看左手还完好的肉饼,然后就扭头去看明达手里剩下的一半肉饼。 明达没理她,自己咬了一口慢悠悠的边吃边走,范姑姑忍不住在后面念叨:“边走边吃,公主怎能如此失礼呢?” 长豫公主这才看到范姑姑一样,嗔怪道:“姑姑,您怎么去把太子哥哥叫来了?” 范姑姑解释道:“奴婢是要去找尚姑姑的,只是路上碰见了太子殿下,殿下问起来,奴不好不答。” 范姑姑是明达的教养姑姑,从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了,算是帝后的心腹。 不过这两年明达年纪渐长,已经不怎么需要她了。年轻小姑娘自然也喜欢和年轻小姑娘在一起,所以明达更喜欢用身边的宫女。 范姑姑也知道她跟在明达身边对方会不自在,所以一直很自觉的做些针线,管一些宫殿里的琐事,现在基本上是当一个吉祥物。 所以周满和两位公主偷偷约定好的事儿她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是因为明达公主早起要出门,她觉得奇怪才跟着的。 现在正是春天,明达公主一般这时候都不会出宫殿大门的,结果她们竟然一路到了宫门口。 问了也不说,直到周满来了她才知道,她们那么早跑到这儿来就为了一口吃的。 虽说周满是太医,但她也不敢让明达公主吃外面的东西,而她也知道,明达公主素来有主意,这宫里能拦住她的,恐怕也就皇后娘娘了。 所以她当时便着急的去找皇后娘娘,结果路上就碰到了太子。 第205页 此时,太子已经拿了篮子要进宫,因为是肉饼,而且太子嘴里就叼了一个,没人觉得这肉饼有毒,所以侍卫们不拦。 大家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怂怂的掀起眼皮,赶紧检查了东西要进宫。 侍卫们看了一下白善和周满白二郎,伸手翻了一下他们的东西,看到食盒边上挂着的竹筒,便示意白善打开。 待看到里面的流浆,便道:“这个也不能带进去。” 白善干脆将食盒交给大吉,随手解了一个竹筒给刘焕,“给你喝了。” 刘焕喜滋滋的打开竹筒喝了,“这是什么做的?好似有豆味儿。” “这就是豆子做的,”白善问道:“豆浆,做豆腐的时候顺手做的,你们这里没有吗?” 刘焕一怔,摇头,“倒是吃过豆花,但那也是这两年才又的吃,怎么,这豆浆竟是比豆花还要稀吗?” 赵六郎重重的将篮子插在他们面前,等检查过后就横了他们一眼后进门去。 满宝问:“他怎么了?” 白二郎怀疑道:“是不是因为没吃到肉饼?” 刘焕就看了一眼手上剩下的一半肉饼,加快了吃的速度。 白善道:“不打紧,过一会儿他就好了。” 满宝就道:“他没品,我可是有品的,不礼让我也就算了,凭什么插我的队?” 正想跟在赵六郎身后插进去的鲁越动作一动,哪怕心内不服气,也只能默默地等他们先过去。 刘焕等他们都检查完了,便喝了两口豆浆后把竹筒塞大吉手里,紧着赶了上去。 侍卫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他们的失仪,但陆续要进宫上小朝会的大臣们却看到了。 刘尚书看见早早出门的孙子竟然还在宫门口逗留,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到他正往嘴里吃什么,吃得俩脸颊都鼓起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很是失仪。 刘尚书瞪眼,一旁的李尚书看了便笑眯眯的道:“刘尚书,十来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食尤其重要,可别亏待了孩子啊。” 老唐大人也很有经验的点头道:“不错,我看小公子还是有些瘦弱,应该多吃点儿,你看我家唐鹤,从小就不缺吃的,这才长成了这一副伟岸的模样。” 刘尚书就忍不住用鼻子喷气,唐鹤不缺吃的,难道他们刘家就缺吃的了? 那小子早食明明就吃了一篓包子和一碗稀饭,他怎么知道他现在这么能吃,竟然到了宫门口还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生完气刘尚书又忍不住心疼起来,脸色紧绷,心中却忍不住埋怨老妻,觉得她整天什么事儿也不做,却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孩子饿成这样,也不会多给他准备点儿吃,就算赶时间,也大可以做些点心带着路上或进宫吃嘛。 孙子饿成那样,一定是因为油水不够。 李尚书和老唐大人见刘尚书脸色阴沉,眼中的火都快喷出来了,便点到即止,生怕他当场就发作。 跟在白善他们身后进宫的刘焕将肉饼吃完,忍不住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道:“满宝,你大嫂做的肉饼可真好吃,比状元楼里的炊饼也不差了。你们家的饭馆里怎么没这个饼子?” “没有吗?”满宝歪头想了想后道:“有吧,我记得菜单上定的六文钱一个呢。” “有吗,那上次我去的时候怎么没闻到这个味儿?” 白善笑道:“那是周六哥或是饭馆里的张师傅做的,和周大嫂做的不一样。” 刘焕就认真的和周满道:“你嫂子要是做炊饼,生意也一定很好。” 满宝却摇头道:“随便吧,看我大嫂自己乐不乐意。” 她道:“她现在每天码许多蒸肉送到饭馆便要费去半天的功夫,还要照顾家里呢。这世上的钱是挣不完的,所以没必要事事都做。”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我看现在就挺好的,不然大嫂去饭馆里掌勺,以后她要是不去了,那饭馆的口碑怕是要坏。” 而现在,她除了做些蒸肉或肉丸子和酱料外,几乎不插手饭馆的经营,做这些也全凭心情。 空了就做,不空那就不做,随意得很,而周记和周边的店铺相处得还算不错,也不至于就抢了谁的活计去。 白善道:“大嫂要是去饭馆做烙饼和炊饼,那一条街上的卖饼子和早食的摊贩怕是会恨上我们饭馆。” 白二郎都点头,“我们都吃肉了,总得给人家喝汤不是?” 刘焕道:“可我看太子殿下也挺喜欢吃的。”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这宫里好吃的东西多着呢,他们喜欢吃,那是因为很难吃到这样口味的东西,一两次还好,吃得多也就那样吧。” 她强调道:“我家也不怎么做肉饼的,也就我们要进宫或出门我大嫂才会做,平时都是素饼。” 第1871章 计划 毫不意外的,太子和两位公主被弹劾了,不过太子是虱子多了不愁,两位公主则是没放在心上。 因为折子都没能到她们手上,皇帝直接就压了下去。 御史们要是只弹劾太子,皇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了,让太子和他们吵去,但弹劾他两个闺女算怎么回事? 他直接和众大臣道:“天下莫非王土,朕的江山就是朕女儿们的家,她们在朕的家里吃东西还要受人指点?” 第206页 魏知本来是不掺和这事儿的,公主们虽失仪,却无伤大雅,没有犯了礼制,所以他既不上书弹劾,但也不会拦着手下的官员弹劾。 可皇帝这话就很霸道,什么天下都是他家,那是不是他们李氏在这天下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魏知直接怼回去,“陛下,天下是王土,然而您该知道,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有廉耻之心,知道守礼。难道皇子女在这天下间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皇帝:“不就是在宫门口吃个饼子吗?怎么就为所欲为了?” “陛下难道忘了自己才说的话?天下皆是陛下王土,都是陛下的家,人在家中可以坦胸露腹,也可以只着里衣,难道皇子女们要把这宫里宫外都当家一样放肆吗?” 魏知道:“错了便是错了,陛下惯子如杀子,便是两位公主只是皇女而非皇子,也过了。” 当然,皇帝是吵不过魏知的,但他依旧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更不可能让他两个闺女认错了。 魏知也没想一定要一个结果,因为后宫里还有一位皇后呢,他就是看不惯皇帝嚣张的气焰,想要压下而已。 君臣两个吵了一场,颇有点儿两败俱伤的感觉,魏知吃了一肚子气,而皇帝不仅吃了一肚子的气,还怂了一下,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说“天下是我家,我想干嘛就干嘛”的话了。 朝臣和权贵们也会从这些信息里估摸出局势,做事不敢太过分。 就是还暗搓搓的计划着回洛州的恭王在听到这件事后也暂时收了心思,和王妃道:“近来父皇心情不好,回洛州的事儿再缓缓吧。” 从正月缓到了二月龙抬头,又从龙抬头缓到了现在,恭王妃已经没脾气了,她抱起儿子道:“我和儿子去给母后请安了。” 恭王就忧愁的点头,“去吧,母后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去演武场习武了。” 恭王妃看着坐着不想动弹的恭王,默默地应了下来,抱着儿子便走。 太子完全不受影响,满宝就更不受影响了,又不是她被弹劾,三人在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明达道:“要是有人弹劾你,你就说,君有所命,臣子不敢不从。” 两位公主和满宝的确是君臣关系。 满宝毫无心理负担的应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一幅画给长豫,“诺,我们昨天去给魏玉画的画,你看看。” 长豫就打开看,她一惊,“魏玉是这样的?” 她见过的魏玉似乎和画上只有六分像吧? 明达则在仔细打量后笑道:“这是人靠衣装,何况他还多拿了一把剑。” 满宝连连点头,和长豫道:“我才知道,他还仗剑游学过呢,听说和人打过架。” 长豫眼睛大亮,“真的?他还会打架?” 满宝点头,虽然不觉得打架有什么好的,毕竟听起来就很可怕,她就从不与人打架,尤其是还拿着刀剑打,太危险,太恐怖了。 但没奈何,长豫似乎很喜欢。 “他经历还挺丰富的,似乎游学过好几个地方了,也正因为游学,今年才开始考国子监。”满宝道:“和我们的计划不一样,我们是想着现在年纪小,所以多学习,等大一些再出门游学。” 明达心中一动,问道:“你要出门游学?” 满宝便往外看了一眼,见宫女们都远远的站着,毕竟她们要分享魏玉的画像,不好让宫人们知道。 所以满宝放心的点头,压低了声音道:“范太医和纪大夫都与我说过,没个地方都有一些特别的病症,就算同是风寒,北人在北方得的风寒和南人在南方得的风寒都是不一样的,治的法子也不全都相同,想要知道更多的病症,还是得多往外走一走。” 她道:“不论是范太医还是纪大夫,年轻时候都做过游医,就是现在不怎么看病的郑大掌柜,年轻时候也在外游过四五年呢。” 满宝道:“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辞官做游医去,不仅可以收集更多的奇花异草和虫鱼鸟兽,还能碰到更多的病症。” 长豫不解,“为什么非得再大一些?你现在这样的年纪不是正合适吗?再大一些就要嫁人了吧?” 满宝道:“现在我们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呢,家里的东西都没学好,自然不急着往外走了。” 明达敏锐的问道:“我们?” 满宝点头,“是啊,还有我两个师弟呢,他们以后也要出门游学的。” 明达就笑道:“白善学识远在同龄人之上,我还以为他会早早出仕呢?” 满宝摇头,“急什么呢,我们还小呢,我们先生说了,我们连道理都没学全,对民生知道的也不深,何必那么早踏入官场?” 明达就微微点头,有些羡慕,“还是你们自在些,可以说走就走。” 满宝就道:“陛下疼你,说不定你也可以。” 明达心动了一下,然后就摇头,“就算父皇和母后会答应,我的身体也很难允许,特别是春天,外面柳絮飘飞,我肯定不行。” 满宝就蹙眉起来,“你这毛病好难治,我问……我查过书,这种病症就只能小心的避开这些过敏源,嗯,或许可以想别的法子……” 满宝决定回去问一问莫老师,他们那个世界那么厉害,难道生这种病的人也和明达一样不出远门吗? 莫老师都不用查资料,直接就告诉她,“有衣服和喷剂,喷剂可以缓解呼吸的问题,基本上病人只要不是一次性吸入太多传染源,喷剂都可以缓解软化;衣服口罩和面纱这些东西防护性也很好,要是足够有钱,你还能买自带能量罩的饰品,可以在你周身让空气保持清新循环,那些过敏源基本上接触不到病人。” 第207页 但要从根本上治疗病症是不可能的,目前他们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因为这是天生基因里自带的。 “所以孕育子嗣时要筛查基因,但很多边远星球的智慧生物就是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莫老师没来得及说完就黑屏了一下,不一会儿才黑着脸重新上线,和满宝道:“总之,只能通过物理手段隔断。” 第1872章 寻找 喷剂什么的满宝在教课室里见过,她第一次给皇后和明达把脉之后就找过这东西,还想试着能不能在这边做出来,可惜不能; 至于衣服口罩这些也不难理解,倒是带能量罩的饰品,满宝从没听说过,所以满满的好奇。 莫老师道:“那东西商城上就有。” 他道:“这东西一开始是应对星际污染发明的,主要依靠的是能量石来提供能量,充电也可以使用,不过你们那里没电吧?” 满宝问道:“是打开以后就有个罩子出现把人罩住?” 莫老师:“……不是。” 他干脆搜索了一下调出图片进行教习,百科馆内,只要不涉及基因图谱之类的问题是不会被黑屏的。 莫老师想到自己上课上到一半莫名其妙被黑掉就有点儿不高兴,因此脸色更沉了些,他很快调出不少图片,和满宝讲解道:“所谓的能量罩,其实是一个隔绝和净化的系统,它可以隔绝所处环境空气中的污染物,不仅包括灰尘、飞絮和有毒气体,还包括一些有害光线,有些星际污染特别严重,人体几乎不能暴露在外,一开始人类在那些地方作业使用的是防护服,后来防护服太过笨重,慢慢才有人发明了方便携带的能量罩。” “气疾的发病原因除了内在问题外,通常还有外部的诱因,我看过你给我的那个小病人的病例,她的病与她母亲的比起来要轻许多,不过因为她还小,免疫力系统还低弱,所以才会常犯病,而你们那个世界文明很低,没多少污染物,只是隔绝灰尘和飞絮,最简版的能量罩就可以满足了。” 他道:“最简版的就已经有过滤空气的作用,再强的你们也用不着。” 满宝看着莫老师发上来的几张图,那上面有能量罩工作的详细图解,非常的细密,除了文字,她一样都没看懂。 而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满宝看得眼晕,干脆就不看了,反正她看了也做不出来,既然知道能有用,她便问道:“贵吗?” 莫老师就笑道:“看你买什么牌子的了,还有饰品的材料也各不相同,你可以上商城找一找,嗯,就搜空气净化能量罩就好,找可携带的,你还可以在后面加些后缀。” 莫老师觉得年轻姑娘们都会喜欢漂亮的饰品,所以道:“加上女孩使用,手串或者项链,到时候你再慢慢挑选,价格嘛……” 莫老师沉吟片刻后道:“我们这儿的人买,大概在一千积分到十万积分不等,你们那里应该会加最少百分之二十的超越科技税,看你挑选什么功能的,你要是选超出科技太多的,这个税应该也是没有上限的。” 满宝立即道:“我就看看最简版的就好。” 莫老师便笑道:“那应该不是很贵,你去挑一挑吧,就是,嗯,最简版的可能不太好看。” 满宝这会儿还没什么概念,等她去商城上搜索时,浏览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莫老师说的“不太好看”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搜索出来的东西都好漂亮的,有亮晶晶的手串,还有像宝石一样的项链,就是也挺贵的,基本上在五万朝上,再看一眼后面要加的科技税,满宝就默默地放弃了。 然后开始不断的加搜索条件,最简版呀,女孩使用,最基础版呀,然后就出来好多页面,就是,每一个页面的东西长得都差不多。 多半是一个黑乎乎的带子缠在手臂上,那个带子上有一块长方形凸出的东西,据说背后就是能量槽,可以放能量石。 满宝觉得很丑,于是往下翻,或是点进去看有没有其他样子的,发现竟然都长得大同小异,区别估计就是带子的颜色了。 满宝看得很不满意,于是随手戳了一个商家问,“你们的能量罩怎么都这么丑呀?” 商家客服:…… 他随手就将好看的链接发给满宝。 满宝点进去看,发现又是五万八万,于是道:“我就需要最基础版就好,这些都太高级了。” 商家客服:“就基础版只有这些样式的,亲爱的,现在星际污染严重,要出游,防止各种有害光线很重要哦,我们的能量罩都是经过联盟检测的……” 主要是他们这里没有太多的污染啊,明达又不能飞天。 满宝嘟了嘟嘴,点击回复,“可我就需要基础版,但我想要漂亮一点儿的,我这是要送朋友的。” 客服忍不住想,这是什么塑料友谊,现在谁出行还带基础版,这基础版基本上只有环境还不错的星球拿来挡紫外线防止变黑用的,用的人还都是中老年人,他们对老样式比较中意,年轻一代的,谁还看得上这东西? 但顾客就是上帝,客服没敢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只能委婉的表示歉意,他们这里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建议她考虑一下别的款式,或者去别家看看。 然而他知道,别家的情况也和他的一样,这东西只会越做越好,谁还越做越差呀? 第208页 满宝便只能继续逛商城,逛得眼睛都快瞎了,发现好看的基本上版本都高,最便宜的也要一万多,那些功能多得不得了,还有各种毒素分析功能,看得她眼花缭乱的。 满宝气得退出商城,然后趴在床上和科科发脾气,“所以我就不喜欢逛商城,里面的东西太多了,还有好多东西我不能用,只要带点儿科技的玩意儿就要加收我的钱,有的科技税都要比商品本身还要贵。” 就算她这会儿不缺积分了,明晃晃的标明她要比别人多付出这么多钱她也不高兴。 科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刻板的道:“这是规则。” 满宝气得嘟嘴。 不过科科还是给她想了一个办法,它搜索了一下网络上的相关知识和讨论后道:“我看到有些网友发帖说,能量罩也是可以定做的。” “定做岂不是更贵?” 第1873章 礼物 “不会,”科科道:“你买高级版本的,不仅售价高,科技税也高,你现在主要是要避开科技税,所以你可以付一些手工费,商城上有些店铺会为你二次加工,将一些基础版本弄得漂亮一些,我搜到的帖子中有改造过三版和四版的。” 而三版和四版,一个需要一千三,一个要一千五,都缩小很多了,科技税也不高,和基础版本一样是百分之二十,比八万的那一版需要百分之八十五的科技税便宜太多了。 满宝只要一想到那个税就心疼,除了给她娘买的药剂外,她还没付过那么高的税呢,哦,还有给她和白善买的那个可以在水下呼吸的东西…… 满宝算了算要交的税,这会儿总算是不心疼了,她休息了一下眼睛才进去继续找,她嘟囔道:“所以我不喜欢逛商城。” 科科觉得宿主太抠门了也不好,她现在一个月都难得花一次积分,那东西积着有什么用? 又不能像它世界的人类一样还能投资理财。 满宝才不管呢,自从和白善被拽水里刺杀后,她就知道了积分的重要性,她觉得这东西就得时常准备着,保命的时候很用得着。 平时就节省节省吧。 因为有了科科的提点,满宝终于找到了可以定做的商铺,和对方一聊,她才知道,这种商铺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花钱。 总有一些客人看不上那些正版的款式,因此他们会买了商品后将元件拆出,自己再设计各种款式。 比如,有人就会将手环拆了再做成链子挂在胸前或裤子上做装饰,有的人还会拆了做成耳环戴着,各种各样的都有。 所以听了满宝的要求,客服便先问的是她可有图纸,还是需要他们设计,如果他们设计,那还要再加一笔设计费。 满宝想了想,拒绝了,然后直接退出商城,从空间的书架上抱出一个大盒子,打开后就翻找,“科科,你说哪款首饰适合明达?” 科科不会给出主观性的答案,因此没有回答。 满宝似乎也不需要它的回答,不断的拿出一个首饰看,又放到一边,“这个不行,太繁了,一点儿也不配我们小孩子,好像是太后赏赐的,她赏赐的东西都不太好看……这个也不太行,颜色有点儿暗……嗯,这个好像不错,我想想是谁送的?” 满宝用力的想了想后道:“好像是太子妃送的,颜色也好看。” 于是满宝拿了出来,将其他的东西都塞回去,重新把盒子放回书架后就让科科拍了照给客服发过去,道:“将上面的水晶变成粉色就行。” 客服觉得这个不难,问道:“亲想要什么样的材质?” 他将他们有的材质都发出来,满宝看得眼都直了,上面写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满宝愣愣的问科科,“我那件首饰似乎挺贵重的,我记着是太子妃生了皇孙后不久赏给我的,不是说水晶很难得吗?怎么这儿看着不贵呀?” “水晶在那边是不贵。” 既然如此,满宝就毫不客气的选了一个价格第二便宜的,她仔细对比了一下,从图片上来说,那款粉色的水晶比太子妃送她的成色还要好。 满宝最后付款时盯着那材料费,加工费和所有的税费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除了能量罩的元件有税费外,这些材料费和加工费竟然都不扣税?” 科科解释道:“因为这个世界的文明也可以达到这样的加工,也有差不多的水晶产品,所以被判定为合乎这个世界的科技。” 哪怕是精细度超出一些,联盟也不会收取费用,因为在可控范围内。 满宝就转着手指沉思道:“难怪论坛里他们都说只要有积分就可以有钱有势,别的不说,若是水晶、珍珠一类的东西不收取税费,宿主完全可以从商城里获取资源再在本世界售出,那将会获得很大的收益。” 科科表示赞同。 满宝道:“我没权没势,年纪又小,身边的人还多,所以不能解释大量物资的来源,但别的世界的宿主却可以做到。” 科科应了一声“是”。 “可是,”满宝眼中很疑惑,“这样大的,不属于本世界的资源涌入,不会造成货币混乱吗?” 科科:…… 满宝皱紧了眉头问,“今年产的粮食多点儿,收的茶少了,钱都会上涨和下降,他们用了这么多其他世界的资源,尤其是这种奢侈资源,还不用到本世界的劳力,不会让货币失衡?” 第209页 这和她看过的书不太相符啊。 科科沉默了一下后道:“所以会有平衡机制,不过宿主的消费量很低,目前还没机会触底。” 它觉得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触及平衡机制的。以她的抠门程度和谨慎程度来看,他们都不会引来联盟的监察者。 就是可惜,已经引来了主系统。 满宝付款,然后便等待货物制作,对方表示他们至少需要三天的制作时间,所以三天到五天内会把东西给她。 满宝这才从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中回神,喜滋滋的退出系统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件事,“这礼物我要怎么送给明达呢?” 科科没回答。 满宝苦恼起来,“明达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 科科:…… 满宝“哎呀”一声道:“好像过了呀。” 小孩子都是不过生辰的,为了不折福,基本上就是家里人陪着吃碗长寿面,再给父母磕个头,自己收一下兄弟姐妹的礼物就行,基本上成年之前都很少过生。 尤其是体弱的孩子更不能过生。 长豫的生辰满宝还知道,毕竟给她过过,但明达,她还真不知道。 满宝只能去问长豫。 长豫道:“没过呀,四月初八就是,还有十多天呢,怎么你要给明达送礼物吗?” 满宝连连点头,高兴起来,“我有一个特别厉害的礼物送她。” “可惜四月她还不能放松,不然我们可以去御花园或是去太子哥哥那里聚一聚。”长豫叹息了一声道:“她就是出生的时辰不好,不然要是秋冬的时候生就不怕那些东西了?” “气疾还跟什么时候出生有关?” “宫里人说的,我觉得应该是,”她道:“母后是二月的生辰,也有气疾,但你看太子哥哥和三哥就没有,因为他们都是夏秋生的。” 满宝:…… 第1874章 科普 满宝就忍不住拉了长豫的手想和她科普科普,这个疾病遗传跟什么时候出生无关,跟遗传基因,或者说,是和染色体有关。 结果她说得倒是挺详细的,但长豫一句都没懂,依旧用她可以理解的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母后的病只遗传给了明达,没遗传给太子哥哥和三哥?老天爷这样对明达也太不公平了吧?” 满宝:“……这和老天爷有什么关系?算了,多少有点儿运气的原因在,似乎是有点儿,但最主要的还是遗传基因的原因,我猜测,当然目前是没有实证的,可能因为其中一组X染色体的原因,所以明达才会遗传了这个病症。” 长豫双眼朦胧,没听懂。 满宝就叹息一声不解释了。 算了,和她解释,还不如去和白善聊天呢,好歹他还能听懂她说什么。 满宝起身,拍拍屁股要走,长豫一把拉住她,在她看过来时扭捏了一下后道:“你上次说要替我递东西给魏玉……” 满宝立即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她问道:“你想送什么东西给魏玉?” 长豫微红着脸道:“我想问的是他有没有什么东西送给我。” 满宝:…… “当然了,”长豫扭捏的道:“礼尚往来嘛,我也会给他送东西的。” 她起身去架子上找出一个荷包来给她,红着脸道:“你把这个给他,他给你东西了你再给他。” 满宝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惊讶得不行,“你针线竟然这么好?” 比她好太多了。 长豫瞥了她一眼,“你是夸我呢,还是讽我?” 满宝:“我这么真诚的人会讽人吗?” 会还是会的,但长豫还是看出了她的诚意,高兴起来,“你觉得我做得好吗?” 她道:“虽然我也觉得我绣的不是很好看,针脚也不够细,但我觉得打眼一看还是不错的。” 满宝就翻来覆去的看,半响后自省道:“不行,我回去也要认真的学一下针线,不然以后给人缝合的时候太难看了怎么办?” 长豫问:“什么缝合?” “就是人体缝合呀,”满宝道:“有时候需要开刀,或是一些外伤需要止血缝合,好看的针线和不好看的针线愈合后的褶皱是很不一样的。” 长豫:…… 她看着满宝手中的荷包想象了一下这是人的肚子或胳膊腿,她打了一个寒颤后挥手:“你快走吧,再见了,不对,这两天都不要见了,你过来给明达看病时看见我不要叫我。” 满宝:…… 满宝将荷包塞进袖子里,哼哼了两声便走,还需要她当喜鹊传书呢,竟然还没用就扔,简直太过分。 满宝回到崇文馆,转手就要将荷包给白善,由他代交给魏玉,但想想这会儿给不合适,毕竟他们还有好几天才休沐呢。 于是就拿回房间里放好,正要出门,系统就“叮”的一声,“宿主,你的商品到了。”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取出,正好三天,他们可真够守时的。 满宝将收到的盒子取出,盒子也挺好看的,她喜滋滋的打开,就看到盒子里躺着一串粉白相间的水晶手串,手串正中是一块拇指大的黑色东西,她摸了一下,像石头却又似乎不是石头,她摸着它琢磨起来。 科科见她乱琢磨,忍不住道:“有说明书。” 满宝这才看到盒子底下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她连忙拿出来看,然后就在说明书的指导下找到了黑色石块后的开关,一打开,本来黑黝黝的石块深处似乎亮起了一抹红光,但仔细看又没有。 第210页 但满宝就是知道石块不一样了,颜色更明亮了些,虽然还是黑色的。 满宝将它对准太阳,问道:“科科,你看它是不是透明的?” 科科:“……宿主,那是背后的能量石在工作。” 满宝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后继续去琢磨,她很快找到了打开凹槽的方法,一按一弹,石块的后面就打开了,满宝在里面看到一个小点儿,她抠出来一看。 很小的一颗,只有黄豆般大小,不过却是方的,也是黑色的,满宝放在指尖看,新奇道:“原来这就是能量石啊,一颗能用多久?” 科科道:“就算是一直开着,以这个手环的消耗也应该可以支持五十年年往上,如果保养得好,应该可以使用七十年左右。” 满宝咂舌,“这么久呀,那为什么医疗舱的能量石用得这么快?” 她可是一直记着的,当初她想要一个医疗舱,莫老师和科科都阻止她的理由之一就是能量石花费高,更换速度也快。 可她问过,这么小的能量石,一组也就十积分左右,倒是税收得很高,百分之两百的税,似乎是因为这个能量石他们这里没有,远超他们这个世界的文明,所以收得特别高。 科科道:“医疗舱的能量石和这个能量石不是一个量级的,你知道要维持一个医疗舱运转要耗费多少能量吗?只有移动医疗舱才会使用能量石,固定的,大家都是用的电,谁会那么暴殄天物的使用能量石?” 科科才激动了一下,似乎察觉到有波动,声调立即降下,用满宝特别陌生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电音机械的道:“宿主要是有疑问,可以在百科馆内查询到相关知识,推荐宿主购买以下书籍进行研究。” 说罢,报复性的给她罗列出了一百多部书,每一本都比她手掌还要厚。 满宝想也不想就谢绝了。 那些书的名字看着就眼晕,她才不要去看呢。 看过许多书,已经不是小孩儿的满宝已经知道,有些书,并不是字都认识就可以读懂的,她时间有限,学了这个世界也做不出来的东西,她还是不要去研究了。 还是看别的简单易懂的书了解一下大概就好,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种东西便可以。 所以满宝委婉的谢绝了,并知道主系统肯定是又到此一游了,于是默契的没和科科在讨论别的,她将能量石按回去,觉得这个差不多够明达用一辈子了,等她年纪大了能量石没了,她再给她换一个好了。 只是,要怎么说服她一直戴着这个,以后都不要摘下来呢? 第1875章 理由 满宝想了许久没什么头绪,只能拿着去找白善。 白善正好下学,才出课室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满宝,他便笑着上前,白二郎也跑上前,先问道:“今天吃的是什么?” 满宝道:“我还没去食堂看呢。” 她看向白善,“我有事儿和你说。” 然后俩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单独走了。 白二郎也不在意,转身就去招呼刘焕和殷或,“我们快去看看今儿中午吃什么。” 刘焕见白二郎竟然一点儿都不伤心,颇为佩服,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们避着你说事情你不生气?” 白二郎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生气?” 殷或瞥了一眼刘焕,和白二郎道:“今天应该是吃炖萝卜,炒青菜,物品估摸还有一道肉片汤。” 白二郎就垮下肩膀,“怎么又是这三道菜?萝卜我们都从冬天吃到春天了,怎么还没吃完?” 殷或道:“吃完就该吃咸菜了,萝卜总比咸菜好吃。” 白二郎不觉得,“我觉得咸菜比萝卜好吃。” 三人讨论着菜式走到食堂,他们的食盒已经放在桌子上了,有的内侍宫女还在摆食盒。 看到公子们来,纷纷行礼退到一边,大家各自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坐下,打开食盒一看,果然是殷或说的那三道菜,连点心都是和昨天一样的桂花糕,立即哀嚎一声,抱怨着将饭菜取出。 白二郎念念叨叨的将饭菜都取出来,最后还是没忍耐住寂寞伸手去开白善和满宝的食盒,见满宝的菜色和他们的果然有点儿不一样——比他们这些学生多了一份鸡肉。 他便伸筷子进去夹,刘焕见了道:“这样不好吧?” 本想专美的白二郎迟疑了一下,便给殷或和刘焕也夹了一块,然后道:“不要说呀。” 说罢,将她的盘子里的鸡肉拨了拨,看着没那么明显了,便将食盒合上。 旁边桌子上坐着的封宗平忍不住“喂”了一声,敲了敲盘子道:“你要封口,是不是忘了我们?” 不远处也有人敲了桌子起哄,“还有我们呢。” 白二郎不怂他们,道:“我就是有心,她盘子里也没这么多鸡块呀。” 封宗平就给他出馊主意,“你把整个盘子都拿出来,假装她和我们的菜色一样不就好了?” “就是,就是,我们全吃了吧。” 白二郎白了他们一眼道:“我看着有那么笨吗?不给!” 他道:“有本事你们自来拿。” 众人:…… 他们还真没本事,而且他们怀疑,他们要是真的去了,白二郎能现嚎一嗓子把人引来抓他们一个现行。 所以封宗平他们都没动,并且决定等人来了以后告状。 第211页 而此时,满宝正和白善躲在园子的一个角落里说悄悄话,在说悄悄话之前,满宝还让科科确保了一下附近没人。 她已经琢磨出规律了,要是附近有人,而那人对她没有杀意,那科科就是发现了也不会主动示警,所以她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悄悄话或事儿要做时就会特意问一声科科。 确保附近没人,满宝就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的粉色水晶手串。 白善看到如此透明晶莹的粉色水晶,惊讶的问,“谁送你的?” 满宝道:“不是谁送我的,是我要送给明达。” 白善没问她是哪儿来的,而是问,“手串有什么特别的吗?” 满宝就见了正中那颗大大的黑色石头道:“最关键的是这个,这个可以过滤空中的杂物,隔绝空气中对她有害的东西。” 白善一听,目光忍不住一凝,沉默半响后问道:“这是周小叔给你的?” 满宝没承认也没否认,白善便知道了,他伸手接过,惊叹道:“阴间还有这种东西?感觉闻所未闻。” 满宝连连点头。 白善蹙眉道:“听着倒和你拿来的那些奇书上的一些描写有点儿像。” 满宝就嘘了一声道:“这件事可不能告诉别人。” 白善便笑道:“放心,我又不傻,不过,为何你独要送她这样一件厉害的东西?” 满宝道:“她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儿,而且她生辰快到了,这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但我又不能告诉她实情,所以她收了礼物不戴怎么办?” 白善思考许久,半响后道:“要不你告诉她,这串手串你在天尊面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因为你的虔诚,上面沾染了法力,所以让她一直戴着?” 满宝瞪圆了眼睛,迟疑道:“怪力乱神不好吧?” 白善不在意的道:“反正我们也没少怪力乱神,村里不都说你是仙女转世吗?” 满宝一想也是,于是放下心来同意了。 白善就看着她手上的水晶问,“这个真这么厉害?怎么用的?” 满宝道:“这样打开就可以了。” 白善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我们试试?” 满宝也新奇着呢,闻言立即点头。 她就将手串戴在手上,手串是两排粉白相间的水晶串起来的,只其中一串上有一块黑色的石块,满宝将开关打开,然后看向白善。 白善就转了转身子,很干脆的从花坛里扒拉了一堆落叶,直接扯碎,然后就向满宝扬去。 满宝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看,就见迎面飞来的叶屑在她身前不远处飘飘落下,除了没落在她身上外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满宝怀疑的伸出手去接了一缕碎叶,问道:“你没用力?” “不可能,我很用力了。” 满宝就深呼吸一下,又仔细的嗅了嗅,若有所思道:“不过,我的确没有闻到腐叶的味道。” 满宝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还开放的牡丹花。 白善也看了,他四处看了看,见没人,就上前,连腰都不弯,直接伸手将花给折了,然后毫不怜惜的拔了一手的花瓣,直接往满宝脸上丢,这一次,花瓣依旧在她身前不远处落下…… 满宝和白善看着精神一振,白善就直接把手里的半朵花朝她扔去,然后花就“啪”的一下砸在了满宝脸上。 满宝伸手接住落下的花,一脸懵的看着白善。 第1876章 懵 白善也懵,问道:“怎么突然就没效了?” 满宝气得喊道:“都说是了是防灰尘和飞絮的了,它们是有大小限制的好不好!连这么大一朵花都能挡住的话,那岂不是连刀剑也都能挡住?” 这么大的体积根本不在它的防护范围之内好不好? 科科默默地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满宝追着白善打。 满宝非得打他一下才能心平气和的和他继续说话,白善没办法,只能让她打一下又踢了一脚,这才伸手道:“给我试一试。” 满宝就将手串摘了放他手心上,道:“等着,我给你撒。” “不用,”白善拿了手串就挤眉弄眼的道:“我到别处去试试,你不是说,它还能过滤毒气吗?” 满宝点头。 白善就转身走了。 满宝连忙去追他,“你干嘛去?” “去更衣。” 满宝就刹住脚,站定后默默地看着他走了。 茅厕若是太臭,太久不清理,也是会把人熏晕的。满宝他们虽没有亲眼见过,却是听丁大夫他们说过此类事的,在他们讨论公共卫生时曾经被拿出来讨论过。 所以大夫们普遍认为,粪便是有毒性的,算是体内杂质的排出,当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便会产生毒气。 此毒气可熏晕人,还能熏死人。 白善跑去茅厕里试了试,不过他们这些人用的清洁度还不错,所以他跑去宫中内侍们常用的,他进去晃了一圈,没发现有太大的味儿,跟他们那儿差不多,只是少了熏香而已。 白善正要出去,想到了什么,便按了一下黑色石块后的开关,将其关起来。 一股猛烈的骚臭味儿扑鼻而来,让毫无准备的白善一下屏住了呼吸。 他立即冲了出去,出去后吸了两口气,那股味道还是往鼻子里钻,只是轻了许多。 第212页 他皱了皱眉,便又开了开关,他这才发现,再吸气时,那股气味便几近于没有,再往里去,味道稍重些,但也淡淡的。 他若有所思起来,转身出去,就见满宝坐在不远处的廊下等他。 他便上前。 满宝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怎样?” 白善道:“很有效果,虽还是会有些味道,但大部分毒气都可以隔绝。” 满宝高兴起来,自得道:“那是当然,我特意买的三版。” 白善“咦”了一声,问道:“难道还有一二四五六版吗?” 满宝便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含糊的应了一声后道:“可以隔绝一些有毒气体的,不过隔绝的范围比较窄而已,但也能用了。” 白善点头,以为是地府里的鬼使们在卖这样的东西,还问道:“我们要不要给小叔烧些纸钱?或是再想办法给他买些牛羊马之类的送去?” 满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后道:“已经买过的就不要买了,我们要买没买过的。” 白善虽不解,但还是点头,“行,回头我看看能不能买到没见过的花草给你。” 白善将开关又关了,然后放在满宝的手上,轻声道:“很贵重的东西,你收好了,等休沐出去,你就带一尊老子像进来,到时候早晚三炷香,做足了功课,事后便是有人发现了这条手串的奇异之处,那也是你心诚所致。” “拿进宫来呀。” 白善就问:“那你想在哪儿开光?” “我本想交给我娘的,她房间里不是还挂着一幅我给她画的老子图吗?放在那图画下面早晚磕两个头就差不多了。” 那幅老子图还是钱氏他们到了京城以后让满宝给画的,没办法,家里的那幅画她没带来,可能是这么多年拜天尊老爷拜习惯了,突然间看不到他老人家,不仅钱氏心里想得慌,老周头都有些不安稳,直到满宝画了画像给贴到墙上后让他们重新供奉起来才好些。 “不行,”白善强硬的道:“这事儿得你自己来做,而且还要做得光明正大,人尽皆知,不然没效果。” “可是你说要供奉七七四十九天,但还有十来天就是明达的生日了。” 白善想了想后道:“那你就供够了四十九天再送她。” 满宝:…… 她想拒绝来着,白善已经道:“等休沐我就让祖母给你找一尊天尊像,你喜欢什么样的?铜的,石雕的,玉雕的还是金的?” “还有金的?” 白善:“……鎏金的,要不要?” 满宝就垮下肩膀道:“算了吧,看着金灿灿的其实也不太好看,天尊老爷应该喜欢厚重点儿的颜色,要不就用石雕的或是玉的吧。” 白善道:“我回头找找。” 因为有心事,回到食堂的俩人对于白二郎偷食的行为一点儿也不上心,只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后就不管了。 白二郎一看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晚上睡觉前就问白善,“你们是又有什么事儿特意瞒着我呢?还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白善拉了被子躺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明达公主要过生了,满宝问我送什么礼物好,最后她决定送她一串手串。” 白二郎一听是这样的事儿就放心了下来,“这样的事儿啊……” 他便也思考起来,“那你说我送什么好?” 白善便想,这与你什么相干?你跟明达公主熟吗就送人家生辰礼? 不过想了想,白善觉得他们三个一起都送东西的话,满宝就不是很打眼了,于是道:“没想出来,再想想吧,我自己都没想好送什么呢。” 白二郎点头,叹气道:“女孩子的礼物真难选,不像我们的,随便送本书,或是请个客吃饭,或是送块玉也行。” 白善打了一个哈欠,迷糊道:“女孩子也可以送这些,反正也没多大差别。” 白二郎就思索起来,好像还真是,比如满宝,就跟他们差不多一样的,每年他们过生,先生都是送的文房,多少年了,一直没变过。 除了长豫和白善白二郎两个,没人知道满宝要送明达礼物,而除了白善,没人知道这件礼物有多么的贵重。 第1877章 作秀 他们就为圆谎准备着,一休沐回家,白善就钻进了自家的库房里,最后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佛像,在另一个箱子里找到了老子像,全是玉雕的。 佛像比较多,但老子像也有两座。 白善仔细的对比了一下,就把那座最小,只有一尺半高的老子像抱走了。 看守库房的管事看到少爷抱出这尊老子像,立即伸手要护,小心翼翼的道:“少爷,这可是墨玉雕着的,您拿去……做什么呢?” 白善道:“送人。” 管事一愣,连忙问道:“老夫人知道了吗?” 白善道:“很快就知道了。” 然后就在单子上记下了他取出的东西,画押后就抱着东西跑了。 管事阻止不及,只能连忙拿了本子塞怀里,然后把库房锁了跑去给老夫人汇报。 那尊老子像可是老夫人特意定做的,用的是难得一见的上好墨玉,比那块三尺高的青玉老子像要贵重不止十倍呢。 少爷偏挑了一个最好的。 听说,老夫人拿那尊老子像是要送人的。 刘老夫人的确是计划着拿老子像送人,要送的是他们白刘两家的世交张氏的老太爷。 第213页 张老太爷早些年就把族长的位置给了他儿子,一心求道去了。 现在白善就要长大了,再读几年书,势必要回本家一趟,所以她得开始在陇州经营一番,至少要让忘记他们祖孙,轻视他们祖孙的人重新记起他们,看重他们。 这样等他们回到陇州定下时才不会受辱。 那块墨玉是她去年入冬前找到的,花了大价钱买来,又花大价钱请了有名的工匠细心雕琢,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月才雕好的。 刘老夫人拿过册子看了一眼,的确是孙子的签名和画押,她便放下,笑问道:“他要送给谁?” 管事抖了抖嘴唇,小声道:“少爷没说,小的只看到少爷往满小姐那边去了……” 全家都知道,周家也很信奉老子,时不时的把天尊老爷挂在嘴上。 刘老夫人却知道,她孙子和满宝对于太上老君属于半信半不信的状态,要说信吧,他们心底深处不是很相信鬼神会助他们;不信吧,又时不时的和鬼神许愿,且每次敬拜都很虔诚。 刘老夫人摇头笑了笑,和管事道:“算了,他既拿走就给他吧。” 那两个孩子,敬拜老子时都是自己随手画一幅画像就可以替代,连花二十文钱从道观里请一幅画像回来都不肯,这次大费周章的把墨玉老子像抱走,怕是有别的大用处。 管事一怔,连忙应了下来,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郑氏等他走了才焦急的问,“母亲,那张老太爷的寿礼……” “再找别的礼就是,”刘老夫人笑道:“这世上又不止一尊老子像,而且急什么呢,离他过寿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俩孩子说不定过两天就还回来了。” 没多大会儿,白善就跑来和刘老夫人解释了,他也知道那尊老子像是要送人过寿的,不过他打算先借用,“五十天后就还给祖母。” 刘老夫人蹙眉问,“你们还要带进宫里去?” 白善点头,“这样上香方便点儿。” 刘老夫人就揉了揉额头,问道:“你们带得进去吗?” 白善道:“满宝找了吴公公帮忙,问题不大。” 他们不仅要带进去,下次休沐还要再带出来,再进宫还要再带进去…… 反正就是做足了虔诚的样子。 周满作为外臣,偶尔抱着这尊老子像进出宫门也就算了,毕竟她可以借口送人活自用,但这样频繁的进出显然不可能。 谁知道她搞什么鬼? 所以就算是和她关系好的侍卫们,谨慎起见,一两次后也就不会同意她再抱着那么一个东西进出了。 但有吴公公背书就不一样了。 吴公公身后站着太子,那老子像进宫是朝着东宫去的,太子都答应了,侍卫们自然不会太拦。 于是,再进宫时,白善怀里就抱了一个盒子,吴公公亲自来接人,然后在侍卫处那里做了登记,表示这尊老子像还要进出好几次呢。 这让侍卫们检查得更仔细了,要不是不允许,他们恨不得把玉雕砸了看看里面是不是夹了什么东西。 满宝看着都同情他们,抱了东西进宫后还和吴公公道:“他们也真可怜,这世上奇技淫巧的东西那么多,要是一个检查不仔细,漏了什么东西进宫,那就是他们的责任了?” 吴公公:“……周小大夫,现在他们检查的人是你啊。” 满宝一点自觉都没有,还点头道:“我是好人,从不往宫里夹带东西的。” 抱着盒子的白善微微点头,心里想到是,因为她要夹带的东西都可以让周小叔拿着,不过明路都可以用。 只是这一次他们需要做给别人看,不然他觉得,让周小叔把这玉雕带进宫里应该也不难。 吴公公对于他们的这尊老子像也很感兴趣,问道:“周小大夫,你为何不把东西送到道观里开光,而是要自己开光呢?” 满宝严肃的道:“自己来心更诚,也更灵。” 吴公公不知道信了没有,反正把人送到崇文馆后就不管了,但他还是多关注了她一些。 虽然知道周满应该不会害人和害他,但毕竟是担着关系的事儿,所以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满宝和白善将老子像安放在东面,然后将盒子放到老子像前,捻了三炷香给它上香。 白善和白二郎见了,也习惯的跟着拜了拜,不一会儿,老子像前就扎了九根香。 白二郎问,“你还得念经吧?” “没事儿,回来洗漱好后我念半个小时,以后早上也念半个小时就是了。” 白二郎总觉得她的态度很敷衍,但她这样的表现在宫里人看来却很虔诚,伺候她的宫女每天早晚来倒她的洗脸水和拿脏衣服时都看到周满跪坐在老子像前虔诚的念经。 她都不用翻经书,微闭着眼睛就能抑扬顿挫,一字一字特别清晰的念出来。 宫女觉得周小大人很厉害,所以没用几天,宫里上下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第1878章 羞 连长豫和明达都瞅准了空跑来看热闹,长豫伸手想打开老子像前的盒子看,被满宝伸手打掉。 满宝道:“开光未成,不许看。” 明达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你怎么这么看重,还特特的开光呢?” 满宝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就被长豫伸手抢答道:“我知道,那里面是你的生辰礼。” 第214页 说罢有些不服气,“你去年送我的礼物可没这么大费周章。” 满宝道:“知道什么叫礼轻情意重吗?” 长豫:“难道你给明达的就礼重情义轻了?” 满宝没和她说话,而是和明达解释道:“你上次不是说羡慕我们能出去游学吗?我就想着给你做个东西,说不定能保佑你的气疾不再犯,至少会减缓你的气疾,所以才和天尊老爷求一求的。” 明达对鬼神向来是敬而远之,既不相信,也不诋毁,因此乐出了声,眉眼弯弯的道:“谢谢你,但何必如此?” 满宝知道她不太相信,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呢,只是东西的确是真的,她笑道:“试一试又何妨,不过是出入宫廷麻烦些,每日费上一个时辰的时间罢了。” 满宝拉着俩人坐在床边,没办法,她房间小,又新增加了一个小书架,这会儿没位置放多余的桌椅,更别说木榻了。 她对长豫道:“你又没生病,我就不给你费那个心了。” 长豫也不是很在意,她蹬掉了鞋子,盘腿坐在她的床上,点了点头后便小声问道:“你明天要去太医署上课?” 满宝点头。 长豫就将一个扇坠拿出来给她,微红着脸道:“那你路过国子监的时候替我给他。” 虽未指名道姓,但满宝还是听懂了,她惊讶得不行,“你怎么又主动给他送东西了?” “什么叫我主动的呀,这一次可是他主动的,”长豫道:“昨日老五出宫后再回宫,给我带回来了一些东西。” 明达就乐出声来,笑道:“何止是一些啊,是许多。” 她对满宝道:“大概是昨日没碰上你,或是知道托你带东西不方便,所以他特意在宫外堵了五哥帮忙。” 五皇子快要成亲了,皇帝似乎是想赶在太后之前将五皇子嫁……开府出去,所以最近正在准备他的婚事,连婚期都定好了,六月初一,很好的日子。 本来因为徐雨的事件,皇上想让他尽快去就藩的,连时间都算好了,六月初五就是个好日子。 朝中大臣也纷纷赞同,礼部和工部那边都在准备他就藩的事宜,吏部也已经在挑选王府长史等。 事情发展得太快,五皇子满心不舍也不好说,杨贵妃哭得不行,不过她没找皇帝哭,她找皇后哭。 皇后到底怜惜她,被哭了两天后就和皇帝吹枕头风,最后皇帝终于同意五皇子开府成亲后先留京城一个月,也让新王妃熟悉一下皇族,七月再去就藩。 杨贵妃这才好了些,开始专心给她儿子准备大婚事宜。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本来她兄长侄子们还在时,他成亲,杨家那边肯定要给一份不少的礼,那样开府会宽裕很多。 杨贵妃有不少钱是存在娘家那里的。 结果杨家被流放的流放,被赶回老家的赶回老家,家产也全都被抄没,本来属于她的那份钱自然也流进了皇帝的口袋里。 要是要不回来了。 所以五皇子成亲,杨贵妃只能拿出自己的体己来给五皇子,皇帝和礼部准备的聘礼到底少了些,最主要的是,孩子去就藩还需要很多东西呢。 杨贵妃的体己一部分是自己拿着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在皇后手里。 她被父兄送给皇帝时年纪太小了,只有十三四岁,而当时皇后已经做了母亲,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所以就把杨贵妃带在了身边。 后来杨家源源不断的给杨贵妃送钱,本意是让她经营宫中的人脉关系,但皇宫被皇后打理得很好,她很少有需要花钱的时候。 正巧当时皇帝才登记不久,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杨贵妃不懂外面的事,但宫里日子难过她却是看得到的,所以当时她给了皇后不少钱。 皇后都给她记着了,一部分花在了宫中的花销上,后来宽裕后给她补上;一部分则拿去经营外面的产业,算她的分股。 杨贵妃几乎不管这些事,因为杨家是真的很有钱,她这一辈子为各种各样的事烦恼过,就是没为钱烦恼过。 直到她娘家被抄家,她这才哭着去和皇后拿钱。 明达知道的多些,但她很少背后议论人,长豫却对这些消息很感兴趣,和满宝咬耳朵道:“这次,杨贵妃又给五哥好多钱,让他出去买些东西,先让人带到封地去,以免那边什么都没有。”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还买了不少东西要给杨家送去呢。” 杨贵妃娘家那一支被抄家了,虽然女眷和孩童不用流放,只是被赶回老家,但家产尽没,日子肯定不好过。 杨贵妃虽不谙世事了些,可不代表就不知道这些猫腻,所以特意让五皇子带些钱出去照应一下娘家。 但她到底还是太嫩了,这些事能瞒得过谁去? 以为让五皇子借着买东西的档口往外花钱宫里就不知道了吗? 但其实皇帝皇后,甚至太子等人都知道了,连明达和长豫这样两个公主都能听到风声,更别说宫外的那些消息灵通的大人了。 明达这才开口道:“还有人和父皇告密弹劾呢,只是母后和父皇说,杨家于大晋和我们来说是罪人,于杨贵妃却还是娘家人,她要是狠心,我们又该说她冷血冷情,她现在关照娘家的妇孺,又要说弹劾她,何必苛责她呢?” “所以父皇将折子压了下去,这事儿才不了了之的,”明达道:“魏玉应当也知道这些事,所以在集市上一找一个准儿,托了他给姐姐带东西进宫。” 第215页 满宝就很好奇,“魏玉给你送什么东西了?” 长豫抿嘴一笑,“也没有什么啦,都是一些普通的玩意儿,他给我做了一只马球杆。” 其他的东西都是顺带的,就那条马球杆很得她的心意,所以她才让满宝帮忙转交一个扇坠给对方。 满宝看着她的脸色啧啧出声,明达觉得有趣,也跟她一起啧啧,羞得长豫去打她们。 三人就在满宝的床上笑闹起来。 第1879章 呼吸大法 满宝继续给长豫和魏玉充当联络感情的工具,出宫去上课的时候将东西交到了魏玉手上,看着对方怎么也压不住的嘴角,摇了摇头走了。 她和莫老师道:“感觉心里的病也挺好治的,现在他们这就算好了吧?” 莫老师则道:“这是青春期,甚至都算不上青春期的好感,这种好感持续加深还好,但极有可能中途断掉,不过,这的确是好转,至少他们肯直面自己的感情和问题了。” 莫老师并不觉得接下来还需要周满参与更多,他道:“剩下的看他们自己发展吧,你注意观察一下女病人的情绪,不让她的情绪恶化就可以。” 满宝应下。 莫老师则是更好奇另一个病人的情况,“另一个叫李云凤的病人,你已经有五天时间没有更新她的脉案资料了。” 满宝道:“萧院正给她开了旬药,一旬问一次脉,换一次药,还得再五天他才去看呢。” 莫老师蹙眉,他还是更喜欢每天观察病人的发展情况。 他问:“你不能接手这个病人吗?我最近找到了一些资料,还想更确定一下,如果你能接手后给她换药调理就更好了。”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不能,别说我现在接触不到这个病例,就是接触到我也不能冒险给她开方,除非太后亲自开口或是病人自己求到我这里来。” 她道:“不仅病人不相信我,连我的同僚也未必放心的将这个病例交给我。” 莫老师是听她说起过她和这个病人的恩怨的,叹息了一声后道:“那算了,我将资料发你邮箱上了,你回头可以打印出来研究一下,然后我们讨论一下,剩下的,以后遇到相似的病例再讨论吧。” 满宝应下,虽然她不能插手治疗,但李云凤的脉案她却是可以一直看得到的。 周满是六品太医,李云凤的脉案资料并没有那么机密。 满宝借着课间休息的功夫又和莫老师讨论了一些病情,等时间差不多了才退出系统,拿了书去上课。 太后那边也不用日日扎针了,现在基本上是缓解她的痛苦,连吃的药,萧院正都下意识的开的不是那么苦的。 所以满宝现在时间还挺多,每日按部就班的上课,修修医书,偶尔去看一看明达和长豫,再时不时的被调派进宫给这位贵人或那位贵人看一下病,并不是特别的忙。 但宫里的人却觉得她很忙,尤其是在知道她每日回房后还要念经开光。 连皇后都在她来请平安脉时忍不住问她,“你每日时间够用吗?” “够呀,娘娘有什么事吩咐吗?” 皇后就笑道:“没什么事吩咐你,就见你每日忙忙碌碌的,想着你年纪还小,可别小小年纪熬好了身子。” 满宝道:“不会的,我每日都睡够四个时辰的,中午还会眯上两三刻钟。” 一旁的尚姑姑就凑趣道:“两三刻钟怕是才安静下来,能有什么用?” “用处还是挺大的,”满宝道:“有一种身体呼吸法,可以最快速的放松思绪,让身体放松下来随着自然呼吸,别说三刻钟,就是只有一刻钟就很精神了。” 皇后惊讶,“有这个的法子?” 满宝点头,将搭在皇后脉上的手收回,表示皇后最近有些疲劳过度,然后讲解了一下这个法子,“娘娘,有医经认为,人要想长寿就要放慢呼吸,从内而外,不论是心脏,还是其他的脏腑,一直到表里都要跟随自然一起一伏,当你的身体全部放松,能够如一块石头一样慢慢呼吸起伏时,你的身体就处于恢复的最好时刻。” “人劳累会损精血元气,呼吸法则可以恢复精血元气,虽慢些,却最是健康有效的法子。” 满宝会学这个,还是因为这两年太忙了,忙得脚不沾地,总觉得睡不够,她还是很怕自己长不高的。 于是再复习一些医经时就发现了一些养生之论,她和莫老师讨论过后,莫老师给了她这个呼吸方法,并告诉她,“近代的时候,智慧生物追求寿命,这个方法是应用最广的,只是我们这个世界诱惑太多,虽然证明有效,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做到,最后还是靠的基因改造才慢慢获得了现在的寿命……” 更多的,莫老师没说下去,只是着重教了一下满宝这个呼吸方法,并高声她,“其实这个呼吸方法是远古时候传下来的,只是我们近代改进了一些,我们追溯过它的历史,我认为应该还在你的世界文明之前,我看了一下你摘录给我的医经资料,果然是在你们那个世界文明之前,显然,人类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儿。” 满宝鼓动皇后,“娘娘可以试一试,您有气疾,其实这个呼吸方法对您来说应该更有好处的。嗯,回头也可以教一下明达。” 因为这是满宝用来睡觉的,她都没想过拿来治病,这会儿话赶话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原来也可以拿来治病呀。 第216页 皇后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便笑道:“那我们就学一学。” 其实没怎么把这个法子放在心上,满宝亦然。 毕竟这真的是她拿来午睡的法子,她因为动脑多了,有时候要休息时脑子依然活跃得很,虽然闭着眼睛,但依旧精神奕奕,休息的三刻钟瞬时而过,再一睁开眼睛就要继续工作和学习。 到后半响时便会有些困倦,所以她学了这个呼吸方法,一开始很困难,但后来她只要想,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放空思绪,慢慢的沉入虚无之中,一直到科科再度叫她,她才会醒来。 所以,在她看来,这个呼吸方法就是让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的身体和大脑得到休息的方法,也是让她长高的方法。 见皇后不是那么上心,她也教得不是那么用心。 晚上皇后睡下时还和皇后说了一下,然后笑道:“听着倒跟你们习武之人的呼吸法子有些相似。” 皇帝就笑道:“哪儿相似了,这样慢腾腾的呼吸,别说打仗,只怕连躺都躺不住。” “那倒是个睡觉的好法子了?” 皇帝笑道:“是不是的,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然后帝后两个都失败了,他们都放下东西躺了有两刻钟,还是一点儿都摸不到边,脑子可精神得很,于是皇帝睁开眼睛,干脆坐起来道:“算了,朕还是继续看一看折子吧。” 皇后笑出声来,她也有些睡不着,于是也照常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只有满宝,她从教课室里上完课出来,打了一个哈欠后就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然后就慢慢沉下呼吸,不一会儿就嘴巴微张的呼呼睡着了。 科科对宿主的秒睡已经习以为常,一点儿也不惊讶。 第1880章 误会 一到休沐日,满宝就又抱着老子像出宫了,收假又抱了回来……如此往复了十次,终于满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满宝就把盒子拿去给明达。 连太子妃都特意跑过来看她到底给明达开光了什么生辰礼。 看到盒子里的粉色水晶手串,太子妃眼中闪过惊讶,道:“这样粉色的水晶很是难得,看品相还好得很,你竟能买得到。” 满宝微微一笑,将手串给明达戴上,手串有些微的宽松,略微有些低垂,却垂得很好看。 明达抬着手腕欣赏了一下后笑道:“我很喜欢,对了,这块黑黝黝的……玉石?摸着冰凉凉的,似玉却非玉。” 满宝“咦”了一声道:“我觉得像玉吗?我看着倒像是石头,就跟黑曜石差不多的样子。” 在场的众人:……合着你自己都不知道啊,这礼物不是你送的吗? 明达就扑哧一声笑出来,点头道:“玉也是石头,差不多了,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满宝就喜滋滋的笑起来。 长豫来回打量,半响后叹气,“原来这就是你费了四十九天功夫弄出来的礼物啊。” 满宝横眼过去,“它可是很厉害的,可以保佑明达气疾不因外因发作。” 她邀请明达:“端午要到了,我家庄子农忙也过了,到时候我家要在塘里放鱼,你要不要来放生祈福?” 明达眨眨眼,“春天才过去,五月正是百毒入侵之时,这时候出门吗?” 满宝道:“出去走走呗,你都在宫里闷了小半年了,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身体只会越发好的。” 长豫一听说要出门,立即撺掇明达,“没错,总是听她说起她的庄子如何,如何,我们却还没去看过呢,不如趁此机会去看看。” 一旁的太子妃张了张嘴巴,半响说不出劝解的话来,只能默默地闭嘴。 出门这样的事,长豫是没胆子去和皇帝皇后提的,但明达有呀。 而且她很快想好了理由,她看了眼兴奋的满宝和长豫,也心动得不行,于是点头。 满宝和长豫就兴奋的“耶”了一声,齐齐对掌拍了一下,还强制性的和明达,想要置身事外的太子妃也对了一下掌。 太子妃看了眼自己被拍过的手掌,半响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管了。 他们要是能说服皇帝也就算了,要是不能,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等送走了太子妃,满宝就找借口把明达拉远了说悄悄话。 她还让科科帮忙看着,让明达把她的宫女打发远了才开始和她咬耳朵。 “我这个手串有别的用法,我教你。”满宝怕她以后不小心按到背后的开关将设备关了,因此特意拉着她的手让她摸了一下,然后道:“这个黑点是开关,所谓开关,就是既可以开,也可以关,你看,开的时候,这块黑石对着阳光时有隐隐的红色。” 明达惊叹,“我看到了。” 满宝道:“关起来时就没有了,以后你小心些,别把它关起来,让它一直开着,它可以助你隔绝飞絮灰尘和一些气味的。” 明达扬眉,看了满宝半响后问,“满宝,这手串你哪儿来的?” 满宝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说想和我们出去玩儿,我也想着你总闷在宫里不好,所以我才想给你的,这样你身体便是弱些,但也不会太受外界影响。” 明达就握紧了手中的手串,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能不能再多拿一串来,我想给母后一个,她也有气疾。” 满宝一想,伸手道:“要钱。” 第217页 明达就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笑靥如花,“没问题,要多少?” 满宝算了一下她花费出去的积分,扭捏了一下后道:“我不赚你的钱,最少得要一千八百两,而且你不能告诉皇后娘娘和皇帝。” 明达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满宝,然后点头,“就说是我给母后的孝心,我不告诉他们实情,嗯,你的那个老子像借我用用?我也供上七七四十九天好了。” 满宝道:“这样不好吧,下个月白善家一个世交爷爷要过寿,这是寿礼。” 明达:“……你们竟然提前用了人家的寿礼。” “那没办法,最贵重的就是这一尊老子像。” 所以明达心中越发疑惑了,在他们连老子像都只拿得出一尊时,他们是上哪儿得到这么一串看着这么珍贵的手串的? 至于满宝说的效用,明达从未怀疑过,不仅仅是因为相信满宝不会说谎,更因为她一戴上这手串就感受到了周身的变化。 她鼻子素来敏感,屋里都尽量用的淡雅的香,或者就不用。 太子妃也知道她不能接触过香的东西,但她身上带着香囊,身上又扑了香粉,每次明达都还是能闻到不少的。 但就在刚才明达给她戴上手串便按了一下里面时,周身那股刺鼻的气味就一下散了不少,只能闻到淡淡的一点儿。 明达摸着腕上挂着的手串,她素来心思细腻敏感,对着满宝便有些欲言又止,半响后,她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就因为我说了一句羡慕你们可以出外游学,便想办法给我弄了这条手串?” 满宝点头,理所当然的道:“对呀,所以你不要落寞了,等你再长几岁,身体更好了,肯定也能出门到处去游走的。” 明达笑了笑,拉着满宝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别人,你,你要是很难再买一串,那就不买了,我和母后可以一起用这串。” 满宝就笑道:“难倒是不怎么难,就是,白善信我,你也信我,但皇后娘娘不一定信我。” 当着明达的面,她不好说皇帝的坏话,但满宝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大人的世界都太复杂了,我现在还没他们那么复杂,所以不想与他们走得太近。” 明达明白那种感觉,“我也有许多心事不喜欢和父皇母后说,我都知道的。” 尤其她知道,要是让父皇知道,满宝可以买到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定会想要更多。 她已经思虑完全,小声的和满宝道:“你也小心些,先前我们才论了官员经手商事的坏处,你让你四哥收敛一些,走得太快未必是好事。” 满宝:…… 她这是误会了什么? 第1881章 出京 明达已经叹息道:“听人说,西域那边打仗了,好多波斯商人都不能回故国,他们尚且如此,你们是外人,怎么这时候还去冒险呢?” 满宝瞪眼,“你怎么知道我想去高昌?” 明达就点了腕上那颗黑黝黝的石头苦笑道:“这样的水晶和奇异的石头,除了西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会有了。” 而满宝不止一次的和他们炫耀过,周四郎生意都做到草原上去了。 明达伸手摸了摸水晶,抬头看向满宝,小声问道:“他们是只要钱,还是提了别的要求?” 满宝没想到明达会想到西域去,一时喃喃,说不出话来。 明达看了她一会儿,也不强求她解释,只是小声问,“你去高昌是因为这件事?” 满宝立刻摇头,她想了想后小声道:“是因为毒石,我想去高昌看一看,而且那边应该有许多中原没有的花草和虫兽。” 明达知道她喜欢收集花草,就跟神农尝百草一样,碰见自己没见过的,不管是能吃还是不能吃的都喜欢扯回去自己研究一番。 她还说以后要去岭南看孔雀呢。 所以明达没怀疑,点了点头后羡慕道:“我是公主,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满宝道:“一辈子长着呢,将来的事儿谁说得着呢?我小时候想我要是能把我们村前后左右的山都细细地翻一遍就很厉害了,谁知道我能一路走到京城里来呢?” 所以满宝现在从不说限定自己的话,想做什么,先存在心里,将来有机会了,自然就做了。 她会说出来的,基本上就是已经认定可以做到的。 明达看着自信满满的满宝,心中钦羡不已,于是头脑一热,点头道:“端午我与你一同去你家庄子看看。” 这事儿就暂时这么定下了,至于明达怎么让帝后同意,满宝并没有问。 明达晚上就去找她爹了,她直接表明自己闷了,端午的时候想要去雍州散散心。 明达低着头可怜巴巴的道:“自腊月后女儿就没出过宫了。” 皇帝一见明达说得这么可怜,立即心疼起来,“去雍州吗?也好,那边有行宫,朕这就让人去收拾。” 皇帝想到一直被关在后宫的三儿子,顺口道:“让你三个护送你去,也好保护保护你。” 皇后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讨好的对皇后笑笑,小声道:“老三已经知道错了,我们总不能将他一辈子关在宫里吧?” 皇后便想了想道:“既如此,让太子也去吧。” “太后病重,雍州的白云观不错,不如让太子带着弟弟妹妹去为太后祈福。” 第218页 明达趁机小声道:“到时候让太子哥哥和三哥独处一会儿,我和长豫姐姐去周满的庄子歇脚如何?” 皇帝一听,眼尾扫过来,问道:“周满撺掇你们出门的?” 明达道:“才不是呢,是女儿实在闷了,父皇清明时又只带了太子哥哥出宫,不带我们。” 皇帝就解释道:“你那时身体不好,我怎能带你?好了,好了,你想去就去吧,周满的庄子也在雍州那边,离着白云观远吗?” 她哪儿知道远不远? 不过这会儿她直接摇头表示不远,皇帝也没多追究,只是决定多给他们调一些禁卫军跟着。 如果只是明达长豫两位公主出行,那只要两队禁卫军就差不多了,但连太子也一起走,那就不是一两队可以的了。 殷礼亲自安排起来,好在雍州是副都,皇室的人时不时就跑到雍州去玩儿,连皇帝都偶尔溜出宫去雍州逛街,所以安全上倒不是十分的担心。 太医院这一次没有周满值班的安排,于是她和萧院正报备一下就可以出京了。 老周家人和刘老夫人等人早几天便去庄子上了,只有白善他们出宫后自己带着护卫骑马过去。 他们还特意在城门口等了等,等太子他们的仪仗出城后便跟上。 太子骑在马上看到他们,都不用他们通报,直接招了招手便有侍卫上前将人接进队伍里。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三人,然后目光放到周满身上,道:“你们倒是会给孤找麻烦。” 满宝眨眨眼,看着脸色红润,意气风发的太子,她道:“我不信殿下心里不高兴。” 难得可以出宫和出京玩儿,太子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哼了一声道:“行了,明达和长豫都在车上,你们去找她们玩儿吧。” 说罢又看了白善和白二郎一眼,指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不许上车。” 三人:…… 白善和白二郎一听,他们不上车,那还跟着去干嘛? 还不如跟在太子身边呢,于是他们也不走了,干脆打马走在太子身后。 太子的侍卫们默默给他们让了一下位置。 太子也不介意他们跟在身后,周满说的没错,他心情的确不错。 从年前到现在,他就没有一刻停歇过,别说出京了,皇城都很少出,每日一睁眼就是各种政务,还要到崇文馆里读书。 唯一一次出京还是因为清明要跟他爹去祭祖,但跟在他爹身边,又是清明祭祖,他想跑马高兴高兴都得避着人呢,不然又是一轮弹劾。 难得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出京玩乐,太子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了雍州行宫可以先去跑马狩猎,晚上吃顿酒,第二天去白云观祈福,吃了素斋后再去跑马打猎;第三天就把雍州城逛一逛,买些东西下午就可以回宫了。 太子目光往另一边一瞥,除了随行的队伍中多了一个讨人厌的外,就没什么不高兴的了。 白善和白二郎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恭王,目光在兄弟俩身上来回的滑动了一下后默默地拉慢了马,让它走得慢了一些。 恭王坐在马上却是只兴奋了一下,出了京城后兴奋劲儿就过去了。 他不喜欢骑马,他想坐马车,但太子很可恶,直接不带他的车,只给他马,他得自己骑马到雍州,以这样的速度,起码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雍州行宫,他觉得大腿内侧会被磨伤的。 恭王心里不太高兴,脸色也就板了起来,对太子脸色很冷淡,一点儿也没有和缓关系的意思。 第1882章 参观 满宝将马交给了侍从,钻进了明达的马车里。 因为天气开始热了,所以明达的马车四周挂着轻幔,长豫和她正盘腿坐在车上喝茶吃点心。 看到满宝钻进来,俩人立即拉了她一把,笑道:“我们才说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呢。” 满宝道:“我一早就在城门外等着你们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惊叹道:“你们的车可真够大的。” 马车是用两匹马拉着的,自然比满宝的青布马车要宽敞许多。 满宝和俩人商议起来,“你们是直接去雍州行宫,还是先去我的庄子?” 明达道:“我问过太子哥哥了,行宫在雍州的另一边,要先到你家庄子才到行宫,所以我们去你家庄子那儿落脚,待下午再去行宫。” 满宝高兴起来,“这样好呀,这会儿山上有野果子吃了,我们可以上山摘野果子去。” “什么野果?” “听我大哥说有梨,不过酸得很,可以摘下来蘸糖吃。” 她们没这么吃过,听着很新奇。 满宝也没有,“我侄子他们这么吃了,我也想试试味道。” 太子本不想去的,他还想去打猎呢,但都路过了,单独让两个妹妹过去他也不放心,所以他也跟着一起了。 至于恭王的意见,没人问他的意见。 仪仗不小,加上随行的禁卫军不少,因此远远的,莆村的里长和老周家庄子里的人就被惊动了。 刘老夫人等人只收到消息说两位公主会来,却没想到太子殿下也会来,连忙走到路边相迎。 太子不喜欢繁文缛节,因此让吴公公先走一步将人都打发了,直接指了白善让他领路。 “你们想让公主们玩什么?” 白善:“……我们想着上山摘野果子。” 第219页 太子蹙眉,“摘野果有什么好玩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座小小的山林,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么小一座山,怕是连只兔子都没有吧?” 明达从车上下来了,和满宝手牵着手过来,见这么多人,就和太子道:“太子哥哥,你先和三哥去行宫吧,将我们的人留给我们,回头等我们玩累了就过去。” 满宝也和太子保证,“我们会亲自把公主送到行宫的。” 太子瞥了她一眼,展目四望起来,他伸着鞭子指向两边的田野,问道:“这都是你的职田?” 满宝应了一声。 太子便下马,去到田里看情况。 京城的小麦长得比他们绵州的要慢一些,毕竟雪化的要晚一点儿,所以此时小麦虽抽了麦穗,却还是绿油油的,一点勾头的迹象也没有,估计还有一两个月才能收割。 而边上的农田里则种着才插下去不久的水稻,还有些稀松,不过却也挺绿的,应该是长好了。 此时威风一吹,农田里的水便波光粼粼的,倒映着绿色的稻子很是好看。 太子站在麦田边展目四望,半响后蹲下去看了一下麦子,还伸手扯了一根麦穗查看了一下,微微颔首,“你这麦田打理得不错呀,既然来了,孤就看看吧。” 免得户部那帮人总是说他五谷不认,不知民间疾苦。 哼,好像每年开犁他不下地似的。 太子直接往田埂上去,满宝便拉了明达和长豫跟上,白善和白二郎也跟了上去。 自然,跟着出来的东宫属官和禁军侍卫们也呼啦啦的跟上了。 只是田埂小,最多只能容许两个人并排走,所以就排成长长的一队。 坐在马上的恭王咬了咬牙,最后也下了马,带着自己的人跟着去。 侍卫们识趣的让他先走,不过为了保护太子的安全,还是有两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明达和长豫扶着满宝的手小心翼翼的走在田埂上,满宝见她们这样小心,便笑道:“这儿很平坦,随便走,不用怕的。” 长豫看着脚下的草,还有些高到了她腰间的小树苗,便皱了皱眉道:“好脏的。” 说罢想伸手将挡在眼前的小树苗给折了,却被太子眼疾手快的打在手背上,他瞥了她一眼道:“这是桑苗。” 正想阻止的满宝连连点头,和长豫道:“这是给蚕吃的,吐出来的丝能做你身上的衣裳。” 长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嘟囔道:“我知道……我,我见过桑树,它不长这样。” 明达就笑道:“我们见到的是成树,与树苗是有些不一样的。” 太子往前走了走,见田埂上远远就种着一棵桑树,微微点头,“这样倒是省了一些地。” 远远的,他还看见一些人在地里拔草或是施肥,便和周满道:“你运气不错,分到的佃农还算勤劳。” 满宝道:“这职田是我与他们共营,收获得越多,他们分得更多,自然就尽心了。” 太子点点头,继续往下看,顺着田埂往下,看完了田便到了旱地,旱地里多是种豆子,种豆子的地里也很少有草,这却是难得的,太子诧异的挑了挑眉。 他低头仔细的看了看,确定这种的就是豆子,里面的确很少有杂草,便扭头问周满,“这些地也都是你的佃农们经营的?” 满宝点头,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太子便背着手围着旱地走了走,然后看向周满笑道:“不错呀,御下有方,孤看过那么多地,便是皇庄里的田地,有时需要应付父皇检查才会把草拔得这么干净。” 他可不确定周满会在他跟前做这面子工程,做得好了,她又没有赏,所以没必要。 明达和长豫四只眼都是迷惑,白善三个却是很赞同的点头,都是村子里出来的,谁能不知道呢? 地里的活儿从来都是麦子和水稻第一,这两种都伺候好了才是豆子。 而且人总喜欢给豆子也排个三六九等,最肥的地里的豆子最先除草,要是人不够用,大部分旱地的豆子都是不除草的,基本上是让豆子和野草一起美丽。 能在前期将豆子地里的草也拔得这么干净的,的确是勤奋人了。 太子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走,然后就回到了路上,他本来想勉励周满一番把两个妹妹暂且留下就走的,结果一转头就看到路的另一边的一块田,他已经收回了视线,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又扭头去看。 还特意走到了路边去低头看下去。 不说满宝,就是白善和白二郎都紧张的提起了心。 第1883章 试验田 太子就觉得这块田有点儿怪,但具体哪儿怪又说不上来,他就指着田问周满,“这块田怎么看着怪怪的?” 白二郎就扭头看向白善,满宝也下意识的先看了白善一眼。 白善与俩人对视一眼,便上前回道:“回殿下,这块田是自家耕种的。” 太子上前去,蹲在田边仔细的看了看,拢眉道:“孤看着这块田的田埂似乎比别的田埂要高,水也要深一些,怎么禾苗却长得这么小?” 当然小了,它比别的稻种晚了十天播种,也晚了近十天才插下。 这是莫老师转交的第一批试验出来的种子,当时他交给她种子的时候D博士还在禁言中,所以不能和她联系,她只知道她研究出来的第一批种子产量还不错,就不知道第二代的情况怎么样,不巧,这就是第二代。 第220页 白善大约知道她这种子是从周小叔那里来的,而白二郎帮着他们管庄子,他们突然单独劈出一块田来自己琢磨着种,要求还那么多,既要肥厚的田,还要保证肥料和水。 为了水,他们特意选中了庄子旁边的一块还不错的旱地,直接造了田埂再灌水,还用糖泥混着粪肥一起养土,这才把旱地变成农田,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好。 但没办法,这一片都比较缺水,没有很深的沟渠,只有庄子附近他们挖的月牙塘有水,而这边又基本上都是旱地,这才想改造一块地变田的。 白二郎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种子,但有新麦种的情况下,他对这个稻种也有了些猜测,所以有些紧张。 太子不仅是看,他还手欠的拔了一根禾苗,仔细的看了看道:“根茎挺多的呀,来人,去那边的田里给孤拔一根禾苗过来。” 侍卫应声而去。 恭王终于嫌弃的从田埂后头走上来了,因为走得不太稳,他脚上还沾了一些泥,他用鞋子在草地上蹭了蹭,觉得鞋子更脏了,于是紧皱着眉头看向前面太子等人。 听到太子的话,他脸色更臭了,“大哥,朝廷严禁官员损害禾苗,你怎能派人去拔禾苗?” 太子不理他,举了手中的禾苗问白善和周满,“你们家怎么就单独种这一块?” 白善和满宝同样不理恭王,也蹲在了田边,回了一句,“这是试验田,拿来做试验的。” 然后好奇的问,“殿下还懂种地?” 太子直接道:“不懂。” 但侍卫拔了一根禾苗过来时,他将两株禾苗放在一起,便对俩人道:“这边的根茎要少许多,也没有这株深,看其分叉也不多,你们从哪儿拿的种子?” “外面,”满宝含糊的找了一个借口,见太子发现了他们都没发现的点儿,怀疑的看他,“这还不懂?” 太子顺手就将手中的两株禾苗给插到了田里,正好相距不远,他就着田里的水净手,“不懂,不过是看司农卿如此做过罢了。” 十多年了,自他当上太子之后,他每年开犁都要跟着他爹去开犁,以前是他爹亲自开犁,他感兴趣了就跑到地里给他牵牛,不感兴趣就在田里玩泥巴和水。 但到后来许多事情就不由他了,他不下地,朝臣骂他,他爹也骂他。 后来他不仅每年要跟着他爹开犁,还要去看人种撒麦子,收麦子,撒稻种和插秧,好几次,就因为他不耐烦跟着皇帝围着田埂走来走去而跑去跑马散心,一回宫就被骂。 这种东西看得多了,是个傻子都会,他又不是第一次看。 不过,农事为国家大事,他还是上一点儿心的,于是破例多留了一会儿,用鞭子指着这块田问,“你们家种出了一根新麦种,若是再能种出一根新稻种,那可是大功劳。” 满宝就道:“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儿呢,未必就能成。” 她道:“不过种地的事儿我交给了我大哥,我大哥和三哥最会种地了,同一份种子,我分成三份,庄子这儿种了一份,我家三哥种一份,还有一份送去了陇州。” 太子只知表面,却不知内里,皱眉问道:“怎么还分了这么多地方种?” 他道:“司农卿也只在皇庄的农田里种一些而已。” 白善闻言看了太子一眼后道:“殿下,司农寺在各州都有直属的田的。” 所以他们不可能只在皇庄里种的,他道:“各地气候水土皆不一样,需要的种子自然也各自不同,所以需要在不同的地方耕种看效果。” 太子歪头,“是吗,朕怎么没听司农卿说过?” 恭王一听翻了白眼道:“那是大哥不够上心,连我都知道司农寺各地都有直属,不仅负责培育新种,还负责发放农种和农具。” 这话要是别人说太子还没什么反应,恭王一说太子就横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三弟倒是懂得不少,看来与司农卿走得挺近呀。” 前一段时间满宝和白善白二郎为了庄子的发展可是找司农卿拿了不少种子,其中还包括一些新奇的种子,闻言立即替司农卿说话,“恭王,你看那是什么?” 指的是不远处草地上的一片野草,他不客气的冲周满翻白眼,“野草,怎么周满,本王何时轮得到你来问话了?” 太子瞥过去一眼,盯着草地认真的看了看后道:“傻子,那是麻。” 然后扭头和周满道:“怎么,你的佃农对麻如此不上心,他们是想全都种桑养蚕织绸缎吗?” 满宝道:“丝可以卖钱,我和他们说好了,第一年蚕种我出钱,桑种也是我出钱,出的丝,一方一半。” 太子就道:“你可真够大方的。” 俩人谈得融洽,一旁的恭王却被那一声“傻子”给气坏了,当然,一般人看不太出来,但满宝是大夫呀,看他气得胸膛微微起伏,脸色虽有些难看却憋着,还真怕他出什么事儿,因此道:“三殿下别生气,我这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想和太子殿下表示司农卿跟您没多大关系。” 第1884章 抖落 太子一愣后问:“为什么他不认麻就是跟司农卿没多大关系?” 显然也不理解她的脑回路。 满宝理直气壮的道:“他要是和司农卿好,他能不认识麻吗?” 白善和白二郎深以为然的点头。 第221页 太子:…… 一直沉默的明达忍不住拉了拉满宝的手,小声道:“你快别说了,真把我三哥气坏了,父皇一定会罚你的。” 恭王已经气坏了,却被吴公公拉着几个内侍和宫女扶住劝慰,要扶着先下去休息。 太子看了看恭王的脸,心情又好起来,破天荒的对周满点了点头,还说了一句更气恭王的话,“孤知道了。” 恭王再维持不住风度,忍不住瞪了太子一眼。 太子毫不介意,他早想跟这个弟弟光明正大的吵一架或打一架了,偏他每次都跟缩头乌龟一样,只把他气得跳脚,自己却装作一片知礼贤良的样子。 每次都害得他被父皇和大臣们臭骂。 也就只有去年他事败之后他才露出些真性情来,不再对着他假仁假义了。 这会儿,他又更容易被气,太子干脆就转身面向他,撸着袖子问,“老三,来打一场?” 长豫吓得不轻,忐忑的去看明达。 明达却只是皱皱眉头,倒没有拦着,只是道:“大哥,三哥不擅武。” “放心,我不打坏他。” 白善却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等出了这里,他们或是在官道上,或是在行宫里打都行,反正就是不能在莆村打,也不能在他们跟前打,于是给满宝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去拦着愤怒的恭王,满宝则拦着太子,“太子殿下,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先吃饭吧,或是我给您看看身体,疲劳过度什么的也能扎针治疗的。” 白善则和吴公公等人一起拉着恭王到一边,非常殷勤的道:“三殿下,您赶了半日的路也累了,不如先到寒舍坐下喝杯茶,小臣让人服侍您更衣换鞋。” 太子见恭王真的走了,还颇为惋惜的剜了白善和吴公公一眼,放下了袖子。 满宝悄悄松了一口气,长豫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拉了拉明达。 明达就道:“大哥,你和三哥要是不想留在这儿就先回行宫吧,我和姐姐在这儿玩一会儿就走。” 太子便沉思了一下后道:“既然来了,那就吃了午食再走吧。” 满宝:……她就随口说说,他怎么还当真了呢? 太子已经踩着刚才恭王走过的路往他们家的庄子去了。 满宝连忙跟上,迟疑的问道:“殿下,您想吃什么?” “随便来点什么吧,你大嫂不是擅长什么粉蒸肉吗?还有上次你们在宫门口吃的肉饼也不错。”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这两样也都是长豫心心念念的,因此满宝早和大嫂说过了,别的没有,这两样却是一定有的。 她领着太子往她家庄子去。 老周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太子呢,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哪儿放了,因怕失礼,所以在门口见过以后就要躲起来,太子却把人叫住,一并带去了堂屋。 堂屋的桌子上只有茶点,满宝道:“我去问问大嫂饭菜好了没。” 周立学机灵的道:“我去,小姑您歇着吧。” 说罢也不朝太子等人行礼,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庄先生就朝太子和恭王等人歉意的道:“孩童无礼,殿下恕罪。” 太子不在意的挥手道:“客随主便,大家随意一些就好,不必太多礼。” 太子看向缩着脖子站在一旁的老周头,完全看不出周满竟是他带大的。 要知道,周满的胆子可是很大的。 本有许多话想说的太子一下就没什么话想问了,只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老丈就是周满的伯父?” 老周头没察觉过来这话是问他的,因此还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钱氏忍不住拧了他一下,满宝连忙给她爹打圆场,“殿下,这就是我……我伯父,我一直叫爹的,到现在也没改过来,所以我爹听着不习惯。” 老周头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是,我……小的是满宝的大伯。” 太子对他笑了笑,指了椅子道:“周老丈请坐。” 老周头不敢坐。 满宝干脆就将椅子移远了一点儿,然后扶着她爹娘坐下,白善也搬了一张椅子到一旁给他祖母坐下。 太子就和三人感叹道:“周老丈兄友弟恭,乃义士啊。” 恭王额头跳了跳,总觉得太子是意有所指的在讽刺他。 老周头激动得脸色通红,表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他总不能让他弟弟绝后不是? 而且满宝可是他们老周家的血脉。 太子还赞叹了一下刘老夫人,觉得她能养育出白启和白善这样的子孙实为睿智忠孝之人。 刘老夫人谢过太子的夸赞,虽然一旁恭王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看看太子,又看看和满宝挤眉弄眼的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她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厨房松了饭菜上来,太子闻到了香味,吴公公等自然不敢直接让太子等人就这么吃的,因此先挑了一些下去吃,等他们吃过没毛病他们才动筷。 太子扫了一眼端上来的菜色,因为很香,虽然看着远比不上宫中的精致,但看着也很不错。 于是他心情好起来,便没话找话的多问了两句,“这样算来,周满的身世就算清楚了,可记回族谱了吗?” 老周头一听,有些心虚,以为太子说的是有没有记回夏氏的族谱,所以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虚道:“就记在了我小弟名下。不过我们都和亲家说好了,等以后满宝有了孩子,有一个是要记回夏氏的,我们老周家很讲信誉的,绝对不会不认账。” 第222页 满宝悄悄的扯了一下她爹的袖子,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太子挑眉,果然问道:“为何要记回夏氏?” 老周头一愣,反问道:“太子您问的不是记回夏氏族谱下啊。” 太子掀起眼皮看了老周头一眼,老周头只觉得浑身一凉,都没察觉到满宝拉他的袖子,一哆嗦就全抖落了,“就是,就是,我小弟是入赘到夏家的,满宝本来是要姓夏的,但当时哪敢往外说满宝的身世啊,所以就改了姓周,您看她都这么大了,再改回去也不合适……” 刘老夫人都有些不忍直视起来。 第1885章 气走 太子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事儿,他笑起来,看向满宝:“原来你该姓夏呀,那你母族可还有人?” “没有了,”依旧是老周头道:“他们家本来就她娘一个闺女,是她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过世了,她爹娘才带她回乡的。” 太子端起手边的茶,借着喝茶掩住笑意,干脆接着往下问,“那她母族在何处?嗯,孤记得是在商州?” 他当初查周满底细时似乎看到过。 老周头连连点头,“是在商州,满宝她爹娘还给她留了一些产业在商州呢,就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在不在。” 太子就笑道:“在不在,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老周头就叹气,“倒是一直想去,但满宝一直抽不出空来,连过年都要不能随意出京,我们这些人去那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一直拖着呢。” 恭王道:“到底没有养育之恩,若是有心,怎会连几日时间都挤不出来?” 明达不太赞同的看了恭王一眼,“三哥!” 恭王冷笑一声,还冷冷地瞥了一眼周满,态度明确不已。 满宝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她的确不够上心,不然只要挤时间,总能挤出来的。 太子微微皱眉,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人会因为不孝而受攻击,他略一思索,扫了一眼一旁的恭王后道:“商州离京城也不是很远,这样,等过完了端午,孤给你几日假,你趁机回去将这些事处理了吧。” 满宝心中有些忐忑,但又有些高兴,惊喜的道:“真的?” 太子笑着点头,“孤不至于在这些事上骗你。” 白二郎就悄悄拉了拉满宝和白善的后衣角。 白善将衣服扯回来,面不改色的跟着请假,“臣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还请殿下准我们请假几日,陪着她一起去。” 太子扫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答应了。 白善就低下头去微微翘起嘴角来,白二郎心中也很雀跃。 一听白善和白二郎和她一块儿去,满宝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吴公公很快进来,和太子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用膳了。 明达和长豫坐下,便叫了满宝一并坐下,太子干脆将老周头钱氏和刘老夫人婆媳二人也留了下来,正好,他有些事儿想问,“孤看你们这职田打理得不错,竟还有试验田,那田里种的禾苗和一般的禾苗有什么不同吗?” 老周头咽了咽口水,说到种地他是有许多的话说,但这会儿有点儿紧张,因此说不出话来。 他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正要回答,钱氏已经笑道:“就是种子不一样而已,孩子们从别处得了一捧种子回来,说是外地来的,想试试看能不能种出更好的稻子来,所以就专门辟了一块地出来种。” 她轻声道:“如今水稻才插下,还看不出好赖,不过种子都发芽了,显然没有坏种,都是一样的日子就插下,比其他的禾苗晚了十天,所以看着矮小些。” 太子微微颔首,和他们道:“农事乃民生大事,你们若能再种出新的稻种来,那将是国之功臣。” 之前麦种的功劳他们没怎么算上,但在周满在朝为官的情况下,朝廷显然不会糊弄过去。 满宝就冲她爹挤眉弄眼,她就说让大哥三哥他们种地不会有问题的吧? 长豫在太子动第一筷的时候就开始朝着蒸肉去了,虽然这会儿是夏天,天气热了,但她还是喜欢吃肉。 恭王一脸嫌弃的随便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后脸色微微正起来,不再理还在说闲话的太子,也认真吃起饭来。 在他要盛第三碗饭时,太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恭王身后的内侍,和恭王道:“三弟,你才瘦下来,还是少吃些的好,不然又该胖回去了,你应该不想再去大明宫爬山吧?” 恭王身子一僵。 一年半的时间,他瘦了有五十斤,整个人都变了,他自觉已经够瘦,但每次周满来看他,还是定义略胖,还要继续减。 天知道他最近已经不管怎么习武都减不下去了,反而胃口还越来越好。偏尚姑姑管着他殿中的饮食,他根本吃不了多少,也就偶尔从妻儿那里多吃些东西。 内侍不敢违抗,端着碗不敢去给恭王添饭了,只能低着头将碗又放到了桌子上。 恭王大怒,对着内侍一拍桌子便发起火来,“怎么,本王要吃一碗饭还不行了?” 内侍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子冷哼道:“三弟,大哥这也是为你好,毕竟痴肥寿命短。” 老周头看着心惊胆战,差点儿被嘴里的饭给噎住,他无措的看向满宝。 满宝便拿起公筷给恭王夹了一个肉饼,劝和道:“三殿下别吃饭了,尝尝我家的肉饼。” 第223页 又对太子道:“偶尔吃一两顿没什么的,等回了宫里再认真减就是了,到时候我去给王爷扎针。” 恭王气得丢下筷子起身便走。 满宝见他气呼呼的走了,便叹息一声对跪在地上的内侍道:“你起来吧,让王爷一人冷静冷静也好。” 明达看了一眼太子,对内侍道:“起来吧。” 内侍这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弯着腰退到一边。 太子成功把恭王气走,心里很是高兴,拿过一个肉饼便咬起来。 满宝和明达对视一眼,幽幽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白善也觉得这两位就不能凑在一起,真不知道帝后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太子和恭王一起出行。 不过,他们只要不在跟前,随便他们是打架也好,吵架也罢,都跟他们没有关系。 于是白善加快了吃饭速度,和满宝一样,只想赶紧把太子和恭王送走。 只是太子却吃得慢悠悠的,吃饱以后还坐着喝了一盏茶,这才起身离开。 恭王已经带着随从先行一步了,他气坏了,不想再看到太子。 太子也不介意,回身和明达长豫道:“孤将一队禁卫军给你们留着,不许玩得太晚,尽早回行宫。” 明达应下,目送太子走了以后便呼出了一口气,扭头和满宝不好意思的道:“吓坏你家里人了吧?” 满宝摇头,“没事儿,我爹心大,不一会儿就忘了,不过太子和恭王不会在路上打起来吧?” 明达也有些忧愁,但还是道:“应该不会,父皇特意让东宫的属官跟着一起,他们应该会劝诫太子哥哥的。” 第1886章 午睡 满宝才不管他们呢,拉了明达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去玩吧。” 长豫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蒸肉和肉饼,还喝道了一碗特别甜美的鸡汤,心满意足之下便有些犯困,她道:“我们先坐着休息会儿吧,等歇过困再去。” 满宝便带他们进庄子里休息。 这个庄子挺大的,一个一个的院落分开,满宝的房间和两个侄女的在一起,就在白善白二郎和庄先生选定的院子隔壁。 一路过去,去年冬天栽下的树枝都发芽了,而今年春天从府里,还有各家送的花草也都种了下去,正是夏花烂漫之时。 哪怕栽种的花草都是很常见的,并不稀罕,但一路走过去,看到这许多盛开的花心情也很好。 长豫看到好看的月季,还伸手掐了一朵给明达簪在头上,她道:“满宝,你家这庄子打理得还真不错,不过就是时日还早,等再长久一些,园子肯定更好看的。” 满宝点头。 长豫就忍不住和他们抱怨起来,“大明宫那边就差很多,都这么多年了,里面还有大半荒芜着,今年不知道还去不去大明宫避暑。” 明达就笑道:“国库没钱,父皇的内库也紧张,自然建不起来,我倒觉得现在也不错的,虽然才建起来一半,但主要的宫殿却都建好了,至于那些园子,暂时不打理也自有一股野趣。” 长豫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什么野趣呀,明明就跟荒郊野岭一样的。” 满宝道:“可我看去年你也玩得挺开心的。” 长豫甩着手中揪下来的草道:“第一次玩自然开心的,但要是年年都是这样的野趣,那还有什么趣味儿?而且去年有你们两个陪着,今年周满还能天天过去大明宫不成?” 满宝就叹息道:“这得取决于太后娘娘住哪儿了。” 提起太后的病情,明达笑容也淡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换季,太后这几日身体又不好了,萧院正和刘太医每日都轮流过去看诊,偶尔会让人去太医署里叫上刘医女跟着去扎针;多数时候则是周满跟着他们一起去。 明达便想了想后道:“皇祖母应该不会移宫了。” 虽然太极宫比较热,但太后现在的病情,移动更不妥,而且,太后肯定更想留在太极宫里。 明达道:“若是皇祖母不移宫,那父皇和母后今年应该不会去大明宫避暑了。” 长豫一听便知道她们今年也去不成了。 走到了满宝的院子,满宝便带他们进了她的房间休息。 她的房间和京城周宅的那间差不多大小,只是布置得没那边精致,毕竟是庄子,并不会长住。 屋里的屏风用的竹制的,上面没什么图案,一拉开却很显野趣,靠窗那里同样有一张木榻,而且还不小,看着比她的床还大一些,这是周大郎特地让匠人做大的。 因为他们总是喜欢坐在榻上读书,三人渐渐大了,总还窝在一个小小的木榻上读书像什么样子? 所以周大郎干脆让人做大的,反正房间够大,她又没有许多书和东西放这里,地方够放。 三人坐在了榻上,齐齐呼出一口气,就靠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一边还打一下瞌睡。 白善则和白二郎一起和家里人解释了一下太子和恭王的关系,安抚他们道:“没事儿,他们只要不在我们家里打起来就行。” 老周头就叹气道:“作孽呀,亲兄弟怎么闹成了这样?” 白善忍不住嘘了一声道:“周大伯,这话可不能说。” 老周头不解,“他们都做了,为什么不能说?” 白善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不能说他们亲兄弟相争的事儿,而是不能说‘作孽’二字。” 第224页 “为啥?” 白善一时说不出话来,外面还站着不少禁卫军和走着不少内侍宫女呢,这让他怎么说? 钱氏就横了老周头一眼道:“让你不要说,那你就不要说,非得问一声为什么做什么?” 老周头立时不说话了。 刘老夫人就笑道:“大家也忙了半日了,我看两位公主很好相处,就让孩子们自玩去吧,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了。” 老周头连连点头,和白善道:“厨房一直闷着火呢,你们要是想吃什么就让人和你们大嫂说,让她给你们做。” 老周头这才想起来,扭头和几个儿媳妇道:“外面的官军还没吃饭呢,快去厨房里做些吃的给他们,别怠慢了客人。” 刘老夫人本想说什么,但想想,他们现在对这些人客气些,对孩子们也好,毕竟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小钱氏应了下来,转身去做饭。 方氏、陆氏和邱氏连忙跟上。 刘老夫人就扭头刘嬷嬷道:“让家中的下人都去帮忙,这样速度快些,既然禁卫军们的午食要准备,那就把宫人们的午食也准备了。” 刘嬷嬷低头应了一声“是”,躬身退下。 本来,宫女们已经掏出了身上带的干粮想要简单对付一口,结果有下人来通知厨房已经在做他们的饭菜,稍等上几刻钟就可以吃了,大家便又把干粮收了起来。 可以吃热的,谁愿意吃冷的呀。 正巧,主子们吃饭早,这会儿也才午时呢。 长豫靠在枕头上睡了两刻钟,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睁开眼睛一看,就见满宝和明达靠在对面还睡得香呢。 长豫用脚碰了碰明达,明达翻了一个身继续睡,并没有醒来,满宝更是睡得呼呼的,她的手腕搭在明达的手臂上,可以看出她的手腕要胖一小节,肉乎乎、白嫩嫩的,长豫看着都想咬一口。 她就趴在榻上盯着她们看了许久,见她们还是没醒来的迹象,便有些躺不住了。 她坐起来往窗外看去,就见窗外不远处的树上停着几只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扑棱着翅膀就飞走了。 长豫忍不住探头去看,看着它们飞过围墙不见了,心中忍不住想,这样小的鸟儿,怕是肉都没有二两吧,满宝竟然说她小时候吃过。 第1887章 妥协 明达醒来时就看见她姐姐正目光炯炯的望着外面,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全是高兴。 明达偏头看了一眼满宝,伸手推了一下她,想将她推醒,结果满宝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继续呼呼大睡。 长豫扭头看过来,道:“别叫她了,外面这么多鸟叫声都没把她吵醒,肯定是醒不来了。” 明达便也不叫她了,和长豫一起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她从心底里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浑身轻松。 明明都是在墙内,明明这座小庄子远远比不上太极宫大,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明快活泼又轻松的。 明达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哪怕是盯着窗台下的一株小野草都很开心,“外面可真不一样。” 长豫点头,倒是难得的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期盼,“要是公主府也如此自在轻松,那离开皇宫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达道:“姐姐就是想太多了,又恋家,于我看来,出嫁没什么不好的,嫁人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自在?” 长豫笑道:“是你想出去玩儿了吧?” 明达笑了笑,不做声,只是道:“等姐姐嫁人了,你可要经常接我出宫去玩呀。” 这两年姐妹两个都很少出宫,也就恭王之前总是留京不藩时,他会常接她们出来玩。 从去年开始,她们要想出门,都是和周满找的借口了。 明达是从心里羡慕满宝的,长豫却一般,别看她喜欢跑马打马球,性格活泼开朗,她却是从没想过要离开京城,离开皇宫太远。 对于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她并没有多少期盼,只有惶恐和无措。 明达却正好相反,可能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她从小就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 皇帝去雍州她要跟着,皇帝去晋阳她也要跟着,去太原也吵着闹着要去,哪怕为此多病上几个月也不怕。 姐妹两个各怀心事的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发呆,满宝觉得有些热了,翻了一个身,将肚子上盖的小被子踢掉,摊开手脚继续呼呼大睡。 听到动静的明达和长豫回过头来看她,看了一会儿后对视一眼,又回身趴在窗台上不管了。 满宝这一觉睡得不错,她醒来时还习惯性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闭着眼睛用力的伸展身体,觉得全身轻松了才睁开眼睛爬起来。 她坐起来见明达和长豫都坐在窗台边回头看她,她便爬过去坐在俩人中间,也朝外面看了一眼,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长豫打趣道:“看你呀。” 明达笑问:“睡得好吗?” 满宝点头,坐在俩人中间,也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发呆,“天好像有些热了,太阳太大,本来还想带你们到沟里去捞鱼的,不过看这样子怕是不成了,水边很晒。” 她道:“我们还是进林子里吧,我带你们去摘野果子和野花。” 明达和长豫都没意见,高兴的应了下来。 不过她们还是懒洋洋的没动弹,好一会儿才下榻动作起来。 第225页 候在外面的宫女听到动静,这才鱼贯而入,端盆给三人洗脸净手。 平时这些事儿满宝都是自己做的,最多让下人端一下水,这会儿她动作一下都有宫女阻拦,好似她亲自动手就是害她们一样,满宝不敢多动弹了。 宫女将铜镜和梳妆盒打开给两位公主梳头,顺便把满宝也按在了前面。 长豫就和满宝聊天,“我刚见到了你大哥和五哥,怎么就是没见你四哥?” 满宝就知道她是赚钱的贼心不死,她道:“我四哥去草原了。” 长豫退而求其次,“那你二侄女呢?” 满宝笑,“也去草原了,这一次,我四哥带着我大侄子和二侄女一块儿去的。” 满宝想了想,记起她四哥也有贼心和贼胆,于是道:“他这次想买些珍珠回来,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留一些给你,你要是喜欢,和他买,我替他做主算你便宜些。” 长豫就道:“我的首饰都是人送的,我还没怎么出钱买过呢。” 满宝道:“你可以提前适应适应,等你出嫁了,首饰就不是宫里提供的了,到时候必定要买的。” 长豫:“……你就是想从我身上赚钱,然后还不帮着我赚钱。” 满宝便斜眼看过去,要不是顾着她头上还有人在梳头,她一定要摇头。 一旁的明达笑道:“姐姐,她这就是在给你机会呢。” 长豫唰的一下扭过头来,梳头的宫女不察,扯住了她的头发,吓得宫女连忙跪在了地上。 长豫挥手,不在意的让她起来,她扭头和满宝道:“果真?” 宫女松了一口气,起身继续给长豫梳头,只是小心了许多。 满宝道:“我四哥脾气犟,虽然我们都不答应他涉足珍珠这样大项的买卖,但他却是执意要做,我们不给他钱,他就和四嫂借,所以堵不如疏,我们就把他的钱给他拿去用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最后到底是我对,还是他对,须得他去做过后才知道。”满宝道:“我倒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但你们俩人皆有意,我总不能拦着他的机缘,不过最后是亏是盈,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满宝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做生意可以,但须知道,生意是有风险的,有盈有亏,要是亏了,你可别恼羞成怒。” 长豫见她终于松口,兴奋起来,连声道:“我是那种人吗?” 满宝瞥了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长豫嗔怪的回了她一眼,伸手拍了她一下。 明达提醒道:“姐姐,你现在还没出嫁呢。” “没事儿,大家就先交个朋友嘛。” 明达和满宝对视一眼,都抿嘴笑起来。 三人梳好了头发,满宝邀请她们一起出门。 都不用从正门出,直接走侧门出去,墙外有一座小木桥通到对面的山脚下。 这小木桥显然就是给庄子里的人便利的,因此连个栏杆也没有,就是几块木板搭在了上面。 长豫提着裙子走得摇摇晃晃,胆战心惊的,到了对面就拍着胸脯道:“这桥怎么不修好些?” 满宝道:“就我们家几个人走,修桥多费钱呀,能走过来就行了。” 长豫:“……你看着挺缺钱的人,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赚钱?” 第1888章 区别 满宝想也不想的回道:“我不缺钱。” 长豫一脸不相信的瞟她,“连座好木桥都修不起来,这还不缺钱?” 满宝道:“我这是节俭。” 她一脸认真的道:“勤俭节约是美德。” “什么美德?”提着篮子落后他们几步的白二郎和白善蹬蹬的从木桥上跑过来,随手将手中的篮子抽出一个来给他们,“你们怎么也不多等等我们?” 满宝接过,转身道:“早两刻钟就让人去叫你们了,你们一定是赖床了。”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有侍卫和内侍在前面给他们开路,但根本用不着。 莆村附近只有这一座山,一些大的木柴都是从这山里来的,所以经常有人上山来,山上有人走出来的路,所以并不难走。 但这个并不难走是对于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以及侍卫们而言的,于明达和长豫来说,路有些滑了。 没有铺的石头和台阶,和大明宫后的龙首原完全不一样,两边路上也有许多俩人没见过的野果子和野花。 满宝从一棵树上摘了一个裂开的野荆棘果给明达,教她怎么吃。 明达轻轻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就湿了,她忍不住嘶了一下,连着咽了两口口水,含着泪道:“好酸。” 满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和她道:“有好吃的,在另一面向阳的地方有刺泡,那个是甜的。” “咦,这里就有。”白二郎看见一棵树下缠着一丛刺,上面还点着几个红红的刺泡,便上前摘了下来,上前摊开手掌给明达,“诺,给你吃。” 明达看着他手掌里的刺泡一时没动,她看看刺泡,又去看看他。 满宝仔细的看了看,没在上面看到虫子,就对明达道:“可以吃。” 已经走到前头去的长豫听到,转身走了回来,也站到了满宝身侧,盯着白二郎掌心的刺泡,咽了一下口水问,“好吃吗?” 满宝点头,“甜的,清甜清甜的。” 第226页 长豫伸手就要拿,白二郎却一下合上了手掌。 长豫抬头去看他,白二郎道:“这是给明达公主的。” 长豫:“……本宫不能吃?” 白二郎拉起明达的手,将刺泡全都倒进她手里,和长豫道:“那你得问明达公主要。” 虽然她问明达要,明达肯定也会给她,但她就是不高兴,指着白二郎道:“我记得你小胖子,两年前我还救过你呢,你忘恩负义。” 白二郎跳脚道:“救我的是明达公主吧?而且我什么时候是胖子了?我现在胖吗?” 侍卫和宫人们齐齐回过头来看。 白善和满宝连忙拉架,当然是说自家人,“长豫公主也救过你的,一会儿你得给她摘些果子。” 明达也反应过来了,直接捡了一颗刺泡塞进她嘴里,然后道:“姐姐何必为难他,满宝不是说了山上有许多吗?” 长豫本来还有许多的话要说,但吃到了果子便不说话了,只是对着白二郎还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过她有很快扭回头来和明达道:“好吃的,你也吃。” 大家重归于好,继续往前去,上到半山腰他们便看到了几棵梨子树,周围没什么树木,因此阳光直接照射在它们身上,可以看到叶子中间掩映的小小梨子。 满宝拉着明达和长豫上前,指着山下道:“你们看,从这儿可以看到山下的村落和田野。” 明达举目往下看,发现果然如此,然后指着他们家的庄子笑道:“你们家这位置选得不算好,若有人窥探,可以从这里看到全貌。” 满宝点头道:“好在我家没什么机密,不过我四哥之前和我大哥商量了一下,想要在那儿栽一棵大梧桐树,或是建起一座观景楼来,那样就能挡住了。” 白善解释道:“我们当时选地方时并没有想这么多,还是今年四哥他们上山来找菌菇才发现的。” 白二郎道:“你们还摘不摘梨子了?” 他道:“要我说就不用管,我们又不常在这里住,这边两个院子都是我们住着的,平日做什么事也都是在屋子里,院子里除了走过路过和种些花草,吃点儿茶点外还能干什么?有人想看就让他们看。” 长豫已经站在了树底下,抬头看着树上的梨子问,“好吃吗?” 扭头听见他们还在讨论宅子的事儿,便顺着往下看了一眼,然后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把这座山圈成自家的,不许外人上山不就好了?” 这话一处,别说满宝三个,就是明达都怔了一下,“地岂是可以乱圈的?” “买呀,”长豫道:“就这么一座荒山能要多少钱?你派人去县衙问一问,你要是还节俭,这钱我替你出了。” 满宝道:“就算这山成了我家的,我也不能拦着人上山来砍柴找菌菇和野菜呀。” 长豫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不能?这不是你家的了吗?” 满宝道:“我家在七里村里也有许多山,但从没有说不许人上山。” 她道:“我们那里地少,很多口分田都是分的山,一座一座山,都不带量的,大致估摸一下就分人了,要是分了谁家的山就不许别人上山,那岂不是连进出的路都没有了?” 白善也道:“没有这样做人的,何况我们在莆村这里是外来人,本来就要与人搞好关系,入冬的时候大家都要在这山里砍柴,我们要是封了山,岂不是凭白添了矛盾?” 满宝连连点头。 长豫没想到她一句话能引出这么多话来,忍不住掐腰道:“我就想问我们还摘不摘梨子了……” “摘摘摘,”满宝撸了袖子上前,直接把树一抱就爬上去…… 长豫见她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惊得瞪大了眼睛,满宝看了看,挑了一个看起来应该已经熟了的梨子摘了朝长豫丢去,长豫一把接过,用手绢擦了擦就要吃。 宫人们大惊失色,纷纷冲上前拦住,表示这个梨子还是洗一洗吧。 满宝挑了好几个朝明达、白善他们怀里扔去,笑问:“你们在下面看得更清楚些,还有哪个是比较大的?” 第1889章 一起呀 白善将果全都交给白二郎,撸了袖子道:“我跟你一块儿摘。” 白二郎也想上树,于是全丢到了篮子里,找了另一棵树蹬蹬的往上爬,他摘果子从来都不止看熟了没有,直接是看着大和顺眼就摘下来。 于是他摘得比总是在比较的白善和满宝快多了,明达给他递了一个新的篮子。 白二郎自己都不太分得出来梨子熟了没有,更别说明达了,见白二郎摘得这么快,她还给他指道:“这边也有。” 白二郎将篮子挂在一根树枝上,钻到树叶里,看到了她指的那几个梨,伸手就给拽了下来,然后想扔回篮子时发现被树叶挡住了,他便往树下伸手,“给你。” 说罢朝明达扔去。 明达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伸手就接住,抱进了怀里还掉了一个,她捡起来放在了自己的篮子里,继续欢快的给他指点,“这边也有,这儿有两个特别大的……” 另一边,长豫也在不断的弯腰捡着梨,时不时还能接住满宝和白善扔下来的梨,偶尔也给他们指路,“这边也有,这有一个特别大的……” 三人在树上钻来钻去,就跟猴子似的,因为动作大,树上的叶子哗哗的往下落,侍卫和宫人们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还眼尖的看见树上掉下来好几个松动的小果子。 第227页 心里纷纷对这几棵野生的梨树表示了同情。 五人合作,将这三棵梨树折腾得不轻,然后摘满了四个篮子,白善和满宝跳下树看到白二郎一人就摘了两个篮子,忍不住捡着他和明达篮子里的果子问,“这能吃吗?” 白二郎理直气壮的道:“反正都是酸的,眼睛一闭一咬就吃了,有什么不能吃的?” 白善和满宝竟然觉得他说得对。 长豫拎着她的篮子上前,闻言一脸纠结的道:“酸的呀。” 明达高兴的道:“管它酸的甜的,反正刚才玩得开心就是了。” 长豫一想也是,便道:“那我们去摘那个甜的红果子吧,满宝,叫什么来着?” “刺泡,”满宝道:“我知道哪儿有很多,走。” 满宝带他们从另一边下山去,下到快山底的位置便看到一丛连在一起的刺钩,上面红红点点缀着许多的红果子。 满宝上前便看到一颗很大的,于是伸手摘了下来,看了看,确定没有虫子就递给长豫,长豫在宫女们阻拦不及时就放进了嘴里。 然后眼睛大亮,连连点头道:“是真的很甜呢。” 很甜倒不至于,但这样现摘着吃,还是从没吃过的野果子,便是只有三分甜都能叫她吃出八分甜来。 明达也小心避让着地上的石头和木块上前,看着眼前这么多红果子,一时不知该摘哪一颗。 白二郎已经伸手摘了好几颗,见她不懂下手,就指点她道:“这些看上去还完好的都能摘,摘的时候看手感,要是硬的,那一定是好的,要是软的,你就看看坏了没,不坏的话一定是甜的。” 这是他多年来积累的浅薄经验,虽不十分准,却也有六分准,所以他觉得还是很准的。 明达点头,在他的指点下摘起刺泡来,但摘多了就不知道放哪儿。 宫女很快拿了荷包上前给她装,明达接过,却不由扭头看向满宝他们。 就见白善随手从另一边摘了两片大叶子,给了满宝一张,自己拿了一张放果子。 她便扭头去看白二郎,就见他用手捧着,要是摘得多了就挑几颗又红又大的吃,吃得手上的红果子少了再继续摘。 明达:…… 长豫才不管这些呢,直接摘了转身就给宫女内侍们拿着,偶尔也往自己嘴里塞几颗,吃得是津津有味。 五人将这一片红果子都摘了一遍,只留下零星的一些没有摘。 特别是中间的,看着红艳艳的,他们却没有摘,倒不是不想,而是有些无能为力。 要走进去,势必会被刺勾到衣服,满宝道:“应该穿粗布衣裳来的,那样就不怕被勾了。” 他们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虽不算特别好,但也是细绵,也很贵的,不仅满宝,白善和白二郎都不舍得将衣服勾坏。 五人累了,直接找了一棵树下坐下,一边分享摘的刺泡一边看着山下的田野聊天。 威风吹来,吹散了不少热气,明达呼出一口气,又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之间都是舒坦,竟然一点儿气疾发作的感觉都没有。 要知道,出门时,她最怕的就是外面的那些不太看得见的灰尘和飞絮,呼吸深了,总觉得鼻子发痒,胸口发闷。 明达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手串,扭头对满宝微微一笑,问道:“为什么红果子叫刺泡?” 满宝挠了挠脑袋,“因为它藤上有刺,这红色的果子就像长在上面的泡泡?” 白善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说法倒也没有错,我听人说它还叫悬钩。” 说起别名,谁比满宝更熟悉? 她的百科馆里可是收录了所有有记录这东西的名称,她掰着手指头念道:“还叫覆盆、覆盆莓、树梅、树莓、野莓、木莓、乌藨子……” 白善扭过头去不理她了。 长豫听得目瞪口呆,“你哪儿知道这么多名字的?” 白二郎道:“不然你以为那些花草是白死的吗?她从小就喜欢挖草,还喜欢捉虫子,拿到手后就研究,是公是母都要掰着看一看,她知道的能不多吗?” 长豫听着打了一个抖,默默的离满宝远了一点儿。 满宝见了就坐过去,直接挨着她坐,伸出手道:“我这手不仅摸过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还摸过人呢。” “从外面的头呀、手呀、脚呀,还有里面的心肝脾肺肾,我全都摸过呢。” 长豫吓得将她一把推开,蹦起来离她远远的,“周满,你吓唬我。” 满宝哈哈大笑起来,乐道:“你现在才想起来怕,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呢,你,你,”长豫酝酿了一下没想出好的词儿,只能叫道:“你不许再说这些事,还有你,白诚,你再吓我,我把你踢下山去。” 第1890章 天赋 明达笑着去拉她,“姐姐别听他们瞎说,她摸过肝肾我信,但要说摸过心脏我却是不信的,我只听说过她开腹,没听说过她开胸的。” 长豫似乎被雷击了一下,欲哭无泪,“明达,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吓我?” 白善微微蹙眉,好奇的问道:“长豫公主,我听满宝说您也很喜欢吃羊杂汤的,都是心肝,为何独怕人的呢?” 长豫:…… 她吃的是羊杂,不是人杂! 为什么不能怕? 第228页 几人吓唬了一下长豫,然后便提起篮子下山去。 家里的下人从井里打了干净的水来给他们清洗果和手。 长豫和明达破天荒的没有回屋去,而是和满宝他们一起坐在井口边不远处,伸手去招才打上来的井水。 水凉得让长豫一下就把手给伸到了里面去,直接把袖子给湿了,她高兴的将水招起来到处乱洒,高兴的道:“好凉快呀。” 满宝连连点头,没拦着长豫,却不让明达玩水,“你体弱,不要玩冷水。” 宫人们悄悄松了一口气,正想去厨房打水,方氏已经将旁边木桶里晒的水提了上来,从里面舀出两勺水在盆里给明达,笑道:“这水晒了许久,正好可以用。” 明达伸手去摸了摸,发现果然是温热的,她好奇不已,“水还能晒?” “当然可以了,”满宝道:“夏日的时候,要是不想太费柴火,就用晒的水洗澡。” 明达和长豫都是第一次听说,新奇得不行。 等把所有的果子都洗了,长豫就盯着白善和白二郎看,命令道:“你们先吃。” 白善:“……” 他看了满宝一眼,挑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咬了一口,眼睛微亮,微微点头的和众人道:“这个不错,是甜的,上次我们吃可能是不太熟,所以才酸。” 说完,他津津有味的将整个果子都吃了。 长豫一听,立即选了一个特别大的一口咬下,才嚼了一下眼睛就忍不住瞪大,含在嘴里的东西吐也不是,咽下也不好,酸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白善慢条斯理的吃完手中的果子,还洗了洗手,蹙眉看向长豫,忧心的问:“酸的吗?难道是因为不是一棵树上结的果子?” 果子都混在一起了,谁知道是不是一棵树上的? 长豫没发觉白善的恶作剧,捂着嘴巴去吐了,真的是太酸了。 她一走,满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伸手拍白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白二郎默默的将刚才拿的梨子放了回去,收回爪子,他就说嘛,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等长豫回来,大家就看着篮子里的梨子发呆,“摘了这么多,就当个趣儿?也太浪费了。” 吃的这种事自然是问大嫂了。 满宝起身道:“我去问我大嫂。” 小钱氏看了一下他们摘回来的梨,笑道:“不然就酿梨子酒吧。” 她笑道:“用糖和酵母,我给你们做几坛梨子酒,是甜的,应该比李子酒还好喝的。” 长豫好奇的问,“果子还能做酒?我只听说过花可以做酒的。” 小钱氏道:“花酒我倒不会做,那个容姨会,我只会梨子酿酒,还是满宝找的方子呢。” 她以前是不会的,不过是几个孩子现在要应酬了,出门在外,还有在家宴客都要喝一些酒,他们又不喜欢喝。 因为他们喝过的葡萄酒甜丝丝的,所以满宝才想着用其他的果子酿酒,毕竟他们家里种的葡萄似乎还没结果呢。 满宝在百科馆里找了找,最后找了一个李子酒和苹果酒的方子给小钱氏。 小钱氏试着做了做,发现还行,她觉得果子做酒都是大同小异,主要是费钱。 因为其中用到的糖好贵。 也就只有富贵人家会酿这样的酒了,他们这样的人家酿出来也都是给满宝他们喝的。 相比之下,还是用粮食酿的酒更合老周头的味儿,虽然这酒也贵,但粮食总比果子和糖便宜太多了。 一听说酿酒,明达还罢,长豫却很喜欢喝,连忙问,“这样酸的梨子也能酿酒吗?酿出来是酸的还是甜的?” 小钱氏老实的道:“酸甜的吧。” 她道:“酸甜的比较好喝,太甜的那得多加糖,甜味太浓了会腻,也不好。” 满宝当即道:“听大嫂的。” 她对长豫道:“吃的事情上听我大嫂的绝对错不了。” 正想开口多加糖的长豫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听满宝的,于是点头道:“好吧,那就吃酸甜的。” 小钱氏就找出坛子来现给他们做。 她经常腌制东西,家里别的可能缺,但坛子是绝对不缺的。 她看了一下那四篮子梨,最后找来了五个干净的坛子,将梨又洗了一遍后便开始削梨。 方氏等人连忙来帮忙,满宝也撸了袖子也动手,却被小钱氏一手拍在手背上道:“动刀呢,你别胡来,你这手可尊贵得很,先去一旁玩,很快就好了。” 别看梨子多,但他们人也多,动作还是挺快的。 削了梨就切块,将里面的核去掉,切成一块块的放进坛子里。 周立学翻出了家里所有的糖,抱了来给他娘。 小钱氏估摸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便点头。 老周头远远的看了一眼,便和钱氏道:“那么大一坛糖,只能做那么点儿酒,简直是作孽。” 钱氏横了他一眼道:“你闭嘴吧,那糖还是亲家母带来的呢。” 因为满宝他们喜欢吃点心,所以刘老夫人便是来庄子也让人带了不少的糖,就是专门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 小钱氏没有将坛子码满,而是留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给它发酵,她将糖和果肉一层铺一层的码进去,满宝蹲在一旁看,见她也不称,完全是凭感觉往里放糖,最多是放梨子的时候会闻一闻。 第229页 长豫很好奇,“为什么要闻梨子?” 满宝道:“看看酸不酸。” 她道:“我大嫂超厉害的,闻着味儿就知道梨子酸不酸,大概有多酸了。” 长豫咋舌,“这么厉害?” 满宝点头。 小钱氏听了好笑,道:“没有这么厉害,就是估摸出个大概,有个感觉而已。” 满宝继续和长豫道:“感觉二字就是天赋了。” 长豫看看小钱氏,又看看坛子里的果肉,深以为然的点头。 第1891章 切磋 小钱氏将坛子封好,“照这样的天气,封个十天左右就差不多能吃了,要是天热,可以少封两天。” 想起她以前封的李子酒会有残渣,便道:“公主们要是紧着喝,那喝的时候可以过一遍布筛,要是不够甜,再调配些糖就是了;要是不急着喝,回去封在凉快的地窖里可以存很久,等想要喝的时候取出来,不要摇动,打开后,残渣应该会沉在下面,只取上面的清酒来喝。” 只是听着,长豫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她指使宫女来抱酒,宫女便请示要抱多少。 长豫看看满宝三人,又看了看地上的五个坛子,忍痛道:“抱两个好了,一人一坛。” 满宝三个也不推辞,直接就一人抱了一坛要拿回房间里放。 小钱氏连忙拦住他们,笑道:“不用放房里,既然是留家里的,那就放在厨房好了。” 放在厨房里,温度更高些,酒发酵得会更快。 长豫就迟疑起来,“我们这两坛也要放在厨房里?” 小钱氏便迟疑起来,“放在哪儿都可以的,只是我想着厨房总是烧火,发酵会快点儿。” 长豫当即道:“那我们的也放厨房。” 她回头对抱着酒的宫女们道:“记得,拿到行宫后放厨房里,我们回宫的时候别忘了带。” 宫女们应下。 拿了酒,明达便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有些怅然的道:“我们得去行宫了,不然太晚了到,太子哥哥会担心的。” 满宝便把他们送出去,还问,“明天要不要我去行宫找你们玩呀?” 明达笑道:“你们要是有空来自然是好的,不过我估摸着你们也不用去行宫,直接去白云观就好,我和太子哥哥说一声,让守卫们放你们上山。” 白云观在距离他们行宫不远的地方,在同一片山区里,不过他们这儿离白云观还要更近一些。 满宝他们都没去过白云观,三人商量了一下便点头应约,五人商量好明天在白云观见面。 将俩人送上马车,目送禁卫军们护送她们启程,满宝便摇了摇手,都不等他们走远便转身回去了。 明天就能见着了,他们一点儿也不留恋。 白云观可比玄都观大多了,在崇山峻岭之上,不过马可以沿着山路到半山腰,山门就设在半山腰处,从那里进去,绵延上山,一路上都有白云观的大殿和侧殿。 而上到山顶,向北遥望的那一座比它还要高的山峰上就是雍州行宫。 只不过,皇室只是把那一座山给圈了下来,并没有将宫殿修建到山顶,现在的雍州行宫还是前朝末帝修建的。 虽然是前朝末帝修建的,但宫殿却还保存得不错,保养得也很不错,山中不仅有温汤,另一边还有冷泉,不管是避暑还是过冬,都是上好的选择。 可惜,皇帝很少能到雍州行宫来,倒是底下的皇子公主们时不时的过来住一段时间避暑。 皇帝太忙了,他要出京避暑,那整个行台都要搬到这里来,虽然这里距离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依旧无端的增加了许多行政成本,所以自他登基后,他来雍州行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倒是太子和恭王常来,熟得就跟京城的皇宫一样,一到地方就各自散开,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但第二天满宝在白云观里看到恭王时便发觉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似乎伤到了腰, 作为太医,尤其恭王还是她的病患,满宝忍不住多关注了些。 明达看到了,就叹息一声道:“我们昨天回到行宫时才知道,太子哥哥拉着三哥要切磋,三哥推却不过,最后被拉到演武场里摔跤,三哥摔得不轻。” 满宝:“……东宫的属官没拦住?” “东宫的属官才到行宫就下去安排住宿事宜了,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等收到消息赶到时,前后不到一刻钟,太子哥哥就和三哥切磋了八场了。” 满宝:“……太丢人了,恭王殿下这一年来白习武了。” 一刻钟就输了八场,这是相当于太子殿下一招一扔啊。 到底是自己的亲哥,明达还是心疼他的,于是道:“一会儿你帮他看看吧。” 满宝并没有拒绝,今天不看,回到宫里她还是得看,还不如早治早了。 满宝问:“既然受伤了,他怎么还来?” “我们来雍州就是要给皇祖母祈福的,自然要来的。” 不然,京里要是知道恭王没上白云观祈福,不仅恭王,就是同行的太子、明达和长豫也都会被问罪,到时候一个只思玩乐,毫无仁孝之心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而其中,必定以恭王的罪名最大,其次就是拉着恭王要切磋,以及为他们这一行人之首的太子了。 第230页 满宝没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么多,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我一会儿就去给恭王看伤。” 太子已经和观主见过,捐了香油钱,由他们为太后祈福。 祈福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念经,免费为雍州城附近的百姓做法事,免费发放福米,消暑药,以及福袋…… 太子代表皇帝给出去一大笔钱,并勉励了一番白云观为天下安定所作出的贡献,然后就念经去了,他会念经到中午,吃过午饭就会下山回行宫那边狩猎。 至于明达几人,自然是集体活动之后各自行动了。 明达和长豫商量了一下后道:“你们想不想去行宫看一看?我们可以去冷泉那里玩,那里现在可凉爽了,明天我们再去雍州城里玩一玩,今晚你们就留宿在行宫吧。” 满宝便和白善白二郎商量了一下,然后应了下来,让大吉挑出一个护卫来先回家去报信。 至于恭王,他咬牙切齿的道:“本王要在白云观里为皇祖母祈福。” 太子觉得他是在作秀,因此冷哼了一声,但也没有拦着人。 满宝在白云观后面的客房里给恭王看伤,这种皮肉伤把脉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所以满宝让他把衣裳脱了看。 恭王本来已经解开衣带了,扭头看到满宝长得都快他耳朵了,一时就动不了手了。 这人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怎么了?” 第1892章 辣手摧胖子 恭王便慢悠悠的伸开手臂让内侍来宽衣解带,看着周满道:“周太医,男女有别,你现今这么大了,再看本王的身子,是想要嫁给本王吗?” 满宝瞥了他一眼,没在他眼中看到淫邪,只看到针锋相对,便毫不客气的道:“我看的男人那可多了,我能都娶了吗?而且这关年纪什么事儿?我年纪大了,难道就不记得小时候看过的男人了吗?我记性好得很,就是过了一年,给陛下扎针时看到的龙体也都还记着呢,我是不是也要对陛下负责?” 内侍听得冷汗淋淋,吓得手都抖起来了。 满宝道:“照殿下这么说,我回头去找找魏大人,老唐大人,李尚书他们,我全给他们看看身子,扎扎针什么的,你猜猜,我要不要对他们也负责?” 周满虽未明说,但恭王还是听懂了她的暗喻,内侍自然也听懂了,所以才更抖。 恭王手指发抖的指着周满,“你,你,你不要脸。” 满宝便啪的一下合上了自己的药箱,扭头和一旁低头候着的内侍道:“我只想到公主们体弱,有可能会生病,所以带了常用的药,却没带药酒,白云观里应该有药酒,你去和师父们要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来。” 内侍倒没怀疑周满的说辞,只是看了恭王一眼,得了恭王的点头后才出去。 而另一个内侍已经给恭王脱了衣裳,满宝看到他前胸后背,包括手臂上全是青紫,一块一块的,尤其是后背,侧后腰那里都紫得淤血了,一看就是摔得不轻。 满宝便扬了扬下巴道:“把裤子也脱了,躺下。” 内侍:…… 若是往常,他一定不会想歪,可周太医才说了那些话…… 恭王也忍不住脸一黑,但还是把长裤给脱了,只穿了一条纨裤躺在了榻上。 另一个内侍很快就拿了一瓶药酒回来,他道:“观主说,这是白云观里最好的药酒了。” 满宝接过,打开闻了一下,还倒出来在手心里辨了辨,觉得没问题,就问科科,“没问题吧?” 科科扫描过成分,将其报告单给她看。 满宝意识扫了一眼,放心了,搓了搓手上前,将正要退下的两个内侍留下,“一会儿需要端茶送水什么的,也好吩咐,而且恭王才担心我对他图谋不轨呢,你们留下比较好。” 恭王咬牙切齿的道:“你能对本王图谋不轨?” 满宝就伸手去按他的腰,问道:“难道是恭王想对臣图谋不轨?” 恭王疼的叫了一声。 满宝将他的伤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太子下手果然很知轻重,都是挫伤,完全没伤到骨头。 于是满宝放心的将药酒倒在手心化开,她慢悠悠的和恭王道:“殿下,您身上的伤您看不到,但您的内侍应该看得到,这是淤血了,需要化开,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化开,用这白云观里最好的药酒。” 哼,白云观的药酒再好,那能有太医院的好吗? 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白云观里的道长们五大三粗,不拘小节,泡的药酒自然也是烈得很。 烈酒起效快嘛,感觉自然也特别刺激。 不像宫里泡的是给细皮嫩肉的皇亲国戚们用的,不仅效果好,后劲也绵柔…… 满宝一手按下,就按照一定的手法慢慢的一按一推起来,恭王忍不住“嗷”的一声惊叫出声,声音之大吓得内侍们一个激灵,纷纷抬头看过来…… 满宝却手都不带抖一下,继续往下按和推。 恭王鬼哭狼嚎起来,叫道:“周满你公报私仇!” 满宝道:“殿下,我这是为您的身体好,这伤得推开……” 手不带停顿的继续往下。 恭王眼泪飙出,就要爬起来,叫道:“本王不推了,本王不推了,你快停手。” 满宝手在他的后背一按,直接把人按爬下,继续,“那不行,不推开,明天和后天,您连路都要走不了了,您还怎么回京?” 第231页 “嗷——” “殿下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周满,本王砍了你!” “殿下,你以贤仁著名,怎么能因为我给您看病就砍我呢……” “嗷——停手,停手,我不上药了,我不上药了……” “殿下,您不能讳疾忌医啊。” “啊啊啊——” 正拿了马鞭打算下山的太子听到这叫声差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他回头看向后院,蹙眉问:“这是老三的叫声?” 吴公公显然也吓了一跳,连忙道:“似乎是。” 太子转身便快步往白云观的客院去,沉声道:“问一问禁卫军,之前山上可清干净了吗?” 等他赶到客院时,就见明达长豫和白善白诚一起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上喝茶,只是时不时的扭头看着一旁的客房,脸上有些担忧。 太子就顿了顿,恰好屋里又传出“嗷”的一声大叫,他忍不住也看了一眼客房,然后才提着马鞭进去,“老三怪叫什么?“ 四人起身和太子行礼,长豫白善和白诚不敢说,明达却没什么顾忌,她皱着眉头不太赞同的看着太子道:“太子哥哥,你对三哥下手太狠了,满宝正在给三哥上药呢。” 知道自己轻重的太子立刻否认,“不可能,孤连他骨头都没伤到,重什么?” “那三哥怎么会叫成这样?” 太子沉着脸道:“孤怎么知道?” 他不愿意背这个锅,转身便往客房去,都不等人通禀,直接推开门,一眼看见榻上躺着的白花花的人,便回身将门给踢上了,没叫门外的明达和长豫看见。 屋里伺候的内侍连忙跪下行礼,太子挥了挥手,上前去看哭得满脸是泪的恭王。 满宝站在榻边,手上都是药酒,听到开门和关门声便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和内侍们一起行礼,太子一挥手她就站起来继续干了。 哭得认真的恭王没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也没发现有人进屋了,他就觉得疼,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满宝一边按,一边听着恭王的嚎哭声和太子解释,“您别看我又推又按的,其实我用的力气不大。” 太子看着恭王后背上那青青紫紫的一片皱眉,“这是孤打出来的?” 满宝肯定的点头。 太子眉头更紧了,然后怪恭王,“你也太不中用了,不就是摔几下吗,孤还没用力呢。” 第1893章 骂 恭王这才看到太子,他不意太子看见他这模样,双手一撑就要起来,结果手才一撑,就感觉到双臂酸疼无力,竟是撑不起来。 太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要用马鞭戳他,想起这不是下人,而是弟弟,便该用手去戳,见他身上的肉软绵绵的,便一脸嫌弃,“不是说跟着武师傅习武吗,怎么身上竟一点力气也没有?才摔几下就成这样了?” 恭王咬紧了牙关不肯再痛叫,满宝一边按一边道:“太子殿下,三殿下现在已经很好了,不过三殿下,您还可以更好一点儿,回去以后再接再厉呀。” 太子瞥了周满一眼,“你好好说话。” 恭王痛得额头上全是汗,忍不住闷哼出声,就是不叫了,所以就算猜到周满说的话不会好听也没有力气说话阻拦。 满宝道:“书上说了,对于逆境之中的人我们要鼓励,恭王进度是比别人慢一点儿,但一年多的时间能减下五十斤已经很不错了。” 她比划道:“要知道,一开始三殿下可是走路都会喘的,低头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满宝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要是一年半以前,便是太子殿下在神勇,怕是也摔不动三殿下吧?” 明明是打击太子的话,但太子竟然没感觉到冒犯,反倒是躺着的恭王从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话来,“周!满!” 满宝继续给他揉搓,不,是推拿…… 恭王一时没闭紧嘴巴,惨叫出声。 太子都吓了一跳,然后低头看着恭王,看着他只是一个人就躺满了整个木榻,明明都练了一年,胳膊腿还是白嫩嫩的没多少劲儿,因为痛,他哭得眼泪鼻涕都快要混在一起了。 太子沉思,前面五年中,他就是被这么一个东西弄得狼狈不堪的? 太子眉头紧紧皱起来,目光冰冷的盯着恭王,父皇总是骂他不知好歹,烂泥扶不上墙,只会怪老三,说他从没想过让老三代替他的位置,而老三也从没想过与他争皇位…… 当然,事实证明,他爹说的话只对了半句,他是没想过让老三代替他,但老三却是一定想过和他争皇位,还下手干了呢。 那前面那一句里,是不是也对了半句? 他烂泥扶不上墙? 以前他不管怎么努力都生不出孩子来,他觉得朝臣怎么都看他不顺眼,而他一生了孩子,那些为难和诘难似乎一下就变了,虽然他每天还是能收到不少弹劾。 但弹劾的内容,还有折子上的遣词造句却是大变样。 太子想到了什么,一下绷紧了脸,盯着还在哭嚎的恭王,有些烦躁的骂了一句,“废物!” 恭王大怒,骂回去,“你也只会逞匹夫之勇!” 太子冷笑,“孤上马能领兵,下马能打你,我大晋的江山是打出来的,你说这是匹夫之勇,是在说父皇吗?” 恭王道:“父皇都说了,现在国泰民安,需要的是文治,你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为君者难道还需要御驾亲征吗?朝中的武将又不是吃干饭的。” 第232页 太子道:“父皇前几年才说要御驾亲征。” 恭王:…… 太子目光越发冷寒,扭头和周满道:“这药酒太冲,孤让人去行宫另外给你娶一瓶来。” 然后又对着恭王说了一句:“蠢货!” 恭王怒不可遏,太子却已经摔门走了,他的怒火便一下冲着满宝和屋里的内侍去了,周满再压不住他,他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还光着身子和浑身酸疼,跳下木榻,伸脚便踹翻了屋中的桌子…… 桌子是翻了,但他也躺下了,顺便还抱着小腿惨嚎。 两个内侍吓得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满宝看着坐倒在地上的恭王,脑海里只有一道声音:完了—— 满宝连忙要去扶恭王,两个内侍也从地上爬过来要扶,结果出离了愤怒的恭王挥手将他们都推开,眼睛发红的大吼道:“滚开,本王用你们假惺惺的,我,我要砍了你们,我要都砍了你们。” 屋外的明达等人察觉不对,连忙奔来,伸手就要开门,被听到动静的满宝上前按住门,她道:“不要紧,你们在外面等一等,恭王殿下就是心情不太好。” 门外的明达便一顿,有些迟疑。 白善皱了皱眉,劝俩人,“那我们就在院子里再等一等吧,药酒刺激,一按一推肯定更疼,就是五大三粗的武人有时候都忍不住痛,更别说恭王了。” 明达皱眉,直觉不对,先前三哥也叫得厉害,可没这样大的动静,主要是太子哥哥刚气冲冲的走了,怎么三哥也气起来了? 白善当然也知道不对,但满宝既然不愿意让他们进去,那就说明他们进去了,情况只会更坏,所以他自然要帮她拦住人。 明达最后还是被说服了,拉着担忧好奇的长豫回到院子里继续坐着等。 白二郎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说,但当着她们的面他也不好和白善说悄悄话,只能用力的憋着。 按住门的满宝静静地等着坐在地上的恭王砸完手边的东西,两个内侍已经吓得跪趴在地上,满宝上前,站在恭王身侧,心里其实是有很多不解的,但她依旧一脸平淡深沉的道:“王爷,您气什么呢?太子殿下那句又不是只骂您。” 恭王眼睛通红,恨恨的看向周满,“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也是在骂他自己呀。” 虽然满宝不理解太子为什么要骂他自己,但以她半挂子心理医生的水平来看,刚才太子之所以那么愤怒,表现那么异常的骂一句蠢货,那是一词双用,不仅是在骂恭王,也是在骂自己。 恭王一脸不相信的瞪着周满。 满宝肯定的点头,“您都这么惨了,还躺在榻上动不了,太子殿下就是骂您也不至于把自己给气得脸色发青,最后还转身就走吧?” 恭王略微冷静了一些。 满宝道:“很显然,太子殿下也是在骂自己,就是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缘由给气成了那样。” 恭王就疑惑的道:“难道他终于认识到自己是个蠢货了?” 满宝:……太子蠢不蠢她不太确定,但恭王一定不比太子聪明就是了。 一旁跪着的两个内侍瑟瑟发抖,头死死地埋着,不敢抬起一丝来。 满宝幽幽地问道:“三殿下,您要不要看一下腿?” 恭王这才觉得小腿很痛,痛得他仰倒在地…… 第1894章 忧伤 等满宝从屋里出来时,恭王已经穿好了衣服躺在了榻上,整个人就跟才被水里捞起来一样。 明达和长豫立即上前关心的问,“我三哥怎么样了?” 满宝一脸的伤心,深深的后悔道:“恭王殿下他……他小腿骨折了。” “啊?”明达小脸怒气升起,生气的道:“太子哥哥太过分了。” 满宝却更伤心的摇头道:“不是和殿下切磋骨折的,是恭王殿下他踹桌子的时候折的。” 明达和长豫:…… 明达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早三哥还跟着他们一起从山门处走上来呢。 伤筋动骨在这时候可是大伤,明达很是忧虑,“那怎么办,三哥以后会不会瘸?” 满宝道:“我给摸了一下,骨头没错位,折得也不是很厉害,接下来的两个月他只要不乱动,不会瘸的。肯定能恢复成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为了以防万一,满宝还付了积分让科科仔细的扫描过呢,他断开的那节骨头没有错位,而且还黏连了一部分,不过再多动一动,那骨头肯定会断开错位的。 满宝认真的看着明达和长豫道:“一会儿你们安慰安慰恭王殿下,让他一定要注意,不然真的会瘸腿的。” 明达脸色微微发白的点头。 俩人立即进去看恭王,满宝则吩咐宫人去找些木板来,她要给恭王固定腿,等把人抬回行宫她再动手治疗。 她手上的药不够。 等人都走了,白善这才看了眼在屋里和恭王说话的两位公主,压低了声音问满宝,“恭王何至于失态如此?” 满宝很忐忑的揪着手小声道:“我和太子一起气的,我也没想到平时看着奸诈容忍的恭王会一下炸了。” 炸了就炸了,竟然还受伤了。 气一气,最多伤肝伤气,那东西在身体里,除了太医谁看得出来? 可伤在身上就不一样了,满宝道:“我已经可以想见,回到京城后我会受多重的罚了。” 第233页 白善也忧虑起来,恭王的腿早不断晚不断,偏在满宝给他治伤时断,甭管她有错没错,失职之罪是逃不掉了。 白善便悄悄看了一眼屋内,压低了声音道:“趁着罪责还没有更深,你先缓一缓恭王的怒气,至少让他回京时不要告你的黑状。” 满宝一脸忧伤的道:“这可怎么缓呢,我们一直势如水火,刚才气的人,现在去讨好,你觉得可能缓和吗?” 白善蹙眉想了想,然后摇头,“不可能。” 满宝眼泪都要漫上来了,这还是她当太医以来第一次如此大的失误呢,果然莫老师说得对,作为大夫,要和病患搞好关系,如果实在搞不好,那就不偏不倚,只做该做的事儿。 她之所以有今日之祸,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做了偏倚之事。 白善见她这样,便叹气道:“先给他治伤吧,接下来两天别惹他生气了,我一会儿去找禁卫军,让他们给恭王准备马车。” 既然和解已经不可能,那就只能尽量减少恭王接下来可能累积起来的怒气了。 好在他们还有两天的时间,两天之后,他的怒气应该也消一些了吧? 一旁的白二郎挠挠脑袋,问道:“刚才太子和恭王吵什么,怎么吵成了那样?” 白善也看向满宝。 满宝就叹息了一下,小声将刚才里面的事儿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道:“我看太子殿下怒气冲冲,最后那句与其是在骂恭王,倒更像是在骂自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白善便若有所思起来,他安抚满宝道:“你先去给恭王治病吧,我去安排车架。” 满宝忧伤的点头,见白二郎跟着白善一块儿去了,便深深地叹息一声,转身回屋面对恭王。 恭王已经和缓了脸色,对两个妹妹道:“并没有大碍,难得出宫一趟,你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去。” 长豫从小没少被恭王关照,闻言眼泪就下来了,拉着恭王的手道:“三哥,我们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恭王可不想让她们陪,她们在身边他还得强忍着疼痛应付,她们不在,他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哪有那么多顾忌? 因此他用力反对,便对红着眼眶的明达道:“你身子不好,这次出宫本就是要给你散心的,我这不是什么大伤,还是去玩吧。” 说罢,他掀起眼眸看了一眼周满,切齿道:“何况,这不是还有周太医在吗?” 明达和长豫一起回头看满宝。 满宝正在心里思考怎么给恭王治伤,见三人一起看着她,便点了点头道:“你们去玩吧,恭王这里有我呢。” 明达迟疑了一下才起身。 满宝便和她们一起出去,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两个内侍道:“我正好要准备些东西,你们出来,我吩咐你们去拿。” 两个内侍都没敢抬头看恭王,直接就跟着满宝出去了。 满宝特特将明达拉到一旁道:“你那缺不缺人,要不要把这两个内侍带走?” 明达便看过去,这是三哥被禁足后宫里另外给他调派的小太监,她很少看到他们,应该是平时只在外面跑跑腿,递些东西的。 虽然她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儿,但以这动静和满宝连门都不让他们进去的样子,应该是三哥很不好的状态让他们看去了。 若是太子哥哥,她倒不怎么担心,就算他们看见了太子哥哥的丑态,最多也是被调到别的宫殿去,可三哥…… 他们恐怕会被找借口处理掉。 明达素来细心和贴心,对上满宝眼中的祈求,她便叹息一声后点头,“三哥受伤了,身边需要几个贴心一些的人,我从我身边调两个人过来吧,这俩人就去我那儿听吩咐。” 满宝松了一口气,拉着明达的手道:“多谢你了。” 明达笑道:“何至于此。” 她想到了什么,笑容微顿,拉着满宝的手:“等回到宫里,我和你一起去见父皇吧。”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算了,你要是去了,陛下说不得会更生气的。” 第1895章 一口之力 明达便忧虑道:“那父皇要是罚你怎么办?” 满宝虽然也忧虑,面上却笑道:“没事儿,只要恭王安康,罚也不会很重的。” 明达就认真的看了看满宝,半响后点头。她扭头看向不远处候着的两个内侍,见他们满头满脸都是汗,整个人惶恐得不行,便招手道:“你们以后就跟着我了,我会让另外的人来伺候三哥的。” 内侍们一愣,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明达磕头,劫后余生般的应了一声“是”。 俩人抬头悄悄的看了一眼周满,然后低着头对视了一眼,头低得更低了。 明达将俩人带走,不一会儿就将自己身边两个比较得用的内侍拨了过来给恭王。 满宝正拿了木板给恭王固定小腿,因为绳子帮得紧,他有些痛,所以没发现身边的内侍换了。 等他发现时,他已经从白云观里回到行宫,内侍们要帮他换洗衣服,他这才发现人换了。 换了不少,换来的两个还是自家亲妹妹身边比较得用的两个内侍。 恭王用他已经断了的腿想都知道是周满干的。 他本来才消了一些的怒气登时腾的一下冒了起来,挥手就将手边的杯杯盏盏全砸了。 两个内侍连忙跪下请罪,不过脸上并没有多少惶恐。 第234页 他们是明达公主的人,只是暂时到恭王身边来伺候的,过后还要回去的。 恭王便是再怒也不会惩罚他们的,果然,恭王砸了东西后就怒气冲冲的大喊道:“周满!” 满宝才给他的断腿上药上好夹板,此时正坐在偏房里和来看她的白善用饭呢,听到恭王的大吼声,便抬头和白善对视了一眼,然后放下碗筷过去。 两个内侍已经起身收拾碎掉的杯盏了,满宝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痛,听说这一套杯盏就要二十两左右呢,是上好的瓷器。 恭王胸膛起伏,指着周满骂道:“周满,你是何意,凭什么把本王的人调走?你不过一小小太医,竟敢插手到皇子身边来,谁给你的胆气,东宫吗?” 他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周满,冷笑道:“要我说,父皇就不该将你留在太医院呢,满朝文武谁不知你是太子的人,父皇竟放心的让你在后宫行走……” 站在门外等候的白善皱紧了眉头,不由看了院子一眼。 或许是知道恭王今天心情不会太好,所以行宫里的宫人能躲着这边走便躲着这边。 但再怎么样,这也是人多眼杂的行宫,恭王的这些话传出去他会怎么样白善不管,但周满一定不会落得好。 这么一想,白善有些站不住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跨步进去,疾步转入内室看满宝。 满宝都已经打定主意这两天他骂任他骂,不然他又一个激动摔断腿怎么办? 见白善进来,她便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恭王也眼睛冒火的看向白善,相比于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的周满,他和白善见过的次数不多,但他知道,他们俩是一伙儿的! 他正要怒斥,白善已经低声道:“殿下不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那样骂您和自己吗?” 恭王的怒火便一顿,疑惑的看向白善。 白善却没作答,而是上前几步站在了他的床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殿下觉得自己还有争位的机会吗?” 恭王脸色一滞,瞪着眼看白善。 白善便轻笑一声道:“殿下,您没有机会了不是吗?就算最后不是太子,也绝对不可能是您。” 那一瞬间,恭王心头冒起许多想法,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如果说一年前他还在挣扎,但在半年前太子妃生产后他就知道他再没可能了。 白善的声音几不可闻,“殿下,虽说皇家无亲情,太子是与您有仇,但他与您一母同胞,您可以看一看当今,其他王爷若起反意的后果,益州王何以可以保存一儿一女?不就是因为他与陛下是一母同胞吗?” 恭王才冒起来的想法就被一桶冰水给浇灭了。 他爹登基以后也有几个叔叔看不惯,借着先太子的名号造反,最后被抓到无一不被砍了,包括家小一起。 他们和益州王的区别就是不同娘,和他爹是同一个爹,却不是同一个娘。 白善见他蔫了,便更靠近了些,低声道:“殿下这一年来不断的闹脾气,难道就没有想过以后吗?” 满宝忍不住去看白善,他怎么教起恭王来了? 白善道:“没错,以后,殿下于皇位是不可能了,但您就没想过陛下千秋之后的事儿吗?” 恭王胸膛起伏,眼睛发红的瞪着白善。 “殿下一直不就仰仗着陛下的宠爱为所欲为吗?那陛下千秋之后,您没了当时皇帝的宠爱,反而还多了许多厌恶,到那时您怎么办,您的妻儿子孙怎么办?”白善冷静的道:“古人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殿下何不趁着现在情势还有利于自己时修好与太子的关系?” 这不可能! 恭王红着眼睛暗想,他跟太子抖了五六年,早已仇深似海,怎么可能还修好? 白善却道:“再怎么样,殿下和太子殿下体内流着一样的血,何况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呢,你们的关系坏了五年,那就用十年的时间去修好,臣不信修不好,才太子殿下不是还心疼您,让人给您送更好的药酒来吗?” 说到这里,恭王想起来了,戒备的看着周满道:“你用太子的药了?” 满宝一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语的道:“殿下,太子殿下不会在这种事上害您的,而且我会害您吗?我是给您治病的,您有个好歹,我脖子上的小脑袋还要不要了?” 恭王却道:“假仁假义,他想拿本王去搏好名声……” “太子殿下不会用您去博好名声的,”满宝打断他的话,“太子但凡知道维护自己的名声一些,他就不会跟您切磋了。” 恭王大怒,“那是切磋吗?那是殴打!” 白善瞥了一眼周满,止住她要争辩的话,和恭王点头道:“殿下说的都没有错,所以您觉得太子殿下是在搏名声吗?” 恭王不说话了。 第1896章 劝和 白善这才揭开谜底,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之所以又骂您又骂自己,不过是因为想通了。” 恭王下意识的接道:“想通什么?” “想通了往日之过不是殿下您的过错,太子殿下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所以您看,连太子殿下都认识到了自己对您的误解和过错,你们兄弟间的误会又怎么会解不开呢?” 恭王皱紧了眉头,不想相信白善的话,但他和周满都说老大那话不止是在骂他,也是在骂他自己。 第235页 而白天老大的怒气的确来得有些怪异…… 恭王的心里动摇起来,一时不知该信他们,还是该相信自己。 白善见他面色迟疑,更加卖力,“殿下不相信,不如接下来两天仔细看看,臣敢发誓,太子殿下不会趁您身体不好而欺负您,反而会照顾您,这样足可见太子殿下对您的兄弟情。” 恭王听着都想吐,更别说相信了。 但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白善或许说的是真的。 迟疑间,恭王便打算等等看,看看这两天太子会怎么做。 白善这才看了满宝一眼,悄悄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俩人一起出去。 “你要转移话题,可万一太子殿下不配合呢?” 白善道:“若能趁此修复太子殿下和恭王之间的关系,我想陛下会宽容一些的,至于太子那里,他既然肯给恭王好的药酒,自然也肯给别的东西。你去找一趟明达公主,让她帮忙。” 满宝瞬间就明白了,小声道:“你要两边瞒?” 白善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你回去被罚吧?感情这种事,你来我往,次数多了,自然也就加深了。更何况他们还是同一血脉的兄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满宝便沉思了起来,她不太想让白善参与此事,毕竟,皇家兄弟间,真情来得快,去得也只会更快。 将来他们兄弟要是再闹掰,那在中间牵线说和的白善恐怕就哪儿哪儿都不是了。 对于皇家的这种纠葛,作为臣子的守则就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要不是为了她,他肯定当看戏一样的,怎么会伸手? 满宝低下头去点着脚尖不说话。 白善似乎知道她纠结的点儿,他左右看了看,见附近没人,这才伸手拉住她的,他捏着她的手认真道:“我们是未婚夫妻,夫妻是一体,你受罪,自也是我受罪,不管将来如何,先将眼前的难处过了再说,将来的难处,我们还有许多的时间去应对。” “何况,”白善微微抬着下巴,自信的道:“将来他们兄弟要是再反目,怎知我就是那随波之叶,毫无反应之力?” 满宝看着他,心砰砰的跳起来,半响才红着脸点头,干脆的应了一声“好!” 让明达公主帮忙并不困难,不说满宝和她的关系,就是说为了修复太子和恭王的关系她就很愿意帮忙了。 于是,晚上恭王睡下前,内侍端了一碗燕窝粥上来道:“王爷,这是太子殿下吩咐人做的,说您现在身上有伤,不好饿着肚子,但也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所以让人做了燕窝粥给您。” 恭王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内侍手里的碗,不肯去接,“这话是太子说的?这粥里莫不是放了毒?” 内侍似乎是吓了一跳,扑腾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道:“不,不是,这话是吴公公说的,太子殿下吩咐人是说,是说……” 恭王怒气冲冲的问:“说什么?” “说不能让老三饿着,不然饿坏了,回头陛下问起罪来又是我的错了,然后吴公公就吩咐了人去煮了燕窝粥。” 恭王觉得这话像是太子说的,这才放心的伸手接过燕窝粥喝了,只是心里依旧很不服气,冷声道:“本就是他的错,他要是不对本王动手,本王何至于如此?” 他还想要口出恶言,但想到白善的话,他又咽了下去,算了,为这种事再和老大积累怨气不值当,他以后要是真当了皇帝和他算账…… 恭王心里有一口恶气,他感情上不想和太子服软,但理智又告诉自己,继续下去对自己和妻儿都没有好处。 恭王硬生生的憋住了这口气,挥手让内侍下去。 内侍退出房门后,低着头去和等在偏殿里的主子禀报,他说的话和恭王说的话,他都一字不漏的禀报。 明达挥手让他退下,叮嘱道:“好好照顾恭王。” “是。”内侍躬身退下。 等人走了,长豫这才跳起来惊讶的看着白二,“你,你竟然能写出差不多一样的情景?” 白二郎想说这不是他一人写的,这是白善和满宝合理推断后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写的。 但瞥见白善对他微微摇头后,白二郎便没把实情说出来,而是含糊道:“我会写话本嘛,只是推断推断还是可以的。” 明达也看了他好几眼,然后问道:“那依你说,接下来我三哥会不会接受太子哥哥?” 众人的目光之下,白二郎也不能和白善周满眉来眼去,只能自己想了想道:“一次不会,那就示好二次三次,次数多了,恭王心口的那口恶气消了,自然就会了。” 好比他,被欺负多了,白善给他些好吃的,满宝给他两本好看的书,一次两次示好,他心里再生气也会消了的。 白二郎挠着脑袋道:“就是太子的脾气也不像是示弱的,这次还好,公主提了一句,让太子同意让下人去做粥,算是太子干的,但接下来呢?” 白善道:“还有我们呢,不必做太多的事儿,略在恭王面前提一提就好,太过刻意反而不好。” 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头疼起来,都不太明白这个度。 白善似乎知道她们的烦恼,眼光微闪,他笑道:“明天公主们可以看一看,体会体会。” 明达看了白善一眼,又去看满宝和白二郎,半响后缓缓点头,“那就有劳你们了。” 第236页 白善笑道:“这次也是运气,若恭王不受伤,我们便是想修复两位殿下的关系也是不成的,这次的难倒成了机会。” 第1897章 两边努力 长豫连连点头,笑道:“也是你们敢想,我就想着接下来把太子哥哥和三哥隔开就好了,三哥已经受伤,可不能再和太子哥哥吵架了。”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 白善便对明达公主郑重道:“等回到宫中,还请公主将此事上报给陛下,子女间的矛盾,做父母的,有时候不好过于插手,但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才是好的。” 明达总算确定了白善的目的,冲他笑了笑道:“我会和父皇母后建议的。” 白善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了满宝一眼,伸手牵住她的手道:“夜深了,明天我们还要赶路,便先回去休息了。” 说罢和两位公主行礼离开。 白二郎自然是跟他们走的。 长豫看着他们手拉着手离开,说不出的羡慕,“其实青梅竹马也挺好的,奈何我总是在宫里,并没有青梅竹马的人。” 明达从她两个哥哥的糟心事上回神,闻言笑道:“姐姐现在和魏玉不也情投意合吗?” 长豫道:“不及他们十分之一。” 明达却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天下情深之人多的是,姐姐要是都羡慕,怕是一生都羡慕不来,要我说,魏玉和姐姐就很不错。” 长豫想了想后道:“这次端午,也不知道他往宫里送东西了没有。” 明达便抿嘴一笑,“明日回家就知道了。” 不错,本来计划第二天去逛雍州城的,但因为恭王摔断了腿,所以大家已经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宫。 作为当场唯一的太医,且和恭王摔断腿有那么一点儿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周满自然要护送恭王一起回宫了。 白善不放心,自然要跟着,师姐师兄都跟着走了,白二郎自然也不愿意一个人回去面对大人们的问话,因此也要回去。 大吉隐隐知道他们闯祸了,却不知道他们到底闯了什么祸,毕竟他们这些护卫不能近前,白善他们不说,他们就只能两眼抓瞎。 不过,他们不说,他却会问。 一大早,行宫里的人开始准备东西启程,大吉便找到白善,询问可要给家里去信,毕竟他们要直接回京,怎么也要和庄子那头的人说一声,以免他们干等着。 白善这才想起来,祖母和周伯父他们还罢,先生那里却是瞒不住的,现在不说,等先生收假回崇文馆肯定也会知道。 坦白还能从宽,说不定还能从先生那里讨些主意。 于是白善头疼的去给先生写信去,没办法,满宝要照顾恭王,二郎就别想了,让他写信,怕是不仅会漏底,而是把他们将来的打算和小心思都能漏给先生。 等大吉拿到信时,行宫的人也都准备好车架,开始将恭王抬到车上了。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瘸腿的恭王,转身便找了一个护卫,将信交给他道:“快马加鞭将信送回去,悄悄和老夫人说,少爷他们好像闯祸了。” 护卫拿了信便上马离开,比他们的车架还要快一步离开行宫。 他们之所以这么慢,全都怪太子。 之前太子为了折腾恭王,特意不许带多余的车架,甚至到了行宫后,为了以防恭王回京时改用车架,他还让人检修行宫里的车,轮子什么的全都拆了检查一遍。 因为拆得太多,而且随行的人知道太子的意思,所以一架都没开始修复,还是昨天下午决定今天要回宫了,宫人们这才紧急修车,把轮子什么的装上。 因为是才装的,今天早上还要再例行检查一遍,不然行到中途车架若是出事,他们这一行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为求安全,那速度就快不了,等太子终于可以上马走时,太阳都蹦出山头了。 这距离太子计划启程的时间慢了近半个时辰,他很是不高兴,整张脸都是臭的。 长豫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小声和明达抱怨,“太子哥哥起的也太早了些,天没亮就叫我们起来启程,让我们白等了这么久。” 明达也不习惯如此早起,同样犯困,不过却道:“天热呢,太子哥哥也是想早点儿回到京城。” 长豫又打了一个哈欠,看向前面道:“满宝好似和三哥在一辆车上。” 明达点头,道:“车架颠簸,三哥腿伤着,满宝肯定要多看看。” 其实,周满觉得她完全没必要看着,腿都包好了,他只要不是自己把腿放到地上用力,基本上没什么毛病,车架颠簸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伤腿,又不是车翻了。 不过恭王总是叫着这儿痛,那儿难受,满宝只能无奈的跟上。 没办法,自己做的虐,只能自己守着,偶尔还要替太子在恭王面前刷一下好感。 “这辆车架还挺宽敞的,太子殿下吩咐了人安排的……” 等走到半路,有内侍送水上来,并通知队伍停下休整,满宝继续嘀咕,“太子殿下何时这么贴心了,竟还半途休息?” 趁着休息过来看恭王和满宝的明达几个顿了顿脚,不由回头去看白善和白二郎。 白善微微点头,没错,要的就是这种不经意。 恭王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但也知道,太子此举的确是在照顾他,毕竟他们来雍州行宫时太子一路飙马,别说休息了,还总嫌队伍走得慢呢。 第237页 还是一口气跑到了莆村才停下的。 而此时,太子正皱紧了眉头和东宫属官、禁卫军领队等抱怨,“断个腿而已,又不是半截身子都断了,孤已经让队伍放慢了速度,这才走多久就要休息了?” 禁卫军领队只能低头道:“公主说,恭王身上不适,慢一些也没什么的。” 出发前,皇帝可是特意嘱咐了,要照顾好明达公主,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听公主的,大事再请太子示下。 东宫属官也劝太子,“殿下,恭王身上的伤……此时贴心一些更好,回到宫中您还要和陛下请罪呢。” 太子一点儿也不怂的道:“孤是和弟弟切磋武艺,谁能说什么?” 恭王会受伤,那是因为他太次了,而且他问过周满,他身上那些伤看着可怖,但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全是皮肉伤。 第1898章 痛哭 马车缓慢的进城,又进了皇城,然后竟一路进到宫中去了。 有在节假日加班的官员看到车架入宫,都微微皱眉。 能在宫里乘坐车架的,除了太后和帝后,也就只有明达公主了。 那还是因为明达公主体弱,不过她很少会用这项权利,更多的是自己走路蹦跶。 以前还有恭王,但后来因为恭王犯事被禁足,这项权利已经被剥夺了,这车架是…… 没等他们上前探究,已经有宫人抬了一个坐辇来,于是车架上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小心翼翼的将恭王抬了下来,底下又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内侍接着,小心翼翼的给挪到了坐辇上。 太子在一旁看见,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只是骨折了右腿而已,用得着吗? 别说还有拐杖,蹦都能蹦下来吧? 正想上前一探究竟的官员们纷纷停住了脚步,远远的观望者,然后凑在一起说小话,“恭王这是怎么了?” “似乎是伤了腿。” “他们不是去雍州的白云观给太后祈福吗?怎么还伤了腿?” “会不会……”就此瘸了? 话未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应该不会,你们看站在一旁的周小大人的表情。” 大家纷纷朝周满看去…… 满宝正袖手旁观,显然也被宫里的这一番操作给惊住了,站在她身边的白善和白二郎跟着张大了嘴巴。 明达和长豫已经从车上下来,因为太阳太大,加之旅途劳顿,明达也难得的坐一次车架,拉着长豫一起。 白善扭头问满宝,“我们能跟着你进去吗?” 皇帝这番操作,他很担心满宝呀。 路过的太子瞥了他一眼后道:“跟上吧。” 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总觉得去了以后会跟他爹吵起来,白善这人素有机智,且嘴巴也很厉害,说不定能代替周满替他分担一些责骂。 于是有了太子的点头,白善便光明正大的跟着去了。 白二郎则是悄咪咪的混过去,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一路到了太极殿,帝后带着恭王妃等在正殿,恭王一被抬进去,皇帝便腾的一下站起来,直接从座椅上奔下,“三郎——” 恭王一看到皇帝,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也忍不住叫了一声,“父皇——” 皇帝上前看他的腿,却被恭王一把抱住腰,二十好几,还胖乎乎,虎背熊腰的人就这么抱着皇帝大哭起来,“耶耶,儿好痛啊。” 皇帝竟然没忍住眼泪,老泪流下,一边去拍他的后背,一边去看恭王的腿,痛心的问道:“怎么会摔断腿的,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恭王哭着张嘴就要告状,“是太子……” 白善脸色微变,拉着满宝跪下打断他的话道:“陛下,臣等有罪,未能照顾好恭王。” 满宝连连点头,表示认罪。 这一打岔,恭王想起昨天晚上白善说的话来,于是脸色变幻了几下,只是正巧皇帝正抬头看向白善和周满,所以没留意,却被皇后看了个正着。 恭王犹自不觉,来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告状的心,违心的和皇帝道:“父皇,是儿臣自己不小心滑了一下。” 皇帝疑惑,“那你刚才说太子什么?” 太子掀起眼皮看了恭王一眼。 恭王背对着他,没看到,只是道:“太子哥哥今天挺照顾儿臣的。” 恭王常说太子的好话,但太子对恭王总是不假辞色,所以皇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眯着眼看向太子,以及跪着的白善三人,最后定在周满身上,沉声问道:“朕听下人禀报,说恭王摔断腿时你就在屋里给恭王治伤?既然是治伤,又怎么会摔断腿?” 满宝张了张嘴,看向恭王,这要怎么说? 实话实说是恭王去踢桌子? 她这样吞吞吐吐,皇帝更加怀疑,忍不住眯起眼睛来盯着他们看。 白善并没有让满宝在这件事上撒谎的意思,作为太医,她是不能在病情上撒谎的。 但说不说,他们却可以选择。 错他们可以认,但实情却不能由他们说。 果然,三人一低头,一直沉默的太子便道:“周满只是个太医,她也拦不住恭王去踢桌子……” 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皇帝从禁卫军和随行的宫人那里知道详情,还不如他来说呢。 恭王没想到他这边体贴的替太子遮掩,太子却拆他的台,顿时怒了,不过当着他爹的面,他没发火,只是抱着他爹又哭起来。 第238页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皇帝心疼的拍着恭王,就喝问太子,“三郎好端端的去踢桌子做什么?你看到了?” “没看到,我当时已经走了,但这事儿在行宫里又不是秘密,您不信就问明达和长豫。” 皇帝就扭头去看他两个闺女。 长豫低下头,明达则点了点头。 皇帝就没好气又心疼的问恭王,“你没事踢桌子做什么?要是发火,砸东西便是,怎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呢?” 恭王张了张嘴,他才说了太子好话,这会儿让他在父皇面前反口说太子的坏话有点儿困难。 太子却自曝道:“或许是因为孤骂了他?” 皇帝瞬间大怒,“你骂三郎做什么?” 虽然怒气冲冲,但在场的人都感觉得到,皇帝对太子的怒气没有一开始的那么大了,不然,他不会发作出来。 太子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心里路程告诉皇帝,只是冷哼了一声道:“骂他一句怎么了?我又没骂错,父皇你不知道他有多废,都跟着武师傅学了这么久的武艺了,我拉着他去演武场切磋,愣是对不上一招,这也就算了,摔了两下而已,竟然就嚷嚷着看太医,看了太医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恭王忍不住了,叫道:“我没有要看太医,是明达把她找来的。” 他要知道让周满治病是这样的后果,打死他都不治了。 这下连皇帝都忍不住说了恭王一句,“你妹妹这是为你好,你怎能因此而怪你妹妹呢?” 恭王瞬间贴服了,他就知道,他跟明达比起来,父皇就是更疼明达。 而周满和明达交好,恐怕这次也拿她没办法,恭王蔫了。 第1899章 踢人 皇后看着,这才扶着恭王妃的手上前,打断他们道:“把人抬到后殿让萧院正他们看看吧。” 皇帝这才想起这事,现在还是看伤要紧,于是连忙让人将恭王抬到后殿,萧院正他们候在外面,直接跟着恭王走了。 临走前,他还忧心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满。 他们一走,皇帝便坐回了椅子上,沉声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谁来禀报都会有所偏颇,最后是跟着他们的禁卫军领队来禀报的。 从太子和恭王切磋,到明达公主请周满给恭王看诊,再到不知太子和恭王说了什么,恭王气得自己踹桌子把腿给踹断了,再到他们临时决定今天回程。 虽然都是表面的东西,但这也足够皇帝了解事情的原委了。 皇帝便对着太子大发雷霆,三郎他根本不擅武艺,他走路都喘,结果你竟然拉着他切磋武艺,那不是故意找借口打他吗? 太子站着听骂,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皇后也觉得太子是故意的,所以并没有拦着皇帝骂他。 骂完了太子,皇帝便冲着周满去了。 他眯着眼睛怀疑的看着周满,“你身为太医,竟让恭王在你眼皮子底下断腿?” 满宝低下头去。 皇帝便冷哼道:“出去外面跪着。” 满宝便乖乖的起身退出去跪着,白善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明达公主后也退了出去。 白二郎也只能跟着,他没想到自己来看热闹,竟然得了一场跪。 和满宝跪在殿外时他还有些懵,扭头问和他隔了一个满宝的白善:“我们为什么要来?” 白善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走也没人拦着你。” 白二郎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算了,来都来了,跪都跪了。” 总感觉现在走要更坏。 周满三个被罚到外面跪下,禁卫军领队和内侍等也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子了,恭王妃跟着恭王去后殿,不算有外人,于是皇帝从上面急奔下来,一脚踢向太子,直接将人踢得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太子跪着,手一撑着又站了起来。 皇帝见他如此犟,伸脚又踢了一下,皇后不拦,一旁的长豫吓得花容失色,脸色都发白了。 明达冲上去,拦住皇帝的第三脚,“父皇,三哥摔断腿是谁也想不到的,您不能把这件事全怪在大哥身上……” 她抱着皇帝的胳膊哭道:“父皇,难道你要把大哥的腿也踢断吗?” 皇帝这才忍了怒气,指着外面道:“你也出去跪着!” 太子转身便出去。 跪在外面的三人看到太子一瘸一拐的出来,都吓了一跳,然后悄悄的挪动了一下挤在一起,连太子都被揍了呀…… 太子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在他们前面三步的地方跪下。 尚姑姑连忙拿了一个蒲团追出来,愣是给太子垫在了膝盖下。 满宝三个看见,又不由自主的挪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觉得本来就硬邦邦的青石板更硬了。 他们也想要个蒲团…… 殿里,明达正在给皇帝抚胸平怒,顺便不动声色的给太子和满宝求情,“父皇,这事儿的确是怪不了大哥和满宝的。” 皇帝心里却很怀疑,“他们在屋里说了什么?怎么三郎就气得踹桌子了?他脾气一向好,要不是气急了是不会踹桌子的。” 觉得恭王脾气好的,全家恐怕除了父皇也就长豫了。 明达是知道三哥的脾气的,皇后更知道,她掀起眼皮看了皇帝一眼,懒得理他,直接问明达,“三郎身上除了骨折还有什么伤?” 第239页 “没了,他和大哥切磋摔出来的都是皮肉伤,满宝说不打紧的,”明达顿了顿后道:“父皇,大哥的武艺您是知道的,他要是真想打三哥,抓住他要切磋时就不止那点儿擦痕了。” 皇帝吹胡子瞪眼道:“那还得谢他手下留情了?” 明达突然坦诚的道:“父皇,之前三哥做的事太过分了,不说这四五年间他和大哥在朝堂上的争斗,就看他私底下对大哥做的那些事情,前年大哥失去的那个孩子……” 皇帝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半响后颓然道:“我已经罚了你三哥……” “但大哥怒气不消,他们就不能和好,父皇,他们总这样针锋相对,将来可怎么办呢?” 皇帝眼睛都红了,很有些伤心的道:“是啊,可我能怎么办呢?我是大郎的父亲,也是三郎的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难道我要砍了三郎给他请罪吗?” 皇帝越说火气越大。 皇后就道:“如果不能一碗水端平,那就不要插手孩子们的纷争,让他们自斗去,一切照着律法来。” 皇帝坐着没说话。 明达还拉着他的手,半跪在他脚边道:“父皇,这次倒是一个机会,白善和周满他们说,这一次让大哥和三哥将心中的怨气发出来,再多来往,感情总能修复的。” 皇帝冷哼一声,显然不信。 明达就将那天晚上白善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她道:“父皇,您就没想过,将来大哥接手后,三哥要怎么办吗?” 皇帝就沉默了,他显然是想过的,但对于两个儿子现在的情况,他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希望他们将来不要再交恶就好。 明达道:“白善也问过三哥这个问题。” 皇帝就抬起头来看向明达。 明达微微点头,道:“三哥是个聪明人,他自然也想过的,所以他是想和大哥搞好关系的。” 皇帝立即拍着大腿道:“我就知道三郎是最乖的,可现在是你大哥那个犟脾气……” 明达立即道:“大哥也软了态度的。” 皇帝怀疑的看着明达。 明达非常肯定的点头,“满宝说,那天大哥不知道为何骂了一句蠢货,就是因为这一句三哥才失控的去踹桌子,但满宝说,他觉得大哥那句不是在骂三哥,倒像是在骂自己,后来对三哥脾气就好了很多,不仅让人给三哥送好的药酒,还让人给三哥安排车架,连饮食这样的小事都会过问一两句。” 第1900章 都是偏心 见皇帝有些怀疑,明达便道:“虽然态度还是不好,明明做的是为对方好的事儿,却非要说不好听的话……” 一旁的皇后就道:“这点儿倒跟你父皇有些像。” 皇帝:…… 皇后就对皇帝道:“你们父子脾性太像了,尤其是像你年轻的时候。” 皇帝不信,“朕才不是他那个狗脾气呢。” 皇后笑而不语。 皇帝自觉受到了伤害,于是拉着明达继续讨论让两个儿子和好的大计来。 明达就将白善和周满与他们商量的事儿仔细的说了一遍,“父皇,你看,才三哥不也没告太子哥哥的状吗?这就是好转。” 皇帝就道:“以前你三哥也不告太子的状。” 明达一脸难言,憋了一会儿没憋住,“那父皇为什么每次见过三哥后都和太子哥哥发脾气,认定了是太子哥哥欺负三哥?” 皇帝张嘴就想说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吗? 但对上妻子和女儿的目光,他半响说不出话来。 皇帝沉默半天后道:“刚才大郎还说三郎的坏话呢。” 明达道:“太子哥哥是刀子嘴豆腐心。” 皇后也道:“他这个脾气该改一改了,虽说做了好事不必宣扬得人尽皆知,但也不该再口出恶言。恶言也是伤害。” 说罢,她看向明达和一旁站着发呆的长豫,沉声道:“以后你们不论是与人意见不合,还是发脾气吵架,都不得口出恶言,知道吗?” 明达和长豫低头应了下来。 皇帝看着两个女儿,再去想那两个儿子,他略有些后悔,当初他不应该亲自带太子和恭王的,应该把那两个小子也交给皇后来养。 皇后已经道:“让周满他们三人起来吧,此事不与他们相关,三郎脾气太急了点儿。大郎捉弄三郎取乐,罚他去祠堂里跪半日。” 只打算罚太子在殿外跪一个时辰给大臣们看的皇帝不由低声道:“是不是太重了些……” 皇后就怒气上涌,“两个孩子吵架,你偏疼三郎,一个孩子闯祸,你又不舍得罚,你这样是非不分,赏罚不明……” 皇帝见她气得脸色薄红,连忙安抚道:“梓童,我这不是怕罚得太重了大郎怨怪三郎和我妈?” 皇后甩袖便走,转身去后殿看恭王去了。 皇帝连忙跟上去哄她。 明达从地上爬起来,长豫上前扶她,有些迷茫的问道:“怎么办?” “没事,让父皇去哄母后吧。”明达拉着长豫去前殿门前看跪着的四人。 她对太子道:“大哥,母后让你去跪祠堂。” 太子脸色便一僵,抬头看明达。 明达微微点头,对他道:“母后说你不该作弄三哥。” 说罢,又对跪着的周满三人道:“你们起了吧,这事不与你们相干了。” 第240页 满宝三人对视了一眼,便知道明达说服了帝后,于是磕头遥谢皇帝皇后后起身。 太子也慢腾腾的站了起来,不太想去跪祠堂。 他都当爹了,再去跪祠堂像什么话? 但这是皇后的命令,他显然不能违抗,于是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明达看他们四人都走了,这才拉着长豫去后殿看恭王去。 白二郎一头雾水的跟着他们往外走,忍不住问道:“这就算完了?” 白善问:“你还想怎样?” 到了殿外分叉口,三人躬身站在一旁目送太子转弯去跪祠堂。 等他走远了,三人一看连个领路的小太监都没有给他们留,他们便也不急着走,而是慢悠悠的往外去。 因为劫后余生,三人都悄悄的长出一口气。 白二郎一脸的同情,“太子真可怜,陛下也太偏心了。” 白善和满宝都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和他道:“陛下是真偏心,但太子也不是那么可怜。” 白善道:“陛下在恭王和太子之间偏心恭王,在太子和朝臣之间偏疼太子。本来这事儿,他们两个都有错,按理,两个人都是要罚的。” 不仅太子和满宝要被罚,恭王也要被罚的。 他凭什么踹桌子? 是对太子不满,还是对皇帝不满? 认真说起来,别看恭王断了一条腿,但以朝臣们的衡量标准,恭王的错处要在太子之上。 只不过皇帝心疼恭王,所以先骂太子,让太子背锅,但又怕太子真的被朝臣们盖一个不友爱兄弟的锅,所以就先将这事限定在家事上,没有发旨训斥太子,而是直接让他跪在殿外。 就连满宝都沾了一点儿光,直接被罚跪,不然,早被拿下去问话了,恐怕不将房间里发生过的事问得一清二楚怕是出不来。 白善也正是算准了皇帝偏心,这才敢撺掇明达说情,在事情没闹大前先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然满宝真被关起来,事后问话就有可能是大理寺或京兆府来问话了,那可是要过明堂的。 白善对官员犯错的程序了解得是一清二楚。 已经当官的满宝连连点头,“唉,谁让恭王不是出的医疗事故,而是平添伤害呢?不然该是我们太医署内部先问话。” 白二郎琢磨了一下后道:“真麻烦,早知道不答应明达公主去给恭王看伤了。” 满宝则不这么认为,“有钱难买早知道,这世上要是有只知道,那可变化的事情就太多了。” 白善点头,“所以既然事已发生,那我们就解决好了。” 三人慢悠悠的穿过太极殿,先转到了甬道往外走,打算出宫去。 结果他们才到宫门口,两个小内侍便气喘吁吁的跑来找他们,叫道:“周太医,周太医……” 三人动作一僵,回头去看甬道那头远远朝他们跑来的小内侍。 白善道:“这时候我们回头假装没听见可以吗?” 满宝:“你做梦呢?” 白二郎抱怨,“让你们喊膝盖疼,这下好了吧,早点儿走,走点儿出宫就不会被叫住了。” 满宝和白善忍不住道:“你刚才也没少叫疼呀。” 说完俩人又忧虑起来,“皇帝不会是想把我们又叫回去跪着吧?” 白二郎则扭头和白善道:“只是叫满宝,要不我俩走吧。” 白善就认真思考起来。 满宝本来也没想拉着他们一起受罚的,但见白善还真思考起来,顿时气急,叫道:“你敢!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人,我,我,我就……” 白善便笑问:“你就怎样?” 第1901章 有孕 满宝听见他的笑声,再看见他的笑脸,气得哼一声,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白善轻笑出声,还想说话,两个内侍已经跑到跟前了。 一旁的白二郎早不说话了,还抿着嘴很不高兴的站在一旁,就仿佛吃了两斤醋一样。 两个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上来,行了一礼后道:“周太医,陛下让您去东宫。” 满宝吓了一跳,问道:“陛下把太子殿下踢出毛病来了?” “……没有,”内侍道:“是要去看东宫的内眷。” 满宝又吓了一跳,“是太子妃出事了?” “……也不是,”内侍纠结了一下后含糊的道:“您去看一下就知道了,是两位奉仪……” 白善忍不住目光微转,奉仪生病也能请六品太医看了? 虽然满宝来者不拒,但也要人找上门来,这样以陛下的命令来让满宝去给奉仪看病的…… 白善对满宝道:“走,我们陪你去一趟东宫。” 白善都想到了,满宝自然也想到了,点了点头,转身和两个内侍去东宫。 满宝和宫里的下人大部分都相处得不错,因此很快就从两个内侍那里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 听说太子前脚才到祠堂跪下,太子妃后脚就急切的派人去太极殿里禀报,说是宫里的两个奉仪身体不适,似乎是有孕了,但她不能肯定。 因为太医署里好的太医都叫皇帝去给恭王看腿了,所以她派人来请皇后示下。 别说皇后,就是皇帝都知道她的小心思。 无非是怕太子被他重罚,但皇帝此时已经不想去计较,只想知道东宫的那两个奉仪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第241页 太子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太少了一点儿。 虽然庶出远比不上嫡出,但也是血脉不是? 于是皇帝一边从太极殿里将刘太医和卢太医调去东宫,一边还让人去找周满。 毕竟是女眷,周满要比刘太医和卢太医更方便点儿。 等满宝到东宫时,刘太医和卢太医也已经到了,他们轮流给两个奉仪看过脉,问了一些问题后把位置让给满宝。 满宝仔细的问了问,摸了摸脉后和刘太医卢太医站在了一起,都不用商量,三人便肯定的告诉太子妃和外面候着的古忠,“是有孕了,曹奉仪应当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江奉仪的日子短些,但也有两月了。” 古忠大喜,连连和太子妃道喜。 太子妃也一脸的喜气洋洋,高兴的打赏了太医们和整个东宫。其实她早已知道,之前一直瞒着,不过是想等日子稳定了再说。 本来要再等一个月的,但谁让太子犯错了呢? 也不知道父皇把人骂成什么样了。 太子妃是从太子他们进宫后开始计划爆出这件事的,所以还不知道太子不仅被骂,还被皇帝踹了两脚,现在正跪在祠堂里呢。 太子妃捏着帕子和古忠忧心忡忡的道:“殿下不在,东宫便一下没了主心骨,奉仪们心神不定,也不知道对子嗣有没有影响……” 古忠一听,甭管心中怎么想,脸上却做出了和太子妃一样的忧虑,然后表示他会和皇帝禀报的。 太子妃便感激的让人将古忠送出去,又将和满宝挤眉弄眼的刘太医给送走了,卢太医自然也不会留。 等屋里只剩下东宫的人时,太子妃这才问满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隐约听说,太子把恭王的腿给打断了?” 满宝:“……这话谁传的?” 太子妃忧愁的道:“还谁传的,外头都传遍了,你让人去皇城里打听一遍,说太子把恭王打得半身不遂的都有,好在现在是休沐,六部各衙门只有值守的人,不然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呢。” 满宝三人都惊呆了。 太子妃问:“所以,恭王到底是不是太子打的?” 三人一起摇头,却又一起点头。 太子妃问:“这到底是,还是不是?” 满宝就清了清嗓子道:“太子是和恭王切磋了,不过恭王的腿不是太子打断的,只是和太子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而已。” 满宝看了一眼一旁忧心忡忡的两个孕妇,便委婉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一听说太子只是被踹了两脚被罚去跪祠堂,太子妃突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可担心死我了。” 两个奉仪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经过白善和满宝的解释,跪祠堂似乎是不重的处罚,但对白二郎来说,他还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因为纵观太子和恭王的恩怨,显然太子是占理的,这次明显是恭王自己踢断了腿,怎么他们都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太子妃却已经一脸轻松的和两个奉仪道:“太子无事,你们安心养胎吧,特别是江奉仪,你日子短,近日就少出门,本宫晋你等为承徽,等你们生下孩子,若为男孩,晋为良娣,若为女孩,晋为良媛。” 俩人闻言大喜,纷纷跪下应了一声“是”。 太子妃没让她们久跪,让人扶了她们下去休息。 奉仪是太子身边最低等的位份,就跟外面世家公子身边的通房差不多,这会儿她们晋为承徽已经是连跳两级了。 前年的那个掉了孩子的刘氏,她就是承徽,为太子侍妾,她一有孕就被太子妃接到身边精心照顾,本来已经要晋为良娣,只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才暂时压下。 但东宫都知道,当时太子和太子妃对刘氏做出承诺,只要她平安生下孩子,不论男女,东宫都给她请封太子侧妃,仅次于太子妃,一旦太子登基,侧妃是可以直接晋为贵妃的。 当时东宫不知多少人羡慕她,没想到她们现在也能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成为承徽,还有可能成为良娣和良媛。 等人一走,太子妃就拉着满宝的手道:“虽说东宫现在已有了鹰奴,但子嗣还是太薄了,以后还要请你多过来看看她们,保证她们可以平安生下孩子。” 满宝点头,问道:“她们身边伺候的人……” “我让人去安排了,都是有过经验的,”太子妃笑道:“到时候你也可以帮我过一遍,别让我被人糊弄了就行。” 太子妃眼中闪亮,等东宫再多几个孩子,她看谁还敢说太子不能生! 第1902章 惩罚 小皇孙快半岁了,现在还坐不稳,被放到木榻上还只能东倒西歪的摇晃,而距离太子妃有孕过去的时间更长了。 如果说前一年是因为要保证太子妃率先生下嫡长子,所以东宫在有意避孕,但这五个月来东宫也没有孕事,朝臣们心底还是有一点儿担心的。 不过这下好了,刘太医他们前脚从东宫离开,后脚太子就被从祠堂里放了出来,先回东宫安抚人心去了。 等朝臣们收假上衙时,虽然依旧有人弹劾太子不友爱兄弟,但朝堂的基调还是喜气洋洋居多。 只是恭王没落着好,皇帝本想让太子将错处揽过去,他这边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想到东宫有孕,他高兴之余,就只能看着朝臣弹劾恭王了。 第242页 虽然“切磋”时恭王被太子摔打,这是太子的错,但朝臣们询问过脉案,不论是周满后来添加上的,还是萧院正他们做出的脉案,都显示恭王身上的伤是轻微的擦伤。 切磋嘛,谁还没摔过跤?所以这在大家看来是正常的,在武将们看来更正常了。 但恭王因为和太子口角便将自己的腿踢断却是很不正常的,因此太子被弹劾,恭王被弹劾得更多。 甚至有御史不啻以最恶毒的心态去揣摩他,觉得他这是对太子极度不满。 太子可不仅仅是恭王的哥哥,也是国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你对下一任继承人不满,你是想干嘛? 恭王便是在养伤时,那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是恭王预料不到的,却是皇帝预料到了,他最后看看妻女,又看看太子,忍不住找皇后想办法,“你不也说了这事儿是大郎的错吗?就这么看着三郎被骂?” 皇后心里也不好受,却道:“他们骂的也没错,三郎是对大郎有很大的意见。” 皇帝:…… 皇后道:“让他们骂吧,三郎若能想通最好,想不通你便顺着罚一罚他就是了。” “可是……” “二郎,”皇后突然叫了他没当皇帝时的称呼,低低地道:“你一味的压着老大疼宠老三,他们兄弟间的关系是不会好的,你看这两天,老大可有去看过老三?” 皇帝皱眉。 “我知道,你又要想老大不疼弟弟了,但他们俩人之间还隔着人命呢,就算老大想通了,知道以前之过,他也占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老三身边的人推波助澜,可老三的确想过取他而代之。” “人的心都是肉做的,被割的时候不会不痛,老三想着取老大而代之,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哥哥的下场?”皇后低低的道:“从来没有可以安然度过余生的废太子。当年,你和大伯及三叔的争斗不也是你死我活吗?” 皇帝一震,心中又恼又怒,又有深切的悲伤。 皇后坐在榻上动也不动,微微背对着皇帝,和他道:“本来这些事我是不想说的,我没有多少时日了,就想着让你们父子间和和睦睦的,我也不知道我坚持的是对还是错,毕竟大郎他没有子嗣……” 皇后声音低沉,哽咽道:“我常常担心,他若是一直没有子嗣,将来他即位江山必定不稳,到时候天下百姓和万世后代该多怨恨我?” 还有些生气的皇帝一听,连忙上前坐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要说错也是我的错,他们不都说是我得位不正上苍才处罚我……”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二郎,之前老大没有子嗣,可他现在已经有长子了,你再这样偏疼三郎,对三郎只有坏处,没有丁点的好处。” 皇帝一时没吭声。 皇后也不再说,就算是夫妻,有些事也是不能够挑明了说的。但不挑明,皇帝也能猜到一些。 说到底,皇后也被恭王伤心了。 两个孩子,她一向,甚至包括明达和长豫,她一直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长豫不是她亲生的,但因为从小抱到跟前养,她都单独给她留出一份嫁妆来,和恭王太子的差不多。 相比之下,她对太子也要更严厉些,因为太子要跟着不少师父读书习武,还要跟着皇帝听政,反倒是恭王在她身边更久一些。 以前皇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那样的心思的,她不止一次的劝诫和敲打过,但那孩子嘴上应付着她,私下的动作却不断。 太子要是昏聩也就算了,可在他起心思时,太子除了没有子嗣,行为举止并没有特别出格的地方,依旧是朝臣们认可的合格的继承人。 他要取太子而代之,那太子会死,她这个做母亲的,甚至明达,以她们母女的身体状况,只怕也都会死。 皇帝看不到这些,但皇后看得到。 所以她才那么伤心。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太子和明达是他的同胞兄妹,他尚且如此自私狭隘,对天下人又能有多少爱意和宽厚之情呢? 做帝王的无情他是有了,但做帝王的多情他却是没有。 所以皇后一直不看好他,哪怕太子一直无子,她也宁愿压着他越不过太子去。 现在,恭王是彻底没机会了,再有矛盾,就是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了。 这俩人的矛盾要更要命些,皇后不想皇帝再挑剔太子,也不想太子再对皇帝有怨忿之心,这才挑破了一些窗户纸。 明确的告诉皇帝,太子和恭王之间隔着人命,要想真如明达和周满他们说的那样修复关系,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儿,她不想让皇帝抱太大的幻想。 正抱着幻想,都想好了以后一家和乐出游的皇帝被泼了一桶冰水,转身就走,不理皇后了。 皇后也没叫住他,由着他去。 皇帝背着手在宫里乱走,走着,走着走到了太后宫外。 正是傍晚吃晚食的时候,太后宫里还有些热闹。 他便停下脚步问,“谁在里面?” “是云凤郡主,她进宫服侍太后娘娘用饭,通常晚食后才会出宫。” 皇帝就想到了他和益州王,同样也想到了母后对他和益州王的态度,他心中愈加不舒服了。 第二天上朝时再看御史台的弹劾和惩罚建议,他便是心痛,也强忍着批了。 第243页 别说太子,朝臣们都吓了一大跳,纷纷打眼色,皇帝莫非中蛊了?怎么竟然同意罚恭王了? 还是这么重的罚? 连老唐大人都有些心中不安,他就随便那么一写,因为知道皇帝不会真罚,谁知道皇帝竟然批复了,这…… 第1903章 暗流 恭王的断腿换上了最好的断续膏,萧院正亲自治疗,连身上的淤青都是郑太医亲自上药祛瘀,一点儿用不上满宝。 这几日,他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的,本来好不容易才减下来的五十斤,才短短的四五天,蹭的一下又往上涨了四五斤。 可能是因为一下涨得太多,全都给长肚子上和脸上了。 连素来对这种事不太在意的恭王妃都忍不住委婉的劝诫了几句,不想让恭王再多吃肉了。 但恭王不乐意,他节食那么久了,好容易不再限制饮食,怎么可能忍得住? 结果今天他正端着一碗肉羹在慢慢的品尝时,古忠提了圣旨来宣告。 他腿断了,跪是不可能跪的,但便是坐在床上听,恭王也震惊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他第一反应就是:“本王不信!这是父皇的旨意?” 古忠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是”。 昨天皇帝从皇后宫中出来时心情就不好,晚上还偷偷的喝酒了,几乎一晚上没睡,早上上朝时却没发脾气…… 古忠不知道帝后说了什么,却知道与今日的旨意有很大的关系,他将圣旨拿上前交给一脸懵的恭王,照例安慰了一句,“殿下莫忧心,陛下还是很疼您的。” 恭王抖着手将圣旨打开,果然,上面有他爹的玉玺。 可是,怎么可能? 他被打了,还摔断了腿,结果倒成了他的错处,他被夺了一县封地不说,还要降为郡王? 恭王眼睛通红的看着上面的理由,理由是对储君不敬,对储君口出恶言,心中不敬服,心生歹毒之意…… “这不是真的,父皇怎么突然……” 怎么就突然这么对他了? 恭王一把抓住古忠,问道:“前殿发生了什么事、” 古忠恭敬的将他的手拿开,弯腰恭敬的道:“殿下,前殿什么都没发生,陛下还在和诸位大人商量事情,奴才先回去伺候着了。” 说罢弯腰退下。 来给恭王看诊的萧院正也趁机先溜了,果然,他才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屋里东西杂碎的声音。 萧院正没忍住看了古忠一眼,正巧古忠也正扭头看过来,双方一对视,古忠便笑了笑道:“萧院正要回太医署?” 萧院正应了一声是,古忠便低声提醒道:“周太医那边应该要准备请罪折子了。” 萧院正便知道周满还是没逃过,于是回去和周满说。 这几天风平浪静,满宝还跑去和明达她们玩了,见那一跪后皇帝不再找他们麻烦,就自以为事情已经过去。 没想到事情会急转而下,最后她还是没能逃掉被罚的命运。 满宝知道后,抬头和白善道:“果然,犯错了就应该乖乖受罚,一切逃避手段都是不应该有的。” 白善就瞥了她一眼后道:“今日之罚可是比我们一开始预想的轻多了。”所以怎么会没有用? 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别说皇帝现在没空理他们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臣子,就是有空理,经过这四五天的缓和,怒气也下去了不少。 这时候给出的处罚和当时雷霆之怒下的罚自然是不一样的。 就连朝堂上按照规矩来办的大臣们对周满可能在这件事上的失误都不关心了,只是在她上请罪折子后意思意思的训斥了她一顿,给她在吏部的官员考核上记了一笔后就完了。 既没有降职,也没有罚俸。 满宝悄悄的将折子交上去,再拿到了吏部的一封警告文书,这事儿就悄无声息的过了,剩下的就与她无关了。 大臣们也没空盯着她,大家都觉得皇帝很奇怪,都悄咪咪的盯着他呢。 要知道,去年恭王被抓回京城时,他有参与谋害太子的嫌疑,还查到了些证据呢,就这,皇帝也只是训斥,禁足和收了他一个县的封地而已,都没舍得降爵。 结果这次竟然降爵了? 他们觉得皇帝很奇怪,怪得他们有些心惊胆战。 再一打听,最近皇帝都住在太极殿前面的书房里,没有回正殿。 于是,大臣们安静如鸡,最近连上朝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就是不想惹皇帝生气。 满宝从明达那里知道,皇帝和皇后似乎吵架了,也不知道吵了什么,反正恭王被罚得挺狠,已经从祠堂里出来好几天的太子又被弄回去跪了半天,同时也被下旨训斥了一顿。 不过这次太子心中一点儿怨气也没有,平静的领了申饬,然后就看着礼部和工部的官员去洛州将恭王府违制的东西拆掉或运回来,以及户部去收回恭王被收回的那一个县,至此,恭王只剩下洛州一个郭县的封地了。 太子也平静了两天,见他爹还是住在书房里没回正殿,便皱眉,烦躁的和太子妃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心里不痛快大可以不罚,这样不理母后算怎么回事?” 太子妃只能劝慰道:“让父皇冷静冷静也好,母后都没急,你急什么?” 太子气得从鼻子那里喷出一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母后。” 第244页 明达就要平静许多,似乎现在冷战的不是她父母一样,她对满宝道:“母后说我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我们用错了劲儿。” 满宝一头的问号。 明达道:“我们想着在三哥面前说太子哥哥关心他这件事是错的,至少不算对。母后说,太子哥哥和三哥之间最主要的心结不是三哥对于太子哥哥的心结,而是太子哥哥对三哥的心结。这件事,除非三哥亲自来做,不然是好不了的,再好,那也是表面光,两个哥哥可能为了将来,或是为了在他们面前好看假装的。” 满宝:“……那天娘娘怎么没和陛下说?” 明达笑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们了。” 她道:“母后不愿坏了我们这一番好意,而且,你们的确是无辜的,我当时不邀你去白云观,或者不让你去给三哥看伤就好了。” 满宝很不好意思,就小声道:“我也有错,我当时有好药,却特特给恭王用了白云观里的药酒。” 这也是她和白善一直忐忑害怕的原因,这种事一查就能查到,一旦查到就是心思叵测,这同样也是她受罚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达自然知道,她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母后也知道,一定是三哥说了很不好听的话你才这样的,那两个内侍都招了。” 她顿了顿后道:“我把他们两个送去给三姐了,三姐为人刚正,三哥脾气再大,也不敢去和三姐要人。” 第1904章 涌动 满宝就呼出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明达,真是多谢你了。” 明达就摇了摇自己的胳膊,带着满宝的手也甩起来,她笑道:“不必谢的,我近来感觉好多了,你送我的手串很有用,我自觉都不用吃药了。” 明达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凑到满宝耳边低声问,“给我母后的……” 满宝连忙道:“我让人在做了,过不了两日应该就能拿到了。” 最近他们联盟好似有什么大活动,店铺很忙,她的定制排在了后面,不过这么久了,应该也快轮到她了。 明达就松了一口气。 她拉着满宝进内室,从柜子里拖出来一个箱子,打开给她看。 满宝看到里面黄灿灿的金子,一时眼里就只剩下黄金了。 她伸手摸,“你有好多钱啊。” 明达笑:“这是两百两黄金,你不是说一串水晶至少要一千八百两,我就找人给你换了两百两的黄金,这样好拿些,我回头就让人给你送家里去。” 这么重的金子总不能让满宝扛回去吧? 满宝一听说这金子是自己的,瞬间对之前给皇后定制而花出去的一千八百多的积分不心疼了。 满宝笑眯眯的抱着箱子道:“你用什么借口给我呢?” 明达笑道:“没什么理由,就是我赏你的,大人们要是真问起来,就说我的身子大好了,我高兴,就赏你了。” 满宝并不推辞,道:“等我休沐了再送。” 到时候送回家她就收到系统空间里,自己摸着玩儿。 明达点头。 得了这一笔财产,满宝心里很快乐,就不由操心起来,“陛下和娘娘吵架你急不急?” 明达摇头,“虽不知父皇和母后说了什么,但父皇最后还是罚了三哥,还罚得这样重,说明母后的话父皇还是听进去了,他现在只是心里不好受,过几日就好了。” 明达和父母生活的经验比两个哥哥还要丰富,她两个哥哥都是还在吃奶的时候就由奶嬷嬷带着了,她却是一直到三四岁都还是睡在父母中间的。 小时候帝后俩人也没少当着她的面拌嘴,只是都没有这一次严重,以往父皇都是自己出去转一圈就又自己回来了。 或是母后会给父皇送汤送点心,然后父皇就又回来了。 但这一次,皇后没有送汤送点心,而皇帝也没有转一圈就回来,明达觉得这是他转的时间还不够,等足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她道:“父皇的寝宫一直是母后的中宫,他不能一辈子住在前面书房里,也不能一直流连后宫嫔妃处,他总会回来的。” 而这一次,他连后宫都没去。 满宝一听,便不担心了,她以为皇帝会很快回去的,结果一直到她休沐,皇帝都还住在小书房里。 满宝一大早收了明达派人送来的礼物,让内侍抬到外面放上车以后就和白善白二郎骑马回家。 路上,满宝就忍不住吐槽,“家里房间太多了也不好,要是没有书房,也没有后宫,看他回不回去。” 白二郎撺掇她,“你以后别给善宝准备书房了。” 白善:…… 他瞥了白二郎一眼,转开话题道:“我祖母和母亲要回陇州给拜寿,下个月下旬才回来,你们想要陇州的什么特产?”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没有。” 白二郎也摇头,他们对陇州不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值得他们想念的土特产。 满宝有些紧张道:“下个月我们要去商州了。” 白善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怕什么,这一次周大伯和我们一起去,有大人在,许多事儿都不用我们出面的。”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有些忐忑。 回到家里,满宝让人将箱子抬回她的房间,此时正是地里许多施肥的时候,所以家里只有四嫂和五嫂在,老周头还带着大房在庄子里呢。 第245页 所以没人问满宝箱子里是什么。 白善和白二郎去她房间里感受了一下箱子里的财气,摸了好一会儿后才离开。 只是白善知道明达公主为何送满宝这箱金子,白二郎却不知道缘由,只是一个劲儿的感叹,“公主可真有钱呀。” 满宝道:“也不是那么有钱的,这些钱明达是和太子妃换的,把她的压岁钱都换完了。” 她有许多珍贵的东西,随便拿出几样来就值这个钱了,但现钱却是没多少的。 她住在宫里,皇帝皇后送她东西也不会送金钱,都是送各种别的贵重东西。 白二郎这下觉得奇怪了,“既然没有现钱,为何要赏你金钱?” 满宝顿了一下后道:“因为我喜欢钱。” 白二郎:…… 白二郎看看箱子里的金子,又抬头看看满宝,忍不住问道:“师姐,怎样才能让人喜欢到千方百计送你喜爱的东西?” 念在他叫了一声师姐的份儿上,满宝认真的想了想后回答他,“首先,你要长得可爱。” 白善忍不住低笑出声,白二郎听出了她在敷衍嘲笑他,转身便走,懒得与她说话了。 白善也要走了,“你把钱收好来吧。” 满宝笑着应下,笑眯眯的送走他们,然后就把箱子收到系统空间里,然后将里面的金子拿出来,一锭一锭的摆在书架上,垒起来,金灿灿的,特别好看。 科科见状问道:“不装盒子里吗?” 满宝道:“没有好看的大盒子了,等下次别人送我东西时我看看有没有,要是有再装,这会儿这样子放着也挺好看的。” 科科:…… 满宝道:“积分换钱的感觉还挺好的。” 满宝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退出去,连日来的郁闷情绪在金钱的刺激下一消而散。 三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玩了两天后进宫,气氛依旧怪异,不过轻松了许多。 满宝就晃着去太子妃那里看望两个奉仪,顺便打听一下消息,白善则是拎着他带进宫来的几块点心去找赵六郎和封宗平玩儿。 等中午时,俩人都知道了为什么。 听说皇帝回中宫去了,帝后没有吵架,但似乎也没有和好,怪怪的。 但不管怎么说,皇帝愿意回去,事情就是在好转,连前堂都活泼了许多,满宝隔天去上大朝会的时候发现同僚们说话的声音都比上次大声了一点儿。 满宝满意的点头,看了眼坐在上首的皇帝,就低下头去憋笑。一旁的郭县令瞥了她一眼,开始考虑起来是不是找唐县令说一声,干脆和他换个位置算了。 第1905章 请假 皇帝一脸沉稳的迈着方正的步子下朝,他没去小书房,也没招魏知等议事,而是让古忠将折子都搬到中宫去。 一进入中宫,皇帝提着的那口气就泄了,皇后上前去,帮着他将外袍和头冠都去了,就扶着他在榻上坐下。 皇帝还有些拉不下面子,但皇后体贴,他就只能板着脸假装不在意的坐在了木榻上。 古忠和尚姑姑手脚伶俐的在榻上放上小矮桌,把折子等整齐排列好放在桌子上。 皇帝扶了扶腰盘腿坐上,皇后有些忧虑,“要不宣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沉着脸道:“不用,朕没事儿。” 皇后知道他好面子,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昨天晚上摔下床的事儿。 她想了想便让下人都下去,自己端了盆温水上来,先伺候他洗脸净手,然后就拿出一瓶药膏来道:“我给陛下上些药膏吧。” 皇帝很怀疑,“这能往脸上擦?” 很多药往脸上擦的时候都会火辣辣的,而且他伤的地方又在靠近眼睛的位置,昨晚擦了一点儿药膏就连忙洗去了,感觉眼睛要瞎了一样。 今天早上皇后拿着脂粉给他遮掩过去的,不过他看着还是有些别扭,好在除了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没人看得出来。 不过皇后觉得脸上的伤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摔下床时还不小心扭了腰。 她再次低声劝道:“还是叫个太医来看看吧。” 皇帝就发脾气道:“朕都说不看了,又不是什么大伤。” 皇后只能不提了,问道:“你今儿去看三郎吗?” “不去,”皇帝扭了腰,不太想走动,这会儿还有些心情烦躁,所以不太想去,“让人给他送些东西就行,让他别多想,先养好腿。” 皇后点了点头。 想让恭王别多想是不可能的,他领了圣旨好几天了,父皇只来看过他一次,今天他要换药,说好要来看他的父皇却又没有来。 恭王心里不得不多想。 萧院正将板子拆了,将伤腿清洗过后又上了一次断续膏,见恭王抬腿动作,他连忙轻轻的抬住,警告道:“殿下,这腿不能乱动,不然骨头错位会长歪的,一旦长歪腿就瘸了。” 恭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僵直了一下后便没有动。 萧院正继续给他上药。 恭王问道:“腿要是长歪了,能让它重新长好吗?” 萧院正就笑道:“重新打断了接倒是有可能。” 但重新打断必定会疼痛万分,主要是谁能那么精准的再在原来断掉的骨头上再打一下断掉呢? 所以这种事只存在于医经理论上,目前还没成功的案例呢。 第246页 被子里,恭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想要握紧,却又慢慢松开了,他不动声色的问萧院正:“本王这腿何时能好?” 萧院正道:“殿下这段时日养得不错,再换几次药,也就一个来月吧就可以下床练习走路了。之后每日锻炼,过个一两月就能恢复如常。” 萧院正顿了顿后道:“不过以后要少疾跑和登山了……” 毕竟恭王太胖了,走路都是负担,更何况疾跑和登山,短时间内对伤腿的伤害更大。 恭王抿着嘴闷闷不乐的应下了。 太子答应了让周满请假去一趟商州,因此在再次休沐前,满宝上交了请假的折子,想要请七天左右的假。 这样,算上这次休沐的两天和下次休沐的两天,她就有十一天的假期,商州又不远,她估摸着七八天的时间就足够找到母家并处理好事情了。 太子都忘了这事儿,不过她一提就想起来了,他也不看周满的折子上要请几天假,直接让人去和太医院说了一声,并和孔祭酒打了一声招呼。 不错,满宝的顶头上司有两个,一个是萧院正,一个则是孔祭酒。 孔祭酒本不想批的,但听说她是要去寻亲,儒家以孝道为先,便批复了,然后一抬手就看到了白善和白二郎的请假书,他皱眉问,“周满是要去寻亲,这两个去干什么?” 同样上交了请假折子的庄先生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他们是担心他们师姐找不到亲人,所以去帮忙的。” 庄先生道:“祭酒不知,周满的身世是她长大后才知的,以前从不知道有母舅家,当年她父亲就是入赘夏家,他岳父母离世后才带着妻女回乡,这一走就是十四年,恐怕商州那边也是物是人非了。” 孔祭酒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他们是学生,学生就该以学业为主。” 庄先生连忙应是,然后把自己的请假折子拿了出来,道:“所以下官决定与他们同行,一路监督,免得他们荒废了学业。” 孔祭酒:…… 他看了看庄洵,又低头看了看递到眼前的请假折子,他隐约感觉到为何白善三人是这样子的了。 都说徒肖其师,子肖其父…… 孔祭酒伸手接过折子打开看,问道:“太子同意了?” 庄洵一旬的课并不多,只有三节,但他还要给太子上两节小课,孔祭酒不得不承认,庄洵教学生是有一定本事的,至少太子能听得进去他的课程和劝诫。 庄洵笑道:“和殿下说过,但殿下说,这是崇文馆内务,该问祭酒才是。” 孔祭酒心里舒服了些,沉吟片刻后便批复,然后将折子放到一旁道:“早去早回。” 庄先生一脸感激的行礼应了一声“是”。 除了白善和白二郎的请假书外,庄洵和周满的折子都还要送到吏部备案。 不在朝廷规定的节假日和探亲假中,他们请假是要扣除相应的俸禄的。 满宝知道了确切的批复,便跑去和明达道:“我下旬就不进宫了,你有事就给我家写信吧,要是事急,我家里会给我传信的。” 才十天出头,明达不觉得自己会需要给她写信,不过还是笑着应了下来。 满宝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道:“这是我给皇后做的水晶珠串,你拿去送给娘娘吧。” 明达接过,看到水晶是白色的,只是中间的那块黑黝黝的石头和她的一模一样,她便知道,最要紧的应该不是水晶,而是这块石头。 她点了点头,和满宝保证一定不供出她来。 满宝就撺掇她,“要不你也在老子像前先供个七七四十九天再给皇后娘娘?” 明达笑着点头,“好。” 第1906章 打听 第二天满宝离宫时,明达已经从库房里翻出了一尊老子像,也学着满宝将水晶手串供了起来。 老周头知道他们这一次要请假去商州了,心中很有些忐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老大和老五都带上了,他觉得去的儿子多点儿他底气也能足一些。 刘老夫人也要启程回陇州,陇州张氏的老太爷要过寿,这一次寿是大寿,且她想让他们这一支重新在陇州站稳脚跟,所以就回去了。 她没有要求白善与她一起回去,她道:“我们多年不在陇州,虽然还和亲戚们有走动,但毕竟许多年不见,很多感情都淡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你不必与我们回去。” 又道:“这次你陪着满宝去商州也好,看看夏家是什么情况,将来你们的孩子是要有一个随夏姓的。” 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的。 白善恭敬的应下,当天先把祖母和母亲送出城,他们第二天才收好了东西启程。 三人没有坐马车,而是打马跑在了前面。 商州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他们速度就算慢一点儿,第二天午时前后也到了。 晚上一行人在路边的一家驿站里停下,满宝虽不是公办,但她是官员,依旧可以减免一些费用。 老周头第一次出门在外也享受到了闺女当官的好处,一边享受驿站吏员的奉承,一边悄悄的和钱氏道:“当官还真是好啊,要是以后立学和立固也考上官了,那我们家再出行岂不是就不用花钱了?” 钱氏:“……没听满宝说吗,需要有他们陪同才行,他们都忙,哪儿有空陪你出来住驿站?” 第247页 他们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只有周大郎和周五郎跟着来了,剩下的就是大吉等护卫。 因为小钱氏没跟着,所以他们中途就没做饭,而是掏出小钱氏给他们做好的干粮啃起来,再摸出竹筒喝了两口水就继续赶路。 终于在第二天午时到了商州。 商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从南和西南上京的商旅大多要经过此处,所以商州比绵州可热闹多了。 满宝牵着马进城,便看到往来的小贩正大声的吆喝,她的目光环视一圈便落在了路旁的面摊上。 摊主正拿着一坨面和一把刀,刷刷的往锅里削面片,不一会儿就削出一碗来,他煮了煮,往里丢了一把青菜,不一会儿就捞出面和青菜,一旁的妇人就往碗里添东西,不一会儿就上桌了。 满宝看见面上的肉沫,一下走不动了。 白善拉了她一下见没动,便问道:“饿了?” 满宝点头。 白善便回头看正护送了马车进来的大吉,道:“午时了,我们就在这儿吃了午食再去找地方吧。” 大吉其实已经让一个护卫先进城安排了,不过对方可能不熟商州,目前还没看见人影呢。 于是他想了想后点头,往后招呼着大家把马车停在边上,让老周头他们下车,先吃了饭再说。 满宝立即颠颠的跑去扶她娘,白善则去扶庄先生,白二郎已经跑到摊位上占了好几个位置。 等大家分两桌坐下点了面,老周头就左右张望起来,道:“商州看着比咱绵州热闹多了。” 老周头这一生只去过绵州三四次,最近的一次还是因为要上京才路过绵州的。 但人多不多,热不热闹却是一眼可以看出来的东西。 一旁的摊主一边给他们削面,一边自豪的道:“我们商州可是京城的门户,自然繁华些的,你们绵州是哪里的?” 他是单纯的不知道绵州在哪里,其实,他们除了周围的几个州县和京城外,知道的地方少之又少。 老周头就也自豪的道:“我们绵州也是益州城的门户。” “益州城很大吗?我倒是听说过一个益州王,前年造反了的,吓煞我也,还以为又要打仗了呢。” 老周头:…… 为什么益州王代替了他们益州? 老周头不想再提益州,转而道:“我们绵州也很好的,我们绵州的锅盔好吃。” 摊主道:“我们商州的刀削面也好吃,尤其是我的,那是商州一绝,好一碗勒,您尝尝……” 老周头直觉他在说谎,他要是商州一绝,那还会在城门口摆摊吗? 正想反驳,白善已经开口问道:“听老伯这样说,老伯对商州很熟了?” 摊主看了白善一下,忍不住笑起来,“自然是熟的,我家祖辈都是商州人,从我父亲起就在这城门口摆摊削面了,不过小公子年少,可不敢当小公子一句老伯,我和你祖父应该是一辈儿的。” 说话的时候还伸手指了一下老周头。 白善不说话了。 满宝抬起头来道:“这是我爹,是他未来岳父。” 摊主一听,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笑道:“这样啊……”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拼命的夸老周头,“老哥好福气啊,您这闺女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瞧这圆脸庞的,再瞧这白白嫩嫩的样子,您这女婿看着也是一表人才啊。” 老周头这才高兴起来,自傲道:“那是当然,我这闺女最有福气的。” 白善清了一下嗓子,将话题拉回自己想要问的,“那老伯对商州的人熟悉吗?” 摊主便一边削面一边和白善说话,“小公子是来投亲的?” 白善笑着应了一声是,“家里有个亲戚在商州,只不知住在了何处,不过姓夏。” 白善看了一眼满宝后道:“单名讳衍,是位秀才。” 摊主努力的想了想,没想起来,笑道:“我们商州也很大的……” 满宝问,“那你知道松花巷在哪儿吗?” “这个知道,沿着这条大街往下走,到第三个路口往西转,再往南转,往下去两个路口的西边就是松花巷了,你们的亲戚住那里?”摊主想了想,皱眉道:“松花巷夏秀才?” “松花巷现在没有秀才呀,倒是十多年前还有位夏秀才。” 众人精神一振,白善便道:“就是那位夏秀才。” 摊主便看了看白善,又看了看周满,然后笑道:“怕是误会,那位夏秀才十多年前就不在了,家里也没人。” 第1907章 寻找 满宝心里突然有些酸涩,问道:“那总还有些亲戚吧?” 摊主道:“没听说有,怎么,夏老秀才真是你们要找的人?” 白善见满宝脸上没了笑容,忙道:“或许是的,所以想打听一下他们家里还有没有亲戚,若没有,那他们家原先住的房子现在是谁住着的?” “那却不知道了,小公子可以上松花巷问一问。” 白善谢过他,提早来商州安排的护卫找了过来,已经给他们定好了客栈。 几人吃了面便先去客栈放行李休息,这才让人去打听松花巷。 满宝从山里找出来的那个包袱里有两张房契,一张是房屋的,一张是铺面的; 三张地契,还有两张户籍,也是因为夏欣的户籍上有夏衍的名字,满宝才能知道外祖父的名讳,这样才好找一些。 第248页 不然,只有她母亲的名字怕是很难寻找的,因为这个时代,女子也少有恒产和在外面走动的。 太阳太大,白善戴了斗笠出门,和有些犯困的庄先生等人道:“先生和老伯先在家里休息,我们先去松花巷里打听一下。” 老周头立即指派了周大郎和周五郎道:“你们陪着你们妹妹去,可要看好人了。”别让夏家把人抢走。 周五郎觉得他爹想多了,如果小婶家里没人了,夏家恐怕不会有人高兴看到满宝出现,更别说抢走人了。 满宝却道:“我们分开打听吧,大哥,你和五哥去找一找这个铺子,这是我小……爹收着的地契。” 周大郎伸手接过,和周五郎商量了一下点头,“那我们去了。” “去吧,去吧。” 周大郎和周五郎并不担心他们三人单独出行,论出门的经验,他们三个可比他们兄弟两个丰富多了。 因为不知道商州到底有多大,满宝三人出门时便把马给牵上了。大吉只带了一个护卫跟着他们。 五人骑着马从大街上走过,问了人便往松花巷去。 一路上,三人东张西望,居高临下的看着商州街道两边的摊位和铺面。 等转到松花巷时,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正是下午,巷子里只有几个孩子在玩儿,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大人。 满宝下马,抬头看着门户上的户号,顺着往下找,只是有些人家是不挂户号的。 因此找不齐,但一般户号都有规律,所以他们在心里算了算,顺着巷子往下,在四家间来回看了看,便敲响了一家的门。 这家隐约可以听见里面有鸡叫声,显然是有人住的。 几人听到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大门就打开了,见是个女子,白善便后退一步让满宝上前。 满宝下意识的露出笑容来,先行了一礼后问道:“请问这位姐姐,松花巷二十三号是哪一家?” “二十三号?”她愣了一下后笑道:“小娘子突然这样问,我也不知是哪家了,我连我家的号都不知道呢。” 她走出门来,笑问:“小娘子是要找人?不知道是姓什么的?” “姓夏,”满宝顿了顿后道:“十多年前是个秀才,他们一家以前是住这儿的。” “我们这里姓夏的人家倒是有一户,但并没有秀才,你们是不是记错了?” 白善问,“不知哪一家姓夏?” “诺,就前面对门那家。” 三人便扭头去看,谢过她后决定去问一问。 满宝有点儿紧张,咽了咽口水后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结果她才敲了一下,门就开了一条缝,几人这才发现门一直是虚掩着的。 门内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一个女声大声道:“进来吧,门没关。” 满宝便推开了门,一眼便能将院子看尽。 院子左侧挂着杆子,上面晾晒了不少衣服,门边还有一间门房,一人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微愣,问道:“你们是谁呀?我还以为是隔壁的方大嫂呢。” 三人忙行礼后道:“大嫂,我们是来找人的。” 她蹙眉道:“找谁?” 跟在满宝他们身后瞧热闹的对门那大姐姐立即扬声道:“夏嫂子,他们是来找一个夏秀才的,我说我们巷子里没秀才,他们还不信,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的亲戚。” 夏嫂子皱眉道:“我们家没秀才,你们是不是找错了?” 满宝却看了一圈这院子,半响才收回视线看向她,问道:“这位嫂子可认得一位叫夏衍的秀才公吗?” 夏嫂子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否认,“不认识,你们找错地方了。” 三人又不傻,见她面色不对便知道有内情,但夏嫂子根本不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在,直接把人往外赶,“我家要做饭了,你们赶紧走,别打搅我们……” 说罢就要将门关起来。 邻居姐姐忍不住道:“夏嫂子,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吃午食?你们家孩子不是都跑出去玩了吗?” “我们家的事儿要你多管?吃饱了没事干专盯着人家院子瞧的长舌妇……” 邻居姐姐显然没想到会遭骂,愣了一下后骂回去,“高氏,你说谁呢?我好心给你们家亲戚指路,你不但不识好人心,还无缘无故的骂人,你们家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人找吧?” 俩人直接喷着口水吵起来。 满宝三个吓得连连后退,挤着站到了一旁,看着俩人掐着腰吵起来。 白善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一脸嫌弃的道:“我要洗脸。”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得问问这儿的水井在哪儿。” 白善点头,转身道:“走吧,去前面问那些小孩儿。” 白二郎道:“就这么走了?” 白善道:“不然呢,你要留下来与她们争吵吗?” 他道:“我可吵不过她。” 满宝也道:“我也吵不过。” 白二郎:“……那就不找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已经确定了,就是这座宅子,便不是,也必定与这宅子里的人有关,剩下的找里长就行了,连人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我们怎么找他们谈?” 他道:“先找里长吧,或者直接找县令?” 第249页 他们要是白丁,自然不会想着去找县令,可满宝是官儿呀,他们两个也是崇文馆的学生,这身份在外面还是很能唬人的。 第1908章 认出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后退,不一会儿就远离了战场,先找巷子里玩的孩子问路找到了水井。 北方水少,很少有人家能够独自打一口水井的,多是里长做主选定地方打了水井大家一起用。 水井离他们在的地方不是很远,虽然已经正午,却依然有不少人在那里打水洗衣服。 白二郎跑在最前面,和井边的人借了桶便将桶丢下去,笨手笨脚的打上来小半桶水,但也够他们用了。 他招水出来净手,和白善周满招手道:“快一点儿。” 白善上前洗了洗帕子,这才一脸嫌弃的擦脸。 满宝也招水洗手,她运气好,当时俩人开始吵架时,她站在白善身后。 俩人就蹲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白善洗脸。 井边洗衣服的人也盯着白善看,有个妇人忍不住感叹道:“小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呀。” 白善脸微红,客气的谢过那人的夸赞,然后顺口问道:“不知这一里的里长家在何处?” 大家便不由打量起白善三人来,忍不住打探道:“郎君找我们里长有事?” 白善客气的笑道:“我们是从京城来寻亲的,只是多年不联系,亲戚好似换地方住了,所以想要和里长打探打探。” 大家一听兴奋了,纷纷道:“郎君要找的亲戚是我们这附近的?那问我们呀,我们一直住这儿,多少知道些的。” 白善的目光就从她们身上滑过,会在这里洗衣裳的,老也老不到哪儿去,年纪最大的那一个,看着也才三十上下,一共就只有六人,其余五人看着更小,看着和周六嫂差不多大,都梳着妇人的发髻。 显然都是嫁到这儿来的,要说她们一直住这儿,白善却不怎么相信。 不过,邻里多流言少秘密,刚才那位夏嫂子看着脾气就不怎么样,关系处得不好,人家肯定更喜欢说她家的事儿,说不定她们还真知道什么。 于是白善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和他们说话,“是老一辈的亲戚了,我们年纪小,没来过,都十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道人在何处。” 他笑问,“嫂子可知道十几年前这儿有一户姓夏的秀才公?家中只有一女,听说后来招赘了。” 年纪最长的那个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白善。 一旁的年轻媳妇已经开口笑道:“从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家,小公子是不是记错的?我们这儿没有招赘的人家呀。” 白善却看着年长的那位妇人。 她迟疑了一下便好奇的看着白善问道:“郎君是夏家的亲戚?” 白善笑着点头。 她便皱眉,“没听说过夏家还在外头有这样一门亲戚呀。” 她看着白善的目光有些不对,热情减淡了不少,但还是道:“不过十几年前我们这儿的确有一户姓夏的人家是秀才,人早没了。有个闺女招赘了,只是她跟她夫君走了,再没回来过。” 说到这里,她一顿,再次怀疑的看向白善,但见他是个男孩儿,年纪也对不上,目光便移到了一旁一直安静蹲着的周满身上。 这仔细一看,她眼睛微微瞪大,盯着周满就上下打量起来。 满宝被她的眼神看着微微往后挪了挪。 白善便起身走到满宝身前替她挡住,和那妇人笑道:“那嫂子可知道现在住在他家里的是谁吗?不知道他家里都还有什么亲戚?” 妇人却歪着身子想要再看一看周满,见他又移动挡住她的目光,便无奈道:“现住他家的是他本家一个侄子,隔了好几服了,你们是……”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是欣娘家的?欣娘和周相公呢?” 白善却只笑了笑,伸手从地上将满宝拉起来,和她道:“我们是来寻亲的,不知里长家怎么走?” 妇人精神满满的给他们指路,“从那儿进去,到前面有个路口出去,你出去,到了大街上右走第二户就是。” 她目光炯炯的想要再看一眼他身后的周满,不过被白善挡住了。 白善谢过她,拉了满宝就走。 三人脚步很快的离开,差点跑起来,满宝拍着胸脯庆幸道:“好似要把我吃了似的。” 白善道:“你一定长得像周小叔或是周小婶。” 满宝歪头想了想道:“我只总是听我爹说我长得像我爹,村里的人也都说我长得像我爹,我想应该是像我爹吧?” 白善牵着她去找里长家,闻言笑道:“这倒好了,长得像便又省去了一些麻烦事儿。” 而在他们身后,那个妇人在他们走后便一脸兴奋的将衣服都收到木盆里,端了就走。 一旁的小媳妇忍不住道:“范婶儿,你不洗了?” “不洗了,我先回家一趟。” 小媳妇们看着她把没洗过的衣服也给收到木桶里,顿时眼都直了,暗道:这样回去,婆媳两个说不定又是一顿吵。 范婶儿却是不管,抱了木盆便走得飞快,回到家就将木盆丢在院子里,她儿子看见便张大了嘴巴,她婆婆也看见了,掐腰正要骂,她已经一脸兴奋的道:“娘,你知道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谁回来你也不能这么丢木盆,家里才有几个盆,等等,你这衣服洗干净了吗……” 第250页 “是欣娘一家回来了。” “欣娘是谁?” 范婶指了隔壁道:“欣娘!她家的欣娘回来了!” 老太太眼睛微微睁大,顾不得关心木盆和衣服了,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问,“真的?人在哪儿?” 一边说一边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不对呀,我今天只听到隔壁和高氏吵架,没听到别的动静呀。你见到欣娘了?” 范婶身体一僵,这才想起来不对,她没见到欣娘,而且,要是欣娘回来大可以直接回自个家,怎么还跑来和她打听家里的亲戚? 老太太见儿媳妇又发呆,顿时没好气的道:“你又乱说些没影儿的事儿……” “有影儿有影儿,我是没看见欣娘,但我看见欣娘的闺女了,真的娘,那孩子看着十四五岁,年纪对得上不说,那小脸蛋,跟周相公长得可像了,一双眼睛就跟,就跟从她爹身上抠出来装在她身上一样,还有,她的额头和下巴特别像欣娘,肯定是他们俩的孩子。” 第1909章 推脱 老太太怀疑的看着她儿媳妇,“真的?” “真的!”范婶强调道:“真的很像啊,那脸和周相公尤其像,人又和欣娘一样娇娇小小的……” “行了,行了,”老太太皱眉道:“他们既然回来了,怎么不直接过来?” 范婶就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道:“娘,你说会不会周相公和欣娘……没了,不然他们怎么让个孩子到处打听?这么多年他们也没出现过。” 夏欣和周银走后就没再回来,街坊邻居怎么猜测的都有,很多人都觉得他们两个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但也有人觉得两口子忘本,走了就不再回来;也有人觉得不对,怎么说,夏家的家产还在这里呢,周银走的时候卖了两块地,却还留了三块,更别说还有个铺子和宅子在呢。 两口子怎么可能不处理就悄无声息了? 有人怀疑周银是骗子,把夏欣骗走了,家里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范婶还有许多的小话要说,她婆婆已经横了她一眼,问道:“那人呢?” 范婶愣了一下后道:“去里长家了呀,我给指的路。” 老太太一听,皱眉道:“你怎么让他们先去了里长家?该让他们先去夏锐家呀。” 范婶一拍大腿,“哎哟,忘了。” 老太太转身便走,范婶兴致勃勃的要跟上,老太太本不想带她的,但她毕竟是见过对方的人,只能带上了。 “娘,我们去里长家,还是去夏锐家?” “去夏锐家,这会儿人早进门了,我们不沾亲不沾故的,去里长家干啥?” 此时,满宝三人正坐在里长家里喝茶呢,听说白善要找夏衍,他便睁着一双眼睛去看三人,最后在三人身上来回滑动了一下后就定在了周满身上,笑问,“不知道三位和夏衍是什么关系?” 白善看向满宝。 满宝放下茶杯笑道:“我母亲名讳欣,是夏老先生的独女。” 哪怕已心有猜测,此时听到周满承认,里长还是惊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父亲和母亲怎么不来?” 他道:“许多年不见,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好。” 满宝和白善对视了一眼后道:“我父亲母亲不在了,所以才由我来寻亲。” 里长便叹息道:“可你祖父母也早就不在了,当年还是你父母给下葬的,怎么,他们没和你说吗?” 白善眉眼一跳,侧头看向满宝,正巧满宝也正看向他。 白善微微摇头,满宝便笑了笑道:“我知道的,只是想着家里到底还有些亲戚在,哪怕远些也该走动起来,所以才想找里长问一问的。” 里长便笑道:“小娘子念情啊,不过夏家的亲眷好似没多少了,我知道的也不多,或者小娘子上夏氏宗族去问一问?” 满宝笑着点头,问道:“里长可知我祖父母的墓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一二。” 在商州这边的人眼里,周银是入赘的,那夏氏夫妻两个才是周满的祖父母,而不是外祖父母。 里长一脸惋惜的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还是得问夏氏宗族才行。” 满宝也不强求,微微点头后问道:“那不知现任夏氏宗族的族长是谁,家在何处?” “夏秀才似乎是红田村人,只是后来考中了秀才才搬到城里来的,我对红田村也不太熟,小娘子不如到红田村去问一问。” 满宝笑着应下,道谢过后顺口问道:“不知红田村离城里可远?” 里长笑道:“不近,小娘子要去还是等明日一早再启程的好。” 满宝笑着点头,和里长告辞后出门去。 三人从大吉手里接过马,又和送出门来的里长行了一礼,然后就上马离开。 里长看到他们骑得马,目光微微一闪,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等走远了,白二郎才嗤的发出一道讽刺声。 白善和满宝都瞥了他一眼,让他憋回去后才道:“我们去县衙?” 满宝点头,“这会儿应该也上衙了,可惜出来得匆忙,没给县令带些东西啊。” 白善侧身看向大吉。 大吉打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两封拜帖来递给白善。 白善递给满宝:“用我的帖子,还是你的?” 满宝想了想后道:“用我的吧,我是事主,而且我应该也挺有名的。” 第251页 白善现在士林中挺有名的,且威望肯定在周满身上,因为他“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历史,还有“至纯至孝”的行为,以及现在崇文馆里伴读的资历,恐怕他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尊会闪闪发光的未来新星。 但他的势是在未来,满宝的势则在现在,甭管别人心里是否能看得是她这个女官,她的官品都摆在这儿,她还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在皇帝面前也说得上一些话,所以就算她不是一颗星星,那也一座不小的山,很给人压迫感的。 白善就拿过她的帖子,往后递给大吉道:“派人先一步送去县衙吧,我们一会儿就到。” 大吉应下,让另一个护卫先拿着门帖去投递,他们慢慢骑马在后边跟着,顺便讨论一下。 “那里长一看就有所偏颇,怕是和现在住在你家里的人有些关系,”白善道:“十四年,早已物是人非,你父亲收起来的这些地契和房契早不知便宜了谁,他们吞下去的东西未必还愿意再吐出来,你想要原封不动的拿回来吗?”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得先找到我祖父母的墓,看一看情况,若是这十四年来有人祭拜,我送他一些东西也是应当应分的,若是……该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来的。” 白善道:“我看大伯似乎不想在商州多停留,一路上甚至都没听他念叨起这些房契和地契。” 以老周头的为人性格,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满宝就轻咳一声后小声道:“我爹其实有悄悄和我娘念叨,他这会儿正心疼着呢,但又有点儿心虚。” 满宝本来不知道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科科总能扫描到,所以有些烦不胜烦,就让满宝知道了。 她道:“我爹不想让我改姓。” 第1910章 你熟吗 在老周头看来,周银是入赘的,满宝姓夏似乎是天理,她要是姓夏,那夏家的这些家产自然该是满宝的,他一文都不会往外让的。 但满宝一直随他姓,他又不想满宝改姓,所以他心里有愧,一边觉得这些家产是弟媳留给满宝的,一边又觉得和夏氏宗族争产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现在还在纠结中呢。 满宝却没她爹那么纠结,这些东西是她祖父母留给她娘,她娘又留给她的,甭管她姓什么,她都是他们的女儿不是? 她拿不拿,却要看一看她亲生父母当年离开商州后发生的事儿的。 三人跨马走街,一刻多钟后就到了县衙门口,护卫已经将门帖递进去,此时正在县衙门口等着。 三人下马,将马交给大吉便走上县衙门口等着,因为是站在阴影下,白善便将斗笠给取了。 满宝也不耐烦再戴着,一并取了,才拿下,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从县衙里出来。 看到才取下帷幔的周满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前行礼,“这位就是周大人?” 满宝立即笑着回礼道:“在下崇文馆编撰周满,在商州有些事要办,这才冒然来打扰翟县令,打搅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大人来我商州,我商州之幸,”翟县令见周满客气,一颗心放下一半,侧身请道:“周大人请里面说。” 周满微微点头,侧身看了一眼白善和白二郎后才跟着翟县令一起入内。 陪着翟县令来的师爷快速的扫过白善白二郎一眼,见二人衣裳得体,配饰华丽,再一对比年纪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相比周满,他倒觉得大人结交这两位要更重要些。 到了县衙后堂,翟县令请几人坐下,满宝这才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师弟。” 翟县令显然也知道他们,毕竟,拿到门帖的第一步他就和师爷仔细的想了一下。 这要是换了别的京官,别说五品,四品他都不一定能认全。 但满朝文武只一个女官,而且因周满之故,太子生了一个儿子,太子一系直接站稳脚跟,全国上下的官员现在谁不知道周满是个神医,是太子眼前的红人。 何况商州距离京城还不是很远。 自然,周满的两个师弟自然也很出名,知道这两位是崇文馆学生,为太子伴读,将来前程远在周满之上,所以翟县令对俩人也很客气。 双方行过礼坐下,满宝这才提起来意,“翟县令应该也听说过在下和益州王的事儿。” 翟县令尴尬一笑,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个,他当然知道了,这就是周满开始名扬朝堂的开始。 满宝继续道:“我年少时不知亲生父母,我……我大伯和大伯母对我父亲离家后的事也知之甚少,因为一些原因,也不敢寻找,直到现在才敢来寻找母族。” 翟县令闻言惊讶,“大人的母族是商州人?” 满宝点头。 翟县令和师爷闻言大喜,问道:“那大人可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亲族?” 满宝摇头,苦笑道:“只知道祖父母早已去世,但家里还有什么亲族就不知道了,当年我父亲归家第二日就……” 翟县令露出惋惜的表情。 “因时间短,我父母提及的家里事儿不多,所以我才来找寻,希望能寻得亲族,知道祖父母的墓地所在,好祭拜。”满宝道:“还请翟县令帮忙。” 翟县令听说是访亲这样的小事,立即笑着一口应下,“十几年前的户籍,县衙里应该还能查得到,若是能知道曾住在何处就更好找了。” 第252页 满宝立即道:“这却是有的。” 满宝拿出一张房契笑道:“这是我祖父母曾经的住处,据我所知,我父母回乡前都还住在此处。” 翟县令看到房契便眉头一跳,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但想了想还是笑着接过,仔细的看过地址后笑道:“离得倒是不远,在松花巷,嗯,松花巷那边,来人,去请许里长来。” 满宝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和白善相视一眼,嘴角微挑。 等许里长跟着衙役进门时,白善三人正和翟县令探讨最近魏大人在邸报上发表的文章。 当然,主要是白善在说,偶尔满宝插几句嘴,白二郎觉得这时候他就不能说话,不然太拉低师兄师姐的水平了,因此就安静的吃点心喝茶。 只是三刻钟,翟县令对俩人的态度已经由之前的疏离客气变成了钦佩和尊敬,微微还有些亲近。 他看着三人,主要是白善和周满两个人,暗道:果然人家出头是有道理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 谈论得正高兴,扭头见许里长进来,翟县令便惋惜的停下了,然后给周满三人介绍道:“这位是许里长,他正好管着那一里。” 许里长惊疑不定的看着周满,他还在家里等着夏义一家上门来呢,结果就被衙役叫来县衙。见翟县令对周满三人很客气的模样,一时拿不准他们的身份。 满宝已经笑着颔首,并不起身行礼,而是抬手道:“许里长请坐,我们又见面了。” 翟县令看看周满,又看看额头冒汗的许里长,便笑问:“怎么,周大人见过许里长?” 满宝笑着点头,“见过,只是我们是外来的人,里长有许多的话不好与我们说,本官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事关百姓隐私,里长小心些是应该的。” 翟县令就笑道:“那倒是,不过许里长不用担心,这位周大人也是朝廷命官,断不会拿百姓的私隐去做不法之事。” 满宝笑着点头,然后笑盈盈的看向许里长,见他还站着,便连忙道:“里长快请坐吧,我们坐下慢慢说。” 许里长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扯了扯嘴角后问道:“才不知道小娘子是大人,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但女子当官……莫非是宫中的女官? 可这么小…… 翟县令已经猜出,这两边怕是已经对过招,周满一定是没能从许里长那里问到话,这才来找他的。 想到此处,翟县令脸上的笑容就收了些,有些严肃的和许里长道:“叫许里长来是要问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周满后道:“许里长对夏衍这个人可熟吗?” 第1911章 夏侠 许里长低头谦恭的道:“夏衍是大德五年的秀才,以前住在松花巷,只是松花巷里人多,我只知道他在大贞二年时亡故,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和女婿,其他的就不太知道了。” 翟县令问道:“他可还有其他亲族?” “自然是有的,他是红田村夏氏的人,逝世后似乎也是安葬在红田村。” 翟县令总算明白周满为何来找他了,许里长这老东西不老实。 作为里长,手下管的这一百户人,不仅会对他们知之甚细,连各户牵连的关系,背后的氏族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然他凭什么当上里长? 里长不是德高望重之人,便是家族势力深厚,祖辈都生活在此的人,怎么可能会不了解治下百姓? 他们知道的东西比他这个县令只会更多更详细。 翟县令也不是才来商州,自然了解许里长,也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看了眼不动声色的周满和白善,嘴角也轻挑,问道:“那现在住在松花巷二十三号的是谁?” 许里长身子一僵,躬身道:“户主叫夏义,对了,他也是红田村夏氏一族的,应该就是夏衍的亲族。” “房子是他的?还是谁租给他的?” 许里长看了一眼周满后道:“应该是他的,倒没听说是租的。” 翟县令便滑了滑杯盏后笑道:“许里长对治下如此不熟?连是不是租户都不知道?本县记得,每年开春都要核定人口吧?” 而租户的人口和户主的人口是不计算在一起的,这是分开的两个功绩。 许里长额头上的汗刷的一下滑落,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 满宝三人静静地坐在一旁,谁都没说话。 半响,就在许里长正迟疑着是否开口时,翟县令已经抬头道:“来人,去松花巷里请杜老和朱老来,再叫人将夏义叫来,嗯,本县记得,松花巷隔壁的大溪巷里的夏侠,本县记得他家也是红田村人吧?去将他也请来。” 满宝和白善便挑了挑嘴唇,果然还是得找县令,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县令更牛的地头蛇吗? 咳咳,当然,他们并不是说翟县令是地头蛇。 许里长咽了咽口水,忙道:“夏侠似乎病重,怕是起不了身了。” 翟县令不在意的道:“先去请,请不来就请夏锐来。” 满宝便问道:“夏锐是?” 翟县令:“哦,是夏侠之子。” 满宝便点了点头,静静等着。 坐在下首凳子上的许里长几次想要张口说话,偏又有些拉不下面子,主要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周满出现得突然不说,竟然还能那么短时间找到县令这里来,还让县令替她出头。 第253页 许里长的拇指按在食指关节上,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张嘴重新挑起话题,“我记起来了,夏义一家是有房契的,当不是租户。” 翟县令便看了一眼周满,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将手下一直压着的房契道:“巧了,周大人手里也有一份房契,在原房契未作废的情况下,他是如何从县衙这里取得新房契的?” 许里长盯着那张房契半响说不出话来。 翟县令已经又吩咐下去,“让户房那边查一查。” 他看了一眼周满后道:“查一下十四年前到十年前的记录,就从十四年前查起吧。” 差吏应了退下。 于是大家一起扭头看着许里长,翟县令道:“许里长,这件事你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吧?买卖房子是需要里长签字的。” 像满宝他们要在村里圈地或买地建房子,都需要和里长报备,甚至到县城里买铺子,也都要和里长说一声。 因为财产和人口是评定户品的重要条件,而户品定品涉及赋税缴纳,上户和下户缴纳的赋税那可是相差相当大的。 每个里长手上或心里都有一笔账,翟县令在他说不知道夏义一家是租户还是户主时就像嗤之以鼻了,不过礼仪束缚住了他。 里长叹息一声,起身跪下认罪,知道自己走错了,该一进县衙时就多坦白些,不能和在家里糊弄周满三人那样糊弄过去。 许里长道:“夏义的房子应该是十二年前过的,是夏氏宗族决定分给他的。” 他道:“大人,夏衍没有嗣子,他死后,族里有权收回他的田产和房产重新分配的,夏义一家是夏衍最近的一支亲族了。” 这倒也没错,可他为何要隐瞒? 翟县令看向周满。 周满滑了滑杯盏,嘴角轻挑道:“我父亲是入赘,那些田产和房产自然是我父母的。” 翟县令的茶杯差点儿掉了,入赘? 许里长早料到她会这么说,面色没多少变化的道:“似乎是当年夏氏宗族见周银带着夏欣离开后再没回来,夏氏夫妻的墓也无人祭扫,所以断定他们不会再回来,因此将家产给分了。” 周满便微微坐直了身体,问道:“那我祖父母的墓在何处?” 许里长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还以为她要为她父母分辨一二,在他家时,她只说父母早亡,却没说原因。 许里长顿了顿,到底还是道:“就在城外不远处的大安山上。” 之前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满宝三人都瞥了他一眼,不过没计较,而是仔细的问道:“在大安山什么位置?” “山腰东侧,当年你父母有立碑,可以查到。” 满宝皱眉问:“为何不葬回红田村?” 落叶归根,一般都会葬回村里的。 许里长没说话,翟县令就安慰了一句道:“大安山也是个好地方,上面葬了我们商州不少有德有才之人。” 满宝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说话时,出去请人的衙役陆续回来了,让满宝惊讶的是,还有个人是躺在藤椅上被抬了进来的。 翟县令也有些惊讶的起身,和满宝三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夏侠,他可是我们商州有名的银匠,不少达官贵人捧着百金来求一银饰的也大有人在。” 人才抬到跟前,夏侠已经眯着眼睛四处找起来,只是一圈目光便定在了周满身上,指着她问道:“你,你是夏家的大娘子吗?” 第1912章 辩解 满宝似乎感受到他的善意,最主要的是,她想起了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她上前两步,仔细的看着夏侠道:“家母夏氏讳欣。” 夏侠就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又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定在了她的一双眼睛上,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好,好,好啊。” 他想起了什么,朝她身后看去,皱眉道:“你父母呢?” 满宝顿了顿后道:“家父家母十四年前便过世了。” 夏侠虽早有猜测,但此时听见还是忍不住一恸,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欣娘那孩子那么孝顺,周银也不是不守诺之人,怎么会一去不回,明明说好了安顿下来便回信来告知地址,也会常回来祭扫先祖……” “可我没想到他们十四年前就,那岂不是才离开不久就……” 满宝一时没说话。 等夏侠哭过,抹干了眼泪,他这才眯着眼睛去打量白善和白二郎,“这两位是?” 满宝连忙介绍:“这两位是我师弟。” 她顿了顿后又着重介绍了白善,“他还是我未婚夫。” 夏侠惊讶,连忙问道:“你父母既去世了,那你是谁抚养长大的?这门亲事是谁与你定的?” 满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另外两个老人,笑了笑道:“我父母去世时我还小,因有些意外,连他们身亡之事都不能往外说,所以我是伯父伯母抚养长大的,直到前两年才知道身世。” 满宝将当年周银夫妻牵涉进益州王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顺便提了一下她父亲现在已被追封为绵州牧。 当年,事情爆出来后因她户籍什么的都在七里村周家,她父亲也是记的罗江县的户籍,除了详细调查过的皇帝和太子,以及魏知外,没人知道周银是入赘的。 且夏家已没有直系亲属,事情又是发生在绵州和益州,因此封赏是直接下到周家。 第254页 除了七里村的人外,没人知道周银是入赘的,更没几个人知道周满的母家在商州。 而商州这边,别说普遍百姓了,就是官员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谁还特特去追究缀在周银身后的夏氏是谁? 所以夏侠一无所知,但益州王谋反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当年事情出来时,大家私下还担心又要打仗了呢。 毕竟商州就夹在京城和益州之间,益州王要是打上京城,很大可能会从商州经过。 他只是没想到,这事还会和周银夫妻有关。 和夏侠一起来的杜老和朱老的关注点则在周满的最后一句话上“现在我在宫里当太医”。 杜老忍不住插嘴问,“传闻京城有个小神医,是个女子,就在宫里当女官,莫不是小娘子?” 满宝自然不好承认自己是小神医的,所以白善点头道:“就是她。” 杜老和朱老忍不住“啊”了一声,瞬间热情了许多,纷纷和夏侠道:“夏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满宝立即问道:“不知我母亲在这边还有什么亲族,当年我父母离开时是怎么说的?” 话音才落,有衙役进来禀报:“大人,夏义带到。” 翟县令问,“怎么这么久?” 连病重的夏侠都来了,夏义怎么这么慢? 衙役看了一眼许里长后道:“夏义不在家中,小的是在许里长家里找到他的。” 所以来回费了一点儿劲。 翟县令便也看了许里长一眼,笑了笑后让人领了夏义进来。 夏义进来时既有些懵,又有些忐忑,待看到大堂上站着这么多人,心中更是不安了。 他是在铺子里被里长家的人叫回来的,结果他在里长家里瞪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倒是被找上门来的衙役给带来了。 和杜老朱老这种年纪很大,有些威望,偶尔被请来县衙商讨事情不同,他就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百姓,这三十多年来,进县衙的次数用一个巴掌数都多。 所以他很有些不安,他拘束的上前,先跪下给县令行礼,这才战战兢兢的看向其他人,主要是看向许里长,希望他能给些提示。 许里长却看也不看他,就好似不认识他一样。 翟县令请周满上座,这才坐下和靠坐在藤椅上的夏侠笑道:“夏大匠,周大人可不仅仅是太医而已,她还是崇文馆编撰呢。” 在场的人,包括许里长在内,并不知道编撰是多大的官儿,但听着似乎很厉害,至少应该比翟县令官大,不然他不会等周满落座后才坐下。 所以夏侠听了后一脸的欣慰,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翟县令这才请杜老和朱老坐下,当然,也没漏了许里长,于是一屋子的人就只剩下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夏义还站着。 翟县令也没有请他坐的意思,直接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也不蠢,已经大约猜出了这其中的事情,独女招赘虽不是稀罕事,但也少见。 这其中的背后纠葛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而现在本应该是周满的家产都落在了他人手里,这其中怕是有不少的事。 就连十四年前周银夫妻离开商州,怕是也有些内幕纠葛,不过这会儿不是提当年事的时候。 虽然他很好奇,但身为县令,治下平安才是最主要的。 因此他道:“本县和松花巷的两位老人皆在此处,正好不仅可以解了周大人的疑惑,也可为你等调解一二,不然闹到公堂上就不好看了。” 周满深以为然的点头,和翟县令道:“我也不欲那样,真上了公堂,传出去怕是要说本官以权压人了。” 俩人一唱一和,夏义是一脸懵懂,许里长却是冷汗淋淋。 翟县令便知道开始,问夏义,“夏义,你与夏衍是何关系?” 夏义愣了一下后道:“回大人,夏衍是我叔父。” “既是你叔父,他有独女,你因何住到他家里去了?松花巷二十三号的房契你可有?” “有的,有的,”夏义忐忑的道:“大人,我叔父死了,我那妹妹嫁人,和妹夫走了,这房屋也是祖产,族里的老人们一商量,觉得我是他们家最亲近的亲族了,所以就让我继承了房产,我们过了房契的。” 第1913章 后悔 翟县令正要说话,夏侠已经激动的叫道:“你撒谎,欣娘并不是出嫁,而是招赘,衍弟的所有家产都是欣娘和周银的,是你们趁着欣娘外出谋夺了他们的家产。” 翟县令便看了一眼周满,干脆也靠在了椅子上喝茶,由着他们争论去。 果然,夏义涨红了脸,立即反驳道:“侠叔,你可别胡说,是他们夫妻两个一走不回的,谁知道那周银是不是骗子,带着欣娘跑了?族里没办法了才分了衍叔的家产的,总不能那些房屋都空着,地也荒着吧?而且别忘了,你也拿了他们家的铺子。” 夏侠冷笑道:“那铺子还是欣娘的,这么多年的租金我都给她存着呢,不像你们……咳咳……” 翟县令便问道:“分产时需户主到场,当年衙门这边是谁作保签字?” 像这种户主不在场的,必须要衙门公证,不然你想分人财产就分人财产,就算是族亲也会混乱的。 虽然这种事现实中其实不少,但该有的程序还是得做,他们能做成,衙门这边必是打通了关节。 第255页 夏侠的目光一下就定在了许里长身上,道:“当年是许里长作保,还请了县衙的许文书记录的。” 翟县令看了许里长一眼,微微颔首,吩咐道:“将许文书叫来。” 许里长便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会儿已经看清了局势,来的三人怕是身份不低,翟县令是不可能站在他们这边的,最多是不让这桩丑闻外传,闹得满城风雨,大家私下解决了。 翟县令的确是这个意思,一边表现得刚正不阿,一边问周满,“周大人,你看可需要派人去一趟红田村,请人到县衙里来调解?”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她如今还不知道夏氏在商州的势力,但再弱小,也必定比她大。 她祖父母的墓,还有曾祖父母都在这里,而落叶归根,显然想把他们移走是不可能的。 就算为了以后,她也不好将此事做绝。 所以满宝权衡过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们要是知理退让,她温和一些有何不可? 于是她便扬起笑脸和翟县令点头,“翟县令肯调解是在下的荣幸。” 一旁的师爷适时的插嘴道:“我们大人是父母官,这都是该做的,周大人客气了。” 满宝还不懂其中含义,白善已经笑着颔首道:“不错,大人是我们的父母官,周满不提,便是我,之后也是半个商州人了。” 翟县令就哈哈大笑起来,连连道:“可不是吗,白公子可是我们商州的女婿呢。” 满宝:…… 搭上这一层关系,翟县令神明气爽,当即就让人去红田村,“不过,红田村距离商州城有些远,他们现在去了,怕是明日才能启程回城。” 满宝笑着点头道:“不打紧,明日我们再来就是。” 翟县令希望给红田村夏家一些多的准备时间,满宝也愿意给他们时间和途径了解情况,不论是明理也好,迫以情势也罢,能够缓和解决最好。 不然,像许里长一样,硬着头皮撞上来,满宝倒是不尴尬,就是觉得撕破脸皮对还留在此处的祖父母坟墓不好。 从小在村里听各种故事和纷争长大的她知道,人恼恨起来,挖你祖坟也是会的。 夏侠一直想要说话,偏他身体不好,杜老也伸手按住了他,还对他摇了摇头。 翟县令见周满愿意和解,心中高兴,觉得周满果然不愧是聪明人,如此一来,大家都不尴尬了。 定了基调,翟县令便看了一眼夏侠和周满,便起身笑道:“周大人不如在堂中休息一二,下官正有些事和杜老朱老商量。” 满宝笑着点头,请翟县令自便。 许里长知道翟县令这是在放水,于是也瞪了一眼还在发蒙的夏义,示意他跟出去。 夏义连忙跟出去,他不知前情,这会儿还一脸懵呢,“里长,刚才那人是谁?什么调解不调解的,大人怎么突然问起我家的房子来?” 许里长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夏欣和周银的女儿回来了,刚才那个和翟县令坐在一起的就是,她还当了官儿,现在回来找你要房子了。” “那怎么行?”夏义跳脚,“那房子是我的。” 许里长横了他一眼,但想到他的为人和他那点脑子,又按下了脾气,沉着脸道:“大人要派人去红田村了,就怕你们夏氏的人很难打听到内情,这样,你也赶回红田村去,告诉你们族长和长老,就说欣娘的女儿回来了,且在外面有了大出息,现在京城里当官儿,还是有名的神医。” 他努力的回想起刚才翟县令对周满说的奉承话,道:“似乎还认识京里的贵人,总之很厉害,连她现在定亲的人家也很厉害,似乎是贵族公子。” 夏义连连点头,抹着额头上的汗问,“让族长他们赶紧想办法吗?” 许里长目光悠长道:“不错,让他们想办法。” 夏义忐忑的问道:“里长,她不会真的要把我的房子抢走吧?” 许里长敷衍的道:“你怕什么,还有你们族长呢。” “也是,族长可是拿了衍叔的两块地呢,他一定不能给那小娘子,对了,欣娘的闺女叫什么?我怎么听翟县令叫她周大人?” 许里长:“……你管她叫什么,你看她长那样,是周银和夏欣的女儿就行。” “那怎么行,周银是入赘的,她怎么能跟周银姓?” 许里长怒,见他这会儿还纠结这种事情,就道:“她姓夏,你能把房子还给她吗?” “不行!那房子早是我的了。”夏义说完想起了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许里长挥手道:“你赶紧回去吧,将这些事都告诉你们族里,还有,就说夏侠也在这里,他已经言明,那铺子还是夏欣的,而且他一直把租金给夏欣收着的。” 许里长着重强调了一下这件事,看着夏义急匆匆的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眉头紧拢着没说话。 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周满还是个官儿,能这么快速的找到翟县令为她出头。 早知道…… 但有钱难买早知道。 第1914章 内情 翟县令请杜老和朱老在书房里坐下,转身却往外去,他才站了一会儿便有衙役来报,将许里长和夏义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衙役看着翟县令的脸色,迟疑的问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拦着夏义?” 第256页 翟县令瞥了他一眼道:“拦着他做什么?他去做了我们想做的事儿,省得你们再费一番心思,多好。” 衙役一脸懵懂。 翟县令已经道:“选个机灵点儿的去红田村,夏氏要是给钱别推着,多拿一些后告诉他们实情,夏欣和周银的女儿叫周满,不仅是京城有名的神医,在太医院中任职,给陛下、皇后、太子等一众皇亲国戚看过病,还是崇文馆编撰,可上大朝会的。” “和她定亲的那位白公子出身陇州白氏,是世家子,总之,她怎么厉害就怎么说,知道吗?” 衙役:……他们大人刚才不是还和周大人处得挺好的吗?怎么一转身就给人挖坑? “对了,”翟县令叫住衙役,道:“再告诉他们,周银被追封为绵州牧,夏欣虽已亡故,但同样有诰封,陛下亲口称赞他们夫妻二人为义士的。” 衙役一头雾水的走了,说这么多,不是让红田村夏氏早有防范吗? 大人到底是偏周大人,还是偏夏氏? 翟县令背着手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去见杜老和朱老,既然是要调解,自然要了解内情了。 杜老和朱老两位老人家不仅年纪大,且在许里长这一里里颇有些德望,夏家发生的事他们多少会知道些,更别说杜老似乎和夏侠关系还不错。 翟县令进去和两位老人了解内情,夏侠也在和周满说当年的事。 下人和衙役们都退到了外面,屋里只剩下满宝三个和夏侠。 夏侠本想让白善和白二郎也退出去的,但见周满似乎没看懂他的眼色,那俩人也没有避嫌的意思,考虑到白善和周满的关系,他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只当看不见俩人的和满宝道:“你父母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 夏侠道:“十四年前,你父亲只说要带你母亲回乡见他兄长嫂子,卖了两块地,剩下的东西却还是在的。” 夏侠细数道:“我知道的,你祖父母一直住的宅子,其实红田村里还有一座宅子,只是在你祖父在时就给了族里做学堂,后来又给族里的孤寡居住,我想你父母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那就只剩下松花巷里的两进宅子了。” 夏侠道:“除此外村里还有三块田地,都不小,且很不错,其实当年你父亲想把那些田地也卖了,可那是祖田,好几辈上往下传的,族里不同意,你父亲卖不出去,便暂时租给了他人耕种。” “还有一间铺子是我家租着的……” 他显然对这些事很了解,和周满道:“当年你父亲说好,等回去安顿下来便写信回来,因为这边还有田地铺子,总要收租的,所以他说好,每年,最多每隔一年便要回来一趟,既是祭扫你祖父母,也是收租子的意思。” “但你父母一去便没了音信,说好的两年时间也没回来,”夏侠顿了顿后道:“那之后,族里就认为你父母不会回来了,我与你祖父虽交好,但论血缘却远了些,所以也拦不住族里,十二年前,他们就开了祠堂将东西分了。” 满宝便大致明白了,他们倒没想错,她父母的确回不来了,所以对他们分产,她并不这么生气,她在意的是,“当年我父母为何会离开商州?” 她道:“当时我父亲将细软家私都托人带上了,祖父母也才过世不久,我也还小,何至于?” 夏侠便沉默了一下后叹息道:“你父亲是入赘,当年族里想的是让你祖父过继一个嗣子的,在你父亲出现之前,这事儿其实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夏侠虽然没有点名,但满宝也听明白了,她爹的突然出现挡了别人的道。 “你祖父还在时还好,你祖父病重去世,族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私下传话说你父亲下毒害死了你祖父,他们也是在这边住不下去了才想着回乡去躲一躲的,想着等以后事情都淡了再回来。” 夏侠道:“你父亲年纪虽不大,却看得很通透,走之前还和我说呢,要是一直留在这儿,以后多半是跟族里的矛盾和争执,而且你娘的身体不是很好,那段时间为这些事总是伤神,你的身体更不好,他担心你懂事后听了这些事情不好,所以才决定回他的故乡去。” 也是考虑到夏欣状态不好,夏侠才同意他们走的,不然,剑南道绵州那么远,他怎么会同意周银把妻女都带走? 满宝便心中有数了,和白善对视一眼后又和夏侠说了一下话,最后她从自己的衣领里扯出一条红绳来,夏侠一眼就看到了底部坠着的长命锁。 他眼睛顿时一热,冲她伸手。 满宝将长命锁取下来放在他手心,道:“这是我从小戴着的,我爹……我大伯说这是我爹娘给我留的。” 夏侠红着眼睛道:“这是我打的,那时候你祖父还在,只是身体不好了,从你娘说有身孕开始我就便动手,挑了最好的银融了,因怕变色,我还炼了两回。” 他道:“你这长命锁前后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打成的,里面两面刻了周夏两字,除了京城依偎贵人求的长命锁外,这是我这辈子打得最好的一片长命锁了。” 另一个房间里的杜老正在和翟县令道:“夏大匠从小家贫,前朝去他们朝廷征兵时,他被自家大伯推了出去服役,那会儿他才十一,差点就被拉走了。是夏衍看不过,说服了父母拿钱去给他顶役,后来又送他到县里银匠那里学手艺。” 第257页 “他能有今天,多亏了夏衍以前对他的照顾,所以夏大匠极念恩,本来夏衍的那铺子周银是租给别人卖杂货的,他们夫妇二人离开前交代了夏衍帮忙看守房屋和收佃租铺租,没想到他们夫妇二人一去不回。” 第1915章 暗示 杜老和夏侠关系不错,因此知道的多些,道:“周银夫妻离开一年后没有音信回来他就觉得不好,于是就借着自己替他管理的便利,改成了自己租铺子,让他儿子从原来的东家里出来单干,又将田地都租给了他们夏氏的族长……” 翟县令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一扬眉,笑道:“夏大匠倒是聪明,这样一来,就算田地被分,应该也不会分得很零散。” “是,听说,那三块田现在一整块在夏族长的手里,还有一块被分了一半,专门做祭田,还有一半则分给了各家,剩下的一块似乎是许里长买了。” 也就是说,至少有两块是很容易追回的,只要许里长和夏族长答应就行。 翟县令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 此时夏侠也在和满宝仔细的交代十二年前分产的细节,“因为夏义一家与你祖父血缘最近,夏义的父亲和你祖父是同一个太祖,所以当时松花巷的宅子是直接分给了他,但田地却是被收回了族里……” 要不是他提前占了铺子,打死也不搬走,不让出,而他在商州也算有名的银匠,他的东家又有些权势,那铺子只怕也保不住。 但这些年,族里说什么的都有,夏侠的名声也坏了许多。 他和周满道:“铺子每年的租金我都单独给留了出来,都给你父母收着呢。” 满宝点头,没说要或不要,只问道:“不知我祖父母葬在何处,我想去看看他们。” 夏侠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就葬在城外大安山上,你出了城别往山上走,要先走到……“ 夏侠细细地说了一下要怎么走后顿了一下道:“不如待明日我们再一起上山去。” 他道:“红田村的人来不了这么快,最快也得快到午时才能进城,我们上午可以去祭拜一下。” 满宝笑着点头,应了下来,然后看他似乎有些气喘,便道:“夏叔公,不如我给您把把脉?” 夏侠便笑道:“我可不是你的叔公,而是伯公,我比你祖父还大两岁呢。” 满宝诧异,如此说来,她祖父的确早亡。 夏侠也想多和周满相处些,主要他还有许多话想问她,因此伸出手给她看病,一个劲儿的问她问题,“你伯父伯母对你好吗?” 满宝点头,“好,我以前从没想过我不是他们的孩子。” 那就是真好了。 夏侠心里好受了点儿,又问道:“算起来,你也快及笄了吧?” 满宝点头,“到入冬就满十五了。” 夏侠便叹息道:“好呀,好呀,你也长大了,你这门亲事是谁给你定的?” 说话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白善。 白善对他客气的笑了笑。 满宝道:“我伯父伯母定的。” 她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拜了同一个老师。” 夏侠只能点头,其实他还想问,你怎么还姓周?为什么不改回夏姓? 但毕竟才见面,孩子怕是对他还陌生,所以不好开口。 满宝见他不开口了,便问了他一些问题,每日吃多少东西,每一顿大约能吃多少…… 问清楚后满宝便笑着起身道:“看这时辰也不早了,我看伯公也困倦了,不如先回家休息,明日我们再见。” 夏侠连忙道:“你们与我回家去吧,既到了家里就不能再住在外面,我让你伯祖母将房间收拾出来,你们就在家里住。” 满宝拒绝了,道:“这次我伯父伯母还有几个哥哥也跟来了,人多,不好上门叨扰,现今我们住在福来客栈里,伯公若有事可以使人去那里找我们,只要说找周家人他们就知道了。” 夏侠一愣,“你伯父伯母也来了?” “是,”满宝道:“毕竟我离家时太小了,还不记事,他们怕我找不到,所以陪同我一起来的。” 夏侠看了看她的年纪,觉得她说的也没错,但想到她刚刚的表现和能力,又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不过他今日的确耗神,只是想了这一些便累得不行,这会儿躺在藤椅上脸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了。 满宝自然也看出来了,转身出去让人将夏侠抬回去。 翟县令那边也问完了,正领着杜老和朱老过来,便干脆让他们一起走了,连站在廊下的许里长也放走了。 看着他们一群人一并朝外去,想了想,满宝还是叫住了夏侠家的下人,道:“你们等一会儿再走吧。” 然后转身看向大吉,让他把他们的伞给取来,让一个护卫给夏侠撑伞,护送夏侠回去。 免得夏侠和许里长起冲突,夏侠现在的身体不太能受气。 夏家的下人应下,等了一会儿才出门,出门也慢悠悠的走,并不急。 翟县令等他们都走了,便转身请周满他们入内,将自己打探到的内情简单的和她说了一下,然后问道:“周大人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似乎她想怎么处理就可以怎么处理一样。 满宝站了一会儿后道:“我想先去看看祖父母的墓。” 第258页 “好说,”翟县令道:“我让一个差吏给您带路?” 周满笑:“那就多谢父母大人了。” 翟县令一笑道:“周大人太过客气了,我看夕阳快下来了,不如明日再去,今晚本县在府里设宴给三位洗尘。” 满宝婉拒了,她想现在就去看看,然后回家和她爹娘商量一下这事儿。 翟县令见她心急,也体谅她,于是挽留了一下就送她出门了。 看着他们主仆四人跟着他派给他们的衙役跨马跑远,他便摸了摸胡子转身回府。 师爷道:“大人,夏氏会把嘴里的肉吐出来?” 翟县令就叹气道:“谁知道呢,本县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不论是对夏氏,还是对周围小周大人都算尽心了,最后怎么样,得看他们自己博弈了。” 师爷道:“虽周银夫妇十四年不归族是情有可原,但那些田地和宅子毕竟分给族人十二年了,就算大人判了归小周大人,夏氏若是不肯,只怕也难。” 第1916章 找到 翟县令当然知道这一点儿,便是真告上公堂,他判了周满赢,周满也未必能从他们手上真的抢过田地来,就算抢了过来,她难道还能自己耕种吗? 多是要租赁给他人的,但夏氏红田村势力大,他们一族放出话去,谁敢租她的田地? 真是撕破脸式的相对,最后只可能是两败俱伤,就看夏氏的族长和族老能不能听懂他和许里长的暗示了。 周满这边显然是想速战速决,并不介意和解的。 也是,她毕竟是朝廷命官,没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耗的。 翟县令背着手走到后院,还是没忍住道:“明日夏氏的人来了,你先去见一见他们,探一探他们的口风,他们要是把着东西不愿意放,你就先劝一劝,这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是,不过大人,”师爷低声道:“这位周大人姓周不姓夏,只怕夏氏会抓住这一点儿……” 翟县令道:“我先前也担心这一点儿,不过我看他们似乎并不是很怯这一点儿,想想也是,周氏夫妻从小抚养她长大,生恩养恩早扯不清楚了。而且她现在朝中为官,这名字岂是想改就能改的?” 师爷一想也是,只是心中依旧有些担心。 骑在马上正往城外去的白善也正提起这个话题,“只怕夏氏会抓住你的姓氏不放。” 白二郎道:“肯定会的,到时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打死不改姓,”满宝道:“我的孩子以后要姓夏的,我才不改姓呢,我要是改姓了,我爹得哭死。” 虽然亲祖父母重要,但她爹娘也重要的,最主要的是,她又不是随别人的姓,还是随着她亲爹姓。 满宝道:“而且夏氏和周氏不一样,我改回夏姓,将来不知有多少事呢,我将来的产业,还有我的官声,谁知道他们将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她四哥那么好,她都还偶尔担心他在外面借着她的名号乱来,时不时的就要叮嘱一番呢。 换到夏家,谁知会出什么事儿? 所以她是不会改姓的,等以后孩子就算姓夏,关系更远了,到时候可以想着将她祖父母这一支分出来。 满宝想到这里眼睛大亮,那以后她儿子或闺女岂不就是族长了? 族长呢,听着就很威风的样子。 白善本来有许多的话要说,但一扭头看到满宝得意起来的脸,许多话都堵在了胸口。 他摇了摇头,干脆不说了。 算了,他们连益州王都拉下来了,总不至于在这里受委屈。 四人跟随县衙的那个衙役到了大安山,他也不知夏衍夫妻的墓在哪儿,不过他听了形容,不一会儿就领着他们朝山上去,“说是绕过一棵大榕树就是,那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白善却已经停了脚步,让满宝往山下看:“你看这地方像不像道和道虚他们说过的风水宝地?” 满宝便扭头往山下去看,一看前面树林掩映,但视野开阔,遥望远方似乎还有一条水带。 满宝眨眨眼,便往山上看了一眼道:“这还不算好吧,再往上走一走?” 于是四人连忙往山上去。 衙役:……当官还会道士的活儿? 几人往山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棵很大的榕树,绕过榕树在树丛和草丛间找了找,大吉眼睛最好,立即指了一棵树后的道:“那有碑。” 满宝立即过去,绕过两棵靠在一起的树就看到了。 两座用砖石砌起来的坟墓立在树后,紧靠在一起的坟墓有两块墓碑,上面不仅有亡人姓名和来处,还有立碑人。 满宝目光从另一座墓碑上收回目光,定在了眼前这一座上,她伸手摸了摸墓碑,上面的“夏氏单衍”几个字还很明显。 满宝抬眼仔细的看了一下墓碑和坟墓,发现上面长了草,却不高,墓碑也没损坏,便知道一直有人在清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白善蹲下去摸了摸墓碑前的香灰,道:“看着还好,应该是清明时候有人来祭扫过。” 满宝站在两座墓碑之间呆了一下,然后起身跪下分别朝着墓碑磕头,白善与她一起。 白二郎就垂手站在一旁看着,等他们磕完头才问:“就不知道是谁祭扫的,是夏大匠吗?” 白善道:“这个虽麻烦些,却也不难打听,我刚才一路上来看到了,这儿的确有不少坟墓,且可能因为风水不错,在这儿的墓大多都有墓碑。” 第259页 除了有钱人家和一些特别讲究的人家外,还少有人立碑的,更别说用砖石砌墓了。 所以要找到附近的墓主人家并不难,而清明祭扫基本就在那两天,上来祭扫的人肯定会碰到的人,只要找到人家略一打听就知道了。 白善道:“我一会儿去记下名字,回头让下人去打听。” 满宝就点头,转头就冲一旁呆住的衙役露出笑容,“我们对商州不熟,以后还请你帮我们看看立碑的人家在哪儿。” 衙役愣愣的点头。 白善便牵了满宝的手走,在附近找到了三座墓,其中两座是同一家的。 白善记下上面的名字,问了衙役。 别说,衙役还真认识一家,剩下一家却没什么印象,白善也不介意,记下来,打算回去让人去打听。 一行人这才踏着夕阳的余晖进城。 他们回到客栈时周大郎和周五郎早回了,都已经吃好饭,就等着他们了。 老周头正提着心,看到满宝他们回来便松了一口气,立即拉着她问,“饿不饿?累不累?” 最后才问:“找着人了吗?” 钱氏嫌弃他心急,将他拉到一边,对满宝道:“先去洗漱换衣服吧,你们想吃什么先点着,一会儿下来吃饭。” 满宝应下,安抚了她爹一句,“爹你放心吧,我还能让人欺负去?” 说罢就跑了。 老周头一下就心安了,然后就摸了摸肚子道:“才吃了东西,这会儿竟就有些饿了。” 钱氏:…… 老周头等着满宝他们下来和他们又吃了一顿,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 第1917章 白切黑 主要是满宝他们说,简单的将他们今儿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明天上午我们和夏大匠一起去祭扫祖父母,爹,娘,你们一块儿去吧,正好见一见夏大匠。” 又道:“夏氏的人应该中午会到县衙,我们吃了东西可以过去见他们,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去。” 满宝道:“我祖父母的墓碑都还算完整,应该每年都有人祭扫的,就不知道是谁。不过我想好了,不论是谁,我都要送他一些东西。” 满宝道:“要是夏大匠,我就把铺子送给他,要是其他族人,我就把收回来的田地送他。” 老周头听着一阵肉痛,但他没反对,只道:“你拿主意就好。” 连钱氏都忍不住看他了,连县城的那一间铺子要给大丫他都念叨好几天,这次怎么这么大方了? 老周头和满宝道:“主要是祖坟还好就好,我记得你太祖爷爷也是单脉,他们的坟墓你也得照看着的。” 满宝应下。 老周头这才提了一嘴财产,“能拿回来还是要拿回来的,那可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他道:“你爹可是入了他们夏家的族谱的,他一个男人,不能白受这委屈。” 众人:…… 满宝硬着头皮道:“爹,我爹应该不委屈的。” 白善和白二郎也这么觉得,毕竟夏家不仅救了周银,还白得了一个媳妇,入哪边的族谱不是入? 也就名声不好听一些,但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名声不好听吗? 年纪还小的白善和白二郎对入赘没那么大的偏见。 钱氏也看不过老周头的撺掇,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让他去看一看马,“看看店伙计有没有给好的草料,可别让他们糊弄过去,这马都是亲家的,又贵重,我们带出来了,就得好好的带回去。” 老周头一听,就把饭吃干净了去马厩看马去了。 钱氏等他走了才对满宝道:“别听你爹的,我们随你回来,一是给你寻亲,二是让夏氏的亲族知道你爹娘的下落,既让他们放心,也好让他们知道,你爹娘不是不受诺的人,只是人不在了,这才没回来的。” 满宝点头。 钱氏道:“那些家产听着是不少,但你现在也不缺这点家产过日子,没必要为此和亲族闹得撕破脸皮。况且,这件事我们这边也不算占理。” 她道:“我们没打算让你改姓,你爹娘一走十四年,别说你爹只是入赘,就是在我们村,人走了五六年没回来,又绝户的,这家产也要收回族里重新分的。” 白二郎道:“可周小叔他们当初是被逼走的。” 钱氏就笑道:“所以就是亲族也该有亲疏远近,娘是粗人,又不识字,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村里这种争产打架的事儿不少,就是我们七里村,看着挺和睦的了,但也有,你以前不也跟在你二嫂屁股后面看人吵架争地吗?” 满宝点头。 “你看他们争地的时候是不是还拉拢村里和族里的人?” 满宝就小声道:“二嫂说大驴媳妇还偷偷的给大柱媳妇送礼来着。” 钱氏没想到这种话老二媳妇都和满宝说,沉默了一下后扯了笑道:“是啊,所以你不要怕,派人打听好谁亲近你祖父母,拉拢好,以后啊,你回这边走亲戚就不会很难了。” “至于那些家产,不必要强求,”钱氏沉吟片刻道:“他们愿意还就还,试探一下,不愿意,你就大大方方的送人,不仅全族,全村,连你们那十里八乡也都知道,传扬出去是你懂事,也是你祖父母和父母的仁德。” 满宝露出和老周头一样的肉痛表情,“全送呀?” 第260页 钱氏看了就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跟你爹一样,啥都没学着,就学着了你们老周家的小气。” 白善和白二郎低头闷笑,脸都差点儿埋到碗里去了。 满宝嘟囔了一下,铺子送出去,或者田送出去都可以,哪有三样全送的? 满宝想起什么来,立即精神一振,道:“对,亲疏有别嘛,铺子和田我可以随缘,我爹娘住过的宅子我却是一定要收回来的。” 钱氏这一次没说反对,她听满宝刚才说,现住在那宅子里的媳妇对满宝似乎很不客气。 即便是回族也不可能一味的付出讨好,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满宝好欺负呢。 想到这里,钱氏道:“回头看看情况,宅子一定要收回来的,至于田地,既然那夏义是跟你最亲的一个血缘了,那你就从收不回来的田地里分出一部分来给他,也算是你祖父对他的照料。” 一旁的周五郎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娘,那不是让他们打架吗?” 周大郎拍了一下他脑袋:“你傻呀,就是让他们打架的。” 钱氏瞥了他一眼,周大郎立即改口道:“没有的事,既然是最近的亲族,总不能让人家啥也落不着,其他的人还能分些田地呢,这叫公平。” 白善和白二郎惊得筷子都快要掉了,看看钱氏,又扭头看看满宝,深深的怀疑满宝就是钱氏亲生的。 满宝在桌子下踢了俩人一脚,让他们收敛一些,这才问她大哥五哥,“你们今天打听到什么了吗?” “我们找到铺子了,”周大郎道:“是一家银铺,不过里面手艺一般,但生意还过得去。” 他今天蹲在那铺子附近,和不少人打听过了,所以知道了不少,“听说铺子是夏大匠的儿子的,听说夏大匠的手艺特别好,外地有不少贵人来找他打银饰呢,有时候一套繁复的银饰能卖出千两银子呢。” 这一点周大郎是很难理解的,一套几两的首饰,就因为手艺能卖出上千两,简直惊呆。 周大郎继续道:“不过我看过也打听过了,他家铺子的生意很一般,我打听到夏大匠以前和他的东家胡家有个约定,一辈子都只给胡家打银,所以现在他家银铺里的银饰都是他儿子和孙子打的,他从不出手,所以银饰一般。” “不过胡家也照顾他家的生意,一些简单的银饰还和他家铺子下单呢,倒不会亏本。”周大郎顿了顿后道:“我下午还见着了铺子里的东家,叫夏锐的,看着和我年纪差不多,听说我是来打听铺子的东家的就一直反过来打听我是谁。”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也知道大哥嘴笨,怕说多了露馅儿,所以就打探了几句就走了。” 满宝道:“没事儿,我今天见到了他爹,明天还能见着他。” 第1918章 见面 满宝他们吃完饭有些犯困时,庄先生才背着手和一个护卫优哉游哉的回来了。 他将三人叫到房间里问了一遍,听满宝说起不会一定要争产,便点了点头道:“我今日去茶馆里坐了坐,想着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和商州府学的学生们交流交流,这也算游学了。” 他道:“你们把你们的帖子给我,我明日给你们投递了,过两日待你们处理好了族里的事儿便去转转。” 游学,游学,游字尚在学字前面,白二郎连连点头,立即去拿纸笔要现写帖子。 白善却心中一动,也笑着点头,转身去写帖子。 满宝想拿自己的官帖充数,白善却拉着她道:“还是现写几封吧,落笔要么是崇文馆编撰,要么就自己给自己取个号,写上师从先生就是。” 庄先生闻言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对满宝道:“不必点明是崇文馆编撰,听闻商州府学每旬都要举办文会和诗会,不仅府学的博士学官会到场,就是府里的官员和各县县令偶尔也会来参加。” 他道:“满宝,你是官员,既来了商州,便不是公办,也该和当地的官员们打个招呼,你要是怕麻烦,就写一封告白信,让人带上些京城的土仪送上门就是。” 满宝:“不会叫人误会我仗势欺人,有求于他们吗?” 庄先生便道:“你本就要请他们行个方便的,怕什么人说?” 满宝三人:…… 庄先生道:“夏氏再小,那也是商州土生土长的宗族,他们真要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商州官员的脸上也不好看,你提前打个交道,哪怕他们不徇私,念着你知礼,公正一些也可以的。” “何况你们从京城带来的土仪很贵重吗?” 那倒是不贵。 虽然和夏氏这边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还是来走亲戚,所以老周家还是准备了礼物的。 咳,因为大家没见过面,也没情义,所以他们准备的都是京城特别有名的土仪,特点就是又便宜又闻名。 比如京城有名的酱料,一坛一坛的带,一点儿也不贵,是京城走亲访友经常准备的,因为差不多家家户户都用得着。 庄先生道:“挑出几份来,随着帖子送去,不失礼就行了。” 满宝:“让护卫去送?” 庄先生点头,“你是京官,友好就行,也不必要太放低自己的姿态了。” 满宝便和白善对视了一眼,然后点头。 三人将困意往下压了压,然后就纷纷回屋去取了纸笔来写帖子。 第261页 满宝要写的尤其多,不仅要写文人的帖子,还要写给官员的帖子。 至于文人的名单,庄先生给了他们一个名单,道:“这都是我今日打听到的商州府学里比较有名的几位学子,你们拿去写吧。” 满宝和白二郎特别默契的拿好文房四宝后便去白善的房间里汇合。 她先写了给那些文人学子的拜帖,然后就看向白善。 白善已经写完,见状便伸手抽过一张帖子道:“我帮你写两张吧。” 满宝欢呼起来,还打算抄他的。 反正是给官员的,就是一样也没什么的,抬头的名字换了就行。 白善却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认真些吧,诚意足些,说不得还能结善缘,人家不看在土仪的份儿上,也看在你有这么好的文章和诚意上给你徇一下私。” 满宝便认真了些。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商州城里下至郭县县令,上至商州刺史都收到了周满的帖子和土仪。 商州刺史的官品比周满高一品级,但周满是京官,他是地方官,按惯例,俩人差不多同级。 他收到这么一份礼时是有些懵的,看到帖子上写着她是回乡访亲,便皱起眉头来。 他虽未见过周满,但对这位第一女官,他要是没记错,她应该是剑南道绵州人吧? 什么时候商州是她的故乡了? 想了想,刺史叫人去把翟县令给叫来了,他打算让翟县令去查一查,结果翟县令都不用查,直接就将周满和夏氏的关系说了,然后道:“今天中午夏氏的人应该就到了,大人可要去看看?” 刺史想了想后摇头,“你调解就好,本官去不合适。” 翟县令也觉得他去不合适,听说他不去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满脸是笑的应下来,表示会好好的替周大人和夏氏调解的。 而此时,夏侠的马车才停在客栈门口,夏锐跳下马车正要进去找人,一抬头就看到昨日见过的周大郎和周五郎,他不由脚步一顿。 周大郎和周五郎也看见了夏锐,忙扭头和满宝道:“这就是夏锐。” 满宝抬头看去,然后目光看向他身后的马车,先一步迎上去,笑着行礼道:“是夏伯伯吗,车上可是伯公?” 夏锐一脸复杂的看着她道:“是,你就是欣娘的女儿吧?” 车上的人咳起来,夏锐忙转身去撩开帘子,“父亲,您要不先回去吧,我带着他们上山就好。” 夏侠摇头,“不必,你叔公的孙女回来,我说什么也要亲自去和他说一声的,大娘子,快上车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祖父母。” 满宝应了一声后道:“伯公稍候,我爹娘和先生也要去的,我们还要带些东西。” 老周头和钱氏不仅准备了香烛纸钱这些东西,还出钱让客栈帮忙蒸了一只大公鸡,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其实他们还想让客栈帮忙蒸一只猪头的。 夏侠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周满这声爹娘叫的是她大伯和伯母,不由靠在车壁上掀起帘子往外看。 老周头和钱氏他们还落在后面,此时才下楼来,伙计帮他们把祭品给抬上车,双方一抬头就对上了视线。 看着没比自己老多少的夏侠,老周头迟疑了一下才叫了一声,“亲家大伯啊……” 他在村里辈分挺高,这一下比别人辈分低,很有些不习惯。 夏侠也没想到周满口中的爹竟和自己差不多岁数,愣了一下才扯开笑容道:“这是周大侄儿吧,快上车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他仔细看了看老周头,发现他竟然和周银有些相像,尤其是脸型和那一双眼睛。 他仔细的看了看后挤出笑容道:“亲家不说,我们路上看见也是能认得出来的,你和周银有些像。” 老周头就自豪道:“那是自然,我们兄弟一个爹妈生的,能不像吗?” 就是年纪差得有些太多了,夏侠心想,他要是路上撞见,一定以为他是周银的爹。 第1919章 各自的立场 不知道为什么,满宝不太敢让她爹和夏侠单独在一个车厢里,于是目光一扫,她跑过去把庄先生给拉了过来,和夏侠介绍道:“这是我老师庄先生,我从小跟着先生一块儿读书的。” 然后让庄先生和俩人同车。 为此,满宝都不骑马了,还拽着白善白二郎占了庄先生的车。 庄先生:…… 他到底还是坐上了车,和老周头一起坐在了夏侠的对面。 夏侠是好奇的问起周满在老周家的日子,老周头则是问周银当年流落到商州的情况。 俩人一来一往的交流情报,倒也算和睦,只有庄先生一直静静的听着,偶尔在他们提到敏感话题时笑眯眯的插话转开话题。 到了山脚下,夏侠是被抬上去的,满宝扶着钱氏走在后面。 钱氏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至少爬山是没问题的,她看了一下前面被抬着的夏侠,忍不住低声问满宝:“你给他看过吗?” 满宝点头,小声道:“已病入膏肓,我最多能让他走得不是那么痛苦。” 钱氏便叹息了一声,反过来安慰她,“人到底不能跟老天爷争命,你也不要伤心和自责。” 满宝点头,莫老师也说过,人力有穷时,他们做大夫要尽力,却不能强求。 一行人到了夏衍夫妻的墓前,夏侠扶着夏义和下人的手颤颤巍巍的下了藤椅,招手叫过周满道:“这就是你祖父母的墓。” 第262页 满宝他们昨天已经来过了,此时只是乖巧的跪下上香磕头,然后问道:“我看香灰未旧,野草不茂,是谁来祭扫过祖父母吗?” 夏侠坐回藤椅,喘着气道:“以前是我带你伯父和堂兄弟们来祭扫的,但今年我实在起不了身,清明时候是你伯父带着家小来祭扫的。” 满宝便看向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夏义,深深地拜下道:“多谢夏伯伯。” 夏义忙伸手道:“侄女不必如此……” 现在周满不姓夏,他都不知道该叫她侄女还是外甥女了。 老周头也让周大郎和周五郎将带来的东西摆上,然后让周大郎和周五郎给两个墓磕头,他也各自拜了拜,感谢夏衍夫妻当年对周银的救命之恩。 夏侠看周家如此周道,且也不避讳让周满叫夏衍祖父,心中准备的许多话便一下堵在了胸中。 夏周两家的恩怨,怕是论不清楚了,但该提的,夏侠在沉默过后还是提了。 他道:“当年周银是入赘夏家,说好的孩子随母姓的……” 老周头头皮一下就炸了,他就知道夏氏的人肯定会提起这事儿的,不由看了老妻一眼,压下他本要说的话,将昨天晚上庄先生教他的话说出来,“他伯公,这事儿我们知道,本来满宝就是要姓夏的。” 他顿了顿后才继续道:“但您不知道,以前二弟和弟媳的死不能公开时,我们别说让她姓夏,我们去祭拜她父母都得偷摸着去。” 夏侠昨天听满宝说起过缘由,点头表示理解,“那现在……” 老周头就叹气,“满宝一直姓周,很小就上了我们周氏的族谱,后来她读书行医用的都是这个名字。” 夏侠皱眉。 老周头继续道:“包括她现在当官儿,用的也是这个名字,所以这换是不好换的,不然以后皇帝在朝上叫她的名字交错了怎么办?” 夏侠:…… 他虽然觉得老周头说得有道理,但总觉得这是推托之词。 “不过我也知道,夏家现在就满宝这一个闺女了,要是她不改姓,那就绝户了。” 虽然绝户这两个字让夏侠听得很不舒服,但他还是点头,表示他说的对。 “所以我和亲家在定亲时就商量好了,以后满宝他们有了孩子,第二个要姓夏的。”老周头自觉这事儿还是办得挺地道的,于是很自豪的看着夏侠。 夏侠便看了满宝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钱氏看到了便道:“满宝,你带着善宝和二郎去别的地方走走,我们大人说说话。” 满宝看了看大人们的脸色,见他们似乎都没有挽留的意思,只能转身拉着白善和白二郎离开。 因为正好说到了亲事,白善有些不安,于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棵树下的大吉。 正要跟上他们的大吉就停了下来,继续站着没动了。 三人一走,夏侠就没了顾忌,他不知道留下的大吉和好几个护卫是白家的下人,还以为是周家的。 毕竟,是周家来寻亲不是,这些人自然是周家的。 而庄先生因为是满宝的师父,他也没有表示反对,师同父嘛。 他叹气道:“亲家呀,不是我挑您定的亲事不好,那位白公子看着的确是不错,但大娘子情况不一般,亲家实在不应该这么早给她定下亲事,我的意思是,若能退了是最好的。” 老周头张大了嘴巴问,“这门亲事哪儿不好了?” 因为定下这门亲事,老周头心里可是得意了很久的。 庄先生和钱氏也皱着眉看夏侠。 夏侠道:“周银和欣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照我的意思,她大可以和欣娘一样招赘,选个门户低的,将来生的孩子都姓夏,当然,亲家要是想从中选一个孩子随周银姓也好……” 虽然这也曾经是老周头的想法,但他早推翻了这个念头,因此毫不犹豫的怼回去道:“能上门入赘的会是什么好男儿,好家世?” 钱氏轻咳一声,老周头就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好男儿,就是家里穷,比如我二弟。但我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要不是夏家对我二弟有救命之恩,凭我二弟的本事也不会当上门女婿的。” 他道:“满宝现在这么厉害,要让她随便选个人招赘,你不心疼,我心疼。” 他继续道:“您是长辈我才和您说这么多的,你不看白家的家世,就看白善,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子,读书又厉害,长得也好,现在就已经是太子的伴读,以后肯定有大前程的,这样的人家肯让一个孩子随夏姓,还是因为我二弟和弟媳救过他们家大人的缘故。” “更别说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得不得了,再找一个,谁知道那些人心里是神还是魔?”老周头道:“我家满宝要是个男孩儿也就算了,偏是个闺女,我们可不得小心点儿?” 第1920章 有理没理 夏侠对周满的感情更多来自于她的血缘,来自于旁边墓地里埋着的夏衍,因此坚持自己的认知。 老周头还要和他讲理,钱氏已经道:“好叫夏老爷知道,我们没有打算让满宝改姓。” 还想说话的夏侠一下被噎住,脸色难看起来。 钱氏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却说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们养大的,现在还叫着我们爹娘,那我们给她定下的亲事,只要我们不改,她就得嫁。” 第263页 心里还想着去找周满说一下道理的夏侠一下心凉了。 钱氏道:“这件事和您说过了,一会儿去县衙里见夏氏其他族亲,我们也要再说一遍的。” 她面上没多少表情的道:“我是个妇人,知道的道理不多,说的话要是不对,夏老爷多包涵。” 她道:“俗话说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本来周银入赘你们夏家,那就不算我们周家的人了,他是个好孩子,但我和他大哥一手把他拉拔大,也不容易吧?” 听见这话,夏侠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周头也一下不说话了,缩着脖子站在一旁。 钱氏道:“他做的事儿,我知道是好事儿,可对我们家来说,那曾是灭顶的灾祸,这十多年来,我养着满宝不仅仅是操心她的吃喝而已,我还拿着全家的人的性命在赌,我想着,夏家的生恩再重,也重不过我周家的养恩去吧?” 夏侠一下就心虚了。 本来,周银是男子,他把夏欣带走,一走十多年没有音信,他们夏氏很占理的,但钱氏这样一比,周银成了嫁进他们夏家的人,实际上也是,他们一下就心虚了。 夏侠不得不点头,“是,亲家对大娘子的养恩的确不弱于夏氏的生恩……” 钱氏就点头,“夏老爷认就好。” 她道:“既然这样,就让满宝这一辈子拿姓周来报答我们周家的养恩,让她生个孩子姓夏报夏氏的生恩。” 钱氏掏出帕子来按了按眼睛,强硬的脊背微微一软,示弱道:“我也不怕夏老爷笑话,满宝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对她有感情,下一代的事情我怕是看不到多少了,就随他们去,爱姓什么姓什么,但她却一定要随我家姓的,甚至还要一直叫我娘,等我哪天死了,听不见了再改了去。” 夏侠竟然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女人嘛,感情用事是正常的。 他不由看向老周头,就见老周头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脖子还半缩着,夏侠就不由沉默了。 一旁默默坐着的庄先生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钱氏跟着来了,不然…… 钱氏以自己的“无理取闹”镇住了夏侠,接下来的事儿就进行得很顺利了。 大家祭扫过后便一起下山往县衙去。 老周头不乐意和夏侠坐一辆车了,跑去和钱氏坐。 坐在车上,老周头一度欲言又止。 钱氏就瞥了他一眼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不要动不动就偷看我。” 老周头小声问,“我们真不管满宝的孩子呀?” 钱氏:…… 她忍不住伸手拧他的胳膊,低声道:“我说什么你信什么呀,夏氏看着就不太好相处,连为人还算不错的夏侠都想着管到满宝头上来,我不这样说,你还真想把闺女让给别人不成?” 钱氏沉着脸道:“满宝统共和他们也就见过两次面,除了那点儿血缘,彼此能有多少感情?血缘,夏侠和满宝的祖父母隔得也远着呢,再亲,恩情再重,那能有自个的子孙来得重要吗?” 老周头却道:“前面一句也就罢了,后面一句,我倒觉得夏侠还是很念恩的,刚才在车上他都和我说了,那铺子他一直很仔细的给满宝收着呢,这十多年来的租子他也一直给收着,回头会把铺子和租子一并给满宝。” 钱氏道:“这不是什么生死大事,人自然会念恩,可有一日,满宝要是和他的子孙一起被放到悬崖边上让他选,他还会选满宝吗?” 老周头:“…… 他忍不住嘟囔道:“那你也不一定就会选满宝吧?” 钱氏:…… 老周头立即道:“你说的都对,我这不是想着,你说了不管满宝的孩子,怕夏氏听了以后动歪心思,万一满宝生了孩子他们要把孩子接过去继承夏家怎么办?” 钱氏横了他一眼道:“你傻呀,孩子父母俱在,上头还有祖母和太祖母,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夏家来养,我说不管还真能不管呀?” 她压低了声音道:“满宝都说夏侠活不了多久了,我们身体这么健朗,肯定能活得比夏氏那些老人都长,怕什么?” 到时候她是不是说过这句话,谁知道? 就算有人知道,她反悔就是,谁还能真可以把她怎么样? 老周头张大了嘴巴。 间隔他们两辆马车的满宝三人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掀着车帘靠在车门里问赶车的大吉,“我娘真是那么说的?” 大吉点头,顺便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让马跟上前面的车。 满宝琢磨了一下后钦佩的道:“我娘可真厉害呀。”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有这样的岳母在,他觉得完全不用怕夏氏,一个养恩就能压得夏氏直不起腰来。 满宝完全可以躲在钱氏身后,就算有议论,钱氏不在意,她人也不在商州过,怕什么? 而且,一个唱了红脸,总要有人去唱白脸,不然,别人还当满宝和周家好欺负呢。 白善也燃起了斗志,小声给满宝出主意,“你不会和夏侠对着来,我已经让人去打听祭扫的人是谁,真是夏侠,你得念恩,但对夏氏其他人你却不用怕,该用官威时就用官威,至于夏侠这里,让伯父和伯母去,他们是你的长辈,又抚养你长大,不管什么话,他们都可以替你做主回了。” 满宝连连点头,心越发安定了一些。 第264页 白善继续道:“一会儿进去你不要怕,还有先生呢,夏氏要是以恩相挟,你就伤心,剩下的交给我们。” 满宝好奇的问,“你辈分也小,能有什么用?” 白善就哼哼道:“我用处可大了,我们可是定亲了的,我是你未来的夫君知道吗,我还是世家子,夏氏不过是商州的一小乡绅罢了,他们能跟我比,敢跟我斗吗?” 看他气哼哼的样子,满宝和白二郎便忍不住抿嘴一笑,连连点头应和道:“是不能和你比。” 第1921章 假面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夏氏的人早已经到了,茶都喝了两盏,听到禀报说周家的人来了,夏氏来的族长和族老们立即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起来。 结果一抬头,他们看到的就是被抬进来的夏侠。 夏族长等人:…… 老周头和夏氏请庄先生先行,三人跟在后面走进来,满宝和白善白二郎也不知道为啥,特别殷勤的伺候三人,等让他们都坐下后才看向对面的夏族长等人。 双方都不认识,正有些尴尬,夏侠便撑着身子微微坐直为双方做介绍,“大娘子,这是我们族长。” 甭管心里怎么想,满宝是一脸尊敬的上前,双手一揖道:“周满见过族长。” 夏族长连忙伸手扶住,干脆就拉着她的手一脸激动的道:“像啊,真像啊,你和欣娘长得很像啊。” 老周头心中忍不住想:明明是更像他们老周家人,哪里像弟媳了? 满宝跟着一脸低迷了下来。 翟县令到的时候,满宝才跟着夏族长将所有来的族老和族人见过,然后夏族长和老周头钱氏见过礼后说起夏衍来,他进门的时候,夏族长正说起夏衍这一生对家族的帮协和贡献,看到翟县令,连忙转身行礼。 翟县令见他们彼此如此友好,忍不住挑了挑美貌,然后也挤出笑容来,笑盈盈的请双方坐下,自己站到上位后和周满欠了欠身,先请周满坐。 满宝笑道:“县令请坐,我坐下面就好。” 夏氏的人虽已有了些准备,但见翟县令对周满如此客气还是吃了一惊。 翟县令这才坐下,然后看向两边道:“今日既然两边都到了,那我们有话便敞开了说,也免得将来生了嫌隙和矛盾。” 他扭头对夏族长道:“夏族长应该知道了吧,周大人来商州是寻亲的,两边应该已经可以确定关系了吧?” 夏族长这才想起,他们还没确定呢,便看向周家那边。 周大郎立即把准备好的他小叔的户籍,以及当年在山里发现的那个包袱里的小婶的籍书等也拿了出来。 夏族长看过,叹息一声道:“这的确是周银和欣娘的户籍,是同一人,没想到他们早在十四年前就……唉,我就说欣娘那孩子孝顺,周银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老周家人听到这声叹都忍不住对视一眼,好似……关系不用弄得很僵了? 果然,就听夏族长对满宝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娘子,以后我去地底见到了你祖父也可以与他交代了。” 满宝低下头去一脸的惋惜。 夏侠听他们一直在说废话,便主动开口道:“族长,衍弟留下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给大娘子?” 他道:“我打算过段时间就让小锐将铺子腾出来给她,还有这么多年来的租金也要交给她,到时候还请族长做个见证。” 说罢,他手微抖的往怀里摸索,半响摸不出什么东西来,夏锐只能上前替他将那张泛黄的纸取出来。 夏侠抖着手打开,道:“这是我当年和周银签的,我租他的铺子,一年给他十八两银子,因为他托我替他收租看屋子,这算是我占他的便宜,但这十二年来,我也没收上来什么租子,所以我打算在这上面每年添十两银子……” 夏族长眉眼挑了挑,笑着伸手压住夏侠的手道:“三哥急什么,地里的租子我一直给欣娘收着呢,况且,这么多年你替他们操劳,就算是欣娘和周银亲自回来了,他们也不会要你多出来的这一份的。” 满宝愣了一下立即点头,“没错,伯公折煞我了。” 夏侠却没在意满宝的话,只盯着夏族长问,“你说你给她收了租子?” 夏族长点头,“当然了,我不是一直租着欣娘的一块地吗,那块地当年还是你租给我的呢。” 夏侠心中冷笑,他当年可是租给他三块的,不过他当年也没想着能保全所有的地就是了,所以夏侠心中并没有多愤怒。 夏族长扭头和满宝叹息道:“这些年,你父母总不见回来,那地总不能荒着,族里怎么猜测的也有,所以后来我就把地都租出去了,其中一块是我租着的,还有一块租给了许里长,另一块则分散着租给了族里的人。” “只是你不知道,我们种地就是靠天吃饭,这十来年不是旱,就是涝,别说赚,能将种子种出来就算不错的了,”夏族长道:“好在我那里早年间还存余了一些租子,回头我给你拿来。” 满宝一脸感动的看着夏族长道:“族长爷爷,这些年你们能替我家照看田地已经很是感激,怎能再要你们的租子呢?” 夏族长道:“租地给租子本就是本分。” 满宝摇头,一脸叹息的道:“当年要是我父母不出意外,他们必定要每年都回家的,我来前就没想着父母留下的产业还在,所以收着的地契只当是个念想而已。” 第265页 说罢,满宝从怀里掏出收的好好,只是有些泛黄的地契。 夏族长看见她外面还用一层油纸包着,便是他人老如狐狸都忍不住变了一下脸色,就这还不想,骗鬼呢? 夏族长没想到周满才这么点儿年纪就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表面是一套,心里想的又不一样了。 他收起心底的最后那点儿小心思,坚持要把租子给周满,甚至决定回去完善一下账簿,好让周满查一查。 满宝当然不能要了,一个劲儿的推辞,她是真的没想要,把人嘴里的肉抠出来也就算了,再把吃到肚子里的也吐出来,那可就犯了众怒,太得罪了人。 而且,相比于需要耕种和打理的田地,她更想要的是松花巷的宅子,于是她用力的推辞,然后叹息道:“田地什么的,交给族长和族里的叔伯兄弟们我很放心,就是我祖父母之前住的宅子……” 她一脸哀伤的道:“当年离家的时候我还小,只隐约记得我们家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每到秋天就结好多的青枣,只要我娘想吃,我爹和祖父就拍给她吃,我就想回到那宅子里陪陪祖父祖母,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夏氏众人:……骗鬼呢?你离开的时候才几个月,能记住这些? 大家越发肯定她的心是芝麻馅儿的,果然,能当官的就没一个简单的,尤其如此小小年纪便在京城当官的。 不过夏家的院子里的确有一棵枣树,那还是夏欣出生后不久种下的呢。 第1922章 掰扯 夏族长最头疼的就是宅子的问题了,三块田,一块最大的在他手里,一块在许里长的手里,今天他们刚进城门,许家的下人就捧了一个盒子在城门口拦住他们,里面就是他们后来补办的那张地契。 一拿到那盒子,夏族长就明白了许里长的意思,地他是还回来了,不过所谓的租子肯定没有,不仅许里长没有,连他也不会拿出太多来的,毕竟是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太难受了。 这两块田都很容易,只有另一块田,充作祭田的那半块也就算了,已经分到各户手里的那半块,想要拿回来太难。 除此外,还有夏义现在占去的宅子。 都不是多有本事的人家,可耐不住他们人多,人也混呀,就算他是族长,可以在族里说一不二,想要他们把东西吐出来也不可能。 夏族长不想让周满看夏氏的笑话,更不想与族人撕破脸皮,但见她别的都不提,就提宅子,便只能僵硬着脸皮道:“大娘子啊,当年你爹娘久无音信,我们都以为……” 他叹息一声后道:“照族长的规矩,你家的家产,尤其是宅子一类的是要留给与你祖父最近的那一房的,算起来,夏义还是你堂伯呢。你们出自同一个太祖。” 是她母亲的太祖,隔了好几代呢,所以堂伯是不可能的,但满宝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收了些。 夏族长脸上的温柔也微收,道:“那宅子他们一家毕竟住了十二年,也很有感情了,你以后是要住在这儿,还是不住这儿?我的意思,不如让他们赔你钱,就当是把宅子给买下来了。” 见满宝脸色不虞,他就道:“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你改了姓,回了族谱,就算是把你祖父这一支给撑起来了,那座宅子算你祖父的遗物,族里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替你拿回来的。” 坐在上首的翟县令端起茶杯喝茶,垂眸暗道:果真来了,他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和睦? 满宝从夏族长手里抽回手,坐到了椅子上,和夏族长笑道:“我不打算改姓。” 夏族长便皱眉,“你父亲是入赘,按理,你应该姓夏的。” “是我不让她改姓的,”一直安静坐着的钱氏突然道:“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她刚到我们家时,那是连东西都吃不下多少,我费心费力的把她拉扯大,还拿了全家的性命来保她,她现在长大了就想改姓离家,想都别想。” 夏族长一愣,连忙道:“亲家误会了,虽说让她改姓,但我们并没有让她离开你们的意思。” 钱氏就冷哼一声道:“姓都不一样了,那不就是离开了?” 夏侠心里叹息一声,见老周头还是一句话不说,便知道这事最后还是要不了了之。 夏族长和她掰扯,“可周银是入赘。” “我也没说他不是入赘,你们族谱上记着呢,没让你们改,”钱氏道:“但周满现在的父母还是我和她爹,我们一把拉扯大她可不容易,她不能不报养恩。” 夏族长脸色难看道:“那生恩呢?我衍弟这一支可只有她这一条血脉了。” “这一点儿我们也想到了,”钱氏道:“我们也不是不知礼的人家,虽然没见过亲家公,但他能收留周银,想来也是个好人,我们自然不愿意让他绝户,所以我们和满宝的太婆婆和婆婆都商量好了,以后他们生的孩子,长子之后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就算是亲家公的承嗣了。” 夏族长没料到还有这个操作,一时瞪大了眼睛,半响才找到要说的话,“要我说,大娘子还小,大可不必如此早定亲,等长大些,在亲戚里招个好的上门,到时候多生几个孩子,衍弟这一支也就繁茂起来了,说不定还能腾出两个孩子来随周银姓呢。” 满宝坐在一旁浑身不自在,这是拿她当猪吗? 第266页 她瞥向白善,白善则轻咳一声,放下茶杯道:“夏族长,岳父岳母,还有夏祖父都是信诺之人,这样当着我的面毁诺不好吧?” 夏族长说得太嗨,一时忘了白善的身份,主要是还不熟,而周家来的人不少,所以他没怎么留意到。 白善瞥了一眼大吉。 大吉便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念道:“夏族长,我家少爷出身陇州白氏,自少帝时就在朝为官,他是家世配不上满小姐,还是相貌配不上?” 满宝和白二郎齐齐扭头看着白善,白善面上没多说表情,只是垂眸滑动着杯盏。 夏族长头有些大,少帝是哪个皇帝? 翟县令好心的替他科普,“少帝为汉少帝,时逢乱世,白氏能起身,实属难得啊。” 不过汉代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定品选官,白氏能被选上,起码家世已不小,当为当地有名的乡绅了。 而汉少帝至今最少也有四百年了,四百年沉浮,历经三个大乱世,无数个小乱还能存在,难怪会被记入氏族志中。 大吉继续道:“家世和相貌我们就不说了,就说人品和才华,我们少爷现为崇文馆学生,太子伴读,年仅十五便已经半只脚入仕,你们满商州的找一找,能找出比我们少爷更好的人来吗?” 他又道:“不说我们少爷,就说满小姐,她现在就已经是六品太医,五品编撰,什么样的人配得上她?” 满宝点了点头。 钱氏接口道:“你们要是为了招赘就委屈我家孩子,让她随便选个人聘了,我是不答应的。” 夏族长艰难的道:“也,也不是随便。” 钱氏就问:“那有白善那么好吗?家世可过得去?虽然是招赘,但亲家是正经的亲家,总要来往的,亲家可知书达理?人好不好?我们不要求相貌,但人品才识却是不能低的,我们满宝这么好,要是来个大字不识,或是才读了这么一两篇文章的人可是不应的。” 老周头连连点头,也忍不住插嘴道:“我们满宝读的书可多了,一屋子呢,要是来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话都和满宝说不上,那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夏氏众人内心崩溃:谁他么读书有本事还上门入赘的? 自己考学当官赚钱不香吗? 第1923章 退让 有钱氏顶在前面,别说夏族长不想和周满及周家把关系弄得太僵,就是想,在弄僵的情况下,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比如让周满改姓。 至于田产倒是有可能保住,可那样一来,夏氏一族的名声也毁了大半了,得不偿失。 周满毕竟不是一般人,她是官身,在他们之上,若是与她结怨,他们一族努力许久打通的关系,说不定她一句话就能打碎他们多年的努力。 一时间夏族长心内闪过各种想法,最后还是对钱氏和老周头挤出笑容,“亲家说的也对。” 于是问题又回到周满的姓氏上,如果她不姓夏,那她又凭什么拿夏氏的家产呢? 别提什么那些财产是她祖父母和母亲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宗族尚且能从男丁遗孤手中抢夺财产,更别说周满还不姓夏了。 就是地方法规上都会规定,买卖田地,同等条件下,同族人要更优先,且不可违背。 有些心思狠毒的专门捉弄起人来,便会在同族要买卖田地时出与人一样的价钱,再反复,如此二三可以把人逼疯。 和天然站在周满那边的老周头等人不一样,就是翟县令也觉得,周满若是不作出一些让步便将夏衍的财产全都继承过去有失厚道。 毕竟,她不姓夏。 满宝便和夏族长商量起来,“我知道,有半块田分作了祭田,我无意追回,义堂伯替我家看守宅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我从剩下的一半里再分出一半来给义堂伯,算是感谢他多年来对宅子的看护,剩下的那一半就给族里的孤寡,算是祖父和祖母的功德。” 夏族长却没感受到周满的诚意,只感受到恶意,这话一出,夏义和族里现在拿了周满地的人岂不是势不两立了? 满宝继续笑道:“我听翟县令说,族里现在有人在读书?” 正脸色阴沉的夏族长精神一振,这可是他们族里的命脉,他们为什么愿意让一步,一来县衙就好声好气的和周满商量? 还不是因为他们族里有人在读书? 夏族长勉强挤出笑容道:“是,有几个孩子在读书,你两个堂哥出息些,考进了县学。” 满宝就一脸感叹道:“读书重要呀,我们夏家也不是很穷,可以供孩子读书还是应该供的,我记得以前族中是有族学的?” 你记得?你上哪儿记得? 先不说她离开时才几个月,就说那会儿族学都关了,她到底上哪儿听说的? 满宝笑眯眯的道:“族学还是应该办的,让族里适龄的孩子都去读书,能考学考官最好,就是不能,出来以后做个账房,或是找份文书的工作也是不错的。” 夏族长一听,心中起了期盼,结果就听周满道:“族长现租的那块田,我看就干脆给族里当学田吧,各家再出些就可以把学堂办起来了,过个十几二十年,说不得我们夏氏也能出个状元之才呢?” 夏族长还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的族老们却蠢蠢欲动起来,都心动的看着夏族长。 第267页 夏族长:…… 读书那么好读吗? 不说请先生要钱,光书本和笔墨纸砚就要多少钱了,光靠那一块田就能开学堂了? 只恐怕还要再往里添十块差不多大小的田地才够。 夏氏的确不是非常穷,但也不是非常富有,不然也不会经营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往县学里送两个人。 翟县令却很支持此举,教化百姓,开办学堂也都算他的政绩,这是他在商州的第三年,估计还要再呆三年。 他希望四年以后离开他可以凭着政绩谋一个更好的缺。 于是翟县令立即帮腔,看了眼白善后道:“夏族长,你有这么一个侄孙女婿在还怕什么?他可是世家子,偶尔点拨一句就够家中的孩子受用很久了。” 白善坐在椅子上颔首笑。 夏族长众人:……他们才当着人的面撺掇老周家人悔婚呢。 而且就算没有这一遭,以他们和周满隔了这么老远的关系,人还是在周家抚养长大的,他们互相间能有多少情分? 满宝一心鼓动夏族长开族学,让族中子弟读书识礼,鼓动得人心浮动后才提起去松花巷一趟。 翟县令就不想去,虽然昨日夏义说的话不多,但从衙役转述的他和许里长说的话来看,那多半是泼子,面对泼子多少会有些失态的,翟县令不想出丑。 但满宝不放过他呀,热情的邀请他一起参观一下她的祖宅。 白善跟着帮腔,还道:“我们昨日看时,园子里除了一棵枣树,还有一棵梨树,硕果累累,似乎已经能吃了,大人不想品尝一下吗?” 不想! 翟县令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眯眯的道:“好呀。” 于是笑着起身和他们一块儿出门,还吩咐师爷多带上几个衙役,这一趟很有可能会动手。 跟着往外走的夏族长等人已经面无表情了,合着枣树是这么知道的。 上了车,夏氏几个族人挤上了夏族长的牛车,然后分坐两边看他。 夏族长头疼道:“别看我,连许里长都早早把地契准备好了还回来,我们还能与她来硬的吗?” “夏义那一家子可不好弄,特别夏义家的,她要撒起泼来,丢的是我们夏氏的脸。” “她是不好弄,周满就好糊弄吗?她看着是不会撒泼,但要是把家族告到县衙,丢的脸更大,”夏族长道:“五郎和七郎就要考府学了,这时候不能有一丁点儿的流言传出。” 一位族老就叹气,“谁能想到他们家还有人活着呢?” 没有音信十四年,谁都会觉得他们早死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听说她现在就已经是五品官了。” “到头了,一个女娃,能当到这个品级就够大了,再升,还能升到哪儿去?” “听这话的意思弟弟还看不起五品?她这官和长史大人一样了,以后五郎和七郎要能考中官,当个县令我们都很满足了,跟她还是没法儿比。” “那族里跟她亲近些,以后能借些力呀。” 第1924章 撒泼 “别想了,你刚才没看见吗?她跟周家关系好着呢,她背后那两兄弟,小的那个叫五郎,也就是说,她上头最少有五个哥哥,提携他们还不够呢,能腾出空来帮扶我们这边?” “更别说夏侠那老不死的提早见了她,背后不知说了我们多少坏话,她要是听了夏侠那些疯话,不恨我们就算好的了。” 夏族长也点头,“我就没想着求她办什么事儿,她能不挡五郎和七郎的道儿就可以了。” 众族老也就这么一听,要说先前不渴望将人捏在手里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们干嘛提起让周满改姓的话? 夏氏众人心思复杂的跟着到了松花巷。 松花巷夏家门口紧闭,护卫上前敲了半天门也没见人开,满宝掀起帘子跳下车来,扭头问好奇探出头来看的邻居,“大姐,他们家没人吗?” 虽然自个女儿都快要和周满一样大了,但听到她喊大姐,她不但没觉得被冒犯,还有些沾沾自喜起来,不由的摸了摸脸后笑道:“今儿我就没见他们家人出去过。” 隔壁的一扇门也打开了,范婶儿的婆婆走了出来,范婶儿眼睛亮晶晶的跟在后面。 范婶儿的婆婆先看了夏侠一眼才去打量周满,终于也在她的脸上找到了故人的样子,这才道:“人在家呢,估计是在后院没听见。” 没听见是不可能的,这会儿护卫敲门的声音那么大,左邻右舍都听到出来了,怎么会没听见? 满宝皱着眉站了会儿,想了想,干脆将房契拿了出来递给翟县令。 翟县令一脸莫名的接过,“这是……” 满宝道:“给大人看一看。” 翟县令就看,这张房契他昨天就看过了,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满宝见他没有异议,就扭头对大吉道:“进去开门。” 大吉便后退了几步,助跑几步后便接着墙壁腾飞起来,三两下就越过围墙落在了院里。 别说夏族长和族老们,就是翟县令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在他们的惊讶中,大吉从里面打开了门。 满宝先抬脚进去,看了眼还算干净整洁的院子微微点头,然后侧身道:“翟县令,夏族长请进,诸位也请进来。” 白善也笑着侧身请翟县令先进。 第268页 翟县令看看周满,又看看手里的房契,默默的折起来后放进袖子后进去。 夏族长心内五味杂陈,果然是黑芝麻馅儿的,脸上那笑容看着就是假的,就跟她爹一样儿。 夏氏的族老们也终于在周满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沉默了好一下后默默的抬脚进去。 范婶儿看得津津有味,小声道:“这大娘子看着和她爹好像呀。” 她婆婆道:“父女当然像了。” “不是,我是说性情,”范婶儿道:“脸长得像也就算了,这性情也像呢。” 她婆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也跟着进去看热闹了。 大吉已经将堂屋的门也给推开了,满宝请翟县令和夏族长坐下,又让夏家的下人把夏侠抬到首座之下坐着,然后才让她爹娘坐下,除了没吩咐人去端茶倒水,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躲在后院的人听着动静不太对,悄咪咪的探头要往前看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家堂屋里或坐或站了许多人,因为椅子不够,护卫们还从院子里和侧屋里拿了好几张凳子过来。 夏义惊呆了,然后再多不住,带着妻儿冲出来,目瞪口呆的瞪着他们道:“你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满宝扭头冲他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义堂伯”,然后道:“开了门进来的,我们敲门许久总不见开,还以为义堂伯搬走了呢。” 夏义就跟炸毛的鸡一样,尖锐的叫道:“这是我家,谁许你们进来的?谁说我要搬走?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满宝没说话,只是看向翟县令。 翟县令便一拍桌子,喝道:“大胆!” 这一声吓得夏义一个激灵,翟县令严肃着连怒喝道:“你也不看看这坐的都是什么人,你是让本官出去,还是让你们夏氏的族长出去?” 夏义抖了抖,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来。 翟县令见他安静了,这才收了声,将现场再次让给周满。 周满却没做声,而是看向夏族长。 夏族长接触到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下后还是硬着头皮和夏义道:“夏义啊,你们收拾收拾,把这宅子腾出来还给大娘子吧。” 夏义叫道:“凭什么,这宅子是我家的!” 翟县令便从袖子里拿出那张房契,面无表情的道:“可这宅子的原房契在周大人手上呢。” 夏族长也嫌弃夏义在众人面前丢脸,有些不耐烦的道:“这宅子本就是欣娘的,是因为他们夫妻久不回来,所以才暂时分给了你们居住,现在欣娘家的大娘子回来了,宅子肯定要还给她的。” “我不答应,我在这儿住了十二年了,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宅子是我的,你们让我搬我就搬?凭什么?”他嚷道:“她有房契,我也有房契!” 喊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来,特意在周满面前招了招后道:“看到没有,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呢,这宅子十二年前就是我的了。”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道:“义堂伯,没有原房主的契约,这张房契是可以作废的。” “你,你骗人!”夏义看着众人,有些底气不足的喊道:“你说我这房契不作数,难道你的就作数?你是凭空冒出来的,说是欣娘的女儿就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总之,夏义就是打死不让。 夏族长头疼,起身和翟县令告一声罪,然后拉着夏义出去劝诫。 屋里的人见他们走了,便都放松下来安静的等着,时不时的可以听见院子里传来的一两句高声。 足有三刻钟,满宝坐得都快口渴了,夏族长才领着眼睛通红,满脸怨恨的夏义进来,他道:“夏义答应了。” 一直躲在一旁瞪着周满的夏义婆娘一听,立即抬头去看夏义,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就气得啐了他一口,直接就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哭喊道:“作孽呀,欺负人了,欺负人了,你们合族欺负我们一家,好好的房子就要被人给占去……” 声音之大,引着院子外的左邻右舍立即从门口那里探进脑袋来张望。 夏族长的脑子一下就爆了,身子晃了两下差点摔倒,满宝看着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不得不出手扶住他,顺便按了一下他身上的穴位。 第1925章 冷静冷静 夏族长是真的气坏了,当着县令和周家人的面儿,外头还有那么多邻居围着,夏义家的就这么撒泼了。 虽然在村里的时候,他没少见她们撒泼,可那是在村里,没少人干这种事儿,大家老二不说老大,也不觉得丢脸。 可这是县城,是在翟县令面前! 五郎和七郎以后考府学是要见过翟县令的。 夏族长气得鼻子都快要冒烟了,但周家人却没觉得怎么样,甚至连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三个都或坐或站着,除了她开头嚎的那一嗓子外,他们就没被惊吓到。 毕竟,七里村这样的事儿虽少见,但也是见过的。 三个小的尚且如此,更别说年轻时候就是撒泼打滚一方的老周头了,钱氏也只是淡淡的掀起眼皮看了地上还在哭嚎的夏义家一眼。 翟县令除了开始吓一跳外便也淡定了下来,见她嚎得不像样子,便扭头问周满,“周大人想怎么处置?” 满宝就叹息一声,一脸惋惜的道:“我看堂伯母现在激动得很,不如让她冷静冷静吧。” 第269页 翟县令正想问一下要怎么使她冷静,就见周满盯着他带来的衙役看。 翟县令沉默了一下,很想问她一句“您是认真的吗”,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开口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看了看衙役后扭头冲他微微颔首,他便知道她是认真的。 翟县令没办法,只能冲还在地上拍腿哭嚎的夏义家的道:“肃静!你若再撒泼,休怪本官动用刑罚了。” 夏义家的一听,直接躺倒在地上打滚,悲痛欲绝的叫喊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官大人们官官相护欺负人啦——” 翟县令额头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然后扭头对候着的衙役道:“如此毫无根据的造谣生事,抓起来,先让她在牢里冷静两日。” 衙役们立即如狼似虎的冲上去,俩人压住手就要将人绑了,夏义家的吓得不轻,当即激烈的挣扎起来,她是想撒泼,但她不想进牢里呀。 挣扎的力气之大,两个衙役竟然控制不住她,差点让她给跑了,其他衙役见状,纷纷上前帮忙,师爷见她惨叫连连,声震半城,偏衙役们又没做什么,只是压住她的手脚而已…… 他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翟县令,忍不住吩咐道:“还不快把她的嘴巴堵了。” 一时之间,衙役们也找不到堵嘴的布,于是一个衙役脱了鞋子,一扯袜子就一团给她塞嘴里去了。 满宝一下瞪大了眼睛,白善和白二郎也惊得齐齐往后一仰,惊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太吓人了! 夏义见他媳妇被押了就要往外走,总算不站着发呆了,连忙冲上去拦住,见拦不住,这才跪在翟县令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认错,“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妇人什么都不懂,我教训她,我这就教训她。” 说罢转身抡圆了胳膊就朝他媳妇打去,满宝和白善白二郎都忍不住皱眉,站得近的大吉伸手抓住他的手,往后推了一把他。 翟县令也有些生气,一拍桌子道:“大胆,你当衙门是什么地方,当本官是什么人?” 他厉眼看向夏族长,眯起眼睛问,“夏族长若不能约束族人,本官不介意帮你约束一二。” 夏族长深吸一口气,这才抖着手指点着夏义道:“你和你媳妇再不老实下来好好说话,就给我出族去了,别忘了我才在外面和你说的话!” 夏义见夏族长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脖子一缩。 他是怕翟县令,但其实更怕夏族长,他要是被出族…… 夏义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悲伤又愤怒的抱头痛哭起来,可这是他的家呀,他的家呀。 满宝蹙着眉,忍不住问夏族长,“他家里的房子不在了?” 夏族长立即道:“当然在的,每年过年他们偶尔还要回村里住一段时日的。” 只是多年不修缮,很破旧了而已。 满宝不懂这种,但老周头懂呀,他撇了撇嘴,悄声和满宝道:“估计是觉着他们家在城里了,所以村里的房子就荒废了。” 老周头想起什么,和她道:“回头得给你二哥他们写封信,我们虽不在家,但我们的房间也要时不时的打扫一下,别放坏了。” 满宝一脸迷茫,石头做的房子还能坏? 父女两说了一下悄悄话,满宝便对夏族长道:“这有什么难的,族里青壮一招,大家搭把手房子就修好了。” 夏族长:……工钱呢? 还有修缮的东西哪儿来? 满宝却不觉得这些是问题,她哥哥们隔上一两年就要帮村里的一些人家修缮房屋。 都是白帮忙的,茅草自家准备着,村里的青壮帮着修理一些墙壁屋顶就差不多了,基本上不要工钱,都是只吃一顿饭。 她以己度人,觉得夏氏也是如此。 于是周满居高临下的安慰跪在地上的夏义,“义堂伯,你我两支血缘是最亲近的,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帮忙看守房屋,这样吧,等明儿您要修缮房屋了,通知我们一声,我们都去给您帮忙。” “我已经和族长说好了,要从我祖父留下的田地里分出一部分来给你,算是这些年对您的感激。” 夏义一愣,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不由抬头去看夏族长。 夏族长面无表情的道:“回头我和五房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把现在耕种的地腾出来给你。” 虽然夏义安静下来,而夏义家的也被迫安静了,但翟县令依旧不打算就这么放了夏义家,不然他才说过的话就更改,显得他也太朝令夕改了,于是夏义家的依旧被关到了牢里冷静两天。 夏义都没想到操心房子的事儿了,生怕她这一被关就出不来了,带着孩子一路哭到了大牢门口。 夏族长带着族老们拦都拦不住。 满宝不动弹,就坐在堂屋里等夏义回来,还趁着等人的功夫,将前后两个院子仔细的逛了逛。 后院除了厨房,还有一小块菜园子,上面种着些葱花和小菜,满宝在后院逛了一圈,然后推开了虚掩着的后门,一推开,就发现这是另一条小巷子,这条小巷子只有这一道门,出去不远处是一条大街,站在这里可以听到那边熙熙攘攘的声音。 第1926章 妥协 翟县令也跟着过来参观,然后道:“这院子的布局不错,巷子虽小,倒方便人出入买些小东西。” 夏侠半边身子靠在夏锐的身上过来,喘着气道:“当年,周银就倒在这扇小门后面,让衍弟碰见,就给救了。” 第270页 老周头和钱氏就不由看向那扇小门,半响不语。 夏族长等也看着那扇小门沉默不语,其实当年夏衍已经松口要过继嗣子,只是要等夏欣出嫁。 但她是不能带族里那些田出嫁的,所以族里和夏衍商量过夏欣的陪嫁,他们磨了很多年,最后夏衍同意给族里留下一块田,剩下的两块和这栋宅子则交给嗣子。 他另外在外购置的两块田则是夏欣的陪嫁。 但是,就在夏欣开始说亲的档口,周银倒在了这里。 夏侠和满宝道:“你父亲人还不错,被救了以后就留了下来,每日给家里挑水砍柴,做些粗活,最要紧的是,他还识字。” 虽然认识的不多,还总不会写,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很难看,但夏衍却很高兴,于是开始教周银读书识字。 夏侠声音低沉,“你爹很聪明,你祖父说他很多文章都是背过几遍就记住了,比他教的许多学生都聪明。” 老周头精神一振,连连点头,“我二弟从小就机灵,满宝就这点儿最像她亲爹。” 钱氏也点头。 夏侠赞许的点头。 一旁的夏族长也暗道:就是因为这个,夏衍才反悔了定好的事情,给夏欣说亲的事儿一拖再拖,过继的事儿最后也不了了之。 周银一直留在了夏家,帮着夏衍又买了一些地,特意避开了红田村来买,就买在那两块地旁边,刚好和之前的两块连在了一起。 周银还帮着夏衍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在县城里买了一间铺子,直接就记在了夏欣的名下,不仅如此,当时夏衍还想把这宅子卖了,然后换两间小一些的宅子,一间留给嗣子,一间则交给夏欣做陪嫁。 那几年,夏衍可以说把和族里的约定毁得一干二净,双方剑拔弩张,可家族也没讨了好。 夏族长知道,这背后都有周银的手笔,当年夏氏一族没少在周银手里吃亏。所以他们才在周银离开没有音信两年后才动手清点这些族产。 也是因此,他现在对周满多加退让,他觉得她很像周银,她万一混起来,又是官身,夏氏将会得不偿失。 夏族长此时看着这个小门外的巷子,心头都忍不住感叹,这或许就是天意吧,病重没有钱的周银哪儿都没躺,刚好就躺在了夏家的门外。 钱氏在后门的门柱上拍了拍,靠在那里发呆,满宝上来扶住她才回神,扶着她的手转身要回屋。 等夏义把他媳妇送到天牢门口又哭啼啼的回来,满宝已经把前后两进院子都参观完了。 她也不多客气的对夏义道:“义堂伯也不必特别着急,这两天先收拾着,把该搬的东西都搬了,我们再进来收拾。” 她又扭头对夏族长道:“我们先生这次是过来访友的,还要带着我们游学,所以这两天我们要随侍先生参加些文会诗会,等我们参加完了再过来收房,到时候正好与义堂伯一起回族里祭祀,族长觉得如何?” 夏族长听明白了周满的话,这是要他盯着夏义搬呢,不然她参加诗会文会时说出什么话来…… 夏族长才想到这里,满宝就已经笑眯眯的道:“对了族长,不是说五哥和七哥在县学读书吗?要不要请他们与我们一起参加文会?” 因为对周银的偏见,夏族长立即拒绝,“他们学识还没到家,倒不急着参加文会和诗会,何况他们现在要上学呢。” 满宝就表达了惋惜。 满宝他们离开时,夏义脸上的泪还没干呢,本来挺蛮横的一个人现在只剩下哭了。 夏族长把外人都送走后便烦躁的教训道:“哭什么,要不是你纵容你媳妇胡闹,何来今日之祸?” “可是族长,当初说好了这宅子是给我的,我才是衍叔最亲近的人……” “你再亲有夏满,不,是有周满亲吗?”夏族长道:“那个是他亲孙女!” “可她不姓夏!” “她以后会有个孩子姓夏,回头她回去祭祖了,她和周家是要祖宗立字迹的,”夏族长顿了顿后道:“你赶紧带着孩子们收拾吧,过两天就搬回村里去。” 夏义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耍赖道:“我不搬,我看她敢把我往外扔吗?” 夏族长气得不轻,伸手就将桌子拍得啪啪响,“你是不是傻,她是不能把你往外扔,但她可以扣住你媳妇,你一个月不搬,她就扣着你媳妇一个月,你一年不搬,她就扣你媳妇一年,你还要不要你媳妇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惶恐的三个少年少女,道:“你们还想不想要你们娘了,还不快劝劝你爹?” 三人便拉着夏义哭,“爹,我们搬回去吧,他们是官儿,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夏义无力又气恼的抱着脑袋哭。 夏族长就叹息了一声道:“好了,这都是命,你和周银父女犯冲,你想想当年你被周银压着打的时候,谁又说过周银一句不是了?街坊邻居,甚至村里的人和族里的人都没少夸周银为人仗义重情,到头来,所有不是都是你的。” “当年周银还是你衍叔收留的一个乞儿,他都能这样,更别说他闺女现在还是个五品官呢,你知道五品官多大吗?”夏族长又是劝又是吓唬道:“那是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儿,没见翟县令对她都礼遇有加吗?” 夏义嚷道:“当官儿就可以欺负老百姓了?” 第271页 夏族长慢悠悠的道:“那你能跟当官的斗吗?” 夏义被一句话噎死,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抱脑袋又不说话了。 他等了两天,每天都去大牢门口晃悠,牢房的班头倒不拦着他进去看她媳妇,就是不放人,据说是因为他媳妇冲撞了翟县令,这还没判呢,怎么能随便放? 夏义媳妇住在牢里都快怕死了,看到夏义就哭,两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黑眼圈都出来了。 夏义没办法,硬抗了两天后还是带着儿女们收拾起东西来准备搬家。 第1927章 不一样啊 夏族长一见,立即让儿子领着族里的青壮去帮忙,这两天周满他们果然再参加诗会和文会,且听人说大受欢迎,连以前教五郎和七郎读书的先生都夸他们学识丰富。 夏族长此时只想着早日完结此事,不再多生事端。 回到客栈的白善三人却没有夏族长想的意气风发,而是回到客栈后就各回各屋,直接躺倒在床上不动弹了。 真是太累了! 参加文会要做文章,还要应付各种人的挑战论文,论道…… 参加诗会也要做诗,有时还要斗文…… 平时只是自娱自乐,互相斗嘴的三人一下感受到了人外有人的知识量,当然,若是一对一,他们是不惧的。 但他们是三对一大群呀。 那一大群不仅包括府学的学生,还有府学的博士学官,还不限于各县来此参加文会的学子、文人…… 鬼知道他们私底下看了什么书,问题那么多,十个总有三四个他们答不上来,丢脸死了。 为了不是非常丢脸,三人只能将回答不上的问题记下来拿回客栈,先是问先生,先生知道的告诉他们,不知道的便让他们自己去找,很多都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 三人能去哪儿找呢? 那当然是书铺啦。 但书铺的书很少,最后他们还是去找翟县令借书,这两天奔波于此,根本不记得夏义搬家的事儿了。 他们不记得,但老周头他们记得呀,这两天一直悄咪咪的盯着松花巷呢。 满宝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呆呆的一点儿表情也没有,钱氏推门进来看见便摇了摇头,将盆放在架子上便去拍了拍她,“快起来洗一下脸和手,娘把热水都给你倒来了。” 满宝呆呆的道:“不想洗热水,想洗冷水,有冰水最好了。” “女孩子少碰凉的,”钱氏将她拍起床,道:“先洗漱,娘有话和你说。” 满宝便爬起来洗漱,钱氏坐在床边给她叠衣服,道:“今天夏义家开始搬东西了,你大哥和五哥悄悄去看过了,明天再搬一天估计就差不多了。我和你爹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完。” 她叹息一声道:“那些东西他们都用了十多年,我也不太想留下,所以屋里的床和桌椅板凳这些还都得添置……” 满宝从木盆里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来,愣愣的问道:“这宅子我们还要布置?” 钱氏横了她一眼道:“当然要布置了,不仅要布置,还要着人看守呢,不然就租出去,房子不住是会破旧的。” 她道:“以后逢年过节,特别是清明和重阳,两个大节你总要回来一个祭祀先祖,你祖父母和太祖父母都需要你祭扫呢,虽然我和你爹不让你改姓,但你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满宝挠了挠脑袋,乖乖的应下。 钱氏见她一脸疲惫,便关心的问道:“这两天你们总是早出晚归的,怎么,商州的学生比京城的学生还厉害?” 满宝耷拉下脑袋道:“那倒没有,只是在京城的时候大家是互相讨论,大家参加文会的时候因为我们年纪小,很少会有人出题为难我们,但在商州,我们身份高,还都出自崇文馆,白善和白二郎又在国子监呆过,所以不仅学生,连学官博士们也喜欢出问题考我们。” 主要是,大家都想知道京城国子监和崇文馆的水平如何,同等人数下,周满他们当然是不怕的,但现在不行啊。 钱氏就蹙眉道:“他们这是在为难你们?” 满宝摇头,叹息道:“先生说,他们是因为喜欢和崇敬我们。” 所以为了对得起这份喜欢和崇敬,他们只能连夜思考找答案了。 满宝想哭。 用庄先生的话是,“你们这一年来多活在赞誉之中,也该知道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于是,三人就发现,果然真的是人外有人,他们到底是从哪儿看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问题的? 而此时,翟县令正拿着碗筷看着对面吃饭的大儿子发呆。 翟夫人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不由问道:“老爷怎么盯着大郎看?” 翟县令回神,低头看了眼碗里的饭菜,摇了摇头道:“我看看,我儿子差哪儿了。” 翟夫人:“……看出来了吗?” 翟县令点头,“外头看不出来,所以估计是脑子里的脑浆差了一些,不然都是一样读书,他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翟大郎吃不下去了,从碗里抬起头来道:“父亲,您是不是又要夸白善他们?这两日我耳朵都快要听起茧了。” 翟县令却摇头,“我夸他们做什么,我已经知道你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了。” 翟大郎面上有些不服气。 第272页 翟县令道:“人昨日下午从我这儿借了两本书回去看,第二天一早就还回来了,过来我书房里找书看的时候你还在洗漱,人家看了书,抄了不少的东西去文会的时候,你才换了衣服带上下人一起过去,这一天你看过一页书吗?” 翟县令摇头道:“比不上,比不了,是我一开始就比错了呀。” 翟大郎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 翟夫人就伸手戳了一下他脑袋,道:“你明儿早点起来读书,每日叫你起床都跟叫什么似的,你能不能用功些?” 一旁坐在的翟二郎和翟小妹立即低下头去快速的吃饭,想要快点儿离开战场。 翟大郎答应得很好,但第二天他还是没能早起,等他终于从床上被下人挖起来时,白善他们已经来借书了,听说这次他们借的是商州府学前两年考学的试卷,昨天有人出题便是出的两年前的考题,他们被难住了。 翟大郎听下人说人都在书房里抄卷子了,立即忍不住趴在床上,将才穿的衣服给弄皱了,他气呼呼的道:“他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他怒道:“难怪他们这么矮,睡不够怎么会长高?” 下人:……大少爷,您比他们大上一两岁呢。 下人一边给翟大郎重新穿衣服,一边劝道:“大少爷,您就快要定亲了,这几日还是勤奋一些吧。” 第1928章 后生可畏 翟大郎苦着脸没说话,不想成亲,成亲要起得更早了。 此时,白二郎也在打哈欠,他烦躁的丢下手中的笔道:“这儿的书太少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崇文馆好。想要找的书都没找到。先生为什么要给我们布置这么多课业?” 白善将快速翻过的书塞到书架里,看着书名又抽出一本来翻动,道:“要不怎么叫历练呢?你少抱怨吧,赶紧抄,我已经找到一题的破解之法了。” 满宝则在看翟县令替他儿子收集的解题卷子,“我看了一下,两年前和三年前商州府学的卷子都好难呀。” 白善抬起头来想了想后道:“好像那时候国子监的大考也很难,他们的卷子应该是根据国子监大考的难易来变化的。” 白二郎一听,立即问道:“要是你不恩荫进去,而是自己去大考,你觉得你能考上国子监吗?”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我便是当年考不上,第二年和第三年总也能考上的,你就不一样了。” 白二郎:…… 他愤愤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抄,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得我运气比你好,阅卷的考官就是毕竟喜欢我的文章呢?” 白善就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还真有,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等到了赴会的时间,白善还是没能从一堆书里找全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最后只能拿了记了两张纸的东西和满宝他们一起上车去酒楼里赴宴。 为了多一点儿时间,他们这三天都没有骑马。 白善过了一遍自己抄写的内容后传给满宝,拿过白二郎抄的卷子,道:“是真的很难,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到这一道题的破解之法,原来京城周边的州县考试都这么难?” 满宝看过,点头道:“难怪我们剑南道的学子上京考学录取的人数总是比不上这几州,原来是因为他们一开始训练的题目就比我们难这么多呀。” 白二郎眼睛酸疼,趴在车窗边摇头晃脑的道:“这就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咦,满宝,我看到你义堂伯了。” 满宝便也凑到窗户那里看,正好看到夏义赶着一辆装满东西的牛车从另一条路出来,她立即将白二郎往车里拽,将窗帘放了下来,小声道:“别让他看见我们。” 白二郎取笑她,“你还怕见他?” “你懂什么?我这叫知礼折让,不然大街上撞见,他面上过不去闹起来,他固然丢脸,难道我就得脸了吗?” 白善颔首,道:“这叫体面,你也学着些,以后能给人体面就给人体面,争口舌之快除了一时的快意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坏处却是一大堆。” 满宝连连点头。 白二郎道:“现在你们两个都能当先生了。” 满宝就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谁让你是我们的师弟呢,可不就得教着你些?” 等马车走过那个路口,确定夏义不会回头看到他们以后,满宝他们才将窗帘又卷了起来。 白善往后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和满宝道:“只怕他心中怨恨难消。” 满宝道:“这两天我大哥和五哥他们去松花巷里打听了一些往年的事儿,而且夏伯公也提过当年的事儿,就算没有我收回宅子这一遭,他和我家的关系也不会好的。” 满宝道:“他受了我祖父母的宅子,也没见他清明时去祭扫过我祖父母,既如此,得不得罪他又有什么要紧呢?” 白善便也点了点头,认同了她的话,不过却道:“可也不能让他一直记着你,我让大吉去打听了,看看夏族长打算让谁把手上的田让给夏义,当年那半块田一共分给了几家,到时候我们去了红田村也就知彼知己了。” 白二郎道:“你又要行挑拨离间之事了?” 白善道:“什么挑拨离间,这叫离间计,你能不能用个好听点儿的名字?” “不都一样吗?” 第273页 “自然不一样了,一个是听着就跟长舌妇似的,而一个却是用兵之计,哪儿一样了?” 大吉在车外道:“少爷,满小姐,堂少爷,酒楼到了。” 三人纷纷惊叫起来,再顾不上吵架了,“我还没看完呢。” 满宝:“我才开始看试卷。” 而白二郎是除了自己抄的试卷外,白善和满宝收集的信息都还没来得及看。 三人互相责备起来,“都怪你!” “明明是你开的头……” “要不是你递话头,我会开头吗?” 满宝已经烦躁的跳下车,冲俩人吼道:“别吵了,再吵我就让先生把你俩逐出师门,都怪你们!一路上东拉西扯尽不干正事儿。” 白善和白二郎不服气,“明明是你……” 楼上的庄先生听到三个弟子的声音,有些头疼的推开包厢的窗户,居高临下的看着在酒楼门口吵架的三人道:“既到了,还不快上来?” 三人立即敛手乖巧的进去,上楼,然后行礼问安。 庄先生和好几个大人坐在一起,有两个满宝他们这两天都没见过,便不由悄悄看了一眼。 庄先生为他们介绍,“这位是商州刺史鲁大人,这位是商州长史甄大人,还不快来见礼?” 满宝便带着两个师弟上前行礼,鲁大人和甄大人受了白善和白二郎的礼,却和周满回了半礼,然后笑道:“周大人快请坐。” 满宝悄悄看了一眼先生,决定今天还是乖一点儿好,于是婉拒了鲁大人的好意。 鲁大人见她还这么怕她先生,不由一笑,问道:“周大人回来商州可还习惯吗?” 这个“回”字用得甚妙,庄先生和白善周满一听就知道鲁大人一直在关注着她回乡的事儿呢。 满宝笑着道:“回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儿有些熟悉,特别是吃商州的冷淘面和酸汤水饺时,就跟梦里回来过一样。” 鲁大人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和一旁陪坐的庄先生及府学博士们道:“可见周大人天生就是我们商州人,除了这两样,我们商州的大烩菜也好吃,一会儿我请周大人品尝品尝。” 满宝便笑着谢过。 第1929章 交换地址 鲁大人见周满念生恩,愿意认商州这个故乡,一颗心彻底放下,和周满心情愉快的谈论起来。 走了以后,他忍不住扭头和甄大人道:“如此机敏体贴,难怪上至陛下娘娘,下至太子众臣都喜欢她。” 甄大人笑着点头,便问道:“大人,那红田村夏氏那边……” “周满这几日参加文会只说自己是回乡省亲,提起夏氏也没有怨忿之言,既如此,我们就不必插手管了。”鲁大人顿了顿后问道:“那个谁谁谁,就占着她老宅的族人搬走了?” “搬走了,昨日开始搬的,东西再多,明日也应该完了。” 鲁大人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能够平和的解决最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族内务我们这些外人是最不好插手的。” 甄大人道:“谁说不是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还都有理,我们怎么判呢?”而不管怎么判都会落人埋怨,有时候他们自认公正,说不得双方还都埋怨他们呢。 两位大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便要上车离开。 在上车前,鲁大人回头看了眼将他们送到门外,已经回到酒楼里被簇拥起来的庄先生师徒四个,不由点头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呀。” 甄大人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刚才听白善他们和楼下的文人论文,连陪坐的博士学官都下场了,他都能接住七八,可见其能力。 而他今年才十六岁左右而已,这么年轻,由此可见他的前程。 而周满虽是女子,但也不遑多让,难怪不仅可以当太医,还能在崇文馆中任编撰,其之所能,并不只在于医道上。 而被围在中间的周满三人觉得今天又是疲累的一天,他们面前摆了纸笔,与人论文的时候,有不懂的便要询问出处,记下后还要简短的总结一下他们的观点,等回去再找书琢磨。 等走的时候,这次文会和诗会就算结束了。 有十几个学生和文人挤上来问白善和白二郎要地址,回头他们可以写信交流。 其实他们还想问周满的地址的,但因为她是女子,一时有些犹豫,但听说他们三人是住在一起的,大家便觉得知道了白善二人的地址,那便也知道了周满的地址。 于是缠着白善要地址。 白善便给他们了,他也想和他们搞好关系,回头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上借一些没看过的书。 他自以为自己看过的书够多了,但来了这一趟才知道,就算是崇文馆,里面的藏书也是不够用的,更别说他还没看去多少藏书呢。 白善不仅热情的将自己的地址给他们,还热情的记下了他们的地址,一回到客栈就在名单上画圈圈,满宝在一旁指点:“这位文公子手上有一本《尧舜录》我没见过和听说过。” 白善一边圈圈一边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他说《尧舜录》后有一段黄帝百谷载记,我想借来着,只是不熟,不太好开口。”书可是很珍贵的财产,除了他们三个会彼此开放自己的书籍外,和其他人借书都要小心些,要么关系特别好的才会开口试探一二;要么就是拿出同等重要的书来交换借阅,不然一般是借不到的。 第274页 满宝道:“先记下,回头我们书信来往熟了,我们可以拿书和他交换借阅。” 白善就画了个圈圈,将交换了名字地址的人的信息记录好,白善就丢下笔,往后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道:“明天是不是要去红田村了?先生去吗?我们没几天假期了吧,想回家了。” 白二郎早想回去了,他是想来游玩的,不是学习的,结果出门游学,要学的东西竟比在崇文馆里还要多。 他是何苦来哉? 白二郎看向满宝。 满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快了,快了,明天一早我们出发,我们车马快,巳时左右应该就到了,只要夏氏肯配合,一天应该能办完。” “那两块地你打算怎么办?” 满宝嘿嘿一笑道:“族长先租种的那块,直接给族里办族学,敦促他们尽快把族学开起来,不过今年两块地的租子我却是要的,回头去地里看看,等夏收和秋收,我让我大哥和五哥来收租子。” 白善扬眉,满宝便道:“顺便看一看宅子和族学办得怎么样了。” “你干嘛非得让他们办族学?以后养出来人才来了与你做对?”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读书多少年了?” 白二郎就掏出手指头来数,白善就道:“别数了,不算你进学前堂伯给你的启蒙,有十一年了吧?” 白二郎立即道:“不对,是十二年!” 白善懒得和他纠结这一两年,道:“行,十二年,你什么时候能考官?再过三年,还是五年?” 白二郎又掐着手指算了算,纠结道:“三年应该也可以,就不是很有把握,而且你们不是还计划着去高昌游学吗?五年吧,不那么紧张。” 白善和满宝就扑哧一声笑出来。 白善干脆盘腿坐在了椅子上,道:“那就一共十七年了,这还是我们书多,先生也好,这才能如此顺风顺水,换他们,少则十七年,多则一辈子,怕什么?” 满宝道:“十七年以后说不定我都不当官了,而且我又没有害他们,什么仇值得他们记上十七年?” 白二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善,迟疑道:“你们这么好?竟给夏氏出这么好一条大计?” 白善憋住笑点头,“可不是,我们人美心善。” 满宝连连点头,还冲白二郎眨大眼睛。 白二郎信俩人才有鬼,暴躁道:“快说,这其中还有什么奥妙?” 白善摇头道:“我们脾气是越来越好,你怎么却是越来越差?” 满宝道:“最近脾气见长呀。” 白二郎瞪着他们看,连着熬夜三天高强度的学习,换谁都会暴躁的。 白善这才不再逗他,笑着解释道:“夏氏不是那么富裕的,他们要办族学,一开始不显,过个三年五年,只怕会有些供应不上,到时候他们精力自然会转移,省得来找满宝的麻烦。” 第1930章 红田村 满宝道:“我问过了,夏五郎和夏七郎都不是夏族长家的孩子,夏七郎还是夏族长的侄孙,夏五郎和他却隔了好几房,但他依旧很是支持夏五郎读书,平时没少帮衬,也让族里各家帮衬,显然,他们是想让夏五郎和夏七郎先考学和考官,将来再拉拔族里。” 其实这是很多小乡绅家族常用的策略,只要一个家族出来一个官儿,那就能带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村往上拔一层。 看满宝就知道了,周二郎写信回来说,她当官的消息传回七里村后,村里自己去买鞭炮回来放了一天,族里又买了许多回来放了一天,最后周二郎没办法,只能也多买了一点儿回来放鞭炮。 而去年冬天服劳役,县里决定是修建七里村到县城的那条路,直接拓宽了后填土垒实,听说现在都和管道差不多一样大了,不会再颠簸不说,还能并行两辆马车了。 就连那条翻山的小路都简单的修理了一下。 这就是当官可以带给村庄和家族的隐形好处了。 更不要说劝课农桑时增加的种子和农具资助了,连缴纳赋税时,县衙勘定也不是那么苛刻了。 以前一斤麻总要多出二两才给过,现在多出二两来,衙役们还会主动拿出一两还回来…… 这就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咳咳…… 满宝道:“但我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显然,夏氏的一些族老也是这么想的,那天我提议开族学,他们不就很赞同吗?” 白二郎问:“你要拖垮他们家族?” “胡说,”满宝横了他一眼,义正言辞的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虽然姓周,但我的身体里也流着夏氏的血,我会害夏氏吗?孩子们读书识字,就算不考官,也是会有其他好处的,别的不说,读书后总会比别人更识礼,也更容易找工作和赚钱吧?” 白二郎道:“他们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去做账房或做些文书赚钱,而是要成为官宦之族的,你这样几乎断了他们考官之路。” 满宝摇头,“不对,等这一代赚了钱出来,下一代有钱了,大可以再培养嘛,为什么非得现在举全族之力供养这一二人?” 白善打断俩人的争论,“行了,最后选的什么也是人家族里的决定,我们就是一个提议,你们怎么还争论上了?搞得好像你们可以做决定似的。” 白二郎和满宝就不吵了,不过白二郎依旧点评了一句,道:“你们可真奸诈。” 第275页 满宝收下不反驳。 白善也没反驳,他们就是想让夏氏在这一二十年里没空找他们的麻烦,而一二十年后夏氏的人估计也不会找他们麻烦了。 抱着这样的目的,第二天他们启程去红田村时还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上了他们带来的最好的衣裳,挂上了最好的配饰,将头发梳得整齐滑顺的上车去。 老周头也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打定主意输人不输阵。 红田村是个大村,比七里村大太多了,而夏氏是红田村里人最多的家族,当然,除了夏氏外还有好几个姓氏,也不是特别小。 而这么大的村子,要是孩子上学就要走上三公里到镇上去读,似乎不是特别远,但束脩高,花销也高,所以村里真正供得起的孩子也没几家。 不过夏氏依旧是能送孩子去上学最多的家族。 满宝他们的马车进入红田村时引起了地里忙活的村民们的注意,主要是他们的马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于是早听了消息的人家立即扛了锄头回去看热闹。 一边往回走一边还高声议论着,“听说是周银和欣娘的闺女找回来了,怕不是要和夏家打起来。” “看这样子,周银是发达了吧,他怎么没回来?” “听夏家的人说早死了,他闺女是他兄嫂帮着养的,要发达也是他闺女发达。” “周银是谁?” “你不知道他,他是夏衍的上门女婿。” 很多年轻人连夏衍是谁都不知道,不过管他呢,先瞧着热闹,一会儿就知道了。 马车往村里去了一些,夏族长亲自来接周满他们,见这么多村民围着看热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好在下车来的满宝很给他面子,笑盈盈的上前和他见礼。 夏族长就松了一口气,然后侧身请老周头和钱氏往里去,道:“亲家里面请吧,族里的老人都在家里等着了。” 村里人见他们竟然没吵起来额,而是和和睦睦的,颇有些无趣,有知道一些内情的就疑惑道:“奇怪,不是说周银的闺女回来不仅把夏义住着的宅子收了,还把以前的田也都收了吗,怎么他们没吵起来?” “是啊,夏族长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大家还想跟着去夏族长家看热闹,同村异姓是冤家,尤其这种你家族比较大,但我家族也不比你小多少的同村,总会有些摩擦的。 夏氏的青年们不想被他们看了笑话去,于是先一步占领了夏族长家的墙头和门外,外姓人根本就挤不进去。 满宝他们进了夏族长家的院子,一抬头,见墙头门口都是人,不由顿了一下。 夏族长大概也知道他们的意图,虽然尴尬,却没有驱赶他们,被同族人看笑话,总比被外姓人看笑话强吧? 所以他尴尬的对周满笑了笑,然后道:“孩子们调皮,亲家和大娘子别见怪。” 满宝一点儿也不见怪,因为她见得多了,七里村的人也喜欢扒她家墙头。 就是没这么多而已。 因为人太多,屋里坐不下,所以他们是在院子里坐下了。 夏族长还让身后跟着的夏五郎和夏七郎来见周满,“上次匆忙,大娘子都没见过五郎和七郎吧?他们两个是你哥哥。” 虽然她不姓夏,但依然是孙女,绝对不能是外孙女,这是夏族长最后的倔强了。 满宝和夏五郎夏七郎见礼,然后左右看了看问:“义堂伯呢?” 夏族长没想到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抽了抽嘴角道:“他去县城接他媳妇去了。”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昨天夏义把东西搬完,还把钥匙给丢在大街上了,于是县衙就把他媳妇给放了,通知他第二天去接人。 昨天周大郎和周五郎都没去捡钥匙,检查过宅子后直接让人把锁给换了,这会儿那宅子已经是她的了。 第1931章 讨租子 因为很多事情之前都商量好了,这次周满过来,一是代表着她回族了;二也是见一见夏氏的人;三才是签订契约,做好各种安排。 但一二她到时就算实现了,在庄先生和请来的里长的见证下,老周头和夏族长共同签了契约,保证周满成亲后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 等签完了这个,满宝这才和夏族长道:“族长,我想去看一看南坝和东岭那两块地。” 那是她可以收回来的两块地。 一个族老有些紧张的问道:“南坝那块地大娘子不是说了给族里办族学的吗?” 满宝笑着点头,“是呀,族里已经决定要办族学了吗?” 夏族长的脸色不太好看,其他族老却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族里商议了一下,觉得孩子们还是应该多读书,已经商量好要办族学了。” 满宝赞许的点头,“这才是百年大计呀,我就是去看看祖父给我留的地什么样儿,捐还是要捐的。” 族老们一听,不再拦着,让年轻人们给他们带路,当然,腿脚好的几个族老也跟着去瞧瞧热闹。 南坝并不是特别远,满宝他们为了出行方便,直接骑的马,他们不耐烦与人慢慢走,问到了方位便先跑了。 地里的麦子已经可以收获了,甚至已经收了不少,现在地里的也黄了,就连水稻也都抽穗了,再过两月也可以收割了。 满宝看得连连点头。 第276页 等夏氏的人陪着老周头和周大郎兄弟俩到地方时,满宝他们已经站在田里扯了麦子蹲在田边啃。 夏氏众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像他们呢。 满宝起身,伸手拍了拍手道:“好久不吃烤麦子了,一会儿我们扯一些回去烤着吃?” 话虽然是和白善白二郎说的,眼睛却看着夏氏的族老。 族老便笑道:“随便吃,随便吃,乡下地方别的不多,麦子还是管够的。” 满宝便问,“南坝这块地是哪儿到哪儿?” 她从怀里拿出地契来,笑道:“上面记的地方我不是很认识。” 夏氏的族人便给她指路,从哪儿到哪儿是她的,隔了一小块,勉强跟另一边连上的那块旱地也是她的。 满宝垫着脚尖看,发现这一大片的麦子都没有收割,不过麦子也没有多少,倒是水稻种了许多,旱地上的豆子也不少。 难怪她说她送这一块地给族里办族学夏族长也不见得多高兴,旱地多,水田少,恐怕也就勉强够先生的束脩,其他的花销得从别的地方找补。 满宝指了旱地问道:“怎么比地契上记的多了一些,水田少了。” 族老便道:“前几年我们这儿干旱,田连麦子都种不活,当时便有不少人改了田做旱地种豆子,这两年雨水也不是很多,尤其是去年,越加干旱,所以……” 满宝就明白了,她这才想起去年还干旱了呢。 她叹息了一声道:“本来还想着把今年的租子收齐了补贴一些家用呢,现在看来却是不能够了。” 族老们:……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她要来看地是为了收租子。 满宝已经叹息连连,和他们道:“去年干旱我在京城也听说了,我们的禄米虽未少,但职田上的收成却少了许多。” 去年根本没有职田收入的满宝假装自己已经有了的叹息道:“族里本来就要建族学,去年又旱灾,算了,族长交上来的这块租子还是给族里建族学用吧,多余的,也可以接济一下村里的孤寡,他们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跟在族老们后面的众青年们听见,忍不住抬起头来看这一个堂妹,族老们也有些感动,心里对于周满的那点怨气一下消散了不少,但也有人提出质疑,阴阳怪气的问:“堂妹还缺这点儿租子?” 满宝心里叮咚一声,雀跃的想,终于来了! 于是她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还摇了摇头,和他们道:“这怎么是一点儿租子呢,这点儿租子都够我家好几口人吃一整年的了。” 她叹道:“别看我当官儿,我当的却是最清廉的编撰和太医,只能拿些俸禄,但京城居大不易,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吃穿住行就不说了,每月的应酬就不少。” “上官请客吃饭你总不能不去,你去了就不能不带礼,同僚请了你,你就得回请,京城的酒楼,再便宜的也比商州的酒楼贵,更别说你请人吃饭,好意思请人去简陋的地方吗?” 众人一起摇头,再看她的目光时就有些不一样了。 满宝顺势说,“听说许里长租的东岭的那块地这十多年来都没有租子?” 族老们有些尴尬,不好说。 满宝就又叹息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他还是里长,虽不管着我们这块了,但到底还有些人情在,闹得太僵了不好,不然以后族里会受影响,虽不至于怎么样,但他要是今天卡咱一个文书,明儿不给我们勘田亩,吃亏的还是我们。” 青年们脸上有些愤慨,族老们却连连点头,看到他们的脸色,便忍不住拉着满宝的手感叹,“好孩子,还是你懂事啊,不愧是见过世面当着官儿的,比你这些堂哥们出息多了。” 然后转身骂青年们,“你们气什么?好好跟你们妹妹学一学,要知道能屈能伸才能办大事儿……” 一旁的白善低下头去,果真是吃软怕硬,要是他,直接里长拉下来就是,又不是不能,夏氏好歹是红田村最大的一族,只要人够多,有什么不能做的? 白二郎则是一脸惊奇的看看族老们,又一脸惊奇的看看族老拉着满宝的手,觉得这风向也变得太快了吧? 满宝表达了自己的体贴,又顺着去看了一下东岭的地,这块地比南坝那块还要差,尤其去年又干旱,这会儿大部分地上种的是豆子,只有七八亩种着麦子,连水稻都没有。 满宝看着失望,差点儿嘴快的说也捐了吧,就在开口的时候被老周头盯着,满宝便秃噜了嘴后道:“往年倒罢了,今年这点儿租子该是能交上来的吧?” 第1932章 宿怨 族老们也看到了老周头的神情。 见他们看过来,老周头立即道:“没办法,家里今年还等着租子下锅呢,别看满宝有俸禄,在京城连一把青菜都要花钱买的,就算不买肉只吃青菜,那点钱也不够呀。” 族老们差点儿出口,那你们为什么要一家子都留在京城? 但见周满一脸甘之如饴的样子,且想起那天钱氏蛮横的表示周满是她养大的就得孝顺她的样子,到底压下了话头啥都没说。 回去以后,族老们便将田边的事儿和族长说了。 夏族长皱眉,问道:“她这是真话,还是诓我们的?这是什么意思?催着我把租子给她?还是怕我们以后上门去打秋风?” 第277页 “我看不至于,她对种地的事儿也知道不少,站在田里看了一会儿麦子就跟我们估摸了一下大致的产量,我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她估的和我们私下估的差不了多少,但就是这样,说起去年干旱,她眼也不眨的就说今年的租子不要了,给族里接济孤寡和办族学。” “是啊,倒是她那个大伯小气得很,要不是他盯着她,许里长租的那块地怕是也会捐给族里。” “看周家那模样,似乎在京城的确不富裕。” “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像是不富裕的吗?” “输人不输阵嘛,这是我们夏氏的地盘儿,自然要穿好点儿,他们要是穿差了,谁能看得起他们?”一个族老道:“不过官儿嘛,听说朝廷还给发绵绸的,他们身上穿的就不像是外头布庄卖的布,有可能是官府发的。” 夏族长的儿子也道:“爹,听说昨天周家那两兄弟就把宅子的门锁给换了,听人说,他们是想到旧市场上淘换些旧的家具添补上,回头要把宅子租出去的。” 夏族长:“……真这么穷?” 他一脸不相信,“就不说周家,你看她和白家那两位小公子的穿着和配饰,那像是没钱的吗?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 “她都如此强势了,做什么还要骗我们?”一个族老道:“不过她穿戴好倒是真的,但官儿嘛,总要倒腾得好些,交际上她都不愿落人一等,更何况其他?” “至于白家的两位公子,到底是世家,底蕴还是有的。” 夏族长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突然说起她的好话来了?这是想做什么?” 族老们一静,半响后道:“倒也没想做什么,不是您怀疑她居心不良吗?我们就想着,或许她是真艰难呢。” 夏族长便冷哼一声道:“再艰难也改变不了她居心叵测的意图,此时让我们办族学,完全是居心不良……” “话可不能这么说,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族里读书的人也太少了,以前是没有学田,现在有了一块,先生的束脩就够了,族里轮流耕种那块田供给就是,何必要拦着孩子们出息?” “读书不止花费先生的束脩而已,还有书籍和笔墨纸砚,先生的一日三餐和四季衣裳,更别说还要修建学堂,这些都是要钱的……” “族里这么多人,到时候再出就是了。” 夏族长有些烦躁:“五郎和七郎就要考府学了,只要他们考上,过个三两年就可以试着考学,就算进士考过不了,明科和其他考试却是可以试一试的,到时候选官什么的都需要家族出力……” 可夏五郎和夏七郎又不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为什么要拿自家的钱去供给他们? 以前是没得选择,现在他们也可以供自己的孩子去上学不是? 夏族长见事情似乎又回到了这几天争执的原点,顿时不想说话了。 让他更心累的是,连他的儿子和孙子都不赞同他,显然,他们也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学,而不是去供堂侄子和堂弟。 夏族长心累的挥手,问道:“他们人呢?” “去夏义家了,说是毕竟是最亲的一支,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夏族长就想,那是去气人的吧? 满宝还真不是去气人的,就算她是抱着这个想法去的,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后头还跟着一大串的夏氏青年们呢,都是她的堂哥堂叔和堂侄儿们,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 夏义家在红田村的边上,前面就是田野,后头是几户人家。 到了地方,满宝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很破旧,几间泥房,外面的墙面有些脱落,黄色的泥墙上坑坑洼洼的,有的甚至能从外面看到屋里。 现在还是夏天,等到冬天,一定能冻死人。 满宝踱步过去,一边走近一边叹息,问道:“以前义堂伯都不修缮房屋的吗?” 一个堂哥回答道:“一年就回来两三次,每次住个三两天,谁耐烦修缮它呀?” 主要是谁能想到夏衍的孙女会活着回来?回也就算了,竟然还真的能让族里把吃到嘴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 满宝就看着夏义家的房子叹气,心里则啧啧作响,这简直是天生为她准备的,难怪他总是被她亲爹欺负。 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呀。 夏义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看到周满他们过来,都有些仇视的站在院子里瞪他们,不许他们进去。 除了那个小女孩儿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另外两个都和满宝差不多大,不过她看了一下他们的个头,坚定的认为他们比她小,于是笑问:“你们是我堂弟?” 三人瞪着眼看她,不回答。 跟着的青年们见她似乎不介意的模样,对她更有好感,于是主动解释道:“他们是比你小。” 跟着的青年中有比她大好多的,对以前的事儿有印象,加上有时候家里大人也会说,因此口没遮拦的透露道:“当年你祖父说了要过继人的,义堂叔就一直等着,结果等到你娘都要成亲了才开始说亲,所以他们都比你小。” 满宝:…… 白善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满宝略微有些不自在,便看向夏义家的院子,发现院子里摆着不少家具,便叹气道:“这怎么行呢,这样露天摆着,再好的家具也会坏的,怎么不搬进去?” 还是那青年堂哥回道:“里头乱糟糟的,怎么摆呀,地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坑。” 第278页 这的确是够坑的,这是笃定了不会回乡住,所以就使劲儿的糟蹋资格的家? 第1933章 自作主张 虽然两个堂弟很是戒备周满,但耐不住周满身有官威,后头又带着一大群大人,所以她走进院子来,三人虽然瞪着大眼睛看她,却不敢出声将人赶出去。 但见她抬脚进堂屋的门便忍不住喊道:“你,你不能进去!” 满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就看看这屋子要怎么修,你们总不能这样住吧,看这茅草许多年不曾更换了,过两日要是下雨,你们要住在水里吗?” 说罢伸手撩开帘子进去,看到里面又脏又乱的样子便连连叹息,她只转了一圈然后出来对一堆青年道:“总不能这样看着,不知道谁家有多余的茅草,每家拿出一两把来,大家帮着义堂伯把这屋子收拾收拾,这样才好住人。” 老周头见闺女都折起了袖子要干活儿,便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还不快去帮忙。” 周大郎和周五郎忙挽了袖子上前,但夏义家里实在是太脏太乱了,根本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他们也不是干家务的人啊。 于是兄弟俩抬头看向屋顶,很干脆的要找梯子把屋顶上的茅草都扯了。 但夏义家没有梯子,他们只能踩着塌了一半的围墙上去,将上面的茅草扯下来。 夏义的大儿子忍不住叫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不许你们动手,快下来!”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我大哥和五哥在给你们家修房顶看不出来吗?那茅草都多少年没换了,过两天下雨,你们要在雨里睡觉吗?” 后头的青年也拉了他一下,劝道:“大郎,你堂姐是为你们好。” 说罢回头和族里的人道:“我们回去找些茅草来吧,一家出一些,先把房顶给他修好了。” 很多人不乐意,割茅草,晾晒又捆绑可是很累的,一扎一扎的扎起来岂是容易的? 但见周满都挽了袖子动手,他们又不太愿意在她面前丢脸。 说是一族的,是堂兄妹不是表兄妹,可到底没有把姓氏改回来,他们就总忍不住将她看做外人。 既是外人就不愿意丢脸。 迟疑了一下,已经有人转身回去拿东西,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便也回家了。 有的还是父母兄嫂当家,见他们带了家里的茅草和梯子等出去,不由骂骂咧咧起来。 老周头不知道从那儿摸出一把扫把塞给钱氏,然后自己就敷衍的在一旁拍拍围墙,抠抠泥土,听着远处传来的不同的叫骂声和念叨声,忍不住和钱氏道:“这夏义不会做人呀,出了事,全族没人肯帮忙的。” 钱氏拿着扫把站着,微微点头,也不动弹。 她要做就做好,不做宁站着也不摸鱼。 她瞥了眼明明不想动弹却在假装勤奋的老周头,道:“村里和族里的风气也一般,再怎么样也同族,只要不是结了大仇的,人家落魄回来了,自己不帮,儿女们想帮把手就让他们动手去就是,何必拦着人?” 钱氏也听着村里陆续起来的骂声,又看一眼正青着脸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少年和那个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既帮了人,最后还落不是,何苦呢?” 就是,家里都有人出手帮忙了,再骂人,不是把这一天帮忙的情分全消了吗? 恐怕还帮出仇来,老周头也觉得那些骂人的人家有点儿蠢。 要是他,他就是不帮忙也要往这边走一走说两句好听的,不伸手都能落两句好。 夏义夫妻不在,只留三个孩子在家,但这三个孩子,既没有大到可以拒绝别人的好意,也没有小到会忘记别人的辱骂。 钱氏挑了挑嘴角,转头看见老周头还在拍墙,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直接啪的一声把他手背给拍红了。 她横了他一眼道:“愣着跟什么,没看见这墙都破洞了吗?你去找人问一问,他们砌墙的泥是从哪儿挖的,现在就去挖一些回来将这些墙填补起来。” 老周头忍不住低声吼道:“还要给他们补墙?” “又不花你一文钱,都不用你出多少力,这么多青壮在这儿没看见吗?好处论你的,你有什么不知足的?”钱氏道:“满宝是官儿,官声最重要,我可不想回了京城有人说我们家满宝仗势欺人,抢了别人的房子。” 老周头便是心里很不甘愿,也只能憋住一口气,用力的挤出笑容去找一个年级看起来不小的青年问话。 别说,他还真知道,于是老周头就笑盈盈的说动了好几个青年回去挑了箩筐一起去挖泥。 等夏族长和族老们被村里的骂声惊动,循着动静找过来时,周大郎已经带着一帮青年把夏义家的屋顶全扒了。 夏族长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是,周家和夏义家彻底闹翻了,他立即拄着拐杖快步上前,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满宝正和白善把摆在院墙下的家具往中间一点儿的位置搬,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立即笑道:“族长也来了呀,我们在帮义堂伯修缮房屋和整理房子呢。” 夏大郎这会儿已经面无表情了,听话的和弟弟妹妹一起把屋里的东西往外搬,看到夏族长就叫了一声“族长爷爷”。 夏族长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看了眼已经彻底不像样子的夏义家,觉得等夏义回来恐怕又是一场好闹,于是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第279页 他不由看向周满,也不知道她是诚心的,还是无意的,他叹出一口气道:“修房子这样的大事让夏义自己来就好,你怎么能……” 代替他呢? 满宝却道:“可义堂伯回家也有三天了,屋里还是那么乱,显然是不太会收拾的。” “义伯母才回来,总不能就让她劳累吧?反正族里人多,大家都帮把手事情就做好了。” 一帮很少出手的青年们觉得挺好玩的,在一旁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大家帮把手就做好了。” 夏族长就低头去看他们,见他们正蹲坐在地上扎茅草,就环视一圈院子,发现新茅草还真不少,但这点儿显然是不够的。 他深吸一口气,回身和他儿子道:“回去,拉上二十捆茅草来。” 第1934章 哈哈哈哈 他儿子:……他们家的茅草是想盖个棚子给牛住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再拿出来…… 夏族长见他没动弹,便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再让你媳妇到族里多找几个妇人来帮忙。” 一旁拿着扫把的钱氏便笑眯眯的道:“最好是带上木桶、木盆和一些不要的旧衣赏,这屋里东西少,怕是不够用。” 夏族长勉强挤出笑来,点了点头,让他儿子去照办。 等夏族长的儿媳妇带了七八个妇人提了木桶和抱了木盆过来时,满宝他们已经嘻嘻哈哈的帮着将屋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了,包括床和桌椅板凳这些。 满宝看了看搬出来的破破烂烂床,再看一眼旁边破旧棚子里放着的旧床,那床虽旧,但花纹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质量看着还很好,满宝虽不太懂木匠的活儿,但看那些口子也知道还不错。 虽然她很像把眼前这破破烂烂的床扔了,但没有越俎代庖的发话,而是抬头看向屋顶。 周大郎他们已经把屋顶扒干净并清理好了,茅草的屋顶扒掉并不困难,反正扒掉的茅草又不能再用了,多是拿来当柴烧。 有人递了麻绳上去,周大郎就问:“谁会修屋顶?得要会修的,别在上面踩着摔下去,会残废和死人的。” 跃跃欲试的青年们顿时退了大半,最后是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中青年踩着梯子上了屋顶。 于是下面的人往上递扎好的茅草,周大郎他们就蹲在屋顶上铺茅草…… 这个速度也不慢,他们都很有经验。 钱氏便带着妇人们和几个大孩子进屋去清扫房间,满宝几个也被她带了进去。 夏义家许多年不住人了,角落里藏污纳垢简直数不胜数,钱氏也干脆,能用水洗的就用水洗了,不能的用水擦,剩下的才是用扫把清扫一下。 大家进进出出…… 等到中午,老周头带了人扛着糊墙的泥回来了,他也干脆,直接在扒下来的茅草里挑挑拣拣一些看着还行的茅草,直接给搅到了泥里…… 然后夏族长就看着他们去糊墙,将那些坑坑洼洼,破了洞口的墙给糊上…… 他一脸恍惚,话说,周家怎么当起他们夏氏的主儿来了? 一个族老看了半天,问道:“族长,这么多人,一会儿是单请周家的人吃饭,还是连这些孩子们一起请?” 夏族长:…… 他没好气的道:“让他们各回各家吃饭去,等下响夏义回来,晚上自会请他们。” 说罢,他看了一眼院子里各种忙碌的人,转身便走。 本来只是想伸把手意思意思做一下样子的周家人在发现夏义夫妻竟然不在家,且吃过了午饭还迟迟不回来的情况下,他们干脆多留了一下,将这房子给整理好了。 老周头一边领着夏氏的青年往缺口里倒泥浆,一边笑了笑。 半天的功夫,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青年们已经和他混熟了,因此直接问道:“周伯,您乐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替夏义高兴,他一回来看见房子整理好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青年点头,“这倒是,要是我,出门去县城一趟回来不仅屋顶整好了,屋里屋外也都收拾好了,一定要乐疯。” 老周头闻言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不错,好小子,晚上让夏义请你们吃酒。” “不错,一定要让夏义请我们吃酒,我给我家修房子都没这么卖力呢。” 到了半下午,屋顶扎好,钱氏指使着人将家具一一搬进去,那种破破烂烂的床自然是不要的了,至于怎么处置,看夏义回来怎么弄吧。 她问了夏家的三个孩子,分出了他们各自睡的床边让人抬进去安装。 这种床并不难安装,对准口子扣进去就行,再把木板放好,一次不对放两次,总能琢磨好。 这种活儿是男人的活儿,她带着妇人们将箱笼抬进房间里,桌椅摆好,再随手用剪成抹布的旧衣服一擦,屋里一下就干净整洁了起来。 虽然还远远比不上松花巷家里,但对比之前的家可好太多了。 在家里住了两三天,已经快要崩溃的兄妹三人拿着一块抹布愣愣的站在边上。 钱氏将东西都整理好了,回头看见他们站在那儿,便伸手摇了摇腐朽的窗户,道:“窗户等你父母回来以后再换吧。” 见来帮忙的青年们都或蹲在院子里休息,她便对三个孩子道:“我刚才把厨房也收拾了一下,家里东西少,但水还是有的,你们去烧些开水,就算不能冲泡茶叶,给大家喝一碗热水也是可以的。” 第280页 她暗示道:“你们客气有礼,以后族人才会多帮忙。” 夏大郎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家有茶叶。” 夏小妹喊道:“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拿。” 说罢转身就跑到房间里翻箱笼。 夏二郎挠了挠脑袋便转身去厨房烧火。 夏大郎没走,他踌躇了一下,问道:“松花巷的宅子是你们家的?” 钱氏面带微笑的看着他道:“不是我家的,是你堂妹的,是她祖父母和父母留给她的,这些年多谢你们替她看房子了,若不然,那房子不定要荒成什么样儿。” 夏大郎涨红了脸,到底才十三四岁,脸还嫩得很,被一个长者如此郑重的道谢,脸瞬间就跟烧了一样。 他喏喏两句,“不用谢。” 说罢转身就走,翻出一些碗来清洗,一会儿好倒水给他们喝。 钱氏这才转身去隔壁的房间,虽然床不难安装,但有这个经验的人也不多,毕竟大部分人一生只买一次床,基本上是木工来安装,然后就不会再动弹。 所以满宝他们正撸了袖子亲自动手,三人合作一张床,唧唧咋咋的闹了两三刻钟才装好,然后就把木板放上去。 这就跟拼图一样,这块板子和那块板子不合就放到一边,三人很快就把床板放好,拍了拍手高兴的道:“剩下的就不是我们的活儿了,对了,夏义咳咳,是义堂伯怎么还不回来?” 白善瞥了一眼高兴过头的满宝,也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照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吧?” 第1935章 生气 满宝他们到底还是没等到夏义夫妻回来,把三张床都安装好,满宝看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便决定回城去。 走前,钱氏将满宝拉到一边,拿出三串钱放在她手里,给她打了一个眼色道:“拿去,算是你这个做姐姐的给弟弟妹妹们的见面礼。” 本来想说给堂伯的见面礼的,但想到她似乎不太喜欢夏义,这才改口。 满宝眼睛一亮,她可是头一次以年龄来当姐姐的。 她伸手接过,没有当众给,而是把三人拉到一边悄悄给,还悄声道:“别告诉你们爹娘,自己收着,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 夏大郎不想收,推回去,见弟弟妹妹拽着钱串子,还抠出来要还给她,满宝却推了推,道:“我已经当官有俸禄了,唉,说起来我们两家是最亲近的,同一个太祖呢。这样,我呢离得远,一年都不一定回来几次,以后你们去上坟,看到我太祖父母的坟记得给他们清清草……” 满宝这才想起来最主要的一件事,懊恼的跺脚道:“哎呀,忘记给太祖爷爷和太祖奶奶上坟了。” 说罢转身就跑。 夏大郎没来得及拦,手里拿着三串钱看她跑远了。 在外面等着的老周头一直在念叨:“……是让她当众给的,她怎么悄悄给?” 这一点儿也出乎钱氏的预料,不过她依旧紧紧的拽着老周头,低声斥道:“你安静些吧,悄悄给就悄悄给了,你这会儿进去嚷出来,好意也变歹意了。” 老周头念叨:“你就不该给这么多,三百文钱呢。” 钱氏心道:她哪儿知道满宝这么实诚,竟然悄悄的给? 她肯拿出这么多钱来,就是想让她当众给,在夏氏面前再博一个好的。 老周头继续念叨:“早知道给个十文钱就差不多了。” 钱氏嫌弃他吵,道:“闭嘴。” 老周头声音低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的念叨。 钱氏无意识的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或是他日子过得太好,近来越发的唠叨了。 满宝一溜烟的从屋里跑出来,着急忙慌的道:“爹,娘,我们忘了去祭扫我太祖父母了。” 老周头和钱氏:…… 钱氏就忍不住扭头念叨老周头,“这一天天的你都记什么事情去了,这种事也能忘记?” 老周头:“这也怪我?” 满宝他们赶回族长家时,已经和族长相谈甚欢的庄先生笑道:“你们忙完了?” 满宝张嘴就要说话,庄先生已经指着桌子上摆的鸡和鱼及肉道:“祭品都给你们准备好了,要开始去祭扫你祖宗了吗?” 满宝感动得眼里都盛了泪,拉着庄先生的手道:“先生,还是你靠谱啊。” 庄先生就轻拍她的脑袋,笑骂道:“顽皮,快装了篮子去吧,我和夏族长说好了,他还给你们准备了锄头和镰刀,你堂叔兄弟们也都等着你呢。” 满宝就左右看,疑惑的问道:“夏族长呢?” 庄先生轻笑道:“夏族长茶喝多了,肚子有些不舒服,休息去了。” 夏族长和庄先生做这儿喝了半天的茶,没问出多少周满的事儿,倒是被出了不少祭品,又想到现在周家领着他族里的青年们在夏义家做的事儿,郁闷之下就不由多喝了点儿茶,然后就胀肚子,一时有些难受便回屋休息去了。 满宝见夏族长的儿子和孙子都在等他们,便没有追问,装了祭品便出去,白善和白二郎帮着拿了镰刀,周大郎和周五郎则扛着锄头。 太祖父母的墓并不是很远,就在村子边的山上,走一会儿就到了。 但到了地方,就是已经提前来看过的夏族长的儿子都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入目之处都是荒草,坟边还长了一棵不小的树,完全将墓给遮挡住了。 第281页 别说远看,近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一座坟呀。 夏族长的儿子有些尴尬,和周满道:“你父母多年未回,所以也没人祭扫,不过偶尔侠叔会回来祭扫。” 只是上次祭扫也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满宝皱紧了眉头,点点头,和众人一起开始割草铲草。 其实她想问,族里每年清明就不祭扫孤寡之墓吗? 在他们七里村,各家有一堆墓是要一起祭扫的,村里曾经经历过几次大灾,不少人家都死绝了,多少沾亲带故。 其他节日还罢了,清明村里却是会组织了青壮将那些坟墓都祭扫一遍的,反正祭菜都是同样的,不过是再多走几个坟而已,最后拿回家还不是你吃? 乡里乡亲的,多走几个坟,说不定得到的保护还多呢。 在满宝的记忆中,她以前都不知道她祖父母旁边的坟是她亲爹娘的,村里甚至统一口径不知道是谁家的,似乎是野坟,就是这样,每年周大郎他们上山都要顺手铲掉坟上的野草,他们也会顺手祭拜,她从没觉得不对。 所以她不太能理解,为何她太祖父母就在村子的边上也能不被祭扫,别的不说,村里血缘亲近的必定不少。 满宝心中哼哼,在将坟墓上的野草都清干净了祭祀过后便回去,她没有在红田村多停留,骑着马儿就和白善白二郎跑了,出了红田村才心情闷闷的换马上车。 结果才出村不远就碰到了回来的夏义夫妻,满宝还记着太祖父母不被祭扫的仇,别人就不说了,她太祖父母和夏义的祖父母可是亲兄弟,他还占着她家的宅子呢。 于是半边身子都探出窗户和夏义挥手打招呼,大声喊道:“义堂伯,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把你们家给收拾好了。” 大吉没有停车,却放慢了车速,马车咕噜咕噜的从夏义夫妻身边经过,满宝清晰的看到他们两个瞬间瞪圆了的眼睛,便咯咯大笑起来道:“你们的床,你们的箱笼,你们的桌椅我们都给你们重新装好了,族里好多人都帮了忙,不信你回去看呀。” 夏义吓得不轻,以为她把他们家怎么了,气得跳脚,“夏满,那是我家,你把我家怎么了?” “没怎么,义堂伯,我疼弟弟妹妹们,也疼你呢,明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再见啦。” 第1936章 膈应 夏义已经不听她说话了,和妻子拔腿就往村子里跑,因为跑得过快还扑腾的摔了一下,跑出老远的满宝都能听到声音,就觉得膝盖老疼了。 她哼哼两声,从窗户那里把脑袋收回车里,和白善道:“明天就让护卫去催夏族长要以前的租子,还有许里长手里的租子,让夏族长去要,地是他‘租’的,合该他去要。” 占了她的地,连举手之劳的祭扫都做不到,哼! 白善笑着点头,很喜欢她气呼呼的样子。 夏义将鞋子都跑掉了,跑回家就看见他家院子里坐了一堆的人,墙边堆了不少破碎的茅草,虽然整个家还是土黄色的,但只一眼他都看出了分别,屋顶上的茅草干净整洁了不少,一看就是新换上的。 青年们正拿着碗喝水休息加吹牛,见夏义回来,纷纷叫着请功,“义叔你回来了,你看看我们给你整得怎么样,好看吧?” 夏义抖着嘴唇原地转了一圈,颤抖的问,“我,我的家具呢,我从城里搬回来的东西呢?” “在屋里呢,”青年们还在炫耀,“我们都给你整好了。” 夏义理都不理他们,直接冲进屋里,左右三间房都看过,发现他们家里面的东西都换了,他只觉得如遭雷劈,立即翻着箱子找起来,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箱子立即伸手进去摸……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看到里面的钱还在,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大怒,他把钱往里一塞便往外冲,一下就撞到了好奇跟进来的青年身上。 此时青年们脸上没了好奇和笑容,为首的一个一把拉住夏义,叫道:“义叔你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东西?” 夏义甩开他们的手,“我跟你们说不着,大郎呢,大郎——” 夏大郎听到声音从外面跑回来,一脸泥的惊喜道:“爹,你回来了,娘呢?” 夏大郎冲上去拉住他,大手就朝他屁股上打,一点儿也没惜力,打得啪啪响,他脸上涨的通红,气恼非常的吼道:“我让你看着家你是怎么看的,谁让你让外人动家里的东西的,啊?” 他一边骂一边大力的甩着胳膊,就一句话的功夫就拍了他七八巴掌,青年们愣过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拉住他,“义叔你这是干什么,大郎今天帮着把家里收拾干净了还不好?” “就是,而且你刚才不也看过了,你的钱没丢!”青年讥讽道:“而且我们就是再缺钱也不会偷钱的,更别说欣姑姑家的堂妹还在呢,我们会当着官儿的面偷钱吗?” 他不提周满还好,他一提周满,夏义更气了,但他不好和青年争执,于是转身扯住眼睛通红的夏大郎继续打,“我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我出去是不是和你说过看好家,看好弟弟妹妹,别让人来碰家里的东西……” “义叔你这是干什么……” 青年们见他越发凶狠,忍不住阻拦起来,“你这样会把他打坏的……”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吧?” “合着我们帮忙还帮错了?早说啊,兄弟们,我们把屋顶扒了,把各家的茅草带回去……” 第282页 闹哄哄时,落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夏义家的终于跑到了,一回来便看见夏义在揍她儿子,她立时不乐意了,上前推开他,“你打孩子干啥,打坏了你给药钱啊?” 拉开了人,夏义家的用手在夏大郎的脸上一抹,抹掉他的眼泪就赶他走,“带你弟弟妹妹回厨房去,我跟你爹说……” 夏大郎一瘸一拐的去拉缩在一旁的弟弟妹妹回厨房,院子里,夏义就和族里的青年们吵嚷了起来。 夏二郎吓得不轻,颤着声音问,“大哥,你疼不?” 夏大郎抹着眼泪摇头。 夏小妹就问,“大哥,钱我们还给爹娘吗?” 夏大郎咬咬牙道:“不给了,你们谁都不要告诉他们我们有钱。” 夏二郎和夏小妹基本都是夏大郎带着玩儿的,俩人想也不想便点头,决定听他们大哥的。 夏大郎已经不小了,自然过了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他扭头往外看,见他爹娘骂骂咧咧的把院子里坐的人都赶走了,便红着眼睛道:“爹这样做得不对,明天我们出去跟人家道个歉。” 夏二郎不解,“为什么?” 夏大郎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一下后凭感觉道:“人家帮了我们,本来就应该道谢的。” 并不知道夏大郎被打了一顿的满宝坐在车上和白善道:“以后他躺在床上就会想,这床是我装的,抬头看着屋顶就想,这屋顶是大哥和五哥修的,坐着吃饭的时候就想,这是老周家人擦干净的,我看他睡不睡得着,吃不吃得下。” 夏义的确有些睡不着吃不下,看着家里的大变样,他并没有觉得多开心,很想把东西扔出去再按照自己的意思搬回来,最好连屋顶也换掉。 但他媳妇没那么多精力,见他这么闹腾,便干脆由着他发脾气,只要不砸家里的东西就行。 “要不你把院子里的那些杂碎砸了吧,消消火儿。”院子里都是以前家里的床和桌椅,都很脏很烂了,现在屋里的则是从县城里搬回来的。 夏义见她一副接受良好的模样,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吼道:“他们整好的东西你还用,你不膈应吗?” “不膈应,”夏义家的道:“以前这东西不也是欣娘家用过的吗?住进去的时候都不膈应,现在搬回来膈应啥?” 夏义:……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觉得他们整得挺好的,不然家里那么乱,那么脏,我们得弄到什么时候?地里的麦子要收了,豆子也差不多了,这些都是活儿,你现在城里的活儿还去不去做?我们做着家里哪有时间去收拾,这些东西放在外面,要是下雨淋坏了怎么办?” 夏义家的道:“要我说,他们弄得挺好的,你要恨他们就恨,不过你刚才干嘛那么得罪族里人?” 夏义转身就走,不想听她说话了,夏义家的又累又疲,也懒得再说,指使着三个孩子做饭做菜,烧水给她洗澡。 第1937章 低头 夏义蹲在田边生闷气,以前他用着这些旧东西当然不膈应,因为他是胜利者,他住在松花巷里只有得意,没有挫败和懊恼。 可现在,他是被人赶回来的,本来就已经够丢脸了,这会儿连自个家的房子里外都叫周满扒一遍。 连睡的床都是他们装的,他只要想到这一点儿就跟吃到了一块包裹着苍蝇的肉一样恶心难受。 吐了可惜,不吐又实在太膈应和难受。 夏义难受的抱了脑袋,结果还有更难受的事情呢。 被赶走的青年们自然不服气,他们忙了一天,又是糊墙,又是修屋顶的,还给里外都打扫了一遍,不说请顿酒,最少也应该得声谢谢吧? 结果他们竟然被人骂了一顿不说还给赶出来了。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于是他们闹哄哄的跑去族长家告状,暗搓搓的暗示能不能把夏义家的屋顶给扒了,把他们家的茅草给拿回来。 结果让族长给骂了一顿。 贵的是茅草吗? 贵的是把茅草扒了又摆上去的功夫! 好容易才修好的屋顶又给扒了,他们这是多吃饱了没事干儿?而且这是打算和夏义一家结死仇吗? 夏族长把后生们骂了一顿,然后就让人去把夏义找来。 因为这都是夏义的族弟和子侄辈儿,所以夏族长还给夏义留一些面子,让他们都在门外等着,然后把夏义带进屋里骂了一顿,他道:“大家伙儿帮你还帮出仇来了?你不道声谢儿,反而还赶起人来了?” 夏义梗着脖子道:“我不要他们帮忙!” 夏族长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问道:“怎么,你要出族吗?还是在城里买了房子,以后都决定不回村里了?” 夏义一个激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夏族长便冷哼一声怒道:“三十好几的人了,再过两年都可以当祖父,却还是这样。夏满,不,是周满!她都比你知道人情世故!你知不知道,她才来村里一天儿,族里的人念她情的比念你的还要多!” 夏义低着头不语。 夏族长深吸一口气,暗想,当年要不是夏义实在是夏衍最亲的一支,之前又一直说着要过继他,他们是不绝对不会把松花巷的宅子分给他的。 不过是为了面上不那么难看才分的,谁知道本以为当年已经了了的事儿现在还能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第283页 夏族长揉着额头道:“你,你去给他们道谢,最好请他们吃顿饭赔个不是。” 见夏义脸上还有些不服气,夏族长就眯着眼睛道:“夏义,你要还想在村里住下去,还想跟族里的人来往,你就得这么做,不然,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别来找我。” 以为族里平时就没事儿了? 里长分地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将同姓的人的地分在一起,关系不好,今年我把地垄往你家那边开一点儿,明年我特意种了桑麻挡住你的麦子阳光,多的是法子让你难受。 一般弱势的人家要是碰上恶势的邻居,种个三五年地就会发现地越种越小,这时候就得靠族长和族老们调和。 夏族长要是不愿意调解,夏义他就是再恶,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也能让人欺负死。 夏义果然不敢,只能憋屈的应下,转身回去准备菜和肉。 他才搬回来,菜没有,肉也没有。 本来他才回来,他要是这家掐一些,那家拔一点儿,大家看在同族的面上也不好反对的,等他把菜园重新种起来就好了,结果这会儿他得罪了人,他要想吃菜就得花钱买了。 还有人知道他要请客,特意提了家里的鸡来问他要不要买。 因为他们家孩子也去帮忙了,这顿必须有他们的,菜色好了他们才吃得着呀。 夏义本不想要的,但夏族长的儿子站在一旁盯着他看,他只能咬着牙买下了。 满宝不知道夏义这个晚上过得有多憋屈和委屈,她第二天让大吉选了两个护卫去红田村收租子后便出门找药铺去了。 她自己开了药方买了十服药,然后就连着药方一起送去了夏侠家里。 夏侠一直在家里等着她呢。 他病重,而红田村太远了,所以他昨天没回去,夏锐也不想回,他这两天正在找铺子打算搬店呢。 满宝将药和药方交给夏锐,说的话并不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夏侠没多少时间了,满宝她只是大夫,并不是神仙,自然也没有办法。 不过是略微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最后这段时间不那么痛苦而已。 夏侠用枯瘦的手拍了拍床边,笑道:“快过来坐,昨天回族里怎么样?” 满宝道:“挺好的,我已经和族长说好了,让他追回那半块田的一半送给义堂伯,算是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感激,剩下的,既然已经给了族里的贫户,那就给他们吧。” “南坝那块地我给了族里做学田,东岭那块地我想卖出去。” “卖出去呀~~”夏侠叹息一声道:“那是祖田,你祖上留下来的,能不卖还是不卖吧,租给人种着,每年收着租子也不错。” 他道:“你要是担心收不回租子,我让你锐伯给你找一找村里一些老实的人家。” 满宝笑着道:“现在地里还种着庄稼呢,要卖也是秋收以后的事儿了,我还不急。” 她并不打算留着,虽是祖传的地,但一来她现在不缺田地耕种;二来,地在红田村里,和他们牵涉过深未必好,这是她和两个师弟商量过后的决定。 她打算等她四哥从草原上回来就把这事儿交给他,或者交给立君,让他们来买地,总不会亏本的。 不过满宝这会儿不想让夏侠过于担心,以他的病情能不能到秋后都不一定呢,所以她想让他走得安心,便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夏侠脸上就忍不住带出笑容,微微偏头冲外面喊了一声,“小锐啊,快把东西拿来。” 满宝就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夏侠笑道:“你的租子。” 满宝便笑了笑,坐着等,左右看了看后问道:“锐伯母和堂哥堂弟们呢,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夏侠喘着气道:“他们呀,去学堂的去学堂,去铺子的去铺子了,都忙,一时抽不出身来。” 满宝便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夏锐抱了一个箱子进来。 第1938章 铺子 夏锐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银锭子。 一开始周银和夏侠父子商量好的是,他留在商州的田地铺子包括宅子都交给他们照应,所有的租子都交给他们收,他每年回来一次,或是每隔一年回来一次取,也要祭扫家里。 所以周银特地把租子减了四成,算是给他们的酬劳。 一年的租子是十八两,每一年夏侠都往里放十八两的银子,就是想着等哪天有人找回来了不至于拿不出钱来失信。 这十四年来,他们一家也不是一直顺风顺水的,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儿,有多艰难,这箱子里的钱他们都没动过。 用夏侠的话说,人活一世,最主要的就是守信。 这箱子里现在是二百五十二两,夏侠含着笑道:“还有一笔钱,是我给补的,这些年我也没能给你爹娘守好田地,那减掉的四成我怎么好拿?我让你伯母去铺子里取了,你略等一等她就回来了。” 满宝笑着点头,并不推辞,“那得不少呢,这么重,锐伯母肯定回不来那么快。” 夏侠点头,“那你多坐坐,在这儿吃饭,最好啊吃了晚饭再走,也见一见你堂哥堂弟,你堂哥正在念书,可惜他没有你祖父和父亲读书的天赋,读了许多年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夏侠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夏锐看着都害怕,伸手触了触他的鼻子,探到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第284页 他看了满宝一眼,满宝微微点头,夏锐就将那一箱子钱给她搬出去,他道:“你伯母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回来呢,你先坐着等一等。” 满宝道:“锐伯伯,那四成的钱不用给我了。” 她道:“这件事算不上你们失信,是我父亲和母亲没有按时回来,你们承担了本不该你们承担的风险,要说失信,也是我父母失信。虽然他们是被迫的。” 夏锐惊讶的看向周满,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正房,从袖袋里取出一张房契给夏锐,道:“这么多年多亏了你们照应,锐伯伯也不用急着搬铺子了,这铺子算我赠与你们的。” “这怎么行?”如果说那四成的租子他还有些预料,这个却是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夏锐推回去,道:“这不行,这铺子是你的,我不能要,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继续把这铺子租给我如何?” 满宝却强势的塞在他的手里,正色道:“锐伯伯,我连祖传的地都可以给不曾照应过我半分的族里,为何就不能把铺子给你们呢?” 夏锐张了张嘴,有些羞愧的道:“这,这怎么一样?” “是不一样,”满宝笑道:“以后我和这边族里的联系可能不会很多,可太祖父母和祖父母的墓还在这边,甚至以后我的孩子还要回到这里,我们能仰仗,能亲近的也就只有锐伯伯这一支了。” 夏锐心里又是服帖,又是羞愧,好几次欲言又止。 满宝却似乎没看到一样,坚定的将房契塞进他手里,然后道:“这件事没必要让伯公知道,对了,这箱租子我就收下了,这些年多谢锐伯伯照应祖父母。” 说罢,郑重其事的和夏锐行了一礼。 夏锐连忙扶住她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满宝亲自抱了一箱子的银子出门,等在外面的白善上前接住,差点没接住摔在地上。 他憋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这么重?” 满宝不动声色的甩甩手,“钱!” 白善:…… 捏着房契跟在后面的夏锐瞬间从恍惚中回神,上前就要帮他们抬,大吉已经先一步抱过放到了车上,车边坐着的白二郎忍不住打开箱子看了眼。 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锭不由咋舌,看向周满时目光复杂不已。 不知不觉她已经比他们有钱了,明明小时候他和白善最有钱的。 满宝扶着白善的手上车,对站在车旁的夏锐道:“锐伯伯回去吧,我走前会再来看一次伯公的。” 夏锐应下,退后一步目送她离开。 等回到客栈,老周头摸着这一箱子的银锭道:“夏家也就你这一个伯公了。” 满宝点头,“其实这么多钱他们都差不多能够买一间铺子了。” 周五郎道:“你家的那个铺子不止。” 他道:“上下两层,还带一个后院,都不比我们在京城的饭馆小了,位置也好,就算商州比不上京城,价钱上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他们在京城的那个铺子位置其实一般,是远比不上商州这间在中心的铺子,就不知道当年小叔是怎么买到这铺子的。 满宝也不知道,不过给出去她也不心疼,“我托了锐伯伯照应这边先祖的坟墓。” 老周头点了点头,满宝早几天就说过要把铺子送出去,所以他已经过了心痛期。 满宝左右看了看,问道:“去收租子的人还没回来吗?” 大吉道:“没有。” 满宝就摸着下巴道:“看来夏族长没有提前准备好呀,他一定很心痛。” 再是心痛,夏族长还是把租子交给了拉着车来的两个护卫,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实没必要因为这事儿再徒惹是非,只是他不解,周满怎么会这么急。 昨日她来时大家明明都很友好,他还以为她会过了今年秋收才提租子的事呢。 他儿子迟疑了一下便道:“昨日她去看到叔祖们的坟墓时便有些不高兴了,回来时也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这个?” 夏族长恍然大悟,半响后叹息一声道:“知道了,你有空去一趟许里长那里,告诉他周满点明了要今年的租子。” “许里长那里会不会怪罪?” 夏族长轻哼一声道:“他能怪罪什么?退后一步是他的意思,他白得了这些年的租子还不够吗?而且这次他在县令面前挂了号,如今怕是不会闹事儿,今后,今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你只管去,就说我们家的租子连带往年的都交上去了,他自然明白。” 他儿子这才应下。 夏族长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周满在京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只听说她是个神医,可惜她不肯改姓啊……” 他儿子垂着眼眸,夏氏和周满没多少情义,而周家对她又不坏,她怎么会改姓? 第1939章 亲戚 满宝收了两车的租子,还有一大袋的铜钱,没办法,现在粮食贵,所以夏族长走了一点儿偏,去年的给的租子,但往年却是兑换成当年粮价的铜钱。 关键是,当年的粮价是多少满宝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夏族长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满宝也不是不能计较,到县衙里一查当年的粮库收入价就大概知道价钱了,可她实在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个,看了眼护卫们收回来的铜板,大方的表示这事儿过去了。 第285页 老周头眼里只看得到这一麻袋的铜钱了,他伸手扯出一贯,抱着检查了一下,惊奇的道:“他家怎么藏着这么多铜钱?” 白善随口说道:“银虽好运输和储存,但买卖东西其实铜钱最好,最流通,也很稳定。” 金银其实并不普遍,只有大宗买卖和贵重物品才会用到金银,民间用得最多的其实还是铜钱。 不少中产人家家里都会储藏一定的金银铜的,以备不时之需,但其实占比最大的还是铜。 因为金银难得,有时候普通百姓还不认,因为难以辨认,所以会更信赖铜。 老周头就抱着钱问满宝:“我们回去要不要藏一些铜钱?” “爹您高兴就好。”反正金银是藏,铜钱也是藏,都是钱,何必在乎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反正他们家房间够多,地方够大,随便藏! 老周头紧接着就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抱着地上这一大麻袋铜钱道:“那这些钱爹给你收着了,以后给你当嫁妆。” 满宝:“……爹您高兴就收着吧。” 别看这一袋铜钱看着挺多的,却不一定有脚边那一小箱子的银子多呢。 满宝生怕她爹开口要银子,弯腰自己抱起银子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老周头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这一袋铜钱,所以完全不在意。 第二天夏族长就送来了许里长的租子,听说是怕她来回麻烦,所以许里长让人大致估算了一下今年的收成,提前预付给满宝,等秋收结束再算账,要是多了不用退,少了他再补上。 来送租子的夏族长儿子笑道:“许里长说这些年他都是将地交给家里的长工耕种,多少有些不用心,加上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所以一直没什么收益,若是今年的租子给多了,就当是给东家的赔礼了。” 满宝忍不住讥讽道:“那许里长的赔礼可真够贵重的,整十二年的租子呢。” 夏族长的儿子尴尬的笑了笑。 满宝冷哼一声便道:“租子我收下了,烦请堂伯转告许里长一声,东岭那块地我去仔细的看过了,已经在找买家,等秋收过后我就不租了,还请他让家里的长工收获时注意些,别再有什么天灾人祸才好。” 夏族长的儿子一愣,关注点却在另一边,“你要卖掉那块地?” 满宝点头,“是啊,堂伯有兴趣吗?您要是出价高,我也是愿意卖的。” 想要说话的夏族长儿子便把话憋了回去,笑着转开话题,“也好,到时候大娘子回来族学应该也开起来了。” 满宝就点头道:“不一定是我回来,有可能是我四哥和我二侄女,到时候还请堂伯关照一二。” 夏族长的儿子点头,他知道周满和那边周家感情好,许多事都是让周家去做的。 满宝收了租子,下午便和大家一起去看了一次夏侠,见到了夏锐一家大小,然后一行人便决定第二天启程回京了。 夏侠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并不知道周满把铺子让给了他们家,也不知道她没有那四成租子,还以为夏锐又重新和周满签订了租赁协议,依旧租用她的店铺。 所以看着两家人其乐融融的,他很是开心,觉得要是去地下见到夏衍,他也有话和他交代了。 或许是大限将至,夏侠对以前的记忆越发清晰了起来,许多记不起来的事儿现在都记起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忍住拉着周满和他两个孙子说话,“我这名字还是你祖父给取的呢。” 满宝第二次吃到商州的大烩菜,正吃得津津有味,闻言惊诧的道:“可您不是比我祖父要大吗?” “是要大两岁,但我名字不好听,”夏侠缓了一口气后笑道:“我以前叫大狗子。” 坐在一旁的夏韬:…… 坐在他旁边的弟弟夏彬就哈哈大笑起来,“爷爷,那您怎么给大哥取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小名儿?” 夏韬就夹了一把青菜塞他碗里道:“吃你的饭吧二狗子。” 夏彬:…… 这下轮到满宝白善和白二郎没忍住,低着头闷笑起来,肩膀都一抖一抖的了。 夏彬感觉到被冒犯,忍不住扭头叫了一声“娘”,夏母便道:“好好和哥哥姐姐说话,别闹腾。” 夏韬比周满大,但夏彬却比周满小两个月,于是在他这里,满宝再次荣升为姐姐。 夏侠笑眯眯的看着,继续自己的回忆,“这外头的人找学徒呀,那也是很看名字的,我就觉得我这名字很不好听,所以你祖父就给我取了一个侠字,果然,八个孩子一块儿站在师父的面前,师父问过名字后就独独挑中了我……” 满宝才不信呢,各行各业选徒都是要看天赋的,读书都这样,当然她就是靠着绝顶聪明和超强的读书能力才拜了先生的,谁会只看名字呀。 她问道:“你们问名字前还干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是拿着木头刻些东西,问些家世之类的,当年多亏了你太祖,给我师父送了两坛酒,还有两条腊肉,一篮子米和鸡蛋……” 夏侠记得特别清楚。 夏韬和夏彬都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事儿,但夏锐却是从小听到大,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他执壶给老周头和周大郎周五郎倒酒,然后给满宝夹了一筷子肉便默默坐着再听一遍。 等他们从夏家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老周头喝了不少,此时脸色通红,再次和满宝道:“你以后在商州也就这一门亲戚了,等那什么,你还是请假回来一趟吧。” 第286页 满宝道:“我会努力请假的。” 第1940章 迷信 第二天一早,满宝他们便告辞出城,出乎她预料的,翟县令竟然还来送他们一程。 满宝颇不好意思,算起来这次多有麻烦对方,而她并没有帮得到对方的地方,于是满宝羞愧了一下便从包袱里找出一张门帖给他,“翟县令,以后你们家人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不好治了,可以拿着这张帖子去京城找我。” 翟县令一脸懵的接过帖子,不太确定的道:“谢谢?” 满宝羞涩的笑笑,“不用谢。” 翟县令:…… 满宝热情的挥手和他道别,翟县令看了看手中的门帖,心情复杂的抬手和他们作别。 白善和白二郎都没觉得满宝的礼物有什么不对,觉得终于可以回京城了,心头大松一口气,心情特别好的趴在窗口那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明明是一样的路,一样的树,但他们就是能看出花儿来一样,一路都特别兴奋。 庄先生的马车和他们还隔了一辆车呢,愣是能听到他们的叽叽喳喳。 这一次回京,他们觉得皇宫也变得可爱起来了。 满宝抱着表现好,好请假的念头高高兴兴的进宫点卯,还给上司和同僚们送了不少伴手礼。 都是在商州买的一些不太值钱,却很有特色的东西。 连皇帝都得了一个,他看着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长豫已经用袖子遮住悄悄的咬了一口,听见皇帝问,便小声道:“柿子饼呀,父皇不认识吗?” 她不认识也就算了,怎么父皇也不认识? 皇帝:“……朕当然知道这是柿子饼,可谁给朕送礼送柿子饼的?” 还不多不少只送九个,这得多小气? 长豫已经将嘴里的柿子饼嚼了咽下去,时间大亮的点头道:“很好吃呀,甜甜的,满宝说这是她一个亲戚送给她的,自家晒的,霜特别多,别人还没有呢,只我们有。” 皇帝瞥了眼傻闺女,问道:“我们都有谁呀?” “就我和父皇,还有太子哥哥一家,”长豫算道:“然后就只有唐大人、殷或和刘焕,还有她一个好朋友,她叫她傅二姐姐。” 皇帝幽幽的道:“这还是‘只’呀。” 长豫想了想,觉得这外人的确有些多,他们家也就三个人有呢。 皇帝问,“明达和皇后怎么没有?” 坐在一旁的明达抬头道:“她说我不宜多吃柿子饼,让我分姐姐的一两个吃就好了。” 皇帝觉得这不是理由,道:“你吃不完可以给长豫吃嘛,不给你送,却让你吃长豫的,可真够小气的。” 长豫已经悄悄咬了好几口,看了看自己食盒里的柿子饼,又去看她爹的,问道:“父皇,你爱不爱吃,要是不爱吃……” 皇帝已经转头和古忠道:“收着吧。” 长豫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明达忍不住笑,一旁的皇后也笑着摇了摇头,等吃过饭以后,明达和长豫便手拉着手提着自己的礼物回各自的宫殿了。 皇帝要歇息时才看到皇后手上缠着的水晶手串,是白色的水晶,但中间的黑玉很眼熟。 他忍不住伸手执起她的手看,“这不是明达手上戴着的吗?周满送的?我记得她当时还拜了四十九天的老子像呢。” 皇后笑道:“明达托周满找的,说是觉得戴了很舒适,似乎对气疾有些用处,所以就给我也求了一串,为了有效,那孩子自己悄悄的供了老子像,今儿拿来送我时我才知道的。” 皇帝不是很往心里去,觉得光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治病?多半还是寄托。 不过他没点明,而是握着她的手笑道:“明达孝顺,比其他几个孩子强多了。” 皇后心中虽认同,口上却道:“其他孩子也孝顺的,只是表现各不同罢了。” 夫妻俩说了一些话便各自卸下了,皇后心里也并不觉得这条手串真的对气疾有用,不过因为是女儿的孝心,且明达又时时问起才每日戴着,而戴着久了,她就习惯了这一条手串的存在,基本上不会摘下。 皇帝对于儿女的孝心从不吝于夸奖,尤其是对明达。有了这个借口,他一口气从私库里搬了好多东西出来赏给明达,好多都是以前收拢来不好出手的。 他总是偏心明达和恭王,但也不好总是单独给他们赏赐,这次有了借口,他就可劲儿的赏明达。 于是,不仅前朝后宫都知道了明达公主的孝心之举,连病中的太后都听说了。 她靠在床头睁开眼睛,微微偏头躲过喂过来的药,问道:“明达给皇后求来的手串真的有用?” 喂药的姑姑想,亲生女儿送的,便是没用也有用了,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不过姑姑不敢这么说,只能道:“听说公主在老子像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很灵验的。” “嗯?哀家记得周满送给明达的手串也是供的老子像?” 姑姑应道:“听说是的,每旬进出宫都抱着老子像呢,很是闹腾了一阵。” “我看明达今年的身子的确比往年康健了,你去把她找来,再让萧院正过来一趟。” 姑姑不太确定太后的意图,只能去吩咐,然后旁敲侧击的问,“娘娘也是想看明达公主的手串吗?” “哀家想看看她供的是哪尊老子像。” 第287页 姑姑:…… 等明达和萧院正一前一后的来时,太后便指了床前道:“萧院正,你给明达公主看看,她体弱,近来身子可还好?” 因为两位公主和周满交好,老早两位公主,不,应该说是宫中大部分的女眷的平安脉都交给了周满。 太后一提萧院正便下意识的回想起最近他们入档的脉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才静了静心上前把脉。 才摸上脉一会儿,萧院正便有些惊讶的看向明达公主,半响后他问起明达公主的饮食。 萧院正脸上没有多少变化,心里却是很惊诧,他和太后恭贺道:“公主的脉象比先前强健了许多。” 太后精神一振,问道:“夏天花多,我瞧着今年她也没怎么生病,脸色还红润了许多,是不是就大好了?” 第1941章 提心 大好是不可能的,至少短期内不可能,明达公主的病是天生的,至少他只知减弱和预防,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根治,不过他依旧和太后点头道:“比去年好太多了,只要坚持,过个三五年,说不得就大好了。” 太后眼睛一亮,“好,好,好啊。” 她抓住明达的手,笑眯眯的问:“明达,你拜的是哪尊老子像,具体拜了几天,念的什么经文,朝着哪个方位拜的?” 明达瞬间心虚,其实她没拜几天,也就十来天,这些事儿不查还没什么,一查就很容易露馅儿,毕竟是在宫里,她身边总跟着伺候的人,她每日做了什么都是有数的。 明达心思电转,只能老实交代,“我其实只供了十二天,之前周满已供了三十七天,只是因为她用的那尊老子像是白家给张家的寿礼,所以剩下的十二天才是我供着的。” 太后听得头晕,又是白家,又是张家的,周满拜个老君怎么还牵扯了这么多人家? 明达现找了个理由,“似乎是因为她那尊老子像更灵些,还有就是她家全家都是老子信徒,她自己也信太上老君,所以神仙多眷顾?” 话是这么说的吧? 太后一下把什么张家白家全抛到了脑后,念念叨叨的说她:“哪有求神不信神的,周满就做得很好,你虽有孝心,但若是不信,就是对神不敬了,一会儿回去了要好好上香给老君赔罪。” 知晓起作用是黑色石头的明达:…… 她一脸受教的应下,表示回去后就上香。 太后让明达和萧院正离开了。 明达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就里,萧院正却是若有所思,回去后便去找满宝。 郑太医道:“她今日下午有课,这会儿还在太医署里上课呢。” 萧院正便决定在太医院里等等她,但想想不对,她就是上课回来恐怕也不会回太医院,而是直接回的崇文馆。 在去崇文馆,还是去太医署之间纠结了一下,萧院正便起身道:“我去一趟太医署,宫中有事你们先照应一下。” 周满正在给学生们授课,等她从课堂里出来便看到院子里还矮的桂树边站着一个人,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萧院正,于是上前行礼,“院正。” 正发呆的萧院正回头,对满宝点了点头后道:“你随我来。” 太医署地方不大,所以他们是没有什么湖湖假山的可以躲着说话的,萧院正直接带她去了办公房,将今日太后召见他和明达公主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明言,只是提醒道:“太后病体愈重,近来更信神佛,从正月开始,每月都在往护国寺捐东西,这几个月连京城一些小庙小观都得了好处,虽说她老人家用的都是自己的私房,但朝中有意见的大臣依旧不少,只是娘娘病重不好多说而已。” 萧院正点到即止,看了周满一眼,觉得以她的聪慧她应该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吧? 满宝惊诧,问道:“太后娘娘有这么多愿望吗,竟然求了这么多神佛?” 萧院正:……这是关键吗? 关键不应该是你不要涉及神佛吗? 槽点太多,萧院正一时竟找不到话说。 满宝却很好奇的问道:“萧院正,您知道太后娘娘都许了什么愿望吗?” 每天都要去看太后两趟,常碰见她拿出财物给寺庙道观的萧院正还真知道,不过他一时没张口。 满宝便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后道:“萧院正,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您告诉我,回头太后娘娘召见我了,我也知道要怎么回话不是?不涉及神佛,那总得大多数不灵,有些灵不是?不然我给公主和皇后的手串怎么解释?” 说起这个萧院正就来气,压低了声音吼道:“我早就想问你了,气疾是靠手串能治的吗?你是太医,不想着开药扎针治病,却想着拜神佛,你脑子在想什么?就算要拜,也该是拜华佗扁鹊才是,你去拜老子有什么用?” 满宝:……说得很有道理不错,但那手串不止是手串呀! 可惜这个秘密知道的人目前只有三个,满宝还不敢告诉第四个人,只能低下头去认错。 萧院正深吸一口气收了脾气,又挤出笑容温和的道:“好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们太医署可以和扁鹊华佗扯上关系,却不能和神佛有太深的牵扯,你再去想一想要怎么回太后娘娘的话吧。” 满宝低着脑袋应下,觉得将来请假的条件有点儿艰难了。 第288页 她叹息一声,转身回崇文馆去找白善他们商量,然后开始等待太后的召见。 结果一等二等没等来,满宝忍不住和两个师弟对视,白善很怀疑,“是不是萧院正小题大做,其实太后并没有那个意思?” 满宝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她呼出了一口气道:“吓死我啦,早说嘛,这几天我好担惊受怕的。” 白二郎不信,“担惊受怕比以前还能吃?”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又没吃你的。” 白二郎就恼了,腾的起身道:“还说没吃,你中午刚从我食盒里把唯一的一块排骨夹走了。” 选择性失忆的满宝转头看向白善。 白善沉重的点头,然后伸手捏了一下满宝的脸,“你没发现你脸圆了一些吗?真是奇怪,人家紧张不安时是吃不下睡不着,你怎么正好反着来?” 满宝:……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发现自己担惊受怕之下做什么都没劲儿,于是读书少了,做课业也少了,除了基本的工作外,她这两天连逛论坛看八卦的心情都没有了。 于是饿了吃,累了睡……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怪这两天摸着软了一些,原来是肉多了呀。 白善看她捏自己的脸,手有些痒,又没忍住抬手捏了捏。 白二郎看不过眼,伸手拍掉他的手,警告道:“知礼些,大庭广众之下!” 一旁路过的封宗平接了一句,“没事儿,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完就飘走了。 第1942章 吊胆 喝完了下午茶要准备去上课的赵六郎也起身,和身边的同学道:“等到明年,我一定要和太子上书,太孙都出生了,有些人完全没必要住在宫里了嘛。” 崇文馆的其他同窗完全支持赵六郎。 白二郎听着又担心起来,忧心的看向满宝,“万一太子殿下听了赵六的建议怎么办?” 满宝道:“听!赵六要是能成功,我免费给他们家女眷请平安脉。” 白善:…… 白二郎也震惊了,“你不想住宫里呀?” 满宝:“多稀罕,住宫里难道比住在自个家里好玩吗?” 白二郎一想也是,在宫里入夜之后只能看书和睡觉,最多能到隔壁观景楼里喝喝茶,赏赏月亮和星星。 可是一到落锁的时候就得回院,哪儿像在家里,他们就是爬到屋顶上去吹风都没人说他们,还可以到坊市上玩儿。 宵禁的时间可比宫里落锁的时间晚多了。 可是…… 白二郎看着满宝,眼里难得有些不舍,总觉得她要是出宫了他们日子就要不太好过了。 他绞尽脑汁的想要找住在宫里的好处,但找了老半天只找到一条,“住在宫里,你点卯的时候可以晚起。” 满宝就叹息,“可是我也从没晚起过呀。” 白善突然道:“你比住在宫外多出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读书,你要是住在宫外,那你就要从睡觉的时间里再腾出半个时辰来才能做完现在每天做的事儿。” 这话有点儿绕,但白二郎竟然听懂了,他连连点头,然后盯着周满看。 满宝一想还真是,于是叹息一声道:“行吧,那我就不盼着出宫了。” 这就是一件小事儿,没人放在心上,毕竟赵六郎很可能就是嘴上说一说,未必会去请求,他请求了太子也未必就会答应,太子就是答应了也还要孔祭酒认同…… 所以这种没影儿的事大家都是一说就过,满宝转过身的功夫就忘了,顺道忘了的还有太后那件事。 这么多天她都没召见,那应该就是没事儿了吧? 却不知道,太后也在等。 她难得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然后在一次皇后来问安时打量过她后问道:“你身子素来不好,近来如何?” 听见太后关心,皇后心里虽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儿媳身子好着呢,母后别忧心。” 太后却执意要让萧院正给她摸一摸平安脉。 皇后这才觉得不对,等太后细细地问起萧院正她的脉案和前段时间的有什么分别时,皇后:……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水晶手串,然后便无言的站着。 萧院正心头也很无言,额头几乎冒汗,皇后的脉象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能这么说吗? 迎着太后期盼的目光,萧院正舌尖的话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含糊的软了口风,“瞧着倒比先前要略好一些……” 连皇后都听出了勉强之意,但太后却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点儿看不出这下面的虚浮,她立即道:“好,好,看来周满和明达求到了。” 萧院正和皇后:…… 然后太后就召见了周满和明达。 满宝是上课回来收到的旨意,来召她的公公都在崇文馆里呆了好久了。 人一到,他立即领着她往太后宫殿里去,中途还碰见从太极殿里办公回来的太子,他点了点头,幸灾乐祸的看着周满道:“听人说你是老君前的仙女转世?” 满宝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白二说的?” 太子但笑不语。 太后宫里的内侍来召见周满,崇文馆的学子们下课时就不由多关注了些,封宗平拿了钱过去转了一圈,回来就大致摸清楚了原委。 第289页 于是几人揶揄的看着白二郎和白善,“什么时候周满还有通神的本事了?” 白善还面不改色,白二郎却受不了他们的嘲笑,反击道:“那是你们见识少,周满还是仙子转世呢,你到我们七里村打听打听,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 揶揄的封宗平等人一愣,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封宗平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额头,问白善:“也没发烧呀,怎么就说胡话了?” 鬼神之类的说法他们从来不信的,只是敬而远之。 白善却对白二郎道:“鬼神之事,信而不迷才是正道,他们又不信,你与他们说什么呢?” 不说封宗平,就是赵六郎都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不可置信的问,“你竟信鬼神?” 周小叔就在满宝身边,白善怎么可能不信呢? 不过他却道:“时间少有,我们也未曾见过,但未必就是没有。” 于是,一群人的话题成功从周满和鬼神的身上转移到世人对于鬼神是应该敬而远之,还是应该信而不迷,或是迷而不信。 虽然话题转得快,但周满是仙子转世的话还是从崇文馆里传了出去,连在太极殿里办公的太子都听到了传言,更别说皇帝了。 满宝是一脸恍惚的到太后宫中的。 她到的时候明达都陪着太后坐了好久了,连她宫里供的那尊老子像都被带了过来钻研一番。 她一到,太后就仔细的问起来,她是怎么拜的老君,祷告时念的经文,老君像是朝向的哪边,最常去的是哪个道观…… 明达坐在太后身边,抬头一脸同情的看着周满。 饶是满宝已有了准备,也被太后这细致的问题给问懵了,她只能努力的回想。 因为知道这就是个过程,所以她拜神时并没有特别用心,别说念经文了,有时候就是单纯的上香,一点儿杂念也没有。 偶尔会念叨两句,比如,保佑明达身体健康,保佑家里人身体健康,保佑她不那么忙…… 或是想说话了,就会絮絮叨叨的和天尊老爷说些话,比如今天吃的饭菜是怎么样的,要是有天宫,不知道天尊老爷在天上吃的饭是怎么样的…… 当然了,也有特别虔诚的时候,比如窗外或是院子里有其他女官和宫女时,她就会安静的坐在坐垫前认真的诵读经文,反正从小学的,这会儿也还没忘记。 满宝迟疑了一下,只能挑着好的一方面说了,为免无聊,她“虔诚”的时候念过的经文可多了,一本《道德经》都背完了,还背了好几篇《庄子》。 第1943章 信而不迷 太后迟疑,“却是这些经书有用?” 和他们平时念的有点儿不一样啊。 “你平时都是拜的哪家道观?” 满宝:“我就去过三家道观,一个雍州的白云观,一个是京城的玄都观,还有一个则是我们村附近山上的道观。” 太后略一思索便决定一个都不放过,转头就让人列礼单给三个道观送礼,连大梨村的道观也不放过。 满宝坐在一旁听她划拉出来的礼单,有些心惊肉跳的,不由看向明达。 明达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神色有些沉重。 两个好朋友对视了一眼,想到的都是:万一太后所求实现不了会怎么样? 满宝脑子里一下涌现了史书上各种灭佛灭道的事迹,她浑身一抖,委婉的劝诫太后,“娘娘见过神佛吗?” 太后一脸虔诚的道:“能见到神佛的必是大通灵之人,非佛子和得道的仙长不可。” 她瞥眼看向满宝,问道:“你见过吗?” 满宝直接摇头,然后问道:“梦里的算不算?” 太后没好气的道:“不算!” 梦里,梦里她自己还成仙了呢,那能算吗? 满宝便点头道:“所以世上说见到了神佛的毕竟只是个别人,焉知他们不是在撒谎呢?” 太后蹙眉,怀疑的看向周满,“你是说世上没有神佛?那你还拜!” 这种论调她听得多了,每次一提到神佛,那些朝臣就摇头晃脑的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那到底只是孔子一人的想法,怎么就被奉为圭臬了? 满宝道:“我拜他是因为我信他。” 先生通读百书,虽然他未曾明言,但满宝知道他更赞成老庄的为人处事之道,加上母亲的影响,她从小就拜老子,早就习惯了。 满宝是真的信他的。 太后闻言便笑道:“我也信。” 满宝却直接摇头,“太后不信。” 太后蹙眉,冷冷的瞥向周满。 满宝继续道:“太后只是有所求,所以才参拜的,您不是信他,而是迷他,这是大忌。” “对于神佛鬼怪,我们可信之敬之,不可迷之。” 科科突然道:“皇帝来了。” 满宝便一顿,它不知道此时皇帝的到来对宿主有没有危险,要是以前的情况,这种公开场合它是不会播报这种信息的,可它刚才在太后身上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对于人类它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所以数据分析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周满播报了这一条信息。 满宝等了一下,想等皇帝进来行过礼后再继续说,但她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唱报。 她自然是不怀疑科科“看”错了,所以只能是皇帝躲在外面要偷听。 第290页 满宝在心里鄙视了皇帝一下,见太后被她说得脸色发沉,明达担忧的看着她,她便道:“娘娘,你想这世上有多少人?而神佛才有几个?他们肯定还有许多正经事儿要做,而民间的兴衰荣辱自有自己的一套规律,我想,便是真的有神佛,他们也是不能随意插手民间之事吧?” “不然,这世上何至于有如此多的天灾人祸?神佛要是都那么厉害,那么眷顾人间和信徒,为何还会有风不调,雨不顺,还会有恶霸土匪?”满宝道:“大家许个愿望把他们都消灭掉就好啦。” 太后和明达:…… 站在屏风后的皇帝:…… 满宝道:“所以神佛不可迷,人生要靠的还是自己,有时候和神佛许愿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想着神佛说不定听到眷顾一二而已,但其实做事真实要靠的是自己。” “而娘娘明明更偏向佛,而非道,却佛也拜,道也拜,”满宝道:“两者不是不可兼之,而是娘娘明明佛也不信,道也不信,为何却又迷之?” “不信而迷,更是大忌。” 太后沉默了很久问,“你怎么知道哀家不信?” 满宝道:“感觉,我信道,我信的是老庄的对这个世界,对这个国家,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认知,娘娘信的是什么?” 太后张了张嘴,她信轮回报应,这算不算? 她要是说出来,满宝肯定要说,自然是要算的,但娘娘的深处明明还是不信,只是因为恐惧和欲望才不得不信…… 幸亏太后没说出口,满宝也没来得及将太后得罪死,一老一少就这么对坐着发呆。 明达看看满宝,又看看太后,觉得她们是在对峙,便不由发出点儿动静想吸引她们。 但太后没回神,满宝倒是回神了,却是睁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她。 明达看着眼睛清澈的满宝瞬间没话了,算了,随她们去吧。 满宝其实只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忍不住在脑子里和科科说话,“皇帝还在外面?” “在,正站在屏风外面竖着耳朵听呢。” “你说我现在转过头去看屏风他会不会发现我在看他?” 科科:“……这是木屏风,你们彼此都没有透视的功能。”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哦。” 正巧明达发出动静,于是她光明正大的抬头看向明达,和她对视了一眼后便顺势扭头看向入口处那张大屏风。 屏风很厚实,她根本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自然也看不到里面,然后目光一转,她就看到了站在屏风边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的宫人,这才发现那宫人的影子上交叠了一个影子。 满宝汲取了经验教训,原来可以不看到人,却可以通过影子判断外面有没有人呀。 正胡思乱想,屏风外传出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几乎是立刻外面传来古忠的声音,“皇帝驾到——” 满宝这才收回视线,乖巧的和明达一起站起来。 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生怕太后给气个好歹的皇帝总算是没忍住进来了。 他一进来,周满和明达便一起行礼,皇帝挥了挥手,免去他们的礼然后去给太后行礼。 太后回神道:“皇帝怎么来了?” 皇帝上前坐在太后身边笑道:“儿臣来看看母后,母后今日精神头似乎好了些。” 太后便叹气道:“和孩子们说说话精神了些儿,本来还想让人去给道观上炷香,想着谢过神仙们的眷顾。皇帝,你说这炷香该不该上?” 皇帝一时懵了,这可让他怎么回答呢? 第1944章 后悔 他不由看向周满。 满宝立时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皇帝看见,气得呼吸都重了,事儿明明是她惹的! “皇帝——” 皇帝回神,立即握住太后的手真诚的道:“母后想去就去,不然我让太子去一趟?您是在哪个道观许的愿望?” 太后闻言沉默起来,半响后叹气道:“你不问我都没发现,我竟没有亲自去许过愿望,那又怎能还愿呢?” 皇帝悄悄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儿糊弄过去了,谁知道太后突然抓紧了他的手道:“皇帝,哀家要去一趟玄都观。” 皇帝瞪眼,连忙劝诫,“母后有何愿望不如让太子代走一趟,您怎么能亲自去呢?” 太后却目光坚毅的道:“不,哀家要亲自去,心诚则灵,若心都不诚,如何还能期盼神仙眷顾?” 皇帝:…… 他扭头去瞪周满。 周满在他的目光迫视下不得不上前跟着劝,“娘娘,您的身子不宜出行。” 太后却是认准了“心诚则灵”这一条,坚持道:“哀家就是要亲自走一趟。” 连明达都跟着劝,但没有用,也不知道周满哪一句话刺激到她了,她一定要亲自走一趟,表明自己不是迷而不信,而是既信且迷,对神仙很是虔诚。 满宝很是忧伤,皇帝更忧伤,因为说到最后,太后很干脆的握着他的手叫了一声“猫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帝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于是脑袋一热就应下了。 他才应下,话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呢心里就后悔了,可太后已经高兴的连连点头,连连说道:“哀家就知道,猫奴最孝顺了。” 让皇帝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第291页 等君臣女儿三人站在殿门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太后很懂见好就收,一边让人去准备出行的东西,一边表示自己累了要休息。 皇帝便服侍太后歇下,然后才带着周满和明达离开。 站在宫殿门口的那条青石板小路上,满宝和明达一起低下了脑袋。 皇帝站在俩人面前,瞪瞪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怪谁。 毕竟两个孩子一开始都是好意,明达是孝顺,周满是向友之心,甭管成效如何,她的心也是好的,希望明达和皇后健康长寿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于是皇帝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压下后不由在心里悄悄的埋怨太后,周满都说了对于神佛要信而不迷,母后怎么就是不懂呢? 明达悄悄给满宝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往后退了退,然后问道:“父皇,真的让皇祖母去玄都观吗?” “君无戏言,朕还能反悔吗?” 可以是可以的,皇帝不要面子,再面对太后几次责骂就可以了,反正朝臣这次肯定会站在皇帝这边的。 然而皇帝在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履行承诺。 毕竟太后刚才表现得很想去,皇帝也不想太后带着遗憾离开。 他觉得这也是孝顺,但朝臣们显然不这么认为,不少大臣都上书表示反对。 连萧院正都难得的上书,从太后的脉案说到现在的天气问题,总之就是强烈反对太后出行。 不然出去出事了算谁的? 而朝臣反对的原因就更复杂了。 其实对于太后这半年来的迷信行为,不少朝臣心里都有意见,不过是因为太后病重,是将死之人,而她用的又都是自己和皇帝的私房,所以才没有发作。 但现在太后要亲自拖着病体出宫,朝臣们积压的不满一下就爆发了。 连唐鹤和隔壁万年县的郭县令都没忍住上书表达了反对意见。 大家普遍认为,这事儿皇帝要付一半的责任,你以为你顺从太后就是孝顺吗? 对太后身体不好的事儿,为人子女就应该尽到劝诫之责,你以为太后要星星你给星星就是孝顺了吗? 错! 而且是大错特错,于是朝臣们先就着孝道引经据典的喷了皇帝一顿,然后再谈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压抑的不满。 你以为你们皇帝一家进行的迷信活动是自己的私事吗? 错! 皇家无私事,尤其是涉及这种神佛信仰的事儿,作为无神论的魏知、老唐大人等不仅反对太后做寺庙和道观的慈善和道场,更反对皇帝进行相关的活动。 他们认为今日之困局皇帝要付相当大的责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们上位者上下嘴唇一碰就要去护国寺,去玄都观里烧香,却不知道转过身有多少普通民众涌向寺庙和道观。 而寺庙和道观的香火一旺盛,必定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 寺庙和道观人手不够要招人怎么办? 民众觉得当和尚当道士有利可图都跑去当和尚道士怎么办? 和尚道士借势欺辱百姓怎么办? 这些问题你们皇家想过吗? 唐县令和郭县令上交的一组数据让大家喷得更加有理有据了。 今年上半年,因为太后设在护国寺下和玄都观下的赈济棚,在护国寺和玄都观周围的犯罪行为,以及各种纠纷比去年高了六成,这也就算了,两个县的整体犯罪数据也比去年同比高了近三成。 刨除去年旱灾对今年的的影响外,今年的犯罪数据还是高得离谱。 郭县令或许一开始没多想,但唐鹤对刑部情有独钟,在研究过后发现这和太后这半年来进行的对神佛的痴迷有一定的影响,于是就拉着郭县令一起上书了。 皇帝一个早朝被喷得不行,最后不得不将周满那天劝诫太后的事说了,并表示,他们都已经劝过,但太后执意如此,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让太后收回成命。 只要太后说不去了,他立即不去了。 朝臣:……谁敢这时候去面对太后呀? 不过……魏知抬起头来直视皇帝,目光炯炯的问:“陛下,周满说的不无道理,那么陛下对于神佛是信而不迷,还是既信且迷呢?” 皇帝就觉得天灵盖有点儿疼,想起了往年他只要对护国寺有赏赐,魏知必上书表达反对的行为。 他脊背一寒,又有些后悔将关注点推给周满了,他没想到最后这关注点还是推到了他身上。 百官之中,满宝默默地低下了脑袋,努力的假装自己不存在。 第1945章 同盟 皇帝的目光遥遥的落在周满身上,很想和她统一一下战线,但很可惜,没能接触到她的小眼睛。 皇帝便有些含糊其辞起来。 魏知却一定要他对自己的迷信行为进行定义,因为这将涉及到天下百姓的教化问题。 什么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皇帝一再对佛寺表达出优厚,让这些年来佛寺的发展都很迅猛,一些地方官为了讨好皇帝还主动拨地给佛寺做田产,这都让魏知很是不满。 以前他也没少弹劾,但皇帝装糊涂,认错认得快,转身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而天下大事儿又不少,魏知实在没心力就抓着这一件事怼皇帝。 他还是很有分寸的,要是为这么一件事惹得皇帝不快耽误了别的事儿,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292页 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儿,他可以就这件事好好的和皇帝谈一谈,而且时机也是最好的。 魏知让皇帝当场表态,并且承诺以后不会再迷于佛寺道观这类虚无缥缈之事。 皇帝不想表态,因为他是打心里信服佛理的,他都信了,偶尔去佛寺逛一逛的时候要是不舍一些东西多不好意思啊。 魏知见他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便微微侧身看向后方,扬声问道:“周编撰,你与陛下一样同有信仰,不如你来和陛下说一说这个信而不迷。” 满宝:…… 魏知现在是宰相,为百官之首,满宝不敢拒绝,沉默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起身出列。 她悄悄往上看了一眼,正对皇上的目光。 一君一臣默默地对视了片刻,都有点儿可怜。 抬头看见的唐县令一个没忍住,低下头去笑。 众臣也觉得周满的表情有点儿可怜,主要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跟家里的女儿\\孙女\\妹妹差不多一样大,于是大家齐刷刷的扭头去看魏知。 魏知心硬如铁,不过语气和缓了些,问道:“不知道周编撰每次上道观都会舍予钱财吗?” 满宝道:“做法事或是要求平安符时给,平时上山只参拜观瞻,并不舍钱。” 满宝顿了顿,她也知道魏知的意图,和她担心太后过于痴迷佛道一样,他同样担忧皇帝过于看重佛道。 于是她还是顶着皇帝的目光发表了一番看法,同为信徒,家里又有一个痴迷天尊的娘,她很知道信徒们的心理,他们做这么多,为的不过是功德二字,有了功德似乎就可以用功德与神佛交换一些东西。 比如,钱氏会用念经,早晚三炷香的拜老子像,偶尔向道观捐献鸡蛋和粮米,偶尔大方了还会给铜钱。 为的就是积累功德然后求满宝身体康健,一生顺遂,也求家里人平安健康; 而皇帝时不时的给护国寺优厚的待遇,不仅因为早年间有僧人助他平定天下,立过功劳,更因为他心有所求。 他会用捐献得到的功德期许皇后身体康健,长命百岁,会许愿几个儿女平安和睦。 满宝先将此点出,座上的皇帝点得连连点头,忍不住赞同道:“正是此理,朕也是为了国泰民安。” 他自然也是求过李氏王朝千秋万代的,但他知道这种很大的愿望很难实现,所以都是挑最要紧的许。 魏知抽了抽嘴角,瞥眼看向周满,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只扬不抑。 果然,满宝才说完以她为首的作为信徒的心理,转而就否定了,“但臣都知道,将心愿期许寄托于老君的显灵上是不对的。” 皇帝脸色便一僵。 满宝低着头继续道:“从小我就听我娘说我爹,给土地公烧了香,但地还是要犁,草还是要除,水还是要浇,不能上了香就觉得万事大吉,要是这样,大家都不种地了,看神仙会不会让地里凭空长出我们能吃的粮食来。” 皇帝:…… 众臣微微点头,话虽粗了些,道理却是实在的。 “所以考学的人还是要努力读书,经商的人也要努力流通,而种地的人更要努力劳作,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既如此,那就说不清到底是神佛让人成功,还是自己让自己成功了,”满宝道:“臣以为,神佛只在于人心中,佛理道义是先贤于世界,于生命的一个认识,佛家、道家与我们如今朝上所用的儒家、法家并无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这两家建了佛寺道观,截取了部分经义受信众供养而已。” 连魏知都忍不住惊诧的看向周满,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你的认知?” 满宝道:“我先生教我的。” 孔祭酒立即出列道:“陛下,庄洵有才,当用。” 皇帝连连点头,正想转开话题,魏知就把话题拉了回来,“庄洵是当用,此话通透,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能怎么说呢,自然是点头了,继续努力的想要转开话题,“好,传旨,擢庄洵为六品太子侍讲。” 很好,一下从九品到六品,他正想等魏知反对后再就此事纠缠一下消耗时间,谁知道魏知不接这个茬儿,扭头和周满道:“你继续。” 皇帝的心哐的一下从半空落到了地底,他默默地低头盯着周满看,可周满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所以他只看到她的黑脑袋。 “臣以为,佛道所求都是宣扬教义,既如此,作为信徒,宣扬他们好的教义便是最大的功德了,钱财之类的都还是小事儿啦,不断的宣扬好的一方面,再发展更好的教义不就好啦,这就是信而不迷了。” 魏知虽然有些不太赞同周满说的“不断宣扬好的一方面”,但因为他们现在统一战线,所以没有立即提出质疑,而是继续向上对准皇帝,开始就他这几年因为对护国是的优厚待遇而带出来的影响做深刻的分析。 他显然是做过准备工作的,从十年前登记在册的僧人数量开始,逐一对比了一下每年新增的僧人数量,还列出了增加的比例。 其中两次大规模的增长都是皇帝两次为皇后祈福的第二年。 魏知言辞激烈,要求皇帝对此承担责任,并且保证在将来改过自己的行为。 至于整顿佛寺,魏知只能在心里想,暂时不想逼迫皇帝太过。 第1946章 君臣之谊 第293页 最后这次大朝会以皇帝服软,魏知等朝臣得到满意答复而结束。满宝走出大殿时后背都是湿的,才一出门她就要提起官袍跑,却被早一步等在外面的古忠截住,“周小大人,周小大人?” 古忠站在柱子后面悄声叫她,满宝很想装听不见,但这样又觉得不好,只能默默的朝他走去,走之前她还朝陆续走出的大臣们看去一眼,希望能找到魏大人,让他拉一把她。 结果魏大人早走没影儿了,她只能上前。 古忠笑眯眯的道:“周小大人,陛下叫您去小书房说话。” 满宝小声的问道:“陛下要和我说什么?” 古忠就笑道:“奴才不敢妄测圣意,不过小大人才从朝会上见了陛下出来,应该知道的吧?” 正因为知道才不想去呀。 满宝将步子迈得很小,老半天才跟着古忠到小书房。 皇帝已经给自己灌了两杯茶水,火气勉强下了一些。 他宣周满来倒不是发脾气的,只是瞪了她一眼,觉得她不顾同盟之义外便坐在龙椅上道:“太后出宫你全程随行在侧,太后要是出事,朕唯你是问。” 满宝:…… 跟她有什么关系,问责这种事不应该找萧院正吗? 皇帝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们太医院的院正,” 满宝立即道:“院正不同意太后出行。” 皇帝就瞪了她一眼道:“太后出宫的心思是谁挑起来的,还不是你拜老子像拜出来的,有本事你们去劝住太后,否则……哼,朕已经应了你们今后不再对佛寺和道观进行大额赏赐,你们也该为君解忧。” 满宝心里很为难,觉得这样的担子太重,是她这个小臣扛不起来的。 皇帝吊着眼睛去看周满,见她一脸为难,全没有平时的机灵劲儿,便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该机灵的时候倒是挺机灵的,这会儿却不机灵了。 皇帝瞥眼看向古忠。 古忠明白,上前对纠结的满宝轻声道:“周小大人要是为难可以去求魏大人他们嘛,有魏大人和李大人等出面,说不定真能劝住太后。” 劝不住,他们也就知难而退了。 满宝这才大悟过来,看了一眼不看她的皇帝,心里叹气,大人们的心思真是太复杂了,想通过她的口透露这样的话早说嘛。 不就是怕再挨魏大人的骂吗? 满宝躬身应了下来,然后皇帝就让她走了。 满宝走出小书房,站在门口那里摸了摸肚子,在回崇文馆吃个饭再去三省,还是先去三省再回崇文馆吃饭之间来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摸着肚子先去了三省。 魏大人等已经回到自己的办公房忙碌起来了,每天下面交上来的折子都不少,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的折子都要经过他们,所以一回到办公房便忙得头都抬不起来。 魏大人的房门从来都是打开的,这样前来送折子和汇报事务的官员可以直接进出。 满宝很少到三省这边来,毕竟太医院是在宫城里,而三省是在皇城里,办公地点不在一处,所以很少会碰到。 不过她还是认得地方的,她偶尔办事时来过。 满宝一路晃悠着到了门下省,都不用特别寻找,那个当中最大的办公房,门还开着的就是魏知的办公房。 满宝悄悄的靠近,坐在外房办公的吏员看见,正要替她通禀一声,满宝就“嘘”了一声,然后扒着门框悄悄的往里探了一眼。 吏员:…… 魏知正埋头审核折子,满宝看了便有些迟疑,看着很忙啊,要不她先回去吃了饭再来? 满宝正要把脑袋缩回去,就听到魏知淡淡的声音道:“进来吧。” 满宝便抬起头和吏员大眼瞪小眼,半响后进去,嘻嘻一笑便行礼,“魏大人,您眼睛真厉害。” 魏知放下笔,笑着看她,“你怎么来了?来,坐下说吧。” 满宝便在他对面坐下了,她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隐晦的表达皇帝的意思,干脆明言道:“魏大人,陛下想让您和李大人他们去劝服太后,不然,太后出行的事儿就要定下了。” 魏知抽了抽嘴角,虽然很不想去太后那里讨嫌,但为了君臣之谊,他还是点头,“我明白了。” 满宝见他竟然就这么应下了,一时惊讶得不行,“您就这么答应了?” 魏知就笑问,“那我再拒绝,拒绝?” 满宝立即起身,“不用,不用,魏大人您忙,我先回去了。” 魏知笑着点头,在她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叫住她,对上她清澈疑惑的目光,他顿了一下便道:“读书很好,记得和你先生继续读书,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别浪费了。” 满宝一头雾水的点头,她不是一直都在和先生读书吗? 她转身告辞离去,回崇文馆。 等她走回崇文馆时,白善他们已经下学,正在食堂里坐着呢,见她回来便招手,“你好慢,你知道吗,先生升官了。” 满宝坐在他对面,从旁边取过自己的食盒打开,将饭菜取出来,“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先生是怎么升官的呢。” “怎么升的?” 因为庄洵是在大朝会上被升官的,所以中书省的官员散会后就先起草了这份文书,文书还比满宝先一步到门下省呢,她进去的时候,魏知刚审核过这份文书交了下去。 第294页 文书被送到吏部,吏部便颁给了崇文馆,由崇文馆自行通知,所以庄先生升官的文书和满宝是前后脚的功夫进的崇文馆,大家自然还没机会去打听庄先生升官的内幕。 满宝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了米饭上,这才叹出一口气道:“因为我在朝会上转述了一番先生说过的话,陛下惊叹于先生的文才,于是就决定擢升先生,满朝文武全都没意见。” 白二郎手中的筷子一顿,迟疑的问,“你认真的?” 白善却问道:“你在大朝会上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对佛道信而不迷的态度。” 白二郎“咦”了一声道:“这不是白善说的吗?” 满宝歪头,“是吗,我怎么记得是先生说的?” “反正都是先生教的,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就因为这个陛下就给先生升官了?”白善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呢? 第1947章 尽责 满宝便一边吃饭一边将这段绘声绘色的和他们说了一遍,不仅包括每个大人说的话,还形容了一下当时她能看到的各位大人和皇帝的神态脸色等。 明明只是四刻钟左右的博弈,她愣是给说到了大家的休息时间都快过了才说完。 不过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就是了。 赵六郎听完了才意犹未尽的将食盒往前一推,终于让内侍们把早已吃完冷掉的碗筷收下去。 不知不觉坐到附近的学子们也纷纷起身,这才发现他们中午的休息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满宝也说得口干舌焦,将一旁放着的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我去找先生了。” 庄先生已经从孔祭酒那里知道大朝会上发生的事儿了,有崇文馆的同僚羡慕他有个好徒弟。 主要是这官儿升的太让人嫉妒了。 庄先生便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笑道:“是啊,没想到老了老了倒沾上徒弟的福气了,哈哈哈……” 同僚们看了眼庄先生半白的头发,心头的嫉妒消了不少,多了羡慕,再见到周满时便冲她露了个笑容。 满宝跑去找庄先生,“先生,今天大家都好奇怪。” 庄先生笑着将书放到书架上,问道:“怎么奇怪了?” “大家都冲我笑。”满宝对此事也不是很纠结,主要是怕先生有疑问,所以跑过来讲解一些内情的,顺便道:“先生的官服要重新领授,下个月还能领新的俸禄。” 满宝突然想起来,“我们运气好好呀,正好在八月之前擢升,应该还可以赶上今年分职田。” 庄先生:……他徒弟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升官是为了职田吗? 但老周头就是认为,升官还真就是为了职田。 听闻庄先生升官,又要分得好些职田以后,老周头专门让周五郎去集市上买了两只鸡回来杀了,让小钱氏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菜庆祝。 当然,这顿菜和满宝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从先生的口中知道以后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而已。 就在庄先生顺利升官,取了新的官服和官印时,魏大人他们不畏艰险,每日例常到太后宫中劝诫。 他们似乎还排了顺序,从魏大人、李尚书到老唐大人,再到韩尚书,甚至连殷大人都亲自去了,大家都走了一遍后发现没效果,又具体去了一次,最后太后宫中叫了萧院正。 魏知等人生怕太后还没出宫就被他们给气出个好歹来,加上皇帝也被惊动过来,更加坚持了顺从太后的意思,几位大臣们商量一下,最后只能无奈应下。 只不过也是有改变的,太后和皇帝决定赏赐给玄都观的东西减少了三成,而一路上的安保则加强了。 从皇宫里出去一路到玄都观,很不巧,都在唐大人的辖区里,于是唐大人这几天便忙得脚不沾地。 京城的容貌建设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治安问题。 好在他的顶头上司殷大人很厉害,直接从禁军那里调了一队人马过来接手,唐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医院也很忙,别看从皇宫道玄都观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距离,但他们也不敢怠慢,应急的药要带上,应急的太医也给带上。 作为女太医,周满接了时刻跟随在太后身边的任务。 皇帝陪同太后去,皇后就不好再去了,连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都没去,就怕给朝廷增加负担。 最后是皇帝和太子服侍着太后去了玄都观。 一大早,满宝便穿了官服去太后宫里接太后,和众人一起小心翼翼的将人抬到坐辇上,然后一路抬到了仪仗队那里,服侍着上了马车。 满宝和伺候太后的大宫女一起跟随在太后身边,一左一右的跪坐在车上,看了眼外面站着的内侍和宫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太后靠在迎枕上,看了眼幔帐外面,问道:“何时启程?” 大宫女便问车下的人,车下的人跑前面去问,不一会儿小跑着回来禀道:“陛下来了,即刻便能启程。” 皇帝也是乘车,太子则骑着马护送他们。 一路上跪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满宝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挺高兴的,但一路上太后的呼吸并不平稳,吓得她提着一颗心,全顾着去看太后的脸色了,根本没空留意街上的景况。 等到了玄都观,玄都观上下都戒备安排好,观主带着一众人在山门下候着,太后被扶到了坐辇上,皇帝和太子便一人扶着一边的坐辇护送太后上山。 第295页 满宝跟在后面走,忍不住小声问萧院正,“陛下去护国寺也是这样吗?” 萧院正小声的回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这次有很多大臣反对劝诫,所以用度削减了不少。 满宝便想,难怪魏大人他们会反对呢。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条她走了许多次从山下延伸到山上的路,这会儿不提跟在后面的官员、内侍和宫女,就路两边便是五步一岗,她暗想,就这一趟便不知要花去多少人力和钱财了。 每年要是多来几次…… 满宝突然想起,对哦,虽然太后和皇帝赏赐时多是用的自己的私房钱,但出行的钱却是国库付的。 满宝嘟了嘟嘴,跟在太后的车辇后面到了大殿。 满宝立即上前,太子也识趣,将位置让给她。 满宝一边和皇帝扶着太后,一边暗暗摸着她的脉。 太后颤颤巍巍的走下坐辇,有些虚弱的靠在皇帝身上,她抬头看了一眼正殿的老子像,喘息问道:“这老子像是合适塑的?” 跟在后面的观主立即上前解说。 太后听完微微点头,这才在皇帝和周满的扶持下坐在了蒲团上,只是蒲团她也做得不稳,大宫女快走两步上前跪下,伸手扶住太后的腰,直接接住她一半的力道。 满宝也觉着蹲着累,干脆也一屁股跪坐下去,一手还搭在太后的手上。 太后:…… 三个人挨在一起的姿势让太后很不自在,尤其是周满,她的手坚持的扣在她的手上。 她甩了两次也没能甩掉,俩人暗地里较了一会儿劲儿,周满的手还是硬搭在她的脉上,太后就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太医,让她想和观主好好的说话都不成。 萧院正站在一旁看见,心中很满意的点头,幸亏有了个女太医,不然换做他们,谁敢一直拉着太后的手不放? 不说太后,皇帝都能把他们砍了。 第1948章 账单 玄都观的观主不是第一次见周满了,但这会儿的周满在他眼里尤为顺眼,他还不知道周满在朝堂上的那番信而不迷的发言,他只知道,因为周满给公主和皇后一串在老子像前开过光的手串,似乎对公主和皇后的身体有益,因此太后和皇帝才决定前来玄都观里拜谒老子。 不过观主这会儿虽然看周满很顺眼,但也不敢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和周满眉来眼去,万一皇帝和太后误会了怎么办? 黄天可作证,他和周满可没有什么勾连,是真的观主和信徒的关系。 就是因为她家先生比较又见识,所以他们在一起论过道,喝过茶而已。 佛道勾结官员宣扬教义,暗地里是各自的本事,但明面上却是受人诟病的。观主不太想给世人如此印象,所以他笑眯眯的看向太后,偶尔就顺着看一眼周满。 满宝正抓着太后的手发呆。 站在一旁的皇帝和太子看着太后的时候扫到周满,也觉得她是在发呆,不由微微皱眉。 皇帝便不由瞥了一眼萧院正。 萧院正还算有眼色的上前,皇帝便让他看周满。 萧院正只一眼便看出周满在放空了思绪听脉,他们干大夫的经常这样,其实这样安安静静的听脉感觉是很好的。 可是,这样的事儿要怎么和皇帝说他才会相信呢? 萧院正试探性的小声说了一句,“周太医这是在把脉。” 皇帝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当朕是傻子,还是当朕是瞎子,看这周满呆呆的模样像是在听脉吗? 萧院正就犹豫着是不是上前提醒一下周满,或许闭上眼睛会好一点儿,但还没等他上前,皇帝就已经收回了目光,然后走到了太后身边,也和观主说话。 满宝转着眼珠子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就继续放空了思绪听脉。 她觉得人的脉象真的好奇怪,它明明听的是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却还能感受到血液从心脏搏动处出来后流经各经脉和五脏六腑时的情况,耳力再厉害些,脑力再厉害些的医者甚至能通过脉象听出它流经的地方的情况…… 医者因而能判断病灶。 满宝此时就听着太后的脉象,听着它从雀跃,有些生气到舒缓下来,她甚至能“听到”血液流通的速度平缓了下来,虽缓慢,却比之前要更加畅通了些,没有因急躁而左突右进的凝滞。 满宝正听得入迷,突然觉得一道目光盯着她,她不由微微皱眉睁开眼睛,一抬头就对上皇帝瞪着她的目光。 皇帝是老大,满宝瞬间心虚,开始自省,她刚才有做错什么吗? 观主正在和太后宣讲经义,在见太后只有片刻的注意后便转而说起养生之道,太后虽然听得认真了些,却也不见多欢喜,观主想了想,想起周满和白善过年和清明时都要做的法事,便话锋一转,说起阴阳报应之论来。 太后精神一振,听得认真了些。 满宝跟着听了一耳朵,然后就有些鄙视的看了观主一眼,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明明之前和先生论道时他不是这么说的。 他说过,阴阳能不能交替他不知道,但人做法事更多的是安慰活人,当时还让他们不要往外说呢。 正腹诽着,太后已经叹息一声,和观主道:“哀家有三愿,还请观主为哀家做法事请愿。” 第296页 观主微微躬身道:“娘娘请说。” 太后沉默起来,观主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皇帝,明白过来,便起身笑道:“娘娘今日也劳累了,不如到客房休息片刻?” 太后便撑着大宫女和周满的手起身,出了大殿后乘上坐辇去客院。 皇帝微微皱眉,瞥眼看向周满。 周满接收到他的目光,亦步亦趋的跟着太后进了客房,皇帝也太子则识趣的去隔壁客房里休息。 屋中的人退了大半出去,一下只剩下大宫女和周满了。 见太后看着周满,周满便耿直的道:“娘娘,陛下说了,必须有一个太医随行跟着,我要是出去,那让萧院正进来?” 太后便收回了目光,算了,她愿意跟就跟着吧。 满宝近距离观察太后的脸色,美其名曰望诊,要充分留意保护太后的身体健康。 观主托着托盘过来,上面放了笔墨纸砚,请太后写下自己的三个心愿。 太后手微微发抖的举起笔,虽然有些抖,但还能写清楚字。 满宝站在太后身侧,一垂眸就能看到。 太后自然知道她的这三个心愿是瞒不住皇帝的,就算他不通过周满和她身边的宫女知道,直接要打开纸来看,难道玄都观观主还能拒绝吗? 之所以让皇帝和太子避开,不过是为了彼此面上好看,不至于当场气恼或有别的情绪罢了。 太后也不想让皇帝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她缓慢的写下自己的三个心愿,一愿国泰民安,李氏长存;二愿因益州王而逝的魂灵得以安息轮回;三愿幼子后嗣平安顺遂。 太后写完三张纸,这才慢慢放下笔看向观主。 观主便感叹一声道:“娘娘心善,您放心,贫道会用心做这三场法事的。” 太后便松了一口气,和观主道:“点了长生灯,让它们一直挂在观中吧。” 观主便问:“娘娘想点多少年的?”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观主还是列举了他们玄都观的长生灯项目,有一年期的,也有五年,十年和二十年往上的,灯的质量也各不相同,所以价格也有些差异。 太后直接道:“都点一百年的。” 满宝:…… 观主:…… 俩人同时想的是,钱和谁要呢? 太后已经道:“哀家让陛下给你们赏灯油钱。” 等皇帝知道自己多了一笔债务时,他们已经快要告辞回宫了,玄都观的观主将一张账单奉给了古忠,古忠拿给皇帝看。 皇帝看着手中的账单半响不语,抬头见周满已经跟随太后坐到车上,便将账单还给古忠,“先收着,回去把周满招来问话。” 他得看一看值不值得为这三个愿望支付百年的香油钱,要是不值得,先付个一年五年的,把太后应付过去再说。 第1949章 遗嘱 将太后送回宫中,满宝给太后扎了两套针法,萧院正也看着给换了一副药,等太后吃过东西喝了药睡下,俩人这才退出去。 萧院正长出了一口气道:“好在无惊无险。” 满宝:“……从宫里到玄都观就那么点儿路,都没出城呢。” 还一路不是抬着就是坐马车,能有什么事儿呀。 萧院正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太后久不动作,这一上一下这么多遍,要是受了惊吓,或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我们脑袋上的帽子不仅要被摘了,怕是连脑袋都会被摘。” 满宝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候在外面的内侍已经小步跑上来,小声道:“周小大人,陛下宣你。” 萧院正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讨论这件事,他对周满点点头,道:“你去吧。” 满宝就和内侍去见皇帝。 皇帝出门一趟,回来该干活儿还是得干活儿,这会儿正埋头批折子呢,听见周满行礼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道:“来了?坐吧。” 满宝便在右侧找了个席位坐下,只是心里有些忐忑,她还是第一次进皇帝的书房,话没说两句就赐座呢。 皇帝放下笔,从一旁取过那张账单递给古忠,古忠便拿下去给周满看。 周满拿着账单一头雾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重的危机感,皇帝不会让她来付这笔钱吧? 正提着心的时候,皇帝问道:“太后许了哪三个心愿?” 满宝松了一口气,一点儿不带犹豫的就将太后的三个心愿都说了出来。 皇帝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理解了,他想了想,还是和古忠道:“让内库的总管去将钱付了吧。” 用国库的钱是不可能的,前几天才因为佛道在朝堂上争论了一番。 古忠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账单下去,满宝趁机告退。 皇帝就幽幽地道:“周满,你既不赞成对佛道用大笔钱银,今日为何不拦着太后呢?” 满宝愣了一下道:“陛下,臣是不赞同,但太后若用的是自己的私房,那臣又有何资格劝诫呢?何况,太后身子不好,此时还是顺着她为好。” 满宝顿了顿,她也觉得这百年的香油钱有点儿贵,主要是百年以后,玄都观的观主都不知道换多少个了,完全没必要。 她和皇帝之前打的主意一样,“陛下完全可以先付个一年两年,等两年以后,您要是还想继续太后的心愿,那就再付就是。” 第297页 皇帝义正言辞道:“这是太后的遗愿,你怎敢糊弄太后?” 满宝道:“臣这不是怕您费钱吗?” “但太后的愿望都是美好的。” “是啊,谁的愿望还能是邪恶的?”满宝无语的道:“但江山社稷一看为君者的品德才能;二看为政者是否尽职尽忠,剩下的两个愿望就更不用说了,愿望是很美好的,但实现与否看的并不是神灵,而是当事人。所以臣是认为没必要浪费那份钱。” 皇帝沉默着没说话。 几年前,不,就是去年,他都还有捐献钱财替皇后买命的想法,但到现在,不仅魏知等人和他说神佛不可信,连周满这个信道的都说要信而不迷,而她信的还不是神佛,而是先贤们留下的典籍而已。 而皇帝回顾这半生,他也不得不相信周满说的,神佛只是人给人的心里安慰。 皇帝揉了揉额头,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决定还是尽一下孝道,虽然香油钱是挺多的,但他又不是付不起,就当是让太后高兴一下吧。 满宝退出去,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内库的总管急匆匆的过来,看到周满只是略微点头,周满则是行礼后退到一边,等他走过去才重新走。 不过她没忍住往后看了急匆匆的总管一眼,低下头去憋笑,总觉得皇帝拿不出来钱呢。 皇帝的确拿不出来钱,内库的总管低头禀报道:“……今年太医署的款目已经拨下去了,加上五皇子成亲的花销,现在内库里只有钱七十六万八千六百……” 皇帝额头青筋微突,“你直接告诉朕还有七百六十八两就行,不用换成铜钱告诉朕。” 内库总管死死地低着头道:“可那都不是银子,而是铜钱……” 也就是说,皇帝连银子都没有了。 他一脸的忧伤。 “不过,”内库总管抬起头来道:“现在夏麦已经在收,过不了多久就晾晒干了入库,到时候卖出去一批就有钱了。” 皇帝这才想起快要夏收和秋收了,皇庄的收入应该不少,他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皇帝和内库总管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那张账单上。 皇帝叹息一声道:“先去付上一年的香油钱吧,明年,明年再说吧。” 其实周满说的也没错,江山社稷是否安稳,看的是为君者和为官者,神佛……那只能是给自己心理安慰的。 太后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现在身体越发不好了,皇帝转过身告诉她三盏长明灯都点起来了,道观已经开始给她做法事,她便高兴的连连点头,“好,好,哀家还有一件事儿。” 皇帝握着她的手问,“母后您说。” 太后道:“哀家知道云凤她不听话,不够懂事,总是惹皇帝和皇后生气。” 皇帝大方的笑道:“她还是个孩子,皇后不会与她计较的,明达和长豫也很友爱姐妹的。” “哀家自然是知道的,明达可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孩子。” 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所以哀家想着,以后他们姐妹间也要互相照应得好,你给长豫找了门好亲事,以后她就留在京城,可以时时与姐妹们见面,云凤却是远嫁鲁地,我很是忧心啊。” 皇帝认真听着她的下一句。 “所以哀家想着,反正郡马也在京读书,不如把云凤也留在京城,他们姐妹间以后也有照应。” 皇帝就笑道:“母后,现在云凤不就留在京城吗?” 太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还请皇帝以后多照应着她些。” 皇帝应下了。 太后便道:“小五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吧?” 皇帝笑着点头,“是,三天后是正日子。” “难怪宫里最近这么热闹,”太后轻声道:“哀家近日越发睡不着,也吃不下多少东西了,我再熬一熬,我看明达也大了,她这小半年脸上长了些肉,倒开了不少。” 皇帝握着太后的手没说话。 太后继续道:“趁着我还清醒着给她找一找驸马吧,不然守上一二年,好男儿都叫人家定走了。” 皇帝突然有些伤感,握着太后的手道:“母后一定长命百岁,儿子还想着让您抱一下小五的重孙子呢。” 第1950章 送别 五皇子要带着他的新王妃去就藩,长豫和明达与这个年龄相近的哥哥关系还不错,于是她们决定亲自去送人。 皇后没有拦着她们,还让杨贵妃随她们一起将人送到城门外。 又送走一个就藩的弟弟,太子也去送。 除此外,五皇子还给他认为玩得比较来的朋友们送了帖子,有心的可以去城门送他,下次再见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虽然逢年过节,还有太后的大日子似乎都可以回来,但上书后皇帝若是不许,他是不能擅离封地的。 五皇子站在城门口边的官道上,今天因为他出城,太子来送他,所以禁卫军的人就直接拦截了从这个城门进出的人,把路封了让他们可以放心的话别。 他喝了太子敬的一杯酒,仰头看着城门口,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这是他自出生后便生活的地方,然后现在要离开去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了。 五皇子眼眶微红,心里有些难受,还有些委屈。 他侧下头去,不愿要太子看见,结果这边站的是白善白二郎和周满。 第298页 三人对上他红红的眼睛,白善就想起他们离开七里村的时候…… 他想了想,好似没什么特别伤感的,于是他要叹出的气就收了回来,白善道:“我们给你准备了些礼物,都给你身边的人带着了,祝你一路顺风。” 满宝道:“最上面有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本就是给你们路上用的。” 五皇子的情绪好了点儿,问道:“是什么?” “防蚊驱虫的药包,居家旅行必备的东西,”满宝道:“你要是觉得效用不大了,晚上赶不上宿头的时候就拆了一袋扔到火里,那些虫子都能被熏跑。” 此时,五皇子还不知道野外的虫子有多猖狂,所以还不能感受到周满的贴心,不过他依旧点头谢过。 白善道:“我们还给你准备些熏香,是熏屋子用的,新房有潮气,所以熏一熏好。” 白二郎:“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些玩具儿,你路上要是无聊了可以和你的王妃玩儿。” 五皇子忍了忍,没忍住,“我又不是小孩儿了,用不着玩具吧?” 三人却一致点头道:“用的,用的。” 白善道:“不用太客气,我家先生这么大年纪了都玩呢。” 五皇子便忍不住好奇起来,“什么玩具?” “等你拆开就知道了。” 五皇子就笑了笑,“好啊,回头我拆拆开。” 他见三人脸上没多少离愁,便叹息道:“此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之前不知道,但这半年来隐约听了一些话才知道,去年的事儿多谢你们了。” 白善几人微微一愣,不由蹙眉,“你听谁说的?” 他们在徐雨的事上偏着杨和书撇开五皇子的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五皇子目光幽远的道:“母后和我说的,我母妃性子单纯,想的少,有些事她不好告诉母妃以免让她伤心。” 白善三人有些头皮发麻,皇后娘娘竟然什么都知道? “所以我这次才给你们写帖子了,而你们果然来了,不枉我把你们当朋友。” 三人:……到底收到了帖子,不来送别的话多失礼呀。 不说他们曾经和五皇子的交情,就看他是明达和长豫公主要好的哥哥身份上也不能那样啊。 见三人被他噎住,五皇子便哈哈大笑起来,乐过以后问道:“我都要走了,你们就不想着露出点儿送别的表情来吗?” 满宝道:“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就是啊,”白二郎咳咳道:“那什么你总要回来的吧,还有逢年过节呢。” “能够逢年过节回京的藩王有几个?”五皇子苦笑道:“你们别看三哥总是动不动就往京城跑就以为我们也可以这样,没有父皇和朝廷的同意,我们是不能擅离封地的。” “连父皇和母后过寿我们也未必能回来齐的。”五皇子惆怅道:“所以我们将来未必能再见。” “你放心吧,肯定能见的,”满宝依旧自信满满,“你不能来看我们,我们可以去看你呀。” 白善琢磨起来,“去你的封地上玩儿,想想也很不错,毕竟你是那儿的老二,吃得好,住得好,肯定也玩得好。” 五皇子问,“我是老二,谁是老大?” 三人齐齐看着他,五皇子回神,“哦,对,老大是父皇。” 他心底积累的那些情绪通过这么一通瞎聊散得一干二净了。 他摇头笑了笑,和三人打过招呼后转身去见其他的朋友和兄弟姐妹。 等他终于依依不舍的上马时,太阳都升得半高了,满宝觉得有些晒,将手掌撑在脑门上道:“送别竟然要送一个多时辰。” 这也是白善见过的最长的送别,他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帮满宝撑在头顶上,叹息道:“其实五皇子说的也没错,这一去,未必就还能再回京城。但这其实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应该是无诏不得擅离封地。不然,除了京城,天空海阔,到处去玩也不错啊。” 满宝这才想起来,“嗯,这条规矩听着似乎是挺可怜的。”毕竟一辈子要在一个地方呆着呢。 白二郎顺嘴问,“你要不要替他们张目张目?” 满宝和白善就毫无感情的瞥了他一眼。 白二郎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满宝道:“有代价便有所得,他得了那么大一块封地呢,子子孙孙都享受百姓供养,这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白善点头,“取笑了,这个郡王明日去那个亲王那里转一转,后儿去另一个郡王那里住一住,他们搞起串联怎么办?” 造反的话,这个罪算谁的? 满宝是脑残了才会就此事发表意见。 “什么串联?”站在最前面将五哥送走的明达公主提着裙子走上来,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满宝三人立即摇头道:“没有什么。” 白二郎上下打量明达后道:“明达公主,你身体还真的好了许多呀,看,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咦,更红了。” 白善和满宝:…… 第1951章 过来人 过来人白善盯着白二郎看,过来人满宝也盯着明达看,半响,俩人默契的转开目光,给他们找借口,“太阳太晒了吧。” 白二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当然不会直视太阳,但感受了一下,虽然是有点儿晒,但也不至于一会儿就晒红了吧? 第299页 白二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时,明达已经扭头和满宝道:“我们要回宫了……” 成功转开话题。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安静的站在一旁,等明达和满宝告别走了才问白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白善稀奇道:“你还会在意这个?” 满宝则对白二郎道:“我听长豫说,陛下要给明达选驸马了。” 白二郎心一堵,忍不住嘀咕,“这也太小了,急什么呢?” 满宝继续道:“太后病体越发重了。” 白二郎便不说话了。 明达和长豫上了马车,杨贵妃也抹着眼泪又看了一眼路的尽头,确认真的看不到儿子后便也扶着下人的手上车。 太子带他们回宫。 满宝等一众来送行的人等退后等太子他们的车架都走了才纷纷打了个招呼各自上车去。 今天是休沐日,礼部就是这么贴心,选的好日子都正好赶上休沐,只是来的人也不多,除了宫里,也就杨侯爷一家来送人,还有就是两个五皇子以前交的好朋友,以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全都没出现。 白善坐上马车,和俩人道:“这就是人情冷暖。” 满宝点头。 白二郎正走神,没理他们。 满宝便和白善对视一眼,俩人当着白二郎的面挤眉弄眼起来。 白二郎许久才回神,回神就看到俩人正望着彼此,也不知道用眼神在说着什么。 他牙酸了一下,道:“你们二人能不能停歇一会儿,外面景色也不错的。” 白善问:“外面有什么景色?” “怎么没有,外头这么多好吃的。”白二郎说完撩开窗帘往外看,这才发现外面是旷野,他一呆,“这是去哪儿?” 白善和满宝默默地看着他道:“姜先生在城外建了间别院,邀请先生过去住两天避暑,是谁今儿一大早就在念叨着了?” 他们是早就商定好送完五皇子就去姜先生的别院的,因为就是这么巧,他们在同一个方向。 因为白二郎出乎寻常的忘事儿,从姜先生的别院里回去以后,满宝和白善悄悄的在花园里碰头。 满宝:“不知不觉师弟都快十七了。” 白善:“……是三师弟。” 满宝继续:“的确也该说亲了。” 白善则是想了想道:“不容易,陛下很宠明达公主,怕是想给她说一门家世极好的亲事。” 满宝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恐怕皇帝认为的好就是家世第一,相貌第一,才华第一,人品第一。 “看明达的意思吧,”满宝想过后道:“还有皇后在呢,我觉得皇后会听明达的意思,而且二郎也不差呀。” 白善点头。 虽然他经常嫌弃他,但自家的师弟自己说可以,真和外面的人相比还是很不错的。 俩人对视一眼,满宝道:“明达那里我去问。” 白善便道:“那白二那儿我去问吧。” 白善这会儿才觉得怪异,小声道:“怎么觉着我们是他长辈呢?” 满宝嘿嘿一笑,“我们是师姐师兄啊。” 他们决定保密,但不到半天,家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庄先生对于弟子们从来都是放养,他们想去做的事儿只要不是太有危险,或是违反了法律和道德,他基本上都是听而任之,偶尔还会给他们提一下建议。 所以对于两个弟子想要做媒,还“胆大包天”的想让他们师弟成为驸马的事儿他没有阻拦,只是提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才是名正言顺的。” 刘老夫人只沉吟了一下便道:“说起来二郎年纪也不小,的确应该说亲了,我写信让你堂伯来一趟吧。” 白大郎也很快知道了,到底年轻,还没绷住脸色,张着嘴巴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和刘老夫人道:“堂祖母,这不好吧?” 刘老夫人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师妹和弟弟们也就这么一说,不过二郎的确该说亲了,他现在好歹是崇文馆学生,就算是说不上公主,也可以说别的家世相当的姑娘,那么大的事儿你也做不了主,不如让你爹来一趟。” 白大郎便想起他学里同窗的提议。 其实他弟弟现在京城里还真勉强算得上个香饽饽,他们家钱财不少,也是世家旁支,他们家虽只有兄弟两个,却都是嫡出,他在国子监读书,他弟弟更是混进了崇文馆做了太子伴读。 以前还不显,现在太子生了长子,地位越发稳固,若无意外,他将来登基做了皇帝,那他弟弟凭着曾经伴读的身份会走得比别人更顺一些。 所以今年便有不少同窗玩笑着要和他结亲,家里有妹妹和堂妹的同窗也是不少的。 白大郎一直没应下,是因为觉得弟弟还跟个孩子一样不开窍,可现在想想,他年纪到了自然就开窍了。 不过看来还是不能应下。 白大郎看了眼白善和周满,这俩人运气好得很,说不准真叫他们办成了呢? 白大郎一脸恍惚的想,所以他还有可能和皇帝成为亲家了? 老周头都知道了,他悄悄和钱氏道:“我刚才仔细的看了看,别说,二少爷抽条起来还挺俊的,说不准真能招到公主。” 钱氏:…… 老周头说完就砸吧嘴道:“不过我也仔细看了,论来论去,还是我们家女婿更好看点儿。” 第300页 钱氏叮嘱道:“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别往外说,不然让人听见了不好。” “我知道,我也就和你说,”老周头道:“况且我能和谁说去?你该让老五他们注意点儿才是。” 周五郎他们才不会往外说呢,自从满宝得了太子的赏搬到这里来,她又当官以后,周立君就说过,家里的事儿,就是晚上多做了一道菜这样的小事儿也不能往外说,外人问起来就装哑巴。 别看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的门禁和口风也有松和紧的区别,立君京城出入一些后宅,没少看见有人四处游走着打听各家的消息,简直是防不胜防。 第1952章 自信 满宝不常住在家里不知道,周五郎却是知道的,他们刚住进来时便有很多人希望上他们家角门上来,有卖货的,也有借东西送东西的,有时候什么借口也没有,就是敲了门和他们蹲在门边说话。 周五郎和周立学他们几个一开始不知道,还当是邻里热情呢,这不就跟在村里一样的吗? 大家有空了蹲在一起唠唠嗑。 后来周立君跟着刘老夫人学了一段时间管家,后来就不许他们再往外说家里的事儿。 可以和人蹲在门口唠嗑,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家里的事儿,哪怕说今日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人踩着了瓜皮摔了个四仰八叉也是可以的。 要是有人不懂看脸色适可而止,那就反问回去,就问他们家主子的事儿,什么秘密问什么。 这样一番操作,一个多月后就没人再在周宅的后角门里叫门和老周家的人唠嗑了。 现在偶尔看门的下人们会说说话,但刘老夫人管家严格,所以下人也不会把主人家的事往外说。 所以消息很好的被圈在了周宅内部,不过除了当事人白二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吃晚食的时候,容姨甚至特地给白二郎做了一道红烧狮子头,而小钱氏让满宝端了一碗蒸肉过来,俩人的说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满宝道:“我大嫂让你多吃点儿,吃得多长得壮……”才好娶媳妇。 白二郎坐在饭桌边很怀疑,“这是给我的?” 满宝点头。 白二郎瞥了一眼白善后问道:“不是给白善的?” “不是,”满宝强调道:“就是给你的。” 将菜端上来的丫鬟也笑道:“堂少爷,容姨的这道红烧狮子头也是给您做的。” 白二郎就认真的心算起来,“不是呀,我生辰还有三个月呢。” 白善让人给满宝添一副碗筷,见他还在纠结,便道:“给你就吃吧。” 白二郎听着这话总觉得很不对劲儿,他夹了一个大丸子,看看白善又看看满宝,最后扭头去看庄先生,迟疑的问,“先生?” 庄先生就笑着颔首道:“吃吧。” 白二郎觉得就算白善和满宝会坑他,师父应该也不会,于是一边抬着眼看他们,一边咬了一口。 满宝看着也想吃,于是从下人手里接过自己的碗筷,干脆就在这边吃了。 那边老周家人看满宝一去不回便知道她在那边吃了,于是也不再等她。 白善一直没找白二郎,直到他们进宫以后。 俩人一个房间,晚上灯一灭经常说些小话,今天晚上自然也一样。 白善问道:“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白二郎也刚躺下,拿着蒲扇正在扇风,闻言叹息道:“你们平日里在我面前恩爱也就算了,这是分开的时候也要表现恩爱?” 白善道:“谁跟你表现恩爱了,这是个问句,而且就是字面上的问话,所以请回答吧,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白二郎惊奇不已,拿着蒲扇半坐起来,隔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对面,“稀奇啊,你这是关心起堂兄来了?” “不,”白善沉静的道:“我是在关心师弟。” 他道:“作为师兄,关心师弟的终身大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 白二郎一听这话就气得丢下蒲扇,伸脚便跨过两张床踹他,白善往里一滚就避过了,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认真问你的,你心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白二郎哼了一声,继续躺回床上没说话。 白善就撑起脑袋遥遥的看着他,只是夜里只看得到人的轮廓,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 “喂,我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的?我连你七岁了还在尿床都知道……” 白二郎瞬间炸了,跳起来蹦过去就要揍他,白善只伸起一条腿,“你可别来,我功夫比你好太多了。” 白二郎气呼呼的,却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我没有!那是个意外!” 他知道,那天他们去山里玩儿太累了嘛,他又喝了许多水,所以午睡时便爬不起来。 白善嘿嘿一笑道:“所以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你不说,那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喜欢明达公主?” 白二郎就坐在他的床边,半响后才叹气,“喜欢不喜欢的,我也求不到她呀?” “你求过了?” 白二郎在黑暗中摇头,道:“书上不是写了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不能确定可以过长辈的那一关,我和她求,岂不是在害她?” 第301页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们家这边的父母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皇帝皇后那一边。” 白二郎踩着床板回自己床上躺下,继续拿着蒲扇扇风,“这不是废话吗?” “但明达公主愿不愿意问题还是很大的,”白善问白二郎,“我是说,明达公主若是也有意,你打算如何?” “那我就去和陛下求亲,”白二郎架着腿摇了摇,还是很有自信的,“我除了读书上差一些,其他的应该也不差了。” 白善没想到他的自我认知是这样的,一时惊奇不已,“你以为自己的短处是读书上差一些?” 白二郎沉默了一下后道:“好吧,是差得有些多,可那是和你们比,我和封宗平他们比了比,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白善:“……所以家世什么的?” “家世上不差什么吧,”白二郎从小在村里就是霸王一般的存在,整个七里村,包括附近的大梨村等好几个村庄,除了白善和周满外,没别的小朋友可以凌驾在他之上,就算到了益州和京城,他也从没有怂过。 很少有人能在家世上欺负他,怕什么呢,大不了回家继承他爹留给他的田产。 白二郎继续摇着蒲扇念叨:“我相貌也不错的,人品更是没得说,就是读书差点儿,偏明达公主又很喜欢读书,她要是和长豫公主一样不喜欢读书,只喜欢吃就好了。” 那样他一定很有信心。 白善翻了一个身道:“得了吧,我觉得你有这个确定挺好的。”不然还不得上天啊。 第1953章 坦诚 明达比白诚还要坦诚,满宝一问她便点头道:“我是挺喜欢他的。” 满宝不免好奇,“你喜欢他什么?” 明达忍不住笑了一下才道:“我觉得他和你很像。” 满宝:……她哪里像白二了?她明明那么聪明! 明达便笑眯了眼道:“就是这样,这股劲儿很像,而且他不仅健康还快乐,我知道,你不怕我们,他也不怕我们,所以你们都没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我跟你们做朋友很开心,我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 明达没有明说的是,她身边不是很少,而是只有他们这二三人而已。 就是长豫姐姐,她们姐妹间感情深厚,但一开始,包括现在,她对她好,不止是因为她们从小的姐妹之情,也因为她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 虽然明达并不在意这一点儿,但碰见周满和白二郎这样并不因为她是嫡公主便特意讨好,也并没有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的朋友时也分外的珍惜。 她道:“倒也不是就一定要招他做驸马,就是觉得挺喜欢他的,看他和你们在一起便总是忍不住发笑,心里也高兴。” 她笑了笑道:“你要是不问,我也不会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并不知道父皇会给我选一个什么样的驸马。” 满宝问道:“你不问问吗?” 明达微微摇头,却又点头道:“父皇会告诉我的,不用我特意去问。” 满宝想了想,不太能理解,“你竟这么不上心,那可是将来与你朝夕相处一辈子的人呢。” 她道:“我就不行,将来一起过日子呢,首先就得长得好看,不然以后多憋闷呀。” 明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道:“所以你选了白善,没有选白二郎?” 满宝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选白二?” 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儿。 明达略一想,也觉得不可想象,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问她,“可在外人看来,其实他们堂兄弟之间的条件是差不多的,白善的家世虽比白二强些,可白善幼年失怙,而白二父母兄弟俱全,只这一条就不知比白善强了多少去。论交情,你们更早认识,又是同村,怎么你选了白善,不选他呢?” 满宝微张着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这,这要这么说呢?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呀。” 明达便道:“是啊,从没有想过的事情,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只是觉得喜欢他而已。” “那你现在想了吗?”满宝道:“你现在肯定想了。” 明达并不否认,笑道:“既然都提到了,自然就忍不住想了,思绪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也是,我刚才打了好大一个抖呢。”满宝抱怨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你想得怎么样了?” 明达笑道:“顺其自然吧。” “我不信,你可从来不是听话的人,你现在怎么这么听话了?” “我从来只听人说长豫姐姐不听话,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不听话的呢。” “那不一样,长豫公主就是面上凶,嘴上抱怨,但对陛下和娘娘的安排从不会说不;可你不一样。”明达表现得再温顺,心里却有主意得很。 明达见她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便脱掉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道:“好吧,告诉你也无妨。” 她道:“父皇说是要给我说亲,但他看了好几家子弟都不满意,我自己算着,想要在今年定下是不可能了。” 而太后身体更不好了,过了今年要是还定不下,那她至少还要再等两年多才会说亲,一番忙碌,等定亲的时候说不定都三年后了。 所以在猜测亲事可能定不下来的情况下,明达自然不会主动提及她对白二郎的那点儿小心事。 第302页 况且,“三年,听着似乎不长,但过起来就长了,白诚那时候也要及冠了吧?” 满宝道:“白师兄就是及冠后才定亲成亲的,这个岁数不大。” 明达听了顿了顿,然后道:“好吧,还有一点儿……” 她轻轻地道:“三年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不活着。” 满宝吓了一跳,忙道:“这是怎么说,你虽说身子弱些,但也不至于此吧?” 明达就苦笑道:“这也就是你了,其实宫里宫外不少人都知道,我从生下来便不足,比殷大人家的殷或也就强一些。” 她道:“我和他可是宫里宫外有名的两个病秧子,现在看着是好一些了,但出生时就带着的不足之症,我不觉着能治好。” “所以我不确定父皇是想给我选一个怎样的驸马,”明达道:“是要合谋,还是要笼络,或是就为了我将来剩下的不长的日子呢?” 满宝没想到她想得这么多,半响后才道:“难怪你总精力不济,你思虑的也太多了。” “你怎么不问陛下?”她道:“他那么疼你,我想他会与你商议的。” 明达却摇头,“我不想父皇为难,所以等等吧,等看看父皇要给选个什么样的驸马,要是前两种,我便不提,若是最后一种,我就得考虑考虑。” 满宝:“怎么还要考虑?” 这样听着她师弟的机会很少呀,只有六分之一的可能。 明达道:“自然得考虑了,万一到时候我身子不好,前脚嫁进去,后脚就死了,岂不是害人白成了一个鳏夫?” 满宝:“……你想得真多。” 于是回到崇文馆时,满宝和白二郎道:“明达说要考虑考虑,她不想害你成鳏夫。” 白二郎瞪眼,“你还去问她了?” “总要问一问人家的意思你才好去求亲不是?”满宝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她是不讨厌你的,还有些喜欢你,所以你可以向着皇帝努力了。” 父母之命嘛,自然先征得父母的同意才好对正主下手,这才光明正大不是? 白二郎就忧愁起来,“这怎么努力?我也见不着陛下呀。” 满宝想了想道:“我倒是偶尔能见到,要不我给你传传话?” 白二郎:“我对着陛下有什么话说?” 那是没有,她都经常没话说呢。 第1954章 知情 白二郎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白善身上,“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你有讨好岳父的经验。” 满宝一听,也抬头看向他。 白善道:“简单,投其所好就好。” 不管是对周大伯,还是周小叔,两个岳父他都是这么干的。 周大伯喜欢听好听的话,还喜欢钱财,所以他总是会给周大伯送一些东西,不是很贵重,却很有新意,又总是周大伯喜欢和用得着的东西。 加上他天然的优势,比如他长得好、读书好这些优点,很容易就得到了周大伯的喜欢。 至于周小叔,虽然困难点儿,毕竟他们彼此见不着面儿,他的喜好全靠推论。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他喜欢世间的各种东西,他觉得是阴间缺少那些东西,所以他才让满宝替他上供的,而且大多是只上供一次,有时需要重复,但数量都不会庞大,他现在还没琢磨出来,他是真的不需要量大呢,还是心疼满宝特意要求少的? 他提过好几次想要直接大量上供某种东西,但满宝都给拒绝了。 虽然满宝很聪明,但有时候又有些迟钝,所以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周小叔的本意,还是他心疼资格闺女…… 白二郎不介意白善的走神,靠在栏杆上烦恼,“投其所好?陛下喜欢什么?” 白善顺口接了一句,“钱。” 见白二郎不相信的看过来,白善便道:“陛下缺钱,他肯定喜欢钱的。” 满宝也努力的想了想,小声道:“我觉得他还喜欢听人说好听的话。” 白二郎和白善理所应当的道:“这不是正常的吗,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呀?” “那不一样,皇帝听到了好听的话会尤其高兴。” 白二郎就纠结起来,“可是怎么办,难道我要去做佞臣?可是,我对着陛下也说不出好话来呀。” 满宝给他出馊主意,“你就夸他英明神武,什么好听的话都往他身上套就行了。” 白二郎想了想,脊背一寒,连连摇头,“说不出来。”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白二郎并不觉得当今有多英明神武,甚至还和白善满宝私底下偷偷骂过他,要让他睁着眼睛瞎夸人,白二郎是做不到的。 满宝便和白善一起耸肩道:“那没办法了,你只能给皇帝钱,让他把闺女嫁给你了。” 白二郎觉得他们的提议很不靠谱,他再有钱,那能有皇帝有钱吗? 满宝肯定的点头道:“现钱的话,说不准你还真的比皇帝多呢。” 但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白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多努力,赚了钱拿银子去砸他,砸到他答应为止。” 白二郎:……那得多少钱? 不对,关键不应该是拿银子砸皇帝,他不会把他给砍了吗? 他是想娶媳妇,可没想着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娶媳妇呀。 白善也就开个玩笑,自然不会真让白二去砸钱,而且身为师兄,他在玩笑过后便认真了起来,和满宝道:“只能通过太子了。” 第303页 满宝也才想到太子,点头道:“我明天去东宫看看小皇孙,顺便和太子妃说说话儿。” 白善点头,叮嘱道:“话别说的太明,点到即止。” 满宝自信满满的道:“我知道,我看过好多人给我哥哥们做媒说亲的。” 白善和白二郎:…… 第二天满宝去找太子妃时,太极殿里的皇后就知道了几个孩子私底下的小动作。 她忍不住坐直了些,问低头恭敬立在一旁的宫女,“明达亲口说的她喜欢白诚?” “是,公主和周大人还讨论了半个时辰呢。”她顿了一下,还是将明达公主说的那番关于她婚姻考量的话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皇后都没想到她女儿会考虑这么多,她从来都知道她懂事,却不知道她这么懂事。 一开始还有些不愉的皇后此时心里只剩下心疼了,她想了想后问:“公主现在做什么?” “在书房里画画。” 皇后便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下去吧。” 然后便让尚姑姑去了一趟崇文馆,上午去的,直到下午才回来,她躬身道:“没人听见他们三人在说什么话,” 她顿了顿后继续无奈的道:“周大人和白公子他们只要有空闲就坐在一起,所以也看不出这几日和往日有什么区别,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前几天夜里有人听见白公子他们屋里传出了些动静,似乎是打起来了,但听着又不是很像,第二天俩人也好好的,有可能只是平常的打闹。” 皇后问,“还有吗?” “有,”尚姑姑微微抬头,“今日周大人去看小皇孙了,和太子妃在屋里说话时提到了白二公子和明达公主。” 皇后便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事儿不是明达单相思。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却只在脑海里想起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她对白二郎实在是不熟悉,记忆里最深刻的怕是听人说起他在御花园里和云凤起冲突的时候了。 皇后想到这里顿了一下,这才发现,明达和白诚的缘分开始得竟然这么早,算起来也有三年了。 皇后舒出了一口气,对尚姑姑道:“让伺候明达的人用心些,有什么事再来禀报。” “是。”尚姑姑是皇后的心腹,是看着几位皇子皇女长大的,而其中,她也最喜欢聪明懂事的明达公主,因此安静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娘娘是同意了吗?” 皇后看着手边的折子许久不言,这是后宫的折子,别看她只管着一个后宫,偶尔接些诰命的折子,但也忙碌得很,加上教养孩子,基本上没有停歇的时候。 皇后将折子收起来放在一旁,“我隐约记得,白二郎家里人口不多,他是幼子?” “是,是幼子,家里只有一个长兄,现在国子监四门学读书,是自己考进去的。” 皇后道:“倒是有些本事。” 尚姑姑显然特地去调查过,只是半天的时间便掌握了个大概,她道:“他父亲只是乡绅,却是陇州白氏旁支,到他祖父那一代时分支出来,独自去了绵州置产,但联着宗,还是白氏后人,算在《氏族志》之内。” 第1955章 旁敲 满宝踩在椅子上,将最顶上的册子拿下来翻看,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皱着眉头的萧院正,笑嘻嘻的问:“您这是怎么了?今儿一整天都不高兴?” 萧院正皱眉道:“我手上有些事,今日是陛下请平安脉的日子,刘太医去太医署上课了。” 满宝立即自告奋勇,“我替您去吧。” 萧院正便不由抬头看她,见她这么兴奋就怀疑的问,“你为何想要去?” “不是您没空的吗?”见萧院正定定的看着她,她便道:“好吧,我有点儿想陛下了,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萧院正一脸的不相信,昨天才是十五,正是大朝会,她不就去上了吗? 周满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站在椅子上拿着册子问,“你要不要我替您去呀,要是不要,我可就出借册子看去了。” 萧院正看了一眼周满手里的册子,那一排都是先帝太妃的脉案,他知道周满最近正在写怀孕到生产的症状和各种用药,这应该是拿来研究的。 萧院正只迟疑了一下便点头,“行,你代我去吧。” 周满在太医院是六品,刚好在可以为皇帝请平安脉的门槛上,她和皇帝又熟,应该没什么问题。 满宝立即就把册子塞了回去,和今日值房的卢太医道:“我暂时不借了。” 跳下椅子就要去收拾自己的药箱。 卢太医眉头紧皱,和萧院正告状,“院正,周满如此去见陛下真的没什么吗?” 萧院正挥手道:“放心吧,周满有分寸得很,今儿事情都赶在了一起,我去看过太后还要去看恭王呢,太医院这边你多照应一些。” 卢太医张嘴想说话,他忙,但他们几个不忙啊,他也是六品太医,同样可以去给皇帝请平安脉的。 但这种话到底不好说出口,卢太医只能憋了下去。 于是到下午,满宝便拎着药箱出现在了皇帝的书房里。 皇帝伸出手来好奇的看着她,“怎么是你来给朕请平安脉?” 在他没有生病的情况下,周满可是基本不负责他的平安脉的,毕竟她要给皇后,公主们,还有后宫好几个嫔妃的平安脉,算是太医院里最忙碌的太医之一。 第304页 满宝道:“今天萧院正忙,刘太医上课去了。” 那卢太医等几人呢? 不过皇帝见周满已经把手搭在脉上,他便没有问出口。 平安脉嘛,流程彼此都很熟悉,皇帝回答了周满一箩筐的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睡得好不好的例行问题。 然后周满问道:“陛下,您这两天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受气?” 皇帝眼睛往她那里一瞥,“你也知道朕会受气呀。” 满宝便想起来昨天大朝会时皇帝似乎和老唐大人吵了一架,不过似乎不严重,不至于受气吧? 满宝就问:“要不要我给您扎几针纾解郁气?” 皇帝迟疑,最后还是没忍住,去内室更衣,半响后就趴在了榻上。 古忠笑着给他后背搭上一块绸布遮凉,满宝一边扎针一边劝道:“陛下,虽说喜怒哀乐是人之常情,但总是生气对身体很不好。” “嗯,这话你应该多和魏知几人说一说。” 满宝:“……陛下,不应该是您想着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那么生气吗?” 皇帝道:“朕学了几十年养气,现在的脾气很好了,再养就成什么样儿了?” 他不想用“怂”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 很好,皇帝把满宝提前准备好的话全堵住了。 她叹息一声,对方心情不好,可怎么提呢? 皇帝听见她叹气,不由好笑,“怎么,你年纪这么小也有烦心事?” “怎么没有,我年纪虽然小,但学业、事业、还有家里的事儿一大堆呢。”满宝取了穴位给皇帝扎针,一边扎一边和他说话,“不过我很少生气的,所以我身体还挺好。” 皇帝觉得自己这会儿又有点儿气了,还是被大夫给气的,“谁能惹你生气?” “那可多了,”满宝嘴巴一快就说出口了,“白善总是欺负我,白二又总是帮着他,不过我也很少大气就是了。” 皇帝并不觉得好受,反而觉得心更梗了,这就跟他和魏知等人说皇后欺负他一样。 满宝说完想起了什么,强硬的将话题转到白二郎身上,“不过我三师弟还是不错的,偶尔也会帮我。” 皇帝还以为她是在转开话题,配合的问道:“嗯,你三师弟还算公正?”其实心里却觉得她师弟在架柴拨火。 满宝不知道这一点儿,勉强点头道:“还好吧。” 满宝给皇帝扎针,好几次想要问一问他打算给明达选个什么样的驸马,但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会儿时机还不太好啊。 满宝给皇帝扎完针,他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满宝却是很一般的走了。 古忠早看出周满有心事了,却猜不出来是什么事儿,不过看着似乎和皇帝有关系似的。 所以服侍皇帝更衣时古忠便提了一句,“周小大人看着似有心事。” 扎针的时候皇帝是趴着,他问道:“有吗?” 古忠笑着颔首。 皇帝想了想后哼道:“难怪会主动请缨来给朕请脉呢,既然她不说,那我们就当不知道。” 不过心里多少有点儿好奇,周满能有什么事找他? 没两天,皇帝就隐约猜出来了,因为他们一家难得齐聚一起吃饭。 皇帝抱着小皇孙逗了一下,看着他坐在榻上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屁股,便笑着和皇后坐在一旁看。 太子便在此时问皇帝,“父皇给明达选定驸马了?” 明达和长豫坐在屏风后的小房子里看太子妃带来的两套衣裳,是她娘家的绣娘做的,她觉得挺好看,所以拿来送给两个小姑子。 皇帝还能隐约听到太子妃说,“略改一改腰上和肩上的尺寸就能用了,这一套素雅的适合明达。” 皇帝叹气道:“哪儿那么容易?朕给王敏和卢辉去了信,让他们让族里的年轻弟子进京来看一看。” 太子好奇,“他们答应了?” 皇帝很郁闷,“王敏没拒绝,但卢辉没答应,说近日忙,没空进京。” 而除了王家和卢家,皇帝还和朝中一些玩得比较好的大臣说了一下,想要看一下他们家里没定亲的年轻子弟。 第1956章 侧击 只是:…… 皇帝心情不算好,现在京中的大臣,家里有适龄青年的,之前在给长豫说亲时他就已经扒拉了一遍,最后精挑细选了魏知的儿子魏玉。 剩下的,他在给长豫挑选时都看不上,更不要说现在给明达挑选了。 所以只剩下一些封疆大吏。 但那些官员常年带着家眷在外面,对于他们家的子侄辈,皇帝更是只听过没见过,有的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要说有多放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近皇帝正让殷礼查一下各地节度使家眷,结果现在德才兼备的子弟没听说几个,才查了三个节度使便有两个的子侄没少干些偷鸡摸狗,仗势欺人的坏事儿。 上次他之所以和老唐大人产生不愉快,也是因为对一官宦子弟的处理上意见不合。 老唐大人认为皇帝对人处罚过度,破坏了法度,所以让皇帝改过来。 当下,皇帝对朝中官员的子弟都不抱多少希望了,反而更想从世家的储备人才里挑选一个做驸马。 所以他最近给好几个世家族长去了信,皇帝叹息道:“可惜杨长博早娶,不然他倒是挺合适的。” 第305页 太子:…… 怎么不仅他妹妹,现在连他爹都盯上杨和书了? 皇帝心里很惋惜,他自觉整个世家子弟中,能配得上他们明达的也就德才美貌兼具的杨和书了。 皇帝听太子问起明达的亲事,便顺嘴一问,“怎么,你那里有合适的人选?” 太子皱了皱眉,他并没有看上白诚的,哪怕太子妃替他说了好话,他依旧觉得白诚的家世和才华远远够不上明达。 但听了一下他爹最近找的人选,选中的好几家世家子弟还被委婉的拒绝了,他一下就想起了自己娶亲时候的事。 太子不愉道:“父皇不是发过誓不和世家结亲了吗?” 皇帝一怔,耍赖道:“朕说过吗?” 太子便道:“父皇不记得了,儿臣却还记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族长及后宅夫人们怕是也还记得,您这样将明达嫁出去,岂不是让她被人笑话吗?” 皇帝脸色便一冷,“谁敢?” 他哼了一声道:“而且你也并不是没有姐妹嫁进世家的。” 太子直言道:“二姐和三妹是最不常回宫的,日子过得虽比别的姐妹风光些,却少了许多自在。” 一直当隐形人一样哄着榻上孙子的皇后总算开口道:“明达体弱,我不愿她嫁入世家,世家人情复杂,太过耗神了。” 本来皇帝还有许多的话想说,皇后一张口,他便沉默了下来。 太子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决定站在他娘这边,于是道:“要我说,不如就在京城里挑选一个,人品相貌过得去的,明达不讨厌的就可以了。以后就在京城里依附皇家,谁也不能欺负了她去。” 太子一开口,皇帝瞬间跟个刺猬一样道:“不行!” 他道:“朕的明达,不说配个绝世第一,最起码家世才华,还有人品相貌都不能差了,不然也太委屈她了。” 太子虽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觉得与其配世家受气,还不如挑个合自己心意的呢。 他可忘不了当年他说亲的时候被几个世家大族挑来捡去,哼,明明他和父皇姿态已经放得够低,提起崔氏女的时候,不仅崔氏多有不屑,那几家和崔氏结姻的人家也在旁帮忙挑拣。 卢氏甚至在他挑中崔氏女后紧跟着上门说亲,说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崔氏对着他推拒,转身却应了卢氏,却又与他提起另一崔氏女郎来。 言语间还多有怠慢,颇看不起他们陇西李氏。 也是因为这个,皇帝和太子才一气之下放弃了崔氏女,转而挑了苏氏做太子妃,皇帝甚至放出话去,绝不与崔氏做亲。 其实他的原话是绝不与世家大族做亲。 之后,皇帝憋了好些年,先是修改了氏族志,将崔氏从一等世家降到了三等,还减少了从清河一带选材的人数。 所以,崔氏的子弟要想入仕,靠推举得到的名额少之又少,只能考学参加科举。 本来,当今登基以后就在减少每年各地推举的名额了,清河一带再减少,那可能三两年才分到一个名额。 要不怎么现在朝中崔氏的官员少得可怜呢? 虽然似乎报仇了,但太子想到当年他被挑拣时的事胸口就堵了一口气,而明达比他体弱,又是女孩儿。 她要嫁到世家里面被人冷嘲热讽几句,她日子过得该多憋屈? 太子这么一想,更不愿意了,“反正,父皇你要是不能在朝中大臣的子弟中选一个,那就选一个普通的,世家还是算了吧。” 皇帝听这语气就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火,皇后在一旁看着就把孩子塞在太子怀里,赶了他道:“鹰奴想他母亲了,你抱他去看看。” 太子不甘不愿的抱着孩子去找太子妃。 鹰奴到了父亲怀里,一下就兴奋起来,不仅在他怀里蹦了两下,还拿手去拍太子的脸,啊啊的叫着。 太子捉住他的手道:“等回去再飞。” 屏风另一边的太子妃似乎听到了儿子的笑声,立即跑出来接他,还念叨太子,“您可别把他抛上天了,周满都说了这样对孩子不好,一惊一吓的,晚上魂不安。” 太子哼哼道:“孤的儿子哪有这么胆小?” 皇后对父子俩的倔脾气已经没话了,她拍了拍皇帝的手,疲惫的靠在迎枕上。 皇帝立即收起对太子的怒火,坐在皇后身边握着她的手问,“这是累了?” 皇后就叹气道:“近来宫中的事情太多了。” 皇后几乎不在皇帝面前抱怨宫务多,他闻言不由一愣,然后更加心疼起来,握着她的手问,“要不要挑选几个女官来帮你?” “到底不能代我做决定,”皇后问道:“你给各世家大族的族长写信,是看中了他们族中的嫡出子弟?” 皇帝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嫡出的,我们的明达也是嫡公主呢,庶支岂能配得上?” 皇后就笑问,“不会还有宗子吧?” 皇帝便道:“只有两个而已,其他的不是年纪配不上,就是已有了婚约,其中一个是……” 皇后一声叹息打断了皇帝的话,她道:“宗妇可不比我这个皇后轻松多少,陛下舍得让明达如此操劳吗?” 皇帝就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第1957章 寻找 皇后见皇帝拢紧眉头,便看向屏风那边,皇帝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眼神比不上年轻时候的了,却依然可以看见他们凑在一起逗弄鹰奴而投映在屏风上的影子。 第306页 皇后道:“前两日她又请了太医开药。” 皇帝便皱眉,“怎么没人与我禀报?是气疾又犯了?” “不是气疾,大约是夜里出汗给吸了,有些风热,所以叫了周满开药,”皇后道:“今年并不是很热,宫里这么多孩子都没生病,就是鹰奴看着都比她健壮,我实在不放心她嫁入大家之中。” 她道:“这孩子本就心细多思,再去那样的人家,耗神太过……” 皇帝的心一下就凉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做的努力都是白用功了。 他责怪的看了一眼皇后,“梓童怎么不早说?”还害他在卢辉等几人前丢了面子。 皇后就反握住他的手歉然道:“是我的错,也是我没有想到陛下这么急,这段时日实在是太忙了。” 皇帝便看着皇后眉间的疲态叹气,本来就不多的气瞬间全消了,“母后病重,你既要侍疾,还要处理宫务,是很忙……” “可是明达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本来我觉着就是……等上两三年也没什么的,不是你说的,女孩儿晚些成亲更好吗?” 皇后点头。 “可母后说的也对,好男儿就这么多,明达可以等两三年,他们却不会等,所以我想着还是挑好的先定下,晚上两三年再出嫁就是。” 皇后想了想,干脆拉起皇帝去内室说话。 皇后道:“你这几天动静不小,我忙,没发觉,倒是明达先看出来了。” 皇帝便自豪的道:“她素来心细又聪慧。” 皇后道:“她身边的人打趣她想要个什么样的驸马。” 皇帝便好奇的问,“她是怎么说的?” 皇后便无限叹息道:“她说,她是公主,自然是听父皇的,得看父皇是要合谋,笼络还是为她将来剩下的不多的日子。” 皇帝一震,有些伤心道:“明达怎会如此想?” 皇后见他眼睛都红了,整个人就跟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又好气又好笑,“你伤什么心?明达并没有怨恨你的意思,她心里清楚得很,她是公主,享了你和大晋给她的荣华富贵和安稳,就应该为皇室,为大晋做些贡献。那孩子心里通透着呢,她能拿出来的也就一姻缘而已。” 皇帝立即道:“朕不用她去合谋,也不用她去笼络!” 皇帝顿了顿后道:“等吃了饭朕让萧院正来给她请平安脉,什么剩下的不多的日子,那都是以前她生病时太医们乱说的,岂能当真?” 皇后便叹气,“你我都知道那不是假的,她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两次了,将来……” “将来必会健健康康,”皇帝拒绝接受明达寿命短暂的假设,他道:“周满不是隔三差五的去给她请脉吗?让她把针扎上,殷礼那儿子,从小在鬼门关里走了几次了,都还说他活不过这两年呢,结果他现在不也好好的活着?” 皇后便垂下眼眸道:“但周满也不能时时跟着她。” “怎么不能?”皇帝直接道:“以后朕把周满赏给她。” 皇后:…… 她忍了忍,没忍住,直接捏着拳头给了皇帝肩膀一下,抬杠一样的皇帝这才冷静了一些。 皇后恼道:“我与你说正事呢,周满又不是宫女一类的,是你说赏就可以赏的。” 皇帝忍不住嘀咕道:“王府都还有长史呢,朕给明达赐一个长史有何不可?” 皇后幽幽的道:“长史是可以辞官的,周满若是不想当官了辞官怎么办?” 皇帝就笑道:“她不会不当官的,她要是不当,多给她赐一些田就是了。” 皇后:…… 皇后竟一时没想出反对的话来。 不过话题进行到这里也算有了明显的成果,皇帝内心深处已经打消了和世家结姻的打算,开始在京城扒拉起家世简单,又浑厚,且兼具文采武功,人品相貌还要不差的青少年来。 他翻找了一下记忆,发现一个都没找着,目前能勉强和这些条件搭上边儿的一个还是叫白善,偏还定亲了。 不过,就算是没定亲,皇帝也看不上他。 虽然家世勉强还可以,文采武功也有,人品相貌也不错,但他家里寡母和寡祖母当家,明达若是嫁过去,怕是不好独居一府。 那不还是跟嫁进那些大家一样吗? 不妥不妥。 而且女人事儿都多,三个女人事儿就更多了。 皇帝觉得他明天还得让殷礼去查一下国子监里未婚的男青年们的情况。 也只能在国子监里找了,毕竟全国上下大部分杰出的弟子都会奔着国子监来。 也就那些世家大族会将一些杰出弟子留着自己教导。 不过他也已经把他们都排除了,所以不焦心。 不焦心是不可能的,太后病体更重了些,萧院正一连两天都没有笑脸了,皇帝也是。 殷礼速度挺快的,因为他就没费怎么费力气,直接找的孔祭酒,请他将国子监里现在十四岁往上,二十岁以下的未婚男青年列一个单子给他。 孔祭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和拉媒扯上关系,不过还是让博士们将各自班里的未婚学生报了上来。 殷礼上午问的,下午就拿到了,然后就开始拿着名单去国子监里坐镇,先找出他们年中的考试成绩单,只要在十二名以外的直接排除。 一个班就二十个学生左右,都排出十二名以外,那还有考虑的需要吗? 第307页 殷礼直接刷刷的在名单上划红杠,这一下就把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刷下去了。 然后看家世,籍贯太远,家世特别不好的划掉。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拿着剩下的名单上国子监,开始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走过去,点了名让人站起来给他看,长得不好看的直接划掉,剩下的看脸的时候随口问几句,比如定亲了没有,家里有几口人…… 人口太多的划掉,定亲了的更不用说,也直接划掉。 殷礼只费半天功夫就走完了,下午就把剩下的名单整理了一下上交给皇帝,留下国子监里一群懵逼的少年和青年们。 第1958章 名单 皇帝翻了一下名单,心情很不好,“就这几个人?好多名字朕都没听说过。” 皇帝翻到最后看到一个勉强熟悉的名字,“季浩?这不是季相的孙子吗?” “是,”殷礼道:“臣本将他排除了的,但后来想想,国子监里剩余的人不多,他,家世还是可以的。” 皇帝迟疑了一下,虽然很不满意季浩,但还是留着他了,然后看了一下他在国子监里的排名,有些嫌弃,“排名这么靠后?” 殷礼道:“他是恩荫进去的。” 皇帝更嫌弃了,加上他曾经有与人争锋从马上摔下来的前科,皇帝便思索着在他的名字后划了半个圆,这就不是很满意的意思。 但殷礼垂下眼眸一看,见皇帝统共就划了三个半圆,其他的全划去了,显然都不满意。 季浩能留下还是因为他的家世,而不是他本身。 皇帝叹气,“我记得以前国子监里有个叫易子阳的,他也定亲了?” “易子阳是易达之孙,被选入了崇文馆,不过臣隐约听人说起过,他已经定亲,而且他的岁数……” 和明达公主差的也有点儿大。 “倒是封尚书的孙子还未定亲。” 皇帝直接否定了,“他不行,都及冠了也没定亲,朕听封卿说他心性没定。” 给长豫选驸马的时候皇帝都没看上他,更不用说现在了。 不过,“将崇文馆和弘文馆里的未婚适龄学子也列入吧,特别是弘文馆里的生徒,你仔细的查一查。” 殷礼:…… 弘文馆里多是皇族子弟,只有少数几个是高官子弟,年纪多半都及冠了,这个年纪还没成亲和定亲的人很少。 恭王在就藩前就一直在弘文馆里任职,算是弘文馆的实际掌权人,也是因为这个国子监的学生对恭王的感官很不错。 让弘文馆的崇文馆的学生入选…… 这些念头也只在殷礼心内绕了一圈,然后应下去调查。 做决策是陛下的事儿,他只管查清楚就好。 可惜,这一次上天依旧没站在恭王那边,因为现在弘文馆里除了皇亲外,剩下的四个生徒全都成亲或者定亲了。 崇文馆里剩下的也没几个,殷礼将已经定亲的白善划去……将他儿子也划去,最后记在名单上的只有白诚、刘焕和鲁越三个。 封宗平因为一开始就被否定了,所以殷礼没记上。 于是,到傍晚,太子就在皇帝给他的名单上看到了白诚的名字。 他:…… 皇帝犹自不觉,还在念叨:“朕记得鲁越是你选的伴读,你对他印象如何?” “他不合适,”太子道:“他虽未定亲,但家里侍妾都有两个了。” 皇帝不在意的道:“让他遣了就是。” 太子一听也是,于是开始设想起来,半响后还是摇头,“还是算了。” 皇帝就看向他,“为何?” 太子道:“鲁越读书不行,远比不上明达。” 皇帝就撇撇嘴道:“你妹妹爱书,要不是体弱,怕是连你三弟都比不上她,找个差一点儿的也没什么。” 能进崇文馆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这话皇帝虽然没说出口,但太子就是看出来了。 可别人不知道,将鲁越亲自挑选进来的他还能不知道吗? 鲁越读书是真的不行,他之所以挑他进来是因为他是他的拥护,之前他缺钱,鲁越可是支援了他好多钱,他大哥领着兵,也是他的心腹。 哦,对了,他大哥就是他当初想要造反的主力之一。 虽然把自家亲妹妹嫁给心腹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鲁越还真配不上明达。 太子嫌弃的撇了撇嘴,指了刘焕和白诚道:“父皇不考虑考虑他们吗?” 皇帝皱眉,“刘家人太多了,刘老夫人又太过精明强势。”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在刘焕的名字后画了半个圆,至于鲁越,放弃了。 父子俩都没再鲁越发表看法,而是把目光放在白诚上。 太子眼皮就忍不住跳,周满常说的那句话,左眼跳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来着? 皇帝对白二郎也有些印象,不仅是当年在道观里歇脚相识,还是后来在宫里见面,他想了想问道:“朕记得他,常跟在白善和周满的身边,他也是出自陇州白氏吧?” “是,和白善是堂兄弟,不过他家那一支在他曾祖那一辈就分出来了,现在他父亲是族长,家里只有一个嫡出的兄长,父母俱全,连祖母都还在,听说性格都很温和。” 皇帝本来没怎么把白诚放在心上,听见太子说得这么详细,不由抬头看他,问道:“你满意他?” 第308页 太子沉默起来,要说满意是不可能的,但听太子妃的口风,似乎明达也喜欢这小子,而他上次送他们去雍州白云观,看俩人相处得还可以。 所以太子虽然心里不满意,却还是愿意在皇帝面前提一提他。但要他说他的好话却也有点儿难,所以他勉强道:“矮个子里拔高个吧,儿臣觉得他读书还可以,家里也简单,家世一般吧。” 皇帝嫌弃道:“这哪儿是一般,比大家大族差远了。” 太子已经从他娘那里知道了他们现在选婿的标准,道:“大家大族一般都复杂,父皇和母后不就想让明达不要过于操劳吗,那就只能选个家世简单的。” 皇帝沉思起来,便也在白二郎的名字后打了半个圈,反正都不是很满意,那就都看看吧。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并不是就认定了白诚。 父子俩都觉得明达该配个天下第一,现在的谁都配不上他们的闺女(妹妹)。 满宝知道白诚在名单时已经是两天后了,还是长豫悄悄告诉她的,“我去给父皇送汤的的时候偶尔看到的,怎么,你家三师弟还有做驸马的意思?” 满宝惊喜不已,问道:“名单上的人多吗?” 长豫想了想,“看着似乎有十几二十个吧,我问了父皇,父皇好似说还得再看看。” 他们现在知道的都是表面上的东西,还得再查一查,甄选甄选,然后再招到眼前看一看,考校考校,挑选剩下的才是招家长来见面,最后才会定下。 第1959章 召见 满宝拎着药箱回到崇文馆时,白善他们正坐在观景楼上喝茶观景,看到周满就冲她招手。 满宝上楼,问道:“怎么不去吃饭?” “厨房出了点儿小事,晚食要推后半个时辰才行。”白善指了身边的座位让她坐下,问道:“今日忙吗?” “还好,没什么事儿,就是萧院正的脸一直沉着,我们在太医院里办公的时候气都不敢大声喘,”满宝坐在白善身边,看到桌上的摆着一叠稿纸,便问道:“这是什么?” 白善笑道:“二郎计划赚钱的东西。” 满宝便忍不住翻开看,是他计划在种一些瓜果蔬菜赚钱。 她很稀奇,“你哪来的地?” “我打算和先生租他新分到的职田。” “你怎么想种地赚钱了?” 白二郎道:“不是你们说陛下缺钱吗?” 不说白善,一旁的殷或都忍不住乐,总算开口道:“我想陛下缺的不是钱,而是赚钱的法子吧。” 刘焕这两天一直看他埋头苦写,好奇道:“你怎么突然想起上进了?我们不是说好再读两年书就出去游学的吗?” 白二郎着讨好皇帝的模样就像是要立刻当官一样。 满宝便看了看刘焕,又看看白二郎,道:“我有内部消息了,你们俩都在名单上。” “什么名单上?” 满宝晃着脑袋道:“选驸马的名单上。” 白二郎是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刘焕是惊悚的瞪大了眼睛,俩人齐声问道:“为什么?” 满宝看了眼刘焕后对白二郎道:“我听长豫说,陛下想要从国子监和崇文馆里选驸马。” 然后才扭头和刘焕说,“你应该是靠家世选上的。” 刘焕立即道:“我不信,我才不要做驸马。” 满宝道:“不一定是你呢,说不定你想当还不行呢。” 白二郎好奇的问他,“当驸马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这么怕?” “当驸马有什么好的?”刘焕道:“我既不缺荣华,也不少富贵,也没想过有什么大能耐,何况,驸马对仕途也没多大好处,我为什么要做臣夫?” 以为驸马是好做的? 公主要是不与他们家人一起住,那就是要另外住一个公主府,到时候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在公主府是外人,在家里也成了半个外人。 刘焕道:“我家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现在要说亲的又是嫡公主,到时候肯定要建公主府的。公主招驸马就跟招赘差不多的,我才不要做赘婿呢。” 白二郎:“……明达公主又不是无礼之人,她怎么会为难驸马?” “这不是为难,这是规矩!”刘焕道:“反正我没想做驸马。” 刘尚书却是心动了一下,他和老妻商量,“刘焕那小子没什么心眼儿,以后在官场上怕是没多少作为,娶了公主,还能保两世荣华,我看可以。” 刘老夫人却道:“要是其他公主也就算了,明达公主不合适。” “为什么?” “明达公主体弱,进门来能活几年还不一定呢,更别说生孩子了。”她道:“到时候焕儿要是没有嫡出的子嗣,谈什么两世荣华?” 刘尚书便沉默了起来。 但皇帝速度很快,没两天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名单上还保留的十八个人一块儿叫进了宫里一起赏花。 嗯,赏的石榴花,但那石榴结的果子都有拇指那般大了。 刘尚书一边觉得皇帝找的借口不怎么样,一边和刘焕道:“进了宫你别的话不要多说,就吃东西喝茶就行,知道吗?” 显然,他最后还是被老妻说服了。 刘焕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同样被叫进宫里的白二郎着急忙慌的拉着白善给他选衣服,一边还和周满道:“你和我一块儿进宫吧。” 第309页 满宝拒绝,“我难得休沐呢。” “反正明天也收假了,今日就提早一天呗,”白二郎道:“你进出皇宫比较方便,随便找个借口就行。” 见满宝还是想念着她大嫂做的午食和晚食,他便道:“还说是同门师姐弟呢,我连两餐饭都比不上?” 满宝强调道:“是三餐,明早还有一餐呢。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叫一声师姐我来听听,说不得我就答应了。” 白善挑出一套外衣,丢在白二郎身上笑道:“再叫一声师兄。” 白二郎嘶的一声,牙酸的喊了一声,“师姐,师兄,我拜托你们了行吗?” 满宝美滋滋的点头道:“行吧,我答应你了。” 白善笑问,“我临时想了两首石榴花和石榴的诗,你要不要抄?” 白二郎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摇头,“算了,我倒是不介意抄你的,可万一陛下真是因为诗才选上我的,以后他再让我做,我做不出来了怎么办?而且那不是骗明达公主吗?” 白善正要欣慰的点头,白二郎便道:“不过你可以念给我听,让我参考参考,说不定我听了以后文思泉涌,一下也想出来好几首呢?” 白善和满宝:…… 白二郎打扮得光彩照人,玉树临风的出门,满宝则是一身普遍衣裳,提着药箱便跟在他身后。 到了宫门口,就看到同样被召见的其他人。 有一些人已经打听到了内幕,但大部分人是一脸懵,什么都不知道的站在宫门口这儿的。 满宝陪着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先进宫去了,她进宫的理由是要去看一下太后。 她是太医,还真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力,这就跟其他三省六部的官员可以自由出入皇城里的办公地点一样。 满宝到了太医院,找上刘太医问道:“太后身体如何?今日刘医女没有进宫扎针,不然我去给太后扎一针?” 扎完了去找长豫,找过去应该正好可以看到结果。 满宝计划得很完美,结果刘太医道:“昨晚上太后病情有些反复,现在萧院正正在那边守着呢,你要是想……” “我不想。”满宝立即道:“算了,我去看一下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好了。” 这会儿去找太后,有很大可能会被萧院正骂,最近萧院正的心情很不好。 刘太医看着她跑了,便笑着摇了摇头,可真是孩子,都休沐了还主动跑宫里找活儿干。 第1960章 考校 长豫没有多犹豫就要带着满宝去看热闹,于是明达丢下手中的书也要去。 三人一边往那边走一边说话,“你不是说不去吗?” 明达道:“你们两个都去了,我去不去还有什么分别,反正你们最后回来都会和我说,还不如我自己去看呢。” 满宝道:“要我说你就该直接和陛下说,由自己去看,去选好啦。毕竟是你选夫。” 明达好笑,“你就不怕我选不中白诚?” 满宝就道:“虽然他是我师弟,但你也是朋友呀,这种事自然要你情我愿才好,你要是觉得那十八个人里有人比他还合适,那就选他。” “父皇才不会答应呢,最多定下几个人选,最后才让明达参考参考。” 三人说着话到达皇帝招人见面的大殿。 没错,就是大殿! 说是让人家赏花,结果花都没让人见,直接就把人拉到大殿里考校学问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看上了他们的才华想要用他们,于是正卯足了劲儿的在作答。 白诚也在卯足了劲儿作答。 除了当年的国子监考试,这是他第一次在考试中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 白诚比当年考学时还要谨慎,先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提笔写答案,字迹非常的工整,他自己都被自己惊了一下,他真的是太厉害了。 到了地方长豫反而有些束手束脚,明达便走在了最前面,带着俩人轻车熟路的悄悄溜上前。 侍卫们见怪不怪,眉眼动了一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看见。 内侍和宫女们更熟悉,就看着明达公主一手拽着一人悄悄的溜进门去,然后躲在了一道屏风后面。 别说堂下坐着的十八个学子,就是上面坐着的皇帝都没发现呢。 他这会儿正低着头看他们刚写出来的诗,看完一张就往左中右丢去,放在左手边的是勉强通过的,放在中间的是待考的,放在右边则是直接不用考虑了的。 还是古忠上前给他添茶,微微暗示了一下,皇帝这才抬头扫了大殿一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从屏风后面探出来的三个小脑袋。 皇帝心一梗,手中拿着的纸就有点儿抖。 古忠小心翼翼的提醒,“陛下?” 皇帝便看了一眼手中的诗,直接就给丢到了右手边。 古忠扫了一眼,觉得这位国子监孟志杰的诗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比前面皇帝放在左手边的差。 不过古忠也没敢多一句话,这是选女婿,又不是选才,谁知道他哪一句话写得不如皇帝的意了呢?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那三个小脑袋。 很少能有此机会扒在这里的长豫略微胆大了点儿,悄声和满宝明达议论,“你们觉得哪个长得好看?” 明达:“这是选婿,又不是选美,看什么好看?” 第310页 “当然要看了,”满宝和长豫小声的同声道:“相貌还是很重要的。” 满宝趁机给她师弟推荐了一下,“看我师弟就还长得不错,玉树临风是不是?” 长豫早一会儿就听明白了,原来满宝想撮合明达和白诚,她觉得白诚是配不上明达的。 但明达看着似乎也有些喜欢对方,所以长豫便没说话。此时她就认真的看了看另外十七个人的长相,然后略微点头道:“只看脸的话能排到前五去。” “前三,”满宝很公正的道:“就那个和那个长得比他好看些,其他人都比不上。” “我也觉得那两个最好看,但那两个也不错。” 满宝拒绝,“没有白诚好看,不信你问明达。” 明达仔细的看了看后点头道:“满宝说的不错,那两人气质稍逊,身上有委顿之色。” 白诚悄悄的抬起头来往旁边看去,一下就对上了三人的目光,明达咻的一下缩了回去,还拉了长豫和满宝一把。 俩人也把脑袋缩回来了。 白诚看得目瞪口呆,他就说嘛,他总觉得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还有熟悉的声音…… 他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埋头苦写,似乎什么都没发现,他就连忙低下头去继续思索。 思绪一被打断就很难再接上了,白诚记得抓耳挠腮,忍不住鼓了鼓脸颊。 低下头的他没看见坐在上首的皇帝正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又扭头看了一眼躲在屏风后面的三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时间还差一点儿的时候,皇帝直接看了古忠一眼。 古忠瞥了一眼还在燃烧的香,睁眼说瞎话道:“时辰已到,诸位将卷子交上来吧。” 有人坦然上交,有人有些懊悔沮丧,也有人面露喜意,白诚脸上是纠结之色,他挠了挠脑袋,还是将卷子交了上去。 皇帝就让他们坐回席子上,一边一目十行的扫过他们的卷子,一边问道:“今日朕本想宣你们进宫来赏石榴花的,结果发现石榴花已经没有,倒是已经长了石榴。” 皇帝道:“世人都认为多子多福是好事儿,你们来说说这事儿好在哪里,若是你们,你们一生想要几个儿女?” 这是皇后设定的问题,其实要他说,这种问题根本没必要问,因为谁不想要多子多福?孩子嘛,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知道内幕的学子还以为这是有什么暗喻,思想丰富的已经从皇帝现在的皇子之争延想到了现在各地藩镇,以为皇帝是想多设立几道节度使以分散现在节度使的权力等等…… 而知道内幕的学子就只想到了明达公主的身体。 有像刘焕一样不愿意做驸马的,自然也有像白诚一样想当驸马的,于是大家绞尽脑汁的回答,都想要给皇帝一个完美的答案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白二郎却是认真的思索起来,然后告诉皇帝,“陛下,臣认为孩子并不需要很多,三两个是最好的。” 皇帝听了一脑袋的多子多福,还有人从孝道提到了忠义,也听了半脑袋的子嗣随缘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具体的数字,他就问道:“为什么是三两个,而不是五六七八个?” 长豫就想:生这么多是猪吗? 满宝则是想,生这么多孩子再好的身体也会弄坏的,比如她娘。 第1961章 喝酒 正想着,白诚已经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父母的也是一样,孩子多了,教育上便不免有些遗漏和缺憾,所以三两个是最好的,孩子们既可以有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感情不会过于淡漠,从小得到的资源也是最多的。” 资源是有限的,别说一个家庭,就是一个家族也是,不论是人脉还是金钱,就这么多,孩子少,那每一个人都能分到不少,可孩子一多,分到他们身上的就少了。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他还是一国之君呢,给孩子们的封地也是都不相同,有薄有厚的。 皇帝就盯着白诚若有所思起来,正沉吟间,就见屏风那里又悄悄探出了三个小脑袋。 皇帝:…… 他按了按手,示意白诚坐下,然后问道:“可还有人有别的见解吗?” 自然没有了,关于子嗣来去不就这点儿看法吗,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皇帝便问道:“你们对君臣夫妻怎么看?” 大家心立即一紧,知道的将重点放在夫妻二字上,不知道的则将重点放在君臣二字上。 于是前者略提一提君臣,就从君臣论到夫妻;后者则是略一提夫妻便从那延伸到了君臣。 在他们看来,君臣有从属,夫妻自然也是有的。 世间伦理是臣从君,妻从夫,而公主和驸马,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先君臣后夫妻,自然是公主是为上,驸马为下。 实际上也是如此,甭管出嫁的几位公主实际情况怎么样,但明面上就是公主为上,驸马为下的。 当然,没搞清楚来此缘由的学子是不会想这些,更不会暗示,他们更多的是在论君臣。 白诚却把两者分开了。 虽然他从小也从书上知道男女有别,后来也知道夫妻从属,可是吧,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难让他有这样清晰的感受。 不说他身边一直有个强势的周满在,就是没有周满,他父母之间也很少有这种事儿发生。 第311页 他们也偶尔会拌嘴,但他父亲最多摔门而出,他娘哭着去找他祖母做主…… 好像每次还是他爹给他娘认错呢。 这么一想,哪有什么妻从夫? 分明只是男主外,女主内而已。 要是遇上满宝这样的,不一定是谁主外,谁主内呢,现在白善不就常操心满宝的吃穿住行吗? 这么一想,白诚就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暗暗撇了撇。 皇帝坐在上首可以看到每一人的表情,见了便点了他的名问,“白诚,你觉得不然?” 白诚突然有种被先生点名的感觉,他站起来,忍不住悄悄往屏风那里看一眼,正对上三双眼睛,他立即收了回来。 皇帝看见,不怒自威的道:“说!” 白诚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好似不能机智的回答,只能实话实说,“臣觉得,君臣自然有上下尊卑,但夫妻没有。” 皇帝微微挑眉,“哦?”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问,“夫妻没有尊卑?可礼上早就说明夫尊妻卑,怎么,你觉得圣人之礼不可取吗?”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白诚却道:“可圣人也说夫妻一体,《礼记》上不也说了结姻是结两姓之好,妻尊夫,但夫也不可辱妻。” 皇帝定定的看着白诚,问道:“你觉得夫如何才不算辱妻?” 白诚想挠脑袋,但在皇帝的注视下他不敢,于是就在袖子里拽着自己的袖子缓解紧张,“体贴爱护妻子,自然就不会辱她了吧?” 皇帝听他说得孩子气,不由笑出声来,干脆问他,“你父母吵架吗?” 白二郎点头,“偶尔吵。” 一旁的学子们眉头直跳,父母的私事怎能拿出来说呢? 皇帝继续问,“你父亲要是和你母亲吵架了他通常都做什么?” “去睡书房?”白二郎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主要他父母就是拌嘴了也不会特特告诉他啊,好几次还是白善发觉了不对问起来他才知道父母拌嘴了。 皇帝:…… 当着屏风后两个女儿的面他没好问得过细,这会儿他觉得明达她们在这里真的是很不方便啊,好多话都没法儿谈。 于是他给古忠使眼色,古忠便悄悄的退了下去,绕了一个弯到屏风后面捉住了三人,小声的在唇边嘘了一声道:“两位公主,陛下还要继续考校公子们,公主们先去后殿坐着歇息?” 一边说话一边给周满使眼色,满宝便只能拉住了明达的手。 明达不意满宝为难,便对古忠点了点头,拉着长豫和满宝去后殿等着。 三人悄悄的退下,除了个别人外,没谁察觉到她们来过。 皇帝等她们走了便又和这十八个学子说起话来,一边还让人上酒。 没错,皇帝还打算灌他们酒,仗着皇帝的身份,他一连找借口让他们喝了三大杯。 皇帝都祝他们鹏程似锦了,他们自然也要回敬皇帝,于是一来一回,六杯酒就下肚了。 受周满和白善的影响,白二郎也很不喜欢喝酒,他同样不能理解这样苦苦辣辣的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他目前只觉得果子酒好喝,花酒都很一般。 于是他每喝一杯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表情,六杯酒下去,他已经整张脸红扑扑的,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白善他们替他想了诸多应对之法,唯独没想到皇帝会灌酒,所以解酒药什么的一概没有。 此时喝了酒,白二郎整个人就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不动了。 皇帝坐在上面将每一个人的神情都看过去,都说酒品如人品,朕今天就看看他们酒品如何。 皇帝笑眯眯的继续找借口赏酒。 皇帝爱酒,自然也喜欢喝酒好的女婿了,见才还挺中意的白诚一脸呆呆的喝醉了的模样便不免有些嫌弃。 古忠看得半响无语,给皇帝添酒的时候就悄悄劝道:“陛下,萧院正说过您不宜多饮酒,旧伤会复发的。” 皇帝道:“朕这是有正事要办。” 古忠继续道:“这还是大殿,要是魏大人知道您聚众在大殿里饮酒……” 皇帝手便一僵,放下酒杯讪讪道:“这也是考校嘛,行了,也喝得差不多了。” 古忠便笑着应下,小声问道:“您要不要先更衣才去后殿?皇后娘娘似乎也来了。” 皇帝更坐不住了,皇后虽不拦着他喝酒,却不喜欢他喝太多,每次他身上有酒气她都要念叨好久的。 主要是,她闻着酒气对身体也不好,似乎还能勾起她的气疾。 这么一想,皇帝看两眼通红,脸也通红的白诚又顺眼了一些。 第1962章 女魏知 皇帝考察了众人的酒品,等回后殿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大半的学子都是被人架着出去的,满宝他们在后殿都能听到一些人的喊叫声。 皇帝面不改色的进来道:“有两三个学生喝多了闹腾,朕让人送他们回去了。” 皇后便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皇帝也太胡闹了。 皇帝就看向周满,转移开话题问,“你怎么来了?” 满宝一边担心白诚喝酒失仪,一边回道:“我来看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不过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臣先行告退。” 皇帝正要转开话题呢,当然不可能放她走,于是没有领她的礼,直接一屁股坐在皇后身边问道:“明达和长豫的脉象可有异?” 第312页 满宝只能站直了回话,“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脉象都无异样。” 对了,她还得去太医院记入脉案,差点儿把这件事给忘了。 皇帝便点点头,却还是没放她走,而是想起一件事来,“白诚是你师弟?” 满宝立即不打算走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是,他是我三师弟。” 皇帝便问道:“才他说,夫妻为一体,君臣有尊卑,夫妻没有,你是怎么认为的?” 满宝想也不想的道:“臣认为他说的对。” 皇帝就挑了挑眉问,“怎么对了?世上的礼法莫不是因尊卑而定,夫尊妻卑,不止礼法上有,《女诫》上也写着了吧?” “陛下,《女诫》是班昭为汉室后宫而作,为的是教导她们无位而有道,好使政局稳定,”满宝道:“天下女子无不羡慕追求班昭之才学人品,班昭自己也早在《女诫》中提过,‘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她顿了顿后继续道:“皇室不也一直为公主们延请名师教习吗?显然不是想让公主们出嫁后只一味听从夫君之言的,不论男女都应当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尊严,那夫妻之间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尊卑。” 皇帝张了张嘴,半响后扭头和皇后道:“朕怎么觉得看到了一个女魏知?” 满宝:…… 明达和长豫:…… 皇帝问:“你还读过《女诫》?” “当然读过了,我还抄过呢,”满宝理所当然的道:“我先生教我的。” 皇帝就问,“你又不是当时之人,你怎么知道班昭写的《女诫》是给汉室后宫看的?不是说的教导女儿用的吗?” “她没有女儿,”满宝道:“这是我先生说的。” 她道:“先生说,汉室外戚专权,当时正适逢……” “行了,行了,”皇帝不用周满来上历史课,他这会儿知道请个庄先生这样的先生教学生的坏处了,那是什么书,什么事儿都能往大的方面扯,《女诫》而已,那是教女子德容言工的东西,怎么说着说着还扯到朝政上了? 他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然而夫妻尊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和君臣尊卑一样……” 满宝心中腹诽,这种尊卑不都是人定的吗? 根据百科馆后来的研究记载,再往前,人类社会还是先有的母系氏族呢,那会儿是女子为主,可她们说什么了吗? 不过,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毕竟她要是说到这个,就很有推翻君臣尊卑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过她不说话,皇帝也不是傻的,看她低着头点着自己的脚尖便知道她不认同,便问道:“你不赞同,那朕问你,你不尊礼法,可想过世俗崩坏的下场?” 满宝便叹息道:“早在春秋战国时便有先贤感叹人心不古,世序崩坏了,陛下,世俗早就崩坏了,现在的规矩并不都是先人定下的规矩,一直有人往礼法里添置附和自己利益的规矩,有的人权势影响不够,便会歪曲先人之言,利用先贤之言解释出符合自己利益的规矩。” “不止现在,将来后人也会这样做,到那时他们守的规矩必定不是我们现在要守的规矩了。” 长豫一脸懵懂,表示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懂,但合起来成了一句话她就不懂了。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皇帝则和皇后一起震惊的看着周满,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主要是,他们仔细一想,发现她说的竟然是对的。 皇帝和皇后良久不语,明达则忍不住问她,“那可怎么办呢,留下话来,不许他们改规矩?” 满宝就笑道:“为什么不改?” “现在的规矩适合我们,却未必适合那时候的他们,现在陛下要是召见臣子,也要求臣等三拜九叩一路从宫门口跪到大殿来吗?”满宝道:“那每日光通传和觐见的时辰就去了多少?时势不同了,规矩自然也会不同。” 明达:“那……” 满宝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道:“白善说了,现在的人管着现在的事儿,将来的人管着将来的事儿,操心太多,不仅老得快,死得快,还会拉着后人一块儿陪葬。” 皇帝:…… 皇后轻咳了一声,满宝就反应过来,立即低头行礼,“臣无状,陛下恕罪。” 皇帝无言的挥了挥手,这会儿也忘了自己原来要问的话。 皇后却没忘了皇帝特特提起的白诚,知道他这时候提起恐怕是更满意他,她一时心中复杂,既觉得在她没有提醒的情况下皇帝还能更看中白诚,这显然是他的本事;又觉得白诚配明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愿。 但再不甘愿,她扭头看了眼乖巧的女儿,还是问起满宝道:“你那师弟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皇帝这才想起来,对,他是要问白诚的情况。 满宝便细细的说,“家里有祖母还有他父母,一个兄长,一个嫂子,白老爷在我们村可有名了。” 唯一的地主老爷,能不有名吗? 满宝把村里人以前拍白老爷马屁时说的好听话都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来,“白老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以前我们村去县城的路可难走了,是白老爷出了钱修的。” 第313页 “我们那里十里八乡的路和桥大多是他出钱修的,”就是有点儿抠,每次给的钱都掐得紧紧的,需要村民们多费力。 “他家从不拖欠工钱,只要请了人,都能按劳所得,”满宝道:“白太太也好相处,温温柔柔的,经常拿点心给我们吃。” 第1963章 歪了 皇帝和皇后留着满宝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将白诚的家底儿都刨出来不说,连他小时候是闭着眼睛被家中下人抱进学堂里读书的事儿都知道了。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和皇后道:“和我们家明达一比差远了。” 话是这么说,但周满走以后,他还是将白诚留在了名单上,和他一起被他选中的只有俩人而已,很巧,除了白诚外,这二人都是京城人氏。 一来,皇帝看出他们对做驸马有意,二来,他们家在京城,以后明达可以留在京城,他们宫里也好照应。 皇后看到他列下的名单,直接道:“陛下不如问一问明达吧。” 她道:“那孩子今天才见过人,问问她的意思。” 明达的意见皇帝自然是要问的,不仅要问,他还决定定下后让明达先和人相处相处,没问题了再下旨赐婚,当时长豫都是这么干的。 明达微微红着脸低头,片刻后抬起头眼睛湿润且明亮的看着皇帝道:“父皇,儿臣觉得白诚不错。” 皇帝一愣,没想到她这么肯定,不由问道:“为什么是白诚?” 明达自然不会告诉皇帝她之前便有些喜欢他,只道:“周满人品不错,儿臣想她的师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儿臣今天看到他们了,白诚长得最顺眼。” 这话才像女儿家会说的话,皇帝便笑道:“好,既然你看中他了,以后你就时常去崇文馆看看他,要是不满意我们再换。” 显然,他不打算立刻定下这门亲事。 明达也不惋惜,点头应了下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忍不住叹息一声,“明达也长大了。” 明达低头抿嘴一笑,父女两个难得有些闲暇时候,正坐在一起默默地喝茶,古忠突然疾步进来,看到坐在榻上的父女俩人,他便忍不住脚步一顿。 皇帝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了?” 古忠有些迟疑。 皇帝皱眉,起身问:“是有急报?” “不是,”古忠顿了顿后低头道:“是恭王殿下那边的人来报,三殿下的腿好像……不好了。” 皇帝瞪眼,快步上前,“你说什么?” 古忠跪地,趴在地上道:“太医院的萧院正、刘太医、郑太医和周小太医都在殿下那里了。” 明达也震惊的站了起来,因为太急,眼前还花了一下,伸手撑住桌子才站稳。 皇帝听到动静回神,立即转身回去扶住明达,安抚了一下她后对宫女们道:“扶公主下去。” “父皇……” “父皇去看看,你不要急,你母后那里先不要告诉她,免得她着急。” 说罢让人将明达送回去,然后疾步和古忠去恭王的宫殿,一路上皇帝的脸色都很沉,“什么叫不好了?他不是一直在好好养着伤,都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 古忠额头冒汗,一边疾步跟上一边禀报道:“说是骨头长歪了,是可以下地了,但走路有些跛……” 就是平常人家都接受不了好好的人跛了,更别说皇帝了。 而此时,满宝正和萧院正一起给被按住的恭王检查,俩人脸色都很难看,无视被按在床上鬼哭狼嚎的恭王,相视一眼后心都在不断的发沉,骨头就是长歪了,且已经快要长好了,俩人算了一下骨头生长所需要的时间,歪了至少有四十天左右。 而恭王腿断已经两个多月了,显然他是后面弄歪的。 那段时间一直是萧院和刘太医在负责。 萧院正有些站立不稳,满宝连忙扶住他,扶着他在脚踏上坐下。 近来他一直守着太后,本来就睡不好,这会儿脑子更是一抽一抽的疼,他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大发脾气的恭王,磨了磨牙,不愿意坐在这里,干脆扶着周满的手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刘太医和郑太医也立即跟着退了出去,殿中的内侍和宫女立即上前服侍发脾气的恭王。 到了外殿,郑太医忍不住急切的问道:“是一开始接错了?” 萧院正咬牙,艰难的道:“不是!” “不是?”郑太医忍不住叫道:“那一开始就接对了怎么会长歪的?” 这是皇室,又不是外面的贫苦人家,断了腿没有生计,接了腿以后还要干活儿什么的,有可能把接好的腿又给弄歪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一直很好的照顾恭王的,接好的腿怎么可能会歪? 刘太医也觉得不可能是接错,“当时恭王送回来,我和萧院正都检查过,当时腿的确是接好了的,我们仔细摸过,正如周满所言,似乎还有黏连,并没有完全断掉,她接的很好,没有接错。” 刘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头紧皱,“可恭王回宫后我们也一直小心调养,他又没在腿上用过力,怎么可能会歪?” 萧院正颓然道:“我早发觉不对了,是我疏忽大意,太过相信恭王殿下了。” 满宝已经从科科那里看到了恭王现在的扫描数据,腿的确是歪了,看了一下歪的状况和骨头的磨损,显然是后面用力不当造成的,也就是说恭王悄悄的用腿了。 第314页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要是不小心用腿,一定会痛得找太医,而他一找太医,萧院正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做处理。 显然,他是故意的! 萧院正道:“上旬我给他上药时就觉得不对,摸着总有些凸起,我问他是否有用力,是否疼痛,他都说没有。” 他道:“他续骨至今也有六十二天了,可以下地走一走了,可是我在的时候,不管怎么劝他他都不愿下地,唉,我早该知道的,当时在摸到不对的时候就该强硬的给他检查一遍的。” 郑太医一脸茫然,“可,可他这是为什么呀?” 萧院正三人都不说话了,为的是什么,鬼才知道他为的是什么。 满宝道:“先不管他是为什么了,现在要紧的是怎么把他的腿接回去,不然他就整跛了。” 萧院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的道:“恭王曾经问过我,若是骨头长歪了还能不能正回去。” 刘太医等人震惊的看向萧院正,满宝小心翼翼的问,“所以您说的是……” “我说,理论上打断了再重新接上就可以。” 三人:…… 第1964章 治不了 皇帝疾步而来,满宝他们抬头看见他,立即跪下恭迎,也就这会儿了,平时大家都是不跪的,君臣之礼,揖手亦可。 皇帝在他们眼前顿了顿,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便先进去了。 刘太医扶了萧院正一把,大家默默的站了起来,满宝站在萧院正的另一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大家共事这么久了,对彼此的医术都有了解,给断腿续骨,多半是没问题的,除非里面的骨头碎得太厉害,或许会有些影响。 可要将已经长好的骨头再打断重续……就是满宝有科科的数据辅助也很难做到。 因为已经接上的骨头怎么可能那么巧的就打断第二次,断面完全一致呢? 不一会儿,皇帝从屋里沉着脸走了出来,寒目注视着四名太医,冷淡的问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萧院正跪在了地上,满宝等人连忙跟着跪下,作为院首,只能是萧院正出头,他道:“恭王殿下的腿是受外力干扰,所以长歪了。” 皇帝问:“什么叫受外力干扰?” 萧院正低下头道:“腿一开始是接好了的,前面都长得很好,现在长歪了必定是因为伤腿用过力才造成骨头错位……” “不可能!”内室的恭王隔空和萧院正喊话,“本王从没用过力,连床都没下过,明明是骨头一开始就没接好,你们太医都是吃干饭的,父皇,您替儿臣做主啊。” 四位太医一时都没说话,只低头跪在地上,皇帝看着他们的头顶,不辨喜怒的问道:“可能医治好?” 萧院正道:“臣学艺不精,请陛下降罪。” 皇帝气得将桌子上的杯盏扫落在地,盯着周满问,“周满,你呢?” 内室中的恭王显然没想到萧院正是这个回答,一时安静不已,屋里屋外此时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满宝学着萧院正他们一样趴在地上的,此时只看到都快碰到鼻尖的地板,仗着衣服遮住她所有的表情,她便悄悄磨了磨牙,思考了一下后道:“臣也不行。” 内室的恭王一呆。 皇帝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忍不住在四人跟前来回的跺脚,气恼道:“就没有办法了?” 四人将头趴得更低了点儿。 屋里突然传来动静,不一会儿满宝就听到一蹦一蹦的声音,恭王扶着人单腿蹦了出来,皇帝连忙回身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恭王手有些抖的坐在榻上,盯着地上的四人道:“父皇,儿臣也要听。” “正好,我们一起听一听。”一道干涩的声音从周满等人身后响起,皇帝回身就看见皇后正扶着明达和长豫的手进来,太子也跟在后面。 皇帝又忙去扶皇后,“你怎么也来了?” 皇后也坐在了榻上,拉着皇帝坐下,看向地上跪着的四人,“你们起来回话吧。” 满宝微微抬头,用余光去看,见萧院正站了起来,她这才跟着站起来,看到站在皇后身边的明达,她便微微冲她摇头。 满宝便低下头去乖巧的做下属。 皇后并没有追问原因,只问道:“骨头歪成了什么样?” 萧院正便详细的回话道:“本来应该是接正的骨头向侧后方歪了这么一点儿,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要长好了。” 他顿了顿后道:“其实恭王现在下地走路应该已经不疼了。” 所以什么差不多长好,那是已经长好了。 皇后问,“可有办法纠正?” 萧院正低头,“臣才疏学浅,做不到断骨再续。” “你撒谎,你之前明明说可以的。”恭王忍不住喊道。 皇帝扭头去盯着他,恭王似乎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咬住嘴唇。 皇后就看向周满,周满接触到皇后的目光,也低下头去道:“回娘娘,臣亦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顿了顿道:“断骨再续,首先得先断骨,在之前断开的骨头上再断一次,最好断面完全一致,且要保证没有细碎的骨头产生,这样才好重新续骨。先不说这骨头隔着一层皮肉我们看不清楚状况,就是大街上买一节羊骨头,想要两刀砍在同一个地方,且切面完全一样也很困难啊。” 第315页 刘太医道:“不止臣等没有这个本事,怕是整个太医院都没这个本事。” 恭王瞪大眼,紧盯着萧院正看,他之前明明不是那么说的! 皇后扭头看了一眼恭王,心里很是疲累,她对沉默的皇帝道:“让他们先下去吧。” 皇帝便对着四人挥了挥手。 四人躬身退了出去,老实的在偏殿里等着,不一会儿,太子和两位公主,以及伺候的内侍宫女也都出来了。 明达走到满宝身边,看了眼萧院正一眼后看向她,“果真没办法了?” 满宝道:“风险很大,且不说恭王能否受得了断骨再续的痛楚,就是他可以忍受,打断腿后重续也未必就能好,说不定反而更严重。” 虽然到现在都很懵,但四人商量过,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让恭王把断腿养好。 一开始她还有些提心吊胆,但现在皇帝和皇后都来了,该说的都说了,她又一下放开了。 太子则是盯着萧院正问,“你和恭王说什么呢?” 萧院正不得不弯腰回话,“恭王问臣,腿要是长歪了,能否让它重新长好?” “臣回说,重新打断了接倒是有可能。” 太子:…… 长豫一脸的不可置信,“所以三哥就让腿长歪了?为什么?” 皇后也在问恭王,“为什么?” 见恭王不回答,目光还在乱转,她就道:“你不说,将你身边的人拿下去也能查到,你身边从不离人,就是夜里有动静,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察觉。” 恭王就扑进皇帝怀里大哭,抱怨道:“儿臣只是心中惶恐,雍州之行,明明儿子没错,可父皇母后却接连罚儿臣,还罚得这样重,父皇都许久不来看儿臣了……“ “所以你就自残,让陛下和我来看你吗?” 恭王大哭。 皇帝一边又恼恨,一边又心疼,只能用力的拍了他好几下,却又忍不住安慰,“你也太不懂事了些。” 皇后却拉开皇帝,大力的将恭王扯出他的怀抱,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不仅把恭王打懵了,把皇帝也打懵了。 第1965章 挑拨离间 皇后浑身发抖的道:“我知道你心胸狭隘,无情无义,却不知你还如此的无知愚蠢。” “皇后……” “你以为你父皇为何罚你?雍州之行你果真没有错处吗?难道这四五年来你也没有错处吗?什么是因果?”皇后满眼失望的道:“孝敬父母,友爱兄妹,你哪一条做到了?” “皇后……” 皇后扭头瞪着皇帝,“你还要护着他?他今日连自己的身体都可拿来争宠,他日是不是还可以拿自己的命来赌?” 皇帝便不说话了。 皇后扭头瞪向恭王。 恭王哭着去拉皇后的袖子,“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就是心慌,想要父皇和母后多关心关心儿臣,萧院正亲口说的,骨头歪了也是可以正好的,所以儿臣再敢这样,母后,你信儿臣,儿臣真不是故意损坏自己的。” 皇后气得往他的后辈拍了好几下,伤心的流泪道:“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这不是在伤自身,这是在往我和你父亲的心上捅刀子。” “母后,儿臣是真的知错了。”恭王多少有被皇后吓到,他还是第一次被皇后打脸。 皇帝见皇后神色不对,连忙上前将儿子扯开抱住她,“皇后你怎么了?” 皇后只觉得胸口憋闷,忍不住伸手按住胸口,急促的呼吸起来。 皇帝一看不对,连忙高声叫道:“来人,太医呢,宣太医!” 满宝跟在萧院正等人身后疾跑进去,便看到皇帝抱着皇后坐在榻上,恭王整个人都缩在榻边了。 太子一看到皇后的脸色已经泛青,便气得上前揪住恭王的衣领就往后拖。 皇帝只来得及呵斥一声“太子”,但也没拦着他把恭王拖走,他将皇后平放在榻上,看着萧院正等人上前诊治,根本顾不上边上被太子打了好几下的恭王。 刘太医略一看便让开位置让周满上前。 满宝快速的看过皇后的脉象,撸起一截袖子便开始扎针,萧院正则是看过脉象后就退出去开方。 屋中的男子瞬间只剩下皇帝一人,满宝在宫女的帮助下给皇后解开衣裳,在别的地方扎针,许久,皇后急促的呼吸才慢慢缓下来,脸色依旧很难看,却少了一股青色。 满宝松了一口气,收针后就忍不住瘫坐在脚踏上,边上的宫女们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尚姑姑亲自端了一碗药进来,“萧院正开的药。” 满宝连忙打起精神来伸手接过,俩人给皇后喂下药去,萧院正这才和刘太医进来共同为皇后诊脉。 萧院正冲周满点了点头,请皇帝出去说病情,“……气急攻心,所以气疾复发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盯着萧院正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皇后治好,否则,恭王病情的失察失职之罪,朕要你的命!” 萧院正跪地应了一声,皇帝便冷哼一声甩袖便往里去。 皇后一下病重,便不太好移动起来,最后她住了主殿,恭王则搬到了偏殿去住。 一直到皇后呼吸平稳了下来,安慰的睡过去,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皇帝这才有空处理恭王的事儿。 此时天都黑了,满宝和刘太医一人站在萧院正的一边,默默地跪下请罪。 第316页 虽然皇后下午时已经问过,但皇帝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恭王的腿,果真没有办法了吗?” 四位太医一起低头,意思表露无疑。 皇帝垂下眼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后道:“不是说打断了重新接上可以接好吗?” 萧院正咽了咽口水道:“可是断腿未必会在同一处……” “朕说治就治。”总不能让恭王就此瘸了。 恭王也想治,所以皇帝一提起他便连连点头,表示他要治。 皇帝就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以后不可再做这种损伤自己身体的事儿。” 恭王乖巧的应下。 太子没想到这样他爹都能轻轻放过,顿时气得从鼻子那里喷出一口气来。 天已经黑了,满宝他们是不可能出宫了,只能留守宫中,而且太后和皇后身边都要留人,他们四人正好轮一下班。 满宝没想到自己只是去太医院记录一下明达和长豫的脉案能碰上这样的事儿。 当时萧院正说恭王的伤有些怪异,让他们一块儿来看看,她就来了。 满宝叹气,明达和她道:“宫里似乎派人去你家通知了,你别担心。” 满宝道:“我不是担心家里,我是担心萧院正。” 明达道:“三哥的事三哥是有错,但萧院正失察失职也是事实。” 满宝火气有些大,“我没说他没责任,但身为同僚和下属,我不该担心上司吗?” 明达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拉她的手,“你生气了?” 满宝道:“我不是生你的气,那你呢,你生萧院正的气了吗?” 明达,“有一些。” 满宝便哼了一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儿女连伤一下手指都要被父母心疼的,三皇子直接拿一条腿来作,直接伤在陛下和皇后心上,如此不孝,你却还是心疼他。” 明达:“……你挑拨离间的太明显了。” 满宝便道:“这不是离间,我只是不解,三皇子只凭萧院正一句不肯定的话便自残,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帝后和三皇子在里面说了什么,但显然,帝后已经确认就是三皇子自残了,不然不会放着他们这些人不处理。 满宝目光幽深的看着明达道:“恭王的腿是在雍州摔坏的,谁都知道那一次太子也在,朝中的事儿一旦和太子扯上关系就说不尽了。明达,若是娘娘不被气病,这会儿我、太子,甚至你和长豫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 明达同样目光幽深的看着满宝,同为聪明人,她自然知道周满这句话还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在,甚至她做得光明正大,她就是很不喜欢三哥。 可她也不得不否认,周满这句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明达看向满宝的身后,满宝回头,正看见太子背着手站在她的不远处,她立即弯腰行礼。 太子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明达叹息一声,也转身走了。 不远处廊下站着的长豫看看已经离开的太子,又看了一眼满宝,最后还是拔腿去追明达。 第1966章 一成 明达倚靠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长豫追进来,见她反倒看着外面,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明达苦笑一声道:“谁能想到两个多月前我们还商量着怎么说和大哥三哥?”现在周满已经转而挑拨离间起来了。 长豫靠在一边,扯着腰间的玉佩没说话。 半响,明达道:“我想她和太医们一定气坏了。” 长豫不太能理解,“有什么可气的,三哥自己不好,他们治不好便治不好,有母后在,父皇应该也不会狠罚他们,何至于就和三哥成仇了?” 明达摇头,“要是一般的病人也就算了,作坏的是自己的身体,左右算不到他们身上,可他们是太医,宫中的病人若是不听医嘱弄坏了身体,负责的太医是要担责的。” 没看刚才在那边,父皇都想砍了萧院正吗? 一边是自己的亲哥,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要说明达不伤心和焦虑是不可能的。 长豫见她眉头紧皱,便拉了她的手道:“这种事情你还是少管了,他们想闹就让他们闹去,你别管。” 满宝回到太医院,郑太医和人要了一些东西放在火上炖着,看到满宝来便将一碗饭推过去,“饭菜都冷了,我重新生火将可以炖的都炖了,大家将就将就吃吧。” 满宝一屁股坐在郑太医身边,见萧院正脸色沉郁,刘太医也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便问道:“您二位不吃吗?” 萧院正看了一眼周满,道:“太后那边暂且让刘太医来管,你们二人随我看护皇后和恭王吧,陛下说,恭王的腿要断了再续,骨头每日都在长,此事宜早不宜迟,所以明天就开始。” 满宝一听,便问道:“谁来打?我可没有这个准头和力气。” 萧院正道:“你看我年老体衰,像是有这个力气的人吗?” 正吭哧吭哧吃着正香的郑太医便脊背一寒,抬起头来道:“不,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萧院正没好气的道:“我会和陛下推辞的,至于陛下请谁来动手就不一定了,我们只负责接骨,其余的事不管。” 他和郑太医道:“这一次不论成败都要把恭王盯紧了,一定不能再让他做出什么事儿来。” 第317页 郑太医应下。 萧院正这才和满宝道:“你也多看着点儿。” 满宝应了一声“是”。 满宝从锅里捞了好几块肉,再就着旁边的一碟小菜便扒起饭来,她今日又累又饿,吃完了一碗又添了一碗饭。 萧院正看她胃口这么好,便把自己的那份饭也让给她,然后看着她叹气,“年轻就是好啊。” 于是他决定让周满守上半夜。 满宝去守着皇后的时候皇帝还在屋里陪着皇后,她便直接在殿外找了个地方坐着,呼出一口气直接就靠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白善也在看着月亮发呆,醉酒的白二郎睡了一下午好多了,他昏昏沉沉的走到白善身边坐下,问道:“满宝呢?” 白善瞥了他一眼,“在宫里呢。” 白二郎一呆,“她在宫里干什么?” 白善继续看着天上的月亮道:“说是恭王病了,她得留宿诊治。” 白二郎就“哦”了一声,见白善依旧盯着天上的月亮看,便也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月亮又不圆,也不够缺,有什么好看的?” “恭王身强体壮的,除了断腿他能有什么毛病需要留一个非值守的太医在宫中看病?”白善收回了目光道:“我在想她现在是有空看月亮,还是在看恭王,或者是两者都不看,正被人关着呢。” 白二郎吓了一跳,问道:“恭王怎么了?我今日进宫见陛下,我觉着他挺正常的呀,对了,满宝她们还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我们呢。” 白善便叹息道:“所以更担心了,不是急病,就是出了什么意外,好在明儿一早我们也要进宫了。” 满宝心里想的却是:宫里的病人太不讲道理了,刘太医说,这一次之后,就算萧院正守住了皇后的病,他只怕也要被降职或被夺官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恭王的腿想要再复原,那就跟奇迹一样困难。 她悄悄和科科道:“所以当官一点儿也不好,我要不是太医,而是外面的大夫,早指着恭王的鼻子骂了。” 科科没说话。 满宝叹息道:“我不想当官儿了。” 科科问:“那大片大片的职田也不要了吗?” 满宝更重的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纠结,下不定决心呢。我既想要职田,又不想当官儿。” 科科正想着是不是给她找几本书看,好让她充分了解一下什么是白日梦。 结果它还没开始找呢,满宝已经道:“我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既想要鱼,又舍不得熊掌,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尚姑姑一出来便听到周满一连叹了三声,目光直直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上前劝慰道:“周小大人,还在自责难过吗?” 满宝回神,暗道:她有什么自责难过的? 尚姑姑见她呆呆的,已经叹息道:“别多想了,谁也不知道三殿下会那么做,此事不怪你。” 满宝:……是不怪她,她知道的。 尚姑姑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道:“进去屋里歇着吧,陛下去书房了。” 满宝便跟着她进去,她先去内室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皇后,摸了摸她的脉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转出去,和尚姑姑一起在榻上歇息。 尚姑姑忍不住问她,“周小大人,恭王的伤你们有几成的把握?” 满宝想也不想的道:“一成吧。” 尚姑姑:…… 满宝道:“应该问要给恭王断腿的人有几成的把握。在他的基础上,我们大概有三成到七成的把握,不过我想世间很少有人可以在原来的断腿上再一模一样的断一次,所以大约就是一成吧。” 尚姑姑就觉得这个消息暂时还是别让皇后知道吧。 皇后嘴上说得狠,心里却还是心疼恭王的,她要是知道恭王真的要瘸腿,只怕病情要更不好了。 第1967章 断腿 第二天一早,太医院里上班了的太医,有一个算一个都站在了恭王面前。 待所有人看过,确定真的没有别的纠正方法时,皇帝便将目光落在了恭王的腿上。 恭王也有点儿紧张,其实他现在是不怎么疼的,但被大家这么看着,他就觉得腿一阵一阵的疼,尤其是小腿断过的地方。 太医们自然是没有那个打断腿的本事的,万一一棍子下去没打断,只是让恭王白受罪呢? 于是皇帝便将殷礼给叫来了。 满宝担心的看了一眼殷礼,一边奉命上前给他们讲解恭王当初的断腿情况,具体断的是哪一根,当时摸出来的断面大致是怎么样的,现在怎么歪了…… 她还跟重新打断腿提了一个建议,认为怎样用力成功率会更高一点儿,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有科科的扫描数据帮忙,不然她是说不出来这么细的。 萧院正等人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可以添加的了,于是点头表示殷礼可以动手了。 殷礼:…… 殷礼上前摸了摸恭王的断腿,作为一个武将,他当然知道要打断或捏断一个人的腿不难,但想照着原来的伤口原样来一个…… 殷礼摸了半天,最后还是跪在地上拒绝了,“陛下,臣没有多少把握。” 皇帝眉头紧皱,半响后上前捏了捏恭王的腿,最后还是自己拿了棍子。 恭王看到那小拳头一样粗的木棍,吓得咽了好几口口水,连忙从凳子上收回腿,隐隐有些后悔,“父,父皇,要不算了……” 第318页 本来还有些迟疑的皇帝立即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要一辈子当个瘸子吗?既然当初算计好了,那这会儿就要进行下去。” 说罢另左右按住恭王,将腿抬到了椅子上按着放好,满宝退到一旁,忍不住缩着脖子闭上眼睛,然后又悄悄的睁开眼睛看…… 她一个旁观者都这么怕,更别说恭王了,他都快要哭了,叫道:“父皇,要不我们过几日再看……” 萧院正给郑太医使了一个眼色,郑太医立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缠好布的木块,上前道:“殿下,得罪了。” 说罢将木块塞进了恭王嘴里,就跟要生产的妇人一样。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又点了周满道:“你说要怎么打下去更好来着?” 满宝就比划了一下道:“斜着用力,大概四十五度角这样,力气要不大不小,不要波及别的骨头……” 皇帝体验了一把太医的苦,皱着眉看他儿子的腿,恭王已经在哭了,只是他的手和腿都被压住,嘴巴又被堵着,所以只能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皇帝在别的事上心疼他,在这件事上却不愿意将就他,而且断一条骨头而已,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过的皇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这样安慰自己,然后目光一厉,抬起木棍就敲了下去…… 恭王瞪圆了眼睛,疼痛让他整个人都绷直了,然后目光一黯,头一歪就晕过去了。 郑太医等立即上前抢救,萧院正上前时见满宝还闭着眼睛就拉了她一把。 满宝立刻睁开一只眼睛,见已经尘埃落定,连忙跟着一起上前。 恭王的腿又折了,这一次折得很彻底,还连着折了两根,除了那条本来的断骨外,还有另一条骨头也折了。 而且情况不太好的是,那条本来的骨头虽然折了,但断面和之前的并不完全重合。 萧院正和众太医检查过后,就决定趁着这次断腿,干脆想办法将那条长歪的骨头正一正,应该有很大概率可以恢复。 萧院正跪在地上道:“……但将歪了的骨头正过来需要很大的意志力,不知恭王可能忍受。” 皇帝也知道,完全一样的几率有些低,他真知道答案还是有些失望,叹息了一声问:“怎么正?” 萧院正道:“拉伸骨头,有一定的可能可以将骨头拉伸。” 皇帝皱眉,“既然可以拉伸,为何非要打断了腿拉,之前为何不能拉?” 萧院正:“……骨头已经长好,再拉伸也很难将歪的骨头拉正,现在是因为骨头断了,且断点包括了一般歪的骨头才有此可能。” 萧院正强调道:“也只是可能而已,而且恭王殿下未必能受得了那个痛。” 皇帝就心想,腿都被重新敲断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他道:“你们拉,朕在一旁看着。” 萧院正便松了一口气,再次忍不住强调道:“就算可以拉伸,若不能完全拉正,那多是还是会有一点儿瘸的,不过臣等会努力,尽量减低这种可能性。” 于是,处理完伤口的太医们就等着恭王醒来。 恭王一醒来,目前被公认为对续骨比较在行的满宝撸了袖子上前问诊。 恭王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腿上熟悉的疼痛又回来了,不,是比以前更疼的痛,他看向周满,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点儿干涩。 宫人立即端了茶上前给他喝,他喝了一口才沙哑着嗓子问:“怎样?”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断了两根骨头,但没完全断在之前的伤口在,殿下,我现在给您问诊,一会儿问您是哪里痛,怎么痛的您得告诉我……” 恭王整个都恍惚起来了,“没断对?那岂不是这一棍子本王白挨了?” 满宝道:“也不算白挨,只要您受得了痛,至少不会有之前那么瘸。” 其实她还是有点儿好奇的,“您是怎么用力的,竟然让本来接好已经长了一部分的断腿直接歪成了那样?” 恭王脸色阴沉的盯着周满看。 满宝并不以为意,检查过后退到一边和萧院正等人说伤情,退出去了才发现皇帝一直站在帐子后看着他们。 几位太医商量了一下,确定好了治疗方案后便给恭王的腿上消肿药膏,然后绑好木板便去开药。 不仅恭王,皇帝也有些懵,问道:“这骨头就接好了?” “回陛下,”萧院正道:“腿还要消肿,等消肿好了才更好接拉伸骨头,不然此时拉伸,对腿的伤害也有些大,而且恭王未必能忍住。” 皇帝略微有些失望,还以为今日就能接好。 第1968章 和好 他对萧院正点了点头,然后对要退出去的周满和刘太医道:“明达昨日受惊,今日生病了,你们二人去给公主看一看。” 刘太医应下,满宝则是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去了。 明达公主上吐下泻的,本来她还不想叫太医,以免母后知道了再担忧,但宫人们哪敢隐瞒,早早便报给了皇帝。 皇帝觉得她可能是昨日被吓到了,加上她又心思敏感,怕是昨晚就没怎么睡。 所以他特意把周满派去,想着除了看病她们还能说说话。 满宝见明达小脸苍白,便连忙给她看诊,和刘太医定下了治疗方案后便给她先扎针调理。 屋里人都退下了,只有她们两个人,明达趴在床上,枕着脸朝上看着满宝捻针,问道:“三哥怎么样了?” 第319页 “陛下亲自动手,打断了两根骨头,但断面不一样,后面还有得治呢,可能不能恢复如初。” 明达便叹息了一声,俩人又不说话了。 明达没忍住,“你还在生我的气?” 满宝扎下去一针,抬眼看了她一下后道:“我以为是你生我的气。” 俩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一声来,然后放松了些,明达问她,“所以你承认昨天说的话是在离间我、大哥和三哥的关系了?” 满宝淡淡的问道:“离间到了吗?” 明达便忍不住叹息,微微点头道:“还是离间到了的,但我又觉得三哥做这事儿时没想那么多。” “除了恭王,谁也不知道,”满宝道:“我反正一直不能理解恭王的心思。” 说完,她见明达眉头紧蹙,似乎又要叹息,便道:“你别叹息了,你身子本就不好,还多思多虑,还想不想好了?” 明达就放松的趴在枕头上,因为扎针,她渐渐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满宝坐在一旁等着时间到,微微偏头看着熟睡中的明达。 她很喜欢明达,很多事情她不说她也能明白,只是在恭王这一次医疗事故中俩人的一点儿看法有些不一样。 满宝明白她,她同样也明白满宝,所以明达再次睁开眼睛时,双方一对上视线便默默的看着彼此。 满宝道:“针我拔了,你翻个身?” 明达便撑着手笔翻了过来,直接往里躺了躺,拍了拍身边道:“你要不要躺一下?” 满宝便脱了鞋子上去,也躺了下去。 她呼出一口气来道:“晚上我估计还是守前半夜。” “那你在我这儿睡一下吧。” 满宝微微点头,只是闭上了眼睛却谁不知道。 明达见她翻了两个身,便问道:“你在担心萧院正?” “是啊,连你都觉得萧院正有错,陛下肯定更迁怒萧院正,也不知道最后要怎么处理。” 明达想了想道:“母后好转后她肯定会给萧院正求情的,到时候我也求两句,应该不会很重。” 她顿了顿道:“我知道此事三哥的责任大些,但萧院正隔一段时间给他上药却没发现骨头长歪了,这也是事实,的确是失察之罪。” 满宝就幽幽地叹道:“一个病人要想办法隐瞒病情,他有的是办法。我们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你们却把我们当成了无所不能的神。” 明达眨眨眼。 满宝道:“大夫问诊,问为第一,恭王要是在问题上有所隐瞒,那于大夫来说误诊的概率就有一半了。或许你觉得我是因为与萧院正亲厚才站在他那边,但我们同为大夫,还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的。今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怎么说话,心情很是不好,不过是因为物伤其类。” 明达登时不说话了,俩人沉默了许久,明达便问:“你是不是有了辞官之意?” 满宝就翻了一个身,与她面对面道:“就觉得当太医也怪没意思的,天底下的病人,再没有你家这些人麻烦了。” 明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也不是第一次见着,以前没意见,怎么这会儿意见这么大?” 满宝就哼哼道:“大概是我现在有钱了,朝廷的给的职田虽好,但其实我咬咬牙也是能够自己花钱买一些田地的。” 明达:“京城附近的田地可不好买,你买得着?” “我去雍州买。” “难,”明达道:“那边的散田很少,多是职田和皇庄,你要想买,那就只能和朝廷或者我们家买了。职田就不用说了,买卖是犯法的,我们家嘛,我估计父皇不会卖雍州的地。” 满宝:“……你怎么这么了解?” “父皇这段时间不是想给我定亲吗?”明达道:“我听他和母后念叨说要把雍州的两个皇庄给我和长豫姐姐做嫁妆。” 其实不止,皇帝还想从雍州里抽出一个县来给明达做食邑,只是皇后迟疑着没答应。 因为雍州是陪都,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政治经济的位置都很重要,她觉得皇帝要是提出此事,朝臣会很强烈的反对。 满宝还不知道这一点儿,但已经足够她羡慕了,“一个皇庄很大的呀。” 明达点头,“不小,有时春秋我们还会去皇庄上游玩呢。” 满宝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明达忍不住笑道:“这是我的嫁妆,算是父母给我留的祖产了,我是要留给后人的。” 明达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不过,到时候你要真找不到合适的,卖你一些也无妨。” 满宝眼睛大亮,就扒拉在她枕头边道:“到时候我们把皇庄一劈为二,你卖我一半,庄子也修在一起,要是出去玩儿,正好一块儿了。” 明达道:“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已经听出了她的去意,明达悄悄问她,“你要是辞官,是先在京城的济世堂坐堂,还是直接出去游学?” 满宝就泄气一般的趴在床上道:“哪儿那么简单,陛下放不放人还不一定,最主要的是,我爹未必高兴,我家里去年给职田投入了好多,今年怕是还不能回本,而且还有试验田……” 满宝顿了顿后小声道:“最要紧的一件事,我现在是官身,名下的土地多,所以我家还是农籍,要是我一辞官,人家看我四哥他们走商赚这么多钱,直接把我家归到商籍怎么办?” 第320页 第1969章 商量 她道:“农籍变商籍容易,但要想变回来就难了,所以我要辞官,我还得做些准备。” 不仅家里的一些生意要放弃或是交给别人,他们家里也得再买一些地才行…… 满宝道:“回头我得找找看,要是有卖地的,便是零散的也买一些。” 明达听她连这个都计划上了,便问道:“你想何时辞官?” 满宝:“……这哪儿说得准?可能过年,可能年后?我这叫未雨绸缪,等都绸缪好了就可以求雨了。” 明达:…… 她突然间就放松了,干脆支起脑袋来问,“若是去游学,你最先想去哪儿?” 满宝想也不想的道:“高昌!” “高昌?那边已经到西域了,还要穿过草原和大漠,远得很呢,你去哪儿做什么?” 满宝道:“一来,我想去将高昌那里遗留下来的毒石处理掉,以免害人;二来,各地医者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西域那边佛法高深,他们知道许多疑难杂症,我想与他们交流交流。” “草原各部还有西域不是给太医署送了好几个学生吗?” “正是因此我才更想去的,”满宝道:“可惜他们知道的西域医术不多,听说西域有一位大师法炬,他能肉白骨呢。” 明达对传闻一类的东西素来是只信三分,怀疑七分,于是问,“你信?” 满宝道:“一半一半吧,世上说不定真有这样的医术呢?” “你不是大夫吗,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正是因为是大夫才不敢轻易下定论,医经流通的少,谁知道世上有什么珍贵的典籍遗漏,或者不曾被人发现呢? 何况,他们中原的医术侧重的是望闻问切,其他各方的医术却未必这样,莫老师他们那个时代的,还是直接躺进治疗舱里就可以治疗了呢。 俩人躺着说了好些废话,天南地北都聊到了,明达心底是羡慕不已,轻声道:“离宫也有离宫的好处……” 满宝说着话便有些犯困了,听到明达的低语便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撑着手臂睡着了。 明达看了她一眼,也闭上眼睛睡觉。 等宫女们在外面实在等得太久了,便敲了敲门,没听见动静便轻手轻脚的进屋去。 见周满正和公主躺在一张床上,俩人都睡着了,她的药箱还搁脚踏上放着呢。 宫女们对视一眼,默默的退了下去。 满宝昨晚上值班强撑了半个晚上,一大早的又去给恭王断腿再续,这会儿一睡过去便睡得特别沉,最后还是明达把她推醒的。 她睁开眼睛,明达便笑道:“快起来吧,刘太医早走了,快要吃晚食了,你是要回太医院用饭还是在我这儿用?” 满宝想了想道:“我还是回崇文馆吧,我今天都没回去,他们一定担心了。” 她说的是白善和白二郎。 明达想了想,点头,“那你回吧。” 不过怕她饿着,让人端了两盘点心上来,让她吃了两块才出门。 白善坐在观景楼上看书呢,偶尔看看远处,满宝提着药箱才进入崇文馆的门他就看到了。 他立即丢下书就跑下去。 他跑着去接满宝,接过她手里的箱子问道:“怎么了?我们尽早进宫什么都没打听到,连赵六郎都打听不到什么东西来。” 满宝道:“恭王的骨头长歪了,陛下应该不想让外人知道,算了,你们就当不知道吧。” “歪了?怎么会歪了呢,不是你给接上的吗?陛下问你罪了吗?” 满宝道:“他自己弄歪的,我骨头是接正了的,但回宫后他的伤多是萧院正和郑太医在打理,尤其是萧院正,基本每一次看诊他都亲自去了,这次他怕是要遭。” 满宝道:“为了这事儿,我还和明达吵架了呢。” 白善:“……那你们和好了吗?” 满宝点头,问道:“我爹娘有没有担心?” “还好,宫里说你是留下给贵人看病,他们没有多想,倒是先生有些担忧,今日下衙出宫前还叮嘱我多注意些,要是你真被牵连了,尽快往外送消息。到时候求魏大人进来救你。” 白善没有往食堂去,这会儿正是要吃晚食的时间,人肯定多,所以他牵着她的手去了她的房间,放下药箱才问,“恭王的腿能正回去吗?” “你要听实话吗?” 白善点头。 满宝道:“不能!虽然我们在陛下面前说的可能可以正回去,但要像之前正骨一样没什么后遗症是不可能的。” 她道:“只不过因为陛下正在盛怒中,我们不愿意说得太明白激怒他而已。骨头的断面不对,就算我们可以将接好的那一小节拉伸开来重新再敷药续骨,多少还是有些不正,他走得慢些的时候可能看不太出来。” 满宝道:“而这已经是我们预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白善已经快速的将此事的后果想到了朝堂上,“不管恭王是为什么这样做的,既然事情一句查明,那错处更大的便是在他身上,传出去他可得不到好。” 满宝点头。 白善道:“瘸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与皇位断得更干净了。” 满宝:“……你想到的是这个呀。” 白善并没有多少惋惜之意,不论是对恭王,还是对萧院正,他安慰满宝,“官场上起起伏伏是常事儿,宫里人都用惯了萧院正,就算他一时被降职或夺官,用不了多久也会回来的。” 第321页 他笑道:“就是你也是一样的,你现在宫中有自己的病人,皇后、太子妃和明达公主多仰仗你的医术,便是你以为被贬官,应该也能很快升回去。” 满宝道:“我不想升官了,我想辞官。” 白善问,“去高昌吗?” 满宝点头。 白善道:“再等等吧,等上两年,好歹我们得把西域的官话学一学,还要过草原各部,一些草原上的话也得学一些,还得找两个对草原和西域都熟悉的向导……” “你不是有在学西域语吗?我也跟着太医署里的那几个学生学了,我现在会说好多西域话了?” “好多是多少?” “就是,吃饭了吗,让一让,前面是哪里,这个地方怎么走,客栈和饭馆在哪儿……”满宝掰着手指头给他数,道:“反正要紧的我都学了不少。” 白善忍不住笑眯了眼。 第1970章 忙碌 在食堂里久等不见人影的白二郎跑去观景楼里一看,人没见到,倒是看见了白善落下的书。 这个世上只有两种情况能让白善丢下书,一种是他不能控制的意外,还有一种就是满宝了。 他不觉得在宫里会有什么他不能控制的意外发生而他们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于是他转身跑去满宝的院子找人。 一进院子就看到俩人坐在窗前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俩人都笑眯了眼。 他跑上去前,隔着窗户和俩人喊,“你们干嘛呢,还不快去吃晚食,饭都凉了。” 白善就起身,“走吧,先吃饭,等回头我去查一查崇文馆里的典籍,要是可以,我去鸿胪寺里走一趟,西域的事情他们知道的要比较清楚。要是可以从那里借阅一些文书就好了。” 然后鸿胪寺掌管邦交典礼,里面的文书,尤其是一些对外国的情报工作都是机密,白善怕是很难借阅到。 一旁的白二郎听得一头雾水,“你们要查西域什么事儿?” 他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你们要去西域?” 白善横了他一眼道:“别乱嚷嚷,我们就是这么计划而已,还要一二年才能成行呢,你别往外说。” 白二郎:“那你不考官了?” 白善道:“考官的事儿不急,不过倒是临走前试一试进士科考。” 白二郎就忍不住念叨:“考了进士又不去礼部和吏部考试,简直是白占茅坑。”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去占一个。” 白二郎刚想说他才不去白费劲儿呢,满宝已经点头道:“倒是可以试一试,明年不就有进士考吗?我和先生说,你们全都下场试一试。” 白二郎:…… 白善也有点儿怔,“明年就考?” 满宝就道:“还有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呢,明年不考,你要等到后年吗?那就两年零两个月了,而且明年是确定会考进士科的,后面有没有还不定呢。” 进士考不像明经等科那么固定,每年都有,基本上只有吏部认为在朝的官员年纪大了,或是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缺失的中上层官员有些多,眼见着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需要补充相对应的人才时才会开进士科。 不然,一般是两年开一次。 有时候朝廷还会以经费不足等借口推迟,或是直接取消。 好在发展到现在,进士科没有以前动不动就取消的任性了,但不定什么时候又有意外发生,所以满宝认为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反正大家都只是去积累一下经验,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什么。 这下不仅白二郎,连白善都有点儿头皮发麻,后悔将话说得太满了。 三人回到食堂时已经将脸色调整过来,只是除了满宝外,白善和白二郎身上都飘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殷或看得好奇,“出什么事儿了?” 他以为无精打采的会是周满,但现在看着她精神还好,倒是白善和白二郎,怎么就跟缺了水的树一样耷拉着枝叶? 白善和白二郎一起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儿。 满宝已经打开自己的食盒,“快吃吧,吃完了你们去看书,我还要去值班呢。” 殷或点点头,隔壁桌坐着的封宗平心痒难耐,扭过头来问她,“你现在都要值班了?你不是只节假日的时候值班吗?” 满宝含糊的应了一声道:“我也长大了,应该要值班了。” 这话别说封宗平不信,就是赵六郎都不信,俩人还想打听些什么,白善已经抬头看向他们道:“孔祭酒布下的课业你们有头绪了吗?一会儿吃了饭不如同去书楼里查阅书籍?” 封宗平和赵六郎表情一滞。 殷或微微一笑,接话道:“我下午时翻找了一下,倒是找到了一本典籍上有注解,可惜还是不够详细,我想再找一找,要是能从邸报里找出一些大人们的一些相关文章就好了。” 封宗平:“你们还要找邸报?那得多费时间呀。” 白善道:“孔祭酒下旬才要呢。” 可那题目好难,他都还怎么读懂呢,赵六郎默默地戳着眼前的饭,对周满的事儿不感兴趣了。 封宗平也是,俩人的头上,应该说所有竖起耳朵来听的人头上都似乎哐的一下砸下来一块大石头,直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满宝一边吃饭一边暗想,在皇后好转之前,她还是在太医院或后宫用饭吧…… 第322页 吃过饭,双方分道扬镳,满宝表达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少回崇文馆,并连饭都要在后宫和太医院用的情况。 白善表示理解并问道:“你的饭我们帮你吃了?” 满宝:“……不得告诉食堂停了吗?” 白善道:“不用,崇文馆的膳房和太极殿那边的御膳房是分开的,你的份额不会调到那边去,反正留着也是浪费,我们帮你吃了吧。” 本来还垂头丧气的白二郎立即精神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对,你的饭菜比我们的好,正好可以给我们补补身体。” 满宝没什么意见,挥手答应了。 她先回的太医院,正巧,萧院正他们也正在吃晚食,看到她回来便指了指她的那一份。 满宝拒绝了,打算留着当宵夜,到时候放在炉子上热一热就行。 萧院正道:“皇后今日就犯了一次病,只是脾气上涌,引得肺气热燥,现在已经开始咳嗽,我瞧着今夜前半夜要很难熬,你和刘太医值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满宝看了眼萧院正眼底的青黑,问道:“那太后那一边怎么办?” “有卢太医他们在呢,”萧院正淡淡的道:“我已经安排他们过去了,郑太医也看着恭王那边,我会和谭太医一起。” 太后已是强弩之末,救不可救,他们现在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皇家也早做好她薨逝的准备; 恭王那边伤不及性命,所以萧院正都只指派了一个太医过去。他们这四个则直接负责皇后,剩下的人则轮值太医院,以免宫中其他嫔妃或皇子皇孙吩咐,偶尔还要出外诊给皇亲国戚们看病。 这会儿萧院正才觉得他们太医院的人还是太少了。他想起了什么,看向周满和郑太医,微微迟疑过后还是道:“太医署那边我们的课都暂停,让学生们自学,宫中现在正缺人手,署里不是有几个学生已经可以坐堂开方了吗?让他们进宫来打一下下手吧。” 第1971章 吸痰 太医署里有坐堂开方经验的只有郑辜、郑芍和刘医女,其他人,便是又入门时学了好几年医术的,却也没有坐堂开方过。 众人眉眼微动,不由看向周满、郑太医和刘太医。 郑太医心情激动,刘太医同样心中一动,不由扭头看了周满一眼。 满宝想了想,点头道:“行,让他们进宫来打下手吧,刘医女针灸好,可以盯着太后那边,郑芍和郑辜都可以给郑太医和我们打下手。” 平时要取个药,熬个药都要有太医院的一个人盯着的,事情还是挺多的。 萧院正点头,“太医院这边也可以使唤一下,这样大家不至于太过忙碌,忙中就容易出错。” 想起这次的失误,萧院正便叹息,要不是前段时间他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至于在上药时没发现恭王的异状,早一点儿发现就好了,哪怕早二十天,骨头没长好都能拉伸一下。 萧院正摇了摇头,将事情安排下去,便看向周满和刘太医,“你们值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满宝看了一眼眼底青黑的萧院正,主动道:“我们守上半夜吧。” 她还小,睡不好最多长不高,萧院正他们却是有可能要命。 萧院正也不与她客气,点了点头应下。 满宝他们到恭王宫中的时候,皇帝也正在皇后住的耳房里,他将办公搬到了这边,今日他还是照常上朝和去书房里办公,但一跟大臣们商量完事情便将折子等搬到这儿来了。 满宝和刘太医也不去打搅他,去看过皇后便在外室找了一个地方歇息,刘太医将今天的脉案和开过的方子都给满宝看,问道:“可用药灸?” 满宝看过脉案,迟疑了一下后摇头,“已肺热,那就不合适了,还是扎针吧,等热症稍退,再配以药来药灸。” 刘太医点了点头,俩人低声商量起晚上皇后要是犯病需要扎的穴位和走位。 满宝也并不藏私,将自己准备的几种针法都细细和刘太医说了,让刘太医帮她参详和选择。 俩人讨论了有半个多时辰,守在室内的宫女脚步轻盈的小跑着出来,不等她说话,满宝和刘太医便立即起身进去。 大家都静悄悄的,进了屋里便见皇后醒了,只是有些气喘,似乎是咳嗽没咳起来。 满宝伸手去摸她的脉,发现她手心冰冷,她直觉不好,立即摸了一下她的脉和去摸她的脖子。 刘太医比她经验丰富,都不用摸脉,一看皇后的脸色和动静便道:“痰迷了,得吸痰。” 尚姑姑便立即漱口,她是有过一次经验的,因此去给皇后吸痰,只是吸了两次也没吸出来。 满宝打开了药箱,直接伸手去扯皇后的衣襟。 刘太医背过身去,走到帘子外面避嫌,只背对着她们道:“得把痰吸出来,不然娘娘又气疾,呼吸不上来要糟。” 满宝快速的下针,指点着尚姑姑吸痰,这一次她吸出来了一些,只是脸都发青了。 满宝看得跺脚,想了想,还是拨开尚姑姑,自己亲自上,她没给人吸过痰,只给拟人模特吸过,用的还是商城买的简易吸痰器,所以她知道吸痰器是怎么工作的,但却不知人吸的和人同不同。 尚姑姑和另一个大宫女小心翼翼的扶着皇后,满宝的手灵巧的穿过她的针按在皇后的后背上,然后捏开皇后的嘴巴,眼睛一闭便探进去,她估摸了一下吸痰器的位置,让自己尽量贴合,还在脑子里问科科,“差不多,再进去一点儿,嗯,可以吸了。” 第323页 满宝的手便狠狠的在她的后背上一推,然后嘴上一吸,她立即退出,将嘴里的痰吐掉。 尚姑姑见了大喜,“出来了。” 宫女眼疾手快的给满宝递水漱口。 满宝漱了一下口,转身立即查看皇后的情况。 皇后脸色好了些,呼吸也慢慢顺畅起来,只是不一会儿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听着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满宝连忙把她背后和前胸上扎的针都给拔了,然后给她扎缓解咳嗽,刘太医听着声音,也立即吩咐候在外面的医助,“将雪梨润喉膏取来,给皇后冲两勺。” 等皇后喝了膏水,又扎了一遍针,便大汗淋漓的躺下了。 尚姑姑不敢让她出汗睡觉,便将身子擦干了换上干净的里衣,刘太医这才转过身绕过帘子去给皇后诊脉。 他细细问了一些问题,和周满对视一眼后便退到外殿去说话,皇帝已经听到了动静,从耳房里过来,正站在外殿等着,见他们出来,便问道:“皇后怎样了?” 刘太医低头道:“娘娘的气疾加重,不仅肾气有损,因脾气为温,一生气便热入肺部,怕是……难以根治。” 皇后的气疾本来就不能根治,显然,刘太医这次说的不能根治是肺疾。 皇帝脸色一沉,问道:“会如何?” 刘太医迟疑了一下后道:“有很大可能会变成肺痨。” 皇帝脸色很难看,刘太医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暗示,“若是娘娘的气疾不能控制,会很危险的,怕是比太后那边还危险。” 皇帝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看向俩人道:“朕不管你们太医院用什么办法,一定得把皇后治好,需要什么药告诉古忠,太医院里没有的,朕让他去找!” 刘太医和满宝对视一眼,无奈的应了下来,至于最后能不能治好,还真的是听天命。 因为皇后的气疾是真的危险,这已经是第三次,她已经因为这个疾病在鬼门关里徘徊过两次。 一次据说是佛祖将她拉回来的,一次则是周满的针灸,佛道这种事到底虚无缥缈,作为医者,他们并不相信。 所以这一次,刘太医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周满身上,应付过皇帝后便拉了她到一边商量。”你对用药上有什么建议?” 满宝略想了想道:“先调肺热吧,我有一剂药贴,可以缓解。” “饮的药还是治气疾?” 满宝点头,“总不能只治标不治本。” 可刘太医却皱眉道:“我听娘娘的咳嗽声,已经是伤到咽喉和肺部了,我倒觉得应该先全力调肺气。” 第1972章 药贴 满宝摇头,“该综合一些,肺气为主,药贴加上针灸,足可以缓解肺气。” “你什么药贴?” 满宝便写下一张药方给他看。 刘太医道:“我没见过有人用过这张药方。” 满宝道:“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好用吗?” 满宝点头道:“前段时间我爹就受热咳嗽了,贴了三贴就好了,连药都没喝。” 刘太医惊讶,“全是你研究出来的?” “那倒不是,我添置了一些药,又改了一些药的用量。”这的确是她研究出来的,莫老师给她找来了一些他们那个时代留存下来的古药方,是真的古药方,真正的纸张破烂而模糊,是放在博物馆里展览的。 因为满宝这个时代基本上都是基础病症,而且还一不小心就要人命,所以莫老师偶尔会从一些地方找些古方来给她看。 其中有一张是制作药贴,满宝看过介绍,觉得特别好,因为不用吃药,只要贴药贴,通过皮肤作用于身体就可以治疗体内的病灶,她觉得这对于不爱吃药和孩子特别友好。 可惜那张古方损毁严重,那个时代的文字学家也只修复了一大半,还是满宝琢磨着往上添药材。 她有拟人模特可以模拟治疗效果,又有数不清的病症数据,所以能够不断的调解。 当然,将病症数据输入拟人模特之中做试验多少还是有一点儿差异的,但她觉得八九不离十的时候就可以用药了。 所以她亲自做了药贴,不仅友情给济世堂提供了一些,她爹咳嗽的时候她还给贴了三帖,再辅以扎针,两日就暂且停了咳嗽,当然,要根治大概需要贴五天到十天左右。 有时候不咳嗽了不代表病灶就消失了。 它很可能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于是暂时蛰伏了下去,所以后续的用药也很关键。 不过,一般只有有钱还有调养心思的富贵人家才会这样做,连她爹,哪怕药贴是她自己做的,他也怕太过花钱,贴了五帖后就不愿意再贴了, 满宝大力的推荐,刘太医虽未曾见过效果,但基于对她的信任,还是点头答应了。 更主要的一个问题是,皇后此时多种症状齐发,只以汤药很难兼顾所有,最好的办法还是多种方法齐下。 刘太医心内思考着,又斟酌出了一个药方,“既然药贴可调肺热,那汤药上就顺势调脾气肾气和肝气,你再以针灸辅助药效,护住心脉……” 满宝探头看刘太医写下的药方,发现他在原来的基础上变了好几味药,略一琢磨就发现了其中关窍,她连连点头,“您的这个方子看着比之前好多了,可以一试。” 于是俩人将各自需要用到的药写下来交给医助去取药。 第324页 刘太医还和满宝商量,“我和萧院正私下商量过,实在不行就用雪莲给娘娘熬制一味膏药日常服用着。” 满宝道:“太寒,娘娘本来就有体寒之症,怎能再用雪莲?” “这是没办法的事,她是下寒上热之症,尤其这次急火攻心,肺热脾温一涌而上,肝气受阻,肾气受损,若不压制住肺热,怕是……” 满宝便低声道:“这会儿还不到用虎狼药的时候,再等等吧。” 刘太医点头,“只希望这一次的治疗有些效果。” 不然,便是虎狼药也得用了,先把命保住再说以后。 等医助取了药来,俩人检查过后便一起去了茶房,在那里熬药和做药膏。 做药膏要比熬药还要麻烦许多,医助给周满打下手。 她并不藏着掖着方子,直接交给他来动手。 三人在茶房里忙碌,不到两刻钟便飘出了浓浓的药味,太子和太子妃过来时闻到这满院子的药味儿便不由皱眉,连忙去看皇后。 皇帝正拉着皇后的手宽慰她,表示他这一次一定会狠狠的罚老三,绝对不让他再做出这种自残身体的不孝之道来,又安慰她说太医院已经找到了治疗恭王腿疾的办法,很大概率可以治愈,让她不要多心,先好好养病。 太子和太子妃便停住了脚步,太子在内室门口甚至没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什么很大概率可以治愈? 太医明明说的是很大概率恢复不了原状。 不过这时候皇后病重,太子也不会挑明了让她担心罢了,他收拾了一下表情,脸上挤出笑容来进去请安。 皇后靠在枕头上,看到他们便轻声笑道:“你们怎么进来了,小心过了病气给你们。” 太子就道:“哪儿那么娇气,母后觉得怎么样了?” 皇后疲惫的道:“好多了,就是躺着感觉骨头都要腐掉了,但你父皇和太医们都不让下床。”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太医说了要好好的养着,那就好好养着……” 一家人说了一些话,刘太医先熬好了药,满宝便跟着他起身,“走吧,我先给你行针将药性激出来,再趁机调节心气。” 她看向医助。 医助立即道:“再有两刻钟这位药也熬好了,到时就能调制药膏了。” 满宝点点头,“不要用冰和水,让它自然的冷下来,就是不冷也没什么,这药贴热热的效果也很不错的。” 医助应下。 满宝他们便将茶房让给他和一旁帮忙的宫女,一起端了药去给皇后。 皇后扎针,皇帝和太子便退到了外面,父子俩干脆站在廊下说话,“你去看过明达了?” “是,她精神好多了,周满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 对于周满的医术,皇帝自然是认同的,他看了眼内室,叹息一声道:“希望这一次她的医术在你母后这里也有用吧。” 太子没说话。 皇帝沉吟了片刻,和太子道:“老三的事儿你别多想,他就是太多虑,觉得我和你母后疏离了他,所以才想出这样的蠢法子来吸引注意力,却没想到反倒害了自己。” 对此说法,太子持怀疑太多,他觉着得是多蠢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老三显然不是很蠢,他读书比他厉害多了,从小就被父皇和先生们夸赞聪慧,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用得着这样的办法来吸引父母的注意力吗? 第1973章 起效 反倒是周满说的更有道理,他应该是以为太医院有能力将歪了的腿又正回来,所以想以此来害他这个太子,或者还有周满。 但周满是崇文馆的人呢,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周满是他的人? 扯上周满,有的是办法再扯上他。 不过,太子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生气了,或许是这次恭王偷鸡不成蚀把米,或许是因为他心胸开阔了? 反正太子心中虽不服他爹的话,但面上却没多少表情,只是淡淡的应了下来,然后道:“父皇,萧院正虽有失察之罪,但根由在三弟身上,病人要是有心隐瞒病情,除非大夫是仙人转世,不然很难知道内情的。” 皇帝皱了皱眉,淡淡的应了一声,“朕会酌情处理的。” 太子也不多说,只是末了又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弟这次若是真的治不好,儿臣让人去白云观里给他点盏长明灯祈福?” 皇帝闻言磨牙,“你滚蛋!” 太子便滚了,滚到外室,直接坐在榻上等着结果。 满宝和尚姑姑服侍皇后服下药,满宝便开始捻针给皇后扎针。 两刻钟以后她将针拔去,医助也将熬好的药膏端了上来,满宝随手取了一张药贴放在手上便开始从药罐里挖出药膏来调制。 此时药膏调在一起还有些温热,满宝找准了穴位给皇后贴下去,只贴了两贴便罢,“贴到明日早上,娘娘累了,睡一觉吧。” 皇后低低的应了一声,对她道:“你们今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皇后也觉得她这一个晚上不会太安稳,现在才吃了药扎了针,估计可以安稳一个来时辰,正好大家都可以歇一歇。 满宝也是这么想的,应了下来后叫上刘太医和医助去休息。 他们在另一间偏殿里有休息的房间,满宝自己占了偏殿里的小耳房,刘太医和医助则是一起住在偏殿里,郑太医也和他们住在一起,而对面就是恭王住的偏殿了。 第325页 满宝躺在床上时还能听到恭王喊痛的声音,满宝撇了撇嘴,一棍子下去直接两条骨头都断了,能不痛吗? 辛亏骨头不是很脆,不然碎了的话…… 满宝打了一个颤,打了一个哈欠便翻了一个身听着对面不远处的呼痛声入睡。 皇帝和太子陪到天彻底暗沉下来,皇后也安稳的睡着后才离开。 满宝以为自己最多能睡一个时辰宫女就要来叫醒,谁知道她一觉睡到了后半夜,还是来接替他们的萧院正来了才被叫醒的。 刘太医觉浅,加上心中挂念,睡得不是很好,他将萧院正接进屋里,细细地将他们今晚的用药和用针都说了。 萧院正也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问,“上半夜一直没叫人?” “是,我听着动静,皇后一声咳嗽也没有。” 这倒是出乎萧院正的预料,他的目光在三张方子上滑过,最后目光定在了药贴上,“这是主治肺热的?” “是,周满说是止咳治疗肺热的,”刘太医感叹,“我也没想到药效会这么好。” 萧院正点点头,左右一看,问道:“周满呢?” 刘太医便笑道:“已经让宫女去叫了,就睡在隔壁的小耳房里呢。” 正说着话,满宝一脸惺忪的晃悠悠进来,萧院正只看她一眼便知道她还没怎么清醒,眼睛都还是半闭着的。 不过少年人都这样,觉多。 萧院正摇了摇头,和俩人低声道:“洗一把脸,我们一起去看看皇后。” 满宝这才清醒了一点儿,转身去洗脸。 洗了一把脸,她总算是清醒过来,于是四人悄悄的去了正殿,在宫女的引导下悄悄进去看皇后。 皇后并没有被惊醒,除了呼吸还有些不顺畅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毛病。 基本上,只要不咳嗽和气喘,她应该都能安睡。 萧院正对伺候的大宫女微微点头,大宫女便上前小心的将皇后的手从薄被里取出来放在脉枕上。 萧院正先诊脉,许久后起身站到一边,让刘太医等人轮着上。 满宝等谭太医也把过脉后才上前听脉,许久才起身,对大宫女微微点了点头,大家看着她把皇后的手放进被子里,皇后眉眼动了动,似乎要醒来,大宫女便轻轻的按了按被子,还拍了拍旁边的肩膀的地方,皇后便又眉目舒开,呼吸又渐渐低了下去。 萧院正几人松了一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四人回到偏殿商量病情,以免打扰到皇后。 他们回到偏殿时正巧遇到郑太医一脸疲惫的从对面回来,萧院正便不由停住了脚步,低声问道:“怎么了?” 郑太医道:“喊疼呢,一晚上叫了三四次,一直让我下止疼药,但止疼的药吃多了不少,我只在傍晚时给他喝了一碗,现在主要还是消肿。” 他叹气道:“要不是宫人们劝说皇后就在边上养病需要安静,这宫殿里早闹翻天了。” 萧院正微微皱眉,而后冷淡的道:“皇后就住在这里,他不敢闹腾,你不要给他吃太多止疼药,一天一方就行,主要是消肿,争取三天内消肿,我们就开始接骨。” 郑太医应下,随他们一起进了偏殿。 内侍给他们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四人默契的去写自己的脉案,写完以后放在一起对比,四人一看,大同小异,对于异处大家便论证了一下,最后定下了最合适的脉案。 萧院正看着这张脉案沉思,“如此说来,娘娘的病情有很大可能可以控制住。” 刘太医点头,然后看向周满:“你这张药贴很及时呀,不知可还有别的药贴?” 满宝道:“现在还没有,等我学到了就钻研一下,应该就有了。” 这话要是别的大夫说,萧院正他们一定不信,以为药方是那么好钻研的? 有的大夫终其一生也难以研究出一张自己的药方来,大多是对原有的药方改良,可周满说的…… 萧院正点了点头,勉励道:“我等相信你,需要用到的药材可以从太医院里拿。” 满宝高兴的应下了,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钱了。 萧院正看了一眼沙漏,对俩人道:“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等到早上再来接班。” 第1974章 越俎代庖 满宝应了一声,和刘太医一起回了太医院。 东宫和太极殿是隔开的,宫门落锁,不能轻易走动,所以满宝就没有回崇文馆,而是在太医院自己的小房间里躺下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就见到了郑辜三人。 满宝一出来就看到正敛手一起站在院子里的郑辜三人,她微微点了点头,便上前问道:“可吃过了?” 除了刘医女外,郑辜和郑芍都是第一次正式进入太医院打下手,很有些紧张,这会儿见到了师父,一颗心才放下来一半,立即行礼道:“回师父,吃过了。” 满宝便点了点头,转身道:“那随我来吧。” 满宝带他们去办公房,问已经坐在里面将脉案入档的刘太医,“他们三人是谁负责的?” 刘太医看了一眼,眼角抽了抽后道:“萧院正将此事交给了卢太医,只是卢太医昨夜一人值守太后那边,这会儿还在休息呢。” 那就是让郑辜他们等着的意思了。 满宝垂眸略一思索便扭头叫来一个医助,“带他们去办一下手续,到了中午我来和卢太医说。” 第326页 医助愣了一下后低头应下,带着他们三个下去办手续,三人进太医院也是当的医助。 刘医女的身份也终于从医女升级成了医助,再往前一步就是太医了。 刘太医也惊讶的看了一眼满宝,等他们三个被领下去后才委婉的道:“这事儿萧院正毕竟交给了卢太医,你这样越俎代庖不好吧?” 满宝却笑了笑道:“没事儿,我会和萧院正卢太医说的。” 刘太医微微挑眉,直觉现在的周满和以前略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满宝和刘太医将脉案入档,一起签了字后便去看皇后,临走前还给三人安排了任务,让郑辜和郑芍去给郑太医打下手,她则亲自带着刘医女去皇后那里。 他们和萧院正交接班时她就顺口提了一下这件事,萧院正抬头看了她一眼后道:“我知道了,卢太医那里我去说,不必你去了。” 满宝点头。 谭太医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掀起眼皮来看了一眼周满,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太医,没有说话便出去了。 他们给皇后的治疗方案比预想中的要好,可能是刘太医改进的药方有了奇效,也有可能是周满的药贴好,或是针灸行药得好,反正皇后的病情慢慢稳定了下来。 满宝将给皇后用的行针之法教给刘医女,闲暇时还晃荡过去看一眼正在止痛消肿的恭王。 看着他被折腾得不轻,满宝便没有进去,还想拉她来给恭王行针止疼的郑太医一回头就不见了人影,再看一下一旁的两个侄子,他到底没开口。 虽然知道他们也跟着周满学了许久了,但万一他们真就止痛的效果不明显,到时候被恭王责骂……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就疼一些,又疼不死人。 而且要是这点儿疼都忍不了,两天后的接骨怎么忍受? 要知道,他有一条骨头是被打折后有些偏了位置,而有一条直接是长歪了,都得拉伸骨头。 那滋味……跟妇人生孩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卢太医吃午食的时候才出现,他应该已经知道郑辜三人被安排好了,虽然没说什么,但面上淡淡的。 萧院正将刘医女指派给他,道:“太后那里需要针灸,而刘医女她也是用惯了的,这几日就让刘医女随身伺候太后吧。” 卢太医应了一声,吃过饭以后就带着刘医女走了。 刘医女悄悄看了一眼师父,又看了一眼祖父,然后行礼告退,跟着卢太医一起走了。 刘太医瞥了一眼满宝,等都没人了才道:“你算计的到精,都知道狐假虎威了。” 满宝嘿嘿一笑道:“刘太医,她是我的徒弟,可也是您的孙女呀。都是一家人,你何不多照应照应她?” “毕竟要避嫌啊。” “都同在太医院里工作了,要想避嫌怕是难。不让您徇私,但不让她被人欺负总是可以的吧?” 刘太医便道:“你话都说出去了,事儿也做了,难道我还能替你收回不成?” 主要是,他和卢太医虽然共事时间更长,但论起感情来,还是和周满更好。 而且她说的也不错,对孙女便是不徇私,也不好让她在太医院里被人欺负了去。 但周满这样越俎代庖也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她以前虽也天真烂漫,但规矩是知道的,不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打探呢,恭王接骨的时候就到了。 皇后此时身体好了许多,连带着明达公主的身体也好了,皇帝怕恭王的动静太大惊吓到皇后,所以一大早便借口住在这里不方便,然后让人将皇后移回了太极殿。 明达和长豫就去陪母亲。 皇后气疾还没好,却不怎么咳嗽了,连带着脾气和肝气都好了些,肝气一好,肾气便顺了不少,偶有回补,所以看到两个女儿,她的脸色还好,招了招手,将明达拉到身边看了一会儿后问道:“脸色还是不太好,身子感觉如何?” 明达笑道:“好多了,周满都说可以下地走动,所以我才来看母亲的。” 皇后微微点头,眼尖的看到她脖子上挂了一条红绳子,她取出来一看,发现底部是个彩绫编成的小荷包,半新不旧的,看上去戴了很久,她不由好奇,“这是哪儿来的?” 明达没想到母亲会发现,她明明已经放在衣襟里了,她脸色瞬间通红,一旁的长豫便抿嘴道:“是白诚送的,说是他从小就戴着的平安符,在他们家附近的道观里花重金求的,很管用,托了周满送来的。” 长豫含笑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明达道:“妹妹当时就接过了,不多想就戴上了。” 皇后心里就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后笑道:“也好,你父皇这两日已见过了任家和霍家的人,听说白诚的父母也上京来了,过不了多时就应当是召见他们。” 明达一愣,“白家父母上京来了?” 皇后笑着点头,“你父皇今早与我说的,还说,宫里如今是愁云惨淡,也就你的事儿能让人高兴一些了,所以想尽早给你定下。” 其实皇帝是怕太后真的有什么,加上皇后前两日实在是凶险,皇帝只能忍着五内俱焚来做这些事,总不能真的因为大人耽误了孩子。 第1975章 接骨 而此时,白二郎他们才从庄先生那里知道他爹娘到京城来了,惊奇得不行,“我爹娘他们怎么来了?” 第327页 庄先生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兄弟俩都在京城,他们偶来看看你们不是正常的吗?” 没告诉他是之前刘老夫人送信回去让白老爷他们来。 不过白老爷他们来得也够快的,应该是一收到消息就启程了。 白善他们在宫里,家里的消息基本靠庄先生带进来,白二郎不知道白老爷他们为什么来,白善却是知道的,他略一思索便对白二郎道:“你最近还是认真读书吧,陛下说不定会再亲自考校你的功课。” 白二郎心中一紧,有点儿兴奋,又很紧张,“真的?” 白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此时,才将准备工作做好的太医们齐齐站在了恭王面前。 为了方便接骨,他们没有在床上接骨,而是让人把恭王抬到了屋中的榻上,四面都可以站人,很方便按压。 萧院正还和皇帝借了四个侍卫来,毕竟他们这群太医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也就借来的郑辜和郑芍有点儿力气,但他们经验少,估计也按不住人。 皇帝一边派了侍卫过来,一边问,“很疼吗?” 萧院正道:“将长歪的骨头拉正自然是疼的,不过陛下放心,我等会注意的。” 满宝则在一旁安慰皇帝道:“陛下放心好了,再疼也没生孩子疼,女子都能忍得了的痛,恭王应该也忍得的。” 跑来看热闹的太子还幽幽的道:“是啊,现在三弟受的苦还没有当年母后生他来得痛,这次也让他知道伤在儿身,痛在父母心上的道理。” 皇帝想到皇后现在的病情,抿了抿嘴没再说话,一挥手便让侍卫们上前听候吩咐。 萧院正则和众下属分派起任务来,“郑太医和刘太医拉腿,郑辜,你和刘太医一边,尽量拉住,我和周满则看着情况正骨,郑芍在一旁打下手。” 萧院正看了一眼周满,见她没有补充的,便知道她不打算在动手前拿针灸给恭王止痛,干脆也就不提。 大家商量好便各自站好自己的位置,侍卫们也上前,俩人按住恭王的上半身,俩人按住他的左腿。 恭王才要说话,郑太医便往他嘴里塞了包好布的木塞,于是萧院正拿起剪刀将他右腿上的裤子剪到大腿,示意刘太医和郑太医上前。 俩人上前一手保住一边,萧院正用手摸了摸他的骨头,恭王忍不住颤了颤,虽然不太痛,但心里总有种恐怖的感觉。 正惶恐,萧院正已经喊道:“一二三,拉——” 郑太医和刘太医就同时向两边用力,一股断裂的疼痛瞬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恭王瞪大了眼睛,不由得激烈挣扎起来,侍卫们早有准备,紧紧地按住了他。 郑辜和郑芍则上前帮助刘太医和郑太医,四人保住一条腿同时向两边拉扯,萧院正和满宝则密切关注着骨头的变化情况。 萧院正完全是靠的手上功夫,不断的按压感受骨头的变化,满宝不仅按压,还要付积分给科科持续扫描断腿数据。 她觉得像恭王的这种既有长歪了的骨头,又有打折歪掉的骨头也是很难遇到的,扫描数据可以得出力作用时骨头的运动轨距,下次再遇到需要接骨的病人就会有经验了。 拔了几下,恭王无声的惨嚎着,塞了布的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泪流满面。 皇帝不忍看,背过身去在一旁走来走去。 萧院正表情却没多说变化,感受到了骨头有在拉正,便指挥着刘太医和郑太医改变力,又调整了一下腿的位置,大家继续拉。 萧院正又仔细的摸了摸骨头,微微颔首道:“有一条正了,现在想办法将歪了的那条也正了。” 满宝也伸手摸了一下,同样觉得正了,她这才看了一眼科科扫描的数据,打折的那根骨头的确正了,长歪的那块,重新打断的缺口也勉强正了,还差一点儿位置,只是长歪的那一小点儿还是歪的。 萧院正让大家消息一下,然后摘了恭王嘴里的木塞,让宫女给他擦汗喝水。 他柔声道:“殿下也休息一下,腿上不要乱动,不然才拉正的骨头很容易就又歪了。” 很想抱着腿痛哭的恭王瞬间不敢动了。 萧院正和满宝商量了一下一会儿用力的角度,然后休息了一下便又开始,这一次只会比上一次疼痛,因为刚才还只是长腿拉伸,这一次则是直接按压在长歪的骨头上,然后配以长腿拉伸。 就是太子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看萧院正和周满一人占了一边,直接揉在恭王腿骨断裂的位置上后向两边拉伸按去,而刘太医和郑太医就趁机用力长腿拉伸…… 这样慢慢的分离长歪的骨头再拉伸,其疼痛可见一般,恭王比之前更剧烈的挣扎起来,侍卫们差点按不住,最后还是皇帝一边心疼一边上前按住他的上半身,同时吼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太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太子一听,立即撸了袖子上前毫不客气的和另两个侍卫按住了他的左腿…… 恭王最后生生疼晕过去了。 萧院正他们不得不暂停,应该说是萧院正和周满暂停了,刘太医和郑太医还带着两个年轻人保持着拉伸的动作。 满宝给恭王扎针让他清醒,萧院正则看过他的脉后给他下了一方药。 等恭王醒过来他们再继续,皇帝固然心痛,但这一次却很坚持,恭王怎么哭着求情都没同意先停下。 第328页 六人从上午忙到了半下午,最后给恭王上好药绑好腿时都虚脱了。 满宝还好,又累又饿也只是脸色有点儿发白,刘太医和萧院正却是年纪不轻了,手都有点儿微微的打抖。 几人灌了一杯茶水,也没来得及去吃饭便去和皇帝汇报情况,“两根骨头,新打折的那一根接上了,好好的养,应该可以如初,但另一根……” 萧院正顿了顿后道:“长歪的部分还有些弯曲,别说恭王受不得那份拉伸的痛苦,就是可以忍受,也很难全部拉正,好在拉开了不少,只要不乱动,长好了以后走得慢点儿也是看不出来的。” 第1976章 共识 皇帝早已有心理准备,脸上没多少变化,他扭头看向周满问,“你可有补充的?” 满宝想了想后道:“恭王殿下还是得继续瘦身,只是现在运动已经不适宜,只能少吃多餐,以节食来减肥了,不然身体太重,对骨头的压迫很大,便是接好的骨头将来也有可能再弯曲。” 萧院正没想到这个,因为他觉得等恭王的骨头再次因为受力的原因弯曲时,怕是已是十几年以后了。 不过他依旧表示了赞同,认为恭王不宜再胖下去。 皇帝便沉思着点头,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滑过,最后还是指定了萧院正和周满来负责恭王的伤。 没办法,他一路看下来,似乎接骨一法最擅长的还是俩人。 萧院正和满宝全都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是交给他们两个,说明皇帝没有怀疑周满和此事有关,同时也愿意给萧院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就要小心了,至少绝对不能再出现骨头长歪了的情况。 恭王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就跟被腌过的死鱼一样躺在榻上,宫女和内侍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汗换衣裳,要不是他胸膛偶尔还起伏一下,几乎看不出人还活着。 太子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直接转身便出去,正巧听到皇帝让萧院正和周满负责恭王,便上前道:“父皇,周满还得给母后和明达看诊呢,儿臣看不如还是交给郑太医好了。” 皇帝看了一眼太子道:“皇后和明达也同样是她管着,反正都顺路,过来看诊的时候顺着一路就是。”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萧院正垂着眼眸站在一旁听着,领着众人回太医院用饭时,便找了个机会和周满独处,“你现在一人负责三位主子,可见陛下对你的看重,现在太医院里你是独一份,若是我和陛下举荐你为院正……” “这不可能,”满宝直接打断了萧院正的话道:“先不说陛下不会答应,就是陛下那里答应了,我在太医院里也不能服众,萧院正,我的资历太浅了,不说刘太医和卢太医,就是谭太医和郑太医的资历也在我之上。” “再者,我也不想当院正。” 萧院正便挑眉,“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两日我看你恹恹的,态度也和以前多有不同,怎么,是有了别的想法?” 满宝想了想后,觉得萧院正就算被撸去了院正之职,他在太医院里威望也不会减弱多少,多半还会是她的上司,以后辞官还是得通过他,于是道:“我想过一段时间,宫中的这些事平定后便辞官了。” 萧院正:…… 他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劝解道:“是被这次恭王的事吓住了?你别怕,别说皇子女,就是后宫的嫔妃会用这种自残手段的也很少,也就这一次了……” 满宝却摇头道:“也不是,就是觉得我还小,还有好多医术没学,好多病症没见过,我想出去游学。” 她道:“以前是因为年纪太小,出门不方便,又还要读书,但现在我长大一点儿了,又当过官见过世面了,就是往外走父母也不会过于担忧。” 萧院正信她才有鬼,那怎么以前还雄心壮志的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现在言语却这么谦虚起来,行为却这么嚣张。 对了,前两天她还越过卢太医直接安排了郑辜三人,萧院正瞬间有点儿头疼。 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给恭王看腿了,而是如何挽留这个得力下属。 虽然周满刚进太医院时他有些不以为意,但这一年多来,双方早已习惯了合作。 虽然她在太医院的资历不够,但她的医术也得到了太医们的认可,彼此都学到了不少,她这一走…… 萧院正还没想好怎么挽留她呢,满宝已经问道:“您是想举荐刘太医接替院正之职吧?” 萧院正闻言略微有些尴尬,还真是,整个太医院里能有能力和资历接替他的,一个是刘太医,另一个则是卢太医了。 萧院正选择刘太医有公心,自也有私心。 公心上,刘太医在太医院里威望有,性格也温和,和大多太医都能相处得来,除了太过温和,没别的太大毛病; 私心嘛,刘太医和他交情比较好,年龄也更大,他若是接手,过个几年,萧院正便又能接上去了; 但卢太医不一样,卢太医比萧院正还小几岁,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若由他接手,以后他不犯错,那萧院正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回到原点了。 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问周满,“你觉得刘太医如何?” 满宝自然是说好了,在太医院里,她和刘太医的合作是最多的,和卢太医的关系却不怎么好,她自然更偏向刘太医。 第329页 于是俩人达成共识。 满宝好歹是六品太医,在太医院里多少有点儿话语权的,她要是也跟着萧院正支持刘太医,那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双方对视一眼,暂时定下了这事儿。 皇后的病情稳定下来,恭王的腿也接上了,大家排了一下班,满宝得以休息一晚上,于是她便提着自己的药箱回崇文馆去了。 她回去时正是崇文馆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只有前面的詹事府有人在走动,来回办事,后面的崇文馆一片安静,她走过时驻足看了一下,学子们似乎是在埋头写卷子。 她便拎着药箱转去旁边先生们的办公房。 办公房里的侍讲们看到满宝,微讶后笑道:“来找庄侍讲的?” 满宝行礼后应了一声“是。” 侍讲们便道:“庄侍讲给太子讲课去了,怕是要晚一些才回来。” 侍讲们很热情的邀请道:“周小大人不如先坐着等一会儿?” 满宝拒绝了,打算先回去洗漱休息一下,一会儿大家下学里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侍讲们只能惋惜的看着她离开,他们还是很喜欢和她聊天的,主要想打听一下后宫的情况。 他们只隐约听说宫中的皇后、公主和恭王都病了,但太子除了前几日脸色臭臭的外,这两天,尤其是今天格外的高兴,所以他们觉得奇怪。 这儿毕竟是崇文馆,他们算是太子一伙儿的人,自然想了解更多的事情。 可惜满宝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告辞后离去。 第1977章 碰面 她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住了,她一到院子,伺候她的宫女便上来听吩咐。 满宝道:“打水上来,我要沐浴。” 宫女应下,去帮她打水。 满宝则将药箱打开,整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将这几天她记录的脉案稿纸也拿出来,先研墨将这几日他们给皇后用的药和针法记下,等她这边都归纳好在笔记本上,将笔记本塞到空间里,宫女也将水烧好送来了。 没办法,这会儿不是洗澡的时候,所以她们的小厨房里没什么热水,需要用就得现烧。 等她将水提进来倒进浴桶里,又兑好冷水,满宝自己找了衣裳后道:“多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宫女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伺候周满并不累,因为她不喜欢人近前伺候,绝大多数事儿都是自己做,包括清洗笔墨之类的。 不像隔壁照顾崇文馆的学子们的内侍,连早上更衣都要吩咐内侍。 新送来的宫女还是太子妃后来为她挑选的,她是谁的人且不管,至少要比徐雨单纯很多,自她到身边后,满宝就不再有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满宝泡了个热水澡,彻底的放松了一下,等她穿好衣裳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时总算隐约听到了崇文馆敲下学钟,她略微精神了一些,起身关了门找过去。 白善和白二郎殷或走在一起,正要快步往食堂里去,一抬头看到满宝从远处走来,白善便不由小跑着上前,跑到她跟前问,“你回来了?” 满宝看到小伙伴们也很高兴,连连点头道:“回来了,今晚在这边住,以后除了值班外都可以回来了。” 白善闻音知雅意,这意思是皇后,甚至是恭王的病情都稳定下来了。 他也忍不住高兴的咧开嘴笑,见白二郎和殷或他们也到了跟前,便拉了她的手道:“那就一起去吃晚食吧。” 满宝道:“我还想去找先生报个平安呢,以免先生和家里担心。” 她这几天不在崇文馆内,先生要找她布置课业都找不到,或许家里人不知道宫里的事儿,但庄先生肯定知道的,所以她得去报个平安。 白善却道:“不急,先生还在太子那里没回来呢,等我们吃过饭再去找也来得及的。” 白二郎连连点头,“每次下学先生都要在崇文馆里多留一段时间抄书或看书,不会出宫这么早的。” 满宝闻言便转身跟着他们去食堂里吃饭。 白善和白二郎都没问她后宫的情况,殷或也默契的没有开口问,一旁桌子上坐着的封宗平有些抓耳挠腮,偏又不好开口问。 白善帮她将她的食盒打开,道:“我堂伯和堂伯母进京了,过两日休沐你能出宫吗?” 满宝算了一下,皇后那里的病情可以不用日夜值守了,但恭王那里至少还得看上四五天以免出现意外,于是她摇头道:“可能出不去了。” 白善略微有些惋惜,“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从宫外带进来。” “我想吃我嫂子做的臊子面了,可惜这个你带不进来。” 白二郎抬头道:“先生说我爹从村里带了好多腌好的笋子来,等你下次休沐可以出去时,我们想办法买些牛肉回去,让周大嫂给我们做笋子牛肉的臊子。” 满宝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 白善道:“这会儿要开始秋收了,牛肉很慢买。” 冬天的时候才比较多老牛和“身体不好”的牛被宰杀。 殷或想了想道:“我让人去找找吧,应该可以找得到。” 白善三人钦佩的看着他,这就是特权阶级呀。 殷或只是笑了笑。 一旁的刘焕立即道:“那天记得叫上我,我也想去你家玩儿。” 白二郎道:“你是想吃面吧?” 第330页 刘焕嘿嘿一笑道:“都是同窗嘛,何必这么小气。” 大家就都说一些废话,吃过饭便离开了食堂,等私下里只有四个人时,满宝这才和白二郎道:“我听长豫公主说皇帝已经见过任家和霍家的人,而且白老爷他们才进京城他就知道了,所以我想过不了几日陛下就要召见他们,这次休沐回去你正好可以和白老爷说一下宫中的注意事项。” 白二郎连连点头,不知道他爹紧不紧张,反正他是挺紧张的。 但很可惜,皇帝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第三天一早白善他们才休沐出宫便在宫门外碰到了盛装进宫的白老爷和白太太。 双方碰上面,都张大了嘴巴。 白老爷抬手就要和儿子打招呼,结果来宣他们进宫的内侍直接提醒道:“白老爷,陛下还在等着呢,请。” 白老爷许多的话就压在了心口,和白二郎点了点头后就要跟着内侍进宫去。 白善最先回神,连忙拉着白二郎上前,冲着白老爷行礼叫了一声“堂伯”,然后面向内侍笑道:“劳烦公公一早便出宫。” 他不动声色的将一个荷包塞进内侍手里,笑道:“我们和堂伯一年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让他们父子说说话吧。” 内侍迟疑了一下,倒不止是看钱,白善的面子也要看一些的,何况还有周小大人呢。 于是内侍便收了荷包,小声道:“那您二位快一些,陛下还在宫中等着觐见呢。” 白善连忙应下。 白二郎抓紧时间和他爹娘嘀嘀咕咕,让他们好好表现,他可是很想当明达的驸马的。 白善见他说了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便将他拉到一边,然后和白老爷道:“堂伯,见了陛下不要紧张,礼不出错就好。我们白家人都和善亲睦,大堂哥又出息,将来由他承继香火,支应门庭,二郎本来只要自在随心就行,所以一切不必强求。” 白老爷心中一动,听懂了白善的暗示。 他这才不满的看了儿子一眼,真是傻,说了半天的话都没有白善的一句话管用。 他应了下来,看内侍已经在暗暗催促,便和白善白二郎略一点头,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儿,然后和白太太一起跟着内侍进宫去。 等白老爷和白太太走到太极殿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便是清晨,但这会儿太阳出来得早,气温升得快,盛装出行的俩人都出了汗。 白老爷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听庄先生的穿身好一点儿的常服就好了,也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陛下算不算失礼。 第1978章 觐见 皇帝在太极殿接见了白老爷夫妇二人,自然不是用的和他们说亲的理由,而是找了一个借口。 皇帝表示很久没回陇州看一看了,正巧,白老爷祖籍也是陇州,虽然他家分支多年,但皇帝愣是给忽视了,所以召见他问一问陇州的风土人情。 好在因为有刘老夫人,白老爷对陇州还是熟悉的,于是和皇帝说了一下陇州的变化,以及没变的地方。 风土人情什么的只是借口啦,皇帝很快就把话题扯到儿女们的事儿上来,从教养的艰辛,到孩子不听话的伤心难过,再到孩子婚配的为难,以及对将来的担心,俩人进行了一番深刻的交流。 当然,皇帝也问及一些白家在地方上的作为,以此来考察白家的作风等。 俩人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皇后吃过药,扎过针,药贴也换了,见前殿迟迟没有动静,不免忧心起来,干脆让尚姑姑去前殿找人,“就说我想见一见白太太。” 一旁正收拾药箱的满宝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冲坐着的明达挤眉弄眼。 明达瞥了她一眼没做声,长豫却收到了满宝的信息,直接用肩膀撞了撞明达,然后冲她抿嘴笑。 明达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被俩人这一笑,反倒有些紧张和不好意思起来。 尚姑姑去前殿请人,皇帝和白太太一句话都没说过,正好也想让皇后看一看白太太的人品性格,看她好不好相处,于是直接挥手让尚姑姑将人领了下去,他则请白老爷去书房里下棋。 下棋也很能看出一人的品性和为人的。 白老爷没少和庄先生下棋,但和皇帝下棋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皇帝棋艺如何,要是太好,会不会显得他太差; 要是不好,他是赢皇帝好呢,还是让一让比较好呢? 白老爷纠结着和皇帝走了,白太太则是紧张的跟着尚姑姑往后面去。 一进入后殿,她便被要求在外面候着,尚姑姑先进去禀报,等皇后穿好了衣服坐在上首时才让人将她宣进去。 白太太低着头忐忑的进去,微微一抬头,也不敢直视皇后,就看着她的裙子跪下行礼,“民妇拜见娘娘。” 皇后笑着让她起身,白太太起来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微一抬头才看到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人,坐在最下面的满宝正冲她笑,对上她的目光还冲她眨了眨眼。 白太太提得老高的心就微微一松,她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老实垂头站着。 皇后很和蔼,笑着道:“坐着说话吧,来人,赐座。” 便有人拿了小矮凳上来放在堂中央给白太太坐下,皇后安抚她道:“不用紧张,我们就说说话儿,白太太是何时到的京城?” 白太太躬身道:“到了有四天了。” 第331页 皇后笑问:“一路上可还平安?” 问的都是很平常的问题,白太太慢慢放松下来,躬身道:“托陛下和娘娘的福,一路上都还平安,只用了八天便到京城了。” 皇后也和白太太说了许多,最后才指了明达和长豫道:“这是我的两个女儿,明达和长豫,太太没见过吧?” 白太太立即起身和两位公主行礼,长豫坐着接受了,微微点头免了她的礼,明达则是微微欠身回了半礼,也让她免礼。 等说过话,皇后还留了白太太一起用饭,满宝也被留了下来。 才和白老爷下了两盘棋的皇帝一听说皇后留饭便知道她对白太太很满意,于是他也不由看了白老爷一眼。 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好在憨厚心善,棋下得一般一般,但对他这个皇帝很恭敬呀,且又不像任家那样谄媚。 虽是旁支,好歹是世家出身,礼仪上还是不差的。 于是皇帝想了想,干脆也留白老爷用饭。 等扶起来都可以从太极殿里出来时,已经是未时了,满宝也要回太医院交班,干脆和内侍一起将人送到宫门去。 白老爷一边往抹着汗往前走,一边推辞,“宫门好远的,不用你送,快回去吧。” 满宝却笑道:“不打紧,太医院距离宫门也不算多远,白老爷,陛下这段时间召见了三个人,您是唯一一个被留下来用饭的。” 白老爷听到这一消息,一颗心瞬间放下大半,知道他们家现在是占优势的。 他悄悄看了一眼前面领路的内侍,小声和满宝道:“满宝啊,你和明达公主好,见到了她就给你师弟说说好话。” 满宝点头,表示明白。 白老爷彻底放下心来,有熟人就是好呀,当初让二郎那小子跟着善宝一起拜先生实乃一招好棋呀。 白老爷志得意满的摸了摸胡子,神清气爽起来,都不觉得怎么热了。 满宝将他们送到宫门口才回转太医院。 今日是休沐日,太医院里人少了很多,卢太医和刘太医都休沐了,郑太医正在指点郑辜三人怎样查找档案,以及将脉案入档。 有时候太医们忙不过来,这些事儿都需要医助来做的。 只不过很少有医助才进宫就能学到这些,大多数医助都要从管理药房开始,重复以前做得特别熟练的事儿。 但郑辜他们三人有后门呀,还是三个后门,祖父,叔叔和师父都是太医,有人指点,其他医助也只能羡慕了。 满宝一提着药箱进来,郑芍立即机灵的上前接过药箱,刘医女则去给师父倒茶,郑辜则将椅子拉开给她坐下。 一旁还站着的郑太医:…… 满宝接过温茶喝了一口后问郑太医,“萧院正呢?” “去看恭王了,你去给皇后扎针和贴药贴要这么长时间?” 满宝避重就轻道:“娘娘留我用饭,我不好推辞。” 皇后对周满的确要更亲厚些,郑太医也没多问,只是道:“那你在院里值守吧,下午我带着刘医女去太后宫中。” 满宝点了点头,问道:“太后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皇后、明达公主和恭王生病的事儿都没敢叫她知道。”说罢还在本子上翻了翻,很快翻出两张脉案来给她,“昨日的脉案。” 满宝看了一眼便心中有数了,她点了点头,对郑辜道:“晚上我要值守恭王宫中,你随我一起,现在也去休息吧。” 郑辜有些激动的应下。 第1979章 满意 皇帝从前殿找过来,将两个女儿都打发下去歇午觉,然后他坐在塌边和皇后说话,“白家虽小,好在也是积善人家,这位白老爷虽没有功名,却也没有丢了世族的礼仪骨气。” 皇后轻笑道:“白太太人也可亲,我看着倒比霍家还要好些。” 之前皇帝见过任家和霍家的家长,因为觉得任老爷太过谄媚,谄媚到他有些不舒服,所以更满意霍家。 而且霍家也是官宦之家,同样也是世家旁支,且底蕴比白家还要深厚许多。 皇帝就沉吟起来,问道:“明达见过白太太了?” 皇后笑着点头。 皇帝就问:“她觉得如何?” 现在除了皇帝,明达身边的人怕是都知道她的心思了,皇后也没有点破,而是顺着他的话点头道:“明达也觉得白太太很好相处。” 皇帝便沉默起来,真到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他还是不舍的。 皇后顺手从尚姑姑手里接过一杯茶递给皇帝,问道:“这几日我都没能去看母后,母后身体如何了?” 皇帝回神后道:“我今早去看过了,睡的时候多,醒来的少。” 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到底叹息一声道:“我找个时间再见一见白诚吧,到时候让明达也出来见一见,她要是也愿意,就赶紧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他也担心耽误女儿的婚事。 皇后点点头,便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晚上用过饭后她便伸手摸了摸明达的头发感叹道:“明达也长大了。” 聪慧如明达一下就领悟到了母亲更深层次的意思,小脸忍不住一红,一旁的皇帝看到,心中就没忍住一动,一直忽略的问题冒了出来。 话说,明达是认识白诚的吧? 从开始到现在,她似乎一直没表达过不喜白诚,那这意思就是…… 第332页 皇帝一时目光幽怨不已,等两个闺女走后就忍不住问皇后,“明达对白诚如何看?” 皇后看了他一眼后道:“不过是认识而已,一同出游过几次,婚姻大事自然还是要看父母之命的。” 虽然皇后是在避重就轻,但皇帝心里还是舒服了些,虽然依旧不甘愿,但心底还是更认定了一些白诚。 找个女儿喜欢的,总比找个她不喜欢的要好吧? 皇帝有些憋屈的入睡去了。 满宝也领着郑辜一起去恭王宫中值守。 最近后宫嫔妃和小皇子小公主们都没事儿,连磕破皮和打喷嚏这样的小毛病都没有,所以下午满宝将皇后的脉案入档,便可以回小房间里躺着补眠了。 这会儿她正精神,到了恭王宫里也没有睡意,他们主要负责看住他的腿不让他再乱动歪掉,同时也是让他不要那么痛。 不过满宝没给恭王用止疼针,只是遵照旧例给他开些止疼的药。 但止疼的药不能多喝,而且过三两个时辰药效就过了,所以从后半夜开始恭王就开始哼哼。 他喊疼,他殿中的人基本上就不能睡了。 满宝睡眼朦胧的看着宫女和内侍们不断给他端茶倒水任他折腾,她就坐在一旁看着。 恭王哼哼过后扭头看见她正双眼放空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方向,不由吓了一跳,然后不高兴起来,“周满,本王很疼。” 满宝的目光就慢悠悠的落在了恭王身上,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接收到他的信息,她打了一个哈欠道:“殿下,断腿都疼。” 恭王:…… 他被噎住好一会儿才找到话,“本王是让你给本王止疼。” 他又不是小孩儿,满宝才懒得哄他呢,道:“止疼药吃多了会变傻,您今天已经吃过了,还要再吃吗?” 都是成年人了,这种后果是可以自己选择的。 恭王这下彻底没话了,一会儿就哀哀叫着疼,然后要喝水,要如厕,还要吃东西,又要漱口,或是叫着身上哪儿哪儿疼,反正就是不让人停歇。 满宝任由他叫,对一旁有些紧张的郑辜道:“你先去睡吧,一个时辰后来接替我。” 她就不信,恭王还能叫一晚上呀。 恭王还真的不能叫一晚上,他宫里伺候的人多,折腾别人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折腾自己? 以为水是那么好喝,东西是那么好吃的? 恭王成功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只能忍着痛继续躺着,时不时的发出呼痛的哼哼声。 满宝幽幽的来了一句,“王爷,这就是自作孽了。” 恭王的哼哼声忍不住一顿,不等他反应过来,满宝一句打着哈欠起身,回到耳房,直接趴到床上睡着了。 他们并不用一直守着恭王的,四五天时间下来,腿上大多消肿,而且没那么痛,骨头也不再移位变形以后他们便不用夜里值守了。 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每天依旧要过来看两趟。 但断续膏三天才换一次药,他们过来也多是询问恭王有没有乱动,当然,对恭王的话,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不是那么相信了,多是问的他身边伺候的人。 皇帝似乎对这个儿子也不是那么信任了,所以这次治疗他直接下令让人十二个时辰不离身的守着他。 就连晚上睡觉他的脚踏上都要睡着一个人,恭王就是夜里翻了几个身皇帝都知道。 当然,这样宫人们很痛苦,但恭王也没好受到哪儿去,他现在连跟自己心腹说两句抱怨话的空间都没有了。 每天看到的不是周满这张讨厌的脸就是萧院正那张老脸,正是憋屈得不行,偏他似乎身体也好,虽然堵得心口疼,却没有病倒。 萧院正把脉看出他郁结于心,但也只是客气客气的让他不要多想,安心养病。 满宝倒是在给他开药的时候还开了一剂宁神汤,但效果一般就是了,主要是他自己没想开。 而就在恭王渐渐好转时,皇帝终于下旨给白二郎和明达赐婚。 圣旨还是在满宝他们休沐那天到的,时隔两旬,她难得回一趟家,殷或答应中午给他们送点儿牛肉来做臊子面,结果牛肉还没等到,先等来了礼部的官员。 除了礼部的官员外,还有持着圣旨的古忠,有内侍提前来报,让他们准备好接旨,白老爷便是有心理准备,这会儿也激动的头一晕,而白太太是整个人都傻了,一时坐在椅子上没动弹。 第1980章 圣旨 白大郎最先回过神来,连忙扶住他爹,然后让下人去准备接旨的东西。 刘老夫人见他们乱糟糟的,便不由摇了摇头,接过安排起来,“府上也不是第一次接旨了,急什么?” 还让白善和满宝把白二郎拉了下去换衣裳。 白二郎已经从震惊中回神,被推回自己的房间时还有些不可置信,“就这么定了?” 白善道:“前后一个月了,还短呢,赶紧换衣裳去吧。” 白二郎换了衣服出来,白太太也终于回神了,她顾不得去看一旁还晕头转向的白老爷,连忙跑去找白二郎,将她能找到的所有好看的配饰往他身上戴,“可不能丢脸。” 白二郎觉得身上挂这么多东西会更丢脸的,白善和满宝也这么觉得,于是白太太往他身上挂一件,他们就拆一件,最后白善就选了一块玉给白二郎系上,满宝则给他挑了一个络子,然后安抚白太太,“这就足够了,再多,给宫里的人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是暴发户呢。” 第333页 白太太一想也是,但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还是惋惜不已,“可惜只你一个,不然都带上,也好让皇帝知道我们家的家底不薄,公主嫁到我们家也不是很受委屈的。” 正说着话,刘贵从外面疾步进来道:“堂太太,少爷,满小姐,堂少爷,宫里的人进街了,一会儿就到门上。” 白太太立即不磨蹭了,让儿子赶紧出去迎接。 等古忠他们在周宅门前停下,周宅已经中门大开,白老爷领着两个儿子和白善周满站在了最前面,后面则是跑来凑热闹的老周头等人。 没办法,这么大阵仗的接旨老周头还没见过,所以他很好奇。 他以为前两年接那道平复周银冤屈的圣旨已经够热闹了,却没想到给公主赐婚的热闹更大。 天使竟然提前来报,一路敲锣打鼓过来,圣旨还没到呢,附近的邻居就全都知道了。 古忠拎着圣旨下马,进入大门后等他们按照规矩跪下才高声宣旨,外面有来凑热闹的别家下人,听了圣旨后回去和主人家学声,多少能拿一些赏钱。 这一道赐婚圣旨和别的圣旨没有太大的区别,照例是列举了一下白家的家世,然后夸了一下白氏的祖先,又点了一下白二郎乃是文采人品皆备,所以被皇帝招为明达公主的驸马。 白二郎听得津津有味,等古忠念完圣旨就先他爹一步谢恩,伸起手来要接旨。 古忠只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的看向白老爷。 白老爷规矩还是懂的,伸手打落儿子的手,一边表示歉意,一边谢恩伸手接过圣旨。 古忠这才笑道:“这是喜事儿,二少爷高兴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老爷连连称是,看向他大儿子,白大郎立即拿了一个钱袋上来,白老爷接过后塞给古忠,算做他的酒钱。 古忠也不推辞,笑着道:“咱家就托大先拿了二少爷的喜钱,以后还要再讨一杯喜酒喝。” 白老爷就笑眯眯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转身就要请古忠等人进屋去吃了东西再走。 若是别的圣旨,宣完了自然要走,但这是赐婚的圣旨,除了他来以外,礼部的人也来了,他们就是来说亲的。 因此古忠和礼部的官员一起被请到了正堂。 于是大家开始商量起白二郎和明达公主的定亲事宜起来。 不错,虽然皇帝赐婚了,但定亲该走的流程也是要走的。 礼部的官员和古忠在周宅里用了一顿午饭,然后从白家这里拿走了白二郎的生辰八字,还和白老爷沟通了一下将来公主府的建造地址,以及他们对一些婚嫁的要求等。 当然,这些事儿白二郎他们三个小的都插不上话,不一会儿就败退而出。 殷或带着长寿过来时,三人正蹲在花坛边上密切关注正厅里的动向,因为背对着大门,所以没看到殷或主仆。 殷或往正厅里看了一眼,开口问道:“是宫里的人吗?” 三人被这道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抬头,见他逆着光,面容看得有些不正确,三人便从地上站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殷或就指了一下长寿手里的牛肉道:“不是说好了给你们送牛肉的吗?我的车才进这条街就听人说皇帝赐婚了,宫里的人来的是你们家吧?” 白善三人这才想起这事儿来,应了一声后领他往后面去,还顺便解释了一下他们刚才蹲在那里的行为,“堂伯今日有点儿激动,所以我们不放心,就在那里多看了看。” 满宝接着道:“我是大夫嘛,要是太过激动我也好扎针。” 白二郎:“我爹看到我可能就好了,所以我们才等在外面的。” 殷或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蹲在那里偷听和偷看的。” 三人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转移开话题,于是看向长寿手里拎着的牛肉,白善夸道:“这牛肉一看就好,才杀的?” 满宝和白二郎也看过去,眼睛闪闪发亮起来,“牛骨头炖汤也挺好喝的。” 长寿就自豪道:“这是宿国公家庄子里不小心死了的牛,我家少爷回来说想吃牛肉,宿国公家就特意留出了最好的一块来。” 殷或道:“不是最好的一块,最好的宿国公府早收着了。” 满宝却道:“这么好的已经足够了,走,我带你们去找我大嫂。” 老周头也在厅堂呢,但钱氏等人没去凑热闹,看到满宝他们拎着这么大一块牛肉过来,钱氏就忍不住道:“馋的你们,牛可是不好乱杀的。” 殷或笑着应是,解释下次不会再杀牛了。 白善他们很怀疑,“你还能管到宿国公府上?” “不能,”殷或道:“但应下来总是没错的。” 这就是他应付家里祖母和姐姐们惯用的伎俩了,百试不爽。 白善道:“我听人说宿国公府每个月都要宰杀一头牛,他们家哪来这么多的牛?” “不是关内养的,”殷或道:“是从草原上送来的,有关外的商人给他们送,宿国公爱吃牛肉,这是众所周知的,连陛下馋牛肉了,一时找不到,也要和宿国公府要一些的。” 第1981章 感谢 白老爷从七里村出来的时候带了很多土货,特别是周二郎,他将今年春天剥下来腌好的竹笋给他装了好几坛。 第334页 小钱氏现在就从坛子里捞了一把竹笋出来,牛肉切了炖上,等炖得差不多了便把切好的竹笋放进去一起炒,再炖一炖。 然后她转身去扯面。 她将面下好,捞出来盛在碗里,一碗面只下了一把青菜,将做好的臊子浇了一勺子上去,不一会儿,大家的面前就各放了一碗面。 满宝立即动手拌了拌,招呼着大家快吃,不要客气…… 白善和白二郎自然是不客气的,拌了拌后就开吃,吃完了一碗还忍不住又盛了一碗。 殷或脾胃弱,但也没忍住将这一碗面全吃了,果然和周满说的一样,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这才隐隐有些明白,为什么宿国公这么喜欢吃牛肉,因为牛肉的确挺好吃的。 他们这边是简简单单一碗面,老周头则是跟着白老爷他们一起陪着礼部的官员和古忠一起吃了一顿特别丰盛的午食。 送走礼部的官员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一回到自家的院子他就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儿。 他忍不住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香?” 满宝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爹,你回来了呀,嫂子给我们炖骨头吃呢。” 老周头就舔着肚子上前,问道:“白老爷家有好多好吃的,你们这边怎么还自己开火了?” 白二郎连连点头,招呼大家,“晚上可以去我家吃,我爹高兴,一定让人做了许多好吃的。” 满宝则问道:“爹,礼部的官员有没有说起大约的婚期?” 老周头道:“没说呢,听说还要等另一位公主出嫁呢,我听那意思,还得二三年以后呢,倒是问起白老爷以后是住在公主府里,还是在京城另外买宅子住。” 老周头忍不住看了一眼白二郎,道:“其实,我们几家住在一起也是不错的,没必要另外买宅子住,等以后公主嫁过来有了公主府就更宽裕了。” 主要是这一年来,三家很多事儿一起干方便很多,各种花销也减少,大家一块儿住着也亲热。 尤其现在白老爷还和皇帝成了亲家。 老周头不知道白老爷头晕不晕,反正他头是有点儿晕的,他只要想到白老爷是皇帝的亲家,而他现在和皇帝亲家住在一起不说,他和白老爷也是亲戚呢。 他闺女的夫家堂兄=他闺女的亲戚,也就等于他的亲戚了,于是一混合,他也是皇帝的亲戚了。 老周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时刻,一直到白善他们带着殷或回自己的院子休息时他都还没缓过神来。 他叫住满宝,问道:“等回了村里,我要是说我是皇帝亲家老爷的亲戚,官家不会问我罪吧?” 满宝想了想后道:“应该不会,谁家还没几门穷亲戚呀。” 老周头一想也是,不过还是反驳了一句道:“我们家现在可不穷了。” 满宝见她爹这么欣喜可以当皇帝的亲戚,就想起她要辞官的事儿,纠结了一下她还是没说,起身拍拍衣服道:“爹,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先生。” 白善他们也在先生那里,没办法,白老爷今天不太想见孩子们,他现在已经缓过劲儿来,便觉得之前激动得有些丢脸。 白太太却不以为意,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听说明达公主是皇帝和皇后亲生的女儿,在所有公主里最受宠的,你说我们得准备多少聘礼才配得上她?” 又道:“我们家要不要在京城再买一栋宅子住下,总不能一家老小都住到公主府里去吧,我倒是不介意的,就怕二郎为难,万一皇家的人说他吃软饭怎么办?” 说到这里白太太又烦恼起来,“不知道公主好不好相处,以后会不会欺负二郎。” 白老爷道:“你也太操心了,你没听二郎说吗,他们是朋友呢,你不也见过人,说人很温柔吗?” “但天家公主总是威严的吧?” 白老爷道:“再威严那也是你儿媳妇,总要守礼的,你也不要太虚,那才是给二郎丢脸呢。” “你不虚,你不虚今天晕什么?” 白老爷:“我……我那是高兴的,高兴二郎竟然也能娶着媳妇了。” 但其实心里还是恍惚的,白老爷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虽然他出身白氏,算是世家旁支,但父亲早早亡故,他从小看到的人情冷暖可不比白启少多少。 他为什么田产铺产这么多却还是选择偏僻的七里村定居? 除了因为七里村那块地的确风水不错外,就是为了躲开一些人。 都说独木难支,他祖父将他们这一支分出来,到他这儿都是单脉,底下才有了两个儿子。 虽然本家那边插手不上他这一支的事儿,但逢年过节总是找借口说要修缮本家祠堂,或是赡养族中孤寡与他要些钱; 不仅本家如此,还有州县里的一些官员,总能找到借口上门来拿钱。 白老爷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考官出仕,所以干脆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七里村,正好可以躲开外面的纷纷扰扰,偶尔出去交际一下,和外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就好。 他一直以为,他们这一支可以在州县立稳脚跟应该是在大郎之后,至于二郎,他能平平安安的当个田舍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这孩子小时候是真皮。 白老爷没想到这么皮的小子竟然能被皇帝看中,带着他们家直接飞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他咽了咽口水道:“这事儿得好好的谢一谢庄先生。” 第335页 白太太点头,“是得谢一谢庄先生,刚才在前面多亏了庄先生打圆场才没有出错呢。” 白老爷瞥了她一眼后道:“还得谢一谢周满和善宝呢,我记得大舅哥不是送了一块蓝田玉来吗?干脆分成四块,给他们一人做一块玉佩。” 白太太一愣,问道:“你不是想拿去送礼,到时候给大郎做名声的吗?还说考科举要扬名的。” 白老爷道:“现在用不着了,拿出来给孩子们用。” 他都是皇帝的亲家了,还用得着拿一块玉到处去送人求扬名吗? 第1982章 打趣 殷或在周家吃了晚食才回家的,说好了要一起过来吃东西的刘焕不见踪影,谁都没往心里去,第二天刘焕便一脸忧郁的出现在周家门口。 他跟着殷或进门,不停的念叨:“我不来你们也不叫人去看我,我还想着你们能派个人来找我,我好找借口出门。” 白善三人正在看七里村的小庄子和莆村庄子的账目,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你家里人为什么不让你出门了?” “我祖父说天使来你们家宣旨了,这会儿正忙着呢,不让我来添乱。”刘焕说到这里好奇的凑到白二郎身边,“这样说来,你真的要当驸马了?” 白二郎略微矜持的点头,脸上却是压不住的高兴,“是啊。” 刘焕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见他乐成这样便道:“之前魏玉被选为驸马的时候你还跟我一起同情他了呢,怎么自己要当驸马时这么高兴?” 白二郎道:“那能一样吗?” 刘焕:“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会一样?公主都不一样。”白二郎道:“明达公主知书达理,聪慧机敏。” 刘焕拉长了声音“哦——”的一声,小声道:“所以你是说长豫公主刁蛮任性,还笨拙吗?” 一旁的满宝和白善:…… 俩人轻咳一声,抬起头来警告的看着俩人,满宝更是道:“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可都是我的朋友。” 刘焕立即不敢编排人了。 一旁的殷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问:“可有我需要帮忙的?” 白善就毫不客气的将一份账册分给他,“帮我算一下结余。” 殷或便看到上面记录着,“三月初五,收鸡蛋三十八枚,鸭蛋十二枚……这是什么?” “我们在七里村的庄子的一些产出,”白善道:“算算看账目对不对,最后再核对一下钱数,对了,我们的鸡蛋多,一般卖出去是两文钱三个鸡蛋。” 一旁没事做的刘焕惊讶,“鸡蛋这么便宜?” 满宝瞥了他一眼问,“你以为有多贵?” 白善则道:“不便宜了,你算算一家一顿饭得要多少个鸡蛋?” 满宝道:“要是我家可就太多了,就是一个人一个鸡蛋也得二十来个呢,更别说一个人一次肯定不止才吃一个。” 殷或替他们计算,白善则是看着手中的账册沉默了一会儿后和满宝道:“我看今年莆村的夏收还不错,种子上不用我们多担心了,但农具还得添加一些,你添还是不添?” 他的意思是,你不是要辞官吗? 那还要用心经营吗? 满宝纠结了一下后点头道:“添吧,少添一点儿。” 她叹息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毕竟现在辞官的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莆村百户人家嘛。 白善就做好了记录,点头道:“秋收要开始了,等秋收结束就可以算今年一年的收成了。” 到时候是亏是盈便一目了然。 一旁的白二郎也把支出核算好了,将账本记好以后就丢下笔,“真是累啊,赚这么点儿钱太不容易了。” 满宝就道:“你闭嘴吧,就算账而已,还没让你下地去种呢。” 白善则扭头问满宝,“试验田里的稻子怎么样了?” 要是能有成效,说不定他们投下去的成本会更快回来。 满宝:“……正要和你说呢,我大哥说前面还长得好好的,后面不知道怎么了就慢慢参差不齐起来,一些谷穗挺长,一些却是长岔了,还有,现在眼看着要收获了,有些壳里还是空的。” 白善:“灌浆没灌好?” 满宝点头,“总之问题很多,我大哥还说,试验田里的稻子也比较吸引虫子,明明它边上也有庄稼,但虫子就喜欢吃那块田里的稻子,我大哥为那块试验田操的心都快有整个庄子那么多了。” 虽然那块试验田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满宝依旧叮嘱了周大郎要好好照顾,回头她还要筛选出种子来继续种,也要给D博士一份,让她有试验参考的标的。 同时,D博士也会给她一份新的试验种子。 满宝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等白善他们都核算好账目,她确认没问题后便收了起来。 刘焕很不可思议,“你竟还管着庄子的账目?你忙得过来吗?” 他道:“这种事情不该管事管着的吗?” 满宝道:“我二侄女不在家,所以我就自己管着了,不过是核对而已,记账什么的我侄子他们都做好了。” 她说到这里一顿,问刘焕,“你家的账目都是直接交给管事,都不核对的?” 刘焕一想也是,不说话了,他见四人都很淡定的样子,就不由又转了转自己的脑袋,“不是,白二,你昨日才定的亲,今日就这么淡定吗?” 第336页 白二郎便抬起头来问道:“不然呢,我倒是想兴奋,可他们都不陪我出去,我一个人兴奋得起来吗?” 刘焕便撸了袖子道:“我陪你!” 白二郎却又看着外面的大太阳道:“算了,看着好热呀,我们还是留家里吧,昨天周大嫂做的臊子还有好多,我们可以继续吃臊子面。” 满宝道:“三伏天呢,没事儿少外出。” 于是四人果然不出门,刘焕没办法,也只能留在周宅里陪着他们消磨了一日的时光。 他傍晚离开时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混了一日?但上了马车后仔细一想,虽然今天没干什么事儿,也没出去玩儿,但也过得挺开心的,最主要的是放松。 他撩开帘子见殷或上了马车后便要走,立即趴在车窗上和他说话,“明日我们一起进宫吗?” 殷或拒绝了,他现在每次入宫还是他爹带着走后门,不然早上从宫门口走到崇文馆太赶,需要走很快,他的身体吃不消。 刘焕巴巴的看着他的马车走了,这才连忙让车夫追上去,俩人一前一后的离开。 想要趁机打趣白二郎的人并不止刘焕一个,第二天他们进宫时便在宫门口那里碰到了不少人,大家都取笑着叫白二郎“驸马”。 白二郎难得被喊得有些羞恼,脸色通红的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第1983章 意见 赵六郎直接走到白二郎跟前晃悠,“咱俩也是亲戚了呢,叫一声表哥来听听?” 白二郎:…… 大家围着白二郎打趣了一阵才放过他,崇文馆里有和刘焕一样觉得当驸马不如做富家公子的,自也有羡慕白二的。 最主要的是,他们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家世,完全不知道他们差在了哪里,怎么皇帝连见他们一下都不成就定了白二? 白二除了年纪比他们小上两岁外还有什么长处? 只是甭管心里多不服气,这时对着白二郎,大家还是挤出笑脸来恭喜他。 不仅崇文馆里的人,其实连朝上很多大臣都没想到最后是白诚聘了明达公主去。 可惜白家没什么人在朝为官,所以上了大朝会后大家就和周满庄先生恭喜。 因为师弟当了驸马被莫名其妙恭喜了一脸的满宝:…… 连庄先生都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于是连忙回礼谢过,因为白二,他今天弯的腰比之前两次大朝会加在一起的都多。 恭王算是宫里最后一批得到消息的人了,毕竟他正受伤,不会有人特意在他面前提起这个。 还是恭王妃提起需要给明达和长豫准备些添妆的东西时他才知道明达定亲了。 恭王问道:“明达的亲事也定下了?是谁家的儿郎?” 恭王妃看了他一眼后道:“定下了,绵州白氏的白诚。” “……”恭王忍不住微微直了一下腰,“谁?” “白诚。”恭王妃道:“祖籍陇州,也算世家……” 恭王就抖着嘴唇道:“什么世家?不就是周满的师弟吗?” 恭王妃不说话了。 恭王嫌弃道:“父皇怎么看中了他?他怎配得上明达?” 恭王妃却道:“母后也很满意呢。” 恭王便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等周满来给他换药时,他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满宝毫不在意,上了药叮嘱好他身边的人看紧他便离开。 恭王的伤好转,腿是已经确定恢复不了如初,皇后的病情也在好转,至少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至于每日都要卧床。 皇帝这才就恭王的骨头长歪的事儿做出处理,萧院正被夺了院正之职,降为五品,除此之外,还有罚扣俸禄等。 只不过在萧院正看来,罚扣俸禄和降职比起来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太医院院正一职瞬间落空,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瞩目起来。 萧院正之下,还有三位五品太医,一个是刘太医,一个是卢太医,之前还有一位计太医,不过计太医辞官了,所以现在只有刘太医和卢太医可以争一争这院正之职。 其中又以卢太医最有优势,因为刘太医年纪大了,他又很少管太医院里的事儿,不及卢太医经手的事项多。 太医院和别的部门不一样,别的部门首官还要询问朝臣意见之类的,太医院却是皇帝可以一言指派的。 皇帝也没想过询问朝臣的意见,他就问萧院正认为谁可以接替院正之职? 萧院正没有直接提议刘太医,只是点评了一下刘太医和卢太医,认为刘太医医术高明、性格平和却过于温和;认为卢太医医术精湛、正当壮年却过于强势。 皇帝沉吟了起来,在皇后那里碰见周满时他便问了一句,“你觉得是刘太医当院正好,还是卢太医当院正好?” 满宝想也不想便道:“刘太医。” 皇帝也没想到她那么直接,“哦”了一声后笑问:“为何?” 满宝道:“因为稳定,刘太医做院正,萧院正之前定下的决策不会有很大的改变,卢太医就不一样了,他正年富力强,有些想法和之前太医院的定策不一样,他为院正,那就要改变。” 皇帝若有所思,“卢太医也是为太医院好,让太医院越变越好不好吗?” “好,”满宝道:“改变并不是不好,但此时太医署才开了一年,之前定策才稳定下来,所以还不宜改变,陛下要是晚几年问我,我或许就会说卢太医了。” 第337页 一旁的皇后便笑道:“并不是卢太医能力不足,而是他此时不宜为首官?” 满宝点头。 皇帝就若有所思起来,点点头和让她退下了。 满宝也给皇后换好了药贴,收好药箱告退。 等她走了以后,皇后便叹气,“此见解就胜过同院太医不知多少倍,将来若是太医院交到她手上……” 皇帝回神,“她现在还小呢,不合适,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吧。” 竟不觉得女子做首官有什么不对,和之前让周满当个六品官都觉得不合适时大为不同。 皇后翘了翘嘴角,提起另一件事来,“我听人说母后让让人去陇州买那尊老子像去了。” 皇帝:…… 从玄都观回来以后,太后越想越不甘心,似乎还是觉得周满拜过的那尊老子像最好,因此叫了娘家人进宫,让人带了钱去陇州买那尊刘老夫人送出去的老子像。 只是没买着而已。 皇后道:“听说那尊老子像已经被叫价两千两,表哥他们还拿出了两匹绢,现在张家还是不肯松口。” 皇帝现在听到钱数就牙疼,他问道:“母后给的钱?” 皇后摇头,“不知道是母后的体己,还是表哥他们自己掏的钱,要是母后的体己也就算了,要是窦家自己掏了钱……” 皇帝更觉头疼,他想了想道:“算了,让表哥他们把人收回来吧,家里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主要是,窦家花出去的钱最后肯定还要从他这里找补回去的,他亏了,但窦家也未必赚,不值当。 皇后也是这么想的,笑道:“母后心虔诚,不想强买,所以我想着不如我出面将东西换了来。” 这种事皇帝不好出面,太后又要虔诚,那就只能皇后来了。 她道:“从库房里选个差不多的老子像,再赐给张家老太爷一些字帖,我想他们会同意换的。” 皇帝便哼道:“梓童手里的字帖随便拿出一张来莫不是价值千金,他们当然同意换了。” 皇后见他这样心疼便笑着说,“我也送你一张好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张家收到皇后给的东西时的确非常高兴,张老太爷看了一眼那字帖,当即就让人把刘老夫人送来的那尊老子像抱出来给内侍。 然后就抱了字帖回书房不出门了。 第1984章 皆大欢喜 太后得到了自己心心念的老子像,而张家不仅得到了皇后的御赐之物,还得到了一张很名贵的字帖,皆大欢喜。 更皆大欢喜的是,刘老夫人这一份只是中上等的寿礼瞬间变得珍贵了许多。 寿礼已经过去两个月,但她不仅收到了陇州张氏寄来的问候信,还收了一份不薄的礼。 便是老辣沉稳如她,此时也不由笑出声来,然后道:“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郑氏看了一眼刘老夫人手里的礼单,继续低头去做她的衣服,“母亲,亲家那边说周四郎他们要回来了,我想着过两天善宝他们也休沐出宫,不如给叫人买些鱼回来做鱼丸,他上次进宫前还念叨呢,说容姨的鱼丸做得好吃。” 刘老夫人微微点头,“去买吧,多买一些,回头做好了给亲家他们送一些过去。” 宫里的满宝还是从庄先生那里知道周四郎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休沐那天天才亮她就起床洗漱准备出宫了。 白善和白二郎被叫醒时都还有些懵,更别说隔壁屋里睡得还挺香的其他学子,赵六郎听到声音,忍不住将被子踢开大吼了一声:“周满——” 他躺在床上踢了两下床板,叫道:“你能不能安静些,好不容易休沐就不能让我们睡个好觉吗?” 满宝扬声道:“日上三竿了!” 可又不上学,是不是日上三竿有什么关系? 满宝估计也知道这一点儿,声音小了一点儿,只催白善和白二郎:“赶紧的,你们想睡可以回家睡。” 白善默默地起床,还顺手拉了白二一把。 隔壁的殷或也迷迷糊糊的起床了,他推开窗便见满宝站在院子里唉声叹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满宝扭头看见他就抬手和他打招呼,“殷或你也醒了,我四哥回来了,肯定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殷或想了想后摇头,“今日恐怕不行,我姐姐们今日都回来。” 满宝想到他那六个姐姐,立即道:“好吧,那你好好在家玩儿,改天有空了再叫你。” 因为周满,三人拿着东西出宫的时候崇文馆里大多数人都还在睡呢,到宫门口时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侍卫们寂寞的检查过他们的东西然后放行,朝他们身后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有第四个学子过来,便不由回过头来认真打量三人,“周小大人用早食了?” 满宝大气的挥手道:“回家吃也是一样的。” 一出宫门就看见大吉他们将车停在一边。 三人立即将东西放到车上,另有护卫去和宫门处的吏员做交接,将三人的马领出来。 满宝兴冲冲的问大吉:“我四哥这次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大吉道:“周四爷还没回到家呢。” 满宝一怔,“不是早两天就传信回来说要到了吗,怎么还没到?” 大吉道:“昨天送信回来,说人到莆村了,只是带的东西有点儿多,所以要在庄子上停留一夜,一些东西不好带回京里,便要留在莆村那边。” 第338页 大吉顿了顿后道:“因为听说带的东西多,今儿一大早周老爷他们就出门往莆村去了,说是一起清点东西。” 满宝立即问道:“我大嫂也去了?” 大吉笑着应了一声,“您家里现在就是周六嫂在家里,其他人一大早都去了。” 三人的肚子就同时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大吉听见,不由看了眼他们的肚子,忍着笑道:“满小姐,少爷,我们上车吧,老夫人这两日让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 三人瞬间没有骑马的力气了,爬上马车坐着回家。 刘老夫人听说他们没吃早食便出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然后让人去厨房给他们准备早食。 “家里做了鱼丸,我让容姨给你们一人盛一碗来吃。” 满宝点头,然后道:“刘祖母,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就出门。” 刘老夫人问:“你们要去莆村吗?” 满宝点头,“想去看看。” 白善和白二郎也想去。 刘老夫人点了点头,让他们用早食,转身就让大吉下去安排,一会儿护送他们去。 容姨做的鱼丸又滑又嫩,白善见满宝吃得开心,便趁着祖母不注意往她碗里放了好几个。 刘老夫人回头看见只装作不知,只是在他们吃完一碗还想添时不允许,劝诫道:“正是夏秋之时,少吃一些,不然回头又要叫身上痒了。” 她道:“才吃了东西不好马上骑马,先去给你们先生请安,见过大人后再出门。” 白二郎这才想起他爹娘也在呢,便问道:“堂祖母,我爹还在京城呀?” 刘老夫人就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又气又乐道:“这话让你爹听见小心揍你。” 三人笑嘻嘻的跑了,先跑去给庄先生请安,然后去看一下白老爷和白太太。 白老爷这次入京是因为收到刘老夫人的信,这会儿白二郎的亲事定下,他们就打算在京城找一找,看能不能给两个孩子置办一些产业。 白老爷的想法很简单,“以后大郎要是当京官儿,附近有个庄子,要吃蔬果了也有地方种,二郎更不必说,虽说是驸马,但也不能全靠公主不是,手上还是得有点儿自己的产业。” 所以最近他正计划着买地。 不过,这会儿才开始秋收,很少有人会在此时卖地,他要买估计还得等上几个月,等入冬了才好买。 嗯,京城的田地素来紧俏,入冬没未必能抢到,没见满宝早早和明达公主商量着私下交易她的嫁妆吗? 只是白老爷人虽然在这儿,但对两个儿子,尤其是白二郎的影响特别小,白二十天又有七八天是在宫里的,父子俩更难见面了。 以至于白二郎总是忘记原来他爹在这里。 白二郎去给他爹娘请安,白老爷便也跟着心动起来,“一直听满宝的爹说他家的那个庄子多大多好,我却一直没见过,不是说你和善宝也跟着投钱了吗?要不我也要去看看?” 第1985章 相聚 白老爷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道:“正好看看雍州那边的地怎么样,要是京城附近的地太难买,买到雍州去也好,反正都不远。” 白二郎一听,立即道:“我们不坐车,我们骑马去。” 白老爷就瞥了他一眼道:“说得好像我不会骑马似的。” 说罢让长随下去准备马和行李,他还可以斟酌着多留几天。 一旁的白大郎都心动起来,干脆起身道:“我也去!” 于是,不多会儿,大吉等人就护卫着五匹马往城外去,出了城,大家便放马跑起来,快速的往雍州方向移动。 快马到莆村并不是很远,不到午时便到了莆村,还没到别院呢,满宝他们便远远的看到路边停着的车,一兴奋,直接让马撒开蹄子往前跑,到了门前才将将停住马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等白老爷和白大郎跟在后面到时,门口只有跟着他们先跑的大吉牵着马在等着。 白老爷忍不住摇头笑,“也太心急了。” 满宝他们已经冲进庄子里了,大家都在正堂那里呢,他们一路跑过去,那边正热闹的分东西,老周头他们是坐的车,也刚到没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呢,一抬头看到满宝三个跑进来,不由惊了一下,“你们怎么来了?” 满宝高兴的叫了一声“爹”,然后就扭头去看周四郎,见他整个人不仅黑了许多,也比之前高大了一些,她“咦”的一声,“四哥,你还会长个子呀?” 周四郎没想到她关注的是这个,笑得露出一口牙齿,乐道:“草原上好多肉吃,所以就长了点儿,不仅我,你看立威和立君也都长了。” 满宝立即去看周立威和周立君,还真是,俩人比离开时高了一大截。 周立学他们都羡慕不已,七嘴八舌的问道:“草原上这么多肉,那岂不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周立君:“你想什么呢,说是肉多,那是因为他们菜少,一般的牧民家里吃的更多的还是谷子和肉汤。” 这一趟出门周立君可长了不少见识,收获很丰富,周四郎的收获也很丰富。 他没去管那些放着的礼物,让家里人自己分了,他则和满宝他们坐到外面屋檐下说话。 老周头则热情的招待起白老爷,大家同住一屋檐下,他这么热情自然是因为他骄傲自豪的想要炫耀啦。 第339页 白老爷也对周四郎带回来的东西很感兴趣,便跟着他一起看。 周四郎他们几个就坐在屋檐下说话,满宝问他们,“一路可还平安?” 周四郎道:“有向兄弟带路,一路上都很顺利。”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了,向大哥呢?” 周四郎道:“去休息了,这一次带回来的货物有三成是他的,他才清点好。” 周立君将这次他们带回来的货物清单给满宝看,这一次周四郎依旧带了一批药材和牛回来。 他道,“立君说你是大夫,我们家里也种着药材,所以这药材生意是最好做的,就算收益没别的高,也不能断了。” 满宝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牛,”周四郎道:“我们走了两趟发现草原上最多的就是牛羊,他们养的牛羊最后大半都是卖到中原来的,然后换粮食。他们缺粮食,我们缺牛,草原上就这门生意最好做,随便找个牧民家里都能做成,我们要想走得更远些,这门生意也不能丢了。” 而除了药材和牛外,这次周四郎还进了不少皮货,除此外就还有一些珍珠。 只不过也不多,上面写着是二十颗。 满宝问道:“珍珠是一颗一颗卖的呀?” “那是,一颗可不便宜,立君不肯多拿钱出来,所以我就只买了二十颗。”剩下的钱基本上都进了药材和牛、皮货,尤其是药材和牛,周立君把七成的钱都放在了这两项上。 她道:“皮货和珍珠到底不当吃不当喝,溢价太高,赚的时候赚得多,亏的时候也亏得多,不比药材和牛羊保价。除非牛羊死了,或是药材受潮,不然就不会亏本。” 满宝连连点头,“做生意就是要稳。” 她扭头对一旁蹲着的周立重和周立威道:“你们以后也要和立君一样,看住四哥来,可别让他胡来。” 周四郎:“……我是那样的人吗?” 众人:“你是!” 周四郎:…… 白二郎想起什么,问周四郎,“周四哥,你自己是不是还偷偷买了珍珠?” 周四郎:“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拿出来看看呗,要是好看我就和你买。” 周四郎道:“小姑娘用的东西你买来做什么?” 白善和满宝也看向他。 白二郎道:“满宝生辰不是快到了吗?” 满宝:“没有快到,还有三个来月呢。” 白善:“她的生辰也用不着你特特的送珍珠吧?” 周四郎也怀疑的看着他,语重心长的道:“二少爷啊,我家满宝不仅是你师姐,也是你的弟媳妇……” “四哥,”白善连忙打断他的话道:“二郎也定亲了。” “咦?这么快,哪家的姑娘?” 周立君等人也兴致勃勃的看着白二郎。 满宝道:“皇帝家的。” “皇帝家的?好好……啥?”周四郎忍不住一下坐直了身子,瞪着大眼睛去看白二郎,又回头看满宝和白善,“皇帝家的?那不是……不是公主吗?” “就是公主,”满宝道:“明达公主!” 还不知情的周四郎等人都惊叹的看着白二郎,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做了驸马。 周四郎立即精神起来,道:“你要送明达公主生辰礼呀,那珍珠的确是好东西,小姑娘的首饰不好太华贵的,珍珠最好了……” 满宝幽幽的道:“明达的生辰要到明年春天呢,比我还久。” 周四郎立即改口道:“那可以送别的礼嘛,中秋不是快到了吗?中秋拜月送佳人礼,珍珠也很好用的,还有上好的皮毛,这天眼看着就要冷了,到时候肯定要做狐裘的,我那有几块特别好的狐裘,我一会儿拿来给你看看?” 满宝和白善忍不住齐齐抬头看向天上的大太阳,再感受一下空气中的燥热,然后默默地扭头看着周四郎。 白二郎也道:“这才入秋呢。” 周四郎:“秋天都到了,冬天还会远吗?用不了两月天就凉了,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赶在这时候回京?就是因为天气转凉,皮毛什么的要开始卖了。” 第1986章 离别在即 周四郎拍着胸脯道:“我们什么关系,我才拿回来的货至于卖不出去吗?我这是特意要给你留的呢。” 他道:“等过了中秋,各家都要准备过冬的衣裳了,到时候你再买,那皮毛可就贵太多了。我们兄弟,我给你算便宜些。” 周立君就在一旁乐,和三人解释道:“四叔这一趟出去把能用的钱都换成货了,现在身上就没多少钱。” 但他手底下还养着这么多人呢,就算粮食有,但出去见人,买些肉啊衣服之类的也得花钱。 周立君道:“奶奶觉得四叔花钱没个数儿,所以让我管好账,不许再给他添账。” 所以周四郎要想有现钱就得把货物变现了。 满宝跟着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周四郎没好气的扭头瞪立君,“你就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白二郎平时虽抠门,但花钱的时候却很大方,他略一想便道:“要是好我就买。” 周四郎就拍着他的肩膀保证道:“我的货还能有差的?” 商量好了这件事周四郎才和满宝道:“我明天就回京城,先带些药材回去,济世堂要是要我就给他们,再分些给其他药铺就完了,这次带上立君,我们带回来的药材都不错。” 第340页 周立君经常呆在满宝和陆氏的身边,所以知道一些炮制药材的方法,比周四郎更会辨别药材,所以这次挑选回来的药材不错。 他道:“我问过郑大掌柜,这药材炮制好的价格直接涨了一倍。” “那要看是什么药材,有些药材炮制简单,烘干就可以,跟生药材差不了多少,有些却是需要用其他东西来炮制,比如酒,所以价格相差才大,”满宝翻看着他带回来的药材单,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带回来的多是生药材,但赚的也不少了,药材炮制也都需要秘方,就算我能找到秘方,现在我们家很多药材也都炮制不好。” 满宝也和郑大掌柜学过炮制药材的,但到现在也只是可以打下手,让她独立的将所有药材炮制一遍是不可能的,虽然也能做出来,但品质不敢保证啊。 满宝严肃的道:“有些药材有毒,炮制不好毒性会一直留在药材之中,那吃药就不是治病而是服毒了。” 很想把药材交给五弟媳和立如炮制的周四郎就打算了念头,“行吧,我回头找郑大掌柜谈一谈。” 周四郎的药材生意已经有固定的客户了,加上有满宝的面子在,基本上不难出手。 牛更不用说了,谁不缺牛呀? 不说远的,就他们的庄子,那也是很缺的,更别说京城和雍州这么多田地了,所以牛也不愁卖。 不过周四郎也没有把牛全部出手,他留了十多头拉车,决定等中秋过后送回七里村去。 用老周头的话说,这么好的东西得给乡亲们便宜一些,总不能这边都用着牛,家里边还用人拉耕犁吧? 而且,老周头和钱氏也打算着过完中秋回家一趟,都走了一年,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正好白老爷过完中秋也要回家,所以他们决定一起。 周大郎和钱氏则被留了下来,庄子现在全是周大郎和钱氏管着的,立重几个偶尔过来帮帮忙。 那么大一块地,比家里的田地还要多,老周头也不放心交给外人,满宝又忙,所以还是把周大郎夫妻两个留了下来。 满宝高兴不已,父母离开的愁绪瞬间散了不少,她特意给他们做了许多的药丸子,贴上了标签给他们看,“这是水土不服拉肚子的,这是风寒的,这是风热的,这是发烧的……” “反正你们带着,可以留着用半年呢,路上平安也可以拿回家用。”又拿出不少药包,“这是驱蚊虫的,爹,你们随身带着,外头的蚊子太狠了,别被咬了,不然要难受的。” 老周头大手一挥全都收下了,然后拉着满宝的手叹息,“爹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再能来看你。” 满宝道:“这有什么,等四哥上京的时候你们再跟着一起来呗。” “算了吧,”老周头有些嫌弃,“他还要做生意呢,哪儿有空带我们?而且去年就没在家里过年,今年说什么也要好好祭祀老祖宗,要再来……” 老周头咬咬牙道:“也得明年过完清明。” 满宝就让他放宽心,“您想来就来,反正从家里到京城也就九天而已,我们家现在既有车又有骡子,地里都有哥哥嫂子们做,您和娘要是在家里无聊了,那就到京城来看我,要是觉得京城太热了,那就回家去避暑。” 老周头呆住,出行那么难的一件事被满宝这么一说好似是很简单。 他砸吧了一下嘴,琢磨过味儿来,“还真是,回头让你四哥往家里再放两头牛,我和你娘就不用下地了,要是想你们,直接就可以赶着车出门,我看这几次走着路上都安全得很,也没有山贼什么的。” 满宝连连点头,“您就走官道,别走小道儿。” 老周头若有所思的点头,觉得可行。 老周头想起了什么,往外看了一眼后小声和满宝道:“满宝啊,你那些钱都藏在哪儿了?” 满宝下意识的捂住钱袋,问道:“怎么了?” 老周头瞥了她一眼道:“爹会抢你的钱吗?昨天你娘不是给你收拾房间去了吗,我进去看了一下,没看见能藏钱的地方啊,你那么多钱呢,可别乱花。” 主要是庄子今年夏收的粮食和钱都收上来了,现在秋收又快结束,周四郎这一趟走商带回来的东西也快卖完了,到时候肯定要分钱。 满宝当时给了不少本钱,她分的也是最多的,更别说她每个月还有俸禄了。 老周头在她的屋里逛了一圈没看到钱,心里有点儿慌,“你是不是和白家的二少爷一样往外放钱了?” “才没有呢,放钱是违法的,”满宝义正言辞的道:“而且我还是官儿,怎能知法犯法?” 她顿了顿后又小声道:“爹,白二也不是在放钱,他就借给几个朋友,利钱也不高。” 第1987章 一脉相承 “那你也不能放……借,”老周头严肃道:“又不是治病娶媳妇这样的大事儿,买些东西都还要借钱,这样花钱没个数儿的人可不能跟他们有金钱往来,就跟你四哥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做错事儿了?” 他道:“像你四哥这样的,手上就不应该有太多现钱,这样有多少花多少,没了也就安心了。你不准学白家的二少爷知道吗?” 满宝点头。 “你和白善提一提,也不让他学,”老周头操心道:“其实我想和白老爷说一声的,只是白老爷觉得二少爷这样很聪明,我也就不好再提了。” 第341页 满宝连连点头,甭管她爹说什么先应下来再说。 然后老周头就说了他这次来找女儿的最主要目的,“你那钱到底藏在哪里了?要不要爹给你带回老家藏起来?到时候你出嫁了给你做嫁妆。” 满宝立即摇头,“爹,我人在京城,钱放在身边要用的时候才能取。” 老周头道:“缺钱了问你四哥拿,还有你大哥大嫂他们,他们都有钱呢。” 老周头琢磨了一下,小声和她道:“爹和你说,你四嫂五嫂她们都有钱,你的钱存着……” 满宝:…… 老周头见说服不了闺女,便只能叹息,“行吧,你自己拿着也行,不过得省点儿花,家里的花用不要掏钱知道吗?” 他很有心机的道:“你住在宫里呢,吃喝不愁,衣裳什么的朝廷都给你包了,刘老夫人还时不时的给你做衣裳,所以家里的菜和肉让你哥哥嫂子们出钱。” 他伸手摸着她的脑袋道:“你还小呢,我看你脾气也不像以前好了,以后要是不想在宫里干了,那出来总得买些田地和铺子什么的,你这么好的医术,得开个药铺吧?这都要钱,这钱是怎么来的?” 赚来的!满宝暗道。 老周头却斩钉截铁的道:“省出来的!我都和你大哥大嫂说了,等我们一走,这家里的花销就由他们来管,让你哥哥嫂子们每个月交月钱,用的米粮是你的禄米,有多余的就都是你的。” 满宝:“爹,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亲兄弟明算账,”老周头忧愁的道:“来了京城我才知道,原来白善家里这么有钱。你的嫁妆要是太少,以后去陇州要被人看不起的。” 以前老周头就知道白家有钱,毕竟白老爷的家底摆在那里呢,是他们那十里八乡最大的地主。 他家的亲戚,便是来投奔他的,那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看白善也是打小就呼奴唤婢,刘老夫人他们穿戴那么好,听说在老家有好几块田地呢。 可到了京城,两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周四郎又跟陇州白氏的人搭上线做起了生意,白家的家底他们便也都知道了。 白善家里在陇州那边何止有几块地而已呀,听说从陇州往南三州都有地,除了地还有铺子,还有别院…… 京城的地多贵呀,曾经拿了满宝的一麻袋铜板想要给她买块地做私产的老周头一打听一亩的田价,立即就打消了念头。 可白家在京城和雍州的地界上就有一个庄子,而且还不小。 和满宝那块随时有可能被收回去的职田不一样,那个庄子是白善的,永远都是他的。 除此外,白家在京城还有两栋宅子和两间铺子。 老周头扭头看着满宝,正好看见她头上戴着的一串珠串,那是刘老夫人前两天找出来给她的,因为周四郎这次做了珍珠生意,刘老夫人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收有好几套珍珠首饰。 她们年纪都大了戴着不合适,所以找了一套出来送给满宝。 老周头看着高兴,但心里是有些忧虑的,“白善家什么都好,就是太有钱了。” 满宝道:“有钱不好吗?” “好是好,但我们家钱太少了。” 满宝这才听明白,“您是说白家齐大非偶吗?” “啥啥藕?” 满宝笑道:“爹,刘祖母、郑姨和白善都不是讲究门第的人,我和白善配就行,而且我也没觉得我们家的门第配不上他们家。” 老周头道:“也就是你爹娘对他们家有恩我才放心,不然我还真怕你过去受委屈。不过你也得小心些他们族里的人,我听你四哥说,以前他们孤儿寡母的在陇州可受欺负了。” “不然他们家也不会搬到七里村来投奔白老爷,”老周头摇头感叹道:“要我说他们族里那些人也是,又不缺吃又不缺喝的,何必要赶绝户呢?” 满宝没说话。 老周头也就感叹了一句,见满宝不愿意让他把钱藏回老家,他只能惋惜的回去找老妻复命。 钱氏本来就不太赞同他去插手满宝的钱,见他背着手摇头晃脑的回来就知道没成功。 她便笑道:“怎么样,满宝时不时自己有主意?” 老周头哼哼着没说话。 钱氏就道:“她七八岁上就自己拿着庄子里的出息了,现在都这么大了,自然更有主意,哪儿用得着你操心?” “我这不是怕她大手大脚的不会攒钱吗?” 钱氏淡定的道:“放心吧,她攒钱的本事是从我们老周家接过去的,跟她的医术一样好。” 老周头想起满宝捂着钱袋子的模样,发现还真是,于是又高兴起来。 他在屋子里转了转,问道:“我们的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能带的都带上了,不能带的就留在这儿,以后要是再来京城也用得着。” 老周头就去摸床底,伸手却摸了一个空,他一惊,立即趴下探头去看,“孩他娘,满宝的钱呢?” 钱氏回头看了一眼,颇为无奈的道:“我让老四拿去换成银子了,这么大一袋麻袋的铜钱你怎么往回运?” 她顿了顿后道:“不然还是还给满宝自己收着。” “不行,”老周头义正言辞,“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我得给她存着一点儿。” 钱氏便不说话了,随他去。 第342页 老周头不想待屋里了,“我去问老四把钱换回来没有。” 第1988章 中秋 周四郎最近特别忙,他把手中的药材出手,又将手上的牛出了一半,然后开始将好的毛皮和珍珠趁着中秋将至出手,狠赚了一笔钱。 他还答应了满宝回乡时会绕道商州去看一下那块地,看能不能卖出好价来。 其实周四郎和老周头一样的想法,觉得他们家现在不缺钱,田地这种东西可以买但不可以卖。 但满宝说那边的地就在夏氏一族的包围之中,租不好租,容易生事端,不如卖了省事。 所以最近他在做生意的时候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商州那边的情况,既然要卖地,那就得找个买家,尤其是这种家里没男丁的人家里的祖田,更得找个有门路有权势的卖了,不然后患总有。 因为今天就是中秋,他难得提早半天跟着老婆孩子一起玩儿,正把儿子顶在脖子上玩儿呢,一抬头看到他爹进来他就有点儿手软,差点没扶住他儿子。 他连忙低头让他媳妇把儿子抱下来,方氏笑着叫了一声“公爹”便抱着孩子到一边玩去了。 老周头点了点头,和周四郎说话,“老四,你娘让你兑的银子呢?” 周四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即道:“在屋里呢。” 他连忙转身回屋去拿,不一会儿就揣了几个银锭子出来,“爹,上次我光搬钱忘了问,您和娘哪来的这么多铜板?” 老周头道:“你妹妹的,可不是公中的。” 周四郎:……他也没说是公中的呀。 八头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爹的腿,仰着小脑袋道:“爹,去玩儿,去玩儿。” 周四郎就把他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肥屁股乐道:“行,去玩儿,等晚一些带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八头就高兴的拍着小掌。 今年中秋是大家在京城过的第一个中秋,去年他们都没在京城过,所以不仅周四郎父子几个,连满宝和白善都很兴奋。 俩人在家里消磨了半日,还跟着庄先生一起糊了几个灯笼出来,也甭管好看不好看,夕阳一下,他们才吃过晚食就往外跑。 要不是家里大人强逼,其实他们连晚食都不想吃的,外面有这么多好吃的,为什么一定要在家里吃呢? 就算大嫂做的饭菜再好吃,这时候外面的小吃依旧有很大的吸引力。 因为想着中秋人多,所以他们没骑马,而是坐着马车去朱雀大街。 因为今晚要出门的人多,老人孩子不少,所以刘老夫人没有让很多人跟着他们,只指派了大吉和一个护卫,“别的休管,就盯着他们就行。” 白老爷也派了一个护卫跟着去,这样三人便带着三个护卫先跑了。 周立学他们也想跑,奈何爹娘叔叔婶婶们没往外走,他们就不许乱跑,他爹甚至吓唬他,“小心拍花子把你拍去,以后再也见不着我们了。” 周立学:“……爹,我都十五了!” “十五怎么了,”周大郎道:“听说还有人专门拍二三十岁的大人,卖到山里挖矿呢,你还能比他们厉害?” 周立学顿时没脾气了。 满宝他们和殷或约好了在状元楼见面,这时候出门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只是还不至于拥挤。 一到酒楼门口三人便跳下来,才一进门就听有人喊,“咦,说曹操,曹操到,白善,康先生出了一道题,你快来作诗。” 白善头也不抬的回道:“你们先做着,我先访友,回头见。” 中秋的状元楼就是文人墨客的天下,状元楼也有意打造这样的文化,所以早早宣布中秋状元楼里有文会,不仅二楼三楼的位置早被预定出去,连大堂里的位置也都被预定了不少。 赵六郎财大气粗,不,是有威望,他们还在宫里时就上蹿下跳的表示要在状元楼里包下一个大包间,专门用作他们崇文馆的场地。 当然,他这么卖力也是因为他缺钱,以他国舅之子,太子表弟的身份当然不难定房间,但定房间要钱,要吃要喝更要钱。 状元楼推出中秋特别菜单,溢价太高,就是一道凉拌秋葵都能取一个池中碧玉的名字,然后卖五百钱一盘。 过节嘛,赵六郎不仅要给他媳妇儿子送礼,还要给他娘送礼,于是囊中就有点儿羞涩。 可中秋不去状元楼也太跌面了,为了接下来几个月不吃土,他就接受了白善的提议,直接让大家凑份子在状元楼里定一个大包间。 托赵六郎的福,他们直接在最上面的三楼定了一个包房,位置特别好,一排八扇窗户,里面放着两张大圆桌,隔着屏风的那边还有一张木榻,特别的大。 白善他们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上到状元楼的三楼,一时好奇不已,干脆在三楼的公共部分逛了一下。 封宗平从开着的门那里看到他们立即大笑道:“白善他们来了,这么丑的灯你们是从哪儿买的?” 包房里已经来了的人纷纷看过来,忍不住爆笑,“是好丑,还是最简单的圆灯笼,多少钱买的?” 见三人都不说话,封宗平灵光一闪,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不会是你们自己做的吧?” 白善将灯笼好好的挂起来,哼了一声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们做的?中秋做灯笼不是很正常的吗?”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点头,也哼哼道:“就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做。” 第343页 赵六郎一脸的嫌弃,“经常做还能做成这样?” 三人面色微僵,强制替自己开脱道:“这两年不做,所以手生了而已,等再做两年自然就好了。” 大家很不能理解,“一盏灯笼又不贵,干嘛非得自己做?” 他们能说小时候过中秋要是不能去县城就只能在黑漆漆的村里过,所以亲手做一盏花灯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儿吗? 白善认真的道:“这是道,我们先生说了,中秋的习俗就是花灯、月饼和拜月,只有亲自去做每一件事才能体会其中的道。”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旁的满宝和白二郎努力板住脸,认真的点头。 封宗平若有所思道:“还真是,庄先生就是厉害。” 赵六郎问:“所以你们还会做月饼?” “会呀。”白善瞥了他一眼,他倒是会做,但你敢吃吗?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就吃过一口。 第1989章 奇巧 殷或和刘焕一起到的,毕竟两家住得近,刘焕出门的时候总喜欢先绕道殷家叫上殷或一起走。 俩人一到,崇文馆里的人就到齐了,赵六郎叫着上菜,满宝身子一僵,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吃晚食了。” 赵六郎等人鄙视的看了他们三一眼,“中秋呢,竟然还在家里吃晚食。” 一旁的殷或幽幽的道:“我也吃了。” 赵六郎不理他,殷或身体毛病多,他在家里吃了才出来情有可原,周满他们也在家里吃过饭才出门就显得太乖巧了。 白善扭头和满宝道:“不要紧,一会儿就饿了。” 因为他们这顿饭不仅吃得早,还特意吃少了,本来是为了给外面的小吃留肚子的,这会儿倒便宜了状元楼的饭菜。 鲁越叫道:“饭菜什么的先不说,先上酒吧?” 赵六郎也兴奋起来,“对,先上酒!” 之所以让大家凑份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状元楼的酒。 好酒它贵呀,九两九钱一壶的状元红,还有十九两一瓶的葡萄酒,听说比宫里的都不差了。 状元红什么的满宝他们没兴趣,但葡萄酒带着甜味儿,满宝还是很有兴趣的。 于是大家等着上酒。 就在他们热闹的等酒时,楼下一片热闹,于是封宗平去推开另一面的六扇窗,楼下大堂的动静便喧嚣而上,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白善他们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三楼除了楼梯出来有个大堂和一条小道连接起四个大房间外便是一个巨大的天井直通三楼上面的楼顶。 四间大包房直接连着大堂往上延伸的天井而建造,白善正觉得奇怪,觉得这样得到的房间空间虽然大,但不利客人们行走。 这会儿见封宗平直接动手拨开面向天井的木条,这才发现那是一扇窗。 还是六扇大窗,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楼大堂的情况,甚至连二楼靠边的位置也尽收眼底。 明明他们在三楼,但窗户一打开,众人在一楼说的话就好似在耳边响起一样。 满宝觉得很稀奇,正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时,白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去看外面的墙壁。 满宝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从一楼到三楼的墙壁上似乎嵌着一些石头……或者是贝壳,都是螺旋装,其实并不是很多,但就是这样循环着往上,颜色和墙壁有些相近,却又有点儿不一样,所以他们一直以来没注意到。 封宗平看到他们在看墙壁,便笑道:“你们也看出来了?” 白善和满宝点头,心中惊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书上说的回声,这些石头和贝壳就跟他们七里村的那些山一样,站在其中说话,声音会不断的回响。 这里特意做成了螺状,看来设计状元楼的人也知道螺状更易有回声。 封宗平笑道:“我第一次上三楼时也不知道,还是经人提醒才知道从一楼到三楼的这些石头和贝壳竟是一幅画。” 白善和满宝:…… 俩人眨眨眼,瞪大了眼睛去看,“这是一幅画?” 封宗平笑脸一僵,“……你们不是看出这一点儿了吗?” 白善:“……没看出来。” 白二郎也挤过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画?咦,他们怎么在墙上镶石头?还都给打成了螺样儿。” 殷或站在旁边的窗户往下看,半响后道:“像是一座高山,还有瀑布和流水呢。” 努力看着一楼到三楼石头的白善和满宝也看出些端倪来了,指着对面弯曲而上的石头道:“那是山顶?” 封宗平心情好了点儿,点头道:“不错,听说只能在三楼的四个包房里看到这幅画,而且很巧,从每个包房里往外看到的山都有些不同,但山尖一定是在对面的包房里。” 白善:“……难道这不是为了传声?” 满宝耳边清晰的听到楼下有人摇头晃脑的做了一首诗,不少人大声叫了一声好,连赵六郎几个都没忍住到窗边来看。 她道:“就是为了传声吧?” 封宗平疑惑,“什么传声?” 白善道:“你不觉得站在三楼能很清晰的听到楼下的声音吗?” “是啊,就三楼而已,又不高,我在观景楼上叫你,你也能听到吧?” 白善道:“这不一样,楼下的人可没刻意放高声音,但你听,我们连人家平常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344页 满宝伸手摸了摸边上的窗,感叹道:“难怪从外面看不出这是一面窗呢,这修得也太紧密了,应该是为了隔音。” 封宗平:“啥?” “不就跟我们小时候站在山里大喊大叫听回声儿一样吗?”白二郎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趴在窗边往下看,直接指了才挂上去的条幅道:“看到没,又新出了一个题目,第一者状元楼送一道好彩头的菜,白善,快上!” 白善:“闭嘴,我不想作诗。” “那一会儿还有文章,做文章的彩头更大,但诗赋多好评呀,你不要偏科呀。” 这话从白二郎嘴里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封宗平对他们说的什么传声还很感兴趣了,见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弯到看不到头了,连忙要拉回来,“这些石头和贝壳有什么讲究?” 满宝和白善这会儿也琢磨出了这栋楼传声的秘密,主要惊叹于设计师不仅能让它传声,还能做成一幅画,秘密勘破也就没了再探究的欲望,于是三言两语做了回答,“就是传声呗,和我们小时候站在山里大叫听回声一样。” 见封宗平一脸懵,白善不可置信的问,“不是吧,你小时候没听过回声?” 封宗平千言万语堵在胸中,半响才谦虚的问道:“什么是回声?” 满宝也很不可思议,“不是吧,别的东西也就算了,这个东西谁没玩过呀?”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上至她爹,下至她才几岁的侄子都用过的呀,有时候隔壁村的来通知他们村一些事情,懒得真的走到他们村,然后就爬到山上,冲着他们村的田地就呦喝一声,叫到了人就隔空传话,这就省出半天功夫了…… 他们小时候可喜欢跑到山里叫着听回声了,正巧那时候他们看了一本书,上面详细的解释了一下声音的传播,所以他们一连好几天跑到山里玩儿,喊得嗓子都哑了呢。 第1990章 扬名一 这件事在三人看来就跟你竟然不认识稻子一样稀奇。 封宗平在三人稀奇的目光下堵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赵六郎和几个同窗已经听完了底下的诗句,虽然他们自己作诗的本事不怎么样,但鉴赏还是会的,凑在一起将他们的诗贬得只值半文钱,然后鼓动他们之中功课最好的白善、易子阳和殷或一起作诗拿下去评选。 “讨个彩头,我们还没吃过状元楼的彩头呢。” 正说着话,底下一楼高声宣布道:“今日以菊为题的第一场第一名是国子学的卢晓佛……” 白善几个“咦”了一声,纷纷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就见卢晓佛站到了二楼边上,冲着四周团团行礼,立即便有伙计送了彩头过去。 封宗平啧啧道:“卢晓佛不错呀。” 满宝却指了一个地方道:“白师兄!” 白二郎探头去看,“还真是我哥。” 他直接将手放在嘴边冲着底下大喊,“大哥,来一首!” 楼下的人听到三楼上有声音传下来,不由纷纷抬头看,白大郎也抬头,虽然他眼神有点儿不好了,但那半边身子都快要探出窗来还兴奋冲他招手的二货不就是他弟吗? 白大郎低下头去,想要假装不认识这货。 但坐他身边的同窗们已经认出白二郎,还在他身边看到了白善和周满。 没办法,同窗嘛,一个班就二十个人,谁是什么家世来历不到一个月就清楚了,而当初白大郎前脚考进四门学,他弟后脚就进了太学,加上后面他们三个那么有名,同窗们想不知道都难。 于是他们直接扯住低头假装不存在的白大郎,“正见,是你弟弟。” “他们在三楼,我错眼间好像看到了赵小国舅,我们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白大郎不想去。 而楼上的赵六郎等人也喜滋滋的围在窗户那里往下看,不爱读书的几个眼神特别好,实时给大家播报,“哎哎哎,你哥低头了,他肯定觉得丢脸。” “白二,你再叫一声。” “我想你大哥一定恨不得把你塞回娘胎里去。” 白二郎笑骂道:“滚,我哥才不觉得丢脸呢,他作诗比我们还好呢,先生都夸他有灵性,我哥这是不好意思。” 赵六郎则问,“你哥有字了吗?” “有呀,我爹给取的,正见!” 封宗平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爹倒是省力了,你大哥名直,字正见,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取字信?” 虽说字是名的再说明,但直接以《说文》里的解析来取字的也不多。 白二郎却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他道:“我爹给我们取名的时候本来就是从《说文》里挑选出来,千挑万选才选了直和诚二字,想着我大哥正直不枉,而我诚信于美,直接用《说文》里的解字有什么不好?” 大家听了一思量,发现还真是,于是不笑了,赵六郎更是冲着下面喊了一声,“正见兄,来一首呢!” 楼下的人本来还不知道那声“大哥”叫的是谁,赵六郎这一声,楼里认识白大郎的都齐刷刷的扭头去看他了。 白大郎:…… 他一脸无奈的起身,先与众人行了一礼才道:“家中小弟顽皮,扰了大家的雅兴。” 坐在上面的评委一共八个,其中有五个是国子监的先生,他们知道白直是他们国子监的学生,因此很宽和,笑道:“中秋嘛,热闹一番是自然的,既然大家都叫你做,不如你就做一首上来,不管好不好,凑凑兴也好。” 第345页 白直恭敬的应下,盯着才放出来的题目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提笔写下一首诗。 当下有伙计将诗稿送上去,便有评委当场读出给大家品评。 不少人暗自点头,觉得白直做得不错,一个评委道:“诸位也开始吧,这一轮状元楼给的彩头是一壶状元红。” 大家一听,纷纷动笔。 最后大家一评,发现还是白大郎的略胜一筹,于是彩头就被他给拿去了。 白大郎还没怎么,三楼的人已经闹哄起来,好似是他们得了彩头一样。 赵六郎才喝了一杯状元红,此时有点儿意犹未尽,“干脆把你大哥请上来,我们分一分他的彩头?” 大家觉得这个主意好,于是推着白二郎去请人。 白善忍不住看了赵六郎一样,和满宝对视一眼后干脆上前搭住他和白二的肩膀往下带,“走,我们一起下去。” 三人就一同下楼去,下了几节楼梯白善才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六郎,问道:“说吧,想让我们干什么?” 还一脸兴奋的白二郎愣愣的问,“啥?” 赵六郎就搭着白善的肩膀笑哈哈的道:“不愧是读书最好的,果然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呀。” 赵六郎往上和往下看了看,见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想求你们。” 白善想着刚才那一出大堂哥不说满京城闻名,至少在文人圈子里已有了名声,再添些干柴,明年他下场试进士考时就有很大的优势了。 于是点头道:“你先说。” “和你们借点儿钱。” “多少?” 赵六郎伸出一根手指。 白善看了一眼后点头,“一百两呀,好说。” “什么一百两,一千两!” 白善:“……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白二郎也回过神来了,插嘴道:“不是,叫我大哥上楼跟借钱有什么关系?” 白善道:“你先老实呆着。” 然后扭头问赵六郎,“你得说明了,不然你去为非作歹,回头查到钱来自于我们,我们也脱不了干系。而且一千两,你还得起吗?” “你小看我了不是,我现在是还不起,但过两年我出了崇文馆要谋官了,我爹不得给我分些资产?到时候就还得起了,就是,这一千两你们不能收我利息。” 他道:“你们要是答应,我不仅把你们大哥和同窗带到三楼来逛一圈,明日我还能带他去襄阳公主的赏花会,如何?” 白善意动,襄阳公主下嫁给太后的侄子,六月时,因为太后病重,她就回京来了,公主们都爱办个文会诗会赏花会什么的,很多文人争破了脑袋想参加。 第1991章 扬名二 不过白善还是坚持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赵六郎便嘿嘿一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今年中秋有江南十伶来京献技,我想见一见她们。” 白二郎惊道:“你嫖妓!” 赵六郎就捂住他的嘴巴道:“闭嘴吧你,那叫嫖吗?我那叫欣赏,而且江南十伶是来献艺的,卖艺不卖身知道不知道?” 白善:“……这也太贵了吧?见一面就要一千两?” 赵六郎就瞟了他一眼道:“你想什么呢,又不是一个一千两,我那是多准备点儿有备无患,而且你要是喜欢,你不得赏些金银首饰给人家?” 白善道:“赵兄,你可是有嫂夫人的人。” “没事儿,回头我带上她一起。” 白善和白二郎:…… 赵六郎小声道:“你们到底答不答应?总站在这台阶上也不像样儿呀。” 白善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道:“一千两我们凑一凑倒也不难拿出来,但赵兄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可是一百万钱呢。” 本不觉得一千两有多少,只是实在不凑手的赵六郎一听白善换算成钱,竟然也跟着心疼了一下。 但也就一下儿,而且就跟蚂蚁咬了一下似的,他大方的挥手道:“也就我爹半匹马的钱。” 白善听他如此豪气,便点头道:“行吧,不过你得给我写借条,我不要你的利息,但你也得答应两年内还我。” 赵六郎笑眯眯的点头道:“简单,简单。” 于是三人勾肩搭背笑眯眯的下楼。 白大郎得了一壶状元红,伙计才送上来,他正打算给几个要好的朋友及同窗倒酒同乐呢,才执起酒壶就看到他那傻弟弟乐呵呵的从楼上下来,拉着他就要讨酒喝。 “大哥,我们上三楼喝去。” 赵六郎也笑嘻嘻的道:“正见兄,这壶酒可也有我们的功劳在,要不是我们撺掇,你必不作诗,所以你得分我们一杯。” 白大郎笑着就要伙计给他们上新的酒杯给他们倒酒。 赵六郎却拦住,“在下面这里喝没意思,我们上去喝,几位学弟一起?” 大家仔细一想,赵六郎现在虽是白善白诚的同窗,但论起进国子监的时间却比他们早,所以还真是他们的学兄。 于是大家应下,簇拥着白大郎一起上三楼。 这里的动静自然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上到二楼,还碰到不少国子学的同学,大家简单的打了一个招呼便直接上三楼。 等他们不见了身影,便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议论起来,“白正见?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呀,倒是刚才从三楼下来的,一个是赵小国舅,一个好似是白善。” 第346页 “白善?陇州的白善?” “不错,就那个御前告了益州王为父报仇的白善,他现在是太子伴读,我上次还在书铺里看到他在国子学里的卷子和文章了呢,倒是有风骨。” “那就是了,听说他家很早以前就去绵州投奔一个族叔,此人应该是他大堂兄,他不是还有个师弟叫白诚吗?估计就是刚才那个叫大哥的。” “刚才白正见做的诗也不差。” “一门三兄弟,倒也是佳话。” “不知道他名是何字?” 有知道的插嘴道:“单名一个直字。” 有人略一思索便道:“见之审必能矫其枉,正见也。给他取名取字的人虽是简单的从《说文》里取字,却是好愿。就不知为人如何。” 一旁坐着的卫晨忍了忍没忍住,插嘴道:“人如其名。” 附近几桌的人忍不住看去,见与他同桌的都是十八九岁的青年,同是士人打扮,便抱拳笑问:“兄台哪里读书?” 卫晨有些矜持的道:“就在国子监里读书。” 他目光瞥了一下几个小伙伴,笑道:“我们几人都是国子监的。” 大家惊喜,虽然知道状元楼里有很多国子监的学生,但他们没想到他们还真跟对方搭上话了,于是高兴的和他聊起来。 卫晨话本来就不少,他对白直不熟,但他对白诚和白善熟呀,而且朋友的兄弟,那往好的那边夸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把白直夸成文采出众,孝顺友悌,正直善良,反正能用上的好词儿都给砸他身上了。 别说一旁的季浩,就是魏亭几个都尴尬得不行,在他和人交换了姓名和帖子后找了个借口先把人拖到后院茅房处,“你夸人也不要夸得这么夸张吧,你不是就见过一次白直吗?” “人以类聚,白直和白善周满他们为伴,还能是坏人?” 魏亭:“……你刚才怎么不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卫晨不太在意的挥手道:“没见他们忙吗,还和小国舅在一起,我们这时候上去多不好,回头有空了再上门去拜访吧。” 魏亭:“……季浩说,他们自进宫以后就很少和国子监的同窗来往了,更别说我们这些府学的同窗了。” “那是因为季浩和他们关系不好,我跟他们关系却好得很,”他道:“而且他们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难道他们会因为发达了就不认旧时友了吗?你想的也太多了。” 魏亭说不过他,只能道:“行吧,先上茅厕。” 卫晨憋着气感受了一下,转身道:“算了,我回去再喝两盏茶再来,这茅房味道这么大,现在进去亏了。” 魏亭:…… 他愣是给气得没话了。 白善三人将白大郎和他的三个同窗一起簇拥上了三楼,大家欢欢喜喜的喝了两杯酒,还坐下谈论了一下诗赋文章,直在上面呆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暗,然后大家挤在那八扇窗户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长安大街缓缓的点亮花灯。 在内城门口的灯门和灯座一点一点亮起,在昏暗的夜空中呈现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满宝跟着众人发出“哇”的一声,惊叹不已。 觉得长安的亮灯的这一瞬比雍州城的还要震撼。 满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半空中的那只火凤凰,伸手指道:“看,它的两只眼睛是红色的,其他全是黄色和其他颜色!” 白善连连点头,“不仅形似,神也似。” 连赵六郎都感叹道:“工部弄的比去年好多了。” 第1992章 比赛 皇帝也带着一家大小在宫里看灯亮起的这一刻,在内城门的那只凤凰完全亮起来后,陪同的皇亲国戚们都恭祝他中秋安乐。 皇帝笑眯眯的应了,与众人一起赏灯赏月。 今年中秋很简单,因为太后病重,所以没有宴请百官,连来京的外藩都没有召见,皇帝只叫了来京的皇室中人进宫吃了一顿团圆饭,然后一起看了一下月亮就让他们自己出宫玩去了。 别人还可以往外跑,长豫和明达这些未出嫁的公主却不能出去,恭王还在养伤中,连宫宴都不能参加。 所以姐妹俩便眼巴巴的看着太子。 太子没留意,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亮如白昼的长安,在心里权衡着一会儿是去他的别院里喝酒呢,还是去叫上狐朋狗友们去岳父家里聚一聚,或是出去外面酒楼? 长豫见太子死也不回头,便只能去摇明达的手。 明达实在拗不过她,只能转身去找太子妃。 太子很拒绝带她们出宫,“今晚外面乱得很,你们没事儿跑出去干什么?父皇和母后必定不答应。” 长豫不敢吭声。 明达就笑道:“我们就跟着哥哥不乱跑,哥哥在的地方定不会有危险。” 太子:……他去喝酒,带两个妹妹算怎么回事? 明达道:“大哥,周满说过的,你不能饮酒过度,虽然现在东宫里有三人有孕,但也不能放纵了。” 不错,前几天太子的一个侍妾又查出有了身孕,虽然三胎都没生,不知男女,但太子和太子妃依旧很高兴。 这会儿高兴就打了一点儿折扣,太子琢磨了一下,到底不敢不答应,明达这孩子可不怕他,她肯定会去和父皇母后告状的。 太子没办法,只能去和皇帝皇后表示要带明达他们出去走走。 第347页 皇帝一口就答应了,他看着两个女儿笑眯眯的道:“你们也许久没出宫了,出去走一走也好,只是把侍卫带上,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以免挤到。” 然后扭头对太子道:“照顾好你妹妹们。” 太子无奈的应下。 一出皇宫明达就道:“太子哥哥,你让人送我们去状元楼吧。” 太子瞥了她们一眼问道:“去状元楼干什么?” “周满在那里。” 太子就磨了磨牙,早猜出她们要去找周满,出宫的事儿可能也是周满撺掇的。 一无所知的周满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白善就伸手抓住她的手摸了一下,“冷了?” 满宝摇头,“可能是刚才过了一阵冷风,所以打喷嚏,不要紧的。” 夜已临,灯全部点亮,大家跃跃欲试的想要去逛灯市,但状元楼一楼最重要的一关才开始。 状元楼贴出了新的题目,这一次是要做策论,策论在进士考中占很大的比重,白善也想看一下自己的水平,崇文馆里也有好几人想试一下自己的水平。 比如封宗平和易子阳,他们也取了纸笔来直接占了一张桌子就要写文。 赵六郎他们对这个没兴趣,只看热闹不参与,不过倒是放低了声音说话。 白大郎和他的同窗们也要参加,白善随手抽出几张纸来递给白大郎他们,免得他们还得跑下楼去。 赵六郎他们则在另一张桌子上坐着喝酒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十几个人特别猥琐的笑了一声。 满宝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没事儿做,干脆也跑去窗户那里看了一下题目,然后跑回来坐下要写一篇。 比赛都是限时的,一炷香过后下面就敲了一下锣,白善他们将写好的文章交给伙计,让他们带下去。 会在状元楼里比这一个题目的人不少,中秋佳节那么多文人挤在这里为的就是对国策发表看法,让朝廷的官员、国子监的博士和世家贵族们看到自己的政见和文章,以此扬名。 评比过后,不论名次,写出来的文章都可以张贴在状元楼的墙内,一个月不去。 做了一篇文章,满宝成功的饿了,于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菜,赵六郎几个呼朋唤友,想要看过这一场的结果后换地方玩儿。 他冲白善挤眉弄眼道:“你们要不要与我们同去?” 一旁的满宝好奇的问,“去哪儿玩?” 斜对面的鲁越就似笑非笑道:“自然是去好玩的地方了,就怕周小大人不太方便。” 同桌的人皆一静,大家都不好说话了,赵六郎蹙眉,封宗平直接在桌子底下给了鲁越一脚,“胡说什么呢你。” 封宗平扭头和满宝道:“我们换地方喝酒,你们又不爱喝酒,还是猜灯谜去吧。” 其他人也责怪小声的责怪鲁越,周满又不是其他人,同为崇文馆的人,大家也没少在一起上课,别说他们有同窗之谊,周满还有编撰之职呢。 怎么能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呢? 满宝扫了大家一眼,便看了一下鲁越,伸手将装着葡萄酒的瓶子取过来倒了一杯酒,和他道:“鲁越,你得少喝点儿酒知道吗?你眼底青黑,舌苔白腻,肾气不足,再嗜酒,以后就得来找我看病了。” 她学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毕竟整个京城里,我这一病症治得最好。” 这下不仅这边桌子的人安静了,隔壁桌子的人也安静了,片刻后大家就忍不住爆笑出声。 赵六郎直接拍着桌子乐道:“没事儿,回头药资不够我借你,随便儿玩。” 白善挑唇一笑。 鲁越脸都黑了。 周满什么病症最擅长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她满京城里她治得最好而别人没办法的病症只有两个,一个是开膛剖腹,另一个就是男子不育了。 治好了太子,天下闻名。 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大家推杯祝盏,满宝将杯中的葡萄酒喝光就专心吃菜, 评委们品评就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最后定下了第一名是国子学一个叫王文稷的学生。 他的名字一出来包房里的众人便道:“原来是他啊。” 满宝也听过他的名字,听说他在国子学里很厉害,不过今年已经是他在国子学里的第四年了。 封宗平道:“本来去年他就要参加进士考的,不过听说他家里不让,愣是压着要在国子学里再多呆两年,今年才松口让他明年下场,我看明年的状元多半是他。” 第1993章 名次 白善也知道他,不仅知道,他们在国子学时还没少在藏书楼里碰见,和他相比,当时的王文稷更有名。 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但论起文章来,应该还是王文稷更胜一筹,白善的排名是在第四名。 才念到白善的名字,包房里的人就起哄起来,让他给大家买酒来庆贺,毕竟在状元楼的文章比试中能拿第四名很厉害了。 封宗平羡慕嫉妒道:“你明年可以下场了,我的文章要能进前三十名,我明年也要下场。” 话音才落,下面已经念到第七名,“第七名,周满——” 围着白善热闹的众人一静,齐齐扭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周满。 赵六郎:“对,你刚才也写了……” 满宝道:“第七名又没有彩头,你们高兴什么?” 第348页 其实楼下也安静了一下,有人交头接耳起来,“谁是周满?没听说啊。”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太医院太医周满。” “嘿,你这不是抬杠吗,我也听说过,我还知道她是崇文馆编撰呢。可此周满不是彼周满吧?” “应该是吧,能比上第七名的,总有些名声吧?但最近也没听有哪个叫周满的士子投文呀。” “就是她了,她刚才不就在三楼吗?” 宣布名次的评委也就顿了一下就继续念道:“第八名,易子阳——” 楼上,封宗平一脸不相信的瞪着周满,“我不相信,我比不过白善我认了,毕竟他比我聪明,也比我用功,可是你……” 满宝立即接口道:“我也比你聪明,比你用功!” 封宗平一脸便秘样儿,“你或许比我聪明,但在学习经史子集上你一定不比我用功,你是太医啊太医,一直编撰的也是医书,你每天这么多事情做,我不信你的文章写得比我还好!” 赵六郎几个也不信,纷纷围上来,问道:“你文章上写什么了?难道底下的评委想着你是五品编撰所以讨好你给你名次的?” 满宝不满道:“我是这种作弊的人吗?我的文章写得可好了。” 她道:“不就是问策黄河水患吗?六月的时候每次大朝会为这事儿都要吵一架,我也从小熟读诗书的,文采自不比你们差,而且策论更重要的是言之有物,我怎么就不能拿第七名了?” 其实她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就不知道白善和王文稷写的什么,竟然比她名次还高,她都还没质疑他们呢,凭什么质疑她呀? 众人一静,封宗平一下就平和了,面色平淡的“哦”了一声,“我给忘了,你有上大朝会的资格。” 心内却抓狂,所以比什么啊,这个是每个月都见能见皇帝和朝中所有重要大臣的人,国家重要的政策她就算不参与也都听了一耳朵好不好? 赵六郎等人也瞬间平和了,直接散了,“算了,算了,也没有拿到前三,状元楼没彩头,我们总不好让他们破费。” 白善就悄悄松了一口气,扭头和满宝道:“明天我们来状元楼看张贴出来的文章。” 他也想看一看前三的文章,对比一下自己差在哪里。 满宝狠狠点头,“要不回去你把你的文章先墨给我看?其实我写的主意是工部的方大人的提议,可惜户部认为耗费太大,一直不答应,所以从六月一直争到现在都没定论。” 满宝跟着听了两个月,觉得方大人的提案挺好的,虽然花销很大,花费的时间也很长,可一旦做成利在千秋。 而且她还写了些自己的小建议,自觉更加完善了,怎么会才拿第七名呢? 评委已经念到第二十八名了,正是封宗平,紧接着第二十九名是白大郎。 而白大郎的三个同窗,有一个名次还在他前面。 一听到白直的姓名,他立即扭头和白直道:“正见,明年我们一起下场试一试?” 能进前三十名,大可以去进士科里试一试了,虽然进士不只是考策论而已,还有诗赋和经文,卷子也要难一些。 但今晚状元楼里汇聚了这么多能人异士,其中还有一些喜欢凑热闹的“老人”,能在这里排上前三十就很有可能在进士科中考中了。 而每年中秋过后,扬名的也就这三十人而已。 白直连连点头,一时也信心倍增。 白二郎一直竖着耳朵听,半天听不到自己的名字就去窗户上趴着,听到都念到三十五了还是没他,不由抿了抿嘴。 也在窗边竖着耳朵听的人见了便笑嘻嘻的问他,“白二,你猜你第几名?” 白二郎有点儿害怕,“不会榜上无名吧?” 那回去先生知道了会不会罚他写这个题目写十遍? 白善、满宝和白大郎也凑了上来,跟着他一起竖耳朵听,见还是没有,就安慰他道:“没事儿,我们不告诉先生。” 白二郎快要哭了,“早知道我不写了,你们不说先生就不知道了吗?出门前先生可是特意叮嘱了白善,让他认真的写文章看一下水平的。” 所以回头先生肯定要详细的问他们做的文章和名次的。 正伤心,就听到底下评委念道:“第三十九名,白诚——” 白二郎提着的那颗心一下就松了,高兴起来,“有呀,有呀,哎呀,还有三十九名呢,幸亏没掉榜,不然回去不好和先生交代了。” 白善几个也跟着高兴起来,满宝直接拿出大师姐的气度来,“一会儿下楼了我请你吃烤羊肉。” 白二郎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要吃两份儿。” “没问题。” 一份烤羊肉也就十文钱,她请得起! 这下参加的人都听到自己的名次了,于是就闹哄着要换场。 赵六郎还邀请了一下白大郎,“我们要去春风楼,正见兄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白大郎婉拒了,一旁的白二郎毫不客气的道:“你少带坏我大哥,我嫂子还在我家灯棚里等着我大哥呢。” 赵六郎就哈哈哈的笑着,“原来还有嫂夫人要陪呀,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走走走,我们快走,这会儿去春风楼正热闹,再晚了就赶不上今晚的节目了。” 第1994章 汇合 第349页 大家就呼啦啦的下楼去,赵六郎让随从去结账,然后和白善挤眉弄眼道:“记得我们的约定呀,明日巳时准备好,我午时前上门接你大堂哥,对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去?” 白善拒绝了,“明天我们要去护国寺玩儿,你带我大堂哥去就行。” 赵六郎表示没问题,争破了脑袋想往公主宴会上去的文人是冲着扬名去的,这样科考时阅卷官会有印象分。 可白善早已经全京闻名,甚至天下闻名,所以用不着。 他招呼着大家跑了,白大郎就站在状元楼大门的边上看着他们,问道:“明天我要去哪儿?” 白善便笑道:“正要和大堂哥说呢,明天襄阳公主举办赏花会,赵六郎可以带你去逛一圈。我猜他们肯定会做菊花的诗,你晚上要不回去想两首明天备用?” 白大郎问:“那你们的约定是什么?” 他又不是傻白甜,赵六郎那话一听就是和白善他们有合作。 白善道:“我们借他一千两银子。” 他顿了顿后道:“大堂哥,这钱你看是让堂伯付呢,还是我们付了你们给利息?” 白大郎:“……他一个权贵之子还得跟你们借钱?他家里不给吗?” 白善道:“大堂哥,他们家光兄弟就六个了,还没算上姐妹,还有他后面一堆的侄子侄女,每个月固定从账房上支取的钱都是固定的,他爹偶尔补贴一下他,但也不可能有一千两这么多。” 白二郎补充道:“别想着他能存钱,崇文馆里和我借钱最多的就是他了,每个月过了中旬就要借一些,然后月初领了钱才还。” 白大郎:……听着好惨,比他这个地主家的大儿子还惨啊。 他道:“行,我知道了,这一千两我来出,不过他还吗?” 白善道:“两年内还,没有利息。” 白大郎就彻底松下气来,还就行,不然一千两买个扬名的机会,他还是很心痛的。 虽然来京的士子中也有人花费数千甚至上万两来扬名的,但白大郎觉得那个人一定不能是他,太败家了。 白二郎道:“大哥你就放心吧,虽然他穷了点儿,但还是很讲信誉的,而且他媳妇嫁妆多,两年内肯定能还。” 白善和满宝:…… 满宝道:“白二,我爹说了,放钱不好。”你竟然连人家媳妇的嫁妆都盯上了。 白二郎就瞥了她一眼后道:“我这是放钱吗?我现在收的利息一个月下来都不够给你们买两顿烧饼的。” 而且他只借钱给熟人,利息还越收越少,再不考虑借贷人的偿还能力,他直接不干算了。 谁知道白大郎也说他,“你那钱箱子里的钱比我还多,以前明明忒大方的,怎么现在钻到钱眼里了?以后人家借钱,你有就借,没有就不借好了,收什么利息?” 白二郎道:“那他们要是不还怎么办?不收利息没保障收回来的,我可不借。” 前一句还在反对的满宝和白善却同时点头,深以为然的道:“不错,借钱一定要考虑偿还能力的,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那还叫借吗?那叫送!” 白大郎:“……说起来你们打小就有一个庄子,手上的钱一直比我多,从不缺的,怎么就……这么爱钱?” 白善义正言辞,“大哥,我们这不是爱钱,我们这是珍惜朋友间的感情,朋友间牵扯说不清的钱财关系多伤感情啊,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朋友连血缘都没有,更得算清楚了。” 满宝和白二郎狠狠的点头,他们三儿从小关系这么好,一张床上睡过,可是出门买好吃的,那也是凑了份子后一起买的,剩下的钱,有三文就分回各人的手上,两文钱还得存着下次继续花呢。 他们尚且如此,凭什么便宜赵六郎他们? 白大郎说不过他们,正想拽着他们去找大吉等人离开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满宝!” 他跟着回头看去,就看见太子带着两个公主站在他身后。 白大郎惊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要行大礼时,满宝已经惊喜的叫了一声“明达,长豫——” 然后直接奔上去和两个公主抱在了一起。 白大郎就收了行大礼的心思,和白善白二郎站在一旁看着,等三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哈哈笑过才上前弯腰作揖行了士礼。 太子肃着脸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明达和长豫,“你们只能玩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必须回家去。” 他本不想亲自送她们过来的,交给侍卫们就行,状元楼是在内城,又不是在外城。 结果一出皇城到主街上,他们就被街上拥挤的人群和到处闪亮的彩灯花了眼,看着街上这么多人,太子到底不放心,只能跟了一段,一路将人送到这儿来了。 偏偏现在主街已经不怎么能走车了,有一段路他们是走着过来的,现在他还得走着回去…… 太子觉得今晚已经喝不下几口酒了,心情不是特别好的对周满道:“你看好她们,别让她们跑到危险的地方去。” 满宝就保证道:“我们就在内城的主街上走,不去危险的地方,殿……公子就放心吧。” 太子这才冲白善点了点头,然后给明达和长豫留下侍卫和伺候的人,他带了自己的侍卫和吴公公转身便走。 目送太子消失在人群中,满宝拉着俩人的手兴奋的问道:“你们是怎么出宫的?” 第350页 “大哥带我们出来的,”明达转身从宫女的手上接过花灯,欣喜的道:“看,这是我们路上猜的,你看好看吗?” “好看!” 长豫兴奋的道:“我们走吧,我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好吃的,可惜大哥脸色好臭,也不许我们吃外面的东西,所以都没敢买。” 满宝想了一下道:“一个时辰的时间有限,我们别往回走了,往内城门那里去吧,那里有火凤凰和灯座,好多灯棚都在那里,可好看了。” 白善补充道:“我家在那里也设了一个灯棚,回头累了我们还能在棚子里歇歇脚。” 白大郎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明达和长豫都没有意见,于是一群人转身便继续往前走,一路上看到好看的花灯就停下来看。 第1995章 烤肉 长豫闻到了香香的肉味,她吸了吸鼻子,问满宝:“什么这么香?闻着像是羊肉的味道。” 满宝已经先一步看到被一个灯笼摊子挡住的烤肉摊,三两步就往前跑,长豫立即跟上,兴奋的叫道:“还真是羊肉。” 一直和大哥白善落在后面的白二郎一看,立即上前一步站在了明达身侧。 白善和白大郎:…… 明达一侧头就看到白二郎嘿嘿乐着在看她,便是淡定如她也不由微微红了脸,被四处挂着的灯笼一映衬,越发嫣红了。 白二郎道:“我送你的珍珠和狐皮喜欢吗?” 明达点头,“很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白二郎与她走到了满宝她们身后,小声问道:“你喜欢吃羊肉吗?” 明达微微点头,也小声道:“挺喜欢的,只是我不能多吃。” “没事儿,我和你吃一份。” 说罢便上前一步问满宝,“你们买了几份?” “六份,一人一份。” 白二郎就和老板道:“再来一份!” 满宝:“虽说我答应了要请你吃两份,可你要现在就吃吗?前头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白二郎道:“我送明达的。” “明达有了。” “明达吃我买的,你买的那份也算我的,这样你就不欠我的了。” 满宝一听,惊住了,没想到白二还那么霸道呢。不过她是没意见的啦,还省了十文钱呢,于是她手一挥,和老板道:“行,再给他来一份,他付钱。” 摊主笑眯眯的应下,从一旁挂着的羊腿上又片下一份羊肉来,然后在铁板上炙烤。 他手艺娴熟,速度很快,加上一旁还有两个儿子帮忙,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张张裁剪好的干荷叶来,直接将煎好的烤肉给他们放到荷叶上,再给上两根木签子,叮嘱道:“您小心烫。” 满宝接过后就递给身后的白善和白大郎,长豫却有些手忙脚乱,“怎么拿,怎么拿?” 满宝教她怎样拿着不烫。 长豫稀奇得不行,“为何是用荷叶盛着,不用碟子呢?” 满宝:“……就十文钱,一个碟子可能都十文了,他这里地方小,并没有坐着的地方,来,我帮你拿一下,你吃一口看看?” 长豫连连点头,拿着木签子就去戳肉,探过头去想要咬一口,但咬在嘴里后发现不容易咬断,干脆就吸溜着全咬进了嘴里。 她吃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整张脸都洋溢着高兴,说不出话来,只能冲着满宝狠狠地点头,表示好好吃呀,比她们在宫里吃的好吃多了。 满宝笑眯了眼,也吃了一块儿,肉嫩得出乎她的意料,而且还多汁,咬进嘴里一嚼全是肉汁的感觉,她连连点头,回头去看白善。 白善也很惊喜,没想到这烤肉这么好吃,于是问摊主,“你平时在哪里摆摊的?” 摊主便笑道:“好叫郎君知道,我家在外城门东升街上有一个小铺子,只是中秋大家都爱在外面走动,不爱在店里吃,所以才转到这儿来摆个摊位的,也就这三天,过完了中秋小的还是得回东升街上去。” 白善想了一下东升街在哪儿,满宝已经又吃了一块,含着肉问道:“那儿是不是有一家济世堂?” “是,有家济世堂,离小的铺子不是很远。” 满宝就扭头和白善道:“我知道了,以前郑辜和我说过,说外城东升街上的济世堂不远处有一家烤肉店,特别好吃。他曾经去那儿当过几天小掌柜,可惜后来新掌柜上任,他就又回内城的济世堂来了。我以为他是夸张的,烤羊肉我也没少吃,好吃的也不少,可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这么好吃呀。” 她回头问老板,“你们家是不是叫张记?” 摊主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就是张记,原来小娘子认得济世堂的郑小掌柜呀,那我得多送您一份。” 满宝很不好意思,干脆又买了二十份,道:“包起来,我一会儿拿去给我爹娘尝一尝。” 这可就是大生意了,摊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长豫则是一直在吃,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忧伤,宫外好吃的太多了,然而她不能出宫。 她看了一眼正帮明达拿着荷叶的白二郎,突然觉得嫁人也不错,嫁人以后至少可以自由出门了,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 老板将二十一份烤肉用荷叶仔细的包好,白大郎见他们全都在惊叹的吃东西,便上前结账。 第351页 满宝要拿自己的钱袋子,他便回头笑道:“行了,算师兄请你们的,与我不必算得如此清,而且一会儿我爹他们肯定也要吃的。” 满宝便嘿嘿笑着应了。 大家买好烤羊肉,手上的也快吃完了,剩下的拿在手里一边往下走,一边吃。 宫中伺候的人小心的走在前面给他们引路,满宝和长豫走在最前,白二郎和明达则走在中间,白善和白大郎落在后面跟着,再后面就是大吉和护卫们。 在刚才他们吃羊肉的时候大吉已经和宫中的侍卫打了招呼,他们直接跟在两侧,这样不仅能隔开别人,也能让他们同行之人不至于被人插进来后隔开。 大吉很有陪小主子们逛街的经验,知道两边不守住很容易就被人插入,到时候就很容易走散。 不过走散也不怕,他们刚才就分好了人头,侍卫们只管盯着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每个人都有自己保护的人,只管跟着她就行,其他人的人不用管。 白家的护卫自然也是如此。 再往前去是各家和各大店铺摆出来的灯棚,更加的热闹,人也更拥挤。 满宝伸手牵住长豫的,回头看了眼不知和明达说了什么正笑眯了眼的白二,叮嘱道:“白二,你看好明达。” 明达挥手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把她弄丢的。” 明达就笑道:“就前后脚,怎么会弄丢?” 一语才落,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叫,然后就是一阵哭嚎,“孩子——孩子——我的孩子被人抱走了,有拍花子啊,二妞,二妞——” 第1996章 拥挤 人群一乱,白善一惊,想要上前走到满宝身边,却来不及了,边上的人似乎是在帮着找孩子,本来慢慢挪动的人群一汹涌,不少人冲破侍卫们的隔离冲到了他们之间,一错眼,白善就看不到满宝了,连白二郎都看不到了。 白善只能大声叫道:“满宝,白二,去灯棚里,去济世堂或回我们白家的灯棚,你们听到了吗?” 白二郎紧紧地抱住明达,伸手将压过来的人用力的往外推,以免挤到了她,他听到了,但此时没空回应。 明达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只有白二给她撑起了一个空间,一抬头都只看得见一个个人,连两边的花灯都看不到了。 她心中剧跳,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手上的手串,摸到它依旧在,她悄悄的深呼吸一下,发现呼吸顺畅,且也没有异味,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抓住白二,正想问侍卫内,就瞥见一个侍卫想要艰难的拨开人过来,但侧边又挤过来一个人,她瞬间看不到侍卫了。 也抬着头四处找侍卫的白二发现之前还守在他们边上的侍卫被冲散了,感受到四面走动的人都在不断的撞击他,而且到处是尖叫声…… 从他背后走过去的人也不知道身上背了什么东西,刮在他后背上火辣辣的疼,他不能回头看,甚至都不能用手摸一摸。 两只手紧紧的抱着明达,怀抱尽量打开给她留空间,他等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侍卫挤过来,干脆护着明达顺着人群走动的方向上前,咬牙道:“我们往前去,一会儿尽量往右边去,那里贴边,容易脱身。” 明达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脸色微白的点头。 人群中的惊叫声、吼声和哭声越来越响,白善察觉到有人的手在他腰间一摸,将他身上的玉佩和钱袋子全拽走了。 他一时气得眼睛都红了,却还是抱着明达不放,察觉到有人越发过分,甚至还摸向了明达公主的手和腰间,他便收回一手一把抓住那只手,头也歪,拇指顺着手往下一滑便狠狠地一按,就听侧后方一人惨叫。 白二郎冷哼一声,丢掉他的手,整个身子顺着那道声音的来处狠狠地撞去,人群惊叫一声,本来拥挤得连抬头都困难的人群中愣是腾出了半个圈,白二郎见状,顾不得讨回他的钱袋和玉佩,抱着明达便往前快走两边,从一个间隙里用力的挤了出去…… 明达头发都有些散乱了,身后的人力气大得她差点撞在一个桌子上。 边上摆摊的摊主看到人群突然拥堵起来,也害怕的往后挪了挪桌子,可就是这样,他这里也还是挤满了人,根本做不了生意了。 白二郎拥着明达绕到摊主后面,就着灯笼的光问她,“有没有受伤?” 明达一手紧紧地抓着手腕上的手串,刚才手串差点儿被人撸起,她有点儿害怕,只是听见白二郎问,她便摇了摇头,担忧的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满宝和长豫姐姐,还有我身边的人都还在里面呢。” 白二郎也着急,不过却安抚她道:“没事儿,长豫公主只要跟紧满宝就不会有事儿,她身上带着针呢。” 又道:“你身边的人也不怕,只要没有人摔倒,一会儿有人走出去就宽松了。” 而此时,白善正奋力的往外走,他在人群一开始拥堵时也不是很担心,还想顺着人群往前走去找一找,毕竟刚才他们都是往前的。 但很快,那道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是各种人叫着“二妞”的声音,伴随着是大家的惊叫声,他一手攀着大吉,一手紧紧的拽住白大郎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就见左前方人群混乱,而前面还不断的有人在往那个地方挤。 他直觉要不好,干脆不往前去了,而是拽着大吉和白大郎道:“我们转身出去。” 第352页 白大郎着急,“出去干什么,两位公主都在前面呢,她们不能出事。” “我自然知道,但这么多人怎么找?要想她们不出事,那就所有人都平安就可以了。”白善很相信满宝和白二,不觉得他们会弄丢两位公主,只要有他们跟在身边,就算侍卫和宫人们没跟上也不要紧。 他道:“现在要紧的是这一段路上的人不能出事,这是主街,四通八达,不知有多少条街上的人在往这边走,他们要找人贩子,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不断涌进来,肯定要出事,我们先出去,找唐学兄!” 白大郎一听,咬咬牙,转身跟着白善将身前的人往边上推了推,不断有人辱骂和惊叫,但他们愣是给咬着牙换到了另一边,然后顺着人群走动的方向出去…… 大吉用力给他们挤开了一条路。 一到宽敞的地方,白善立刻撒腿往外跑,跑出去好一段路才回头看身后还在拥挤的人群,立即扭头对大吉看,“你看一看,这附近有哪家的店,最好是茶楼饭馆之类的,正好在两个路口的转弯处,且最高。” 大吉长得高,眼神也好,扫了一眼便指向前面的一栋楼道:“少爷,那里。” “走。”白善拔腿就跑。 三人跑到门口,白善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家饭馆,便抬脚进去,伙计扬起笑脸就要招呼,他却直接冲着掌柜去,问道:“县衙的差役在哪里?让他下楼来见我。” 掌柜:……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善,见他形容虽有些狼狈,但衣着不俗,便挤了笑容道:“郎君找差役是有什么事儿?” 白善在身上找了找,找出进出宫门的牌子,举了给掌柜的看了一眼,沉着脸道:“让他们下来!” 掌柜的不敢再打哈哈,连忙笑着应是,然后跑上楼去叫人。 不一会儿楼上咚咚咚的下来一个差役,正不满的抬头看过来,看见是白善,脸色立时一变,本来重重的脚立即变轻了,他快速的蹬蹬蹬跑下几阶台阶上前行礼,“原来是白公子,白公子有什么事儿吩咐小的?” 第1997章 找人 白善见只他一人下来,便低声问道:“你们是俩人当班吗?” “是,还有一人在上面呢。” “那你快去找唐学兄,告诉他,从内城门那一段到这里全都拥堵了,但中间有人孩子被偷了,他们现在正找孩子呢,里面的人这会儿根本出不来,但四面八方的街道上的人还在往主街上来,”他压低了声音道:“一旦有人失足跌倒……” 差役打了一个抖,中秋佳节他们为什么不回家过节却要在茶馆饭馆里蹲着?不就是为了预防此事吗? 他不敢怠慢,连忙道:“白公子,小的得再上去看一眼。” “我与你同去。” 四人快步的上到三楼,但并没有完,三楼上面还有个小阁楼,唐鹤就是让他们守在阁楼上的,那里有一面窗口可以看到大半个街道。 他之所以这样安排,不仅是为了预防拥堵,也为了预防火情和其他意外事故。 白善进去时闻到一股酒味儿,里面坐着的衙役正坐在凳子上晃着腿吃炒豆子,看到一下进来这么多人惊得站起来,才要问同伴这是谁,他就在昏暗的灯光中认出了白善。 他的血一下就凉了。 领白善上楼的差役连连赔笑,白善只做不知,径直走到窗边,扭头和他们道:“两位兄长且看。” 俩人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被白善这一声兄长叫得通体舒泰,一下就忘了他们值班期间喝酒吃肉旷工的事儿,立即上前看。 探出头往前一看,俩人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惊骂声,俩人吓得后背冷汗一下就涌了出来,“这……” 一个衙役急忙道:“我去疏散。” “等等,”白善抓住他道:“就靠你们两个人不行,你们一人去找唐学兄,他自会处理,一人赶紧想办法通知附近的人过来帮忙。” 白善道:“你们也该有紧急联系的办法吧?” “有,打锣和敲鼓!”差役道:“找附近的差役打锣,找主官打鼓。” 分等级的,小事儿他们自己可以解决的就打锣,只有特别重大的事必须要汇报给县令或是京兆府时才会打鼓。 白善:“那就打!” 于是,差役甲跑下楼去,他要从这里跑过三个路口后的鼓楼,那是瞭望台,有鼓。 他本来也要通过那里通知县令的。 而这边,差役乙则将锣伸到窗外,按照密语敲起来。 白善则站在另一边窗户看着街上越来越拥挤和混乱的人群,白大郎也在看,他道:“得把到这边的人拦住和疏散开,让里面的人进来。” 白善目光在街上流转,看到自己想要找的人,转身就要下楼,他对差役乙道:“一会儿下楼来。” 他下到楼下,摘了钱袋,从里面掏出一块五两的银锭子,直接交给掌柜,“换铜钱。” 掌柜的迟疑,“这……” “五吊,再给五百钱。” 掌柜的立即笑道:“小店还正好有这么多铜钱,郎君要是去别处怕是换不来这么多。” 他先拿过秤称了一下,确定是足两的银锭以后便弯腰打开底下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五吊钱来,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五串钱给白善,笑道:“郎君数一数?” 第353页 “不用了。” 白善只伸手拿了一串,剩下的大吉问掌柜的要了一个布袋子给塞进去提在了手上。 白善提着一串钱就往外走,路上的行人没留意,但街对面嬉闹的一群少年们却是盯着他手上的钱移不开目光了。 白善步伐不慢,直接走到了他们跟前,他提着铜钱的手没动,就这么站在他们跟前,扫了他们一圈后问道:“我记得有个叫大山的……” 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立即叫道:“大山哥,我知道,他现在家里陪着嫂子呢。郎君要找大山哥?” 白善都没想到大山都成亲了,他还是当年初到京城时找他扬名的,他道:“他在自然最好,不在也没什么,小五呢?” “五哥吗?他现在另一条街,”少年看着钱咽了咽口水,拍着胸脯和白善道:“郎君有什么事儿吩咐我们也行,我们都能跑腿的。” 白善便挑剔的打量他,以及他身后七八个从八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小少年。 他们立即挺直了腰背,胸往上挺了不少,想要假装自己很强大。 白善勉为其难的道:“行吧,你们分出两个人来去布庄里买红色的布条,让店家裁剪好,这么宽的,这么长就可以,要……二十条。再让几个人去搬两张桌子或是长凳来,就放在这个路口前头。” 他将手中的那一吊钱交给少年,道:“速度要快,半刻钟可以了吧?” 少年立即接过,打开绳子后撸出二十多文,也不看,直接塞给身后一个少年的手里,扬着下巴便道:“快去!” 少年撒腿就往前面跑,特别灵活,左右一转身就不见了身影。 为首的少年将钱重新绑起来,整个塞在胸口的衣服里,显得鼓囊囊又沉甸甸的,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问道:“公子想要我们做什么?” “拦人,”白善道:“拦住从这条街上过来,还有从那两条从街走出来的人,他们可以往后去,也可以往两边去,但不许再往前去。” 少年脸色一僵,“这……全拦呀?” “对,”白善转身从大吉手里接过布袋子,掂了掂,让里面的铜钱发出悦耳的声音,他道:“你们做得好,事成之后这些也都是你们的。” 铜钱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尤其是这么多铜钱撞击在一起更好听了,少年盯着他手里的布袋移不开眼睛,急剧咽了口水,想要同意,但还是艰难的摇头了,“不行,我们可拦不住这么多人,而且官差知道了,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才落,楼上已经敲完三遍锣的差役乙跑了下来,直接冲着白善过来,“白公子,小的已经敲好,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过来了。” 少年张大了嘴巴,看看差役,又看看白善,立即道:“少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我们一定给您做好了。” 第1998章 鼓声 还要说话的差役乙话就堵在了嗓子眼,他看了一眼少年,目光凌厉的看到他衣服里的铜钱,话口一转问道:“白公子,这小瘪三是不是找您麻烦了?” 白善道:“我请他做事的,一会儿你和他们一起疏散人群,先拦住三个路口过来的人,让他们往三处去,但就是不能再往前去,把里面的人都撤出来。” 说着话的功夫,那个跑去买红布的少年手里拽着二十条红布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白善立即让他们把红带发下去绑在手腕上,他自己也绑了一根,剩下的则交给大吉拿着。 他们做好这些才有两个衙役从两个地方赶了过来,他们值守的地方离这儿不是很远,也是俩人一组,但他们不可能完全不管自己的辖区,所以还留下一个同事,只过来一个看情况。 但三个也够用了,白善让他们俩人和白大郎一起各带着三个少年守着一个路口,他则和差役乙去疏散人群。 白大郎这会儿知道了白善的打算,自然竭力配合,于是四队散开。 三个路口一拦,要过的人要么直接走到另一条街上去,要么转弯往皇城的方向走,要么就只能回头了,谁也不准再往内城门那头走去。 同时白善大吉和差役乙站在拥堵的路段那里,揪出一个又一个,直接往三个路口均分,谁也不准乱走,以免再造成拥堵。 可是虽然这边三个路口不再有人进去,也不断的分出人来,可里面的混乱还是越来越严重,白善似乎听到人尖叫着喊“不要挤,有人摔倒了”,他脸色一变,扯过差役指着屋顶道:“爬上去,告诉他们人贩子已经抓住了,孩子也已经找到,让所有人不准拥挤。” 差役也听到了那声尖叫,额头上全是汗,“可是白公子,我们根本没找到人贩子……” “这时候哪儿还管这些?先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再说,快去!” 差役咬咬牙,将锣挂在腰上,直接跑到店铺里,上了二楼后就开窗攀上屋顶,直接铛铛铛的敲响锣,大声喊道:“肃静,肃静,尔等都肃静!” 混乱喧哗的街道上只有声音少了一些,许久嘈杂,到处都是人尖叫和哭喊的声音。 白善一手拖着一个往外推,让他们立即离开此地,不得在此逗留,违者全部罚款。 他要是说违者全部问罪或许还有人站着想要凑一下热闹,他一说要罚款,刚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人便依依不舍的走了。 屋顶上的衙役见唤不住人,只能一边顺着屋顶往前走一边喊着白善让他喊的话,“人贩子已经抓住了,孩子现就在县衙里,谁也不准再乱走拥挤,不许乱听到没有,朝着两边和有缺口的地方慢慢走……人贩子已经抓住,孩子现在县衙,谁也不准作乱拥堵……” 第354页 差役踩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往前,一边还大声的喊叫,也是在此时,遥远的地方有人咚咚咚的敲响了鼓声…… 一座鼓楼传给了一座鼓楼,很快县衙边上的鼓就被敲响了,差役翻译出暗语,立即就冲县衙而去。 而在县衙里坐镇的唐鹤在鼓声响起时便站了起来,他起身走到院子里竖着耳朵听,鼓声才停他就脸色一变道:“内城门到兰和街怕是有踩踏,来人,研墨。” 他转身进屋,一边写一边道:“去备马,县衙里留一半人手,其他人随我去兰和街,让守在三四五路口的人立即开始朝除主街内城门方向的地方疏散人,尽量劝人不再往主街那边去。” 他说到这里咬了咬牙,“年年都要在那一块儿设灯棚,明明都劝过了分散开来,非得都挤在那一块儿。” 师爷道:“热闹嘛,工部的灯座和凤凰都在那里,谁都想凑个热闹。” 唐鹤就道:“明年本县就强制让他们分散。” 年年操心,他都感觉头发少了。 他将所有注意的事项都写下来,交给师爷,“用鼓令,备马,我们出去。” “这时候骑马——” “让他们让路!”让马跑总比让他两条腿跑过去要好吧?而且他不一定能让人让路,但马一定可以! 唐鹤直接豪横的上马,直接打马朝兰和街那边飞奔……是不可能的,街上这么多人呢,就算差役们呼和着让人让开,马也只能小跑着前进,但小跑的速度也不满了。 一刻多钟唐鹤就从县衙到了兰和街,这边人就太多了,很多人都是从内城门那个方向过来的,他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疏散了,于是他把马丢给随从,直接带着差役拔腿就往那边跑…… 白善正将还想往这边挤的人往外推,一张脸沉着都有点儿泛青,声音都快哑了,“这边暂时不能走,换地方!” “你说不能走就不能走啊,我家在那边,我现在要回家!” 白善目光一寒,叫道:“大吉!” 大吉就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胸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看着又高又壮的大吉一时结巴起来,“我,我家在那边……” 白善已经不理他,伸手将披头散发挤出来的人一把扯住直接往身后推,“走那条街,不准再回头……” 又扯住下一个晕头转向出来的人往另一条街口推,“你走那边……” 白直也带着几个少年声嘶力竭的不准人再往这边来,然后不断的疏散经过这个路口的人。 唐鹤跑到跟前,和白善对上眼,俩人话都没说上一句,他便朝身后一挥手,命令道:“疏散,谁敢再往这边来,直接拿下!” 差役们齐齐将刀拔出来半截,齐声喝了一声“是!” 声音震得还想走这条路回去的人心中一怯,然后就默默地转身溜了。 唐鹤一边安排人去帮忙,一边问白善,“出了什么事?” 白善手上不停,不断的将从里面出来的人分流到各个路口,碰到受伤的便让一旁的少年领着到一边的店铺里坐着等候,嘴上则快速的汇报道:“有人孩子丢了,说是人贩子抓的,人群一下就乱了,各个路口进来的人太多,你限流出错了。” 唐鹤也没推卸责任。 第1999章 扎你 白善继续道:“我看过,两刻钟前,前面左右算起来一共四个路口是拥堵的,有人摔倒了,我猜,应该有人受伤不轻,我已经让人去叫济世堂和百草堂,但今夜是中秋,药堂估计只有值守的大夫。” 唐鹤便问道:“周满呢?” 白善脸色更难看了,“她在里面。” 他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也在里面。” 唐鹤一呆,看了白善一眼后扭头招来一个下属,道:“去请殷大人派禁卫军来。” 唐鹤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以至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想和白善商量一下其他事儿怎么办时,他就听到铛铛铛的锣声,然后一个很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人贩子已经抓住……” 他抬头,就看到他一个手下正小心翼翼的在屋顶上走过来。 唐鹤:…… 白善道:“丢孩子的人家很慌张,而且似乎家人不少,在里面很混乱,所以我让他去安抚人心。” 唐鹤瞥了他一眼,这是安抚人心而已吗? 他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差役,问道:“你们大约有多少人,你可看得见有踩踏,前面五路口控制住往这边走动没有……” 唐鹤通过差役乙了解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觉得白善这样速度慢,扭头吩咐另一个:“通传鼓令,拦住从一平街、二阳巷和三市街往三四五路口去的人,让留在各个路口的人分散从主街出来的人。” 他看到旁边店铺里或坐或躺了好几个受伤的人,便道:“所有退出来的受伤的人先最近安置。” “是!”差役领命而去。 安排完,唐鹤见站在屋顶上的差役喊话基本没人听,干脆自己跑到楼上,一个翻身上了屋顶,直接铛铛铛的敲锣,大声喊道:“本县是长安县县令,不想死的给本县安静些,佳节良宵,你们是想走着出来,躺着回去让家里办丧事吗?” 混乱、嘈杂和惶恐不安人群静了一下,于是,正被人拥挤在人群中的满宝和长豫也总算听到了声音,只听唐鹤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所有人听令,全都停住脚步,本县命尔等停住十五息,现在,人人口耳相传,让身边的人都停下。” 第355页 于是不一会儿,满宝身边的人也在她耳边大声喊道:“县令让停住十五息——” 一直拽着满宝的人有点儿慌,拉着她就要继续往外挤,满宝却一把拽住她,抬头冲她露出微笑,“婶子,大人让我们停一停呢,我们还是停一停吧。” 一旁的人连忙道:“对对对,要停要停。” 她怎么可能愿意停?这样的情况就是越乱才越好,所以张嘴就要号,最好所有人都慌张起来才好呢,念头才闪过,结果她一直拽着的周满却松开了身后一直紧紧拽着的长豫,手用力的从人挤人中抬了起来精准的摸向她的脖子,她就觉得脖子有一个刺痛,然后要喊出来的话就掐在了嗓子眼里,竟然失声了…… 她惊恐的看向周满,满宝却是借着人挤人看不清楚,又从空间里拿出一根短针来扎进她的后脖子,她瞬间手上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紧紧拽着周满的手一松…… 她胆怯的想要转身走,脖子却好像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她瞬间不敢动了。 满宝将手上捏的长针拿开一些,在她眼前晃了晃后重新抵在她的脖子上,轻声笑道:“婶子可别乱动,我手上不稳,万一不小心扎到了死穴,人可能就真的死了。” 才怪,扎到死穴也不会马上死的,但总有办法可以慢慢的死。 她不敢动了。 长豫在满宝划了一下她的手心后放开她的手时就紧紧的拽住了她的衣服,此时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看她眼都不眨的往人身上扎针,一下就把那个一看就很坏的老女人给制住了,惊喜得不得了。 “满宝你真厉害。” 满宝得意的一扬头,“那是当然,我从小就想着我要是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早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了。” 长豫公主一呆,问道:“为什么要想着遇着……这种事?”她将人贩子三个字吞了下去,怕说出来后又引起恐慌。 满宝道:“那没办法,我从小听着拍花子的故事长大的,我们村的大人,还有我家的大人,他们最喜欢说拍花子了。” 村里的孩子出门,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只比出门孩子长两三岁的大孩子,口头禅都是,“小心拍花子把你拍去。” 他们不听话哭了,或是去玩泥巴玩水,吓唬人的口头禅还是“小心拍花子把你拍去。” 不仅她,白善和白二郎都有想过要是遇到了人贩子该怎么办,他们小时候还和村里的同伴们玩过拍花子的游戏呢。 满宝因为比同窗们都小,所以每次都是被拍的孩子,特别憋屈。 住在皇宫里的长豫是不可能理解他们的游戏的,但今晚她也算长了见识。 唐鹤一直指挥着众人停下,先看旁边,是否有人跌倒,要是有,周围的人撑起一个空子,先把人扶起来,大家架着往外走…… 这一次唐鹤给他们一百二十息的时间,他就拿着锣在上面敲,一锣一息,还让下面的人跟着一起念。 于是,半个混乱的街道都慢慢平静了下来,跟着一起念数。 终于,唐鹤允许他们向两边慢慢移动,速度不许过快,必须得等前面的人动了才可以走,越到后面移动的速度越慢。 所有人,不论什么原因全都不能乱走动,乱了行走的阵营。 唐鹤高声道:“人贩子已经抓住,丢孩子的人家不许急,若是再乱,尔等须想一想这罪孽将来会落到谁身上!” 此言一出,还想奋力挤出来看孩子的那些大人便停了一下,然后就抓心挠肺的跟着大家一起慢慢往外移动。 而满宝和长豫听着这声音,却是一起抬头看了眼她们身前的中年妇人。 许久以前,人群才乱起来没一会儿,满宝正要拉着长豫往路口挤时,她却一手被一个中年妇人拉住,同时长豫也被拉住了,然后满宝就被打了一巴掌,妇人直接吧啦吧啦的喊道:“你这孩子怎么带着你表姐乱跑?跑丢了怎么办,赶紧跟我回家去。” 当时长豫都惊呆了,抬脚想要踢人,但周围全是人,她连抬脚的空间都没有,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当时满宝伸手捂了一下被打的脸后就一把拽住了长豫,然后应了一声“哦”。 然后就拉着长豫跟着这个看着就很像是人贩子的女人走了。 第2000章 灌她 长豫一开始还没意识到长得像人贩子的女人是人贩子,还以为她真是周满的什么婶子呢,可她也不是满宝的表姐呀? 脑子还想不明白时,满宝拉着她的手时就不断的点点点,长豫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想问,满宝却又不给她问,所以她一直憋着。 还是人群挤来挤去,拽着她们的女人差点儿跟她们挤散了,满宝才趁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人贩子”,然后就主动拉着长豫从一个人的胳膊肘下钻了过去,一把握住了正要和她们走散的中年妇人,还叫了一声“婶子”。 中年妇人也没怀疑,一方面是因为人太好骗了,别说周满她们才十来岁,一看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就是那些已经嫁人的妇人,她也经常一拐一个准儿。 当然,更重要的是当时人挤人,她都差点儿站立不稳摔倒,所以心慌意乱,根本没精力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 而此时,她更加没精力思考了,她被满宝和长豫挟裹着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走去,慢慢挪动,直挪了有两刻钟才走得快一点点。 第356页 眼见着前面就是路口,满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翘,手指上捏的银针就将她的脖子刺破了,满宝低声问道:“往哪儿走?说!” 没听到声音后满宝想起来,“哦,对,你不能说话,那就用眼睛指路,赶紧的。” 中年妇人眼睛抽搐,一时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满宝的左手还拽着她的手腕,摸到她的脉象那么急,便知道她不老实,真想威胁一番,旁边突然挤过来一个男子,他一把拉住妇人,粗声粗气的叫道:“你带着闺女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家里都等着你呢,这儿这么乱,差点儿就找不到你们了。” 周围还挤着的人也就看了他们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中年妇人眼都直了,想要给他使眼色,结果眼睛才动,她就感觉到脖子上的针扎进去了一下,她一下就吓得不敢动作了。 而新冒出来的男人也没看她,直接看向一旁脸呆呆和努力做出呆呆,却是一脸稀奇震惊的长豫,他没往心里去,他看到同伴的手和周满的拽在一起,而周满则是拽着长豫,以为是她给她们闻了药,这会儿迷糊的跟着走,所以也不在意她们这么听话,伸手就要拽长豫快走。 呆呆的满宝哪敢让她碰到长豫,脚步一错便挡在她半个身前,见他看过来便诺诺的喊了句,“叔,回家?” 男子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对对,回家,赶紧的,车在前面等着了,我们快走。” 说罢领着她们顺着人群往边上走了一点儿便到了一个路口,路口有差役守着,他们正暴躁的驱赶从主街出来的人,“赶紧的,赶紧的,往前去,不许在这儿堵着……” 男子点头哈腰的和两个衙役道:“小的找到妻儿了,多谢官爷放行。” 然后跟着人群往外走了一小段,却是直接推开了一道门让他们进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店铺,明明是中秋,却只在门前挂了两盏红灯笼,店里只点了一盏油灯,黑乎乎的,几乎看不见人。 男子没有停顿,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见俩人还算老实,便领着她们往后去,进了一个小院,那里有马车。 他直接和中年妇人道:“领她们上车,给她们喝点儿水,夜深了,我们得出城回家。” 中年妇人现在只有腿还能动,偏脖子上的那根针一直杵着让她很恐惧,她觉得男人就是眼瞎,竟然看不见她脖子上的针…… 男人当然看不见了,就算是中秋,外面挂着很多灯,但晚上能跟白天比吗? 况且外面还那么多人,还有衙役,他哪儿有空去盯着她脖子看? 针很细的好不好? 满宝察觉到中年妇人停了一下,便推了一下她的腰,没办法,她只能抬脚上车。 满宝跟着上去,长豫瞥了一眼这院子,也跟着爬了上去。 一上车,俩人便一惊,因为车里还躺着两个小孩儿,一个小姑娘,粉雕玉琢的,特别好看,另一个也是个女孩儿,年纪大些,只是身上的衣服不是很好,车中很昏暗,但满宝和长豫从小吃得好,便是黑暗中视力也很好,看出女孩儿虽衣着简陋,但脸型很好看,将来长大也必是一个美人儿。 此时俩人都眼睛紧闭的躺着。 满宝看向中年妇人,妇人冷汗直冒。 车外的男子往车里推了两个包袱,算是把东西搬上来了,于是直接将马车牵出院子,外面是一条小巷,这里没什么人,从这里出去是另一条路,虽然人也多,却可以走车。 满宝没有掀开帘子看路,直接让科科记住路线。 科科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它担心宿主有问题,它问道:“你真的要跟他一起走吗?万一他的同伙很厉害呢?” 趁着现在只有他一个,孩子也找到了,直接掏出她以前买的电棒给他一下,直接就能把人给电晕了。 满宝却想心中道:“他要是同伙儿,那他的同伙儿是不是也抓了人?” 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两个孩子,伸手去拎一旁的水壶倒水,“京城一共有三个城门,今夜中秋,人这么多,县衙是不会封城找人的,一旦他们出了京城,再想找到他们的踪迹和被带走的孩子无异于登天。” “救人一命功德无量,我不知道还罢了,知道了就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人带走。” 满宝倒出一杯水来,长豫看见便小声道:“小心有毒。” 没听刚才男子说要喂她们喝水吗? 而一旁的中年妇人目光也忍不住看她,心里忍不住的雀跃。 满宝却是看了一眼中年妇人后对长豫使眼色,她闻了闻水,闻出一股淡淡的蒙汗药的味儿,便捏住中年妇人的嘴巴,在她一脸惊恐中按了一下她前脖的一点儿,她就不由张开嘴巴,然后咕噜咕噜把水喝下去了。 怕药效不够,毕竟蒙汗药的味儿是挺淡的,于是她伸出杯子,长豫立即高兴的执壶给她倒,俩人足足喂她喝了五杯,妇人从一开始的惊恐到翻白眼,直接脑子一软就趴下了。 第2001章 抽他 满宝扶了一下她,将人放倒在车上,然后伸手将她身上的两根针拔了出来。 这下好了,车里只有她们两个清醒的人了,长豫却兴奋得不得了,拿着壶还想灌她水呢。 满宝将针收了,然后去看那两个女孩儿,她伸手摸了一下她们的脉,又检查了一下她们的身体,除了手腕上有些掐痕,俩人身上没什么伤。 第357页 而且脉象还好,过上一两个时辰应该就能醒。 显然,他们也不敢给她们吃太重的迷药,以免把人给迷傻了。 满宝没有治醒她们,这时候她们睡一觉,对她们自己和对她和长豫都是最好的。 满宝给长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她就开始当着长豫的面掏东西。 她一脸的纠结,当着人的面呢,还是长豫,她不敢带出太大的东西,以免让人觉得东西和她身上能藏的不相符。 所以满宝的意识在空间里找了又找,最后手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荷包来。 长豫好奇的看着这个荷包,不知道有什么用。 外面还有人,满宝不好解释,只示意她拿着,然后又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大肚瓶,这个瓶子一看就是药瓶。 长豫一见就眼睛大亮,忍不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是不是那种让人闻一下就七窍流血的药?” 满宝就瞥了她一眼,表示:哪儿有这么厉害的药她也想见识一下。 她将这个药瓶放在了袖子里,可以一掏就拿到,然后她换一个袖子继续掏,掏出两块白色的帕子来,只是长豫一摸,发现这帕子不仅是绵做的,还一层叠着一层,很厚实。 谁大热天的用这么厚的帕子呀? 满宝却还嫌不够厚似的,将帕子叠了两下,然后捂住口鼻给她示范了一下。 长豫瞬间看向她的另一个袖子,扬了扬下巴。 满宝点头,表示她猜的不错,这就是毒药,得捂住口鼻。 长豫立即用她给的帕子捂住。 满宝却扯下她的手,表示现在还不用。 然后手又插进袖子里,长豫兴致勃勃的看着,不过这次她没掏出什么东西来,但长豫总觉得她的外袖似乎沉了一些,里面应该藏了东西。 满宝只是将空间里放着的那根电棒取了出来放在袖子里。 那是当年益州王派人去七里村查她家时她紧急买的,只是后来就一直用不上了,它的质量特别好,能量石特别持久,百科馆出品,科科说过,以她现在这样的使用频率,三辈子都用不完里面的能量,何况这东西晒晒太阳还能恢复,比她给明达买的空气净化器还要先进一点儿。 满宝摸了一下袖子,心里还是有点儿紧张(激动)的,毕竟她只用过一次,当年用的时候年纪还小,不太懂事,直接扔出去的。 正想着,马车越来越快,这下满宝忍不住悄悄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外面,见外面人越来越少,这会儿不知进到了哪里,路两边已经没什么灯笼了,只有零星几家门前挂着红灯笼。 长豫也凑上去看,见外面完全陌生,心里有点儿慌,她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面色很沉静,在心里问科科,“这是哪儿?” “根据地图显示,这是常乐坊,再往前去就是道政坊了。” 那还是在内城,可怎么往这边来了,满宝突然想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问长豫:“道政坊过去是不是有一个出城的城门?” 长豫道:“春明门?今晚不开呀。” 就算是中秋,京城的城门也不是全开的,只开了三个,正南的明德门,正东的延兴门,正西的延平门,其他的都关闭着,不然,不知需要多少禁军才能守住门呢。 正怀疑他们是不是要出城门去呢,马车慢了下来,俩人立即不敢再交流,悄悄透过帘子往外看。 就见前方也停了两辆车,车前蹲了五个人。 看见他们的车到了跟前,那五个人便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老三,你怎么这么晚?” 赶着他们车的男子道:“本来早应该出来了,但主街那边人太多了,人根本挪不开步,能出来就算不错了,你们带来了多少人?我们今晚找了四个,其中有两个还可以直接出现成的,上等的货色。” 马车停住,长豫听着这些话,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有些害怕,一两个人她还不是很怕,但这么多,她可能打不过。 于是她看向满宝。 满宝已经从她手里拽过那个荷包,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两颗丸子,给自己嘴里含了一颗,她含住,张开嘴让长豫看住,示意她不要吞下去后就往她嘴里塞了一颗。 好奇含住的长豫瞬间瞪大了眼睛,苦得整张脸都苦起来了,但看了看满宝,她还是没吐出来。 满宝示意了一下她袖子里的帕子,然后看向车门。 正好车外和同伴们聊完天的男子见马车里还没动静,便烦躁的叫了一声,“三娘,你在里面干嘛呢,赶紧出来呀。” 见还是没动静他便上前来撩开帘子,头才探进来,他右手上拿着的马鞭立刻被人拽住,看到里面坐在门口的周满俩人和倒在她们身后的三娘,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他立即就要喊却被满宝猛的一脚踹在了脸上,抓住马鞭的长豫也狠狠的踹了一下他的手腕,立即把马鞭抢了过去。 外面的人只看到老三去撩帘子,然后下一刻就“哎哟”一声往后倒飞出来倒在了地上。 懒洋洋站着的五人立即站直来,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女孩儿一低头从车里出来。 长得比较高的那个手腕一转,马鞭便啪啪啪的抽在倒在地上的老三身上,她冷笑道:“贱人,敢拐本公……本姑奶奶,也不张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你们配不配!” “奶奶的,老三你们打眼了,怎么不喂药?”话是这样说,为首的一个男子还是快步上前要抓住俩人,他人高马大,快跑两步就要跳上马车了,但长豫也不怂,手中的鞭子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在空中一转,直接啪的一下朝他的脸抽去。 第358页 那人没想到长豫的鞭子甩得这么好,不得不翻身低头躲过,但才站住,甩过去的鞭子又紧随而至,直接啪的一下抽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的左脸瞬间一道血痕,眼睛剧痛…… 第2002章 全军覆没 他“啊”的叫了一声,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两个小贱蹄子抓下来!” 满宝已经趁着长豫抽鞭子的功夫倒出了瓶子里的东西,直接就朝他们丢去。 他们还以为是暗器,纷纷要躲开,但满宝似乎知道他们要往哪里躲一样,他们不躲还好,一躲,东西直接啪的一下砸在了他们脸上,就是不砸在脸上,也是砸在身上。 东西一砸在脸上,身上,或者地上立即碎开,然后一股奇异的气味儿就猛地升腾而起,冲在最前面的另外两个男人眼前一花,整个世界都颠倒起来了,同时压不住胸口的恶心沉闷,直接往前一扑就呕吐起来。 长豫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恶心的直接抽在他们身上,将人抽落在地,骂道:“脏死了,滚一边去。” 后面要冲上来的两个女人反应更大,一个直接咚的一下扑在了为首的男子身上,直接就在他身上吐了起来。 然后长豫也总算闻到了那股味道,不过可能因为她舌尖下压着一颗苦苦的药丸,所以那股味道她闻着虽有些犯恶心却不会晕。 她立刻拿出袖子里满宝给的帕子捂住口鼻,右手却还是不停,站在车上就抽这些倒在地上的人,要不是怕臭到自己,她还想骂人呢,叫你们不老实,叫你们做拐子,叫你们敢拽着本公主…… 寂静的巷道里只听到长豫啪啪啪抽鞭子的声音和趴在地上不断哀嚎和呕吐的声音。 满宝捂着鼻子也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嫌弃,见长豫把人的衣裳都抽破了,身上全是血痕,便想要下车再给他们一电棒。 但她看了眼他们呕吐在地上的东西又嫌弃得很,懒得再下去,干脆将瓶子里剩下的药丸倒出来,直接全砸在他们身上了。 本来还有些力气的几人,直接就手软脚软,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有一个妇人被恶心得厉害,直接就白眼一翻,抽搐了两下就晕过去了。 不说满宝,长豫都吓了一跳,收回鞭子不再打,她迟疑的问满宝:“这,不会死了吧?” 满宝也迟疑起来,“这,应该不会吧,这药丸只会让人手软脚软、恶心呕吐和产生幻觉,还不至于会死吧?” 话是这样说满宝也不想沾上人命,于是抽了马一鞭子,先把马车赶到一边,然后将车上的三娘子拖到车门边上,她本意是想把她搬下去的,但长豫嫌弃她是人贩子,不肯动手帮忙。 而三娘子又太重,满宝将人拖到车门想要慢慢把她扶下去时一个没扶稳,人直接从车上“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满宝收回手,看向车下站着的长豫,“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长豫提着鞭子笑得不行,乐着点头,“我信。” 于是满宝便跳下马车,检查了一下,见她只是额头碰出了一个包便放心了,于是拽着她的两只手就往边上拖了一点儿。 她这才去拖另外两个已经翻白眼的妇人,只是她们身上好多呕吐物,又臭又脏,满宝左手用帕子捂住口鼻,右手去抓住对方的一只脚便往那边拖了拖。 对方的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长豫远远的看着想,对方可能并不是那么想要满宝拖着。 满宝将俩人拖到一边,然后捏开嘴巴看了一下,发现呕吐物没有堵住呼吸,便丢开手不去管俩人了。 而那边四个趴在地上的男人她没有去拖,他们看着挺身强体壮的,她把药丸全都扔下本意就是想让他们一点儿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满宝这才和长豫站在通风口呼气,长豫刚才已经看过附近,发现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说,连附近的两三家里都没人,估计都去大街上过节去了,或者说,这里的房子本来就没人。 长豫问:“怎么办?” 满宝想了想后道:“要不我们看看车里的人?” 俩人便朝一旁停着的两辆马车走去,掀开帘子之前她让科科看过了,里面的人全都昏迷。 她掀开帘子,就见里面靠坐了好多女孩儿,第一辆车上有四个,第二辆车上则有五个,全都是五岁到九岁左右的小姑娘,长得都很漂亮。 有一个身上的衣服还是绸缎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长豫看过她们的脸后便提着鞭子回去远远的站着将还没彻底晕过去的四个男人又抽了一顿,好几鞭都是冲着他们的脸和眼睛去的,抽了两鞭就皮开肉绽,一看就凄惨得不行。 满宝也没阻拦,她上车摸了摸她们的脉,确定都只是吃了蒙汗药便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瓶子,倒出十来颗小药丸子,直接往她们嘴里塞了两颗。 长豫抽开心了,回身看见便蹬蹬的跑上来,问道:“你身上怎么带这么多药丸子?” 满宝道:“防身的。” 这是她这些年来陆续做的药丸子,都放在空间里,很多都没用上直接就过期了,有的能往外卖的,她还能在过期前放到济世堂卖一些钱,不过能让她做了放在空间里的药丸子都有点儿奇怪,所以都是过期扔掉的多,真用上和往外卖的没几样。 第359页 剩下的,就是给总是出门的周四郎他们防身用了。 满宝道:“我带好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用上呢。” 长豫嘴里苦苦的药已经都化光了,这会儿竟然觉得有点儿回甘,嘴巴里甜甜的,还有点儿凉,怪好吃的,于是她问道:“刚才的药丸子还有吗?” 满宝道:“那不算药丸子,是加了薄荷的提神丸。” 她道:“读书厌烦了,实在不想读书的时候就含一颗,人一下就精神了。” 长豫一脸惊恐,“你们读书都是这么读的吗?” “还好啦,白师兄还觉得不错呢,前儿刚和我要了一荷包去,当零嘴吃的。”这是最常用的一款了,不仅是她,白善和白二郎都有用到,偶尔她还会给周立学他们送一些。 可惜殷或和刘焕不喜欢,不然她还可以换一点儿钱,白善他们吃这个丸子时从不付钱。 第2003章 拉走 长豫动了动舌头,体悟了一下这股甘味儿,基本上已经吃不到之前的苦了,所以她也把苦忘得差不多了,于是伸手道:“那再给我一丸。” 满宝就把荷包给她。 长豫倒出一颗,往嘴里放了以后苦得眯起了眼,她不满道:“不能将这股苦味儿去掉,只留甘甜和那股清清冷冷的味道吗? 满宝也含了一颗后道:“可以吧,但我不想做,全是甜的,那吃了要想睡觉的。” “你们真可怕,我都不想跟你们交朋友了。” 俩人就靠在马车上说话,后来站累了就跳上车辕坐着,腿一晃一晃的,托着马车的马打了一个响鼻,动了一下腿后只能无聊的站着。 长豫问:“她们什么时候能醒呀,要不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大街上找衙役?” “那不行,”满宝含着药丸子含糊的道:“万一我走了以后你再遇上坏人怎么办,你可比这几个坏蛋重要多了。” “那怎么办,一直等人来?” 满宝看了一下时间后道:“再等等吧,最长一刻钟她们就全醒了,到时候我们把三辆马车都赶到大街上去。” “那他们怎么办?”长豫指着路上躺着的人。 满宝想了想后道:“刚到车上一起运走?” 长豫就一脸嫌弃的道:“不行,他们这么脏,又臭,还恶心,我不要与他们同乘。” 于是满宝就扭头看向车后。 长豫跟着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满宝就将袖子里的帕子重新拿出来,这次她不折了,而是展开后绑在脑后,这样不用手也可以捂住口鼻。 她挽起袖子道:“你不是不想跟他们同车吗?” 满宝上前去,直接将人的腰带给解了,她看了一下,不是很长,然后将外衣也拔了,因为太脏,她就单独丢在了一边,一脸的嫌弃。 长豫提着鞭子在一旁看,也跟着一脸嫌弃。 满宝将六人的腰带和外衣全解了,车上的人也陆陆续续醒来,年纪最大的最先醒来,她们看见车里的人时一脸的惊恐,等胆战心惊的撩开车帘看到外面的长豫和周满,尤其是看到地上躺着的六个皮开肉绽都是血痕的人更是“啊啊——”的尖叫。 长豫被她们吓了一跳,一鞭子抽过去抽在了车厢上,她怒道:“叫什么叫,吓本公主一跳,既然醒来就赶紧下来帮忙。” 女孩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下车,也不敢叫了,但有几个年纪小又胆小的哭起来。 满宝直起身道:“你吓唬她们干嘛?她们被拐来现在还懵着呢。” 于是她扭头一脸和善的看向醒来的女孩们道:“你们别怕,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被拐卖了?” 女孩子们一半摇头一半点头,点头的是知道的,她们是在一错眼间就被人捂住口鼻抱住的,哭闹起来周围的人也不相信她们,愣是给强硬的拖走了,所以她们知道自己被拍花子拍了; 还有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人走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但下意识的觉得带她们走的是家里的亲戚…… 满宝就叹息,一脸忧愁的道:“我们都被拍花子拍了,他们要把我们卖到大山里去,然后挖掉我们的眼睛,砍掉我们的手足炖肉吃。” 这是所有大人喜欢吓唬孩子们说的话,大家也都是听着长大的,于是脸色更苍白了。 满宝就招手道:“不过不要紧,现在我们都打倒他们了,来吧,帮一下忙把他们都绑起来,不然一会儿他们清醒起来就不好了。” 因为周满和善,又有对拍花子的憎恶,女孩们虽然害怕但还是爬下了车,上前去帮忙把腰带和外衣打结。 然后十二个小姑娘一起将七人分别拖到三辆车后面,将他们的手绑起来,另一头就栓在了车上。 长豫则提着一根鞭子来回的走着看,就好像在巡视自己领土的公主一样,嗯,她本来就是公主。 一辆车的后面绑了两个人,满宝检查了一下绳结觉得还算结实,于是大家就站在了马车前。 满宝问她们:“你们谁会赶马车?” 女孩们一起摇头。 大多数人家里是没有马车,少数家里是有马车却只坐过车。 没办法,满宝只能点了年纪最大的一个小女孩儿道:“那我在前面赶一辆,你在后面坐在车辕上,不要怕,就让马车跟着我前面的车就好。 第360页 只是三辆马车的方向和她们要去的方向还是反的,唯一会赶马车的满宝只能亲自将马车调头,只是她业务也不是很熟练,在调头的过程中马蹄差点儿踩到地上躺着的人,别说那十一个小姑娘,就是长豫公主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等把三辆马车都掉好头,她就分派了人上车,她赶第一辆车,第二辆车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她是唯一一个牵过牛的人,后一辆就是长豫公主了。 虽然她也没学过赶马车,但她会骑马。 可一上路她才知道赶马车和骑马不一样。 不一会儿巷子里就传来女孩儿们的惊叫声,“踩住了,踩住了,要踩住了……” “啊呀呀,前面的车太慢了,要踩在人身上了……” “车走歪了……” 然后一阵“啊啊啊……”的惊叫声,被马车拖着走的人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和手上的拉力,终于大部分都醒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惨叫。 但不一会儿就有一声响彻半天的惨叫,因为中间那辆车有匹马真的踩住了一个人的脚,不过很快又抬脚往前,满宝一听到惨叫声就甩了一下鞭子,马车飞快的往前跑了一点儿,然后就是三声惨叫。 满宝忍不住冲后头叫,“你们慢一点呀……” 长豫一听,隔空喊道:“慢什么慢,我的车都快要追上去了,快一点儿。” 大家吵吵闹闹的向前,走了半条街,终于碰到了有人在家的人家,听到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就有人忍不住悄悄探出头来看。 满宝一看到人就叫,“哎,大叔来帮一下忙呀,我们抓到了人贩子。” 一时间没人敢出门,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假的,骗他们出城后反而劫了他们呢? 不过平时坊里之内都有差役巡逻,今晚的差役呢? 第2004章 快去看看吧 差役都被临时借调到热闹的市里维护治安去了,所以她们一直走过了一坊,进入到一个有花灯的地方,这里住的人家多,还零星有些摊位,他们远远的听到惨叫声就有人结伴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了。 满宝她们控车控得满头大汗,看到这些人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即大叫道:“救命啊,快救命啊——” 他们没看到被拴在车后面拖着走的几人,看到驾车的小姑娘喊救命,富有正义感的众人立即推推搡搡的一起跑上前去。 满宝看到终于有人肯来帮他们了,立即冲后面喊道:“我要停车了,我要停车了。” 后面的小姑娘一听立即勒住马,长豫跟得紧,一时不察,直接啊的一声连忙勒住马,但也来不及了,第二辆车后面拉着的一个人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长豫听见,还想把马拉到一边,结果又不小心踩了另一个,她一气,直接丢掉绳子从车上跳下来耍脾气道:“我不赶了!” 那个人的小腿肉就一直被马蹄踩着,好在没踩着骨头,只踩到了一点儿肉,但也好疼。 长豫跳下车,直接拎着鞭子上前指着他道:“你再叫,本姑奶奶给你一鞭子信不信?” 人贩子立即紧咬住嘴巴不敢再叫了。 他不觉得被抽鞭子会比马踩着痛苦,但他怕她一抽鞭子马就受惊,到时候它要是冲上前来…… 被绑在后面的两个人贩子全都面无人色,不敢再叫。 而冲他们跑来的人终于到了跟前,他们看到马车后面拖着的人,一时看向驾车的女孩们眼神都不好了。 满宝立即解释,“他们都是人贩子,抓了我们要挖眼睛,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诸位大哥大嫂叔叔婶婶帮我们报个官好吗?” 于是大家再看向地上躺着的浑身都是血痕的人眼神也不好了。 立即有人撒腿去找差役…… 而此时,终于将人群疏散,混在其中的侍卫和宫人也狼狈的出来和白善他们汇合了,双方一汇合就问道:“公主呢?” 一直躲在一个摊子后面的白二郎见眼前的街道松了一点儿,人都可以正常的走路后立即拉着明达回头找人。 于是白善和侍卫们两两相望,正都浑身冒冷汗时,白二郎牵着明达的手回来了,“吓死我了,吓死了,你们都在这儿呢。” 一看到明达公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再见她只是发髻有些乱,整个人还好,也不像是受惊的样子,大家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明达公主的宫女立即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公主,我们找个地方给您梳洗吧?” 白善却已经问道:“满宝和长豫公主呢?” 白二郎道:“她们应该也没事儿吧。” 毕竟满宝一向靠谱。 唐县令也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连忙让人去找,只是不让人叫公主,只许叫周满的名字找人。 “分流了这么多人,她们会不会已经出了这条街?” 白善就看着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和因为受伤被抬到一边的伤者,抿了抿嘴道:“就算一开始她出去了,她也会再转回来的,她是大夫……” 白善想起了什么,立即对一个护卫道:“你立即回我们白家的灯棚看一下,看她们是不是回那里了。” 唐县令也立即派人往各个路口去找,务必将人找到。 但不到两刻钟,各方都有信息传回来,“白家灯棚不见她们回去。” “三路口那边喊了,无人应答。” 第361页 “四路口也是。” “五路口也没有。” 然后一个侍卫提着一个被踩得不成样子的东西回来,冷汗直冒道:“这好像是周小大人和长豫公主提着的烤肉。” 唐县令就唰的一下扭头去看一旁的伤者,脸色铁青的问,“今晚所有的伤者都在这儿了吗?确认没有可有死人?” 差役立即道:“没有死人,不过有两个重伤,现在还在抢救,百草堂的大夫说,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他立即道:“不过两个都是男子。” 白善道:“她们不会有事儿的,一定是去了哪里。” 满宝的身边还跟着小岳父呢,肯定不会有事的。 白善正沉吟,突然一个衙役飞奔而来,报道:“大人,丢了孩子的人家在县衙里闹起来了,现在就要人贩子和见孩子,丢孩子的不止一家,一共有五家,但不都是在这条路上丢的。” 唐大人和白善忍不住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那些人贩子不会这么巧……吧? 唐大人觉得心脏不太好了,他立即道:“快去,封锁城门……不不不,不能封锁,回县衙去,把老路这几个老东西派出来,让他们到三个城门口那里守着,让他们把招子放亮了,每一个从城门口里出去的人都给本县盯紧了,只要他们觉得有嫌疑,全部扣下。” “是!”差役领命而去。 唐县令原地走起来,明达问,“要不要回宫调派人手?” “不行!”唐县令一口回绝,他和缓了一下后和明达公主扯出一抹笑道:“公主殿下,臣的上官是殷大人,他手上不仅有京兆府,还有禁卫军,要调兵遣将找他就好,不必回宫找人。” 回宫找人,人能不能找到他不知道,但他脑袋可能会先保不住。 还不如他现在就先用京兆府和禁卫军的人先找起来呢,找殷礼调兵可比回宫调兵要快。 不过…… 唐县令沉思起来,这些人贩子今晚抓了人却未必会今晚就走,他更倾向于他们会躲在什么地方,等风声过去一阵了再出城去…… 可京城这么大,他上哪儿去找他们的藏身之处? 唐县令开始在脑子里扒拉起他治下的各种暗娼和流氓,他们这些人可能会知道些。 唐县令眼中闪过厉色,正打算着是不是大家都不要过好这个中秋时,一个禁卫军骑马小跑着过来,他跳下马后禀报道:“唐大人,我等奉命巡视时在东市边上找到了周小大人和长豫公主,还有……人贩子。” 想到那些人贩子的凄惨模样,禁卫军低下头道:“大人还是快去看看吧。” 那几个人贩子看着就快是要死的模样,恐怕去晚了连口供都没了。 第2005章 私了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于是等唐县令他们骑着马得得得的跑到东市边边,已经偏得没多少摊位的小街道时,看到的就是长豫公主甩着鞭子抽了两下地上的人,满脸怒气的道:“竟敢说你们是良民,还说我们诬陷你们!本……本姑奶奶用得着诬陷你们吗?” 周满不仅不劝,还在一旁给她鼓劲儿,“抽得好!我爹娘说过,人贩子都该千刀万剐,我们这才抽了几鞭子呀。” 唐县令一下就不急了,他慢悠悠的放慢了马速,但他身后的白善等人急呀,直接得得得的越过他跑了上去,老远就叫道:“满宝!” 满宝和长豫一起扭头,看到他们,立即觉得靠山来了,于是挥手叫道:“我们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留下的两个禁卫军拦着旁边有些激愤的民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地上的那几个人长得太憨厚老实了,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自己是冤枉的,还说周满她们是权贵,故意抓了他们来取乐,围观的百姓现在有大半人相信他们。 没办法,长豫公主太强势彪悍,而被拖着的人贩子又看着太可怜,他们这一队人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还去报信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这儿保护,他们也不敢叫出公主的名号呀。 白善他们骑着马一溜烟跑上去,跳下马后就挤开围观的人上前,看到地上卷着身子被抽得挺凄惨的七人,其中有个妇人的衣裳都被抽开一半了,他们立即把目光移开,问俩人,“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满宝立即告状,“我们被人贩子抓了。” “胡说,”长豫反驳,倨傲的抬着下巴道:“明明是我们深入虎穴抓住了人贩子。” 满宝一愣,立即点头改口,“对,我们认出他们是人贩子,于是深入虎穴,然后一网打尽。” 唐县令从马上下来,后头带着一大群禁卫军和衙役,一挥手就将围观不愿散去的民众与他们隔开来。 他哼了一声,问道:“以身犯险很自豪吗?” 满宝立即心虚的低下头去。 长豫公主立即道:“本公主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且我们有自信将他们拿下,你看他们现在不就躺着吗?为何不自豪?” 明达不太赞同的叫了一声:“姐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长豫公主:“当时你要在,你肯定不会说这话的。” 满宝悄悄的点头。 明达想了想后便不说话了。 唐县令有些心累,却只能先和长豫公主行礼,然后扭头问那一群缩在一起的小姑娘,“你们谁是二妞?” 第362页 女孩之中立即站出来两个。 众人:…… 两个小女孩儿也惊住了,看向彼此后道:“我才是二妞。” 唐县令:“……你们两个谁是主街那边丢的?” 右边那个稍矮一些的小姑娘就上前一步。 唐县令见她只有七岁左右大,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道:“你爹娘在县衙里等着了,你是怎么被拐的?” 小姑娘一听到父母,眼泪立即出来了,一直压着的害怕恐惧齐齐涌来,她直接闭着眼睛大哭起来,抽抽噎噎的道:“我牵着娘的手,一直牵着,可一抬头,娘就不是娘了,我不认识她,但她说她是我娘,还拿一张臭臭的帕子捂住我的鼻子,我就觉得被抱了起来,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呜……” 一见她哭,唐县令就没办法了,立即把她往周满那里推,“快哄哄。” 然后他去问下一个,就是问一下她们是怎么被拐的。 这一路上小姑娘都一直在想呢,所以此时清晰不已,唐县令一问就能答出来,大多数是走着走着就牵着人家的手跟人家走了,等发现的时候要找亲爹娘时也来不及了。 还有的则更稀里糊涂,“……我找不到我娘了,她说是我姨,跟我娘一个村子出来的,知道我娘在哪儿,我觉得她可亲,又认识我娘,我就跟着走了。” 更有,“他直接上来抱我,我一叫,他就打我,说我不听话,尽想着买好吃的,不愿意回家,我说我不认识他,但没人信我……” 越说,孩子们越委屈,她们回去肯定会被爹娘揍的,一想,更伤心了,于是问一个哭一个,不到一刻钟,十一个小姑娘全都哭起来了。 年纪大的还知道压一压,只低着头小声的哭,年纪小的,直接闭着眼睛朝着天张嘴就嚎,眼泪还跟泉水似的哗哗往下流,别说唐县令,满宝他们都吓得不轻,手忙脚乱跟着劝。 长豫也跟着再一旁嚎了两声,“别哭了,不是把你们救出来了吗?哭什么?” 女孩们哭得更伤心了,她们刚才还赶马车,马还踩到了人…… 围观的人群也炸起来,这还真是人贩子啊,人看着和善,刚才说得又可怜,竟然是人贩子! 这世上最讨人恨的犯人是什么犯人? 那就吃人贩子了! 造反的都没他们那么可恨! 有人就往中间啐了一口,骂道:“偷人孩子,断子绝孙,这些人就该千刀万剐。” “打死他们!” 见人群暴动,唐县令脸面让人去拦住,女孩们见大人们愤怒,惊了一下后小的那几个哭得更大声了。 听见声音越来越大,长豫烦躁的想要再抽鞭子吓唬她们,但满宝却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身后。 唐县令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抬起头去看,就见街道的尽头,太子带着一队侍卫嘚啵嘚啵的过来。 人群立即被赶到两边,太子骑着马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见明达和长豫都好好的站着,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主要是长豫还提着一条马鞭。 马鞭上还沾着不少血,且地上还躺着七个很凄惨的人,他就皱眉,先暗暗瞪了长豫一眼,然后和唐县令道:“这几个人冲撞了公主?” 唐县令正想汇报,听太子这样问,一想也没错,于是应下。 太子就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钱,于是看向一旁。 吴公公立即将一个钱袋奉上。 太子就丢下钱袋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形容凄惨的七人道:“私了吧。” 众人:…… 第2006章 钱袋子 钱袋子是冲着人贩子去的,正好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满宝离得最近,她眼疾手快的抄起来,叫道:“不行,殿下,不是我们欺负他们,是他们欺负我们,不对,是他们欺负全京城的百姓,他们是人贩子,我们是见义勇为,也不对,本官身为朝廷官员,长豫公主身为公主,保护国家和百姓和财产生命安全是应该的!” 她看了眼手中的钱袋子,觉得还挺重,于是道:“要不您这个奖赏我们?” 众人:……这是关键吗?这是关键吗? 太子在满宝说完后便脸色一变,目光再看向地上卷着的七个人时就不一样了,“这是人贩子?” 众人一起点头,唐县令照顾太子的面子,补充道:“下官正要将人押下去。” 说罢一挥手,衙役们便上前解开他们的手,扯着他们起来,众人这才看见他们后背都是血,应该是在青石板上拖出来的。 毕竟他们连外衣都没穿。 太子不由看向长豫。 长豫接触到太子的视线,有些骄傲的抬起下巴。 太子就移开目光,算了,好歹是打人的那一个,而不是被打的那一个。 他这时候才下马,手上也提着马鞭,他用鞭子抬起一个人贩子的脸看了看,问唐县令:“孤怎么听人说公主们找不见了?” 他正跟人喝酒呢,结果听到鼓声,京城的大鼓不是可以随便敲的,得有危险才能敲。 比如哪儿失火了要救火,或是哪儿发生恶性事件却不能及时通传出去才会去敲鼓。 所以他当时听到鼓声便让人去问,侍卫就回来说似乎是有一处拥堵了,可能会踩踏。 他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年年中秋都会有一次拥堵,这种事下有两县县令,上有殷礼在管,他去了还是越俎代庖给人添乱呢,所以他没动。 第363页 但不过几杯酒后又有人来报,两位公主似乎不见了。 他这才带了人出门,结果那边人太多,他就只能绕个路,人还在前面就听人闹哄哄的说前面权贵抓了人抽着取了,还用马车拖着人玩儿…… 太子一听就好奇,天子脚下谁这么豪横? 就是他这个太子也不敢当街拖着人玩儿呀。 结果一来就看到长豫提着鞭子,地上躺着七个浑身是血痕的人,那伤一看就知道是鞭子抽出来的。 他倒是不恼自己搞错了局面,就是想知道这些人贩子是怎么撞到长豫手里的? 满宝见太子不在意,就把钱袋子给塞袖子里了,闻言后道:“我们没丢,我们一直在呢,就是街上人太多了,一个错眼就看不见对方了。” 明达福至心灵,立即点头,“是呀,今晚外面人好多,大哥,我们才吃到一家的烤羊肉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去尝一尝?” 趁着太子不注意,明达给长豫使了一个眼色,长豫瞬间明白,要是让太子哥哥知道今晚他们差点儿走丢,下次肯定不带他们出门了。 她立即帮腔,“真的特别特别好吃呀。” 说完她一呆,回过神来问满宝,“我们买的烤肉呢?” “掉了。”满宝郁闷的道:“人这么多,一挤起来我能抓住你就不错了,烤肉自然是掉了。” 长豫心痛不已,道:“再回去买两份!” 唐县令见他们三言两语就把话题给扯开了,巴不得他们赶紧走,立即指了几个禁卫军道:“你们保护太子和两位公主过去,这次好好看花灯,其他人跟我将这些人押送回去。” 然后和太子致歉,表示他不能多陪,还得把这些才救出来的孩子送回到他们父母手中呢。 太子挥手让他退下,也不让他留禁卫军,他带着一大队侍卫呢,加上本来保护和伺候明达和长豫的人,根本不缺人好不好? 唐县令悄悄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下,和白善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后带着人和三辆马车走了。 侍卫们也驱散开热闹的百姓,大家这会儿听出来了,这是太子和公主呢。 虽然太子和公主稀奇,但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是没机会见,又不是皇帝和皇后。 所以大家稀奇的围观了一下他们,一一盯着他们的脸看过后就心满意足的被驱走了,觉得回去以后可以吹三天牛了。 等人走了,太子这才瞥眼看向他们,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后他就哼了一声,转身要上门,“走吧,买了肉就回宫。” 显然,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为了不闹大假装不知而已,不然闹到父皇跟前,谁也讨不了好。 明达和长豫惋惜不已,为自己争取时间,“大哥,我们想去看一下火凤凰,就到灯座底下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白善道:“难得出来一趟,若不玩得尽心,这次出来的机会就白费了。” 满宝也道:“殿下,我闻到您身上的酒气了,您不能多饮酒的,还不如跟我们去赏灯呢。” “灯有什么好赏的?” 满宝道:“除了灯笼还有月饼呢,听说那边有点心铺子的灯棚,里面出了好多新式的月饼。” 于是大家更要去看一看了。 太子先上马随他们去了那个烤肉摊。 那个摊子不在拥堵的路段,所以逃过一劫,满宝他们又来买,他很高兴,而且他还不知道前面有拥堵踩踏的事儿,以为他们是不够吃重新回来买,因此特别卖力的给他们烤了他们点的三十份。 一开始他烤一份太子吃一份,觉得还不错,干脆问道:“你可愿进宫给孤烤肉?” 大家就一脸惊讶的看向太子。 摊主也惊讶的看着太子,颤颤巍巍的想要跪下,太子一挥手道:“继续烤肉吧,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 摊主就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我,我进宫要,要去势吗?” 太子:“……孤是让去做厨子,又不是让你贴身伺候,为什么要去势?” 摊主就道:“多谢殿下,不过我不去了,我觉着开店挺好的。” 众人:……那你问去不去势干嘛? 摊主不太好意思的道:“我,我就是有点儿好奇。” 众人:…… 太子觉得这人有点儿傻,幸亏他没同意,不然他还不想要了呢。 他吃了七八份也差不多了,干脆丢下签字,冲周满伸手。 满宝不解的看着他的手。 太子面无表情的道:“钱袋子,付钱!” 满宝顿了一下才将已经捂热的钱袋子拿出来放在他手上。 第2007章 逛街 太子随他们往火凤凰那里走,走到之前拥堵的地方,受伤的人已经都被衙门的人抬到各个医馆去了,但现在这里人依旧很多,不过这一会儿功夫,从各个方向过来的人又添补了这里的空缺,所以又重新热闹起来。 唐县令这次吸取教训,各个路口都放了两个衙役,控制着人流量,要是太多就要拦住一些,要么回返,要么就等着,等有人出去了才能再进去。 但白善是知道之前这里的惨状的,尤其是被踩踏最严重的俩人,当时抬出来的时候只有一口气在了。 所以他一直有些沉默。 满宝察觉到他情绪不高,慢慢便落后走在了他身边,“你怎么了?” 第364页 白善冲她笑了笑,伸手牵住她的手一起走,“没事儿,就是想事情入迷了而已。” 他知道,满宝他们出去得早肯定没看到,事情已经发生,今晚还是让她好好过中秋,明日再说吧。 满宝看了他两眼,见他没有说的意思,便晃着他的手往前。 内城门的那座灯座和火凤凰是工部做的,翅膀上的灯笼还会旋转,因为灯笼的颜色不一样,很有层次,所以一转起来就跟要展翅高飞一样,特别的好看。 别说满宝他们这样的乡巴佬,就是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都看呆了,惊叹道:“在宫城上看着不显,在这里一看,好漂亮呀。” 太子都没忍住点了点头。 心情沉重的白善也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 火凤凰和灯座下有大片大片的空地,这里是不能摆摊的,还有兵丁看守,只供游人赏玩,看过后大家顺着人群走动的方向绕出去就又回到主街上,却跟刚才他们进去的地方不一样。 看来县衙提早分了路,不让人乱走。 而从火凤凰那里游出来就是一座座灯棚。 灯棚上挂着不少灯笼,有的灯笼上有谜语,猜中的人有奖赏。 像白家、殷家这样的人家,他们的灯棚奖品就是灯谜的花灯和一包礼品,礼品有福米和福饼,任选其一的。 除了大户人家会在此设灯棚与民同乐,为家人祈福外就是各大店铺了。 济世堂也在这里撑了一个灯棚,礼品是一些包好的药品,也特别受欢迎。 但满宝他们没有去逛济世堂的灯棚,而是专门瞄着点心铺子的灯棚去的。 点心铺子的灯棚不仅有奖品,还有商品呢,猜不中谜语不要紧,花钱买呀。 满宝他们挤到前面,发现上面挂着的灯笼只有十数盏了,而且都是很难的灯谜。 几人在一起交头接耳,“姿容爱重俏俏?这是什么?” 满宝也抓耳挠腮,问他们之中最见多识广的太子,“殿下你知道吗?” 太子:“……孤看着像是知道的人吗?” 问他什么不好,问他文的? 满宝道:“可您不是我们之中吃过最多点心的人吗?” 太子瞥了她一眼,手上还拿着的钱袋就绕着手指甩了甩,道:“想吃?买就是。” 对他来说,这种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为什么要费脑子呢? 白善若有所思道:“是不是雪媚娘?” 正在买点心收钱的摊主一听,抬起头看了白善一眼后笑道:“这位郎君为何说是雪媚娘呢?” 白善一听他这样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道:“姿容爱重该是媚字,这一整句话一听便是一娇俏女子的模样,所以我猜是雪媚娘,也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对对,”他笑道:“本来这个谜不该这样出的,只是我家那小子调皮,说我出的谜人家一猜就猜得出来,所以就随手写了这一张,没想到公子竟然猜得出来。” 长豫他们就有不好的预感,“这剩下的十来个灯笼不会都是你儿子出的谜吧?” 摊主很不好意思的点头,“是的,所以,其实留下的点心都是常见的,我出的谜人家一看就知道,所以我儿子才改了的。” 他是这么说了,但大家还是兴致勃勃的去猜了一下。 但出题人显然是想要故意为难人的,有时候出的谜就跟谜底有千丝中一缕的关系而已,特别的难猜。 白善和满宝读书最多,绞尽脑汁才又想出来一个,明达和白二也能跟着想,就连太子都能插上嘴,只有长豫,连他们说的这个字出自于哪句话,但那句话是哪本书出来的她根本不知道。 谁看书还去记里面的句子呀,不该是放下书就忘了吗? 为什么还要记住它出自哪本书? 她盯着上面的灯谜,干脆开始念她知道的点心名,“桂花糕、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金糕卷、莲子糕……” 摊主愣了一下后就忍不住“哎哟”一声,连忙阻止,“小娘子,谜底不是这么猜的。” 他哭笑不得的道:“要是都像您这么猜,这什么灯谜也难不住人啊,我这店里就算有新品,但大部分点心名儿大家都知道的。” 明达几个都忍不住抿着嘴乐,干脆不猜了,就让店家将他们猜中的雪媚娘和核桃糕给他们。 摊主松了一口气,忙将他们猜中的两盏花灯取下来给他们,然后拿出两个盒子来给他们,他笑道:“都是今儿做的新鲜点心,就是有些不热了,好在雪媚娘可以吃冷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们可以尝一尝。” 一盒点心并不多,毕竟是讨个好彩头而已,只有六个。 满宝他们分了分,刚好合适,于是用袖子遮着咬了一口,别说,清清凉凉的,一嚼,又糯又清甜,挺好吃的。 满宝很喜欢,白善也觉得不错,干脆也上前看起摊子上摆的点心来,“我们买些别的回去尝尝,嗯,今年你们出的月饼里有新式样的吗?” “有有,郎君请看这一盒月饼,这里面是蛋黄的。” 长豫就道:“我去年就吃过蛋黄的了,我还吃过鹿肉的呢。” 摊主:……那是比不上了,谁家用得起鹿肉做月饼? 他道:“我这个月饼里的蛋黄是双个的。” 大家看了眼那大如圆盘的月饼,想着这么大可不得塞两个吗? 第365页 白善道:“买一个吧。” 正好,一会儿割了一人吃一块儿,也算庆祝团圆了。 第2008章 回宫 留在后面等烤肉的人很快拿了烤肉追上来,于是大家一起去白家的灯棚。 除了庄先生去会朋友外,其他人都在,周四郎显然刚带着妻儿从外面回来,先灌了自己一杯水才道:“前面堵起来,好像还踩了人,本来我们是要去状元楼那边看热闹的,可是根本过不去,还被衙役塞到了另一条路上,害我绕了好长的路才回来,爹,满宝他们还没来吗?” 老周头:“在你身后呢。” 周四郎就回头,就见满宝拎着东西一脸高兴的从对街跑过来,“刘祖母,爹,娘,我买了月饼!” 老周头就道:“家里做有的,你想吃什么馅儿都有,怎么还买呢?” 月饼当然不是周家做的,周家只会做一种面饼,或烤或烙。 但月饼光那模子就要费不少劲儿,所以是白家做了分给大家的。 满宝放在桌子上道:“不是我付的钱。” 老周头就嘟囔道:“白善出的也浪费呀。” 满宝小声道:“太子出的。” 而此时,刘老夫人已经认出了太子和两位公主,连忙起身来。 老周头也看到了,立即就要跪下,太子挥了挥手,满宝就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爹,她笑嘻嘻的道:“爹,太子不想露了身份,我们不要动静太大。” 老周家人就不敢动了。 站在后面的周四郎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心底很兴奋,但没敢凑上前说话。 太子呢,回村后有话说了。 明达公主她们想借白家的灯棚梳洗一下。 这个还真不难,棚子里的侧后方用一个屏风隔着,里面就是专门做梳洗用的。 郑氏笑着带她们进去梳洗,宫女们跟了上去,很快将之前头发有些散乱的俩人重新打扮好。 太子站在灯棚外面等着,他侧头看向白善,意味不明的道:“今晚的事周满事后可要想好了回禀,就是唐鹤也是一样的。” 白善明白,这是让他们私下沟通好,不能不说,但也不能全说,毕竟两位公主在闹市中遇险,包括太子及两位公主在内谁也讨不了好。 而此事隐秘,是真的隐秘,除了他们自己,怕是跟着的这些侍卫宫人也拿不准长豫公主是真被人贩子挟持而去,还是自己直捣人贩子窝底救人。 一件事,是好是坏,是功是过,全看禀报的人是怎么回禀的。 白善应了下来,表示他会和唐县令沟通,将这件事简易上报的。 既然是简易上报,那自然是回去的两位公主怎么说就是怎么样的了。 此时满宝正和两位公主一起当着宫女的面串供呢,“……这种事简单,与其编瞎话骗陛下和皇后,我们不如只挑一些说,那就不是欺骗了。” 长豫由着宫女给她梳头,问道:“要是问起人贩子的事儿怎么说?最要紧的是这个。” 虽然她自觉做了好事,但她也知道父皇要是知道此事她一定被罚,下次出宫遥遥无期。 满宝对此很有经验,“你就说那些人贩子多可恶,被拐的女孩儿多可怜,你是怎么挥鞭子打他们的,你可不能透露当时侍卫们不在啊,你不说,陛下就不会问,他自然就不会知道了。” 明达若有所思,“我知道了,我们突出了姐姐的勇敢,父皇只会当侍卫们都在,自然不怕人贩子伤人,那这就是一件单纯的好事了。” 满宝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再说烤肉好吃,猜了灯谜,外面好热闹就是了,这就叫报喜不报忧。陛下和娘娘为国事已经很操劳了,我们还是不要用这种事去让他们担心了。” 明达长豫和满宝相视一眼,都跟只小狐狸一样笑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 领她们进来还没出去的郑氏忍不住幽幽的道:“原来你和善宝二郎一直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呀。” 满宝这才注意到郑姨竟然一直站在角落里,她眨眨眼,立即去抱她的手,“郑姨,我们可从不瞒家里事儿的,何况我们只要出门大吉就一直跟着,我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呀。” 郑氏却知道她这只怕也是只说了一半的实话,因此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 满宝就嘻嘻笑。 明达就看向一旁伺候的人,道:“我和姐姐今晚都平安无事,这些事情没人细问你们就不要往外细说。” 宫女们立即跪下应下,其实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跟着公主出来却没有跟紧,当时人群一乱起来,他们根本跟不上,这事儿不管是什么理由皆是他们失职,所以现在公主愿意遮掩,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等她们终于从屏风后出来,大家便在灯棚前高兴的告别了,白二郎将一盏荷花灯递给明达,道:“我刚给你买的,听说荷花灯可以许愿,你可以许个身体康健的愿望挂在窗下,说不定天上的嫦娥会听到你的愿望保佑你。” 明达微微低头,脸颊有些泛红,她伸手接过,小声道了谢。 太子就瞥了白二一眼,和两个妹妹道:“走吧,再不回宫就晚了。” 侍卫们将马车牵来,明达和长豫上车,在窗口那里和满宝几个挥了挥手,太子也上马,这才开始启程。 第366页 等他们走远了,满宝便回身将他们带来的烤肉打开,“爹,我们在街上吃到一家很好吃很好吃的烤羊肉。” 老周头却问,“我怎么看白善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你们吵架了?” “没有。”满宝拿了一荷叶的肉去找白善,打算问问刚才在主街那里是不是出事儿了。 此时,唐县令也还在处理主街上的事儿,伤者都送到医馆,他不仅要安抚伤者家属,还得把被拐的孩子送到她们各自的父母手上。 孩子一丢,有人家来报官了,但也有的没来,而现在没来的占了多数,所以他还得暂且安排孩子们住下,明天还得给她们找爹娘。 除此外,他还得连夜审问这些人贩子,这些人敢在京城脚下一夜之间拐来这么多孩子,显然这样的事儿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了,而且他怀疑今晚在京城里活动的人贩子不止他们。 所以要尽快审问出来,孩子超过两天找不到,后面再找无异于登天。 第2009章 礼佛 因此一回到县衙,他就招来三铺头,“将人拖到刑房里,分开关押,把嘴巴给我撬开,问出京城里还有哪些同伙儿,或是他们知道的和他们一样的同行。” 又道:“先问出他们的家人在哪儿。” 三铺头微讶,唐县令很少用刑,更没有用过犯人家属威胁犯人的先例,这些人怎么会让唐县令破戒? 唐县令却瞥了他一眼道:“还不快去?” 拐卖公主,这本就是牵连三族的罪名,后面也都要抓回来的,不如在此前物尽其用一下。 手下们便领命而去,然后唐县令就一边往正堂走一边思索着后天进宫要怎么给皇帝禀报能让自己犯的错看上去轻一些。 唐县令加班大半个晚上,天快亮时才在办公房的椅子上躺了一下,结果才睡下去没多久白善他们就找来了。 唐县令起身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抹着脸起身,“打一盆井水来。” 冰凉的井水一洗就精神来,只是身上的官服皱巴巴的,就跟揉过的菜干一样。 反正县衙里现在都是自己人,他也不讲究,洗过脸后就出门,结果才出门就碰到拎着食盒奉命来看他的明理。 明理对主子的邋遢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还是念叨了两句,“老爷,夫人要是知道您连衣服也不换洗,一定会生气的。” 唐县令就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让他把食盒放下,然后对衙役道:“请他们进来吧。” 又对明理道:“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白善满宝和白二郎被请进来,见唐县令正坐着用早饭,竟不约而同的咽了一下口水。 唐县令手就一顿,盯着他们看,“你们没吃早食?” 三人一起摇头。 唐县令就为难了一下,还是试探的开口道:“那一起吃点儿?”就是量可能不够了。 谁知三人一起摇头,“不用了。” 满宝道:“我们要去街上吃。” 白善道:“我们特意不吃早食留出肚子来呢。” 唐鹤就低下头去继续喝着自己的肉粥,直接问道:“你们来干嘛,说吧。” 三人这才坐下,白善将昨晚太子的话转告了一下,然后道:“两位公主那边也不会细说的。” 唐县令对两位公主避重就轻的能力表示怀疑,“她们没有经验,能瞒得住吗?” 白善道:“你折子简略些就是了,有太子和两位公主在,陛下应该不会详问。” 唐县令点头,“行吧。” 两位公主中间“失踪”了一段的事儿可以隐瞒,但昨晚人贩子和人拥堵踩踏的事儿却不能隐瞒。 唐县令叹息道:“昨晚重伤的俩人死了一个,才抬到医馆一会儿就死了,被踩得太厉害,救不过来。” 满宝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一下,问道:“这算是人祸吧?” 唐县令揉了揉额头道:“我一会儿还有许多案子要办,就不多留你们了,不过烦请你们和刘老夫人说一声,等这事料定,我要上门拜访的。” 白善:“拜访我祖母?” “不错,”唐县令沉声道:“今年凡是在内城门那一段设灯棚的人家和店铺,我都要一一拜访。” 白善和满宝白二对视一眼,低低应了下来,然后起身行礼告辞。 唐县令点点头,“对了,满宝,你抓人贩子有功,回头我给你请功。” 满宝立即道:“别忘了添上长豫公主。” 唐县令挥挥手表示知道了,他看了白善一眼后道:“还有你的功劳。” 在他眼里,昨晚白善的功劳还在周满之上,毕竟当时晚一些疏通,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去,因为昨晚抬出来受伤的人可不少。 出了县衙,三人便沉默的去和大吉牵过马来上马,白二郎问道:“我们今日上护国寺要不要上炷香?” 满宝:“给那些人祈福吗?” 白二郎道:“略尽心意呗。” 白善:“只是我们不常拜佛祖,不知佛祖能否应誓。” 满宝道:“但求心安而已,笃信佛理的也未必就能得到佛祖保佑,走吧。” 三人先在护国寺下吃了早饭才上山。 他们不是第一次到护国寺来,但每次都只在山门底下的闹事里玩儿。不仅因为下面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雕刻的小东西,从各地汇聚而来的有关佛门的东西,以及各种书籍。 第367页 所以他们休沐后很喜欢到这儿来吃东西顺便淘一些书籍和好玩的东西。 只是这一次他们只是粗粗看过摊位上摆的佛摆件,直接顺着人群往山上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便进入了大雄宝殿,三人一起抬头看着几乎高到屋顶的佛像,瞻仰了一下后才上前排队要拜。 今天来上香的人挺多,所以要等好一会儿。 轮到三人时,三人便一起上前,一起跪下,然后抬头看了佛祖一眼就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要怎么替昨晚受伤的人许愿。 三人郑重的许下愿望,然后磕头拜下,起身后道:“以后是不是还得来还愿?” “若是施主得偿所愿是要来还愿的。” 三人一起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僧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正微笑的看着他们,“当然,还愿不在于佛祖,而是在于让施主们心下安定。” 三人不知他是谁,但见他年纪挺大的样子,又慈眉善目的,主要是身上穿的袈裟特别好,手上挂的佛珠也特别的长和圆润,一看就是时常把玩且还不便宜的,所以断定对方身份一定不低,于是一起躬身行礼。 老僧见他们行的是儒礼,不由笑意加深,退后一步后侧身请道:“不知三位施主可愿往后院禅谈?” 白善三人纠结起来,婉拒道:“大师相邀本不应辞的,只是我们年纪小,于佛理知道不多,不敢谈禅。” 老僧却笑道:“白施主说笑了,三位施主在佛道一途上的见解当不弱于老衲等人才是。” 白善惊讶于他竟然知道他们,不由看了眼满宝,然后便笑道:“如此就打扰大师了,大师不嫌我们蠢笨就好。” 三人虽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既然能点了他们的名字,还特特站在他们身后等着,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也没想躲,也很好奇和尚找他们做什么? 第2010章 论佛 和尚还真是找他们谈禅的,他径直领着他们绕过客院到了后面他自己的住所里,在一棵菩提树下坐下,还请三人坐下。 四张石凳,刚好一人一张。 坐下后和尚才介绍了一下自己,“老衲智深。” 三人惊诧,“您是智深大师啊。” 护国寺里最有名的便是主持智忍大师,而智忍大师有个师弟叫智深,听说也是一位得道高僧呢。 三人纷纷起身又行了一礼,智深没想到他们这么多礼,脸上笑容更甚,回礼后请他们坐下。 有比丘端了禅茶上来给他们倒茶,然后微微躬身退下。 智深大师转着手上的佛珠,见三人都在低头品茶,竟是一点儿也不急着探究根由,不由挑了挑嘴唇,主动开口道:“三位施主读过什么佛经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等佛经读得少,只是抄写过《无量寿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地藏菩萨本愿经》。” 智深一听就知道这佛经怕还是给家中女眷抄的,因为这三本经文是往上、祝寿和祈福最常用到的经文,平均十本中就有七本供的是这三本经文。 智深笑了笑问道:“白施主为何不读一下《楞严经》?这是开慧之经, 此经精妙高明,只《妙法莲华经》和《华严经》可与之一提,三位施主皆见多识广,又有慧根,若能习得这三部经文,对三位将来的功德与人生都大有进益。” 三人就齐齐的叹了一口气,一脸的忧愁,“大师,与其让我们去读,不如您给我们讲一讲其中的精妙之句与佛理就好,读的话,短期内我们怕是不行了。” 智深大师问:“为何?” “因为忙啊!” 满宝道:“我要修医书,要在太医院里看病,要去太医署上课,还要上我家先生的课,看很多很多的书,现在实在难以抽出时间来静心礼佛。” 白善也点头,“不错,且我等认为,我们这样的年纪礼佛还太早,静心嘛,看其他书也可以做到的。” 智深微微一笑,“佛义高深,何止于心静而已,我看三位施主都好学得很,不如这三本佛经我送你们如何?” 不等他们拒绝,智深和尚便让人去取了三本经书给他们,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三本佛经不仅是旧本,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 哪怕不信仰佛义,他们也知道这样一本佛经有多贵重,三人相视一眼后就要推辞。 智深大师却很坚持,一直微微带着的笑也肃穆了许多,他道:“贫僧只是想让施主们了解一下佛义,施主们了解过就会知道,我佛可解人困厄劫难,不是惑人的邪教。” 三人一听这才知道这番的缘由是什么,他们倒是一点儿不尴尬,满宝更是坦坦荡荡的问道:“智深大师现在是有名的得道高僧了,您的困厄劫难可解了?” 智深大师一愣,然后摇头,“佛法奥妙,贫僧所学不过十之一二,哪里就能解去困厄了?” 满宝点头,“我猜也是。”不然何必执着于让他们读经文呢?只凭这一点儿,他不仅比不上玄都观的观主,连守清观主都比不上呢。 智深大师却被她这一句话堵在了当场,说真的,他成名日久,往来有白丁,也有富贵,但不论是哪种,从来没人跟他说“嘿,和尚,我看你佛法不深,连自己的困厄都没解吧?” 没错,周满的话虽然才有四个字,却就是这个意思。 第368页 白善微笑着解释道:“大师,我家先生说过,世间的道是究不尽的,宇宙无穷,世上无人能究竟。” 既然不能究竟,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可解世间困厄的说法,仅从小岳父从阴间拿来的书看,他们现在连问题都未能问出来,更别说解厄,所以哪有什么得道高僧,得道高人? 这不仅是庄先生的看法,也是三人的看法。 只是这个想法会得罪很多人,尤其是佛道两家的人,所以师徒四个也就在自家后院里说着彼此听听罢了。 但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不介意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就是。 白善道:“世间的知识太多了,已有的,未竟的,而人的寿命、智慧、精力皆有限,所以人应该有所侧重,世间的知识是学不尽,也研究不尽的。” 智深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三位施主既对佛理不感兴趣,也不了解,如何能够轻易断言佛教误人呢?” 不禁白善和满宝,连白二郎都听出了他的怨言,他忍不住道:“我们是没深读过佛经,但并不是就不知佛教,我们说了自己对佛教的看法,又没强迫世人认同。” 白善不太赞同的看了白二郎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智深已道:“周大人朝堂论佛,让陛下轻佛,而陛下为天下表率,此不是强迫是什么?” “是佛道!”满宝强调道:“我论的不是佛而已,而是佛与道!” 智深和尚:…… “历来帝王信重佛道都有隐患,轻则误国,重则灭国,我是朝廷官员,食君禄,食民奉,自然要为皇帝和百姓考虑,百姓信仰自是自由,但大师也才说了,陛下为天下表率,既是天下表率,佛道之后还有儒法兵墨等百家,他就不应该有太大的偏向。天下百家,谁于统治万民有利,他才偏向哪家。” 满宝看着坐在对面的智深认真的道:“而这其中,佛家是最不可能与统治万民有利的。” 智深没想到她直接谈论起政治来,见她如此笃定,便笑问,“这是为何?佛法奥妙,若万民皆学佛法向善,世间不知要少多少灾厄。” 白善就幽幽地问道:“护国寺中的僧人没有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和求不得吗?” 智深愣了一下后道:“有的,便是贫僧也不能脱离这四苦。” “在寺中早晚诵经的僧人们尚且摆脱不了这四苦,更别说万民了。”白善道:“既有这四苦,也摆脱不了生老病死,那该有的嫉妒、纷争也依旧不少,世间的灾厄也不会因此减少。” 第2011章 赞赏 “相反,若是万民都向佛,谁还事生产呢?”满宝可没忘记他们为什么会反对佛道大盛,她道:“佛门度牒不纳丁税,不缴赋捐,也无劳役,若是万民向佛,边关谁守?道路河道谁来修?水利怎么办?” 白二郎道:“就是我读书不怎么好也知道,古来佛寺兴盛之后王朝必多磨难。” 这话就太诛心了,智深脸色不由肃然,“三位施主太过偏颇了,哪次佛寺兴盛不正是王朝正盛时?” 白善:“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智深:“所以焉能将王朝衰亡归于佛寺?” “那王朝兴盛也与佛寺无关了,”白善道:“既然佛寺不能于社稷有利,朝廷就不该偏向佛寺,陛下为朝廷之首,更不该有所偏向。” 智深微微摇头,“护国寺并没有让陛下偏向的意思,我佛只是想引导万民开智,引人心向善罢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大师高义,但我以为世间一切先从责任开始。便是僧人,他们也享受了国家安定,而佛寺能传道也该得益于天下安定,若是乱世,还有谁能安然的上山来礼佛呢?” 所以呢? 白善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反问道:“大师以为呢?” 智深自然是认同的,盛世的确比乱世更好传道。 白善他们收下了智深的礼物,他还亲自将三人送到山门,不少人都看到了。 智深大师可不好见,三个少年能让智深大师送到门下,大家还是挺惊讶的。 “那不是周小大人吗?”一起上朝,每个月都要见面的,想不认识都难。 “那是明达公主的驸马吧,旁边那个是白公子?智深大师竟亲自送他们到山门。” 这样的少年,大家看了少不得羡慕,“白家和周家的风水也不知道是怎么摆的……” 白善他们客气有礼的和智深和尚告辞,转身就回去。 白二郎见他们急匆匆的,就问道:“回去干嘛?” “写折子,”白善道:“智深大师都认为佛寺和僧人也都应该对国家负责人了,虽然可能不行,但我们也可以提一提建议了。” 白二郎:“……还真写呀,那以后我们去玄都观会不会被赶下来?还有回去以后守清观主还乐意让我们上山去拜天尊老爷吗?” 上的折子当然不可能只针对佛寺的管理,道观也会一起被提起的,不然搞得好像他们在针对佛家一样。 白善想了想后道:“还是应该要有一些优待的,我们回头想一想。” 但在读过南北朝的历史后,三人就没少琢磨过现在越来越兴盛的佛寺对国家的影响。 就是庄先生都私底下说过,佛寺兴盛无异于撬国库的墙脚,现在还不显,但再过二三十年,等入寺的僧人越来越多,修建的佛寺越多,占去的佛田更多时,税赋肯定会大规模缩减,到时候国库空虚,税赋的压力肯定要转嫁到其他百姓身上。 第369页 很多东西史书都不会点明,但几人都不笨,读史从来都不是读的表面上的文字。 不仅佛寺,道观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现在道观式微,而且很多道人都是云游四海或隐居于山中,真正在世间行走传道的没多少人。 这其中还有一半是骗子,和佛寺的兴盛完全不一样。 白二郎很不想回去,但白善和满宝都要回去,他一个人在外面也无聊,便只能跟着一起了。 智深目送他们走远,转身回去,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主持的房间。 巧的是,他的后窗就正对着刚才他们说话的院子。 智忍大师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声音却是头也不抬,问道:“三位小友送走了?” 智深道:“只怕不是友,师兄也听到了,他们对我们护国寺,甚至佛寺都有偏见。” 智忍大师却是笑着摇头,“没有偏见。” 智深:…… 他盯着智忍看,“师兄竟喜欢他们?” 智忍这才收笔,将译到一半的佛经放到一边,他道:“师弟没听出来吗?他们三个是以天下先,十五六岁的少年有此志向的不少,但有此见解的不多。” 他直言不讳的道:“他们年纪虽小,但通透不在师弟之下。” 对于智深今天特意将人带到后面这个院子来交谈的行为,智忍本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无意介入这些纷争,所以对以前来此的人,他都是专心写自己的经文。 只有这一次,他有些欣喜,这三个孩子年纪还小,这是他们现在的短处,却也是最大的长处,他们将来有无限的可能。 智深已经习惯了师兄的打击,他毫不在意,他只关心护国寺的将来,“师兄,陛下信重护国寺,但太子对佛寺却没特殊的感情,现在周满不仅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也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她偏道家,将来太子登基,长此以往,恐怕我佛寺会遭重创。” 见智忍不以为意,智深便道:“师兄难道忘了太武帝灭佛和武帝灭佛的惨烈了吗?” 智忍见智深情绪激动,便叹息道:“师弟着相了,我佛本就不该插手政事,只要远离政事,入门皆是施主,平常心待之就不会有这样的祸事了。” 他再次规劝道:“师弟不该买入这么多佛田。” 智深却道:“护国寺中僧人渐多,若不买入佛田,弟子们何以为继?” 智忍便道:“师弟不该收这么多的弟子。” “宣扬佛法,研习佛理都需要弟子,”智深的目光落在智忍的桌上,道:“师兄要专心研习佛法,那就不该为一日三餐劳心费力,这些也都需要弟子和信众奉养。” 智忍淡淡的道:“一茶一饭皆可天赐,我不仅有徒弟奉养,自己也还能耕种,并不用寺中供奉。” 他顿了顿,想到刚才白善说的责任,正想提醒一下他,但抬头便见智深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他便顿了顿,沉默着没说话。 智深再次和师兄话不投机,但也没生气,这几十年来他们十次谈话有八次意见不合,以前智深还会生气,现在却是不会了。 他行礼后告退,出门才发现师兄的大弟子正垂手站在门外,他便点了点头叮嘱道:“好好照顾你师父。” 戒嗔合掌应下,等师叔走远了才敲门进去。 智忍已经又提笔继续翻译他的经文去了。 第2012章 紧急 戒嗔给师父倒了一碗水,自己行过礼后也坐在对面要翻译经文。 不过戒嗔有些不能静心,他问道:“师父不是说白公子他们可能想要建议佛田缴税吗?师父为何不提醒师叔?” 智忍停下笔道:“他们是有此想法,但未必能成。” 他笑了笑道:“其实此法不错,可惜天下佛寺众多,而自古以来,出家人一直在红尘之外,此举怕是不能行。” 戒嗔:“师父赞同此法?” 智忍叹息道:“我不赞同,你师叔有一点儿说的没错,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研习佛理,但他又做错了,佛寺这样扩张于百姓无益。” 他道:“此法未必能成,但至少会让现在心生贪念的佛寺收敛一二。” 显然,他也认为护国寺太过贪心了。 智忍将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取下,慢慢的滑动着,心中默念经文,半响后才道:“戒嗔,为师近来正在译《妙法莲华经》,发现有些经义越读越不解,所以我想往西域去拜佛求经,你可愿随为师而去?” 戒嗔道:“徒儿愿意,只是师叔那边怕是不会放行。” 智忍道:“道才是世间唯一,弘扬佛法,也要有正确的佛法弘扬才行,我会说服他的。” 智忍和尚突然对戒嗔眨了眨眼,笑道:“就算说服不了,我们也有别的方法离开不是吗?” 戒嗔:“……是!” 智忍满意的笑了笑。 “师父,您送他们的经书他们会看吗?” “看也可以,不看也可以。” “可上面有您写的注解,若是他们不看,岂不是明珠蒙尘?” 智忍不在意的道:“那不过是我的粗浅见识罢了,本不是明珠,何来蒙尘?” 又道:“他们不是虚度光阴之人,不看佛经也会看别的书,做别的事,这便足矣。传扬佛法随缘,你不可与你师叔一样过于强求。” 第370页 戒嗔应下。 而此时,回到家里的满宝一边等着师弟们摆笔墨纸砚,一边随手翻开了这三本佛经。 她随手翻到的是《楞严经》,只是往下扫了十来行,她就没忍住继续往下看,然后看了一下边上的小字注解,她道:“这佛经不像是智深的。” 白善伸手接过去看了一下,也觉得不像是智深的,疑惑道:“难道是人不可貌相,是我们误会他了?” 白二郎:“那不可能,别看他长得慈眉善目的,他就占了一个长相的便宜,其实我觉得他跟我一样暴躁。” 白二都这么觉得了,那肯定是的了。 满宝啧啧道:“都说字如其人,他要不是另类的非字如其人,那这佛经应该是别人送的。” 白善往后翻了一页,“不过他倒没说错,这《楞严经》看着不错。回头有空了可以看一看。” 白二郎凑上去问,“你要皈依佛门吗?” 白善推开他的脑袋,“你才要皈依佛门呢。” 他丢下手中的书,在面前摊开一张白纸,问道:“这折子谁来写?” 满宝和白二郎立即一个研墨,一个递笔,谄媚的笑道:“你写,你写。” 白善就伸手接过笔,道:“我写就我写,一会儿满宝帮着改一下,回头白二你来抄。” 白二倒是表示没问题,就是,“用谁的折子上?” 白善道:“用我们的白折。” 他道:“这种事儿太拉仇恨了,满宝来做不合适,我估摸着这事儿十有八九做不成,但是可以给朝廷敲个警钟,也可让天下佛寺道观,甚至是天下的士族收敛一二,很是得罪人。” “我们现在还只是崇文馆学生,位卑力小,上的折子影响不大,就算有人记恨也不会记恨很久的。” “那可未必,”白二郎道:“你也有名呢,我就好一点儿,我没你有名,还是驸马,应该比你讨人喜欢点儿。” 满宝立即道:“那以后你要是被天下的佛寺道观拒之门外了,我们就进去替你烧香。” 白善:…… 这不过是玩笑,既然是他们三个的主意,三人共同的想法,也都参与了,自然是一起署名的。 不过白善认为折子自己出力最大,因此坚持排在第一位。 对于这种拉仇恨的事,满宝和白二郎从来不和他争,客气客气就随他了。 白善瞥了他们一眼后在白二郎抄好的折子后面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白二郎。 只想排个第三的白二郎愣了一下后接过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道:“其实我听说排在第二才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 白善:“闭嘴吧你。” 要不是满宝执意要和他们有难同当,其实他是不太想她署名这个折子的。 写好了折子,外面也已经霞光满天,白善吹了吹,吹干墨水后便收好了放在桌子上,“明天一早回宫,你们想好应对之法了吗?” 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儿。 昨天晚上的事儿不大不小,皇帝肯定是要问话的。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点头,“放心吧,昨晚上我做梦都梦见要说什么话了。” 满宝道:“明天一早我爹娘他们启程,送完他们我们再进宫。” 那得天不亮就得起床了,白老爷夫妻俩也跟着走,白二郎也要去送的,所以问道:“送到城门口?” “想什么呢,送到大门口就可以了,等他们上车,我们就骑马进宫。” 商量得挺好,结果满宝根本没机会送他们,傍晚才吃过晚食,宫里来人紧急宣她进宫。 满宝他们吓了一跳,第一个想法就是,明达公主她们不会漏了口风,皇帝大怒,要把她拎进宫里教训吧? 白善也有此担忧,因此上前一步要贿赂内侍打听消息,听见消息紧急过来的刘老夫人就瞪了他一眼,问内侍,“公公,不知道可要带药箱?” “自然要带的,周太医赶紧的吧,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白善他们的心瞬间就落了下来,然后又微微提起来。 周立君已经机敏的转身撒腿就跑,“小姑,我去帮你提药箱。” 于是满宝就和内侍打听,“是给谁看病?” 内侍也不隐瞒,“是太后娘娘。” 但是多的,一句话都没有了,不管满宝怎么问都不敢再说详细的,满宝见了也就不勉强。 不过她走前还是对白善和庄先生,以及刘老夫人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013章 回光返照 家里人送满宝出门上车,老周家人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有点儿着急,“没事儿吧?” 庄先生就摸着胡子笑眯眯的道:“没事儿,就跟药铺里有急症的病人所以要找大夫一样,老丈不用担心。” 又道:“以前满宝不也在别人休沐时留在宫中看诊吗?” 这么一比喻,老周头他们放下心来了,“这就好,这就好。” 白老爷叹气道:“就是明日她不能送我们了。” “没事儿,没事儿,”老周头乐呵呵的,“翻过年再回来看就是了,又不是见不着了。” 钱氏也是这样认为的。 周立君却看向刘老夫人,有些忐忑的问,“老夫人,怎么了?” 刘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儿,就是府里得准备一些白麻了。” 第371页 白老爷也叹气,问道:“库房里的足够吗?我们也带一些在路上吧,若是有严苛的官员也好应付。” “怕是不够,”刘老夫人道:“好在今天是十六,夜市布庄也开,我让人去买。” 不是不够,是缺很多,家里人身体都健朗,谁没事儿备着白麻呀。 老周头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准备白麻做什么,难道……” 刘老夫人他们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也是满宝临走前的暗示。 马车一路向北,直接进入皇城,一路到了宫门口才停下,满宝拎着自己的药箱下车,跟随引路的内侍快速的朝太后的宫殿赶去。 她到的时候,太后宫里已经跪了不少的孝子贤孙,只有皇帝一家在内室,连恭王都被用椅子抬到了这里。 刘太医领着萧太医等人在床前救治,看到她来便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满宝上前摸脉,脉象时断时续,显然已经不成了。 她抬头看了萧太医和刘太医一眼,也收了手起身站到一旁。 三人商量了一下脉象,都觉得已经没办法了,刘太医压低了声音道:“太后是午后昏睡过去的,话还没交代呢,陛下的意思是让太后醒来交代一下,也看一看子孙后再走。” 显然在她来前,皇帝已经知道太后不行了,宫里也已经在准备后事。 他们紧急将周满宣进宫里来就是让她施针,让太后醒来交代一下后事,顺便让她体体面面的离开。 刘太医问,“你那可有合用的针法?要是没有,太医院这边却是有一套针法的,本来你要不来,我们也可以施针的。” 那套针法是太医院给历代皇帝准备的,很珍贵的,只是也需要脱衣裳,本来要是没有周满这个女太医,也只能他们冒犯一下太后。 但既然有女太医,皇帝当然要选择让他娘更舒心和体面的人,所以休沐的周满就被叫进宫里来了。 周满有点儿惊讶,“我怎么没在太医院里见过这样的针法?” 前院正,现太医的萧太医看了她一眼后拿出一本医书,直接翻开到那一页给她看,“不是谁都可以看这一本医书的。” 还想从头开始翻一下的满宝手一顿就老老实实的看他翻开的那一页。 上面的行针之法很详细,满宝过了一遍就记下了,的确比她要用的还要好。 但能让人清醒过来的针法原理大抵相同,不过是激发人体内最后那一点儿生命力。 其实,用中医的说法是,那是一股气。 有的人气不在就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体内却还隐着一股气不散,而这一套针法可以将那股气一点儿不剩的激发出来,再配以药补气可以让人的这一口气持续得长一些。 只是药也分多种,有温和的药,也有虎狼之药。 两种药让气的维护时间不一样,自然,死前的感受也会不一样。 所以萧太医先去和皇帝接触了一下,暗示了一番后回来道:“陛下想半个时辰左右也够了,主要想太后走得安稳舒适些。” 那就是选择温和的药了,用虎狼之药,人临死前会很痛苦的。 于是刘太医挑出一张药方来,亲自去抓药熬药,满宝则是又将针法看了三遍,闭着眼睛在心中模拟了一番后便和萧太医表示可以了。 于是大家都退了出去,只给太后留了身边的大宫女伺候,满宝和大宫女给太后褪去衣裳开始扎针。 这一套针法比较繁复,分两次施展,半个时辰后,太后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刘太医也端着熬好凉好的药站在了帐子外。 满宝这才拔了针,和宫女一起合上太后的衣裳,然后拿出一根细长的针来扎下去,不一会儿太后就给疼醒了。 她一醒,满宝就拔出针,和宫女一起将帐子收起来,从刘太医手上接过药给太后服下。 吃了药,太后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胸口也不再有沉甸甸的感觉。 她目中也多了些光彩,她一开始还没缓过神来,但见皇帝领着一大群孩子进来她便知道她这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了。 太后愣愣的,心中虽有些惋惜,但也早有准备。 皇帝和皇后领着一大群孩子上前看皇后,一脸的强颜欢笑,“母后饿不饿?您想吃什么,儿子让御膳房给您做。” 满宝和刘太医萧太医退到了一旁,不谈机密之事他们不用出去,要随时等着扎针灌药看情况。 所以才说太医是这皇宫之中除了宫女太监外消息最灵通的人呢。 刘太医领着一众太医齐刷刷的贴着墙壁站,看着孝子贤孙们围着太后打转,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 太后心里却是很有波澜,她心里有许多的话要说,但这会儿看着一众儿孙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因为这些话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也没少说,现在要说也不过是再多说一遍而已,孩子们也未必能听进去耳朵。 所以这会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皇帝,你要保重身体呀。” 皇帝一愣,然后握着太后的手低头应了声“是”,太后和他道:“不要总是生气,气大伤身,多听听皇后的劝。” 皇帝应“是”。 太后又看了眼皇后,见她脸色不好看,便知道她这两天守着她应该挺累的,便叹息道:“皇后也要保重身体。” 第372页 她道:“他们父子几个脾气倔强,你以后多规劝一些。” 第2014章 遗嘱 皇后也乖巧的应了,太后的目光这才落在一旁的太子等人身上,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话,让他们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守望相助之类的,太子多了一句,“听你父皇的话,以后大晋就交给你们父子二人了。” 然后太后就开始分自己的嫁妆,其实是自己的私产。 太后还是很有钱的,不说她出身窦家,出嫁时带的嫁妆就不少。当年先帝打天下急需军需,她几乎将嫁妆掏空支持丈夫,后来先帝登基,慢慢就把那些嫁妆给她补了回来。 皇帝每攻破一城底下人进上的一些奇珍,还有几个孩子出去打仗搜罗回来的好东西,当时有很多都是给她收着的。 后来她给了益州王不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国库和皇帝的私库里,但她剩下的东西依旧不少。 不说堆满了库房的奇珍,就是名下的田产铺面和山地别院等都不少。 早在她身体渐重,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太后就开始琢磨着这遗产要怎么分了。 今年一年她因为在护国寺和玄都观里做善事去了不少钱,但那都是现银和现粮,她本来也没想分那些东西,直接道:“库房里的现银,还有庄子库房里的粮食全都给陛下和皇后。” 她隐约知道皇帝缺钱,国库也不是很宽裕。 “其他的东西哀家早就分好了。” 说罢,扭头看向一旁的大宫女,大宫女立即奉上几本厚厚的册子,每一册展开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名字被划了一杠,太后道:“这是哀家这一年来删删减减让人分毫的,划去的是哀家用了的,或是有别的用处的,我走后,你们拿着册子去分就行。” 大宫女就给大家分册子,也就太子、恭王、明达公主和云凤郡主有而已,云凤郡主手上是两本。 她道:“有一份儿是给新庆的,我是见不着那孩子了,他的那份就让云凤给他送去吧。” 大家都应下了。 然后太后就对皇帝道:“这宫殿里的东西都是哀家用惯的东西,你想留什么做念想就自己挑拣着留下,其余的都陪葬了吧。” 皇帝此时也伤感起来,“母后……” 太后挥了挥手,便不想看他哭,她怕自己也忍不住。 她看向一旁的大宫女,大宫女便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宫女和内侍鱼贯而入,手上或是抬着箱子,或是捧着盒子。 这些都是太后挑出来给子孙们留下的一些东西,除了拿到册子的太子几人外所有人都有,连跪在屏风后她不太熟悉和她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庶孙也有。 毕竟,她的庶子所出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不是? 长豫的算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俩人抬出来的箱子,里面全是太后让人挑选出来的认为合适长豫的首饰,打开后一层层的放着东西,其中还有一条黑黝黝的鞭子,长豫悄悄打开看到时都惊呆了。 太后却没留意,目光停留在明达和云凤的脸上,殷切的叮嘱道:“明达太瘦了,要多吃些,你长大不易,以后要健壮一些才好。” 又对云凤道:“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顺,以后你要听你皇伯伯的话,和姐妹们好好相处,孝顺公婆,与郡马好好相处。” 云凤郡主哭着应下。 说着话,皇帝给他娘点的御膳房豪华大餐送到了,太后此时没什么胃口,于是皱眉看着这一桌饭菜没说话。 皇帝立即道:“母后要是不喜欢儿子再让人换。” 太后顿了一下缓缓摇头,“算了,随便吃一些就行了。” 皇帝就伸手将太后扶到了桌子便上坐下。 满宝闻着萦绕在鼻尖的香味儿,忍不住悄悄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说真的,她也没少在宫里吃饭,甚至还和帝后同桌吃过饭呢,但没有哪一次的饭菜有这么好,闻着这么香,看着就这么好吃的。 可惜太后的胃口很一般,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后就不太想吃了。 满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看了萧太医和刘太医一眼。 俩人对上她的视线,想要她安静点儿,别主动找事儿。 三人的眉眼官司正好让被抬着落后一步的恭王看到了,他立即问道:“周满,你有何话说?” 刘太医和萧太医:……恭王是长了鸡眼吗,他们明明贴墙站着,还是半低着头打眼色,他为什么能看见? 满宝却盯着坐着被抬着往前走的恭王心想,因为他矮呀,只要盯着他们可不就正好看到吗? 大家都转过头来看他们,满宝面不改色的上前道:“臣或可一试,让娘娘胃口好一些。” 皇帝也想让他娘走得舒心一点儿,她是昨天晚上昏睡过去的,也就是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虽然太后身份尊贵,但皇帝依旧觉得吃饱了走和饿着走是不一样的,于是不等太后说话,皇帝立即让周满上前。 他还想着他们是不是要退出去呢,谁知道周满上前就拿起太后的手,拿出一根短针来扎进她的虎口,轻捻了捻,然后扶着她的手伸直,拇指在她的手臂上滑动,隔着衣服在她手臂上的几个穴位上轻轻地一按。 太后觉得有点儿疼,但又酸酸胀胀的很舒服,正想说话,就觉得肚子一空,就好似三顿没吃了一样,实际上她也三顿了没吃了。 第373页 一天一夜不吃东西的太后再看向桌子上的饭菜时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满宝伸手将虎口上的短针拔了,然后轻轻的将太后的手放在桌子上,自己退后了一步。 太后就拿起筷子,当着一众孝子贤孙的面吃了两碗饭。 众人:……总感觉不是回光返照呢。 太后也吃得很开心,但她却有了预感,自己时间快到了。 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后瞥眼看向早已经退回到刘太医和萧太医身边的周满,看向她的大宫女。 大宫女伺候太后多年,根本不用她说话,一个眼神便能领悟。 她立即行礼后转身回内室,不一会儿就又抱出一个小箱子来,比给长豫的小一些,但也小不到哪儿去。 皇帝眼尖的看到箱子上写着周满的名字,他忍不住额头一抽,连周满都分到了东西,他和皇后却还得自己从这宫殿里找…… 第2015章 无价之宝 太后淡淡的叫道:“周满。” 满宝愣了一下后上前。 大宫女已经打开了箱子,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本来这东西该是之后再赏给你的,但你今日既然也在,那你一并拿去了吧。” 满宝一眼看到了箱子底下似乎垫着好几本书,上面则是两个大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皇帝看了一眼,也看不出盒子里是什么,忍不住问道:“母后赏了她什么东西?” 太后浅浅笑道:“库房里收了几本有关医经的书,那书哀家留着也没用,给你们也是浪费,她一心向学,学好了医术于国于民都有好处,所以哀家就让人找出来给她了。” 满宝眼睛大亮,诚心诚意的跪下,“谢娘娘赏赐。” 太后就看向另外的两个大盒子。 大宫女就小心翼翼的将其拿出来,打开其中一个。 太后一脸的依依不舍,“这是哀家让人打的老子像,本想着自己供奉的,但来不及了,你也拜老子,就送你吧。” 众人:…… 满宝抬起头来看,就见大宫女小心翼翼的将一尊通体以白为主,之中点缀着一些黄色的老子像拿出来。 或许是为了求健康,因此老子手中除了拂尘外还拿着一个药葫芦,药葫芦便是黄色的。 除此外就只有嘴唇和脸颊点着一些红色,不知是烧制出来的,还是后来点缀上去的,但看上去很好看,比他们平常见到的用墨玉、白玉和青玉做的老子像还要好看。 满宝愣愣的,问道:“这是瓷器吧?” 太后伸手温柔的抚摸这尊老子像,“不错,是刑窑里烧出来的,送来的三尊老子像,就这一尊最好,其他的哀家都叫人碎了,只留下了这一尊。” 皇帝只觉得他娘暴殄天物,他想起了,前段时间听说太后让人去刑州让人烧制老子像。 听说刑窑日夜开工,碎了不少东西,原来就是在烧制这东西? 对了,太后在刑州的那处窑场给了谁? 他的目光在几个孩子手上的册子滑过。 太后也只是看了一下,示意大宫女将盒子合上,打开了另一个。 另一个则是玉雕出来的佛像,不仅莹润,满宝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太后道:“哀家听智深大师的意思,你和佛家也有缘,这一尊佛像哀家供了三十多年,日日上香,旬旬擦拭,不敢怠慢。” 她的目光落在周满身上,眼神有些迷离,“哀家觉着你是一个很有灵性的人,所以这一尊老子像和一尊佛像都给你,希望你能祷告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那她的子子孙孙肯定都平安健康。 满宝听着松了一口气,不是让她出家就好。 满宝连连点头,跪下谢过太后的赏赐。 皇帝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一脸的一言难尽,哪有老子像和佛像一起送的? 太后却不觉得有什么,或者这时候的她已经想不到这些了。 她感觉到体内的力气正在流失,她不是那么精神了,便看向皇帝道:“你们出去吧,哀家要换衣服了。” 皇帝一听,嘴唇抖了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儿孙们出去,而皇后则留下和宫女们一起服侍太后更衣。 满宝迟疑了一下,不由看向萧太医,萧太医对她点了点头,和刘太医一起退出去。 满宝便留了下来看着。 太后的衣服一层一层的穿上去,却没有梳妆,她坐到了床上,微微靠着软枕,和伤心的皇后笑道:“哀家能体面的离开就很好了。” “母后……”皇后强颜欢笑道:“儿媳把陛下他们叫进来。” 太后微微颔首,再看向急匆匆进来的皇帝等人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突兀的缓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咚咚几声,已经不复之前的有力。 而身体很困倦,似乎身体里的脏器都睡过去了一样。 太后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她目光迟缓的落在手上,就听见皇帝叫了一声“母后!” 太后扯了扯嘴角,目光抬起,从太子、恭王、明达和云凤身上滑过,最后缓慢的定在了云凤身上,她低低地道:“你要乖乖的……” 乖乖的听话,要给她守足了孝期…… 可惜这句话很低,连握着她手的皇帝都没听清楚,太后慢慢的合上了眼睛,手上的力道也没有了。 第374页 皇帝忍不住着急的叫了一声,作为太医的满宝只能上前查看,然后跪下宣布,“陛下,太后薨了……” 殿中顿时哭声一片,皇后领着大家跪下哭,外室跪着的宗室皇孙们听到哭声,立即跟着嚎,顿时殿内殿外的人都知道太后没了。 哭过一阵,大家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 太后要梳妆,将遗容整理好,宫中也要挂上白麻,丧事也要准备起来。 这些都是太子领着礼部去干的,皇帝单手握着床头低头哭,皇后陪在他身边,以免他太过悲戚。 满宝却一下没事情做了,和刘太医等人退到侧殿,太后送给她的箱子也被搬到了侧殿。 萧太医和刘太医都有些羡慕的看着她,都觉得她不会得太后喜欢,没想到太后还会给她留遗物。 满宝自己都没想到,将两个盒子拿出来就看到箱子底下放着好几本书。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看,萧太医和刘太医也上前,发现一共有六本,其中一本拿起来几乎都要碎了,因为它的纸张很破旧,满宝最先翻开的就是它。 萧太医目光瞥过来,一下就定住了,心脏剧跳,“这是……这是手抄的《青囊经》” 满宝也吓了一跳,然后仔细分辨上面的文字,很潦草,还因为保存不善有些损坏,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后道:“似乎不是原本,如果是他人手抄传下来的,可能会有错漏。”也有可能是假的。 萧太医也怀疑是假的,华佗的《青囊经》在魏时就遗失,只听其名,从未见过其稿,倒是中间有人说过见过。 但大多已不可靠,有的则是证实是假的。 可这本…… 萧太医道:“太后手里的,可能不是假的?” 一时之间屋里所有的太医盯着周满手里的那本破书全都目光炯炯起来,目光灼烈恨不得烧了她的手。 第2016章 明珠 满宝顾不得外面的忙碌和热闹,立即捧了书走到灯边看,萧太医和刘太医仗着身份高和她亲近也挤上去。 三人小心翼翼的翻开两页,勉强辨认上面的文字,“似乎是真的,这个方子……” 萧太医不由凑近了些,在心里辩证了一番后道:“且不说方子,只他在用药前用石头先灸过这一点儿便比我们先用药要好一些,再看看后面的。” 《青囊经》是华佗记载的医疗经验,里面不仅有药方,还有各种其他治疗方法,有风寒、头疾这样的重症,也有类似于耳朵爬进虫子这样的稀奇病症,就是一个人打了两三个喷嚏这样的小病症也有记录。 治疗方法也是有复杂,也有简单的,有的直接拿了鹅卵石烫热,用布一包灸穴道就可治疗;有的则需要开腹,动刀动剪子。 三人凑在一起站在灯下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脖子实在酸得不行,再一动,只觉得脚底密密麻麻的麻意上涌,三人一时都没好动弹。 满宝轻轻的挪了挪脚,她到底年轻,所以最先恢复过来。 她看向俩人,小心的合上医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要不要扶?” 刘太医和萧太医就一起伸手。 满宝就小心的把书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一手一个将人扶到桌子边坐下,立即跑回去把她的医书给拿来。 三人坐在了桌前,萧太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下去透心凉。 他看了眼杯中苦涩的茶水,一点儿也没嫌弃它是冷的,和周满道:“应该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这也是一本假借华佗之名写出来的真医书。”其用处也不小。 满宝和刘太医也是这么认为的。 满宝叹息道:“可惜娘娘给得太迟了,要是早些,说不定还能循迹找到下册。” 没错,他们刚才翻了翻最后几页,这本手抄本只是上册而已,根本没记完。 萧太医若有所思道:“太后出身显赫,更不要说前面几十年战乱,典籍孤本流落在外的不少,这样一本医经夹杂在别的书中,想要找到来历怕是不易。” 不是不易,而是几乎不可能。 医经不像其他的书,在这些贵族士族的眼里怕是远比不上一本好字帖贵重。 连素来好脾气的刘太医都没忍住叹息一声:“明珠暗投啊。” 满宝却喜滋滋的拿着书道:“现在是明投了。” 萧太医和刘太医:……突然间有点儿嫉妒怎么办呢? 正说着话,一个医助进来禀报,“刘太医,前面有几位王爷身体不适。” 刘太医现在只是代理院正之职,所以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刘太医,但太医院的事儿现在的确是他管着的。 他起身道:“走吧,去前面看看,我们也该忙起来了。” 灵堂布置好以后在宫中的皇亲就要开始哭灵了,包括太后的亲儿子亲孙子儿媳孙媳曾孙等,也还包括不是亲的儿子和孙子,以及各种皇室宗亲。 挺多的,老的幼的都有,这个晕一下,那个不舒服一下,太医们就忙了。 满宝正要将书放回箱子里和他们一块儿去,想起了什么,立即先把盒子放进去,然后才把六本医书小心翼翼的放到上面,她这才抱着往屏风那边走。 那里面有一张小床是给人休息的。 萧院正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东西放在这儿不安全,人多手杂的,不然让人给你送回太医院或崇文馆去?” 第375页 “宫人们都忙得脚不沾地,哪儿有空呀,搬来搬去的更不方便,还是放在里面吧。” 满宝搬进去,然后蹲下去再次打开箱子,左右看了看后问科科,“他们能看见吗?” 科科:“他们已经先走了,现在屋里没人。” 满宝立即把六本医书全都藏在了空间里,两个盒子太大,她没收起来,而是盖上箱子后将它推到了床底下。 谅也没人敢偷老子像和佛像这么打眼的东西。 满宝小跑着去追刘太医他们。 灵堂已经搭建起来,皇帝和皇后领着皇子女和妃嫔们跪在最前面,后面则是按照亲疏远近跪着的。 因为皇家能生,所以人一溜儿的跪到了外面院子里,此时夜露深重,中秋过后天已经凉了,青壮年还好,但外面还跪着好几位上了年纪的老王爷和年纪较小的皇亲。 不舒服的就是几位老王爷。 他们是真的不舒服,养尊处优多年,有几人还沉溺于酒色,本来年纪就大了,再一跪,身体便不舒服了。 他们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了。 确认人是真的不舒服,该开药的开药,该扎针的扎针,不仅他们,医助们也忙得不行。 忙到后半夜,皇帝这才开口让人都下去休息,明日一早还有哭灵。 他看了一眼殿内跪着的孩子,对太子妃道:“你抱着鹰奴回去吧,孩子小,别让他受惊了。” 让恭王妃也带着她儿子回去。 然后皇帝在恭王的腿上看了看,到底没舍得让他跪灵,让他和明达长豫一起回去了,只留下了太子陪着他。 明达不想走,皇帝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孩子,你祖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体弱,要是跪出病来,你皇祖母反倒伤心。” 于是让长豫将她带走。 等他们都走了,皇帝这才让人把云凤郡主也带走,偌大的大殿里一下只剩下帝后和太子了。 皇帝也不舍得让皇后守全场,一直低声劝说她回去休息,但皇后素来贤惠,婆婆去世怎么可能不跪灵,全都摇头拒绝了。 最后皇帝皱着眉想了想,到底没敢强硬的把她弄走,他知道,真强制她离开,她怕是心里更不好受,一着急,病可能更不好。 既然皇后都在这儿,周满就不能去休息了,皇帝让她在大殿中值守,皇后身体要是不舒服,转身就可以找她。 周满领命,在大殿里陪着他们一家三口守灵。 刘太医和萧太医则收了手上的活儿,给她派了一个医助后就先回侧殿去休息了,他们白天也还有得忙呢。 明日一早百官要进宫哭灵的,谁知道哪位大人需要太医呢? 第2017章 准备 外面天色渐亮,晨光照了进来,宫人们小心翼翼的进出将灯笼熄灭后带走。 皇帝和皇后默默地烧最后一把纸钱,太子起身去烧香和添灯,脚步转过殿中的一个大柱时脚步一顿。 服侍着太子去添灯的吴公公微微一抬头就看到周满仅靠着大柱,脑袋侧靠着大柱睡得正香,也不知她何时拖过去一个蒲团在膝下垫着,但跪也不好好跪,直接像是坐着,一手还搭在左手的药箱上…… 因为殿中挂着白帐,这柱子上绑了白麻,垂下来正好挡住她,昨天晚上谁也没留意到她竟是躲在这里的。 太子见她睡得嘴巴微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实在伤眼,便快步从她身边走过,走过时脚尖轻轻的碰了一下她。 满宝瞬间惊醒,一下就坐直了,她一脸懵的扭头看了眼太子的北影,一抬头就对上正冲她挤眉弄眼的吴公公,她还没领悟呢,吴公公就跟着太子跑了。 满宝挪了挪身子,让跪麻的双腿缓解,半响才扶着柱子起来。 太子将殿中需要添的灯都添好,回来时就见周满将蒲团移出了柱子后面,跪到前面去了。 只是因为靠着柱子睡,她半边脸还有印子呢。 太子瞥了她一眼后当没看见,走上前去将燃好的香递给皇帝和皇后。 皇帝和皇后上了一把香,磕了头后才相携着站起来。 皇帝还要去沐浴更衣到前面去见百官,皇后一会儿也要去见官眷,互相带着各自的手下哭灵,所以皇帝没有和皇后多言,只是点了跪在后面发呆的周满道:“周满,照顾好娘娘。” 满宝回神,立即应下,等皇帝和皇后太子走过才从垫子上爬起来,然后拎着药箱跟皇后回了太极殿。 满宝给皇后看过脉,和她偷懒不同,皇后是实打实的守了一夜,所以此时身体有些虚弱。 尚姑姑也知道这一点儿,一会儿还要见官眷诰命,所以她让满宝给皇后看一下是否需要吃药。 这时候也不能吃药膳,因为补气血的药膳许多都要用到荤腥之物,所以满宝还是开了药,然后让皇后去沐浴更衣,给她扎了针,又吃了早饭后才吃药。 等忙完这一切,皇后就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等着时间去前面见官眷诰命。 可能是因为既扎了针又吃了药,也有可能是因为一夜没睡,一向浅眠的皇后竟然靠着软枕沉沉的睡起来,因为大家都听到了轻轻地鼾声,这是很少见的。 于是宫人们手脚都轻了起来,悄悄退了出去。 尚姑姑就拉了满宝轻轻的退出去,她笑道:“让娘娘睡半个时辰,周太医先去用饭吧,一会儿你还要陪着娘娘去跪灵呢。” 第376页 满宝应下,转身去偏殿用饭。 等皇后醒来时,前面已经准备好了,皇后去了灵堂,太极宫上的广场上已经分两边站满了人,皇帝和皇后领着宗室中的人站在了灵堂前,满宝跟着尚姑姑她们站在了侧边,隔着一个大殿,对面就是负责照看皇帝的萧太医。 刘太医已经轮班下去休息了。 礼部尚书主持丧礼,指引着帝后下拜,外面则有传令官传令,百官和百官家眷听令下拜,然后是哭灵。 满宝一直到正午才跟随皇后下去,在她下去休息时趁机回了一趟灵堂的偏殿,这里已经是他们太医院的临时办公房和休息的房间,此时里面都是趴着睡和坐着休息的太医和医助。 郑辜郑芍和刘医女也在,三人是一大早领命进来帮忙的,才去给人熬完提神汤和消暑汤,看见师父进来,立即上前。 满宝便招了他们上前,师徒四个将床下的箱子拉出来,她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没什么错漏,这才让郑芍抱出去给吴公公,托吴公公让人先帮她带回东宫。 吴公公要派人回东宫拿太子的欢喜衣裳,接了东西后压低声音道:“殿下让你看紧了娘娘和小皇孙。” 满宝点头,“我会注意的。” 吴公公满意,让人抱了东西后转身离开。 满宝这才回头安排三个弟子,“郑辜,我和萧太医说好了,你去给他打下手,郑芍,你去跟着郑太医,三娘你跟着我。” 将只能熬药打下手的三人安排的妥妥帖帖,屋里还坐着休息的医助们羡慕得不行,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了。 满宝回身看见,想了想后去找萧太医,“刘太医说今天还不显,但过两天生病的人肯定很多,不如轮着来,分批留在后面抓药熬药,这样前面后面的人都可以休息。” 萧太医明白周满的意思,她是想培养更多的太医,但是,“百官,勋贵,还有各家女眷都在宫中,陛下要是体贴,七天也就散了,陛下要是孝顺,那九天就是最少的,跪在最前面的那些老大人,病了谁我们都不好交代,所以我们不仅要速度快,医术也要好,这些医助没经验,带到前面去还得重头教……” 这也是他们不喜欢带没经验的医助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不出事而已,他们最多受一点儿气,可要是耽搁了谁,或是失手做错什么,自然不是医助的错,只可能是主治太医的错。 郑辜三个还好,不说他们在济世堂时就被周满带着坐堂过一段时间,他们还长时间进宫给宫女内侍们看过病,对切脉,下方,针灸,熬药等各种步骤都不陌生,脉案也都能写得很详尽和规矩。 但其他医助就不一样了。 满宝想了想道:“所以还是得教。” 她转身道:“您和刘太医早就应该带着他们了,这样有事儿才不至于太忙乱,将来这样的事儿说不定还多着呢,不如从现在开始。” 萧太医知道她是觉得他们没有好好培养医助,可他谁的医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些医助又不是自家的子侄,学东西本来就要靠自己,他们平时该带的也带了好不好? 就是现在,他也不是给周满白带徒弟的,他愿意教郑辜还是她说的过后会一起研究《青囊经》。 有些话不好说,但萧太医看着周满,目光便表露了一切。 满宝领悟过来后叹道:“好吧,那我再选两个医助带在身边?” 萧院正便笑道:“周太医愿意操劳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满宝也不再勉强他,进去又挑了两个她觉得医术品行都还不错的医助,让他们跟着她一起走了。 第2018章 守丧一 满宝私心里准备着辞官的事儿,到时候出门游学不一定会带弟子,所以他们最好的前程就是留在太医院里,或是领命去地方太医署。 但不管是哪一种,太医院里多些人才和人脉是不会有错的。 和打算一辈子扎根在太医院的众太医们不一样,满宝可没打算一辈子留在太医院里。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避讳教授医助,也没有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担忧。 被选中的蔡医助和尹医助见周满比以前更详细的指点他们,全都打起精神来,一点不敢松懈的认真听着。 其实说白了,他们站在这儿就是留意大家的脸色,看到崔老夫人脸色不太好,满宝就一边让宫女去问,一边和站在身后的三人道:“看到了吗,像崔老夫人这样的,应该是消渴症,她这是胃里没东西犯病了,手都打抖了。这时候怎么办?” 这个他们知道,吃东西就好,但吃什么东西就很有讲究了。 三人低声的讨论起来,不一会儿宫女便扶着崔老夫人去了旁边休息的偏殿,其他人继续跪着,等到了时间就哭。 满宝站着没动,对刘医女道:“你带着尹医助去看一下,要是处置不了就让人来叫我。” 刘医女低声应下,和尹医助一起去了偏殿。 尹医助有些兴奋,压低了声音和刘医女道:“刘医助,周太医对你们真好。” 刘医女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她祖父都不肯教她医术呢,师父全教了,从不藏私。” 满宝觉得明达脸色哭得太厉害,趁着中途休息,叮嘱蔡医助盯着人后就进去找明达,将她和长豫带到偏殿。 她见俩人眼睛红肿,就问宫人拿了一块冰包了给她们敷眼睛,然后安慰道:“你们节哀,要是哭坏了身体,太后娘娘反倒走得不安心了。” 第377页 明达和长豫是真的伤心,毕竟太后一直也挺疼爱她们的。 尤其是明达,因为她是嫡公主,她和云凤在太后那里地位差不多的,甚至因为陪伴太后更多,其实比云凤还要更亲近两分。 只是太后怜惜云凤,所以显得云凤更受宠而已,但昨天晚上分遗产,其实她分到的仅次于太子和新庆郡王,尚且比云凤的厚了两分。 俩人谈兴都不高,满宝也不惹她们说话,让她们休息了一下,给明达扎了几针后就让她们回去了。 因为和太子妃关系好,满宝也总是会让人去扶太子妃去偏殿,小皇孙并不用守灵,但一天三次还是要出现,由嬷嬷抱着跪下磕头,也很折腾。 加上外面的哭声一阵一阵的,灵堂又全是檀香味儿,没两次小皇孙就吓哭了。 满宝只能抱着他一下一下的顺他的后背,给他按摩穴道止惊惧,然后开了药给奶娘喝,让他吃了奶后才慢慢安慰下来,但因为哭得久,就是睡着了也一抽一抽的,时不时的从满宝的肩膀上吸吸鼻子抖起来。 太子和太子妃看得心疼不已,皇帝和皇后也心疼,可皇帝不好下令,只能看向皇后。 皇后就下令,宗室中七岁以下的孩子不必来哭灵和守灵,太后心疼子孙,必不愿孩子们受到惊吓。 于是小皇孙就被送回了东宫,灵堂中孩子的哭声也少了一些。 太后病逝,皇帝悲戚,亲自哭了七天,百官和百官家眷便陪着哭了七天,头三天还好,从第四天开始就不断的有人因为熬不过倒下,太医院便越发忙碌。 满宝和众太医轮值,但每天睡觉的时间统共也不超过是两个时辰,到第七天时,她走路都感觉在闭眼睛,但有人倒下,她愣是能最快发现。 礼部尚书开始上书表示皇帝应该国事为重,不应太过悲戚,不然太后走了也不安心云云…… 朝中其他大臣跟着上书,皇帝被劝了三次,这才不亲自守灵哭灵,于是百官也开始恢复秩序。 太后的灵堂依旧摆着,护国寺的僧人和玄都观的道长们依旧在念经和做法事,但除了皇室和宗室外,百官不再进宫哭灵,而是开始正常上班。 官眷们也终于可以不用一大清早进宫,傍晚才出宫了。 皇帝取消了大朝会,只每日还会和大臣们开小朝会,然后披折子,时不时的想起太后来还要哭一场。 是真的哭,满宝因为皇帝伤心和萧太医赶着跑了两次小书房后非常确定皇帝是真的伤心,不仅眼泪哗啦啦的流,连脉象都看得出来很伤心。 满宝代入想了一下,觉得要是她娘也出事,她一定会哭死的,所以特别理解的安慰皇帝,然后就给他开苦苦的安神药,希望不喜欢喝药的皇帝能够在喝了药后为了不喝药想开一点儿。 想开是不可能想开的,一直到满宝可以离开皇宫回家休息时,皇帝还会时不时的跑去太后的灵堂那里哭。 她把太后送她的箱子搬回了家,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让她大哥在一个好位置上装了小木房子,然后把太后送的佛像和老子像分别放进去。 每尊像前都有一个台子供着香炉和供品。 满宝对家里人道:“太后娘娘送的,以后我要是不在家,你们记得帮我上香。” 郑氏愣愣的,看呆了,“哪有一个屋子供着的……要不要分开?” “我给他们分别修了房子的,而且我觉得佛经和道经都有共同之处,他们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探讨探讨呢,不要紧的,”满宝道:“只要我们上香时虔诚就好了。” 小钱氏也是这么认为,和满宝道:“大嫂给你上。” 满宝就笑眯了眼,“谢谢大嫂。” “你有什么愿望告诉大嫂,大嫂给你许。” 满宝就严肃了道:“希望太后给我的医书都是真的。” “啊?” 满宝认真的道:“就许这个愿望,希望太后给我的医书都是真品,尤其是《青囊经》是真真的真品,要是我还能得到下册就更好了。” 白善惊讶,“太后手里有《青囊经》,还送你了?” 满宝点头,“不止《青囊经》,还有五本医书,只是最近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但有《青囊经》在前,其他的医书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决定一会儿就看看。 第2019章 国丧 因为太后病逝,不仅崇文馆,国子监也暂时放假,皇帝随后颁发诏令,民间守孝三月,三月不得饮宴办喜事; 官员守孝六月,六个月内不能嫁娶饮宴; 宗室和官员一样,但皇室子女要和皇帝一样守足二十七个月。 本来应该排除出嫁女的,但因为太后临终遗言,皇帝也知道她想云凤郡主趁此机会养身体,所以便并没有加这一条。 没有加,那出嫁女不必受满足孝就只是约定成俗的规矩,守不守的就看各人的情分了。 知道内情的窦嬷嬷就和云凤郡主暗示道:“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都要守足二十七个月,娘娘一向疼爱郡主,郡主要不要守足?” 云凤郡主眼睛红肿的道:“我当然要守足孝,嬷嬷为何这样问我?” 窦嬷嬷就安抚道:“奴婢是担忧您和郡马生分了,但您和郡马感情深厚,应当不至于,是奴婢想差了。” 云凤抹着眼泪道:“她们都守得,我必然也守得,就算他下令不让我守,我也必守。” 第378页 听到这句有些怨忿的话,窦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道:“郡主有这个孝心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拦着呢?” 云凤没说话。 窦嬷嬷只能叹息一声,太后临死前将窦嬷嬷给了云凤郡主,本意就是让她照顾云凤郡主,也规劝好她,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任务有点儿难。 她本来想在云凤郡主这里荣养来着。 云凤郡主自己私底下哭过一场后,转身又去太后的灵前哭。 皇帝让太后停灵了四十九天,然后才亲自扶棺去皇陵下葬,回来以后皇室中人就开始守孝。 因为这一场丧事,京中不少人都生病了,当然,大多数都是累到的毛病,都用不着太医去,只是满宝听郑辜说最近济世堂常出外诊,丁大夫他们赚了不少诊费。 满宝也就听了一耳朵,当时她正在琢磨手上的《青囊经》呢,这本医书的开头有几页字有毁损,她只能带去翰林院里请人帮忙修复,一些字实在潦草,不认识的也要请教。 只是翰林院里的人也忙,满宝在翰林院也不太有面子,一连跑了半个月也没效果,最后还是白善带着她去求孔祭酒,然后孔祭酒带着俩人去找了翰林院的张翰林,他负责的是稽查史书和录书,学识丰富,为人也方正,除了太忙没别的缺点。 但有孔祭酒出面,张翰林还是答应帮忙了,只是他对医书只是略有了解,所以他可以先修复,但后面校对就需要周满配合了。 满宝求之不得,只是可惜张翰林时间不多,满宝也忙,俩人对了一下时间,终于找出一个时间来校队。 于是满宝就更忙了。 白善也忙,他已经决定明年和白大郎一起试着参加进士考,所以学业会很重,不仅庄先生,就连孔祭酒都有意加深了他课业的难度。 于是,有意参加明年进士考的白善、封宗平和易子阳等人的功课就和其他人的分开来了。 白善拽着白二郎一起,一开始他还能跟得上,后面他就跟得有些艰难了,他想放弃来着,其实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和赵六郎他们上一样的课的。 可白善道:“我们是师兄弟,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白二郎快哭了,“对我是难,但对你不是啊,一样的功课,我都要熬夜,你还能跑去给满宝查资料,太不公平了。” 不能过于劳神的殷或闻言笑了笑,他和他们上一样的课,只是他从没有课业,先生们也很少考问他,因为知道他不会参加考试,甚至以后都不会出仕,所以他是最不能理解白二郎痛苦的。 看见他笑,白二郎更无力了,直接趴在桌子上自己伤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自己爬起来继续做课业。 虽然白善和满宝都没说出口,但他隐约知道,他们这一二年可能就要出去游学了,游学之前考个试,不管成还是不成都好。 成了,出去游学回来再参加礼部和吏部的考试,然后就可以选官出仕;不成,有了一次经验,出去游学心里也有底儿,多少有些侧重。 他也很想和他们一起出去游学的。 因为忙,等京城的第一场雪下来时,他们才惊觉时间竟过得这么快,然后宫里就给他们提前放旬假了。 学生们有点儿高兴,但也有人担忧,赵六郎就没忍住悄悄的找满宝打听,“这两次旬休都不对时间,我听说陛下也两次不上大朝会了,甚至连小朝会都推了三次,周满,陛下是不是生病了?” 满宝道:“是不是生病了,你回去问你爹不是更清楚吗?或者左转去问你表哥。” 赵六郎:“……我爹要是会告诉我,我还能问你吗?” 太子更不用说了,他问都不敢问好不好。 满宝就道:“你爹都不告诉你,我更不会告诉你了。” 赵六郎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也琢磨出一些味儿来了,陛下肯定是身体不好,不然周满肯定说皇帝身体好得很,何必还跟他扯这些? 赵六郎心里难受得不行,转身便走。 满宝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找了白善问,“赵六郎何时对陛下感情这样深厚了?” “深厚什么呀,”白二郎道:“他是伤心不能去平康坊。” 满宝:…… 白善笑道:“你忘了中秋那天晚上他和我们借了一千两,十六他来接大堂哥去赏花宴时不是顺手把钱拿去了吗?” 满宝:……她还真忘了,谁让十六那天晚上太后就病重了呢? 白善就道:“他前脚拿了钱,后脚就遇上国丧,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平康坊,现在还是国丧,但外面管着没那么严了,虽然没人敢光明正大的饮宴,但平康坊的生意也不少,他肯定动了心思。” 满宝:“他胆子真大,他要守的可不是三个月,是六个月!” 还真是,胆子是挺大的。 白善笑了笑,“他主要是舍不得那江南十美吧。对了,陛下是真的生病了吗?” “不是,”满宝对自己人并不隐瞒,道:“不过也算病吧,是皇后生病了,加上太后病逝,他心情不太好,不过没事儿,心情低落谁都有的,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第2020章 好吃的 皇帝的心情一直到过年时才好一些,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这四个多月来他有些怠政,将很多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做。 第379页 整个皇室都在守孝,太子也没别的事儿干,突然收到这么多工作,除了一开始因为忙碌心情烦躁过一阵外后面就慢慢适应过来。 不仅皇帝,连朝臣都对太子越发满意,皇后见状,终于和皇帝提让恭王过完年回封地的事儿。 恭王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腿到底还是有些跛,慢慢走时还不太看出来,但只要速度快一点儿就看得出来。 板子拆了以后恭王为此哭了两天,因为腿是皇帝亲手打断的,他也难受了一段时间,为此满宝还得给他多开了两天的凝神药。 因为官员们还在国丧期,所以便是过年也很少有人聚集饮宴,就是有,那也是悄悄的不敢让外人知道。 反正周满他们三家就很低调,因为过年,白大郎也搬到了周宅,三兄弟一起读书,满宝也从太医院里休假回来,正在研读太后送她的医书,而且太医署那边开春以后会很忙。 太医院已经决定,开春以后就将以郑辜为首的十二个学生招入太医院做医助之职。 他们在进学之前就学过好几年医术,基本都是各家的弟子,他们进入太医署后不过半年就被挑选出来单独成一班,教学进度和别的班级不一样。 这一年多的学习,虽然还是有很多东西没学到,但萧太医几人都觉得他们再在太医署里看书学习也学不到多少东西去了,当下可以试着坐堂开方,接触真正的病人了。 而郑辜他们三个都进太医署里做了快一年医助了。 但宫中的病人就这么多,所以太医署决定开春以后组织几次义诊,既然是组织义诊,那就还得有药才行。 免费是不可能免费的,用皇帝的私库维持太医署运转已经很耗费了,再让他出钱出义诊的药材是不可能的。 而且萧太医和满宝他们私下商量过,都觉得到了秋冬时他们就可以准备去到各地的医署任职,到时候肯定又有一笔花费。 不管这笔花费是从皇帝的私库出还是国库出,肯定不好拿到,所以这时候就要苟着点儿,不能给大家一个太医署很费钱的印象。 所以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凑在一起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找京城里的各大药铺帮忙。 当然,不是让他们白出药材,要是会便宜一些。 他们的学生开方,拿着方子去合作的药铺里买药,他们得便宜一些。 济世堂那边有郑太医在,很大可能可以说服,所以刘太医就给满宝分了一个保和医馆。 理由就是之前她在济世堂坐堂时好像和隔壁的保和医馆挺要好的。 满宝昨天刚休沐,决定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就去保和医馆逛一逛…… 既然济世堂答应合作,那请保和医馆应该不难,毕竟是邻居嘛,不仅是邻居,还是同行。 满宝翻开一页医书,一边看一边记下些要紧的知识点。 白大郎觉得眼睛有些累了,放下书伸了个懒腰,抬头见他们三个都还坐着低头认真看书,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三人头都没抬,也不说话。 白大郎都不好意思再扭脖子了,他只能静悄悄的偏头去看窗外,正好看到妻子端着一个托盘走来。 他连忙起身去开门。 托盘里放了两盘点心,成氏对丈夫笑了笑,和屋里的三人道:“这都下响了,歇一歇吧,吃些点心暖暖胃。” 三人也闻到了香气,抬起头来就看到盘子里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糍和肉饼条。 三人眼睛一亮,纷纷放下手中的书,也不嫌弃书房里的水冷,直接伸手在木盆里净手,然后上去捏着肉饼条吃。 这肉饼条是小钱氏最近学会的点心,姑且算点心吧。 因为满宝在书中看到了一个方子,说是用鸡肉裹着面粉油炸很好吃,于是当时从宫里哭灵出来已经很久没吃肉的满宝就没忍住缠着小钱氏给她炸鸡吃。 小钱氏拗不过,不仅杀了一只鸡给她炸了,还拿其他的东西照着这个方子炸,什么猪肉、羊肉和鱼,最后满宝最喜欢吃的是用面粉裹着鱼炸的和裹着鸡炸的味道。 可惜,后来再想吃小钱氏就不是很乐意做了,因为太费东西了,一次要一只鸡也就算了,还费油。 鱼倒是也可以,但京城的鱼比罗江县的贵太多了,还总是买不到,所以小钱氏最后就不太想炸了。 但她还是琢磨了一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琢磨的,她牛揉了面粉,先往里填肉馅,然后切成一条一条的蒸过一遍,然后又下锅炸一下,因为提前蒸熟,油炸过后耗费的油不多,也没有炸鱼的那种腥气。 主要是耗的肉其实也不多,因为肉馅里她还加了其他的东西呢,而且填多了反而腻,就是这一点一点的,反倒更让人想。 这肉饼条外酥里嫩,只有表面一层是酥脆的,轻轻一咬,里面便是麦面的清甜,最里才是微咸的肉,这一种新点心出来,不仅满宝白善和白二郎喜欢,刘老夫人和庄先生也都很喜欢。 一直跟着白家这边一起用饭的庄先生为此去周家吃了一旬,最后容姨学会了这门手艺,是不是的炸出来给大家当点心吃他才回来。 白大郎也很喜欢,几乎是三口一个,只是他们吃得不急,细嚼慢咽的。 成氏笑眯眯的看着,白大郎便拿了一个给她,成氏接过,咬了一口后忍不住微微蹙眉,她忍了忍,最后咽了下去。 第380页 满宝扭头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她过后看了一下她的脸色,问道:“师嫂,你是不是才起呀?” 成氏不好意思的点头,“冬日午睡容易睡过头。” 满宝将手上的肉饼条都丢进嘴里,吃下去后才问,“我记得早上白师兄过来书房时说你还睡呢。” 成氏脸都红了,“……冬日容易犯困。” 满宝却抓起她的手道:“我来给你看看吧。” 说罢搭在她的脉上,好一会儿后问道:“您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成氏一愣,想起了什么,有些期盼的看着她摇头,“你不说我倒忘了,好似迟了五天。” 但她惯常会迟七天左右的,所以她和丫头们都没太在意。 满宝就放下手道:“日子太浅了,再等等,不过的确是滑脉。” 不仅成氏和白大郎,连白善和白二郎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第2021章 过年一 白善看了看手里还没吃的肉饼条,递给白大郎道:“大堂兄,这个给你吃吧,补一补。” 白大郎根本不理他,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一脸激动的道:“我,我要当爹了!” 白二郎也回过神来,这会儿才惊喜的道:“我,我要当叔叔了?” 满宝也很替他们高兴,不过见白二郎这么惊喜,她还是矜持的道:“我也要当姑姑了。” 白二郎道:“你不是一直都当姑姑吗?” 满宝道:“我六嫂也有孕了,不过还没满三月,所以没往外说。” 白二郎:“……上次旬休你已经说过了。” 周六嫂怀孕是上次满宝旬休时诊出来的,当时全家上下就全都知道了,自然包括了白家。 说是不往外传,也只是不往外面传而已。 白善见他们连这个都要争个先后,再看一眼旁边已经扶着成氏坐下嘘寒问暖,根本不理他们的大堂哥,他干脆将俩人拽出去,“我们再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将空间留给了人家夫妻。 白大郎和成氏是真的很兴奋和高兴,俩人自己在书房里坐了有两刻钟,等兴奋劲儿过了一些后白大郎就小心翼翼的扶着成氏回屋,只是他还是感觉手软脚软,整个人轻飘飘的。 成氏反而比白大郎还要稳得住,至少她觉得自己是踩在实地上的。 说起来俩人成亲已经有一年多了,他们一直没有孩子,七月白老爷和白夫人他们在的那会儿还悄悄的托满宝给俩人看过呢。 但其实不用他们问,成氏就悄悄的拉着周六嫂找满宝看过,满宝确定他们四人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还反过来安慰了一下两个嫂子,“我娘说孩子是看缘分的,有时候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 安慰俩人不要急。 周六嫂还罢,老周头和钱氏都不催,主要他们家孩子太多了,周六郎暂时不生孩子也不显眼。 周六郎自己也不急,每天家里饭馆的跑,有空就跟小钱氏学着做一些菜,偶尔还拉着周六嫂出去玩儿。 所以周六嫂自己紧张了一段时间后也放开了,倒是成氏的压力一直很大,尤其是在上旬传出周六嫂怀孕之后。 夫妻两个相互扶着回道屋里,而去厨房里转了一圈的满宝三人端着好吃的离开没多久,家里上上下下就知道了这件事。 周家这边现在是小钱氏当家,她想了想后道:“既然吃肉饼条会吐,那就是想吃清淡点儿了,正好你大哥才从庄子上拉了不少白菜回来,我给她打个白菜汤,一会儿让立君送去给她。” 刘老夫人也知道了,立即把俩人院子里伺候的人找来,道:“院子里的冰一定要铲干净了,身边多跟着两个人,出入的时候要扶好了人。” 在他们家里没那些腌臜事儿,但这些意外也要随时注意着,不能大意了。 又说了一下孕妇应该的注意事项,然后道:“现在日子还浅,暂时别往外说,满了三个月再说。” 下人们都应下。 因为不能往外说,很想写信回去告诉爹娘的白大郎只能忍了下来,甚至连在家里都不怎么说这件事,听说是不能经常念叨,不然送子娘娘会被惊走。 因为周满是官员,还在国丧期,所以第二天大家一起吃饭时白大郎也没请她喝酒,而是请她喝了一碗汤,自己喜滋滋的喝了一杯酒。 满宝:…… 她只能接过汤,以汤代酒接了白大郎的谢意。 和京城这边的诸多顾忌不同,七里村那边是一片热闹景象,民间只需服孝三月,这会儿早过了。 所以前面因为国丧而推迟的婚事都集中在了年前这两天办,娶个媳妇好过年嘛。 七里村也一样,进入腊月后就一连办了三场喜事,还有隔壁村的,有沾亲带故的都要去喝酒,钱舅舅家也有两个孙子今年要娶媳妇。 也因为这个,回家的周四郎没能上京,干脆留家里过一个年,明年开春后收一波茶叶再走。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老周家的年货早已准备好,剩下的就是厨房里做好各种东西准备过年。 今年小钱氏不在,家里又实在嫌弃冯氏的手艺,最后还是钱氏自己进了厨房,让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给打下手准备着。 老周头没什么事儿做,就坐在村头的大榕树下和人吹牛,这里不仅人多,太阳也好,可以一边晒太阳一边和人说话。 第381页 七里村的人现在都喜欢围着他说话,主要是白老爷太矜持了,他也不爱和他们坐在一起说话呀。 而他们村里,目前到过京城享福,见多识广的也就老周家的人而已。 “金叔,你见过太子,那你见过皇帝吗?” 老周头惋惜道:“没见过,那皇帝是谁都能见的吗?也就满宝,每天都进宫才能见到。” 众人听了惊叹起来,都觉得神奇得不行,毕竟周满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不过周满从小到大都很聪明就是了,主要是她爹也很聪明。 年纪大的那些就忍不住看了一眼满脸褶子的周金,觉得他虽然没有他弟聪明,但运气好呀,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闺女。 有人就道:“还是娶的媳妇好啊。” “是啊,可惜钱家生的孙子多,孙女少,不然……” “看下一辈吧。” “不容易啊,金叔家现在也没几个孙女。” “咦,对了金叔,二丫说亲了没有?” 周金就挥手道:“还没呢,她的亲事我和她奶奶都不好说了,得满宝来提。” 才起了心思的众人不由问:“为啥?” “太能干了,”周金毫不避讳的道:“她现在一个人能赚的钱比她四叔还要多,要是说了一般人家也太委屈了,我和她奶奶认识的人少,所以交给她小姑了。” 周立君年纪不小了,在京城的时候老周头不是不急的,但经过周六郎,他和钱氏的忍功都高了不少。 而周立君从草原上回来就找老两口算了一笔账,主要是算了一下她今年赚的钱,以及这一趟草原她都干了啥。 然后直接和老周头钱氏道:“爷爷,奶奶,我不想回去种地了。” 老周头当时没领悟过来,直接道:“谁让你回去种地的?是不是你娘?” 钱氏则听懂了孙女的意思,略一思索后便道:“你的婚事我让你小姑上心一些,你自己也留意,不想种地就不种吧,我们一年到头干的还比不上你出门一趟赚的零头,你能养活自己就好。” 第2022章 过年二 老周头在村头说的话没过多久就冯氏就听说了,她立即去找钱氏,“娘,满宝要给二丫说亲呀,说的是什么人家?” 钱氏:“……还没影儿呢,不急。” “二丫都那么大了,还不急呀,村里和她一样大的姑娘都当两个孩子的娘了。” 钱氏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揪着面团,“怕什么,六郎成亲也晚,不也说了一门好亲事吗?自己有本事,就是再晚也会有好亲事的。” 冯氏若有所思,觉得婆婆说的倒也没错,可是……她也有两年没见过女儿,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冯氏忍不住问,“娘,翻过年您和爹还去京城吗?” 钱氏想了想道:“不急,家里事情要是多就不去了。” 冯氏很想他们去,便是她不能跟着去,他们去了也能看着孩子一点儿,二头二丫都在京城,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该说亲了。 钱氏将儿媳安抚住,就扭头对正在修农具的周三郎道:“三郎,天不早了,去把你爹叫回来。” 以前这种事都是家里孩子去做的,但现在孩子们都不在家,周三郎只能先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喊爹。 老周头被叫回去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村里人也都意犹未尽,几个和他玩得好的人还跟着一起往回走,然后站在老周家的围墙外面又说了半天话才散了。 现在老周家在七里村是很体面的,人缘看着也比以前更好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满宝当官了,是七里村最有出息的一个人,还因为老周家对七里村的影响。 村里现在许多人家都种了药材,山药、生姜和女贞子都是几亩几亩的种,收起来的药材,一部分是给周二郎卖到县城、府城和邻县;另一部则是交给周四郎卖到更远的地方。 这两年因为这个他们就赚了不少钱,所以这次周四郎回来带的十几头牛光村里就有四户人家买了。 其他的则分别卖给了附近几个村子。 因为都是乡亲,老周头做主少了一些,每一头牛比县城牛市里卖的少了一百文左右。 老周头做出这个决定时也是有点儿心疼的,但他却对几个儿子道:“这儿才是我们家的根儿,你们往外做生意,满宝在京城当官儿,但不论走到哪儿,以后总要回到这里来的,所以该给乡亲们的好处就要给。你们兄弟现在大半都在外面,乡亲们盖房子、娶媳妇、送老人,你们全都帮不上忙,情分就只能从别的地方给了。” 周二郎等人点头应下。 老周头话音一转道:“但也不能给太多,家里的钱都是你们卖命赚来的,出去做生意危险着呢。” 钱氏却是道:“升米恩斗米仇,就是带着你们几个表哥表弟,也要注意分寸,该给的给,不该给的不要给,不然好好的人要别你们养坏了。” 这次回来,周四郎打算带钱家两个表哥出门,主要是进出草原,很多事儿还是自己人才会卖命。 他们也并不是一点儿危险没有遇见的,上次他们因为人手不够增加了两辆车,人就是现雇的,结果一遇到危险就跑了,还顺了他们一些货物。 倒是他带着的三子几个和向铭学手底下的那些人稳得住,所以周四郎觉得还是自己人好用。 第382页 周二郎现在负责附近几个县和府城的药材生意,每次出门请的都是村里的青壮和舅舅家的人,不过他只秋冬的时候忙,毕竟他们种的药材都是那时候收。 因为这些,老周家现在村里很有威望,连村长有些什么事儿都喜欢过来找周二郎商量。 当然,在老周头他们回来以后变成了找老周头商量。 村长这次就找老周头商量着今年祭祖要不要给老祖宗供一个猪头。 七里村以前很穷,祭祖的时候有鸡有肉和有鱼,但就是没怎么供过猪头,毕竟猪头很贵。 上次给老祖宗送猪头还是因为听说满宝当官了,村里自己就热闹了一次。 上上次是因为周银沉冤得雪,还被追封为绵州牧…… 村长提这个就是和老周头商量一下,顺便让他出钱,不至于出全部,但要出大头。 这也是村里约定成俗的规矩,谁家更富裕,那就出得多一些,毕竟老祖宗保佑嘛。 以前老周家都是出的不多不少,属于中间的那一拨。 不过老周头在这个上一点儿也不抠门,想也不想就应承了下来,都不用问钱氏拿钱,自己就把钱掏了,还和村长道:“您可得让老祖宗保佑我们家荣华富贵,家里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村长:……他要有这本事还用得着找他吗?自己就把老祖宗们的祭品全弄好了。 不过嘴上却道:“金叔就放心吧,老祖宗一准保佑你们家。” 七里村很是热闹了一把,从大年三十开始放炮,到初一那天早上祭祖时放得最多,一直噼里啪啦的放到初三才减弱些。 京城这边也很热闹,却是普通百姓热闹,官员们今年只简单的碰面拜年,作个揖就差不多了,除了自家亲戚官员间连节礼都没收。 至于饮宴,除非关起门来偷偷喝,不然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喝酒欢庆。 不过初八衙门一开印,还是有七八个官员被弹劾国孝期间饮宴,还有一人是国孝期间纳妾的。 然后满宝新年来的第一次大朝会就是见识到了八个官员的被贬,那个纳妾的直接被贬出了京城,从五品一下被贬到七品,外放到一个下县当县令去了。 满宝很是提了一下神,然后有些不确定起来,退朝后就紧追两步赶上唐县令。 唐县令好奇的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满宝将他拉到偏僻处,压低了声音问,“我知道国孝纳妾算犯忌,那同房算吗?” 唐县令面目扭曲了一下,也压低了声音,“闺房之事,不闹出人命来谁会去窥探?” “那要是闹出人命了呢?” 唐县令:…… 他上下打量周满,小声的问道:“谁呀,求到你这儿来了?” 第2023章 定下 满宝摇头,小声问道:“不是官员,就是一般的小老百姓。” 唐县令的腰背就直了,鄙视的看了满宝一眼后道:“这种事别说民不告官不究,就是民告了,官一般也不怎么究的。” 当朝对国孝的要求并不十分严格,只是不允许办喜事,只要你不要想着在三个月国孝内说亲、成亲、开店、乔迁等大宴宾客的事儿,一般这种夫妻之间的事儿是不会管的。 整个大晋近四百万户的人,其中普通的老百姓占了九成,你还真能要求这么多人三个月来跟个和尚似的? 唐县令盯着满宝看,小声问道:“你家里要添丁了?” 满宝便想了想道:“嗯,日子还浅呢,才一个月,所以不好往外说,我只告诉了您。” 唐县令:……骗鬼呢,才一个月干嘛问他国孝? 不过她是大夫,她说是就是吧。 满宝回到崇文馆就去找了一下庄先生,和他说了一下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 庄先生认真的听了,回去就找了周大郎,和他道:“满宝说你六弟媳妇的日子和大郎媳妇的一样,差不了两天。” 周大郎不解,“不是早了一月吗?” 六郎他们还计划着过了正月就告诉邱家那边呢。 庄先生却道:“就是和大郎媳妇的一样,现在才一个半月,所以不好诊脉,再等两个月再往外说吧,就是邱家那边也先不说。” 他道:“毕竟和国孝期太近了,满宝又是官员,不好说。” 周大郎这才明白,立即应下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回去和六郎说。” 周六郎哪里想到还有这种事,他们以前就是很普通的老百姓,知道国丧的时候不能说亲,不能办喜事,却不知道连……咳咳都不可以。 周大郎问他,“你岳父母那边知道六弟妹有孕的事了吗?” “……没有,”周六郎道:“因为大嫂说日子还浅说出去对孩子不好,所以我们谁都没说。” 也就满宝憋不住话,一诊出来就高兴的和白善白二郎说了,然后其他家都知道了,不然也就老周家这边知道而已。 周大郎就松了一口气,和他道:“那就把日子再往后推一个月,这样也好,孩子大一些再往外说,稳当。” 周六郎连连点头,他也不想给满宝找麻烦,有点儿愁,“当官都管得这么严?会不会有人来家里查?” 周大郎安慰他,“不会的,这种事儿我们不往外说谁会查?而且满宝就是大夫,我们家看病吃药都不用外人,还不是她说是多久就是多久?” 第383页 周六郎一想也是,放下心来。 他回屋去和邱氏,邱氏略微有些失望,“还以为马上就能告诉爹娘让他们跟着高兴高兴呢。” “再多等一个月,到时候我们亲自回去说,”周六郎道:“大哥说,庄先生说的,今天一早,因为官员国孝期间不守规矩,他们全被贬官了,有一个还被赶出了京城,以后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邱氏一听,立即道:“那我们小心一点儿,以后我少出门,让嫂子她们也统一口风。” 邱氏想到了什么,脸色爆红,有些羞恼,就忍不住锤了一下周六郎,“都怪你,以后我可怎么出门见人呢?” 周六郎:…… 可是周家上下都没什么异常,第二天大家依旧如常待她,就是白家那边也没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成氏还过来找她玩儿,“我们的日子都差不多,我正打算给孩子做小衣,你要不要一起?” 邱氏立即点头,俩人前后脚进门,还前后脚有孕,虽然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小商户之女,却也很说得来。 于是俩人一起作伴去了。 周六郎见了就悄悄松了一口气,满宝说过,孕妇都爱多想,所以不能让她太过沉闷多思,不仅自己伤身,也会伤到孩子。 宫里的满宝得到了庄先生的准确消息,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忙起太医署的义诊之事。 萧太医干脆道:“这一次义诊,除了郑辜这十二人外,再从太医署里挑出八十人来做帮手,哪怕是在一旁观摩也好,就让他们先看一看坐堂的步骤也好。” 刘太医没什么意见,“就是学一些眉眼高低帮一把手也可以。” 满宝道:“各家送来的优惠药材的单子我都已经看过了,基本病症所需的药材都有,我已经让郑辜他们去抄,等抄好了给你们一人一份。” 萧太医道:“那就定下日子吧,还要人去张贴公告,郑辜他们最好将这些药材都背下来,以免用了没有优惠的药材,回头要不好看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今日是初九,十五肯定热闹,但于我们不太方便。” 中秋那会儿京城出了踩踏的事儿,虽然当时因为太后病逝事情没闹大,但过后唐县令还是被训斥了一顿,并且记了一笔。 只是他那时候抓住了几个人贩子,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举将一直活跃在京畿地区的人贩子团伙一网打尽,听说当时他让手下的人追凶都追到唐州。 就是太医院里的萧太医等人都听说了这件事,那些女孩儿多数是要被卖到江南去的,这一去估计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同样因为太后病逝,他的这件功劳也没张扬起来,最后功过相抵。 过年的时候,唐县令对京城的管制就很严格,连带着万年县那边的郭县令也强势了许多,加上过年的时候权贵豪富们大多都还在孝期内,除了一些富商,没多少人敢在外面寻欢作乐。 所以今年特别平安,但萧太医也知道几个药铺想要支的棚子被安排在了另一条街上,不许他们再扎堆。 他同样也怕赶在元宵的时候办义诊出事,于是道:“那就往后推,定在十八那天,四天的时间,十八到二十一如何? 满宝等人思量了一下,全都没有意见,于是应下来。 他们这边定了下来,刘太医便写了折子上报。 上面见他们只要求维护秩序的人,以及一些桌椅架子之类的东西,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前者交给京兆府,京兆府会交给两县县令,麻烦不到他们,后者嘛,也简单,各部凑一凑,再从库房里搬出一些来就足够了,过后再还回去就是了。 第2024章 分配 事情定下,京城两县便将义诊的公告贴了出去,唐县令甚至还特别好心的通知了辖下各坊里正,还让差役下乡走了一趟,把辖下各乡各里各村都通知到,甚至为了避免他们白跑一趟,还让差役给他们错开了时间。 郭县令本来只张贴公告而已,听说唐县令竟做得这么细致,干脆也这么干。 于是正月十八那天一大早,内外城门一开便有许多人冒着寒气的进城,还有一些人用木板抬着人。 守门的士兵们第一次一天之内看到这么多人抬着人进城的,不由多问了两句。 抬着一个脸色苍白瘦弱妇人的汉子便道:“听说太医署要开义诊,有太医坐堂,所以带我媳妇来看看。” 士兵便不由看了一眼木板上的人,她只露出了一个头,身上盖着好几床青色的被子,一层叠着一层,几乎看不见人呼吸的起伏,总觉得这么重的被子能把人压死。 士兵们上下看了他们一下,没发现有什么违禁物,便挥手让他们进城了。 他们却是第一次来京城,忍不住问身边走过的人,“太医署怎么走?” “直走,进了内城再找吧。”被问的人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口音不像是京城附近的,便问道:“你们是哪个村的?” “罗村。” 对方木木的问道:“长安县有这个村?” “我们不是长安县的,我们是凤州的,十四的时候我们听人说京城的太医要开义诊,我们连十五都没在家过,直接就来了。” “可不是吗,走了四天,终于到了。” “……你们走来的?” “是啊,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京城可真远。” 第384页 远个屁呀,京城到凤州骑马也就一天的功夫,马车慢点儿,一天半也到了,走路…… 被拦住问话的人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妇人,指点道:“那你们得赶紧去,太医院有个小神医姓周,那是位女太医,她治女子病症很厉害的。” 汉子眼睛大亮道:“我知道,就是她治好了太子的病,求来了小皇孙,我们就是听说她也要坐堂才来的。” 不然他长这么大就没出过凤州,哪敢出门往京城来? 他看了一眼她媳妇,凤州的大夫都没办法了,可他是真的不想他媳妇死,他可就这一个媳妇。 罗村的人谢过他,加快脚步往内城去。 满宝往自己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在地上跺了跺脚,白善看见了道:“还是来打一套拳吧,打了就不冷了。” 她的手才揣到袖子里,这会儿很不想再拿出来,可白善说的也有理,而且今天她还要带学生们义诊,得打起精神来。 于是她点了点头,终于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然后慢腾腾的跟着白善打拳。 打了一遍她身上也有了热气,干脆又跟着他来了第二遍,白二郎和殷或刘焕几个总算洗漱出来打算去食堂用饭时,才走出院子就看不到不远处的树下俩人正打拳。 刘焕就牙酸道:“他们怎么总能起这么早?”还总能凑在一起。 白二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怪不怪,走到路边冲他们喊了一声,“吃早食了。” 白善应了一声,也打完拳了,和满宝一起收势后走过来,此时他们额头出了薄汗,满宝也不觉得冷了,“果然还是要打拳呀。” 满宝吃完早食便出宫去了,萧太医和刘太医他们连宫门都没进,直接从家里过去的。 今日宫里是卢太医轮值。 到了太医署,前面已经或站或坐了不少人,看到有马车在太医署门口停下,坐着的人就站起来看,前来维持秩序的差役们就叫道:“起来,起来,都给我排好,一个病人一个坑啊,不许多排。” 满宝提着药箱下车,扭头看了一眼等着的人,再看一眼已经摆出来的桌椅和一旁支起来的帐子便转身进入太医署。 太医署和国子监门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两府还有公告牌在前呢,这一次太医署和国子监借地,直接把他们墙外的那一大块地都占了。 在那里摆了桌椅和支了帐子,其实就是简易的棚子。 进入太医署,里面也是一片热闹,被选中的学生老早就等着了。 这一次名额都是根据成绩来的,周立如也在其中,她之前在济世堂都是认药材背药材,也没有经验,这一次其实就是来打下手看老师和师兄们怎么做的。 满宝并不带他们,或者说,他们现在还不值得带,只是在后面观摩,然后帮忙而已。 需要他们手把手教的是选出来的那十二个学生,满宝的弟子就占了三个。 萧太医人精一样,她一进来就道:“你来得正好,这十二个人我们六个人带,未免打架,直接抽签吧。” 十二个人里只有刘三娘一个女的,满宝直接道:“我只抽一个,三娘固定跟着我。” 其他太医一想,他们都是男子,带刘三娘的确不方便,于是点头同意了。 刘太医就笑眯眯的在一捧纸团中找出刘三娘的拿出来,然后又摇了摇剩下的纸团,搞乱后看向众人。 大家便让刘太医先抓,毕竟这会儿他身份比较高不是? 刘太医让了一下便也不客气起来,抓了两个纸团出来,然后是萧太医…… 按照年纪和资历的话……满宝让呀让呀,最后桌子上就只剩下一个了。 她默默地拿起来拆开,对上大家炯炯的目光,她便展开给他们看,“石修。” 众人一听,脸色各异,萧太医摸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我急着周太医和保和医馆石掌柜的交情也不错的。” 满宝当然知道石修,他是石掌柜的小儿子,在进来前也学过好些年医术了的,听说他两个哥哥都想进太医院,可是几次考试都没过,他们家在太医院也没什么人脉,不能走关系进去做医助,后来就放弃了。 当时太医署一开,石掌柜就把在外面学习的小儿子找了回来,他比郑辜小一岁,刚好踩着年龄线进入太医署。 大家都知道,他和郑辜一样是冲着太医院来的。 满宝倒没什么,管他谁家出来的呢,反正都是太医署的学生,大多都听过她的课。 于是满宝收了条子,“我去找人了。” “我们同去。” 满宝就和大家一起出门,问道:“郑辜和郑芍是谁带着的?” 萧太医和一位方太医应了一声,表示是他们。满宝就托他们多照顾。 第2025章 不冷 石修听说自己跟着的是周太医,激动得眼睛亮了一下,太医署里的人都知道,周太医医术算是最好的那一拨,可与萧太医刘太医比肩。 满宝带着刘三娘和石修出门,在写有自己名字的桌子前坐下,她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脉枕,和俩人道:“让病人上前吧。” 这就开始了。 既然是培养学生们的义诊,满宝便着重培养他们,只是也并不是就把病人完全交给他们。 等病人上前,满宝先看过一遍,一边看一边教俩人,“望闻问切你们都是学过的,只是学过在看病的时候却未必都能记住。” 第385页 这话不仅是和俩人说,也是和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个观摩学习的学生说,她摸过脉后就问他们,“来,你们两个来问问题吧。” 刘三娘早有坐堂经验,见石修紧张便先开口问了,病人还是第一次看病碰见大夫当场教学的,也不敢催,磕磕绊绊的回答了。 刘三娘问了一个问题就让给石修,石修紧张的问了一个她又接上,俩人问了三四个问题后就没有了。 满宝点了点头,补充了一个问题后便让俩人摸脉,然后让他们写脉案开药方。 在他们写脉案开药方时,满宝也写好了脉案和药方,并且交代了病人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将药方交给他,指了身后的太医署道:“去里面抓药。” 身后的学生立即引了病人进去,拿过他的药方开了一眼,然后一脸兴奋的跟他进去,将药方交给里面帮忙的同学抓药。 太医署的学生抓好了药,各药铺派到这里的大夫便算了一下钱,然后就可以结账离开了。 说了药材会便宜就果然便宜,这个病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治这个病,发现这次抓药一副比以前少了十一文钱,他就高高兴兴的抓了六副离开。 满宝一边看病一边叮嘱石修,“看病要细致,脉案也要记仔细了,最好过后你只要看脉案就能在脑海中回想起你看的这个病人。” 她道:“你的脉案和药方都要收好,等傍晚看完了病人我要一起收上来批阅的。” 她就是这么教郑辜他们的,毕竟病人多的时候,她不可能现场批阅指点。 石修都明白,认真的记下,他们身后来观摩的学生也认真的记下。 周立如手上拿着一个小本本就站在小姑的身后,她就记望闻问三项,小本本上还列了数字,代表着是第几个病人。 小姑说过,人的记性再好也没有现场用笔记录下来的详尽。 因为差役们一开始就知道那张桌子是哪位太医的,因此在组织人排队的,凡是有女病人的都尽量安排到周满的这一排。 见有的人嫌弃这边排得太长他们还劝道:“这是周太医的桌子,是太医院里唯一的女太医。” 有停下不嫌弃长继续排的,自然也有换到别人的队列中的,其中以萧太医和刘太医的队列最受欢迎。 俩人看到时心里还颇为复杂,既有点儿欣慰,又有点儿累。 也有许多人是专门冲着周满来的。 她以前在济世堂坐堂还好,很多人都还能找到她,但自她进入太医院后,普通老百姓就很难再找到她看病了。 更有外地的人听到消息后特地赶来京城,所以满宝面前的女病人特别多,通常都是看过一个男病人就碰到三个女病人,然后才又能碰到一个男病人。 石修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后面就隐隐有些尴尬了。 满宝见到,趁着换病人的功夫压低声音和他道:“妇人的疾病也很重要,天下女子占半,多少大夫穷尽一生也不过学到皮毛而已,就是我,现在也只是粗通一二而已,你好好学。” 石修一凛,立即恭敬的应下。 只是有些病他实在不好开口问病情,就是病人,面对他时也会更加的不自在。 但这是人之常情,满宝并不强求。 快到午时的时候,两个男子抬着一个木板上来,满宝看见,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起身下去看。 汉子有些拘谨的道:“周……周太医,您给我媳妇看看……” 满宝蹲下去看,见她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只觉冰冷。 就是刘三娘都吓了一跳,“这还活着吗?” 汉子怕他们不看,立即点头道:“活着的,活着的,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醒醒。” 妇人没动静。 汉子有些紧张,大冷的天里竟然冒汗,就想伸手推她,满宝已经伸手进去摸到了她的手,然后搭上脉…… 汉子见她眉头皱了一下闭上眼睛,他便不敢伸手推了,紧张的看着她。 满宝蹲下时才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再一摸脉她就心中有数了。 这样重的病症…… 满宝皱了皱眉,看向男子,“她生产多久了?” “有三个月了,那个,一直出血,吃了好多的药,连人参都吃了。” 虽然是参须,但也几乎掏空了家底。 满宝皱眉想了想,这根本不是一两副方子可以治好的。 “你们住在哪里?”想着过后她休沐可以再去看看。 汉子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才小声道:“我,我们不是京城人,是从凤州来的。” 满宝惊讶了一下,然后问道:“那你们住哪儿,打算在京城留多久?” 汉子便道:“您给我们开了方子,我们拿了药就要回去了。” “她这样的情况光吃药不行,”满宝看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下木板上的人和被子,她叹息一声道:“就算是用上最名贵的药,至少也得换过三个方子吃上三个月左右才有可能好起来,你们要是用一般的药就得配以针灸。” 汉子愣了一下后咬咬牙,“那您开药方,再给她扎针,我们明天还送她来。” 他身后的人表示反对,“大哥,这样不行,我们带的干粮就够吃十天的。住客栈很花钱的。” “我们去城隍庙住。” 第386页 满宝:“……京城的城隍庙不住人。” 她看了眼地上的人,生怕他们真带着人去住城隍庙,正月的天气,会冻死人的。 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们,“你们从凤州到这里,不会是一直露宿在外面吧?” “没有,”汉子道:“我们住驿馆了的。” “没错,我们住在柴房里,烧个火盆还是很暖和的,被子都给我嫂子盖着的,一点儿也不冷。” 满宝:…… 刘三娘:……你说不冷就不冷啊,不知道恶露不止的产妇不能吹风受冷吗? 就是石修都被这几个男人气得够呛。 第2026章 选择 满宝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想,她起身道:“把人抬到帐子里去吧。” 妇人的丈夫不敢怠慢,立即招呼着兄弟把妻子抬到边上的一个帐子里,进去才发现里面也有一张木板床,只是底下用砖头搭着腿,上面放着一张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块布而已。 满宝将她身上的辈子掀开,让汉子将人抱到木板床上便让他出去。 这一番动静,昏睡中的人总算是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到这么多人,一时愣住。 汉子只来得及交代一句,“荷娘,这是京城里的太医。” 说罢就对着周满弯腰行了一礼,然后好他兄弟们退了出去。 满宝摸着妇人的手搓了搓,笑道:“你别怕,我是大夫,现在给你看看。” 妇人是生产后恶露不止,其实就是崩漏,看似出血量不是很大,但这样淋淋漓漓一直不断同样很危险,和当年周虎嫂子的情况差不多。 她能活三个月还是因为一直用着补气血的药,可惜再止不住血,吃再多的药也痊愈不了。 满宝和刘三娘检查过病人的身体情况,将该问的都问了,她便开始教刘三娘如何处理这样的病症。 她道:“这在带下病中已经是很严重的病症了,但其实这样的病症并不少见,只是看大夫和不看大夫的区别而已。” 刘三娘知道,很多妇人生产过后很少看大夫的,便是看,一般也抓不了几服药,生病基本靠熬。 但其实男子也一样,一般的病痛,只要能忍就都忍过去,这也是太医署建立的初衷,让民间的一般人有一道求生之门。 满宝道:“其实对于崩漏,针灸的效果不比服药差,若两相结合,要比单一样止血要快很多。” 满宝教刘三娘如何用行针止血,“先把残留在体内的脏东西清理干净,然后再止血补血……” 于是刘三娘转身出去,叫了好几个女学生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三个女学生进太医署里拿东西出来,周立如还和同伴抬了一桶热水出来。 她们用盆装了一点儿热水端上去,周满净手,让她们站在一旁看,只让刘三娘动手。 这一个病人她们就在里面处理了近一个时辰,外面等着的病人不耐烦,石修就负责安抚他们,顺便拿着自己的小本本一路望闻问切下去,记下自己的脉案和药方。 一边看一边安抚道:“刚才那个病人情况比较严重,诸位今天可能要等久一些,若是不方便可以先去别的太医那里看,或是先回家,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都等了这么久,让他们回家是不可能的,倒是去别的太医那里…… 排在这一队列的大多是冲着周满来的,谁也不乐意挪窝。 其中还有不少男子,专为求子而来,不过他们都带上了自己的媳妇,打算两个一起看,看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媳妇的问题。 见他们不乐意走,石修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等周满她们终于从里面出来时,周满和刘三娘还好,但其他四个小姑娘却是脸色发白,脚下都有些虚浮。 不过再脚软她们还是端出了最后一盆血水。 守在外面的汉子见她们有端出一盆血水,不由得脸色更白,看向周满的目光都充满了祈求。 满宝和他道:“我处理了一下,一会儿我给她开药,你们就在太医署里先熬一副药给她吃下再走。” 满宝转身回桌前开药,汉子紧紧跟随,紧张的问道:“太医,那我媳妇能好吗?” 满宝道:“你们要是回去,开一般的药方是好不了的,最多只能保命。” 她道:“我会给你开两张药方,一张是现在吃,六十八文一副,吃上半个月到二十天,在血彻底止住后吃另一张,四十九文一副,大概要吃三个月,但也只是保住性命而已,以后怕是不能干什么活儿了。” 一旁的太医见她说得这么详细,不由扭头看向她。 满宝继续道:“这是你们立即回乡的治法,还有一种方法,你们留在京城,到时候我配以针灸给她用药,根据她的情况给她换药方,我不知道会用到什么药方,所以不能给你估算,但我会尽量不用贵重的药材。” “这样的治法大概一个月左右她就能保住性命,你们要是肯治三个月左右,以后她就是不能干重活,但一般的家务活和农活是没问题的。” 满宝并没有立即让他做决定,她写好了脉案和药方后将药方递给他,道:“你先进太医署里抓药熬药吧,里面有药罐,还有我太医署的学生,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做的。你可以想一想,一会儿喝了药再来找我,你要是决定回乡我就给你药方。” 第387页 汉子伸手接过药方,嘴唇抖了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先去帐子里看妻子,然后才进太医署里抓药熬药。 跟着他一起来的本家兄弟们跟他凑在一起商量,“大哥,治病的钱咱就不说了,这是必须要花的,可要是留在京城,吃住咋办,这个花销可不少。” “是呢,也不知道在京城赁个房子住要多少钱。还有吃饭,这可都要钱。” 汉子听明白他们的意思,这是让他拿了药方回家治,能保住命就行。 他来之前也想过了,不求别的,就求保住命就行,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娘,他也不能没有媳妇。 可现在既然有好起来的可能,就跟几个月前一样好的可能…… 汉子蹲在药炉子前面抱着脑袋没说话。 满宝已经继续看起病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手里拽着一个妇人,俩人是一起坐在满宝前面的。 对着她,他颇有些不安,但还是诺诺的道:“周小神医,您,您给看看我能不能生孩子。” 满宝看着眼前这一对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的夫妻,笑道:“我看看你们的舌苔。” 俩人总算抬起头来,满宝便仔细的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示意石修和刘三娘也注意看,然后给俩人摸了摸脉,问了一些问题。 俩人太过紧张,磕磕绊绊的回答,声音还特别小,别说站在满宝身后的周立如等人,就是和她坐在一起的石修和刘三娘都差点儿听不到。 第2027章 决定 因为他们实在太窘迫,满宝就没有让石修和刘三娘再问他们问题,不过还是让俩人摸了摸他们的脉,然后她在一旁写脉案,等他们看完了便和这对夫妻中的妻子道:“你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要想要孩子,最好也吃药调理一下,我给你开一个月的药,吃完药以后多注意身体,平时吃些荤腥或者鸡蛋,慢慢将身体调理起来。” 又对丈夫道:“你有一些问题,我会给你开药,先吃半月看看情况,半个月以后……” 她皱眉想了想,“半个月后的旬休你去济世堂里走一趟,最好上午去,我会去看一下,到时候给你换新的药方。” 男子激动起来,“也就是说我的病能治?” 满宝想了想道:“能治是能治的,但孩子这种事也看缘分,所以你们夫妻俩都要吃药,将身体调理好了,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来了。” 隔壁坐着的太医忍不住暗暗点头,周太医现在也很会说话了呀,缘分这种东西自然是很看缘分的。 满宝给他们俩人开了药方,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女子要尽量不碰冷水,男子不能吃什么什么东西。 俩人都很认真的记下,然后拿了药方千恩万谢的走了。 他们一直看到午正时候,太医署的厨子准备好了午食,他们便挂牌休息去了。 排队等着的人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干粮啃,有的家庭比较富裕的,直接让请人去附近的摊子上买些吃的东西来,更富裕的,都不用自己来排队,而是让下人来排,他们则在附近的茶馆坐着等候。 其实还可以出钱买位置的,但一来维持秩序的差役不允许,二来,民间很少能碰到太医义诊,便是有人缺钱也不会卖位置。 太医们说是会坐诊四天,可谁知道后面是太医们看,还是直接让学生看呢? 所以谁也不乐意将第一天的位置让出去。 能看到就已经是赚到了。 太医们领着学生们回太医署里用饭,学生们早跑到食堂里和其他同学混在了一起,郑辜他们这十二个则随侍在一旁,静静的听先生们说话。 刘太医问满宝,“听说你上午收治了一个病重之人?” 满宝点头,打开自己的食盒,肉片特别特别的少,咸菜和白菜占了大部分,她习以为常,太医署里的餐饭一直很一般,好在还是热的。 满宝拿起一个馒头,简单的将病人的脉象说了一下。 一旁的方太医道:“这样的病症至少得吃三个月的药,一般家庭怕是支撑不住。” “不止,三个月也就保命而已,要想好转至少要吃半年的药,”另一个太医道:“不然这一辈子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满宝心里知道,就跟她娘以前一样,连走路可能都要扶着墙才走得稳当。 满宝吃了一口馒头后道:“她是新症,不是沉疴,配以针灸,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可周太医的针灸之术不是谁都有的,离开京城,怕是没人能用针灸治他。”至于住在京城周满会不会治,他没有表示疑问。 全太医院都知道,周满虽不好欺负,但却很有医者仁心,遇到这样的病人,她肯定会给予方便的。 满宝也点头,然后看向那边热热闹闹的学生,叹息道:“所以得赶紧把他们教出来,到时候送到各地医署去,这样的病症也就不用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来找一个人了。” 众太医:……所以你就要把看家的本事教给这么多人吗? 有太医心中一动,斟酌的道:“不知可否请教一下周太医所用的针法?” 满宝点头道:“没问题呀,回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太医们就高兴起来,既然她这么大方,其他人也不吝啬,干脆道:“用完午食我们不如出去走一走,也看看周太医的那个病人,于补气血上,我有些心得,说不得我手上的方子更适合她。” 第388页 满宝求之不得,立即应下,还加快了吃饭的节奏。 帐子里的病人才吃了药躺下帘子就被撩开,然后留个身着官服的太医就呼啦啦的进来。 满宝走在了最前面,和局促站着的汉子点了点头,“我带其他太医来看看。” 然后扭头对同僚们道:“她还有些受寒,好在不重,我给她开了药驱寒,但要注意不能吹风,不然要出事的。” 太医们表示理解,现在正是她最需要的时候,此时出门很容易邪风入体,一旦感染风寒,那就是有去无回的节奏,说起来也是她的运气好,被人一路抬着进京竟然没得风寒,也是神奇。 五位太医一一上前摸了摸脉,低声讨论了一下后开出两个药方来给周满,“这一张药方他们可能用不着,但这一张不错,周太医看一看。” 满宝便和他们辨了一下,发现还真是,他们有四味药组得比她好多了。 于是满宝在心里演算了一下,立即决定换药方。 他们全都看过,满宝便将他们送出帐子,这才带着石修和刘三娘回身问妇人的丈夫,“你们决定好了吗?” 汉子本来已经决定回家治了,因为这一次出门凑的钱实在不多,要是留在京城,可能连半个月的药都买不了,但如果回乡,拿着药方回去,到时候再和亲戚们借一些,应该可以喝够四个月的药。 可他看到周满竟然领着这么多太医来看他妻子,心底的那点儿不甘又冒了出来,他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没什么声息的妻子,最后咬咬牙道:“周太医,我们留下。” 他弟弟们吃了一惊,“大哥?” 他道:“总不能让你们嫂子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吧,你们先回去,我和你们嫂子留下,等三个月后你们再来接我们。” 满宝:“……到时候找个商队搭上就好,你再帮人干点儿活,到凤州花不了多少钱的,至少比你兄弟来京城接上你们再回去要省钱。” 她见妇人躺在床上静静的落泪,就和他们道:“凡事往好处想,你们把人治好,以后她总能干活儿操持家务,不然只治到躺在床上,你们还得养她一辈子,难道她好起来赚到的钱还不比这三个月的花销多吗?” 本来有些意见的弟弟们闻言沉思了起来。 第2028章 帮助 满宝点到即止,转身道:“既然你决定了就随我来拿药方吧。” 满宝给他开药,道:“她得扎针,先连着扎五天,这四天每日午后,太阳最大的时候,你们把人抬过来,不用排队,直接进帐子,我会抽空给他们扎针。” “不过你们得找个住的地方,必须保暖,她不能吹风,也不能受寒,像之前你想的那样住在城隍庙里或是直接住在客栈的柴房里肯定不行。”满宝道:“找个住的地方吧。” 汉子便一脸为难起来,但迟疑过后要是咬牙点头了。 满宝就笑了笑,扯出另一张纸来道:“这张药方是我们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一起辨症出来的,比我之前开的还要好,你们要是谨遵医嘱,保养得好,可能用不到三个月就治好了。” 她将手上才写好的纸递给他,道:“这是我家饭馆的地址,我知道你们初来京城不熟,你们循着去饭馆里找我五哥,让他帮忙给你们找个地方,三个月呢,最好是租个房间,我知道你们吃药吃饭都要花钱,我会拜托我五哥给你们找点儿活干,不一定有,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还没想过要在京城找活儿干的几人瞬间打开了一个世界的大门,愣愣的道:“我,我们还能在京城干活儿?” 满宝道:“为什么不能?” 扛包之类的活儿,刚到京城的时候她四哥五哥他们也都做过的,加上现在周四郎做生意,和外城的一些商行商队来往多了,找这种扛包的活儿还是不难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立即咧开嘴笑,“回大人,我姓罗,家里排行老大,我,我的名字不好听,您叫我罗大郎就好。” 满宝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去吧。” 罗大郎则捏着纸没动,他涨红了脸道:“大人,我,我不认字,这地址……” 满宝便笑道:“我家的饭馆在外城荣和街上,就叫周记饭馆,要是记不住可以拿着纸问旁边店铺的人,他们会给你指路的。” 路上走的人不一定柿子,但店铺里的掌柜是一定会识字的,问他们总没错。 罗大郎听闻,立即应下,小心的折了纸后塞进怀里先去抓药。 满宝给他们配了三服药,他付钱取了药后就把妻子又抱到了木板上,然后和弟弟们抬起木板就往外城去。 满宝忙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大家才能挂出牌子收工,学生和差役们将桌椅板凳等往太医署里搬,刘太医伸了一下腰,又伸手揉了一下,叹气道:“老了,老了,赶不上你们了。” 大家笑了笑,纷纷加入“老了,老了”行列,满宝默默的没说话。 方太医就提议道:“这会儿回去也要过饭口了,要不我们去陈记吃个羊肉汤?” “这个不错吹了一天的寒风是要吃点热乎的。” 满宝更默了,她收好了药箱,叹息一声后和众人告别,“刘太医,萧太医,我先回宫了。” 众太医就笑眯眯的和她作别,“回吧,回吧,一会儿天黑宫门要关了。” 第389页 刘太医还跟她招呼了一声,“今晚是郑太医值守,你警醒些,要是有事可能会去请你。” 因为义诊,郑太医都要独自值守夜班了,他是下午回去补眠后轮上的。 明天是萧太医值守白班,晚上则是方太医值守。 满宝轮到的是最后一天的夜班,那天只来半天。 满宝叹息着上车回宫。 等她从宫门口走回到崇文馆时天都要黑了,白善还在看书,书楼里点着灯,满宝一回到就有内侍来禀报,“公子,周小大人回来了。” 白善从书中抬起头来,缓了一下才起身将书收了,把灯熄灭后和内侍出去。 满宝提着药箱晃悠悠的过来,白善拿着书等在那里,见状忍不住笑,“不饿?” 满宝晃悠悠的走过来,“饿过头,现在没什么感觉了,觉着这会儿宫里安静也挺不错的。” 白善拉了一下她的手,捏了捏,“冻成这样还有心赏景?” 白善接过她手里的药箱,拉了她走,“走吧,我让人去厨房拿了点儿东西给你炖着了,你的饭菜都还在炉子上热着,先吃过东西再回屋。” 满宝就跟他去了他们的院子。 和她住的院子的安静不同这里落锁之前都是热闹的。 灯火通明,大部分房间门都开着,大家正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满宝他们进门时,正中的那个房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正哄堂大笑起来,还有人激动的拍着床板大乐。 赵六郎仰天大笑的时候瞥见周满进来,他就哟的一声,胆大包天的吹起口哨来。 满宝一听就叹气,扭头问白善,“你吹响了吗?” 白善脸微黑,“没有。” 满宝看了屋里的赵六郎一眼,道:“不知道他吹哨的技巧和六哥的一样不。”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学会。 大家正等着周满羞恼,结果周满只往屋里看了一眼就走了,赵六郎挑眉,扭头问同伴们:“她竟然没冲进来揍我?” “你贱不贱呐,明知道她不能惹还惹她。” 满宝跟着白善进屋,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然后才看到坐在桌子前的白二郎和殷或等人。 一看到俩人进来,白二郎立即丢下手中的书“你总算是回来了,可不知道我们受了多少折磨。” “受什么折磨了?” 白二郎道:“你闻。” 满宝早闻到了,屋角放着三个炉子,每个炉子上都有一个瓮,其中一个小声的咕噜咕噜冒着,香气不断的从那里飘出来。 满宝上前蹲下,用布裹着掀开盖子,她不由惊喜,“哪里来的排骨和莲藕?” 白善笑道:“用钱和厨房买的。” 在宫里,只要有钱,大部分东西都是可以买得到的。 封宗平他们几个也放下了书,和她道:“吃过晚食,白善见你还不回来就让人去厨房里买了一瓮,厨房那边不仅把肉砍好,莲藕切好,配的料也都给放好了,加上水就能熬。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给你吃顿热的,就和我们借了炉子,你的饭菜一直热着,这个炉子则一直炖着,我们在这儿闻着这味儿实在煎熬。” 第2029章 察言观色 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吃东西,满宝便问封宗平几人,“你们怎么不去书楼看书?” 觉得这儿的味道太好闻,可以去书楼嘛,白善不就去了? 白二郎接口道:“太冷了,而且你当他真是认真读书去的?他是去前面等你呢。” 白善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这是夜宵了吧?少吃些。” 满宝立即点头,“吃多了肥胖,你想想恭王。” 白二郎就觉得才盛的莲藕排骨汤不是那么的香了。 白善扭头问她,“你今日义诊怎么样?” “还行,来的人挺多的,就是有好几个重症,所以诊断得慢了一些。”知道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带着学生义诊,大家自动忽视后面的“学生”二字,便是富贵人家,平时请不到太医的,家中有病人的也会来看一看,所以人就特别多。 重症的病人也特别多,不说满宝今天就看了两个用木板抬来的,其他太医也看了好几个重症病人,尤其是萧太医和刘太医,俩人今天接的重症病人一起就是五个。 毕竟一个是前院正,一个是现代理院正,医术是太医院里公认的最好。 说起病人满宝就想起罗大郎,她简单的提了一下罗大郎夫妻的情况,然后道:“我托五哥给他们找找活儿干,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应该可以吧,”白善道:“现在五哥在那一块也挺熟的了。” 周五郎还没给他们找活儿,倒是给他们找了一个住处。 外城有很多院子是专门做租赁的,以罗大郎他们的情况,找个院子租下两间房要比住客栈要便宜许多。 所以周五郎看到满宝的纸条后,他便带着他们走街串巷,最后选定了一个院子。 但罗大郎他们没有定两个房间,而是看到隔壁一间房里住了有十个人后便也只定了一间房。 出门在外,钱能省就省。 第二天中午,他熬了药给妻子喂下后就和兄弟们又一起把人抬到了太医署去。 满宝趁着吃饭的功夫给她扎针,今天她又收治了一个重症病人,也是病得起不来身,只能抬着来的人。 所以帐子里新添了一张木板床,因为户部小气,所以连个帘子都没有,好在都是妇人,倒不用特别拘谨。 第390页 躺在另一边床上的妇人有些嫌弃她身上的被子,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不会有虱子吧?” 从对方身上盖的被子便可以看得出家境,罗大娘子微微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不让落到她那边太多。 罗大娘子都听到了,正在低声教着刘三娘怎么扎针的满宝当然也听到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然后道:“这个天是不会有虱子的,放心。” 妇人闻言略微有些尴尬,她年纪比较大,家中孙女都比周满大了,所以被她回了一句,她有些羞恼和不满,但因为她是太医,她不敢说什么,只是暗暗看了罗大娘子一眼。 满宝叮嘱完了刘三娘,便上前站在俩人之间,不巧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对刘三娘略微点头道:“来吧,你来试试看。” “是。”刘三娘上前解开罗大娘子的衣裳,捏着针按照师父教的针法行针,满宝在一旁不时的指点一下,“行针的效果和行针的顺畅也很有关系,并不是扎对了穴位,捻针正确就可以了,气在穴中,你若行政顺畅,那气流转起来也顺畅,所以一定要流畅,不可凝滞……” 这都是一开始就学过的,满宝此时不过是再强调一句。 师徒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时间倒是过得很快,等罗大娘子行针结束,俩人就帮她把衣服穿好,然后将罗大郎叫进来,“可以了,把人带回去吧,注意保暖,按时吃药,在吃的什么不要太简省,可以买些肉回来熬了肉粥给她吃,不然吃鸡蛋也可以。” 她道:“吃药重要,但吃食也很重要,食材用得了,不仅可以强身治病,还不会有毒性,所以你得让她吃好。” 罗大郎认真的听着,然后连连点头,他谢过周满后便将人抬了出去。 满宝送走他们,转过身带着刘三娘去看新收治进来的病人,她是中风偏瘫,但只是左半边身子没多少知觉了,说话还是没多少影响的。 满宝觉得这个病例好,而且男女都通用,于是扭头对刘三娘道:“去把石修叫进来一起学,还有周立如他们,让他们进来学习。” 刘三娘应下,于是出去,不一会儿就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老妇人:…… 刚才在外面石修已经摸过她的脉,所以这会儿满宝并没有让他继续切脉,而是拿起她的左手,松开,道:“看到了吗,左手无力,一松开就落在了床板上,判断它是否可以恢复的还有一个更准确的方法……” 老妇人张了张嘴巴,脸皮涨得通红,满宝就是大夫,察言观色是第一,见状立即停下教学,温声安抚她道:“老太太别急,他们就是来看看您……” 老妇人忍不住怒道:“那刚才给那产妇治病的时候怎么不进来看?” 满宝笑道:“那是扎针了,这里面有男学生,病人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老太太现在还只是问诊,一会儿扎针的时候男学生也是要出去的。” 她道:“您放心,他们不会唐突了您的。” 一个学生忍不住嘀咕,“这场义诊本就是为了给我等学习才办的,看都不给看,学习什么?” 老妇人听闻,气得鼻子冒火,张嘴就要骂,满宝已经连忙致歉道:“学生不懂事,是我等先生之过,我们回去就罚他,老太太别生气。” 但老妇人还是噼里啪啦的骂了出来。 满宝就叹息一声,不再劝解,任由她骂,等她骂完了才又道了一个歉,然后领着学生们呼啦啦的出来,让病人家属进去陪同。 她将这些学生领进太医署,直接站在边上说话,“石修,你来说一说。” 石修:“……我,我们不应该口出不逊,惹怒病人。” “这话是没错,不过我问的是病人的病情,刚才她骂人的时候你们没看她的脸色吗?她的左手指还抖动了一下。” 众学生:……所以老师是让他们在骂声中看病吗? 满宝微微皱眉,看向刘三娘,“你来说。” 第2030章 拒绝 刘三娘跟着满宝的时间长,习惯了她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时候也有点儿愣,然后想了想后道:“她脸色红胀,似乎是极生气,骂人反而更好,这样将怒气发散出来,总比郁结于胸要好。” 不然怒气积累多了,只怕另半边身子也要瘫了。 满宝微微点头,开始教他们何为察言观色,还有五脏调理之法。 等里面的病人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满宝这才带着石修和刘三娘进去,将其他人留在了外面。 病人家属一脸抱歉的样子,满宝只对他们点点头便继续给老妇人诊断起来,等考校完石修和刘三娘,满宝这才定下针法,然后让石修出去,亲自指点刘三娘扎针。 老妇人见是刘三娘扎针,有些不情愿,“周太医不亲自扎吗?” 满宝笑着安抚她道:“都是一样的,我就在边上看着,您放心,她扎的和我扎的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您是老师,她是学生,您是太医,她不过是个医助而已。” 满宝道:“只有她没动过的针法我才会亲自动手,您现在要用的这套针法她以前用过的。” 妇人便道:“可学生和先生到底还是有些差别的。” 满宝便皱了皱眉,顿了一下还是伸手从刘三娘手里接过针,“我给您试试看。” 满宝一边扎针一边给刘三娘讲解,等扎完针,满宝便给她开了一张药方让她家里去抓药。 第391页 老妇人见满宝转身出去开方许久都不再回来,不由用右手拍了拍床叫人,在外伺候的丫头立即进来,躬身道:“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周太医呢?” “周太医在看病呢。”话音才落,老妇人的儿子也进来了,一边让人将人抬出去一边高兴的道:“娘,药已经抓好了,周太医说只要好好吃药就有好转的可能。” “你没请周太医以后去家里扎针吗?” 她儿子一愣,然后有些尴尬的道:“娘,她是太医,又住在宫里,不好请的。” “那你请过了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没请过,老妇人有些生气,“你都没请过怎么知道请不到?今天来扎针的那个妇人你没看到吗?她昨天已经来过了,周太医都愿意再替她扎针,你怎么会请不到她?多给些钱就是了。” 她儿子:…… 他不是没请过人,他娘瘫痪以后他先请的济世堂的丁大夫,知道济世堂在太医院里有一个半太医。 一个是郑太医,周满也算出身济世堂,所以她就是不姓郑,那也是半个济世堂的人。 可是他请过,不仅周满,郑太医也没请来,后来他还给周宅递过帖子和送过礼物。 不过礼物被礼貌的退了回来,周满的五哥亲自来说周太医忙,没空出外诊…… 既然当时请不来,他觉得这会儿也很难请到,在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富贵人家来问诊,但从没听说过谁能请得到周太医出外诊,也就只有几个病状比较特殊的,她跟人约定了时间在济世堂问诊。 他想起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道:“对啊娘,我可以去问一下,或许周太医愿意,到时候我们也去济世堂里问诊就是。” 说罢转身出去找周满。 满宝已经接诊了新的病人,正在指点石修和刘三娘问诊,老妇人的儿子过来询问,满宝便想了想后道:“其实她的病还是要放宽心,再慢慢吃药疏通,扎针也的确有助益,只是我忙,怕是不能按时给她扎针。” 满宝指了一旁的刘三娘道:“你或许问一下刘医助,她可能有空。” 刘三娘:…… 他也知道太医难请,而且周满每旬只有两天可以出宫,外诊的机会很难轮得到他,所以她一拒绝,他就不再问,顺势看向一旁的刘三娘,点头哈腰的笑起来。 刘三娘:…… 刚才帐子里他娘可是很嫌弃她来着。 她不由看向师父,想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满宝对上她的目光便淡淡的道:“老太太这样的病症也不多见,你若有时间,不如去看看。” 刘三娘便听明白了,于是扭头和男子道:“我每旬也只有两日空闲……” 两人简单的交流了一下上门问诊的时间,男子就屁颠屁颠的回去告诉他娘了。 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怎么请的是刘医助?她不过是周太医的徒弟。” 她儿子便道:“虽是徒弟,但也是医助,娘,太医院的医助就是下一个太医啊。” “那她现在不还不是吗?” “可周太医请不到呀。” 老太太就道:“抬着我去,我亲自去请。” 她儿子:…… 他无奈,只能叫了人将老太太抬出去,但满宝根本没空理她,她才开口满宝便笑道:“老太太,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实在忙,所以要让您失望了。” 老太太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忍不住道:“那今日中午那妇人您还亲自给她问诊呢,听说这几日她都要来。” 满宝便笑道:“她病得比较重,但今日您也看到了,她的针灸也是我弟子行的,我就在一旁看着而已。” “可她的针法总是周太医定下的。” 满宝只是笑了笑,低下头去给人开了药方,看了刘三娘和石修一眼,见他们都写下脉案后就点点头,然后道:“下一位。” 说完才对老太太道:“老太太的针法也是我定下的。” 老太太虽然霸道蛮横一些,但又不蠢,她听出了周满的推脱之意,知道再求也没有用,只能心情不愉的让人将她抬走。 这样的病人三天半下来其实满宝也遇见不少,可并没有影响多少心情。 因为下一个病症总是很及时的就上前,而且他们开义诊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培养学生,这一次,学生们都收获良多。 就是她,也参观了萧太医他们收治的特殊病症,学习到不少东西。 义诊结束,刘太医正式批准石修这九名学生和郑辜三人一样入太医院做医助。 这样一来,太医院里的医助更多了,一个太医手底下最少有三个医助听命。 第2031章 交给 太医院的太医们虽然很忙,但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医署的开办,真只是看病和研习医书而已的话,其实也不是那么忙的,毕竟病人只有那么点儿。 他们以前可没少出外诊。 可自从太医署开办,他们就很少会接外诊了。 因为太忙了,不仅要教书,做教案,还要编撰医书,可他们这么忙,手上的病人还是那么多,所以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时,其实医助是不怎么忙的。 他们不仅不忙,在宫中能学到的东西也不多,当然,背后要是有周满这样的师父倾囊相授的除外。 可是,教了你也得需要实践才行,于是九个医助入宫后不久,太医院便决定在之下开设一个助医局,专门给宫人们看病的。 第392页 其主要人员就是太医院的医助们。 除此之外,萧太医亲自牵头,满宝和刘太医等人一起努力串联,将京中各药铺串起来,在大堂里给太医院留了一个诊房,凡太医院中的医助拿着太医院颁发的盖有印章的许可书便可在关联药铺中坐诊。 当然了,这不是强制性的,谁想去就申请去,不想去就不去。 可是,要想医术有所精进,病人是必须多看的,只有积累足够的经验才能成为好的大夫。 不过,全靠个人自觉而已。 郑辜郑芍和刘三娘三个却不全是靠自觉,不说济世堂那边,就是他们师父也总是会给他们找各种病人。 义诊结束之后,满宝便慢慢的将义诊过程中接下来的长期病人慢慢的交给了三人。 能让她接下的长期病人那就没有生简单病的,全是各种外面大夫治不好或者不好治的病。 其中以带下病和不育病症最多,她现在似乎是公认的这两项病症最拿手,所以来找她的病人好多都是这两种类型的。 满宝与人约定了在济世堂里看诊,但每次都要带一个徒弟,然后从问诊,开方到扎针都亲自指导,如此两三次以后病人就可以交给带着的徒弟了。 三个人,郑辜和郑芍一人接手了两个,刘三娘则接手了三个,还有一个罗大娘子,因为她的病症的确更加的复杂、多变和严重,所以满宝亲自盯着了。 但每次看诊,她还是会带着刘三娘和周立如。 不仅刘三娘,周立如也在飞速进步中。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京城内外的田地里开始出现了忙碌的人,周大郎和小钱氏也收拾了东西去莆村。 要农忙了,虽然现在他们只种着三块试验田,其他的地都是佃农种着的,但也依旧要去盯着看。 毕竟他们种得好收成才高,收成高了他们才能分到更多。 满宝难得的休沐,亦步亦趋的跟在俩人身后,“大嫂,真的不用我们跟着一块儿去吗?” “你不是还有病人吗?”小钱氏道:“你现在是大人了,不能整日想着贪玩儿。” 满宝:“……不是贪玩儿,我是怕你们把种子弄错。” “不会错的,”说话的是周大郎,他拎着手上的布袋子道:“你上面不都写了吗,这一袋是11,这一代是112……” 虽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一袋的稻种只能种一块田的事儿他还是知道的,早在满宝得了稻种回来时就一直在不断念叨,他都能把话一字不动的全背下来了。 满宝便只能依依不舍的看着他们上车,周立重将车套好,和满宝笑呵呵的道:“小姑,你就放心吧,还有我看着呢,不会弄混的。” 满宝这才看到周立重,“对了,刘太医和我商量着等出了国孝你们两个就开始走六礼成亲吧。” 主要是周立重和刘三娘的年纪都不小了。 周立重不妨她突然说起自己的亲事来,脸有些发红,但还是期待的看向父母。 周大郎和小钱氏自然是没意见的,俩人商量了一下后道:“我们回头就去算好日子,三月应该就可以走礼。” 礼是跟着户籍走的,周家的户主是周金,周金是普通老百姓,所以老周家上下除了周满外都只守三个月的国孝。 但她要是个男子,但老周家又要跟着守六个月,她当时知道这一点儿时都不知道要不要说朝廷“重男轻女”了。 刘家上下都要跟着刘太医守足六个月国孝的。 满宝自己算了一下,三月份开始走六礼,那估计是七八月的婚期,她已经决定转身就去给她爹娘写信,要他们进京来参加婚礼。 周大郎和小钱氏也是这么想的,长孙成家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爹娘在才好。 送走这一家三口,满宝便转身要回书房,看到周立学这才懒洋洋的开门出来,便停下脚步问,“立学,你昨晚做什么了,你娘说你房间的灯亮了半宿。” 周立学就幽幽地叹息一声道:“小姑父报了今年的进士考,都说他是今年进士考年纪最小的人,且有很大的可能会中,我们先生听说后觉得我们住在一起,且我还是您的侄儿,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如果有差,那一定不是脑子的问题,而是勤奋的问题。” “所以现在为了逼我‘勤奋’,给我布置了大量的课业不说,有一些还是我没学过的。” 既然没有学过,那就只能现找出来读了,周立学昨天晚上熬了很晚,最后还是撑不住才爬到床上睡的,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可是小姑,我觉得这不是‘勤奋’的问题,您忙着读书的时候我也在读书呢,真的,”周立学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懒,他道:“我觉得这是爹娘的问题。” “听说小叔祖从小就很聪明,您外祖又是秀才,肯定也很聪明,所以这是遗传的,不能怪我。” 满宝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没错,但你们先生可能很难相信你,”满宝看着他眼底的青色道:“不过勤奋虽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不然事倍功半,岂不是太亏了?” “我觉得小姑你说得对,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所以我今儿才睡懒觉了。” 满宝:……确定不是起不来,而是特意睡的懒觉吗? 第2032章 离开 满宝带着周立如到济世堂的时候,刘三娘和郑辜郑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第393页 一起等的还有罗家夫妻,今天满宝看过后要是没问题也会把罗大娘子交给刘三娘来管。 罗家的其他兄弟早在一个月前就回去了,只罗大郎带着罗大娘子留了下来。 依旧租的一间房子住,周五郎给他在隔壁杂货铺里找了帮工的活儿,偶尔杂货铺没有工时还会出去扛一下包, 赚的钱节省一些,勉强够他们的食宿再买一些药,而满宝不收他们的诊费,偶尔济世堂看在满宝的面子上还会给他们打折,所以夫妻两个一个月下来竟然还没把之前带来的铜钱花光。 虽然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但看着妻子一天比一天好,他还是很高兴的,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 满宝给罗大娘子切完脉,她现在恶露已止,只是身体还虚弱得很,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换两套针法和药方了。 满宝不仅教刘三娘和周立如而已,也教站在一旁的郑辜和郑芍。 她道:“就算将来病人抵触男大夫行针,却可以用药,所以这个病症你们也要认真的学。” 郑辜和郑芍乖巧的应下。 等满宝开好了药方,又拿着他们开的药方指点了一下,这才让刘医女去给罗大娘子扎针。 因为今天是用的新针法,所以满宝一直站在一旁亲自盯着,等把针拔了,满宝摸了摸罗大娘子的脉,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了,拿了药就回去吧。” 罗大娘子现在已经可以自己穿衣裳,甚至可以自己下地走几步了,她连连点头,起身穿好了衣服。 罗大郎则拿着药方去抓了新的药,然后和周满连连感激,这才背着罗大娘子离开。 刘三娘净了手走来,问道:“师父,再过两月她就能恢复好吗?” 满宝道:“谨遵医嘱,可能用不到两月。可惜她家贫,不然隔上一日就能吃些鸡蛋和肉,她会恢复得更快一些。” 现在罗大郎在给罗大娘子的吃食上已经很大方了,但也只是两天才吃两个蛋,三天才能吃一次肉而已。 就在满宝忙着这些病患时,恭王总算是要离京了。 他要带着妻儿回洛州,已经定了启程的日期,本来说好过了元宵就启程的,但恭王妃元宵那天晚上刚好受凉,所以便拖到了现在。 长豫来约她一起去给恭王送行,满宝稀奇不已,“我要给恭王送行吗?” 长豫道:“送吧,也就送到宫门口,三哥的腿伤不一直是你们治的吗?这一去洛州,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呢。” 要是以前,长豫一定不会说这句话,洛州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就是远,他只要受宠,逢年过节父皇总是会召他进京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次恭王离开,父皇估计不会再主动召他回来,所以只可能是帝后的大事他才有可能被召回京城。 从长豫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是希望父皇和母后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 所以她才说,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见到。 这个时代,分离就真的有可能是永别。 满宝想了想,虽然她跟恭王的关系算不上好,但到底医患许久,去送一送也好,于是和长豫问了时间,答应第二天去宫门口送他一程。 满宝都要去了,作为明达的未来驸马爷——白二郎,自然也要去送的。 白善见了略一思索,干脆也趁着没上课的功夫和他们走了一趟。 他们到的时候,恭王正和皇帝依依惜别,其实他心里还是挺想回洛州的。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争位的资格,腿又跛了,再留在京城就如同坐牢,所以虽然舍不得他爹,但恭王还是抹着眼泪告别了。 恭王对着皇帝是依依惜别,对着皇后却要拘谨一些。 皇后对着他微微一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仅恭王,其他人也都微微一愣。 皇后就跟摸小时候的他一样摸着他,叹息道:“回到洛州记得给我们写信。” 又道:“母后只希望你平安健康一世就好。” 恭王点头应下。 满宝三人最后才上前,只是递上准备的程仪,然后恭祝恭王一路顺风而已。 恭王看到他们惊讶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会来送他,他迟疑的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转身递给下人才微微点头。 大家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 时间不早了,出了皇宫后他们还要出城呢,时间不早,恭王一副依依不舍的上马离开。 太子亲自将人送出城去。 目送车队走远,看着紧跟在太子身后,只落后了一步的恭王,白二郎忍不住小声的问:“陛下让太子送恭王,他们不会在路上打起来吗?” “不会的,”白善大:“储君送就藩的藩王离开本就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直到马车消失,皇帝这才扶着皇后的手转身要回太极殿,瞥眼看到周满三人,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驸马他们三个还是很念旧情的。” 虽然平时和恭王来往不多,但也来送人了。 皇后瞥了眼掩耳盗铃的皇帝,不觉得周满他们多念旧情,只觉得他们懂得礼貌。 满宝三人低着头等帝后走远,这才跑上前去拉着明达她们两个说话。 白二郎紧张的看着眼睛有些红的明达,“你不舍的恭王走?” 明达摇头,“三哥回洛州挺好的,就是觉得这一去可能很多年见不到,所以有点儿伤心而已。” 第394页 “这有什么,他不能回京,你要是想见他,去洛州看他好了。” 满宝也点头,“就是,顺道还能在洛州玩一玩。” 明达忍不住笑起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是顺道去洛州玩儿,还是顺道看三哥?” “反正都差不多一样的意思,两件事都办就是。” 长豫道:“不知道洛州有什么好吃的,三哥回来这么久也忘了问他了。” 这种事儿一直是下人操心的,长豫以前是不会想这种事儿的,结果现在已经回主动问和考量了。 五人往回走,明达和长豫找了借口,打算绕道东宫看一下太子妃和小皇孙们。 帝后也不拦着她们,闺女们都大了,自然是会自己玩的。 第2033章 分钱 明达和长豫与满宝一起坐在观景楼上,白善他们则上课去了。 宫人们不敢怠慢两位公主,因此她们才坐下便有人送了果子和点心来。 明达见满宝和长豫一人拿了一个果子,便不由笑问:“满宝,你不去太医院和太医署吗?” 满宝摇头道:“今日太医署没课,太医院那边不是我值守,没人来叫我就不去。” 后宫的主子就那么几个,一般生病了值守的太医就能搞定,搞不定自然会有人来叫她的。 她道:“我要留在崇文馆这边修书。” 她不仅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崇文馆编撰嘛。 长豫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问:“那你还坐在这儿。” “我在这儿找灵感,何况,”满宝看着俩人,“你们真不要我陪?” “有你陪自然最好了,”长豫笑问:“你陪我们多久?” 满宝想了想后道:“一会儿。” 说是一会儿,但她一直坐在观景楼里陪他们消磨时间,明达居高临下的看着崇文馆的方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朗朗读书声,便慨叹道:“也不知道白二有多少把握能考上。” 长豫道:“反正魏玉一定能考上。” 满宝惊讶,“这么自信?” 长豫自信的道:“魏玉功课不差,才名在外,而且他不仅是我的驸马,也是魏大人的儿子,我不信会有人将他落榜。” 她扭头对明达道:“父皇疼你,白诚看着也不是草包,他应该也可以上榜。” 满宝本来就知道声名在外对考生们来说很重要,也知道外部的情况对考生有影响,却不知道影响竟如此大。 见长豫说得自信,而明达也没反驳,满宝知道事情还真的可能会这么发展。 她想了想后道:“看来白善还是得再扬一扬名呀。” 明达就笑道:“我觉着他不用了,过犹不及,他如今忠孝的名声有了,才名也有了,他这个名声可是实打实的好名声,只要考卷不差,不仅会被录取,名次也不会低的。” 其实,魏玉的文章和之前的才名也都不差,只是他现在不仅是魏相的儿子,也是长豫的驸马,这两个身份反倒掩盖住了他的才名。 所以对魏玉来说,这个“声名在外”是弊大于利的,而对白二郎则正相反,不过明达想得通透,却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以免长豫忧心。 但她话虽未说尽,但满宝还是听出来了,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今年不少人都决定参加进士考,国子监那边,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季浩也参加了。 他一参加,才从府学那边过来入学的卫晨等人立即闹哄哄的要一起参加。 反正他们是国子监学生,是有资格直接参加进士考的,不像其他人还要先经过府试甄别才能拿到资格。 白善他们再休沐后和他们聚了聚,干脆将崇文馆的先生们布置的课业给了他们一份。 虽然考题还没确定,但出题人很有可能是孔祭酒及其手下几位先生,虽然他们也在国子监中任教,孔祭酒还是国子监祭酒,但他们很难上到孔祭酒的课。 和白善他们每隔一天都要上孔祭酒一节课完全不一样。 别说卫晨,连季浩都觉得他们很可能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对他们送来的课业并没有拒绝,而是拿回去认真的研究。 三月过去,周大郎春忙之中抽空和小钱氏回来了一趟,和满宝一起上刘家拜访,回来后便立即开始走六礼。 因为他们觉得刘三娘将来很出息,是比他们儿子还要出息的人,毕竟她以后会是太医,而大头现在还只是个种地的,偶尔跟着老四出去走商似乎多赚点儿钱。 但不说赚的那点儿钱是否有未来儿媳妇的多,就是有,那也是背井离乡才赚到的,远没有刘三娘做太医来得体面。 所以为了不让儿子太心虚,周大郎和小钱氏将自己房里的钱都算了算,这一算才发现这两年他们也攒了不少。 周大郎道:“得一碗水端平,大头有的,也得给三头留一点儿,虽然以后家里还会赚,但他现在还读书呢,束脩和买书买纸笔都要钱,我上次还听他和立固说要抄什么书赚钱呢,一本书才赚二十五个铜板。” 所以周大郎便从一堆钱里挑出两块银子,“我称称看有多少。” “十二两,不然就留这两块吧,如果只交束脩都能交四年了,算上笔墨和纸张和一些书,也够用两年的,两年以后我们怎么也能存下一些了。” 小钱氏道:“三头也已经十五了,两年以后也该说亲了吧?” 第395页 其实要是别人家,或是家里以前,十五岁也该开始相看了,相看个一二年定下来就可以成亲,刚刚好。 但自从周六郎之后,家里孩子们成亲的时间越来越晚,但再晚,十七岁也该开始了。 既然要说亲,那说亲和成亲的银子也得预留一些,就算他们能赚钱,两年的时间也很难赚到一个儿子娶媳妇的钱。 所以周大郎挠了挠脑袋,“那……大头这边的聘礼再少一些?” “再少一些吧,”小钱氏其实也有点儿心虚的,但他们钱就这么多,现在还有两个儿子没成亲,总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于是,周大郎又开始往另一边分了一些碎银子和铜钱,因为想着俩人之后两年还能赚,所以还是分少了一些。 小钱氏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认同了他的分法,开始清点这一堆钱,还是铜钱居多,那些碎银块还都是之前父母分的公中的钱呢。 这时候周大郎才想起周四郎的好来,念叨道:“四郎也不知道啥时候上京城来,他去年赚的钱就没分。” 小钱氏道:“要分也是爹娘分,四郎在没用,老二和老三还在老家呢。” 周大郎一想还真是,于是连着爹娘一起念叨了,“也不知道爹娘啥时候上京城来。” 而此时,老周头也看着周四郎收回来的茶叶道:“你把去年赚的钱都买了茶叶?” 周四郎道:“爹,草原上的茶叶卖得特别好,还有茶砖,基本上拿去多少都能被抢完。” 第2034章 一碗水 老周头道:“那也没见你把赚到的钱带回来呀。” 周四郎:“那不是都买了毛皮、珍珠和药材了吗?还有牛,您看账册上的账目,我们去年可赚了不少,今年我们拉去这么多茶叶,只会赚得更多。” 老周头问:“然后你再给拉回来更多的毛皮、珍珠、药材和牛?” 周四郎虽然是这么打算的,但被老爹这么一问,他也卡了一下才道:“爹,这样不好吗?” 老周头道:“好个屁呀,挣的钱我们都用不着,一直买来卖去的有什么意思?” 他道:“大头年纪不小了,今年肯定要成亲,成亲要聘礼,那刘太医家里看着可比我们家富贵多了。我们家的聘礼就不能太过寒酸了。” 周四郎:“您就不怕这聘礼送去,人家给全扣下,只把一个孙媳妇给您?” 老周头道:“不会的,我都问过了,那些富贵人家,但凡厚道一些的,送去的聘礼都当嫁妆原样送回来,还会再加上一些嫁妆呢。” 他怎么可能做陪伴的买卖? 周四郎:“那也是人家的嫁妆了,跟大头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老周头伸手拍了一下他道:“你少在这儿胡咧咧,都是一家人,难道以后她的嫁妆不给丈夫,不给孩子?” “而且她将来还是个太医呢,”老周头感慨道:“你看看满宝现在一年能赚多少钱和米粮回来?大头能娶着她,简直是打了灯笼,所以这聘礼上我们不能太小气了。得给大头把面子撑起来。” 周四郎一听也沉吟起来,“可爹,你说得太晚了,我昨天回来前已经跟人预定好了茶砖,把手上大部分的现银都用完了。您手上现在还有多少钱?” 老周头转身就走,“我手上哪儿有钱,手上是公中的钱,回头要分的。” “不可能,”周四郎追在后面道:“分钱的时候您和娘一直有分一份呢,您和娘又俭省,怎么可能没钱?” 老周头道:“那是给满宝备的嫁妆。” 他道:“你也不看看白善家里什么情况,到时候聘礼肯定高,我们总不能什么嫁妆也不准备。” 周四郎撺掇道:“现在先用一些,以后再从大哥他们那里拿钱补上。” 老周头就横了他一眼道:“馊主意,大头下面还有三头呢,娶媳妇也要量力而行,怎么能借钱来办聘礼呢?” 但他一回屋还是没忍住和钱氏商量起来,“老大手上的钱肯定不多,京城的东西那么贵,要想买好的聘礼肯定要花不少,不然我们先拿出体己来给老大一些?” 钱氏直接拒绝了,她道:“给了大头,等二头结亲的时候给不给?底下还有三头和四头,还有一连串的孩子。” 她道:“一碗水不能端平,孩子们是会有意见的,这次上京把老二和老二媳妇带上,二头和二丫也该定亲了。” “那家里……” 钱氏沉吟片刻后道:“我们去到秋天就回来,到时候二头和二丫的亲事能定下最好,不能定下也得留待明年再说了,以后立固他们要是说亲,也让老三他们上京去。” “儿媳妇还是得自己看过才好,以后儿媳妇奉养的是他们。” “那老大那里就不帮了?”老周头皱眉道:“刘家可是一门好亲,聘礼准备不好要闹笑话的。” 钱氏道:“大头手里是有钱的,他自己的聘礼他自会想办法去,有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婉儿。本来就说好孙子辈的嫁娶各家负责各家的。” 这也是当初钱氏让他们自己存钱,并且每年都分一次公中钱的重要原因。 孙子辈们要嫁娶和读书,每家孩子不一样,愿不愿意读书,会不会读书,甚至嫁什么样的人,娶什么样的人也都不一样,所以她才干脆让他们上交一部分钱后剩下的自己存着,而公中的钱除了日常开销外每年都会分一次…… 第396页 所以嫁娶也早是各房负责各房的。 钱氏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头已经是孙子辈了,你管了他,剩下的几个孩子你就得管,不然轮到他们说亲时,他们也叫着聘礼嫁妆不够,你给是不给?” 老周头:“……咱家每年都赚这么些钱了,等轮到他们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不够?” 钱氏淡淡的道:“这世上的东西多少算是够的?” 老周头沉默起来。 钱氏道:“大头他们的事儿自有他们爹娘去管,我们只管管好自己儿女的事儿就行。” 她道:“大郎到六郎七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现在就剩下满宝一个,我们只要将她也送出嫁就好了。既然说了这些钱是给满宝走的嫁妆,那就是给满宝的。” 老周头便不再提这件事。 周大郎和小钱氏也没想找父母要钱,他们和父母一样的想法,有多大碗吃多少饭,虽然很想把聘礼办好一点儿,但那也得在他们有的情况下。 他们要是没有,让他们去借钱娶儿媳妇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钱少,大头自己有钱呀。 他转身跑去找周立君,俩人对了一下账本后周立重便从周立君那里拿走了一个包袱。 他把包袱拎回去给自己的父母。 周大郎打开看到里面的钱惊呆了,“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虽然比不上他们夫妻俩攒的钱,但也很多了。 主要他是一个人,而他们是两个人! 周立重道:“我以前攒下的,跟着四叔五叔他们每个月都有工钱的,而且我攒下的钱都放在了二妹和四叔那里,我跟着四叔去草原时都带着了……” 他就是不去,也把钱交给四叔入了股,所以赚的不少。 而周大郎夫妻能够在种地的情况下攒的钱比他还多,也是因为公中的钱都在周四郎手上,每年他来回一趟走商,年底总要分一笔钱的。 周立重把钱交给父母后道:“爹,娘,你们拿着我的钱去办聘礼吧。” 小钱氏就忍不住和周大郎道:“他比你以前可出息太多了。” 周大郎娶她的时候聘礼可都是家里出的,还没多少东西呢。 当着儿子的面,周大郎有些尴尬。 第2035章 想买地 周立重是真的攒了不少钱,满宝听说婚期已经定下,就在六月二十八,转身立即写信给爹娘,让他们快来看他们的大孙子成亲。 然后就在空间里的架子上挑挑拣拣,挑出认为适合刘三娘的布料,抱了出来后就拿去给小钱氏。 小钱氏见她抱了一怀抱的布匹来,看着起码有五六匹,底下的布料差一点儿触到地上,她立即上前去接住,问道:“你要做衣裳吗?” “不是,”满宝道:“这是给立重做聘礼的。” 小钱氏微讶,将东西抱回屋里,仔细一数,发现一共是六匹,而且每一匹的料子和颜色都好,满宝很少在外面买布料,可以说,她来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就没见过满宝在外面买过布料和衣裳这些东西,全是拿了家里的不了出去给人做,或是刘老太太那边做好了送来的。 “这是宫里赏赐的?” 满宝点头,“这两匹是皇后赏的,这一匹是太后赏的,这一匹是明达送我的,这两匹则是太子妃给的,我觉着颜色都不错,很合适三娘,所以可以给立重做聘礼。” 小钱氏笑道:“我和你大哥会出去买的,大头自己就存下了不少钱,我和你大哥算过,足可以置办一份很好的聘礼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满宝摇头,道:“大嫂,你就拿着吧,反正我得的赏赐多,本来我得的布料就有一半是交给四哥拿出去换茶叶,换药材这些东西回来卖的,这几匹之所以不拿出来就是因为好。” “好的布料,只要保存得好,一二十年没变色都是可以的,所以布匹才能当钱花,立重添上这几匹布做聘礼,不仅面上好看点儿,还可以省下一些钱来做别的事。” 满宝私底下也有过打算的,而且白善也提醒过她,一家的发展最少要看到二十年后,而一族的发展你最少要往五十年后看。 所以满宝悄悄的和小钱氏道:“省下一些钱来,立重他们成亲以后既可以周转,我们也可以给他们买些田地。” 小钱氏一怔后立即道:“大头在村里分了地的。” “今年村里的永业田分够数了吗?” “还是够的。” “那口分田呢?” 小钱氏就笑道:“还是山呀,还有山下一大片地,说起来这次他运气还好,分的时候分到了一座很小的山,因为不够数儿,所以里正就把山下的那一片荒地也都归了他,因为荒地占的数多,村里还给他把荒地开了出来,你二哥三哥今年就给他全种上女贞子了……” 家里的地都是合在一起的,收成什么的都属于公中,但将来分家,除非老周家穷到需要卖土地以供养父母,不然分家时肯定是足数分回到各人手中,是谁的,那就是谁的。 小钱氏说这个是为了告诉满宝,他们家现在不缺地,大头也不缺。 满宝道:“地是不嫌多的,而且那是在村里,离京城还是太远了,将来三娘如果留京里,立重在京里做什么呢?他总不能一点儿地也没有。” 小钱氏就笑道:“他现在有本事,就是只家里的地也能养活自己和一家老小的。” 第397页 满宝知道她说的是周立重跟着周四郎走商的事儿,再不济,他现在也能做个账房,比在村里种地还要强一些。 满宝就拉着她大嫂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大嫂,为长久计,立重这边还是应该买些地,走商这种事儿可以像现在四哥一样一年就走两趟,不可过多。” “当朝对商人宽厚,管得不严,但以后国库要是很缺钱,当朝者急需用钱,怕是要多征商税,在其他方面也会有严苛的要求,所以土地还是不能少,至少我们是农,不能是商。” “这是长远计,短的来说,他们夫妻两个在京城附近有块地也不错,不说种些粮食,就是种点瓜果蔬菜一年就能省不少钱了。” 现在周记饭馆的许多瓜果都是从莆村那边送来的了,那些能存放的冬瓜,南瓜,还有白菜等,在去年周大郎就自己辟出一块地来种上,而常用的豆子类,更是直接用佃农们交上来的租子。 不仅饭馆在用,家里这边吃的也多是庄子送来的,还有白家那边,时常送些应季的果蔬来,他们又不奢侈,所以家里的花销并不大。 小钱氏住在京城里一年多,却经常和附近人家的采买来往,主要是她做的好几样吃食都很受欢迎。 只是配料也常有人来买。 虽然只是采买的管事,但来往的次数多了,她也偶尔从他们那里听说些他们主人家的花销,那可真是不少。 这么一说小钱氏就能理解了,满宝说的什么长远计她虽然听不太懂,却也知道是对自家有好处的。 所以她也很快被说服,想了想道:“只是京城里的地很贵呀,之前爹拿着钱也想在京城附近买些地,还让你大哥他们出去打听,只是问到的,价格都高,这也就不说了,我们就想了两天,再去问的时候就卖出去了。” 和他们那里买块地要反复看个一二十天完全不一样。 满宝忍不住乐出声来,道:“大嫂,京城的难买,我们可以去雍州看一看,那边地多,而且地价也不是很贵。” “也只能这样了,那我们分出一些钱来,到时候去雍州买几亩地,不过地都很难买呀,”小钱氏疑惑的道:“可我看京城和雍州这边地很多,比我们那边大多了,一大片的平地过去,不像我们的还有山,这么多的地怎么会没有卖的呢?” 满宝道:“朝廷有规定的,朝廷给的永业田,只有不能赡老和没有家资归葬老人时才能卖,口分田在人死后是要收回去的。” “所以普通老百姓卖地的少,有家资的更少卖地,除非是要迁徙离开,”像他们家,以后要是不留在京城了,这附近只有几亩地,还不如直接卖了,不然留着,自己不能种,租出去收租也麻烦。 “还有就是家中有变故的,”满宝道:“虽然京城和雍州人多,但这样的人家也不多,所以土地难求就是这样。” 但这样也有好处,他们难买到地,其他人也难买,那普通老百姓就很少失地,从朝廷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好事儿。 第2036章 分析 小钱氏将这番话原样学给丈夫和儿子听,周大郎还在看着桌上的布料,周立重已经道:“我知道,我和二妹二弟私下都说过,虽然做生意赚的钱多,但也难。” “在外面跑商的,但凡能做出点成就来的,不是自己极其聪明,家底丰厚,那就是背后有靠山,不然根本走不远。”他道:“说真的,我们家里除了小姑就没有特别聪明的,就是三弟,他读书比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好,但也常需要夜里点灯看书才能比得上别人,所以除非小姑来做家里主,不然我们家纯靠本事是做不来多大的。” “那就只能找靠山,”说到这些机密,周立重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四叔一直想和长豫公主合作生意,倒不是有多大的野心,想把生意做得多大,其实就是想要出门时不太受欺负。” 周大郎一听,立即问道:“你们在外面受欺负了。” 周立重道:“一点儿委屈不受是不可能的,我第一次和四叔出门的时候,在草原上还被马帮请到他们寨子里做客呢,那时候我和四叔虽然是被‘请’去的,但连个座儿都没有,在前头说话的是和我们一起走的一个商队管事……” 就是被打劫,周四郎他们也还没面子走到劫匪的前面去,可见他们有多渺小了。 后来他们可以出来,还是因为带着他们进草原的秃发部发现和马帮讲不了理之后,干脆拿着周四郎私下给的两袋茶叶请了附近部落的人出面,又遇上了在草原上有些路子的向铭学,这才算平安出来,只是破了一些财。 一开始他和四叔还委屈得很,想着回去一定要和小姑说一说,但进了草原,又和向铭学组队一起走,这才知道他们现在受的这点儿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比起向铭学来,他们走的算顺利了,以前向铭学做草原的生意,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 只不过他当时一心报仇,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加上他又聪明,反倒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且来回两次,周立重和四叔隐约知道了一些事情,更加佩服向铭学的同时,也更想找一个靠山靠着。 他道:“现在我们家进出草原,遇上一些寨子和马帮,只需给一些东西就可以过去,那是看在我们跟草原上的部落有交情,还有和向大哥关系好的份儿上。” 第398页 “但其实这两种关系都不牢靠,秃发部落那边是有奶便是娘,我们现在好,是因为我们要和他们买药材,买牛,会把绸缎和茶叶卖给他们,可以后要是有出得价更高的商人,或是卖茶叶和绸缎更便宜的商人,他们就把我们踢开了。” “向大哥那边也不稳,他现在是没本钱,加上我们两家有些特别的交情,这才愿意和我们合作,但其实这个合作我们家是占便宜的。” 向铭学是没有本钱,但他想要本钱并不难,就算本钱的来历可能不太清白,可他能有。 但人脉,路线这些,却不是有钱就可以得到的。 去年进草原要顺利很多,就是因为有向铭学跟着,连带着利润都多涨了几分。 周立重道:“这种占便宜的事儿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要生嫌隙的,而且四叔也说了,靠感情总不比利益稳靠,大家一是一,二是二的谈出来,要比念着旧情维系要更好。” “所以我们都想和长豫公主做生意,她要是参了我们家的生意,我们给她挣钱,以后出门在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她的名号做事。”周立重道:“很多没有根基的人想要把生意做大都是这样,没办法的事儿,别说官员权贵这些,就是我们押着货随便经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乡绅强势些,真要和我们强买强卖,我们也得含着血咽下那口气,当初梁州固县的罗家不就是这样吗?” 周大郎和小钱氏都听说过当年周四郎带着四弟妹他们走过固县时被强买,孩子和媳妇都差点儿出事的事儿。 “当时小姑就已经很有名气了,就是这样固县的县令也没给四叔做主,他就是愿意,怕是也不能,有些地方的乡绅比县太爷还谱大,根本不惧县衙。”周立重道:“不仅是地方的乡绅,还有一起走商的商队里的人,彼此间都会比较,私底下有个排序,像我们家这种情况的,虽然做的生意不大,底子又浅,却也是属于中上。” 其实一开始没那么好,但这两年来,小姑的名气越发大,在宫里也越发得宠,在太子一举得男后,他们再出去报小姑的名号就要管用得多。 尤其是这一次周立君跟着一起出门,他们仔细的打听过一些各家商队的底细,知道了一些小秘密。 “这些商队,除去最顶上的几家商号的商队,就是各世家和权贵的最不能得罪,比如崔家、卢家、王家……小姑父的白家也在其中,但也只是沾了白氏的光,这些世家,除非必要,不然没人会去找他们麻烦;更不能得罪的是赵国公、宿国公这些关陇贵族,平时生意都要避着他们做;然后就是一些家里有人在朝中当官儿的人家了,我们家因为有小姑在,勉强算在这里面。” “但这还是因为小姑现在名声越来越大,小姑父的名号也传了出去,谁都知道小姑以后要嫁到陇州白氏,而小姑父读书厉害,现在还是太子伴读,将来肯定前程无忧。”周立重道:“而我们家里,三弟四弟几个都在读书,虽然还没读出什么名堂来,但一看就是要让家里的子侄去考学考官的,外人看着就不敢很欺负我们家,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我们家会怎么样。” “所以我们家得有地,有地,再有人读书,那就可以从农户变成耕读,比行商要好听得多,有时候出门行走靠的就是一个势,一个名声。” 要么人做生意都喜欢说大话呢? 因为说大话不仅可以让人忌惮,还容易成事。 周立重噼里啪啦的说了这许多,周大郎和小钱氏总算是听明白了,俩人立即道:“那就买!买地!” 第2037章 准备着 周大郎又开始在京城和雍州附近寻摸起来,他找了不少牙子,但正如满宝说的,卖地的人很少,不是迫不得已,只有败家子才会卖地。 显然,这世上的败家子不是那么多的。 就是有地出来,往往他这边才去看,还没说要不要买呢,一个转身的功夫地就定出去了。 他一开始还只是觉得惋惜,但次数多了就觉着不太对,便忍不住问起牙子土地的成交价,因为他和牙子混得有些熟了,虽然具体价格没得到,但他也隐隐知道那些土地的成交价格没那么高的。 就是很奇怪,竟然卖得这么快。 他忍不住去问家里最有见识的满宝。 满宝:…… 满宝她不知道呀,于是虚心请教白善。 白善道:“这是有人盯上了京城和雍州的散地,恐怕是联合了牙行一起做的局。” 他道:“比如一人要卖地,要么放出风声去自己卖,要么找牙行。前者牙行听说了,可以让人假作买地的人上门询价和开价,先将价格往下压好大一截,多派出几个人去,那人不知内里详情,要是再加上急用钱,不免被人坑骗;后者更不用说,地挂在了牙行,牙行估价时把价格定低,再低价卖给背后的人就行。” 满宝惊讶,“可牙行是衙门在管的。” 牙行是做中介的,不管是买卖人,还是买卖固定资产,都要从衙门那里取得资质,里面的牙子也需要取得衙门的认证才可以从事这个行业。 而且,牙行里面的工作都需要和衙门打交道,买人要过户,买卖房屋田地这些也都需要过户…… 在普通人的眼中,牙行就相当于半个衙门了。 满宝这句话一出,连白善都皱了皱眉,“能和京城雍州这么多牙行勾连起来的人可不多。” 第399页 他不觉得对方是拿钱砸出来的,只可能是以势压人,然后才以薄利诱人。 这人连买地的钱都抠抠搜搜,怎么可能会大方的拿钱去砸牙行? 白二郎道:“这种事儿和封宗平打听一准儿能知道。” 白善就看向满宝。 满宝却摇了摇手道:“不用,我家又不是一定得今年买地,我不过是不解才问起来的,不过这事儿的确稀奇,等下午我们出去玩儿时就是顺便路过县衙一下吧。” 白善点头,“是许久不曾去拜访唐学兄了。” 满宝就撑着小脸道:“还有杨学兄,他上次来信说新麦种在夏州的收成比不上在绵州的,还有夏州民风彪悍,有近一半的人不会耕种,也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劝课农桑。” 白善道:“唐学兄肯定会给杨学兄写信,不然顺道写封信,一会儿拿去托唐学兄拿去。” 不说满宝,连白二郎都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于是三人开始写信,然后将各自写的信纸收在一起,一叠直接塞进信封里。 唐县令收到这么一封厚厚的信都惊呆了,他看着上面的名字,“……给长博的信为什么要交给我?” 白善道:“唐学兄,你不给杨学兄写信吗?” 近期并没有给杨和书写信打算的唐鹤:…… 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唐鹤只能收了信道:“行吧,我回头给你们送去。” 三人对此都很满意,于是顺便提了一下牙行买卖土地的事儿。 唐鹤微微皱眉,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先去玩吧。” 玩是不可能玩的,白善和白二郎十月要参加进士考,所以出来转了一圈,算散心后就回家去继续温习课本了。 本来勾肩搭背已经打算出去玩的周立学几人,一转头就见小姑父他们又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进书房里看书,不仅周立学和周立固,就是白叔平都觉得肩上沉重,心里一沉,就不太想出门去玩儿了。 于是几人相视一眼,默默的放下了搭在对方肩膀上的肩膀,转身也回去看书去了。 算了,人家都比你聪明这么多尚且这么努力,他们怎么好意思出去玩儿呢? 小钱氏见他们又回去捧了书去花园里读,对此很满意,和周大郎道:“立学以前调皮捣蛋,怎么也坐不住,没想到现在竟然是家里读书最好的人。” 周大郎道:“立固比立学还厉害些,而且还有小妹呢,立君和立如其实读书也不差,她们现在都一直在看书呢。” 小钱氏:……她就是想夸一下小儿子。 周大郎没能领悟到妻子的意思,拿出两张写着乱七八糟符号,缺胳膊断腿字的纸道:“满宝昨天让我换一家牙行,我重新找了一家,这是今天他们给我说的几块地,因为现在是春天,所以卖地的人不多,你看我们先去看哪一块儿?” 小钱氏立即丢开了这些想法,低头和周大郎看起来。 周大郎道:“满宝写的信我也托驿站寄出去了,最多二十天爹和娘他们就能收到信,有小妹在,他们应该会上京城来,到时候立威和立君也不小了,他们肯定也要说亲的,所以我想着买一块儿大一点儿的,到时候可以问一问老二要不要,要是要,我们两家可以连在一起买。” “老二他们要上京城来?” 周大郎道:“爹娘要是来京,我猜他们一定会带上老二他们,立威、立君和立如三个孩子都在京城,说亲是大事儿,爹娘不可能自己做主定下。” 肯定要问过三个孩子的父母的,不然越过三个孩子的父母定下亲事,将来怕是会有怨气和争吵。 小钱氏略一思索也明白了,道:“那得给老二他们收拾房间了。” 她苦恼道:“我们住的这院子没有合适的房间了。” “那就在后一个院子里挑一个房间就是了。” 这一个大宅子院子多,房间也多,别说再来老二夫妻,就是老三夫妻也都上京城来,那也是塞得下的。 小钱氏道:“我一会儿问一问满宝。” 满宝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家里的事儿大嫂做主就好,要是缺什么东西就去库房里找,没有的就和立君要钱出去买。” 没有就不用了呗,小钱氏觉得只要生活必须的东西有就足够了,其他的东西,有自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多少年了,他们家不都是这么过的吗? 第2038章 团圆 小钱氏准备着,到了五月上旬,周四郎果然带着一家老小上京城来了,周二郎和冯氏都跟着一起,周立君带着弟弟妹妹们出京城去接人,冯氏看到姐弟三人时都不敢认了。 不说周立君和周立如,就是周立威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三人看到父母都很高兴,周立威冲着他爹跑去,周立君和周立如也冲着她们爹跑去,三人一起眼亮亮的看着周二郎,叫道:“爹!” “哎!”周二郎看着三个孩子,伸手狠狠的拍着周立威的肩膀,乐得见牙不见眼,“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又忍不住赞立君和立如,“都是大姑娘了。” 一旁也很激动的冯氏见三个孩子都冲着周二郎去,不高兴了,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周立君立即笑眯眯的拉着弟弟妹妹叫“娘”。 冯氏心底高兴,面上努力板着,也忍不住带了一些出来,“好,你们爷爷奶奶在后面,快去拜见。” 第400页 三人就去后面拜见,周大郎已经先到了,正和老周头钱氏说话呢,看见周立君过来便道:“爹,我们先回去吧,孩子他娘在家做饭呢。” 老周头点头。 冯氏稀罕儿子,正拉着他的手道:“可想死我了,虽然高了,但看着瘦了一些,等回头娘给你做好吃的。” 周立威身子一僵,忙推辞道:“娘,我没瘦,可别累着您。” 大家热热闹闹的回到周宅。 周二郎和冯氏还是第一次来,在来前已经不止一次的听爹说起京城的宅子多大多大,他们都没什么感觉,真站在了门前,他们都不由张大了嘴巴。 等再进门,大家热热闹闹的见过,然后三个孩子把他们的东西搬到后面院子里安顿好时,他们才将目光从别处收回来,咽了咽口水问道:“这一溜儿的院子都是我们家的?” 周立威道:“不仅这一边,中间还有一溜儿,那边还有一排院子下去呢,不过那边的院子比较宽大,房间少,景致倒是不错,最后是一个大花园,爹,您先歇着,等吃过饭我带你去看。” 周二郎咋舌,“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呀……” 还是在京城,这得值多少钱? 周二郎只是在心里想,冯氏是直接问出口来了。 周立君便道:“不知道能值多少,因为这边的宅子基本都不买卖,能住在这一坊的非富即贵,这宅子还是因为太子送的,不然我们都住不到这儿来了。” 冯氏咋舌,这才想起来问:“你们小姑呢?我还没见着她呢。” “小姑在宫里呢,”周立如道:“今日小姑当值,她请不了假,得等休沐才能出宫。” 冯氏这才想起来问问周立如,“你现在跟着你小姑学医术学得怎么样了?” 周立如有些紧张的道:“挺好的,小姑说我学得不差,让我慢慢学。” 冯氏很兴奋,“你现在会给人把脉开方了吗?” 她道:“我可是听说了,大头的媳妇也是你小姑的弟子,才学了两三年就当医助了,听你爷爷说,她以后会和你小姑一样当太医,也能分好几百亩的地呢。” 周立君三姐弟:…… 周立如没忍住,“娘,师姐她是只和小姑学了两三年,可在那之前她就在太医院里当了好些年的医女了。” 周立君则道:“娘,那地是职田,不是分给小姑的,以后小姑要是不当官儿了,或是换地方当,那些地是要还回去的。” 又道:“小姑能分这么多地可不只是因为她是太医,还因为她是编撰。” 冯氏连官名都没听懂,但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周立威直接道:“娘,你别催三妹,让她慢慢的学,小姑说过,学医术的,学上十年再出师也不晚。” “那你小姑也没学这么多年……” “小姑这么聪明,我们能跟她比吗?”周立威理所当然的道:“都是背一篇课文,小姑看上两遍就能记住了,我们读上二十遍也未必能背下来,所以她一天的功夫相当于我们十天的功夫,一年就相当于我们的十年了,您算算她都学了多少年了。” 冯氏:……是这么算的吗? 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 周二郎已经把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带了出来,见冯氏还在想便道:“你别想了,连娘都要很久才想明白的事儿你能想明白吗?让他们自己做去。” 冯氏:……这是什么话,是说她笨? 周二郎已经笑眯眯的看着周立威和周立君问,“来,和爹说一说,你们在京城这两年有没有心上人?” 周立威低下头去红了脸,周立君才要说没有,瞥眼看见就愣了一下后也低下头去,然后憋了一口气,许久才让脸也红起来,然后她就悄悄的呼出气去…… 周二郎没察觉,见一双儿女都红了脸便高兴起来,看样子,就算没有心上人那也开窍了。 开窍就好说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多相看几个合适的就行,总有能看上眼的。 像老六一样死活不开窍,守着钱觉着比娶媳妇要好的才难搞呢。 他这次来京就是为孩子们的亲事来的,因此别的不管,只要他们定下合适的亲事就行。 周二郎笑呵呵的,决定晚上找着空再和一双儿女私聊,免得他们当着面不好意思。 他乐呵呵的把冯氏拉走,周立君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周立威和周立如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周立君横眉一竖,问道:“干嘛?” 周立威咽了咽口水问,“二姐,你,你有心上人了?” 周立如也紧紧的盯着她。 周立君道:“还没有,这不是怕爹乱点鸳鸯谱,或者让我回乡吗?” 她顿了顿后问周立威,“你有心上人了?” 周立威就扭捏了一下后道:“也,也没……算有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周立君忍不住伸手拍他,“你还想骗人家小姑娘不成?” “不是,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我,我是挺喜欢的,但我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呀,”周立威着急的解释,想起了什么,立即道:“而且你还没定亲呢,我怎么能赶在你前面呢?” 第2039章 要我喜欢的 “少拿我当借口,”周立君道:“我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你敢一辈子不娶妻吗?” 第401页 周立威:……他自然是不敢的,但他觉得二姐敢,所以没敢吭声。 周立君这才哼哼两句,叮嘱他道:“在爹娘面前不许拿我当借口知道吗?还有,替我遮掩着点儿。” 周立威:“遮掩什么?” “你就把你的心上人告诉爹娘,让爹娘去给你操心。”周立君道:“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爹娘操心你的事儿去了,自然没空搭理我的事儿了。” 她道:“我估摸着他们这次最多留到七八月就要回去的,不然家里冬天要收药材,也要栽种一些新的药苗,三叔三婶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所以只要拖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了。 周立如都没忍住道:“二姐,你好奸诈呀。” 周立君道:“你懂什么,这叫祸水东引。” 周立威抓狂:“……我还在这儿呢。” “傻子,对我来说是祸水,对你来说却不一定,那是在我这边的叫法,你那边就是紫气东来懂不懂?我们这合在一起就叫双赢。”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着那么怪呢?二姐,你近来在看什么书?我读的书虽然少,但也没听说过说亲还能用紫气东来这个词儿的。” “凡是好事儿都能叫这词儿,你有心上人是不是好事儿?你想一想,你要跟她定亲了是不是好事儿?对了,你还没说你心上人是谁呢,我认识吗?” 周立威没忍住加快了脚步,周立君跟在后面追,“你是不是傻,你躲我干什么,你告诉我,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你不好意思和爹娘说,我还能给你跑腿传话之类的,你跑了谁给你说去?” 当然是周立重了。 堂兄弟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非一般的好,尤其这些年他们又总在一处。 所以彼此的事儿他们就没有不知道的。 除了周立君外,也就对方知道彼此存下的钱数,由此可见他们对彼此有多了解了。 冯氏和周二郎也觉得这种事儿问周立重是最好的,因此晚上三家凑在一起吃了一顿接风洗尘的饭以后,冯氏挽了袖子去厨房里帮忙洗碗,周二郎则将周立重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周立君看到后扼腕,觉得太失策。 她干脆转身去找周立威,将他拉到一边做工作,“我是你姐,你到底帮不帮我?” 周立威:“二姐,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周立君问道:“嫁人有现在自在吗?我嫁人图什么?” 周立威张了张嘴,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图他喜欢你?” 周立君就横了他一眼道:“真是傻子,他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有什么意思?嫁人要是不图日子过得更好,那就应该图的是我喜欢他,当然,要是可以互相喜欢最好。” “可我现在并没有喜欢的人,放眼望去,我能说得上的人家里,能让我日子过得比现在还好的,一个也没有,所以你说我为什么嫁人?” 周立威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半响后才道:“二姐,娘好像说过,找个喜欢你的,比找个你喜欢的要好。” “那是娘,不是我。”周立君抬了抬下巴道:“我要嫁人,要是非得二选一,那一定是找个我喜欢的。” 周立威不解,“为什么?” 周立君瞥过去一眼道:“虽说感情的事儿不能以此比例,但我觉得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你要买只猫,那是养一只喜欢你的猫,还是养一只你喜欢的猫呢?” 周立威:…… 见他一脸的一言难尽,周立君就道:“你不信等小姑回来你问她。” 家里不决的事儿问小姑准没错。 周立君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周立威不好意思了一阵,扭捏了一下后道:“就是和我们饭馆一条街上的那位景先生……” 周立君扬眉,在他们那一条街上有一位私塾先生,在自家院子里辟出两间房来教书,教的都是才启蒙的孩子,教到十二岁上下,有人认了字就离开,也有人去考别的更好的学堂。 这位景先生年纪不是特别大,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只有十三岁左右,女儿却是十五了,听说他还想参加科举呢。 那个小姑娘周立君也认识,她还从她手里买过润白霜呢,她道:“你眼光倒是好。” 只不过单看父母的话,他们老周家是远远比不上景家的。 但周立君也没让他当即收了心思,而是道:“人家小姑娘要是没那个意思,你就找点儿收了心思,要是有,那你就努努力,读书是不指望了,你还是多赚点儿钱吧,说不定景家会看在你赚钱多的份儿上答应了这门亲事也不一定。” 周立威有些郁闷的道:“我也知道有些配不上,所以我都没说。” 周立君就好奇的问,“那大哥会说吗?” “不会的,”周立威笃定的道:“我和他说过了,不要告诉别人,连对着大伯大伯母和小姑都不能说。” 周立重要是连父母和小姑都不说,那更不会告诉周二郎了。 周立君一听满意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干得漂亮。” 周立威立即道:“二姐,你可别胡来,我跟她没什么的,也就她来我们家饭馆买饭菜时说过些话而已。” “我知道,我是那种没谱的人吗?放心吧。”周立君说完乐滋滋的就要走,一转身就看到旁边花树底下有个人影,吓了一跳,忍不住高声问道:“谁在那儿?” 第402页 树后的人影停顿了一下,然后姐弟两个就瞪着大眼睛看着向铭学一脸尴尬的走出来。 他是真的有些尴尬,站在树下冲俩人行礼道:“我刚在里面摘花,实在不是故意偷听的。” 俩人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枝花,应该是拿回去插瓶的。 周立君发现这儿正是通往他所住的客房的路上,应该是他们突然跑到这儿来说话把在树后摘花的向铭学拦在了里面。 第2040章 周二叔 周立君轻咳一声,笑眯眯的道:“是我们不好,其实也不是什么机密事儿,只是家里父母担忧,所以我们姐弟才避在这里说话的。” 她话音一转,笑问道:“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吃了饭吗?要不要与我们用些饭?” 向铭学想了一下后点头道:“那就叨扰了,正好去拜见一下你父母。” 别说周立君,就是周立威都愣了一下,姐弟两个就是客气客气,一向多礼的向大哥怎么突然这么不客气了? 周立威挠了挠脑袋,忍不住看向周立君,怎么办,他们都吃过了。 周立君也只是愣了一下后就点头道:“向大哥请,正好我四叔也到了,你们要不要吃些酒?” 向铭学笑着颔首。 等到了正堂,老周头他们正在和刘老夫人和庄先生说话呢,周大郎他们几兄弟则是另外站成一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四郎抬头间看到向铭学立即眼睛一亮,丢下兄弟们就迎上去,大笑着拍他的肩膀道:“向兄弟,我一回来就听人说你去了凤州,还以为还要好几日才能见到你呢,没想到你现在就回来了。” 向铭学笑道:“今日一早回来的,安排好了手下的人才过来,没想到这么巧,你们也在此时上京来。” 周四郎就问,“你和凤州那边谈好了?” 向铭学笑着点头,“是,所以今年进草原的时间要推迟一些,至少要等夏收全部结束才能进。” 向铭学不打算和周四郎抢茶叶的生意,他们从草原上进的货物有药材、毛皮和珍珠宝石等,因为他们各有自己的销货渠道,目前来说并不冲突。 所以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本来向铭学手上也有茶叶的生意的,只是不大,但他家乡也在剑南道,想要找茶叶并不难。 可他思考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一门生意,全都留给了周四郎,自己转而去凤州找了粮食,打算到时候入草原时主要做粮食的生意,再带些瓷器和布料进去也能赚不少钱。 周四郎自然知道这是向铭学的好意,心中有些焦躁外,还有些感动,他顿了顿后就想拉着向铭学到后面仔细的谈一谈这件事,结果他才开口向铭学就看向那边,“那是……” “哦,那是我二哥和二嫂,”周四郎这才想起来他还没见过他二哥二嫂呢,向铭学客居在周宅,虽然是住在另一边,连出门都是走的东偏门,但同一屋檐下总是会遇见的,因此他拉了向铭学先去见过周二郎夫妻。 “二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向兄弟,向兄弟,这是我二哥,二嫂。” 周二郎扬起笑脸就要打招呼,向铭学则是沉默了一下后就叫了一声,“周二叔,周二婶……” 周二郎笑脸微僵,不由看向周四郎,这怎么回事?他怎么就平白比老四大一辈了? 周四郎也僵住了,转着脑袋咔咔的去看向铭学。 向铭学的脸上有抹可疑的红色,虽然不太明显,但周四郎还是看出了好兄弟的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周四郎的脑袋迟缓的转动起来,明明他们兄弟几个都是称兄道弟的,就是对年纪更大的周大郎,向铭学都是叫的周大哥,怎么轮到二哥就叫叔了? 周四郎的脑海中嘭的一下炸出一朵烟花来,他突然就想到了刚才二嫂絮絮叨叨的烦恼,说立君这么大了却还没有说亲…… 周五郎和周六郎也都沉默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向铭学。 周立威则是僵硬的转着脑袋去看他姐,周立君一脸莫名其妙的对上他的目光,老半响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以及,向铭学的意思。 周立君一时惊奇,也忍不住抬头去看向铭学。 周大郎从另一边撸下挽着的袖子走过来,见他们站在一起却没听见声音,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向公子回来了?可用过饭了?要不要吃些饭。” 向铭学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不出多少变化的道:“已经吃过了,多谢……大哥,时间不早,我先回屋休息去了,我过来是想着还没见过周二叔,所以过来打声招呼的。” 于是向铭学行礼离开。 周大郎一脸的莫名,扭头问周四郎,“周二叔是谁?我们家的小叔?” 周四郎就盯着周二郎看,一脸的一言难尽。 周二郎又不傻,一开始还以为是向铭学叫错了,但他后面还特意叫了大哥一声,显然不是无意交错,那就是故意的了。 却不知道是叫错,还是叫对了。 周二郎就看向周立君,父女两个默默对视,最后周二郎还是没好意思去问女儿这些事儿。 这种事儿还是应该让当母亲的去问。 可是他是知道妻子和女儿其实有些矛盾,尤其现在女儿越发厉害,脾气也更加的强硬,俩人凑在一起别说能不能问出什么来,能够不吵架都是好的了。 第403页 于是他就看向周四郎,干脆伸手就把人拽走。 冯氏就想去拉周立君问一问,周四郎直觉要糟,便立即手一拉,将冯氏也给拉上了,“二嫂,我们一起说说话呗。” 冯氏进门早,当时周四郎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呢,所以她毫不客气的伸手拍了他的爪子一下,倒也不反对,直接腾腾的跟着他们兄弟一起走了,她也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周立君心里是崩溃的,失策,太失策了,她是想祸水东引的,怎么却往自己头上迎来一股祸水? 她怀疑的看向周立威,“是你……” “不是,”周立威想也不想道:“二姐,这可是攸关你的名节,我是那种会拿姐妹名节开玩笑的人吗?” 周立君这才去思考另一种可能性,“所以……” 周立威就压低了声音道:“所以向大哥这是喜欢你呢,难怪他会特特的让我们叫他向大哥,还说什么各论各的……” 周四郎也正在和周二郎和冯氏解释,“草原上的人不拘小节,而且我们两家又不是有亲,就是朋友,有些恩惠而已,所以在草原上他和立重他们几个小的说他不想平白被叫老了,所以让他们叫他向大哥,那我和他做生意,自然是各论各的,所以才这么混叫的。” “混叫?那他怎么叫大哥做大哥,轮到我却叫了二叔?谁跟着谁叫,他倒是分得清,”周二郎盯着周四郎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立君和他有什么……” 第2041章 家底 “没有,”周四郎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二哥,立君她现在根本不想成亲好不好?你知道她一年能赚多少银子吗?好吧,我也不知道。但你知不知道,家里的账和钱都握在她手里。小妹莆村的那些职田说是大哥在管着,但账目却还是在她手里,庄子里需要的花用,还有收回来的租子全都要过她的手。” “她现在在家里过得好好的,想挣钱就能挣钱,要体面就有体面,家里不是伯父母就是叔父母,都不用她伺候,反而是一回家拿了碗筷就能吃饭,她出嫁图什么?” 周四郎一脸嫌弃的道:“而向铭学除了读书厉害点儿,聪明点儿,家里地多些,名声不错,有点儿家产外还有什么?他可是比立君大好几岁的呢,就这,立君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周二郎:……这是在贬他,还是在夸他? 他转头看向妻子,果然,见她眼睛闪闪发亮,冯氏问道:“这位向公子读书很厉害吗?” 周四郎严肃的点头,“他家里没出事前他都是府学的学生了,你说厉不厉害?本来他读过府学就要来京城考国子监的。” “那不是和白公子一样的了?” 在冯氏看来,这世上的男子就没有比白善更出息和优秀的了,也就她家小姑能配了。 而现在,有个跟白善差不多的人看上了她闺女…… 冯氏立即问,“这位向公子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似乎听你们说起过,他也是我们剑南道的人。” 周四郎点头,“他家离我们家不是很远,家里没什么人了,只还有几个族兄弟和一个长辈,但都不亲近。” 周二郎忍不住拉了冯氏一下,冯氏拍掉他的手,继续问道:“他家里有多少地?” 周四郎道:“比我们家大多了,他家以前的铺子和宅子有许多都拿不回来了,但朝廷从益州王那里查抄回来的还是还了不少,我听他说,那些铺子和宅子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现在都往外租着,每个月收点儿租金,土地上,凡是还在益州王名下的基本都还了回来,尤其是东溪庄,那块土地基本上都算做了他的。” 连周二郎都咋舌,“这么有钱,他真是那个意思?” 冯氏听他说得这么好反倒迟疑起来,“他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虽然条件是真的很好,但人要是有毛病也是不行的。 周四郎:“……二嫂,他就是被报仇耽误了而已,哪有什么毛病?” “这仇也报了有两三年了,怎么一直不说亲?” 周四郎想了想道:“他心性和别人不太一样,不太能相信人了,所以才一直没说亲。” 冯氏更戒备,“那更不行了,他要是不相信枕边人,嫁给他还有什么意思?” 虽然对向铭学的钱财和聪明脑袋她挺心动的,也是想着二丫嫁得好了以后能帮衬一下家里和二头。 可他要是不信人,那这亲结的就没意思了,两口子过日子,连相信都不能,那日子过的多没滋味? “二嫂,他要是不信立君,肯定不会提这事儿的,之前我们一起进草原,大家就一直有商有量的。” 冯氏又心动起来,周二郎却要谨慎些,道:“要不等小妹出来了问问她?” 他道:“不是说他以前受了很严重的伤,连脚筋都被挑断了吗?我们也得问一问人的身体怎么样,万一不好……”总不能让他闺女早早的做了寡妇不是? 冯氏一想也是,立即不急了,“对,问一下小姑。” 周四郎刚才腾腾冒起来的心思就收敛了一下,他点头道:“也行,那我回头再和他谈谈。” 主要是得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周立重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围着周立君看,“二妹,向公子是那个意思吗?” 第404页 周立君心烦意乱,“我怎么知道?” 她一直把人当英雄、当朋友、当合作伙伴,谁知道人家是往那方面想的? 而且只是暗示,又没明说,这让她怎么说? 冯氏风风火火的从另一边过来,拉了周立君就要回屋说话。 周立君在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运气不好,本来想着借周立威的婚事先躲过今年的,谁知道反倒是她被挡在了前面。 周立君任由母亲拉到屋里,乖巧的坐在桌前看她关上门。 冯氏关心的问道:“二丫,你老实说,下午的时候我们问你,你脸都红了,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位向公子?” 真是失策,周立君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此时承认对自己没多少好处,说不定没有的事儿真被板上钉钉了,不说向铭学是不是那个意思,真是,她也不乐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定下了。 于是摇头,“娘,我一直当向大哥是英雄的,没想过要嫁给他?” “为什么?”冯氏问道:“你四叔说他读书好,家中田产铺面都不少,除了年纪大点儿就没别的毛病了。听说他年纪很小时就考上府学了,就跟你小姑父差不多。” “差远了好不好,”周立君想也不想道:“向大哥是聪明,也重情重义,但读书上还是差小姑父许多的,小姑父现在十六岁都要参加进士考了,他当年才上府学呢。” 又道:“四叔说的那些话您听听就行,别认真,朝廷是还了他一些铺面和宅子,但那些铺面位置都不太好,或是被强硬腾空的,别说卖不出去,连租都不好租,现在大多是关着门,或是给他的人开着做点儿小买卖而已。” 当年跟着向铭学的那些人,在益州王死后他就开始遣散,有给了钱送回家的,也有给了田地和铺子安顿下来的,剩下的才是现在跟着他到处走商的。 当时他身上没多少钱,遣散的钱就是卖的宅子和一些铺面,不能卖的大多送给了想要安居的族亲和手下,他收回来的不少土地也是这么分了人的。 “不过他的确有许多地的,还都是好地,”周立君道:“当年他家的地好,益州王拿到手后一直是自己拿着的,所以益州王被抄家后那些地直接返给了他,还有他那些族亲的地,也都给了他。” 所以向铭学别的不多,地的确是多。 所以……周立君有点儿心动呢,她竟然看中了人家的财,想想就烦躁。 冯氏却是怀疑的上下打量她,问道:“你怎么这么了解?” 第2042章 听到 周立君理所当然的道:“他说的呀。” 她道:“这事儿不仅我知道,大哥二弟还有四叔他们也全都知道。” 从京城去草原,一路上要经过这么多地方,既要进货也要不断的出货,他们每日都要呆在一起,尤其是进了草原后,为了戒备马帮,大家是一起露宿的。 她是姑娘家,可以单独有个帐子,却是被他们几人的帐子围在中间的,夜里大家围着篝火时可不得说些闲话? 正经事儿也就这么多,说不了多久呀。 所以时日一长,不仅他们叔侄几个知道向家的底细,向铭学也是知道他们老周家的底细的。 何况,两家最大的秘密还是重合的,又全都公开解决了,两家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冯氏一听,若有所思起来,“那就是知根知底了……” 周立君一听,害怕她娘直接给她定下了,连忙道:“娘,这么大的事儿得问过小姑吧?” 她可还管着小姑的职田和家里的账务呢,说真的,要不是世俗不允许,她是真不想嫁人,主要是她现在就过得很好。 可惜,她要是真的一辈子不嫁,以后生意怕是也不好做,尤其是需要接触一些女眷的生意。 周四郎急匆匆的去找向铭学。 向铭学已经提前和厨房要了一些酒菜,见他来了便伸手道:“坐。” 周四郎默默地上前坐下,就盯着他看。 向铭学执壶给他倒了一杯酒,不等他问便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是想求取立君的。” 周四郎:……我把你当兄弟,结果你想当我侄女婿? 但是…… 周四郎认真的看了看向铭学,说真的,和他进出草原两趟,这门亲事他私心里还是很赞同的,不然也不会明贬实褒的在二哥二嫂面前夸了向铭学一顿。 可是,他也不能坑侄女,于是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问,“你喜欢我侄女?” 向铭学毫不避讳的点头,他顿了顿后解释道:“其实我以前是真的当立君是侄女的。毕竟从周太医那里算,我的确是长她一辈。”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心思不纯的。 因为周满的关系,向铭学也一直和周四郎他们几个同辈相称,但去年他们一起进入草原,为示亲近,周四郎让侄子叫他叔,周立君也要跟着叫时他才觉得别扭。 他见过的人多,但像周立君这么能干的女孩儿,也只有一个周满而已。 但周立君的能干和周满还不一样,周满就好似他们一样,她是被当做士子一样培养的,所以她聪明能干却总能让人忽视掉她的性别,当做同类一样相交。 周立君却不是,他能从她身上看到女子的坚韧,当下女子所受的束缚和偏见她都有,而且他感受得到,她自己也在努力的挣脱这些束缚。 第405页 而周满不一样,她看得太开,太过随性,从不将这些放在心间,也就不受此痛苦,但这世间有几人可以如此? 只怕是只她一个而已。 而像周立君一样的女子一样少,一开始向铭学是怜惜,觉得这小姑娘既聪明又坚韧,还肯吃苦,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子都强。 后来一起进入草原两个多月,抬头见,低头也见,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忍不住多看了些。 其实向铭学犹豫的,主要是不太好提。 正如周四郎所说,他比她大好几岁呢,而且还和她差着辈分,哪怕他们两家不是亲戚,但有和周满的那份交情在前,俩人也不是很适合。 可今日听到她和周立威说的那番话,他就没忍住出手。 回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她要是愿意嫁给我,我以后必让她顺心畅意,不会约束她困于后宅。” 周四郎当然也知道二侄女的野心和能力,认真算起来,周立君做生意的能力可一点儿不比他弱,去年和她走的这一趟,家里赚的钱就是前年的三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一路上进货出货,不断的买进卖出挣的。 他盯着向铭学问,“你说真的?成亲以后你还愿意让她出门做生意,甚至和我们一起去草原?” 向铭学点头,“只要她想去。” 周四郎一听,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后问,“那你介不介意她嫁人以后还帮着娘家打理生意?” 向铭学:…… 他盯着周四郎看,俩人互相对视了老半响,最后向铭学道:“周四哥,你就不怕她把娘家的钱都搂到夫家去?” 周四郎就挥手道:“这个你放心,到时候肯定要定契的,而且这里头也有她的一份,都有账本呢,再说了,她也不是这样的人。” 最后一句话很像是临时添上去的。 向铭学想了想道:“这个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周四郎就兴奋起来,手隔着一张桌子拍向他的肩膀,欣慰的道:“好兄弟,不枉我在二哥二嫂面前夸了你一顿。” 他乐陶陶的道:“我们两家要是真结亲了,生意大可以放在一起做,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还能在草原上开出一条商路来。” 很多进草原的大商号都有自己固定合作的部落,每次都约定好交易的时间,这就是他们自己的商路了。 向铭学摇头轻笑道:“恐怕不行。” 他道:“我不能科举,但我的儿子可以,所以我没想把生意做得太大,周四哥的再走两趟也该考虑着把一些利益让给手下的人,以抵工钱,这样朝廷要是查起来,那也是你们这么多人合伙跑些腿儿而已,加上你们家地不少,应该不至于变了户籍。” 周四郎:“朝廷又没限制商户科举。” 向铭学自己当初就考进了府学读书,是奔着考官去的,自然知道,他道:“虽未限制,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寒门、士族和世家子弟出仕时都不一样,更不要说商户之子了,商籍出来的官员,少有能上三品的,五品的都不多。” 基本上和宰相这个位置绝缘了。 所以向铭学是不会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被这样歧视的。 周四郎还懵懂,门外的周立君却怔住了。 第2043章 生病 她是找了借口把母亲支走,想要来亲自问一问向铭学的意思的,坐以待毙总不是她的风格,这种事儿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这一番话。 周立君若有所思起来。 屋里的向铭学抬起头来看向门外,周四郎就扭头回去看,没看见门外有什么,问道:“怎么了?” 向铭学听到门墙后的人转身似乎离开了,他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周四郎从向铭学这里离开,哼着歌要回自个的屋子时,经过中堂,就见昏暗的夜色下甬道边站了个影影绰绰的人。 喝了不少酒,正有些迷糊的周四郎脚一软,见那人影似乎转向他朝他走来,他立即叫道:“那,那,那什么,你别过来。” 人影就一顿,周四郎剧跳的心脏好了点儿,立即叫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家是新搬进来的,你要想报仇找以前的主人去……” “四叔!”人影往前一步,掐着腰道:“你乱嚷些什么呢?” 周四郎后背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就凉了,他上前两步,还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站在墙边的人,他大呼出一口气,气恼道:“你站在这儿怎么也不打灯笼,不知道人吓人会死人吗?” 周立君:“……爷爷和奶奶不给点灯,说费钱,你没看我们家这边的灯笼今晚上就一盏都没点吗?” 周四郎抬头一看,还真是,以前灯笼都要点一下,等人都回了各自的屋里才会去熄灭的。 周立君道:“而且这有什么吓人的,以前半夜我们还走村里呢,路过坟头都没见你害怕?” “你知道什么,那时候人多,还大多是男子,阳气重当然不怕的,”周四郎道:“这种大宅子,不都说会有许多人横死在这里面吗?那怨气指不定多深呢。” 周立君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夜色黑,周四郎可能没看到,她只能出声道:“四叔,这种话以后你就是在家里人面前也不要说的,这宅子以前是太子的,传出去外人要怎么想?” 周四郎应了一声,“我这不是被你吓着了吗?你看我以前有说过这种话吗?” 第406页 因为喝酒又受了惊吓,他觉得这会儿头有点儿晕,于是转着脑袋道:“我记得这附近有块大石头的……” 周立君就给他指了位置,于是叔侄两个坐在了大石头上。 周四郎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好受多了,问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儿?” 周立君问道:“向公子是什么意思?” 都不叫向大哥了。 周四郎也不隐瞒,将今天晚上向铭学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和她说了一遍,他还是很看好这门亲事的,道:“我知道你脾气,你要是嫁回村里,那也太委屈了。你自己上过学,识字,知道算账,挣钱的手段也不缺,村里谁配得上你?” “可要是嫁在城里,家世和你的能力配得上的人家,怕是也不愿意让你插手外头的生意,”他道:“年纪跟你相仿的青年,家中父母肯定正当壮年,外头的事儿肯定还能再做二三十年呢,别说你,连人家的亲儿子都未必能做主外头的事儿,家里再有几个兄弟的,为了钱财,糟心事儿不知道多少呢。” 周四郎道:“这种事儿,你常走后宅,肯定比我更清楚的。” 周立君沉默不语,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说亲的原因。 她是小姑的侄女,而且能干的名声在外,其实这一二年来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和家里打听过的。 甚至太医院里的几位太医都和小姑提过一嘴,但她一直不松口,就是因为这点儿。 嫁了人以后,她基本上就是伺候公婆和丈夫,没什么事儿做了。 听着比在村里种地轻松多了,似乎也比现在轻快,但她就是不喜欢。 她觉得拿着自己的钱去挣出更多的钱来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情。 周四郎道:“这世上肯让你如现在一样自由的夫家不多,向铭学他不仅肯,我们还知根知底,人品相貌也都不差,所以我才觉得好。” 周立君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后道:“我得想一想。” “想吧,”周四郎从石头上起身,扶着腰道:“反正也不要你立时就应,等满宝出宫你问问她的意思就行,对了,她后天出宫吧?” 周立君应了一声“是”。 满宝是一大早出宫的,老周家的人只要不出去干活儿的都在前院里等着,周二郎和冯氏许久不见她了,所以一见面就高兴的迎上去。 他们想着一会儿就提一下周立君的事儿,结果满宝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扭过头去盯着周四郎看,“四哥,你病了?” 周四郎一脸莫名,“没有呀。” 大家转头看去,除了觉得他有些不精神外没什么不对,周大郎就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又跑出去喝酒了?” “没有,”周四郎道:“我又不是很喜欢喝酒,昨晚我在家呢。” 满宝则上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皱眉道:“就是病了。” 方氏立即也伸手摸了一下,惊道:“怎么这么烫,你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 周四郎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一点儿烫,但也没摸出就是发热了。 他道:“倒没觉得哪儿难受。” 满宝却已经摸了他的脉,眉头忍不住紧紧皱起来。 白善上前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后问,“喉咙不疼吗?” “那是因为前儿我喝酒了……” 满宝就瞪了他一眼道:“不仅是喝酒,你还着凉了,我给你扎针开药吧。” 于是周四郎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灌了一肚子的药,不过他也没觉得多难受,中午在二哥二嫂的示意下去和满宝商量了一下向铭学和周立君的事儿。 满宝惊讶不已,“向大哥喜欢立君?那立君喜欢他吗?” 周四郎道:“昨天她跟我说她觉得不错。” 满宝一脸怀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昨天向铭学去找她说话了的,分开后她就跟我说的向家不错,不信你去问她。” 满宝转身就去问周立君。 第2044章 劳累 周立君道:“他很有诚意,然后我觉着他很不错,不仅是人品相貌还是才学,小姑,他说我们家得把生意分一些出去给三子哥他们了,这样分股代工,可以不被列为商籍。” 满宝点头:“是呀,我正要和你们说呢,等这次你们再出草原就开始,这个怎么了?” “我觉得他很有见识,”周立君认真的道:“他又那么聪明和厉害,仔细想想,嫁到他家好似还是我高攀了呢。” 满宝就笑道:“才不是高攀呢,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了,我们家可是很多人的。” 满宝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以后岂不是也要叫我小姑了?” 周立君难得的红了脸,“小姑,八字还没一撇呢。” 满宝就挥手道:“他有心,你乐意,还有什么不成的?” 两家的家世都没有问题,向铭学现在的生意大半都和周家的重合在一起,所以只要俩人愿意,周家这边是不会反对的。 而向家并没有别的长辈,向铭学自己就可以做主。 果然,下午的时候冯氏就找了个空问满宝向铭学的身体状况,“听说他以前被益州王抓去受了很严重的伤。” 满宝笑道:“虽留下了一些暗伤,刮风下雨湿气重的时候会难受,但只要注意调理与寿命上无碍。” 又道:“倒是他脚上的上不能做太剧烈的运动,比如长时间骑马,奔跑和走路等。” 第407页 冯氏放下心来,“我看他现在出行都是坐车,他们家也不像是缺钱的人,这一点儿倒是不用忧心。” 冯氏还是没忍住问,“小姑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满宝想了想后道:“只要立君喜欢还是很不错的,向大哥除了不能出仕,家中没有长辈和兄弟外没别的缺点了。” 周家气氛融洽,又有钱氏和老周头在上,所以一直体现的是兄弟多的好处,满宝自然觉得兄弟姐妹多是好处。 但冯氏知道,对于嫁进去的媳妇来说,兄弟姐妹多却更意味着麻烦事多。 就是在老周家,妯娌几个之间也并不是一点儿意见没有的。 轮到谁洗碗的时候碗更多了,甚至做菜的时候谁用的油多油少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两句。 所以她觉得向铭学没有兄弟姐妹挺不错的,她进门只要和向铭学处好关系就好。 就是没有长辈这一点儿不好,将来两个孩子要是吵架怕是无人劝解,而且俩人年纪还轻,许多事都需要长辈指点呢。 少了长辈,生活便要少一些圆滑。 不过将来她和孩子她爹多操心一些就是了。 就是这样的打算下,在向铭学正式请了媒人上前探口风的时候,周二郎虽没有直接应下,但也松了话头。 于是向铭学决定过两天再请媒人上门一趟。 不过周四郎没精力过问这件事了,因为他病重了。 他吃了一天的药,第二天不但没好转,反而还加重了一样,满宝摸着他的脉道:“你这一年来过于劳累,这段时间又心绪烦躁,这一生病就全发出来了,慢慢养着吧。” 满宝给他扎了针,然后给他开新的药方,皱紧眉头道:“我明日一早要进宫去了,这是三天的药,三天过后你去济世堂里请丁大夫给你开新的药方,这两天要是觉着没好转就赶紧去济世堂看大夫,别拖着。” 周四郎傍晚时退烧,喉咙上的干痒也没那么难受了。 满宝见状松了一口气,将他脖子上贴的药膏揭了,擦洗干净后道:“用过晚食我给你贴新的药膏。” 周四郎摸着脖子道:“我觉着贴药膏比吃药好得还要快,干脆我贴药膏算了。” 满宝道:“不一样,贴药膏是要消你咽喉里的病灶,以免你再发烧的,服用的药不仅是治你的风寒,还调理身体,你这一年来东奔西跑,饮食不定,肌肤失常,所以亏损有些严重。” “要不想小病变大病,你就好好吃药。” 一旁的方氏听到,不等周四郎说话就道:“小姑放心,我一定盯紧了他,他不敢不吃药。” 周四郎就默默地闭上了嘴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那你能不能不要开这么苦的药,你是不是给我开了许多黄连?” “胡说,你风寒我怎么会给你开黄连呢?”满宝义正言辞的道:“三个药方里,这已经是最不苦的药了。” “你又没喝过,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的,药越苦,这味儿也就越大,”满宝道:“最近你又没得罪我,我干嘛特意给你开苦药?” 周四郎一想也是,心里好受了点儿。 贴了药膏,当天晚上周四郎没有再发烧,但鼻子还是很难受,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以为过个两三天就好了,谁知道周家和向家都开始小定了,他却还是没好利索。 他只能去济世堂找丁大夫,顺便把满宝开的药方子和写的那什么脉案给带上了。 丁大夫看过脉案和方子,又仔细的听了一遍他的脉,细细地问了他这段时间生病的细节,斟酌片刻偶给他重新开了一个方,只是改了周满药方上的几个配伍而已。 他把药方交给周四郎道:“你咽喉上的病灶已经快要消了,只是身体不适,以后很容易就复发,所以不如趁着此时吃药将病灶彻底拔除,一会儿我让人调出一张药贴来给你贴上。” 周四郎摸了摸喉咙,已经不觉得干痒和难受了。 虽然不应该,但他还是没忍住疑问,“我还要吃药贴药?” 他道:“我已经吃了五天的药,贴了三天的药贴了。” 丁大夫就抬头看了周四郎一眼,这要是别的病人问呢,他肯定温声安抚一下,表示再吃几天药就可以了,毕竟要让病人相信自己嘛。 但这是周满的亲哥哥,于是丁大夫就说得更详细了些,他拿着周四郎拿来的脉案道:“风寒是这世上最难治的普通病症之一,很多人都会得风寒,一生还会得很多次风寒,似乎不是多大的病,但有些风寒是会要人命的。” 第2045章 喜事 “邪风入体,寒气侵袭时,若是正巧遇上身体最差的时候,那就很难救回来,看周四爷的脉象,你这病一开始就很不妙,说真的,周小大夫能让您五天就自己走到济世堂来看病我还是很惊讶的。” 丁大夫道:“要是我自己来治,您这病肯定会有反复,您要是谨遵医嘱,三个月内有可能会治好。” 周四郎听出了潜台词,也有可能治不好。 他一愣一愣的,问道:“这么严重?” 丁大夫就笑道:“周四爷现在的身体调理过了,但依旧看得出内里空虚,怕是这一年来没少耗神劳累,身体空虚,病灶就很难根除,可不就得缠绵病榻吗?” 周四郎琢磨了一下,“我小妹的医术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第408页 丁大夫:“……周小大夫现在是太医,自然厉害的。” 话是这样说,丁大夫自己心里也很惊讶就是了,没想到周满现在这么厉害了。 在周四郎走后,他就将他的脉案和周满给他用的药方子,针法和药贴给默了出来,然后盯着发呆。 陶大夫也看完了手上的病人,溜溜达达的过来找他说话,见他神色认真的看着案上摆的纸张,就问道:“怎么,遇到疑难杂症了?” 丁大夫将脉案和方子都递给他。 脉案上没写名字,丁大夫不知道是谁,但他看完脉案后再看用的方子,忍不住赞道:“厉害呀,这是谁下的方子?” 丁大夫道:“周满。” 陶大夫就看着那针法和药贴,笑道:“难怪了,现在会同时用针法、药贴和汤剂治病的大夫可不多。” 丁大夫点头,摸着胡子道:“但效果也很好,这个病人只五天就退烧,病也好了大半,像这样的脉象,应该是恶性的风寒,估摸是寒风一吹,肌肤失调将出的恶汗给吸入体内,邪风趁机入体起的病灶。” 陶大夫专注小儿病症,知道这样的病最难治,叹息一声道:“这样的风寒之症可不好治,一个不好要砸招牌的。” 丁大夫点头,“等周小大夫下次休沐,我们去找她一起吃顿饭?” 周满义诊时收治的几个病人全都治好离开了,现在她又很少晃悠到这边来了。 陶大夫眼珠子一转道:“叫上大掌柜。” 丁大夫忍不住露出笑容,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大掌柜正在烦恼中,再次休沐时,他就盯着到药铺来历练的儿子看。 郑辜受不了他的目光,只能放下手中的药杵,抬头问道:“爹,你要说什么就说。” 干嘛一直盯着他猛瞧?他很害怕的好不好? 郑大掌柜就幽幽地道:“下个月你师妹就要成亲了。” 郑辜自然知道,他都和郑芍周立如商量着要送什么礼物了。 郑大掌柜继续幽幽的道:“我听立如说,她二姐也已经定亲,甚至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今年的腊月。” 这个郑辜也知道,毕竟周立如是他师妹,虽然他现在只半日在太医署内学习,但师兄妹之间还是有些交流的。 他看着他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郑大掌柜恨铁不成钢,“你都多大了,能不能给你爹找个儿媳妇?” 郑辜:“……爹,年前你才跟我说,我现在进了太医院,说不定过个两年就能当上太医,让我不要急着成亲呢。” 郑大掌柜:“……话是我说的,但你要是不愿意你可以和我说。” 郑辜:“我愿意。” 郑大掌柜就更不高兴了,他现在正纠结中,他觉得再等两年,他儿子应该可以说到更好的亲事。 但再等两年,他年纪越发大了,要是现在就说亲,两年后他都能抱孙子了。 郑辜不理他爹的纠结,继续低头杵药,躲在不远处整理药材的刘三娘三人悄悄松了一口气。 周立如小声道:“大师兄也真可怜,好似做什么都不太对。” 郑芍没说话,刘三娘却笑道:“这叫幸运,我们想要这份运气还没有呢。” 四师兄妹之中,能有父母如此操心婚事和事业的也就郑辜一个了。 周立如想到了什么,喜滋滋的和刘三娘道:“师姐,你嫁给了我大哥,我以后是叫你大嫂还是师姐?” 刘三娘脸色微红道:“当然是师姐了。” 刘三娘的婚期定在六月二十八,老周家人多,并不用满宝这个小姑娘操心什么事,只是那天不是休沐日,所以她提早两天请假出来。 周四郎的病这会儿已经好彻底了,正脸色红润的跟着忙上忙下。 这是老周家住进周宅后的第二场喜事,也算是最大的一场,毕竟长孙娶妻,全家大半人都在这里。 到了吉时,周立重带着一众兄弟去刘家迎亲,白二郎和白善跟着一起,满宝也想去,但被钱氏拉住了。 她道:“你是长辈,又和刘太医是同僚,去了不合适,刘家那边也不好招待你,所以好好的在家等着吧。” 满宝只能目送白善和白二郎簇拥着周立重往外走,看着他们骑着马欢快的跑了。 她无限的惋惜。 刘太医现是太医院的代理院正,周满又是帝后和太子跟前的红人,医术在太医院里也是出了名的,因此两家结亲,前来贺喜的最多的就是大夫了。 太医院里的太医,以及外面的各家大夫,甚至是药材商人的,先去刘家走一趟,看着刘家嫁女,然后简单的喝了一杯喜酒,便又呼啦啦的去了将新娘迎接回来的周家。 然后在周家热闹起来。 太子并不知道周满侄子娶妻的事儿,但太子妃知道呀。 因为她告假,今日安排给小皇孙把平安脉的是另一位太医。 因为知道,所以太子妃也让人给周家送了一份礼,不是很贵重,胜再荣耀。 而太子妃都给了,太子妃的娘家苏家自然也给,更不要说殷家、刘家和封家易家等都送了礼,其他各家看见,便干脆也从库房里挑了一些礼物送来,只是人没到而已。 周立君将礼单记下,以后这些礼都是要还的。 向铭学也跟着忙前忙后,见她记得虽详细,却不太好看,便教她如何将账目做得更一目了然。 第409页 周四郎将最后一波客人招呼进门后,转身到门房就看到向铭学半倾身和周立君说着什么。 第2046章 出远门 他立即轻咳一声,上前拉了他道:“铭学,前面有几个商号的大掌柜来了,你随我去看看。” 向铭学和周立君已经定亲,自然不能再各论各的,所以现在向铭学对着周四郎也要叫一声四叔了。 虽然他总是能不叫就不叫,但周四郎却适应良好,在两家正式定亲后他就把称呼从向兄弟变成了铭学,特别的顺口。 周四郎将向铭学拖到前面去招待客人,不让他和周立君相处过密。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已经定下婚礼过后就进草原。 夏收已经结束,向铭学从凤州等地买进了不少粮食和瓷器,再加上一些布匹,他这一次带的东西不少; 而周四郎则是准备了不少茶叶茶砖和瓷器布匹,货物同样不少,比去年还要多,所以今年周立君依旧跟着他们进草原。 周立重才成亲,加上莆村职田的账目周立君都移交到了他手上,试验田的数据也要他记录,所以他今年不去草原,而是周立威跟着去。 因为这个,想给他定下亲事的周二郎和冯氏都着急起来,本来还想祸水东引的周立君却不急了,还和爹娘道:“弟弟他有心上人了,只是人家家里厉害,他现在还没挣下什么家业,人家估计看不上他。” 冯氏:“谁不是先成家后立业的?” 她道:“等他成亲自然就有家业了。” 周立君道:“娘,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儿,自己一人花用的时候都挣不下家业,再添一个人,甚至是两个人时能挣下家业?” “不信您问我爹,他是成亲前比较有钱,还是成亲后有钱?” 冯氏就看向周二郎。 周二郎立即道:“我现在最有钱。” “那是因为我们几个都长大了,不说我和立威,就是立如现在也不用你们养着,你们每年还能从我们手里拿一些钱去,能不挣钱吗?” 周立君说到这里想起来,问道:“娘,我要成亲了,你之前从我这儿拿去说要给我攒的嫁妆钱呢?” 冯氏:…… 周立君一脸了然的模样,然后冯氏不知为什么就突然心虚的不敢再提周立威的婚事了。 周二郎想了想后道:“没事儿,腊月的时候我们不来,他们肯定也要回家一趟的。到时候再说亲也行。” 腊月的时候周立君出嫁,当时周四郎他们也都从草原里回来了,他们要是在京城成亲,那周二郎夫妻肯定要来京城的; 要是能回老家成亲,那就更好了。 其实不仅周二郎夫妻,就是老周头和钱氏也觉得成亲应该回家里。 虽然京城的婚宴也办得挺热闹,但一个个人他们都不怎么认识,还是回村里办好。 老周头就和周大郎商量上了,“等二丫成亲还是回村里吧,到时候让大头把他媳妇也带上,我们再摆几桌酒,成亲这样的大事儿还是得告诉乡亲们一声。” 周大郎应下,他也想今年过年的时候回家一趟,出来一年多也怪想家的。 满宝听见了,就悄声和白善道:“你今年要是能考上进士,是不是有探亲假?” 白善点头,看了她一眼后问,“怎么,你想回家?” 满宝点头,小声道:“到时候我试着和太医院请个探亲假。” 白善道:“怕是不容易。” 不容易也请,她也想回家了。 第二天,新娘子认亲,红着脸和周立重一起到了大堂,白家人也在列,刘三娘在之前就被叮嘱过,所以也准备了他们的认亲礼。 满宝的礼物和周大郎钱氏的一样,有一双鞋子和一身衣服。 满宝没少收到鞋子一类的认亲礼,但像给长辈的衣服还是第一次收到,她喜滋滋的,拿回去后还特意穿出来和白善白二郎炫耀了一通。 白善就不说了,白二郎都有些嫉妒,扒拉了一下发现,除了将来他生的儿子闺女成亲外,也就他大哥的儿子娶亲有可能拿到这样的认亲礼了。 白善更不用说了,他家里就他一个人,这一辈子只有从自己的亲儿子身上得到这样的认亲礼了。 认亲结束后,刘三娘正式加入老周家这一个大家庭,她并不用住在宫中,因为她成亲了,还能和太医署申请外住。 然后每日可自己往返太医署和家之间。 她现在还是太医院的医助,太医署的课程她已经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是先生们单独给他们这十二个学生上小课,每一旬只有四天课程,且只占了这四天的一半时间,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宫中。 这样的好处是,满宝对宫外的消息和家里的情况知道得更详细了。 在她再次进宫工作时,刘三娘告诉她,“四叔他们明儿一早就要出门了。” 满宝微讶,问道:“不是等我休沐才走吗?还有三天呢?” “钦天监说再过几天就要下雨,且似乎要下很久,所以四叔他们就决定提前启程。” 满宝便道:“既如此,我给他们准备的药,下响你离宫前来找我拿。” 他们之所以要等满宝休沐了才启程,一是总要送行见面,二则是要等满宝给他们准备的药丸等东西。 每次他们出门满宝都会给他们准备一些药丸,也会包一些药材让他们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第410页 而这次,满宝还给他们准备了药贴,当然,不是调好的,而是将药膏熬好,直接交给刘三娘,“立君和立威都聪明,你回头教一下他们怎么调配药贴,他们要是记不住就把用量贴在罐子上,这东西很有用,不比我们做的药丸差。” 刘三娘应了下来,抱了一包袱的东西出宫,拿回去转交给周立君等人。 等满宝出宫时,周四郎他们已经启程三天了,家里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离开,就是周二郎和冯氏都接受良好,然后便计划着回家去。 周二郎道:“家里就要秋收了,只老三两口子在家肯定不行,爹,我想过两天就回去了。” 而且入冬以后药材要收,他也得开始将药材卖出去,生药材,干药材也都要处理,周三郎肯定干不来这些事情,所以还是得他回去。 老周头也知道这一点儿,于是一挥手让周五郎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他道:“找个大点儿的商队跟着,安全。” 第2047章 考试 周五郎就收拾了东西和陆氏依依惜别。 他们的孩子还小,不好跟着奔波,而且他之所以要回家是因为收上来的药材晾晒炮制好以后要送到京城来的,所以入冬后还得上京,时间不是很久,倒不必要一定带着妻儿。 周五郎和周二郎夫妻一走,家里就更加清冷了,但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白善他们休沐后看书越发的认真,时间也越来越长。 进了八月,白大郎开始写了诗文投帖,白善和白二郎想了想,虽然他们没必要投帖,但也写了两篇诗文投给了孔祭酒。 没办法,他们现在是太子伴读,这诗文投给谁都不好,干脆投给孔祭酒好了。 孔祭酒从门房那里收到他们两个的诗文,没忍住抽了抽额角,然后将俩人的诗文放在他选出来的三篇不错诗文中,在和同僚们喝酒吃饭时拿出来一同赏鉴。 投帖是每一个想要进士考的学子都要经历的,为的就是在考前先有一些名气,这样考官们阅卷时看到他们的名字会有一定的印象分。 当然,要是能遇见一个欣赏你,和你志同道合的官员就更好了,他会向其他官员举荐你,就算你考试发挥得不是很好,有官员力荐,他选中的机会也比别人大些。 不错,本朝科举考试是不糊名的。 所以考官的印象分很重要。 能有皇帝的印象分就更重要了,孔祭酒就不觉得白善和白诚会落榜。 他们一个虽不显,却是真得皇帝和太子看重,且不论人品才情都是得了满朝文武大臣认可的; 另一个也算重情重义,又是嫡公主未来的驸马,就算名次不高,他们也不会落榜的。 而且,他们还用得着扬名吗?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而且俩人才情还算过关,孔祭酒就把俩人的诗文和自己看上的那几篇混在了一起给大家看。 作为国子监祭酒,太子太傅,孔祭酒每日收到的投文是以箩筐来计算的。 每天门房都往他书房里搬去一筐一筐的投文。 他当然不可能一一看过,因为很多人怕自己投一次孔祭酒看不到,几乎天天都往他家里投文,重复率特别高。 他只能让自己的门生们筛选,之前已经看过的放到一边,明显狗屁不通的放到一边,字不好看的放到一边,卷面不干净的也丢到一边,剩下的他才会亲自看,然后选出自己认为好,或者实在欣赏的,见见人,聊聊天,然后再确定是不是举荐一下。 因为科举,国孝后有些低迷的京城经济又活跃了起来,且大有一天比一天热闹的趋势,不少从外地赶来的学子填补了京城绝大多数的空房,于是饭馆,书铺,茶馆,酒楼,甚至外面摆着各种小东西的生意也越发红火了。 周六郎就觉得自家饭馆的生意更好了,便是已经请了一个大厨,又招了两个帮厨也有些忙不过来。 小钱氏便去帮把手,于是饭馆的生意更好了。 倒不是她做的饭菜有多精致,而是,“很对胃口,就跟在家里吃的饭菜一样,却又比自家做的要好吃一些。” 而且周记饭馆的菜量大,不像有的酒楼色香味俱全了,就是很少,一桌子人两筷子就吃完了。 在这里,三五同乡凑在一起点三两个菜就够吃了,比他们自己请厨娘做饭还要便宜许多,所以住在那附近的考生都喜欢上周记饭馆吃饭。 尤其是从川蜀来的学生,那更是认定了周记饭馆。 没办法,太对口味了,别的饭馆酒楼的东西吃着一开始倒是新鲜,后面就吃不下了。 就在这一片热闹紧张中,时光咻的一下进了十月,进士考开始了。 满宝跟在刘老夫人身后将白家三兄弟送到考场门外,庄先生也没经历过科举,所以也有些紧张,只能叮嘱他们,“不要写错字,先写会的,仔细检查,卷面要干净……” 这是崇文馆里所有参加过科举,以及当过阅卷官的同僚的警告,孔祭酒更是直言,“卷子不干净,字迹潦草的,本官直接落了。” 那么多卷子,时间本来就短,哪儿有功夫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辨认你的字? 国子监老早就有过规定,所有的考试必须写楷体,楷体! 所以庄先生此时便只叮嘱这三件事儿。 白善和白大郎白二郎乖乖的应下了,然后提着考篮进考场。 第411页 刘老夫人这是第二次送孩子进考场了,别说,心里还是很紧张的,甚至比当年送儿子进考场更紧张。 所以她扶了郑氏和满宝的手后道:“我们在边上的茶馆坐着等一等吧。” 她现在手脚有些发软,暂时不想坐车回家。 庄先生想着傍晚他们也要来接人,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转到了不远处的茶楼里坐着喝茶等待。 满宝给长辈们都倒了茶,就问庄先生:“今年进士科取几人?” 庄先生道:“听孔祭酒的意思是只打算取三十二人。” 满宝惊讶,“这么少?” 庄先生就笑道:“不算少了,上一次才取了二十七人。” 满宝不免有些忧心,“那白师兄能考上吗?” 庄先生不在意的道:“今年考不上,下一次再考就是,他还年轻,不着急。” 庄先生顿了顿后道:“倒是白善和白诚,他们要是考中后也不宜此时出仕,还是应该要出去游学一阵的。” 满宝点头,和庄先生对视一眼,师徒两个嘿嘿的乐。 刘老夫人只看了他们俩一眼,从年前他们就在旁敲侧击,想要这一二年出去游学,可她现在还没拿定主意到底让不让他们去,毕竟,外面也并不是那么安全。 可是总把孩子拘在京城也未必是好事,雄鹰都是翱翔于天的,哪有一直呆在窝里躲避风雨的? 刘老夫人心就跟被火烤着一样,既想让他们安定健康的留在京城,又不愿束缚了他们的翅膀,所以对于这个话题,她一直是回避不参与。 可是进士考三天结束,而后放榜,到时候她总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进士考第一天考的是诗赋和帖文,白善三人都没什么问题,傍晚时就高高兴兴的出来了。 但第二天开始就难了,考的是经学,三人笑眯眯的进去,全都是眉头紧皱的出来。 第2048章 时务策 对答案的时候,白二郎都惊呆了,“虽说我是来长见识的,但这也差得太多了吧。” 白善皱紧眉头道:“是今年的题目太难了。” 他可是做过之前五次进士科的题目的,没有哪一次出的题目这么难,这么偏的。 白大郎也觉得很难,堂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历练了。 因为有了这一想法,白善他们最后一天进考场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就连素来在意考试的白大郎都一脸轻松的和他们挥手,“下午见。” “下午见。” 三人的桌子分得很开,也不知道是怎么分的,反正不在一处,白善的在第二排,距离前面主考官的位置很近。 今天考的是时务策,卷子一发下来,白善心中只有两个字,“果然”。 他呆呆地看着卷上的题目,半响才开始举起手来往砚台里倒了一点儿水,然后拿着磨条磨墨。 手上不快不慢的磨着,脑子则快速的转动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一次考试应该没希望了。 不仅他,大堂兄和白二也不成了,就算他名气再大,白二还是嫡公主的未来驸马,主考官也不可能罔顾卷子的内容给他们高分。 但既然来了,卷子还是要好好做的。就当做是先生布置的课业一样做着就是。 白善沉思起来,要怎么开头呢? 同一考场的考生们也都是崩溃的,有的人已经开始神游天际,别说写文了,连磨墨都不曾动手,似乎已经打算放弃。 白善虽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成熟,也不觉得他的想法能得到认同,但依旧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纸。 白大郎和白二郎也在呆滞过后写满了一张纸。 尤记得他们刚开始写策论时不会开头,庄先生就教过他们,不论会不会开头论文,首先你得明白了题目,然后有自己的想法。 会思考后便会写了,就算不会开头,用典,文采也一般,但只要将思考过后的东西写下来,多少便算一些分数,先生不至于以为你们腹中无墨。 三人一直牢牢记着这一点儿,所以哪怕心虚,他们也洋洋洒洒写了不少,落在左右咬着笔苦恼,憋了半天才憋出两行字的考生们眼里就是,这几个人很厉害呀。 但这都是表象,三人愣是磨到了下午,吃过午食后又仔细修改添加过,确定增无所增后便开始将稿子上的内容誊抄到卷子上,最后垂头丧气的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锣声已响,大家纷纷交了卷子出去。 到大门口的时候,封宗平几个也走到了,大家互相对视着,最后确定大家似乎半斤八两便悄悄松了一口气。 封宗平道:“我爹说了,我明年再考一次,要是还考不中就去考明经,你们要不要一起?” 白善拒绝了,“我要先去游学,过两年回来再考一次,要是还不中,我再想着是考进士科还是明经科。” 封宗平看了看他的脸,点头道:“也是,你还小呢,就是过三四年再考明经那也是年轻的。” 他就不行了,再多考几年进士再去考明经,到那会儿就算明经录取,年纪也算大的了。 易子阳也跟着叹息,“早知道进士难考,却不知道这么难考。” 白大郎深以为然的点头,真的是太难了。 他们这几个还罢,毕竟还年轻,边上有从各地来的乡贡,年纪都不小了,他们一出考场就扶着墙默默的流泪。 第412页 也不知道是谁先哭出声来的,于是大家都没忍住,干脆就在考场门口大哭起来。 满宝跑过来接他们时就看到边上或站或蹲或坐着不少人正在哭,上至胡子花白的五六十岁大爷,下至三十来岁的青年,都在哭。 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看向白善。 就见白善也一脸心有戚戚焉的模样,眼眶似乎也有点儿红。 满宝立即跑上前去,问道:“怎么了?” 白善叹息道:“今年的题目太难了。” 满宝:……所以这是难哭了吗? 有考生的家人上前接人,安慰道:“没事儿,今年考不中,明年再考就是。” “今年都考不中,明年更考不中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考生抹着眼泪道:“算了,我不考了,回家教孙子去。” “……爹,要不你考一下明经吧,您大孙子明年就考明经。” “我都五十多了,还去考明经,也太丢人了。” 正计划着是不是改考明经的白直和封宗平:…… 大家连忙转身走了,决定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哭起来的大多是乡贡,他们要获得考试资格就要先过县城的考试,然后是府城的考试,最后还要到京城来参加吏部的复核考试,这才拿到考试资格。 所以乡贡的年纪一般都不轻,最少也二十了。 不像他们这些生员,因为是府学、国子监、崇文馆里的学生,所以年纪都还很轻,他们要拿到考试资格只在学内先考过一遍就行。 而崇文馆的生员名额不少,赵六郎他们一拨人根本没有考试的想法,所以白善他们连考试都没考,想参加进士考的直接把名字报上去,孔祭酒就把名额给他们了。 至于白大郎倒是在国子监内考过一次了,当时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厉害的,因此信心满满。 毕竟,国子监内的生员考试相当于进士考预考,他在其中排名不低,应该是很有希望才是。 但经学和时务策的卷子一发下来他就知道自己之前想多了。 但是,哪怕考得不好,他们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因此有国子监的同窗上前问他们考得怎么样时,包括白善白二郎在内,三人都表示考得还不错,反正他们是写了不少。 至于考官们给不给分那就不一定了。 等送走这些不太熟悉的同窗,封宗平便扭过头来问白善三人,“你们真的考得不错?” 白善道:“你信吗?我们上的课一样的。” 封宗平就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庄先生和孔祭酒给你们开小灶了呢,这次时务策问的是均田之策,我怀疑明年他是不是要问军事重镇,这题目到底谁出的?” 第2049章 不同意见 满宝道:“这个我知道,太子和孔祭酒一起出的。” 封宗平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刚太子和孔祭酒来巡视考场了,我们就坐在外面的茶馆里,碰见时太子说的。” 当时已经考了一半,知道是谁出的题目也没什么用了。 大家没想到太子会出这样的题目,真的是……太难了。 脑子高速运转一天,大家都累了,于是大家只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各自回家去了。 刘老夫人和庄先生已经坐在马车上等着他们了,白善和祖母母亲行过礼后就和满宝他们一起跑去与庄先生同坐。 刘老夫人看他们这么活泼,便知道他们多半是考不中,且自己已经想开,她便摇头笑了笑,随他们去了。 白善他们找庄先生谈这次进士的题目。 庄先生也没想到他们这次时务策的题目这么难,他想了想后道:“我似乎听詹事府和太子提过,有些地方的均田之策要进行不下去了。” 四人都不解,“为什么?” 庄先生想了想道:“人多了,地少了,每年成年的男丁越来越多,有些地方很早以前就给不起足额的永业田和口分田了。” 白大郎皱眉,“那要换掉均田之策?” 庄先生问,“你们写的是什么?” 白大郎:“……我觉得均田之策挺好的,就是约束永业田的买卖不好,我觉得应该开放永业田的买卖,有些人家继续用钱去做什么,或是想要迁移,但因为永业田不能买卖,所以束缚许多。” 白善道:“我和大堂兄的想法正好相反,其他的或许可变,但约束永业田买卖是最不能变的。” 他道:“纵观以往朝代更迭,都有民暴,其中固有奸佞挑拨离间的原因在,但暴动的百姓莫不是失地流民,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流民?除了天灾外,就是失地了。” “一旦开了永业田可以买卖的口子,将来失地的人会更多,失去土地的人没有生计,天下必乱。” 白大郎笑道:“你这就是危言耸听了,开永业田买卖不过是为了方便一些百姓,让他们更自由的迁徙和选择生计而已,他们有手有脚,自会判断卖地的后果。” 白善道:“世上蠢人这么多,贪欲之人更多,只怕他们判断不了卖地的后果,所以这个口子不能开。” 白二郎和满宝也是这么认为的。 白善见他一人被三人围攻,忍不住愣了一下,“你们三人倒是统一,所以你们俩人写的是一样的?” 白善道:“我写的还是均田之策,不过也猜了一下出这道题目的原因。我猜的是有人不喜均田之策,还有就是现在田亩不够了,所以写了一些改变,还有就是强调永业田不可售卖了。” 第413页 白二郎红着脸道:“我,我就是把我知道的均田之策写了一遍,发表了一些看法而已。” 庄先生也兴致勃**来,问道:“你写了什么看法?” “我觉得均田之策很好,比以往的政策都好。” 师徒四个:…… 庄先生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道:“趁着记忆犹新,回去后把自己的文章默下来吧。” 三人低声应了一声是。 回去后便洗漱吃东西,然后就进了书房默写。 满宝跟在庄先生屁股后面看了他们默写出来的文章,庄先生看得比她更快,顺手递给她,然后问道:“你说呢?” 满宝道:“白善写得最好,白师兄还算言之有物,次之。” 白大郎和白二郎一起抬头看她。 满宝便将白善的那份递出去道:“我这可不是徇私,这是实实在在的。” 白大郎伸手拿过来看,这才发现白善还写了与均田之策相关的赋税利弊。 白大郎有些懊悔,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儿? 白大郎皱眉想了一下问道:“善堂弟,我记得你在通榜上排名十八吧?” 白善点头,“不错。” 白大郎就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就摸着胡子沉思起来,“说不准你这次还真能考上。” 白善惊诧,“不会吧,我开头和论文都不好。” 这次的题目太难了,他之所以能写这么多还是因为看过一些满宝拿出来的书中有提过一两句均田制的利弊,但本朝均田之策的现状和详情他根本没去详细了解过。 所知所感都很浅薄,所以他很没有信心。 要知道,以前写先生们布置的时务策,他们一篇文章至少要准备五天,再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写出来。 不仅要查典籍,有时候还要到六部去请教相关的数据才行。 谁都没想到这次的题目这么难,他们几个都没详细了解过现在的均田之策。 他们生活中所见到的均田之策……还是挺好的。 至少每年秋后村里给成年的男丁分田都很热闹,就跟过年一样高兴。 所以在均田之策利弊这一认知上,三兄弟都统一认可了它。 但太子之所以出这道题,便是想要问策,三人的回答太子都不是很满意,不过白善的卷子的确比白大郎和白二郎的强一些。 太子抽出白善的卷子认真的看过后放在一边,眉头紧皱。 众阅卷官知道太子不是很满意,但是…… 几人将他们刚才才看过的几张卷子给太子看。 太子翻过后果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竟一个有识之士都没有吗?” 孔祭酒就从旁边抽出几张来给他看,道:“这几份还是不错的。” 太子看过后眉头稍松,但依旧不是很满意。 孔祭酒便道:“殿下,这些都还是学生,他们没有出仕经验,能有此认识已是很不错的了,我们不能以朝中文武来要求他们。” 太子正低头看着一份卷子,闻言将手中的卷子丢在他身前,冷哼道:“正是因为还都是学生,更应该有野心,有朝气,溜须拍马算什么见识?这种人全落了。” “朝中不缺官员,孤想知道的是,天下是否还有遗珠在野。” 孔祭酒对于太子如今求贤的状态很满意,却不满意他对朝臣的态度,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劝诫他,而是打算一会儿出去后私下提一提。 于是他转开话题道:“殿下,诗赋和经学的成绩都出来了,等时务策的成绩出来就可以定序了。” 第2050章 争论 太子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白善现在排在多少名?” 几位考官相视一眼后道:“殿下,时务策未批出来,所以还没有排名呢。” “把他的卷子找出来,”太子顿了顿后皱眉,“把白诚的也调出来。” 于是大家只能一起动手把俩人的卷子找出来,好在他们考试不糊名,而白善的两份卷子都暂且被定为上,所以还是挺好找的。 倒是白诚的费了一些时间。 太子看过白善的经学,觉得头有点儿晕,很干脆的把卷子递给孔祭酒,“先生以为答得如何?” 孔祭酒之前已经看过,这次不过是又看一遍,他赞许的摸了摸胡子道:“不错,只是时务策差了一些,但定名应该可以进前十。” 便有人表示反对,“他在通榜上排在十八,大人,状元以下四人的名额都定了。” 孔祭酒这才想起这事儿,皱了皱眉道:“通榜毕竟是通榜,还是应该以文章为主。” “正是以文章为主,他们的行卷大家都是看过的,之前不都很认同吗?此次科举只是一份卷子而已,只以此来断判到底有失偏颇,相比之下,行卷更能体现他们的才情。” 太子就问,“白善没有行卷吗?” “有,”孔祭酒道:“大家便是根据他们的行卷定的通榜。” 什么是通榜呢? 就是考试之前,考官们到社会上调查考生的才华名望等,再根据他们投来的行卷质量综合考量排出来的一个榜单,这个榜单就叫通榜。 进士考阅卷后,考官们会参考通榜定名,有的甚至还没开始考试就已经内定好前几名的名额了。 所以有的考生为了刷名望会大把大把的花钱,为此花费十数万钱都是少的。 第414页 太子就要求看他们通榜前十名的时务策。 看过后,他挑出两份丢到一旁,沉着脸道:“其他的孤就不说了,这俩人才不配位。” 考官们去看那两份卷子,其中力荐一名考生的太学博士道:“殿下不如看看他的行卷,他很有才情的,所做诗赋文章如行云流水……” 太子瞥了他一眼道:“孤只知道他这篇文章连白诚都不如,这是进士考,要是都只看行卷,那还考什么?直接通榜定名不就好了?” 他冷笑一声道:“通榜的水分有多大不用孤扯开了说吧?进士科是取才用的,孤要的是有识之士,而不是只要有钱有名望的士子。” 孔祭酒没表示反对,其他人便是心中不服也只能憋着。 太子发作了一顿后转身离开,孔祭酒留在后面笑眯眯的安抚了一下众考官便也跟着出去了。 太子站在礼部院外等着。 孔祭酒上前行礼后叹道:“殿下要想取寒门士子更多些,那就要取消通榜,卷子再糊名,那才公平些。” 太子皱眉道:“孤和陛下提起过,但陛下说先帝五年才能定下常科考试,之间还停过好几年,这些年各家常上书要陛下开制科,各家也都有察举人才进京,我们这里再让人消了通榜,又糊名,恐怕更得闹腾了。” 太子自己是不怕闹腾的,但他觉得他爹这会儿可能不喜欢闹腾,这些年皇帝越发求稳,不愿意再多起纷争。 孔祭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他看了眼太子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被说服了。 皇帝是不是求稳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皇帝显然是想把这事儿交给太子来办的,到时候太子也好立威。 不过皇帝看着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太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这件事立威。 孔祭酒将太子送出去后才回去继续阅卷。 就又考官拿了卷子上来询问,“大人,这卷子……” 孔祭酒淡淡的道:“通榜只是参考,还是应该更看这一次的考卷。” “可是……” 孔祭酒不等他说完便从旁边取出两份卷子来放在一旁的甲等上面,和他道:“这两份卷子也不错,回头一起定品吧。” 大家就去看卷子上的籍贯和人名,发现没怎么听说过,他们在脑海中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俩人是谁。 只能伸手拿起卷子来看,嗯,这卷子有印象,诗赋差一些,但经学和时务策都还写得不错,可名不见经传,也不知是谁。 主要不知人品威望如何。 大家想要反对,孔祭酒已经道:“这两年进士考的名额多从通榜,而通榜上几乎都是生徒,最近这两次进士考都没有乡贡入选吧?长此以往,怕是民间的士子不满。” 有国子学的博士反对道:“民间士子毕竟在少数,凡是年纪正相当的士子莫不考学进了县学、府学和国子监,算起来还是生徒多。” 孔祭酒微微摇头,“何不食肉糜,这世上向学却上不起官学的学子不知有多少,总不能因为他们不是生徒就多有偏见。” “官学还能减免些,私学花销更大,能上得起私学的,怎么就上不起官学了?” “自然还有父兄私教的,”孔祭酒道:“闫博士该到地方上多走一走了。既然进士考出了考卷,那就应该以考卷为主,只以卷子内容品评,这两份卷子好不好?” 于是大家就论起文章质量来。 要找一篇文章的毛病实在是太好找了,本来文无第一,有人有心找茬,多的是办法。 大家争论了半个晚上,勉强算是认同了两份卷子先放在甲等。 等他们把卷子批完已经是五天之后了,批了五天便也吵了五天,好在孔祭酒很有威望,还能压得住人,吵架的时候也没耽误了阅卷。 今年预定选取的进士是三十二个,所以明显不好的卷子就被丢在了一旁的竹篓里,只有少数能被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的卷子也分为两种,左手边是确定不错,可以取的,右手边则是待定的。 待定的,要么是卷子还不错的,要么就是考生本身很有名,可能在通榜上,名望和行卷都还不错的。 最后大家才从留下的六十多份卷子中挑选出三十二份来定品。 大家争了一天,最后才敲定了三十六份卷子,由孔祭酒将名额和卷子一并送进宫里给皇帝看,由他来选定。 第2051章 落 只不过礼部已经确定好了名次,拿给皇帝看不过是让他最后看一下,要是没问题就这么定了。 以往皇帝都是没什么意见的,但这次进士考太子算是半个主考官,他之前进宫和他念叨了一阵,说礼部的一些考官直接按照通榜来定序,这个皇帝就有些不高兴了。 所以孔祭酒将卷子和名单送来时皇帝就仔细的看了看,先过了一遍名单,发现白善和驸马白诚、魏玉都在,这才去看卷子。 皇帝看得很认真,将三十六份卷子按照排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其中有四份待选的,因为孔祭酒和好几个博士的检查,附送来的四份卷子都是有些名不见经传,但卷子又写的不错的考生的。 为了看卷子,皇帝将其他政事都搁下了,前来汇报事情的官员都被他叫了进来和孔祭酒排排坐在一起,他看完的卷子就传下去让他们看一遍。 等三十六份卷子看完他们眼都要花了,于是皇帝叫了饭,和他的爱卿们一边吃饭一边谈一谈这个名单。 第415页 皇帝没看过这些考生的行卷,但通榜却是一早就看到了的。 他虽然想把科举改制的事儿交给太子,好让他立威,但也不想现在就得过且过糊弄着来。 所以吃饭的时候他就几份卷子问了一下魏知等人的意见。 李尚书对这种事儿不好发表意见,主要是他一个兵部尚书对经学不好说啊,时务策倒是可以说一些,但……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尚书,快到年底了,过完年就要算一下兵部的拨款,他决定今年不给刘尚书找麻烦,只希望他也不要给他找麻烦。 所以李尚书就低头吃东西,不发表意见。 但魏知不行,哪怕今年他儿子也参加进士科考试,但他不是举贤避亲的人物,所以见其他人没开口的意思,他干脆就点评上了,他没说已经定下的三十二个名额谁不好,而是说被放进来待选的两份文章特别好。 三十六份文章,从诗赋到经学和时务策都粘在了一起,诗赋一目可了然,经学也差不多是固定答案,他说的特别好,自然就是时务策了。 魏知认为有如此才识的人落榜太可惜了。 皇帝也这么认为,他正要说话,就听一人道:“落了进士榜可以去考明经嘛。” 皇帝一口气就噎住了,转头去看说话的人。 魏知没被噎住,而是直接喷回去,“这进士榜和明经榜能一样吗?韩大人怎么不想着让自家的孩子去考明经?” 韩尚书一噎,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国子监的博士说的。” 孔祭酒正坐着隔岸观火,火突然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干脆直接问韩尚书,“哪位博士说的?” 韩尚书便不说话了,他倒是可以私底下悄悄和孔祭酒说,当着众人的面说显得他是小人似的。 皇帝已经把噎住的那口气咽了下去,挥手道:“行了,这个问题就先过了吧,既然出了考卷,还是应该以考卷为主。” 他直接挑出两份考卷来道:“这两份落了吧。” 大家看了一眼,发现一位是唐州的成文海,一位是庐州的聂秀,他们全是国子监的生徒,在场的除了皇帝外都看过他们的行卷,当时还是觉得不错的。 刘尚书干脆转头问孔祭酒,“他们在国子监里的成绩如何?” “既然能在通榜上前二十,那就是有威望的,成绩应该不差。” 魏知则问,“他们的行卷是在学中做的课业,还是自己另做的?” 孔祭酒顿了顿后道:“都有,不过是另做的多。” 魏知便哼了一声道:“临近考试,国子监出的时务策题目很全面了,我记得白善的行卷册子就是从自己做过的课业中挑了几篇出来成册投卷的,他们两个倒是有心,自己还另外想了题目,且还如此的贴近朝政,是真的有所见解,还是其他就不可而知了。” 孔祭酒虽然也觉得他们两个的这份卷子做得不好,却不容许别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样恶意揣测自己的学生,于是反击道:“魏大人将人心想得太坏了,你若没有证据,还请慎言,你要有证据,大可以拿着证据来我国子监申诉。” 眼见着两位爱卿要吵起来,还是两个口才最好的爱卿,皇帝连忙做和事佬,“魏卿也是为举贤忧心,孔先生原谅则个。” 又对魏知道:“魏卿慎言,无凭无据的话不好出口谈论。” 魏知适时道歉,孔祭酒哼了一声,这事儿暂时揭过。 皇帝重新将话题掰回来,“换上这两份卷子,排名你们再商量一下。” 孔祭酒见皇帝挑出来的两个人都是他国子监的学生,干脆也从那剩下的两份候选卷子中又挑出了一份道:“陛下,臣倒是认为这一份卷子也很不错,与这两份不相伯仲。” 皇帝看了一眼,哪里不相伯仲了,虽然也做得不错,但跟这两份还是差一点儿的。 一看名字,同样是名不见经传,看籍贯是扬州府学那边出来的生徒。 总不能让他代替了这两份中的一人,而且孔祭酒都说了是不相伯仲,那怎么选? 皇帝和孔祭酒对视一眼,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老东西是让他再从既定名额里再挑出一个人来,而且不能再是国子监的人。 皇帝:…… 魏知看了一下那份卷子,精神一振,便斟酌的提议道:“陛下,白诚的卷子要不要再看一看?” 皇帝:…… 白诚已经被定到三十二名了,他这个未来岳父都没想着往前挪一挪,你竟然还想着往后落一落? 魏知见皇帝没说话,便更加小心翼翼的道:“陛下,白诚年纪还小,都不及弱冠,这时候出仕还是太早了,他考中了进士,难道就要外放了吗?” 那可就离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这人在外面要是搅风搅雨的也不好管呀。 皇帝就沉思起来,他倒是不担心白诚外放后有别的心思,他是对上孔祭酒和魏知灼灼的目光有点儿不好拒绝。 成文海和聂秀能在通榜上占到前二十名,可见在外使的力气,要是单落了他们两个的确不好,可要是再加上他的女婿…… 为了朝堂的安定和团结,皇帝闭了闭眼,还是将白诚的卷子挑出来放到一边。 第2052章 榜单 孔祭酒和魏知一看满意了,白诚的诗赋和经学的确答得还可以,但时务策…… 第416页 真认真排名,他连进前五十都有些勉强,要不是他在外还有点儿名望,之前的行卷也还做得不错,又是嫡公主的驸马,大家才不会把他放在名单中呢。 大家这样做一半是给皇帝面子,一半才是因为通榜,但既然是皇帝自己换下来的,那就没所谓面子问题了。 魏知觉得这一次的进士考勉强还有些公正,于是摸了摸胡子,对于名额排序就不是很在意了。 孔祭酒心底其实还是有点儿不满的,因为白诚也是他的学生,虽然归在崇文馆那边,不算国子监的面子。 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开心。 不过算了,国子监落了两个,皇帝的女婿也落了一个,勉强算扯平了吧。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孔祭酒便拿了卷子和名单离开,回去再排一下名字。 只不过状元榜眼和探花还是皇帝定了的,他没有动前三名,却把第二名换到了第一名。 孔祭酒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前三名就定下了。 第二天一早礼部放榜。 考生们都跑去看榜。 满宝今日在太医署有课,所以一大早就出宫,她让内侍绕了一下路,特意从礼部门前绕过。 皇城里平时都是办公的人员,很是肃穆,今天却格外的热闹。 榜单没有贴在国子监学那边,而是贴在礼部外的布告墙上。 白善他们因为要参加考试和等待成绩,这几天一直在家呢,今天一大早进皇城里看榜单,老远的看到满宝的车便狠狠地挥手。 满宝跳下车冲过去和他们汇合,踮起脚尖往前面看了一眼后问:“贴了吗?” “还没有,”白善道:“再等等。” 话音才落,礼部大门打开,礼部尚书和孔祭酒相携而出。 孔祭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绸,张开后感念了一下皇恩,然后表示这一次进士考共取士三十二人,现在他开始念被录取的名单,从第三十二人开始往前念。 “第三十二名,通州曹子明……” 人群中的曹子明愣了好一会儿后惊喜的大叫道:“是我,是我,我中了,我中了——” 孔祭酒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他的大喊大叫,继续往下念…… 白二郎早已有心理准备,在念到第二十名时便确定的和白善满宝道:“我没中。” 他扭头看了一眼他大哥,迟疑道:“大哥,你可能也没中。” 白直:…… 他没好气的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白善,“现在就看善堂弟有没有中了。” 白善摇头,“都念到二十名了,我时务策写成那样很可能也不中。” “可你通榜上在十八名,不像我和二郎在三十名开外,而且你名望大,行卷又做得好,”白直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压低声音道:“我这几天问过同考的同窗,他们都说今年的进士考题目很难,有很多人都只开了一个头就写不下去了,所以你未必就会被落。” 真论起来他和二郎也写了很多呢,其实他来的时候还是抱着一点儿侥幸的心理的。 但听着这会儿都念到第十二名了也没有他们兄弟俩,那就是一定没有了。 念头一闪而过,他一怔,咦,都十二名了? 白善也已经确定没有自己的名字了,就听到孔祭酒念道:“第九名,陇州白善。” 白善一怔,瞬间惊喜不已,转身一把握住满宝的手,眼睛闪亮,“我竟中了!” 满宝也惊喜的连连点头,“是呀,是呀,你中了!” 附近听到动静的考生立即转头过来看,纷纷举手道喜,再一看白善这么年轻,一时羡慕得不行。 有不是国子监几所学校的学生没见过白善,不由念了一下他的籍贯和名字,瞬间想了起来,“莫非是益州牧白启之子,那位替父伸冤,不畏强权的陇州白善小公子?” 白善连忙谦虚两句,本觉得他有点儿太过年轻的考生们也没意见了。 白善之名这两年便传遍了大江南北,不仅在于他的孝心,还有他的品德和才情。 都知道他现在是太子伴读,很得皇帝看重。 上面孔祭酒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人认领,然后周围的人便纷纷和他道喜。 就算是年龄稍大一些的大叔们也没忍住这位虚荣,兴奋高兴的认领了大家的祝贺。 很快点出了探花榜眼和状元,三人年纪都不小了,都留着小胡子,以满宝的眼力,三人都过了而立,年纪最小的应该是脸有很多痘痘的榜眼。 孔祭酒念完了皇榜,转身便和礼部尚书一起拿出两张红纸张贴在布告墙上让他们自己看去。 白善他们愣是挤进去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名字,看见白善两个大大的黑子写在红色的纸上,这才满意的挤出去,兴奋的手拉着手就要去庆祝。 白善已经道:“殷或他嫌挤,所以在皇城外等着我们,一会儿我请你们去状元楼吃饭。” 满宝狠狠地点头,“好呀,好呀。” 俩人手牵着手就往外跑,荣四公公拉着马车好容易避开人到了这边,见他们跑了,立即拖着马车追上去叫道:“周小大人,周小大人,您还得去上课呢……” 满宝他们没听见,一溜烟的往前跑了。 牵着马的大吉听到了,他和护卫们牵着马默默的去追白善他们。 第417页 看榜的人太多了,不仅有考生本人,还有考生们的家人和下人,更有来看热闹的其他人家,甚至一些茶馆酒楼的茶博士为了消息也混进皇城来看榜,就为了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所以这一段根本就骑不了马,大家只能牵着马,拉着车去追人。 等他们到皇城门口时,就见他们已经一脸兴奋的爬上了殷或的马车,正兴致勃勃的要去酒楼吃饭呢。 荣四公公满头大汗的爬上了马车,生怕他们就这么走了,立即呼喝着让前面的人让路,然后赶车上前追上去拦住殷家的马车,哭笑不得的喊道:“周小大人,您还得去太医署上课呢。” 第2053章 计划 满宝掀开帘子,一脸懵的爬出来,她默默地和白善几人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她还没休沐呢,今天还得去上课来着。 满宝爬下殷家的马车,又爬上宫里的马车,然后扭头看着和她隔着一辆车的白善。 白善又惋惜又有些想笑,只能憋着笑道:“你放心去吧,中午我让人给你送状元楼的饭菜。” 满宝心里勉强好受了点儿,“你记得帮我点一道大丸子,我想吃大肉丸子。” 白善笑着应好,“我还给你点一道糖醋鱼。” 满宝心里的那点儿难过这才消了,都是她喜欢吃的。 荣四公公看了一下时辰,他们再不走就要迟了,于是一甩马鞭马车就飞快的跑了起来。 满宝才跳下车,就见萧太医等人闲闲的站在门口,手还揣在袖子里,看到满宝便笑眯眯的恭喜一句,“听说白小郎君中了。” 满宝惊讶,“你们怎么知道?” 她可是亲自去看榜的,这才知道没多少会儿呢。 萧太医就指了一旁的小厮乐呵呵的道:“他们一早去看的,一听完榜单就回来了,就算他们跑得快些,周太医也是乘着马车的,怎么这会儿才道?” 难怪他们挤进去看红榜时觉得人这么多呢,跑出来时也觉得路上跑来跑去的人太多了,原来都是他们这些人呀。 满宝拎着药箱进去,道:“路上人太多,堵车了。” 萧太医他们就乐呵呵的表示堵一点儿好,“今日过后,白小郎君总算是一鸣天下知了。” 又问道:“白家要不要摆几桌酒?到时候请客可不要忘了我等呀。” 满宝就沉思起来,“这件事儿的确重要,回去得问一问刘祖母。” 刘老夫人的确很高兴,高兴得在屋里转了三圈,又拉着儿媳妇去供着的先祖牌位那里拜了拜。 但兴奋过后她很快冷静下来,等白善回来后便将他叫来,又请了庄先生来,然后当着庄先生的面问白善,“你是怎么打算的?考中了进士,接下来还有礼部和吏部的考试,然后才是排队候官,你的名次不低,要是出仕,就算不外放也可在京中授官,从小做起。” 白善略一思索后道:“祖母,我年纪还小,此时出仕太早了,说真的,此次我的时务策做得并不好,我自己都糊涂着呢,不知道我被取中是真的卷子做得不错,还是因为之前的名声和行卷。” 要是后者,他会心虚,要是前者,他会心痛。 心痛于本届考生竟然这么差吗?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离出仕还有一段距离呢,就算可以通过礼部的考试,吏部那边也不容易。 他不想做凤尾,所以想要再学习几年。 “祖母,我想出门游学一阵。” 刘老夫人早已有心理准备,闻言叹息了一声,问道:“你想去哪儿游学?” 白善一时没说话,只是看向庄先生。 刘老夫人也看了一眼庄先生,然后道:“满宝还在太医院中,她也要和你们一起吗?” 白善点头。 “那她的官儿怎么办?先不说她现在的职田,就说陛下肯放人吗?” 辞官并不是你说辞就能辞的,你要是连着辞三次皇帝也不放行你怎么办? 挂印离去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帝到时候肯定要生气,以后满宝再想出仕肯定会有一些波折。 白善道:“这会儿已经入冬,就是出门游学也是明年的事了,明年再说。” 庄先生却道:“既然想要辞官游学,那就该从现在开始计划,就算不能正式辞官也该旁敲侧击一番,让人做好心理准备了。还有,你们想去高昌,一些路上的东西也得准备起来了。” 刘老夫人忍不住惊叫,“高昌?” 她嚯的扭头去看白善,瞪眼道:“你们要去高昌?” 白善硬着头皮点头,“祖母,我们想去看一下西域的风土人情。” 刘老夫人眉头紧皱,“中原,江南,甚至剑南道岭南一带都不错,大晋疆域辽阔,你们哪儿去不得,怎么就要去高昌?那里前几年才打过仗呢。” 白善道:“祖母,朝廷对草原和西域一带的控制不强,我们想去看看。将来我出仕,这些问题肯定都要考量的。” “那也太危险了。” 白善笑道:“就是在中原也免不了有山匪,喝水都有可能会被噎住呢,哪儿不危险呢?您放心,到时候我们多带几个人,又有满宝这个神医在,不会有事儿的。” 庄先生也点头,摸着胡子笑道:“老夫人放心,连我这个老东西都能跟着去,他们几个小年轻肯定没问题的。” 第418页 刘老夫人:“……庄先生也要去?” “自然,既然是弟子游学,我这个做先生的自然要带着。”而且西域呢,曾经他年轻的时候也想去来着,可惜拖家带口加上囊中羞涩,最后别说西域,他连草原都没去过。 看出庄先生正经表情下的兴奋,刘老夫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但她心里的确是放松了一些的,有庄先生跟着,总是靠谱一些……的吧? 刘老夫人对此认命了,倒是忧心起别的来,“满宝辞官的话,今年他们怎么还种麦子了?” 白善道:“就算那职田不是她的了,佃农们也要过日子的,总不能因为她辞官就耽误他们一季的播种,何况今年的麦种并不用我们给,都是农户们自己留的种子了。” 就连鸡苗等也都能自给自足了,从年初的时候他们对莆村职田的投入就是一些农具和耕牛,种子之类的都是前一年留下的好种子了。 可惜他们算了一下,前两年支出太大,算上今年也才回本而已。 回本,意味着这三年他们都白干了。 嗯,也不算,佃农们日子好过了,他们收获了心理满足……如果这也算收获的话。 白善考中了进士,满宝也在暗搓搓的想着辞官的事儿了。 所以今日去给太子妃请平安脉的时候满宝就坐在椅子上啃一个烤芋头,小皇孙就坐在木榻上一边看着她一边吃宫女喂他的辅食。 第2054章 旁敲侧击 太子妃给他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见他一边盯着满宝看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就忍不住好笑,“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自己一个人喂他吃蛋羹、肉羹总是不高兴,但看着人吃他就也吃得津津有味起来。” 满宝道:“吃多了觉着不好吃呗。” 她道:“孩子都这样,总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更好吃,娘娘,你家的芋头真好吃,是哪儿种的?” “西山种的,那边的土不好,但种芋头特别好,殿下也很喜欢吃,所以庄子上送了许多来,不仅烤,煮着也很好吃,你要是喜欢,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收一袋,你出宫时可以带回去,就是在宫里也可以放在火炉边烤。” 满宝道:“天还没冷到那个份上,宫里没给发炭,我拿回家去吃吧。” 满宝见气氛正好,便斟酌着问太子妃,“娘娘,你说我和太子辞官,太子会答应吗?” 太子妃惊讶,“你怎么会想着辞官?” 她坐直了身体,蹙眉问道:“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满宝连忙解释道:“是我想出去游学。” 太子妃:“……你还用游学?” 不怪她惊奇,在她看来,周满的医术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现在又在崇文馆中编撰医书,早已经是“师”一级的人,怎么还要游学呢? 满宝就道:“宫里的病人还是太少了,就是京中能接触到的病人也少,我想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 满宝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道:“京城中的大夫我大多都认识了,可以学的医术也都学了,不能学的,最近几年应该都学不到,所以我想到外面走一走,见识更多的病患和大夫,也见识见识外面我没见过的植物,其中说不定便有适合入药的药石。” 太子妃:“……京城的人算是最多的了吧,这里头的病人都不够你看的?” 满宝道:“我说的是病症,这世上是有地方病的,就是一个地方会有一些独特的病症,而且相同的病在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地方上是不一样的,用药也会不相同。” “比如风寒,在京城治和在我们罗江县治用的药就不一样,春夏和秋冬用的药也不一样……” 太子妃听着她吧啦吧啦的说了一大堆,总结出一句话就是,世界那么多的病症,她想出去看看。 太子妃私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她觉得她不能拒绝,好歹相识了三四年,太子妃自觉还是了解她的。 这小姑娘吃软不吃硬,她要是硬气了,她说不定还坚定的要走了呢。 所以她只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可你一走,殿下这边怎么办?” 满宝道:“宫里还有萧太医他们呢,他们的医术比我还好呢,而且这一二年太子也不能生孩子不是?” 还守孝呢,就算那什么,他也不敢让侍妾们有孩子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生孩子,他现在身体好了,满宝在这儿和不在这儿区别不大,现在身体基本靠养,只要不嗜酒,不熬夜耗费精血,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太子妃:“……可我和孩子用惯你了,别的太医我们用不习惯呀。” 满宝就趁机推荐她的学生刘三娘,“她现在是医助了,针灸之术学得不错了,诊脉开方的能力也不弱,我估摸着过个三两年就能定品太医了,娘娘身上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叫她,大病的话,可以请萧太医和刘太医。” 她道:“就是我,宫中有重症和急症也是要请萧太医和刘太医一起参考的。” 最后太子妃没说服满宝,倒是差点儿被满宝说服了。 因为满宝说了,“我出去见识更多的病患,学更多的医术,回京后也是给大家看病,造福宫内外的人呀。” 人这一生这么长,尤其是她的儿子,现在才一岁多呢,谁知道将来会遇见什么病症呢? 总不能遇见的时候再让大夫去研究和学习吧? 第419页 所以有一个顶厉害的大夫先去学了许多本事回来,那将是对生命最大的保证了。 所以,太子妃竟然被她说动了一点儿。 于是晚上太子到她房里抱着儿子玩的时候她就提了一句这件事。 太子问:“她想去哪儿游学?” 太子妃怔了一下后道:“我忘了问她了。” 太子便不再问,决定第二天叫人到跟前来问,结果第二天是休沐日,周满一大早就出宫了。 吴公公派去的小内侍到崇文馆时人已经出宫去了。 太子:…… 他沉默了一下后便挥挥手,“等她回来了再问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吴公公应了下来。 满宝回到家,高兴的和白善白二郎等汇合,第一句就是,“家里设宴吗?” 白善道:“祖母想设来着,但她听说我们要出门游学就决定不办了,但要在酒楼里请几桌,让我们请些同窗好友,家里再请些亲戚来吃一顿就好了。” 满宝就道:“那我把太医署那几个西域来的学生也请来,大家再碰碰面如何?” “好呀。” 于是三人回去拟名单。 太医署里收进去三个西域来的学生,满宝这两年都和他们学一些简单的西域官话,顺便了解一些西域的情况,所以这一次要请他们。 既然请了三个不是特别亲近的学生,那郑辜郑芍两个也要带着来,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徒弟不是? 殷或和刘焕一定要请的,大家关系好嘛,那崇文馆那边还要请封宗平和易子阳,这次易子阳也考中了,在第二十九名,崇文馆里只中了他和白善两个。 赵六郎不仅跟他们玩得好,现在还和他们有了点儿亲戚关系,所以也要请的。 白善写下名单时眉头紧皱,道:“这样一来,其他人就不好不请了。” 毕竟他们和赵六郎玩得好,单请赵六郎一人也不好呀。 白二郎道:“国子监那边,卫晨一定要请的,我就想着,从府学那边过来的同窗都请了,那季浩要不要请?” 如果连季浩都要请,那彭志儒和卢晓佛这几个也要请才对。 因为他们在国子监时和他们几个关系更好,而且他们和白善白二郎一样都是同一批恩荫进国子监的。 这才是真正的同学,以后出仕都论得着的关系的。 第2055章 双胎 白大郎在一旁哈哈大笑,乐道:“你们现在知道堂祖母为什么想着要在家里设宴了吧?人情往来哪里是那么简单的?而且你们同窗都请了,先生们要不要请?请了崇文馆的先生,要不要请国子学的先生?” “甭管他们来不来,你们请不请是一个态度,”白大郎道:“一个不小心要得罪人的。” 白善就头疼起来,最后把名单给刘老夫人时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谁知道刘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提笔将上面的人名一个一个的划掉,道:“不用怕得罪人,这样的小事儿,你们只请亲近之人来是为了自在,一般人都能理解的。” “连这些事情都要怪罪的,那就是小人了,既是小人,亲之远之都会生隙,所以没必要去在意。” 白善道:“可我们家是在酒楼设宴……” “这是我考虑不周了,”刘老夫人道:“既然都是亲近的朋友,那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就好,到时候我们这些大人也不出面讨嫌,你们自己在花园里玩就行。” 白善连忙道:“这是喜事,怎能让祖母和先生们回避呢?” 刘老夫人就笑道:“本来我们要是和本家亲近,这样的喜事应该叫他们一起的,但我们关系不太好,平白只叫他们倒显得我们在炫耀似的,好在你先生一直与我们同住,是自家人,我们自家吃一顿好的也就算庆祝了,倒没必要为了请你先生而又请些外人作陪。” 白善一听明白了,低头应了一声是。 满宝听到这番安排,再去看名单上被划去的人名,“哇”了一声道:“刘祖母真厉害。” 白大郎也觉得堂祖母厉害,相比之下他有些畏手畏脚了,于是他决定改过。 他撸了袖子道:“这安排宴席的事儿交给我好了。” 白二郎:“……大哥,这就两桌了,还都是同窗好友,只要准备吃的就行,还需要怎么安排?” 国子监那边除了卫晨,其他人都不请了,崇文馆那边除了殷或刘焕和封宗平易子阳,也就多请了一个赵六郎,加上唐鹤夫妻两个,也就满宝的两个徒弟和三个西域学生了。 加上他们几人,连两桌都没凑够。 而且这不是自己人就是晚辈,都不用特别招呼好不好? 白大郎发现还真是,一时无言。 因为都是关系比较好的,所以都不用提前很久通知,当天他们随便拿了自己的门帖写好帖子让下人送去,第二天就可以开宴了。 老周头对此很满意,和钱氏道:“就是嘛,在家里吃多好,出去外面吃还花钱,你不知道,昨天我在饭桌上听刘老夫人说要拨出二十两银子去酒楼置办酒席时都惊住了,这会儿好了,自家里做着吃,一两银子搞定。” 还真是一两银子,大部分菜蔬都是自家庄子里产的,小钱氏还给他们做了几碗蒸肉和大丸子,就是另外买的鹿肉和羊肉贵些,但也不多,就两三斤这样,所以花销也不是特别大。 第420页 林林总总下来正好一千二百文出头,可不就是一两银子吗? 但这也是两桌很好的酒席了,加上花园里风景还不错,唐夫人一进门就去了外袍和满宝道:“你这儿可真舒服,我总算是能出来透气了。” 满宝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惊奇道:“学嫂,你什么时候怀孕的?这得有……六个月了吧?” “没有,”唐夫人利落的坐在椅子上笑道:“才五个多月呢,本来就要请你上门看一看的,但你最近都忙,约了你几次都没约到,其他的大夫都说好,我也就不麻烦你了。” 满宝不好意思的道:“我以为你约我出去玩的。” 不过她这段时间是很忙就是了。 唐夫人道:“本来挺着肚子不好出门做客的,但昨天我请了大夫,大夫说他听到了两个胎心,所以……” 满宝立即道:“我来看看。” 唐夫人也立即挽起袖子伸出手去。 她又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当时发现的时候周满在宫里,加上这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所以直接请了相熟的大夫把脉。 她身体好,连安胎药都不用喝,一直以来也养得挺好,满了三个月才开始告诉家里人的。 本来怀孕这样的事儿就是不能大肆宣扬的,以免惊到了孩子和送子娘娘,对孩子不好。 所以她一直往外说,也一直在家里养着,连出门都很少了。 本来一直都很正常,她甚至连孕吐都没有,就是嗜睡了一点儿,这一胎怀的真是无比的舒心。 结果上个月肚子就开始蹭蹭的变大,三两天就一个样儿,她还越吃越多。 她已经怀过一个,知道孕妇不能毫无节制的吃太多东西,身边也有嬷嬷提醒,结果就是忍不住,真的很饿。 这会儿她有点儿理解韩五娘了,真的是控制不住。 当时她和唐鹤就想请周满来着,结果她太忙了,约了她几次上门来玩儿她都没来,本来还想着这次她休沐直接明说上门看病了,结果白善就中了进士,还请了他们上门吃喜酒。 唐夫人和唐鹤一商量,干脆就挺着肚子上门了,而昨天他们也请了大夫来看一下,大夫说隐约听到了双脉,却不是很确定。 满宝认真地听了听,也觉得不是很确定。 她干脆换了一只手闭上眼睛再次认真的听,这才隐约听到了另一个胎心。 满宝睁开眼睛道:“是双脉,要不要请萧太医帮忙看看?” 唐夫人一愣,问道:“怎么说?是孩子不好吗?” “不是,不是,”满宝怕她多思伤身,连忙笑道:“萧太医医术比我好,我们关系好,我这不是想给你走个后门,请个比我医术更好的大夫看一看吗?” 唐夫人:……好有道理,她一时竟找不到质疑的话了。 唐夫人一下放下心来,只是还有些忧愁,“所以我这的确是双胎了?” 满宝点头。 唐夫人就忧虑不已。 双胎听着是挺吉祥的,但其实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中是没几人想要生双胎的。 因为双胎意味着危险,不仅母体危险,孩子也很危险。 单个孩子都有可能体弱养不好,更别说双胎了。 第2056章 检查 唐夫人摸着肚子暗想,何况,有一个胎心还那么不明显,周满需要很认真才听得出来。 满宝同样在思索这一点儿,一个孩子就够难生的了,更别说两个孩子了。 其中一个孩子的胎心这么弱,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而且生下来后也得保,同样不简单。 满宝思量着,面上却没露出来,和唐夫人笑道:“我下午就带你去见萧太医。” 唐夫人点了点头。 满宝就拉了她的手道:“走,我们去花园里走一走,一会儿我们就在敞轩里吃饭。” 等把人送到花园,满宝就给萧太医写了一封帖子,写明了下午要带个病人上门拜访。 然后让人送去了萧家。 周立如和刘三娘也都在花园里,还有成氏和满宝的六嫂,三个孕妇刚好坐在一起说话。 刘焕和白二郎靠在一起,旁边还站着一个卫晨,三人正对着白善啧啧摇头,“从此以后我们就不一样了。” 刘焕道:“我们是白衣。” 白二郎接道:“他是绿袍。” 卫晨幽幽的道:“将来还有可能是紫衣。” 白善问道:“你们进门的时候吃酸了吗?” “没有,但现在吃了。” 殷或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 白善扭头和他道:“走吧,你不是要看牡丹吗?” “对了,我们家花园角落里种的牡丹开花了,虽然有点儿丑,但这个天气开的牡丹的确稀奇,你们要不要去看看?”白二郎问几个小伙伴。 大家自然点头,“好呀,好呀”的应下。 唐夫人在一旁听着稀奇,问道:“你家这时节竟有牡丹花开?” 满宝点头,道:“不好看,变异了的,而且这时候的天气和开春那会儿也差不多,都是冷飕飕的,却又不是特别冷,它可能认错季节,所以开花了,还算是正常。” 哪儿正常了,一个是要春暖花开时,一个是正要寒冰腊月时,就算气温相近,别的也不近好不好? 唐夫人觉得她太过敷衍了,问道:“那花是你买来的稀缺品种?” 第421页 “不是,”满宝这一点儿非常的肯定,要是,她也就不会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让人知道了,自己悄咪咪掐了就是,她道:“是去年的,嗯,好像是谁家送的,也不是特别贵重的品种,我的园子正缺花,我就给种下去了,结果它今年开春开了一波,还挺好看的,谁知道现在又开了,可能是不对季节,花瓣有些稀,除了丑点儿没别的毛病。” 唐夫人:“花就是要赏好看的,它都丑了,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儿吗?” “还是有的,花瓣颜色还不错,捣一捣可以让花汁做点儿别的东西。” 唐县令坐在一旁生怕俩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主要是最近唐夫人因为怀孕脾气不太好,他这几天都过得有点儿艰难,所以有些草木皆兵,立即转开话题道:“白善考中了进士,你们有没有给长博去信?” 满宝道:“要是专门写一封信去说这事儿多不好意思啊。”显得他们炫耀一样。 “不过我估摸了一下,我四哥他们七月去的草原,这会儿都十月多了,应该也回来了,所以昨天就写信让人送去夏州,想着让杨学兄帮忙照顾照顾,要是有东西还可以托我四哥带回来。” 唐鹤明白,这叫低调的炫耀,他和满宝对视一眼,觉着她干得不错,还道:“夏州过去就是草原,那地方养的牛马就不少,似乎毛皮挺多,好看的狐皮不少,听说还有虎皮呢。” 满宝一脸严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是不会收杨学兄这么厚的礼的。” 一旁的唐夫人就没忍住乐出声来,含笑道:“我听知鹤说你们想出去游学,这时候天气冷,所以这次就给你们送的上等毛皮,既然君子之交淡如水……” 满宝义正言辞的道:“唐学兄那能一样吗,他和白善可是亲如兄弟的。” 这下连唐鹤都没忍住乐出声来了,虚点着她道:“你呀,你呀。” “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想出去游学?” 唐学兄想了一下才道:“我听蒋副将说的,不是你们家的白善说的?” 蒋副将是殷礼的下属,应该是从殷礼那里听到的。 满宝想了想,他们想出去游学的事儿瞒了别人,的确没有瞒殷或。 于是将此事揭过。 用过午饭,殷或他们留下和白善他们玩耍,封宗平他们还拿出箭要玩投壶。 顺便拉着满宝的三个西域学生套话,都快问到以前高昌王室的二三秘事了。 别说,他们还真听说一些,他们以前在西域时是巫者的徒弟,因为法力还不错才被挑选来京城学医术的。 他们本是冲着太医署的咒禁来的,结果太医署的咒禁课很少,倒是其他课程很多。 因为语言文字不通,他们学得很艰难。 别的学生只需要学习五年,他们这些番邦送来的学生估计要学上八九年也不一定,太难了,真的是太难了。 好在他们现在已经背下了穴道,触摸人体的时候的确发现了特别的功效才能坚持下去,不然他们早想回家去了。 虽然高昌王室已不在,但他们提起王室依旧很尊重,白善他们也收敛了一下态度,不敢轻佻,虽问的是二三秘事,却显得很郑重。 满宝留着他们说话,带着唐大人和唐夫人去找萧太医。 萧太医也休沐,收到满宝的帖子后就在家里等着。 他看过唐夫人的脉象,看了周满一眼后便摸着胡子和唐夫人笑道:“不错,只是既然是双胎,之前的饮食就不合适了,孩子营养跟不上,这样,我给你一份膳食单子,我和周太医商量一下给你开一张不伤身的药方,先把孩子补起来如何?” 唐夫人就忧愁道:“吃补药孩子会不会太大?” 萧太医便笑道:“不会的,有周太医在,她可以摸胎,我等可以随时变换方子,现在孩子有些营养不良。” 唐夫人便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下来。 于是萧太医便笑着起身,和周满去商量药方去了。 萧太医出去了一会儿后萧夫人就带了家里的儿媳妇和女儿来见唐夫人,大家热热闹闹的说起孩子来。 唐大人便趁机溜了出去。 第2057章 名声 萧太医和满宝在侧屋等着他,其实在他来前,萧太医已经和满宝说了,“其中有个胎儿不太好呀,胎心很弱。” 满宝点头,“是,我好认真才能听得到,不过现在才五个月,还有机会养回来。” 萧太医就忧虑,“就怕生产时困难。” 满宝也怕,她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一步一步来吧,先试着保,不行只能减胎。” “已经五月,此时减胎对母体和另一个胎儿影响都很大,”萧太医表示反对,“到了如今,也只能向前了。” 但等唐大人找来时,萧太医还是露出笑容,先安抚了他一下,然后将实情告诉他。 总之这胎很危险,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唐大人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捏着拳头思考了半响才艰难的问道:“那要是两个孩子都打掉呢?” 这是要下定决心保大了。 萧太医顿了一下后道:“虽对母体伤害很大,也有危险,但比生产时要好些。” 满宝则道:“这事儿得问过唐夫人吧,她会同意吗?” 唐大人就泄气了,半响后道:“我试着问问。” 第422页 试着问一问的结果就是唐大人第二天是青着脸颊去上大朝会的。 满宝就坐在他隔壁,看到他脸颊上青起来的那一块,默默的没有说话。 但下了朝会后唐大人还是找了她,“你嫂子不答应,所以以后我家那里还得你多费心。” 满宝表示没问题,然后指点他道:“家里现在就可以备一个稳婆,或是府上有懂些生产的嬷嬷伺候也可以,回头我写了注意事项给你,你可以拿回去教稳婆和嬷嬷。” 她道:“我八天才能出一次宫,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半月检查一次就足够了,但你们要是不放心,隔两天检查一次也没什么。” 满宝教他怎样量肚围,“有经验的稳婆都摸得出来胎位正不正,这个是一直要看的,胎位要是不正,从现在起就要慢慢调整……” 唐大人听得很认真,就跟满宝站在太极殿前的石狮子边说了半天话。 有路过的官员觉得他们嘀嘀咕咕的不对劲,便特意假装路过走过来,就听到满宝道:“你也不要太紧张,学嫂身体好,这又不是第一胎,只是有点儿问题,遇到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嘛……” 路过的官员:…… 于是午时才过,整个皇城里的官员都知道唐鹤又要当爹,因为太忧心妻子还跑去找太医院的周满拉着人在太极殿前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 连专心于朝政的皇帝都知道了,于是下午他和大臣们开小会时就笑眯眯的恭喜老唐大人,“唐卿又要做祖父了呀。” 老唐大人:…… 他这一上午光被人恭喜了。 他只能挤出笑容来表示感谢,皇室还在守孝,他也不能同喜回去呀。 其他大人忍不住低头笑起来,等他们回家,不过半日家里的女眷们也都知道这事儿了。 可惜唐夫人闭门养胎,许多家的帖子都拒了,让她们想要打趣一下都不行。 不过大家还是没忍住私底下对她表示了钦羡。 毕竟京中这么多官眷,能像她和唐大人一样恩爱的没几个,唐鹤连个侍妾都没有呢。 “所以家风是很重要的,看老唐大人对发妻,再看唐大人对唐夫人,以后小唐公子必定抢手。” “我们家两个小姑娘今年就六岁了,年龄正相当呢。” 于是,京中不少人都想做唐大人的亲家,连宫里的满宝都知道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人在宫中了,白善他们重新进宫伴读,就算他考中了进士也不是立即能选官的。 他道:“礼部的考试定在了腊月,吏部的考试则定在了明年,等明经科考过后两科一起。” 明经和其他科的科举通常是在正月举行,二月出榜单,紧接着就礼部考试,然后是吏部考核,之后就能等着选官了。 因为进士科最难,所以每年都是单独在十月举行,一番操作下来,最后一关吏部考核就和其他科一起举行。 这都是常例了。 白善拿出一封信给她,“平榜眼给你的。” 满宝一听,惊奇得不行,“平榜眼为什么给我信?” 她打开信封,却拿出一张薄薄的金片,虽然只是金片,但还是一下把食堂中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封宗平端着碗从隔壁桌坐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她手里的金片道:“应该有半两吧,你做了什么?” 满宝也在思索她做了什么。 白善自己都没想到里面是金片,他接过信封往下倒了倒,发现里面就一片金片,啥都没有了。 他默默地和满宝对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着她避过所有人出去说悄悄话,“平榜眼想让请你帮他治一治脸上的痘痘,我以为他会写信说明情况的,却没想到他没写,却是直接给了钱。” 满宝一听,放心的将金片收进了怀里,道:“当时念榜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不过还是得面诊一下,也好好摸摸脉,看是什么情况才好下药。” 白善就道:“他现在特别着急,能不能他在外面请脉,将脉案给你,然后你开药给他?” 满宝稀奇,“他干嘛这么急?我看他都有胡子了,应该已经成亲了吧?难道现在还急着去说亲?” “不是,”白善一言难尽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礼部考试了,礼部考试就两项,言和容貌,他怕他会因为他的脸被刷下来。” 满宝吃惊,“不至于吧?” “还是至于的,”白善道:“这样的情况又不是没有过,虽然以后也能再申考,但传出去不好听呀,所以他希望他脸上的痘痘在礼部考试前就好。” 满宝就摸着下巴沉思,“我也不敢肯定呀,不过这种事可以请教一下他夫人,到时候敷粉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该治的时候还是要治的,满宝这里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就拿到了平榜眼的脉案。 满宝很怀疑的看着白善,“你让先生给你传递消息?” “没有,”白善道:“我怎么会让先生去做这种事?我让三娘帮忙传的。” 满宝:…… 刘三娘是她徒弟吧,为什么她不直接给她,却还先转一道手给白善? 自然是因为平榜眼找的是白善了。 第2058章 急召 满宝看了他的脉案,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见到的平榜眼的脸,斟酌着给他开了一张药方,顺便将医嘱写下。 第423页 还给他找了一瓶药膏,“内外一起调吧,那天我远远看着也不是很严重,清淡饮食,速度应该会快些。” 满宝悄悄的在宫里赚外快,一直到再休沐才有空出宫去正式见一见平榜眼,然后再去检查一下唐夫人,外诊事业做得如火如荼。 她做这些事时都带着徒弟兼侄媳妇刘三娘,也是想让她历练一下的意思,顺便打响一下名声。 平榜眼脸上的痘痘并不是特别严重,据他说,他是一紧张,一到考试的时候就容易冒痘,这次进士考这么大,所以冒的痘痘也是平生最多的一次。 本来他想在外面找个医馆看一下大夫就行,结果连着吃了两旬的药都没多少用处,反而又长了几颗。 他没办法,因为妻子说起京城有一种润白霜和祛痘膏很好,就是周家出的,听说以前周记饭馆的大厨也是满脸痘,结果现在平滑如初,啥也没有了。 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周记饭馆的大厨是周满的六哥,那什么润白霜和祛痘膏也都是出自周满的嫂子和侄女之手。 他这才趁着同科一起吃饭的机会和白善搭上话,找到了周满。 别说,只是照着她的方子吃了七天的药他就感觉好多了,因为脸上的痘痘没那么红和亮了,连他都觉得在好转,更别说他妻子了。 因此正式见到周满,平榜眼很热情的想要请她和白善吃饭,俩人也正要应下,突然门被咚咚咚敲响。 很急,急到满宝觉得似曾相识,她蹭的一下起身,平榜眼才说了一句,“让人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满宝已经疾步出去,白善也觉得这个敲门声很耳熟,哪怕不是在自家,他也快步跟了出去。 平榜眼目光一闪,立即起身跟着出去。 门打开,拽着马等候在外面的大吉立即道:“满小姐,宫中有召。” 当着平榜眼的面满宝没问什么,对他点点头后道:“平榜眼,今日不巧,改日我们再吃。” 平榜眼连忙点头,笑道:“周太医事忙就先去吧,白兄……” 白善也已经从大吉手上接过另一匹马,笑道:“不打紧,我们先回家去了。” 他们今天是坐着护卫的马车来的,满宝让刘三娘坐马车回去,她快马和白善回家,也顾不得是在街上纵马,先快速回了周宅。 候在周家那里的却不是内侍,而是宫中的医助。 满宝见了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跳下马后问,“是太医署还是太医院有事?” “太医院,刘太医紧急召人,让所有太医都回宫。” 满宝点头应下,扭头和白善道:“我先进宫了。” 她上了宫里来接人的马车才问医助,“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此之前刘太医接了尚书省送来的急报,”医助顿了顿后道:“不知是什么地方有了时疫。” “现在都入冬了怎么会有时疫?” 四季皆可有时疫,只是它还是最喜欢春天和夏天,秋初也有可能发时疫,但一般到了冬天…… 满宝悚然一惊,问道:“难道是风寒?” 医助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他不知道啊。 满宝只能按捺住先进宫了。 而这边白善还没转身,庄先生就已经面色沉沉的叫了他一声,道:“夏州杨大人给你们来了信,来看看吧。” 杨和书来信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庄先生面色这么沉? 白善连忙跟着进府,追上去问,“先生,是夏州出事了吗?” 庄先生微微点头道:“夏州来的不是杨家的下人,而是守在城外驿站的士兵,他说……夏州出天花了。” 白善瞳孔一缩,呼吸都急促了两分,他加快了脚步去书房,白二郎已经把厚厚的信封给拆了,不仅看了他们的那一份,还把单独给满宝的那一份密信也给看了。 反正都是放在一起的,虽然抬头是写给满宝的,但肯定也没想着避开他们。 一见到庄先生和白善进来,他立即捏着信跳起来道:“杨学兄的信,夏州呜呜呜……” 跟着瞄了一下信的白大郎脸色也有些发白,却还是快速的捂住了白二郎的嘴巴。 庄先生从白二郎手里接过信,慢悠悠的道:“急躁什么,有话不能慢慢的说吗?” 白大郎听着庄先生的话心里都平静了些,白二郎也冷静了下来,将他大哥的手扯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俩人。 白善拿过叠在一起的信纸,发现是写给他们三人的,多是恭喜感谢之语,他们前段时间给他写信时送了一些京城的土产去。 他直接压下信,转头去看庄先生手里拿着的。 那是写给满宝的信。 庄先生一目十行的看过,看完一张便递给白善一张,白善立即接过去看。 杨和书给周满写信是求教来的,确切的说是求救的。 夏州出了天花,目前发现人数还不是很多,他基本上控制住了现在生病的人,但他总不能把活着的人也一把火烧了不是? 所以现在只控制了人,却没办法控制病情,夏州的大夫比不上京城的,更比不上宫里的,所以他请教周满可有什么救治天花的方子。 要是太医院能派人去夏州就更好了。 白善同样一目十行的看过,后面他还简单的写了天花是怎么在夏州被发现的,看到其中的一些人名和地名,白善心中不妙,“不好,病竟是从城北起的,杨学兄能控制住所有的人吗?” 第424页 此时,宫里也在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杨和书的紧急文书,三省重要的长官都被召在一起开会,因为事关疫情,所以太医院也列席了。 刘太医带了萧太医和满宝一起去。 带萧太医自然是因为他做院正许多年,医术和威望都没的说。带周满是因为她口才好,又是编撰,吵起来太医院不至于太吃亏。 于是大家列席坐下。 先是殷礼道:“杨大人说夏州刺史府上也有人患了天花,他封锁城门和刺史府上时,牛刺史的长子已经不在府上了,所以建议京城这边拦截住所有北来的人。断绝天花入京。” 第2059章 安排 “如今都十月二十九了,再有一个月就到年,正是各路商户最后入京的时候,这时候拦截人,那得断了多少人回家的路?” 有人表示反对,“陛下,京城百万人口,一旦天花入京,后果不堪设想。” 坐在一边旁听的太医院三个连连点头,那就太恐怖了,到时候他们太医院的人肯定得冲在最前面,他们还要不要命了? “不仅京城,夏州往南来的延州、庆州、陇州、幽州,还有雍州都要小心戒备……” “那不如直接斩断夏州出来的路。” “杨和书不是已经封锁夏州了吗?” “可惜他拿下夏州的时日短,在此之前应该已经有人出城来了,还是通令各州找人,就近将人隔离开来吧。” 大家说到这里看向皇帝,希望他拿个主意。 皇帝略一沉吟便道:“就这么办吧,征召各地的医者,就近治疗天花患者。” 说罢看向刘太医等人,“天花怎样防治得问太医院。” 刘太医立即应了一声,然后道:“陛下,各州都需要准备治疗天花的药材,夏州那边的药材怕是不够。” 皇帝沉声道:“户部……” 刘尚书应了一声,倒是难得的没有喊穷,只说会尽力筹办药材,尽快送去夏州。 那接下来就是谈去夏州的人选了。 杨和书的紧急文书过来不仅是让京城这边做好准备的,还和朝廷求药求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太医了。 于是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太医院那边。 在来前,刘太医他们已经简单商量过,满宝自告奋勇去了,但刘太医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于是道:“周太医和卢太医郑太医去。” 大家看着太医院的目光都不对了,卢太医和郑太医也就算了,周满年纪这么小,这可是送命的差事儿,危险着呢。 太医院也太不厚道了。 刘太医无视他们的目光,他本来也没想派周满去,还是那句话,她年纪太小,要是……也太可惜了,而且她没出过痘。 卢太医是出过痘,而且他手上有一张治疗天花的秘方,去了没危险,只有功劳。 但在太医院的时候她极力自荐,还找了他悄悄说,“我四哥他们现在应该就在夏州城呢,还请刘太医成全。” 担心家人嘛,刘太医都懂,于是抵不过她求便答应了。 这是太医院内务,虽然心中不满,但各位大佬也没有插手的意思,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皇帝便道:“户部那边尽快筹集药材,太医院这边准备好便启程,各路戒备吧。” 众人起身应下后各自退下。 刘尚书带着人和太医院的人换了地方商量启程的时间。 刘尚书道:“你们将药单给我,我尽量在两日内备齐药材,这两日出行的太医也正好与家人告别。” 刘太医代替他们应了下来,和萧太医周满一起回去准备药单。 满宝就撺掇他,“除了退烧、祛痘会用到的药材外,还有防治风寒的药材也准备一些。” 于是连着给出三张药方,药量的话就看刘太医和萧太医的心够不够狠了。 两位太医一想,夏州如今正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再有疫情肯定艰难,城中药材贵重,说不定真的还会并发风寒,要是严重也会演变成时疫,的确需要准备一些药材。 于是他们将她药方上的药材都添上了,自己还往上加了几味有可能会用到的药材。 于是不到傍晚户部就收到了一张长长的药单。 刘尚书看到上面的药材名和所需的药量,不由抽了抽脸皮,他问道:“郑太医、卢太医和周满出宫了吗?” “还没有,下官从太医院过来时他们太医院里的太医和医助都还在开会呢。” 刘尚书点点头,将药单收了后招来左侍郎,对他道:“现在就去请几家药铺的掌柜,带上常给太医院采买的吏员,看京城里现在还有多少药商在,单子上的药照着三倍采买下来。” 左侍郎一惊,“怎么要这么多?” 他还以为照着两倍买就足够了。 刘尚书就意味深长的道:“夏州的情况只怕不妙,杨和书呈上的折子虽未明说,但他之前应该给夏州刺史上报过疫情,只是京城这边一直没听到风声。这次他是直接联合夏州的守军拿下了刺史府,他是大家公子,能逼得他出此下策,夏州那边的局面必定不好。” “所以多采买一些,后续夏州那边还用得着,何况,”刘尚书压低了声音道:“京城这边说不定也要用上。天花是从城北起的,夏州城北住的都是官宦豪富士绅,谁也不知道在封城前出来了多少人……” 第425页 而现在有没有人到京城来。 刘尚书道:“回去的时候顺便叮嘱一下家里,没事儿少出门吧。” 左侍郎悚然一惊,明白了过来。 他接过单子要下去,刘尚书再次叮嘱道:“最好今晚便签下单子,明日就把药材拿到手,那些药材商人和药铺机灵得很,就跟闻腥的猫一样,别让他们把价钱抬高了。” 左侍郎应下,急忙去找人出皇城去。 而满宝他们还在太医院里开会。 怎样防治天花,总要统一一下,还有怎样组织人手,各种分配也要简单讨论。 等他们都定下,刘太医和萧太医便留下卢太医说话,满宝他们则收了东西出宫。 郑太医紧走两步追上满宝,低声道:“应该是为了卢太医手里药方的事儿,周太医,你那里对治天花可有什么头绪吗?” 满宝摇头,所以她才急着回去,今天一整天她都没空,她现在得回去找莫老师,他应该有办法。 郑太医便忧愁起来,他倒是也学过防治天花,郑家也是有相关方子收藏的,只是效用都很一般。 他可是没出过痘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周满,“周太医也没出过痘吧?” 满宝忧愁的点头,她知道出痘很危险,但她一直没有出过痘,以前科科还说过她运气好呢,不然还得买疫苗…… 对了,疫苗! 第2060章 职责 满宝眼睛一亮,更加急着回家了,“郑太医,我先回家去了,对了,济世堂那边您晚点儿说,等户部那边买好了药材再告诉他们……” 郑太医:“……周太医您想多了,我们济世堂悬壶济世,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满宝点头,“我当然相信您和郑大掌柜了,但就怕郑家的其他人不这么想。” 郑太医便脚步一顿,然后捂住肚子道:“糟了,我肚子有些不适,我得回太医院去,周太医先出宫吧。” 这种事情既然不好说,那就晚一点儿出宫就是了,正好在查一查太医院里有记录的治疗天花的案例,看一下有没有能用的方子,很快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满宝目送他捂着肚子又慢悠悠的转回太医院,便摇了摇头出宫去。 大概是家里没人料到她今天还能出宫,所以宫外没人候着,满宝想了想,便顺着皇城往外走,远远的看到刘尚书的车架,她便摇了手,然后搭乘了刘尚书的车架出皇城。 满宝和刘尚书一左一右的相对而坐,一老一少对视一眼,齐齐叹息了一声。 刘尚书就问周满,“这天花可有防治的药方子?” 满宝道:“喝药防治没用,它是邪物传染的,飞沫和接触都有可能传染,所以家里的人减少外出,东西洗漱干净,不仅主人,下仆饮用的水也要烧开后使用,屋内外注意整洁,这边断了传染的大半路径。” “剩下的那一小半就看人心了。” 天花邪物又不是高高大大的怪物魔兽,可以肉眼看得见的,所以总会有错漏。 满宝思考起来,半响后道:“不过口鼻应该是最主要的,然后才是裸露的手脚,嗯,或许你们家可以找块布,最好是绵布遮掩口鼻,多遮几层就是了。” 刘尚书:……戴着罩着像怎么回事?遮遮掩掩还以为他不能见人呢? 最后满宝还是给了他一张方子,“这不是防天花的方子,就是治天花的方子,但有多少效用谁也不知道,刘尚书想要我便给你写一张。” 其实她觉得他用不着,他们家人要是真得了天花,就算不能请到太医院的太医,直接去太医院问药方也是不难的。 但刘太医还是很高兴的收了,然后先将人送到周家门前,这才回刘家去。 此时天都快要黑了。 满宝就着最后一点光亮去拍门,门房开门看到周满回来都惊了一下,见外面只有她,既没有护卫也没有车马,立时心疼起来,一边让人进门,一边冲里面喊道:“满小姐回来了,满小姐回来了。” 周六郎他们就住在侧门进院的第一进院子里,最先听到喊声,老周头他们也才吃饱了饭在堂屋里坐着,听见声音便连忙奔出来。 周立如跑得最快,一溜烟就奔到了跟前,又紧张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小姑,小姑父他们说外面起瘟疫了是吗?您要不要紧?” 老周头和钱氏也着急。 他们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瘟疫,但听说过呀。 远的不说,当年犍尾堰决堤,有些地方是起了瘟疫的,当时死的人和被水冲走的人有的一拼了,听逃难来他们县城里的人说,那人死的时候是一片一片的,死前还特别难受,既饿肚子却又吐又拉,等到拉出血来的时候人直接就没了。 瘟疫就和大水一样可怖,甚至比大水还要可怖。 遇上大水,躲到高处好歹还能活命,遇上瘟疫怎么办呢? 在满宝回来前老周头就问钱氏,“要不要去山上拜一下天尊老爷?” 满宝回来直接给他否决了,她道:“最近家里不要出门,大哥,莆村那边冬小麦也都种下了,你们也别出门了,偶尔去饭馆里帮忙就是,不要去太热闹的地方……” 满宝在这边叮嘱,那边白善他们得了消息也连忙赶过来。 看到他们兄弟三个连刘老夫人和庄先生都扶着过来了,她干脆又将注意事项又说了一遍,然后看向白大郎道:“白师兄最近就别回常青巷那边了,将嫂子和侄子接过来一起住这边吧,下人也尽量别外出。” 第426页 “你是不是要去夏州?”白善打断她的话,问道。 满宝叹息一声,冲他点头。 老周头几个还来不及惊诧,白善便已经沉着的道:“我与你一道去。” 白二郎张大了嘴巴,看看满宝,又看看白善,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我,我也去。” 白大郎就揪着他,白二郎“嘶”了一下,立即躲到了庄先生身后。 庄先生皱眉,“你们三个都没出过痘。” 满宝心里也忐忑,冲白善道:“你容我想想。” 她得问过莫老师和科科才行。 白善静静地看着满宝,以为她是想去问周小叔,半响后点头。 老周家这边自然不乐意让满宝去的,但满宝道:“爹,娘,这是太医院的指派。” 老周头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没什么太高的觉悟,却知道一个道理,端了皇帝家的饭,就得尽责为皇帝家做事儿。 更何况救人是有大功德的事儿。 老周头泄气,和钱氏道:“给孩子准备行李吧。” 刘老夫人也叹息一声,虽然满宝还没确定同意让白善跟着去,但以她对两个孩子的了解,善宝是一定会去的,而满宝很大概率会拦不住。 所以回到家后便也对郑氏道:“也给善宝收拾东西吧。” 郑氏就忍不住抹眼泪,却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刘老夫人就拍着她的手叹道:“孩子大了就是这样,人长大了,主意也就大了,那到底是他们的人生,我们不好过于插手。” “儿媳都明白,就是忧心。” “我知道,我也忧心,但我想着满宝是太医,善宝又从来身体康健,应该不会有事。” 郑氏就顺着这个思路想起来,“二郎身体也好,倒是满宝从小就身体差一些,这些年才圆圆润润的健康些,恐怕比善宝和二郎还容易沾病。” “是这个道理,”刘老夫人叹息,“可惜她是太医,这是她的职责,走不脱。” 第2061章 记载 满宝快速的扒了两口饭,就借口找药方躲回了房间,然后也不洗漱,直接进入了教学室。 莫老师正在线上查看她前面两天的作业,看到她上线便看了一下时间,咦了一下后笑道:“今天比昨天早上线二十分钟呀。” 满宝道:“莫老师,我们这里起了瘟疫,你知道天花吗?” 莫老师神色一正,“天花?这种传染病在古时候就已经被消灭了,你们……对了,你们那里时间节点还早,还在远古时候。” 连疫苗都没有的远古时候。 已经被消灭的病症,那就是未来是可以治疗的,满宝目光炯炯,问道:“这个病怎么治?” 莫老师皱紧眉头道:“我十二年级的时候学过相关课程,但也只是学了历史,根本没有深入研究。” 毕竟是已经彻底消灭的病毒,以前还有研究所保管了天花原生病毒,但后来人类迁徙,这种东西早销毁在迁徙的路上了。 所以到现在这东西在他们这儿就是一段医疗学上的历史而已。 不过怎么治疗他还是记得一些的,“一直到它被消灭也没有确切的治疗药方和手段,只能通过隔离治疗,让人体自愈,产生免疫力抵抗。人类之所以能消灭它是因为接种了疫苗。让没有感染的人不会再感染,这样完全隔绝掉病毒再生长蔓延,就算是消灭了它。” 满宝问:“那你们有疫苗吗?我要去疫区,可我没发过痘。” “专门针对天花的疫苗吗?”莫老师道:“没有。” 满宝都来不及失望就听他道:“但我们有几种综合疫苗,我没有天花病毒的数据,不确定哪一种有效。你得给我天花疫苗。” 满宝精神一振,想了想道:“我现在没有,得去夏州才有,你们拿到病毒后需要多久确定数据?” “不久,一天就足够了。” 满宝松了一口气。 莫老师就笑道:“而且,就算我们现在没有天花的治疗药方,不代表我们拿到病毒数据后就没有治疗的方法。病毒被销毁的时候医学还不是那么发达,现在时代不同了,或许我们现在有药剂可以作用也不一定。” 满宝沉吟片刻后问道:“莫老师,你们喜欢天花病毒吗?” 莫老师:“……我本人对此不是很感兴趣,但这也是一种病症,我对这种病毒的数据和感染的脉案还是很感兴趣的,但研究的费用很快,你给的数据只能抵消其中一些花销。” 师徒两个在这方面素来默契,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明码标价。 不过莫老师也心疼学生,于是道:“我回头在学校里多找几个同事问问,他们或许感兴趣。他们手上有研究所,要是愿意参与研究,药物出来的速度可能更快。也有可能我们运气好,正好我们这边有药物可控天花病毒,那就不用再花费大量的金钱去研究了。” 满宝表示明白,然后问道:“那我能直接和你们交易药物吗?” 不等莫老师回话,科科就已经道:“不行。” 莫老师也听到了,顿了一下才道:“这种东西科技含量太高了,你要是用量大肯定不行,要是用量低,我可以申请一下作为教学材料上传……” 满宝明白了,转而讨好的问科科,“那能在商城里买吗?” 科科搜索了一下后道:“看你需要什么药物,商城里有的都可以,不过质量的话,推荐使用百科馆出品的。” 第427页 莫老师就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和满宝道:“百科馆的东西比商城还要贵一些,但它有两个好处,一,它是百科馆里的生物科研所直接出品,质量要比商城里的要好,售后也好;二,品种比较齐全,有些药是增强版,或者说,百科馆里的药是正常版,商城里的是次品,效用要再差一些的。” 满宝想到了什么,直接扭头看向科科,“科科,那给我娘的那管药剂……” 科科道:“百科馆的比商城的还要贵三成左右,你当时买得起吗?” 满宝想到她为了攒买她那管药剂的积分可是努力了好些年。 满宝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自己的总积分,看到还不少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二年她偶尔也是有进项的,济世堂那边偶尔会送一些生药材给她,主要是她的名声出去了。 有药材商知道周满喜欢活着的药草,于是会挖了装在盆子里给她送来,不为钱,就为了讨好她。 满宝自己还是挺开心的。 然后就会在百科馆里找一找炮制药材的法子,偶尔会送他们一两张。 她自己不太会炮制,但那些药材商家里就是干这个的,拿到方子琢磨上一段时间就会了,于是,更多的人喜欢给她送一些新鲜的药材了,有的不好整株给的就会剪了枝条用水或土养着送来。 只要到她手里还是绿的她就能收录,有的就算已经收录过了,她也会看着价值挂到论坛上卖,一来二去总会有积分收入,而这两年出了偶尔买些花花草草和书本,支付一些课程的积分外她就没别的支出了。 积累下来的总积分还真不少。 满宝和莫老师商量完,也不出去,直接去百科馆里查找有关天花的记录和药方。 莫老师知道的词条比她更多些,一个一个的文字输入,不一会儿就买了二十几本书出来,他直接寻找目录,用笔将相关目录给圈起来,然后将书交给满宝,“这些书你先看着吧,我这边也看看,再去别的研究所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相关古方。” 满宝连连点头,看着这么多的书心满意足起来,这么多书,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但她翻开了目录,对着找到内容后有些懵。 有关天花的记载很少,两个巴掌那么厚的书中可能只有两三页是记载天花的。 而莫老师他们那个时代的记载和他们的还不一样,三页的字有一页半是在写天花的历史和病因,剩下的一页半还有一半写的是天花的病症表现,剩下的一半才是写防治,大多还都是防,没有治。 防也很简单,古人都是打疫苗。 而这二十几本书里,就满宝一目十行翻过的七八本书里有三四本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 满宝:…… 虽然憋屈,但还是认真的看了下去,生怕错过些什么。 第2062章 共阅 满宝捏着酸疼的脖子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手中抱着的书,很干脆的放到空间里,这才打着哈欠开门出去。 周立如已经洗漱好了,正捧着一本医书在院子里背药方,转头看到小姑就愣了一下,“小姑,你怎么还穿着昨日的衣裳?怎么这么皱……“ 周立如目光就落在了小姑的头上,沉默了一下后问,“小姑,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和郑大掌柜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总说熬夜不好吗?怎么自己一人时就犯了? 满宝这才伸手摸了摸脑袋,觉得自己这会儿多半有些狼狈,于是道:“立如,你帮我打盆如水来,我先梳洗一下。” 顿了顿后道:“我没有一夜不睡,还是睡了的,你可不能告诉爹娘。” 周立如盯着小姑的脸色看,半响后点头,乖乖的给她打热水去了。 等洗漱换好衣服,满宝便去和家里人用早饭。 因为她说了家里人别往外走,所以今天一大早也就周大郎和小钱氏跟着周六郎去饭馆,其他人都在家里帮着方氏他们切药熬药膏。 满宝一边吃早饭一边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药香味儿道:“爹,家里还是得准备一些药材,就当时以防万一,一会儿我开了药单让人去别的药铺抓药,回头京城的药要是贵了,就请了大夫在家抓药就好。” 虽然自家现在准备有许多药材,但这种人还没病就特特准备好了许多药材在家等着的事情老周头还没干过,一时稀奇,“这不是咒人生病吗?就不能等人病了再请大夫?而且我们家也未必会有人病。” 满宝道:“这就是以防万一,各家都会准备一些药材的,就跟准备粮食一样。” 她道:“反正大多数药材都是常用的,这次用不着,以后也能用着,去买药的时候让他们单独装了,不要混在一起就行。” 这件事刘老夫人就很能理解,一拿到药单她就找了四个下人分开去各个药铺抓药。 老周头便也只能出了自家的那一份钱。 满宝特意叮嘱,“不要报我的名字,也不要报府上的名号,买了药就回来。” 等人回来她就问药价,果然,今天有两家药铺涨价了,不是很多,但也能看得出来。 白善也看了一眼,道:“今明消息应该就会传出来,杨学兄的折子不是秘密。但会传到民间尽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满宝点头,“到时候朝廷也做好布置了。” 第428页 满宝转身回屋继续看医书,白善则去安排出行的事宜。 满宝快速的翻着莫老师圈出来的目录,照着目录找到内容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只要发现内容是看过的就放到一边,这样的速度非常快,不过半个时辰她就翻过了四本书。 满宝再次翻起一本来,照着目录找过去,看到上面的内容忍不住坐了起来,“种痘?” 满宝立即拿着书坐好,将书叩下便铺纸倒水,才摸到墨条就一手磨着墨,一手将书翻转回来继续看。 等她一目十行的先过了一遍这个内容,墨也磨出来了,她立即沾墨将书上的内容一边再细看一遍,一边用笔墨记下来…… 白善找过来时,她已经又翻开了第八本书,桌子上摊了不少写过的纸张,十有八九竟都是种痘法,真正在病中治疗天花的法子却没两个。 白善敲了敲门,满宝下意识的想要将书藏起来,看到是他就松了一口气,将合起来放在膝上的书又放到了桌子上,“你都收拾好了?” 白善看了一眼书桌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书和纸张,笑道:“所以你这是答应我们跟着去了?” 满宝点头。 他站着顿了一下,见她没有再收书的打算,便走了几步上前,看了一眼她案上的书,翻了翻后问:“这是他给你的?” 满宝顿了顿后点头。 白善很好奇,“岳父就不能直接给你方子吗?为何要整册整册的书给你看?” 满宝一边低头继续记一边道:“因为他也不会防治天花,他没学到的本事自然不能直接告诉我。” 白善一听,惊奇得不行,同时心生向往,“原来……也是要学习的呀,不知道百年之后我们能不能像岳父一样,还是会和我父亲一样无知无觉的走过奈何桥投胎去。” 满宝想了想后道:“应该会和你父亲一样吧。” 白善也并不怎么失落,点了点头后看向案上的书,将袖子挽了一截道:“我来帮你吧。” 满宝求之不得,她一个人翻找还是太多了。 她就教他,“有些书的内容是重复的,我只要防治的法子,其他的先不管。” 白善明白,搬了一张椅子来坐在她对面,把桌子上的书收拾了放在边上,就也摊开了纸拿过一本书来翻开。 白善的运气比满宝的还要好,翻开第一本书里面就记了三个治疗天花的方子,只可惜不能验证是否有用,反正他看过后觉得其中两个方子有些扯,什么叫用蜜涂满全身,那样真的能治疗天花吗? 他看了满宝一眼,觉得这样的事儿还是交给大夫去判断吧,于是伸手从笔架上抽了一支笔,一转便浸了墨水开始记录下来。 一时之间屋里安静下来,只有俩人不断翻动书页和写字的声音。 等白二郎收好自己的行李,又去和自己的小侄子依依惜别了一会儿后找过来,便看见俩人正相对着翻书的场景。 他挠了挠脑袋,到底还是不想看书写东西,于是转身离开,他再去准备一点儿出门要的东西吧。 夏州那么冷,他们或许应该再多带几件衣裳,斗篷、鞋袜这些也要多准备一些。 成氏刚生下儿子没多久,本来她是在常青巷自家里坐双月子的,但今天一大早母子俩就被白大郎接到周宅里了,听说外面生了瘟疫,应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都要住在这里。 她此时正把孩子交给奶妈带,自己在一旁盯着伺候白二郎的小厮给他收东西,看到他过来,便笑道:“二叔,我将行李都收好了,您看还有什么添置的?” 第2063章 密谈 “多谢嫂子,”白二郎看了一眼后道:“多带点儿鞋袜和大衣吧,我怕到了夏州会冷,我再去和堂祖母说一声。” 哪儿用他说,刘老夫人早考虑到了,她不仅给白善多准备了两套,也给白二郎和满宝多准备了一些,尤其是鞋袜,光是各式的鞋子和袜子就装了半个箱子,比常穿的衣服占的地方还多些。 “知道你们去夏州不会安乐,恐怕还要到乡下去,此时那边必定已大雪纷飞,车马要是不方便还得走路,肯定要费鞋子和袜子,你们多带一些,要是湿了就及时换掉,多少病是从脚底起的。” 白二郎就笑道:“堂祖母现在也成了大夫了。” 刘老夫人就笑道:“平时就没少听满宝念叨养生之道,想不知道也难。” 钱氏也给满宝准备了不少鞋袜,等她将要准备好的东西放进箱子里,让几个儿媳抬到满宝的房间里继续要收拾时,就看到坐在屏风后面相对而坐,正低着头认真翻书记着什么东西的满宝和白善。 她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回头让小钱氏等人放轻动作,然后让方氏等人出去,只留下小钱氏一起给满宝收拾。 满宝被科科提醒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母亲和大嫂,她们也没有过来,便低下头去继续。 钱氏和小钱氏将满宝的行李收好,然后小钱氏去厨房里开始准备后日他们启程的食物。 钱氏坐在屏风的另一边,看着两个孩子一直埋头苦写,连午食都只是吃了厨房送来的两个饼,一直忙到要点灯的时候才停下笔,慢悠悠的扭着脖子起身。 一直坐着的钱氏好似才回神一样,起身走过来。 已经忘记她娘的满宝看到钱氏突然出现在屏风那里吓了一跳。 第429页 钱氏见满宝抚着胸口一脸惊魂不定的看着她,便知道吓到她了,她连忙上前安抚,“你这孩子,在自个家里怕什么?不怕,不怕,天尊不怪,我们满宝乖乖的……” 还当她是小孩子一样安抚。 满宝呼出一口气道:“娘,我没事儿。” 她自觉胆子还是挺大的。 其实白善也吓了一跳,他刚才还想去牵满宝的手来着,好险没牵。 不过他是背对着钱氏的,等她走上来时他已经收敛了神色,所以钱氏不知道他也被吓着了。 倒是满宝和他一起出去吃饭时悄声问他,“要不要给你煮一碗安神汤?” 显然她刚才看到他被吓到了。 白善:“……不用,留着给你喝吧。” 满宝嘿嘿一笑道:“我也不用,我胆子大着呢。” 家里早吃过晚饭了,其实之前周立如就去叫过他们,只是他们看得太入神,所以没叫醒。 所以现在只剩下俩人和钱氏没吃东西。 于是他们三个吃东西的时候大家就坐在边上看着他们,主要是看着满宝和白善。 满宝没少被人盯着看,但这样被一大群人盯着她吃晚食的机会却没有过,于是有些不自在,“爹,你们有什么事就说呗。” 老周头没事儿,就是看着她。 庄先生却笑道:“为师这次不能跟你们过去,所以有几件事叮嘱你们,你们吃东西吧,不用站起来,让二郎代你们认真听一听就行。” 于是已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白二郎又站了起来,一脸乖巧的听庄先生训诫。 满宝和白善也支起耳朵听,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快速的吃饱饭,庄先生叮嘱的话刚好说完,于是俩人继续回去翻书了。 等白二郎赶在后面追到满宝的房间时,她已经将桌上的书都收好了放在书架上,然后去看他们记下来的东西。 白善正在给她分,凡是有关种痘的都暂且收在一起,他和满宝商量过,这不是立即可以成型的,所以暂且不用管,先找治疗天花的法子。 满宝最后拿到了六张纸,她仔细的看起来,白善道:“我看有些法子过于简单和离谱,怕是不管用。” 满宝道:“天花和别的疫病不一样,各人体质不同,所用的方子也就不同,像这两个,葛洪的《肘后救卒方》中便有记载,我看过太医院中记载的病例,还是有用的,只是成功率不是很高。十个人用这个方子,可能只有两个人活下来。而且麻点去不掉。” 白善接过去看,满宝叹息道:“一开始天花是叫虏疮,因为是汉时打仗俘虏的士兵传入的,还是后来陈黯得了虏疮,脸上留了麻子,自做诗文‘天嫌未端正,敷面与装花’,这才有了天花这个俗称。我还是想提高一些治愈的成功率,同时尽量不让人脸上留下麻子。” 因为在满宝看来,脸上和身上留有痘印,依旧还算是病。 她继续去看别的方子,半响后摇头,这些方子都不怎么样,还比不上昨天他们在太医院里开会时各位太医辨症后给出的药方呢。 她放下了手中的方子,和白善道:“你回去歇息吧,我明日得再进一趟皇宫。” 白善便起身道:“你也早些歇息,我明日得去找一趟唐学兄。” 根本不用他们去找,第二天一大早,满宝还没来得及出门呢唐鹤就找上门来了。 三人相对而坐,唐鹤将让长随将东西交给他们,道:“这是我给长博的,你们帮我带去吧。” 满宝应了下来,然后书房中就安静了下来。 半响,唐鹤叹息一声道:“你们多保重吧。” 白善和满宝应了下来,满宝看向白善,白善便对她微微点头。 满宝便起身道:“学兄,你们谈吧,我得先进宫一趟。” 唐鹤点了点头,等满宝离开后便看向白善,俩人关上门密谈起来。 夏州的处境并不好,不,应该说杨和书的处境不好。 他之所以能封锁夏州是因为以下犯上,围住了刺史府,越过夏州的大小官吏下的命令。 现在被关在城里的不仅是普通百姓,还有夏州的大小官吏、士绅、富商…… 夏州要能度过安危,杨和书会在夏州结下不少仇怨;不能度过安危,那杨和书这一生也算完了。 而且,他一家三口可都在夏州。 唐鹤现在只担心一点儿,“他孤身一人,要是犯了众怒,恐怕保不住家人。” 人的心理就是那么阴暗,唐鹤最擅长推案,他从收到消息时就在思索,如果他是夏州的那些人,一定会想,要是杨长博的家人也染了病,他还能封城不让人出去求救吗? 所以唐鹤低声道:“你们要是到了夏州,当务之急是把崔氏母子接出县衙,或者太医院的人住进去。” 第2064章 方子 看到满宝进宫,同样熬了大半个晚上的萧太医从一堆文件中抬头,他左右看了看,见太医院里没太多的人便招手将满宝叫到了他的办公房里。 他抽出一封折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给她,“这是昨天卢太医给出的方子。” 满宝接过,见上面写得还算详细,内服外敷的方子都有。 这比她昨天熬了一天一夜翻出来的方子可好太多了,满宝惊喜不已,连忙细看起来。 萧太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道:“后魏时,晋州一带战乱,加上饥馑,反正就是很乱,今天是魏军打过来,明天却被北汉给占了,死人一层叠着一层,然后就生了天花。” 第430页 “卢家当时为晋州名医,这张方子当时是用人名堆出来的,不说卢家的记载,官方这边都说后来所生天花者,用了卢家的药,十之六七能活。” 满宝捏紧了药方,“这算是极好的药方了。” “不错,目前我们能找到的药方里,能有如此治愈率的仅此一张,其他的,因为病人各不相同,十个里能活下一二个就算不错了。” 萧太医看着她手中的方子叹气,毕竟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方子,卢家也算是救人无数了,也因此,哪怕子孙不肖,后来有接不上茬的时候,有这张方子在,卢家一直在杏林中有一席之地。 这就是祖荫了,也是萧太医刘太医等人立志想要达到的境界。 “卢太医出过痘了,你和郑太医却没有,天花喜找幼儿弱者,郑太医正当壮年,身体也好,倒是你,年纪小,听说你之所以会学医术也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 满宝的确从小体弱,她点了点头。 萧太医就叹气,“那你可得小心了。” 满宝郑重道:“我会小心的,对了萧太医,我正想与您说呢,我们医者中出痘的也没几个,治病时又是接触患者最多的,因此要做些防护……” 她在袖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块封好的布来给他看,“这是掩面用的,叫口罩,回头让户部拨款给工部做一些出来。” 这是昨天晚上莫老师给她找出来的东西,除了这个,还有一整套防护服呢,口罩、手套、护眼罩等应有尽有。 他说这是防疫最常用到的东西,古代发明的,但现在也一直在用,只是通过不断改良,现在的防护效果比以前更好,也更轻薄了而已。 但防护服的特点就是不透气,现在最多加了个内循环系统。 满宝还以为用和明达差不多的空气净化仪就可以了,但问了才知道,普通人倒是可以用此隔绝掉百分之九十的病毒侵扰,但医者不可以。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很有可能需要直接接触病毒。 莫老师也知道她那个世界很多东西都没有,所以只是找了现在能找到的最基础的一版给她,让她看看她那个世界什么东西可以用,因为除了她之外,那个世界必定还有许多医者。 别说照顾这么多医者,她连自己穿上这些东西的借口都很难找到。 满宝翻找了一下,发现只有口罩他们能做得出来,像手套一类的东西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因为那料子就不是这个世界有的。 就是口罩,那也是不一样的,现在她自己用纱布一层一层叠加缝在绵布上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效果。 谁知萧太医摸过后道:“这纱布便宜还好,这绵却贵重,怕是难,用麻布来代替怎么样?” 满宝用的纱布是他们医者包扎常用的,孔大稀疏,所以市面上还算便宜,但绵就贵了。 萧太医仔细的摸了摸,还是细绵布,那就更不便宜了。 满宝迟疑了一下道:“应该也可以,但绵应该是最好的,它用料少,您让户部多拨一些钱呗,一匹布就能做不少个了。” “我回头和刘太医说一下,但未必能行,”萧太医道:“昨天户部将药材运来了,今天又把最后的给送来了,刘太医正带着人清点呢,我们和户部打听了一下,他们直接照着药单买了三倍的药量,昨天就已经有药铺涨价了,今天你进宫早怕是不知道,昨天傍晚就已经有药铺将一些药材的价格提到了之前的两倍以上。” 他道:“户部肯定要干涉的,但本朝规矩,政令不下商事,户部要平抑药价,得出钱从别的地方买进药材来充盈市场才行,昨天傍晚户部的左侍郎就带着人往南去了。” 这是要去别的地方买药材,接下来的花销只会更多,以户部的尿性,他们肯定会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别说只是一些细绵布,怕是纱布也得努力一番才能得到。 满宝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那这个口罩您拿去吧,传给太医院里的太医和医助,京城这边要是……也告诉城中的大夫一声,户部要是不拨钱,可以自家做一些,只要烫洗得当就行。” 萧太医记了下来。 满宝在太医院里待到了中午,终于等到了去清点药材的刘太医等人回来,她把手上记下来的方子一股脑的拿出来给大家传阅。 大家翻看过,虽然这些方子比不上卢太医的那张,但有好几张很简便,到时候可以传出去,一些贫苦百姓在家也能用。 方子都不难,大家传阅过后大部分人都记了下来,没记住的直接抄就是。 满宝将原稿收起来,去和卢太医郑太医商量明天出城的时间。 “城门一开就走吧,”卢太医道:“禁卫军那边也准备好了,他们会送我们一程。” 满宝不解,“怎么还要禁卫军送?” 押运药材的不是户部的衙役和吏员吗? 刘太医道:“禁卫军的人跟到雍州,他们要把北来的路封了。” 满宝明白了,确定明天出城的时间后便回家去了,卢太医和郑太医也回家,他们今晚最后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回到周宅,就见殷或正坐在书房里喝茶,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看到周满他便微微一笑,“你这一走,我这每半月扎一次的针还能扎吗?” 第2065章 先行 满宝道:“你可以去太医院里找郑辜,他可以替你扎。” 第431页 殷或摇了摇头道:“算了,我还是等你回来扎吧,我用不惯旁人。” 白善闻言从茶杯中抬头,看向满宝道:“都是你惯的。” 殷或微微一笑,问道:“你们明日何时启程?我去送你们。” 满宝道:“天不亮就要走了,那会儿正是阴气最盛时,此时又天冷,你别来了。” 白善也道:“到时候生病了,我们走都未必安心。” 殷或沉默了一下,半响后叹息,算是应了下来。 满宝和白善都松了一口气。 殷或左右看了看,问道:“白二呢?” 满宝也看向白善。 白善道:“他说这一走不知过年时能不能回来,所以他去找赵六郎了,上次赵六郎和他打赌输了,答应了请他吃一顿状元楼的酒的,这次去顺便提醒一下赵六郎别忘了他们之间的债务。” 好吧,俩人顿时没话了。 白二郎傍晚时吃得肚子圆溜溜的回来,连晚食都吃不下去了,还和满宝拿了两丸消食丸,这才能好好的睡一觉。 只是天没亮他就顶着寒气起身了。 他圈着被子坐在床上,他的小厮一边将他要穿的衣裳摆出来一边着急的道:“二少爷,堂少爷那边在穿衣了……” 不一会儿又道:“二少爷,堂少爷那边打了热水,已经在洗漱了……” “二少爷,堂少爷那边出来倒水,好像已经在穿鞋袜了……” 白二郎这才呆呆放弃肩膀上的被子,伸手去拿衣服,不明白两天前他为什么要坚持跟着他们去夏州呢? 其实,他在京城担心也是可以的。 白二郎穿好衣服,就拿着毛巾随便呼噜了一下脸就坐在凳子上让小厮梳头,然后缩着脖子去前面用早饭。 周家和白家的人大多都跟着起了,他到前面时,白善和满宝已经坐着在吃早食了。 看到他出现,俩人一起招手,白大郎则坐在一旁念叨,让他到了夏州听杨大人的差遣,不要乱跑,不要闯祸…… 白二郎还有点儿迷蒙,所以这些话都没从耳朵进去,最多在耳朵那里绕了一圈就被脑袋挡了回去,只觉得唔唔唔的,什么都没听清。 一直到出门上马,迎面寒风一吹,他这才清醒过来,一低头就见堂祖母、郑姨和大哥他们忧心的抬头看他们。 白善和满宝与家里一挥手就要告别离开,白大郎也看着白二郎叹气道:“二郎,你要保重啊。” 白二郎有些感动的点头,扬鞭跟上白善和满宝。 大吉等护卫便骑马的骑马,赶车的赶车跟上。 到了城门口,正巧也是刚到的卢太医等人听到马蹄声,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就见周满呼啦啦的带着一大群人来。 只带了一个随从的卢太医和郑太医:…… 连领命护送他们的禁卫军副官都惊讶的看着他们。 作为这次出行的负责人,卢太医没忍住出马车,不满的看向周满,“周太医,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满宝道:“他们都是去帮忙的。” 卢太医皱紧眉头,“他们能帮什么忙……” 满宝道:“他们自有我负责,卢太医放心,他们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卢太医的目光从白善和白二郎身上转到他们身后的护卫和马车上,发现他们光东西就装了一车,还有一辆青布马车,显然是给他们坐的。 而除了两个马车夫外还有三个护卫,也就是说周满一个人就带了七个人。 卢太医抽了抽脸皮,甩下帘子回车,声音传出,“周太医想带就带,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天花可不长眼,这些人要是没出过痘,去那里无异于送死。还有,我们是急行军,你们可别拖累了行程。” 满宝连忙道:“不会拖累行程的。” 不说这五个人都是护卫,就是满宝他们也不会拖慢行程的。 说是急行军还真是急行军,一汇合,大家便开始出城去,然后车马就跑了起来,后面用来拉药材的都是上好的骡子,速度和耐力都足够。 一行人中午只是停下简单的啃一顿干粮,连水都没烧,从停下到启程不超过两刻钟,算是满宝三人最急的一次路程了。 但跑了半天后满宝还是觉得慢,主要是车和马比起来还是差一些速度的。 她干脆让马车停下,换了马跑到卢太医的车窗边,敲了敲后顶着寒风和他说,“卢太医,我们骑马先走?让药材留后。” 卢太医看了看她,再看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挥手道:“你们要走便先走吧。” 他是不可能骑马的,要是骑马,怕是人还没到夏州就病倒了。 满宝惋惜,便去找郑太医,郑太医迟疑了一下,也拒绝了,那么冷的天,他也不想骑马。 于是满宝回身,将自己的人和车马都拉到旁边停下,她直接让两辆马车跟着车队,他们则带着大吉三个护卫先行。 一行人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早收拾好的简易包裹,再带上一些干粮,披上斗篷,用围脖将脖子围好,满宝甚至还拿出口罩,一人一个递给他们,然后道:“走吧,我们快马去夏州,争取五天内到。” 计划八天的行程跑五天,那可不容易。 大吉皱了皱眉,满宝却道:“我带有太医院的手令,到了驿站可以换马。” 她摸着自己心爱的赤骥道:“等他们到了驿站再将赤骥它们三匹带到夏州。” 第432页 白善下意识的摸钱袋,“我们带的钱够吗?要是让他们带走我们换下的马要押金的吧?” 满宝财大气粗的挥手道:“我带了。” 白善就看向满宝的钱袋子,她身上有这么多钱吗? 满宝却没有过多解释,给两个车夫留下手信,和他们约好了换马的驿站后便背着自己的行李上马,三人带着三个护卫很快赶到了前面的车队,满宝去敲了敲卢太医的车窗,喊道:“卢太医,我两个车夫和两辆车交给你了,你多帮我照应一下他们,我们在夏州等你们。” 卢太医见她果真跑了,气得不行,但还是不得不掀开帘子叫来一个随行的医助,“你快马跟上去,到了夏州等我们,看紧了她,可别让她给我们太医院惹祸。” 医助应下,连忙打马追了上去…… 第2066章 赶路 一行七人快马加鞭往夏州去,因为他们没休息,又不惜马力,直接绕过雍州城,申时就到了驿站。 满宝他们停下,直接找驿站补充了干粮和热水,然后便继续启程,驿丞看着他们直接要离开,忙道:“从这儿到下一个驿站得跑一天,你们要是走了可就错过了宿头。” 满宝道:“我们在路上找了村店住下。” “要是错过了村庄怎么办?”驿丞道:“大人,现在不是夏秋,此时若露宿在外可是会冻死人的。” 满宝就看向大吉。 大吉算了一下日程后确定道:“可以找到村庄落脚。” 满宝便谢过驿丞提醒,带着人走了。 驿丞看着他们跑了,不免皱眉,太医院的人公干,什么事儿能这么着急? 满宝七人继续跑,一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才隐约听到狗吠声。 大吉下马点了火把,循着声音走下小路,一刻钟后便看到了亮着灯的村庄。 满宝他们在他身边勒住马,医助看得心凉,“看着只有两盏灯呀。” 白善看了他一眼道:“说明这个村庄不算小了,走吧。” 才两盏灯就不算小了? 医助一头雾水的跟着他们上前,进了村庄他才明白白善的意思,这会儿已经天色昏暗,但月光下勉强还能看清一些房子。 发现还不少,就是都不亮灯。 村里有养狗的人家,他们才进村便大声的叫,连带着鸡也咕咕的大叫,本来安静的村庄一下热闹起来。 大吉直接去敲能点灯的那一户人家。 很巧,就是村长家。 于是满宝他们他们拿着一串钱住了进去。 一百文钱两间半房,加上热水还有一些普通的吃食,还是很划算的。 满宝和他们家的孙女住在一起,所以算是两间半。 满宝对大吉道:“让他们熬一锅姜汤,大家散散寒气。” 大吉应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姜,还从一块方方正正的红糖上抠了一块下来交给主人家。 主人家愣了一下,连忙接过去熬煮。 满宝喝汤的时候,白善已经和村长交流好了,扭头和满宝道:“从这里上官道不远,我们明日早点起来,应该能在未时左右赶到下一个驿站,晚上能赶到第三个驿站,我们的马就得换了。” 满宝明白,这样高强度的赶路,马匹肯定要受损,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路程,必须得换了。 不仅马,人也很累。 满宝从包袱里摸出一罐药膏,递给白善道:“你们晚上擦一擦吧。” 白善没有推辞,接了过去。 七人在村子里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让村长家里准备了一顿早食,又换了不少白馒头做干粮后便就抹黑启程了。 等他们上了官道天才亮了一些,勉强可以看清路。 官道上没人,七人放心的让马在官道上驰骋。 他们一走,村长看了眼手里的三十文钱,收好后转身和家里人道:“最近别往县城里去,也别去人多的地方,要是有北边来的过路人,尽量不要留宿。” 他大儿子问,“为啥?” “不知道,”村长理直气壮的道:“贵人也没说缘由,只让我们没事儿少去热闹的地方。” 一行人赶在了天黑前终于到了第三个驿站,马都快要累趴下了,满宝他们也差点站不稳,他们将马交给驿站的人便去洗漱,然后和驿丞沟通换马的事儿。 满宝拿出了一锭黄金,足十两,又有她的官印和太医院的文书在,所以驿丞答应给他们换了马,一应文书也准备好。 因为满宝是官儿,这次又是去公干,所以住宿吃食都不要钱。 第二天天还黑着就起床用早饭,然后带上驿站准备的干粮便启程。 驿丞睡眼惺忪的目送他们离开,总算相信他们赶时间了。 这么冷的地方出门公干,还是这样的急差,真是夭寿哟,果然,大官儿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就这样急赶慢赶,中间又换了三次马,他们终于在第五天靠近夏州了。 一靠近夏州他们就察觉出来了,因为官道上一辆往北去的车都没有,偶尔会遇上相向来的车,那也是拖家带口的好不热闹,但更多的是推着板车和直接走路离开的人。 天快黑了,他们竟然还没看到城池,大吉目光一扫,见官道上只有对向来了三个人,看着应该是一家四口,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个老妇人和年轻妇人,推着板车,背上还背着背篓和行李。 第433页 大吉便上前拦住一行人,问道:“这里离夏州城还有多远?” 被拦住的人惊讶的看着他们,“你们要去夏州城?夏州城进不去了,那里发疫,已经被封了,你们快走吧。” 大吉便道:“我们知道,我等便是要去夏州城公干的,只是现在天色渐暗,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到夏州城。” 那人看了一下他们的高头大马,稍稍往后退了退,挡住身后的家人后道:“也,也不是很远了,你们骑马的话,两个时辰左右应该就到了。” 满宝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们,目光在他们的板车上扫过,问道:“你们是从夏州城里出来的?” “不是,”那人急切的否认,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太急了,顿了顿后才道:“我们家就在这附近,现在生计不好,我们要去孩子外祖家讨生活的。” 满宝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下马,上前看了眼板车,伸手就要将被子掀开,那人连忙抓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大吉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压迫道:“松手。” 满宝盯着他道:“我是大夫。” 那人挡在板车前不让他们动。 满宝便示意大吉松开手,白善在包袱里摸了摸,摸出满宝的官印,上前一步道:“我们是太医院的,你确定不让我们看一看吗?” 那人惊诧不已,看了眼官印,嗯,不认识。 可是…… 他的目光在他们的衣饰和身后的高头大马上滑过,再看他们的气质,迟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满宝的手,稍稍往旁边站了一点儿,但依旧戒备的看着他们。 第2067章 劝 一旁的老太太和年轻妇人也戒备的看着他们,但在满宝去掀开被子时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拦着。 被子掀开,里面是一个瑟瑟发抖,满头满脸都是痘疹的小姑娘。 大吉等人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满宝也吓了一跳,放下被子,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这才重新将被子掀开去检查小姑娘的情况。 她还在发热,不仅脸上,手足,还有胸腹上也全是痘疹,满宝长这么大就没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么多痘疹。 她仔细的检查过后起身和青年男子道:“天快黑了,你们要露宿吗?” 青年男子戒备道:“我们会生火御寒。” 满宝便对大吉道:“我们也在此停留一晚上吧,你们戴着口罩离远些,我看一看她的病症。” 大吉等人应下,下去安排露宿的地方。 青年男子一家半是怀疑戒备,半是期望的也留了下来。 满宝打开包袱,她身上还是带了一些药材的,她斟酌着抓了一副药,然后交给妇人去熬药。 白善则和他们家的青年男子一起去捡拾木柴,等他们拖了两捆木柴回来时,青年男子已经对白善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据他说,他叫吴祥,家的确就住在附近的村落里,距离夏州城不是很远。 “半个月前,夏州城突然就封了,说是城里有了疫症,城外的东西可以送进去,但城里的东西不能送出来,人也不能出来。”吴祥抹着眼泪道:“我们家就住在城郊不是很远的村落里,听说城里缺菜,我们就把自家窖存的白菜拿去卖,从城门那里递进去,里面自有人收,我们以为就是卖些菜蔬,应该不会有事的,谁知道五天前孩子突然发热,然后就开始发痘了。” “城里有公告,城外的人要是有人也染了天花,一村的人要是多,那就要封村,要是不多,人就得挪到城里去,我们家孩子这么小,我们哪儿舍得她独自进城,但村里也容不下我们了,我们就只能出来。” 白善问道:“你们能去哪儿?” 吴祥就看了一眼妻子后道:“我们想去德静县,我岳父一家在那里,那里还没封城,我们想带着孩子去找大夫,或许能救。” 白善淡淡的问道:“天花是疫病,传染性极强,连你们的村子和宗族都不能收留你们,你们的岳父能收留你们吗?而且此一去,天花疫情就传开了。” 此话一出,吴祥就警戒的看着他,“你,你们想抓我们吗?” 白善摇头,一脸悲悯的看着他道:“我们刚从德静县过来,你怕是不知道,京城那边已经派出禁军,不仅德静县也封了,以南以西的州县也都封了路,现在往南去的人要么避入山林,要么就回头往夏州来了,只不过他们是走路,所以没那么快而已。” 吴祥惊叫:“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白善道:“京城那边全是贵人,那里还有一百多万的百姓,你知道一百多万是多少人吗?” 吴祥瞪大了眼睛。 白善道:“十个夏州的人加起来都没有长安多,只要有一例天花患者进入,那一百多万人就都有可能染上天花,所以朝廷对此极为重视,早已经将路给封了。” 对着白善平淡的目光,吴祥不得不信,他忍不住痛哭出声,“朝廷这是让我们去死啊。” 老妇人和妇人也悲从中来,大哭出声。 满宝和白二郎:……说得好像真的似的。 白善严肃的道:“所以我们来了。” 吴祥看着他们,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来了有什么用? 白善道:“我们这些都是太医院的人,后面还跟着禁军和太医院的车队呢。” 第434页 吴祥和母亲妻子忍不住扭头看向官道。 白善就叹气道:“别看了,我们几个年轻,所以快马加鞭先走了,只是五天就从京城跑到了这里,留在后面的太医年纪都大了,又带着好几车的药材,就算有大军押送也走不快,估计还得三四天才能到。” 他和缓了脸色道:“夏州的杨县令上书求救,陛下心系疫区的百姓,着令户部购买了大量的药材,现在跟随太医来的是第一批药材,后面还有呢。” 他看向板车,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和兄弟谈得来才提前告诉你这些的,这些药材都是赈济疫区的百姓的,你们留在夏州城还能领免费的药,又能看到太医,但继续往南,别说看大夫,你们连城池都进不去,没有本地户籍,县城是不可能接收你们的,难道你们要露宿野外熬着?” 火已经生起来,不是那么冷了,满宝便让人将板车推到火堆边,然后拿着针给她扎了几下,让她退一点儿烧,不至于太难受。 但她也不敢给她下退烧药,因为天花就是要发出来才有得治,捂住了,那才是要命。 她不再管还在忽悠人的白善,而是撸起她的袖子仔细的看她的痘疹。 半响,她才找到一颗被她磨破的痘疹,应该是她忍不住蹭破的,她的手腕之前都被捆着,应该是怕她忍不住抓挠。 找到这颗磨破的痘疹,满宝取了一张白纸来,用针小心的将这颗痘疹取了出来…… 一旁的老妇人和妇人愣愣的看着,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满宝则是带着这张纸离开了,借口要研究一下痘疹,让人不要靠得太近,然后将纸送到了教学室,直接当教材发送上去,然后让科科死命的联系莫老师。 就在线上却被一连发了七个提醒信息的莫老师默默地从一堆书中抬头,接收了她的病原体后便下线研究去了。 这种事儿都没必要找别的研究所,他在自己的小研究室里就能找出排序。 夜里,小女孩儿忍不住哭起来,实在是太痒了,她根本受不了。 老妇人和妇人只能抓着她的手不断的安抚,见她这么难受也忍不住流泪。 满宝在包袱里挑挑拣拣,终于凑了一副药出来,熬了以后放温,然后让她们用纱布沾了药液给她擦洗。 “只是勉强止一下痒,也有褪疹的效用,只是不知效果如何,你们试一下吧。” 她看着俩人,皱了皱眉后找出两个口罩给她们,“聊胜于无吧,你们也没发过痘吧?” 俩人千恩万谢的接过,照着他们的样子戴上,虽然她们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贵人和太医都这样做,那应该是有用的。 第2068章 疫苗 满宝洗手,又换掉外面的衣服后才坐在火堆边上,只是也距离白善和白二郎他们三丈远。 想和她说悄悄话的白善被她的眼神按住,他只能蹲在火堆的另一边道:“行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满宝点头,夏州城里有更多的病人等着她,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病人停留在这里,何况,她手上并没有多少药。 依照莫老师说的,速度快的话,明天正午之前应该也有结论了,有没有现成的疫苗药很快便知。 度过一夜,满宝被白善推醒,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天上明亮的启明星。 白善道:“有天光了,起来吧。” 满宝应了一声,起身洗漱。 护卫们拿出硬邦邦的馒头分给众人,满宝拿了一个,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将馒头放在火边烤,就着烧开的水吃了下去。 白二郎一边吃一边道:“都过了一晚上,你没必要还离我们这么远吧?” 满宝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吃完后将口罩戴回去,慢条斯理的道:“你知道天花病毒能在灰尘被褥里存货多久吗?” “多久?” “半年到一年的时间。” 白二郎和众人:…… “它不惧严寒,也不怕酷暑,所以你们最好小心些。” 一个护卫忍不住问道:“天花不是邪气入体吗?什么是病毒?” 满宝顿了顿后道:“就是有毒的病。” 她是太医,她说的话,大家是想也不想就相信了,护卫们恍然大悟,“原来天花有毒,难怪这么厉害。” 满宝道:“所以你们到了夏州城最好小心些,平日要勤洗手,戴口罩,手尽量不要接触口鼻……” 她叮嘱了不少,护卫们全都认真的听了。 吃完东西,天也快亮了,大家收拾了东西要走。 满宝将身上最后一点药凑了凑给吴祥一家,道:“我身上就只有这最后一副药了,因为药材有限,所以给她的药不算好,我看她身上的痘疹都发出来了,温度却不是很高,只要用药得当应该可活,你们若执意南下,我们也不好多劝,虽然这一路可能会遇上不少人,但你们又进不去城门,所害的人也有限……” 满宝顿了顿后道:“算了,随你们吧。” 白善也只对他们点点头便上马,并不强制他们回夏州城。 吴祥一家身子紧绷,等他们的马都跑得不见踪影了才放松下来。 他们还有些不可置信,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吴祥一家面面相觑,妇人忍不住问道:“她爹,我们怎么办?” 吴祥看了看前路,又看看来路,最后咬牙道:“我们先去岳家看看。” 第435页 可是从这里去德静县,骑马倒是不远,半天的功夫也就到了,但走路起码还得走上一天。 吴祥给女儿灌了药,推着板车领着妻子和母亲继续往前走,但走了一个多时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宽敞的官道上好似就他们一家四口一样,不论往前往后都是空茫茫的一片,连时间都被无限拉长,一个多时辰走下来就跟走了三四个时辰一样令人难熬。 妇人心中就很害怕,“她爹,要是真像大人们说的那样德静县也封城了,我们根本进不去,那这两天岂不是白走了?天这么冷,大丫能熬得住吗?” 老妇人伸手摸了摸孩子身上,也迟疑起来,“儿啊,我摸着大丫是没有那么烫了,昨天晚上那位女太医给的药也管用,她没那么痒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要是去了德静县被拦住,我们也请不上大夫,大丫得看大夫吃药呀。” 妇人连连点头,而且她心里也忐忑得很,孩子已经得了天花,她总不能真带着孩子住回娘家,她兄嫂也有孩子呢,万一传染了家里人怎么办? 吴祥便也迟疑起来,他停了下来,看着前路,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个人来,再回头看来路,也没人,他更不确定起来,去德静县真的可以看上大夫吗? 白善他们在官道上飞驰,白二郎忍不住高声问白善:“他们真的会回来吗?” 白善肯定的道:“他们会的!” “他们不知道德静县是不是真的被封了,而我们是官,又从京城而来,他们会忍不住相信我们,只要路上不碰到北来的人,他们就会回转。” 但这时候人人避夏州城如避蛇蝎,除了有公务不得不来的人还有谁会来这呢? 要是碰上来夏州城公干的人,他们带着天花病人出去,别说是被抓回来,被当场格杀都是没错的。 一行人疾驰,才一个多时辰便看到了城池,自然也看到了拦在城池前的围栏和人。 白善他们跑马上前,勒住了马。 围栏处只有两个衙役在看守,这段时间已经没人往夏州城来了,所以拦人进城的衙役只有两个,但里面拦着不给人出城的人却不少。 看到七匹马飞奔而来,俩人就把手放在刀上,戒备的看着他们。 满宝自觉身上带毒,所以骑马时都是落在他们后面,白善和大吉最先赶到,大吉便拿了满宝的门帖和太医院的文书上前交涉。 满宝勒住马,坐在马上,闭上了眼睛将意识沉进系统里,科科在半个时辰就跟她沟通了。 “莫老师发来了邮件。” 因为是在马上,所以满宝没有亲自去看,而是问科科,“他说什么了?” “数据出来了,有一种疫苗可以防治,只是并不能完全防治,只有百分之八十九的防治效果,天花病毒中有一组数据比较特殊,但莫老师说,它的传播性反而不强。” 满宝就问:“疫苗贵吗?” 科科看了一下商城上的价格,又对比了一下百科馆内的价格,道:“不贵,这是三十年前研究出来防疫一种R病毒的疫苗,不过莫老师用的是百科馆内的药物进行检测,你是要在商城买,还是百科馆买?” 那当然是百科馆买了。 满宝问:“多少钱?” “一百五十积分一颗,但加上科技税,需要一千零五十积分,要是大量购买,每多买十颗价格上浮百分之十。” 满宝:……她知道百科馆不一样,现实中做生意都是买得越多越便宜,但百科馆不是。 只要有科技税的产品,不论是百科馆还是商城里的商品,那都是买的越多就越贵,分批买都不行。 第2069章 糖丸 知道规矩不可更改,满宝也不纠结,直接问道:“底数是多少?” “十颗。” “那就先来十颗。”满宝问:“存量足够的吧?” 科科应了一声后解释道:“足够。” 满宝一听,放下心来,于是在马上就跟科科要了十颗,她听到耳边传来叮铃铃的声音,便知道扣款成功了。 不一会儿,又是叮铃铃的一声,便知道东西到了。 所以到了城门脚下,她便闭上眼睛进去看使用说明。 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东西就是吃进肚子里就可以了,半个小时到两个小时后起效,如果两个小时候检测数值不达标…… 满宝直接省略,那是针对那个世界的人的规定。 她直接去看莫老师给她的医嘱。 莫老师的医嘱很详细,“就吃下去,半个小时内要是头晕恶心或发烧,那就要服用……” “两个小时内没有异常情况,那就是没事儿了,百分之八十九的概率,别太浪哦。” 满宝记在了心里,心念一动,袖子里的手就多了一把药丸,都用纸包着,她低头看了一眼,这纸很眼熟,打开纸,药丸圆溜溜的,白色的,竟跟她以前吃过的糖丸很像。 满宝左右一看,见大家都看着前面和衙役交流的白善和大吉,便捏了一颗塞进嘴里,正想喝口水送一送,结果入口微甜,只有淡淡的药味儿,只在嘴里含了一下便化成了糖水全进了肚子。 满宝砸吧砸吧嘴,觉得这药差点儿感觉呀。 然后羡慕起来,要是他们的药也全都是这样的…… 可书上不是说良药苦口吗? 这么甜,真的可以防治天花吗? 第436页 满宝在心里怀疑,动作却不慢,她摸出一个药瓶,小心的避开里面的药丸,将纸剥了放进药瓶里,然后轻踢了一下马肚子,让马走到白二郎身边,示意他伸手。 白二郎一头雾水的伸手,她不是不乐意他们靠近她吗? 满宝往他手里倒了一颗糖……药,道:“吃了。” 白二郎看她捏着药瓶,还以为她倒的是药,结果出来一颗很眼熟的糖,就扔进嘴里,还直接咬碎,咔擦咔擦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吃糖?咦,怎么这糖和以前吃的不一样,还带药味的?” 满宝道:“防治天花的,未必有用,聊胜于无吧。” 白二郎:……骗人也上心点儿嘛。 满宝看他咔咔全吃了,就下马去找白善和大吉。 一个衙役拿了满宝的门帖转身跑进城了,白善回头和她道:“他们得通报,得了许可才能进去。” 满宝点头,倒了一颗糖在他手心,“吃了吧。” 白善看了看手心里的糖,又看看她,然后吃了,自也吃出了其中的药味儿。 满宝把药瓶交给大吉,低声叮嘱道:“你也吃一颗,让他们每人都吃一颗,盯着他们吃下去。” 大吉应下,虽然也觉得这……药丸和曾经在七里村吃的太像了,但依旧去了。 白善走到满宝身边,见她竟然不避着他了,不由微微挑眉,然后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他送来的?” 满宝左右看了看,点头。 白善便小声问,“可以治好吗?” 满宝摇头,“只是防疫。” 白善便明白了,也就是说不能治疗病人,只能给还健康的人预防,但这样也很不错了,只要没有新的病人,那…… 白善低声问,“可有方子?” 满宝便低声道:“就是有方子我们也做不出来。” 这种药都是有专利的,别说她拿不到,就是莫老师研究出来,不介意把方子给她,她也做不出来。 因为……它就不是中药熬成的。 满宝心里很惋惜,两个世界的科技相差太大了,不然她还可以学习一下那个世界制药的技术。 可她这里没有那个世界的仪器,也做不出来,就算她付科技税拿到一套也没用,不能在这个世界光明正大出现的技术,学会了也没用。 还不如只了解一二,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把心力放在她都能用上的医术和制药上呢。 白善倒没想到技术上,还以为这药丸其中用到的药是凡间没有的,所以没办法。 他叹息了一声,“那只能琢磨一下种痘之法了。” 满宝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句话的功夫,大吉已经分完了药丸,他将药丸交给满宝,低声道:“还剩三丸。” 满宝点头,小声和白善道:“等进了城给杨学兄。” 白善颔首,“来前唐学兄就担心夏州这边生乱,怕有人对学嫂和琪哥儿不利。” “但这药丸也不是百分百有效的,只有百分之八十九的效果,所以还是要小心。” 于是,一行人中只有白善知道这个消息,其他人都当是吃了一颗药糖,聊胜于无的那种。 所以等待入城的时候依旧小心翼翼的,口罩一直捂在脸上,害怕那什么天花病毒趁机不备钻入他们的口鼻。 白善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是没来,便去找那个衙役说话,“从这里到县衙很远吗?” “不远,骑马来回也要四刻钟左右,何况这城里还有一道道关卡,尤其是从里面往外出的时候,每到一个关卡都要核验身份,大人们估计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才行。” 这么久? 这就有点儿出乎满宝和白善的预料了,白二郎也不在马上坐着了,跳下来问道:“那杨学兄……杨县令现就在县衙坐镇?” “自然的。” 白善便问道:“现在城中是杨县令和谁主事?” “杨大人和龚将军。” 满宝问:“就是龚将军帮着杨大人围了刺史府的吗?” 衙役们说话。 白善便扭头和她道:“夏州是军事重镇,龚将军镇守夏州城也有十二年了,而在之前,龚家本就是夏州城人。” 他小声道:“当年先帝起事,龚家带着麾下八百将士夺了夏州城投诚的。” 满宝就明白了,这一位龚将军是夏州本地最大的地头蛇呢,难怪杨学兄能够压住夏州上上下下的官吏,原来是有他的支持。 就不知道杨学兄是怎么说服这位龚将军的。 第2070章 见面 因为还有得等,满宝几个干脆和衙役聊起来,问现在城内的情况。 只是衙役却很谨慎,并不肯说太多,三人只能退到一旁抬头打量起这座城池来。 夏州城是突厥南下必经之路,辖下有一半是草原,往北三百里左右就是单于都护府,中间就是大片的草原和山林。 所以夏州城城池高耸,城门还厚重,为屯兵重镇,明明不是边关,屯兵人数却不少。 仔细看了看,他们才发现城墙上有不少士兵在走动,只是他们没有面向外面,而是面向城内。 看来城内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正想着,城墙下的小门打开,三匹马飞驰而出,他们被动静吸引看过去。 看到来人,靠着马匹的满宝立即站直,那人也从马上跳下,急奔而来,“满小姐,您来啦——” 第437页 满宝伸手扶住要跪下的万田,问道:“杨学兄他们怎么样?” 万田抹着眼泪道:“老爷还好,就是夫人……” 他没有说完,侧身道:“满小姐快入城吧,老爷和诸位大人都在县衙中等着了。”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也没有再问,转身上马。 有万田带路,他们一路顺畅进城,进了城便发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但路上设有不少关卡,都有士兵把守。 万田就在核验身份的时候抽空和满宝白善道:“老爷在城中腾出了几个宅子专门用作收留病人所用,还有一些安排不下的则暂时住在木棚里,凡染了天花的人不许再往外走动。” “若城中的住户有人生病,那就要单独隔离在屋中,定时有大夫上门问诊,但城中的大夫满打满算也才有十三个,太少了,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人。”万田几乎落下泪来道:“所以大多数生病了的人都要送到统一的宅子里去,夫人,夫人今早也被送去了。” 满宝一惊,问道:“学嫂感染了?” 万田点头,咬牙切齿道:“那些人太恶了,我们已经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一行人通过了三个路口才到县衙,或许还是因为有万田带着,所以把守的士兵只是看一眼他们便放行,速度才能这么快。 县衙里人则很多,来来往往的官吏不少,才靠近大堂几人便听见了杨和书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却还是有条不紊的一条一条命令下下去。 满宝几个一出现在门口杨和书便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他脸上忍不住绽开笑容,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但或许是坐得太久,他眼前模糊了一阵,他脸上笑容不变,依旧撑着桌子,只是停顿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白善三人已经奔上来扶住了他,“杨学兄?” 眼前的人慢慢清晰起来,声音也清晰了,他笑了笑道:“你们来了?” 堂中还候着的官吏好奇的看着他们。 杨和书按下了周满摸着他脉门的手,和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周太医,” 又指了白善和白二郎道:“这二位是崇文馆学子,今后他们会与我们共事,诸位见一见吧。” 堂中的官吏一惊,然后便是一喜,纷纷上前见礼,尤其对着周满热情得不行。 他们这段时间没少听周满的事迹,听说她是京城有名的神医,虽然之前已经知道她年纪小,但现在看见才知道,竟然这么小。 满宝看出杨和书是疲劳过度,且现在多半是饿着肚子,所以收了手,客气的和众人回礼。 杨和书笑着看他们打过招呼,这才让众人先退下去用饭,他则领着满宝几人转身去后院。 一到后院,杨和书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便收了起来,他对万田道:“带大吉他们去安顿吧。” 万田应了一声,请大吉他们下去。 白善对大吉点了点头,大吉便带着两个护卫下去了,顺便请了一下医助。 医助想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他们关系一看就好,多半有私密话要说,他还是不在这里杵着了。 杨和书坐在椅子上,吩咐下人去准备午饭,白善三人将斗篷解了交给他们拿下去。 杨和书道:“你们暂时住在县衙里吧,你们是提前到的?那太医院的车队何时到?” 满宝道:“若没有意外,他们三天后到吧。” 杨和书便松了一口气,和他们道:“县城里的药材不多了,我已经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调,但夏州城外也有了天花,我能调来的有限。” 满宝问道:“现在城中有多少人生病了?” 杨和书深深的叹了一声道:“在册的是一千八百五十九人。” 也就是说还有不在册的。 他道:“不在册的一点儿不少,尤其是城外村庄里的,自从城彻底封起来后,我对城外村庄的控制就减弱了,有些村庄一整个村子都生了天花,我只能封村,再给他们送些药,但……” 他顿了顿后难受的道:“大夫太少了……” 真的太少了,他又不能强迫大夫来疫区,现在愿意留在城中的十三个大夫有一半还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之前城中的大夫跑了一半,更别说从别的地方招募了。 满宝道:“这么多病人,只这么点儿大夫怎么负责得过来?” “所以这几日死了不少人,”杨和书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自从封城到现在已有十五天,算上我知道的最早病例,已是第三十八天了,现今很多病人都到了在最后的时间。” “我让人按照轻中重来分病例,让大夫优先救轻症和中症的病人……”杨和书细细的和他们说起现在县城的情况。 等饭菜送了上来,他们便一起去净手吃饭,他这才提起崔氏,“你嫂子也染了天花,现在被移到宅子里了,一会儿你随我去看看她?还是要休息一会儿?” 满宝见他眼睛有点儿红,便道:“吃完了饭我们就去。” 杨和书点头。 五天了,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和合胃口的饭菜,满宝一连吃了两碗饭,吃完了才问道:“琪哥儿呢?” 杨和书便让人将琪哥儿抱出来。 他已经两岁了,可能是因为母亲不在身边,哭得眼睛红红的,被奶妈抱出来时还一抽一抽的。 第438页 满宝伸手抱他,他却冲着他爹伸手。 杨和书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让满宝给他检查。 满宝就是给他摸一摸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没什么问题便拿出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放进他嘴里,笑问:“甜吗?” 琪哥儿便一乐,一下就忘记母亲了,脆生生的应了一声,“甜!” 第2071章 别院 杨和书拿着手里的药丸问,“这个有用?” 满宝道:“没多大用处,就是驱秽气的,聊胜于无嘛。” 杨和书便放进了嘴里,含了一会儿便感受到丝丝的甜意,不一会儿口中的……药就软化了下来。 杨和书:……要不是那股淡淡的药味儿,他才不相信这是一颗药呢。就是有了这股药味,其实他也不怎么相信。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周满一眼,觉得她到底还是小孩子。不过这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确定儿子没问题,杨和书就把他交给奶妈抱下去,然后让满宝三人先去梳洗换一下衣服。 一路风尘仆仆,要不是戴着斗篷,他们怕是连头发都是灰尘。 洗漱的这一段时间就当时休息了,泡在热水里满宝呼出了一口气。 屋里放了火盆,还是挺暖和的,满宝穿好了衣服坐在木榻上,有丫头拿了大毛巾进来给她擦头发。 满宝连着跑了五天半的马,很是疲累,这时候才洗了澡出来,热气一烘就忍不住困倦,她就半闭了眼睛问道:“夫人什么时候病的?” 丫头顿了一下后恭声回道:“四天前烧起来的,一开始不敢确定就是染病了,还以为是累的,一天后发痘,昨日熬了一日,今早送去的三号别院。” 满宝就睁开了眼睛,睡衣全无。 其实大人发痘比小孩儿发痘还要凶险些,即便是健壮的大人,也很有可能熬不过去。 很奇怪,就跟人发烧一样,小孩儿发烧似乎是常事,虽然也凶险,但烧着烧着就习惯了; 不像大人,一年到头也不会烧一次,突然烧起来,烧高了,死亡和伤残的概率比小孩儿要大得多。 而天花发出来的前一个步骤就是发烧,这个症状甚至会一直伴随着它到结束。 所以同等医疗状况下,其实成人的死亡率更高。 满宝顾不得头发还没干,起身道:“把我外衣拿来,我们现在就去那什么三号院看一下。” 丫头连忙去拿衣服,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道:“满小姐,您头发还没干呢,这会儿出去吹冷风要生病的。” “把我的斗篷拿来。”披上斗篷不就好了,反正到了那边也是进屋,并不会有寒风。 满宝披着衣服出来时,白善和白二郎也已经洗漱好了,正在大堂里和杨和书说话。 见满宝这样便知道她要出去。 杨和书便起身要带她去别院,他对站起来的白善和白二郎道:“那里病人多,你们就别去了。” 白善摇头,“杨学兄,我们本就是来帮忙的,你不是说城中大夫少吗?我们二人虽不是大夫,但抓药这样的事儿还是做得来的。” 他们都吃了药丸,其实要比其他人更安全。 “把大吉他们也叫上。”他对杨和书道:“外面的事儿我们暂且不好帮忙,就先从别院的病人开始吧。” 杨和书思索片刻,见他神色坚定,便叹息一声后点头,“也好。” 于是一行人坐着马车去别院,杨和书顺便和他们介绍一下这三个别院。 “这三个院子是我和别人借来安置病人的,城中一些病人不愿离家治疗,但不离家,就有可能传染给家人,有的病人还不听劝告,并不愿在家隔离,而是出门到处求医……” 这也是夏州城天花很快传染开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们嫌弃我们建的医棚简陋,也不愿住到道观和寺庙去,所以才有了这三个别院,每一个别院里有两个大夫,医术算是这十三人中最高深的了,但每日依旧有五六人会被抬出别院。” 抬出去就意味着死亡。 而染上天花的人是不能土葬的,还得烧成了灰才交给家属。 虽然已经解释过,但杨和书坚持做这样的事儿,城中人的怨气依旧不少,本来只是士绅们表达不满。 而这几天,已经连普通的百姓都被鼓动起来了,就算杨和书一直派人隐在人群中做思想工作,自己也一直冲在一线,也依旧不能抑制这种情况。 所以这几天城中防备更严,就怕有人冲关。 只是…… 杨和书揉了揉额头,和三人道:“现在连军中也有了天花,染病的士兵这两日都多了出来,我和龚少将军也不能确定还能坚持几日了。” 满宝道:“卢太医手中有一张治疗天花的药方,是晋州一次大疫时改出来的,算是我们目前知道的最好的方子,只要医药跟得上,该有六七成的概率。” 杨和书精神一振,“果真?” 满宝点头。 杨和书便沉吟起来,半响后道:“我会将此事传出去,成功率的事儿先不往外说。” 满宝明白,他要安军心和民心,那就要隐去这一点儿,或者往高了的说。 说这话的功夫到了别院三号,这里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满宝将帽子披上,扶着白善的手下车。 门口把守着士兵,且不少,足有十人之多,显然这别院里外也不是很安定。 第439页 看到杨和书带着人来,他们低头行礼,略一检查就把人放进去。 只有里面的人出来检查才会严格些。 进去后,杨和书便道:“东院住的都是男病人,西院是女病人,就以中堂为分界线,你要先去看哪边?” “先去看嫂子吧?” 杨和书脚步都不打转的直接往前去,点头道:“好。” 显然一开始就是冲着西院去的。 别院里倒是还很干净,只是一直响着哭声,有大人的哭声,也有小孩儿的。 不少人端着水在院中穿梭,满宝看了一眼她们身上的衣服,见都是统一的,便看向杨和书。 “这都是各家跟着来伺候的人,有下仆,也有家人,一人最多带一个照顾的人,我让他们穿着统一的衣裳,这样进出好辨别。” 他们贴身伺候人,很有可能会把天花传出去,所以他们也不能轻易进出。 满宝点了点头,跟着杨和书继续往里走,他道:“有一些人出过痘了,但大多数人没有,这段时间也不断有伺候的人染上痘疹,所以我觉得防治也很重要,奈何大夫们都拿不出一个很好的方子。” 第2072章 心气 满宝道:“我们太医院也没有具体的方子,只能通过隔绝病毒来防治,就算接触,也要掩好口鼻,勤洗手,尽量不要让接触过病者的东西靠近口鼻。所用的衣裳,被子等最好熬煮过后再使用……” 会有些效果,但其实是不能隔绝的,天花应该是满宝见过的传染性最大的疫病了,而且它存活的时间还长。 这次之后,谁知道它会躲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或者哪一粒尘埃中,一年半载后又附着在某一个倒霉的人身上,然后传染开来。 所以为尽量隔绝开病毒,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煮,用开水的消毒。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大量的木柴,现在又是冬天,取暖本就困难,雪一下,能取用的木柴就更少了。 不过杨和书没有说困难,他记下了满宝说的注意事项,点了点头后领着她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共有上三,左右各两间房,加上两边的耳房,一共是九间房,全部住满了人。 耳房里只放四张床,其他房间却是放了六张,但其实还是比耳房宽敞一些。 崔氏就在正房中,六张床里只住了三个人,还有三个床位,听说明天会有人住进来。 因为里面是女眷,杨和书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敲了敲门,里面便知道有男客来。 因为大夫都是男的,所以屋里的人一直是穿戴好的,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门。 迎月开门看见杨和书便眼眶一红,“老爷,夫人,老爷来了。” 一句话说完,看到他身后带着的人便好奇的多看了一眼,满宝就将兜着的帽子取下,迎月眼睛瞪大,瞬间惊喜,“满小姐!” 她激动的转身跑进屋,“夫人,满小姐来了,是满小姐来了。” 杨和书:…… 满宝几人:…… 白善让大吉等候在外面,他和白二跟随杨和书满宝一起入内,进去便是一股热浪铺面而来,显然是烧了火盆。 迎月将崔氏扶起来,满宝快走两步上前按住她,“嫂子别动。” 崔氏先看了一眼杨和书,往后退了退,低声道:“你别太靠近,小心传染给你。” 杨和书脚步不停的上前,与她低声道:“我身体一向康健,不会有事儿的,我之前不也每日进出疫区吗?” 满宝已经摸到了崔氏的手,很滚烫,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便给她听脉,“除了发热和长痘,还觉得哪儿不舒服?” 崔氏看了眼杨和书,见他没有退出去的意思,这才回答满宝:“浑身没劲儿,头也痛得厉害。” 迎月补充道:“夫人晚上根本睡不着,身上不仅痒,还腰酸背痛,反正就是哪儿都不舒服。” 满宝看了看她的舌苔和眼睛,心中便有数了。 她点了点头道:“你还在发痘,痘疹没有全部发出来前不能压着,但我可以用针灸给你稍稍降温,再用温水擦一下手脚,多少有些用处,我一会儿给你开些涂抹的药汁,可以让你好受点儿。” 崔氏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泄了下来,或许是对周满过于信任,她这口气一下来便觉得头更晕,也更腰酸背痛了。 满宝看见,便从白善手里接过药箱,打开药箱拿出针袋,“现在就来吧。” 杨和书便带着白善和白二郎退出去。 他们一走,同一个房间里的两个病人就让婢女将挡着的屏风收起来,一起好奇的看过来。 素来周道的崔氏却没发现她们的目光,只是微闭着眼睛脸色通红的躺在床上。 满宝主要在她的四肢上扎针,胸口扎了两针。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鼻息,见她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便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半响后拿出一张纸来写药方,写完又忍不住改了两味药,这才将方子交给迎月。 “上面的是喝的,下面的是擦的,两方都抓,但先熬喝的,快去。” 迎月一凛,立即接过药方出去。 杨和书已经低声和白善白二郎说起这别院的管理,道:“本来我是想这一整个院子都只收女病人,另一个院子则只收男病人,但有些人家里有多人生病,母子父女妻儿皆有,将他们分开得太远,不说他们闹起来,心中总免不了牵挂担忧,对病情也不好。” 第440页 所以他才将院子一分为二,病情只要不是相差太多一家子就能分到同一个别院,这样探望和问候就会方便许多。 白善仔细的听着,杨和书已经决定将这一个别院交给他们练手,暂由他们来管理。 正说话,迎月拿着方子急匆匆的出来,杨和书收住了话,伸手接过单子,递给万田,低声道:“速去抓药。” 万田应下,转身往正堂那边跑去。 那边就有衙门买来的药,要是不够,还有驻扎在此的药铺,药材种类还算多。 满宝捻针,半响后摸了摸她的体温,便又换了一种针法。 迎月虽然不懂医术,但见夫人的脸越来越红,体温越来越高也知道不好。 满宝收了针,示意迎月将屏风打开将人挡住,然后把崔氏的衣裳脱了,直接在她身上施针。 正好奇的盯着这边看的两个病人惋惜的盯着屏风看,然后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散不开的疑惑。 能和崔氏住在一个房间里的身份自然不会低,当然,这是仅限于夏州来说,家世上她们还是远比不上崔氏的。 但她们夫家和娘家都算是夏州的地头蛇了。 也因此,这个院子的两个大夫算是夏州境内医术最好的,见病房里来了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大夫给崔氏看病,俩人都很惊奇。 满宝手又快又稳,不一会儿针就扎满怕崔氏的后背,迎月看着那针都有些怕。 满宝不断的捻针,额头微微沁出汗来,她看了一下时间,对迎月道:“去看一下药好了没有,快端来。” 迎月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药。 满宝将崔氏扎醒,但见她精神不济,整个人已经有些昏沉,就等药凉了一些后整碗给她灌了下去,然后对她道:“嫂子,我今天来时还抱了琪哥儿一下,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我拿了糖也没把他哄好。” 第2073章 交代 才彻底放心,昏昏沉沉的崔氏闻言眼睛就睁开了些。 满宝继续叹气道:“听万田私底下说杨学兄已经两三天没睡觉了,今天更是不吃饭,我刚才看他和在京城时相比憔悴了好多。” 崔氏呼吸就粗重了些,还舔了舔嘴唇,满宝立即看向迎月,迎月就端了茶杯小心喂她喝水。 见她心气又起来,满宝松了一口气。 熬煮的药汁也好了,她教迎月给崔氏擦拭,然后就转身出去。 杨和书站在院子里等,看见她出来便迎上去,“怎么样?” 满宝压低了声音道:“她的痘疹发不出来,偏又高烧,很是危险,我才换了三套针法,最后一套是刺激痘疹发出来的,但这针法我是第一次用,并不知道效果如何。” “用的药是卢太医给的药方,既可以治一下已发的痘疹,又可以保护痘疹发出来,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去,接下来两个时辰内让迎月不断的给她擦药汁和温水降温吧。” 杨和书知道高烧是会死人的,他忍不住转了两步,问道:“就不能开药降温吗?哪怕一点点儿。” 满宝摇头,“不行,她痘疹本来就发不出,再开祛烧的药,她的痘疹更发不出来了,一旦过了药效,反扑只会越发厉害,到时候才是回天无术。” 杨和书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满宝便劝慰道:“我今晚就留在这儿守着,杨学兄,我去看看别的病人吧。” 杨和书这才从怔忪中回神,低声道:“留在这儿过夜太危险了,一会儿我带你见别院里的大夫,天暗下来就回去。” 满宝却摇头,“不行的,她今晚上才是最要紧的,我给她吃了药,又扎针,要是有效,今晚上痘疹肯定要发出来,正是最可能高烧的时候;要是药和针灸都没用……” 满宝顿了顿后抿嘴道:“那就得及时换别的方法。” 杨和书一听就明白了,今晚是崔氏的关键时刻,成则活,败则亡,他眼睛有些发热,点了点头后低声应道:“好,我让人送些东西来给你,你需要什么和我说。” 他看了一眼房门,到底没有进去看崔氏,而是转身道:“走吧,我带你去见过两位大夫。” 两位大夫,一位姓金,一位姓华,年纪都不小了,面容看着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但杨和书说他们在夏州城内坐诊就有四十来年了,所以应该上了六十。 两位大夫正带着药童们各自忙碌,见杨和书带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过来也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实在是太忙了,忙到他们没空与主官寒暄。 他们还以为这又是哪家生病了的富贵人家派来问方的小姑娘,谁知道杨和书介绍道:“这位是太医院来的周太医,满宝,这位是金大夫,这位是华大夫。” 金大夫和华大夫惊讶。 满宝已经躬身行礼叫了他们一声。 俩人连忙起身回礼,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就是治好了太子殿下的周太医吗?” 杨和书代她点头,笑道:“太医院的其他太医押送药材落后,还需要三天左右才能到达夏州城,所以这三天周太医先随两位一起在这别院里看病,还请金大夫和华大夫多照顾些。” 满宝也行礼笑道:“还请两位前辈多多关照。” 俩人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于是三人就交流起来,“太医院那边可有应对天花的方子?” 第441页 满宝就先将卢太医的方子说了,这才说起别的方子,“第一个方子是我们太医院卢太医的家传药方,其他的方子则是我们从太医院的典籍和病例中找出来的。” 两位大夫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在治疗天花,各种方子都试过了,突然得到这么新鲜的方子,还是太医院出品,一时高兴得不行,于是不顾病人在侧,直接拉着周满讨论起来。 满宝则又说了两套针法给他们听,道:“药物降温会压住痘疹,但针灸不会,它本就是散热引邪,所以药不能用,但针灸可以。遇到高烧却不发痘疹的病人可以一用。再配以激发痘疹的针法,应该会更好。” 金大夫一听,扼腕道:“可惜我不曾学过针灸啊。” 满宝惊讶,“您没接触过针灸吗?” 金大夫有些尴尬的道:“是,我师父也不会,这针灸需要对人体的经脉穴道特别熟悉,我这一门都没怎么学过。” 华大夫也表示他只是粗通,周满说的针法他并不能扎出来。 满宝一听,想了一下后叫来一人,让他去前面把她的医助叫来,“这次我带了一个医助来,他与我学过针灸的,这边的病人要是需要行针时可以找他。” 等鲁医助过来,满宝已经和金大夫华大夫商量好他的去处和具体工作内容了。 鲁医助没想到自己的任务竟然这么重,一时又是高兴,又是……悲伤,前者自然是因为被看重,后者……这是天花呀,他也没出过痘。 但周太医对他似乎很有信心,鼓励他道:“口罩要一直戴着,记得换洗,身上的衣服每天一换,用手摸脸上的部位时一定要用热水洗过手……鲁医助,你身体好,我都可以,你肯定也可以的。” 鼓励完,她就把鲁医助送给金大夫和华大夫了,她则转身出去找杨和书。 杨和书给她找来了两个健仆,看着三十岁左右,手脚很是麻利,只是她们脸上都有麻子,他道:“这是何嫂子,这是高嫂子,她们两个都出过痘,还粗通药理,之前是在别院三号那边帮忙,我将她们调过来给你,若有翻动这样的事儿就让她们来。” 满宝应下,高兴的收下了两个人。 杨和书又找来一个女管事,和她道:“这是管着这边院子的李管事,一会儿由她带着你去见其他的女病人。” 他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 满宝应下,还没来得及走,便有人匆匆来报,“大人,医棚那边需要您去一趟。” 又有人来道:“大人,城北那边又闹起来,士兵们要弹压不住了。” 杨和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个人跑过来道:“大人,城南那边有人冲关,想要打开城门出去。” 第2074章 诊断 杨和书便连告别的话都不和周满说了,冲她点了点头道:“我把白善和白诚带着,明日他们会接手这边别院的事物,药材、衣物和吃食这些都由他们负责,你有事就让人找他们。” 满宝点头应下,“学兄先去忙吧。” 杨和书略一颔首便转身走了,白善和白二郎正带着大吉三个在前院了解这个别院里的病人情况。 与杨和书一汇合,他略一迟疑,到底没再回后院找满宝,而是将册子拿上,紧跟着杨和书离开。 满宝目送杨和书走远,这才回头和李管事道:“走吧,先从这间屋开始吧。” 指的正是崔氏住的那间屋,她道:“我看到每一个病人就要知道她的姓名、年龄、何时发病、何时送到这里……” 李管事低头认真记下,应了一声。 满宝转身对何嫂子道:“先打一盆干净的热水来,我要净手,还有,我需要三个炉子,我有三套针,用过一套就要煮一次,针是入体的,你们务必保证清洗干净。” 又看了她们的手一眼后道:“一会儿拿了炉子来,我教你们怎样不用手接触到针。” 何嫂子和高嫂子应了一声,一人去打热水,一人去找炉子。 李管事这才领着周满进屋。 满宝只是去看了崔氏一眼便转身去看另一边床上躺着的两个女子,她们年纪看着也不大,二十来岁左右,她们脸上也都是痘疹,看着比崔氏的多多了,所以她们的情况比崔氏的好。 满宝将洗了洗手,便将斗篷解了交给迎月,又洗了一遍手才去看俩人。 李管事在一旁介绍:“这位是龚家的三太太,这位是五太太,她们都是前日送进来的……” 两位太太的丫头见李管事这么详细的和周满介绍她们的主子,一时不满,见主子病着不好说话,她们便代为开口问道:“李管事,这位是谁?” 李管事冲她们露出笑容来,道:“这位是京城太医院来的周太医,这两日暂由她给大家看病。” 丫头们皱眉,不太相信的看向周满,实在是她太脸嫩,看着一点儿也不厉害的样子。 但躺着的两位太太却是眼睛一亮,龚三太太更是半仰起身子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满看:“是治好了太子殿下的周太医吗?” 满宝:“……是,三太太先躺好吧,我给你看一看。” 她没有戴口罩,第一天,总要和所有病人都见一面,取得她们的信任后再戴吧。 满宝先检查过她身上出痘的情况,这才给她摸脉,问起她发病的时间和过程。 龚三太太也很配合,都不用丫鬟开口,自己就细细地说清楚了,然后落泪道:“身上的痘疹实在痒,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留疤。” 第442页 其实她想问的是自己会不会死,对于留不留疤的,她现在都已经不敢太过在意了。 她住进来后的第二天,同一个房间里的一个人就被抬出去的,算起来她们之前还见过面呢。 中秋的时候还在宴会上说过话,谁知道人就这么没了? 满宝却没能领悟她潜在的意思,而是认真的看了看她脸上的痘疹,安抚道:“等痘疹下去了,我会给你调配药膏,只要不抓破就不会留疤的。” 她看过她之前的药方,沉吟片刻后便给她换了一个方子,却没有给她开擦洗的方子。 她扭头对李管事道:“我们速度快些,要是看过的病人情况都差不多,我开个擦洗的方子,回头你让大厨房那边熬了,每一个病人都可以擦一擦。” 倒免了重复开方和抓方。 李管事应下。 满宝看过龚五太太后便和李管事去了别的房间,等人一走,五太太就忍不住低声问起来,“三嫂,真是给太子殿下治病的周太医?” 三太太也压低了声音了道:“应该是真的。” 她看了一眼崔氏那边,含糊的道:“这一位毕竟是崔氏的女儿,又是杨氏的宗妇……” 五太太一下就放下心来了,有崔氏在,同住一房的她们医药上也不会太差吧? 满宝一直在别院里忙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过去,期间偶尔还遇到危重病人跑去看情况。 从开始就没能停下来过。 倒是金大夫和华大夫,不仅少了半边院子的病人,还有鲁医助帮忙,一下就轻松了许多,然后一直没能歇息的俩人总算能轮到休息的时间了。 天渐渐黑了,满宝才给一个孩子扎了针,让她安静沉睡下来,便开了方让照顾她的人去抓药熬药。 高大嫂轻手轻脚的进来,躬身道:“周太医,您开的擦洗的汤药已经熬好了,现在已经通知各床去盛药来擦洗,您要不要先去吃些东西。” 满宝才发现早已经过了晚食的时间。 她点了点头,捏着笔将才看过的病人的姓名、脉案和才开的方子记下收好,这才转身去洗手换衣服去吃饭。 县衙那边送来了好几套换洗的衣服,高大嫂低声道:“送东西来的管事说,这些都是杨夫人的旧衣,但都没怎么穿过,周太医先将就穿着,等过些日子再给您做新的。” 为了赶路,满宝随身带的包袱里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以现在的欢喜频率根本不够用。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她吃过饭后扭着脖子去看崔氏,进了房间就觉得不对,里面静悄悄的,龚三太太和龚五太太的屏风竟然都打开了,甚至帘子都放了下来。 她绕过屏风才看到坐在崔氏床前的杨和书,微讶,“杨学兄,你怎么在这儿?” 杨和书回头看她,微微一笑道:“我来看看,你看完病人了?” 满宝点头,“都看过一遍了,今晚和学嫂情况差不多的病人有五个,我正打算和李管事说呢,将她们挪到这个房间和隔壁房间来,这样我也好兼顾。” 杨和书点头,便让李管事去办。 满宝坐在崔氏的另一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后便掀开被子看了一下衣襟里的痘疹情况,就见里面已经红红的一片,密密麻麻全是痘疹。 第2075章 守候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把杨和书赶出去,她叫了高大嫂一起给崔氏解衣看情况。 崔氏被翻动,便从沉睡中醒过来,看到满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痒,一点儿话都说不出来。 满宝见她后背上也全是新发出来的痘疹,本来只有零星十来颗的痘疹现在密密麻麻的。 满宝拿了纱布来轻轻地按压了一下,又摸了摸她的脉,惊喜道:“学嫂,你情况好转了。” 她盯着她还算光滑的脸和额头看,看到皮肤下轻轻地红色,“还有些没发出来,就看今晚能不能全都发出来了,要是能够,您又烧得不是很厉害,四五天就可以治愈回家了。” 崔氏一听,精神一振,张了张嘴,无声的问道:“真的?” 屏风里的龚三太太和龚五太太也忍不住发出些动静来,也想问,“真的?” 满宝已经点头肯定道:“真的,我何时骗过学嫂?” 崔氏就看向一旁的迎月,表示想喝水。 迎月倒了水给她喂上,满宝则斟酌着给她扎针,尽量不破她的痘疹。 满宝收了针,让迎月用药汁给她清洗,然后将针交给高大嫂,让她拿下去煮过。 等崔氏重新穿上轻薄的里衣躺好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李管事正好带人或抬或扶着其他病人进来。 房间里新添置了三个病人,还有三个则安排在了左右两边的房间里,很方便周满照看。 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龚三太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周太医晚上不走吗?” 满宝应了一声,“今晚不走。” 龚三太太便不由看了床上的崔氏一眼,想到今晚杨大人也在此,便猜出今晚应该是崔氏的关键。 她一时间竟有些羡慕,其实她前日才是最凶险的时候,也是那时候她又热,痘疹又接连发出来不少,家里这才决定送她过来这里。 毕竟府里养的大夫医术远比不上金大夫和华大夫。 她住在家里根本就请不到金大夫和华大夫看诊,连问个药方都问不到,因为俩人实在是太忙了,除了别院里的病人,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外面的病人。 第443页 就算她是龚家的媳妇也请不到人。 长房那边的意思也很明了,要看病就去别院住着,要是不去就呆在自己的屋里不许出门,连府医进出都要一再的检查,生怕从她院子里带出一点儿毒。 哪里像崔氏,她前脚住进来,后脚杨大人就把京城的太医给她请来了,更是为了她连夜留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满宝去洗手,擦干净手后其他病人也都安置了下来,大家都把屏风给打开,这样就好似是一间间独立的小房间,除了声音不隔外,其他的都隔开了。 杨和书从外进来,又坐在了崔氏身边,还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崔氏刚才昏睡,并不知道他陪着,这时候看见不由焦急起来,低声道:“夫君怎么在这儿?快出去呀。” 杨和书却握着她的手道:“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崔氏大急,就想将手抽掉,她一抽,杨和书就放开了,只是低声抱怨道:“你轻一些,万一不小心磨破了手上的痘疹怎么办?” 看着虽憔悴了许多,却依旧容颜无双的杨和书,崔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宝也拉了张凳子坐在崔氏的另一侧,还转了转脖子,然后掏出口罩来戴上,这才深深的叹出了一口气。 杨和书和崔氏扭头看她,见她整张脸几乎都在口罩下,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一时无言。 杨和书顿了顿,便也拿出了她给的口罩戴上。 躺在正中间的崔氏:…… 迎月端了饭食进来喂崔氏,见状不由一顿。 满宝看到迎月才想起来,她拿出药瓶,递给迎月道:“本是要给学嫂的,她现在用不着了,你吃吧。” 迎月吓了一跳,连忙看向崔氏。 崔氏不知道这药是什么药,但听话听音也猜出了一些,她笑了笑道:“既是满小姐给的,你就接吧,这几日也辛苦你了。” 迎月立即道:“奴婢不辛苦,能照顾夫人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 她将饭食放在架子上,小心翼翼的接过药瓶,先给周满行了一礼,就想倒出药来吃。 满宝就道:“直接倒嘴里吧,你手上不一定干净。” 迎月一听,立即依言照办。 所以迎月根本没看到药丸长什么样,就吃到了一颗……糖一样的东西,然后就没了。 她看了周满一眼,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将瓶子盖起来要收好,谁知道满宝竟然还伸手要了回去。 满宝决定最近看一下病人身上有没有破裂的痘疹,要是有,她就收藏一些。 现在他们能找到的最详尽的种痘法还是人痘,她知道的人痘就有三种方法,其中一种需要用到痘浆,另外两种则是用痘痂。 她决定尽可能收集多一些,到时候既可以给莫老师做研究,她自己后面琢磨种痘法时也需要用到。 满宝将药瓶收回来,因迎月要给崔氏喂食,干脆坐到了杨和书边上,俩人就一边看着崔氏吃东西一边聊天。 “白善和你四哥他们见上面了。” 满宝这才想起她四哥来,“今日忙忙碌碌的,我竟忘了这一茬,我四哥他们都平安吧?” 杨和书点头,“他们运气不好,进城才两天就封城了,运气也好,一封城,你那侄女和侄女婿立即拿出钱来租了一个大院子,他们的人直接住了进去,又拿着药材和人换了粮食和菜蔬,封闭院门,所以一行人现在还没有人发痘。” 满宝知道当初周四郎带了多少人出来的,她就开始算自己的积分还能买多少药丸,加上即将到来的郑太医等人…… 满宝越算越心惊,主要这药丸的价格因为加了科技税还是递增的。 杨和书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好消息,她却是不太高兴的模样,不过他也没深究,问道:“你要见一见你四哥吗?” 满宝点头,“明日让他们在门外等着我,记得让他带上立君。” 杨和书知道她很信任她那侄女,忍不住笑了一下后点头。 第2076章 见面 崔氏夜里又烧了起来,杨和书坐在床边低声安抚她,满宝则给开药和扎针,加上其他五个病人也有情况,满宝忙得不行,一直到凌晨才停下来。 好在住在这里的都是家境不错的,就算家人不在此,也至少有一个下人贴身伺候着,她只需扎针开方,倒也周转得过来。 等所有人都度过了危机,满宝这才去洗手换衣服,然后就趴在她的床上躺着不动了。 虽然累得不轻,但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赶着清晨的时候醒了。 何大嫂没想到周满那么快就醒了,连忙进来伺候。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便更衣起身,问道:“今日院里有新进来的病人吗?” “是。”何大嫂顿了一下后道:“今日没有送出去的。” 也就是没有病重或死了的。 满宝点了点头,先去用早饭,还没吃完杨和书便过来坐在了她对面。 满宝这才想起他来,不好意思的道:“杨学兄,我都忘了你了。” 杨和书忍不住一笑,“不怪你,你这是忙累了。” 他给她夹了一个包子,问道:“夏州的馕不错,泡着羊肉汤一起吃很不错,可惜现在不能请你吃,得等到天花结束了。” “等结束了学兄可一定要请我们吃,”满宝问道:“学嫂现在如何?” 第444页 “睡过去了,现在只是微热,我看着比昨晚好多了。” “我一会儿去给她看看。” 他们饭才吃完,李管事就来回禀道:“大人,白公子带了两个人来,正等在大门外,说是周太医的家人。” 满宝立即起身,“学兄先坐,我去见见。” 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和科科道:“买吧。” 科科就喜滋滋的问:“买多少?” 满宝肉痛的道:“多买些吧,就买……五十颗吧” 话音才落,满宝就听到了叮铃铃的声音,还一连两声,可见科科的速度之快。 到了门口,士兵们仔细的检查过才让周满出去。 白善和白二郎就领着大吉三个站在边上,旁边则站着周四郎和周立君。 看到满宝,周四郎和周立君便冲上前,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怎么这时候跑来夏州?” 一个则问道:“小姑,你能治天花吗?” 满宝先回答周四郎,“这是圣命,太医院的人落在了后面,也要来的。” 然后回答周立君,“看情况治。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儿,”周立君看了一眼周四郎后笑道:“小姑放心吧,我们别的本事没有,却是很惜命的。夏州城一封城,我们就租了个大院子住下,然后陆陆续续将手中的药材全出了。” 满宝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们不是夏州人,在这里没什么根基,手上有大量的药材和粮食都不是好事。” “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们出药材从不瞒人,出给各家的药材价很高,但也捐了一批给县衙,每次将药材拉出去时都会让邻里看见,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手上没药材了。” “可惜这次我们还从草原上带来了二十头牛,现在我们被关在院子里,要养活它们太难了,我们最近正想法子出手,”周立君道:“可夏州不缺牛,而且这时候也没多少人敢往外走,我们自己都不敢,所以……” 满宝便看向白善,白善略一想便道:“交给杨学兄吧,不然就杀了。” 不说周四郎,周立君都惊诧得瞪眼,“都杀了?” 白善和满宝道:“我昨天看了一下数据,又去医棚那边转了一圈,我才知道,原来现在城里的这些病人近乎有一半是外面村庄进来的,杨学兄说,有些小一点儿的村庄,除了一些大人和孩童,其余尽皆没了。” “所以别说现在人都不好出门,就是病情结束了,你要想在夏州出手这些牛也不可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杀了,现在城中缺肉,好歹不会亏。” 但再养下去就不一定了。 每日所需的草料、牛还会生病,消瘦,越养成本会越高,到时候说不定真会亏本。 周立君皱眉,周四郎也皱眉,不过他很快决断,咬咬牙道:“那就全杀了。” 满宝立即道:“你们现在不好出门,我去找杨学兄帮忙。” 她看了一下空间里的药丸,和周四郎点点头道:“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我去找杨学兄。” 她进去带着杨和书出来,手上还拿了两个药瓶,她将药瓶交给周四郎和周立君,道:“这里面的药丸子,你们一人一颗吃了,不要多吃,也不要不吃,我数了人头的,一人一颗。” 周四郎接过一瓶,问道:“这是什么药?” 满宝道:“可以让你们不是那么轻易的染上天花,效果不一定,所以平日也要多注意。” 周四郎眼睛一亮,道:“有这个东西,那把方子说出来让大家都吃不就好了?我们自己也可以做,说不定还能赚一笔钱呢。” 满宝一时无言,白善就皱了皱眉道:“没有方子。” “这不是满宝做的吗?怎么会没方子呢?” 一旁的白二郎就道:“哎呀,你吃了就知道为什么了,有方子和没方子没多大区别的。” 满宝就扭头瞪他,“这是药,不是糖!” 白二郎道:“你说是就是吧。” 白善插了一句嘴道:“其实糖也是药的。” 满宝立即道:“没错,糖也能入药。” 杨和书就觉得白善这稀泥和得不错。 周四郎听他们这样议论,便倒出一颗药来丢嘴里,本来他想着没有水生咽的,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尝到了丝丝的甜味儿,然后那甜味儿越来越浓,一直到最后才有淡淡的药味儿出来…… 周四郎:…… 他默默地盖上瓶子,往怀里一塞后点头,“行吧,我知道了,回去就让他们吃。” 他现在相信了,满宝是真的没有方子,也觉得这糖……药丸应该不是她做出来的。 周立君也不由吃了一颗,然后和四叔一起叮嘱了小姑保重自身,闲话没多说,和杨大人行礼过后便告退。 第2077章 多花钱 杨和书笑看着他们离开,扭头和满宝道:“我回头让万田去联系各家,你四哥他们带回来的牛都没有入编,想杀还是挺容易的,而且这是夏州。” 说夏州不缺牛,那是真的不缺牛。 夏州境内有三分之一在游牧,这里还有朝廷及各家的马场,所以对耕牛的限制没有关内这么严格。 但是,这时候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正努力的躲避这座城,粮食什么的倒不是很缺。 毕竟事情发生时秋收已经结束,不仅各家有存粮,衙门那边也有不少的税粮,现在粮价上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人心惶惶,不知疫情何时结束导致。 第445页 但菜蔬和肉却是真的缺。 所以别看周四郎手里的牛不少,但夏州城还是吃得下的,不说城内的一般百姓,就是那些富贵人家就能拿去不少。 他还让万田给了一个定价建议,不要一次全杀了,一天杀一头,或是隔一天杀一头,价格尽量往高了开。 这时节还能吃得起肉的,基本上就是大户,不会在意贵出来的那几十文钱的。 没看粮食都涨了吗? 这也才秋收结束没两个月呢。 杨和书进去看了一下崔氏便离开,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善和白二郎则开始理起院子里的事务起来,通过管理这一个院子,他知道了现在夏州城的布匹存货和各布庄的大致情况; 知道了现在夏州城的粮价和大致的储备情况; 还知道了杨和书是怎么跟夏州的豪富及普通百姓们斗智斗勇的。 这三个院子的存在和六个夏州最好的大夫就是杨和书的退步,而设在城中,收留了大半病患的医棚就是夏州本地豪绅的退步。 白善通过这些账册,再一点儿一点儿的安排这个院子里的病人、奴仆的衣食住医了解到这些。 白二郎才将东院今天要吃的菜安排下去,转身回来看到白善还在翻着那厚厚的名册,就头疼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看一下都是夏州城的什么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还看一下曾经都有什么人住过这个院子,他们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出去了。” 白二郎听着感觉阴森森的,问道:“看这个做什么?” 白善道:“昨日城南有人冲关你不是跟着去看了吗?” “是啊,不是被压下了吗,”白二郎一头雾水,“冲关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跟这院子里住的人有什么关系?” 白善摇头,“我有一点儿不解。” “哪儿?” 白善道:“现在夏州城内有粮,医药虽少,但医棚里的病患好歹还能轮上,城中,不论是多贫苦的人得了天花,哪怕是街上的乞儿,只要顶着痘疹都可以住到医棚里去,他们为什么要冲关?” “你也说了医药不够……” “是不够,但还是有不是吗?”白善道:“出城以后可不一定,城外的药都要花钱买,他们有足够的钱吗?城外的大夫会给他们看病吗?夏州城外的城池会放他们进去吗?” “就算他们是普通百姓,不怎么聪明,但在这种事儿上却也不至于愚笨,何况人都恋乡,尤其是这些没有资本离乡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离开的。”白善:“所以他们为什么要冲关?” “那是……” “有人挑拨,不过我觉着更像是有人指派,”白善道:“出城对普通百姓来说意味着弊大于利,但对有的人来说不是。离开夏州城,他们有足够的钱,什么样的药材和大夫找不到呢?” 白二郎脸色一沉,怒道:“最好的六个大夫已经给他们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因为病人太多了,死的人也太多了,”白善翻开册子,直接点了一页上的名字道:“还没有统计,但我粗略看了一下,仅仅这个院子,从封城后到现在,死的人就有二十八个了。这还是一号院,送来的时候都是症状都还算轻,其他两个院只怕更严重。” 白善叹息一声道:“天花,是可以灭族的病症。” 所以不怪他们慌乱。 可夏州城外是大晋的千万子民,一旦天花南下流入京城,甚至去往江南、西南等地,那才是人间炼狱。 就是为此,他们也不能让人出去。 甚至城外村庄的病人也要开始处理了。 白善吐出一口气,抬头和白二郎道:“现在我们接手别院,你小心些,别让人设计了。” 白二郎悚然一惊,“难道他们想像对付学嫂那样也让我染上天花?” 白善就吓唬他,“未必不可能。” 白二郎脸色一白,立即道:“我一定不乱跑,也不乱摸东西,乱吃东西……” 他苦着脸道:“这趟事也太难做了吧?” 白善道:“我们算什么难的,满宝才难呢,大夫太少了,夏州这边根本周转不过来,以我们昨天去医棚看到的情况来看,就是卢太医他们带着医助来了也不够用。” 这一次出差,满宝他们一个太医带着两个医助。 因为很危险,所以太医院就避开了今年新入的医助,专门挑老练一些的,甚至还特意挑选了已经娶妻生子的六个…… 别看他们只是太医院的医助,但水平比民间的大夫也只强不弱,也可以独当一面的。 今天上午鲁医助还听金大夫和华大夫的医嘱,现在他已经自己领着人开方看病去了,偶尔金大夫和华大夫还会找他商讨一些病情。 白善按下册子自己在心里算了算,当即道:“还是写信回去,或是从附近的州县里再招募一些大夫,或是从京城中调派,总之夏州还需要大夫。” 对于太医院的人白二郎还是挺熟悉的,他算了算道:“太医院里调不出人了吧?” “你觉得从太医署里调人怎么样?” 白二郎一惊,“这不好吧,他们医术没到家呢。” 白善却道:“和医棚里的大夫差不了多少,而且,他们也能帮把手,比如听命扎针,用药,处理痘疹等……” 第446页 白二郎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怀疑道:“你是白善吗?” 白善横了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鬼怪小说看多了,想什么呢,我不是白善是谁?” “那你怎么会提这样的事?”白二郎道:“天花危险得很,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会死人的吧?” 就是因为知道很大概率不会死人他才有此提议好不好? 满宝手上的药虽说只有百分之八十九的防疫效果,但也足够了,他相信,只要足够用心,他可以把剩下的百分之十一填补上,只是多花钱和精力而已。 第2078章 安排 和京城调人这样的事儿自然是要找杨和书。 杨和书沉吟片刻就答应了,于是再次给京城发了一份公文。 官差取了公文快马加鞭的往京城送去,晚上就在驿站里碰见了太医院的车队。 卢太医听说他还要回京城调人,吃惊不已,“怎么还要调人?” 官差道:“病患太多,大夫不够用。” 卢太医就忧心起来。 他们一路走来,各县已经开始紧闭城门,官道上设了许多关卡,越靠近夏州,情况越不好。 京城的号令还先周满他们一步出京,只是周满他们经过时各州县还没安排妥,不过他们运气似乎不错,才走过,各州县就做出了反应。 倒是卢太医他们一路被盘查不少,好在他们是北来,而不是南去,从北下南的人被盘查得更严厉,凡是发烧或是身上长了痘疹的都要就近收治,直接被拉到城外的医棚里看管起来。 卢太医他们路过时曾经进去看过,还传了几张药方和几个治疗的法子才起身。 还有的州县看他们带了不少的药材想要强买,只不过卢太医脾气不太好,这又是给夏州城的,所以没能让人得逞。 只是卢太医这段时间依旧心力交瘁,以至于行程都比预定的慢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官差身边的两个大包袱,皱眉问道:“传急令,怎么还背着这么大的包袱?” 官差:“这是周太医托给家里带的东西。” 卢太医立即问:“什么东西?” 他道:“疫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带出城的。” 两位官差立即道:“是信件,有给家里的信件,还有给什么太医院,同窗的信件,反正很多,周太医说一并交给她家里,让她家里去送就是了。” 其实不止,还有一些药,她都分好了,叮嘱了周立如和刘三娘给该给的人。 可惜她离京的时候没能找到天花病毒的疫苗,不然就近给他们是最好的。 卢太医这才不再问,只是提醒了一句,“过关时你们最好高喊是夏州城急报,这样好过关。” 官差还不解,第二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德静县也紧闭城门了,几个官道路口都设了屏障,凡是从北而来的人都要严厉查看,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返回北边的人,也看到有人直接在没到关卡的时候走入山林,似乎是想绕开关卡南下。 官差们没管,前两日才下了大雪,山林岂是那么好进的? 不说山里可能有的大虫和熊瞎子,就是冻都有可能把人冻死,何况人在其中还极易迷路。 就是他们这些朝廷养出来的人都没胆气这时候进山林抄近路。 到了关卡,他们才喊出“夏州城急报”,守关卡的人立即退后,离他们有十步远,都不要他们下马,远远看了一眼公文上的红章就放行。 官差甲忍不住高兴道:“卢太医说的没错,还真挺好用的。” 官差乙怒,“难道这还是什么好事吗?赶紧走吧,五日内要到达京城。” 而此时满宝正在送走她到别院后第一个痊愈的病人,目送她被人簇拥着回家,她便转身回去看新收治来的病人。 白善接手后,发现这段时间豪富之家新增的病人不多了,于是开始将房间里的病人腾挪了一下,主要让他们围绕主院。 理由也是很贴心的,西院这边,周太医会主要在主院活动,毕竟杨夫人在此。 东院这边,不仅金大夫、华大夫和鲁医助的精力主要在主院这边,就是周满过来时也会先来主院看诊。 于是本还有些不愿意搬房间的病人立即主动搬了,于是边缘的一些院子便空了出来。 白善就让人打了几张木板床,将里面的屏风撤了,每间房里又加进去两张床和四张床。 然后拿着他从县衙里拿来的病人名册,开始从里面挑选一些病人送进来。 那些病人之前都被安排在医棚,这会儿被送进别院,并不觉得一个房间里十张床很多,还觉得宽敞呢,于是千恩万谢。 大多数选进来的病人都有家人照顾,但也有没有家人近身照顾的,他就尽量安排一家人在一起,然后让他们互相照顾。 于是去前堂抓药的人中竟然出现了病人。 好在住在主院附近房间的病人基本上不出门,就是卧床了,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改变。 丫鬟小厮们倒是知道,但在白善笑眯眯的警告中,还有白诚调停,于是他们也都没说。 杨和书忙完了一天的政务过来时,看到别院里竟然进了这么多普通人家的病人,忍不住微微一笑,问白善:“金大夫他们没有意见吗?” “有抱怨的,但小子告罪了,”白善道:“医棚那边病患更多,现在我们手上大夫不够,所以只能这么干了。” 第447页 才感觉轻松一些的金大夫和华大夫没想到好日子没过两天,白善就往别院里塞了更多的病人,比之前多出近一倍的病人。 俩人头一晕,但见白善满脸愧疚和忧心病患的样子,他们又说不出气话来。 尤其是他看着廊下的样子,大有想要将走廊围起来也摆上病床的趋势,他们立即不敢说了,纷纷转身去看新来的病人。 满宝也忙,到最后白善塞进来这么多病人,她干脆就去东院把鲁医助给抢了过来,他除了不能扎针,诊脉开方都做得。 前堂也很忙,从头到尾一直在抓药,排队的人呢却还是很多。 白善就另外让人多开了一个位置,偶尔他和白二郎会顶上去帮忙。 他和白二郎都勉强认得大部分草药,而且药柜上都写着名字呢,只是一开始速度慢一些。 只是因为都是统一的病症,方子上的药就是有剂量和些微的差距,但所用的药材却是差不多的,抓上一二十副,他们就熟了,尤其是白善,有时候白二郎药名才念出来他就找到了地方…… 和他同排抓药的药童心中复杂不已,难道读书人都这么聪明吗? 满宝看了看龚三太太的痘疹情况,又去摸她的脉,道:“今日已经没有新发的痘疹了,再等两天,要是不再出,那就算是好了,等痘疹消了以后就可以回家。” 龚三太太惊喜不已,“我这就算好了?” 满宝点头道:“差不多。” 看着戴口罩的满宝,龚三太太感激不已,她没忍住,一把拉住满宝的手,笑道:“等我好了,一定请周太医用我们夏州城的羊蝎子,杨大人来得时间短不知道,其实我们夏州城的羊蝎子才是最好吃的。” 第2079章 汇合 口罩下的满宝咽了咽口水。 说真的,她馋了。 夏州城不缺粮食,但肉和菜还是缺的,这两天周四郎每天一头牛的宰杀,但别院这边明面上是衙门拨款,所以并不会奢靡。 而且病人嘛,就该吃清淡点儿,蛋和肉啊什么的,出痘疹的时候都最好不要吃。 满宝他们几个大夫吃得还好,一天总能吃上一顿肉或是有一个煮蛋,病人却是真的清汤寡水。 龚三太太说起来自己都馋了,摸着肚子抱怨道:“明明我们府里给别院捐了不少的钱粮,怎么别院这边开始这么克扣?” 真全靠衙门负责吃穿,只怕杨和书真会让他们吃糠咽菜,所以各家只要有病人送进来都会顺带捐一笔钱,少的四五两,多的五十两上下,供他们这段时间的吃喝是完全没问题的。 满宝知道这种事全看心意,但龚家肯定没少捐,所以安抚她道:“也不是克扣,你们现在生病,本就要清淡饮食的。对了,就算你们好了出去,也要坚持一段时间的清淡饮食,少吃荤腥……” 龚三太太就认真的听起来,一一记了下来。 晚食的时间到了,满宝起身去净手,还换了衣服才到前面去找白善他们一起用饭。 前堂抓药的隔壁有一间宽敞的侧屋,之前是金大夫和华大夫歇脚议事的地方,现在则是他们歇脚议事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金大夫和华大夫也刚到,俩人也都戴着口罩,因为这个口罩是她先戴起来的,最近在别院里已经很盛行,甚至衙门和另外两间别院,以及医棚那边也都流行戴起来。 满宝也不吝指教,直接将制作的法子公布,主要是纱布得是干净的,烫洗过是最好的,再晾干后缝制,多做几层,最外一侧则是绵布,当然,有些人家用不起绵布,也可以试着用细麻布。 杨和书这两日就在努力做成这件事,想要全城的百姓都自己缝制几个口罩戴着,哪怕是聊胜于无,能减少一些感染是一些。 但其实只要说是京城来的太医说的,基本上没人质疑,大家都乖乖的听从。 封城十八天了,人心惶惶,这时候有了新规,众人心里便多了一股生气,有了努力的方向。 满宝带着鲁医助过来,白善和白二郎也换了衣服净手过来,他和满宝说起今天一共收治的病人数,“东院那边今天有五个孩子进来,有两个住在主院边上的三号院,三个则住在东角门的五号院,情况都不算好,你可以去看一看。” 满宝点头。 白善又道:“按说今天卢太医他们应该就到的,此时还没到,应该是路上因为别的事耽误了,我的意思,明天正午之前他们要是还没到,你便领着鲁医助先代替太医院和全城的大夫见一面吧,你们也可以商量一下具体的治法。” “我对比过三个别院和医棚主要开的药方子,发现差别有点儿大,尤其是医棚那边,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满宝应了一声,“那就等到正午看一看。” 结果不用他们等到第二天正午,巳时左右便有人来找周满等人,“太医院的人已经到了,现都在衙门里,卢太医招了大家去谈话。” 满宝就问:“所有的大夫都去吗?” “是,”来传话的人道:“卢太医说,今早已经看过的病人换方,没看过的沿用旧方,所有人先去县衙谈话。” 这也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满宝应了下来,转身去梳洗后拿了自己的本子便出门。 满宝坐着马车到县衙,跳下车便冲大堂去,今天她是第一次见全了夏州城的大夫,以及夏州城的官吏。 第448页 除了各府的府医,城里的大夫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大家分位置坐下,满宝一到,大家的目光便不由看过来,郑太医起身将卢太医下首的位置让给了她。 满宝官阶比他高,于是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上首。 不说大夫们,另一边坐着的下周官吏们都目光流转起来。 人都到齐,杨和书与一青年带着白善和白二郎从后堂出来。 满宝抬头看去,和白善的目光对上,俩人微微点头便看向走过来的杨和书。 杨和书便和众人介绍身边的青年男子,“这一位是龚少将军……” 夏州城的官吏,刺史被杨和书这个县令软禁在了刺史府,剩下的别驾、长史和司马等也都听命于杨和书和龚少将军。 至少现在明面上是这样的。 但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现在夏州城内虽是杨和书主政,但他依旧把上首的位置交给龚少将军坐着,别驾和长史等人也坐在各自应该做的位置上。 作为六品上县县令,他坐也坐不到好位置,干脆就站着主持这次会议了。 介绍完夏州城这边的官员和将军,杨和书便介绍起太医院这边的人来,以及城内的诸位大夫。 他直接进入正题道:“卢太医此次便是奉命领着太医院众人来支援夏州城的。” 然后卢太医便拿出折子,上面写了他这次带来的药材数量……杨和书则代表夏州城这边接受,并且说了一下现在的疫情情况。 然后就把大堂交给了太医和大夫们。 满宝提前了四天到达,她便先开口,“我这四日来看到的脉案大同小异……” 龚少将军坐在上面听着一群大夫围着那小姑娘的本子讨论用药的方子,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什么虚什么实的,简直比经学还难学。 但目光往边上一扫,见杨和书站着认真的听,他便也坐着没动。 来前杨和书就说过,他们两个此次来就是压阵的,主要还是让太医院尽快和夏州城的大夫们接手。 夏州城的情况不能再恶化下去,感染的人数要是还不能降低,就算他们手中有军队,只怕也压制不住城中的人。 而这,主要靠的还是坐在这里的大夫和太医们。 十几个大夫凑在一起激烈的辩论了半个时辰,终于定下了最为典型的几个脉案所对应的方子,尽量分了几种情况,又核对了一下现在药材的情况,这才看向卢太医,等待他分派任务。 卢太医沉吟道:“所以现在是医棚那边最缺大夫?” “是。” 第2080章 谁愿往 卢太医就问他们,“你们谁愿与我去医棚?” 问的却是周满和郑太医。 满宝不等郑太医说话立即道:“我和您一起。” 她想过去看看,听白善说那边的情况比别院这边要严重许多。 郑太医内心深处自然是不太想去医棚的,但这是他的责任,不论是从年纪和资历上来说都该他去,但周满也很坚决,他抢了两次都没抢过,见她一副必要去模样,郑太医只能默默地不说话,将这个机会让给她了。 众大夫们不知内里,见太医们争抢着去最危险的地方,一时感动不已, 金大夫都没忍住道:“我和两位太医一起去。” 这自然是不行的,杨和书和各家之前说定,不论何种情况,都要保证金大夫和华大夫在别院里为他们看病。 不然县衙里哪有那么多钱买药材? 医棚里的病患还等着药材救命呢。 于是杨和书出声安抚下了金大夫和华大夫,并且帮着卢太医将所有的大夫安排好。 至于他们带来的医助,老规矩,一个太医带了个医助,他们直接点了相熟的。 反正这会儿医助也都是当大夫用的,他们在宫里做的是助手,但到了民间,医术并不比在座的大夫差多少。 只不过他们听命惯了,一开始可能不太适应自己拿主意。 不过满宝觉得这种东西很好学,只要进了别院和医棚,转起来就不会有空去问别人的意见了,相信两天之内他们就可以学会自己拿主意。 满宝要去医棚,白善和白二郎自然也转到了那边,正好,这四天来他们一直在做准备呢。 抗疫的重点其实也在医棚那里。 满宝和卢太医带着四个医助跟在大夫们身后去医棚时,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叫声,哭声,甚至是怒骂声。 和别院的安静不同,医棚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吵闹。 杨和书也跟了过来,他要将太医和药材都安排下去。 满宝下车后抬头一看,就见前方是重兵把守的关卡,远处是一片空旷的田野,此时田野上搭着不少木棚,那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不少木棚里还冒着热气,空中不断的飘散着药香气。 通过关卡,白善就指了搭建在路边的瞭望台和满宝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医棚全景,这一片本来是田野,再往那边去就是城墙。现在医棚有重兵包围,夏州城的守军,除了城门,便是这里布置了最多的兵马。” 满宝问道:“他们怕这里的人冲关?” 白善点头,“这里的病人太多了,有心人一挑拨就易生事,何况,问题也是实在存在的,医药全都不够。”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龚少将军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全城的兵马都在这位龚少将军手上,我前日才从杨学兄那里知道,封城的公文上虽有龚将军的印章,但其实是龚少将军说服了龚将军,自封城后龚将军就一直闭门不出。” 第449页 满宝没有问深层次的原因,只是盯着前面哭嚎不止的人群,偶尔会有人从里面抬出一具尸体来放在外面空地的木板上。 只是他们说话的这一刻钟,她就看到抬出来三个人了。 白善神色也有些悲戚,只是情绪很淡的道:“这里每天都死人,且死人的数量比别院那边大多了,你想照着别院那边来治是不可能的,一个一个的精心养护,只怕死的人更多。” 满宝心内的悲伤便被挤到了一遍,她问道:“所以你建议熬大锅药?” “医棚这边就一直这样熬药的,这样不仅节省人力,药材,也节省了木柴。”白善道:“别看杨学兄说要什么东西他来负责,但我看过县衙的账册和各州县来往的公文,他已经把这附近州县的药材搜刮过一遍了,临近州县还送过粮食和菜肉来,如今消耗去了不少,如果再没有效果,他肯定受不住夏州城。” 以现在每天的传染率,再下去,不说朝廷可能会考虑放弃夏州城,夏州城这边也有可能会哗营。 不错,会哗营。 今天龚少将军之所以这么耐心的陪完全程,就是为了从这里抢一个太医和几个大夫去军营看一看。 军营里染上天花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了,军医根本没有办法治好人。 卢太医也和医棚的管事现场看了一下医棚的情况,情况的确很不好,他看向周满,干脆指了一个最远的位置道:“周太医,我们一人一边,从两边向中间看,先看过所有病人的情况再分一下要负责的病人如何?” 满宝没什么意见,看向白善。 白善就道:“我去给杨学兄帮把手,并不是一直在这边,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想找我就找衙役往县衙里传话。” 满宝应了下来,“你也要小心。” 卢太医不想看他们腻歪的样子,拎着自己的药箱带了两个医助就走。 白二郎便也和满宝挥手,和白善急匆匆的去赶上杨和书,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药材分完各处。 每一处需要分哪种药材,分的量是多少,都要算过后分发下去。 满宝则带着自己的两个医助往另一边走去。 他们也都戴着口罩,一路看过去,心情有些沉重,或许是为了活跃气氛,秦医助笑问:“周太医,您刚在县衙里给我们吃的药丸真的可以防治天花吗?” 提起这个满宝就心痛不已,那可是花了不少钱的,一颗药已经不止一千两百积分了,再往下买,只会更贵。 但正如白善所言,后面还有新的大夫加入的话,她还得买药丸给他们吃下,总不能这边治病,那边医者自己却可能染上天花吧? 满宝看了一眼自己的总积分,干脆收回意识,不再看,免得再心痛。 她道:“当然有用了,有大用处了,你们得感激我。” 秦医助和罗医助都笑起来,觉得周太医在和他们玩笑,毕竟那药就跟一颗糖似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因此他们也玩笑着点头,“是,得谢一谢周太医。” 第2081章 寒风瑟瑟 不过罗太医还是暗示了一下,“周太医给我们发药的时候漏了卢太医,我看卢太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满宝就道:“可卢太医出过痘了,他又不会再出痘。” 一颗药可贵着呢,卢太医已经不需要了,为何要浪费一颗药? 不过,这防疫药丸真的是太贵了,尤其是越买越贵,太不值当。所以种痘之法还是应该研究出来,到时候大家直接种痘,再遇上天花不至于又要买药丸,她自己私底下在本子上算过,每十颗就在前面的价钱上上涨百分之十…… 这递增的价格就和喝她的血差不多。 百科馆对于科技含量高的东西真的是把守的很严格呀。 满宝在思索钱这样的大事儿,秦医助和罗医助却是忍不住对视一眼,都觉得周太医和卢太医果然矛盾不轻呀。 周太医素来大方,竟然连一颗哄人开心的糖都不舍得给卢太医吃,唉,说起来还是卢太医一开始说话不好听呀。 满宝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卢太医也早把周满丢在脑后了,看到医棚里的混乱情况,戴着口罩的卢太医气得喷出了一口气,奈何胡子没吹起来。 他将医棚里或坐或躺的病患臭骂了一顿,让他们立即起身整理床铺,洗脸洗手等待他问诊。 本来懒散,还对大夫们有些怒气的病患们被卢太医怒气冲冲的骂后竟然胆怯的缩了缩脖子,就乖乖的起身整理床铺了。 急匆匆跟进来的大夫:…… 这里住的多是无赖,有时候他们还在看别的病患,没来得及看他们时,他们能直接找到别的医棚去打架骂人,混得很,却没想到卢太医一来就镇住了人。 病患们看着卢太医身上的官服,怯生生的坐好或躺好,就算是一时没看到自己也不敢喧哗。 而满宝走到了长长医棚的另一边,那一边留着的则都是妇人。 跟着的秦医助道:“这医棚设得还真是贴心,这边都是女病人,中间则多是孩子,那边则是男病人。” 满宝也发现了,点头道:“一排医棚足够长,如此一来,若是男子穿过来,或是女子穿过去要做什么都易一目了然。” 总算走到了第一个医棚里,满宝掀开帘子进去,就见里面躺着不少女子,光线有些昏暗,里面的气味就是满宝戴着口罩也觉得有些难受。 第450页 她皱了皱眉,给他们带路的管事就嚷道:“都醒一醒,这是太医院的太医来看你们了,还活着的就睁一下眼睛……” 医棚里的病人骚动了一下,有的甚至勉力爬了起来看向周满。 满宝就冲大家点头打了一个招呼,“诸位好,在下太医院周满,这位是太医院的秦太医,这位是罗太医,我们今日来给你们检查身体的。” 说罢扭头对秦医助和罗医助道:“我们开始吧。” 秦医助和罗医助惊讶于周满对外直接提高了他们身份的做法,但见医棚里的病患对他们一下信服了许多便理解了。 俩人默默地点头,拎着自己的药箱上前看病人,一个在周满的下首,一个在周满的对面。 医棚里的床更加的简单,底下垫着几块砖石,上面就铺着木板,一张床大概就只能容一人躺下,又矮又简陋。 所以一个医棚里两边都铺了木板床,只中间留了可容俩人通过的通道。 满宝在最里面的病人面前蹲下,她一早就发现她的不同了,其他人都睁开眼睛,或是撑起来看他们,只有这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满宝伸手摸了摸她的脉,一惊,便去摸她的脖子,半响后打开药箱取出针袋,一边给她行针一边问道:“她的家人呢?” 一旁的病人回道:“没有。” 满宝抬起头来看了眼回答的病人,问道:“那照顾她的人呢?” “也没有。”一旁的病人道:“这病会传染,怎能让家人跟着进来?而且家里人还在不在都不一定,说不定都死绝了呢。” 满宝沉默着没说话,撸起她的袖子给她行针,不一会儿床上的人勉强睁开了眼睛。 满宝就摸着她的脉问她,“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医棚的病人和别院里的病人完全不一样,这里十个病人里或许才有两个有家人陪同。 还有的,是一家子,甚至是一家亲朋好友都住在这里,再或者是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住在一起。 病情轻重缓急都住在一起,就算管事们已经尽量将医棚区分开来,但依旧不能尽善尽美。 而生死面前,这点儿不便和短处也显得无足轻重,还是医药最令人忧心。 有的病人从收治到现在已经三天,人整个都烧糊涂了也没看到过大夫,只是去外面熬药的大锅那里领一碗药喝,运气好的熬过了发痘高烧的时候;运气不好的,收治进来以后连大夫的面都没看到就被抬了出去。 由家人辨认后领了便去火化,然后家人会领了一捧骨灰回去。 而有的,根本没有家人来领,这样的人,都是直接烧了,烧下来的骨灰堆在一旁,有找不到亲人的人来这里哭一场,然后抓了一捧灰回去就当是自家人了。 真进来的时候满宝才知道医棚和别院的区别,而现在医棚能有现在的安定,还全是靠杨和书一力撑着,又有龚少将军的兵马威慑才镇得住。 满宝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饿极了才出医棚去找吃的,这时候别说沐浴换衣服了,她连洗手都找了好久才找到人给打了一盆热水。 这一盆热水还是和秦医助罗医助一起分享的。 三人蹲在水盆边招水洗手,然后整个放进去泡了泡,满宝叹息。 秦医助也叹息,“本还想扎过的针要煮过才能给下一个人用,但……” 罗医助道:“知足吧,好歹他们都是天花,不过我们很少用针,就是为难了周太医。” 满宝沉默的抽回手,想要擦一下手,发现没毛巾,她就只能在寒风中默默的将手上的水珠甩干,然后和秦医助罗医助一起晾着手。 寒风一吹,本来是温红的手慢慢变回原来的颜色,然后大有冷红的趋势。 满宝转身道:“走吧,去吃东西。” 他们根本找不到卢太医他们,直接到熬药的地方,熬药的兵丁看见他们,便指了一下碗,然后给他们打了一碗米粥,又给了他们一个包子,这就是他们的晚食了。 三人蹲在寒风中吃着包子就粥,远远的看着颇为可怜。 第2082章 好转 杨和书和龚少将军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龚少将军还没什么,杨和书却是有些心疼的。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俩人是来请周满带着人去军营里看一看的。 满宝三两下吃完了手中的包子,又把米粥一口喝完,便起身道:“走吧。” 秦医助和罗医助速度更快些,他们是跟着周满的医助,自然是跟她一起走的。 军中染上天花的士兵都在城楼边上的营地里隔离,离这边医棚不是很远,但他们还是坐着马车过去。 马车是给三人准备的,杨和书却是放弃了骑马,和满宝坐到了车上,他问道:“累了吧?” 满宝道:“还好。杨学兄,军营中染病的士兵很多吗?” 杨和书道:“现在统计上来的有一百八十九人,依照比例不少了。” “他们要封路,还要看守城门和关卡,也要管理医棚,甚至还要各家各户的搜查染上天花躲起来的人,和病人接触多,所以染病的概率也大。” 他道:“白善现在正组织人做些口罩,全是给值守当班的士兵和官吏的,一直没问你,这个的用处有多大?” 满宝想了想道:“最少能减少一半的染病率。” 第451页 杨和书一听心下大定,立即道:“我回去就再让人多拨一些布匹给白善。” 满宝点头。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满宝拎着药箱下车,跟着人往里去。 龚少将军跟着他们走到屋前,郑重的和周满行礼,“周太医,麻烦您了。” 满宝点了点头。 这边的条件看似比医棚那边好,但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大老粗,本来就不讲究卫生,这时候一病,身心一难受,干脆就躺在炕上,因为实在是痒,有很多人没忍住抓了好几下,现在痘疹破开,看着就很凄惨。 不仅满宝,秦医助和罗医助也眉头紧皱。 对于破开的痘疹更难治疗,而且传染性也更强,他们需要更小心的处理。 满宝先看了看这一屋子病人的情况,发现他们的情况不比医棚那边的人好多少,而且好多还发着高烧,她便安排起来,“将现在高烧的人安排在一个屋里,我给他们看过后开药,一会儿统一扎针。” 满宝低声吩咐秦医助和罗医助针法中的注意事项,大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这一天时间下来,满宝已经将这边的病人和别院那边的病人区分开来了,她让人写了数字编号挂在每个人的床头,然后一路问诊和摸脉过去,看过十个人后就开始下方,直接写上数字,将需要开一样方子的人列在一起,直接开足够份量的药,然后交给一旁候着的士兵,“照方熬药。” 士兵不认字,拿了药方出去后又跑回来,“怎么要二十碗水,还要熬那么长时间……” 满宝看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吗,上面是六个人的药,对了,熬过一遍的药渣不要倒,一副药能熬两次,一会儿应该还有人会用得上。” 士兵不由咬了咬嘴唇,“可,可别人也要熬药,不倒走,别人怎么用药罐……” 满宝就道:“熬完之后直接装上水再熬,后面肯定还会用到这个方子的,你要是怕记不住,那就写个数字在药罐上,标明了那是一号药,回头我会告诉你,哪些人应该吃一号药,哪些人吃二号药……” 这样一来,速度要快很多。 一旁的秦医助和罗医助听懂了,也想照着这样做,可他们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他们才看了五个病人的功夫,周满已经看了十二个病人了,其中还有三个病人身上扎着针,她愣是能记住时间,给一人看完脉,直接告诉候在一旁的士兵道:“给他一碗二号药,再去倒一些擦次的药汁来给他擦洗。” 然后就去一旁拔针。 拔了针后又去看下一个病人…… 龚少将军站在门口看了半响,发现她看的病人最多,用的手下最少,却又总能有条不紊。 他便想起了现在跟在杨和书身边的白善,他不由笑了一下,扭头和杨和书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何如此推崇这位周太医了,她果然厉害。” 又道:“以前我就觉得你厉害,一人管着这么多事,底下的人领了一两件事就能忙得团团转,你却总能有条不紊,现在看来,聪明人总有共通之处。” 杨和书便笑道:“龚少将军这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 龚少将军笑道:“我和你相比差远了。” 甚至都还比不上现在屋里的周满和正在县衙里忙碌的白小公子。 杨和书没有与他争辩这一条,转身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别的营地情况。” 夏州城守军是杨和书最大的依仗之一,所以他不容有失。 龚少将军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和杨和书一起去查探别的营地情况。 所有人都在忙碌,如此过了两天总算慢慢有了好消息,别院那边,尤其是一号院那里,治愈的人数开始明显上涨。 而医棚这边的情况也慢慢好转,至少每日死亡的人数不再大幅上涨; 更好的消息是,城中每日的感染人数开始下降,而城外,开始有南下的人回转求医,其他村庄的人也有相携来求医的。 杨和书在和州县的官员们商量过后开始在城外也建立医棚,特意避开了官道,设在了下风口。 医棚一建成便开始收录徘徊在城外的病患,满宝受命带着两个医助出城去负责。 没想到还能在医棚里碰见吴祥一家。 满宝看了一下他女儿,开了药方后道:“最难的时候她已经熬过来了,我给她开几服药,将痘疹消下去就好了。” 吴祥大松了一口气。 白善则奉命来此打理新建起来的医棚,这里的医棚完全就是靠衙门支援了,所以每日消耗的粮食和药材等都要经过精密的计算,以免用多浪费,或是用少害死人。 白善让人熬煮的米粥并不浓稠,一人一天就两顿,一顿就一碗粥,想要多的就得靠自己从家里拿了粮食出来熬煮了。 第2083章 上轨 通过观察病患情况改了几次的方子开始经由夏州城府衙的手传往各地,卢太医看着官差将周满写下来的五个方子夹在公文中便走,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周满改出来了几个方子,他们斟酌着给一些病患用了,然后根据反映改了一下,加上他之前的那个方子,基本上可以应症下所有的天花患者。 成人、女子、儿童、老人,体弱之人,体健之人,每一种人用的方子都不一样,但这几张方子一改,基本适合了他们目前看的几种脉案的病人。 第452页 这其中一张方子是他的,有三张方子是周满的,还有一张是之前夏州城的大夫们琢磨出来的。 他还以为事后应该是各自收藏,谁知道周满直接广而告之了。 卢太医瞥了周满一眼,想起她在医术这些事上素来大方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手一背。直接转身道:“走吧,大家各自去看一下今日新收治进来的病人。 到现在,医棚这边也每日都有治愈离开的人,且人数已经比每日死亡抬出去的人要多了。 当然,每日收治进来的病人也不少就是了。 但看着每日治愈离开的病患,大夫们心中就总能又燃起激情,然后继续埋头在病患之中。 已经连续半个月了,满宝每日睡眠都不超过三个时辰,但依旧觉得精神还不错。 白善比周满还更要劳心劳力些,她很辛苦,但现在所做便是自己擅长的治病。 白善不一样,他现在已经是杨和书的左右手,他还是第一次接手这些政务,虽然有杨和书的指点,但许多事儿都是第一次做,需要耗费的心力不少。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州县官员的共同努力下,城中百姓的怨气少了许多,现在城门那边每日会开三次门,每次有半个时辰左右,也没人会去冲关或混出京城了。 自从太医院的太医们到达夏州城后,那些急切想要出城的人家也安静了下来,只是转而向县衙和太医们施压,想要请诊而已。 但现在夏州城的两位主事人,一个杨和书,他自己的夫人都住在别院里治病;一个龚少将军,他一个亲弟弟,一个堂弟,三个堂侄和两个弟妹也都在别院里治病,其他人又凭什么可以让太医们例外呢? 别说满宝和卢太医,那些人连在别院里忙碌的郑太医都没请到,最后还是乖乖的将病人送去了别院统一治疗。 家中有女眷入院的又想特别延请满宝。 一开始人是直接绕过杨和书通过医棚的管事找到满宝跟前来的,满宝也不拒绝,只道:“等我看完手上的病人再去。” 但是……她手上的病人怎么能看完? 来请人的管事捂着口鼻跟着周满转了几个医棚,从上午转到下午,见还有这么多病人没看,不由催促了几句,满宝却是理都不理他,反而还指使起他干活,让他帮忙端个热水,找个炉子之类的。 最后管事离开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但周满也没闲下来,除了吃饭喝水,她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 管事默默的离开了,走了这家的,又来了那家的,反正那几天满宝身边挺热闹的。 等人不再来了,满宝还有点儿可惜,端着碗和罗医助他们蹲在寒风中吃饭的时候还道:“其实他们来也挺好的,每次都不空手,还能有人帮把手。” 秦医助和罗医助也怀念,“上次那位陈夫人叫人送来的烧鸡就不错,可惜了。”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可惜了。” 可惜只能吃一顿,然后现在再没人来找她了。 三人叹息一声,然后继续扒拉碗中的白菜就饭咽下去,秦医助说了一下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明日一早是菜包。” 满宝就高兴了些,“菜包比白菜就饭要好吃一点儿。” 两位医助也是这么认为的。 “满宝——” 满宝扭头去看,就见白善提着两个食盒过来,他将一个交给秦医助,笑道:“这是家里做的饺子,两位医助尝一尝。” 秦医助和罗医助眼睛一亮,立即接过食盒去了另一个口子吃饭,将这个位置让给他们俩。 满宝也目光炯炯的盯着……食盒! 白善打开食盒道:“这是立君叫人做了送来的,用的牛肉做的,还有牛骨汤。” 满宝便先喝汤,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汤才感觉活过来,她问道:“卢太医那边……” 我让人送过去了。” 满宝就点头,感叹道:“现在也就我四哥了,城里其他人都没什么肉吃了吧?” 白善点头,“连菜蔬都少,现在城外也建起了医棚,这两天我已经联系了人,打算明日出去巡视村庄,到时候会顺便看一下是否有菜蔬和肉蛋,如果有,我会买一些回来的。” 他道:“我这一去,可能要七八天才能回来。” 满宝惊诧,“这么久?” 白善点头,“我和杨学兄决定将夏州城辖下的村庄都走一遍,清点染病人数,有些村庄闭塞,生病后就自己封锁起来了,恐怕不知道外面赠药寻医的事儿,我们得去清点和通知。” 满宝问:“带大夫吗?” “只带了一个军医,”他顿了顿后笑道:“因为你把军营里的那些病患都接了过去,这次龚少将军才大方的把军医给我们,有你们给的那五个方子,只要诊脉还算准就可以开药救人。” “不是说药材不够用了吗,你们这次带走多少药材?” “不是很多,”白善将所带的各种药材的数量大致说了一下,然后道:“京城那边的消息已经到了,户部又发了一批药材过来,这次随行押送过来的还有太医署的学生,以及民间招募过来的大夫,公文上说共计二十八人。” 满宝惊诧,“这么多人?” 白善点头。 满宝喜滋滋的道:“等他们来,我们这边就可以腾开一些手了,他们何时到?” 第453页 “再有三两天也就到了,”白善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和岳父说了药丸的事儿吗?” 满宝脸色就苦起来,点头道:“说了,没问题的。” 白善见了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这次我出行也会留心的,要是见着稀奇的花花草草我就给你挖了。” 第2084章 人到 上次满宝拿出一瓶药分给郑太医他们时就一脸苦涩,白善猜得出,那药丸估计不便宜。 但阳间的金银在阴间似乎没用,反正他没见满宝烦心过金银的事儿,所以现在这些药丸的花销应该是岳父出的。 他只知道岳父很喜欢一些花花草草和动物,现在想来,应该是可以换阴间的钱。 白善微微一笑,和满宝低声道:“听人说草原上的鹿很多,到时候我去给你买一头活鹿来,然后悄悄的给岳父送去……” 满宝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就连一直沉默的科科都道:“据我的扫描,草原上的鹿也分为多种,比如马鹿、白唇鹿、毛冠鹿、梅花鹿等,除了鹿以外,宿主还可以收集一下羊,羊也分为多种,比如盘羊、高鼻羚羊……” 满宝连忙在脑子里道:“我知道了,等我们上了草原再说,科科,我们得慢慢来。” 科科表示明白,“只是提醒一下宿主,其实草原上有很多值得收录的生物,这还只是比较大宗的动物,珍惜的植物也有很多。宿主以前都是在山林地带收集植物,这次可以领略一下草原的风光。” 满宝心内也期盼起来,于是对白善道:“你速去速回。” 她这才想起来,“你们选择这时候清点村庄,是不是因为京城要来人了?” “是,”白善道:“这次我和二郎会带上一些守军,找到了病人就送回城中,京城那边的大夫快到了,他们就有了用武之处。” 满宝:……还以为他们到了以后她可以轻松些呢,谁知道大夫是多了,病人也会越来越多? 白善指了一个方向道:“县衙打算在城南郊外再选一块地建医棚,到时候送来的人可以住在那边,今天就已经开始动工,两三天内就可建出来。 医棚全是用木和茅草搭建的,并不难,只是木头需要砍伐,茅草也需要收集和购买而已。 但这些都可以运作,虽然困难一点儿。 满宝叹息了一声,明白了,“我们会做好准备的。” 白善又给她盛了一碗汤,道:“多喝些,我看你都瘦了。” 满宝就看白善,诚心道:“你也瘦了。” 两天后,站在满宝跟前的周立如也抱着小姑哭,“小姑,你都瘦了。” 一旁的刘三娘和郑辜郑芍深以为然。 满宝惊得不轻,“你们怎么全都来了?” 郑辜作为大师兄便代表大家回话,“太医院贴出了告令,我等作为太医院医助,总不能落于民间大夫之后,所以就一起报名过来了。而且师父在这里,作为弟子,我等更应该随侍左右。” 满宝就问道:“你们三个也就算了,立如怎么也来了?” 她才学了几年,虽然现在有了一点儿样子,但根本不能独立坐堂开方。 周立如连忙道:“小姑,我是来给你打下手的,我听官差说,你在这边连个趁手的帮手都没有,师兄师姐们都能独立开方了,他们可以自己看病人,我就给你打下手。” 然后避开人就小声道:“我是担心小姑和二姐,所以才来看看的。” 人都来了,总不能赶回去,满宝便点头道:“行吧,你就留下和我一起,我寄回去的药丸你吃了吗?” “吃了,小姑,那味道好像小时候你给我们吃的糖呀。” 满宝心内吐槽:味道像,但价格一点儿也不像,那种糖一个积分就能买好多,这个却是要一千多积分的。 哦,对,几次交易,现在已经到一千八百积分一颗了。 满宝摸了摸心口,问道:“家里人也都吃了?” 周立如点头,“都吃了,连家里的下人都吃了。” 下人都是白家的,但满宝寄回去的信上说了,给家里的下人也一人一颗,以免出门时染上疫病。 满宝点了点头,转身去找了刘三娘来问,“我送回去的药瓶给太子送去了吗?” “是,我还亲自看太子妃和小皇孙服用了,剩下的那一颗,因太子殿下不在,所以我没亲眼看到,但后来我去给小皇孙请脉时问过,太子妃说殿下已经用了。”刘三娘顿了顿后低声笑道:“太子妃还说这药跟糖丸似的,殿下吃了以后念叨了好一阵。”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吃了就好。” 刘三娘这才迟疑着道:“小姑,立重也来了。” 满宝瞪眼,“他怎么也来了?” 刘三娘道:“他送粮食来的,最主要还是家里放心不下小姑和四叔,所以才让他跟着我们来的。” 其实他们收到官差的信以后,衙门招募大夫的公告一出来周立重就决定跟着他们一起来夏州了。 他给饭馆和家里留出了半年的粮食,就把小姑的禄米和莆村职田夏收和秋收上来的粮食全都拉上,就跟在朝廷的队伍后面上京来了。 这一次禁军会将药材和人亲自送到夏州来,因为他媳妇和妹妹都在队伍中,他又是周满的侄儿,所以朝廷那边的人也很关照他们。 第454页 刘三娘道:“今天刚进城他就被城里的粮铺管事请去了,衙门也去人了,都是想从他手里买粮食的。” 其实夏州现在不怎么缺粮,今年秋收的情况还是不错的,杨和书和白善私底下算过,百姓家中有余粮,不会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可疫情之下人心惶惶,粮价上涨,衙门这边不得不拿出粮食来安抚人心,百姓家或许还有存粮,衙门这边却不是很多了。 而且疫情之后还有半年时间才到夏收呢,今年因为疫情已经影响了耕种,明年三月到六月间,夏州的粮价必定飞涨。 普通百姓或许想不到这些,但他们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肯定会留存一些粮食的。 所以就造成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很少。 周立重带着人将粮食运到城门,都没让跟着押运的佃户们进城,而是直接让人传信给周四郎,然后开了粮袋给他们分了点儿粮食,“这是路上的干粮,你们现在就结伴回去吧,拿好我们一路来的文书,你们没进到夏州城,也没接触天花病患,可以过关卡。” 又道:“回到家里我爹会把工钱结算给你们的。” 没错,周立重根本没在外面请人,十辆粮车的工人全是莆村的佃户,来前就说好了,他们只需要跟着把粮食送到夏州城外就行,不用进城。 第2085章 群英 等周四郎得到信赶来时,周立重已经都快被拉到县衙了,一看到四叔,他立即激动的和他挥手,叫道:“四叔,四叔,我们的粮食还在城门呢……” 正拉着周立重的管事们看到周四郎,立即松开了周立重的手,脸上是一片惋惜。 怎么是这抠门泼皮的子侄? 周四郎冲上去将周立重给拽回来,连连和众人行礼,笑眯眯的道:“各位是要买粮呀,缘分缘分,都是缘分呀,立重,快过来叫人,这是陈记粮铺的管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周四郎做生意又死命要价,还滑不溜手,对上他的笑脸,大家还是挤出了笑脸回应,然后一脸惋惜的和他另外约定时间看粮食。 他们是今儿一早收到消息,说是京城的人要到了,随行的不仅有赈济的药材,还有跟在车队后面来的粮商。 虽然他们库存里也还有粮食,但今年特殊,粮食这种东西他们是不会嫌多的。 所以早早等在城门口,一确定了那批粮食的东家立即把人给拉进城,本想去酒楼里吃顿饭,顺便谈个生意。 谁知道县衙也打了粮食的主意,他们只能跟着一路往县衙来。 本来还疑惑呢,怎么这东家这么年轻,看着才及冠的样子。 这么年轻的小子也敢在这时候运粮食上夏州城,谋算不一定有,但一定够胆气。 谁知道竟然是周四郎的子侄。 众人走远后纷纷摇头,知道想从周立重手里占便宜是不可能了。 周四郎见人都走了便拖着周立重往城门去,问道:“谁看着粮食呢?” “莆村的佃户,我才给他们发了粮食,还没得及让他们启程呢,四叔,城里生病的人多,我和他们说好了不让他们进城的,我们得叫人去把粮食拉进来。” 周四郎道:“立君和向铭学带着三子他们去了,我是走到半路听说你被人拉走赶过来救你的,你也是,胆子这么大,认识他们是谁吗就跟他们走?” 他道:“你也不怕他们灌你酒,硬给你在文书上按手印。” 走南闯北时这样坑人的事儿他们也不是没经历过,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都有过呢。 周立重就道:“打头的是县衙的吏员,我总不能不给面子,而且这不是杨大人的辖下吗?” 对别人他没信心,对杨和书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觉得他管理的官吏敢强买强卖。 周四郎就问:“你一个人来的?立威怎么没跟着?” 周立重就憨憨一笑,“家里总要留一个知道管账的人。” 他顿了顿后道:“我媳妇还有三妹也都来了。” 周四郎瞪眼,“她们来干嘛?这儿危险着呢,我们都没敢随便出门,她们……” 周四郎突然想起来,大侄媳妇和立如都是大夫…… 周立重就对周四郎点头,“朝廷发了招募公文,她们就全报名了。” 他道:“来的人很多,民间的大夫便有九个了,济世堂的陶大夫也来了,本来丁大夫也要来的,可京城那边也有人患了天花,朝廷留下了好几个大夫……” 郑辜也在和周满做汇报,“京城也发现了天花,师父你们才离开没两天,就有人悄悄来济世堂看病,那人身上的痘疹都坏了,全身高热,丁大夫只看一眼便知道救不回来,因为全身起痘,一时不确定是天花还是水痘,但听他们说话不像是京城人,像北边来的,所以就报到了县衙。” “唐县令顺着线往下一查才知道,他们是从夏州偷偷出来求医的,和他们一样的人还有不少,好在发现的及时,现在京城的天花病患是三十八人,其中有三十二人是新添的。” 也就是说六个人就传染了三十二个人。 满宝揉了揉额头,问道:“京城人口这么多,既然那里都有天花了,你们怎么还来这里?” “唐县令说,京城人口虽多,但发现得早,只要控制得当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且,大晋最好的大夫在京城,最全最好的药材也都在京城。相比之下,夏州现在却是生死存亡之际,”他道:“唐县令说,现在被封住的只有夏州城一城,外面的村镇却还是开放的,若是不能在夏州牵制住所有病患并治愈他们,一旦生乱,灾民南下,甚至是四散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455页 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儿,朝廷才花了大价钱招募大夫往夏州来,并且不会克扣给夏州的赈济银子。 因为郑太医在夏州,周满也在这里,所以郑家对朝堂上的动向很关注,他道:“我父亲打听到,此次朝廷拨出的银子由魏大人和户部共同监管,所买的药材全部由禁军送往,而除了夏州,此下的延州、庆州等地也都有赈济款,全部换成药材后送往。” 这是防止地方官员截留赈济款不干人事。 满宝大松一口气,“所以后面还有药材过来?” 郑辜点头,“户部那边通过我们家和好几个药商搭上了话,我爹估摸了一下,我们出来后八九天应该可以再进一批药材,再一分拨,我想着再有十一二天也就该到一批了。” “太好了,现在夏州城最缺的就是药材了。”满宝道:“你们既来了便先休息,等卢太医腾出空来肯定要将大家招在一起开个会的,到时候会分派任务,这次病情不比以前,我恐怕照应不到你们,但我会让卢太医尽量把我们分在附近,到时候你们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四人一起应下。 满宝就问:“好了,我们来说一说吧,这次来的人中除了你们还有我的什么熟人吗?” 郑辜和郑芍看向刘三娘,刘三娘则看向周立如。 和满宝最亲近的周立如只能道:“小姑,这次大夫是只有二十八人,但除了大夫外,还有奉诏过来帮忙的国子监学生以及崇文馆学生。” 满宝眉头跳了跳。 周立如就道:“白大少爷来了,殷公子也来了……” 崇文馆里只来了四个人,一个是殷或,另外三个就是刘焕、封宗平和易子阳了。 国子监则来了很多人,包括白直在内,共有三十八人,算在一起就是四十二人。 第2086章 安排 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以国子监为首的众学院的捐款,所有的捐款在京城时就换成了药材和布料送到这里来。 所以车队才那么长。 此时一众学生正在县衙里等待见杨和书。 龚少将军看着院子里站的人,皱着眉头快步走到杨和书面前,见他还在处理公文,不由急道:“你怎么不着急,外面这么多学生,朝廷这是在帮我们还是在给我们找麻烦?” 杨和书淡淡的道:“当然是在帮我们了,少将军也太看不起国子监了,他们能力并不弱,特别是有胆识和魄力来这的人就没有差的。” 他抬起头来看了外面一眼,微微一笑道:“真要我说,他们只要熟悉了庶务,用起来可比州县的官员们还要顺手。” 学生嘛,掌握了技巧,他们就能无怨无悔的为你,为民众,为整个国家付出,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得失计较。 觉得他们拖累的,多半是不会用他们的人。 杨和书将手上的文书批完,放下笔后起身,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我们的勇士们,他们敢在这时候来夏州城,那就是无上的勇士了。” 杨和书自己便出身国子监,在场的人都要叫他一声学长,有这层身份在,加上他素有才名,又有德望,是不少国子监学生的偶像,指使起他们来尤其方便。 夏州城一座城当然是用不了这么多人,杨和书没打算把所有人都留在夏州城内。 而且,刺史现在还被他软禁着呢,杨和书虽然只是郭县县令,但从疫情起到现在,夏州辖下另外三个县也都是听他的政令。 不,应该说,是听刺史府的政令,而现在刺史府的政令是杨和书管着的。 本来刺史府下其他官员,比如别驾长史等对杨和书也颇多意见的,毕竟他“得位”不正,但京城那边很快来了公文,擢杨和书代理夏州政务,后来京城送来了太医和药材,他们再多的意见也先憋着了。 连城里的别驾和长史现在都听杨和书号令,更别说辖下另外三个县了。 不过杨和书也没怎么插手别县事务,只是给出一些抵抗天花的意见,还有将太医们开出来的药方抄录一份派人送去而已。 现在人手充足了,杨和书便想将这些学弟都培养出来,到时候上山下村,将所有的天花病患全都找出来。 杨和书难得抽出晚食的时间来,在夏州城最好的酒楼里宴请学弟们。 酒楼才重新开业不到三天,迎来这么大一拨客人,高兴得不行,殷或趁着他们点菜的时候从杨和书身边经过。 杨和书便与他一起出门。 俩人站在包房外面说话,“杨学兄,白善他们呢?” 他刚才没有在县衙里看到白善,此时吃饭也没见,以杨和书的周到,白善和白二要是在,便是为了让同窗们见面,他也应该会让白善和白二过来。 杨和书道:“他们到各村镇巡查去了。” 他看了看殷或,见他脸色还好,便笑问:“你家里怎么放心你来?” 殷或微微一笑道:“同窗们都有仁心壮志,我虽不能出仕,却也有济世之心,家里人不愿我愿望落空,所以就答应了。” 杨和书信他才有鬼,不说殷老夫人,就是殷礼也不会答应他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的。 不过事实却是殷或的确过来了。 杨和书没有探究根本,不过还是考虑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你便直接留在城中支应吧。” 第456页 殷礼笑着点头,然后才问:“周太医呢?” “她在医棚那里,轻易不出来的,”杨和书顿了顿后道:“你也不要进去,进入疫区的人想要出来就不容易了。” 也就他和龚少将军才能每日进出一趟,其他人,便是送物资和送病人的,也都是送到关口那里就有人接。 卢太医他们开会碰头时都是直接坐马车到别院,一路再又坐马车回去,路上不能停留和下车…… 而且,殷或的身体也不适合去太过危险的地方,杨和书就算不是医者也知道体弱的人更容易染上天花。 殷或也不强求,他素来主意正,却不是听不进去规劝,而且他的性格让他不愿给人找麻烦。 进城的人分为几拨被安定好,周立重连带着粮食被周四郎带着人送回租住的院子,而莆村的佃户们则拿着手上分到的粮食和一些路费转身便又往南走。 走上半天刚好回到昨天晚上歇脚的驿站,于是纷纷住下。 他们有凭证,所以驿站并不拒收他们,就是过关卡也比别人方便。 这一趟他们可赚了不少钱,毕竟冬天,在家里也是猫冬,给东家送一批货还能赚不少钱。 而周立如和刘三娘等医者,他们是进城后直接就被分往各处,见过目前所有医棚和别院的情况后才被组织在一起。 卢太医这几天严重睡眠不足,所以除了周立如外,所有来援助的大夫,他直接写了各医棚和别院的号数让他们抽签,谁抽到去哪儿就去哪儿,私底下换地方的他不管。 他道:“不论你们是民间来的,还是太医院或太医署来的,诊脉总已经学会了吧?这是几张对症的方子,这是现有的药单,你们就从现有的药单里开对症的方子吧。” 众人:……这么难吗?竟然药材都不全。 卢太医继续道:“要是药单上没有药方上的药了,你们就琢磨琢磨什么药能替换一下,想不出来就去请教周太医,金大夫和华大夫,还有我和郑太医,到时候群策群力改一下方子。宁慢勿错,宁愿看慢一些,也不能给病人开错药,这个道理诸位都懂吧?” 满宝和大家一起低头应了一声“是”。 卢太医满意,将方子和药单发给众人,然后转身就走了。 郑辜忍不住凑到师父面前道:“感觉卢太医脾气越发不好了。”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道:“他这段时间睡得不够,年纪又大了,你们谅解一下。” 满宝叹气道:“应该是书上写的更年期到了,我们要体谅一下年纪大的人。” 郑辜:……总觉得卢太医要是知道师父的这个想法不会太高兴的。 第2087章 罪过罪过 满宝小心的将脱落的痘痂扫到瓶子里,屏住呼吸盖上瓶子以后才对床上的小姑娘道:“你恢复得很好,连药都不必吃了,明日就可以离开了。” 小姑娘怔住,片刻才反应过来,惊喜道:“真的?我,我可以走了?” 满宝点头。 她便转头扑向一旁的母亲,哭道:“娘,我好了,我好了……” “对对对,你好了,你终于好了。”妇人拉着小姑娘下床,直接就给满宝跪下。 满宝连忙伸手扶住,“大嫂这是做什么,快请起。” “谢周太医的救命之恩,大妞,快给周太医磕头,你当时送来的时候大夫们都说不成了,是周太医把你救回来的。” 小姑娘便又跪下,便是满宝拦了,她也愣是磕了一个头。 一天之内满宝送了八个病人出去,全是治愈活着出去的。 有治好的,自然也有治不好的。 满宝收回了手,对一旁的病人亲属摇了摇头,然后棚内便是一片哭声。 这段时间来满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死别。 第一次见时她还难受,还需要站在风口那里冷静几刻钟,但一个月下来,每天都有人死了被抬出去,有别人的病人,自然也有她的病人,疼痛就变得有些麻木了。 此时满宝已经不会站在风口假装风太大了迷眼,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亲属哭了一会儿后便对候在一旁的周立如点头。 周立如就出去叫人,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抬亡者出去,尸体需要火化,只能带着骨灰离开。 这也是一些天花病患死也不愿来医棚的原因之一。 满宝看他们走了,转身便去看下一个病人。 等她终于拖着两条腿走到熬药的地方,和周立如一起打了晚食后便蹲在了地上。 一旁就有大夫挪过来问:“周太医,我看上午您那边出了好几个病人,还看到您在风口那里送人,这是空出了几张床?” 满宝就叹息道:“九个,活了八个,死了一个。” 有大夫看她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便笑道:“周太医,你那边比我们好多了,一天内能治愈八人,而只死一人是很难得的事了。” “是呀,是呀,我今天出去了五个,死了两个,活着的才三个。” 满宝道:“可我来这儿时间不长了,这些病人都是我来后收治的……” 她才进来时治疗的病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早已经治好出去了,此时正在各处帮忙。 而现在医棚里住的全是经过她的手住进来的,一直是她看着的,她已经尽量周全,但每日依旧有人病故。 第457页 难受是有的,但满宝感触最深的还是天花病毒的凶恶性。 死亡率太高了,她可以拍着胸脯说,她的治疗方案是所有大夫中最周全的,连卢太医都比不上。 她用的治疗手段,汤剂、针灸和擦洗的药汁,三管齐下,她自然知道医者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治好,但在她如此周全的治疗手段下死亡率也这么高,可以想见别人或别的地方死亡率有多高了。 莫老师说的果然不错,这是一种很凶残的传染性高,死亡率也高的双高病毒。 所以还是应该早早预防,而不是在疫病发生后再费心治疗。 满宝一边吃饭,一边想着预防的事儿,她问一旁的大夫,“你们听说过种痘之法吗?” “什么?” 满宝道:“出过天花的人就不会再染上天花,那要是天下人全都出一次痘,那天花不就没有了吗?” “……周太医,您这意思是让天下人都染上天花?那还能活几个人?” 满宝道:“天花的毒性也有强有弱,你们没发现吗,孩子身上的痘疹要比成人要轻,一个孩子出痘可能五天就可以治愈,但大人却需要七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她道:“我医棚里的大人,就没有哪个是在七天之内治愈出去的,但孩子却有很多,我观痘疹的情况,孩子的痘疹也的确比成人的毒性要小。” “所以如果我们可以控制天花的毒性呢?”她思索着自己看过的种痘法,道:“如果我们可以挑选毒性小的天花让一个人或者一头牛染上,治好他(它),再用他(它)的痘痂让人再或者牛染上天花,如此两三次后,毒性必定就稀释下不少了,此时再取痘痂给人染上天花,这时候发出来的天花毒性应该是最小的,略一治疗就能好,不会高热、也不会浑身痘疹,但他又的确出过痘了,将来再遇上天花,自然就不会再传染上。” 听着就跟天方夜谭似的,但是……大家竟然奇迹般的觉得有理呢。 于是有人问:“周太医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个方法?” 思虑得这么周全,显然不是现想的。 满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后道:“我听一个病人那里听来的,他说西域似乎有这个方法,却不知是真是假。” “这一次天花似乎就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不是吧,不是说是草原上有牛羊生了病,却把病牛和病羊卖给夏州城的人,这才染上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草原上的人先得了病,特意跑到夏州城来染给我们中原人的?” 满宝听他们越说越偏,连忙道:“这个起因杨大人后面会查的,你们觉得这个种痘之法靠谱吗?” “靠不靠谱得试过才知道吧?” “那得用人来试呀,”有大夫道:“周太医是朝廷官员,还有死囚可用,但便是死囚怕是也不能随意拿来试天花吧?” “不错,此法有上天和。” “所以还是得找一找,找到此法传出的源头,的道确切的方法后再研究。到时候便是会用到死囚,以后的功德也能抵消去罪孽。” 满宝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得去西域呀。” 大夫们许久不说话,半响后才道:“哪儿那么简单,路途如此遥远……” 谁会愿意去西域呀? 满宝愿意呀! 见大家已经低声讨论起来,她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她依旧忍不住想起种痘之法来。 书上说牛痘比人痘要更安全,应该就是毒性更轻的原因,可具体传痘之法要经过几重却没提过,所以大夫们也没说错,等她从书上翻出具体的方法来还是得找人来试一试。 看来真的要得罪死牢里的囚犯们了,真是罪过罪过。 第2088章 起源 小年过后,每日染病的人数就只有零星几个了,医棚那边每天都有治愈的人出去,杨和书看人少了,而别院这边已经快要清空,干脆就把医棚里的病人全都挪到了别院。 满宝便不再管别院这边,专心管着军营这边还剩下的病患,等他们也陆续康复,除夕也快到了。 再想回京过年是不可能了。 满宝抱着一个手炉,才下马车就被迎月给迎了进去,她笑容满面的道:“白公子他们都到了,就等满小姐了。” 满宝缩了缩脖子,道:“夏州可真冷,比京城冷多了,幸亏送来的药材中有不少治疗风寒的,不然又是一堆麻烦。” 正坐在火炉边有些昏昏欲睡的杨和书隐约听到了这番话,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她披着斗篷进来,便笑道:“说起来还要谢你们想得周全,准备药材的时候提前备了这些。” 这次是私宴,周满刚从军营里出来,算是给她洗尘,也算是庆祝,现在除了别院那边还有些未痊愈的天花病人外就没有了。 衙门这两天正在大街小巷的进行清扫与核对,并没有发现新的天花病人。 除了周满外,他只请了白善白二和殷或,还有龚少将军。 他道:“龚少将军一会儿也该到了,他说要好好的谢一谢你,军中天花的死亡率比外面要低一些。你负责的医棚死亡率也是最低的。” 满宝连续两个月睡眠不足,此时只想睡觉,她抱着手炉坐在火炉边上,连斗篷都没去,问道:“数据出来了吗?” “还没有,”回答的是白善,他道:“还在统计,只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人都记录在册了,要知道确切的数字还得再等上几天。但仅夏州城及其辖下,总人数该不低于六千,死亡的人逾两千。” 第458页 他顿了顿后道:“一开始传播太广,城中还好,一些乡村闭塞,我们找过去时已经十不存一。” 满宝有些悲伤,杨和书心中更痛,夏州城总共四个县,其中以他所辖的郭县受灾最严重。 白善却压低了声音道:“但我发现,死亡率最多的并不是朔方县,夏州六千疫人,起码有四千在夏州城中,但夏州城内的死亡人数不过七百五十八人,乡村是我巡查的,总的死亡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二百数。” 朔方县是夏州城的郭县,杨和书就是朔方县县令。 也就是说,朔方县之外,不到两千的病患竟死亡超过一千。 这是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了,一开始还罢,后来太医院的方子流传出去,治愈率提高,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杨和书坐直了身体。 屋内一片寂静,半响,殷或淡淡的道:“天花,族灭都有可能,只是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死亡率,朝廷应该已经满意了,我想,他们也不会多伤怀,又不是死了八九成的人。” 白二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就这么算了?” 白善理智的道:“真要问罪,最先问的应该是杨学兄,天花是从朔方县开始的。” 杨和书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送食材过来的崔氏担忧的看着他。 白善伸手接过装着肉的盘子,满宝也抬头看向崔氏,挤出一抹笑问,“学嫂近来如何?” 崔氏笑道:“我很好,我很注意,所以那些痘疹都没留下痕迹。” 满宝便点了点头。 白善将肉片价到铁板上,肉发出滋滋的声音,肉香味将众人的神思拉了回来,他问杨和书:“杨学兄写请罪折子了吗?” 杨和书点头,“朔方县的那一份已经在路上,过两天应该就到了京城,但夏州城的这一份还得等你们将数字算出来才好些。” 白善就道:“我和同窗们会加快速度的,不过这会儿想赶在年前完成是不可能了。” “是啊,今年注定是不平的一年。”杨和书往外看了一眼,道:“刺史府那边已经解了软禁,过完年,我要回京和他打官司的,你们要一起回京吗?” 他把刺史给软禁了,这事儿显然不能这么算了; 而牛刺史那边也不会这么算了,他们在御前肯定有一场官司要打,加上夏州城的情况,也需要他们在御前做奏对。 白善看向满宝。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如今别院里没多少病人了,再过几天他们应该也有了结果,只要没有新增的病人,我们就可以回去。” 殷或一直有一点儿不解,“杨学兄为何要软禁牛刺史?” 杨和书脸上就浮现一言难尽的神色,背后说人是非实在非君子本色。 “因为他蠢!”龚少将军大步从外进来,直接将斗篷解了丢给下人,对要起身行礼的几人挥手,一屁股坐在火炉边的凳子上,和杨和书道:“你只管回京,我父亲已经允诺,到时候会上书为你说话的。哼,就算软禁了他牛峰又如何?没有将他一家问罪已经是念在他是朝廷命官的份上了。” 这下不仅殷或,连白善几人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们来得早,平日又忙,只是调查天花起源时从官吏们的讨论中偶尔得知,天花好似是从刺史府中传出来的,可具体的却没人肯说。 别的官员还顾忌刺史府面子,龚少将军却不会,他道:“牛峰有个小儿子叫牛康,九月时,他领着人去草原上狩猎,结果和一西域来商队冲突起来,他仗着人多势众把一个胡姬给抢了。” “他把人带回府上,整日与那胡姬厮混,也不知为什么,那胡姬就发热,还上吐下泻的,请去的大夫一开始以为她是水土不服,就给她开了方子,结果没两天人就发了十几颗痘疹,又高热,病情来势汹汹,从发现痘疹到人死就一天不到的时间。” 龚少将军道:“看病的大夫觉得不对,就说她有可能患的是天花,结果叫牛家给打出去了,牛康那小子也不知死活,心里喜欢那胡姬,不仅抱着人哭了一场,还大办丧事,他那些狐朋狗友全跑去凑热闹了。” “没两天,他自己也发了痘疹,曾经和那胡姬接触过的人也陆续出了红痘,牛家这才想起那大夫的话,就让人一边去请大夫,一边封锁了消息。”龚少将军恨恨的道:“偏那牛康不知所谓,明智病情有异,当天还跑去春风楼里赴宴,不仅如此,牛家上下也没阻拦,采买、丫头和小厮,该出门还是出门,不到五天,他们就把半个夏州城转了一遍,还是有大夫觉得不好,悄悄的告到长博这里,长博才知道的。” 第2089章 过年一 杨长博知道后并没有立刻就闹出来,而是先去求见了牛刺史。牛刺史自然是否认这件事,杨和书也没有紧逼,而是很懂事的退身而去,想要给他处理的时间和空间。 不管是把人送到庄子上,还是在自家隔离杨长博都能接受,牛刺史爱护名声他容许,不愿担此责他也可以退让一步。 只要他愿意配合控制住患了天花的人,所以离开酒楼后杨和书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是让人盯着刺史府而已。 谁知道刺史府安静了两天,大夫倒是请了不少,但十月初三牛老夫人的寿宴竟还没取消。 所以杨和书才和牛家站在了对立面,牛刺史不倒,夏州城就是他做主。 第459页 朔方县和别的县不一样,它是郭县,别的县可以天高皇帝远,交通一断绝刺史就管不到他们头上来,但朔方县县衙和刺史府就隔了半条街,他早上在县衙里多吃一个包子的事儿对方都能知道。 所以牛刺史要是和他不一条心,杨和书什么也办不了,谁叫他是上官呢? 所以杨和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知道怎么和龚少将军谈的,龚将军自愿生病,将军队交给了龚少将军。 然后杨和书就和他借兵,直接围了刺史府。 杨和书道:“刺史府里得天花的人不少,牛刺史没了一个儿子,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 满宝忍不住问:“牛康……” “还活着,”杨和书道:“死的是他大哥。” 满宝真是一言难尽。 白善也道:“这仇结大了,我到的时候刺史府都还想着离城出去求医,你不记得了吗,去请你出诊的那么多管事里就有牛家的,你没有去,卢太医和郑太医也没去,最后牛家还是松口把人送去了别院,但在送去之前,他们府上就已经开始死人了。” “知礼的会找自己的因由,此事说起来全是由牛康而起,但牛刺史之前那样作为显然是不知礼的,他身上的罪责已经脱不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真要舍了命上告,杨学兄也不好脱身。而且,此次天花疫情很可能就这么虎头蛇尾了。” 白善道:“说起来,这一次死的人数是多,我等回顾起来固然心疼,但这是天花,能活下来这么多人的确是难得的功绩来,但你我身在其中,都知道此事发生时其实是可以做得更好的,不论是最开始,还是后来我们到了夏州城,或是最后的这段时间,不仅我们,其他县城和村镇都可以做得更好。” 他道:“本来死的人应该更少的。” 杨和书道:“你想将此事明着说出来,让后人为鉴?” “是,”白善道:“天花并不能隔绝,谁也不知道将来何时又会有,而且除了天花,还会有别的时疫,这些都是可记于册上,将来地方官吏都可以学习。” 满宝:“还有太医院和太医署,这一次我们受益良多。” 而要将这些掰开了来说,那要问责的人可就多了。 杨和书忍不住笑眯了眼,“你们这一下可是让我把整个夏州的官吏都得罪了。” 白二郎:“反正您早得罪了,不过是得罪得更彻底一些而已。” 杨和书就垂下眼眸想了想,半响后看向一旁帮忙摆菜的崔氏,“你说得对,早已互相得罪了,现在不过是得罪得更彻底些而已。” 他就对白善道:“你写折子吧,回头把折子给我,不解的就去问陈师爷,此事从头到尾他都知道,需要用什么数据,自己去县衙里调。” 白善大喜,起身行礼道:“多谢学兄成全。” 又去拉殷或和白二郎:“你们来帮我。” 俩人表示没问题,白善便道:“再叫上大堂哥,要是封宗平和易子阳肯帮忙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落在满宝身上。 满宝就挥手道:“别找我,我最近好忙的,而且我也有别的事儿要做?” 连杨和书都好奇的看过来,笑问:“做什么?” 满宝一本正经的道:“开会!” 是真的开会,一场疫情下来,不仅她记了厚厚的一册脉案和药方,其他大夫和太医也记了不少。 只是可惜很混乱,毕竟面对疫情不像平时坐堂,可以慢悠悠的记录,他们都是事后有空就补录,没空就丢弃的。 但就是这样,他们记下来的脉案和用方也不少。 一群大夫便让人将别院的一个侧院腾空,然后就坐在里面讨论起这次疫情中用的药方以及各种治疗手段及其效果。 白善说官员们应该总结经验教训以待将来,太医院和太医署更该如此,因为疫病本就与他们息息相关的。 一个地方的疫病和另一个地方的官员没关系,却一定会和太医院及太医署有关系。 而且大过年的,家在夏州的还可以回家与人团聚,他们这些京城或别的地方来的大夫能怎么办呢? 因为疫病,现在外面到处是白麻,根本没有多少过年的喜庆,而且天花也没完全断,自然是呆在家里紧闭门户最好。 所以即便是大年二十九,外面也没多少人。 周四郎将最后一头牛杀了,还没拿出去摆摊呢,各家来预定的人就先分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才拉到街上去,不一会儿也都卖完了。 然后他就将布袋的钱甩在肩膀上,晃晃悠悠的到别院这边来接人。 他也没靠近,就在别院的斜对面找了地方蹲下,等了有三刻钟左右别院的侧门才开,满宝披着斗篷缩着脖子从里面出来。 他就拎了布袋上前,“满宝。” 满宝便和其他人告别,走上前来,“四哥,你怎么来了?” 周四郎就伸手将她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挡风,笑道:“明儿就是三十了,总不能还忙吧?走吧,我们回家过年去。” 他道:“牛杀了以后我提议留下一条腿,回头你拿去和白善他们吃着玩儿,家里还剩下不少骨头,我出来时就已经让人熬上了,大头媳妇往里添了一些药材,说是驱寒的,回头你喝两碗。” 第2090章 过年二 满宝应了下来,问道:“四哥,今天赚了多少钱?” 第460页 “不多,”他晃动了一下布袋子,笑道:“在院子里卖给其他家的赚的才多呢。” 周四郎卖给各家的出了一个不低的价钱,把肉拉到集市上来时也定的不低的价,但见整个集市稀稀落落就没两个人卖肉,想要买肉的人在摊前晃过来又晃过去,问了价钱不买的人占了大多数。 周四郎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抽就降价了。 他道:“幸亏早上卖出去的那半边赚了一些,不然这一趟我还得往里亏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亏得这么明显的生意还是第一次做。” 满宝便笑眯了眼,道:“过年嘛,心里高兴就不亏。” 周四郎一想还真是,“虽然心疼了一下,可好歹心里好受,不会念着,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他道:“之前那么多药材都捐给县衙了,也不差这半头牛。” 满宝深以为然。 兄妹两个慢悠悠的往他们租住的院子里去,街上就没几个人,偶尔有,也是来去匆匆,大多数人脸上还带着和周满周四郎差不多一样的口罩。 这东西已经跟人身上的衣裳一样成了必需品,而且大冬天的,戴着口罩也能免了寒风拂面,加上又可以隔绝疫病,所以大家接受起来很容易。 满宝脸上的口罩还是崔氏给她新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细绵,做了好几层,外边给她绣了一丛兰草,特别的好看,里面也做得很贴肤,脏了洗一洗晒干就可以继续用。 一路走过去,街上大部分人家门口都挂了白麻,进了他们租住的那条巷道,白麻少了一些。 因为这一片主要是租给过路的客商的,但这一次,路过这里的客商也死了不少人。 夏州城已经解禁,检查过没有发热和出痘的人就可以出城离去了,因此有不少客商在收拾行李,打算过完了大年三十和初一初二就启程回家。 还活着的人要把同伴的骨灰送回老家去,还有剩下的钱,总要给人老家里的父母妻儿一个交代。 所以满宝一路走过去还能隐约听到人的哭声,都是哭同伴的。 周四郎已经习惯了,拉着满宝的手就快步走,几步就到了门口,推开门进去,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肉香味儿不断的从里面散发出来。 他就笑骂道:“我说巷子里怎么尽是肉香味儿,原来你们在这儿煮东西。” 三子就笑道:“他们要用厨房炒菜,嫌弃这锅汤太大,没办法,就移到院子来烧了,四哥你来尝尝味儿好了没有?” “好什么好,那骨头那么大块,熬久一些味儿才好,你们别乱开盖,一会儿香味儿都跑没了。” 白善他们还没回来,这几天他们都在县衙里整理材料。 这个院子的房间虽然多,但人也多,满宝他们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衙门安排的地方上。 但院子里的伙食更好,所以满宝他们隔三差五的回来吃饭。 刘三娘和周立君姐妹两个在厨房里忙碌,满宝解了斗篷溜进去,然后就被塞了一大海碗的肉,“从早上炖到现在的牛排,你尝一尝好不好吃。” 刚出锅的炖牛排还烫,满宝小心的咬了一口,眼睛大亮,问道:“是不是三娘做的?” 周立君立即道:“我烧的火。” 周立如张了张嘴,只能道:“我添的水。” 满宝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辛苦了。” 白善知道今天院子这边有好吃的,于是下衙后便把大堂哥和殷或一起叫上,四人溜了回来一起吃好吃的。 周四郎和他们一桌,一边给他们盛汤,一边道:“趁着还没回家赶紧补一补,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瘦成了这样,倒是我们胖了,等回家,我们会被念死的。” 周立君一脸的赞同,给小姑夹了一块肉特别多的骨头。 满宝却盯着汤里的白萝卜道:“我想吃萝卜……” 周四郎就夹了萝卜放在自己碗里,大方的道:“萝卜我吃,你们快吃肉。” 满宝:…… 白善忍住笑,给她夹了一块萝卜后道:“四哥,汤里的萝卜比肉好吃。” “是这样吗?我觉着还是肉好吃。” 周立君也是这么认为。 大家快快乐乐的吃了一顿饭,白善就问周四郎和向铭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他们现在随时可以启程,其实要不是满宝他们在夏州城,昨天衙门正式开放城门时他就走了。 虽然是过年,但他觉得,反正都不能回家,那在夏州城里过年还是在夏州城外过年有什么不一样呢? 还不如早些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初七呢。 可满宝他们一大帮人还在这里呢,周四郎便留了下来,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白善算了一下时间后道:“最快也得过完元宵,要是京城那边的消息慢,可能要过了正月才回去。” 周四郎就皱了皱眉,那还有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呢,先不说这会错失多少商机,便是他们光吃不做就去多少钱了。 白善也知道他要养着一大帮人不容易,因此道:“四哥,过完年你们就先回去吧,也跟家里报个平安信,让家里放心些,我们是奉命而来,自然也要奉命而回。” 周四郎便知道他们不能一起了,于是叹息一声,扭头和向铭学道:“那我们和房东说一声,初三就把院子退了,我们收好东西就走吧。” 第461页 向铭学点头,忍不住问起夏州之外的情况来,“……不知其他州县的情况如何?” 白善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都控制住了,京城那边的天花病人也大多治愈,所以问题不大,你们拿了文书后便放心回去。” 周四郎道:“明天过年,记得来这边年饭。” 满宝道:“估计不行,卢太医那边要请所有大夫吃一顿,还有太医署的学生呢。” 刘三娘和周立如也表示她们不能回来。 第2091章 热闹 白善他们更不必说了,道:“杨大人也要酬谢来援的义士,所以不能回来了。” 其实两个宴算做一个宴,只不过大夫们和大夫们坐在了一起,国子监和崇文馆的学生们则是另外坐了一边。 说是酬谢宴,但玩乐的东西很少,主要还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再吃些好吃的。 这一次一直“病”着的龚将军终于好了,领着龚少将军来赴宴,不少官员还带了家眷。 满宝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夹着肉片吃,一个丫鬟过来请她,“周太医,我家太太请您过去相见。” 满宝抬头看了看她,发现不认识,便问道:“你家太太是谁?” “我家夫人是龚家的三太太。” 满宝就笑道:“是她呀,她现在和杨夫人在一起吗?” “是,好几位夫人都在那里呢,周太医请。” 满宝便点了点头,起身和刘三娘点了点头后便往后头女眷们坐的地方去。 她一出现,陪着崔氏的女眷们便轰动起来,好几个眼熟的年轻妇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和众人笑道:“这就是我们说的周小神医了,你们看,她是不是神医?” 崔氏没想到会有人跑到前面去请满宝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守在大厅门口的丫鬟,上前从众人手里拉过满宝的手,将人拉到身边后笑道:“你们快别这么夸她,她虽医术好,却还是孩子脾气,你们夸得太过,小心她骄傲自满。” 便有人冷笑道:“怕不是吧,我看这位周太医聪明得很,主意也很大呢。” 闹哄哄的年轻夫人们顿时一静,看向说话的人,见是陈夫人,顿时不好说话了。 这位陈夫人的娘家和夫家都是夏州城的大户,前头明盛街上有一半的铺子不是她夫家的,就是她娘家的。 而且家里也有人在朝为官,只是在外地而已。 崔氏依旧拉着满宝的手,不软不硬的顶回去,“陈夫人连我这妹妹的面都没见过,倒是了解她。她的确聪明,也的确主意大,不然也不会这么危险的时候还主动请命到夏州来,你家里爹娘没少念叨你吧?” 满宝微微一笑道:“这倒没有,他们都很通情达理的,知道这次出来是救人,且又是皇命,虽然担忧,却依旧让我出来了。” 崔氏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陈夫人后笑道:“伯父和伯母果然是通情达理。” 龚三太太总算是说话了,笑道:“难怪能养出周太医这样灵秀的人呢……” 于是气氛又热闹起来。 陈夫人还要说话,一旁的一位夫人便拉了拉她后微微摇头,小声道:“你得罪她做什么,她将来又不在夏州城营生,这次过后还是要回京城去的,这样的神医,谁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就要求到她门上,而且这样的人认识的名医肯定不少,便是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陈夫人就压低了声音道:“二姐,我怎么会不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初我让人去请她,她要是肯来,我的珍儿也不会……” “唉,这都是命,你想一想这一次夏州城死了多少人?你要是早几日把珍儿送去别院,说不定反而能救她一命。” 陈夫人脸色微变,甩开她的手有些生气道:“二姐,我家珍儿就要议亲了,怎么能住到外面的别院去,那些地方鱼龙混杂,男的女的混住在一起……” 这话虽是压低了声音说,但大家离得也不是很远,而且因为怒气,她的声音还是比之前高了一点儿,所以还是有人听到了。 这屋子里热情捧着满宝的多是在别院里被她治过的人,要么就是家里有人被她治过,或是女儿媳妇,或是姐妹母亲,陈夫人这话一出来倒显得住在别院里的人被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大家顿时不乐意了。 龚三太太之前一直忍着,这会儿忍不住了,直接沉下脸问道:“陈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住到一号别院去了,在座的许多人都去了,那里伺候的是丫头,进出院门也都有门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陈夫人以为我们干什么去了?” 她冷笑一声,讽刺道:“这可真是脏者见脏了。” 说坏话让人听见了,陈夫人姐妹都有些尴尬,但见龚三太太这样讽刺,陈夫人也没忍住脾气:“三太太好伶俐的口齿,我是不知道你们在别院里是什么境况的,我又没进去过,只是想着一个院子里一边住着外男,连什么城南城东乱七八糟的人家也能住进去,一边则住着女眷,不说出入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连浣洗衣裳时都混杂在一处……” 龚三太太脸色难看起来,只是略一联想便浑身不自在,于是更恼起来…… 杨和书正在和龚将军说话,听见后堂的喧哗,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万田。 万田略一弯腰便要跑去后院看,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跑到后院,一个丫头便小跑着上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第462页 万田面色奇异,顿了一下后才去给杨和书汇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龚将军和龚少将军以及旁边的别驾和长史听到,“老爷,后院龚三太太和陈夫人打起来了。” 杨和书:…… 龚将军和龚少将军:…… 另一边听到说话的别驾和长史也惊呆了,打起来是什么意思? 杨和书思索着是不是该去看一看,这种事儿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于是便迟疑住了。 龚少将军却没怎么迟疑,目光一转,瞥向下面桌子边已经和人划拳喝酒的龚三,直接上前将人拖到一边道:“你媳妇跟人打起来了。” 龚三便头疼,“又跟谁打起来了?老六家的?” “不是,陈夫人。” 龚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不会吧,那,那位的年纪可比我们大不少呢。” “反正同辈,你赶紧去看看,别打出好歹来就行。” 龚三连忙往后院跑去。 杨和书迟疑了一下,便也起身告罪一声往后院去,他好歹算是主人,怎么也要去看一看吧? 满宝和崔氏躲在一旁看热闹,看见龚三太太揪住陈夫人的头发用力的拉扯,她就觉得自己的头皮也一阵的疼,她嘶嘶两声,问崔氏,“嫂子,我们不拦真的可以吗?” 崔氏道:“没事儿,让她们打,回头我哭一哭就行。” 一边说一边让仆妇们去拉架,还道:“别让龚三太太伤到脸,可怜见的,她才病愈,身体虚着呢。” 于是仆妇们就明白了,拉架的时候就专门拉陈夫人…… 拉偏架拉得这么明目张胆的,满宝还是第一次见,一时目瞪口呆。 第2092章 本性 打架是很容易失手的,尤其是这么多人混在一起拉架,不知道是谁,先一巴掌打在了拉架的夫人脸上,于是场面更加混乱起来了。 等龚三和杨和书到后院时,场中互相打架的夫人都增加到六七个了,丫鬟婆子们根本拉不住人。 崔氏正拉着满宝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杨和书进来,脸色顿时一变,整个人气质一变,丢下满宝,揪起帕子便上前三四步,一脸忧心的指挥丫鬟婆子拉人,“不要伤了龚三太太,快护住陈夫人,哎呀,快把人分开呀……” 杨和书眉头一皱,回身吩咐万田,“去前面再叫些仆妇来。” 前面的仆妇并不是杨家的下人,而是受雇于县衙,平时做些洒扫和厨房的粗活,力气大,手上的劲儿也大,她们一下场,立即三下五除二,一人拽住一位太太的手就往外拖,很快就把众人给拉开了。 崔氏大松一口气,忍不住揪着帕子抹眼泪,那眼泪是真掉呀,一颗一颗的,她一脸愧疚的对杨和书和龚三道:“老爷,妾身辜负了你的信任,龚三爷,真是对不住,今日让三太太受惊了。” 又立即去找众太太和夫人道歉,别说龚三爷,就是场上的太太夫人也不能说她错。 事情太突然,她们就是要打架,崔氏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崔氏很体贴的让丫头们扶着被波及到的太太夫人们去后院梳洗,有伤的上药,没伤的也可以哭一哭。 因为杨和书从前面调派了仆妇来拉人,所以男客们担忧出事,不少人都进来看了。 他们亲眼看到这些太太夫人是怎么打架的,不过为了她们面子上过得去,见仆妇才把人分开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但依旧有夫人看见了,知道丑态被人看了去,一时羞愤不已。 崔氏面无异色的将人待到后院梳洗,还止住了满宝去给她们看伤,她笑道:“你今晚既是功臣又是贵客,怎么能劳累你呢?反正也不是什么重伤,我让人给她们找一些药膏就是了。” 满宝愣愣的点头,龚三已经习惯,就说了他媳妇两句,然后就甩手回前面宴客厅,生怕被打得很惨的陈夫人找他算账。 到了前面,他想了想,还是提着一杯酒去找陈老爷道歉去了。 陈老爷当时没去后院,只是听说后面打起来了,见龚三来道歉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后宅妇人口角,不小心动手而已,所以龚三一来他就乐呵呵的跟他哥俩好起来。 要是以前,陈老爷还看不上龚三。 龚家虽然掌着夏州守军,而夏州也的确是重镇,但现在没有战争,回纥都纳入关内道了,只要回纥和突厥不再作乱谋反,夏州几十年内都不会有战事,龚家也只是守军而已。 他们家儿子这么多,一成年就进军队,根本没多少好职位,相比起来,陈家走文官一途,天地比龚家广阔多了。 但这次疫病,过错都是杨和书的,功劳龚家最起码占一大半,到时候往外一调,说不定还真起来了。 所以陈老爷对龚三客气了许多。 龚三见陈老爷接了他的酒,便爽快又赔了一杯酒,嘴角微翘,心里却想,果然大哥说的没错,他们龚家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撑死了就是永世守着夏州。 但夏州田地铺子和一些进出关的生意多是陈家和宋家经营,他们龚家说是重镇守军,却穷得很。 别说钱,权也没有,子孙一出生就看到了头,他们家人读书又不擅长,而且供出一个能出仕的读书人,最少也得三十年。 三十年后,他们都成土了。 说真的,龚三对比了一下自己,并不觉得他的儿子和未来的孙子会是读书的料,所以还是从军吧。 第463页 但从军要有前程就不能一直留在夏州,他们得有别的门路。 看陈老爷这样,这次他们家的路子算走对了吧? 果然杨大人说的不错,想要大的收益就得冒大的风险。 崔氏安抚众太太去了,杨和书也去给男客们道歉,满宝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抓起筷子便夹了一块炖得烂烂的羊肉,吃了。 卢太医看了她一眼,问道:“后面怎么了?” 满宝摇了摇头道:“没事儿,打架了而已。” 卢太医等人:……都打架了还没事儿。 打架自然没什么事儿,有事的是,崔氏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杨和书也受到了冲击,对于妻子的能力他还是很信任的,不觉得她镇不住场子,所以还是……因为她想要她们打起来。 所以送走了客人,杨和书便好奇的回去见妻子。 崔氏也知道瞒不住他,不等他问便道:“她们一个个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今晚我算是东道主,外头的丫头婆子都是我安排的。但龚家可以越过我让丫头去前厅请人,陈家更不必说,当初那套小衣就是他们家送到后院里来的。” 她微微一笑道:“我想着她们既然都不把县衙当外地,干脆就让她们当自个家一样,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好啦,也好去一去火气。” 她抬头看向杨和书,柔声问:“夫君,妾身没坏了您的事吧?” 杨和书略一想,笑着摇头,“没有,今日的事儿不算坏。” 相反,陈家和龚家闹起来对他反而有些好处。 杨和书垂眸想了想后微微一笑,和她道:“但我看满宝吓得不轻,明日你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去,她年纪还小,别吓着了。” 崔氏就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看她看得津津有味,可不像是被吓到的。” 满宝是真的被吓到了,不过此时却也是津津有味的和白善他们形容后宅打架的经过,然后惊叹道:“杨学嫂和我以前知道有很大的不一样了,我一直以为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来夏州一趟,她竟也变得和唐学嫂一样彪悍了。” 白善就笑道:“杨学兄可是很受欢迎的,唐学嫂不是说过以前京中的贵女为他差点打破了头吗?她能脱颖而出,最后嫁给杨学兄,固有她是崔氏女的原因在,但别忘了,她可是母亲早亡,现在当家的是她继母。” 第2093章 打算 满宝没看见过大宅门里的后宅争斗,白善却是亲身体会过的,一点儿也不比外头的厮杀容易。 崔氏能够打败这么多人嫁给杨和书,怎么会是一个蠢笨之人。 白善:“她之前收敛锋芒,只不过是不需要而已。” 满宝聪慧,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所以是谁让她这么生气,竟然露出了锋芒?“ “我知道!”白二郎举手道:“前段时间学兄将后宅清理了一遍,虽没有证据,但不是猜测了是那几家动的手脚,其中换了琪哥儿小衣的就是陈家。” 不仅满宝,连白大郎都兴致起来,好奇的问道:“所以杨夫人染上天花真是人为?”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道:“这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当时学嫂查出了不少东西,全都一把火烧了,但她后来就染上了天花,说不定是那时候不小心染上的。” 天花这种东西,有个人在一个地方打了一个喷嚏,过上十天半个月后有人路过那个地方,说不定都有可能染上,所以这种事说不准的。 谁知道崔氏是不是当时去看那些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染上的? 白善却知道得更多些,迟疑了一下才道:“不是。” 大家就一起看向他。 他道:“是有人换了库房里的一块毛皮,当时天冷,杨学兄整日外出奔波,杨夫人担忧他,所以想给他做个护膝。” “天花之后她就遣散了不少府上的下人,放他们归家,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从京城带来的。”白善道:“人手不足,她就自己去库房找毛皮了,护膝还没做好,她就病倒了,所以当时她接触的东西都要收起来,有嬷嬷觉得那块毛皮颜色有些微的差异看出来的。” 自从封城后,崔氏感受到夏州本土豪族对他们夫妻俩的敌意,她也知道,当时不少人染病,而城中医药有限,不少人都想开了城门出去求医,所以不敢轻视人心。 在封城后她就遣散了县衙里好几个雇工,只留下一些比较信任的人。 后来还是发现了有人在县衙后院动手脚,小到杨和书从外面带回来的衣物等,大到孩子的一些物品。 崔氏不敢懈怠,尤其是琪哥儿还小,因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打发出去了一些人,日夜警惕,找出了不少送进来的有问题的东西。 那段时间她把琪哥儿拘束在屋里,将他身边围得跟铁桶一样,杨和书也尽量不回后院,多数时候是歇在县衙的书房里,偶尔需要和她说话了,俩人也是隔着一道门远远的说着…… 就这么防了一个月,谁知道问题却出在不怎么开的库房里。 白善惋惜道:“后来大夫在那块毛皮的内里找到了一点脏污,应该是痘浆,可惜那段时间县衙后院人手不足,且也有些混乱,等他们找到是谁放进去的时候人也没了。” 他补充了一句道:“是得了天花没的。” 其他人悚然一惊,忍不住道:“好歹毒的心思。” 第464页 白善点头,“是很歹毒,那块护膝要是做成了,不仅杨夫人,杨学兄也危险得很。” 虽然杨和书每天都会去医棚和别院里看生病的人,但其实他很小心,很少直接接触到病人,出入也备好衣服,随时换洗,入口的东西也很小心,加上他身体好才没染上。 可要是他贴身带着一件含着天花痘浆的物品…… 甚至连琪哥儿也很难幸免,要不是发现得早,杨夫人染病后还去抱琪哥儿…… 白善垂眸低声道:“所以杨学兄心里并不是很想离开夏州。” 回京之后,不论他是功是过,想要调离夏州都很容易,皇帝应该也会考虑到他得罪了大半本地的豪族,为他的安全和将来地方事务考量会将他调离。 但这样离开,总觉得灰溜溜的。 白善抬起眼看向不远处书桌上的案卷,轻声道:“如果不走,那要做的事儿可就多了。”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我想和卢太医商量一下种痘之法,要是可行,我想请求去西域游学,找寻真正的种痘之法。” 白善眼皮剧跳,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那种痘之法根本不是从什么西域传过来的,而是他们从一堆书中的只言片语中抄录下来的。 想到他们抄下来的那十来张纸,他问道:“你想先试一试人痘之法吗?” 书上倒是提过一两句牛痘比人痘安全,但和详细的人痘法比起来,牛痘之法是真的只言片语,而且每每出现还是和人痘发比较时出现,偏比较又没具体比较,只是说牛痘比人痘更安全,毒性更小,且更好种植…… 满宝愁不愁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愁的,这样只言片语怎么找? 白大郎随口问了问什么是种痘,然后越来越认真,最后精神一振道:“此事若成将是功德无量啊。” 他都心动起来,不过激动半响后还是将念头按了下去。 满宝和堂弟要是去西域,他家傻弟弟肯定也会去的,他们家就两兄弟,他再跟着去就不像样了。 所以白大郎最后叹息一声后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去,可打听清楚了是哪里传出来的法子?你们之前不是想去高昌吗?离那远吗?” 白二郎就盯着白善和周满看,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那什么种痘之法根本不是到了夏州后听说的,分明是他们在京城时从什么书上抄下来的,他看过稿子! 咦,对了,他们从什么书上抄下来的? 不管了,周满的医书那么多,谁知道是从哪儿抄的? 白善在他们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可巧了,好似就是从高昌那一带传过来的。” 连白大郎都忍不住疑惑的盯着他们看了,“这么巧?” 白善和满宝一起点头,然后盯着白二郎。 白二郎再他们的目光下不得不点头,瘪了瘪嘴道:“可不是吗,太巧了。” 白大郎:“……行吧,你们能自圆其说就行。” 一旁的殷或若有所思起来。 第2094章 交易一 夏州的冬天太冷,大过年的,又没有大人盯着,他们自然不会守岁守一夜,所以说完话,烤完火大家就各回各的房间。 白善他们三个住进县衙早,所以不仅房子近,院子也近,等走远了三人才低声嘀咕起来,“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那种痘法靠谱吗?” 满宝道:“我再研究,一定会靠谱的。”还有莫老师呢,最近他可给她找了不少治疗天花的方子,虽然有用的不多。 白善低声道:“别说太多,就和卢太医漏一些就行,回到京城后找人试一下种痘法,对了,你收集的痘痂收好了吗?” “放心吧,我密封着呢,不会泄露的。”放在空间里呢,她可收藏了不少,回到京城拿出一小瓶就可以了。 满宝计划了一下对着卢太医时要怎么说,第二天睡了个懒觉就信心满满的去隔壁院子找卢太医。 郑太医也刚洗漱呢,看到周满便不介意的打了个招呼,“周太医怎么这么早?” 满宝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的位置,今天初一,阳光很好,这会儿正明媚着,她以为她已经够晚了,结果他们比她还晚吗? 满宝一脸的疑惑,在老周家只有孩子会睡懒觉,在她的记忆里,上至她爹娘,下至二哥三哥都是早起的。 嗯,她四哥以下不算在其中。 满宝左右看了看,问道:“卢太医呢?” 郑太医就指了一旁的房间道:“还没起呢,你找他什么事儿?别院那边不是已经轮值了吗?” “不是别院的事儿,”满宝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去打搅卢太医睡懒觉,“等卢太医起了就告诉他一声我找他有事儿,我先去前面县衙的书房里忙了。” 郑太医:“……周太医,今儿是初一。” 满宝:“所以呢?” 郑太医:“您就不打算歇一歇吗?” 满宝道:“这既不是在家里,也不在京城,外面连个店铺都没开,既没有家人相陪,也不能出去玩儿,怎么歇呢?” 郑太医:……睡觉它不香吗? 但对上周满的目光,他还是咽下了这句话,算了,可不能教坏了少年人,这样的年纪还是应该进取一点儿。 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床的卢太医到底还是没能睡太久,周满前脚一走,郑太医后脚就敲他门了。 第465页 想要假装没醒都做不到。 卢太医念念叨叨的起床,“大年初一,就算这是外差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吧?有什么事不能等下午再说?” 郑太医笑道:“听说周太医和白公子他们正在整理数据,应该是为了写折子的事儿。” 不仅杨和书要上折子言明这一次疫病的死亡及治愈人数,他们太医院也要上折子的,甚至只专注这一方面,重点写防治和治疗的情况。 卢太医是这一次外差的首官,这个折子该他写的,但是…… 他不太有写折子的经验呀,以往这种事上有萧院正,下有刘太医,连周满上的折子都比他多呢。 于是卢太医想了想,还是去前面找周满了。 周满找他却不是说的折子的事儿,还是种痘的事儿。 卢太医眉头紧皱,“种痘?这个风险太大了,万一控制不住,又成一次疫病怎么办?” 满宝点头道:“所以我想去西域学习,要是能学成此术,大晋人年少时都种上痘,那以后再遇上天花疫病能活多少人?” 卢太医就沉吟起来,半晌后问道:“所以你要去西域?” 满宝点头,“卢太医,您觉得此法可行吗?” 卢太医沉思起来,“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为此就要去一趟西域?” 满宝就四十五度望着门外的天空道:“要是能学得此法,那将是功在千秋的一件事。” 卢太医点头,“的确。” 满宝见他似乎不反对的样子,便道:“那我写折子了?” 卢太医这才想起来,问道:“对了,该我们太医院写的折子,咳咳,我听说你们已经将数据都算出来了?” 满宝点头,“卢太医要吗?我一会儿和白善要一份给您。” 卢太医就叹息道:“这两月奔波劳顿,老夫觉得眼睛越发不好用了,现在别说写字,连看自己写的脉案都很耗神了。” 是这样吗? 满宝疑惑的看了卢太医一眼,迟疑了一下后道:“那我替您写了?” 卢太医便绽开笑容,点头道:“那就劳烦周太医了,你能者多劳,写自己的折子时顺道帮我写了,回头我抄一遍就行。” 满宝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她最近都没什么事儿做,于是点头。 只不过她也提出了条件,“那我在折子上也提一下种痘之法,到时候卢太医记得帮我和陛下保证一下。” 这种还没确定有效的方法卢太医是不想推崇的,但周满刚答应了帮他写折子,卢太医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于是双方谈好条件各自散开。 满宝去隔壁办公房里找白善。 封宗平等人和国子监大半的学生都在这里,他们还在整理文书和案卷,正如周满所言,这既不是家里,外面也没有热闹的街市,出去也没意思,所以还不如在办公房里干活儿呢。 白善见她来了便将数据给她一份,道:“你要的。” 一旁的封宗平见了便笑道:“周小大人呀,我这里还有各县防疫后的花销数据,你要不要?” 周满立即道:“要,拿来。” 封宗平没想到她真要,愣了一下后在一堆公文里找出一封折子来,笑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满宝接过后道:“拿回太医署放着,以后教授学生说不定用得着。” 一旁的国子监学生便摸着下巴道:“论起来防疫这种事儿太医院和太医署来做才是名正言顺的。” 白善道:“太医院人少,太医署如今还没布置开,就算是布置开了,地方上也不会养太多人,所以将来防疫还是得县衙来,只不过太医署应该有从理之责。” 其他人纷纷点头,便问周满,“太医署可有这条规定吗?” 满宝道:“自然有的,太医院便有这条规矩,太医署从之,一切照太医院的来。” 大家就明白了,所以这数据周满还真用得着。 其他人也找起来,“我们这里也有些数据……” 第2095章 交易二 满宝最后抱了一怀的折子,她干脆不走了,让仆人给她腾出一张桌子来,就在他们旁边埋头看起来。 回他们大夫们的屋子空落落的不说还得重新起火盆,她一个人都好不意思用太多火盆。 现在夏州的炭也是很贵的好不好。 所以还是一个屋吧,省钱。 满宝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这些数据做出一个表来,初三那天先去城门那里送周四郎他们,回来后才开始动手写折子。 早上神清气爽,适合干脑力工作。 其实关于种痘法建议的折子不难写,最难写的还是卢太医的那一封折子。那封折子要是写好了,她的折子跟着一起上时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满宝对此很上心,她一边慢慢的磨墨,一边斟酌。 最后摊开了一张大白纸,想了半响才落笔。 满宝洋洋洒洒的写了半天,白善叫了她几次才把人叫醒出去一起用饭。 众国子监生也在吃饭,他们道:“我们该处理的公文都处理完了,也该准备回京了,白善,你与我们同回吗?” 白善道:“我等周满。” 满宝则道:“别院里还有三个病人,等他们都好了,我们便和杨大人一起进京。” 其他监生相视一眼后道:“也好,那我们先走。” 第466页 现在回去,就是慢慢走也能赶上元宵佳节,今年这个年才不算白过吧? 过了两日,封宗平等学生告辞,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来夏州支援的大夫们,他们是结伴来的,现在依旧结伴离开。 当初护送他们来的禁军便跟着他们回去了大半,杨和书也代表夏州城派了几个差役跟着,送了他们一些土特产,将人欢送出城。 这两天,城里总算恢复了一些人气,也有了一点儿喜庆的样子,不知是谁将这些人要走的事儿传了出去,城中不少人都跑来送行。 民间的大夫们揪着胡子一脸的欣慰,更不用说封宗平等还没入仕的学生了,见沿途有这么多人相送,不少学生手里还被强塞了不少鸡蛋,一时心中激荡不已。 有学生感叹道:“夫者,当以今日为荣。” “将来我等为政一方,若也能得百姓如此爱戴便此生无悔矣。” 也有人眼尖,“你们看杨学兄。” 大家纷纷扭头去看杨和书,他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只是眼底含着泪水。 就有人感叹道:“此一次,杨学兄算首功吧?” “这可不一定,这些百姓感激我们,却不一定全都感激杨学兄。” “这是什么意思?” “我出去统计户籍,计算死亡人数的时候听不少人抱怨,要不是杨学兄关闭城门,夏州城内不一定会死这么多人。” 众人就好似被泼了一桶冰水,感动瞬间消了不少,“这是什么话?不关闭城门,难道任由天花南下吗?京城可有百万人口。” “我们是外人,这个道理不难接受,但夏州城内的人会觉得正因为杨大人将天花患者都关在了城里,所以城中染病的人更多,加上太医院来前医药不足,听说那时候为了抢大夫,不少人彻夜在药铺门口等着,最后人不是因为天花而死,却是冻死的。” 他道:“这世上,懂得道理的人少,懂得为他人牺牲,为他人着想的人更少,想一想杨夫人是怎么染上天花的吧,还不是有的人认为只要杨学兄家里人也染上了天花就会送出城去寻医问药……” 有学生愤怒起来,“太过分了,他们不去恨带入天花的人,却来恨杨学兄,简直是无理取闹。对了,是谁带入天花来着?” “你忘了,是牛刺史的小儿子,他抢了一个胡姬,那个胡姬估计没来过中原,水土不服,所以引发了天花……” 这是大众的猜想。 “听说牛刺史过后也要进京,为的是告杨学兄以下犯上,软禁上官。” “所以才说杨学兄危急,别说首功,他能不被问罪就不错了。以下犯上可是大忌。” “但那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牛刺史要是通情达理,肯控制疫病,杨学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哼,回了京城我一定要宣扬一下此事,过是过,但功也是大功。” “不错,想想我们来时看到的病人,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是有人染上了,也就我们六艺从不懈怠,又年轻体壮才不染上病,要是放任天花出城,夏州以南岂不是成了炼狱?” “没错,回京以后我要和我爹说一声,可不能让杨学兄凭白受罪。” “正是,我也和我哥说一声。” “那我和我祖父说一声。” 封宗平悄悄的溜回白善身边,伸手道:“怎么样,我做到了吧?” 白善将一袋肉干放在他手上,赞叹道:“这种事果然还是你做最合适。” 封宗平将肉干塞进自己的包袱里藏好,不客气的道:“别拐着弯的骂我,其实要不是你跟杨学兄关系太近,你去办肯定也成。” 白善微微一笑,道:“回到京城还希望你再帮忙宣扬一下,不用往朝上宣扬,就只学生们之间说一说就行。” “为什么,打铁趁热不好吗?” 白善摇头,“太过了就有挟舆论逼迫陛下的意思了,我其实就是想和大人们解释一下杨学兄软禁牛刺史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强调道:“是真的迫不得已,不是进退一步夺职而已,而是进退一步是百万百姓的性命,所以当时什么律法、规则全不在考量之内了。” 封宗平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大人们认同杨学兄的选择,就算最后他还是会因此被罚,却不会被人延伸出别的含义来。” 比如有人攻击:“今日他敢软禁上官,焉知他日不会再因政见不和再软禁上官,甚至冒犯圣驾。” 将杨和书的为难之处在学生之间宣扬,既不会对陛下造成压力,又能让百官考量一下杨和书的立场,让他们不至于由此延伸出那种诛心的猜测来。 只要赢了这一点儿,杨和书就不惧了。 封宗平就道:“那可不是一袋肉干的量。” “回去我给你送十袋。” “别,”封宗平道:“肉干这会儿值钱,等回了京城可就不值钱了。” 现在他要肉干是因为夏州城肉少呀,嘴里没味儿成什么样了,等回了京城,他封公子还缺肉吗? 第2096章 送行 封宗平一行人冒着寒风上路,殷或没走,他体弱,所以光明正大的要多留一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一些再走。 跟来的禁军当然不会催促,还留下两个来照顾保护他。 京城的消息出了正月才送到夏州来,皇帝召杨和书及牛刺史进京询问。 第467页 而太医院和太医署一众人也一同被召回京城,大理寺有官员亲自来请人。 夏州城最后的那几个天花病人死了一个,其他都治愈出去了,别院被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还给了原主人。 但谁都知道,几年之内,这三个院子怕是都不会住人。 为此杨和书亲自上门感激三个别院的主人,当初他们肯拿出院子来给杨和书收留病人便是大善。 杨和书的折子,牛刺史的折子,还有满宝及卢太医的折子是跟着封宗平他们一起入京的,甚至比他们还早两天进京,毕竟送折子的官差可不会像他们走得这么慢。 这一次杨和书进京没有带崔氏和儿子,他只带了一个万田入京,将大部分人手都留给了她,还给了她一个玉戒指,笑道:“父亲派来的人我安排在了城外的职田庄子上,我走以后你就带着孩子住到庄子上吧,紧闭门户等我回来。” 崔氏接过戒指,认真的点了点头,她隐约知道些,那些人并不是一般的护卫,而是杨家以前养的部曲,只是后来天下承平,一些人被放籍进了军中,还有一些人则留在家里做护卫。 崔氏有些没落了,但手里依旧有不少能用上的部曲,何况杨氏? 有他们在身侧,她和孩子就能平安了。 崔氏抓着他的手低低的道:“夫君,我在夏州等着你。” 杨和书低低应了一声,轻声道:“夏州经此一疫,元气大伤,就这么走了,我心中不甘。” 他努力了两年才站稳脚跟,让朔方县有了点儿起色,就这么离开另外找个地方重头开始,他的确是不甘。 而且…… 他看了崔氏一眼,虽然妻子无恙,但当时她的确是被害得快没命了,他查不到证据,可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 有些事做起来需要证据,但有些事却是不需要的,只需从心就好。 杨和书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去了客院。 客院里,周满等人也在热闹的收拾行李,满宝速度最快,因为她有一个侄女和一个侄媳妇帮忙,所以收完就跑去找白善三人,“龚三太太请我吃最后一顿羊蝎子,贴饼子,你们去不去?” 白大郎跟着封宗平回去了,殷或搬到了白善他们隔壁,闻言笑道:“前儿不是才吃过吗?怎么又吃?” “前儿吃的是鹿筋。”满宝咽了咽口水,“不过说真的,夏州的鹿真好吃,比京城的好吃多了。” 不仅鹿筋好吃,鹿肉也好吃。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还便宜。” 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嘿嘿一笑。 前天龚三太太请他们吃了鹿筋,于是白善便趁机了解了一下活鹿,果然,和京城不一样,在夏州这里要买到活鹿要简单得多。 因为这里不仅有野生的,也有圈养的。 在马场里围上一块草地就可以养鹿,然后到了秋冬时就拿出来放到草场上给公子小姐们狩猎,那赚的钱可比单卖鹿肉要赚钱。 而且这里许多鹿的祖宗都是野鹿,只是被圈养起来后生了一代又一代,味道比野鹿的味道更好。 白善就买了两头不同品种的小鹿,然后和满宝骑着马到了大草原上上供给了小岳父。 回来就借口说箭法练得不好让鹿跑了。 除了白二郎和殷或,其他人都没怀疑,嗯,其他人也就是知道他买鹿的龚三和龚三太太而已。 因为怕他们伤心,所以今天他们没有请吃鹿肉,而是请吃的是羊蝎子,以为他们喜欢打猎的龚三太太还道:“羊比鹿好猎,你们要是想打猎,那我让人赶些羊到草原上让你们练练手?” 到时候她让人往里头赶上百来头羊,就不信他们射不中。 满宝连忙道:“算了,我们那天就是起了一点儿兴致,对打猎一般的。” 龚三太太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惋惜的,这俩人先前也不说,要知道他们是想打猎,她带他们去草场呀,交了钱进去跑几圈,打中了付钱,打不中当玩儿了。 偏自己买了鹿到草原上射着玩儿,那又不是谁家的草场,就是跑了也没处找去,白费了两只小鹿。 夏州城如今已经恢复了烟火气,不少店铺都开门了,所以龚三太太直接请他们去她最常去的那家羊肉馆里吃。 她道:“别看这馆子小,做的羊蝎子却是最地道的,还有贴的饼子特别好吃,又软绵又劲道,之前你们在我家吃的味道都没这好,唉,明天你们就要走了,不然我还能多带你们来吃几次。” 满宝已经闻到了香味,连连点头。 他们看向窗外,笑道:“现在街上人多了许多。” “这哪叫多呀,”龚三太太也看了一眼,道:“疫病之前才叫多呢,那时候北来的,东去的,西往的,南上的都要经过我们夏州城,客商似云来,尤其这两年杨县令手松,进出城的东西收的杂税少,不管是东南西北哪儿的客商都喜欢到夏州城来先过一遍手,就越发的热闹了,现在人少了许多。” 不仅他们夏州城的人死了不少,一些过路的客商也病死了不少,夏州城一下成了伤心地,短期内失去了这么多客商,加上世人又对天花有些畏惧的,更不会来了。 她叹息一声,东家端了一个大铁锅上来,将桌子中间的木板抽掉,将铁锅放上去,再从底下抽出一块板子便将火烧起来。 第468页 这和他们在龚三太太家吃的羊蝎子不太一样,她家是做好后盛在盆里端上来的,店家的……这是要现做? 现做是不可能的,羊蝎子在后厨已经炖了一段时间,这会儿端上来是已经快要可以吃的了。 他揭开盖子,热气腾的冒起来,肉香扑鼻而来,连殷或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腹中饥饿。 店家拿了一个盆出来,当即捏了面饼就摊在铁锅边上…… 大家闻着慢慢散发出来的麦香,再混着肉香,都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这羊蝎子似乎是有些好吃呢。 第2097章 回京 等麦饼熟了,龚三太太便将它们点落,往下沾了一些汤汁,然后招呼大家,“吃吧,他家的羊蝎子选的是一头羊里最好的羊脊骨,肉质最好,里面还有脊髓,轻轻一拨就出来了,它吸足了汤汁,最是好吃。” 满宝他们便也动起手来。 殷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也挑了一块小一些的尝起来,竟没有羊膻味儿,正如龚三太太所言,肉质很鲜美。 他脾胃弱,所以细嚼慢咽,等他将脊髓挑出来时他们已经吃第二块肉了,龚三太太道:“除了肉,麦饼也好吃,它沾了汤汁,既有肉香,又有麦香的清气,一点儿也不腻。” 于是大家就吃饼子,殷或也夹了一块饼子,然后龚三太太就让还想吃肉的把肉捞出来,店家就往里倒了汤,然后拿了一篓菜蔬和两盘切得薄薄的肉片来给他们。 龚三太太道:“这是他们家用羊骨熬的高汤,吃完了羊蝎子我们还能吃锅子,其实这个寒冬腊月吃着最好,可惜……” 龚三太太摇了摇头,将思绪摇掉,笑道:“不过现在菜蔬少,只有萝卜和一些白菜,大家将就着吃吧。” 但就是这样大家也很满足了,尤其这汤吊得很好,满宝喝了一碗,一股暖气由内向外发散。 满宝满足的放下碗,却舍不得放下筷子,和他们一起夹起肉片在锅里涮…… 最后所有人,包括殷或在内都吃得心满意足,也除了殷或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吃撑了。 满宝吃完了就念叨:“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过食不好。” 白二郎就念叨道:“你十次有九次是这么说的,然而下次还是过食,除了殷或,谁能次次都做到?” 殷或不理他们,郑重的谢过龚三太太的招待。 龚三太太也吃撑了,挥手道:“周太医对我有救命之恩,不就几顿饭吗?下次你们要是来夏州,我还请你们吃。嗯,其实烤黄羊也好吃,只是那是野生的,不好抓。你们留的时间要是够长,我让我家孩子他爹带你们进深一些的草原,说不定能找到。其实刚入秋的黄羊是最好吃的。” 她说着都咽了一下口水,道:“那时候的黄羊养膘了,肉也嫩得很,刷上一层蜂蜜烤,那滋味儿……” 她回味了一下后道:“一点儿也不比我们今天吃的羊蝎子差。” 满宝忍不住神往,那是多好吃的东西啊。 白善也觉得龚三太太是同道中人,于是开始计划起来,“其实我们要是去西域,很有可能也要经过夏州的。” 满宝和白二郎便嘿嘿一笑,“到时候可以在夏州补给。” 龚三太太不仅请他们吃羊蝎子,知道他们这时候赶路也不好走,所以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食材,有肉脯,还有被放在户外冻得特别结实的腌羊腿。 她道:“我是没出过远门的,但我家孩子他爹常出门,他出门的时候就喜欢带腌羊腿,路上要是馋了,直接割下一片肉来就能烤上吃,很方便。” 满宝目瞪口呆,“那还得带个烤锅呀。” “不用,”龚三太太挥手道:“让你们的护卫带上一把宽刀就行,到时候放在刀上烤。” 白善四人略一想,发现还真是,“原来还可以这样。” 于是回去后他们就盯着杨和书看。 杨和书无奈的问,“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上午去找你们,听人说你们出去赴约了。” 满宝连忙道:“龚三太太又请我们吃饭了,杨学兄,这次进京您带多少人啊?” “就带万田。” “啊,那万田用刀吗?” 杨和书:“……万田是个照顾我起居的,他用刀做什么?” 见四人脸上一阵失望,他便道:“不过这次你们太医院和太医署的人也要回去,衙门这边会调派一些人手护送,还有大理寺那边的官兵,带刀的人不会少。” 满宝一听高兴起来,放心的接受了龚三太太送来的羊腿。 杨和书并不知道他们装着食材的箱子里用叶子包了一条羊腿,他一大早和崔氏告别,摸了摸琪哥儿的脑袋后便领着太医院的人一并出城去了。 回京的事并不用他操心,这些事全由大理寺来安排。 这次大理寺送圣旨过来,顺便调查一下夏州的事儿,再把杨和书和牛刺史父子送进京城。 不错,还活着的牛康也被要求入京,且比起他爹,他的待遇可不算好,虽然没被戴枷锁,但也是被大理寺的官差看管起来,和同行的自由自在的周满等人完全不一样。 临近正午,车队停了下来,大理寺的赵大人让大家停下休息半个时辰,顺便吃个饭喝个水什么的。 满宝跳下马车就动手动脚的放风去了,此时林子里还有不少未化的雪,人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第469页 她没忍住跺了跺,在雪白的雪上留下自己脏兮兮的脚印,左右看了看,有些心虚的跑开了。 卢太医嫌冷,已经让人去拣木柴,再抽出几根他们随车带的木炭引火,缩着脖子冲她喊,“周太医,你不是带了羊腿吗?干脆拿出来烤了大家热热身。” 满宝拒绝了,“才半个时辰,连皮都烤不熟,没意思,还是晚上再烤吧。” 果然,她说话算话,晚上他们在驿站里停留,她就拿出了羊腿烤上,因为人太多,她根本用不上大刀,一条羊腿根本不够大家分的。 牛康坐在一旁愣愣的看着,要是以前他肯定嫌弃,但这几天他被区别对待,哪怕他爹有意照顾他,他吃的喝的也比同行的人差一些,这会儿别说是烤羊腿了,烤羊毛他可能都有些犯馋。 满宝扫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留下了十几颗麻子,实在算不上好看,其实就是去掉那十几颗麻子他也算不上好看。 她摇了摇头,吃了一片烤羊肉后含糊的问道:“大理寺这样带他进京,是陛下要问罪吗?”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道:“问他的罪不可能,他毕竟不是朝廷官员,说是强抢胡姬,但其实这事儿也没有实证,至于染上天花的事儿,他也不是故意,最多只能厌恶他,不过他不能问罪,他的罪过可能就落在了他爹身上,而且牛刺史过错更大。” 他含糊的道:“就看封宗平他们小话传得怎么样了。” 第2098章 打听 封宗平他们的小话传得非常的顺利,因为杨侯爷也在京城啊。 牛刺史的家世和杨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杨和书在夏州被人欺负,杨侯爷怎会坐视不管? 所以在国子监生之间有了些小道消息之后杨侯爷便悄悄的推波助澜了一下。 当然,他也没敢太用力,但留在京城的读书人都知道了夏州一事的前因后果,绝大多数人在被引导下站在了杨和书这边。 风声慢慢就传入了朝中和宫中。 这件事并没有闹大,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民间也有了些风声。 太子听到这事儿时就和太子妃说,“这事儿有什么好议的,杨和书要是不封城,别说去年,今年我们都别想过个好年。出了夏州,人可以往南来京城,也可以往东再转下江南,到时候整个大晋都要完。” “他封了城,我们尚且忙得不行,要我说,他们就是想得太多,就他软禁了夏州刺史一事没什么好议的。” 太子就柔声道:“殿下这样想,不代表陛下也这样想,便是陛下也这么想,那朝中还有这么多臣工呢,总有人想法不一,不然陛下也不会让杨大人和牛刺史亲自上京来自辩。” 皇帝还真和太子一样的想法,他和皇后道:“魏知说事急从权,但又说他的确犯了律法,哼,说来说去,不管是要做坏人,还是开一个坏头都要朕来做就是。” 皇后就笑问:“那陛下是要做坏人,还是要开一个坏头?” 皇帝便皱眉道:“此事的确不好处理,朕倒是欣赏他当机立断,够魄力,可这种事儿可一不可再,不然没了规矩,天下要乱。” 他斟酌了半响,最后还是叹息道:“难怪他们都将此事往朕上推,果然不是好事儿。先等他们进京吧,朕已经偏向他了,他又素来聪明,应该知道会怎么做。” 皇后就知道皇帝还是更偏向杨和书,她微微一笑,看来皇帝并没有因为之前杨氏的事儿迁怒杨和书。 满宝他们这一次足足在路上走了十天才到,还没进城门就感受到了热闹,周满便和几个年纪轻的学生们一起低低的欢呼起来。 停下等候的卢太医目光就扫过来,威严的道:“周太医,你是先生,要注意仪态。” 又对那些学生道:“进城后先回太医署报到,然后再回家去,你们有三日的休息时间,三日后回学里上课。” 众学生立即敛手躬身应了一声是。 大理寺的官差拿了通行文书和城门官沟通,不一会儿他们的车队便从另一个门进去,不必和其他的车队及行人挤在一起排队。 进了城门大理寺的官差便先来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告别,“我等就送大人们到这里了。” 杨和书和牛刺史父子是他们要带的人,太医院和太医署的人就是顺便。 卢太医也不想去大理寺,太晦气。 于是笑眯眯的和人道别,满宝则和杨和书挥手,“杨学兄,我们改日再上门拜访。” 杨和书冲她微微点头,和大理寺官员先往大理寺去了,他有可能还要立即面圣。 卢太医还要带学生们回太医署,满宝和郑太医却偷懒,在城门口那里就和他们散了。 卢太医只能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周满招呼上白善几个,然后带着大吉几个护卫走了。 殷或和他们同路,也带着两个禁军一起走了。 殷或问:“需要我父亲为杨大人求情吗?”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算了,殷大人的身份不便,而且也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要求情,杨家那边应该有人脉的。” 满宝道:“陛下的意思到下午应该就知道了。” 白二郎惊讶:“御前打官司这么快?” “不是,”白善看了他一眼后道:“看陛下今日留谁说话就知道了,夏州的事儿又不是什么疑难案子,争议的地方也很清晰明了,所以只单纯看圣意。” 第470页 圣意就是,皇帝他喜欢谁,不太喜欢谁。 皇帝显然是不太喜欢牛刺史的,因为到大理寺办完手续后牛刺史就被送到了驿馆住下,但牛康却被扣在了大理寺,暂时住到了大理寺天牢里。 而杨和书则被放归家了。 到得下午,皇帝便召见了杨和书,第二天才一起见了杨和书和牛刺史,在大朝会上…… 满宝本可以先去太医院交差,然后再申请几天的假期的,但为了看热闹……不,是为了关心杨和书,她一早穿了官服进宫参加大朝会。 周满来参加大朝会,看见她的人都忍不住仔细的看了看她,连魏知都忍不住笑着夸了一句勤勉,还温声问道:“你今日就搬进宫里来了?” 满宝立即摇头,“不……” 她脑子急转,弱弱的道:“我先前不是上了一封折子吗,想来听一听陛下和大人们的意思。” 魏知更加和蔼,笑着点头道:“好,周大人辛苦了。” 满宝就在他们的友爱目光下战战兢兢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看向后面,小声的问唐县令,“唐学兄,他们这是怎么了?” 总觉得怪怪的。 唐县令看了她一眼后道:“朝中现在都传遍了,说太医院的小神医周太医为了天下黎民自愿前往西域寻找防治天花的法子,包括陛下在内的人都感动极了。” 满宝眼睛一亮,高兴的问:“真的?” 唐县令点头,“真的。” 一旁坐着的郭县令摸着胡子插话道:“下官也很钦佩周大人,只是很奇怪,唐县令似乎不怎么感动。” 唐县令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周满,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这一二年她和白善总会时不时的和他打听起西域的事儿,还从他这里借走了好几本写到西域的游记。 显然,这几人早想去西域了,跟天花关系不大。 满宝对上唐县令的笑脸,嘿嘿一乐后坐直了身子,坐了一会儿,因为皇帝没来,她又没忍住回头去和唐县令说悄悄话,“唐学兄,你说陛下和太子会答应我去西域吗?” 唐县令就道:“这是功在千秋的事儿,西域那边真的有这样的先例,陛下必定想得到,不过……” 他上下扫视了一下她道:“你年纪太小了,恐怕陛下和朝中都不是很放心。” 满宝就若有所思起来。 周满太小了,她有此雄心壮志是好事儿,但显然西域危险,各种势力纠缠,皇帝是想要防治天花的方子,但终极目的是得到,而不是失去一个良臣,所以周满想成行,至少要带一个老练的人才行,至少得是皇帝和朝臣认为老练的人。 第2099章 问 开春的事情不少,皇帝一一处理过后才叫了候在偏殿的牛刺史和杨和书觐见。 满宝和唐县令同时坐直了身子,关切的看着前方。 杨和书跟在牛刺史身后进来,跪下行礼。 皇帝坐在上首,目光沉沉的看着俩人问:“夏州天花肆虐,你二人有何话说?” 牛刺史顿了顿,在大理寺的官员亲自到夏州之前,他是想着拿住杨和书以下犯上的错处和他将罪责半斤八两的分了的; 但大理寺官员亲自到夏州,说是调查,其实却是押送他们父子,他便隐约摸到了京城这边的态度。 只怕杨家在朝堂上运作了。 论人脉,论在陛下前的情谊,自然是杨氏更有面,所以一路上牛刺史都很安静,他能做到刺史这个位置就不至于笨到哪里去。 只是他习惯了天高皇帝远,夏州荒凉,离京城也不近,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有后台且较真的杨和书。 此时跪在这里,想到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小儿子,他便知道避无可避,而且他对当今也有些了解,知道推卸责任只会让他更生气。 于是牛刺史当机立断的磕头认罪,表示是自己没有管理好内宅,教育好儿子,以致天花在夏州肆虐。 老唐大人听他避重就轻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代皇帝问道:“牛刺史,牛康的妾侍胡姬是几时请的大夫?” 他是刑案高手,懒得和他争论,直接询问关键点,将事情梳理出来,这大朝会上坐着的官员自会自己思考。 牛刺史一顿,一时答不上来。 老唐大人便又哼了一声,干脆起身走到堂中,问杨和书,“杨县令,你说。” 杨和书回道:“九月十八请的大夫。” “那胡姬什么时候死的?” “九月二十夜。” 老唐大人就问牛刺史,“牛刺史,你儿子是何时发烧出痘请的大夫,这个你知道吧?” 牛刺史顿了顿后道:“九月二十二早。” “大夫何时怀疑这是天花?” 牛刺史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回道:“当日。” “你知道大夫所言之后可有隔离你儿子,可有上报县衙,可有禁止他与人接触,清点约束家中接触过他的人?” 牛刺史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后将头磕在地上,“臣有罪,臣不该怜惜幼子便怀侥幸心理……” “牛刺史,牛康在九月二十三酉时出门去春风楼,却到二十四的午时才回家,他整整在春风楼里与人厮混一夜加半日,你们牛家为何不派人去找人?” 牛刺史脸色微白。 皇帝气得一拍桌子,牛刺史立即道:“臣知错,请陛下降罪。” 第471页 “罪是要降的,却也要让百官知道为何降罪,”魏知幽幽的插嘴道:“陛下,杨和书与太医院所言不差,事情发生后便应该总结教训,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才不至于再犯这样的错,这样死去的两千二百八十九人才有那么一点点价值。” 皇帝便看向老唐大人,“唐卿,你继续问。” 老唐大人应了一声,继续逮着牛刺史和杨和书质问,从牛康发病,到大夫第一次认为这是天花,再到有大夫找上县衙告密,以及之后杨和书的一系列应对,事无巨细,他全都问过一遍。 一旁还有御史台的其他官员查漏补缺,一番问话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皇帝和百官都没有直接给俩人定罪,而是先退朝。 皇帝招了魏知、老唐大人等重臣接着去书房里议事,其他人退朝离开,杨和书和牛刺史依旧留在宫中听宣。 满宝走到杨和书身边,将她早上塞在荷包里的点心都给他,小声道:“饿了就吃一些。” 唐县令也把自己的零嘴贡献给他,低声道:“看陛下这样子对你倒不怎么生气,运气若好,今明两天应该就出结果了。” 杨和书收了他们的东西,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们不必担心。” 的确很快就出结果了,满宝在太医院里吃了午饭,和刘太医申请了休假以后便去后宫先看明达和长豫,再拉上她们两个一起去看太子妃和皇孙,还没从宫里出去呢就有消息灵通的内侍来禀报:“牛刺史被送到大理寺天牢中了,杨大人被申饬,不过听说他可能要升任夏州刺史。” 其实皇帝在犹豫,他目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夏州。 夏州如今元气大伤,要恢复肯定需要不短的时间,而能干的官员只能从别的地方调,可调任对别的地方也会有影响。 他和魏知等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人才还是太少了。 最后还是老唐大人提议杨和书。 皇帝便道:“朕听闻,此次夏州本地的士绅死伤不少人,不少人都怨恨他封城,断绝了他们的去路,让他继续留在夏州,怕是对他不利。” 让一个被夏州怨恨的人做夏州刺史,会很不利于地方的建设和发展,皇帝不愿意这样。 而且皇帝还听说封城时还有人为了出城对杨和书及其妻儿出手,所以哪怕为了保护他和他的家人,他也倾向于将人调走。 杨和书还年轻,此次虽然犯了以下犯上的忌讳,但所为是为大义,对他的个人能力和品德,皇帝还是很信任的,他想培养他。 老唐大人察觉到皇帝惜才的意思,顿了顿后道:“陛下不如问一问杨县令。” 他道:“夏州的怨恨其实很好解,罪魁祸首本是牛家,只要稍作引导就可以,在这件事上,民间舆情并不是很难引导。而且杨县令对夏州事物熟悉,这四个月来也一直是他代理刺史之责,所以臣以为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魏知也道:“陛下不如问一问他,他若愿意,历练这一番,将来所得不会比去江南一带更少的。夏州虽荒凉,却在丰州之下,为东西南北最要紧的关卡,并不会屈了杨和书的才华。” 他知道,皇帝之前想把杨和书调往江南,通过他的手料理一下各世家留在江南的尾巴,那里私盐泛滥,同样不好管理。 可魏知同样觉得此时杨和书更适合夏州。 第2100章 透露 皇帝就询问了杨和书的意见。 杨和书当即就请求留在夏州,他表示自己此次回京都没有带家眷,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夏州的一众事物。 皇帝便叹息一声,让杨和书出宫,然后傍晚便下旨申饬杨和书以下犯上,软禁上官的行为,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但吏部那边却在准备他升任夏州刺史的文书。 这件事不是秘密,连太子妃那里都有内侍逗趣一般说起此事,“这是明贬实褒,外头都说杨氏又要起来了。” 太子妃笑着挥手让内侍退下,和满宝三人道:“哪儿这么简单,我听太子提起过,现在夏州的情况可不好。” 长豫一脸忧心,“那杨大人怎么还去?” 满宝道:“就是因为不好才要去的呀。” 她道:“之前夏州什么样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了,现在夏州如此他总不能一走了之。” 满宝对杨和书还是很有信心的,笑道:“你就别担心了,既然朝中这一关杨学兄都能平安度过,那夏州更不在话下了。” 满宝看了眼外面的太阳,起身告辞,“娘娘,时间不早,我得出宫回家了。” 太子妃也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就点头道:“去吧,你才回来,也要和家人团聚团聚。” 明达立即跟着起身,“大嫂,我去送一下她。” 长豫也立即站起来,“我也去。” 于是俩人夹着满宝慢悠悠的往东宫大门去,明达问她,“上个月你上了一封折子,说西域那边有防治天花的法子,叫种痘法?” “是,”满宝道:“我想去找找。” 明达羡慕不已,“我偶然听父皇和母后说起,说若能找到这个方法,那就是功德无量。” 意思是皇帝也偏向同意让周满去西域了。 满宝精神一振,“陛下真是这么说的?” 明达点头,“父皇在收到折子后就已经去信询问安西都护府,那边是否有这样的法子,不过安西离京城太远了,就算一路顺利,信也要过两三个月才能传回来,更别说安西都护府有可能还要调查一番。” 第472页 这不是急件,所以送信的差役肯定是慢悠悠的走,去一个多月,回来一个多月,可不就两三月了吗。 正提着心的满宝稍稍一松,觉得其实她可以不用休那么多天假的,要不明天去找刘太医和萧太医说一说这种痘的事? 嗯,明天刘太医当值,去找萧太医好了。 “对了,我今日进太医院听人议论,萧太医抗疫有功,要恢复原职了?” 明达笑道:“你要问其他的官职我或许不知,问这个我却是知道的,萧太医的确要恢复原职了。” 她道:“年前京城也凶险着呢,有人偷偷躲进京城来寻医问药,是萧太医帮着唐县令和郭县令将人都找出来的。” 其实并不止找出来这么简单,京城当时的情况一点儿也不比夏州好多少,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天花病人躲进了京城,又接触了多少人。 而京城人多,当时就是萧太医力排众议将所有可能接触到天花病人及其东西的人都关起来隔离,一个一个等待,一个一个治疗…… 加上当时夏州等地所需的药材和布料等也都需要他协助户部办理,皇帝事后看来看去,刘太医医术是好,但论管理这些事还是萧太医更在行些。 而且萧太医医术也很不错,于是皇帝就又把萧太医提了上来。 明达道:“还没下旨呢,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长豫道:“我先前还说呢,你这次也是立了大功,等你从夏州回来能不能抢一下院正的位置,谁知道你竟是有意去西域,唉,那边又远又荒凉,听说还有许多马贼。” 满宝道:“我就算不去西域也轮不到我做院正,不说还有刘太医,我上头还有一个卢太医呢,论资历他可不比我浅。” 明达就好奇的问她,“你想当院正吗?” 满宝道:“现在还不想。” 是现在还不想,而不是不想。 明达就明白了,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我明白了。” 她和长豫将人送到宫门口,三人就站在宫门那里说话,“你一个人去西域显然是不行的,你可想好请朝中的谁与你同去吗?” 满宝道:“还有我两个师弟呢。” 她嘿嘿一笑道:“你的驸马也跟我们走,到时候我们会时常写信回来给你的。” 明达脸色微红,道:“你明知我说的不是他,你们年纪小,要把这么大的事儿交给你们三人来做显然是不行的,父皇应该会让你们从鸿胪寺中选出一人来同行。” 这是让他们提前去鸿胪寺中找人了。 满宝就想了想,然后压低声音道:“你说,我能不能让我老师去鸿胪寺,然后再让我老师带着我们去?” 这样一来,去的都是自己人,说好了是去游学,还要去找陨石,总要自己人才好走不是? 明达也沉思起来,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她,“倒不是不行,可这件事得找太子哥哥才行,父皇是不会纵容你的。” 但太子要把崇文馆里的侍讲往鸿胪寺里塞还是不难的。 满宝就思考起来,“最近太子心情好吗?” 长豫忍不住笑出声来,“你问这话时特别像话本上写的奸佞。” 满宝:…… 明达也笑出声来,和她道:“算不上好还是不好,现在开春,他忙着呢,我都有快半个月没见着他了。” “好吧,我回去想想办法。” 这种求人办事儿,还是求一个顶头上司的上司办事的经历满宝还没有过,所以打算回去请教一下人生阅历比较丰富的先生。 或者明天去请教一下杨学兄和唐学兄? 反正明天他们也要去看杨学兄的。 杨家车水马龙,显然,皇帝喜欢看重杨和书在京城里不是秘密了。 满宝他们的车才到侧门就被引进去,仆从将他们的车单独放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笑道:“满小姐,白少爷,白二少爷,唐老爷已经来了,正跟我们大爷在后头书房里说话呢。” 有丫头过来领着他们过去,路过正院的侧门时听见里面传出来的热闹声音,满宝便笑问:“家里怎么来了这么多客人?” 丫头便笑道:“大爷平安回来,亲朋们都上门来拜访呢。” 只不过能让杨和书亲自见的没几个,而且来的也多是女眷,大家都挤在正院侯夫人那里了。 第2101章 离开 丫头领着他们绕过正院往后面去,到了书房的院子外时正巧碰见一位年轻的小姐一脸失望的转身,看到周满三人不由停下脚步,“秀红,这三位是谁?” 秀红笑着停下脚步,道:“表小姐,这是大爷的客人。”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和周满三人介绍了一下她,“这位是我们府上的表小姐。” 满宝见她似乎比她大一点儿,便笑着先行礼,“原来是表小姐。” 表小姐见她行的是儒礼,迟疑了一下才蹲下去行了自己的礼,但见秀红没有介绍的意思,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满宝也看了一眼秀红,然后笑着介绍自己:“我叫周满,这是我两个师弟。” 白善和白二郎也行了一礼,然后就尴尬的顿住了,双方面面相觑。 秀红见他们似乎没话说的样子,这才提醒道:“满小姐,白少爷,我家大爷还等着呢。” 三人便对表小姐点头示意,然后笑着和秀红进院子去了。 第473页 秀红只把人送到院门口,里面自有人出来接。 三人进了书房便大出一口气,彼此相望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唐县令坐在火炉边添茶,见了问道:“遇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了?说出来我们也听听。” “没有,”白善自然不会当着主人家的面说主人家下人的不是,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拉着满宝在炉子旁的矮凳上坐下,笑道:“怎么只喝茶没有吃的东西?” 唐鹤便扭头和杨和书道:“一趟夏州行,你们回来怎么都馋上了?” 杨和书笑了笑道:“之前夏州缺肉也缺菜蔬,突然回到京城自然就想补一补了。” 唐鹤问:“你现在接手夏州会不会很难?” 杨和书轻轻一笑,“最难的时候都度过了,以后再难还能难过那四个月的名不正言不顺吗?” 在夏州经历过的白善和白二郎一起点头,不错,再难还能有疫病横行时难吗? 唐县令问:“夏州那些人仇视你……” “过不了几天牛康就会被放出来了,”他道:“他不是恶意引入天花,所以律法并不能问他的罪名,有他在,还有牛家在,想要转开我身上的恨意并不难。” 唐鹤便提醒道:“要适可而止。” 杨和书:“等我到了夏州,我会劝说牛家离开夏州回老家生活的。” 牛刺史肯定回不去了,他此次失职严重,算重罪,多半要判刑,有可能还会流放。 本来牛家有姻亲在夏州,牛刺史又在夏州经营多年,就算他致仕家族也可以在夏州继续经营,但以现在牛家的名声,他们留在夏州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其实之前夏州的舆情就被人可以引导过,杨和书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满城悲戚,他知道大家都需要一个宣泄口,若是他与他们当即斗起来,不说对幸存者的伤害,对已经死去的人的亵渎,于他而言,也未必能赢。 但他现在离开夏州了,连妻儿都避到了城外庄子里,这时候民间再议论起来对他便利大于弊了。 人,总是天然偏向弱者的,尤其他还没有大错,一切大义之内。 在四人面前,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机,还教尚且懵懂的白善三人道:“有时候示人以弱反而能得到更大的收获。” 唐县令啧啧道:“你这教的一点儿也不君子,小心把他们教坏了庄先生来找你算账。” 杨和书便哈哈大笑起来,乐道:“你说得对。” 于是不再提这件事。 白善他们几人还略有些失望呢。 满宝下午要去见萧太医,并不是很有空,今天是因为担心杨和书才过来的。 所以他们在杨府用过午饭便告辞离去。 饭是在书房用的,杨和书也没让他们去拜见他家里的长辈,直接把四人送到侧院,看着他们上马车后便颔首目送他们离开。 等两辆马车都走出去了,他脸上的笑容就浅淡了,他偏头对随侍在侧的小厮道:“去问一问万田,今日上午是谁领着满小姐他们过去书房的,路上可遇到了什么人或是见了什么事?” 小厮应下,伺候大爷回书房后才去找万田。 不过两刻钟万田就找了过来,将周满他们从下马车时开始说起,一路到书房,事无巨细全说了一遍。 杨和书正练字静心。 万田便道:“大爷,要不要和管事嬷嬷说一声?那丫头也太没有规矩了,还要让满小姐他们自己开口。” 杨和书道:“她只是不够机灵而已,周满他们尚且没往心里去,我们何必大动干戈?不过府里的丫头现在是比不上往昔了。” 竟然连教都没教好。 万田就垂下眼眸想:哪里是比不上往昔,分明是连少夫人身边的小丫头都比不上,侯夫人也不知道怎么管的家…… 杨和书看了看自己写下的字,微微皱眉,他道:“收拾东西吧,我有些生病了,最近府上热闹不好养病,我们去庄子上住几天,等吏部的公文下来了我们就走。” 万田愣了一下后问,“大爷不是还想知道满小姐他们去不去西域吗?” “满宝说陛下送信去安西了,这一来一回需要不短的时间,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我们先回夏州等着吧,他们要去西域,总还要从夏州过的。” 万田一想也是,于是转身去收拾。 他们才回家两天,带的行李又少,根本就不用怎么收拾,直接一卷就走。 杨侯爷不在家,等下午回家知道时,他儿子都出城住到庄子里去,管家额头冒汗道:“奴才看大爷身子亏得厉害,去汤泉里泡一泡也好,这才二月呢,北边来的寒风一吹,那是冷到骨子里的。” 杨侯爷就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你替他找补,他必定是嫌弃家里客人多扰到他了。” 杨侯爷一开始是有些生气的,哪有一回来就住到城外别院去的,而且还没和他这个老子说一声。 但气过之后,想到瘦了那么多的儿子,他到底心疼,于是挥手道:“算了,他想去就去吧,让人给他送些东西去,夏州荒凉,许多好东西都没有,他现在既然在京城就趁机多补补。” 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当年去罗江县那个下县当县令时都没那么惨,夏州还是府城呢,哼。 第2102章 商量 满宝坐在椅子上端着药茶喝了一口,心满意足,“还是萧太医您这儿好东西多,这赤小豆炒得正好,香香的。” 第474页 萧太医双手一拢放在腹前,等她喝了两口茶才道:“说吧,找我何事?” 满宝嘿嘿笑,“瞧萧太医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看您吗?” 萧太医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才休假三天,第二天就跑来找他,要说没事儿,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呀。 满宝便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我找萧太医还真有事儿。” 萧太医露出“果然”的表情,示意她说。 满宝道:“我想问一问种痘法。” 她之前的折子萧太医也看了,不仅看了,皇帝还招他和刘太医去问过,此法是否可行。 周满在折子上写得很清楚,若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天花会不断的削弱毒性,那有可能成,但…… “看这次天花传播,并没有毒性减弱的趋势。” “那是因为生人传生人,我们要做的是用已经愈合的痘痂再传一遍,甚至传两遍,三遍……”她道:“第一个人抗住了天花,那痘痂里的毒性会减弱的。” 萧太医想了想,还是摇头,“这只是你的猜测,并无实证,人命关天的事,不能想当然。” 满宝也知道这一点儿,那些都是书上看来的,莫老师说是经过验证的,但那是在那个时空里,在这个世界里并不曾。 而且,满宝自己也想亲自确定一下,于是她道:“那我们找人来试一试。” 萧太医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陛下已经去信询问安西,西域若真有此法,我们太医院再派人去找就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用人试……” 满宝道:“此去安西路途遥远,途中还危险重重,谁知道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且他们又不懂医术,万一打听时正好错漏了此法呢?” 她道:“大人,您看这次天花死了多少人?可我听一些老人说,能死这么少人已经是因为国力强盛,朝廷负担了绝大部分人的医药,不然……” 不然吃不起药,看不起大夫的人不知有多少,到时候又不知死多少。 她道:“这个病症太磨人了,便是熬过去了,很多人脸上和身上也留下麻子,不论男女,留下麻子后前程婚姻都受影响,与残缺无异,我还是想早点儿找到防治的法子。” 萧太医便摇头道:“少年人急什么,你这一生还很长呢,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都没急。” 满宝就默默地看着他。 萧太医便挥手道:“好吧,好吧,我会和陛下言说,到时候看能不能从刑部大牢里找出几个判了斩刑的犯人来试。”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们会被免以死刑吗?” “不会,”萧太医道:“不过倒可以免去斩刑,改为绞刑。” 死刑也分几种的,斩刑算是最残酷的一种,身首分离哪怕是对犯人来说也很残酷,传说死后都不能投胎做人的。 满宝就问:“那万一没有斩刑的犯人,或是斩刑的犯人不答应呢?” “那就只能选绞刑的犯人了,但那样一来他就死不了了,”萧太医想了想道:“还真有可能找不到斩刑的犯人,这才开春呢,去年秋后才杀了一波。” 别看大晋这么大,每年犯罪被判斩刑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会被押解进京复核,只有个别情况特殊的会在本地处斩。 萧太医道:“我还得去刑部打听一下消息。” 瞬间觉得事情好繁琐。 萧太医抬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太想留她了,“行了,此事我记下了,你回去吧。” 满宝便嘿嘿一笑道:“我还没祝大人升任院正呢,我一回来就听人说了,您此次立了大功,所以陛下将院正之职又给您了。府上要摆酒庆祝吗?” 萧太医嘴角翘了翘,不过很快就压了下来,“只是官复原职,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儿,上下打量她后道:“我差点儿忘了,你和卢太医郑太医这次也立了大功,朝廷应当会有封赏。” 他若有所思,“说不定还能升官呢。” 满宝精神一振,问道:“升品吗?” 萧太医点头,“有可能。” 满宝就兴奋起来,然后一滞,“所以我和卢太医还是有可能同品,还是他比我高?” 萧太医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乐,“你们此次去夏州,共患难了四个月,怎么感情还没培养起来吗?” 满宝没说话。 萧太医便微微摇头道:“卢太医是此次外差的首官,按说他的功劳最大的,但从上报的病例来看,你治愈的人最多,死亡率也最低,所以你的功劳也不小,吏部那边应该会升同品。” 满宝这才开心起来。 萧太医就又给她打击,“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的年龄和资历摆在这儿,吏部那边或许会考量这两点压一压也不一定。” 满宝:“……大人,您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万一我期望过高最好失望了怎么办?” 萧太医哈哈大笑起来,挥手道:“行了,回去吧,这事儿我们也不能做主。” 这事儿萧太医的确不能做主,但皇帝会询问他的意见,毕竟他又是太医院的首官了。 萧太医的意见是俩人同升半品,毕竟,周满这次的确表现得很出色,他道:“而且周太医年纪这么小就敢冲到最前面去,如此胆魄本就该嘉奖的。” 第475页 皇帝就点了点头。 于是萧太医升任院正,卢太医升为从五品太医,周满升为从五品太医,以及郑太医升为从六品太医的公文一起下了。 除此外,还有户部此次给他们的奖赏,都是些吃的,用的。 比如羊半只,猪肉半扇,米面稍许以及一些布匹。 都不是很贵重,但还挺荣耀的,满宝拿了公文后便跟她爹以及周六郎一起去户部拿东西。 拿了东西,父子女三人便赶着车一路高高兴兴的回家,老周头坐在车辕上点评道:“我都看见了,那杀猪匠分猪肉的时候卢太医的比我们的多一些。” 满宝道:“他年纪大嘛,爹,这个羊头要怎么做?” 老周头就想了想后道:“蒸了先祭给老祖宗,然后交给你大嫂。” 因为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第2103章 请求 春天菜少,肉是不少,但最近肉价有点儿上涨了。 肉一拉回家,小钱氏就让周大郎兄弟几个把肉砍了,然后分了一些给白家那边,剩下的便或蒸、或腌制起来。 她还割了几条很好的猪肉挂在厨房里熏起来,家里人都喜欢吃熏肉,出门也好带,塞在箱笼里存上半年都没问题。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吃得心满意足,连白大郎都没忍住带上他媳妇儿子住回来,吃了两天才又搬回常青巷去。 满宝吃完以后还带了两盆进宫,直接分给太医院的同僚们,然后她用一个碗夹了一些给萧院正送去,笑眯眯的问他,“萧院正,种痘的事儿您和陛下说了吗?” 萧院正伸手接过碗,放在前面后打开自己的食盒吃午饭,道:“说了,陛下已经批复,我们运气好,刑部里现在已经核准的斩刑犯人有三个,一说可免斩刑改为绞刑他们都答应了。” 他道:“不过人放在哪里试还没决定,不可能在刑部天牢,甚至不能在京城内。” 满宝就沉思道:“最好是个独立的小庄子,把里面的人清空,除了我们外,所有人都只在外,生活由他们自律。” 她道:“他们四肢健全,若只是染上天花,我们错开时间他们应该可以互相照顾。” 萧院正点头,“若是能找到出过痘的人看管照顾他们最好。” 他顿了顿后道:“之前京城统计过,县衙那边还有记录,只是他们愿不愿意却不一定。” 当时京城情况特殊,很多人是被强征,过后就领了钱放归家了,这次却是太医院的试验,显然是不能再强征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去问唐县令。” 第二天满宝去太医署上课时就给唐县令写了一封信,让太医署的差役送去长安县县衙。 其实她想着唐县令回她一封信就好,谁知道中午时唐县令亲自找到了太医署来。 “你们要试验种痘法?” 满宝点头,“先试一试人痘,若真如传言说的那样有效,那我们就去寻找更安全的牛痘之法。” 唐县令就垂眸想了想后道:“也好,我去帮你们找人。” 以前出过痘,以及这一次染上天花又治好的人县衙都有记录,再没人比他更容易找到他们了。 唐县令问道:“工钱多少?” 这个满宝还真不知道。 她顿了顿后道:“这是件危险的事儿,哪怕他们出过痘却也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去与亲朋见面,却心理压力也大,我会和萧院正说尽量给多一些的,现在一般的工钱是多少?” 唐县令道:“城里的伙计是六百文到八百文之间。” 满宝就沉思起来,“那给他们一个月九百文,或是一千文的工钱?” “可以,”唐县令起身道:“你和萧院正谈吧,尽量提高一点儿,你也说,照顾看管天花病人,尤其还是死刑犯,他们肯定不太愿意,价格高点儿我好给你们找人。” 满宝连忙叮嘱道:“最好是成年的男人,老实听话,或是力气大的老妇人也可以。” 唐县令表示没问题,往外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一般,回身看她,“满宝,所以这世上真有种痘之法吗?” 满宝道:“我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吗?当然是有的了。” 唐县令便不由感叹起她的好运气来,“看来老天爷的确独爱你,你想去西域游学,那边却正好传出种痘法。” 满宝只是一笑。 唐县令回去找人,满宝则回去找萧院正要钱。 在这一点而上萧院正还算大方,他道:“我回头就和户部要钱,既然刑部那边答应了,那此事就办起来,我昨晚想了一夜,最后找出了三个地方。一个是长安县或者万年县的职田,在边边上建个几间屋子关人;一个则是刑部在城外的山神庙,有时刑部大牢住不下这么多犯人,他们就会把人暂且压在山神庙里,现在是春天,很多犯人要到春秋时才押解进京,所以现在山神庙里是空的,里面门禁还算严,我觉着可用。” “还有一个就是和陛下在皇庄里求几间房,”他道:“第一条得花钱,而且长安县和万年县可能都不会答应,但他们官儿小,肯定是刑部和陛下欺负他们;第二条现在拿着最简单最方便,但事后清理要难一些,你也知道,天花这东西存活时间长,就怕他们住在里面一时有遗漏,到时候夏秋住进去的犯人会把天花往外带,另外两个地方,用完以后大不了房子一拆,一把火就把一切都烧了。” 第476页 “第三条嘛,又方便,又省钱,事后也好清理,正如我所言的,再难一把火烧了就是,不烧,封起来也不难。” 反正皇庄那么大,只要说了里面有天花,任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进去。 满宝就摸了摸下巴思考,觉得这会儿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她得赶在安西的信回来之前敲定去西域的事儿,于是道:“就选山神庙或皇庄吧,您先跟刑部商量,不行我去找陛下。” 萧院正扬了扬眉,半响后笑着应下。等她走了便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到底还年轻,干劲儿太足,这种事怎么能心急呢?自然是稳扎稳打的来。” 话是这样说,萧院正还是去找刑部沟通了。 刑部当然不同意了,正如萧院正考虑的那样,现在借出去一时爽,后面他们刑部要用了真染上天花怎么办? 不说病人,他们刑部的衙役也惜命的好不好? 于是他们一口回绝了,不管萧院正怎么说都不答应。 于是满宝第二天就去给皇帝请平安脉去了,给皇帝请完平安脉她还顺势去给皇后请了一下脉,最后喜滋滋的回太医院,和萧院正说,“还是皇后娘娘通情达理。” 萧院正就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皇帝傍晚和皇后一起用饭,听到皇后的话不由吹了一下鼻子道:“朕也没说不答应,不过看她心急火燎的想要镇一镇她,免得冒失出错,她怎么就找到你这儿来了?” 第2104章 痘苗 皇后就笑道:“陛下,她才多大?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雄心壮志的时候,何必此时打击她?不如让她往前去,种痘法若果真有用,她必去西域,此一去她肯定会历练到的。” 皇帝就叹道:“朕就是看出她兴冲冲的指着西域去才想压一压她的脾气的,她在京城和宫里冒失,我们不怪罪她就没事,到了草原和大漠上,别人可未必会宠让她。” 皇后就笑道:“反正臣妾已经答应她了,陛下看着办吧。” 皇帝:……他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打皇后的脸不是? 于是第二天萧院正就得到了城外一个皇庄的一套房屋的使用权,满宝也得到了随时可出宫的手令,过夜都可以,嗯,除了值守太医院的时候。 于是满宝悄咪咪的回家住了两天,每天太医署有课就直接去太医署,没课就去皇庄看房屋的布置,有令去看病就去看病,一时日子过得充足不已。 皇帝的皇庄位置不错,他在每年都要去的那个皇庄那里挑了挑,挑了一栋仆役值守的房子给他们。 皇庄很大,麦子豆子水稻种下去后也要人看守的,庄子里有一大片房子是给仆役们住的,包围着主子们住的房子。 其实这就是摆设,这里距离京城不远,是在大明宫以东的地方,龙首渠从庄子里流过,每年二月初二皇帝都要带着皇子公主们来这里开犁,所以庄子不小。 分给周满他们的房子远离龙首渠,在庄子的东北角,算是距离大明宫最远的一个点儿。 除了不方便来这的太医们外方便了其他所有人。 卢太医走进已经布置好的房子,依旧忍不住一脸嫌弃,“太简陋了。” 萧院正道:“就是仆役看守稻田,驱赶鸟雀的暂住之地,能有多好?” 所以卢太医有些不满,他瞥了一眼周满道:“我们大可不必这么急,让长安县建一栋新的房子也用不了多久。” 满宝正做着最好的检查,道:“能早一日是一日呗,我看现在就很好,里面这一间给病人住,这一间我们请来的人住,这一间做宴客厅,他们可以散散心,我们也可以休息,兵丁就远远的盯着。” 萧太医点头,“这件事禁军和刑部来做,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只管治好病人,看天花的发展情况就行。” 满宝点头,道:“病人可以送进来了。” 萧院正便出去和人沟通,三人就没走,没过多久,已经被押送到外面的三个犯人戴着脚链进来了。 都是三个男子,满宝看过他们的资料,一个十九岁,一个二十三岁,一个则是四十五岁。 满宝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示意他们坐下,给他们一一把过脉后和萧院正卢太医道:“得先补补。” 萧院正和卢太医也一一看过,深以为然,于是斟酌着开了药膳,他们认为是药膳,但拿到单子的仆役只觉得他们对这三个烦人也太好了,不是莲藕炖排骨,就是山药炖羊肉…… 三个犯人也没想到有这么好的事儿,他们还以为这得到断头的时候才能吃这么好呢。 这么一想,他们对于这个试验更不抵触了,反正都是死,死前还能过一段好日子想想也不错。 不仅吃好了,太医们还让请来的仆役给他们烧热水沐浴,换了新的衣服,除了脚上还戴着镣铐外,其他跟牢里都不一样了。 他们三人住一间房,里面摆着三张床,床是干净的,被子不仅是干净的还是簇新的。 三人坐在床边时都还有些发愣。 卢太医就盯着他们道:“对你们这么好,你们可要好好治病活下去,做得好了,这好日子你们就能多享受一段时间。” 三人一听立即表示他们会听话的。 满宝在他们洗好以后拿着针袋进来找他们,很干脆的给他们扎针调理身体。 萧院正和卢太医坐在一旁和她聊天,“你也太上心了,对了,这一针有什么讲究?” 第477页 满宝知道他们是在偷学,也不在意,扎一针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行针,扎进去几寸几许都说得一清二楚,这个穴道先走的经脉,那个穴道先走更益于何处都说得明白。 萧院正摸着胡子认真的听着。 别人或许以为治病的针灸更重要,但做大夫的都知道,其实养身的针灸更难得,看周满现在用的针法,他们听都没听说过,看来这小姑娘肚子里还有许多东西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因为周满的大方,萧院正也大方起来,连着跑了两天户部,准备了不少需要的药材和食材,将人的身体养起来,这样七八天后,三人才开始调配痘痂。 痘痂是周满拿出来的,用瓶子装好。 卢太医见她果然从夏州带回来这危险的东西,眉头一跳一跳的,辛亏她保存得好,不然…… 这东西就跟生化武器一样,要是拿到人多处砸了,那简直是堪比十万大军啊。 三位太医都戴了口罩,将瓶子里的痘痂倒出来后研末,萧院正将烧过的冷水递给卢太医,卢太医就倒进粉末里调匀…… 满宝则摸出剪得小小的薄薄绵布,卢太医调好了粉末后便用勺子舀了一些放在绵布上。 满宝用夹子小心的将它裹起来,萧院正就用连着的棉线将它缠了好几下,一颗痘苗就这么做成了。 三人一连调了三颗,然后就一起往旁边房间去,告诉三个忐忑的犯人,“今日就开始种痘吧。” 三人紧张不已,然后就看着三位太医,一人从小木盒里夹了一个绵团塞进了他们鼻子里,外面还留着一根棉线。 三人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疼痛,三位太医却退后一步满意的点了点头,和三人道:“鼻子里的痘苗不能掉,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晚上才可取下。” 萧太医道:“要六个时辰,得要一个人时刻盯着,你们谁先?” 满宝自告奋勇,“我我我。” 卢太医翻了一个白眼道:“没人跟你抢,你留下吧。” 萧院正便叮嘱她道:“你也小心些,虽说你经过了夏州的事儿,但在这儿也不能大意,小心马失前蹄。” 满宝表示明白,送走俩人后便把东西一收,然后就在门口盯着三人看。 三个犯人:……突然有点儿无聊呢,后背还有点儿发寒。 第2105章 出痘 满宝算计着时间,到了以后便将三人鼻子里塞的绵团取出来,然后丢到炭盆里一把火烧了,确认清理干净以后,她这才对三人道:“早些休息吧,你们之前在牢里身体亏损得厉害,要早睡早起,这样活下去的几率才大。” 一点感觉没有的三人目前没法理解周满的话。 第二天是萧院正来轮她的值,其实就是一天三趟的观察病人的情况,脉案要写详细,现在他们还没出痘,所以并不忙,他们还有空带着书和一些公文过来处理。 满宝将人交给他并进宫去了,就是这么巧,今日轮到她宫中值守。 刘太医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因此端着茶杯晃过来,离她三丈远便问道:“你从那地方出来换洗过了吗?” “换洗过了,您放心大胆的上来。” 刘太医这才上前坐在她对面,笑道:“怎样,出痘了吗?” “哪有那么快,”她道:“且等着吧,不过他们看着身强体壮,其实内里虚弱,虽然调理了七天,现在也只是一般,所以出痘速度应该快。” 刘太医点头,“到底蹲了半年的监狱,又是从地方押送进京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刘太医道:“要是出痘了告诉我,我也看看去。” 满宝点头。 但三个病人一连两天都没出痘,一直到卢太医值守那天的傍晚,他在三号病人的胸前发现了两颗小小的红痘痘,立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睛不由一亮。 他转身出去,对守在外面的仆役道:“三号出痘了,去告诉萧院正和周太医,问他们要不要来看一眼。” 三个犯人按照年龄大小排了一二三号,其中三号年纪最小,只有十九岁,听说自己出痘了,一时手脚发现发凉,这几天日子过得好,也不难受,除了前天被塞了一个绵团在鼻子里外他们就不对他们做什么事,他都快要忘记这事儿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天花的要紧,一时紧抿了嘴唇问道:“我,我还能活几天?” 他这时候才隐隐有些后悔,虽然斩刑不能投胎做人,平时吃的也不好,可好歹还能多活半年,现在却…… 卢太医瞥了他一眼,“你身体还不错,好好吃药养病,应该能好。” 要是病人对活下去都没信心,那也就不用治了。 三号一听,这才稍显放松。 满宝和萧院正到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俩人进去查看了一下三号的状况,满意的点头,“只是低烧,很好,后面就看发痘的情况了。” 另外两个病人忍不住问,“大人,我们要和他住一个屋吗?” 满宝便上前给他们检查,道:“当然,痘苗塞进你们鼻子里,要是连这个都种不下天花,那你们住在一个屋里估计也染不上。” 他们一听,顿时放心不少。 满宝便微微一笑,“再过七天,要是还不出痘,那就说明这痘苗没用,我们会给你们调制另一种痘苗试一试。” 第478页 萧院正听闻回头问:“用痘浆吗?” 周满在折子写了三种种痘的方法,虽大致相同,可还是有不少差异的,其中最大的差异就是痘苗的制作方法不一样。 他们最后一致选定水苗法,就是因为认定用痘痂调制的痘苗毒性更小,对病人的伤害没那么大。 满宝点头,“正好可以对比一下两种痘苗的区别。” 俩人听着感觉不太好,似乎另一种方法比现在用的方法要差一些似的。 于是俩人又转而盼起自己出痘来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们祈祷,第二天俩人也都出痘了,也是胸口出长了几颗痘痘,脖子上也有了两颗。 三位太医忙碌起来,一一给他们把脉做检查,最后得出结论,他们都出痘了,这还只是初期。 于是三人商议起治疗方案起来,萧院正道:“痘还没全发出来,也不是很热,就先留着吧,让他们多喝温水,要是高烧,先用温水擦洗再考虑用药和用针。” 他对周满道:“先考虑一般的治法,外面的大夫可不是谁都有你的医术和针灸术的。” 满宝表示明白,点头应了下来。 因为已经出痘,三人更不敢掉以轻心,每天都要有一人值守不说,每天下午三人还会凑在一起会诊。 让三人惊诧的是,三号的痘只发了一点儿,胸口一些,脖子和脸上有几颗,身上持续低烧了三天,大家都还没开始用药他就开始退烧,然后天花开始瘪下去,里面亮亮的痘浆有稍退的趋势。 不仅萧院正和卢太医,满宝都看得目瞪口呆,仔细的检查过后确定他是真的要痊愈的样子,这就……扛过去了? 三人对视一眼,全都精神一振,盯着三号的目光就跟看着闪闪发亮的金子一样。 这是他们目前见过的所有病症中天花最弱性的一例,最是最容易治愈的一个病人也要一个高烧的过程。 体内的天花病毒似乎非要烧起来才能全发出来一样,而这个过程也是最危险的。 大多数死于天花的病人都是因为熬不过这一关。 往往天花还没全发出来人就死了。 少部分则是在疮痘发出来后不能有效的退烧,不能让疮痘愈合而死的。 但三号都不给他们用药的机会就有痊愈的趋势,这是他们还没见到过的病例。 满宝收了手,看向萧院正和卢太医。 萧院正思考了一下后道:“开药,让他更快的愈合。” 于是三人退出去开药。 二号和一号的情况却不是很好,俩人都很快的发痘,身上的疮痘越来越多,满宝到最后已经数不过来,干脆就不数了。 不错,她还去数痘痘了,主要是三号身上的疮痘不多,所以几时发了几颗,一共多少颗她都记录在案。 卢太医将二号身上的针拔了,对站在一旁的仆役点了点头,由着他给人穿上衣服,然后转身出去,将外面身上套的围裙给解了丢在竹篓里,去洗了洗手,也不摘下口罩,就这么含糊的周满道:“二号高热了,我刚给他扎了退烧的针,但药不能吃,你看是不是给他开一个出痘的方子?” 第2106章 试错 满宝站在门口看了看后道:“他现在出痘的速度就很快,再促痘,会不会太冒进?” 卢太医就皱眉想了想,“那他今晚估计要烧一晚上,我刚才给他扎针的时候摸到滚烫不已,他估计熬不过来,开综合方吧,略微退一下烧。” 满宝点头,“不要压住疮痘。” “我知道。” 于是俩人斟酌着商量出一个方子来,并不难商量,他们在夏州时就配出了好几个好用的方子,现在不过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再增减一些药材,或是量上有些变化而已。 俩人写出药方,满宝便拿着药去边上的药架上抓药,这是他们从太医院拨过来的药材,都是用得上的。 用一个个盒子装着,上面写着药名。 满宝称出一包药,交给仆役道:“去熬药吧。” 三号恢复得很快,不过两天身上的疮痘就开始结痂,估计用不了两天痘痂就能脱落。 满宝看着沉思起来,道:“用他的痘痂继续下一次试验怎么样?” 萧院正和卢太医也不由看过来,再看边上两张床上的已经昏昏沉沉没多少意识的病人,叹息一声后点头,“他痊愈得不错,以他发痘的情况来看疮痘的毒性应该不是很大。” 另外两个人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奇怪,明明是同一份痘痂,份量也差不离,怎么三人的情况差这么多? 满宝皱眉道:“因为年纪?” 萧院正和卢太医就看看还年轻的三号,再去看二号和一号,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卢太医道:“从夏州的情况来看,老人患天花后的死亡率的确更高,其次是成人,孩童和少年反而是最少的。” 满宝也点头。 萧院正沉思,“以后,要种痘也得趁早呀,就不知成功率有多大,要是都像三号这样的情况就好了。” 满宝道:“犯人里很少有年纪这么小的吧?”所以上哪儿找试验对象去? 萧院正道:“也就被牵连的犯官家属里才有,那得去大理寺去找,不过种痘危险得很,被牵连的犯官家属多为流放和充入掖廷,怕是不会愿意冒这个生命危险。” 第479页 满宝微微点头,再看看情况吧,他的痘痂毒性要是更小,那接下来的种痘危险性就不是很大了,到时候可以和大理寺商议着让他们戴罪立功。” 有觉得命比较重要的,自然也有想搏一搏,富贵险中求的人。 萧院正和卢太医都没表示反对,只是现在提这个还太早,现在当务之急是保住病床上这俩人的性命,不然三人染上天花就死了俩,这死亡率比夏州的还要高。 三人尽心尽力的救治起来,针灸和药汁轮流上,二号的病情慢慢稳定下来,出来的疮痘有好转的迹象,人也在慢慢退烧。 三人都松了半口气,然后注意力大多转到一号身上。 可他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大了,还是身体比另外俩人差,高烧一直不退,天花也不能全都散发出来,不过两日人就烧糊涂了。 满宝他们看着不行,不得不给他开药降温,但这会儿了根本降不住,而且就算压下了,事后也会反弹的厉害。 而且天花不能发出,势必会引发其他病症,这种情况这四个月来他们见到的太多了。 到第三天中午,卢太医摸过脉后看了眼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的一号,摇了摇头后出去道:“不中用了,救不活了。” 满宝进去看了一下,忍不住又给他行了一套针,但晚上人还是没了。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了,也只是惋惜的叹了一声,然后该记录的记录好。 满宝看了一下他身上还新鲜的疮痘,忍不住扭头看一旁已经完全痊愈的三号和二号。 俩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悚然一惊,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满宝就放下手上的小本本,和萧院正卢太医道:“我们还没试过,他们种痘出来的人是不是真的能不再传染天花。” 卢太医:“出过痘的的确不会再出痘,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吗?” 萧院正明白周满的意思,“可他们情况有些不一样,尤其是三号,他从出痘到痊愈连五天的时间都没到。” 而且身上的疮痘很少,基本上没受什么苦,说真的,萧院正自己心里也有些打抖,万一这出的痘没用,天花还是会传染给他呢? 满宝道:“有个办法,用他身上新鲜的痘浆试一下。” 萧院正看看床上才闭眼不久的一号……身上还红红的天花若有所思起来。 不一会儿,三位太医就夹着一块棉布上前,挑破了他身上两个新鲜的天花,沾了浆液后便走向三号。 三号瑟瑟发抖,以为他们又要塞进自己的鼻子里,谁知道满宝拉住他的手,袖子一撸,用一根粗针在手臂上扎了一下,都出血了,然后他们便拿着那块棉布在他的伤口处擦了擦。 满宝道:“有没有效果,过两天就知道了。” 莫老师知道这件事后乐得不轻,道:“你们之所以想接种天花疫苗为的不就是减弱天花毒性,能够没有危险的获得天花免疫吗?” 他道:“照你给出的三号脉案,他的情况甚至还算不上好,我知道的最好的天花疫苗,除了输入时有些微的疼痛感外身上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接种成功的人身上会有一颗痘的痕迹留下,这就算对天花有免疫的能力了。” 满宝听着向往不已,问道:“这就是书上写的牛痘法吗?” 莫老师笑道:“依照记载,牛痘是比人痘要安全很多,可惜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过于详细的制作方法,不过我请教一些同事,他们都认为牛痘接种应该也是经过几代培育的,最少也得是第二代,这样毒性才会减弱很多。” 满宝问道:“也和人痘的水苗法一样,是用痘痂研末做痘苗吗?” 莫老师摇头,“我猜测是用痘浆,这样效果要快点儿,如果真如书上所描述的那样,牛痘比人痘安全这么多,那经过几代驯化的天花病毒就没多少毒性了,这时候接种,应该是直接种痘,可惜你们那里没有注射,或许可以像今天你这样直接扎破胳膊后用痘苗污染伤口?” 满宝沉思道:“既然说不清楚,那就只能一个一个的试了。” 莫老师也是这么认为的,科学嘛,本来就是不断的试错。 第2107章 讨价 等了三天,不论是二号还是三号都没有再发痘,三位太医松了一口气,将从他们身上收集到的痘痂用瓶子装好,然后写上标签封存起来。 俩人依旧留在这栋房子里休养,满宝他们则去换洗后进宫去见皇帝。 他们带上了这些日子记下来的笔记。 皇帝不太懂医术,因此特意招了几位众臣跟着一起听,尤其是老唐大人,他刑案出身,对医术了解得更多些。 萧院正作为代表详细的将这段时间的试验数据说了一遍。 皇帝翻着桌子上的脉案,顺手交给古忠,让他给底下的大人们看。 魏知先看了一下开始的时间,问道:“也就是说,从种痘到现在才十五天而已。” “是,”萧院正道:“但其实他们发痘的时间只有五天到九天,也在天花病人的发病时间内,但平均来说,发痘时间是略低于总体的发痘时间的。” 满宝补充道:“也是我们试验的人数太少,因此这个数据可能不是很正确。” 皇帝和几位大臣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这是想要更多的人做试验。 皇帝敲了敲桌子,“也就是说,种痘果然有用,染过天花的人的确不会再染天花。” 第480页 魏知则是思考了一下风险后给他泼了一桶冰水,“陛下,三人就死了一个,这个比例还是太大了,打仗都不一定会死这么多人,这种痘法还得再斟酌。” 满宝立即道:“是,人痘还是不够安全,所以臣想往西域寻找牛痘之法,听说牛痘比人痘要安全许多,求陛下成全。” 满宝深深的一揖。 皇帝挥了挥手道:“此事再议,还不急,这才二月末呢。对了,这个三号看似安全许多,用他身上的痘子再试试?” 满宝和萧院正对视一眼后道:“是,臣等也是这么认为的,再用二号的与之对比就可知道痘痂的毒性是不是越小越安全,我等将来也知道了如何筛选合适的痘浆来种植。” 萧院正接话道:“只是刑部大牢里判斩刑的犯人没了,判绞刑的也没几个,所以……” 皇帝就看向老唐大人和刑部尚书,道:“那不如问一下其他的重犯,若有敢应命者,减免他们的刑罚。” 老唐大人皱眉,不同意这样的奖励规则,他道:“陛下,会判重罪的犯人莫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放了他们,对民间又是一大危害,而且对受害者也不公。” 所以他一直反对皇帝做善事就要大赦天下之类的提议。 魏知也这么认为,同样表示反对。 皇帝就道:“既要人家的命来做试验,总不能一点儿好处也不给,那样谁肯做?” “那也不能因此就放了他们,若他们出去后再为害乡邻,那些受苦受罪的人又与谁说理去?律法就是律法,不可过多更改。” 皇帝有些生气,“种痘法若真能试验出来,那将是功在千秋的事儿,难道就因此放弃此法?” 满宝眼见着他们要吵起来,连忙道:“陛下,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可重礼不一定就要放了他们,可以给他们其他的好处呀。” 她道:“我看大牢里的伙食很难吃,可以给他们说,要是应征,那坐刑的包他们一二十年的三餐,每餐有鱼有肉有蛋;若是流刑,从两千里转到一千里,再给点儿钱;对了,要不之前给钱吧,那样他们是要花钱赎罪还是拿来吃吃喝喝都随他们的便。” 皇帝立即道:“对,这个法子不错。” 老唐大人和魏知也不说话了,一起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就摸着下巴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给多少钱合适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去瞟刘尚书,道:“我们刑部今年的预算本来就少了,若是以重利许之,那还得户部拨款呀。” 户部刘尚书没想到这火会烧到他这里来,他不就是来旁听的吗? 听到刑部尚书这么说,忍不住道:“国库它也不能自己下金蛋,去年本就艰难了,今年各部都要钱,还有去年欠下的窟窿还得堵,哪还有多余的银子?” 刑部尚书道:“若是连户部都拿不出银子,那我们刑部更拿不出来了。” 老唐大人就帮刑部尚书,“总要拿出一些来,不然还真把人放了?到时候他们再犯事,刑部再出手抓人,一来二去花销也不少。” 刑部官员出差也是有钱拿的,那也算在俸禄内,同样需要户部付钱。 刘尚书便瞥了太医院三人一眼,哼哼道:“最多一百两,多的没有了。” 好小气! 只是满宝三个还是在心里算了算这一百两足够请多少个犯人,一个人不算生病,一个月要吃好喝好,不说顿顿有肉,隔一天吃一顿,那也得五百文左右,那一年就是五两左右,就算只算十年的伙食,那也得去五十两了,那他们岂不是才能请两个犯人? 不行,不行,这肯定是不够的。 她和萧院正卢太医私底下算过,接下来的第二次试验最少得需要十二个病人,三个年龄段,每一个年龄段四个人,一种痘痂要同时种在两个相同年龄段的人身上,这样才能对比出试验数据。 其实还是太少了,要是人够多,应该扩大十倍才好。 不过他们觉得就算是刑部大牢,恐怕也找不出这么多重犯来愿意做这个试验。 但要让户部出六百两似乎是有些不太容易的样子,于是满宝道:“一百两太少了,最少得一千两。” 刘尚书见她一翻翻了十倍,不由噎了一下,虽然朝堂上,大家总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可也不会一上来就喊超过十倍去呀。 满宝就给他算了一笔账,得让犯人心甘情愿的给他们做实验,最起码得包对方十年的伙食吧? 于是俩人说起现在的物价来。 皇帝和众臣就看着俩人你来我往,已经说到今天的菜蔬是六文钱一斤,那个便道:“那是因为现在是开春,菜蔬稀少才会如此,你看夏秋之时,一斤菜蔬最多两文。” 第2108章 还价 满宝也干脆:“那就照两文算,一个人一天总要吃上一两斤的菜蔬吧,还有肉,就算是隔天吃,现在一斤肉,哪怕是猪肉也得十二文一斤,鸡和牛羊又还要更贵,就算隔天只吃半斤肉……” “哪儿吃得这么多,二两肉就够了……”刘尚书道:“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十二文一斤的猪肉是好肉,我们可以买一些不太好的肉嘛,猪头,一些比较柴的瘦肉,还有下水之类的,便宜的五六文,贵的七八文也得了。” 皇帝和其他大臣目瞪口呆,原来外头的肉是这么卖的吗? 第481页 等等,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了解? 刘尚书也就算了,他好歹是户部尚书,每日都会有部下送上物价单,但周满,你又不是户部的,又不用出去买菜,怎么也这么熟? 满宝自然是从她爹那里知道的,他现在没事儿早上就和六哥或大哥大嫂一起去逛菜市,偶尔给家里买些钱,大部分时候是给饭馆采买。 她这段时间为了方便看护皇庄的三个病人经常在宫外住,早上起早了就和她爹一起坐着吃早食,一边听他说起今天啥啥又涨了一文钱,哪哪又便宜了点儿…… 说得多了,满宝就记下了。 俩人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加上萧院正和卢太医不时的在一旁帮忙,刘尚书估计也觉得一百两太少,于是勉为其难的提到了六百两。 不过钱却不是直接给太医院的,甚至不直接给刑部,而是道:“到时候将菜单列出来,愿意接受这一条的,以每日三餐就在这些菜单中点或轮着,每到月底刑部与其他花销一起向我户部报上来就是。” 还是不愿意直接给钱。 “还有其他方法,比如减少流放的距离,年限这些则另外计算。” 刑部尚书觉得这也忒麻烦了,于是表示还不如直接把钱一次性付清,国库不至于六百两都拿不出来吧? 刘尚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道:“没错,就是难以拿出,不然行不从他处挪一挪,今年你们刑部申请的外干资金就不少。” 刑部尚书立即就不说话了。 魏知道:“陛下,除此外还可以将一些重犯流放到边关,直接改了兵籍,他们回归民间或许会危害一方,但在军中,有军士看管,应该惹不出事来,说不定还能创一番功业。” 皇帝就问老唐大人,“唐卿以为呢?” 老唐大人皱眉思索。 刑部大牢里的一些重犯过后都是要押送到矿场里干活儿,那是真的惨,比流放的还要惨一些,毕竟要被人当奴仆一样看过,大多数重犯都不能活着走出矿场,基本上过不了十年就死了。 相比之下去军中就显得优容许多,虽然依旧是拿命来拼杀,却有可能积累功绩给自己抵罪。 就算积累的功绩不足以抵罪,日子也会比在矿场里的好过许多。 到底是要拿命去拼搏的,于是老唐大人不再有意见,点了点头。 于是大家就暂定了这几种奖励方法,回头拿到刑部去给人选。 皇帝对周满他们的试验结果还是很满意的,知道他们这两天忙坏了,于是让他们回去休息。 满宝得了两天的假,是补的上次旬休的假,她拎着自己的药箱高高兴兴骑上马往家走时,萧院正的马车从后面赶上来,帘子撩开道:“周太医,大后日你先不忙着接其他的活儿,先去刑部找我,我们一起去挑人。” 满宝点头应下。 马车便赶在她前头先走了。 她回到家,跳下马将赤骥交给下人,拎下药箱问:“白善他们在家吗?” “少爷和二堂少爷出门去状元楼了,还说满小姐回来要是闷可以去状元楼找他们玩儿。” “吏部的考试还没考完吗?” 正月京城举行了明经考试,二月份放榜后就紧接着来了礼部的考试,很简单,进去让礼部的官员看一下脸长得周正,身高适宜,说话没什么毛病就可以通过,是最简单的一门考试。 然后就是吏部的选官考试了。 白善没打算选官,所以虽然考中了进士,但连礼部的考试都没去,但崇文馆和国子监依旧给学子们放假,让他们自由活动。 易子阳去参加,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了。 满宝想了想,把药箱拎回房间后还是骑着马跑去状元楼找他们了。 易子阳正在给他们默刑部的考题,他记性还好,不至于做完就忘题。 而且状元楼里现在到处都是议论题目的,就算他一时忘记了,出去转一圈,听到他们议论他也就记起来了。 白善看着考题,感叹道:“果然也不容易呀。” 易子阳点头,“大部分是很基础的题,考的多是推官的题目,还有就是劝课农桑,要做完不难,倒要想写得尽善尽美却不一定,你看这两题,写的是公文的抬头和给陛下上折的抬头及结尾,说真的,我自己都懵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写得算不算对。” 封宗平道:“这还有让给刑部写推案的例子,这个更难呢。” 易子阳点头,“不过我听说明经科的选官考试要比进士科的简单很多,明算科主要考的就是户部的那一套,明法科则是刑部的那一套,再掺和一些他们会用到的其他部的知识而已,进士科却是比他们重了不少,这一次不知道要卡下去多少人。” 白善道:“应该不会,进士科本来就人少,只要卷面不是很差应该都可以过。” 易子阳点头,“好在难的题目不多,就是太细碎了。” 满宝到时,他们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看到她进来,大家起身见过礼后坐下,重新给她叫了一份饭菜。 满宝就问易子阳,“你考得怎么样了?” 易子阳笑道:“一般一般。” 满宝就笑道:“你这次去夏州还有功,若是这一次吏部考试的名次再靠前些,选官的时候是很占便宜的。” 大家一愣,这才想起这事儿来,他们这些去过夏州的人似乎都得到了朝廷的赏赐,周满的比他们好些,还得到了宫里的赏赐。 第482页 封宗平精神一振,问道:“所以陛下那里也知道我们?” 满宝点头,“当然知道了,好像是孔祭酒报上去的。” 第2109章 扩大 她也就是进宫时听了一耳朵,她对封宗平道:“这事儿你祖父肯定知道,你怎么不问他?” 封宗平就嘀咕道:“我又没考上,祖父怎么会和我说这些?” 不过还是很高兴,和易子阳道:“这样一来,你就算在陛下面前露了脸,就算名次不往前提,将来有事提起你来陛下也会想起你的。” 就算想不起,有和易家交好的官员也会暗示一二让陛下记起的,人脉就是这么用的。 易子阳也有些高兴。 为感谢周满提供的信息,易子阳又点了一份大肉丸子。 满宝高兴的接受了。 封宗平就问她,“你们的试验做得怎么样了?” 太医院正在做天花试验的事儿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朝中一些官员知道,封宗平会知道甚至不是封尚书的意思,而是从白善他们这里知道的。 毕竟同在崇文馆,周满突然经常不住宫里,隔三差五才能在食堂里见她一面,所以他便忍不住打听了一下。 虽然这事儿不好大肆宣扬,毕竟京郊外特意腾出一块地来养着天花病人,传出去后民众很可能会恐慌。 但这也是功绩,而且在朝中并不是秘密,所以白善直接说了。 后果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以赵六郎为首的人能离东郊多远就离多远,现在连东郊的马场都不去了。 听说这二十天东郊马场想凑一次马球赛都凑不起来,简直和前段时间天花肆虐时一模一样。 等马场的管事知道是皇庄那边有太医院关起来的天花病人时,马场的生意已经惨淡得不行了。 他找了东家都没用,用东家的话说,“先不说此事是朝中的大臣们决策的,就说现在那房子在的地方,谁能让他们搬出去?” “忍吧,忍到他们做完试验就好了。” “那得做多久?” 对方不在意的挥手道:“一个天花病人最多十天半个月,不是死就是活,多算些时日,二十天也足够了,且先等着吧,等他们搬走了我出面牵头办一次马球赛,多给些彩头,再把人抢回来就行。” 谁知道,他们前脚才收到皇庄那边死了一个天花病人,还有两个则活下来,后脚刑部就又选出了十二个犯人送过去。 工部派了工匠过来,带着皇庄的仆役在那院子旁边又加盖了三间房专门给这些犯人居住,一个房间四个人,也很宽敞。 东郊马场的东家和管事听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最后咬咬牙道:“算了,先办活动,我们这里距离皇城可有三十里呢,那天花又不会长了翅膀飞过来,不是说他们那房子的距离龙首渠很远吗?连用的水都错开了。” 管事道:“可那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哪儿管这些?只觉得我们马场和皇庄同在东郊……”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发公告,请京城和雍州一些打得好的球队来暖场,彩头给高一些,只要有人来,我不信那些公子哥们不来。” 京城里的那些贵族公子和小姐或许会介意这一点儿,但那些以打马球为生的人肯定不会介意,等他们把场子暖热了,那些爱凑热闹的公子小姐们会不来? 就是平白去了许多花销。 他忍不住心痛,然后问道:“对了,太医院那边牵头的太医,除了萧院正还有谁?” “听说还有一位卢太医和周太医。” “周太医呀,”他想起来了,然后咬咬牙道:“先把场子弄起来,到时候给三位太医也下帖子,出份银子让他们来做评委。” 管事:“……让太医来做评委?” 东家道:“这是安他们的心,到时候多请几个靠谱的评委就行,他们三个的打的分数不用太介意。” 管事这才应下,然后问道:“那给的仪金……” 东家略一思索便道:“十两吧,也不少了。” 管事应下,领命而去。 满宝并不知道会有外快上门,她此时正在皇庄里看才送上门的十二个犯人。 年龄段是三十岁以上,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以及二十岁以下。 每一个年龄段都是四个人,彼此间年龄相差不是很大。 满宝将他们编号,从四号开始往下,依旧是按照年龄大小来排,一直排到了十五号。 十五号的年纪最小。 四个人一间房,编号好了以后她还写了一张纸贴到他们床头,以让仆役和犯人们更好的对号入座。 满宝和萧院正卢太医给他们检查过身体便道:“先休养几天我再开始。” 然后同样给他们开了膳食的方子。 隔壁活下来的二号和三号则没了这样的待遇,但吃喝还是比牢里要好很多,而且因为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天花病毒,因此萧院正让人把他们的镣铐去了,然后安排进仆役中和仆役们一起照顾新来的十二个人。 他道:“反正把他们送回刑部也是呆在牢里长虫,还不如留在这里物尽其用,而且我也想看一看他们持续接触天花病人还会不会染上。” 满宝和卢太医点头表示赞同。 仆役们和外面守着的禁军已经都很有经验,并不用他们三位太医过多操心,只是开了膳食的方子,再给他们扎扎针调理身体而已。 第483页 工部来的工匠还带着人在院子的另一边修了三间房,中间的一间是药房,左右两间则是太医们休息的房间。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用走出老远去换洗,而且药柜也不用再放在堂屋里,连一直守在箱子里的天花痘痂也被移到了药房里锁好。 等忙完这一切,三天就过去了。 满宝和萧院正检查了一下十二个病人的身体情况后道:“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开始种痘了。” 萧院正也这么认为,这次的基数比上次更大些,而且也更周全,说起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检查完了身体,满宝便收了药箱告辞,现在痘苗还没开始种,所以他们不用值夜,萧院正便和她一起走,只是马车才出了皇庄不远,两匹快马往这边飞驰而来,就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勒住马叫道:“车里可是周太医?” 满宝掀开车帘,看到来人惊讶的道:“明理?你怎么来了?” 明理大喜,“满小姐,小的正要去请你呢,我们夫人要生了。” 第2110章 双胎 满宝一听,立即拎着药箱下车,和萧院正道:“萧院正,我和他们先去,就不回太医院了。” 萧院正看了一下时间,这会儿也下午了,下个早班也没什么,于是点头答应了。 满宝就从另一个护卫手里接过他的马,跨上去便走。 萧太医看了眼被撇下的护卫,招手道:“走吧,送你一程。” “多谢大人。” 满宝快马往唐家赶,好在东郊这里有另一道城门进入,一进去就是内城,穿过四个坊就到了。 到了唐家,早候着的下人立即接过她手里的马,唐夫人屋中一个伺候的嬷嬷专门在此等着,等人一下马便行礼道:“满小姐,我们夫人已经发动了。” 满宝提着药箱跟她走,问道:“没什么异常吧?” 嬷嬷道:“都还挺好的,就是比您预估的早了十二天,我们夫人有些心慌。” 满宝便安抚道:“她是双胎,早一些也是正常的。” 嬷嬷也有些这方面的经验,而且一早知道他们夫人怀的是双胎,家里人都特意去了解过。 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儿慌,毕竟一胎都难生,何况双胎? 到了院子,唐鹤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她立即迎上前,“你来了?” 满宝点了点头,让嬷嬷去打热水她要净手,这才问唐鹤,“唐学兄不上衙吗?” “请假了。”其实是旷工,不过他就是县令,谁会去告他旷半天工?他就是说回家找文书,别人也不能说不对不是? 满宝洗了手才进去看唐夫人,唐夫人已经满头满脸的汗,紧紧的咬着布条不发出声音,模模糊糊的看到周满,眼睛就略微亮了一些。 稳婆和周满也熟了,毕竟这段时间她经常上门来给唐夫人检查。而且这位周太医在京城稳婆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小小年纪便成功接生了两个必死的孕妇,其中一个还开腹了。 所以稳婆立即让开半个身让她看,道:“周太医,夫人头晕,使不上力气。” 满宝先去看了一下生产的情况,然后去摸她的脉,问道:“发作有多长时间了?” 一个稳婆看了一下沙漏后道:“有三刻钟了。” 既不长也不短了,她这是第二胎了,按说生产会快一些的。 满宝轻声问唐夫人,“学嫂觉得呼吸困难?” 唐夫人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一边深呼吸一边道:“也不知怎么了这两日头一直有些晕,刚才羊水流下来的时候干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满宝安抚道:“没事儿,我给你扎几针,再喝一碗药就好了,你现在先存着力气,现在羊水还足,孩子暂时不会有事。” 说罢,转身就去开药方,将方子交给丫鬟后道:“速熬来,要快。” 丫鬟一听,不敢怠慢,立即接了药方就往外跑。 满宝则打开针袋给唐夫人扎针,针才扎下去不久她就精神微振,感觉呼吸顺畅了许多。 满宝看着她的脸色,摸了摸她的脉后便继续取针,却是扎向她的脑袋。 两个稳婆看得目瞪口呆,不是生产吗?怎么不扎肚子去扎脑袋的? 满宝在她脑袋上扎了六根针,眼见着她微微合双眼,似乎是睡过去了,这才去摸她的肚子,和两个稳婆低声交流,“我摸着孩子的胎位没变。” “是,周太医教夫人做的动作不错,所以胎位一直很正。” 满宝满意的点头,重新取了针来扎,让孩子在肚子里更舒服些,这样留给唐夫人的时间更多一点儿。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一直等了足有两刻钟,满宝这才取针,短暂的眯了一下的唐夫人再睁开眼睛时就精神了不少,丫鬟也将紧急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他们还用冷水泡了一下降温,现在药温刚刚好,她端给唐夫人喝。 喝了药下去,满宝这才看向她的肚子,“我给您揉一揉,一会儿力气上来了就听稳婆的话用力。” 唐夫人点头。 满宝便摸向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或许是周满拔了针,或许是药的原因,本来沉寂的肚子又开始活动起来,唐夫人感觉到钻心的疼,但她知道,这其实是好事儿,说明孩子此时很健康。 满宝推拿了好几下,唐夫人忍不住痛呼出声,她立即将位置让给其中一个稳婆,那稳婆看了一眼打开的宫口,立即道:“好,夫人,我们先深吸一口气,憋住,憋住,好,用力往下沉,往下沉……“ 第484页 唐夫人咬紧了牙关用力,稳婆高兴的道:“对,力气用对了,用对了,恭喜夫人,您有力气了,再来几下孩子就下来了……” 满宝继续给她揉着肚子,偶尔推一下给肚子里的孩子助力,又有两个稳婆在一旁指导,第一个孩子很快生了出来。 稳婆小心的接住孩子,剪掉脐带后交给另一个稳婆,然后继续去看肚子…… 满宝也摸了摸肚子,和眼神有些涣散的唐夫人道:“还有一个,我们可以暂且歇一歇。” 说罢抽了针给她扎了几针,脸色有些发白的唐夫人又略微有了些精神,稳婆看着咋舌,她们要是有这本事,那接生能多活多少人命呀。 死在生产一关的产妇,一半是因为胎位不正,还有一半则是因为力气不足了。 唐夫人从开始生产就头晕,显然是第二种,她们本来都不报多少希望了。 这一次满宝只扎了半刻钟左右,然后对唐夫人低声叮嘱道:“您先慢慢调匀呼吸,然后再一起跟着稳婆来。” 稳婆立即回神,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第二个可不能留太久,不然要在里面憋坏的。 唐夫人点点头,立即深呼吸几下,跟着稳婆做起动作来。 满宝给她推拿,半响后肚子里总算有了动静,或许是生了第一个,第二个很轻易就生出来了。 孩子一生出来稳婆便一惊,她看了一眼周满。 周满也看到了孩子,他很小,只比稳婆的手掌大那么一点儿。 她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清理掉他口鼻里的秽物,摸了摸他的胸口,感触到轻轻的心跳声便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先料理夫人。” 第2111章 体弱 稳婆立即点头,这么小的孩子她也不太敢接手呀。 满宝将这个抱到水盆边去清洗,第一个孩子终于洗干净,被另一个稳婆拍了拍屁股,发出低低的嘤嘤声。 满宝将手中的孩子轻柔的放进木盆里,有些笨手笨脚的招水给她清洗,一旁的嬷嬷立即上前帮忙。 她可熟练多了,三两下把孩子洗干净,用柔软的毛巾轻轻地一擦,然后便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结果孩子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她不由焦急的看向周满。 满宝抱过他,仔细的摸了摸孩子的脉,又看了一下眼睛和嘴巴,便道:“不要紧,他现在还弱,先包起来。” 将她交给嬷嬷,她去看第一个孩子,他也比一般才出生的孩子要小很多,却比他弟弟大了好一些,可能是被拍疼了,此时还在低声的哼哼。 满宝给他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小一些外其他还算正常便松了一口气。 她这才转身去里屋看唐夫人,丫鬟和嬷嬷们则出去报喜,只是将老大抱出去让唐县令看了一眼而已。 唐夫人已经昏睡过去,稳婆正在给她打理,见她进来便道:“出血还算正常,就是体虚。” 满宝点头,“她眩晕,显然肝肾阴虚,水不涵木,这在孕期是很危险的,应该是怀双胎的原因,过后调理调理就好了,这两日要注意些,头痛眩晕很容易大出血。” 她摸了摸她的脉,干脆给她扎了两套针法,一套是安神助眠的,一套则是止血调理的。 扎了针,等待拔针的时候她就去看着老二发呆,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打理呀。 屋里的嬷嬷和丫头们也急,稳婆就小声的道:“双胎能生下一个这么好的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满宝搓了搓手,将手搓热以后就用指腹去轻轻地给他按摩胸部和腹部,又将他抱在怀里轻柔的去按摩背部。 这是从陶大夫那里学来的,后来莫老师给她找过类似的按摩法,比陶大夫的复杂一些,据说效果也要更好一点儿。 满宝按了有两刻钟,唐县令在外面都快要急坏了,转了两圈,终于没忍住掀开帘子闯进来,见满宝抱着一个襁褓坐在椅子上,便急忙上前两步,探头问道:“这是小的?” 嬷嬷哎哟一声,上前推他,“老爷,您怎么能进产房呢?这里头不干净……” 唐县令就瞥了她一眼道:“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这世上不干净的东西我还见得少了?” 说罢绕过她往前去看孩子,嬷嬷顿时不敢再拦了。 满宝感觉到孩子的生气多了一些,这才将手拿出来,收紧襁褓,对唐县令道:“他有些弱,还是请陶大夫来看看吧。” 满宝顿了顿后道:“刘太医对小儿病症也很擅长,再请一请他?” 唐县令也看到了他儿子,说真的,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才出生的孩子,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一个。 唐县令心疼不已,都不敢问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他扭过头去擦了擦眼角,问道:“你嫂子怎么样?” 满宝道:“体虚,她现在不能受刺激,所以我没敢告诉她。” 她顿了顿后低声道:“她此时受不得惊,不然很容易血崩的,我们先自己请医问药吧。” 唐县令没意见,点了点头后扭头对嬷嬷道:“让明理拿上我的帖子去刘太医府上一趟,就说家里想请刘太医出个外诊。” 满宝道:“今天刘太医不当值,酉时左右应该会回到家。” “听到了吗,等到酉时,刘太医一回到家就请来。”他顿了顿后道:“就说周太医也在这边。” 第485页 满宝瞥了唐县令一眼,并不介意他借她的名义行事。 唐县令却有些心虚的对她一笑,然后道:“一会儿多给你包个大红包。” 刘太医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敢给出保证,他摸了摸孩子的脉后又检查了一下其他情况,和周满道:“心太弱了,这样的孩子离了母体很难能活下去,只能开药给奶娘,聊胜于无的调养一下了。” 又道:“不过倒是可以用手给孩子按一按,疏通疏通心脉,运转药力,他要是运气好,足够顽强,说不定还真能活。” 又去看了老大,然后道:“这个也要小心啊。” 满宝点头,孩子可太难养了。 于是俩人斟酌着开了两张方子,“这一张就给二公子的奶娘,这一张给三公子的奶娘,吃了药两刻钟后喂奶。” 刘太医和满宝讨论了一下孩子按摩的手法,论经验自然是刘太医更丰富的,他给满宝提出了好几个建议,满宝也拿出了自己知道的好几个按摩手法,俩人便交流到了晚上。 出了房间才发现天黑了,唐县令和满宝道:“大吉来接你了,正在前面客厅等着呢,我让厨房做了饭菜,你和刘太医用过饭再走吧。” 满宝应下。 虽然一个孩子的情况不是很好让唐县令有些忧虑,但到底平安降生了,所以还是高兴居多。 厨房给准备了丰盛的晚食,唐县令还拿出了果子酒请大家喝。 满宝只喝了一小杯便专心吃起来,唐县令则拉着刘太医培养感情,他知道周满最近会很忙,她要看管皇庄那边的天花试验,宫里还有事,又要去太医署上课,恐怕抽不出时间来他家出外诊。 反倒是刘太医身上少一份工,应该可以时常过来看看。 于是他极力培养双方的关系,满宝也在一旁帮腔,于是一顿饭下来刘太医就稀里糊涂的答应唐县令每隔两天就过来给孩子看看,若是孩子有问题,拿了帖子去请,他只要在家肯定会过来的。 等答应下来,刘太医略微有些后悔,隔两天就过来一次也太频繁了,业余时间都没了。 唐县令却很满意,送走刘太医后把满宝也送出去,和她道:“你有空也过来帮忙看看,这样也能知道孩子的变化。” 满宝点头,叮嘱道:“别让他受寒,也别热着他,晚上多叫几个人轮流看着就好,我有空会过来看他们母子三人的。” 唐县令颔首,送她上车。 周家早吃过晚食了,对她晚归也见怪不怪了,钱氏还问了一句,“唐夫人生了?” 满宝应了一声,道:“母子平安,就是小的那个孩子有点儿弱。” “人家只生一个,她生两个,自然会弱些。” 第2112章 毒术 “养孩子最要紧的就是细心,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我看这孩子还是很会投胎的,慢慢养着,待出了月子就好了。”这是钱氏多年来养孩子的心得,她道:“再弱的孩子满月后也就站住一只脚了,再仔细些,养过三个月,再养三年,待过了八岁就算成了半丁了,所以要一步一步来,他们做父母的心急,你这个做大夫的却不能急。” 满宝应了下来,“娘,你真厉害。” 钱氏就点了她的鼻子笑道:“小马屁精,娘再厉害知道的也都是粗理,怎么会有你这个大夫知道的多?” “才不是呢,”她道:“有些经验只有你们才会有,书上得来的未必就全是正确的。” 钱氏就笑道:“等以后你也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说起这事儿,钱氏便蹙眉看着满宝,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满宝,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本来我们想着明年就给你们看日子成亲的,不早不晚正好,可你又要去那什么西域,我听你四哥说那地方很远?” 满宝有些心虚的道:“其实也不是很远。” “那明年能回来吗?” 满宝想了想后道:“顺利的话应该可以,不顺利,多留两年也是有可能的。” 钱氏便叹道:“那婚事还得往后挪一挪了。” 她突然一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们两个一起走的,刘老夫人那边应该有计划的。” 这些年满宝医术越发精湛,钱氏偶尔听她说起些养生之道,也知道女孩子晚一些嫁人生孩子更好。 没见刘家就把刘三娘留到快二十才出嫁的吗? 这么一想,钱氏又高兴起来,拉着满宝的手道:“出远门要仔细些,别到处乱闯,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人知道吗?你说女孩子,就算是官身,打架这种事也打不过男子的。” 满宝连连点头。 说起这事儿,她是不是应该准备点儿别的东西,要是真遇上危险也可以用得着,但她对毒不太熟啊。 太医院里谁对毒比较熟来着? 看来明天进宫后要请教一下萧院正。 萧院正听满宝提起这事儿差点儿喷出茶水来,他紧张的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这才上前去把门关了,压低声音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在宫里问这个,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呢。” 满宝道:“您想哪儿去了,我这不是要去西域了吗,这一路上危险,所以想做些东西防身。” 萧院正:“……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准备得也够早的了吧?” “不早,不早,这一次试验要是有成果,我想去西域的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这叫未雨绸缪您知道吗?”满宝道:“这毒素也不是那么好学的,总得提前学不是?” 第486页 萧院正便沉默了下来,半响后道:“要说这太医院里谁的毒术最好,不,应该是解毒术最好,那就是我了。” 满宝惊喜的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就冲她摇摇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会制毒,只是会些解毒之术而已。” 才怪,解毒的人会不知道制毒? 萧院正道:“我家里有本书,回头可以借你看两天。” 满宝眼睛大亮,连连行礼拜谢,“多谢萧院正,您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萧院正心痛了一下下,但……正如周满所言,去西域太危险了,天灾之类的他无能为力,但这一路上还有可能会遇到盗匪一类的,所以还是应该做些准备。 她不仅是太医院,也是全大晋冉冉升起的新星,这样的人才,萧院正是舍不得让她出事的。 哪怕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嫉妒她。 傍晚他们出宫以后,萧院正果然派人给满宝送去了一本书,满宝打开用油纸包得很好的书,惊喜不已。 这上面的确写的是解毒术,但解毒术之上总会详细的写一下中的毒,旁边还有人用小字注解为何要如此解毒。 她看了一下,萧院正的笔迹很少,应该是先人留下的。 满宝立即拿着回屋抄写,这时候她就想念起白善来了,明天她得去太医署上课,然后去皇庄看病人,若是没有意外,他们明日就要开始种痘,她能腾出来的时间就更少了。 要不明天进宫一趟,把书给白善,让他帮忙抄一抄? 满宝一边翻开书看,一边在心里计划着。 结果第二天她根本没机会进宫,到了太医署,刘太医就将一张手令给她,“萧院正让我给你的,杨侯夫人病了,杨家和太医院申请了太医,萧院正让你去看看。” 满宝伸手接过手令,不由疑惑,“她什么病?上次我去杨侯爷家,他家还很热闹呢,都是她在待客。” 刘太医摇头,“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道:“不是急症,今日去就行了。” 满宝便收了手令,“那下午再去吧,一会儿上完了课我们还得去皇庄里给人种痘呢。” 刘太医眉头就跳了跳,笑着提醒道:“去看病的时候可别告诉人家你是从哪儿去的。” 不然没病也要吓出病来了。 满宝应了一声,“我不会特意说的。” 上完课,满宝便赶去皇庄,萧院正和卢太医已经在了,俩人检查完了十二个病人,看到她来便道:“你也看一看吧,要是没问题今日就种痘。” 满宝应了一声,去检查他们的身体。 他们养了五天,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虽然因为受刑身上有些暗疾,但问题都不大。 满宝点了点头,也同意今日种痘。 于是三人便戴好口罩进药房配药。 用的是二号和三号身上收集下来的痘痂,分别做好后便给他们塞到鼻子里去,做好标记。 等他们忙完这些已经是半下午了,萧院正看了一眼天色后道:“今晚我来值守,你们先回去吧,周太医,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外诊。” 满宝应下,然后看向卢太医,“卢太医,我们一起走呀。” 卢太医闷闷的道:“我今晚值守太医院,现在就要回去睡觉了。” 满宝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后便先去换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后离开。 第2113章 风寒 杨侯夫人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满宝先转到太医署,找了刘三娘做医助,这才转去杨府。 受命出外诊的太医都要带一个医助在身边,这也是太医院的规矩。 刘三娘他们现在虽在太医院做了医助,但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太医署内,只有轮值的时候才会进太医院。 太医署这边他们一方面要学习,一方面也要帮助太医们教学,太医署已经决定,等到今年冬天就要开始选出第一批毕业的学生,明年春天就开始送往已经建好的地方医署,开始准备这方面的学习。 现在太医院里的女医助只有刘三娘一个,她应该不会被调出去,但郑辜等人应该会作为第一批先放出历练,然后再回归太医院。 到了杨府,于管家亲自出来迎接,他满脸是笑,“没想到是满小姐来看夫人,快里面请。” 满宝歉意的道:“今日事忙,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过来,侯夫人没事儿吧?” 于管家脸上的笑容就换上了忧色,道:“咳得厉害,听内院的嬷嬷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请来的大夫说是风寒,开了药却不见效,没办法了才请的太医。您请。” 满宝点点头,她听着症状也像是风寒,这个病说重也轻,但说轻也重。 好治,两副药下去就好了;不好治,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于管家只把人送到二门处,里面自有嬷嬷领着进去。 满宝往里走了一段,便扭头问嬷嬷,“杨大人何时启程去夏州?” 嬷嬷愣了一下后道:“这个奴婢不知道。” 满宝便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杨大人现不在家吗?” 嬷嬷应了一声道:“是,还在庄子上呢。” 进了正院,杨侯夫人正躺在床上,额头放着降温的布巾,看见是周满来,丫鬟们便将帐子捆起来,把人露了出来。 第487页 满宝坐在床边,刘三娘立即将脉枕取出给她,满宝接过,放在床边后将杨侯夫人的手放在脉枕上,一边看她的脸色一边问道:“夫人是何时觉得身子不适的?” 杨侯夫人也没想到请来的太医是周满,虽然她是女太医,似乎更方便些,但因为她和继子的关系,杨侯夫人总有些不自在。 不过事关自己的身体,她也不敢糊弄,主要是这两天真的是太痛苦了,“有四五日了,就是夜里起了一次,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到了,第二天便觉得有些头晕,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 一旁的嬷嬷立即接口道:“周太医,我们夫人一直在用药,前两日看着已经好多了,结果昨日突然发起烧来,人还晕了一下,看着似乎比前几日还严重了些。” 满宝听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和脸色,扭头看向嬷嬷:“之前吃的药方还在吗?拿来我看看。” 嬷嬷立即将药方递给满宝。 杨侯夫人盯着周满看,问道:“是不是方子开错了?” 满宝道:“没开错。” 方子虽然不是非常好,却是对症的,就算不能治好,也不至于就把人往重里治。 她看向杨侯夫人,问道:“您后面没再受寒或受热吗?” 杨侯夫人顿了一下后道:“没有吧。” 满宝便看向一旁伺候的大丫头。 大丫头支撑不住,低下头小声道:“前日夫人吃过饭有些热了,所以去了夹衣,当时屋里的窗开着,或许是当时吹了风的缘故?” 很不巧,前日正好倒春寒,昨日满宝都没忍住披着斗篷出行呢,今天也冷得很,一点儿不比正月那会儿好多少。 满宝半响无语,仔细的看了看杨侯夫人的脸色后道:“我给开一副方子,再扎一套针看看吧。” 她道:“您现在是恶寒,要小心,再不能够受寒和受热。” 满宝让人准备热水,又准备了火盆,这才让大部分人退下去,让杨侯夫人解开衣服扎针。 等一套针行完已经是四刻钟之后的事了,满宝收了针,看着出了薄汗的杨侯夫人微微点头,和下人道:“给她吃药,用被子捂一捂,出一身汗就差不多了,别让她沐浴,用温毛巾略一擦干就好了。” 下人们认真的听着,然后毕恭毕敬的把人送到二门处。 于管家已经等着了,立即将已经准备好的红封塞给周满,刘三娘也得了一个。 于管家笑道:“才侯爷还问起呢,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满小姐要不要留下来用了饭再走?” 满宝婉拒了,她和杨侯爷又不熟。 她问道:“杨学兄何时启程去夏州?” 这个于管家却是知道的,他笑道:“已经定了日子,就是后儿,明儿大爷就回来。” 满宝点了点头,她知道杨和书一直没启程是为了等户部的赈济银子。 自从他确定下要升任夏州刺史后他就不再急着回夏州,反而留在京城走动起来。 夏州现在缺人,缺钱,缺物,好容易才回一趟京城,既然大事已定,自然要多拿些东西才好回去。 正好,夏州那边也有些人和事需要清理,这些都需要时间。 满宝从白善那里隐约听到些,夏州那边现在流言正起,牛家似乎要在夏州留不下去了。 出了杨府,满宝对于管家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直接回家。 刘三娘也不回太医署了,直接和满宝一起回家。 满宝在书房里把杨侯夫人的脉案记好,留着明天拿到太医院里入档便可以。 她坐在书桌前沉思,一旁的周立如看了不由问,“小姑,这脉案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就是不太好治,”她道:“估计得要吃上半个月的药才行,最近倒春寒,天气冷得很,你们出入也小心些。” 其实满宝想的是皇庄里的十二个病人,第二天她去皇庄时就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被子,和萧院正道:“得给他们加一床被子吧,不然要是感染了风寒,怕是对结果有影响。” 萧院正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只是一床新被子也不便宜,于是他从公中拿了钱让人去当铺里选了十二床被子来。 满宝还是第一次见从当铺里买被子的,稀奇得不行。 萧院正见了笑道:“这会儿倒有点儿像不食人间烟火了,这世上什么东西不能从当铺里买?” 他道:“户部这两天嫌弃我们报上去的花销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能省一些是一些吧。” 第2114章 同意 洗好的旧被子送来时,十二个人全都发痘了,寒风依旧呼呼的吹着,明明已经三月,却跟冬月一样寒冷。 连萧院正这个太医都没忍住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边的乌云道:“今年怕是不好过呀。” 这都三月了,都快要撒稻种了,结果天还这么冷。 满宝缩着脖子道:“可不是,我爹在家都快要愁出病来了。” 卢太医出来看见俩人都拢着手望天,便没好气的道:“五号和七号有些高热,你们去看看吧。” 萧院正和满宝便将目光从天上收回来,戴上口罩后进去看五号和七号。 十二个病人差不多前后脚的功夫出痘,这一次出痘情况要比上次好很多,不论是用二号的痘苗,还是三号的痘苗,发出来的痘都没有第一次狠。 第488页 尤其是用了三号痘苗的六个人,症状要轻很多,有两个年轻的甚至只脖子前和胳膊上长了几颗痘,不过两天已经有消下去的迹象。 五号和七号接种的都是二号的痘苗,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高热起来,满宝摸了摸脉,和萧院正点了点头后便去准备针灸。 等三人忙活完这十二个病人已经是半下午了,今天是满宝值守,所以萧院正和卢太医去换衣服告辞。 满宝就倚在门口那里和他们挥手告别,等他们的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屋拿出那本解毒经继续抄写和钻研。 说了借给她两天,但满宝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还给萧院正,这里头还有好多东西她看了不明白的呢。 这一次因为试验的人数比较多,宫里和朝堂上也比较关注,萧院正基本上每天都要和皇帝汇报一下进展,听说现在有人出痘三天便在好转,而且只长出了几颗痘,连高热都不曾有,皇帝差点儿没忍住亲自去看。 不过皇帝被拦住了,然后魏知等人组队来看了一眼,自然是戴着口罩站在窗口那里往里看。 最后魏知翻了翻他们的脉案,问萧院正:“这样说来,九号、十一号和十二号现在算痊愈了?” “是,”萧院正道:“等再过两天,他们身上的痘全部消下去后我等会用新鲜的痘浆试验一次,确认已经种过的痘苗有用,以后再接触天花不会再染上。” 魏知点了点头,又去了另一间房看烧得有些厉害的五号和七号,沉默半响后问道:“他们能活过来吗?” 萧院正沉默了一下后道:“其实他们现在出痘的症状比先前二号的还要小些,但他们底子没有二号好,现在我等也不敢肯定他们一定能熬过来。” 魏知道:“所以这痘苗还是很危险,十二个人里便有两个病重,如果他们全用的是三号的痘苗呢?” “目前来看,三号的痘苗毒性要小很多,至少现在种了三号痘苗的人都没有高热,和五号七号同年龄段的四号和六号现在也已经在好转。” 满宝锲而不舍的提醒道:“牛痘的毒性应该会比三号痘苗还要小。” 魏知便忍不住和老唐大人等商量起来,回到宫中后就和皇帝道:“陛下,种痘法的确可行,但现在的人痘依旧毒性较大,怕是不适合让大晋百姓都接种,特别是年纪稍长一些的,他们痊愈要比孩子困难。所以臣认为应该寻找比人痘更安全的方法。” 皇帝问:“用周满说的牛痘吗?但这东西怎么种?朕就没见过哪头牛长过痘的。” 魏知也没见过,但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而且周满信誓旦旦,这种痘法也是她提出来的,那牛痘法应该也是存在的。 魏知认为应该寻找一下,若是真能找到,这将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儿。 天花不常有,但一有必是地狱,若是能杜绝此病…… 魏知想到了这一点儿,皇帝自然也想到了,他沉吟片刻后道:“等这次十二个试验全部结束后再说吧。” 魏知应下。 满宝很快就得到了风声,说是结束后再说,但大家都知道皇帝这是松口了。 于是她立即兴奋的去找太子。 太子殿下一看到她就头疼,前段时间周满提了自己做的强身健体药酒来东宫走关系,请求太子把庄先生调到鸿胪寺去。 走后门走得如此光明正大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太子往后看了眼,要去议事堂这里是必经之路,看来他转不掉了,干脆就迎上去,想要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庄先生年纪这么大了,你何必去折腾他?在鸿胪寺里随便选个官员随你去不就是了?” 满宝道:“先生的身体好着呢,而且先生自己也想去西域,殿下,您就帮帮忙,把先生调到鸿胪寺去吧。” 太子很怀疑的看她,“你们这次去西域就真的只是为了牛痘?” 他总觉得不止,不然他们怎么这么介意外人跟着? 满宝想了想,觉得找毒石的事儿也没必要瞒着太子,于是道:“殿下还记得西域来的那种毒石吗?” 太子眉头一皱。 满宝道:“那东西遗留在野外到底是隐患,所以我想找到它,然后销毁,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因为我们这次去西域还为游学。”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总不好叫别人跟着我们四处走,这次出门也不仅是为了找种痘之法,若是碰见其他没见过的医术,我也会学习一二的,由鸿胪寺其他官员陪着,恐怕会有诸多不满。” 出门在外本来就不方便,谁出差不想早点结束回家去? 尤其还是去西域这样荒凉的地方出差,那肯定是越早回家越好。如果同行的人不能道相同,那势必会有很多麻烦事的。 太子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抵住她的请求,点头道:“行吧,孤试试看。” 满宝一听,高兴起来,立即拜谢道:“多谢殿下成全。” 太子既然愿意试那必定是成的,鸿胪寺又不是什么重要部门,而且也不用给庄先生很高的官,调个人过去而已,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庄先生知道满宝一人就把这事儿办下来后便笑着摇了摇头,和她道:“何必这么心急,为师本来就已经和太子提过,他也已经答应了的。” 满宝一愣,“太子答应您了?那他怎么还收我的礼一脸为难的样子?” 第489页 庄先生便对她笑着摇头。 第2115章 送 庄先生现在是六品的侍讲,太子都没给他调职,直接将人塞到鸿胪寺里兼职去了。 鸿胪寺卿知道内情多一些,并不介意部门里多塞这么一个人,他是这么和下属们说的,“若无意外,这一二月陛下就要人去西域寻找天花的种痘法,到时候鸿胪寺这边必要出一人的,庄洵不来,或许你们谁愿与太医院的周太医同往?” 本来觉得庄洵占了位置的人也立即没话说了。 西域啊,那岂是那么好去的? 尤其他们还是一群文人,算了,算了,在鸿胪寺里做些翻译也挺不错的。 于是庄先生的任书就这么下来了。 满宝喜滋滋的,高兴的和白善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出去游学了,还不用辞官。” 白善也很高兴,毕竟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放弃庄子这两年的投资了,谁知道竟可以峰回路转? 他问道:“那十二个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六个已经完全消痘了,”满宝说到这里有些低落,道:“五号昨天晚上没熬过来,不过七号今日好了很多,我昨天给他用了三套针法,今日已经退了大半的烧,只要不再反复应该能好。” “其他人的情况也在好转。” 白善道:“那我们可以上书谈一谈西域之行了。” 满宝点头,“等所有人脉案都出来吧,这样上书底气也足些。” 没过两天,剩下的五个病人也陆续脱离了危险,身上的痘慢慢消去,有人因为没忍住抓挠,身上留下了痘印,不过和性命相比,很少有人在意这个。 何况他们还都是重犯。 满宝将他们的脉案整理出来,和萧院正卢太医一起呈给皇帝。 皇帝面上没多少表情,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激动的,“以现在的概率,就算找不到牛痘法,人痘也完全可以用嘛。” 满宝和萧院正对视一眼,低头应了一声后道:“是可以,要是遇上天花肆虐,我们主动接种要比它无意感染要好很多,但人痘的不足之处也是看得见的,反应还是有些大,而且很多人会忍不住抓挠,从而在脸上留下麻子。” 麻子就相当于伤残一样的了,这才当下依旧是很严重的一个病。 皇帝沉思着点头,将脉案交还给萧院正,让他和卢太医退下后留下了周满。 他道:“皇后有些话要问你,你留下陪皇后用个午膳吧。” 满宝微愣后低头应下。 其实是皇帝有话要问她,他们的动静又不小,最近白二郎正在崇文馆里四处与人告别呢,连礼物都收了。 皇帝就问她,“白善和白诚也与你同去西域?” 满宝低下头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他们也想去看看西域是什么样儿。” 皇帝就轻哼了一声道:“是想去看西域什么样儿,还是因为这是一早计划好的游学?” 满宝没想到皇帝会知道,低着头没敢辩解。 皇帝就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半响才道:“年轻人嘛,朕知道,还是应该多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算是驸马,他见识多些也是好事儿。” 满宝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先生总说三师弟心中没有成算,应该多出去历练历练。” 皇帝就瞥了她一眼,问道:“所以西域那里果然有牛痘法吗?” 满宝立即严肃的道:“这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听来的,陛下,臣怎敢在这样的事上撒谎?” 皇帝也觉得她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撒谎,这样问不过是再确定一下罢了。 他叹息一声道:“既如此,那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满宝大喜,立即躬身行礼,“是,陛下,臣一定不辱使命。” 行完礼就问道:“那我还去陪皇后娘娘用午膳吗?” 皇帝:“……明达和长豫她们还在等着你呢,快去吧。” 满宝立即行礼告退,先往皇后宫中跑去了。 皇帝便摇了摇头,古忠笑道:“陛下,周大人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 皇帝便道:“本来也没多大,所以朕一直迟疑,是不是真的让他们去西域,三个少年人,还是太小了。” “不是还有庄侍讲吗?” “又太老了。” 皇帝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笑道:“此事不急,且再等等,到时候看从哪儿再给他们拨两个人过去就是了。” 古忠不解,皇帝也没解释,优哉游哉的背着手走了。 满宝去到皇后宫中时,明达和长豫正盘腿坐在榻上绣花,看到她来,长豫立即就把手中的绣棚给扔了,蹦下去,鞋子都来不及穿好,直接汲着就朝她跑来,“你是来给母后请平安脉的吗?” 皇后看了一眼长豫绣到一半的花,摇了摇头,也不再拘着她。 满宝冲长豫笑了笑,先给皇后行礼。 皇后笑问,“陛下让你来的?” 满宝应了一声,“陛下让来看看娘娘,还说娘娘有话要与我说。” 皇后就知道皇帝已经答应让他们去西域了,她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便转身去内室,不一会儿捧了一个匣子出来。 皇后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短匕,刀鞘是黑色的皮质,她取出来将匕首往外拉了一半,光打在刀面上反射出些刺眼的光芒。 第490页 她转了转刀笑道:“这是先平阳公主的刀,你要去西域,此一去路途遥远,危险重重,我没其他送你的,便将这把平阳公主用过的刀送你,希望能保你平安。” 满宝惊讶,一时不太敢接,“送给我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皇后将刀插进刀鞘,放在她的手上笑道:“没什么不好的,此事陛下也知道。天花不吝于洪水猛兽,你若能找到防治它的办法,功劳不下侯相,这一把刀你受之无愧。” 满宝便握住了这把短刀,半响后认真的点头,“娘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和莫老师探讨出牛痘法,然后将之实施。 皇后满意的点头,微微颔首笑道:“今日中午就在这儿用午膳吧。”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明达,起身笑道:“本宫还有些宫务要处理,你们先说话。” 第2116章 差别 皇后一走,长豫就拉着满宝做到榻上,却冲着明达挤眉弄眼,“有人想问问题,却又不好意思呢。” 明达笑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扭头对满宝道:“今年天冷,都三月了还倒春寒,听钦天监说,北边现在估计还在下雪呢,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满宝算了一下时间后道:“我自己计划着清明前后走,此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高昌,到了高昌也不一定就能马上找到,所以早些走,也能早些回来。” 明达是有些羡慕的,但她知道她是不可能跟着去的,别说她现在没出嫁,就是出嫁了,高昌这样偏远的地方父母也不会允许她去的。 她拉着满宝的手道:“一路上常给我们写信报平安,也让我们知道你们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 满宝点头应下,然后也笑嘻嘻的问道:“你有没有东西托我带给别人的?” 明达脸色微红,忍不住挠她,“你也和长豫姐姐一样笑我。” 三人笑闹了一阵,明达便道:“是有些东西想要托你给他,不过还没收出来,且等几日。” 满宝就道:“他现在还在崇文馆里上学呢,你有什么东西直接拿去给他就是。” 长豫靠在榻上笑道:“我也是这样说,到时候有什么话俩人当面说多好,非得我们传话,我们是不介意听你们悄悄话的,就怕你们害臊。” 明达抿嘴一笑,不再拒绝。 满宝干脆道:“吃过午食我们就一起去崇文馆吧。” 明达:“你公务不忙了?” 满宝就掰着手指头数给她看,“皇庄那边人都痊愈了,连脉案都做好,入档是萧院正的事儿;今儿太医院我不当值,太医署也没课;外头的话,萧院正让我再去看一下杨侯夫人,不过这事儿不急,天黑之前去之前就行,所以下午我是没事儿的。” 明达听着咋舌,“你可真够忙的。” “可不是,所以难得偷得半日闲来陪你们玩呀。” 长豫却对杨侯夫人生病的事儿很感兴趣,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杨侯夫人怎么病得这么严重?这得有七八天了吧?” “是呀,有小十天了,”满宝道:“风邪入体感染了风寒,还是恶寒,不过我前儿去看她已经好多了。” 长豫哼哼道:“听说杨大人一回来就被她逼得避到城外庄子上了,可见人是不能太过得意的,不然老天爷也看不过去。” 满宝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长豫瞥她,“你在外面没听说吗?杨大人才回京几天就搬到城郊去了,一直到离开京城都是住在城郊呢。” 满宝:“……那不是为了躲清静吗?” “你看,连自个家里都不清静,可见杨大人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满宝:…… 明达拉着满宝笑道:“别理她,最近宫里无聊得很,她一直为杨大人抱不平呢。” 三人说着闲话,一直到午时宫女传膳皇后都没回来。 据说皇后去和皇帝用午饭去了,她们三个便霸占了皇后的太极宫,在这里吃过饭才优哉游哉的往崇文馆去。 满宝道:“皇后宫中的膳食真好吃。” 长豫也觉得好吃,“下次我们快要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再来找母后说话。” 明达忍不住笑出声来,满宝也乐,三人笑笑闹闹的往崇文馆去。 崇文馆此时也才用过午饭,正是休息时间,看到两位公主到来,学子们连忙起身行礼。 最后大家羡慕的看着白善和白二郎拉着殷或跟两位公主上了观景楼。 “其实做驸马也挺不错的。” “当初选驸马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还说什么宁为纨绔子,不做帝王婿。” “那也要他能做,他会说这句话是因为知道陛下就看不上他,不过是自己给自己面子罢了。” “这两天白二上蹿下跳的,现在公主也亲自来了,难道他们真要去西域?” “多半是真的,我听我爹说,太医院在皇庄那边的病人都试过两拨了,那种痘法好像真的管用。” “这是太医院的事吧?最多加上一个鸿胪寺,白善和白诚去凑什么热闹?” “嘿嘿,你说凑什么热闹?周满是白善的未婚妻,他能放心她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吗?从这儿去西域,一路上不是草原就是大漠,那边的人可野蛮得很……” 第491页 封宗平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道:“你们收着点儿吧,她现在是五品正官!” 几人声音便小了些,只是依旧心照不宣的笑。 封宗平摇了摇头道:“白善已经考中了进士,名次也不低,过了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就能授官,虽说考完试就要外出赶得有些急,但并不是不行。” 他道:“他要是有意,大可以参加吏部的考试,现在就已经和子阳一样等着授官了。以他在陛下和太子殿下前的印象,他求一个外放往西域去的官职并不难,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想也知道此去是为游学,而不是为了你们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几人一静,不太好笑了。 封宗平就摇了摇头道:“你们还真打算纨绔一辈子呀,子阳已经在等着授官了,这下白善和白诚也要出宫去,马润几个现在也都跟在殿下身边办差,整个崇文馆以后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了,我呢,已经计划好明年再试一次进士考,不中就要考虑去考明经了。” 他瞥眼看过去,“你们呢?” 鲁越等人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六郎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道:“我是不急的,我爹说了,我只要老老实实地读书不闯祸就行,等殿下不需要伴读了,到时候就和陛下求个恩典当侍卫去,到时候我不当值的时候一起喝酒去呀。” 鲁越等人:……心更塞了。 封宗平摇了摇头,“周满比我们还小几岁呢,现在就已经是五品编撰和五品太医,种痘的事儿若有结果,她功劳必定不小,就算不能像男子一样封侯拜相,那也是大晋的中流砥柱了,你们能笑话她什么?” 第2117章 封 说罢,封宗平起身便走,不和他们一处了。 赵六郎也看了鲁越他们一眼,起身离开。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看向鲁越,“我们这是被嫌弃了?” 鲁越烦躁道:“你问我我问谁?” 进士考之前,他们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而且太子年岁渐长,虽然隔三差五还是要到崇文馆里来上课,但他们旁听者,很多课都听不懂。 有时候侍讲们干脆将太子单独叫到另一个房间里上课,他们学的还是经义。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去年进士考之后,孔祭酒开始给他们布置一些校正书籍的工作。 这种工作无聊死了,读书本就够累了,还要校正书籍,他们几乎看到书就头疼。 白善他们去夏州的这四个月他们就对了四个月的书,现在看到书就想吐,偏白善他们回来后接手这份工作,还似乎做得津津有味。 这一对比,就显得他们很差一样。 虽然他们的确不怎么优秀。 满宝坐在观景楼上,抬手给大家倒茶,问白善:“你们今日的书都校正好了?” 白善点头,“差不多,你上次想要的那本书我抄好了,一会儿给你。” 白二郎则和明达说话,“听说西域有一种冰菊,拿来泡茶最好了,到时候我摘了叫人给你送回来。” 长豫百无聊赖道:“大老远的就送冰菊呀,听说西域的宝石特别好看。” 白二郎道:“我也会买的。” 满宝也感兴趣起来,还问长豫,“要不要我们替你带一些?” 长豫精神一振,高兴起来,“不知道有什么颜色的。”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她道:“我听我四哥说起过一些,那些西域商人带来的宝石都可贵了,而且他们会留着待价而沽,先出手都是不怎么好的,最好的往往会留着,到最后也不知道会卖给谁去。” 长豫道:“我喜欢红色的,颜色越艳越好看,你回头帮我留意,要是有,只管买了回来给我。” 满宝点头,“我钱要是够,我就给你买。” 长豫一听,对她的能力就有些不自信,“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送些钱去吧,多带一些。” 别看见好东西却没钱买下来,那才忧伤呢。 明达却道:“也别带太多,我听父皇他们说,出门在外不能露财。” 长豫:“多带一些侍卫就是了,打出我大晋的名号,谁敢侵犯?” 白善就心想,多带是不可能的,他们是不介意人多些,但出差是要钱的,又都有规制,吏部和太医院鸿胪寺也不可能让他们乱来。 果然,出使西域的事儿一提出来,各部就给他们定好了人数。 这一次是为了寻找天花的防治法子,所以使团是以周满为首,鸿胪寺尚为从属。 所以皇帝直接升她为正五品编撰,领使团职,鸿胪寺行人庄洵为副使,着鸿胪寺再选出俩人与他们同行。 正使可带两个随从,副使及以下都是一个随从,至于多出来的,朝廷并不干预,只是不负责他们的食宿而已。 白善白二郎等人都属于多带的。 皇帝道:“尔等回去后再想想还有哪些需要增添的,向中书省上书就是。” 满宝一时没能理解这话,领命退出后找萧院正,“陛下是什么意思?我还能再要人要物?” 不然为什么要问还有哪些要增添? 其实她还是有挺多许多增添的。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道:“陛下这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所以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不必往心里去。” 满宝更不解了,“不是说给我听的,那是说给谁听的?我是正使,这事儿与我最相干吧?” 第492页 萧院正觉得她很吵,所以加快了脚步,“你以后就知道了,问那么多干什么,你手上的事儿忙完了吗?你就要去西域了,该教刘三娘的就要教她了,以后她要接替你给学生们上课,还有你手上正在修的书,你不是说还有两章没修好吗?赶紧的,出门前要修好,学里都等着用呢。” 满宝见萧院正边说边走远,她得小跑着才追上,便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运了运气,没忍住哼哼了两声,转身去找庄先生。 哼,不告诉她,她不会去问庄先生吗? 庄先生听完,略一思索便问,“有人找过你表示想同去西域的吗?” 满宝摇头,“没有,对外我们是去找天花的,谁会想和我们一起去?” 庄先生便笑道:“那就暂且放下不管吧,若有人有心,自会找上门来的。” 满宝一头雾水,但庄先生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听。 庄先生将书放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又要住到宫里来了?” “是呀,”满宝道:“试验已经结束,萧院正让我把手上的工作尽快交给三娘,所以最近很忙,住到宫里来要方便很多。” 庄先生便没有再留她,让她去了。 满宝才出门,一个侍卫便上前拦住她,“周小大人,我们大人想见一见您。” 满宝好奇的看他,“你们大人是谁?” 侍卫:“……周小大人,我是禁军。” “哦,是殷大人呀。”满宝左右看了看,“走吧,殷大人在哪儿见我?” 见她接受如此良好,侍卫只能转身在前面带路,“我们大人不好到东宫来,所以在西内苑等着,您请。” 满宝便和他去西内苑。 殷礼正在演武场里射箭,看到周满来便将手中的箭射出,然后笑着和她招手,“周大人也来试试?” 满宝上前,看了看他手中的弓,又看了看他的胳膊,摇头,“我拉不开这么重的弓。” 殷礼便一笑,将手中的弓交给侍卫,让人去拿一副小弓来,“这一副只五斗而已,你试一下。” 满宝便拿在手上,慢慢用力拉开试了一下。 殷礼见她能够完全拉开,眼中闪过赞赏,就指点她如何搭箭和瞄准。 君子六艺,满宝也是学过的,以前在村里的时候,他们玩的是弹弓,后来进了益州城才学弓箭。 不过她学的少,白善和白二郎是要每天都学的,她只是会而已,算不上精通。 满宝放开箭,箭矢飞射而出,因为殷礼帮她矫正了,所以正中红心。 第2118章 了解 殷礼满意的点头,盯着她手中的弓慨叹道:“这把弓是给或儿准备的。” 满宝惊讶,低头看手中的弓箭,殷或能拉起来? “可惜或儿体弱,这把弓一直没能送出去,周大人是女子,力气也小,这把弓就送你吧。” 满宝推辞:“这怎么好,既然是给殷或的,便是他现在用不上,留着做纪念也很不错,到底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殷礼却摇头,“东西总要有人用才有价值,留着落灰才是真的辜负了它。” 满宝就不知要怎么推辞了,但她拿着弓箭也不知有什么用啊。需要用她亲自上的打架,基本上就是垂死的挣扎了。 既然不好拒绝,那就接受吧。 满宝抱着弓笑眯眯的谢过殷礼。 殷礼见她露出笑容,圆圆的脸上全是乖巧,一时心中感叹,还是女儿好呀,看着又乖又贴心。 转而又想,他也有女儿,而且还不少,却没有她这一份贴心,更没有她的能干,一时心中又复杂不已。 所以并不是女儿或儿子的问题,而是生的人的问题? 殷礼揉了揉额头,请周满去演武场旁边的休息室里坐。 满宝将小弓放在一旁,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接过殷礼倒的茶,心里却在努力的想着,她最近没找殷或干什么坏事呀。 难道是白善和白二郎背着她悄悄找殷或做了什么事儿,然后被殷大人算在她头上了? 满宝捧着茶深思,不知道现在找借口先溜,回去问一下白善他们是否来得及。 殷礼看了侍卫一眼,侍卫便下去端了一盘小馒头来。 面对大人的目光,侍卫目不斜视的放下东西就走,他有什么办法,西内苑里怎么会有点心这种东西,饿了都是啃馒头好不好? 所以就暂且把馒头当点心吧。 满宝一回神就看到被推到跟前的馒头,她顿了一下后道:“殷大人,我不饿。” 殷大人暗暗瞪了一眼已经走开的侍卫,和她笑道:“那就先放着,周大人,或儿的身体一直是你帮着调理的,我前几日请老谭太医给他看过,老谭太医的意思是,他现在虽然依旧体弱,但底子已经补起来了。” 满宝点头,“是呀,他的底子已经补起来了。” 她顿了顿后若有所指道:“但有些东西他一开始就没有,所以不管怎么补都补不出来的,以后要比别人更精心些。” 殷礼便双手一拢,目光炯炯的看着满宝问,“怎样才算精心呢?” 满宝一听,便放下了茶杯,她其实一直想着是否要和殷礼好好的谈一谈。 殷或的病是胎中带来的,他的“弱”是刻在基因中的,就算调理,也只是让他的“弱”不那么快致命而已。 第493页 但殷或的病又不只是胎中带来的而已。 他还有心理上的病。 他是满宝见过的所有人中最敏感的一个,情志伤身,同时,情志也可养神养身。 他的身体状况有时起伏大,外行人可能不解,可她知道,那多半是他多思多想,有时候心里想通了,身体便在好转;有时想不通,身体便在恶化。 就算他们关系不错,也不可能坦诚,什么事都问,什么话都可说。 所以他们都尽量正常的交往,有些话,他愿意往下说时,他们就问,不愿意时,他们就点到即止。 这种关照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身边总有人会觉得烦躁。但这种病只他们几个朋友间努力是不够的,他身边的其他人也要帮忙。 满宝道:“汤药所能到达的地方并不困难,殷家有钱,也有资源,不论开出什么药来都能找到;因此要想有更好的结果那就要做到汤药做不到的地方。” 殷礼问,“比如让他顺心畅意吗?” 满宝便笑道:“顺心畅意四字何其艰难,只让他不至于焚心忧伤就足够了。” 殷礼沉默起来,也是,顺心畅意这四字何其艰难,远的不说,他若是让他给他一个康健的身体,他上哪儿给他弄去? 但不至于焚心忧伤却还可能做到。 殷礼的拇指捏了捏,半响才道:“或儿想和你们同去西域。” 满宝这下是惊住了,一下绷直了腰,“他想去西域?” 见她这么大反应,殷礼便知道她不知情,恐怕白善和白诚现在也不知吧,看来这的确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了。 殷礼心中苦笑,脸上却没多少表情,他点头道:“不错,所以我找周大人来就是想问一问,他能不能出远门?” 满宝就沉思起来,“没有什么不能的,他之前不是已经去过夏州了吗?当时也差不多是急行军,他也一点事没有。” 满宝仔细想了想,心里激动起来,却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道:“我们虽是往西域去,却不会急行军,还是舒适为主,有我在,一些小病不成问题,要是遇上天气不好或者大病,我们自会停下休息……” 殷礼盯着周满的脸看,似乎看出她的高兴,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再问下去得到的会全是肯定。 他干脆不再问殷或的身体问题,转而问起他们准备的行程来。 准备从哪儿走,沿途走过什么地方…… 满宝他们的目的地是高昌,但从京城去高昌也有很多路的,他们打算从夏州到怀远,出了长城后去取道凉州,出玉门关后一路向西,如果路上不耽误,每天都在走路的话,两个月左右就能到达高昌。 这份行程就是给殷礼看也挑不出刺来,一路的计划都是走的官道或有名的茶马路,并不偏僻,安全性还挺高的。 殷礼在心里算了算,若下个月启程,那他们应该能在六月到达高昌,就不知道那牛痘的办法好不好找,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找到,那他们七月就可返回,大概九月就能回到长安。 这么一算,让儿子去西域走一圈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事了。 不过,知道这世上最不缺意外二字的殷礼还是下定了主意,问道:“你们有没有算过,若是意外,你们这一次出使要多长时间?” 满宝:“三年?” 殷礼:“……多少?” 第2119章 一起 满宝便笑道:“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我们猜想一二年应该也够了。” 只是给他们计划了五个月的殷礼:…… 他很好奇,“你们都是怎么计划时间的?” 满宝道:“听说凉州有一座佛山,山上有摩崖石刻,我们想去看看,大概要留四五天。玉门关的互市也很有名,听说九成西来的商人都要过玉门关进关……” 殷礼听明白了,他算的五个月是不算他们看景儿逛街的时间,不过照着他们这样的计划,就是不算这些,五个月的时间也不够他们用吧? 殷礼突然更放心了些,干脆也不问了,让她拿着他送的弓离开。 满宝直接就跑回崇文馆。 才进门她就直奔教课室。 教室里只有八个人,每个人桌子上都堆了不少书,大多数人正头疼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书,赵六郎抓着笔,眉头都快要皱出褶子来了。 满宝溜到后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没发现里面有先生,这才朝身后看了眼,见没人注意便“噗嗤噗嗤”的发出声音。 教课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过来。 看到是周满,大多数人眼睛一黯,低下头去不理她,怎么是她,没意思。 白善往外看了一眼,悄悄起身走到最后一桌坐下,满宝看见不远处的办公房里有人影晃动,立即坐了进去,与他同桌。 白二郎从桌子上随便捡了几本书往后递,鲁越不甘不愿的替他们传递。 白善和满宝俩人的桌子上就很快也有了书,俩人将书撑起来低头说悄悄话。 主要是满宝说,白善听。 其他本来不太在意的,但离得近的几人隐约听到西域这二字,于是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 殷或目光定定的落在眼前的书上,耳朵却支棱起来听,只是俩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他什么都没听到。 白善则是看了殷或的背影一眼,和满宝小声道:“这事儿我来问他。” 第494页 满宝点头,还要说话,赵六郎突然轻咳一声,他们就感觉侧面投来一道目光。 满宝和白善一起抬头,就看到孔祭酒正背着手站在窗外盯着他们两个看。 满宝慢慢坐直了,将手中的书打开,低下头去假装正在认真的看书。 白善面不改色的将她手中的书打开到第六十八页,当着孔祭酒的面道:“做‘小宛’的注解。” 满宝的目光就落在他打开的页面上,“宛彼鸣鸠,翰飞戾天。我心忧伤,念昔先人……” 满宝松了一口气,节南山十篇中的小宛嘛,她知道。 满宝撸了袖子就要提笔,这才尴尬的发现他们桌子上有书却没有笔墨,更别说纸张了。 她面无异色的整理了一下袖子,低下头去继续看书。 孔祭酒盯了他们看了半晌,确定他们不会再作妖后便转身离开。 他一走,满宝便呼出一口气,结果气还没出完外面就敲了梆子,下课时间到了。 满宝:…… 白善看她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起身将书收起来,“走吧,吃晚食了。” 白善是在吃过饭后找殷或的。 等他找过来,满宝和白二郎正肩并肩蹲在一起戳着花坛里的泥玩儿,看到他来立即起身问,“怎么样,殷或是不是想跟我们去西域?” 白善点头,“因事情还未定下,所以他不好与我们说。” 他看向满宝,“殷大人是怎么说的,他同意了吗?” 满宝想了想后道:“他没有直接说,但我听那意思是答应了。” 白善便扬了扬眉道:“殷或要是也去,那人手上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满宝点头,毕竟他爹可是手握禁军的人呢。 白善道:“就算不从禁军中调人,仅殷家的家将实力就不低,有他们领路,进了大漠我们也不至于迷路。” 又道:“而且一路上要过不少重镇,他家在军中有人,我们过路也方便许多。我和他说好了,他父亲要是再问起此事,我们就替他说情。” 但殷礼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二天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先是封殷或为平安县男,然后让他一起随太医院使团出使西域。 殷或自己都没想到他爹会先给他请封爵位,接到圣旨时懵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 等宣旨的内侍一走,赵六郎等人立即围上去,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道:“行啊,你一下就有爵了。” 赵六郎最羡慕,因为就算是他爹也不可能给他来一个爵位的,儿子少就是好呀,功劳分得薄。 殷礼这些年立功不少,且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但他一直没升官,一直就呆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尽职尽责的守着宫门,以及保卫京城的安危。 他这些功劳都留着呢,听说是要留给孙子…… 咳咳,自然不是殷或的儿子,而是殷或六姐的儿子,殷或的六姐已经招赘,若无意外,将来殷家是交给她儿子来继承的。 赘婿袭爵要降一等,直接给儿子袭爵还要再降一等,所以殷家要是还想保存侯爵,那殷礼得很努力很努力,让皇帝很念旧情才可以破格让他孙子直接袭侯爵。 殷礼现在给殷或请封,用的自然是以前的功劳,那以后他孙子袭爵……那殷礼就得更努力才可以。 殷或接了圣旨,大家忍不住起哄让他请客,“这样的大喜事,不说摆酒,状元楼两大桌总要的吧?” 殷或将圣旨卷起来,微微一笑道:“要是能出去我自然是不吝惜一顿饭的。” 大家想起还有六天才休沐,忍不住哀嚎一声,叫道:“那就先在宫里请。” “没错,趁着天还没热,这会儿还能吃锅子,给御膳房一些钱,让他们准备用羊蝎子炖汤做锅底,我们烫些菜吃,再做几样点心就差不多了。” “对对,我们要求不高。” 殷或因为达成所愿,心里也很高兴,他看了白善三人一眼,抿嘴一笑道:“也好,那就吃锅子吧。” 于是殷或拿了钱给内侍,由他去御膳房里准备。 于是下午才下课,大家就丢下书往宿舍跑,满宝也搁下笔,收了医书后回去。 内侍们在殷或的房间里隔出很大的一间,几张桌子并在一起,他们九个人坐正好。 第2120章 庆祝 赵六郎盘腿坐在椅子上,懒得再穿鞋子,“马润他们不在馆内,他们也不喜欢和我们一块儿玩就没叫他们,我们自己来吃。” 那几个都是太子的心腹,说是进崇文馆来伴读,其实是进来帮太子的,也就只有太子真的来读书时他们才过来,平时都是在前面詹事府里忙。 所以他们说是同学,其实却是学兄。殷或和他们也不熟,点了点头后看向内侍。 内侍出去打开门,外面伺候的小内侍和宫女们将锅子抬进来放在桌子正中间。 桌子中间下是放着碳烧的炉子。 宫女们将食盒里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拿出来放好,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桌子,多出来的便只能放在旁边的木架子上。 满宝看着兴奋不已,和殷或道:“你可真大方。” 殷或忍不住乐,“你要喜欢就多吃些。” 白善看了看后觉得差不多了,转头和内侍道:“一会儿你们出去把院门虚掩着,大家动静都小些,别把前面的先生和詹事府的大人们引来。” 第495页 大家表示明白,非常快乐的分坐好,赵六郎惋惜,“就是没有酒。” 鲁越立即道:“我有,你们且等一等。” 于是转身跑回自己屋里,不一会儿就抱了一个小坛子来,打开了一个口子给他们闻。 懂酒的赵六郎等人惊叹,不懂酒的白善几人就静静地坐着看他们惊叹。 “行呀你,这东西你怎么偷进宫里来的?” “什么偷进宫里来的,这就是宫里的,”他道:“想从宫外往宫里拿东西不容易,但想从宫里买东西还不简单吗?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 他道:“我也只有这一坛,本来想自己偷着喝的,今儿既然是殷或的喜事,那就拿出来庆祝庆祝。” 同样不懂酒的殷或:“谢谢?” 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家很高兴的开了酒。 殷或不能喝酒,满宝他们几个也不爱喝,于是在碗里盛了汤,直接以汤代酒祝贺一番。 刘焕又是羡慕又是不解,“西域那么远,听说荒凉得走三五天都看不到人烟,你竟然也去?” 殷或得偿所愿,正是高兴的时候,所以话也多了起来,“难得来世间走一遭,可以出去看这些风土,别说三五天看不到人眼,就是三五个月看不到人烟也没什么。” 满宝差点把汤给吐了,她道:“那不行,要是三五个月都看不到人烟,我们一定走到人活不了的地方去了。” 刘焕好奇,“什么是人活不了的地方?” “就是人走不到的地方,”白善道:“有些地方没有人是人未曾走到过,但有些地方没有人是因为人不能到达。里面很危险,可能有我们未曾见识过的猛兽,恶劣的天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这就是人不能到达之地方。” 刘焕不能理解,“这世上还有不能呼吸的地方?” 白善想了想书上写的,道:“高处不胜寒吧。” 连赵六郎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你们这次会去这样的地方?” 白善摇头,“就是过草原和大漠危险些,但鸿胪寺有向导,问题应该不大。” 赵六郎便再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来,我们预祝你们凯旋。” 白善也端起碗,微微一笑,和他碰了碰。 大家高高兴兴的吃吃喝喝。 就算小气如鲁越都忍不住和同窗道:“也不怪周满官儿升得这么快,就她这拿命拼的本事我们是比不上的。” “你这是夸她还是讥讽她?” “我这是说的实情,别把我想得这么坏,不过,也就周满和白善这样的人家才需如此,我们这样的人家,建功立业有的是机会,用不着如此花费心机。” 一旁的赵六郎听见了,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悄悄疏远了鲁越。 再休沐出宫时,他和白二郎厮混在一起,提起这事儿便道:“虽然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头是比你们堂兄弟容易些,但怎么就不用费心机了?你看唐知鹤和杨长博,不仅是京城,还是世家子里的头一份,他们建功立业尚且那么耗费心机,更何况我们?” 白二郎也不喜欢鲁越,“管他呢,反正我跟他不熟。” 说吧瞥眼看向赵六郎,眼神不言而喻。 鲁越可是赵六郎的跟班,从进崇文馆开始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 赵六郎有些郁闷,他哪儿知道他是那样的,以前看着也没那么小气啊。 说到小气他想起来了,“你不在京城,我欠你的钱先继续欠着?” 白二郎:“现在让你还你也还不起呀。” 白二郎忍不住吐槽,“你花销怎么这么大,我一个月要是不随份子,也没人过生,二两银子顶天了,你一个月的月银是二十两吧?” 赵六郎还有意见呢,“二两银子,我家里妹妹们的脂粉钱都不止这个钱了,我还是大男人,每个月不得应酬?状元楼一顿酒都不止二两了。” 赵六郎叹息,“所以外头的人看我们总觉得光鲜不已,哪里知道我们的艰难?” 别说白二郎,一旁埋头整理书籍的白善和满宝都抽空撇了撇嘴,“外面的人都还在忧愁一日三餐呢,他们当然不能理解你们二两银子一壶的酒和十两银子一壶的酒的艰难了。” “他们不能理解,但你们可以呀。”赵六郎立即放弃白二郎,面对俩人道:“我们同窗多年,谁身上是什么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的,你们看我们是勋贵子弟,富贵不已,但你们摸着良心说,就零用钱来说,我有你们多吗?” 见三人都被问住了。 赵六郎更道:“周满就不说了,你已经封官,有俸有禄,还有职田,就对比我和白善白二好了,同为崇文馆学子,同为太子伴读,我们手中能支配的钱差多少?” 赵六郎比划了一个大圈道:“差这么多。” 白善琢磨出一些味儿来了,他说呢,怎么一休沐出宫他就哪儿都没去,就骑着马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来他们家做客。 白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第2121章 你是活的吗 赵六郎毫无所觉,一脸忧愁的继续道:“我每个月除了月银还有什么收入?你和白二却有庄子,有生意……” 白善立即止住他的话头,“一个庄子又不难得,就算赵国公不愿给你,我不信嫂夫人没有,说到底你还是懒,自己不舍得经营罢了。” 第496页 他道:“而且以你这样花销的法子,别说一个庄子,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够你用的。” 这样的话白善以前是不会和赵六郎说的,毕竟交浅不好言深,但这一二年俩人来往多了,感情深厚了不少,白善这才道:“玩乐也该有个度的,你……” “得得得,我在家听我父亲他们念叨够多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小,却比我还老派呢。” 白善摇头道:“这不是老派,我又不拦着你玩乐,人间难得,既然来这世间一遭,自然要快快乐乐的过。” “我还以为你要和我父亲一样说什么人生就该酸甜苦辣,建功立业呢。” 白善道:“能甜为什么还要去找苦吃?” 他道:“什么酸甜苦辣,那都是假的,人之所以愿意受苦,不就是为了苦后的甜吗?因为不受苦就没有甜,这才不得不苦,要是能够一直有糖吃,谁会特意丢弃糖去吃糠?” 赵六郎呆了一下,竖起大拇指道:“好兄弟,还是你通透,我觉得我爹都差一筹。” 满宝就翻了一个白眼道:“说得好像赵国公不知道似的,他老人家走过的路比我们吃过的盐都多,难道他不知道吗?” 她道:“他知道,要么是他没说明白,要么是你没听明白。” 白二郎乐:“一定是后者。” “滚!”赵六郎道:“我怎么没听明白,我一直听得明白着呢……” 白善道:“那你说,你明白了什么?” 赵六郎张了张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白二郎立即叫道:“看,你还是没明白吧?” 满宝跟着乐了一下,然后和他正色道:“我想着,就算我不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只玩乐一生,我也该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也不负将来的家人才好。” 她指了白善道:“我就算不做大夫,不入朝为官,将来我也要奉养父母,要能养活自己,要照顾夫君,抚育孩子,在这些基础上去游自己想去的山,赏自己想看的水,听自己喜爱的乐曲,甚至跳自己开心的舞,这才是玩乐,像你这样过一日没一日,连去春风楼都要借钱才能去,多没意思呀。” “你赏伶人起舞的时候还要忧心一下这债要怎么还,这算什么乐?” 赵六郎想说自己没有忧心,他通常都是过后想起时才忧心的。 但他张张嘴,发现两者的区别并不大,于是便把嘴巴闭上。 满宝手一挥,眼睛亮晶晶的道:“真正的快乐是,我去春风楼里看伶人唱歌,我还能带上妻儿,大手一挥,酒菜随便,多少钱都不带心疼的,我爹喜欢,给他送个伶人,我娘喜欢,给她送个乐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才叫乐。” 白善和白二郎:…… 赵六郎看着周满半响说不出话来,老半天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 声音有点儿哑,他清了清嗓子,看向白善,突然有些同情起他了,莫名又有些羡慕,一时心绪复杂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白善抹了一把脸,直接伸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别对着自己,“别说,我都懂。” 满宝掀起眼皮看向三人,“怎么了?” 三人一起连连摇头,“没什么。” 满宝就哼了一声,就当他们也同意了她的看法。 赵六郎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儿大,以至于半天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终极目的,“不是,我是来找你们谈生意的,谁要跟你们谈这些……这些……” 白二郎贴心的道:“人生的意义。” 赵六郎就瞥了他一眼,“没错!” 白善淡定的将抄好的文书递给满宝,“不是你开的头吗?” 满宝打开检查,随口道:“连人活着的意义都不弄清楚,那还叫活着吗?” “喂,我觉得你这打击面太广了,”赵六郎道:“我就算比不上你们,却比鲁越他们强多了吧?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强吧?外面那些庶民别说想,他们连边都摸不到呢。”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你的条件,”满宝道:“他们尚且在为温饱奔波,你呢?且为温饱奔波的人都能想到这些来,那才是真智者呢。” 满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善白二道:“我们也都是吃饱了才读书,也才会想这些的。” “停!”赵六郎伸手打断她,觉得再让他们三个开口,他今天天黑之前都别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了,“我就是想问你们,这次去西域要不要顺势做一波生意,比如西域的宝石,香料和宝马之类的,反正什么值钱算什么,要是做,算我一份。” 赵六郎快速的说完,生怕再被打断。 说完以后他回味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一番话说下来超帅的,他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也是上进的吧,并不是一心只懂玩乐。” 满宝道:“一,这事儿你说晚了,现在托我从西域带东西的人,你数一数我家里有多少人,白善家里有多少人,白二家里有多少人……” “还有两位公主,傅二姐姐,唐夫人,杨夫人,萧院正,刘太医,郑太医,郑大掌柜……” 满宝掰一根手指头赵六郎嘴巴就张大一些,半响,实在张不大了他就合了起来。 “二,我们带的行李多,钱也是很重的,就算换成金子,也不方便拿,一不小心要被劫的,到时候算你的算我的?” 第497页 赵六郎立即道:“算我的!” 满宝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就冲你这句话,我给你腾一些位置好了。” 已经在肚子里准备了许多话的赵六郎一下噎住,这么简单? 满宝则扭头和白善道:“到时候就拿着金子去换宝石和香料,应该也占不了多大位置。” 白善憋着笑点头。 赵六郎半口气堵在胸口,半响才道:“你好歹让我开口劝劝再同意呢。” 第2122章 送行·上 西域的特产——宝石、香料和骏马。 哪一样都特别的贵,就赵六郎送来的钱,宝石和香料还可以肖想一下,买一小些带回来。 骏马是不用想了。 赵六郎将装着金子的盒子合上,推给三人道:“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了。” 白善三人都只是听一听而已,谁信他只有这点儿身家? 白善点过钱,给他写了一张条子,手一挥就让大吉将盒子抱到库房里去放好。 赵六郎看着便忍不住问,“很多人托你们从西域带东西吗?” 白善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是呀,所以你别抱太大希望,想着等宝石和香料回来出手赚大钱。” 赵六郎就叹道:“果然,我能想到的赚钱主意人家也能想到。” 他起身,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忙吧,我先回家去了。” 白二郎很惊奇,“你今天不去玩儿?” 明天可就收假了。 赵六郎就一脸深沉的道:“我答应了夫人,以后要洗心革面认真赚钱养家了。”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白善三人还是抽空夸了他一下,万一他一受鼓励真的就洗心革面了呢? 赵六郎很羡慕三人,不,是羡慕白善和白二郎,他问道:“你们明日就不用进宫上学了吧?” 白善点头。 赵六郎一脸的羡慕,“真好……”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够不上学。 提起这事儿来他就一肚子的泪,赵六郎意思意思抹了一下脸。 本来他在国子学好好的念着书,已经计划再读个一两年就恩荫出仕,结果太子选伴读,他又进了崇文馆。 现在比他还晚进国子学的白善白二两个都从崇文馆出来了,他却还要继续在里面读书。 计划是明年恩荫,却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赵六郎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俩人,“你们这是算结业,还是算请辞?孔祭酒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白善道:“都不算,我们是请的长假。” 因为是太子伴读,并不好请辞。 至于结业,目前只易子阳一个算结业,他是考了进士后又过了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后当官去了。 白善和白二郎这样的,只要一天不出仕,他们就一天还算崇文馆的学生。 就是殷或也一样。 他虽然被封爵,皇帝还亲自下旨让他陪同前往西域,却还是以崇文馆学生的身份去的,同样不算结业。 和白善白二郎一样,他也和孔祭酒请了长假。 因为西域之行他们早就在计划,种痘法的试验在朝堂上也是公开的,因此孔祭酒并不阻拦,他们的请假折子一递上去就批准了。 还贴心的替他们呈交给皇帝。 皇帝当即就批了。 所以这次白善他们出宫后就不用再进宫读书了,不过宫还是要再进两趟的。 得搬东西,还得和皇帝太子辞别。 皇帝不一定见他们,但太子应该会见。 他们在宫里的东西多是进宫后置办的,衣服鞋袜的没必要带出来,但他们以前抄的笔记,书籍,还有一些进宫后得的摆件之类的东西得拿出来。 在里面生活了三年,零零散散的东西也不少。 赵六郎问,“钦天监那边定了启程的时间没?” 满宝道:“报了三个时间来,我给鸿胪寺和太医院都送去了,得他们拿主意,不过我猜应该是四月初七那日走。” 赵六郎算了一下时间,“那也没多少时间了……” 满宝道:“时间挺长的了,我还能回去给我祖父祖母扫一下墓呢。” 不错,满宝已经决定要去商州一趟。 周四郎将满宝在商州的田地都卖了,但宅子还留着,不仅留着,还带着人布置了一下。 以后他们回家,或是上京城路过商州时都可以在那里停脚,打听消息也方便些,还能照看夏氏的祖坟。 这一次满宝去商州带的人并不多,只周大郎陪同她一起去,兄妹两个第一次给夏衍夫妻做清明,很是郑重。 夏氏族亲见周满还亲自回来做清明,对夏衍这一支也更看重了几分,不像以前那样怠慢。 因为是提前做的清明,等满宝回到京城时也才初五,正是清明的正日子。 老周头就带着满宝上玄都观里给老家的祖宗们烧香,让他们保佑满宝一路平安。 还难得大方的掏钱给大家买了平安符。 满宝和白善的最贵,价值二十文。 满宝将平安符放在荷包里挂在腰上,表示她一定会收好,绝对不会掉的。 然后初七那天一大早,老周头一家就依依不舍的将他们一行人送到城门口。 来送行的人还挺多,从十里长亭绵延开到大官道上,堵了半条路。 老周头和钱氏再多的愁绪和忧心,在看到车马不绝的送行人时也散了,只剩下惊愕和有些无措。 第498页 满宝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送行,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虽然每一个她都认识,但是…… 他们平时这么熟,这么要好吗? 她不由看向白善。 白善也震惊的看着她,同样被惊得不行,最后俩人默默对视片刻后道:“一起拜谢吧。” 不然一个一个的谢过去,再叙叙旧,今天不用启程了。 来送行的人似乎也知道,所以大家并没有一窝蜂的上前和他们依依惜别,基本上是一人代表一部分人。 比如,赵六郎就领着身后一众崇文馆的同学上前道:“本来我们只是试探性的和殿下提一句,没想到殿下真的让我们出宫给你们送行,唉,这下不送也不行了。” 季浩等国子监的同学也来给他们送行,但真对着时,季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道:“一路保重。” 白善笑着谢过。 倒是卫晨很感慨,“你们进国子监的时候,我们就想,我们总有一天要在国子监里再做同窗。结果我们进国子监了,你们又去了崇文馆。” “你今年没参加礼部和吏部的考试,我还想着明年我们说不定还能做半个同科,结果你们出去游学了。”卫晨道:“等你们回来,不知道我们还在不在京城。” 白善:“……你多读两年书?” 卫晨就没忍住给了他一拳,几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第2123章 送行·下 苏夫人正拉着满宝的手说话,“你这一走,我们都不知道找谁看病了。唉,本还想着太医院里这么多人,这样的事怎么就让你去?但太子妃都说太医院里医术比得上你的年纪大了,年纪轻可以出远门的却又没你这样的医术,算来算去还是你最合适。” “这事儿又是你提的,这才点了你去,就是可怜了我们,好容易有个贴心的大夫,这才几年又没了。” 满宝便推荐自己的徒弟刘三娘,“我的本事她学了大半去,你们只管找她,有她不能解决的,她还可以请教刘太医。” 苏夫人叹息一声,她们也只能找刘医助了,只是徒弟哪里比得上师父?别的不说,开腹取子这样的医术是谁都可以有的吗? 傅二则和唐夫人站在一起,她将一个很大的包裹递给满宝,道:“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斗篷,用的是狼皮,硝得还不错,主要是暖和,我听说西域那边冷得很,每年八九月就下雪了,你带上,说不定能用上。” 满宝高兴的应下。 唐夫人则是送给满宝各种吃的,其中以蜜饯最多,“路途无聊,你就多吃些吧。” 满宝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不是坐双月子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唐夫人道:“听你们那意思,这一去怕是三二年才回来,我想着这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见呢,说不定你们回京的时候我们都不在京城了,所以还是赶紧来见一面,见一面少一面。” 满宝:“……不至于,你可以叫人来说一声,我打马拐到你家先去见你一面也是可以的。” “得了吧,我又不是要死了,不就是在家闷了想出来散散心吗?”唐夫人示意她看自己身上,“你看我身上,头上这些东西,像是能着凉或累着的人吗?” 那倒是,今天来的这么多人中唐夫人穿得最多了。 满宝笑起来,这才问起两个孩子的状况,她上次去看他们是八天前了。 “一天一个样儿,你别说,刘太医开的方子很管用,奶妈吃了以后再喂孩子,孩子夜里也睡得更香了,总算不至于时不时的惊醒。他们吃得多,睡得好,现在总算胖了一些,看着跟足月出生的孩子差不多了。” 满宝点头,叮嘱道:“也别补太过,他们底子薄,要徐徐图之,我和刘太医说过,让他每旬都去看一看他们的。” 唐夫人知道,以她公公的身份,要请到刘太医不难,但要刘太医每旬都上门一趟却不容易。 刘太医肯来还是看的周满的面子。 她笑道:“你可得早点儿回来,别等他们会叫姨了还没回来。” 满宝表示自己会努力早些回来的。 和她们告别完,满宝便去见太医院的同僚们。 萧院正带着刘太医等人等在一旁,不仅来给他们送行,还给他们带了壮行酒。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太医院的太医第一次出这样的外差,不管结果如何,周太医都辛苦了,来,这一杯敬尔等。” 满宝连忙接过,“萧院正,您别忘了太医署的事儿,我三个徒弟都交给您了。” 萧院正酝酿起来的情绪就散了大半,他没好气的应道:“你都交接清楚了,难道我还能坑太医院和太医署不成?郑辜郑芍和三娘医术品德都不差,你就只管放心的去吧。” 一旁候着的郑辜三人立即行礼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等等。 一旁站着的郑大掌柜欣慰不已,觉得儿子够机灵。 等一一都见过,满宝就大松一口气,将三个徒弟叫到一旁叮嘱,“学无止境,就算我不在,你们也要努力学习医术。” 她顿了顿后又道:“别以为你们太医署结业,可以坐堂开方便很厉害了,你们见识过的病患很少呢,有许多的病症没见过,而同一病症,不同病人用的药也是不一样的,更别说不同的治疗法子了。” 第499页 她对郑辜和郑芍道:“你们现在还没离开京城,多看看萧院正他们是怎么治病的,等你们出去历练,也要与当地的大夫多交流,不要因为别人的医术不及你们便怠慢了别人,他们看过的病人不比你们少……” 郑辜和郑芍都认真的记下。 他们两个都是确定要去地方太医署历练的,刘三娘则是留在京城太医署内接替周满的针灸课,同时为太医院院助。 不过周满在离开前已经和萧院正举荐过,太医院还是应该有一个女太医,医助的名头太小了,以后宫里要是有令去给权贵世家的老夫人夫人们看病时不方便。 萧院正虽然没答应,口风却松了,满宝估计,她只要一段时间内不出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晋升。 满宝也是这么和刘三娘说的,小声和她道:“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有不懂的病症你就缠着刘太医问,他是你的祖父,再教男不教女,那也是亲孙女,而且你们还是同僚,互相指教本就是应该的。” 刘三娘:“……是吗?” 满宝肯定的点头道:“是!” 她道:“你只管去请教,大不了等我回来我再和他交流一些医术就是了。你祖父在妇人疾病和小儿病症上很有见解,你看陶大夫厉害吧,你祖父比他还要厉害,有这么个厉害亲戚在,你不请教,也太白费了。” 满宝道:“学东西脸皮要厚,他又不是恶人,只管厚着脸皮去学。” 刘三娘:“……要是恶人,反而要薄脸皮吗?” 满宝就正色道:“对恶人我们要自尊自爱,不刻意与之交恶,但也要远之,不可亲近。” 所以厚脸皮就是亲近吗? 没错,在周满看来,厚脸皮就是亲近。 你厚着脸皮去请教人,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交情不就深了吗?那就是亲近了! 满宝叮嘱完了,这才跑回到家人身边。 老周头看她这么忙,许多话便都咽了回去,反正叮嘱的话也说了好几天,再说也是重复的。 他就将手中一直攥着的荷包给她,“这是爹给你的,拿着路上买好吃的,别亏待了自己知道吗?” 满宝一捏,捏到硬硬的不规则硬块,吓了一跳,她爹竟然有银子! 第2124章 偷跑 她立即扭头去看她娘。 钱氏满眼柔情的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爹给你的就拿着吧,你放心的去,家里的事儿就交给你哥哥们,京城这边我和你爹亲自看着,别担心。” 满宝笑道:“我不担心。” 她看向一旁的周立重,叮嘱道:“我给你的种子要好好种,试验田的数据好好记,亏了就亏了,不要心疼。” 周立重应下,“小姑您就放心吧,今年我们又从职田里腾出五亩来做试验田,不会糊弄过去的。” 周四郎听着他们没完没了的念叨,忍不住道:“快走吧,太阳都快要照到头顶了。” 小钱氏也怕他们赶不上宿头,连忙拉了满宝道:“快走吧,到了地方就让人给家里写信。” “大嫂,那地方远着呢,光信送回来就得两三月,真到了地方还不如赶紧想办法自己回来,说不定比送信的都快。” 小钱氏就忍不住念叨:“这也太远了。” 满宝被众人簇拥着上车,掀开帘子和周立君道:“你的婚礼我是参加不了了,待回头我给你补上礼物。” 周立君点头,却是和满宝身后的周立如说话,“你照顾好小姑。” 周立如满脸的兴奋,连连点头道:“二姐你放心吧。” 白善和白二郎也上了马车,和众人告别。 殷家的六姐妹一看,忍不住拉着殷或的手哭起来。 殷或抽了好几次都没抽掉,不如转头去看他爹。 殷礼就沉着脸道:“行了,让他上车吧。” 殷家姐妹不舍,但在她们爹的目光下不得不松开手,只能眼泪连连的看着殷或上车。 车队终于启程,车队中的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等马车走远,满宝一下撩开帘子往后头看,确定看不到送行的人以后立即掀开车帘出去,”大吉,我要骑马!“ 白善在另一辆车中叫道:“我也要!” 白二郎:“一起,一起。” 于是三人换了自己的马,不一会儿就跑到前面殷或的车外,“殷或,你要不要学骑马?” 殷或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迎风飘着的灰尘,摇头拒绝,“你们骑吧,我看着就好。” 满宝:“那我们先到前面去了,架——” 殷或笑着放下帘子,将手炉抱在怀里,手往袖子里一拢便闭上眼睛养神。 长寿在车内伺候,提着炉子开始泡茶,“少爷,刘少爷能跑出来吗?” 殷或道:“他今早没来送行,应该是跑出来了。” 满宝他们跑了一阵,觉得心情好了,便下马上了马车,三人坐一辆车,他们也在讨论,“刘焕跑出来了吗?” 白善道:“我今早看见他了,和我挤了一下眼睛就跑了,不知道跑出去了没有。” 满宝道:“人这么多,有心算无心,肯定跑出来了,就不知道刘家会不会来追,毕竟去西域呢。” 而且他们这次不赶路,慢悠悠的走,碰见驿站就停下休整,刘家有心,发现后一天就能追上来。 白善便笑道:“过两天就知道了。” 第500页 车队到了雍州驿站时停下,刘焕带着他的小厮寄语蹦出来,仰天大笑道:“我跑出来了!” 白善忍不住笑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看后天有没有人来追你再说。” 刘焕就打了一个抖,连忙道:“你们就不能瞒下我吗?车队这么多人,藏我一个又不难。” 白善瞥眼看他,道:“藏?你是要急死你家里人吗?” 殷或扶着长寿的手下车,和他道:“他不仅不会藏你,我想现在给你家里送信的人已经在你家了。” 刘焕一呆,“什么意思?” 白善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离家出走这种事儿,可以半天,也可以一天,但不能过夜,不然好人也会被急成坏人的,我给家里留了信,说过了午时就给你家里送去的。” 白善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和他道:“嗯,现在估计刚出门往你家去,过不了多久你祖父母应该就知道了。” 刘焕忍不住大叫,“你,你,你个坏人!” 满宝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道:“这都是为你好,刘尚书对于此事无非两个态度,要么同意你去,派人给你加送东西来,顺便骂你一顿;要么派人来把你抓回去,揍你一顿。” “但揍人也有轻重,我们主动给你祖父送信,主动坦白,那刘尚书的怒气就只有这么点儿,”满宝掐着一截小指,然后又画了一个圈道:“但是呢,你只言片语都不留,说出去送行,结果入夜也不回,你祖父母满京城的翻了一夜也没找到,最后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猜出你跟我们跑了,你祖父的气有没有这么大?” 刘焕看了一下她比划的圈,打着抖道:“只会更大。” 满宝:“我们又不是急行军,他要是想抓,任你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回去的,我们这都是为你着想知道吗?” 刘焕竟被她说服了,点了点头,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半晌后问道:“那你们怎么不劝我留在家里?” 满宝道:“我们劝了呀。” 刘焕:“你们什么时候劝了?” 白二郎道:“我们怎么没劝?我们都说了,去西域很苦的,可能吃不到白米饭,可能会遇到风沙,还有可能碰见马匪之类的,你不都坚持跟着我们一起吗?” 刘焕:“……这就是你们的劝呀?” 白善三人一起点头。 殷或笑道:“驿站准备好饭食了,我们进去吃吧。” 四人这才想起他们一直站在门口说话呢,庄先生和鸿胪寺的两位行人早就进去坐好了。 见周满进来,俩人立即起身行礼,就要给他们让位置,庄先生就对俩人笑道:“两位不用与他们客气,让他们坐在一处,孩子们的事我们不掺和。” 两位行人就觉得这位大人这先生当的也很别致,他徒弟们明明是故意拐带刘尚书的孙子,他不管不说,还隐约有推波助澜之势。 满宝五人入内和庄先生行礼,这才坐下用午饭。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公款出行,不是先付款后报销的那种,是直接在驿站免费住宿,免费吃饭的那种。 第2125章 生气 至于不在名额上的人员,大家提前按照比例交了钱给大吉,由大吉负责着付钱就行。 刘焕和寄语是偷跑出来的,都不在名额上,所以他拿出了一块银子交给大吉,殷或却拦住了,和他道:“你和我家的家将算做一起就是了,让长寿给。” 刘焕:“这多不好意思……” 钱却收了回来塞进钱袋里,他是没多少钱的,此去时间长,身上还是多留一点儿钱好。 周立如看见,忍不住抿嘴一笑,其他人也笑起来,纷纷道:“应该的,应该的。” 毕竟他来可比他们多冒了一个挨揍的风险。 驿站的伙食一般,不过大家吃着都还挺适应,吃过东西略一休息便继续启程。 因为早上耽误的时间长了点儿,所以他们今天下午要加快一些速度,晚上才能到达住宿的驿站。 一行人速度加快。 刘焕也不骑马了,和殷或挤在一辆马车上,还可以说说话养养神。 满宝则和周立如一起,也闭目养神,对于京城的事他们并不忧虑,来抓人就让他们抓走,来送东西,就高高兴兴接了东西挨一顿骂,因为将后果都提前考虑到了,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所以他们一点儿也不心慌。 只有利益相关人刘焕有些坐不住,殷或安慰他,“最迟后天就知道结果了,快的话,明天就能知道了。” 刘焕想哭。 在京城的刘尚书却只想骂人。 刘老夫人也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老妻也呆住了,刘尚书便深呼吸两下,压下怒气后问,“你的意思呢?” 刘老夫人这才回神,叫道:“什么叫我的意思?赶紧去把人找回来呀!” 现在还管她什么意思? 她道:“他们才走了半日,现在最多到雍州,现在就让人去追,明天就能把人带回来……” 她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道:“等把人找回来,你轻点儿打。” 刘尚书就瞪了她一眼,“他有这样的胆子都是你惯的,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呢?” 刘老夫人就光棍的道:“那你打吧,要是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跟儿媳妇交代。” 第501页 刘尚书:“……当初是你死活不愿意他们把孩子带去任上……” “我是不愿意,肃州荒凉,焕儿这么小,我怎舍得他去吃苦?”刘老夫人道:“你不也同意了吗?我要是不把孩子留下,他能上国子学,能上崇文馆吗?” 刘尚书就知道,吵架是吵不过她的,因为她不讲理。 他干脆挥手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叫人给他收拾东西,多准备一些衣裳鞋袜,还有银钱,多带几个伺候的人,我给他送去。” 刘老夫人听这话头不对,瞪眼问,“你这是何意?” 刘尚书便冷哼道:“何意?我如你所愿,不揍他了!” 他恨恨地道:“他不是想去西域吗?我同意了。” “不行!”刘老夫人一下站起来,怒瞪他,“你疯了不成,那可是西域,你知道他们去了会遇见什么?” 刘尚书道:“他跟着朝廷官员,还有侍卫护持,能遇见什么?” 他抬手止住她要说的话,收敛了怒气后认真的道:“这孩子不懂事,他都多大了,却还能做出不说一声就离家出走的事儿来,他也该长大,学着为家里着想一二了。” 他点了点桌子上的信道:“这信还是白善让人送来的,他比他还小呢,且思虑如此周全,你看他多长的这一二岁都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刘老夫人:“……个子!” 刘尚书被噎住,半响后头疼的道:“夫人啊,为夫是在跟你认真的商量事情呢。” 刘老夫人也不是不讲理,她道:“我已经在跟他相看了,裴家二房的长女,很是温婉稳重的一个姑娘,他们家现在也有意思,只等孩子相看没问题后就定下,等他成亲,当了爹,历练一两年就稳重了。” 她道:“他现在没成亲,心态还跟个孩子似的,自然考虑不到这些。” “白善……” “白家那位公子不也定亲了吗?”刘老夫人截住他的话,道:“男人嘛,定亲成亲就成熟了。” 刘尚书才不信呢,他哼了一声后道:“崇文馆里已经成亲的那几个,远的不说,就说赵国公家的六郎,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你看着有稳重的样子吗?” 他哼了一声道:“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我看,他们就是从小过得太好了,没经过磨难,所以才这样长不大。” “你看白善和周满二人,从小身负深仇大恨,现在一人名满天下,早早中了进士;一个更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不管什么差事到了手上都能尽善尽美,连跟在他们身边的那孩子,叫什么白二的,和焕儿一样大小,都比他稳重懂事许多。” 刘尚书止住她的话道:“虽说家里有他大哥支应门庭,并不需要他为家族争光,但我总还想他出息些。” “而且成亲以后就有自己的小家了,他能靠着他大哥,难道他子孙也要靠着他大哥不成?”刘尚书道:“他总要为妻儿做些什么,若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我等也无愧于祖宗了。” 刘老夫人张张嘴,半晌后道:“我们在说去西域的事儿,怎么就扯到了这些。” “我们就是在说西域的事儿,”刘尚书道:“你可知这次去西域上的都有谁?要说年少,周满白善和白二三个比他年纪小,尚能受皇命去西域;要说体弱,这天下间谁的身体不比殷或的好?他也都能去,焕儿怎么就不能去?” 刘老夫人沉默下来。 “本来呢,他要是没跑,我们提前知道把人拦下来打一顿,这就是件家里的小事儿,后日一收假把人往宫里一塞,让他继续老实的给太子做伴读就是。”刘尚书道:“可现在人跑了,不说沿途的驿站,就是跟着周满的官吏们也都看在眼里,我再把人抓回来,自然也是一出闹剧而已,然而闹剧之后呢?” 第2126章 老狐狸 “将来,这不过是京城的一桩笑谈,但他不受教训,长不大不说,也给人留下胆小不经事不当大任的印象,”刘尚书道:“我再不指望他建功立业,也不希望他就一点儿前程也没有。” 刘尚书道:“让他去是最好的。” 他叹息道:“也好,本来我就觉着他在宫中伴读也学不到多少东西,想要他往肃州去游学一阵,现在不过是改而去西域而已。” 刘老夫人没好气的道:“这怎么一样,他爹在肃州那边外放,他去那里历练还是受家里照顾,但去西域……” “正好,让他也看看在外头要是没有家人支应他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见妻子虽然还是紧皱眉头,却不是很反对了,他便道:“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你马上叫人收拾东西,我给他选几个人送去,明日一早再沿途去追他。” 他起身道:“我还得上书和陛下请罪呢。” 刘老夫人一惊,“怎么?” 刘尚书就瞥了她一眼道:“你别忘了,他还是太子伴读,私自出京没什么,但私自跑去西域,这是什么罪名?” 刘老夫人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好在白善留下了一封信,我们要好应对很多,将假条补上就行了。” 太子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也不是前几年胡闹的时候,所以并不是很需要伴读。 都少了白善这几个伴读,也就不会再介意少刘焕这一个。 刘尚书立即起身往宫里去,先去给皇帝请罪,太子那边,看皇帝的态度行事。 第502页 皇帝没想到刘家还能出这事儿,很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两声,笑完觉得当着臣下的面这样不好,于是连忙收声,只是憋得脸色有些红。 刘尚书当看不见,低下头去继续陈述自家孙子的罪过。 皇帝这才笑哈哈的安慰他道:“少年人,都有建功立业之心,朕听闻,他和殷或白善和白诚素来要好,见朋友去西域,心头一热也跟着跑是正常的。” 皇帝表示:“谁还没年轻过,朕十四岁的时候就能带家将奔赴沙场,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刘尚书就道:“他怎能和陛下相比?不过陛下说的也对,这少年人的心思都是堵不如疏,这孩子一心往外跑,我把他抓回来怕是也不高兴,所以臣想求陛下恩典,让他也随同去西域,也让他吹一吹风沙,知道外头的世界不是那么好闯荡的。” 皇帝就想起了几个儿子,叹气道:“是啊,他们总觉得家里亏待了他们,哪里知道外面的难处?” 刘尚书道:“让他们出去闯荡闯荡就知道了。” 皇帝点头,也开始扒拉起来,最近哪儿的差事比较难,可以让太子出去接受拷打,也让他知道家里是多么的好。 因为家有熊孩子这一个话题,皇帝很能和刘尚书感同身受,因此很大方的原谅了刘焕的逃学,还体贴的给刘尚书一份手书,让他可以去和孔祭酒请假。 刘尚书感恩的走了,然后去东宫给太子道歉,顺便给刘焕请假。 太子难得有空在东宫和小皇孙玩儿,听闻此事没多少波澜的就应下了。 崇文馆这么多伴读,能让他记住的,除了自己选进来的心腹,也就白善白诚和殷或三人了。 他对刘焕感情不深,所以这个伴读离开他并不会觉得不适,不过人跑去了西域…… 太子便安慰了刘尚书一句,“出去游学长长见识也好。” 刘尚书一脸感动的应下,谢过太子的宽宏大量,表示这一次他要是从西域回来没长进,简直是愧对天地,愧对皇帝,愧对太子,也愧对父母…… 然后刘尚书就顺势替孙子和太子请了长假。 太子很爽快的答应了。 于是刘尚书也得到了太子的手书,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告退出宫,然后拎着从家里拿出来的酒坛子去找孔祭酒喝酒。 皇帝和太子对于刘焕的逃学没多少感受,但孔祭酒不一样啊。 他眉头一皱,看了眼桌上的酒就要把人赶出来,刘尚书就一把握住他的手,唉声叹气的道:“仲达呀,你说这孩子要怎么办?他读书不及他兄长也就算了,都快及冠的人,却还是个孩子脾气,竟然能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儿来。” “他要是真纨绔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这一辈子就让他混个侍卫当一当,就算不能富贵一生,好歹也吃喝不愁,人脉上也不差,偏他也不和赵六他们一起玩儿,就喜欢跟在白善殷或几个身后转悠,你说有什么意思?” 将白善和殷或视为得意学生的孔祭酒不乐意了,“跟在白善殷或身后转悠有什么不好的?总比跟着赵六胡闹强吧?” 他道:“你看鲁越几个,他们现在胡闹,将来能有什么好前程?” 刘尚书就叹气,“我何尝不知?只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自个跑去西域游学去了,那西域是那么好去的?” “本来我想着等过完今年中秋就让他请假或请辞出宫,到时候去肃州游学,能压一压他的性子就很好了,谁知他竟不听劝,不就是因为肃州是他爹的任地吗?” “我看他做得好,”孔祭酒夸道:“去他爹的任地游学,那跟在京城晃一圈有什么差别?” 这会儿他不觉得刘焕逃学很可恶了,嫌弃的挥手道:“你是来给他请假的?行了,我知道了,你把陛下和殿下的手书留下,你走吧,我同意了。” 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刘尚书:…… 孔祭酒按住酒坛道:“你走吧。” 还想继续和他喝酒聊一聊的刘尚书努力了两次,发现都继续不了话题,只能惋惜的起身告辞,将皇帝和太子的手书给他留下了。 孔祭酒等他一走便冷哼一声,“老狐狸。” 老狐狸刘尚书回到家里,刘老夫人正一边难过一边盯着人收拾东西呢,他看到堆了两辆车的东西,且还有再增加的趋势,连忙拦住她道:“你收一些就行了,这也准备得太多了吧?” 第2127章 放心 刘老夫人道:“西域呢,这一路吃穿都要准备,且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去多久,一年四季的衣裳就不能少,尤其是那边天冷……” “行了,衣裳这种东西,有钱就能买到,不会冷到他的,一季收拾几套就好,多准备一些鞋袜却是真的,家里没有现成的就去外头买……” “外头买的哪有自个家里做的舒服,还有一些药材,药丸……” “你忘了这次去西域谁是主官了?有周太医在,还怕没有这种东西?”刘尚书道:“你就准备一些衣服鞋袜,还有钱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在刘尚书的坚持下,第二天出门的马车总算没有超出两辆,一辆是给刘焕布置好的马车,一辆专门拉的他们的行李,刘焕一个人的就占了大半。 刘尚书生怕她再添东西,一大早就点了两个管事和三个护卫,让他们立刻快马去追刘焕。 第503页 其中只有一个管事和三个护卫是跟着刘焕去西域的,剩下的那个,找到人以后还要再回来。 刘尚书等着看,看能不能带回来他的只言片语。 刘家的人马车急行,中午也啃的干粮,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赶上了在一个小镇上歇息的白善等人。 要找他们并不难,只要找路上摆摊的一问,是不是有一队朝廷来的官员路过就知道。 已经第三天了,刘焕见家人始终没找来,既期待又忐忑。 期待祖父母就此真的忘了他,又忐忑时间过去越久,祖父母找到他时只会越恼怒。 他私心里已经觉得家里多半会抓他回去,所以在看到家里的管事伯伯终于出现时,他眼泪一下就泛上来了。 满宝看得一愣一愣的,有些手足无措,“你,你别哭呀。” 白二郎也连忙安慰,“还不一定就是来抓你的呢。” 白善则是看了一眼刘家护卫带来的一辆青布马车,以及青布马车后的那一车行李,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后由着刘焕去抹眼泪。 他迎上去和刘家的管事见礼。 殷或也看到那一车的行李,和刘焕道:“别哭了,你祖父是着人来给你送东西的。” 刘焕“啊”了一声,眼红红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朝门外看去。 刘管事和白善见过礼,将他们老太爷给白善的信取出来奉给他,“这是我们老太爷给白公子和周大人的信。” 白善接过,见信封上写着他和满宝的名字,笑着点头应下,让他去给刘焕请安。 刘焕看了一眼那一车的大小箱子,半信半疑的和刘管事凑到一旁说悄悄话,半天过后他又是高兴又是忧虑的捧着一封信回来,和小伙伴们道:“我祖父答应我去西域了。” 白二郎问:“但是呢?” 刘焕就垮下肩膀道:“但是祖父给我布置了好多课业。” 白二郎就好奇的问,“你课业在哪儿呢?” 刘焕就看向一旁的庄先生。 大家看过去,果然,刘管事已经又捧着一封信在弯腰和庄先生说话了。 除了一封信,刘家还给庄先生送来了厚礼,光金锭就有两个。 据说是让庄先生指点刘焕的束脩。 一旁的两个鸿胪寺行人满脸羡慕的看着庄先生。 二十两金锭呢,庄先生一年的俸禄都没这么高,当先生这么赚钱吗? 庄先生也没想到自己出个外差不仅能顺势带三个弟子游学,竟然还能赚外快。 他顿了一下后便高兴的收了金子,和刘管事表示他在给弟子们布置课业时也会给刘焕布置的,且会把他当成弟子一样教导。 刘尚书要的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他知道,孩子说是出去历练游学,但若是没有人盯着,游学很可能会变成游玩儿。 而同行的几人,白善三个就不说了,自己都还小,就是周满,那也是稚气未脱,玩心未泯,也就只有庄先生还可能记得他们的课业。 而庄先生为崇文馆侍讲,因为教导太子几度被皇帝点名赞赏,又教出了白善周满和白诚这三个优秀的弟子,由他带着自个孙子学习,刘尚书是放一百个心。 白善悄悄的捅了捅刘焕,低声道:“还不快给你祖父祖母写封请罪的信……” 刘焕纠结起来,“这个怎么写?” 别说白善,就是白二郎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个都不会写?” 三人就很有经验的教他,“你就想象一下自己要是被抓回去被按趴在地上时会怎么请罪,那就怎么写。” 刘焕:…… 殷或忍不住抿嘴一笑,扭头和长寿道:“去取纸笔来,你家的管事多半还要急着回去复命,所以赶紧写了给你祖父送回去吧。” 刘焕忍不住头疼,但这比自己预想的要好很多,因此他还是握着笔拧着眉头思考起来。 周立如看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便道:“你就哭呗,然后说自己有多想和朋友一起出去游学。” “这管用?” “你祖父母要是疼你就一定管用,”她道:“每次我小姑做了啥不好的事儿,她就是这么和我爷爷奶奶哭的,然后我爷爷奶奶就心疼得不行。” 满宝:“……胡说,我哪有这么奸诈?” 白善则和刘焕道:“你就这么写。” 白二郎催促,“赶紧的吧,我们吃过饭还得赶路了,傍晚要赶到下一个驿站去休息。” 刘焕只能硬着头皮提笔往下写,憋了快半个时辰才憋出一封信来。 然后将信交给方管事,让他带回家去给祖父。 刘焕也有了自己的马车,车队又增加了四个人和两辆车,看着又长了一些。 负责护送他们的录事参军聂长存看着叹了一口气,然后去找殷家的那几个家将重新调派了一下车马的前进顺序。 因为殷或参与进来的原因,本来负责护送他们的是鸿胪寺的一个从七品漕事参军,殷礼给走了一下关系,和殷家有些关系的聂长存就负责了此事。 他是正七品。 但事实上,实际做主的是跟着殷或一起来的几个家将,他们都是殷礼的家将。 跟着他上过战场,杀过敌,甚至还带过兵的。 这些事满宝并不管,但聂参军做好调整后还是和她汇报了一声,毕竟她是主官。 第504页 满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此事。 对于不懂的事儿,她从来不乱插手。 第2128章 小破站 白善放下帘子,对打着哈欠的满宝道:“现在可以放下心来了吧,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满宝便从车肚子里扯出一个软枕来,“那我眯一会儿,你记得叫我。” 白善点头,看着她抱着软枕靠在放下的木桌上睡了,马车一摇一晃的,一开始或许会难受,但速度不快时并不觉得颠簸,反而一摇一晃的更适合睡觉。 满宝就很快睡过去了。 等她被叫醒时,他们已经到驿站。 驿站是单独在一片林子里,在官道旁,附近的荒地都有车马压过的痕迹,平整出来可以停靠马车。 连马棚都是在的屋外,随便圈了一块地方,用木头围了一块地方,上面稀稀拉拉的搭着一些茅草就算是马棚了。 满宝他们之前赶往夏州时走过这条路,但因为是急行军,除了需要换马的时候都是错过驿站的,所以他们对这个驿站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这是她见过的最破烂的一个驿站了,不仅马棚很敷衍,连驿站的房屋也有些破旧。 白善盯着屋顶看了好一会儿,很害怕晚上风一吹它就飞了。 其他人只是看,刘焕却是没忍住发出惊叹声,“这驿站也太破了吧?” 驿丞才从驿站里迎出来,闻言看了刘焕一眼,然后目光移开,在所有人身上都一扫而过后便迎向庄先生,“这位大人是要在此住宿?” 庄先生点头,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才介绍满宝,“这是我们此行的主官,崇文馆编撰周大人。” 驿丞一怔,反应过来,立即上前见礼,“原来是周太医,周太医快里面请。” 显然,作为当今唯一的女官,驿丞也是知道她的。 满宝点点头,让大家将车马放好,然后和驿丞入内,“房间够住吗?要是不够,大家就挤一挤。” 驿丞就努力的挤出笑道:“小站有些破旧,好的房间不多,所以需要大人们挤一挤,两个住一间房就好。” 他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二楼只五个房间,都是上房,所以……” 满宝便道:“够了。” 庄先生和聂参军一间,两个行人一间,满宝和周立如一间,殷或和刘焕可以住一间,白善则和白二一起。 不过也幸亏现在没有其他同路的官员走过,不然白善他们肯定没有上房住,到时候还得论品来选房。 白善上下看了看,里面的桌椅都是缺胳膊断腿的,他不由好奇,“从这里到城镇有多远?” 驿丞连忙道:“从这里再下去是猗氏县,要走近四十里。” “路上没有镇吗?” 驿丞摇头,“别说镇了,连个大的村子都没有,大人们要想住村里,那得离官道好远才能到。” 他笑道:“不过也很少有人会在下官这里停留,大多人都是在前面的乡里就停下过夜,然后第二日赶上一天路就到猗氏县。” 白善便知道他们光顾着赶驿站住下,错过了这个消息。 他看了一眼满宝,笑了笑后道:“可见这是缘分。” “是缘分,是缘分。”驿丞生怕得罪他们,连连哈腰应是,然后让他们先休息,他立即去准备热水和热饭。 天可怜见,他这小破驿站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来一个客人,所以灶台上都是自家吃喝的饭菜和热水而已。 突然来这么多人…… 驿丞有点儿慌。 白善见他大冷的天额头冒汗就猜到了,扭头和大吉道:“你让人去帮一把,自己能动手的就动手做了。” 大吉应下,转身下去让护卫们把马车归拢到一处看管好,马和骡子等也都自己准备粮草喂食。 驿站里的人并不多,一个驿丞,两个帮工的名额,驿丞很徇私的把名额给了自己的婆娘和儿子。 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前面支应着。 虽然小破站没什么客人,几乎没有额外收入,但是,每个月依旧有朝廷发的俸银,不多,却也让他们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好一些。 因为没有准备,驿丞不仅把妻子和儿子叫过来,还罢女儿还有小儿子也拉了来干活儿,让他们赶紧烧水做饭。 然后他就开始蹲着苦恼起来,“这么多人吃啥呀?” 他婆娘迟疑了一下后道:“要不把家里过年时剩下的熏肉都拿出来做了?” 都是大人,总不能怠慢了。 驿丞点头,“这也不够呀,我们家养的鸡也杀了吧。” 他婆娘就有些不乐意,“还小呢,统共就两斤多,去了毛就没几两肉了。” 她还想养着下蛋呢。 驿丞就低声道:“你知道啥,这一次来的是大官儿,这位周太医有名着呢,过年那会儿闹得那么大的疫病就是她去治的,这样的大官儿来了都没两个肉菜,回头她生气了和上头说一声,我这驿丞还能当吗?” 他婆娘这才愁眉苦脸的往驿站后面的破棚子走去,他们家的鸡就养在后面。 满宝他们将行李放在屋里,科科便告诉她驿站后头有一株没收录过的植物,于是满宝就拎着自己的小药锄往后面去。 白善跟在她身边,念叨道:“你要想挖花花草草,一会儿我们可以进林子里去找一找,现在正是草木复苏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找到蘑菇呢。” 第505页 满宝:“又没有下雨,怎么会有蘑菇?” 俩人到了后面,在菜地边上看到一丛特别好看的植物,说它好看是因为它现在叶子青青的,枝繁叶茂,开得特别精神,一看就让人觉得生命力旺盛,同时也被照顾得很好。 也因此,俩人一时间没动手。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野生的,他们要挖总得问过主人家吧? 正蹲着研究呢,听到脚步声,一回头就见一个妇人提着一把刀气势汹汹的走过来。 满宝和白善都不约而同的缩了一下脖子,先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离开那株植物远了一点儿,以表明他们没有对它起不好的心思。 结果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妇人并没有看到蹲在菜地边上的俩人,而是径直往旁边的破棚子里去。 她一脚踏进去,不一会儿俩人就听到了鸡惊叫和扑棱着翅膀的声音。 俩人悄悄的一起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便起身走过去要和妇人说话。 第2129章 山胡椒 走到破棚子边上,正好看见她拎着一只鸡,眉头带着煞气,一脸愁苦的样子。 满宝便看了一眼那只鸡,不由道:“大嫂,这鸡这么小就杀了?” 妇人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松鸡就飞了。 满宝看着她举着刀的样子也有点儿受惊吓。 她从小没少看人杀鸡,可没有人杀鸡时是这么提着刀的。 妇人反应过来,连忙将刀口向下,挤出笑容道:“是大人呀,吓着大人了是不是?” 满宝摇头,看向棚子里的鸡,发现里面的鸡都不大,至少还没到可以吃的时候。 不过这么嫩的鸡炒着一定好吃,只是现在菜也少,可以放一点儿茱萸提味儿…… 白善扭头看了她一眼,和妇人笑问,“是为我们准备晚食吗?” 妇人恭敬的回答,“是,驿站破漏,委屈大人们了。” 白善摇头,笑道:“这鸡看着还小,这时候杀可惜了,我们随行带有一些食材,我让他们给你们拿一些,你们不必杀鸡。” 满宝回神,连连点头,和她道:“这样的鸡还得养三四个月才能下蛋吧?这时候杀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妇人连连点头,也高兴的从棚子里出来,“可不是吗,我也说不杀,但我家那口子说不好怠慢了大人们。” 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们这驿站偏僻,一年也少有几位大人留下,所以准备的东西不多。” 白善表示明白,好奇的问:“离你们驿站最近的村子有多远?” “不远,顺着那条小路往下走,走上十里左右就到了,那是个大一点儿的村子,附近还有三四个小村子,所以有个小市集,偶尔落脚的大人们来得早,我们就会去那里买些新鲜的肉。” 白善听明白了,“在此落脚的人都是走的午时?” “是呀,路程快一些,中午正好在我们这儿停脚。” 满宝便问,“那菜蔬什么的,你们是采买,还是自家种的?” “哎呀,吃用的菜蔬用不了多少的,大人您看,这一片菜园都是我们种的,来的大人不多,尽够吃了。” 满宝就顺势指着那株植物问,“其他的菜我都认得,就只那丛草我不认识,它也是菜吗?” 妇人看了一眼便道:“那个呀,是山胡椒。” 满宝就看了一眼科科的信息,上面一片空白,只说发现没收录过的植物,却没有检测出它叫什么,显然,这东西在他们那里连基础数据都没有,因此识别不出来。 满宝道:“我见过的山胡椒不长这样。” 她是收过胡椒的,也收过山胡椒,她对见过的植物不说过目不忘,至少再见不会不认识。 妇人却坚持,“这就是山胡椒,根儿还能卖给药铺做药呢。” 满宝一听,精神一振,道:“那你有根吗,让我看看。” “没有,我这一丛去年才种下的,我还想着等它长起来了以后拿去药铺卖钱呢,”她道:“药铺的人说了,根儿最少得两年以上的才行。” 满宝更想挖了,“我能不能挖一株?” “哎哟,我这就一株,您别看它长得大,但其实就一根长出来的,不信您看。” 满宝好奇的凑上去看,确定底下的确只有一根,有些失望,“这东西可以扦插吗?” “那不能,只能用种子种。” “你还有种子吗?” “没了,”妇人道:“我娘家嫂子给了一把种子,最后只长出了这一棵。” 这种植的手艺真一般。 满宝便开始摸钱包,白善已经将钱袋子摘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串钱给她,“我们没见过这东西,觉得很稀奇,想要一株研究研究,我们与你买下来如何?” 妇人看着他手里的钱说不出话来,半响后道:“这不好吧……” 手却拿过了钱,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她道:“你们挖,你们挖,随便挖,您看这菜园里还有没有你们喜欢的,都可以挖。” 满宝忍不住笑道:“不用,我们就挖这一株就好。” 妇人看了眼他们手里的小锄头,转身道:“这个太小了,不好挖,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找大锄头去,让我家那小子来给你们挖。” 说完就拿着钱,拎着刀跑了。 第506页 满宝自然不会等她,别看她这个药锄小,却是特意打的,很结实和锋利,除了需要多锄几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白善接过她手里的锄头便开始锄,为了不伤根,他挖的地方有点儿大。 妇人没来,最后跑来的是驿丞,他拎着锄头,手里还拿着那一串钱,跑过来时额头冒汗,“大人,这就是一颗野树,怎好要你的钱?” 满宝笑着推回去道:“这本就是你们拿来赚钱的,卖给我和卖给药铺是一样的,怎能不要钱?” 驿丞看得出她不是客气,顿了一下后道:“那也要不了这许多,我家那婆娘不懂事,这东西就是种出来,一斤的根茎也才七八十文,那也得种三四年才能挖,一株能有几斤?您这钱给的太多了。” 满宝却道:“可这东西在你们手上却是蛋生蛋,我听说这是种的种子,一年种子熟,明年你们就能种一片了,过两年就能收不少的根茎。” 就跟他们家种山药和女贞子一样,一开始不也才几株吗,后来一年又一年,现在全村不少人家都在山上种了女贞子,赚了不少钱。 驿丞哭笑不得,“大人也太会说笑了,这药又不是说一说就能长出来了,那还得打理伺候呢,我那婆娘从娘家拿回来一把种子,结果撒下去种了好几个月,最后就只活下来这一株,她能把这一株种好就算不错的了。” 白善道:“给你就拿着吧,不知道你岳家是否还有种子,若是有,我们还想买一些。” 驿丞立即道:“有的,有的,我一会儿就让我家小子去拿,不敢说买,回头我给您包一包。” 总算不再推辞钱的事儿。 双方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白善接过了他手里的大锄头,谢过了他帮忙的好意,让他去前面和大吉拿食材,他们自己就可以挖。 一会儿这东西挖出来还得上供给岳父,他在这里不方便。 第2130章 山橿 俩人沿着这一丛植物挖了一个大坑,将它整株包着一大堆泥挖了出来,满宝看着就觉得存活率非常的高。 一露根,满宝就蹲下去看,觉得特别的眼熟,她小心的截了一根下来,闻了闻后道:“好像是山橿。” 满宝用手擦了擦泥土,将皮剥了一层后就往嘴里一塞,她尝了尝后往外呸呸两声,道:“就是山橿根。” 她看了看眼前这株茂盛的植物,又看了看手里的根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山橿啊。” 白善问,“它有什么用?” 满宝道:“可止血、消肿、止痛,能拿来治胃气痛、疥癣、风疹和刀伤出血,我治胃痛时常与南五味子根皮、灯心草和车前草一起用。” 只是她认识山橿根,却是没见过山橿的。 满宝仔细的看了看山橿后起身左右前后的看。 科科道:“除了白善,附近没别人看着你了。” 满宝道:“他也不是别人。” 反正牛啊羊啊马啊鹿啊他都看见她收过了,现在多看见她收一株植物也没啥。 满宝将山橿收录了,百科馆内没有山橿图片信息,也没有具体的样子描述,所以科科一开始没有检测出它叫什么。 但满宝一说它是山橿,它就调出了相应的数据信息,只是也不多,就两句话而已。 满宝看了一眼,知道的还没她多呢。 不过,相信百科馆的科技馆会研究出详细的信息来的,到时候她就可以查看了。 满宝道:“最好研究一下这东西怎么种植最好。” 既然在这儿有人专门种植,那说明药铺里收的山橿根并不全是野生的,和女贞子一样可以种植。 到时候可以拿一些种子回去让三哥他们试着种一下,他们家山多。 白善亲眼见着那株山橿消失,忍不住认真的抬头看了一下虚无的半空,顿了好一会儿才问满宝:“周小叔走了吗?” 满宝点头。 科科默不作声。 白善就忍不住好奇,“我一直想问,周小叔拿这些花花草草去干什么?” 牛羊鹿这些他知道,可以养,也可以吃,还能拿来孝敬上官,但这些庞杂的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呢? 满宝道:“换钱。” 积分就相当于钱。 满宝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总积分,缩水了很多,想想就心痛。 她严肃的道:“钱有时候可以换命。” 她得多赚点儿,不然出门在外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有时候这个世界人力不能做到的事就得在百科馆或商城里寻找办法,到时候必要花积分的。 白善就想到了在夏州时她每次拿出来都一脸肉痛的药丸,他猜到了些,看来小岳父给的那些药丸并不是自己做的,而是用“钱”买的,而那些钱便是从满宝给的这些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赚来的了。 只可惜两界的钱似乎不一样,不然他们可以将黄金和白银给小岳父。 白善心中惋惜了一下,再一看满宝圆圆的脸皱着,还是一脸心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后道:“没事儿,我们现在出门了,这一路上必定能发现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到时候全都给你收起来送给岳……周小叔。” 满宝拍掉他的手,严肃的道:“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不能再掐我的脸了。” 说完盯着他的脸颊看,很是惋惜。 第507页 这两年白善长开了,已经没有圆圆的婴儿肥了,她想掐也掐不了。 倒是自己的,满宝忍不住摸了摸,一直都在,也不知道脸什么时候能长长一些。 俩人将地上的大坑给填上,然后就拎着锄头回去了。 庄先生看到他们一人拎着一把锄头回来,就看了一眼他们的鞋子,见上面沾了不少泥土便摇了摇头,指了外面道:“清理干净再进屋。” 俩人低头看自己的脚,默默的转身站到草地上去清理。 殷或坐在大堂里休息,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看,没办法,路途无聊,也就偶尔看书了。 白二郎也在看书,不过,封面似乎有些不对,刘焕和他靠得极近,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的书看。 一旁做完作业的周立如呼出一口气,将墨条收起来,正要去洗笔,一抬头看见,就忍不住盯着他们手中的书看。 半响,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将封面一揭…… 白二郎吓了一跳,立即将快要脱落的封面扯回来,一脸紧张的去看庄先生,见庄先生还看着外面的白善和周满,便大松一口气。 他冲周立如挤眉弄眼。 周立如已经看出玄机,耸着肩膀笑了两声,将笔和砚台拿出去洗了,回来将自己的文房都收进箱子里,趁着庄先生不注意压低声音道:“我也要看!” 白二郎也看了一眼庄先生,小声道:“问你小姑要,这本书也是她的,她有好多。” 周立如道:“我要看你看过的,你觉着哪本最好看?” 毕竟是自己写过话本,哦,不,是传记的人,现在京城最火爆的书都还是他写的二姐夫的传书,听说每年进京赶考的学子都会买两套,一套收藏,一套自己看,以至于到现在小姑和小姑父都还能收到书铺送来的钱。 没错,书铺现在依旧在给白善和满宝送钱。 不过,白善和满宝现在已经不独占了,而是拿出来和白二郎一起分,甚至白二自己占了四成,他们只拿三成。 虽然一开始说过,书三人一起想,白二郎落笔,且署名,而收入归白善和满宝。 但书都写完这么久了却还能源源不断的收到出版的钱,再独占白善和满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以就分了一些给白二郎。 也是因为这个,崇文馆里的人才这么喜欢和白二郎借钱。 因为都知道他自己不仅有一个庄子的收入,还固定从书铺里拿钱,而且这两年收到的竟一点儿也不比之前的少。 白二郎自己都尝到了甜头,出门前还和白善说呢,“我想写一本仗剑走西域的侠客书,回来后你和满宝替我去和书铺的老板谈一谈,也照着后面两册书一样分成,你说好不好?” 第2131章 共乐 白二郎写的向铭学的传记,一共分了三册,第一册 他自己找的书铺老板,直接按字数给钱,特别特别的少。 后来两册则是白善去谈的,直接谈的分成,虽然京城里抄书的不少,但只要是雕印的,基本都要分给他们一份钱,所以一直到现在,每个月书铺都有往周宅送钱。 白二郎透过书又悄悄看了一眼先生,小声和周立如道:“我觉着最好看的一本是《三侠传》,那是前几年我看的了,也是你小姑的书,不过她应该没带来……” 刘焕立即问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上次推荐我看的《大化十年》,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跟看史书似的。” “我那时候还在益州呢,又没认识你,你不问我,我怎么会说?” 刘焕感叹,“你们益州的侠义话本可真多。” “那是,满宝和白善别的能耐一般,选书的本事却是很好的,他们总能买到比我好看的书,上次白善在摊位上买到了一本手抄的《金石记》,我粗一看封面,还以为是写那些金器铜器印章和石头的,谁知道是写两个侠客求仙的,写得可有趣了,只是俩人一个姓金,一个姓石,所以叫的金石记。” 殷或都忍不住放下了书,问道:“遣词造句如何?” “半白,没有我手中的这本通俗,遣词造句很是华丽,我觉得很好看,里头还有好几首作者写的诗文呢,我觉着都能拿去投卷了。” 连殷或听了都没忍住,“书呢?” “我看完了,现在是满宝看呢,你问她。” 满宝还真带了,她有科科在,因此带的书最多。 不仅空间里满满的一个书架,连行李中都带了不少,毕竟她也不能凭空变出书来不是? 所以她有一个大箱子,专门装的她的书,除了一些医书外,还有她的一些笔记,更有一些经史子集,还塞了不少空白的册子和笔墨。 那个箱子一直是她自己打理,所以除了她自己,就是白善都不知道她都带了哪些书。 殷或一问,她就去车上翻了一下,然后将书翻出来给他,顺便还给周立如拿了一本,却不是拿的白二推荐的《三侠传》,而是《大化十年》。 她道:“你现在还小,少看《三侠传》这样的杂书,看完了医书,偶尔有空就看看经史,《大化十年》用的白话写的,很有趣味儿,你可以看一看。” 周立如接过,应了下来。 她没有小姑厉害,读书需要反复读很多次才能记住,尤其是现在她既要学针灸,又要学药理和诊脉,空闲的时间并不多。 第508页 所以读的其他书也少,基本上就是小姑推荐她看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 分完了书,满宝也开始偷偷的在空间的书架上找起来,很快找到了一本自己没看过却一直很感兴趣的书,然后左右一看,伸手进箱子里翻了翻,就当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样塞进了怀里。 白善见她偷摸成这样,就知道她看的不是正经书,想到自己最近也缺书,于是凑上去低声问,“你那还有没有别的书?” 满宝眼珠子一转,又在箱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本来给白善。 俩人抱着书偷偷溜回了房间。 庄先生远远看见了,忍不住摇了摇头。 驿站有大吉提供的食材,总算准备了一份还过得去的晚膳。 白善他们吃饭的时候,驿丞就给他儿子塞了二十文钱,让他骑着驿站的马赶紧去他舅舅家里拿种子。 所以天没黑前,满宝他们就见到了山橿的种子,用纸包了一小包。 满宝仔细的看过,都有活性,于是她给驿丞分了一半,笑道:“撒下去时泥土微湿就好,不要浇太多水,你岳家既然能种出来,不如多请教一些。” 驿丞弯腰谢过,其实他对种植这个东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他家的婆娘想着用这个赚钱才那么费心。 要他说,种个三四年才能挖一次根,一株的山橿根也不值多少钱,很不必要去费这个劲儿。 满宝却觉得,驿站都破成这样了,他们家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能有另外的收入自然是好事儿。 满宝收了另一半的种子,在空间里找了一个小盒子装上,然后就写了条子贴着放着架子上。 等百科馆的研究出来,她看一下怎样种植好,要是种子很难培育,她就交给百科馆来育种,到时候想办法送回去给三哥他们种就是了。 山橿根的用处也挺多的,他们家现在山上种的药材还是有点儿单薄了。 天黑了下来,驿丞很肉痛的点上了灯。 看着他脸上熟悉的表情,满宝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便笑道:“天怪冷了,你们不是有火盆吗?干脆把火盆拿来生火,把灯灭了吧。” 驿丞便道:“这怎么好,大人们在此,总不能摸黑,而且大人们还要看书呢。” 一旁的白二郎几个一直津津有味的捧着书,表现得特别勤奋。 庄先生知道他们看的就不是正经书,不然怎么可能看得这么精神? 他眼睛瞥过去,直接道:“别看了,放下书来歇歇眼睛。” 白二郎几人都依依不舍的放下了书,然后围着火盆坐下。 白善感叹:“今年比往年要冷,都这会儿天还没热起来。” 驿丞陪坐,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是”。 白善就好奇的问道:“现在你们也开始撒稻种了吧?” “是,秧苗已经出了,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插了……”驿丞没料到这位神仙公子一样的人物还知道农时,笑道:“我们这儿还好些,听说今年草原雪灾,也发了天花,死了好多人呢,现在那边雪还没化,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呢,大人们往北走,是要去夏州,还是去其他的地方?” 驿站的消息素来就比别的地方要灵通得多,而京城的消息,有些被筛检,还因为送入京城的消息过多,很多事情他们都没机会知道。 白善道:“我们去西域。” 他并不隐瞒他们的目的,道:“听说西域有防治天花的种痘法,所以我们过去找找。” 驿丞惊讶了一下便道:“要能找到这样的法子,那可是功德无量的事儿啊,周太医真是厉害。” 一旁正在拨火的满宝顿了一下后便应下了这个夸奖。 第2132章 灾后 大家围着火炉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直到庄先生觉得困了大家才散去。 驿站这样的地方,方圆五里内就它一栋房子,所以夜里从来就是天黑就睡,驿丞回去时眼睛都快要眯起来了。 他婆娘忍不住嘀咕,“城里人就是怪,天黑了不睡觉,竟然坐在一起说闲话。” 驿丞道:“别胡说,我看这些大人们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在体察民情。” “我们这里就我们一家五口,有啥民情?” 驿丞:“……他们问的事儿可多了,反倒是我们家的事儿没问多少。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他婆娘就忍不住嘀咕,“我怎么就不懂了,对了,你知道他们把山胡椒挖到哪儿去了?” “挖到哪儿去了?”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呀,我还想给他们找个破木桶种起来呢,结果拿去晃了一圈没看到东西收在哪儿了。” 驿丞不在意,“说不定收到车上了,那些贵人那么多车呢,你别去那边晃荡,万一丢了什么东西我们不好说。” “我知道,我就远远的看一看而已,那山胡椒也不小,怎么放车里……” 驿丞已经呼呼大睡起来了。 第二天天没亮夫妻俩就起来,还把几个孩子叫醒,给他们下面做早食。 满宝他们吃了一碗面后启程离开继续往夏州去。 他们一路走得不快,碰见好地方或有趣的地方还会停下来休息两天。 聂参军是殷家那拨的,知道殷或身体不好,车队停下休息他自然没意见,倒是鸿胪寺的两位行人焦虑了一阵。 第509页 但跟着庄先生他们爬山,行访当地的名医,还见过当地的官员和一些百姓,慢慢的他们也适应了大家的节奏,知道照着这样往下走,别说计划的五个月,能在五年后回到长安就算不错的了。 转头一想,论年纪,庄先生比他们大;论前程,白善、周满、白诚,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比他们远大,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比起他们俩人来更加宝贵。 他们都不急,那他们也没必要急了。 于是也开始优哉游哉起来,偶尔还和庄先生探讨起经史子集来。 两位行人都是明经科出身,但对进士科也是向往的,所以一些读书不明的地方正好可以请假庄先生。 而庄先生等人也要和他们学习草原上和西域的一些语言,一时间,队伍里的向学之风特别盛。 满宝、白善和白二郎早两年就在为这事做着准备,所以一些日常用语都是会的。 不过他们学的要么是官话,要么是大部族的语言,会的没有两位行人多,更别说精通。 所以他们最近都在和他们学语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学得最快的竟然是周立如。 白善和满宝殷或算是博闻强记的人了,但一句话也要反复听好几次音才能记住再复述,复述出来也总带着各种口音,需要不断的纠正。 可是周立如多听两遍就学会了。 而且她对这些语言记性特别好,今天学的,第二天基本都还能记住,然后就能用下来跟两位行人对话了。 等到夏州的时候,周立如已经将日常用到的一些话都记下了,却还有超越提前准备的白二的趋势。 白二忍不住说白善和满宝,“你看看你们,你们还跟人学了一年多,都比不上她跟人学二十天。” 白善:…… 满宝不服气:“那你呢,你赶上我侄女了吗?” 白二郎:“我没有,那是因为我从来就学得不好,你们怎么也没学好。” 殷或道:“现在学还来得及。” 刘焕迟疑道:“来不及了吧,夏州之后就是草原了呀。反正有两位行人在,我们为什么非得自己学语言?” 大家一起看向他,然后道:“等到了互市你就知道了。” 车队缓缓的到了夏州城门之下,满宝撩开车帘,抬起头来看向高高的城门。 此时的夏州和他们离开时又有了些不一样,进出城门的行人多了些,多了不少人气。 有护卫拿了文书上前,他们是朝廷出使的队伍,因此从另一边城门直接进去。 他们这边缓缓的进程,那边才看过文书的守城官立即派人去府衙里通知杨和书了。 进城的时候满宝放下了帘子,没有惊动人,只是看了文书的守城官一直盯着车队看,等车队过半便忍不住扯住一个人问:“不是说周太医在队伍里吗?人呢?” “满小姐在第二辆车里,你认识我们满小姐?” 守城官一听,立即笑道:“我们夏州城的人没有不认得周太医的,看到我脸上的这三颗麻子了吗?周太医治好的。” 护卫:……脸上都留了麻子了,有什么可自豪的? 守城官很自豪,因为他能从这场天花里活下来。他是军营里的人,军营里得了天花最后活下来的都是在周满的治疗下好的。 他只留下三颗麻子,比其他人强太多了。 既然周太医已经过去,他只能惋惜的放开了人,目送车队慢慢进城。 等进了城,满宝才撩开帘子重新看向外面。 白善也看着外面,他和满宝道:“夏州城和之前不一样了。” 满宝点头,“他们脸上多了好些笑容,已经不怎么看得出天花的痕迹了。” 白善嘴角微翘道:“杨学兄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车队继续往驿站的方向去。 夏州城的驿站在县衙附近,车队才走到一边,府衙那边就有人迎了过来,和周满道:“周大人,车队交给小的们就行,我们送他们去驿站,大人说在府里备好了水酒,先请先生公子们过去歇息,这两日大人公子们就先住在府衙,也让我们大人尽一尽东道之谊。” 满宝和白善相视一眼,点头应下了。 于是他们六人就带上庄先生先去了府衙。 车马直接听在府衙的后院侧门,崔氏站在侧门那里迎接他们,她笑道:“夫君他还在前头忙着,暂且脱不开身,但让人告诉了我,让我好好招待你们。” 她笑道:“知道你们要来,我早早收拾好了两个院子,你们将就住着,总比驿站那边舒服些。” 满宝笑着应下,“劳烦学嫂了。” 崔氏笑着表示不客气,她问道:“你们能在夏州停几天?” 满宝道:“我想先看看夏州的情况。” 她还想了解一下这些天花病患后来的健康情况,看用药有没有对他们的身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顺便再打探一下草原上的情况。 第2133章 信息 刺史府比县衙要大很多,后面的官邸自然也比县衙后院要大。 先前牛家那么多人住在刺史府里都绰绰有余,到了杨和书住进来自然更加宽裕。 琪哥儿还小,所以和父母住在正院,那么大的刺史府只主院住了主人,其他院子都空着。 这次周满他们来,崔氏干脆收拾出两个院子给白善他们住,而满宝和周立如则另外住在另一边的小院子里,跟他们那两个院子还是分开的。 第510页 他们的马车上有贴身的物品,行李车都送到了驿站。 崔氏也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的东西,满宝一到房间便有丫头送来干净的衣服,还有沐浴的水。 于是满宝好好的洗了个头洗了个澡,等她打着哈欠困倦的从浴桶里出来时,崔氏都安排好了前面在外室坐着等了。 她只着里衣披着头发就湿漉漉的出来,崔氏连忙对丫头道:“快将她头发擦干。” 立即有丫头上前伺候,还有个丫头拿了件大衣给她披上。 满宝盘腿坐在榻上让她们弄,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学嫂怎么过来了?” 崔氏笑道:“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原先还担心你路上瘦了,谁知道竟好似养回来了一些。” 先前周满在夏州快四个月,人瘦了一大圈,脸上的婴儿肥都去了大半,可时隔两月再看,她又胖回去了。 满宝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还好,还好,虽然还是肉乎乎的,但还是腰。 她道:“我回去以后有一段时间是住在宫外的,每天都能吃我嫂子做的饭菜,她给我炖了好多汤喝。” 汤水是很养人。 崔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还是胖点儿好看,之前太瘦了。”看着就心疼。 崔氏比以前更亲近周满,满宝自然也感受得出来,她笑了笑,耷拉着眼皮就要睡着。 崔氏看出她的困倦,猜测她应该是被热水熏的。 在路上,即便吃喝不愁,洗漱也不会方便,他们从京城到夏州,本来八天的路程愣是走了十九天才到,恐怕就没好好的洗漱过。 于是崔氏看向丫头,给她们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有丫头拿了被子上来,在木榻上铺了一层就就让满宝靠在软枕上。 满宝一靠下去眼皮就直接耷拉下来。 崔氏坐了一会儿,听见她绵长的呼吸声便知道她睡着了,于是起身离开。 和她一样因为舒服的洗了一个澡便睡觉的大有人在,也就庄先生精神还不错,沐浴过后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等杨和书。 杨和书一直忙到午时才将手头上要紧的事儿处理完,回到后院时,满宝他们已经睡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崔氏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我看他们都困倦得很,所以没让厨房动手,等他们醒了再吃。” 杨和书点头,“也好。” 崔氏:“倒是庄先生没睡下,现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杨和书便起身,“送一些午食过去,我过去陪先生用饭,顺便说说话。” 崔氏应下,叫人给他们做些俩人爱吃的东西送过去。 庄先生正想和杨和书了解一下草原的情况。 连一个小破站都知道了今年草原日子不好过的事儿,半边辖地是草原的夏州自然更清楚了。 杨和书道:“天花是夏州城最严重,但也有人传到了草原上,那边地广人稀,不好传染,但更不好控制病情。” 他道:“有些部族一染便是整族染上,医药不多,基本是灭族之祸,所以今年草原的日子也有些艰难。” 庄先生便不由问道:“病是从夏州传过去的?” 杨和书点头,“我调查过,第一例病例的确是那胡姬,她是进了夏州城后才发病的,不过……” 他拢了拢眉道:“自我知道有天花后就开始控制人外流,因为北边缺医少药,更少有人往那边跑,病情之所以传染过去,还是因为有牧民到夏州城来,不小心染了病回去传开的,但我听最近从伊州过来的西域商人说,那边草原上也有人患了天花。” 庄先生从满宝那里了解到更多些,他道:“是有人和太医院禀报过此事,满宝怀疑是两地差不多时候同时发了天花。” 庄先生顿了顿后问,“不知草原上的人此时是怎么想这事的?对夏州这边的汉民……” 杨和书道:“他们认为天花是天罚,是他们做了不好的事儿的惩罚。” 他紧皱着眉头道:“虽说没仇恨汉民,可是草原上为了献祭死了好几个人了。” 庄先生半晌没说话,许久后才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都过去了,朝廷先前给草原上各部族和散民送过三次药材,全都按照太医院的药方配的,但那边少医,加上草原上的天花似乎更恶毒似的,存活率只有三成。” 杨和书道:“现在草原上最要紧的反倒不是天花,而是雪灾。” 他道:“夏州还好,伊州,包括肃州那一带前段时间竟又下了一场雪。” 庄先生算了一下时间,“怎么会?” 杨和书点头,“今年天时不好,所以草原上的牧民更艰难,他们也因此更相信这是天罚。” 庄先生不说话了。 杨和书只能提醒,“先生这一趟要小心些,白善他们到底年轻,要约束好,以免祸从口出。” 杨和书不信神佛,他知道白善几个偏信道家,只是也不相信献祭一类的事。 几个少年人年轻冲动,此去草原,要是不小心遇上这样的事,只怕不会袖手,到时候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草原不同中原,朝廷对丰州以北,凉州以西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控制力,这几个地方都属于边镇,官员基本上只管城内的汉民,很难管治草原上的牧民。 要是他们和牧民发生冲突,朝廷这边的官员面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第511页 牧民更多还是听部族的,而部族,基本上不会听朝廷官员的。 庄先生严肃的点头,沉着脸便是明白。 等满宝他们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杨和书又回到前面处理公务,连庄先生都休息了一会儿坐到廊下看书了。 六个少年摸着肚子出门,感觉好饿。  娇女种田,掌家娘子俏夫郎 第2134章 后续 六人直到夕阳出现才见到杨和书,于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食,顺便了解一下夏州的情况。 夏州的情况现在好了很多,在杨和书带着朝廷援助的物资回到夏州前牛家就因为各种流言不得不离开了夏州。 之前,天花一疫的怨恨主要就集中在牛家和杨和书身上。 牛家的原因自不必说,而杨和书,夏州本地的人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认为,要不是杨和书封城,夏州不会死这么多人。 如果能够南下或往东去求医,他们起码能再活一半。 即便知道封城可以最有效的防止天花扩散,但真涉及到自己和亲人的性命,能够无悔认同封城的又有多少人? 杨和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辩无可辩,他也不辩,只是他随大理寺官员离开夏州之后,城中的流言便慢慢改了方向。 崔氏搬到了城外庄子去住,但她不是什么事都不做的,杨和书只带了一个万田进京,其他人手,包括自己的师爷都留给了她。 夏州的百姓开始记起杨和书为了救人一直在第一线,天花病人都是被隔离起来的,连家人都抛弃过家人,不愿意到医棚中照顾。 可是杨大人基本上每天都要去一次医棚,有时候还亲自去安抚病人,可以说很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了。 而且,杨大人的夫人也染了天花,她同样没有被送出城,虽然一部人认为杨和书此举太过心狠,但大多数人都感动于他的无私。 至少,杨夫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出城,并没有因为是县令夫人就特殊对待。 加上一直是杨大人努力从朝廷那里得到赈济的粮食、药材和钱,这一次生病的富人不说,至少绝大多数一般人家,治病所用的医药都是以杨大人为首的衙门负责的。 大家治好病转身就能走,一文钱都不用付。 当然,治不好也是直接抬下去就烧了,连尸骨也没有。 因为有了这些言论,杨和书的形象总算是慢慢扭转过来,城中百姓对他的怨气少了不少。 尤其是普通的百姓,没过多久就转而去怨恨起牛家来,对杨和书更多的只剩下感激和同情了。 至于当地士绅和富商,崔氏和师爷思索了好几天后还是听从杨和书的建议,放出杨和书将要被调回京城,牛刺史可能要戴罪立功被降为朔方县县令的事儿。 这个消息一出,不仅普通百姓,连一直一心一意怨恨着杨和书的士绅们都没忍住砸碎了杯盏。 要说他们不恨牛家是不可能的,要不是牛康,他们也不会染上这个该死的病。 只不过这个病出来以后杨和书跑在了最前面,挡住了大部分人求生的路,所以大家才那么恨他。 但现在…… 牛家竟然还要留在夏州城。 普通百姓想的不多,只是觉得牛刺史不配为官,更深的就想不到了。 但士绅们和富商们想的却是,牛家要是还留在夏州城,将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祸事呢。 而且,这一次他们可不仅仅是恨杨和书而已,也怨恨牛家,在疫情发生后,他们也抢过要送进牛家的大夫、药材、粮食这些东西的。 甚至有一家地主在死了一个独子后没忍住叫人拎着粪水去泼了牛家的大门,可以说是把人得罪得死死的。 牛家还在夏州城任官,他们还活不活了? 于是就在京城还没审判时,夏州就如火如荼的闹了起来。 后来牛刺史被流放,家里还被抄没了这么多资产,便有平民愤的这一个原因在。 不然,牛刺史也最多是失职,按照大晋律,他最多是被罢官回家。 朝廷律法对官员素来是更宽容的。 杨和书特意在京城多留了一段时间,不仅是为了跟朝廷要援助,也是为了让夏州的人冷静一下,将这些后续进行完毕。 他在夏州,矛盾就只会集中在他身上。 他不在,崔氏又搬到城外庄子里闭门不出,示人以弱,别说他们还有人手操作,就是没操作,以世人多同情弱者的尿性,他们最后也会被转移开仇恨。 杨和书直到大理寺做出判决,牛康启程从京城回夏州去,估摸着他快到夏州时他才启程回去。 果然,他刚回到夏州就听人说牛康回到夏州后就被人套了麻袋打一顿,然后不到三天,牛家就从夏州城搬离了。 因为他们搬出刺史府后住到了自家的一个别院去,就是别院整天被人往里丢东西。 不仅有人往墙上泼粪和涂抹脏东西,还有人将一些旧衣服往院子里丢,上面涂抹了一些黄色的汁液,牛家人怀疑是天花的痘汁,因此害怕得不行。 当然,最后县衙查过,那不是天花痘汁,所有天花时期的衣服被子等都彻底的清洗或焚烧了,那种要命的东西,除了满宝收集了不少外,其他人都是有多远就躲多远,怎么会留? 反正等杨和书回到夏州时,当地百姓最激烈的情绪已经过去,不仅普通百姓,连那些士绅都觉得,真要把夏州城交给牛刺史,那还不如交给杨和书。 第512页 至少杨和书不会公报私仇,且有他打理夏州,夏州城接下来两年应该会慢慢变好吧? 不过百废待兴,现在杨和书也很忙就是了。 “现在不管他们心底怎么想,我们面上还是挺和气的,我说话还算管用,”杨和书和满宝白善道:“不过,利益当前,我们肯定不会有太多情分的,所以你们要是往草原上去,尽量避免出事,不然我能求的人也就只有龚将军了。” 满宝道:“有龚将军就可以了,兵权在手,相当于整个夏州都在您的控制下,还怕什么?” 这孩子一如既往的直接。 杨和书笑了笑,问道:“你要检查哪些病人?” “三拨吧,学嫂他们这一拨,平民百姓,中间用的不是很好药方的那一拨,还有军营里的人,我想给他们问诊一次。” 崔氏他们好说,往外发几张帖子就行,之前满宝在别院里救治的病人自会主动找上门来,平常的那一拨的话…… 杨和书略一思索便道:“我从县衙里调名单吧,直接让里正通知人去县衙看诊,不然传出去,只怕涌来的人太多。” 满宝点头,“家境略好,家境一般,家境贫困的三三四。” 杨和书表示明白。 第2135章 复诊 周立如看了一下时间,提醒满宝已经过了午正,满宝就看了一下下一个病人,见是个颤颤巍巍的老者,就和周立如道:“看完下一个再休息。” 周立如应下,坐在一旁向后招手,老者就上前。 周立如就问他的姓名,是哪个里或哪个村的,等在册子上找到了人,周立如便将他的名字户籍记下,然后开始摸他的脉询问起最近的身体状况来。 等她问完,满宝也看完了手上的病人,还给对方开了个药方,和她道:“没有后遗症,但你有孕了,这是安胎药,你有些体虚,回去喝上一旬的药,然后多吃肉蛋,菜蔬也不要少吃。” 病人又惊又喜,“我,我有身孕了?” 满宝点头:“应该有七十二天了,不一定准,是根据你上次月事来算的。” 病人眼泪就滚下来,“那个从来就不准的,三四个月才来一次也是有的。” 满宝知道,有些人体内血气不足,就会这样,但只要规律,也不是非常严重的病,不过到底对身体有碍。 可保证营养饮食,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更别说吃药了。 见过的病人越多,满宝越知道这一点儿。 想了想,她干脆扯出一张纸来,一口气写了好几个膳食方子给她,道:“这是养胎和养气血的膳食,你可以拿回去,不论是产前还是产后都可以吃。” 病人拿着纸,认不出上面的字来。 满宝道:“主要是用鸡蛋,你家里多养几只鸡下蛋就好,别小看鸡蛋,它的营养不比肉少多少。” 她告诉她这几道菜怎么做。 满宝是不会做菜,但她手上的膳食方子不少,包括药膳的方子也有不少。 她只是不会做出来而已,但病人会呀,绝大多数妇人都会,听一遍她们就能记下。 果然,满宝一说完她就记住了,只是她说的什么山药之类的东西她不认得,所以她珍而重之的将方子折起来收进怀里,决定拿回去给村里认字的人再看一看,到时候去药铺里买一些回来。 周太医说这东西不贵,药可以当菜吃。 满宝等她走了便开始给老者检查身体,半响后确定他也没有治疗天花的什么不好后遗症。 不过老人身上有毛病是正常的,满宝在他后背和后腰上按了好几下,老人哎哎叫了两声,然后再起身就感觉好受了许多。 满宝道:“您没事儿,回去好好休息吧。” 老人就眯着眼睛笑起来,转身看向一旁,一个小少年立即拎着一个篮子跑上来。 老人将篮子放在满宝的桌子上,笑眯眯的道:“周太医,这是小老儿给您的鸡蛋,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满宝一早上收到过不少礼物,照常推辞道:“老人家,我现在不缺吃的,您拿回去吧,正好给自己补补身体。” 老人却已经扶着孙子的手转身要走了,他道:“您不缺是您的事儿,我送是我的事儿,您只管收下。” 说罢健步如飞的走了,一点儿看不出刚才颤颤巍巍的样子。 满宝张大了嘴巴,她这是看走眼了? 老人一走,已经有衙役上前通知今日上午的诊断先到这里,大家可以先去用午食,过了未时再回来…… 于是队伍中有不少人提了东西飞速的跑上来,强硬的将东西塞在满宝和周立如手里,或者直接放在桌子边上就跑。 周立如连连推辞,“我们是真的用不上……” 但大家根本不听他们的,放下东西就走,有的连队都不排了,直接飞速的离开。 满宝就叹气,“算了,收下吧。” 周立如只能招呼着衙役们上来帮忙,送来的东西大多是鸡蛋,菜蔬和米面,都不多,不是一篮子就是一小布袋。 布袋大多是只有三四斤的模样,但不论是米还是面都是雪白雪白的,显然是上等的好东西。 这东西在一般人家里平时也都不舍的拿出来吃的。 每一个人送的东西都不多,但耐不住送的人多呀,桌子上全放满了东西,围着桌子的旁边也都放满了。 第513页 周立如一边收一边问,“小姑,这些东西怎么办?我们要带着走吗?” 满宝道:“都送回刺史府吧,到时候我们选一些带上就行,其他的交给学嫂来处理。” 她道:“我昨天似乎听谁说学嫂让人收拾了夏州城里的善堂,收养了许多灾后的孤儿,这些东西可以都送到善堂里去。” 崔氏也是这么想的。 看到满宝带回来这么多东西,她略一思索便也想到了这个地方,她道:“天花之后,有好些孩子的父母亲人都死了,他们回族里也是要吃百家饭长大,而有些孩子是整个村子都遭难了,回村子里也是大孩子养小孩子,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乞儿,所以我让人收拾了善堂把他们都养在里面。” 满宝问:“学嫂打算怎么安排他们?” 崔氏笑道:“我决定串联一下城中的富户,到时候让人多捐献一些东西,加上衙门要补贴,应该可以养他们几年,等他们年满十四就可以回原籍分地耕种了。” “那也得好几年的时间呢,这几年他们在善堂里干什么?”刚从善堂里转了一圈的白善回来,闻言道:“我去看过,里面的孩子,小的才两岁左右,大的十二三岁的也有,也就是说,他们会在善堂里呆两年到十二年左右。” “两年的时间说着短,但其实对于无所事事的人来说,每一天都很漫长,学嫂要是不能妥善安排他们,恐怕他们留在城里最后也是变成乞儿或混子。” 崔氏惊讶了一下,然后道:“善堂有时候会接一些拆洗搓麻的活儿给他们干,一般不会很空闲的。” 白善摇头,“我今天看到了,十二三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天天坐在善堂里拆洗搓麻?而且这种活儿看了就会,只是废手,赚的也不多,对他们的将来一点儿益处也没有。” 崔氏闻言顿了一下,然后问他,“那你有什么建议呢?” 白善便笑道:“学嫂既然有心,何不给他们请几个先生,教他们一些东西,让他们有谋生的手段,将来离开了善堂也不会给夏州城增加负担。” 第2136章 建议 崔氏半晌没说话。 善堂里不仅有孩子,也有守寡被赶出来没有生计的妇人,还有一些孤寡老人,只是因为这一次天花病疫,孩子的存活率更高,所以收入了更多的孩子而已。 现在善堂里的人数是灾前的四倍左右。 崔氏是觉得杨和书太过劳累,而且她也是真心疼里面的孩子才接手善堂的。 但她认为保证他们吃穿,让他们长到十四岁后回家去分田地就已经是极限了,可白善说,还要给他们请先生? 崔氏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的嫁妆只怕要不保。 不过,因为这是白善的提议,因此她虽头疼,但还是问道:“你想给他们请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花费太大,不过学嫂要是有心挑选几个特别聪明机灵的培养起来也好,将来说不定还能给学嫂帮把手。” 崔氏挑眉,“不是读书识字?” 白善道:“可以教他们些木工,缝制或绣工,算术也不错,还有种地,这些都可以学的。” 崔氏惊讶,“种地?” 白善点头,见她一脸惊讶,他便也一脸惊讶,“学嫂不会以为他们都会种地吧?” 他道:“种地没那么容易的,他们都还是孩子,肯定没来得及学,比如农时,何时播种,何时插秧,何时施肥,何时浇水,怎样判断庄稼是有虫,有什么虫,这些都是要跟老农学的。” “他们要是父母长辈还在,这些东西他们自然会在劳作中一点儿一点儿学会,但现在他们失亲,那这些肯定不知道。” 崔氏:……她以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呢,毕竟,跟着做就是了。 白善却不这么认为,他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就算是每年都看一次,但到第二年,他还总是会判断错误。 就算是到现在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岳父能够蹲在田边伸手摸一把泥土就知道该下种,霜冻不会把种子打掉。 但是,周大哥几个就是能学到这本事,而周四哥则是直言不讳的说过,“这本事现在学到的只有我大哥二哥和三哥,我目前还没学会。” 老周头更是直接道:“要是让老四老五和老六自己做主种地,不到三年他们就得打补丁饿肚子。” 显然,种地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就是周四郎他们种了这么多年也不能独立完成一整个农时。 “既然想着等他们年满十四就分地给他们耕种,那就得保证他们自己会种地。” 白二郎对善堂里的孩子很同情,道:“种地可辛苦了。” 刘焕和殷或没种过,暂时还能领悟他这话中的意思,单纯的问道:“为什么不能直接给他们请先生读书认字?” 一直沉默的满宝道:“花销太大了。” 刘焕和殷或想,花销很大吗? 何不食肉糜的俩人不能理解,毕竟,他们生来就必须读书,这是必须,一定要的,他们知道一般人家的孩子很少读书,因为读书费钱,可这不是有杨大人和杨夫人吗? 他们出钱应该也不花费多少吧? 做好事嘛,拿到了家里送来的行李,有了不少钱的刘焕财大气粗道:“不如我也捐一些钱好了,他们读两年书要多少钱?’ 第514页 白善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和崔氏道:“学嫂可以和各家商量一下,各家出几个认字会算术,会刺绣、裁缝、木工的人去善堂里教孩子们应该不难。还有现在已经大了,想要回去种地的,也可以请庄子里的老农带着教两年,到时候年满十四回了村里,分了田地和粮种农具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倒不用再费心。” 崔氏觉得这是一个大工程,但是,莫名的有些激动。 她原地转了两圈后道:“你的想法不错,你待我想一想后决定。” 如果要做这事儿,那就得长久的做下去,可不是一二年就可以了,起码得十二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可他们未必能在夏州这么长时间,那就得形成规矩,便是他们走了,这件事也能继续下去,不然他们一走事情就断了,学到一半的孩子就会没有着落,到时候…… 崔氏沉思起来。 见她在思索,满宝他们就不打搅她了,转身离开。 等出了院子,满宝就问他们,“你们今天去哪儿了?” 白善道:“就在城里走了走,我们之前走街串巷安排病患,知道有些人家对杨学兄有些怨恨,我就想去看看杨学兄是怎么安抚他们的,结果走着走着就到了善堂。” 他道:“学嫂说的不错,善堂里面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我记得以前善堂也被腾出来安排灾民,但现在里面住着的人比灾时还要多。” “这么多?” 白善点头,“大多数都是父母没了流落在外面的孩子,还有一些则是父亲没了,或是母亲没了后被赶出来的,更有的……” 他顿了顿后道:“是父母还在却被丢弃的。” 满宝一愣,问道:“为什么?” 白二郎愤愤,“因为他们脸上留下了太多麻子。” 他到现在还愤怒呢,“我们在善堂里呆了一天,里面有九个孩子是因为身上留下了太多痘印被父母丢弃的。” 白善也叹息,那时候觉得人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谁能想到活下来以后竟然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把孩子遗弃呢? “善堂里的管事说,孩子一开始被扔时自己找回去过,只是后来又被扔了,有三个还是直接被丢到了林子里,还是进山找野菜的山民碰见给抱了下来,这才没出事,”白善道:“因为这事儿,杨学兄还抓了好几个人,但是没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而是把孩子都送进了善堂,并为他们办了断绝书。” 也是因为杨和书插手了,所以管事在他们看善堂里的孩子时才特意提起他们。 白善问满宝,“他们身上的痘印不能去掉吗?” 他脑海中闪过那几个孩子的样子,他虽不至于会被吓到,但……对他们的影响真的很大,他去看时,那九个孩子总是单独在一处,基本上不抬头看人。 满宝就眉头紧皱起来,“目前没有祛痘的法子……”或者她可以和莫老师着重探讨一下这方面。 第2137章 激励 满宝在脑子里翻着她看过的所有关于祛痘的方子,倒是有不少,但天花的痘印基本上都不在其列。 白善几个就见她说着话就眉头紧皱起来,然后径直往前走,走过了自己的院子也不停下,直直往前去。 众人:…… 刘焕张嘴要叫,周立如就横了他一眼,不许他发出声音惊吓她小姑,然后连忙追上前去。 白善对几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她走一走。” 他也没让周立如跟着,“你也忙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 将小姑交给小姑父周立如还是放心的,她点了一下头转身便回院子去。 白善就跟在满宝身旁往前去,见她还知道顺着路拐弯,便干脆牵起她的手引路起来。 俩人朝花园走去,很干脆的就围着花园走起来。 满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以为绕着花园走了两圈了,白善晃着她的手问,“怎么样,想到法子了吗?” 满宝道:“没有好的法子,但应该可以试着用药减轻症状。” 她决定回去找莫老师研究一下。 因为夏州天花病疫,莫老师最近抽出了很多时间在研究天花,为此找出了不少和天花有关的药方,自然也有关于祛痘的方子,不过,“效果好像不怎么样。” 他道:“还不如直接光子换肤,天花形成的痘印凹凸不平,且颜色浓淡不均,只敷药吃药的话,我目前想不到好的办法。” 他看过周满拍摄的天花后留下的痘痕的,一般的也就算了,严重的,就是在他这个时代也只能把整张脸换了,只靠药物的话…… 莫老师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听说第二联校那边有生物研究室正在研究臆虫换肤技术,或许那个可以试一试。” 满宝就好奇的问,“什么是臆虫?” “一种培育出来的粒生物,它会吞噬皮肤,但反应出来的黏液又能促进皮肤生长,加快代谢,听说比光子换肤技术要更安全有效,所以最近有人在做这个研究。” 满宝听得一愣一愣的,换算成自己能理解的技术,就是一种虫子会把人的脸啃了,再分泌出一种东西加快皮肤生长…… 她打了一个抖,问道:“那……怎么确定被啃过的皮肤长出来的会让自己满意呢?” 隔着光幕,莫老师抬头看着周满,微微一笑道:“人的皮肤是什么样的并不要紧,因为血肉是顺着骨骼生长的,所以只要你的骨骼没有变化,那长出来的肉就是你自己,不过那肉因为是新生,就跟新生儿一样光滑,无暇而已。” 第515页 满宝就伸手摸了一下自己鼻子上的小红点,她这两天看病之余还去赴了两场约会,都是吃的羊肉,可能有点儿燥,所以今天早上鼻子冒起来一颗痘痘。 要是用臆虫…… 莫老师也看到了,道:“你新长出来的脸会比现在更嫩和干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个安全性还没确定,一项新技术从开发到应用最少需要三年的试验时间,目前我还没听说它可以使用了。”莫老师慢条斯理的道:“而且,就是能,这种培育出来的东西我也不可能给你,百科馆和商城应该也不会有交易。” “退一万步说能够交易,其中的科技税,你交得起吗?” 满宝沸腾的心就落了回去,问道:“莫老师,您还是给我药方吧,教我也一些我能用的治疗手段。” 莫老师就道:“我手上没有病人,不过我可以用你给的病例数据进行研究,效果怎么样不敢确定。” 满宝立即道:“我们可以先筛选出几个药方来试用,善堂里的那几个孩子应该会尝试的。” 莫老师想了想后点头,“可以。” 说完了这一点,莫老师问:“你们距离陨石落下的地方还有多远?” 满宝道:“还远着呢,我们才走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路程。” 莫老师皱眉,“你们那个世界那么大?” 满宝点头,“非常的大。” 科科忍不住悄悄的用数据吐槽,大才怪呢,都没有他们星球大,何况这只是星球的一个角落而已,明明是交通工具落后,以及,他们走得太慢了。 但慢也有慢的好处,最近科科收录了好几样东西,除了植物,还有满宝俩人爬到树上捉的虫子,目前收获还不错。 只是奖励的积分除了山橿外,其他的都不太多,几十到两三百不等。 山橿多一点儿,但也只有一千八百多。 满宝对此还算满足,有多余的东西就挂到论坛去卖。 论坛里,因为各个世界的人现在都大致知道她年纪小,有时候看她的东西挂了许久没人买,有的人就会掏钱买下来,就当时哄她开心的。 反正积分也不多,和这小姑娘说说话也挺有趣的。 毕竟还是幼崽,作为成人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自从知道周满要开始去收集陨石后,莫老师对周满就更关注了几分,联盟和百科馆那边更是隔三差五的询问这件事的进度。 不仅莫老师,科科更被关注起来。 而且因为科科是百科馆的子系统,因此联盟和百科馆更喜欢直接在程序上查问。 这就造成科科最近特别老实,嗯,满宝也很老实。 莫老师鼓励了满宝一番,并和她说了一下现在稻种的研究进度,“你们给的二次种子那边已经进行了改良,之前给你的种子就是改良后的第五代种子,D博士对此很有信心,应该不会再出现前面那样的问题,你们种下了吗?” 满宝点头,“我让我大哥他们种下了。我不是给过你们一些水土模拟我的环境吗?” “那只能模拟小环境,大环境模拟不了,”莫老师道:“我估计,要让稻种稳定下来,我们这边最少要研究三年左右,这还是因为我们这边可以一年四季做试验,要是你们那个世界,只怕十二年的时间都不止。” 莫老师说这么多,是为了激励她,“但如果钱到位,速度应该还可以更快一些。” 满宝想到今年气候不好,就好奇的问,“能快多少?” “应该可以快一年。” 第2138章 找出 满宝就看向自己的积分,“可是做实验要好多钱,我这些钱……” 莫老师本意又不是让她自己出钱,但还是好奇的问了一下,“你有多少钱?” 满宝说了一个数字,莫老师就嫌弃的道:“这也太少了,连个模拟棚都搭不起来,你别想了,还是尽快找到陨石,然后和联盟要钱,到时候再投入到D博士那里去吧。” 莫老师想到了什么,提醒她道:“你和联盟拿完了钱,可以和百科馆,以及我的学校再要一份钱。” 满宝道:“不好吧,一个东西要卖三次?” “你是东西的所有者,百科馆和学校要从你这里拿东西的数据,自然要付你一部分钱的。” 似乎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满宝想了想,没想通,干脆不想了,她问道:“可我怎么和您的学校联系?” 莫老师就扫了她一眼道:“我不是在这儿吗?” 他就是学校的员工,要找学校还不容易吗? 满宝:…… 至于百科馆,更容易,她的系统不就是百科馆的? 满宝就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师生两个讨论了半个晚上,第二天满宝爬起来便从空间里拿出了三张药方,她将药方交给周立如,道:“去药铺抓药,拿回来我们试着做药膏。” 周立如看过药方,发现用的东西都不是很多,大多数药都还普通,便进屋去拿钱。 满宝吃完了早饭,悄悄打了一个哈欠后起身,“你先把药买回来处理了,我今天还要再去县衙看一天病人。” 周立如应下。 杨和书按照比例给她抽的病人,今天下午应该可以看完。 庄先生今天则带着白善几个去和夏州府学的博士及学生做交流,既然是来游学的,只要有条件,还是要就学习上交流交流的。 第516页 白善出门前见满宝急吼吼的出门,便打转马头和她道:“我这边完了就去找你,我们还要在夏州多留两天,不急。” 只打算留两天,后天就启程的庄先生停顿了一下,看了两个弟子一眼,没说话。 等上了车,他才问因为犯困不想骑马的白二郎,“你们昨天做了什么,又想多留两天了?” 白二郎打着哈欠道:“我们没做什么呀,哦,可能是他们想给善堂的几个孩子治一治脸上的麻子吧。” 庄先生点头,便问起善堂的情况来。 满宝急匆匆的赶到县衙,那里被通知到的病人已经在排队了。 她将所有人看了一遍,其实还是有人有用药的后遗症的。 只是病人太多,她根本不记得这个病人是不是自己的,更别说记住他们的用药。 要是病人是她的,她去翻脉案册子,说不定还能把人找出来,要不是,短时间内是找不到的。 而病人当时迷迷糊糊的,更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药。 不过她不记得病人,病人却是能记住给他治病的人的,“是一位姓卢的太医给我的看的病,当时卢太医说我的肝不好,其中有两味药不能用,而且要治病还得先保肝……” 他这么一说,满宝就大致能推断出他的药方来了。 她又摸了摸他的脉,便斟酌着给他开了两个方子,道:“先吃这一张药方,调理身体的,要吃上一个月,然后再吃这一张方子,也要吃一个月。” 她看了一眼对方,闻着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道:“你以后不能再饮酒,也不要吃过于油腻和辛辣的东西。” 过后,她和赶来帮忙的白善道:“我仔细的看过病人的情况,他不仅肝有问题,胃也有问题,卢太医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把人从天花中抢回来,也是本事。” 白善道:“不是留下了后遗症吗?” “相比死亡来说,留下的后遗症根本不值一提,要是我来,留下的后遗症只会更大。” 满宝说这话时没有特意避开病人,因此这话还是流传了出去,传到那个病人及其家属耳中,他们心里好受了不少,“爹,以后您可不能再喝酒了,之前卢太医也叮嘱过吧?” 病人脸色通红的应了一声。 满宝只检查出了三个有服药后遗症的病人,两个都是因为身上有其他病症,因此不得不该用其他的药,因为是临时调整的药,有的君臣难以相宜,便有部分有毒性残留过重,所以才有了后遗症。 只有一个是因为本身对一些药物反应较大才留下了后遗症。 满宝都给他们开了药方调整。 此时距离天花用药已经过去二到五个月,时间也不短了。该出现的后遗症基本上都出现了。 满宝将这些都记录下来,可以和太医院禀报,看来这次天花病疫他们总结出来的几张药方都可用,尤其是其中三张,效果很不错。 满宝写到这里微顿,若是能再加以针灸,效果会更好的。 满宝干脆将可行的几套运针法也写了下去,然后装在信封里交给大吉,等他们离开夏州时可以交给驿站,一并带回京城去。 这些都是要总结的,后面都会用得着。 满宝写完,想起那药方,跑去找周立如。 周立如已经将药材处理完,此时刚放锅里熬上,但药膏不是那么好做的,这些药材种类不是很多,但一样一样的熬下去,等做好也得明天了。 对于做药膏,她还是挺熟练的,甚至比周满还要熟练,看到小姑过来,她立即从地上起来,“小姑,我把药都熬上了。” 满宝点头,她用三个炉子在熬药,满宝便去看剩下的药材,发现该炮制的她都炮制过了,现在正在切其中一味,她便坐下,也翻出一套药杵来,“我来磨粉吧。” 白善也找了过来,将袖子挽起来后帮忙。 等白二郎他们找过来时,三人已经把药材处理了一半,白二郎被迫对这件事有点儿熟悉,便也坐下帮忙。 殷或自己是认识不少药材,但对处理药材并不熟,不过没关系,这种事儿都可以学,最简单的就是切药材了。 于是等杨和书下衙找过来时,便看见六人占了院子的厨房,每一个人眼前都摆了药材正在处理,里面噗噗的冒出浓重的药味儿。 他说呢,怎么一到后院就全是药味儿,还以为家里又有人生病了呢。 第2139章 叮嘱 满宝药方上列的药量不少,周立如照着全买了,所以做出来的药膏……有点儿多。 不过,满宝本就是打算多给他们准备的。 她将做好的药膏分成一罐罐,然后贴好标记,和白善几个一起送去了善堂。 几个孩子身上都没别的毛病,就是麻子多。 他们年纪最大的也就九岁,可能正因为年纪小,所以天花时没忍住抓挠。 而当时,他们的家人也不可能像富贵人家那样时时看着。 满宝检查了一下他们脸上的痘痕,又摸了一下脉后就把药膏分给他们。 三种药膏,九个人,每三人用一种。 她道:“这三种药膏我都没用过,所以不确定药效如何,不过都有祛除痘痕的功效的,你们先用着,到时候我回来看看效果再调配一下。” “中途不要换药膏,每一个人的药膏我都做足了一年的。” 第517页 满宝教他们怎么用。 他们不仅脸上有麻子,身上的痘痕也不少,但显然,他们现在还顾及不到身上,所以满宝只让他们擦脸和脖子。 “先擦擦看。” 白善则是找了善堂的管事,让他将这九个孩子按照男女分成两个房间,并道:“管好善堂里的人,别让人欺负了他们,他们的药只能他们用,我们一年后要看效果的。” 他若有所指的道:“现在他们是周太医的药人。” 本来只当这是他们善心的管事一听,立即不敢怠慢了。 既然是药人,后面周太医肯定要看药人服药的情况的。 见他上心了,白善这才去找和孩子们相谈甚欢的满宝几人,和他们一起回刺史府去。 昨日过后杨和书对善堂的事也有些上心了,知道崔氏已经在找人,真的打算给孩子们请先生,便笑着摇了摇头。 师爷见了便笑问,“大人不看好此事吗?” “不,此事不仅利于夏州将来,对那些孩子也有极大的好处。”他道:“我本来也很忧心,夏州不缺土地,但这些孩子就算年满十四分了土地,他们也很难靠着土地谋生下去,更别说保住土地了。” “我本来就想给他们另外找出路,或者是送到职田中跟随佃农学习几年,压他们到十六岁再分田地,到时候衙门可以一次性给足他们两年的酬劳,助他们购买粮种、农具,还有建造房屋,应该比十四岁就一无所有只分田地强,但……” 杨和书顿了顿后道:“孩子年龄不一,我能管的也只是任期上的这几年,最多六年,六年以后余下的孩子怎么办?” 新接手的官员未必会继续他的政策。 师爷想了想道:“大人是想趁机将此事做成善堂的惯例,列入夏州的规矩中?” 杨和书点头,“不错,白善出的这个主意很好,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很大。” 他笑了笑后道:“只除了一点儿,费钱。” 师爷略一想,的确是费钱,现在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先生是他们自己府上出的就不贵,却不知道对于教学,先生的束脩从来不是占大头。 占大头的一直是教学的材料,先生用的材料,学生用的材料,还有善堂里这么多人的吃喝住,那才是最庞大的开销。 师爷:“白公子这是坑了夫人呀。” 杨和书笑道:“那小子以为我还和在罗江县一样呢,他哪里是坑夫人,是坑我呢。” 师爷就笑道:“但大人现在是真没钱,到最后不还是夫人出钱吗?所以……” 杨和书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最后还是坑了夫人。 杨侯爷有钱,很有钱,但自从他拿着杨氏在江南的经营送给皇帝后,杨侯爷就不再给他钱了。 杨和书想了想,问道:“派去江南的商队回来了吗?” “没有,估计还要再等两月,此时正是江南收茶的关键时刻。” 杨和书就点头,“等他们回来,府上的银钱应该会宽裕一些。” 师爷心中就想叹息,大人什么时候为钱财忧心过? 不过用自己挣的钱总是要更理直气壮一些的。 “所以大人决定照着白公子的主意来了?” “只是花钱多而已,利大于弊的事儿为什么不做?”在杨和书看来,能够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算什么难事儿。 先从公中出,想办法让他们自己盈利维持起来,如果不能,再自己出钱,强行为他们构建起盈利循环的结构来,事情也就能够一直进行下去,最后总会变成规矩。 白善似乎也知道自己坑了人,于是利用多留的两天时间拉着白二殷或几个洋洋洒洒写了好几个善堂的规划书,临走前青着眼圈将规划书交给崔氏。 崔氏收到这个东西时是懵的,没想到白善他们还做了这个。 白善看她这样的表情,对这位学嫂略有些愧疚,他道:“学嫂,这是我们写的,您看看,或许会游泳。” 崔氏只翻了两页就看住了,她问道:“你们竟写得如此详细。” 连怎样让孩子们选择学习的内容都写得一清二楚…… 白善不好意思的道:“以前我们写过怎样建造太医署,善堂比太医署还要小,其实这有些借鉴太医署创办的经验,虽然一开始麻烦些,但只要第一年做得好,形成了规矩,后面就不麻烦了,只要照着规矩来就行。” 崔氏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东西,她握得很紧,向白善几人点头道:“你们放心,我会认真看的。” 白善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规划书不只是给崔氏看的,也是给杨和书看的。 善堂的事儿并没有崔氏想的那么小,只要选出几个人送过去当先生就行,真要做起来,里面的事情就太多了,前期是肯定需要杨和书的支持和帮助的。 果然,崔氏在看过规划书后,还是去书房找了杨和书。 杨和书看到规划书,笑了笑后道:“他们写的不错,只要稍改一改就能用了。” “改哪些?” 杨和书就提笔将规划书中他认为不合适的划去,或者是添加上一些细节,或删去一些东西…… 夫妻俩就坐在书桌前商量起来,第二天去给白善他们送行时,俩人眼底也有些泛青。 睡得还不错,精神更不错的满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就一脸忧愁的对他们道:“不要熬夜呀,早睡早起身体才能好,现在年轻不知道保养,将来老了……” 第518页 庄先生都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后截住她的话,和杨和书道:“杨大人就送到这里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启程。” 杨和书也不想听满宝的养生经,笑着颔首,送他们上车。 满宝不得不上车,但还是撩开帘子趴在窗户上和杨和书道:“杨学兄,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要少熬夜呀,熬夜不仅会眼底发青,脸色还会暗黄,将来还会掉发秃头长胖……” 杨和书微笑着挥手,“你们一路保重。” 白善将满宝从窗户边拉开,往身后一怼便和杨和书挥手,“杨学兄再会。” 第2140章 出发 出了夏州城往北去,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官道两边的树木就慢慢减少,不知何时树木稀稀落落起来,后面是一眼看不到边的草原。 草原上偶尔有一丛一丛的树木,但目前为止没有看到绵延很宽大的树林。 这里满宝他们来过,正月那会儿,他们为了收录一头鹿,跑来草原假装过狩猎。 官道也变得狭窄起来,但草地很松软,马车还是走官道,但马匹却喜欢跑到边上的草地上。 满宝看见了,兴致勃勃的邀请白善,“我们一起去骑马吧。” 只想睡个回笼觉的白善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了马车,从旁边护卫们手里接过自己的盗骊,上马后和满宝点头。 满宝也兴奋的骑到赤骥上,打马就和白善跑到前面去了。 大吉见状,便打了马跟上,其他护卫没有跟着,依旧跟着车队慢慢走。 白二郎也困,因此他拒绝了刘焕和他拼车一起看书的提议,自己将车里的木椅往外一拉,再将放在里面的被子摊开铺上,从车肚子里掏出枕头来,放上去就睡。 虽然车摇摇晃晃的有些颠簸,但身体只要适应了这一摇一晃的动静,就会发现,在车上其实比家里更好睡。 白二郎就是一躺下没多少会儿就睡着了,还发出了鼾声。 在外头驾车的护卫摇了摇头,只是将马车驾得更加平稳起来。 殷或也困,他本来是不熬夜的,但白善他们要写的东西多,要查的东西也多,比如夏州城一直以来善堂是怎么运转的,每个月衙门会拨多少钱给善堂,怎么拨,逢年过节会多赞助些什么东西,以及善堂一月大概的花销是多少…… 这些都要查。 好在杨和书宽和,他们要看什么资料和账本都可以,善堂的管事不敢有意见,所以他们才能不费力气的得到这些账本。 不然还得花费力气去打探,只会更耗费时间。 但就是这样,他们这两天也一直是熬夜状态,就是昨晚也没怎么睡好,所以他现在缺觉。 算起来还有些神奇,他竟然会缺觉。 殷或要睡觉,自然不可能是自己铺床叠被,所以他坐在了车门口的小凳子上,长寿帮他将正上方的椅子拉下来,变成一个木榻一样的,然后铺床,再放好枕头…… 长寿道:“少爷,别的不说,白家对白公子也是真心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知道将椅子拉出来做成木榻,就是马车还是太短了,脚还是没伸直。” 殷或看了一眼道:“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候的马车内部虽然各不相同,但那多是挂饰和桌椅毛皮等软件的不同,构造却是差不多的。 大多是固定三条长椅,左右两边靠着车窗和车壁,不会再另外做木靠。 但正中的长椅却大多和家里的木榻一样,不仅坐的地方比较宽,后背也有木靠,再铺上毛皮,和一些装饰,坐车也就不难熬了。 而讲究一些的人家,在木靠之后会有已拍固定的架子,架子上有锁起来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贴身方便之物。 白善他们的马车就有,顶上两格空着的大格子就是拿来放被子的,白日一般被子都是塞在里面,将木板一放下,木条一拉就固定住了,特别方便。 但白家的马车有一点儿不同,他们家背后的木靠会很高,木椅下有机关,将木条拉起来就可以把木椅拉出去,然后木靠下降变成一张很宽很长的木榻。 身量不是很高的,斜着就能平躺下去伸长脚,像殷或白善他们这样高的,就要微微缩一下脚,但躺着也会比一般的马车舒服。 殷或和白善他们走得近,知道他们家的马车一直是这样,在出门前,殷礼就花费了大价钱照着白家的马车做了一辆,不仅如此,因为殷或身上有爵位,可以用两马马车,所以车身还比其他人的要宽大,所以拉开来的木榻更长。 刘焕因为出来得急,送来的马车虽然是家里最好的,但还是比不上他们的,所以最近需要睡在马车上时,他都是跑来和殷或挤。 殷或倒也不介意,反正马车够宽,睡两个人也睡得下。 不过一个人自然是比较舒服的,殷或在长寿铺好床后便坐了上去,褪去鞋袜就斜着躺下,被子一概,睁着眼睛看着摇晃的车顶一会儿便也睡着了。 周立如则是和庄先生一辆车,此时正在给庄先生念书。 这是她的新工作,满宝见她翻来覆去的翻那几本医书,明明都已经背了下来,却还是不断的翻,但复习所得越来越少,她便让她看别的书换换脑子。 正巧庄先生眼神不太好了,车上不好看书,所以她就让她却给庄先生读书。 “正好和先生学一学经史子集。” 第519页 于是周立如就来了。 庄先生本来还想抓壮丁呢,但见满宝给他找了一个壮丁来,周立如又乖巧,他就心满意足的半闭着眼睛听她读书了。 “驾——”满宝压低了上身,加快速度从白善身边超了过去,远远的看到草地上有正在散步吃草的野羊,干脆追了过去。 白善见方向没有偏离,便跟着追过去。 春天到了,草原上还冷,但夏州草原的雪已经化去,春风一吹,细细的草芽冒出来,一个晚上就能冒起来大半指,受了一冬寒冷的野羊跑出来啃草,正是最警觉的时候,听到马蹄声,它扬起脑袋看了一眼,转身撒腿就跑。 跑过一个山丘,正好看到它的小伙伴们,于是招呼着它们一起四散开来,一起撒丫子跑。 满宝在后面追,一上山丘,看到四散开去的羊群,喔——的叫了一声,有片刻的迟疑,这真的是野羊,不是牧民的羊群吗? 白善已经快速的扫了一圈,做下判断,“是野羊群,追——” 大吉也跟在俩人身后跑。 见他们闷头追着那头羊就跑,目光一扫,很无奈的跟上。 真是的,为什么不挑一头肥一些的羊,就挑一只不大不肥的追呢? 还没追上…… 第2141章 射中 或许是知道被追上就没命了,羊拼命的跑,就算是赤骥和盗骊很不错,竟然一时也没追上,但距离在逐渐拉短…… 满宝越来越兴奋,眼看着快要追上时,她就伸手将马上挂着的小弓取了下来,搭上箭瞄准后射出去…… 白善看到箭高高的飞过羊的头后落在老远的左前方,而羊受惊一样,也不转弯,直接往前狂奔…… 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风声太大,满宝没听见他的笑声,她太紧张了,眼里此时只有这头羊,她又搭了一箭,箭射出,擦着羊的屁股射到了地上。 满宝:…… 白善忍不住加快速度超过她,回过头伸手道:“给我。” 满宝突然间有些委屈,两马快速平行时将弓和箭囊递给了他。 白善接住弓,将箭囊挂在马上,轻轻地踢了一下马肚子,叱喝道:“驾——” 追着羊就去了。 崇文馆中的射和骑射课从未少过,白善成绩还不错,就算大多数是静止靶,那也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满宝强多了。 白善追在羊后,搭弓瞄准,箭飞射而出,直接射在了羊的脖子上。 奔跑中的羊受伤跌倒,在地上还因为惯性滚了两圈才停下,它哀哀的蹬了两下腿才死去。 满宝在后面追了上来,兴奋的跳下马看,“死了吗?” 白善也握着弓跳下马,看了一眼后点头,“死了。” 一直没说话的科科这才道:“检测到未收录物种羚羊……” 满宝在心里哈哈大笑:“科科,你说晚啦!” 科科:“宿主可以在不杀死它的情况下捉住它吗?” 那还真不能,这种事估计得找牧民。 所以提早说和晚说有什么区别? 提早说,她束手束脚,说不定就放跑了这只羊,嗯,就算她不束手束脚,自己抓的话也会放跑的。 经过这么一遭,科科对宿主的箭术已经不抱希望了。 大吉也在后面赶了上来,他还把满宝射偏的两支箭取了回来,箭头还好,回去打磨一下就可以继续用。 满宝和白善都不太会处理猎物,大吉将箭丢进箭囊里,撸了袖子上前将羊脖子上的箭取出,同样收好后将蹲着等血凝固一些,一会儿把羊挂在马上回去。 没错,处理猎物的手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满宝和白善便也跟着蹲在一旁等着,顺便商量一下下次遇到羚羊群要怎么去活捉。 大吉蹲在一旁听,忍不住道:“你们抓不到活的。” 白善一听,就扭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大吉看:“大吉能捉住吗?” 大吉顿了一下后道:“我也不行,但多带几个人应该可以。” 但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活捉,反正这些野羊不也是拿来吃的吗?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大吉他们都可以,牧民们要捉到应该会更容易。 满宝和科科道:“路上我会注意的,只要有时机,我就让人去捉,然后偷偷的收录。” 科科应下。 知道这些事要小心的做,不然很难瞒得过身边亲近的人。 大吉等羊的出血少了一点儿,便将羊一捆,绑在马上便走。 白善和满宝一开始还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慢慢的跑,跑了一会儿,估计是风吹得舒服,俩人和大吉招呼了一声,又越过他嘚嘚的跑了。 大吉便只能跟在他们。 跑了有两刻钟左右才回到官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的车队,俩人追上去。 殷或他们已经都睡醒了,只是还躺在车上,听到这几声不同于之前的马蹄声,他便转了一下头,问坐在车门那里的长寿,“是不是白善他们回来了?” 长寿就掀开帘子出去看,往前没看见,便站起来探头往后看,立即钻回去高兴的道:“少爷,白少爷和满小姐他们都回来了。” 寄语也和刘焕高兴的道:“白少爷和周大人他们回来了。” 护卫见白二郎探头探脑的,便也探头往后看了一眼,哇哦了一声道:“少爷,堂少爷他们好像带猎物回来了。” 第520页 白二郎一听,坐不住了,床铺也不收拾,挥手就让护卫将他的绿耳牵来。 护卫牵着绿耳转了一个头,很快和马车齐走。 白二郎扯过绿耳,也不让停车,瞄准了时机从车上跳到马背上,绿耳也不是第一次陪主人做这种事了,一接到人立即就偏头往草地上跑去,跑出去就掉头往回跑。 三人相遇,白二郎却没停下,而是先往前跑到大吉身边,好奇的看了一眼他马背上的羊,这才掉头追回来,“中午我们吃烤羊吗?” 白善强调道:“是晚上!” 满宝道:“中午略休息一下就继续启程。” 这里是草原,驿站的数量会减少,别说一天两个驿站,一天一个驿站都不一定能遇上,而且草原上的聚居地也不多,如果遇不上,实在没必要在中午浪费太多的时间。 晚上也不错,白二郎很高兴,这才问道:“是大吉打的?” 白善微微挺直了胸膛,有些矜持的道:“我打的。” 白二郎一听,更加高兴了,“你都能打中,那我肯定也可以,明天我和你们一起骑马,我也要打猎。” 白善瞥了他一眼,“恐怕不容易。” “我箭术也不比你差的,你都能打,我为什么不能?” 白善:“因为我骑术比你好?” 白二郎是跑不过白善,上次考试他只拿了乙上,白善则是拿了甲上。 满宝却是连白二都比不上的,全靠白善相让,她决定这段时间要多骑马,将骑术练起来。 满宝超过俩人径直往前去,车队一直到午正时候才停下,大吉将猎物放到了后面的一辆车上。 庄先生等人也从车里出来了,转了转腰,在草地上活动了一下,下人们用炉子烧了水端上来,大家就拿出干粮来啃。 因为刚从夏州城出来,大家的干粮都是还松软的肉饼,就着开水一吃,还是很不错的。 殷或不太能吃得下这个东西,所以他的车上一直有个炉子,半个时辰前长寿就往炉子里添水加米熬煮,这会儿粥已经熬出米花来。 满宝友情提供了一小碟腌菜,然后大家就看着他吃粥,他们啃饼子。 第2142章 埋锅造饭 殷或吃着粥,对上他们的目光,忍不住停了一下,“你们也吃?” 大家一起摇头,白善道:“你和先生吃就好,我们吃干粮。” 其实刘焕想吃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不多煮一点儿,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满宝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忧伤的道:“因为你们带的行李太多了,车中装炭的地方少。” 刘焕:“……所以是炭不够?”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是地方不够。” 他们带的行李太多了,毕竟要过得舒适,带的东西就不能少了,加上他们还带了这么多的书。 虽然炭不能多装,但到了夜晚停下时,他们还是可以生火的,找木柴就好了。 聂参军让两个斥候先行,提前找好了晚上落脚的地方。 在一片林子的另一面有一片沼泽,那里形成了几汪水,水还算清澈,他们离开了官道,也不进入林子,就在边上驻扎。 他们带的帐篷不多,全部支起来,庄先生和两个行人分了一个,殷或他们四个人挤一个,满宝和周立如睡一个,马车环绕将帐篷围在了中间。 护卫们分开,去捡拾木柴的,去打水的,准备埋锅造饭的。 满宝他们看了看,发现人太多,基本上不需要他们亲自做什么,于是就借口也去捡拾木柴,然后溜到林子里去玩儿。 大吉一如既往的跟在后面。 科科仔细的扫描了一下,指点满宝找到了三株没收录过的植物,其中一株是很高很高的树木,高到她想折一枝树枝收录都办不到。 她仰头看着直溜溜,似乎戳破云层的大树,收回脑袋时揉了揉脖子,“太高了,我没胆子爬上去。” 白善也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是很高,我也不敢爬。” 科科:…… 满宝就低头在地上找起来,“这树不结果吗?” 最后两个行人被请了来,魏行人也仰头看了半天,满眼的迷惑,“大人,这不就是槐树吗?” 满宝疑惑,“槐树长这样?” 白二郎已经叫道:“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槐树,没长这样呀。” 魏行人就笑道:“这也是槐树,这边似乎叫刺槐,长得很高,夏州这边似乎喜欢砍了来建造房子,做家具也很不错。” 满宝就饱含希望的问他,“那你会爬树吗?” 魏行人:“……大人说笑了,下官不会爬树。” 白善则摸着下巴问,“再往北还有这样的树吗?” 这一片林子里就只有这一棵,也是奇怪了,按说它就不能多长几棵吗? 也不知道这一棵是怎么长出来的。 魏行人道:“应该有的,不过越往北林子越少,等走出了这一片草原我们就要过长城了,等出了长城,还会进大漠,到时候见到的树就更少了。” 这就是行人跟着的价值了,他们不仅精通草原和大漠上的各种语言,也认路,俩人都出过外差,不过目前为止,跟着周满此一行的是路程最远,时间最长的一次。 满宝点头,权衡了一下后和科科道:“先往前走走,要是遇不上矮一点儿的,等回来再想办法爬上去给你折一枝。” 第521页 要不行,那就只能把整棵树砍了,到时候她取走一根树枝也不显眼。 不过以什么理由砍树呢? 满宝已经在思考起来,嗯,就说要做一个书架送给杨学兄? 白善也在思考回来后要是找不到别的刺槐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砍树,嗯,或许说送个礼物给杨学兄? 送什么呢? 白善盯着眼前这棵树想,它能做什么,马车? 矗立在他们眼前的大树不知道他们在打它的主意,在微风中轻轻地摇了摇枝叶,但因为长得太高了,只发出沙沙的声音,不努力的仰头看都看不到。 两位行人等了一下,见他们就围着这棵树打量,似乎没其他要紧的问题了,俩人不由对视一眼,忍不住问满宝,“周大人,难道这棵树还是药材不成?” 那这药材也忒大了吧? 满宝就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说不定还真是药材,嗯,等以后要是还碰见就研究研究,碰不见回来就把它砍了。” 众人:…… 殷或直接转身,“我好像闻到香味儿了。” 刘焕愣了一下,立即跟上去,“我也回去看看。” 白善也牵了满宝的手,“走吧,应该快可以吃了。” 周立如落在后面忍不住凑上去闻了闻树干,往前看了看后,趁人不注意还伸手剥了一块皮,这才追上去,她怎么没在树上看到过什么刺槐能做药? 于是说是去捡拾木柴的几人空手进去,最后拿了两株草就出来了。 满宝挖的草,也没几人放在心上,因为后面马车上就有周满一路上挖的各种花花草草,大部分都被她晒干收做药材了,还有少部分被她丢弃了,似乎听说是长得不合心意,作为药材都没及格。 帐篷旁边生了三堆火,他们上午猎的那头羊被收拾出来,分出了三部分,此时正串了挂在火堆上,除此外,还挂了一个大锅正熬煮着东西。 里面是剃下来的羊骨头,此时熬了有三刻钟,正冒着香气,下人们打开了食材的箱子,选了好些东西往里加。 饭已经煮好,出门在外消耗不少,还是应该吃米面的。 大家拿了自己的碗筷去盛饭,呼啦啦的开始吃起来。 庄先生正喝汤,见他们出来就问道:“林子里有什么?” 满宝道:“没有兔子。” 庄先生略微有些惋惜,“听说草原上的兔子不少。” 白善:“先生,这会儿是春天,兔子不肥。” “这只羊也不肥,你们怎么就舍得猎了?” 白善无法,只能承诺道:“行吧,明天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兔子,有就打两只给先生。” 庄先生这才满意,不过还是有些惋惜,“还是你大嫂做的兔子肉好吃,炒得很入味。” 满宝也这么认为。 兔子肉嫩,庄先生偶尔吃过一次小钱氏做的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可惜这肉只限炒,烤和腌制都有些韧,太费牙口,他不喜欢。 因为庄先生喜欢,第二天他们三个就一起骑马在草原上跑,想要找几只兔子,但不知道是不是离官道太近,他们走的地方一只兔子也没有。 第2143章 结识 周立如骑在马上,眼神最好,立即指了一处道:“小姑,兔子!” 满宝立即扭头看去,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卧在草之中的灰色兔子。 她冲着大家嘘了一声,搭弓瞄了好一会儿才射出,经过两天的努力,她箭法准了一点儿,加上这会儿兔子大概以为他们没发现它,正躲在草里一动也不动。 所以箭射出,嗯,擦着兔子耳朵射在了地上。 兔子惊跳起来,拔腿就要跑,谁知道下一支箭直接穿透了它的脖子,满宝回头看去,白善正放下弓,见她看来便咧嘴笑。 白二郎、刘焕和周立如已经很兴奋的打马上前,捏着兔子耳朵就拎起来,“中了,中了,庄先生念叨了两天的兔子总算有着落了。” 殷或轻轻的踢了踢马肚子,上前看了一眼,回头笑问俩人,“你们还去打猎吗?” 他就是马车坐多了,所以才骑马出来跟他们走一走的,几乎都是小跑,一直往前溜达,要是打猎,他恐怕不能跟着他们了。 白二郎兴致起来了,撺掇道:“去吧,去吧,我看这条路走的人不多,草地上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兔子。” 满宝也想去,于是扭头和殷或道:“你在后面慢慢走,我们先去跑一圈,要是没有就回来接你们。” 殷或就笑着挥手,“去吧。” 于是五人便骑着马争先恐后的跑了,大吉连忙带着护卫们追上。 原地很快只剩下殷或长寿和两个殷家的护卫了。 殷或见他们跑远,这才轻轻的踢了踢马肚子,也嘀嗒嘀嗒的跟着慢慢往前跑。 草原上兔子本来就不少,这一片或许真如白二郎所言,走的人不是很多,他们呜呜呜大叫着往前跑时,很快惊起兔子三两只,于是大家就追着兔子跑了。 满宝在锲而不舍的射出三支箭后,第四支箭终于射中了一直奔跑中的兔子。 还没学过骑射的周立如只会骑马跟在后面欢叫,高兴的喊道:“我小姑射中一只兔子了……” 声音之大,连和他们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官道上的车队都听到了。 官道上的人忍不住眯起眼睛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隐约看到几骑在草原上奔走。 第522页 他回头笑:“大人的弟子似乎骑射不错呀。” 庄先生笑着摸了摸胡子道:“不过是略通而已,算不上不错。” 他就只当他是谦虚。 殷或骑着马溜溜达达的从后面赶上来,见他们的车队停在路中间,庄先生等人都下车了,便打马到了前面,然后下马和庄先生行礼,“先生怎么停下了?” 一旁的管事就道:“公子,这位行商的车子出了问题,正在修理,先生说等一等。” 庄先生就和他招手,笑道:“快过来,这是要去沙洲的太原尤老爷,这条路他熟,我们路上说不定会有一段路同路。” 殷或笑着上前见礼。 庄先生和尤老爷道:“这是我一个学生,殷或。” 尤老爷暗暗打量了一番殷或,见他似乎身量未足,脸上血色少,但清贵矜雅,一看就出身不低,便忙笑着回礼。 尤老爷的马车是车轮出了问题,好在他们带有准备的车轮,换上就好了。 只不过要先卸货,再拆卸和安装,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在庄先生他们遇上他们时,他们已经在安装了,所以并不需要等很久。 也是因为这个庄先生才没让人转到草地里越过他们往前去。 殷或站着等了一会儿他们就装好车轮了,伙计们立即将下的行李装上去,然后就开始启程。 尤老爷往草地上一看,刚才那几骑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大人,您另外几个弟子还没回来……” 庄先生不在意的挥手道:“不打紧,反正我们都是走的官道,他们总能找回来的。” 尤老爷:“……大人不知道,前面有三条分叉的路,不巧都是官道,若是第一次走很容易就迷失的,所以……” 庄先生依然很自信,“他们会找到的。等找不到的时候再说吧。” 反正就在这一片,找不到他们再派人回头找就是,人总不会丢的。 尤老爷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心大的先生,沉默了一下后笑着应下,先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上。 殷或也不骑马了,扶着庄先生回车上。 “先生,我们接下来要与他们同行吗?” 庄先生笑道:“随缘。” 是真的随缘,“不过这些行商常年来往于关内外,见识不少,等晚上休息的时候你们可以和人请教请教。” 殷或就明白了,这是特意给他们找来了解情况的。 他笑道:“先生,白善他们打中了兔子。” 庄先生就笑道:“甚好,晚上可以炒兔子肉吃了。” 跑了老远的满宝几个最后一人拎了一只兔子回来了,连大吉他们几个护卫手上也拎了一只。 本来大吉想用绳子串一串,他们几个就能带回来了,可满宝他们不愿意,一定要自己手上拎一只颠颠的跑回来。 他们是在分岔路口过去一些的位置追上他们的,对于认路,满宝是不太懂的,但她有科科; 白善知道他们是要往西北方向去,看准那个方向就差不离了,不过他还是会在两条路之间犹豫。 最后还是大吉下马看了一眼,最后选定了一个方向后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夕阳就快要西下,先往前的斥候找到了晚上宿营的位置,他们很幸运,依旧找到了傍水的位置,而且水边有驻扎过的痕迹。 尤老爷也道:“我们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在此休息一晚上的。” 等两边的车队停下,满宝他们这才和尤老爷正式见面,知道他是太原的商人,这一次是要往沙洲去,几人顿时眼睛一亮。 他们也要出玉门关呀,正好同路了。 于是白善就友好的送了他们两只兔子,夕阳落下时,两方顺利的坐在一起一起吃吃喝喝顺便聊天。 满宝好奇的问他,“尤老爷来往沙洲和太原几年了?” 虽然这位庄大人有个女弟子,还带着女弟子出外差令人惊讶,但尤老爷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他笑道:“有八九年了吧。” 第2144章 尤老爷 那是挺久的了,一条路走上八九年,闭上眼睛也能走对吧? 几人更加高兴起来,对尤老爷越发热情了。 庄先生看到了微微一笑,就坐在火堆边听他们说话,并不再插嘴。 大吉等护卫已经把兔子皮剥了,砍了三只放在盆里,此时正在另一个火堆上架上锅,从罐子里挖了一勺油放下,将切好的生姜丢下去,然后就倒入盆里的兔子肉。 香味儿慢慢溢散出来,白家一个护卫抱来一个罐子道:“放点儿酱。” 这是周家准备的酱料,他们中途用过两次,放了以后基本上不用加盐就很好吃了。 既然已经炒菜,干脆就多做一些,自从知道要炒菜以后满宝他们刚才趁着夕阳未落下前还在附近摘了不少可以吃的野菜,味道可能不会太好,但可以用锅烧开水烫一遍再炒一下,总不会那么苦了。 这个方法是周大人友情提供的,不过护卫们没敢让她动手,虽然她说起做菜来一套一套的,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呢? 咳咳,毕竟是大人,怎么能让大人动手呢? 至于队伍里的另一个女孩子,在吃过她第一次做的菜后,大家都默契的将周立如排除在做菜的行列中。 也真是奇怪了,看她洗菜切菜下锅翻炒都很熟练的样子,放的油盐看着也跟他们差不多,可做出来的菜就是……差了那么点儿滋味。 第523页 在发现周立如做的菜还不如他们一群大老粗的以后,他们就不下意识的不再让她们动手了。 此时他们就在做得热火朝天的。 白善起身跑到食材区那里,还翻出了才腌好串上的一只兔子,提着就回来挂在了火堆的架子上,“我们烤兔子吃。” 庄先生对烤兔子一般,更喜欢吃炒的,满宝也是,所以吃饭的时候就着好吃的炒兔子肉先吃饱饭了。 也被塞了一个碗的尤老爷迟疑了一下才吃起来,一口白米饭塞进嘴里,忍不住嚼了嚼,他忍不住叹息出声,“大人准备得可真充分。” 大家一起不解的看向他。 尤老爷道:“过了夏州再想吃到米饭就不容易了,何况还是在草原上宿营时……” 这样白花花的米饭,他这七八年也碰见过不少商队,钱财最多的石家商队,纪律最严明的世家商队,都没在草原上见过一碗白米饭。 满宝捧着碗一脸不解,“不吃饭,吃什么?” 尤老爷笑了笑道:“吃面。” 他的目光扫过已经蹲在其他三个火堆边上开始吃饭的护卫和兵丁们,笑道:“或者带的干粮。” 他的身后,他的管事和伙计们就正分着干粮,他们的锅上只烧着热水,就着热水吃干粮,只要宿营,他们都是食用的干粮,从太原到沙洲这一路都将是这样。 像这一行人这样又是埋锅造饭,又是炒菜烧汤的……他见过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就算有做菜的,大多也不会煮白米饭,多是热几个饼子,或是扯一碗面片汤…… 尤老爷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白善就问,“会被抢劫吗?” 尤老爷看了一眼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兵丁,“……倒不至于,大人是出的公差,路上的马贼应该会特意绕开大人们。” 满宝一听不会被打劫就放下心了,琢磨了一下后道:“面片汤也挺好吃的。” 白善就道:“那我们明天就吃面片汤,中午的时候就把面揉了放好,等晚上落脚直接就可以片。” 满宝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扭头问庄先生和两个行人,“先生,魏行人,你们想不想吃面片汤?” 庄先生含笑点头,两位行人表示都可以。 她就扭头看向殷或。 殷或也没意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白二郎等了一下后问,“你怎么不问我们?” 刘焕:“就是。” “你们会想吃的。”满宝觉得他们肠胃这么好,只要好吃,吃什么都可以。 周立如道:“正好我们出夏州时收了好多鸡蛋,可以鸡蛋汤打面片。” 满宝连连点头,她除了不喜欢吃鸡蛋水,鸡蛋的其他形态她都喜欢吃。 谈完明天要吃的东西,满宝便转而兴致勃勃的问起尤老爷来,“尤老爷,从此去沙洲,一路上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尤老爷都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跳到这儿来的,他顿了顿后目光在白善几人身上滑过。 其实早在他们骑马赶上来时他就留意到他们了,尤其是白善,当时斜阳正好,照着他脸上,他正好扭头笑起来,简直是灼灼其华,但收起笑容时,其身上的矜贵并不下于那位殷公子。 不仅他,他身侧这位周小姐,也是气质容貌皆不俗,笑起来的时候还好明朗如月,却又有三分可亲,但不笑时,看向人时竟有威仪,看着比那位庄大人还威望些。 而另外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也都不俗,而且这一番交谈下来更不似无能之辈,不过,肯往这边来游学的,又怎么会是纨绔子弟呢? 尤老爷心思电转,猜出这些公子小姐身份只怕不低,这位庄先生说是要往西域去出外差,顺便带几个学生游学,恐怕游学才是主,出外差反而是次要的了。 尤老爷不知道自己竟然不小心猜中了真相,因为猜测他们身份不低,所以哪怕他们年岁小,问的问题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他还是耐心的解答了。 比如,再下去他们可能会碰见什么部落,是否会遇见村镇和城市…… 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一路上有什么有名的马贼,是否有游侠去挑战过马贼之类的…… 甚至,几人还问起,传说贺兰山下有神迹,有仙女落于贺兰山,他们是否见过…… 尤老爷想,他要是见过仙女,现在还会苦哈哈的跑商吗? 几人围着火堆兴奋的说了有一个半时辰的话,吃完了饭不说还吃了两只烤兔子,到最后夜风变冷,似乎有霜落下,大家这才分别,洗漱一番后回帐篷睡觉去。 殷或在吃完饭后就披上了一件斗篷,头上还戴上了帽子,此时进了帐篷才解下来交给长寿。 刘焕咋舌不已,“你准备的真齐全。” 殷或道:“我大姐准备的,满宝说我不能吹寒风,也不能受热出汗,夜晚和早上更是不能被霜冻打到,所以我大姐就让人用细麻加上细绵做了这一件斗篷,这样不冷不热的时候可以披上挡风霜。” 第2145章 听 殷或的斗篷可不止这一件,还有好几件呢,最冷的时候穿的,冷的时候穿的,刚冷的时候穿的,不冷不热的时候穿的,甚至热的时候穿的,下雨的时候穿的…… 光是斗篷就收了一个箱子,所以他的行李最多。 第524页 满宝在入睡前打着哈欠去找聂参军,正巧,白善也找了过来。 “他是真的行商吧?” 聂参军道:“下官没有看出不对来。” 那多半就是了,满宝和白善放心的去睡觉,第二天一早起床时,护卫们已经开始在烧水熬粥了。 满宝伸了伸胳膊腿,转了转身体后便转身去洗漱,几人还照常拿着书在广袤的草原上读了有三刻钟左右,等早食都准备好了,这才收了书去用饭。 尤老爷看得目瞪口呆,机械的往嘴里塞了一饼子,暗道:我现在彻底相信他们这一趟出门不是主要出外差了。 尤老爷虽然想和他们结交,但对于商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他们是不可能等待周满他们一起走的。 因此吃过干粮,尤老爷便过来和庄先生告别,打算先行一步。 庄先生笑眯眯的送走他们,等他们走远了才扭头和正埋头吃粥的弟子和学生们道:“知道什么是赶路吗?这才是。” 满宝毫不在意,“我们又不赶时间,先生,我们也赶过路的,还急行军过呢。” 白善道:“我们年前急行来夏州时可是连大腿都磨破了,速度比尤老爷快多了。” 意思是他们不缺这个经验,没必要再累积。 庄先生就摇了摇头,问他们:“你们打算走多久到凉州?” 满宝道:“快了,快了,先生,听说再往前去还有一截长城,我们要不要去爬长城?” 其实夏州之前也有一段长城,只不过他们三次进出都没路过长城,所以没去过,前两天他们就已经全部出了那一段长城的防护范围,不过,再往前去又有一段,听说风景还不错。 庄先生想了想后道:“算了,回来再看吧,我们先往玉门关去。” 他看向刘焕,“中途会过肃州境内,你可要特意绕道肃州城去见你父母?” 刘焕想也不想就拒绝,“还是去找方子要紧,我们直走就是,没必要特意到肃州城。” 刘焕本来和父母就不太熟,他这次还是偷跑出来的,虽然后面有祖父母的支持了,但他还是心虚。 心虚之下更不想去肃州见父母了。 于是一行人加快速度,尤老爷就见识了他们车马的速度,明明每天他们都会更早出发,但过了午时他们就是能追上他们,晚上总能在一处宿营。 白善他们特别喜欢找尤老爷说话,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邀请他一起吃饭,然后聊聊天。 尤老爷也不能白吃,但他带着的吃食是真的不多,他只能从自己的货品中拿出一些茶叶送他们。 白善很高兴的收下了,虽然这些茶叶并不比他们自己带的好,但也是人家的心意不是? 尤老爷松了一口气,连续两天,他能说的全说了,感觉要找不出话来和他们说了。 此时,他们才找到晚上宿营的地方,车马才停下,庄先生拿了一个马扎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 找过来的尤老爷忍不住笑,“先生累了?” 庄先生笑道:“还好,只是这车坐久了身子有些僵硬,不过最要紧的还是总遇不上人,心中有些烦闷。” 尤老爷便道:“草原上就是这样,牧民们总是搬迁,所以集市也跟着流动,这次因为天花疫情,我比往年晚了一个月出门,记忆中在的集市和部落都碰不上了。” 不错,连续五天时间满宝他们都没碰见当地的牧民,更别说集市了,连驿站都破破烂烂的一个人也没有。 聂参军看过,猜测应该是天花过后就没人在此了,所以他们也没有住在驿站里,依旧是在外面找了地方驻扎。 虽然天花已经过去,但……谁也不知道驿站里是不是死过天花病人,驿站的人走前是否把里面清理干净…… 所以他们没住。 不过聂参军却将驿站的位置记了下来,打算到下一个城镇时和守军汇报一下,怎么官道上的驿站竟无人看守和经营? 若是发生紧急军情,无人提供车马怎么办? 不仅聂参军,满宝和白善等人也都记了下来,白善更是掏出一卷画纸,慢慢的摊开来,计算好大概的比例后在上面记下驿站的位置,做好标记后就拿出一本册子将此事记下。 满宝盯着地图看,扭头看见后道:“看样子草原上的天花比杨学兄知道的还要严重。” 白善点头,偏头想了想后道:“今年草原上的粮食应该会紧俏,铭学在凤州那边不是与人谈了一批粮食?” 向铭学就要和周立君成亲了,他也就改口叫对方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口一个向大哥。 满宝摸着下巴道:“这样一来,药材这些东西卖出的反而会少,今年四哥手里的生意怕是要不好做。” 虽然这样想,但满宝并不多操心,就算不好做,也不过是赚得少一些罢了,等到秋冬,太医署的第一批学生前往地方医署,需要准备的药材变多,做药材生意不会亏本的。 这是草原,草原上的药材还是挺多的,没见过的物种也不少,科科很快扫描到了三种它没收录过的植物,满宝便骑马背着药篓去挖。 白二郎他们不想骑马了,所以只白二郎跟着一起去,大吉照常跟在俩人身后跑。 满宝为了消失的植物不显眼,她不仅会多挖一些要收录的植物,看见草地上有她认识的药材,她也会挖下来,这样杂七杂八的丢在药篓里,别说跟着的大吉,就是白善,她到底给没给小岳父他都不确定。 第525页 挖得不亦乐乎时,大吉突然趴在了草地上听。 白善和满宝一看,立即也趴倒,兴致勃勃的将耳朵贴在草地上听,半晌,满宝问对面趴着的白善,“你听到什么了吗?” 白善:“没有,虫叫声算不算?” 于是俩人坐起来一起看向大吉。 大吉:“……少爷,满小姐,我听到了声音,有马蹄声,但更多的似乎是牛马走动的声音,我们可能遇到放牧了。”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又趴在草地上自习的听,半天还是什么都没听出来。 大吉看了看后道:“少爷,别嫌弃草地脏,贴紧了听。” 白善就抬起脑袋,低头看了看身下的草地,最后掏出帕子来放在草地上,这才贴近了听。 满宝见状,有样学样。 第2146章 发现 紧紧的贴近地面,满宝听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地面传来哒哒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仔细一听,又似乎近在眼前。 她眼睛大亮,抬眼看向对面的白善。 白善也听到了,同样惊喜不已,他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将脑袋贴紧地面,闭上眼睛仔细一听,这些哒哒声也不尽相同,有声重一些的,也有声浅一些的,很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但有相当一部分是重合的。 白善的手指忍不住跟随这些声音一起上下敲动…… 满宝听了一会儿,坐起来问大吉,“你怎么听出这些声音是马、是牛还是羊的?” 大吉顿了一下后道:“一听就知道了。” 他思考了一下后道:“马蹄声要重一些,也要厚重一些,蹄子的大小是不一样的,落地的声音也不一样。满小姐听多也能分辨出来。” 满宝就沉思,“所以还是要多听。” 白善还是第一次趴在地上听这样的声音,还是挺稀奇的,就和满宝商量,“等回到车队,我们也趴着听一听,这样还能听见马车的声音。” 满宝点头。 大吉:…… 俩人却已经看向一个方向,兴奋的问大吉,“大吉,声音是不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大吉看了一眼后点头,“是的,那座山丘之后应该有人。” 他道:“现在雪都融化了,草地都冒了青芽,放牧的牧民应该会迁徙寻找更好的草地,我们应该是遇上部落迁徙了。”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跃跃欲试起来,“我们去看看?” 大吉则是回头看了一下来路,“少爷,我们离开车队太远了,不如先回到官道上,我听声音他们是要往东去的,我们往北,应该能相遇。” “那我们先去看看,先打探打探消息也是好的。”满宝见大吉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她就道:“我就远远的看一眼,绝不跑出去。” 她在心里问科科,“科科,山丘的另一面是不是有人?” “是,”科科现在被主系统时不时的盯着,除非发现需要收录的物种,不然它从不主动说话,不过满宝既然问了,它也并不会只回答一句而已,而是会友情提供更多的信息,它道:“很多人,很多马、牛和羊。” 可惜,品种它全部都收录过了。 满宝一听,更加放心了,和大吉道:“既然是迁徙,那多半可以做朋友。” 这种全族迁徙的部落,一般都会与人为善,不会特意与人交恶。 大吉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于是三人收好挖出来的药材,上马后朝着山坡跑去。 那座山坡看着挺近,但他们也跑了有一刻钟才到,放慢速度,让马从侧边绕到山坡上,三人在到达坡顶前下来,安抚下马后就弯着腰上前,三人趴在坡顶上往下看。 就见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牛群和羊群,不少牧民骑在马上正驱赶着他们往前去,而更后面则是聚集的牧民,他们移动速度很慢,以他们的眼力勉强可以看到被围在中间车上的老人和小孩儿…… “这就是全族吗,人不是很多呀。” 白善仔细的看了看后道:“应该是个小部族,不过他们的牛羊真多。” “是啊,真多。” 满宝有点儿流口水,“就是看着都好小。” 大吉:“满小姐,现在才春天。” 羊是要养到秋天才卖出去的,所以自然小了,不过…… 大吉仔细看了看,发现羊群中的老羊其实也不少,只不过都分散围着羊群,将小羊护在中间,所以看着不显而已。 白善也发现了这一点儿,他沉吟道:“竟然还有这么多成羊,看来去年他们生意不太好,自己也没有宰杀多少。 满宝的目光则还是扫过后面那些带着不少行李的老幼牧民,道:“杨学兄说年初那会儿因为天花他们死了不少人。” 白善和大吉都没说话。 人死了,但他们的牛羊却会留下来。 俩人就这么肩并肩的趴着看这一大群马牛羊从山坡底下走过,牧民的车队也走到了眼前,正慢悠悠的经过,满宝可以看到大人们脸上的愁苦和孩子们脸上的笑容。 白善跟随他们的行进转了一下脑袋,下巴处被压的一株花就被冒出来,白善抬手要压下去,压到一半认真的看了看,就扯了一下满宝,“这是不是药?”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是红花,可以活血化瘀,一会儿挖了。” 俩人正说话,大吉突然道:“他们发现我们了。” 第526页 满宝和白善立即扭头看向下面,就见才走过去的板车上,一个小孩儿正指着他们的方向和身边的人说什么。 赶着车的牧民,骑马走在旁边的牧民都看过来,队伍中立刻出来了十几个人,正打马朝他们跑来。 满宝甚至眼尖的看到手上按着的弯刀。 白善也看到了,想也不想,拉起满宝就从山坡上站起来,然后扬起大大的笑脸,非常高兴的和他们挥手打招呼。 弯刀抽到一半的牧民一顿,将弯刀放回去,骑着马跃上山坡。 站在山坡顶,四周的情况可以一览无遗,为首的牧民只看到远处的大路上似乎有车队。 他看了看车队在的方向,又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山坡顶的三人,将弯刀挂回了腰上。 他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和他们说话,“你们,干什么?” 白善牵着满宝上前,先行了一礼,用他们学到的胡语和他们打招呼,“你好,我们是路过这里的商队,因为看见药材所以来采摘一些草药的,我叫白善,这是我未婚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牛羊一起迁徙,所以好奇的多看了一会儿,希望没有冒犯你们。” 听他这么一说,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牧民们觉得他很好看,身上没有那些马贼的煞气,应该不是马贼。 于是放心了,他们从马上下来,看了一眼周满背后的药篓,又信了几分,他们便也露出笑容,“我们是在放牧,你们是商队?那你们带的什么商品?有盐和茶吗?” 第2147章 图图部 白善目光微闪,笑道:“盐很少,你们知道的,我们也只能带足够我们吃的盐巴,倒是茶带了一些……” 于是两方走近了一些,就站在山坡上说起话来。 牧民想和他们买一些茶,又有人不断的看向周满背后的背篓,为首的牧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商队里有会知道草药的大夫?” 满宝笑道:“有的,我就会一些医术,怎么,你们有病人吗?” “你是大夫?那你知不知道治天花的方子?听说夏州那边把方子贴在城门上了。” 满宝:……城门倒是没贴,只是从未隐瞒过而已,且会向大夫们推广。 毕竟这是用药,须得大夫看过后才能下方,不然将方子贴出去,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记下,回头生病了也不看大夫,自己判断病情,自己就抓药吃,万一吃错了怎么办? 满宝就问他们:“你们还有天花病人?” 见他们听见天花也不害怕的样子,不知为何,牧民心里对他们就信服了两分,他道:“没有,但我们想要方子,天神说,天花发过一次,那明年一定还会再复发,所以我们想提前准备一些药材。” 毕竟,明年谁也不知道朝廷还会不会给他们送药,就是送,也不知道能不能管够,而且一来一回总会耽误很多时间。 去年他们腊月就有人生病了,但药材一直到正月才送到,他们部落死了好多人,后来吃药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他们都说是因为吃得太晚了,要是人一生病就吃药,那一定能治好很多。 牧民们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满看,这一看就有人觉得不对了,后面一个小伙子就挤上来凑在为首一个的耳边小声说话。 为首的牧民便不由扭头盯着满宝看。 满宝和白善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牵在一起的手就忍不住一紧,大吉也悄悄的上前一步,站在满宝的另一侧,只落后他们半步了。 “你……”牧民上下打量周满,最后落在她的眼睛上,“你认识一个叫周粮的吗?” 白善听说姓周,扭头问满宝,“你认识?” 满宝:“……我四哥呀,你不认识?” 牧民眼睛一亮,“哎呀”一声,叫道:“原来你就是周老弟的妹妹呀,我知道你,周老弟说你是太医,就是专门给皇帝看病的大夫,特别厉害。” 满宝也眼睛一亮,惊喜道:“你们认识我四哥呀。” “认识,认识,前年和去年他和我们部落买了好多毛皮和牛,还卖给我们很多茶叶和瓷器。”牧民一下放松下来,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太医吗?” 满宝点头道:“是呀,不过我现在出来游学,你们要天花的方子,但你们知道怎么判断天花吗?” 满宝转移开话题,和他们道:“天花和一般的痘疹、高热很容易搞混,前期尤为重要,是不能吃错药的,你们首先得学会判断是不是天花才能用天花的药材。” 牧民们认真的听着,迟疑了一下后问:“你能教我们吗?我们可以给你钱。” 满宝想了想后就笑道:“我不要钱,你们知道草原上的野羚羊吗?” 牧民们齐齐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想要羊吗?我们有,你想要多少,送你。” 满宝顿了一下后道:“我就想要野羚羊。” 她看向白善,白善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支很细的笔,笔上有一根绳子连着一管一指长的小竹管。 他将竹管打开交给满宝,满宝帮他拿着,他就开了笔伸进去沾了一点儿墨,然后在册子上画起来,不一会儿一只活灵活现的野羚羊出现在纸上。 他给牧民们看。 牧民们“啊”的一声,道:“这个我们知道,野羊,那边有好多,它太瘦了,不好吃,没有我们养的羊好吃。” 第527页 牧民们极力推荐自己养的羊,表示周满要是愿意教他们,他们愿意给她很多的羊做报酬。 满宝就笑道:“我不是拿来吃的,我想拿来做研究,所以我要活的,你们能帮我抓两只活的羚羊吗?” “我们抓了羚羊,你就愿意教我们怎么分辨天花吗?” 满宝点头。 牧民就拍着胸脯应下,然后带着他们下山坡,“你去见我们的族长。” 他们部族有巫,这种东西他们学不会的,但巫和族长应该能学会,他们聪明。 满宝和白善点点头,骑着马和他们一起朝已经走出一段的部族跑去。 部族的族长在等着了,他早前就收到禀报,所以让他们先走,自己带了几个人落在了后面。 本来还有些戒备,但远远的看到他们站在山坡上说话,不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而且对方也只有三个,他这才放松了下来,也不急着走,就慢慢的和部族的人慢慢往前溜达。 看到他们下来,他就带着人停住了脚步。 一个牧民跑在最前面,先下马和他嘀嘀咕咕,等满宝他们到跟前时,族长已经扬起了笑脸,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 族长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胡子很茂盛,把半张脸都遮住了,因为他年纪大,满宝和白善也下意识的多尊敬两分。 双方你有情我有意,交流得非常的顺畅。 于是迁徙暂时停下,他们打算就地驻扎,牧民们以极快的速度撑起大帐篷,巫很快带了两个孩子过来。 族长热情的用汉话和满宝介绍他们的巫,然后用他们部族的语言和巫道:“这位周小姐是周四郎的妹妹,就是给皇帝看病的那个太医,你和她学习看天花的本事,一定要学全了。” 虽然他说得快,而且和他们学的胡语有点儿差异,但依旧听懂了七八成的满宝和白善:…… 俩人沉默不语。 一旁的牧民欲言又止,想要告诉他们族长他们会说胡语,但这时候说出来好像也晚了,而且说不定会让族长尴尬,于是他们苦恼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族长没给他们机会,和巫说完后就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满看,“你们现在就教吧。” 巫冲满宝客气的笑了笑,他看起来比族长年轻很多,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和杨和书差不多一样大。 他汉话比族长还要标准,先微微躬身和满宝行礼,介绍自己道:“我叫骨禄。” 白善便趁机问道:“我叫白善,还不知道贵部族的名字。” 巫笑了笑道:“我们部族叫图图部。” 晚上九点见 第2148章 没天分 和族长的热情不同,骨禄对他们虽然也是笑盈盈的,但满宝和白善都能感觉到他的冷淡和……不信任。 牧民们的速度很快,帐篷一支起来,往里面铺下他们的毯子,再放上矮桌子就可以待客了。 骨禄请他们进去坐。 满宝却对他们的驻扎很感兴趣,而且帐篷里光线不太好,所以她婉拒了,随手指向微高的山坡道:“我们去那儿坐着怎么样?” 骨禄看了一会儿她指的地方,微微点头。 于是他们转身往旁边的山坡上去,没有上到坡顶,就盘腿坐在半坡上。 白善先抬头看了一下天边的太阳,觉得他们还可以说挺长的一段时间,于是没说起看病的事来,而是先问道:“你们部落里患过天花的人多吗?” 骨禄含糊道:“都已经好了,天神原谅了我们的鲁莽和怠慢。” 正想提出看一遍患过天花的人脉象的满宝停顿了一下,她目光落在骨禄的脸上,问道:“你们服用的药有用吗?” 骨禄道:“有些用处。” 满宝就悄悄松了一口气,好歹还信药有用,她拦住了白善,直接和他要了纸和笔,直接将三个药方写下来。 为了不让他们弄混,三张药方她写了三张纸。 骨禄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垂下眼眸掩饰住眼中的惊讶。 满宝不管他怎么想,直接拿着三张药方子和他道:“这三张都可以治疗天花,只是脉象不同,所以用的方子不一样。” 她道:“当然,每一个人的脉象都是不一样,好的大夫会根据各人的脉象对此增减,有些变化,但你们纯靠药方也可以。” 世上就有很多大夫是靠祖传的几个药方立世,听萧院正他们说,一些偏远地方,一个大夫终身可能只会看一种病,却也能成就名医的名声,就是因为他会判断一种病症,再用手上对症的药方。 满宝道:“你们可以学一下如何判断出天花,再判断病人偏向于何种脉象,然后给他开方,你会摸脉吗?” 骨禄道:“会一点儿。” 他是巫,一直就负责给族人看病的,比起族里其他人,他知道的医理更多。 满宝松了一口气,这样教起来就容易多了。 她指了他身后的小童道:“那你给他摸摸脉。” 骨禄眯起眼睛看她,半晌才含笑着点头,将自己的徒弟叫到眼前,问了一些问题后摸了摸他的脉后道:“他很健康。” 满宝:…… 她就是不摸脉也知道他不健康好不好? 满宝让小童转过身来,伸手摸着他的脉问道:“夜里肚子是不是会痛?” 骨禄帮她翻译,小童愣了一下后点头。 第528页 满宝挑眉,便知道小童不会汉话,便用胡语问道:“有多痛?会打滚吗?” 她说得很慢,所以虽然口音和他们这里有些不同,但小童还是听懂了,他看了师父一眼,便回答道:“不会打滚,但很疼。” 满宝问:“现在疼吗?” 小童摇头。 满宝就让他往后仰一仰,然后撩开他的衣服按压他的肚子,问道:“疼吗?” 小童摇头。 “这里呢?” 小童就嘶的一声,叫道:“疼,有点儿疼。” 骨禄满脸惊讶。 满宝示意骨禄重新摸脉,教他道:“他脉象凝滞,最主要的是脸色蜡黄,明明肚子滚圆但脸瘦削,四肢也瘦,一看就是有病,他怎么会健康?” 骨禄:…… 满宝道:“记住他现在的脉象和脸色,这是腹中有虫的原因。” 骨禄便去伸手摸他的脉象,半天后也没分辨出来。 满宝就点了另一个小童来,“你摸他的脉象对比一下。” 骨禄摸了很久,最后满宝干脆让他一手摸一个,道:“这样总能对比出来吧?” 可是,听了这个,总是会忽略另一个,骨禄额头有些冒汗。 满宝没想到这么明显的脉象他都听不出来,而且同时把脉,不应该很清晰吗? 她还就不信了,“来来来,去多叫几个人来,怎么会把不出来呢?” 骨禄有些尴尬的冲小徒弟点头,还叮嘱了几声,于是小徒弟拔腿就往下面跑,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帮人上来,男女老幼都有。 满宝对此满意不已,撸了袖子道:“你要想对症开方,首先就得先会判断病症,只有辨症正确才能开出正确的药方。” 她道:“这样就算你不会根据病人的脉象改方,用的是同一病症的药方总会有效果的,只是效果怎么样而已。” 这个骨禄知道,他点头。 于是满宝就开始教他把脉辨症,才经历过天花,而且去年腊月到现在,他们还遭遇了雪灾,米粮并不多,不论男女老幼身上都有些毛病,也就只有一些青壮脉象还算好。 检查出大问题的也有不少,满宝就教他如何摸脉辨症。 族长不是何时过来了,看了半晌,见巫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便不由和满宝道:“周小姐,这些人都不是天花病人,摸他们的脉有什么用?” 满宝道:“现在你们也没法找出一个天花病人来给我呀。” 她道:“所以只能这样摸脉,他能摸出健康的脉象,凝滞的脉象,圆润的脉象,判断出人是哪儿生病,是高烧或是别的病症,再询问病人生病的过程,看病人的脸色,身体上的情况,这样才能综合判断出人是得了天花、一般的痘疹还是别的原因高烧,这样才能给出相对应的药方。” 她道:“望闻问切,前三者对于巫来说应该不难,若是记不住,我可以将天花病患的表象全都细细写下,但切脉却是没办法的,你须得自己会断脉辨症。” 脸色是蜡黄还是红润,这都是可以看出来的,但脉象是什么样的,却不是谁都能摸得出来的。 她觉得骨禄很没有天分,作为一个巫,他连自个徒弟这么明显的脉象都摸不出来,而且,看脸色也能看出来吧? 天可怜见,骨禄一直以为徒弟是因为吃不好才会脸色蜡黄,根本没有多想。 大吉提醒道:“少爷,满小姐,夕阳出现了,我们该回去了。 白善也抬头看了一下太阳,笑着起身道:“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学会的,不如今晚巫先想一想,明天我们再来。” 第2149章 留下 骨禄张了张嘴,很想留下他们,如果说一开始还怀疑他们的目的,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下来,他已经能判断出周满是真有本事的,甚至是有大本事的。 满宝已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他道:“你多摸一摸脉就知道了,熟能生巧,听脉就和听歌一样的,听得多就会了。” 骨禄没有表情的收回手,暗道:哪里一样了,根本没有一点儿一样的地方。 族长看着巫的表情,主动和白善满宝二人道:“我已经让人去找羚羊了,明天周小姐和白公子过来就能见着了。” 满宝强调道:“我们要活的。” “一定是活的,我们不仅会设陷阱,还会套羊,不会弄死的。”就算是套不着,用马驱赶也能把它们跑趴下,不信抓不到。 满宝满意了,这才问道:“你们明天不继续往东走吗?” 族长道:“周小姐愿意传授治疗天花的病症,我们自然要留下来的,别说只是一两天,就是一两个月我们也愿意。” 他这才有些忐忑的问道:“不知道我们需要多久才能学会这个技艺。” 满宝就感叹道:“短的话,其实半天也就能学会了,长的话,因为你们没有基础,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我会尽量教的。” 治疗天花病症时,她都是和太医及大夫们一起讨论的,天花这种东西,一旦知道它在群体性的爆发时再要确诊就不困难了,困难的是如何在未群体性爆发前发现并确诊出来。 它的脉象表现和体表表现与很多病症有重合的地方,这才总是造成误诊。 所以这就需要看病的大夫有一个辩证能力,可骨禄…… 连脉象是凝滞是圆润都分不出来,她可怎么教呢? 第529页 满宝有些忧伤的牵着马走了,白善也觉得头疼,他刚才也没闲着,满宝教骨禄时他和旁边的牧民说话,已经打探道:“除了族长,巫是他们部族最聪明的人,在你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巫的能力很强。” 巫负责祭祀和给牧民们治疗,祭祀是看不出深浅的,但治疗…… “据说,他们部族的人受伤后活下来的几率比附近几个部族都高,他们会采摘的药材也比别人多,”白善忍不住笑道:“听他们说,周四哥这两年都有和他们买药材。” 满宝就为草原人民的生命安全健康忧心了一下,然后道:“他们部族有好几个孩子肚子里都有虫,我一会儿回去给他们配两副药。” 大吉提醒道:“少爷,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太阳要下山了。” 白善就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朝着官道的方向跑去,“他们到哪儿了?” 大吉一直留意着呢,指着东北方向道:“少爷,他们已经到前面去了。” 他们马跑得快,本来远远的把人抛在后面的,但因为下午的这一个时辰他们没动,所以庄先生他们已经跑到前面去了。 好在离得不远,三人没跑多远就遇上了出来找他们的护卫,然后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晚回来,庄先生皱眉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满宝背着药篓从马上跳下来,和他道:“先生,我们在那边碰上了要迁徙的图图部落。” 白善看向一旁的尤老爷,笑问,“不知道尤老爷知道这个部落吗?” 尤老爷还真知道,他偶尔也和沿途的部族做些生意的,不过他的重点还是放在玉门关外的胡人身上,“我记得他们的族长叫阿兹蒙,为人很爽朗,跟他做生意还不错。” 就是太穷,和他们做生意不论是茶叶还是瓷器都压价很大,所以他不喜欢和他们做生意。 而且这里距离夏州还不是很远,骑马三四天就能到,价格高了,他们自己骑马去夏州买都行。 白善就心中有数了,他和满宝对视一眼,一起将庄先生拉到一边商量。 师徒三人说话的声音就断断续续传过来,“你们要多留几天?”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和聂参军说一声。” 满宝是主官,她就是老大,她说要多留几天,别说聂参军没意见,就是有意见满宝也能找到借口。 “探查一下图图部是否有天花偏方”这个理由还是很强大的。 谁能拍着胸脯保证图图部没有天花偏方呢?毕竟他们部族也有人生过天花。 果然,和聂参军一说,聂参军就答应了,然后问,“我们打出朝廷官员的名号吗?” “不,”满宝道:“你们换回常服,他们问起,就说我们是出门游学,顺便做些生意的,你们全是跟着我们出来的护卫和家将。” 聂参军表示明白。 不过这些话他们是悄悄说的,并没有露出来,再回到火堆旁时,满宝只能歉意和尤老爷表示他们恐怕不能同行了,他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 尤老爷表示理解,第二天一早便告别他们先行离开。 满宝等他们走了,便端了碗蹲在火堆边吃粥。聂参军则带着手下们去换衣服。 将官服换下来,穿上和殷家家将差不多一样的常服,两位行人一看,也将身上的一些配饰取下,和满宝道:“大人,我们二人是车队的管事和账房?” 满宝连连点头,“这个好,既然是出来做生意的,肯定是要有管事和账房的。” 周立如便也将装着满宝官服的行李塞到了箱子的最深处。 满宝道:“吃完了早饭我们先过去,你们在后面慢慢走,看到那条连着的山丘了吗?他们就在山丘之后。” 庄先生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问道:“那边有水吗?” 满宝回忆了一下后道:“忘了。” 白善道:“我问过,好似离那不远处有一个小水塘,这么多牛马,还有人,没有水是不行的。” 庄先生点了点头,让他们去了。 白二郎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刘焕和殷或一听,立即牵了马在一旁等着。 周立如一看,也不乐意单独留下,于是也去找护卫要了一匹马,最后他们就呼啦啦的一起走,留下庄先生等着大家收拾东西。 第2150章 真假 因为有殷或在,所以大家并没有跑马,而是任由马慢悠悠的往那边跑,大家便迎着晨光而去一边说话,“既然要隐瞒身份,那就瞒严实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七分真,三分假,殷或,你是县男,这个身份不用特意点明,但也不用隐瞒。” 毕竟聂参军他们一看就不可能是商队的护卫。 殷或微微一挑眉,点头应了下来。 刘焕就转了转眼珠子,连声问道:“那我呢,那我呢,要不要捏造一个假名字?” 满宝瞥了他一眼后道:“不用。” 白二郎道:“只要不说我们是出来公办就行,随行还带着将兵,对了,我们大晋跟草原的关系不好吗?” 他道:“我印象中挺好的呀,国子监里有几个学生就是从草原上的大部族来的,你们太医署不也有几个学生是这边去的吗?” 白善道:“陛下刚登基的时候,翔利可汗就陈兵渭水便桥,才过三年,陛下就对突厥出兵,翔利可汗被俘,尊陛下为天可汗,什么东突厥西突厥后来全没了,全部被化为我大晋州府,现在才过去十来年,你觉得朝廷对草原上的控制如何?” 第530页 白二郎没说话。 满宝道:“我可是五品的官儿,要是他们知道一定戒备,这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们误会起来,毕竟我们还带着聂参军他们。” 白二郎:“好大的官儿呀。” 满宝瞟过去一眼,“可不是,就比刺史小一点儿,你说一州刺史跑到他们部族里去,他们慌不慌?” 白二郎想了想后道:“虽然我觉得我不会慌,但我觉得他们会慌。” 刘焕:“关系这么不好我们还去?” 满宝道:“也不算不好吧,就是不让他们多想。” “我们不必特意骗人,只是显露另外一些消息而已。”然后再隐瞒另外一些关键的信息。 几人聊着天跑到了山坡上,太阳早就圆溜溜的蹦到山顶上,图图部的牧民们骑着马向这边来找,终于看见了他们,眼前顿时一亮,十几个人就骑着马飞速的跑来,“周小姐,总算找到你们了,我们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呢?” 满宝笑道:“怎么会迷路,你们不就在山坡的另一边吗?” 她和他们介绍白二等人,“这是我三师弟,这两位是我们的同窗,他们听说我想留下来几天,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又指了他们的来路道:“我们的先生和车队在后面。” 立即有牧民表示他们会去接引车队,然后让另外的人带他们回去。 图图部那边族长老早就等着了,见太阳都升得这么高了人还没来,他不由焦急的转动起来,“巫,他们还会来吗?” 巫道:“他们会的,那位周小姐和白公子不像是会失诺的人。” 族长就坐在他对面,问道:“周粮的妹妹真的这么厉害吗?” 巫点头,“很厉害,虽然她教的我没学会,但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只是摸一摸,看一看,问一问,她就能知道人的身体里哪里生病了,很厉害。” 族长目光炯炯的道:“我以为周粮是吹牛。” “我也这么认为,”巫顿了顿,他昨天还怀疑她并不是周粮的妹妹,虽然他们两个有三四分相像,可初初一见时他们并不像是兄妹。 不过,昨天她教他们东西时又有了两分相像。 主要是周满年纪看着不大,不过本事的确是实打实的。 骨禄叹息,“没想到中原的人这么厉害,她年纪不大就已经做了太医,她身边的那位白公子也很厉害,比周粮还要厉害。” 族长:“毕竟能给皇帝看病,肯定厉害,看来周粮没有吹牛,难怪他收药材这么挑,这也不要,那也不满。” 以前他还以为中原人太磨叽,“那是我们采摘的药材真的不太好?” 骨禄道:“应该是没处理好。” 说起这事儿他就有些抱怨,“我一直提醒采摘回来的药材要晾晒好,小心存放,结果好多药材里还夹着杂草,去年周粮就因为这个压了我们好多的价。” 族长没说话。 有牧民跑来禀报,“族长,巫,周小姐他们来了。” 巫立即站起来,和族长一起出去,一抬头就看到山坡上跑下来的几匹马,马上的少年哪一个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的。 虽然离得还有些远,但阳光下,巫还是看到了他们衣服上的暗纹和那光滑的质地,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他们身份不简单。 族长也眯着眼睛看他们,半晌后问道:“巫,她是太医,怎么会来这里?” 是啊,这就是巫昨天那么怀疑她的原因,他道:“说是游学。” “游学?”族长很迷茫。 巫知道得多些,点头道:“中原的学生读书读到一半喜欢出去玩儿,说是要一边走一边学习,还说读一万卷书不如走一万里步。” 族长就很不屑的撇撇嘴道:“一万里步我早就走够了吧,也没见我认得一万卷的汉字呀。” 巫:…… 他们从出生后就要跟着部族的迁徙而迁徙,从会走路开始就一直在走,每一年定居的生活不超过半年。 每一年的秋末到第二年的夏初是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最长久的时候,通常他们都会固定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冬,等到雪化去,新的草长出来,他们就会开始朝着水草最丰美的地方去,一般是走过去,等到秋天的时候再回来,然后开始定居和交易…… 一年有六个月的时间在不断的走,以族长的年纪还真有可能走出万里来。 正胡思乱想间,周满他们已经跑下来了,族长便道:“不管他们为的什么,一定要学会她的本事。” 巫也是这么想的,但是…… “让阿依娜和阿古谷过来帮忙吧。” 族长不解,“为什么,你不是说阿依娜不听话吗?” 骨禄就叹气,“可是她聪明,她教她的药草她记得最好,也处理得最好,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几个人,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他们都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我们得在几天之内把她的本事学过来,就算不能学过来也得记住。” 那不是有你吗? 族长很不理解,不过他机灵的没问,转头让人去找人,然后笑容满面的迎上满宝几个。 第2151章 放弃 族长很热情,知道周满他们会在此停留几天,将诊治天花的医术教给他们再走,族长就更热情了,当即决定他们暂且在此驻扎。 还让人拿出好几顶帐篷,要给他们撑起帐篷居住。 第531页 在殷或等人不住的看向他们的牛马时还让牧民带他们去看。 白善冲殷或微微点头,等他们走了才扭头问族长,“不知我们想要的羚羊……” 族长立即道:“昨天他们就找到了野羊群,已经在盯着了,今天他们肯定会去水塘那边喝水,到时候就可以抓了。” 白善这才满意的点头。 满宝则带着骨禄去教学,其实就是找了人给他看,问他能摸出什么脉象。 骨禄一颗心高高提起,觉得比小时候被前一任巫教学时还紧张。 他……自然是没什么进展的。 周立如跟在旁边,也忍不住去看骨禄,这人脸色蜡黄,一看不是肠胃上的病,就是肝上的病,问一问平时的饮食,再摸脉佐证应该就能辨出病症来了吧? 骨禄已经放弃了,收手道:“周小姐,不如让我选四个人来和您学?” 满宝问:“他们知道药理吗?” 骨禄点头,“他们都和我学过。” 虽然他只有两个徒弟,但在正式定下他们两个钱,身边还有不少孩子跟着学,他们两个是从一群孩子里挑选出来的。 而且他也要教族里人采药,这些孩子都跟他学过辨认药草,所以……他们应该是知道药理的吧? 反正骨禄是肯定他们知道了的,于是把两个徒弟叫了来,见还缺了两个,就问道:“阿依娜和阿古谷呢?” “阿依娜放羊去了,阿古谷去找她了。” 满宝一听就决定等一等他们,正巧,她昨晚回去给昨天看到的病患配了药。 尤其是这几个肚子里有虫的孩子。 满宝看向周立如。 周立如就将药篓里的包袱拿出来,里面放着四包药,其中一包特别大,她将药交给其中一人道:“这是打虫药,你们族里有多少小孩儿?拿一口大锅加上水熬上一个时辰,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喝一碗吧。” 满宝一听差点儿把才喝进去的奶茶给喷出来,她瞪眼看向周立如,“这是八个人的药量。” 她道:“就算这里孩子多,需要打虫的多,也不能这样一次性加一大锅水熬药,先熬八个人的量,再加水熬第二遍和第三遍,混合起来给他们喝,不够的我们再配几剂就是了。” 周立如挠了挠脑袋,天花时赶时间他们就是这么熬药的,不过现在不急,周立如还是应下了。 见接药的人念念有词,似乎有些记不住,她干脆和他一起去熬药,看着他们添水加上柴火,叮嘱了他们要熬上半个时辰,这才转身回去找小姑。 阿依娜和阿古谷已经到了,俩人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比骨禄的两个徒弟要大上许多,他们一到就跪在地上给骨禄问好,然后面向周满磕头问安。 满宝忍不住看了骨禄一眼,见他不以为意的模样,便抬手让他们起来。 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们的脚,俩人的鞋子都有些破了,阿古谷的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了。 满宝垂下眼眸,片刻后笑着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目光从他们的手指甲上一扫而过。 “你们知道医理?” 阿古谷忍不住看了一眼骨禄,然后道:“我们和巫学过辨认药草,所以会一些。” 满宝没告诉他们那是药理,不是医理,而是指了一旁的毯子道:“你们坐下,我和你们说一下天花的脉象。” 她说到这里一顿,干脆转而问道:“你们见过天花病人吗?” 四人一起点头,几个月前他们族里就有许多人患上了天花。 “那你们见过的天花病人是什么样的?”满宝指了阿依娜道:“你先说。” 阿依娜想了想道:“身上长很多痘,会发热,有的人会吐,会全身无力,还会死。” 满宝点头,开始给他们详细讲解天花发病是怎么发出来的…… 四人都听得很认真,虽然她的胡语不是很好,但五人依旧能够很好的交流,而且一旁还有周立如,就算一些词满宝暂时想不起来怎么说,周立如也很快能接上。 于是一人教,四人学很快变成了俩人教,四人学。 巫坐了一会儿,发现这些都是他知道的,料想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学到新的东西,便起身出去。 白善在帐篷外和族长说话,看到他出来,俩人一对视便站在了一起说话,族长则找借口先走了。 庄先生他们慢一些,但也慢不了多少,没过多久就到了,于是外面热闹起来,大家都欢迎到来的客人。 族长和巫都没想到他们的车队竟然这么多人,而且有些人身上有煞气,一看就不是一般商队的护卫。 族长将他们安排在了另一侧,和他们的帐篷隔开了一点儿,但并不明显,只是中间的空隙小一些而已。 满宝也撩开帘子出了帐篷,正好,她觉得帐篷的光线有些暗,她扭头对四人道:“我们到外面去,正好让你们看一下脉象。” 四人应下。 于是满宝带着他们在营地里转悠起来,她就看人的脸色,随手挑了几个叫他们看,一点儿一点儿的教他们辨认脉象。 她已经知道,这些说知道医理,其实就是认识一些药草而已,根本不知道多少医理。 所以还是得从零开始教。 然而把脉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虽然她觉得不是很难,但也要做好就是几天时间过去他们也可能学不会的准备,所以满宝一边教他们,一边还将他们应该记下的脉象写下来,回头交给他们。 第532页 阿依娜看了一会儿后道:“周小姐,我们不认字。” 满宝的笔就一顿,她有些苦恼起来,“你们不认识汉字,那认不认识突厥的文字?” 阿依娜顿了顿后看向阿古谷。 阿古谷,“我认识一些。” 满宝就道:“那回头我说,你来写,这样以后你们要是记不住也可以看笔记。” 阿古谷应下。 白善不知何时晃了过来,和满宝道用汉语道:“我才知道这个小姑娘曾经是下一代巫,不过她去年犯错了。” 第2152章 收录羚羊 满宝看向他,只看了阿依娜一眼,没有问白善她犯了什么错,而是问阿依娜,“你摸出来不同了吗?” 阿依娜迟疑了一下便道:“我觉得她的脉和别人的有些不同,好像会走一样。” 满宝挑眉,就看向周立如,“你来看看。” 周立如就给被叫住的妇人把脉,片刻后问道:“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用的是胡语,妇人便用胡语回答她,半晌后周立如道:“小姑,好像是滑脉,她是不是怀孕了?” 满宝就笑起来,“不错,她怀孕了。” 然后才扭头和白善道:“五个人,包括骨禄在内,她是最聪明的一个,我说的东西她总是能最先记住,也能最快把握。” 她看了一眼周立如后道:“也就比立如慢那么一点儿。” 周立如刚开始学医术时也就比她快那么一点点,但俩人又不是不一样的,阿依娜他们四人现在需要速成,周立如却是慢慢打基础起来,所以一开始学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 满宝一开始也把握不好这个节奏,一是她没这么教过徒弟,竟是三两天就要把握一个病症;二是骨禄给了她错误的信息,她以为他们真的会医理。 现在还是从头开始。 既然是从头开始,那就要给他们掌握的时间,所以上午满宝只教了他们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就让他们继续摸脉琢磨。 “记住我和你们说的话,摸得多了,自然就能发现脉象中的不同了,这八个人的脉象都有很大的不同,刚才我也都和你们说过,我想你们都记下了吧?” 四人都有些头皮发麻的点头,虽然周满刚才将每个人的脉象和病症都来回说了几次,但他们也并不能记下全部,最多记下一半。 满宝看出他们的勉强,干脆转头和周立如道:“你记住了吗?” 周立如点头,“都记下了。” “那你留下看着他们,他们不懂的就教他们,我先出去走走。” 周立如兴奋的应下,满宝也高兴的去找白善。 白善正站在山坡下和殷或几人说话,时不时的踢一下地上的草。 满宝跑下来,“白善,我们去玩儿。” 刘焕就兴奋的道:“我也去。” 白二郎看了一眼白善和满宝后,伸手拽住他,“你去干什么,昨天先生给你出的题目你做完了吗?” 刘焕反击,“你做完了吗?” “没有,”白二郎面色不变的道:“昨天又是骑马又是坐车的,我哪有时间写,所以我打算今天写。” 刘焕无言以对。 白二郎拉了他就走,还拽上了殷或,“走走走,我们回帐篷去写作业,不懂的可以问殷或。” 殷或回头笑着和白善满宝二人颔首,随着白二郎走了。 刘焕还是更想去玩儿,好容易今天不用赶路,可以留宿下来,大家不应该熟悉熟悉环境,再在旁边玩一玩吗? 作业明天再做也是一样的呀。 正和族长说话的庄先生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族长就爽朗的道:“先生的弟子都很好学呀,不知道给他们出了什么题目让他们这么为难?” 庄先生道:“出的是汉时的一些史题,并不难,只是几个孩子惯会偷懒。” 庄先生没说,他出的是,汉室为保证边关稳定对胡的政策措施。 他们一走,白善就拉了满宝的手跑,“快走,他们说抓住了,正在水塘那边。” 俩人跑去牵马,还拒绝了大吉的跟随,“又不远,就在那边而已,你留在这里帮他们把剩下的帐篷都搭起来,看好行李。” 大吉只能看着他们跑了。 不过水塘离这儿的确不是很远,上了山坡远远的就能看到,这一片现在是图图部驻扎,今天一大早他们就分批出去放牧,现在草原上都是图图部的牛马羊,并不会有很大的危险。 俩人冲着水塘跑去,图图部好几个健壮的牧民正站在一个坑边,里面是被丢下的三只羚羊,看到白善和周满过来了,便迎上去道:“白公子,周小姐,我们就抓了三只。” 他们有些懊恼道:“它们散得太快,所以只来得及抓一次,其他的羊都被惊走了。”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道:“其中两只有点儿小。” 是真的有点儿小,除了一只明显看出是母羊外,另外两只一看就是小羊,满宝都能抱起来的那种。 满宝一点儿也不嫌弃,蹲在坑边伸手摸了摸它们,在心里安抚它们:别害怕,我们并不是要杀你们,而是送你们到另一个地方去吃好的喝好的,再生几个宝宝,和在草原上是差不多的…… 小羊惊吓的挤成一团,满宝收回手,就和他们道:“套上绳子交给我们就行。” 第533页 牧民们一头雾水,“周小姐,我们替你抱回去吧,不然小心跑了。” 满宝道:“不要紧,我研究一番后就把他们都放了,你们套上绳子交给我就行。” 牧民们:……才抓了又放?这是什么毛病? 白善找借口支走了他们,俩人就蹲在坑边看三只羊。 当即收录是不可能的,满宝就在心里问科科,“你觉得哪儿好,可以瞒过人的眼睛?” 科科就扫描起环境来,不一会儿就选了一个好地方,离他们不是很远,有一个小土坡,经过它的扫描,有一面可以完全杜绝其他人的目光。 没错,草原上此时正散落着放牧的牛羊,人不是很多,但还是有人的。这也是他们能够放心的离开,将三头野羊留给白善他们的原因。 满宝和白善牵着绳子将羊赶到那地方,先把有些狂躁的母羊收录了,这才去摸两只小羊。 白善摸了又摸,很好奇,“看着和牧民养的羊也没多大区别呀,我觉得肉质都差不多,甚至还比不上牧民养的羊,怎么周小叔喜欢这个?” 满宝道:“不是他喜欢,是别人喜欢。那个世界没有这种羊。” 白善若有所思,“所以物以稀为贵,周小叔要的都是那个世界没有的东西?” 满宝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白善却看出来了,收手道:“上供给周小叔吧。” 满宝就将小羚羊收了,和科科道:“先放到论坛上,不急着定价,等百科馆的奖励积分下来了再定价。” 科科表示明白,先挂了上去却没定价。 第2153章 献祭 两只小羊也在白善的眼前消失,虽然看过很多遍,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惊叹,然后……他规矩无比,既没有牵满宝的手,也不像日常那样拿肩膀去撞她。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周小叔走了吗?” 满宝就伸手牵住他的手,非常高兴的道:“走了。” 白善这才拉着她的手晃了晃,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边风景还不错,前面一大片的草地上不知开的什么花,黄色的,只有小指头那么大,但开得多,这样看过去还是挺好看的。 于是他就拉着她坐在草地上吹风,“听说秋天的时候草原更好看。那时候草长了,比小羊还要高,风吹起来它们就好像跳舞一样……” 满宝眼中闪闪发亮,“我们到时候来看。” 白善笑着点头。 白二郎他们骑着马溜达过来找他们时,就见俩人脑袋都靠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周满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白二郎撇了撇嘴,嫌弃得不行,但还是放慢了速度,于是刘焕一不小心就越过他跑到前面去了,他大叫道:“白善,周满——” 肩并肩坐在小山坡上的俩人一起回头看。 殷或:…… 他就听到一旁的周立如小小声嘀咕了一句,“真傻!” 殷或忍不住扭头去看她,周立如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对上他的视线便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然后扯了一下马,微微落后他半步。 殷或又忍不住笑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白二郎跳下马,转着脑袋左右看,“我听他们说抓住了三只羚羊,在哪儿呢?” 刘焕:“我们刚还说呢,上次烤羊肉吃得不尽兴。” 满宝:“……放了。” 连后面慢悠悠转上来的殷或和周立如都忍不住惊讶的看过来,“为什么?” 满宝就一脸认真的道:“一直母羊带着两只这么小的羊,一家三口这么可怜,你们怎么忍心吃人家?” 白二郎:“……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一家三口?牧民们这么厉害,可以专盯着一家人抓?” 满宝怎么知道?反正是一只母羊两只小羊没错,不是一家三口也是一家三口了。 白善问:“你们怎么来了?” 白二郎就示意他看天上的大太阳,“都等着你们用午饭呢,结果你们怎么也不回来,庄先生他们已经吃了,我们便出来找你们。我们把饭菜都带来了。” 大吉和殷家几个护卫此时就骑马站在后面,见堂少爷招手,他们就骑马上前,这才将手中的食盒拿下来。 除了食盒,还有一个护卫提着一条烤好的羊腿。 满宝和白善惊呆了。 殷或便道:“图图部的人很热情,中午就宰杀了两只羊,这一条羊腿是特意给我们留的。” 别看人家养牛和羊,却不是随便可以杀的,牧民们平日里也是吃的粟米和羊奶牛奶,说他们吃肉多,那是相对于中原的普通百姓而言。 这时候又是春天,更不会轻易杀羊了,所以能杀两只羊,已经是对周满他们很看重了。 满宝的确感动,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羊腿感动。 护卫给他们剃羊腿肉。 这里不比在京城,所以没太多讲究,大家直接盘腿坐在草地上,大吉他们几个将食盒打开,所以没有毯子,没有坐垫,也没有泡好的热茶,连碗都没有,只有筷子,食盒里是面饼和两个菜,连汤都没有。 大家就用不怎么干净的手拿着饼吃起来,就这么围着吃起来,但是连殷或都觉得这一顿饭很香。 白二郎吃了一片羊肉,点头道:“奇怪,比刚才在帐篷里吃的要好吃,难道烤好的羊肉要先吹过风才更入味吗?” 第534页 殷或忍不住笑出声来。 白善道:“不错,风中不仅有沙土,说不定还有……” 满宝就夹了一筷子肉塞进他嘴里,“闭嘴吧,吃饭呢。” 白善就吃肉不说话了。 周立如吃饱喝足,忍不住双手往后一撑,半仰着看蓝蓝的天空,感叹道:“可真好看呀。” 大家都抬起头来,也都往后一撑,这样可以更亲近的感受到吹过来的风,以及,这样仰头看天,似乎天空更加蔚蓝一样。 “是很好看呀。” 殷或都忍不住想在此多留几天了,他扭头问满宝,“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几天?” 满宝就看向周立如。 周立如道:“阿依娜很聪明,已经有了点儿感觉,而且她虽然还摸不出脉来,却把天花的症状记得一清二楚了,比另外三个强多了。” 虽然有她不断的重复,但另外三人还只是记了七七八八,而且过一会儿就忘记了。 她知道这种感觉,她背诵课本和医书时也会这样,只不过他们忘得比她还快就是了。 满宝便点头道:“就一个病症,今天忘了没关系,反正每天都是这些知识点,反复的记诵就是了,脉象嘛,我们再留三天,能摸出来自然好,摸不出来就让他们记下,以后自己琢磨吧。” 不过她估摸着,以阿依娜的聪明,四天的时间她也应该入门了,只是记这一个病症而已。 不过…… 满宝垂下眼眸想了想,忍不住扭头问白善,“你说阿依娜犯了错,她犯了什么错?” 白善才吃饱,正有些犯困,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蓝天,正好看见一只雄鹰挥动了两下翅膀,然后撑直了翅膀往他们这边飞来。 他声音淡淡的的道:“听牧民们说,今年正月的时候他们部族死了很多人,巫请示天神,天神留下神旨,认为臣民事神不诚,所以降罪于草原。然后图图部为了以示诚心,显出一个男童去侍奉天神。”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回神,“怎么侍奉?” 白善这才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来,看向他们道:“这个只有天神知道了,不过他们送人去天神那里的方法是火葬,设了祭坛,将人绑在祭坛上献祭给天神。” 满宝几人:“!” “不止图图部,当时还有一个图特部在他们部落周边,他们部落出了一个女童,两个部落一起献祭的,”白善道:“牧民说他们图图部和图特部是同一个祖宗,所以关系很好,他们是兄弟。被图图部献祭的那个男童也是阿依娜的兄弟,她反对献祭,夜里还想偷偷的放走她兄弟,不过人没跑多远就被追回去了。” 第2154章 阿依娜 大家都沉默下来。 明明只有半天时间,但白善却打听得很仔细,他道:“献祭过后,两个部落的病人都慢慢好转,死的人不是那么多了,大家都认为是天神显灵,满意了他们的献祭。于是更不敢亲近敢放走祭品的阿依娜,她被派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儿,没想到巫会把她找来和你学习,只是因为她很聪明。” 满宝抿了抿嘴,问道:“那对献祭天神过后还病死的人他们是怎么解释的?” “牧民们认为一定是他们特别讨天神喜欢,天神想要他们一起去服侍他,或者,他们事神不诚,所以才没有被保佑。” 殷或皱眉道:“不对,他们要是这么相信天神,族长和巫又为什么这么热情的对待你们?” 不就是为了从周满这里学习治疗天花的医术吗? 他们要是相信这都是天神保佑,又怎么会对这个医术这么上心? 为此还中断迁徙的计划,暂时停留在这里? 白善就叹气,“是啊,要知道牧民逐水草而生,他们要是去晚了,别的部族很可能比他们提早到达地方,然后占下他们之前看上的草地,但他们现在愿意在此停留,显然是相信天花是可以用药治好的,跟什么天神根本没关系。” 周立如眼中闪过迷茫,“那为什么要献祭?” 大家都没有说话,半晌,白善道:“不管为了什么,反正阿依娜现在图图部中是罪人的身份,我本来是想提醒一下你,教她的时候注意图图部的人,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不,还是有必要的,”满宝抿了抿嘴道:“晚上让她来给我们烧火吧,既然她这么聪明,那就不应该只学另外三人学的东西。” 周立如兴奋起来,“小姑要教她什么?” 满宝瞥了她一眼道:“人最爱生的病。” 周立如掰着手指头道:“风寒,热症,咳嗽和肚子疼。” 满宝道:“肚子疼的问题太多了,三四天教不出什么来,但风寒,热症和咳嗽可以分情况给方子,只要让她记住各种情况的症状,再给出相对应的方子,一定会比现在骨禄胡乱治病要强。” 没错,现在骨禄给人治病就是乱治的。 风寒了给一把小柴胡,回去自己熬了喝;热症也是一把小柴胡,咳嗽还是小柴胡,所以听说骨禄他们常拿他们挖到的草药去换小柴胡。 而图图部的人竟然这么顽强,就靠着一把小柴胡搭配着其他一些药材愣是比别的部族生病后活下来的概率高,所以骨禄是附近几个部族中很有名的一个巫。 满宝今天没少听他两个徒弟吹捧,所以想不知道都难。 第535页 满宝道:“让她来给我烧火铺床,她比别人能多出四个晚上来。” 周立如立即道:“我去和图图部的人说。” 都用不着暗示,她直接来找她请教问题的骨禄徒弟道:“我们帐篷里需要一个人烧火铺床,晚上小姑可能要起夜喝茶,能不能让阿依娜来照顾?” 骨禄的徒弟都不用去问族长和巫,直接就能应下这件事,于是满宝教完了下午场,正扭着脖子要休息时,阿依娜就跟着起身,先去了满宝的帐篷,跪着给她铺床,还小心的生了火盆开始驱赶寒气。 满宝愣了一下后扭着脖子跟着走进来,阿依娜看见她,立即道:“小姐,帐篷里太冷了,要熏一熏,您先出去等我们吧。” “不要紧,”没有床,帐篷里是用油布垫着地,然后铺上毡子和毛皮,上面是一层草席,草席上是阿依娜才铺好的被子。 满宝就坐在被子上看着阿依娜弯腰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熏过,似乎这样屋子里的寒气就能熏跑一样。 其实的确也能熏跑。 满宝不由的出神,半晌后轻声问,“阿依娜,你愿意跟我走吗?” 阿依娜愣了一下,她此时还蹲在地上,因此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周满的神情。 满宝道:“我觉得你很聪明,我可以教你医术,将来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过,跟着我的时候,你恐怕要做一些活儿来维持生计。你愿意吗?” 阿依娜看着周满,一直撑着的膝盖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她冲着满宝的方向跪坐,轻声问道:“小姐要我做仆人吗?” 满宝微微摇头,“不用,算是弟子吧,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 阿依娜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满宝以为她今天给不了答案时,她问道:“小姐为什么想要带我走?” 满宝想了想后道:“就是可惜,我觉得你可以过得更好。” 阿依娜笑道:“小姐不管带走谁都可以过得更好的。”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知道这位周小姐很有本事,跟在她身边的人也很厉害,而且和族长做生意的周粮还是她亲哥哥,看着就很有钱的样子,不论是谁,跟着她都会比留在图图部过得好。 但是……阿依娜摇了摇头,拒绝了满宝,“我不走。” 她顿了顿后才忐忑的问道:“小姐还能教我医术吗?” “当然,”满宝也没勉强她,甚至没有再劝说她,似乎刚才只是她随口的一个提议而已,她道:“除了天花病症,我还能教你风寒,热症和咳嗽,你知道风寒吗?” 满宝看向她跪在地上的膝盖,轻声道:“虽然现在快入夏了,但地依旧寒冷得很,寒气不仅可以从风,从雨中传入人体,也能从土地上传入,这里的草被铲了,你是直接跪在地上的,寒气会从膝盖入体,身体不好的人很容易就受寒,然后会流鼻涕,会头痛,会打喷嚏,还有可能会浑身乏力,这就是风寒了。” 阿依娜立即从地上起来,还拍了拍膝盖,似乎还不放心,她还蹲在火盆边,尽力让膝盖靠近火盆。 满宝笑了笑,问道:“你们这里每年染上风寒的人多吗?” 阿依娜点头,然后道:“来做生意的汉人说风寒会传染,所以部族里染了风寒的人都要暂时挪到牛棚里去。” 满宝就一脸惋惜道:“可以单独居住一个帐篷,为什么要挪到牛棚去呢?” “因为不够,”阿依娜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帐篷的,很多人是一家才有一顶。” 第2155章 打虫 满宝将白日写好的药方给她,“我给你写了十张药方子,前面是脉案和症状,相比于天花,这些病症更常见,你可以学一学。” 阿依娜惊讶的看向她,“小姐真的要教我吗?我,我不能跟你走。” 满宝道:“教你医术并不是条件,所以你愿不愿意和我走只是你的一个选择而已,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需要衡量的东西。” 满宝是真心教阿依娜,所以即便天黑了,各处都要睡下的时候,她还点着油灯教她怎么听脉和观色。 周立如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道:“小姑,明天再教吧。” 满宝应了一声,和阿依娜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可以摸着自己的脉入睡,有些东西,听得多了就有心得了。” 阿依娜和她们睡在一个帐篷里,床铺却是在另一侧,灭了灯,她躺在毛皮上,身上盖着被子,手不由搭在自己的脉上,目光炯炯的盯着帐篷顶看。 其实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这样可以让她精神高度集中,她觉得很开心,今天过得像是梦一样。 一大早上醒来跑去方便的图图部小孩儿们也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噩梦。 满宝还躺在被子之中,外面突然响起了惊叫声,片刻后是孩子凄厉的哭声,然后哭声蔓延,不一会儿就到处都是尖叫声和哭声了。 满宝半醒未醒,叫这一变化吓得一激灵,立即从床上蹦起来,叫道:“怎么了,是敌袭吗?” 阿依娜早起了,人不知去了哪儿,满宝下床,和周立如快速的船上衣服,才披上外衣,阿依娜就一脸苍白的从外面跑进来,“小姐,代伊他们出事了。” 代伊是骨禄的小徒弟,满宝一边套外衣,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第536页 “他们,他们,”在朦胧的天光中,阿依娜脸色发白,“他们生了好多虫子……” 满宝:…… 周立如也停下了动作,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抖,然后问道:“是不是拉屎的时候拉出来的?” 阿依娜点头,一脸惊怕的看着满宝。 满宝就慢悠悠的穿上衣服,道:“哦,没什么事儿,昨天他们不是吃了两碗药吗?也该有效果了。” 不过,满宝考量了一下还是问道:“很多吗?” 阿依娜一脸不可置信,“是因为吃药才下来的?” 满宝点头,“他们肚子里有虫,你们从来不打虫,吃的菜多是牛羊粪种出来的,有时候还喝生水,自然会有虫。” 这一点儿小孩儿们显然不知道,甚至很多大人都不知道,但作为巫,骨禄显然是知道这一点儿的,满宝出来时他已经勉强安抚住了族人。 不过他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扭头看向周满,上前道:“周小姐,你……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满宝很想表示她不想看,但见昏暗的晨光中,图图部的男女老幼都脸色发白,因为天刚亮的缘故,他们还特特点了几把火把。 所以他们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特别的明显。 满宝顿了顿,还是点了一下头,“那就去看看吧。” 同样被吵醒的白善几人走出帐篷,问道:“去看什么?” 满宝回头道:“虫子?” 白二郎打着哈欠问,“什么虫子啊?这么厉害吗,我们也去看看。”白善也要跟上。 满宝道:“肚子出来的虫子。” 白二郎顿时脚步一顿,白善则是脚步一转,硬生生转了一个弯,然后道:“那你们去吧,我先去洗漱,先生也醒了,我去服侍先生。” 刘焕等人一头雾水,“怎么了,怎么了?” 白二郎拉着他就走,肚子里出来的虫有什么好看的? 他小时候就看到过。 其实以他和白善的身份本不应该看到的,但有一段时间他放荡不羁爱自由,并不太想大老远的从村里跑回家里解决,毕竟玩得正高兴不是? 反正他的小伙伴们都是在野外解决的,他也跟着去了,正巧,那段时间他正吃一年一度苦苦的清肠药,然后…… 从那以后,白二郎就再也不胡乱在外解决人生大事了。 刘焕和殷或显然对这种人生大事一无所知,因此懵懵的被他和白善一左一右拉走了。 周立如也不想去,但满宝会放过她吗,拽了她就走,“走,你是大夫,看虫子也能看出很多东西来的。” 周立如问道:“小姑专门去看过吗?” “对!” 她没看过现实中的,但从知道他们这里还有蛔虫开始,莫老师就给她找了培养皿培养了不少给她看,各种病症状态下的都有。 健康的还好,就那样呗,不健康的,或者数量太多打不完的…… 满宝摇了摇头,尽量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满宝拖着周立如去看虫子,最后还把一群吓坏了的大小孩子们叫到跟前摸脉,最后大多数都被她放了,但有三个被她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代伊。 她道:“你们的虫子还没打干净,还得继续吃药,我给你们另外开一个方,保护一下一下肠道。” 三个大孩子都有些瑟瑟发抖,他们种最大的是代伊,但也只有九岁而已,他今天都快要吓傻了。 此时双腿就有点儿发抖,“还,还有?它们是在哪里?” 满宝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肚子上。 代伊就一把捂住肚子,直接哇的一声就大哭出声,转身去找他师父,“师父,师父……” 巫一身僵硬,只能脸色尴尬的抬起手来拍他的后背,然后道:“你是勇士,要勇敢。” 代伊哭得不行,他是要做巫的,不想做勇士。 满宝一边让周立如去拿笔墨,一边和他道:“别哭了,你这是平时不爱卫生,总是吃生水才有的,你又那么大了也不打虫子,我给你们留一个方子,以后每年春后你们都吃一次药打一次虫子就不会这样了。” 代伊大哭,“我从来没吃过虫子。” 骨禄也很不理解,“这么多虫子是怎么进肚子的?” “吃进去的,”见几人都一脸恶心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开来,道:“不是虫子,是虫卵。” 第2156章 教导 她道:“草地上的水我们看着很清澈,能够倒映出人的影子来,但牲畜也在其中用水,用水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排便,周边的环境也不会太干净,里面生长着很多我们眼睛看不到的虫子。” 满宝说得很详细,对惊呆了的巫和族长道:“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微生物及其虫卵都不能在烧开的水中存活,所以喝水一定要烧开,多烧一会儿……” 然后世上喝生水的人比比皆是,所以生病的人才又更多些。 巫咽了一下口水,“所以那些虫子……是虫卵被吃进去后在肚子里孵化,然后生长?” 满宝点头。 巫和族长脸色很难看,代伊等三个孩子已经吐起来,又吐又哭,怕得不行。 满宝正想怎么安慰他们,巫已经和他们道:“别哭了,你们很幸运,能够遇见周小姐,又喝了药,这是天神在保护你们,要是害怕,那就去跪拜,让天神保佑你们早日战胜虫害,平安健康。” 第537页 三人渐渐止了哭声,问道:“天神会保佑我们吗?” 巫肯定的点头,“会的!” 满宝:…… 代伊三人却安心了下来,也不哭了,而是牵着小手走出去,面向东南方向跪下,双手合十,然后往前一趴,直接五体投地的跪拜天神。 他们不止是拜一下,而是拜了九下。 满宝合上嘴巴,慢慢沉凝了下来。 她隐约知道,为什么巫明知道天花是药治好的,却还是说这是天神保佑,甚至为天神选出祭品。 满宝抿了抿嘴。 巫没有留意到,扭头和她道:“拜托周小姐了。” 满宝点了点头,留下一张药方给他们后转身离开。 她将打虫的药方也留给了阿依娜,道:“入口的东西不干净是有虫子的主要原因,比如吃生水,吃没有洗干净的菜蔬和坏了脏了的肉……还有,” 满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手不干净也会有。” 阿依娜就缩了缩手,她的手很脏,甚至有些裂开,指甲更是黑乎乎的,其实她已经尽量干净了,只是不管是放牧还是打扫羊圈都不会太干净。 满宝拿起她的手看了一会儿,严肃的道:“你的手要擦些东西了,不然裂开流出血来会很痛的,等到冬天还很容易得冻疮。” 周立如立即翻出一罐润白霜来,“我有,我有,这儿的天可干了,幸亏我带了两罐,这段时间我和小姑每天都擦的,这里面有羊油,你试一试。” 阿依娜瞪眼,“羊油?” 那不是拿来吃的吗? 但周立如已经拉着她出去了,“洗手也是有讲究的,你就这么洗肯定洗不干净,但你手上裂开了,直接用皂角粉也不好,一会儿用温水泡开了慢慢洗,然后再擦润白霜……” 于是,等满宝洗漱好,吃了早饭走到她昨天教他们的山坡上时,就看到阿依娜一脸通红的拢手站在那里、 不仅阿古谷,就是代伊师兄弟都忍不住看她,代伊更是直接问,“阿依娜,你今天怎么香香的?” 周立如道:“你是男孩子,怎么能随口问女孩子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代伊忍不住嘀咕起来,阿古谷脸色也有点儿红,看到周满过来就起身给她让出更大的位置,然后坐在阿依娜的另一边。 满宝看看阿依娜,又看看阿古谷,坐在他让出的位置上,“好了,我们今天继续学诊脉和观色,等你们学会一点儿了,我会模拟出天花病人的脉象,到时候你们来诊脉。” 几人惊呆了,“天花病人的脉象还能模拟?” 满宝道:“虽然麻烦一点儿,但还是可以的。” 白善他们却对放牧很感兴趣,因此吃完早饭后就兴致勃勃的跟着几个牧民去放牧,美其名曰帮忙。 于是他们骑着马到处乱跑,将牛羊赶出去,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熟,本来每天只要花一刻钟左右就能把牛羊赶出去的牧民今天愣是两刻钟了都没赶出去。 巫就站在边上看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族长眯着眼睛道:“他们还有玩心,巫,或许是我们想多了。而且周小姐也是真心教代伊他们的。” 巫看了一眼同样站着一脸笑看着白善几个的庄先生,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位庄先生一身的书卷气,而且听说昨天几位小客人都还在写作业,应该真是老师带着学生出来游学的。 虽然他不理解草原上有什么可学的。 正这么想,白善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在添乱,于是纷纷打转马头跑回来,不给牧民们添乱了,不过回来后就忍不住叽叽喳喳的道:“得学一下要怎么赶牛羊,奇怪,他们人也不多,上百只羊就两个人赶都行,怎么加上我们反而不行了?” 白二郎道:“我不想学,我想学一下怎么烤羊腿,我觉得昨天的烤羊腿好吃,比大吉烤的还好吃。” 刘焕立即道:“我和你一起。” 白善道:“头羊是怎么选出来的?一会儿我们去问一下牧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选出一只头羊来。” 巫:……所以是来学这种东西的吗? 骨禄默然无语,不过对他们的戒备的确减轻了不少,尤其是在族里好几个人都因为吃了周满的药,身体看着更好了些后。 白善几个不仅对放牧跟感兴趣,还对他们的生活感兴趣,所以连着两天,他们每天都挥舞着鞭子跟着他们去放牧,还看到了牧民们是怎么驱赶狼群的。 几人看得热血沸腾,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殷或看着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将羊赶到他们看中的草地上,白善在牧民的招呼下下马,和他们一样坐在地上,“你们每日就这么看着不无聊吗?” 牧民笑了笑道:“我们都习惯了,我们可以和我们的马说话,也可以和羊说话。” 只有耐得住寂寞的牧民才是好牧民。 白善看着不远处的羊群,问道:“这些羊你们要一直养在秋天才宰杀吗?” 牧民愣了一下后道:“不杀,卖给城里的老爷,或者过路的商队,然后去买粟米,他们不要了才杀。” 白善道:“一头羊并不便宜,都换成粟米你们吃得完吗?” 牧民摇了一下头道:“还有钱,要交税的。” 哎呀,晚太多了,走神了,晚上九点半见 第538页 第2157章 扎针吗 草原上的牧民要交的赋税和中原的百姓是不一样的。 中原的一般百姓除了丁税和赋捐役外,就只有口分田的田租,四十税一,并不是很重。 就算是七里村这样山多地少的地方,口分田大多分的是不能耕种的山,但在永业田足额的情况下,缴纳口分田的四十税一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而且罗江县一直很穷,前后三任县令为人都还不错,知道口分田大多是山,并不创收,因此定下的基础并不高,四十税一基本没多少,相比之下丁税更高些。 草原上却不是这样,除了丁税外,他们没有劳役,而是直接要服兵役,大晋打仗的时候会直接从这里征兵入营。 也没有捐和赋,却有放牧的税,白善悄悄的算了一笔,发现比中原的百姓要高不少。 不过普通的牧民们并不怎么担忧这个,因为大晋之前的汗国,他们连人都不是自己的,更别说自己养的牛马了。 可汗一声令下,他们这些小部族就得上供,要是不听从,就很有可能被丢到前线去挡石头。 所以他们这会儿没觉得不公,只是觉得时不时的被征去服兵役很不开心,“三年前天可汗要打高昌,我们就被招去守着凉州,最后和跑过来的吐蕃人打了一场,我们部族死了八个人。” “你们去了几个人?” “十二个,现在还有两个在军队里呢,他们的腿没瘸,不能回来。”说起这个,牧民很是骄傲的把自己的伤腿往前一放,让白善看,他炫耀道:“冲锋的时候马被流箭射中,我特别机灵,当时就抱着脑袋滚了下去,滚到路边的时候只这只脚被后面过来的一匹马踩了一脚,然后我还没死,就烧了一下。” 白善:“……那另一个又是为什么能回来?” “哦,他运气比我更好,和人对敌的时候被砍了一条胳膊,他砍了对方的脑袋,最后回来时还拿了安家的钱,他用那些钱买了五十只小羊羔,加上他家里原来的牛羊,一下就是族里第八有钱的人家了。” 白善满心复杂的道:“……是很幸运。” 牧民喜滋滋的道:“不过我也不是很差,我拿回来的钱也买了十只小羊羔。” 白善心中复杂,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们觉得是现在的日子好一些,还是十五年前的好一些?” 十五年前翔利可汗还在。 牧民想了想道:“差不了多少,不过现在打仗没有那会儿那么多,我们族里死的人不是那么多了。而且还有行商,我们要买粟米,买茶叶,买盐巴都比以前容易,我阿耶只养活了我一个,但我生的五个孩子中活了三个。” 还没有孩子的白善不能理解这份骄傲,但他也知道,在中原,孩子的存活率就不高,更别说草原了。 他没有再说话。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殷或也不说话,他将身旁的草扯下来,随便编了编,也不知道编成了什么,他自己看着都有些嫌弃,便想扔掉。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这是红花,可以活血化瘀的。” 牧民一听,立即看向殷或手中的草,目光炯炯的问道:“白公子,这是药吗?” 白善笑着点头,“对。” “那我们摘了能卖给行商吗?” “当然可以。” 牧民忧心,“他们会收吗?” 白善笑道:“当然会了,而且这两年你们的药草不是都卖给周四哥吗?他会收的。” 牧民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那不一定,周四爷可严呢,检查药草特别仔细,里面掺点草都不许。” 白善嘴角的笑容一僵,他道:“药草不比其他,是要卖给病人入口的,里面要是掺了别的东西,不说药效会怎么样,有可能还会中毒之类的,所以的确应该小心。” 牧民不好意思的笑,点了点头。以前他们不知道,觉得都是草,反正都是吃,能有多少区别呢? 现在,在看到周满用那些草给孩子们和族里的人治病,他们就再也不敢小瞧这些药草了。 此时,满宝也蹲在图图部里挑拣他们采摘回来的药草,拿起一株,先问了阿依娜他们的叫法和用法,然后她才告诉他们她知道的叫法和用法。 她道:“很多药材都能随地取材,但有些在这里是没有的,你们必须去买,我说多了你们也记不住,所以就只告诉你们能在这里找到的治疗天花的药草。” 但转过身,教过他们四个人后她单独给阿依娜开小灶,“治疗天花的药草你们没有全的,但治疗风寒这些基础病症的药草你们却有。” 阿依娜目光瞬间大亮。 满宝道:“不一定全照着药方上的来,我刚才突然想到,可以根据你们这里能找到的药草斟酌出一两个药方来,你自己还知道这儿有哪些药草?” 阿依娜说出的名字有些和满宝知道的不一样,但她形容了一下满宝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药草,她拿笔记下,然后看了眼还在努力背药方的阿古谷三人,起身道:“你们先背药方吧,等我回来,我再继续教你们摸脉,我会给你们模拟一下天花病人的脉象。” 满宝转身去马车上找自己这段时间挖的草药。 这里面有科科指点后收录下来的植物,但更多的是她在草原上四处跑时看到的草药。 只要是自己认识的草药,她看到了就忍不住挖,她觉得这都是科科给带的。 第539页 所以她知道草原上的药草种类一点儿也不比阿依娜少。 她将晾晒好,或者正在晾晒的药草拿出来,每一种都抽了几样,然后拿去交给周立如,“将药名和功效写出来,粘上去给阿依娜。” 周立如接过一把药草,先去分了分,将还需要晾晒的放在帐篷外的木板上继续晾晒,其他已经晒好的拿进帐篷里。 满宝这才摸了一包针袋回去找代伊四人,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一挥,“去把那些给你们摸脉的男女老幼都叫进来吧。” 现在,图图部已经有专门的人负责留在部落里给他们摸脉,他们不需要的时候在营地里干活儿,需要的时候就会过来撸起袖子让他们摸脉,充当学习的模特。 不过这次摸脉和前几次都不一样,因为这次摸脉前,满宝会扎针。 第一次看见针灸这种东西的牧民们惊呆了,尤其是满宝抽出的第一根针是那么多长那么的长…… 他们浑身一抖,一脸惊恐的看着满宝。 第2158章 许婚 脉象也是可以改变的,只是满宝第一次做这种事,即便晚上在拟人模特身上试过了,真对着真人时还是会有些出入,毕竟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一样。 满宝一边摸着对方的脉,一边不断的在人身上按了按,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拿着针找准穴位扎下去,人的脉象就有丁点改变…… 等满宝扎出自己想要的脉象,便一边按着对方关键的穴位,一边示意他们轮流来把脉…… 满宝就通过这样的方法一点儿一点儿的教他们,两天过后,就是代伊也摸到了一点儿边,更不用说阿依娜和阿古谷了,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能够把出天花的脉象。 毕竟这两天下来他们一直重复学的就是这个脉象。 确定阿依娜他们学到了真本事,族长和巫非常的高兴,于是在他们走前选出了三只比较肥硕的羊杀了。 做了最好吃的羊肉和羊汤给他们吃。 阿依娜因为学得最好,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打扫羊圈,此时她就坐在满宝身边拿着小刀在给她片肉。 族长对他们很感激,因此叫人把他们积累的药材和毛皮拿出来,这是去年秋后还没卖出去的毛皮,后来又陆续收集了一些,他将这些东西送给周满几人。 庄先生代替他们拒绝了,不过没有拒绝他们准备的食物。 不仅族长,连巫都对他们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忍不住觉得他们真是好人,至少这几天下来他们是认真的在教他们认识药草和治疗天花。 白善他们虽然到处跑,但也不过是和牧民们学习放牧,辨别方向,找水草以及给牛羊挤奶。 如果这就是游学,巫觉得中原的那些世家公子时不时的来他们草原上游学也很不错。 “来,周小姐,我敬您一杯,您是个好人。” 满宝笑着举起杯来,微微示意后喝了一小口,然后整张脸都红起来,她没忍住嘶了一下,伸出舌头吸溜口水,太辣了! 族长看了哈哈大笑起来,并不勉强周满继续喝,而是一口饮了一碗酒后道:“这是我们的马奶酒,天冷的时候喝一碗,浑身热腾腾的。庄先生要带着弟子们去西域游学,那边比我们这里还要冷,要不要带上两坛子?” 庄先生并不拒绝,笑纳了。 于是篝火宴的氛围就更好了,有少男少女们跑出来围着火堆跳起舞来,阿古谷也起身,走到阿依娜身边道:“阿依娜,我们去跳舞。” 阿依娜看了满宝一眼后道:“你去吧,我不去,我要给老师割肉。” 满宝才吃了一片羊肉,将嘴里的酒味儿压了下去,闻言道:“你不用管我,自己去玩儿吧。” 阿依娜笑着摇头。 阿古谷失望,只能转身去邀请白善和白二郎几个。 白善看他们跳得那么欢乐,便也起身跟着阿古谷进去,学着他们抬腿挥手。 白二郎跟着跳了两下觉得好玩儿,冲着他们叫道:“满宝,快来呀。” 周立如只一眼就知道小姑和阿依娜有话要说,只是恐怕不好叫人听见,于是招呼坐在满宝旁边的殷或,“殷公子,你也来跳一下吧,这个也强身健体的。” 见他不动弹,她干脆上前去拉,将人拉到队伍中。 殷或有些僵硬,他从没跳过舞,只能手脚僵硬的跟着挥一挥,抬一抬。 白善看了哈哈大笑,跟在阿古谷身后蹦了一下转身,笑着去看满宝,见她正低头和阿依娜说话,便带着大家转圈跳起来。 满宝低声问她,“你的决定不改变了吗?” 阿依娜摇头,“多谢老师,我不打算改变。” 满宝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就这件事讨论。 白善跳了一圈回来,见她正低头吃肉,就知道她谈完了,于是去拉她,“走,我们去跳一圈,是真的很好玩儿。” 巫看着俩人手拉着手围着火堆跳起来,他忍不住眯了眯眼,问庄先生,“白公子和周小姐这么亲近,年纪也大了,为什么不成亲呢?” 谁都知道他们是未婚夫妻。 庄先生笑道:“他们还小呢,都还在继续学业,所以不急。” 都这么大了还不急啊,他们图图部的人像他们这么大的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爹娘了。 巫的目光不由落在阿依娜和阿古谷身上。 第540页 他沉吟片刻,扭头和喝得满脸通红的族长道:“族长,今晚是个值得开心的好日子,不如给阿古谷定一门亲吧。” 族长一愣,问道:“巫觉得谁合适?” 骨禄的目光就落在阿依娜身上,目光幽深的道:“阿依娜就很不错,而且阿古谷也喜欢她不是吗?” 族长皱眉,他不是很满意,虽然阿古谷是他四个儿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但那也是他儿子。 之前他为了阿依娜忤逆他和巫,违背族里的规矩他就不是很喜欢,更别说答应他们两个结亲了。 骨禄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道:“族长,阿依娜现在是学得最好的人,她的罪恶这段时间已经快要赎清,她学会了天花的治疗方法,将来必能为族人做贡献。” 骨禄劝了族长半天,族长总算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于是大家正欢腾的时候,他扬声叫道:“阿古谷。” 阿古谷听到,立即上前弯腰行礼,因为跳舞,此时脸色有些发红,额头上还有汗,“巫!” 骨禄笑着点头,道:“阿古谷,你岁数不小,应该要成亲了。” 阿古谷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阿依娜。 骨禄也看过去,嘴角微挑,唤道:“阿依娜。” 阿古谷顿时眼睛一亮,阿依娜也有些恍惚,起身走到阿古谷身边。 巫问他们,“你们可愿结为夫妻吗?” 阿古谷立即点头,阿依娜却是不由看向族长,见他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所以一时没说话。 阿古谷却是直接扭头冲阿依娜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铿锵有力的道:“阿依娜,嫁给我,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阿依娜也有些激动,她咬着嘴唇看看巫,又看看族长,见一个目露微笑,一个虽沉着脸却没说话,她便不由扭头去看周满。 满宝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然后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阿依娜这才对阿古谷点了点头,阿古谷顿时高兴不已,一下将阿依娜扛起来,扛在肩膀上就绕着篝火跑起来,嘴里呜呜的大叫着。 围观的年轻人们立即起哄的呜呜大叫,围着俩人欢腾起来。 第2159章 心病 天光初亮,满宝他们的车队已经收拾好,阿依娜和阿古谷跟在族长和巫的身后将人送到官道上。 他们一走,图图部的人也要离开这里继续迁徙了。 这一别,将来可能真的再也见不着面了。 所以阿依娜一时没走,而是和阿古谷多留了一会儿,目送他们的车队没影了才转身回去。 他们骑着马去追前面的族长和巫,阿古谷突然叫住她,阿依娜疑惑的勒住马回头,“怎么了?” 阿古谷有些激动,面色又有些复杂,“我以为你会和周小姐一起走呢,你留下是因为我吗?” 阿依娜微愣,“你听到了?” 阿古谷点头,“就听到了一句,我一直害怕……” 阿依娜笑了笑道:“是为了你,但也不止是为了你。” 阿古谷不信,毕竟她跟族里的关系不算和睦,他一度以为她会偷偷的跑走。 阿依娜却是看着前方连绵的山坡,以及已经上到山坡上的巫等人,“这里还有很多我在意的人,我不想走,也不能走。” 阿古谷不解,阿依娜的父母早就过世了,弟弟也死了,现在最亲近的就是叔叔一家,可他们一家对阿依娜也不是很好。 他有些忧心,“阿依娜,你怨恨巫吗?” 阿依娜没说话,直接骑马走了。 怨恨他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很多本事是他教的,没有他,她和弟弟可能早几年就冻死了。 但是,弟弟的死也是因为他,却又不单纯的是因为他。 满宝坐在车上,也回头看了一眼图图部的方向。 白善正在给庄先生背书,刚背完一篇,顺着往窗外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庄先生也看向满宝。 满宝迟疑了一下后道:“昨天晚上阿依娜睡在我的帐篷里。她有很多事情不解,先生,我也不解。” 她道:“阿依娜说她心里很难受,每一天都在煎熬之中,问我有没有药可以治她。” 庄先生道:“这是心病,心病需需要心药,她有什么心病?” “她觉得很困惑,”满宝想到刚才站在路边送他们的阿依娜,心情也有些低落,“她和她弟弟从小相依为命,她说如果没有巫他们可能很小的时候就冻死了,她很多本事都是巫教的。” “可是巫献祭了她弟弟。”满宝道:“可是她知道,骨禄并不认为天神可以治疗天花,也不觉得献祭了祭品后天神就会保佑他们,可骨禄还是献祭了。” “她有些怨恨骨禄,可骨禄告诉她,他是巫,他得保证部族的安定,这是作为巫的责任。祭品并不一定是她弟弟,但她弟弟抽到了东西,那就是他,每个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她可怜,她弟弟可怜,也不能让别人来代替她弟弟。” “所以她又觉得不能怨恨骨禄,可是怨恨族人,她也做不到。”满宝道:“她放走她弟弟被抓回来后,有怨恨责怪她的人,但也有帮助怜惜她的人,可这些人都是她弟弟被献祭的原因,她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怨恨他们。” 庄先生惊住了,他没想到那个那小姑娘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而且……这么的复杂。 第541页 白善也惊住了,“她留下不会是想要报仇吧?” 满宝摇头,“不是,她想做巫。” 她到现在还记得阿依娜昨晚上轻声说出这话时的语气,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她没看到她的神态,但满宝可以想象得出来,她一定很坚定,“我不知道该不该怨恨他们,我心里很难受,我既想恨他们,但似乎又爱他们,但我知道,不管我是怨恨还是热爱,我都不想我弟弟那样的事再发生,所以,我要当巫。” “只有做了巫,我才能阻止这样的事。” 但满宝觉得不是,“先生,她做了巫真的就能阻止这样的事吗?” 庄先生沉默了一下后道:“如果不开化,仅凭她的一己之力是阻止不了的。” 他道:“她不能顺应民意,那图图部可以换一个巫,巫,看似不容侵犯,但那是在他有足够的拥护前提下,要是没有,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 白善道:“骨禄既然知道实情,为何不开化族民?” 庄先生叹息道:“因为群众愚昧,要开化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和心力,他们连温饱尚且不能自主,谈何开化?” 满宝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是从哪本书上看到过的,“所以开化对他们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白善不赞同,“但也不会就是坏事,人聪明点儿有什么不好,就算是多了纷争,但聪明起来就意味着可以赚到更多的资源,更可能解决温饱,后代也会过得更好。” “极个别的开化和聪明造就的是个别人的富裕,但群体的开化,那就是群体的富裕和强大,”白善是从满宝手里看到过很多别人没看过的书的人,有些书就是庄先生和白二郎都没见过,他想,地府一定是一个特别的世界,里面的人不仅有特殊的能力,还都很聪明。 那不是个别,也不是少数,而是整个世界的人都比他们这里的人聪明,所以,“如果天下人都能得到开化,那就是整个世界都往前一步,比现在强大。” 庄先生眨眨眼,问道:“整个世界往前一步是怎样的?” 白善道:“至少温饱都不会有问题了吧?” 满宝歪头想了想道:“既然是都开化,那就是每个人都读过书了,那就是都可以读书。” 庄先生就笑道:“何其艰难,如今百户之中可能才有一户读书人家,想要每个人读书前得先让每户有一个读书人,那就要比现在强一百倍,再想每一个人都能读书,那不知要比现在强上多少倍才行了。” 他道:“如今大晋已经是难得的强国,周围藩国皆以陛下为天可汗,古往今来,再没有比现在更强盛的时候了。” 所以比现在强盛百倍,哪是那么简单的? 白善和满宝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起点头后叹息道:“难啊。” 然后满宝问,“那阿依娜的心病怎么治呢?” 庄先生就怜悯的道:“这个得靠她自己,自己想通,找出一条路来自然最好,想不通,那就只能继续痛苦和困惑着,只希望她初心不变,只是保持着困惑,而不会真的怨恨起来,那样不仅伤人,也伤己。” 第2160章 凉州 白善见满宝有些忧虑,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的看着她。 满宝低头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劝慰的好办来,只能叹息道:“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车窗被敲了敲,白善扭头看去,就见白二郎骑马跑在马车边上,他叫道:“你们不是背书吗,怎么这么久,我们要打叶子牌,缺人。” 说完了才冲庄先生讨好的笑笑,招呼道:“先生,你要打叶子牌吗?” 庄先生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后道:“你明日加背一篇《狐假虎威》吧。” 白二郎就笑不出来了,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后和庄先生告辞,俩人才到车辕上便有护卫牵了马上来,和马车同行,满宝先上马,然后是白善。 三人的马跑到边上,后面两辆马车也慢慢离开队伍停下,白善问,“你们四个人不是刚好吗?” 白二郎道:“立如不打叶子牌,我们给她出钱她都不打。” 马车停下,刘焕撩开帘子和他们抱怨道:“满宝,你是不是吓三侄女了,不然她怎么就不肯打叶子牌呢?” 周立如推开他从车上跳下来,“谁是你三侄女,我是小姑的三侄女,可不是你的。” 她道:“你们打叶子牌都赌钱,赌钱我不玩儿。而且我本来就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刘焕一直鼓动她,道:“都说了我们给钱,输了算我们的。” “不行!”周立如瞥了他一眼道:“我爷爷说过,赌钱这种事儿,开始了就不可能停下,除非打断腿。” 当然她四叔就差点被打断腿才改过来的。 刘焕:…… 满宝跳下马,问道:“你们要赌钱啊?” 刘焕强调道:“目的不是赌钱,而是打叶子牌!” “那干嘛用钱?”满宝道:“谁输了谁去刷马好了。” 白善道:“或者到了下一个城请客吃饭。” 刘焕惊,“一次?”那可比赌钱还贵。 白善想了想后道:“输的次数最多的吧。” 满宝就鼓励他们,“冲鸭。” 大家就一起扭头看她,“你不来?” 第542页 满宝直接摇头,“我不来,我没钱。” 众人:…… “而且你们四个人刚好。” 殷或就道:“我们也不介意多添一个人。” “有这个的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白善道:“打个牌而已。” 满宝还是不想来,主要是她要是输了,万一忍不住让科科给她作弊怎么办? 周立如趁机道:“小姑,你帮我检查我背的医书吧。” 满宝立即点头,“你们先打,我去检查立如的功课。” 于是丢下四人就和周立如手拉着手去后面的一辆马车上。 大吉等护卫收好他们的马,牵到身边看着他们。 最后四人还是决定战一把,于是爬上马车。 白善道:“我来分牌吧……” 刘焕嘀咕道:“她们姑侄俩可真小气。” 白二郎见怪不怪,不过师姐被这么说他就不高兴了,“他们家不兴赌钱。” “小赌怡情,何必这么严格?” 殷或问道:“你的钱很多吗?” 白善也看向刘焕。 刘焕摇头,“不多,不过一顿饭的钱还是有的,而且我也不一定会输。”他可是常陪他祖母打叶子牌的。 然后刘焕就一直输,直到连着输了四把他才觉得不对,他看看白善,又看看殷或,大叫道:“不公平,你们俩联手!” 白善面色不变的道:“我们又没有明牌,有什么不公平的?而且你有见我们沟通出牌吗?” 刘焕就扭头看向白二郎,白二郎抱着牌瑟瑟发抖,“别看我,我就是和你联盟也打不过他们俩。” 刘焕瘪了瘪嘴,“我不甘心,再来!” 满宝在后面听到刘焕的叫声,打了一个哈欠道:“果然赌博不好。” 她决定睡觉! 周立如也背完了课文,帮着满宝将木榻拉出来,她躺下睡觉,她就坐在门边拿出闲书来看。 一路奔波,一行人进了凉州城。 白善他们一点儿话也不想说了,进了凉州城后直奔驿站,直接洗头洗澡,然后就呼和着要喝热汤。 凉州城是边关大城,平时没少有官员公干在这里住下,就是现在,他们驿站里就有两位官员带着从属住着呢,不过,周满他们这一波人是最多的。 饶是驿站不小,伙计也多,一时也忙得不行。 满宝洗完澡,披着还有些湿的头发出来,踢掉鞋子后舒舒服服的盘腿坐在床上,和进去洗澡的周立如道:“我刚才看见街上好多西域人,晚上我们出去逛街好了。” 他们走了好久的草原才到的凉州,一路上驿站都没遇到两个,遇到了里面还没人,就算是能遇到一些放牧的牧民,满宝和周立如也觉得寂寞得很。 因此满宝一提议,周立如就高兴的应下了。 白善他们也想出去玩,于是洗漱好后收拾一番,下楼去喝他们点的热汤时就计划了出去,顺便在外面吃个晚食。 六个少年结伴去请庄先生。 庄先生也想出去玩儿,于是打扮一新要跟他们出门,驿丞听见,不由道:“大人,凉州城晚上宵禁,天黑之前你们得回来,不然被巡逻的士兵抓到,就是大人有命在身也不好脱身。” 这话是和满宝说的,因为他知道周满是在场官职最大的,也是这支队伍的主官。 满宝微讶,问道:“凉州城不开夜市吗?” 她去过的城市都有夜市呀。 驿丞就笑道:“除了特定的节日外,凉州城都是不开夜市的。” 庄先生也反应过来,和满宝道:“因为凉州是边关吧,那我们用了晚食再稍微逛一逛就回来。” 满宝只能答应。 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出门,满宝道:“我还得去药铺一趟,添置一些药材。” 白善道:“明天再去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吃东西。” 满宝没有意见,打算路上看一看哪儿有药铺。 结果一路逛过去,一个药铺都没看见,她不由认真的看起来,等庄先生他们打听到好吃的进了一个饭馆后,满宝才回神,她道:“这里好多打铁的铺子,一路走下来有四家呢。” 白善也注意到了,“因为是边关重镇?” 第2161章 结识 凉州和他们之前到过的城镇都不一样,和夏州也不一样。 它城墙是土黄色的,城中的房屋也大多是土黄色,走在街上的人和中原的人也有很大的区别,主要是他们的衣服色彩很浓重,对比之下,衣着偏素的几人走在其中反倒更突出些。 但是只要看他们衣服上的纹路,以及那质感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布料,所以路边饭馆的伙计特别热情的招待他们。 最后白善他们选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大的饭馆进去,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却没有进包厢,直接坐在视野开阔的二楼大堂。 白善往下看了一眼,留意到来往的青年男子大多手中带着刀剑,便点头道:“应该是,回头让魏行人去打探一下情况。” 庄先生看了一会儿下面后对满宝道:“虽然我们是路过,并不在凉州公干,不过既然来了,你不如和给凉州刺史去一封帖子,能够坐下来说说话也好。” 他道:“我要是没记错,段刺史当年是太子举荐的。” 满宝小声道:“我不是太子的人。” 第543页 庄先生笑道:“这有什么要紧,外面的人认为你们是就行了。” 他们这一行人,满宝跟太子亲近,他是太子的侍讲,白善四人又都是太子的伴读,要说他们这一队人不是太子的人,别人可未必会信。 白善却道:“我倒觉得这事儿不急,反正也要留两天休整,不如明天我们上街去采买添置些东西,后儿再去递帖子,万一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呢?” 庄先生略一思索,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们这一行人里不仅有满宝这个深得帝心的太医,还有殷或这个县男呢。 此时的他们并不是无权无势的白丁了,说不定段刺史真的会先找上门来。 于是庄先生点头。 周立如见他们说完了,立即道:“那我叫伙计来点菜。” 没有菜单,但伙计很机灵,可以将菜单全都背下,几人听着菜单点了好几样,然后道:“再来两盆白米饭。” 伙计一愣后道:“公子小姐们见谅,今日的白米饭卖完了,但我们有粟米饭,还有馕饼,烧饼,烙饼,大馒头……” 反正就是没白米饭。 已经好几天没吃饭的几人不由的朝楼下大堂看去,这会儿还没到吃晚食的时候,只是他们午食没怎么吃,这会儿饿,所以才提早来的。 这会儿楼下大堂并没有多少人,二楼除了他们外也只有一桌,他们的桌子上也并没有白米饭。 所以…… 你没得卖就没得卖呗,为啥要说卖完了? 想吃饭的几人唉声叹气,然后庄先生点了两个大馒头,白善追定,满宝则点了馕饼…… 伙计一一记下,不过还是没忍住看了他们好几眼,他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点主食是这样分开一人点一人的呢,直接要一篓馒头或是一盘饼子不就好了? 伙计转身下去安排菜,不一会儿端了一壶开水上来,问道:“公子们要不要饮酒?” 白善代表大家拒绝了,还拦住了欲言又止的庄先生。 满宝和庄先生道:“旅途劳顿,这时候不宜饮酒。” 好吧,在座唯一喜欢喝酒的人只能妥协。 点完了菜,大家就忍不住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然后目光就落在同坐在二楼的那一桌子人身上。 他们坐在他们的侧后方,白善正对着他们,满宝则需要偏一下脑袋,见他们看他们身后,白二郎和刘焕纷纷扭头朝后看,殷或也没忍住转了半个身看。 正喝酒喝得起劲的三个人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忍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纷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忐忑的自查了一下,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迟疑的抬头看向白善几个,“兄台有何指教?” 白善听见他问,立即高兴的起身过去打招呼,“在下白善,是从京城来的,不知三位兄台如何称呼?” 三人对视一眼,有些忐忑的报了名号,“在下郭田。” “在下岳铮。” “在下全瑞。” 三人看着都是二十上下,且头戴的幞头是软罗,显然也是读书人。 白善先自我介绍了一下,“我们是同学,此次来凉州是游学而来,因此对凉州不是很熟,看兄台们是凉州本地人,所以冒昧上来打扰。” 听说他们是京城来游学的,郭田几个便不由友好的笑起来,道:“兄弟有什么不了解的尽可以问我们,我们若是知道必定告诉。” 都是读书人,自然是多交几个朋友比较好,而且看对方的衣着打扮,家境必不会差。 还敢来凉州游学,家世上更是不低,远的不看,就看站在另一边的护卫们就知道了。 白善就热情的请三人过来同坐。 他们桌子大,添上三人也才刚刚合适。 三人迟疑了一下便上前,互相见礼减少,听说庄先生是他们的老师,三人便又恭敬的和庄先生行了一礼,这才坐下。 白善就坐在他们旁边,坐下时还冲满宝眨了一下眼睛,这样不就好了,在见段刺史前他们也能有点儿了解。 满宝微微抿嘴一笑。 白二郎兴致勃勃的问他们,“你们还在读书吗?” 三人点头,郭田有些骄傲的道:“我们都是府学的学生。” 满宝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是休沐日啊。” 全国官学的休沐日是一样的,只有节假日有些区别。 白二郎就叹气道:“不上学,连今夕是何夕都快要忘了。” 主要过草原时好无聊,日升日落,一天下来都没多少感觉。 岳铮就忍不住问,“几位之前是在哪里上学?” 白二郎嘴快道:“我们在崇文馆上学,休沐日和你们一样的。” 郭田三人一怔,不由问道:“你们是太子伴读?” 谁都知道,崇文馆隶属于东宫,里面的先生都是教授太子顺便编书的,里面的学生都是太子伴读…… 白善瞥了一眼白二郎后笑着接口道:“不算伴读,只是在崇文馆里读书而已,现在出来游学,郭兄可出去游学过吗?不知道凉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因为白二郎一句话冷下来的气氛重新起来,郭田更加谨慎了几分,他道:“我们游学过,但最远只到了夏州,我们凉州嘛,好玩的地方不多,但长城可以一去……” 第2162章 结交 凉州城外就有一截长城,拦在凉州和吐蕃之间,呃,其实更早以前,吐蕃现在那块才是属于中原的,这边反而是突厥的地盘,所以长城是拿来拦着这边人南下的。 第544页 但管它呢,反正现在它也有作用,就是拦着吐蕃北上。 满宝一脸不解,“吐蕃直接西进就好,为什么要想不看的北上?” 几人一想还真是,白二郎道:“所以现在长城拦的是我们自己啊。” 他道:“便宜吐蕃了。” 郭田三人:…… 白善转开话题,“长城那边没有士兵把守吗?” 郭田回过神来笑道:“有,不过不多,所以平常百姓也都可以登长城望远,我们府学的学生经常去那边玩儿。” 主要凉州除了草原和沙漠,也就长城可以一观了。 白善也有些跃跃欲试,鼓动庄先生,“先生,我们也去长城上看一看吧,看看这里的长城和夏州的有什么不一样。” 庄先生扫了眼他们,见他们都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便点头道:“好吧,那就去转一转。” 郭田和两个伙伴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动,“白兄弟想什么时候去?不如我们做个东道,给大家讲解一二。” 白善就笑开,“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那就后日好了,我们明日休息一二。” 庄先生眉头一跳,郭田三人笑着应下,决定回去就请假,多请几天好了,先把朋友交下来再说。 白善很高兴,热情的招待了他们,郭田三人更有心结交,于是双方交谈甚欢。 郭田三人知道他们现住在驿站,于是约好后天一早在驿站里见面。 大家吃饱喝足便一起下楼,然后在饭馆门口分开。 满宝他们不急着回去,所以打算沿着街道一边逛街一边往回走。 正是吃晚食的时候,街上比之前多了几分热闹,路两边的铺子做什么的都有,但两边的摊位却是做吃食的最多。 一路上走过去全是各种香味儿,其中以做饼和烤肉、炖肉的最多。 明明才吃过晚食,但走了一段,满宝闻着旁边飘来的香味儿,又盯着摊位上的馕饼走不动了。 白善就摸出几文钱买了一个,放在她手里让她扯着吃。 周立如一见,立即蹦上前抢占小姑的左手边,伸手揪了一块放进嘴里吃。 白二郎也挤开白善要吃。 庄先生看着微微摇头,先快走了两步,白善也快走两步,和先生走在一起。 庄先生问他,“你不是计划后日见段刺史吗?” 白善笑道:“推后一日也没什么不好的。” 刘焕很少这样当街吃东西,尤其还是才吃过晚食后,但他见三人吃得津津有味,便也不住的盯着三人看,“好吃吗?” 白二郎点头,随手揪了一块给他,还顺手给了殷或一块。 殷或一愣,看了白二郎一眼后还是伸手拿过,却忍不住去看周满。 满宝见了便点头道:“吃吧,要是积食就吃山楂丸,我身上带有。” 殷或:……明知道会吃撑,就提前准备下消食丸,这样的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做。 不过……感觉也不太坏。 殷或揪了一小块尝了一下。 嗯,的确好吃,不比刚才饭馆里吃的差。 满宝道:“脆脆的,还挺好吃的,我们离开凉州的时候可以多带一些,路上当零嘴吃也可以。” “这是主食吧?”白二郎道:“哪有把馕饼当零嘴吃的?” “怎么不能?我们小时候还拿小馒头当零嘴吃呢,小馒头不也是主食吗?” 几人说着闲话,将路两边的摊位都仔细的逛了逛,可惜他们这一行人都是只看不买,毕竟旅途在外,行李不能塞下太多东西。 两边的摊贩一开始还挺兴奋的招呼他们,毕竟这些公子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肯定有钱。 结果他们兴奋的拿起来看了又看,问了又问,最后都是一脸惋惜的放下东西,然后转身离开。 已经主动提了价钱的摊贩们:……嫌贵你倒是说呀,他们又不是不能讲价。 一行人慢悠悠的晃回驿站时,外面天已经快要黑了,刚才话还热闹的街道迅速的冷清下来,摊贩们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驿丞本来还担心,正打算派人去找他们,一出来看到他们齐齐站在门口往前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便上前跟着探头看了一眼。 只有一些正一边收东西一边呦喝着卖东西的摊贩,有什么好看的? 驿丞问,“周大人,您这是看什么呢?” 满宝摇头道:“我没看什么呀,我跟着他们看的,我就是觉着有些撑,所以站着消消食。” 白二郎道:“我跟着先生看的,先生看什么我看什么。” 刘焕已经有些无聊,他早想进去上楼回房了,但他们齐刷刷的站在门口,他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进去,所以跟着站了。 周立如道:“小姑,我刚仔细看过了,这一条街上只有一家药铺,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它关门了。” 满宝点头,“我也看到了,明天再去看看。” 庄先生则是瞥了一眼白二郎,然后扫过刘焕几个,目光落在殷或身上,“殷或看什么呢?” 殷或不好意思的道:“先生,我就看着玩儿的,我很少能看到此景,觉得很有烟火气,所以忍不住驻足观看。” 庄先生笑着颔首,这才和白二郎道:“为师在看人生百态。” 白二郎低下脑袋,“哦。”太高深了,他暂且还钻研不到。 第545页 驿丞:…… 白善也收回了目光,扭头看见驿丞便笑问,“这边闭店都这么早吗?” 就这一会儿功夫,不仅路两边的摊贩在收东西,一些店铺也在收拾东西了。 驿丞就笑道:“是,不过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几人不解,他便解释道:“再过一段时间日头就长了,天黑得晚,宵禁的时间自然也晚,大家就能多在外面留一段时间了。” 白善很好奇,“凉州城里不安全吗?” “自然是安全的,但外面就不一定了,而且天黑宵禁是凉州城几十年的规矩了,大家都习惯了。” 凉州算是边关要塞,以前被抢来抢去的,各种阴谋诡计都出来,所以为了安全,这条规矩一直都在,就算是现在,好几年不打仗了,凉州也没变过。 晚上九点见 第2163章 加入 一行人进到驿站,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住下,他们这段时间都没睡过床,所以一躺下满宝就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抱着被子滚了半圈,然后睡到外面,让周立如睡里面。 周立如也困,打着哈欠爬进去,问道:“小姑,我们要添置什么药材?” 满宝道:“缺的都要补上,再准备上一些治疗天花的药材,我们一路上看看情况。” 周立如就记在了心里,然后打了一个哈欠后就睡着了。 驿站里的人大多都睡了,但凉州的其他人家并没有那么早入睡。 刺史府里段刺史更是刚从外面回到府上。 一个幕僚跟着进了书房,汇报了一下今天下午一些他没来得及处理的事儿,最后想起了什么,提了一句,“驿站那边今日来信说有京城出来的大人往西域去,路过我们凉州停下,可能要停几天。” 段刺史就道:“又是仗着公款吃喝的?带的人多吗?超出的人不是很多,这边就给他报了,不过和驿丞说一声,多给他们准备主食,菜蔬和肉这些贵,我虽愿意付钱,却也不能让他们大手大脚。” “大人误会了,驿丞说除了规定内的名额,超出来的人他们都付钱了。”只不过走了官员家眷,全部八折优惠,比住外面客栈还要便宜就是了。 段刺史也只是挑了一下眉头,并没有很关注这件事,“还有吗?” “大人不问问公干的是谁吗?” 听幕僚这么问,段刺史就问:“是哪位将军?和我有关系?” “不是将军,是太医院的周太医。” 段刺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幕僚就压低了声音道:“您忘了,她还是崇文馆编撰,是朝中现在唯一的女官。” 段刺史立即反应过来,“是她?她去西域干什么?” 西域那边不该派个大老粗去吗? 不然也该鸿胪寺的那群人去吧?让一个太医去西域干什么? 幕僚点头,“我打探了一下,驿站那边说,他们似乎要往西域去找防治天花的方法。” 段刺史立即坐直了身体,郑重的问,“西域那边有防治天花的方法?” “不知道啊,不过听他们说得很郑重,应该是真的,何况这是陛下派出来的人。”他道:“除了这位周太医,同行的还有一位庄大人,他曾是太子殿下的侍讲,随行的四位公子全是崇文馆学生。” 段刺史这才听明白幕僚的暗指,一惊,“全是殿下的人?” 幕僚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不止呢,大人,这里面还有一个叫白诚的。” “他什么身份?” “明达公主的未来驸马。” 嫡驸马呀。 段刺史目中微闪,道:“你写一张帖子,明日送去,请他们后日上门来赴宴,我给他们办个洗尘宴,不对,他们也不会在此久留,不过本官作为东道主,怎么也要略尽地主之谊。” “是,我这就去写。” 段刺史摸着胡子沉思起来,看来西域真的有方子,不然陛下和殿下怎么会让他们出来? 刺史府对此很看重,因此第二天一早幕僚就亲自拿着帖子上门去请人。 结果所有人都没醒。 驿丞一脸尴尬的和幕僚道:“大人们舟车劳顿,所以可能醒得晚些,要不要下官去叫他们?” 幕僚拦住了,“不急,我慢慢等着就是了。” 驿丞也不敢让他干等,因此亲自去泡了一壶茶上来。 只是今天的满宝等人似乎很能睡,幕僚喝了两盏茶他们的房间也没动静,不过庄先生起来了。 他梳洗后下楼,才转到第二阶便对上楼下人灿烂的笑容,庄先生忍不住一顿,也冲对方露出笑容。 于是,等满宝睡饱,伸了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时,楼下的庄先生不仅在幕僚的陪同下吃完了早食,俩人还坐在椅子上天南海北的聊了有半个时辰。 少年人们的睡眠都是差不多的,满宝一醒,其他房间也传来了动静。 驿丞松了一口气,他这驿站迎来送往的官员也不少了,但像周满这样日上三竿也不起的主官却是第一次见。 满宝下楼见了幕僚,接了他手里的帖子后不好意思的道:“可我们明日约了朋友去逛长城,大人要是不介意,我们后日上门拜访?” 幕僚从见到周满开始便有些恍惚,他知道周满年轻,毕竟她名声太响,都知道她年纪不大,却没想到她这么小。 第546页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是不同的效果,要是庄先生或是他这样年纪中年官员说这话,幕僚一定以为他是看不起段刺史,看不起凉州,所以在有意推托。 但是周满这个年纪的少年说的……就显得很真诚。 幕僚略一思索便点头道:“自然不能让大人失信于人,那后日卑下就在刺史府中等候了。” 说完又笑道:“原来大人在凉州也有朋友,不知是谁,凉州人不多,说不定卑下都认识呢。” 满宝没说朋友是他们昨天才认识的,笑道:“也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一个叫郭田,一个叫岳铮,还有一个叫全瑞。” 幕僚一惊,然后笑道:“也是瞧了,这三位都是府学的学生,和我们家公子是朋友。” 满宝也扬起笑脸,“这么巧呀?” 等幕僚一走,满宝就摸着下巴问,“真这么巧吗?” 白善接过帖子看了一眼后道:“这有什么,凉州本就不大,府学也不大,互相认识不是正常的吗?” 他们在益州府学上学时不也这样吗? 满宝点了点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幕僚却是跑回家这样那样一说,于是第二天,郭田他们是四个人来驿站接他们的。 郭田笑着和他们介绍新来的青年,“这是我们府学的同学,叫段丞……” 白善就抬眼看向他,然后笑问:“段公子的父亲莫不是段刺史?” 段丞颔首,“是。” 被他爹耳提面命的压着来,段丞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他们互相间又不认识,也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想的,想要套交情,明天有的是时间嘛。 白善却没有露出别的神色,反而一脸欣喜的点头道:“缘分,缘分,我们明日正要去府上拜访呢,没想到今日就先见到了段公子。” 段丞见他不似讽刺,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天见 郭田三人:……不速之客? 段丞:我是来加入你们,不是来破坏你们的。 第2164章 游长城 凉州的长城在城外的西南方向。 一条特别宽敞的大道过去,大部分地方游人都可以上去,段丞他们常来这里玩,所以熟,直接带他们去寄存马和车,然后大家就往上爬。 这边的长城比夏州的长城陡峭很多,有些地方甚至垂直上去,很是危险。 满宝和白善一左一右的扶着庄先生爬上去,足有半个时辰才爬上去。 大家畅快的呼出一口气,便回头看。 殷或和刘焕白二郎还在半路上,等他们两个终于扶着殷或一左一右上来时,白善他们都将茶煮好了。 满宝看了一眼殷或,见他虽气喘,但脸色还好,而且眉目飞扬,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她便笑着招手,“快来喝茶。” 刘焕和白二郎显得比殷或还累,扶着城墙一步一步挪上去,一屁股坐在席子上道:“可太累了。” 殷或也走了过来,不过他没坐下,而是靠着城墙看着下面的崖壁和远处大片的草原。 满宝给他倒了一杯茶,起身端给他,也看了一下绵延而去的山峰和草原,笑道:“觉不觉得很神奇?” 殷或不解的看过来。 满宝道:“已经修建好的长城,我们走上来都困难,但沿着山脊延伸而来的长城全是人修建的,这么长的长城,全是人一砖一石修建起来的,不觉得神奇吗?” 殷或点头,“是很神奇。” 他又看了一眼陡峭的岩壁,沉默了一下后道:“他们很厉害。” 白善也站在城墙边展目看着长城外的吐蕃,再回头看他们的凉州,不由扭头问一旁的段丞等人,“吐蕃会从这里进攻凉州吗?” “不会,”段丞道:“至少这二十年来,吐蕃从未从这里进攻过。” 长城并不是都连在一起的,中间也有些地方没修建,所以有缺口,他们会派重兵把守。 虽然重兵难以突破,但似乎比长城还要容易些。 要是越过长城,辎重和粮草基本上过不来,只过来人,其实用处不大,何况人还不是那么好过的。 白善:“所以我们凉州的兵马也很难从这里进吐蕃了?” 段丞愣了一下后点头,“对。” 不过他们凉州的兵马没事儿去吐蕃干嘛? 郭田也忍不住去看白善,这一位是什么意思,想收了吐蕃吗? 不过突厥都灭国了,连高昌国那么远的地方都归于大晋了,再收回吐蕃也没什么不好的。 白善其实就是好奇的问一问,好确定心中所想。原来长城真的不仅拦住了敌人,也拦住了自己啊。 别说,虽然长城上只有砖头,但站在这上面远远望着两边的山脊和草原,尤其是面向吐蕃那边的草原时心情很畅怀,同时生起些雄心壮志来。 连殷或都按着城墙道:“恨不能驰马疆场,建功立业。” 白善琢磨了一下后道:“不说你,连我都有些难,想想习武也挺好的,不知道我现在再努力些是否还来得及。” 庄先生就道:“为将者看的是勇谋,为帅者看的就是智谋了,你武艺不好,大可以以智谋补足。” 他道:“为师还记得几篇兵书,不如我默下来给你看一看。” 白善:…… 白二郎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庄先生就扭头和他道:“你和白善一起学。” 第547页 白二郎:! 刘焕就乐了。 庄先生的目光扫过去,他立即低头缩着脖子,悄悄往殷或身后躲了躲,假装自己不存在。 但庄先生也没放过他,连满宝都要跟着学。 段丞想了想,趁机道:“我家里也有几本兵书,白公子想看,可以借阅。” 对于书这种东西,白善从不嫌多,不管是不是自己感兴趣的,所以他笑着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段丞微微一笑,就决定回去以后就把书找出来让人给他送去。 一行人在山上待到了午时,将这一片都逛过以后,也休息足够了就下去。 下长城比上长城容易多了,虽然看着更危险了,但走着不累呀,只要脚够稳当就行。 殷或第一次站在这么陡的地方往下,一时心绪复杂以至于没动弹。 殷家的家将见了,不敢再让刘公子和白二公子胡乱扶着他们公子,亲自站在公子身边,前后护着他。 白善依旧扶着庄先生。 庄先生却挥了挥手道:“不必。” 自己扶着城墙就下去了,看着比殷或还矫健些。 白善就和满宝一起手拉着手下去,刘焕看得羡慕不已,和白二郎强调道:“我也要说亲了。” 白二郎问:“你这都出来了还怎么说亲?” “反正说亲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白二郎:“……你好想得开,万一你爹娘给你定了个不好看的女孩儿怎么办?” 他看了眼前面相携而下的满宝和白善,道:“而且,就算你定亲了,你说亲的姑娘能跟你来爬长城?” 刘焕想了一下京中贵女们最喜欢的活动,也有些迟疑起来。 周立如越过他们往下走,“建议你说一个有功夫的武将家的小姑娘,那样她不仅能够陪你爬长城,说不定还能扶着你爬长城呢。” 刘焕就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白二郎搀扶他的手,立即推开,强撑道:“我自己就能爬。” 但居高临下看着还好高好高的阶梯,他就觉得有点儿腿软。 奇怪,早上他往上爬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么高?当时他和白二还扶着殷或呢。 看着好陡啊,要是不小心滚下去,不会停下来吧? 他颤颤巍巍的迈不动腿了。 殷或看见,就指了一个家将道:“你去扶一下刘公子。” 家将过去了。 大家就这么颤颤巍巍的下到山脚下,抚着胸口道:“总算知道这一段为什么没有士兵把守了。” 郭田笑道:“就是我们这些经常来爬长城的人对这一段也心惊胆战得很,敌军想从这里敌袭过来,只怕不容易。” 说罢,也不知是不是受白善的影响,他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一句,当然,他们想袭击过去也难。 大家一起回城,还一起共进午饭,感情加深了不少。 第2165章 未雨绸缪 段丞回到家就先去找他爹,将今天的事儿细细地说了。 段刺史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怀疑道:“难道陛下有对吐蕃出兵的意思?” 段丞表示不知道。 “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段刺史揪着胡子低声喃语,“陛下还是年富力强之时……” 大晋这些年其实一直在陆陆续续打仗,不算皇帝登基前的战争,就是他登基以后,也就中原一带安定下来而已,四方,尤其是北方,战争就从未断过。 头五年是突厥撩拨他们,后来陛下扶持薛岩陀等部反了翔利可汗,运作了好几年就又轮到他们大晋出兵,最后才灭了突厥,现在只有残部跑到康居。 驿站里,白善他们也在说这事。 白二郎见他真的在翻箱子要找兵书,然后满宝还真拿出了两本兵书来给他,“手抄的。” 还真是手抄的,是以前他们在国子监抄录的书,打算拿来传家的,因为这书他们家里没有。 这上面还是他的笔迹呢,不过时间太久,当时只是抄写,所以现在只有大致的印象,里面的内容却是大多记不住了。 白善就一边翻开看一边好奇的问:“你怎么还带着这两本书?” 满宝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拿来翻一翻,当故事书看的。” 白二郎却是一脸惊悚的看着她,问道:“你何时变成这样了,你要是想白善,扭头看就是了,竟然还随身带着他抄写的书。” 满宝就瞪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说话的。” 刘焕一脸的复杂,“你都考中进士了,怎么想着看兵书呢?” 以他的聪明和人脉,只要过了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后就可以一飞冲天了,何必要去从武? 白善翻了一页书后道:“谁说我要从武了?这是有备无患,说不定将来我为一地主官时需要打仗呢?” “这怎么可能,我大晋国力强势,几十年都没打过仗了……” 大家就一起扭头默默的看他。 刘焕声音渐渐小下来,问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满宝就道:“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年陛下不是刚打下高昌吗?高昌皇族还被献俘了呢。” 白善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半年前高丽勾结粟末部攻打营州,要不是夏州疫情严重,陛下都想御驾亲征了。这不是仗吗?” 刘焕:“……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第548页 白二郎:“你这还是在京城呢,我在夏州不知道情有可原……” 刘焕立即道:“白善也在夏州,他怎么知道?” 白善道:“我们回去后不是去詹事府里帮忙抄录过一段时间的文书吗?有营州来要战备的文书,当时好几册都是我们几个抄的,你们忘了?” 白二郎和刘焕:……抄文书就抄文书,字不出错就行,为什么还要去记内容? 抄完还得送到各部去,再去记内容,他们还要不要脑子了? 殷或问道:“你以后要求职北方重镇?” 不然打仗也不与他相干吧? 虽然四方一直战争不断,但这些年其实都是小战,和中原关系不大,不说征兵,连税赋都没增长过。 所以中原是真正的承平了二十来年。 白善道:“这个还早呢,得看吏部怎么安排。” “所以你想外放?”殷或看向满宝,问:“那满宝怎么办?她不能出京吧?” 难道夫妻两个要分开?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异地呗。” 正想说话的白善:…… 殷或和白二郎刘焕就一脸同情的看着白善。 白善转移开话题,和他们道:“其实我们的国家没有我们感受到的那么安定,难道这段时间你们没感觉吗?” 白善以前是真的觉得他们大晋是和平强盛的,战争什么的离他们太远了,到了京城后,接触得多了才知道中原之外的地方其实还总是有战争发生。 不说那些小打小闹,边关还不会上报的小摩擦,就说那些会报到京城的战事也不少。 但那些都还只是文字上的,他有感触,却没能感受到战争的气息。 直到上了草原。 他看向殷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挑,压低了声音道:“聂参将和你家那几个家将不是在打探草原上的情况吗?” 殷或眼睛瞪圆,“何时的事?” 见他似乎真的不知,白善就道:“那应该是殷大人的嘱咐,你继续当不知道好了。” 他道:“这一片土地,汉时是我汉人的疆土,但后来南北混战,这一片土地被胡人占去了近六十年,期间不知换过多少主人,现在重新回到我们大晋手中,但其中生活的人,能有归属感的却不多。” 看图图部就知道了,他们只是官之子,对方就很戒备他们了,要是知道他们是官,还不知道要怎么怀疑呢。 他道:“突厥和我们的恩怨说不清楚,当年陛下登基,翔利可汗逼近京城,陛下让步许多,和他签订了盟约,他逼至京城城下,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回去许多珍宝,你说陛下恨不恨?” 虽然如今这一段的史料还在修撰,但满宝是崇文馆编撰,去翰林院那边找书时曾经看过史官们修撰的笔记。 有个史官在小本本上记了,皇帝受此大辱,一直记着,因此翔利可汗才离开没几个月,他就趁着草原遭受雪灾之故,帮助薛岩陀等部反了翔利可汗。 薛岩陀等人和翔利可汗打了五年,其中离不开皇帝的暗中支持,对方缺粮他给粮,缺兵器他暗中送兵器…… 史官还在皇帝的名字后面记了小字,认为他很记仇。 白善道:“后来陛下派李尚书出兵突厥,将这一大片领土收回,突厥国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臣服了,有人逃去了康居。” “一路上他们内部你杀我,我杀你,光可汗就换了三个,等到康居安定下来后陛下还大方的封赏了他们,可是,突厥强盛过,一度可以逼得中原南缩,你觉得他们会甘心缩在康居国内?” 刘焕举手问道:“康居国在哪儿?” 第2166章 伪造 “我知道,”满宝也举手,“在高昌国更北的地方,听说高昌国之所以被灭,就是因为听了突厥人的挑唆不按时纳贡,还和他们勾结起来想反,或私下或公开的轻辱我大晋,陛下才派人灭了高昌的。” 不过突厥人打仗比较厉害,而且离得更远,所以皇帝就柿子捡软的捏了。 这么一想,他们的皇帝似乎不是那么正直哈。 “所以外面的世界没有我们认为的那么安定,”白善摇了摇手中的书道:“有备无患,大晋这么大,如今安定的也只有中原和江南,我未必能去那些地方就职,所以还是多准备一些的好。” 白二郎就想到自身,他不太想给自己增加课业,因此问道:“我能只看先生写的吗?” 那是先生要求的,他不能拒绝。 白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也没强求你呀。” “那你不能在先生面前看这些额外的书,不然先生看到肯定会想到我的。” 满宝道:“还有我,我最近好忙,也不想增加课业。” 白善知道她最近在看闲书,要不是车厢摇晃不宜看书太久,她恨不得一天六个时辰都坐在车上看书。 他瞥了俩人一眼后道:“你们的要求太高了。” 满宝便眼珠子一转道:“我给你把书封包起来?” 白二郎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我和满宝来做,这书的厚度,嗯,我给你做成《左传》的书封怎么样?” 不待白善拒绝,满宝和白二郎就殷勤的去给他制作封面去了。 白二郎的书箱里有蓝色的空白封面,是他借着和书铺老板的关系拿的,他那么多闲书之所以都能包上先生们都看不出来的封面,就是因为这个。 第549页 他拿出一张给满宝,满宝就小心的折起来,然后抢了白善手里的书去丈量,折好以后就开始研墨在封面的空白处添上字。 这个任务自然是交给满宝的。 白二郎给她磨墨。 白善坐在一旁看,见满宝拿着笔在空白处比划,似乎是在构图,他便上前抓住毛笔道:“我来吧。” 满宝立即把位置让给他。 殷或和刘焕就见识了白善伪造封面的全过程,真的是一笔就写成啊。 他吹了吹墨,吹干后给他们看,连殷或都忍不住道:“还真像。” “那是当然,”白二郎很自豪的道:“我们从小看的杂书,有一大半的封面是他写的。” 剩下的一小半才是他和满宝各自伪造的。 主要他们悄悄的不想让人知道,可以让小伙伴也知道的书,基本上都是白善来伪造封面。 殷或和刘焕抬头注视白善,一脸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善”表情。 白善将封面交给白二郎,让他去包,收了笔道:“我其实就是写字好。” 大家:……哈哈? 不管怎么说,反正书包起来了,庄先生果然没留意白善在看什么书,主要他们这会儿看书的时间也不多。 傍晚吃晚食时他们又出去逛了一趟,凉州城并不大,就一天半的时间他们就把凉州城逛了一遍,哪儿有什么东西他们基本上心中有数了,然后开始为他们的离开做准备,开始大包小包的往驿站里提东西。 连刺史府里的段刺史都知道他们买了好多东西,第二天双方见面时,段刺史就哈哈大笑的问周满,“周大人可有看上我们凉州城的什么东西?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一些土产。” 满宝就笑道:“凉州城的馕饼好吃。” 段刺史一滞,不确定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满宝已经在回味,“听说有的人家还会用牛奶,糖和芝麻来做,更好吃。” 段刺史就确定了,她是认真的。 他琢磨了一下后道:“这个倒是不难,我家里厨娘就会做,周大人喜欢吃,回头我让人送一些去驿站。” 他又笑问:“周大人下一次想在何处落脚?” 满宝笑道:“可能会经过肃州境内,正迟疑着是拐弯去肃州城,还是径直往前,只在其辖县停留。” 段刺史就帮他们提议了一下路程,他是凉州刺史,对这一带的路况更了解,满宝很认真的听。 他们把魏行人等人也带来了,行程这种事,自然要问过聂参军和魏行人等人的。 就着这件事,大家相谈甚欢,最后满宝他们还真改了一下行程,主要是听说他们原先选定的那条路上最近马贼比较多。 一顿饭下来,双方感情急剧升温,段刺史趁机请周满去给他母亲看一看病。 他提议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以他的身份似乎还不足以能请动一个五品太医来给家眷看病,他怕周满介怀。 其实他母亲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凉州天气太冷,骨头也有点儿冷。 满宝倒没多想,一脸高兴的应了,然后带着周立如去看段老夫人。 段刺史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两分。 白善和庄先生却是看出了段刺史的小心思,嘴角翘了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殷或看着对面动作整齐划一的师徒二人,也垂下眼眸看了一下手边的茶。 段刺史却是很高兴的扭头过来和殷或说话,“……我也许久不见殷大人了,没想到这一眨眼世侄就这么大了。” 段刺史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殷礼手下干过,算是有一份渊源。 殷或笑着应付他。 段刺史是真的感叹,没想到殷或到现在还活着,更没想到他竟然能出远门到凉州来,甚至还要往高昌去。 这事要是放在八年前他说什么也不信,只怕其他人也不会相信,殷或从小到大都准备过多少次棺材了? 段刺史一个也没落下,在和白二郎交流了一下太子的近况后,他终于看向了白善和庄先生。 对这两位,他却不叙旧了,也多了两分郑重,他知道,这两位在这支队伍中的地位和周满这位主官一样的。 所以三人说起沿路的一些情况来,尤其是凉州的情况。 白善便提了自己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一路走来,我看沿途的驿站分得很开,有些驿站已经破旧不堪,有些驿站看着还能住人,却是大门紧锁,并没有人经营,所以很好奇这是怎么了?” 第2167章 哭穷 段刺史没想到白善问起这事来,叹息一声,倒也不隐瞒,“因为刺史府金钱有限,沿途的驿站能拆的我都让他们拆了。” 其实并没有拆,只是关了起来,因为拆也是要钱的,留着以后需要开的时候也省一些钱。 要是其他官员,段刺史肯定要一点儿脸的,但对着周满他们嘛,段刺史就很不要脸了。 一来,他们一个两个都跟皇帝亲近,哭穷可以让皇帝知道凉州很穷,急需支助; 二来,大家都是太子的人,四舍五入就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有了难处自然要让自己人知道的。 于是段刺史就很专心的和白善及庄先生哭穷,连一旁的白二郎殷或等人也听怔住了。 凉州很穷,表现在方方面面。 第550页 凉州辖下本来有一片土地肥沃的水田,不是很大,但衙门每年还是能够从其中收到一定税收的,百姓也勉强可以自给自足。 但这两年凉州雨水少,那一片水田是在湖边的,那有两片湖,相距不是很远,有河道和沟渠从湖边往水田里引水。 农田本来距离湖边就有一定位置,是为了防止水土入湖,湖反而萎缩。 结果这两年先是干旱,产量减少,然后去年还生了许多小虫子,粮食的产量更是不能看。 除了那一片田地外,其他地方都只有零星田地,糊口都不够,更别说收税了。 除此外就全是牧民。 牧民的税收本也不低,去年雪灾,还有疫情,朝廷给灾区赈济的药材根本不到凉州。 所以凉州得自己负责天花病人的治疗。 药方子京城那边倒是送来了,但买药需要钱,病人的吃喝,包括其家人的吃喝也需要钱。 不然他们没死在天花上,却死于饥饿和苦寒,那也是他政绩上的一大过错。 所以段刺史年前一清点,发现自己没钱了。 没钱了也就算了,当时情急,他暂时挪用了要上交给朝廷的税和捐,想着能借口沿路要过疫区推一段时间,过后再借口雪灾推一段时间…… 反正这种事,他们这些离得远的州府经常这么干,通常都会不了了之。 大晋疆域辽阔,夏州以北以西的地方基本上收不上税来,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户部时不时的就要接济一下,只是逢年过节给皇帝上个贡,送个礼物就行。 段刺史没少这么干,他这次的确也成功了,开春后不久,一语成谶,北地的确又下雪了,还下得挺大,凉州损失巨大,不少牧民家里新生的小羊羔冻死了,连成羊都冻死了。 加上天花疫病的损失,凉州根本没缓过劲儿来。 于是段刺史上书请罪加哭穷,意思是,准备运送进京的税收和捐没有了,为了抗击雪灾和天花,他不得不挪用了,但现在还不够,请求国家支援。 然后户部来文书表示了对他挪用税收的谅解,知道今年特殊,但以后要补齐,顺便提了一下,凉州这八年来已经有三年不上缴赋税的记录,今年是第四次,希望他们将来一次性补足。 对于凉州请求帮助的事户部回绝了,并表示户部现在也很难,抗击疫情国库付出很大,现在是开春,各地都需要钱,目前已经腾不出钱来给凉州,希望他能自己坚持一下,开源节流吧啦吧啦…… 反正就是没钱。 段刺史叹息道:“因此,我才将驿站里的人都召回,实在是没钱了,除了驿站,一些关口里的人我也缩减了人数。” 驿站继续开着,不仅驿丞和伙计需要吃喝,木炭这些东西,还有配备的马匹等也要喂养。 路过的是客商或私人还好,勉强能赚一些,回不了本钱也能补贴一些花销,要是周满这样的官员,住进去他们不仅收不到钱,还得负责他们的吃喝,牲畜的粮草等。 花销很巨大的。 所以段刺史干脆把人全召回,把驿站给关了,可是,他还是穷,所以他急需皇帝和太子的帮助。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白善。 白善:……他就是好奇的问一问,毕竟本来可以每天都住进驿站里,就算没有热水洗澡,最起码也要热饭吃,但一路下来,从走过怀远后他们就在风餐露宿了。 钱这种事,皇帝是不能一人做主的,而且户部应该也没说错,别的地方比凉州更需要补贴。 于是他的目光扫向刘焕。 刘焕立即低头当什么都不知道。 白善只能表示有机会他会和太子汇禀的。 段刺史就松了一口气,白善却忍不住问道:“难道凉州这边就没有土产可以和外界做生意吗?我记得凉州这边有铁矿。” 段刺史就一脸复杂的道:“凉州这边的铁矿早在大德年间就卖出去了。” 那是先帝时候的事了,白善表示明白,那段时间混乱得很,凉州今天是大晋的,明天可能就是突厥的,后天可能就被吐蕃给占去了。 大晋一定是在占领之后缺钱用,干脆就把辖内的铁矿卖给了本地的大族。 大晋未必守得住凉州,但本地的大族应该能守得住自家的铁矿,守不住也没什么,反正大晋拿了钱,亏的总不会是他。 谁知道陛下登基后慢慢稳定了局势,不仅重新把凉州抢了回来,还扩大的疆域,把本来属于其他藩国的地方也给抢了回来,咳咳,总不能言而无信,又把铁矿收回来不是? 地方也是要长治久安的。 白善也不敢给他瞎出主意,只能道:“或许可以找他们捐助一些,好歹先过了今年再说。” 段刺史暂时还不打算拉下脸来去求那些人,先等朝廷的援助,没有的时候再说。 满宝已经给段老夫人看完病了,她就是风湿,所以天气寒冷和下雨时腿脚骨头难受,这个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满宝给对方扎了一套针法后就给她开了泡脚和口服的药方。 她道:“不知凉州城内可有会针灸的大夫,若有,我留下一套针法,他可以给老夫人扎一扎,一旬一次,配以用药,效果要好很多。” 老夫人这会儿感觉好了许多,腿上有些暖洋洋的,不似之前那么难受,闻言立即道:“周太医肯留下方子自然最好,我们之后就去请大夫。” 第551页 这套针法主要是扎下肢,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就算是男大夫,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就是背部不好扎,老夫人扭捏了一下后问,“不知有没有不扎后背的针法?”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可以精简一下,只是效果没有这一套针法好。” 老夫人惋惜的叹了一声,不过还是接受了,将裤腿撩起来她还能接受,当着男大夫的面撩起衣裳却是不行的。 下午六点见 第2168章 方子 段刺史将人送出去时便问了:“周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到时候我们给大人送行。” 满宝笑道:“我们后日一早就走。” 段刺史没想到这么快,愣了一下后道:“那明日我在来客楼里设宴,请别驾长史作陪给周大人送行。” 满宝婉拒了,明天他们要准备行囊,也要再购买一些东西,而且他们送行也是吃吃喝喝,他们又不缺拿一顿饭的钱,彼此间也不熟,大可不必去吃这一顿饭。 周满拒绝得很坚决,而今天他们交流得也顺畅,段刺史知道她不是不给他面子,而是无意做这些应酬,想了想也就不勉强,笑着将人送走。 不过第二天,他就让人送了两篓馕饼去驿站,还有两条腌制的羊腿。 满宝他们对羊腿不太在意,在草原上,他们还真不缺羊吃,就算许久碰不到牧民,也可以打野羊,有科科在,他们总能找到羊的。 但对送来的馕饼很喜欢,两篓的数量也不少,不是放在餐桌上的那种小竹篓,而是可以背在后背上的大竹篓。 里面垫了一张白麻,做好的馕饼层层垒在竹篓里,将麻布一合,热气暂时散发不出,送到驿站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 满宝忍不住拿了一个洒了黑芝麻的品尝。 一张馕饼足有她的脑袋那么大,一个够她吃两顿的,显然,段刺史很有诚心。 于是满宝也很有诚心的多写了两个方子,交给下人道:“这是两张药酒的方子,凉州苦寒,这两张药酒方子可以散寒气,不过要小心,药材需要炮制,得去药铺里买,不能自己炮制,不然炮制得不好是有毒的。” 下人将话记下,然后拿了方子跑回去交给主人。 段刺史额外收到这药酒的方子,看了许久后和段丞道:“这位周大人倒是个妙人。” 段丞不知道哪儿妙了。 段刺史却摸着胡子笑道:“明日你再和府学请一日假,我带你亲自去送他们。” 见他儿子还没明白过来,段刺史就点了点两张方子道:“这样的方子可是能传家的,一般人家里要是有这么一张方子,那就生计不愁了,她却因为两篓馕饼拿了出来……” 可见这不是等价交换,而是情对情,对方既然有情,他自然要有义的,段刺史道:“明日我让人护送他们出凉州好了。” 白善也没想到满宝会直接给方子,不由问道:“怎么这么大方?” 大夫们手中的方子也是有讲究的,一般看病的药汤方子都可以给,偏远一些的地方,大夫们对自己的药方子都很看重,除了富贵人家必须留下方子看情况外,其他人看病是不给药方子的,直接写了只有药童看得懂的字让药童抓药。 益州城、京城这样的大地方,一来是不介意这些普通的方子外流,二来是为避免不必要的纷争,所以会给病人将药方带走。 但有一类药方,就是宫中的太医也不会轻易给人的,就是这种成品方子。 药膏、药丸、药酒这一类成品方子是可以大量制作并售卖的,因此大多作为秘方掌握在个人的手里,并不会外流。 就是太医院里有不少药膏、药丸的方子,那也是放在太医院的资料室里,只有到达一定品级才能查看。 别说白善这种外面的人,就是本院的医助和小太医等,想看都不能看。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我昨天看过了,不仅段老夫人,段刺史身上也有风湿之症,我前天和立如去药铺里买药,虽然没给人诊脉,但听了前去求医的一些病人说的病痛,大多人身上都有风湿,本来我就迟疑着是不是把方子给他们,现在给了做人情也不亏。” 白善便问,“这药酒祛湿的效果很好吗?” “主要是祛除寒气不错,”满宝道:“这边太冷,冬天和春天时寒气侵袭,这时候喝一点儿药酒可抵御寒气。” 白善就伸手道:“给我一份。” 满宝就去研墨给他写,好奇的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既然是想造福凉州百姓,你怎么只给刺史府?” 满宝手就一顿,和他道:“你想传出去?这个不行的。” 虽然这样说,但她还是将药方写了下来,她道:“这药方里用到的药里有两种有毒,需要特殊的炮制方法才能去除毒性,一般人很难炮制得好,所以我才不外传。” 普通百姓得了药方子,很可能自己出去挖了草药洗一洗就泡进去了,这样做不异于自杀。 她给刺史府,是因为刺史府有能力做出正确的药酒,也可以把方子传给能够做出正确药酒的人家。 她道:“这东西只能小范围流传。” “谁说的?”白善道:“药铺总能泡出正确的药酒来吧?” 他道:“我一会儿就把方子卖给药铺去,由他们来售卖成品酒不就好了?” 第552页 满宝:“……你想多了。” 白善:“难道这方子在你们大夫那里是公开的,其他药铺手里也有?” “这倒没有,这张方子是我从太医院里找出来的,外面有差不多的,却不完全一样。”又道:“这张药方更温和些。” “那不就好了,你等着收钱就好了。” 满宝欲言又止,但见白善兴冲冲的,干脆也不阻止,和他一起去药铺,不过她没进去,而是让他和大吉去,她自己则坐在外面的一个摊位上,叫了一碗面一边吃着一边等。 不多久,白善笑着和大吉出来了,告别了送他们出门的掌柜便径直朝满宝来。 满宝一碗面还没吃完呢,抬头看着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白善坐在她的对面,问了大吉一声,“大吉吃面吗?” 大吉拒绝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们这么能吃,前不久他们才逛街吃完午食,回到驿站有他们几个又分吃了一个馕饼,这才多久又要吃面? 满宝似乎看出大吉的疑问,和他道:“我们正在长身体呢,你看我们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白善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们长高了?” 满宝肯定的点头,“不错,长高了。” 大吉这才留意起来,少爷和满小姐似乎是长高了一些,连堂少爷都长了。 晚上九点见 第2169章 白得的 他们这些人都没及冠,所以都还在长身体,刘焕还罢,他应该长够了,但不论是年纪最大的殷或,还是年纪最小的满宝,这段时间都有长一些。 满宝一边吃面一边道:“我总结了一下,一是因为我们年纪还不大,都在长身体的阶段,尤其是我们三个,殷或则是以前生病没怎么长,现在身体好一些,也开始长了。” “二是因为我们最近吃的肉多。”出门在外,除了野菜外,他们很少能在草原上找到人买菜,所以大多是吃肉。 有时候为了好消化,就喝肉汤,也就是他们也才能吃肉汤烫出来的野菜,护卫们连野菜都没的吃的。 “三就是因为我们每天都在动,还晒太阳。” 白善:“这和晒太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花花草草要晒太阳才能长高,人也一样的。” 白善:“……我们和花花草草一样?” 满宝点头:“世间万物的生长都离不开光,只是光多光少,光明光暗而已。” 白善就若有所思起来。 满宝问道:“药方你卖出去了吗?” 白善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钱袋来给她,“卖出去了。” 满宝惊讶的瞪大眼睛,立即将钱袋打开一倒,里面三个银锭,两个二两,一个一两。 满宝惊呆了,“你真卖出去了?” 白善就盯着她看,“很惊讶?” 满宝心虚起来,不好意思的道:“我是觉着你太自信了,想着你去试一试也好。” “那你怎么不与我进去?”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因为她前天来药铺买了许多药材,不好再进去卖方子,谁知道…… 他进门问起药酒,掌柜便暗示他们药铺不做药酒的生意,他本还想着他们是因为没有方子,好在当时直觉不对,所以他多问了两句…… 满宝道:“药酒也是酒,自家泡着没什么,但药铺售卖药酒还得和衙门报备,这也就算了,药酒的泡制需要一定时间不说,药材的选择上也很严格,我们做大夫的大多自己泡了自家用,或者送些亲朋也没什么,有需要的病人也可以在药铺里用,但要买回去用却很难。” “一来,药酒的质量不好把关,就是同一批药酒,因为药材间有些差异,药效也是不一样的;第二还是因为泡制的药材有毒,炮制不好会生毒素,而对大夫和药铺来说,出手的东西若不能保证安全是不能出药铺的。” 因为白善是自己人,满宝直言不讳的道:“谁知道卖出去的药酒会不会被另外添加什么东西?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而开的汤药和药膏要是有问题却能找到问题的所在,前者可以查看药渣,后者同一批次的质量也是一样的,而且药膏不能一次性用完,有人往里添加东西也大抵能查出来。” 药酒就不一样了,都是用乌头泡出来的药材,顾客买走后要是再往里加一个没炮制干净的乌头,泡上一段时间后捞出来,好药酒变毒药酒,药铺和谁说理去? 所以药酒一类的东西,目前病人只能在药铺内使用,通常情况下药铺是不会向外售卖的。 “也有例外,”满宝道:“比如我信得过的人家,我去看病,自觉药酒的用处更大,就会给他们开,然后自己泡好了卖给他们。” 白善问,“不过药铺的手?” “看情况,要是我出诊,自然不过济世堂的手,但要是郑大掌柜去看诊,应该会过药铺的手,都是不一定的,”她道:“药酒这种东西变量太大,药铺一般不会和大夫争这点利益。” 所以她才很惊讶白善竟然能卖出去,而且还卖了五两这么多。 满宝忍不住又摸了摸银锭,咧开嘴乐,“都是我的?” 白善的面正好上来,他就从她手里拿过一个二两的银锭收进自己的荷包里,“六四分,你六我四。” 满宝没意见,主要她就没想过药铺真的会买这方子,而且,这方子是太医院里抄出来的。 第553页 满宝很好奇,“你怎么卖出去的?” 白善淡淡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他们这里没有药酒就惋惜了一下,我说我们一行人要去西域,可能需要冬后才能回来,我们没想到北方这么苦寒,所以想购买一些药酒御寒,药铺既然没有药酒,不知道可有辛辣一些的酒水卖,我们再买了药材自己泡。” 满宝兴致起来,立即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聊起来,”白善瞥了她一眼道:“凉州并不大,因为夏州天花,近来从南和东边来凉州的人并不多,我们这一行人很显眼,何况这两天又是添置东西,又是去逛长城和刺史府做客的,药铺的掌柜知道我。” 白善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道:“自然也知道你。” 满宝一愣,他道:“知道这方子出自你的手,他就出五两银子买下了,还答应免费给我们泡两坛药酒,现在开始准备药材和酒水,天黑前应该能送到驿站去。” 满宝眨眨眼,“我这么有名吗?” 白善道:“听说昨天我们走后刺史府请了大夫入府看方子和问针灸的事,他们家的大夫也去了。” 所以前天周满他们去药铺买药材时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昨天之后应该都知道了。 满宝琢磨了一下,自得起来,“原来我这么厉害呀。” 白善点头,“是很有名。” 俩人埋头吃面,一边商量着,“我看过,凉州一共两家药铺,我们要不要去另一家也走走?” 白善倒是没什么意见,五两银子也不少,够他们买好多东西了。 大吉却道:“少爷,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准备行囊了。” 白善和满宝二人只能表示惋惜。 俩人吃了一碗面回去,白二郎他们正在整理行囊,看见俩人便道:“先生让我们把行李再整理一次,这样后面取用东西时方便些,今天上午买了好多东西,还有之前的也得整理……咦,你们身上怎么有羊汤味儿?” 刚才他们吃的面是用羊汤煮的。 满宝二人惊讶,“我们走回来的,吹了一路的风,这样你还能闻到?” 第2170章 听到 傍晚的时候,药铺送来了泡好的两坛酒,满宝开封看了一眼,然后才封上,“药是好药,酒闻着也不错,先泡着,越久越好。” 于是他们把酒塞在了行李的最里面让它好好的相互作用。 启程就要起得很早,第二天天未亮他们就都起来了,这让习惯他们晚起的驿丞好一阵不习惯,要知道他们住在这儿几天可都是日上三竿才起的。 嗯,除了爬长城的那一天。 好在他们昨晚临睡前就告诉了驿丞他们起身的时间,所以驿丞还是提早起来给他们安排早食了。 朝廷官员住驿站,能带的家属,每一顿可以吃到的菜色和数量都是有明确规定的,外带的数量也是有规定的。 越大的驿站越遵守这种规定,多余的要付钱。 因此满宝他们吃早食的时候,他们的管事就去和驿丞算账,将这几天他们额外的花销补足。 吃饱喝足又拿了不少后,大家便启程离开驿站往城外去,才走出一段就碰到来送他们的郭田等人。 双方都惊讶,白善:“没想到郭兄岳兄和全兄会来送我们。” 郭兄三人:……我们也没想到你们会起这么早。 不过这话他们是不会说出来的,三人跟着送他们出城,到了城门口就发现段刺史父子早等在城门那里了。 一行人将他们送出城外,段刺史欢迎他们再来,段丞则和郭田三人站在一起羡慕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何时也能和他们一样出去游学。 不过游学不仅要解决安全问题,还要解决金钱问题。 毕竟不是谁都能和周满他们一样出行不仅有朝廷的官兵保护,还能免费吃住驿站。 就是段丞,出门太久也会烦恼金钱的问题,更别说郭田三人了。 满宝挥手和他们作别,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凉州城。 段刺史派了两个衙役给他们引路,他们道:“前面有一段路不好走,大人怕大人们走错了。” 到了下午,夕阳都冒出来后,他们就到了需要分叉的那个路口,满宝他们终于知道段刺史为什么派人给他们引路了。 只见前方一条虽长了不少草,却还能看出车轴的大路沿着前面一座青翠的山向前,一直深入山中,看不见去向。 但是,两个衙役却是一转弯,指了旁边长满草的地方道:“这里有一条小路过去,也能走马车的。” 满宝几个下车,盯着草地很认真的看了,白善还假装很懂的蹲下去盯着草地看,半晌后不得不放弃,“这哪里看着像一条路?” 衙役道:“很少有人走,就是一些经常过路的客商都不知道,也就我们这儿的人因为常到这边来放牧,偶尔会走到这边来,所以知道一些。” 两个衙役道:“这条路要远一些,绕过去是一片丰美的草地,所以有不少牧民会去那里放牧,要接到官道上,要比这条大路多走近一日的路程,不过大人们不往肃州城去,可以再多走一天,绕到另一个方向的官道,那样也就迟个大半天左右。” 庄先生眯着眼睛看了一阵,问道:“可是这条官道有什么不妥?为何不能走这条路?” 第554页 两个衙役笑道:“倒没什么不妥,就是山里有些马贼,时不时的下来惊扰过路的客商,我们大人剿过几次,但他们狡猾,每次兵马一来就往山里躲,这山虽不大,但林密,想要在林子里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这就是平原的坏处了,放眼望去,除了这边起伏的两三座不高的山外便都是一望平川的草原,兵马一来就能看见,根本不能潜行。 而且草原上的马贼马都不错,想要把他们全都剿了还真的不容易。 而只要逃了一个,过一段时间他又能带回来一帮人,衙役一边给他们领路,一边抱怨道:“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招来这么多人,每次打跑了,过个一年半载又带了一伙人回来。” 白善他们几个不坐车了,这条路有些颠簸,坐车不如骑马,连殷或都骑在了马上,让它踢踢踏踏的往前走。 因为路不好,大家都是缓行,白善抬头看着山上的密林,道:“招兵买马最需要的就是钱,山贼也是一样的,逃掉的人能招到兵马靠的就是有钱吧?把他们藏起来的东西都起了,他们没钱,就算逃掉了也不招不到人,自然就偃旗息鼓了。” “公子说的是,”衙役笑道:“我们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两次剿匪,两次都进山找东西,可这山看着不大,要找到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容易,所以……” 满宝眉眼一动,勒住马,她一停,大家便也不由停下,身后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白善扭头问她,“怎么了?” 满宝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顿了一下,干脆“嘘”了一声,小声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大家便一静,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白善有些不太确定的道:“鸟叫声?你要抓鸟吗?你听得出来这只鸟你没见过?” 满宝不仅喜欢没见过的花草树木,也喜欢没见过的虫鱼鸟兽,不对,应该是小岳父喜欢。 满宝:“……你想少了,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人呼救的声音。” 大家一听,立即精神起来,纷纷侧着耳朵努力的去听,半晌后大家一起摇头,连殷或都忍不住开口质疑,“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所以幻听了…… 满宝道:“没有,我耳朵可好了。” 不过她也竖着耳朵认真的听了听,嗯,也没听到,但是科科说的总不会有错,看来人离他们还很远。 白善认真了好久也没听出来,干脆放弃,直接和她挤眉弄眼,“是你听出来的,还是小岳父听出来的?” 满宝眨了一下眼睛,白善就明白了,是小岳父的本事。 白二郎几人静静的看着他们打眉眼官司,等他们打完了便直接问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白善已经道:“行了,既然听到人救命,我们就不能不理,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我们不是,我们没听到。 但白善已经扭头吩咐护卫去中间找聂参军,然后问满宝,“你能听得出来人多人少吗?” 第2171章 心动 满宝当然听不出了,她到现在都一丝声音听不见呢,于是问科科。 科科:…… 它本意是给宿主示警,让他们赶紧跑,免得撞上这些人危险,结果他们没跑不说还要迎上去。 满宝迟迟听不到科科的声音,不由歪了歪脑袋,“科科?” 科科只能道:“逃命的有六个人,现在正面向你们的左前方逃命,如果他们不改变方向的话,直线过来正好落在你们前方不远处。” “追他们的有一小伙儿人,共有八人……”科科扩大了扫描的范围,然后道:“另外还有三个方向有逃命的人,十二点钟方向和九点钟方向分别有两个人,七点钟方向有三个人。” 满宝惊叹,“这么多人啊?” 然后问:“那我们这是几点钟方向?” “三点钟。” “哦,”满宝一直弄不懂这个,也不太用心,她更喜欢前后左右的说方向,不过挖花花草草的时候不觉得,这时候就感觉到不方便了。 满宝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闪得太快,她一时没抓住那个灵感,她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便对大家道:“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有六个人冲我们逃过来了,有八个人在追他们。” 至于其他方向的,听着就知道离他们很远,她就是有心救也知道听不了这么远的动静,所以还是先把这六个人救下来再说。 白二郎等人都没怀疑,以为她刚才歪着头安静下来是在听动静,他们又认真听了一下,依旧什么都听不到,于是忍不住惊叹,“你耳朵这么厉害?” 聂参军骑马上前来了,“周大人,怎么了?” 对于他们时不时就停下的行为这段时间聂参军已经习惯了,以为他们又是要进山挖什么花花草草,他很大方的道:“大人想进山就去吧,多带几个护卫,不要进太远,我们在前面汇合就行。” “不是,我们是听到了人喊救命的声音,”满宝道:“应该是有人碰到马贼了,我们得救人。” 聂参军立即扭头去问一旁的两个衙役,“这里面有山贼?” “有,我们大人剿过四次,有两次都把他们赶走了,但他们过后又回来。” 聂参军立即皱眉侧耳认真的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他便看向斥候。 斥候立即离队打马向前,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第555页 “大人的安全要紧,既然有马贼,那我们先退出这一段。” 满宝略一想便道:“对,先生年纪大了,不能涉险,你让人把先生和殷或护送到后面,我们带人去救人。” 聂参军:“大人,这是马贼,很危险的。” 满宝道:“我知道呀,要是人多我也就不去了,对方只有八个人,怕什么?” 他们很多人的好不好,大吉他们就不说了,这其中还有聂参军带的兵马,还有殷家的家将,一人一刀都能把对方剁成肉沫了。 聂参军想问你怎么知道只有八人? 一个斥候快马回来禀道:“参军,山里有贼寇正追着五六个人往我们这边来,打头那个是尤老爷。” 满宝就“哎呀”一声,“竟然是尤老爷?咦,他怎么这么慢,难道前两天他也在凉州城吗?那他怎么不来找我们?” 白善道:“只怕是早被抓进去了,现在才逃出来的。” 他道:“别说废话了,聂大人,还请你上前去设伏将人救下来,务必要将那八个贼寇都抓住,不要让他们逃脱。” 又道:“我们落后一步防守,不会有事的。” 聂参军:“小心是埋伏,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 科科幽幽的道:“没有埋伏,也没有调虎离山,不过你们再不去救,人就真的要跑到跟前,那六人也要被砍到了。” 满宝立即道:“没有埋伏,斥候不是已经近前查探了吗?聂大人,他们已经快要跑到路边来了,再不去设伏就来不及了。” 斥候忍不住看了周满一眼,小声和聂参军道:“大人,周大人没说错,我们是爬到树上查看的,过不了多久人应该就跑出来了。” 聂参军也当机立断,回头点了一队人马共十个人,又带上殷家的六个护卫,“你们去,务必将贼寇全部留下。” “是。” 他则左右看了看,很干脆的往后一挥手,让后队变前队退出去,以免真的被马贼伏击。 好在他们进小路也没多远,很快就退了出去。 聂参军选了一处暂时停下,却是把行李都单独放在一处,所有人都在马上戒备,要是真遇上大批的马贼,直接丢了行李就走。 知道没有埋伏的满宝打马向前几步,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我们不能去看看?” 聂参军面无表情的拒绝她:“不能。” 满宝只能惋惜,“好吧。” “不过那儿也有六个马贼,还有三个被追的无辜百姓,我们得去救吧?”满宝指了那条大道说。 聂参军皱眉,“周大人怎么知道?” “我听到人喊救命了。” 聂参军更戒备了,“不行,焉知不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说不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悄悄的把护卫们引走,然后就可以将你们一举拿下。” 要不是有科科,满宝一定相信聂参军的判断。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我听到了,附近没有埋伏的人,聂参军,你信我。” 聂参军张了张嘴,刚才那么远的距离周满都能听到动静,要说心里不相信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觉得不值得去冒险罢了。 白善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正色道:“聂参军,不说这些被抢劫的是我们认识的人,便不是,他们也都是我大晋的百姓,身为官军,我们该当保护他们的,不知道还罢,既碰见了怎能视而不见?” 聂参军神色冷淡的道:“下官的职责是保护周大人、庄大人和诸位公子,一切以此为重。” 白善赞许的道:“这话没错,可我等此时并不危险,也有自保之力,能救人自然要救人,何况……” 白善眯着眼睛看向这座山道:“尤老爷的商队中带了不少货物,此时应该都被抢了,这些马贼埋伏在此处肯定没少抢劫过路的客商,贼窝里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若我们能助段刺史将之剿灭,不仅能清肃道路,也解了凉州城的燃眉之急,聂参军还立了军功,何乐而不为呢?” 聂参军眉眼一跳,心动起来。 第2172章 行动 庄先生在后面的马车里听了全程,见聂参军虽心动,却迟迟不肯应,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道:“聂参军去吧。” 聂参军回头。 庄先生便指了白善几个道:“我这几个弟子虽然本事一般,君子六艺却是从小学着的,聂参军把他们也带上。也让他们历练一下。” “这怎么行?”聂参军道:“周大人怎可涉险?”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位未来的驸马爷,白善虽没有特殊的身份,但他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那里的份量也不小。 庄先生道:“此去西域,危险的地方且多着呢,此时有你们护佑,贼寇又不多,正好让他们见识历练一下,日后再遇见危险也就知道躲闪,聂参军身上的担子也轻一些。” 聂参军:……他们老老实实的待着他的担子就很轻了。 不过庄先生亲自开口,聂参军还是被说服了,于是他带着一行人转到大道上,庄先生等人则留下。 殷或也跟着凑热闹,聂参军看了他好几眼,倒没有让他留下,不过他让一个士兵先去勘察,然后将马放在山脚下,侧边山坡高出一截,草木又茂盛,所以马放在这里被完全遮挡住,除非上了大道不然就是站在山上往下看也看不见。 然后他带着他们跳上山,当然,他和士兵们是跳的。 第556页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这道山坡足有半人高,临近道路的一边应该是修缮过,被人铲掉了一些泥土,所以是呈九十度的坡,连个缓冲都没有。 白善他们一看,将袍子撩起来栓在腰带上,退后两步助跑就跳上去了,留下殷或和刘焕愣愣的站在底下看。 刘焕左右看看,最后也撸了袖子,上前就趴在坡上,抬脚就往上爬。 聂参军:…… 白善和白二郎立即伸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往上拉,成功帮他拉了上来。 刘焕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草屑,和白善白二郎一起回头看向殷或,招手道:“快来,我们拉你。” 殷或谢绝了,看向他家的家将。 于是一个家将直接抱着他就跳了上去。 满宝三人目露失望,刘焕则是张大了嘴巴,小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就不爬了。” 殷或低声回道:“你动作太快了。”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聂参军已经给他们找好了地方,转回来后将他们领到一个山坡下,让他们趴着,“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他正色道:“周大人,出京前我们说好了,安全这样的事儿得听我的。” 满宝就老实趴好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就在这儿给你们鼓劲,你们放心去吧。” 聂参军带着人走了。 大吉带着白家的护卫看了眼殷家的家将,双方点了点头,留下两个跟着他们一起趴着,剩下的人则在周围找了视线更好的地方埋伏好。 大吉就趴在一旁,看几个少年趴着趴着又不老实起来,悄悄的将眼前的草往两边分了分,然后眯着眼朝外面看。 他并没有阻拦,而是侧着耳朵埋在地上听,很快便听到了动静。 满宝和白善也听到了,眼中闪过亮光,都提起精神来。 白二郎也贴着地面听了听,小声问他们,“你们都听到了?” 满宝和白善一起点头。 而带着人悄悄往前潜行的聂参军等人也看到了正跌跌撞撞往这边跑的三人,他们身后追着四个带刀的人,紧追着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是故意戏耍他们,还是真的无力了,他们就是追不上三人,只是紧紧地追在人身后。 聂参军右手抬起做了几个动作,让人分散开,然后拿出弓箭来…… 能够远程解决的事儿就不应该近身解决…… 五支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射向四个贼寇…… 贼寇吓了一跳,立即躲闪,有三人躲闪不及,一人直接毙命,两个则是被射中肩膀和大腿倒在了地上。 剩下一人躲开箭矢,他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想也不想转身便要跑。 聂参军已经抽出刀,直接踩着几棵树借力追上去,一下落在了人的前面,转身便和人打起来…… 士兵们涌出,放过逃命的三人直接冲上前去,将受了减伤的砍倒在地,有一个还要补刀,被一个士兵拦住,“大人说了要留活口,你用刀口砍,回头还得周太医拿药来治,不划算。” 那些药可都是给他们准备的,用在这些贼寇身上也太浪费了。 士兵一想还真是,于是用刀背拍了贼寇好几下,怒目道:“老实点儿,不然杀了你们。” 比贼寇还像贼寇。 贼寇瞬间不敢说话了。 士兵们将俩人绑起来,那边聂参军一脚将人踢飞过来,对方想要爬起来就吐了两口血,有些站立不住。 身后伸来一只脚直接将人踩趴下了,不等他挣扎就被扭了手绑起来。 聂参军左右看了看,“还真没有埋伏啊,对了,那三人呢?” 士兵们一怔,往后看了看,那三人早没人影了,“跑了?” 聂参军皱眉,“带上人我们回去。” 满宝他们正趴在地上听动静,虽然只听到些咚咚的声音,但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正听得起劲儿,大吉突然抬起头来向前面看去。 白善也听到了隐约的呼救声,也抬起头来,悄悄的开了一些草往前看。 大家一看,立即凑上去一起看。 就见远处,有三个人隐隐绰绰的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呼救,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大家还是听到了。 不等大吉动作,蹲在树枝上的殷家护卫便跳了下去,正好挡在他们身前。 跑过来的三人吓了一跳,也不待看清楚人,转身就要换方向跑,殷家的人道:“别跑了,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话是这么说,但三人还是往回跑了好远一段路,这才躲在树后小心的探头看过来。 护卫无语道:“你们是尤老爷的伙计?周大人在前面等着你们。” 毕竟同路过一段时间,护卫虽不知他们的姓名,却眼熟,一眼扫过去就认出了他们,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肯跳出来的。 但三个伙计没有护卫这份眼力,他们迟疑不已,白二郎忍不住要起身,却被大吉一把按住,他起身来走出去,“周大人在此,你们过来回话。” 三个伙计一看到大吉就认出他来了,对其他护卫他们不认识,但这个护卫却是时刻跟在那位周大人和白公子身边的,三人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悲戚的冲上前要抱大吉,“大吉护卫——” 大吉:…… 护卫:……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第2173章 驻扎 第557页 等聂参军揪着三个受伤的贼寇回来时,三人正跪在满宝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讲述他们这几天悲惨的生活。 “……去年我们也是走的这一条官道,并没有贼寇,谁知道今年山里就埋伏了这么凶残的马贼?我们老爷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性命要紧,所以他们要钱,我们就给钱,要把货全抢了,我们也都给他们……” 三人说到这里哭声一顿,满宝就问:“然后呢?” 三人抹眼泪,“或许是见我们老爷太过配合,他们就把我们全抓了带上山,想要我们跟他们一起落草为寇。” 满宝几人:“……这就有点儿过分了。” “可不是,我们都是有家有业的,怎能抛家弃舍的留在这里当马贼?”三人道:“只是他们拿着刀,我们也不敢直接就说狠了,因此只说考虑一下,我们又帮着做些劈柴烧火的事儿,这才让他们对我们不是那么戒备。” 只是依旧日常有人看守,不能离开固定的区域。 “昨天晚上他们大当家的过寿,大家就热闹了一场,我们才趁着天初亮那会儿去给他们打水煮东西的空隙跑出来的。” 本来他们昨天晚上就想跑了,只是出了门看到树林里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不说,还冷飕飕的,他们很担心密林里有猛兽,所以才等天亮了才借口给他们打水烧水,然后悄悄跑出来。 昨天晚上大多数人都喝酒了,不喝酒的人也闹腾到很晚才睡下,一大早起来不仅要煮东西,还要收拾清洗昨天晚上留下的残羹冷炙,所以就是负责厨房的人都没不乐意那么早起床,尤老爷他们这才能找到机会跑出来。 三人哭着请求周满,“周大人,求您救一救我们老爷吧。” 满宝就问道:“你们一共跑出来几个人?” “算上我们三一起一共十五个,只是跑出来后没多久就惊动了人,老爷就让我们分开跑了,这样活着跑出去的机会大些,不论是谁,只要活着回去就要给各自的家里报个信。” 满宝问道:“他们各自往哪个方向跑你们还记得吗?” 三个伙计面面相觑,挠着脑袋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迟疑的指了两个方向道:“我们都跑了一天了,也不知道他们变了方向没有。” 那当然是变了,不仅变了,还变得很离谱呢。 满宝只看了一眼便看向聂参军。 聂参军想了想道:“先回去,天黑以后这些贼寇还不回去,马贼们应该就知道出事了,我们得先找好地方驻扎。” 大家将三个贼寇押送回去,到了地方,前去伏击另一处的人也带着人回来了,尤老爷便在其中。 他已经和庄先生相认,再看到周满几人还是忍不住再流一次眼泪。 他们六人身上的伤并不重,都是刮伤和摔伤,派去的士兵和护卫们也都没受伤,毕竟他们不仅是伏击还带了弓箭,以逸待劳,以二对一,再被伤到就说不过去了。 “八个贼寇,死了三个,两个重伤,还有三个轻伤,看着似乎死不了,参军,要救吗?” “止一下血吧,反正后面都要杀了,不过现在得先问话。” 但马贼们也知道他们多半会被判斩刑,所以并不开口。 白善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和满宝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行李多,调派一队人去搜寻救人,能找到就救,不能找到只能等援军到来。” 满宝点头,蹲下去将中箭的几人把箭剪掉,只留下箭头在里面,“我们先找驻扎的地方。” 来给他们引路的衙役已经快马加鞭的回去了一个,单马速度快,但不知道入夜后能不能回到凉州。 聂参军也觉得他们应该离开这里找地方驻扎。 剩下一个衙役绞尽脑汁的想,“大人,这附近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呀,要是有,那也是穿过这座山,另一面有大片的草原不说,还有好几个天然挡风的山坳,倒是可以隐蔽和躲藏。” 聂参军道:“太远了,而且有马贼,怎能驻扎在山坳里?”一不小心就被人包圆了。 聂参军想了想道:“我们往回走,我们来的路上有一片很宽阔的草地,当时我看到草地上有许多新鲜的羊粪,应该有人在那一片放牧。” “有,那一片水草不错,这会儿是有人放牧,一直到六月才会往那边移动。”能被段刺史叫来引路的,自然对这一片很熟悉的了。 聂参军便点头,下令将贼寇都绑起来丢在车上,立即回程。 临走前,他从一众士兵中点了十个人,其中就有一个斥候,他道:“你们往那两处去看看,找到人能救就救,看一下能不能摸到这伙马贼的情况,只要段刺史派人来,我们就把他们剿灭。” 这是让他们立功的意思,十人全都眼睛一亮,兴奋的应下。 于是大家分开,满宝几人将马车让出来给尤老爷等人坐,自己上马跑,她回头看了一眼,又从科科那里知道了确切的方向,便对正要出发的十人道:“人逃命的时候都是哪里方便就往哪里跑,所以方向很难锁定,你们过去以后找不到人,不如就顺着那个方向往那边去,我想他们既然都往这边跑,那可能贼窝在那个方向。” 满宝点了两个方向给他们。 十人郑重的应下,领命后扯了马悄悄的混入山林之中。 第558页 白善他们往回撤,一直到夕阳西下才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一个先行的斥候回来禀报道:“大人,前方五里处就是一个部族驻扎的地方,小的看过,他们的部族比图图部还大一些。” 聂参军点头,和满宝道:“周大人,我们便在此处驻扎,这里视野开阔,离贼窝也足够远了,晚上就算有奔袭我们也能早早发现,而且五里开外就是牧民部族,那些马贼多少有些顾忌。” 草原上的牧民和中原的普通百姓不一样,他们上马就可以当兵,所以马贼一般不会找当地部族的麻烦。 和中原的那些经常下山抢掠百姓的山贼不一样。 药的安眠效果太好,早上吃了后就睡着了,中午都不敢吃了 下一章在下午六点左右 第2174章 选择 白善却道:“何不让衙役和我们的斥候一起过去一趟,说明身份,就说我们借块地方驻扎。” 聂参军目光一闪,定定的看着白善,只觉得读书人果然够奸诈,不,是够聪明。 他道:“要是其部族之中有和贼寇熟悉的人……” 意思是他们要是有所勾结怎么办? 白善道:“不是说段刺史剿过四次,其中有两次还把他们打散了吗?” 衙役愣了一下后点头道:“是。” 聂参军就明白了,这些贼寇和当地的牧民应该没太亲密的关系,不然聂参军没那么容易把他们打散。 聂参军转了转眼珠子,道:“要是两位行人肯跟着一起去就好了,不仅能代表我们的诚意,也表达了朝廷的意思,像这种阻断商路,烧杀抢掠的马贼,我大晋绝不容许存在。” 白善一脸严肃的点头,“不错,我去和两位行人谈一谈。” 就在边上的两位行人:…… 不用白善劝,魏行人直接自己请缨了。 满宝就翻箱子,很快翻出两罐药膏和几包药出来,“这是礼物。” 上门做客总是要带礼的,她给魏行人介绍道:“这些药是在图图部的时候配的,给孩童打虫的,一包十个人的量,熬煮两次,将两次的药汁混在一起吃。这一共是五包,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白善道:“再带上一些茶叶。”都是草原上稀缺的东西。 庄先生点了点头,由着他们去准备。 聂参军看时间不早了,挥手道:“扎营吧。” 满宝也挽了袖子,和闲着没事干的白善道:“我需要热水。” 白善知道她要给受伤的人处理伤口,点了点头后和白二郎几个一起去找干枯的草回来生火。 庄先生也挽了袖子去帮忙。 尤老爷等人身上都没有严重的伤,他们很识时务,在发现被马贼包围,而他们跑不掉后就投降了,被抓进去时也很听话,除了被推几下和踢几下,大多伤都是今天逃命时摔出来的。 满宝只看了一下便去看被砍和被箭射中的几个贼寇。 她检查了一下后对周立如道:“将我那个大药箱取来。” 里面有刀和夹子之类的东西。 周立如去拿。 满宝已经将几人的伤口都检查了一遍,她才把药箱拿来就报了一串的药名,“止血的药汤,你抓好以后交给白善他们熬上,再取一瓶金疮药来。” 聂参军就晃过来,闻言道:“周大人,这些都是马贼,照我的意思实在没必要浪费药材,何况还是那等贵重的金疮药。” 路过的士兵连连点头,小声道:“大人,您带的金疮药是济世堂的吧?他们家的金疮药是三七粉,可贵了。” 满宝正要说话,抱了干柴上来的白善便接口道:“也行,反正送回大牢里最后也是要被砍脑袋的,与其一路费粮食费工夫看守,最后还费刀砍一下,还不如现在让他们慢慢流血死呢。” 满宝心中一动,就一脸纠结道:“不好吧,到底是人,医者仁心,万一他们以后立功可免去死罪呢?” “不可能的,”白善道:“你没见他们坚强得很吗?一点儿也不像是会开口的样子,不如就这样吧。” 他顿了顿后扭头看向聂参军,问道:“聂参军,这些人的人头也都算军功吧?” “算!”刚才杀死的,他们没有把尸体拖出来,却把脑袋给砍了,回头要算军功的。 只是这一行里老的老,年轻的年轻,聂参军不想吓到他们,所以让士兵带着人头走在另一边,现在人头用包袱包起来了,没让他们看见。 他不明白白善为何提起这事,是看不惯他们如此残忍? 白善却面无表情的道:“哦,活着砍下脑袋太过残忍,还是等他们死了再砍吧。” 说着把木柴放下,然后提议聂参军,“要不要把他们的伤口弄开些,这样血流得快一些。” 聂参军:……这要怎么接呢? 应呢,难道真戳两刀放血? 不应倒显得胆怯了,看着就不像是要弄死他们的样子。 满宝则是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然后摇头,“算了,给他们包一包吧,要是不用药,夜晚这么冷,慢慢就会死了。” 白善点头:“行,你去给尤老爷他们看看伤吧。” 满宝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这块地方让给了他们,拎着药箱先去看尤老爷等人。 周立如抓了药回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眨眨眼,跑去找满宝,“小姑,他们干嘛呢?” 第559页 满宝忧伤的叹息道:“他们在刑讯逼供。” 周立如:“……这不能叫刑讯逼供吧?” 满宝改口:“他们在为剿灭马贼做准备工作。” 尤老爷他们,除了一个人摔跤时胳膊垫在下面折了需要处理外,其他人的伤都是简单的清洗,消毒,上药,这种挫伤只能让它慢慢好,所以处理起来特别快。 另一边,伤得比较重,只是一开始用布缠了几下止血的贼寇正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俩人。 目光从聂参军身上移到白善身上,为首的那人露出扭曲的笑容道:“中原的羊崽子进了草原就能变成狼?别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吧?” 聂参军踱步上前,一脚踩在他被砍了一刀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他忍不住痛呼出声,本来已经止住大半的血又渗了出来,一下就把麻布给染红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他是不是虚张声势我不知道,但本官知道本官不是就行。” 白善有些不适的微微偏过头去,垂着眼眸没说话。 聂参军又碾了碾脚,这才收脚道:“劝你老实一点儿,要是肯说出贼窝的藏处立功呢最好,不肯也没什么,折磨一番拿你的人头去立功就是,我总不会亏的。” 对方疼得咬坏了嘴唇,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他阴狠的盯着聂参军问,“你们不是凉州的官军。” 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话。 聂参军露出牙齿笑,“不是,所以,能拿你们的人头换军功就行了,长远的功劳什么的,我们不稀罕,也捞不着。” “段刺史不会让你杀了我们的。” 聂参军道:“在他来前动手就好了,最早明天正午他们才能到,所以你们有一个晚上加半日的时间来想到底是把人头给我们,还是招供立功。” 第2175章 等天亮 白善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们,面色和缓的道:“你们刀口舔血的,为的不就是吃好喝好的活着?要是连命都没了,谈什么享福?” 贼寇们冷笑道:“我们虽是马贼,但也讲义气!” 白善冷笑道:“烧杀抢掠之人讲什么义气?” “你!” “义气,刚正之意,你们是刚烈,还是正直了?”白善转身道:“你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想。” 聂参军吩咐人看紧了他们,也转身离开。 满宝撑着下巴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发呆,看到白善过来便问:“他们招了吗?” “没有,”白善问:“一个晚上他们应该不会死吧?” 满宝点头,“应该不会,刀口不是很深,现在血基本上止住了,只不过……” 她顿了顿后道:“现在不及时处理,过后伤口腐坏的可能性会加大。”死亡率也会升高。 白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道:“明天再给他们处理伤口。” 满宝蹙着眉头,半晌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白善就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他们现在并不是你的病人,而是聂参将的犯人,他把人交到你手上了才是你的病人。” 满宝点头。 帐篷搭建起来,周满几人都住进去,所有士兵和护卫则分为内外拱卫,大吉还将他们的弓箭给找了来,“少爷,满小姐,你们的弓箭还是随身带着吧。” 白二郎想起什么,兴奋的问道:“大吉,我们的剑呢?” 刘焕问:“什么剑?” “佩剑!”白二郎自得道:“白善的剑是他父亲以前用的,我的剑是临行前明达公主送我的,既是出来行走江湖的,当然要有佩剑了。” 刘焕:“……我们不是出来游学的吗?怎么变成出来行走江湖了?” “哎呀,差不多就这意思了,先把我的佩剑找出来。” 大吉:“……堂少爷,佩剑在箱底呢,而箱子都绑在车上,这会儿翻找不太方便。而且,” 他上下打量俩人,“你们的剑法……” 白二郎不服的嚷道:“我们可是有学剑操的,还是不错的。” 大吉就扭头看向白善,听他的吩咐。 白善道:“不好找就不找了,到时候真需要我们用剑上,可能随便捡一把刀都比剑好使。” 满宝抱着自己的小弓叹气道:“白天射箭都不太准,更不要说晚上了,万一射中自己人怎么办?” 殷或:“那只能算运气不好了。” 庄先生见他们这么兴奋,不由出声,“行了,赶紧收拾一下用饭,然后休息,晚上要轮流值守。” 虽然用不上他们值守,但最好还是有人醒着,有事儿好拿个主意。 众人应下,把各自的武器放回帐篷里,然后去吃烤热的馕,真没想到,出凉州的第一个晚上就是吃干粮,本来计划是片了羊腿肉涮着吃的。 满宝挑拣了一个芝麻馕饼,掰成了两份,分了一半给白善。 俩人就并排坐着啃着吃,“天黑了,不知道凉州那边收到消息没有,山里去救人的找到人了没有?” 白善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边,“好像回来了。” 满宝立即起身看过去,很快马就到了跟前,有两匹马上带了人,火光中,满宝看到血淋淋的…… 她一怔,立即把馕塞在白善手里跑上去。 士兵们将人从马上揪下来,满宝近前才看到他们是衣服上带了血,脸色发白,但看着还好,满宝松了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560页 士兵们道:“我们看天快黑了,正想在山里找个地方先驻扎着,结果刚停下,这个就抱着一个贼滚了下来,我们吓了一跳,就不小心把那贼寇杀了。” “这一个则是出山的时候在另一个关口遇上的。” 满宝就问:“你们的同伴呢?” 俩人落泪,“跑散了,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哦,只要不被抓到就好。” 满宝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也没有太严重的伤,松了一口气。 “天黑了,剩下的人只能等待明天了。”白善走到她身边,“先让他们下去吃东西休息吧,这么多贼寇失踪,不知道他们是会选择今晚出来,还是明天才出来。” 满宝想了想后问,“要不要给他们一些安神药?” 白善略一思索,颔首道:“熬上吧。” 于是满宝转身去抓药。 聂参军让人给他们送药去,道:“虽然我想要你们的脑袋去立功,但也不想你们死得这么快,所以喝了吧。” 他们以为是止血药,接过后就一仰脖子喝了。 聂参军满意的点头,不一会儿他们就困倦起来,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聂参军就一挥手,便有士兵上前将人拖到了一个小帐篷中,给他们两床被子就完事儿,只要冻不死人就行。 在他们啃完馕饼时,魏行人总算一身酒气的和衙役斥候回来了,他道:“相谈甚欢。” 聂参军和白善就齐齐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眼后微微一笑。 满宝转身安心的回帐篷,将弓放在身侧,打了一个哈欠后躺下睡觉。 周立如总算感觉到些害怕了,小声问道:“小姑,他们要是来了怎么办?” “别担心,离我们五里处有一个部族,只要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们就不敢闯营,”满宝眼睛闭起来,意识已经开始散了,她道:“就是一伙儿的也不怕,他们不知道我们底细,不会在夜里动手的。” 说完满宝就睡过去了。 半夜,她是被科科叫醒的,她终于醒过神来睁开眼睛时,聂参军和大吉等人也都醒了,爬起来在黑夜中注视着远方。 满宝摸出放在一旁的斗篷,直接披了就出去,这是临睡前周立如拿出来的,预备着夜里逃命太冷披的。 她一出去,大吉便看了过来,快步上前问道:“满小姐怎么醒了?” 满宝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大吉顿了顿后点头道:“是,我们听到了马蹄声,正等着呢。” 聂参军也上前来,先和满宝行了一礼,这才道:“大人,下官已经派人过去了。” “要打吗?” 聂参军摇头,“只是询问来历和意图而已,人已经昏睡,他们不一定知道人在我们这里,等天亮就好了。” 也是,所有见到他们的贼寇不是死了,就是被抓到这儿来了。 明天见 第2176章 醒来 白善睡得不是很安稳,模糊间似乎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耳朵里还传来隆隆的踢踏声,这个声音很熟悉,让他即便是睡梦中也心中一紧…… 他迷糊了一会儿,等在脑海中想到这是马蹄声时,他一下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有浅浅的火光映在帐篷上,一旁的白二郎和殷或刘焕都还睡得很熟,但与他们同帐的大吉和殷家的一个家将却不在了。 他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起身,一出帐篷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几人。 庄先生和满宝都披着斗篷站着,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齐齐一笑,“你也醒了?” 满宝头发还披着,身上只披了一件斗篷,显然也是直接起身的。 满宝:“你怎么不多穿一些?小心着凉。” 大吉便去给白善拿斗篷,他走到满宝的身侧,也抬头向山坡上看,问道:“有人来了?” 话音才落,便看见有火光在夜色中亮起,几人都看到了远处停住的二十几骑。 白善眯了眯眼,问聂参军,“只有这些人?” 聂参军道:“已经让斥候去打探,对方可能还隐藏在他处,不过距离一定不近,不然我们一定能发现。” 这里没有遮挡,四野皆空,有坏处,也有好处。 坏处是他们不好躲藏,但好处也是此,对方想夜袭或怎样,同样不好隐藏。 大吉拿了一件墨色的斗篷出来给白善披上,派去和对方沟通的一个斥候快马回来禀报,“大人,他们说他们是附近的牧民,部族中有走失的孩童,所以深夜出来寻找。” 斥候顿了顿后继续道:“卑下已说明我们的身份,他们说惊扰了大人们想亲自上前来道歉,也讨碗热水喝。” 众人对视一眼,满宝道:“让他们上来吧。” 聂参军就点了一人道:“你带着人入帐篷里看着他们,他们昏睡还好,要是醒来闹腾,直接杀了。” 士兵领命而去,斥候也起身离开去请人了。 满宝摸了摸自己有些乱的头发,白善看了一眼,将自己的发带送给她,她就随手拢了一下后绑起来。 得了斥候的回话,二十几骑直接飞奔而来,营地里所有的护卫都醒了,连两位行人都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不过见周满他们都是常服,便又缩回去继续躺着,只是眼睛虽眯着,耳朵却竖起来,只等动静不对就跑。 第561页 二十几飞奔到跟前,满宝感觉一股悍气铺面而来,她挑了挑嘴唇,匪气这么重也敢冒充牧民? 为首的三人下马,其余人都还在马上,三人上前来,目光划过站在中间的周满,然后就略过她定在一旁的庄先生身上,对方右手放在心前微微弯腰行礼,“大人,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庄先生看了一眼满宝后微笑道:“小伙子客气了,不过现在深夜,没有现成的热水,我已吩咐人去烧了。” 庄先生侧身,指了不远处的一个大火堆道:“出门在外,简陋得很,孩子们都还在帐篷里睡觉,几位要是不介意,不如坐在这里歇歇脚?” 三人笑着应下,回身一挥手,手下们就一起下马走过来,反倒簇拥着他们往火堆那里去。 聂参军垂下眼眸,放在侧边的手微微摇了摇,止住要围上来的士兵和护卫们。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跟着庄先生走在前面,到了火堆边,俩人也没坐主位,依旧让庄先生坐在主位上,满宝坐在副位。 聂参军则落后周满一位坐下,请跟来的三人坐在对面,这些小凳子是马车上的,额外带的不多,所以能坐的人也就不多。 他们也不在意,直接盘腿坐在草地上就行,只不过为首的三人的确坐在了凳子上。 他们不动声色的扫过他们的帐篷,正好和被吵醒,探出头来看情况的白二郎对上眼睛。 此时白二郎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是皱着脸裂开一条眼缝,目光扫过他们也没往脑子里去,只是看到了火红火红的大火堆,于是缩了回去和坐起来发呆的刘焕和殷或道:“不知道是谁睡不着觉起来烧火,我们继续睡吧。” 说完躺下去,抱着被子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刘焕听他这么说,也滑下去将被子拉到脖子上。 殷或也正要躺下去,但想想不太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帐篷,问道:“白善呢?” 没睡熟的俩人嘀咕道:“谁知道呢?” “更衣去了吧,你也要去更衣吗?” 殷或没那个意思,便躺了下去,然后就隐约听到庄先生说话的声音,奇怪,这么晚了,庄先生怎么会起来?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呼吸很快慢下来,睡着了…… 白二郎一缩回去,他也就收回了目光,笑着问庄先生:“大人是什么官?是要去哪里高就?” 庄先生笑道:“不才,只是鸿胪寺一小官,此次是奉命前往安西都护府。” “没想到要去这么远,不过安西是好东西,大人是以后就要在安西高就了?” 庄先生笑着点头,“是好地方,我等臣民自然是听陛下的意思,陛下有命我们自然要留下的。” 旁边一人忍不住问:“二哥,安西都护府在哪儿?” 二哥横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庄先生就笑着接口道:“安西就是高昌,在龟兹一带。” 这么说他们就听明白了,忍不住怔了一下,那是够远的。 那位二哥还想多问一些,庄先生已经笑眯眯又慢悠悠的问道:“听斥候说你们是丢了孩子?” 几人都快忘记他们找的理由了,闻言立即点头,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道:“是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庄先生就正色的问:“一共丢了几个孩子?都是多大岁数的?是自己跑丢的,还是碰上了拍花子?” 纵然知道是假的,满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草原上还有拍花子?” 庄先生就瞥了她一眼道:“怎么没有?不管是在哪里都有拍花子,所以你们要小心些,别叫人把你们给绑走了。” 教训完弟子他就关切的看向他们。 他们只能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一共五个,他们是放牧的时候不见的,牛羊都还在,就人不见了,家里都着急,部族还是第一次丢这么多的孩子,所以就出来找。” 下午六点见 第2177章 试探 满宝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他们,他们说这话时脸上带了点儿担忧,只是脸上凶悍之气太浓,不然肯定更能取信人。 其他人脸上没多少表情,但庄先生却是一脸相信的模样,他甚至比对方还要忧愁,“草原上狼多,孩子们年纪不大,不会被狼给叼走了吧?” 二哥眉眼动了动,“不会,有这么多牛羊,狼要叼也是先叼的羊。” 庄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草原这么大,五个人那么小,你们上哪儿找呢?” 二哥垂下眼眸道:“拍花子把人抓走,肯定也要出手的,所以往有城池的方向去就没错,大人今天是从凉州城出来的?” 庄先生点头,“是啊,我们一早就出城了,本来预计要更往前一段驻扎的,只是我年老体弱,受不得颠簸,几个孩子也顽皮,一路上到处瞎跑,所以就走得慢,不然今晚我们还碰不到一起呢。” 庄先生感叹,“这实在是缘分呀。” 众贼寇:……本来会更有缘分的,他们要不是今晚有事情,明天他们说不定会请人上山去做客。 二哥也点头,然后问:“那大人一路从凉州来,路上可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 他道:“您也知道,我们部族丢了五个孩子……” 庄先生就叹息着摇头,“只碰见了一些放牧的牧民,对了,前方五里的地方也有一个部族在,我们今天驻扎前还和他们玩了一阵,要是有可疑的人经过,就算我们没留意,他们也会留意到的。” 第562页 他一副为对方担忧和出谋划策的样子,“或许人不是往凉州方向去呢?我知道这里过去是肃州,但左右可还有官道去往别的地方?” 二哥若有所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谢道:“多谢大人,我分了人各处去找找。” 有下人拿了一叠碗和一壶茶上来,一倒开,浓郁的茶香在众人鼻前弥漫,庄先生就请他们喝茶。 二哥端过碗吹了吹正要喝,一瞥眼看见只他们这边有茶水,对面的人连个碗都没有,不由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碗,问道:“大人们怎么不喝?” 庄先生笑道:“茶醒神,我们入夜后就不会再喝茶,这都习惯了。” 满宝和白善点头,表示他们先生说的是对的。 二哥笑了笑道:“是吗?” 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茶碗,道:“这茶太烫了。” 他将茶碗放在旁边的草地上,目光扫过其他人,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放下茶碗,已经喝了两口的恨不得抠脖子吐出来。 二哥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人。 庄先生等人似乎全然不在意,面色没多少改变的继续坐着。 二哥想起了什么,目光再次扫向周满,“大人是鸿胪寺的官,这么说是从京城来的?” 庄先生颔首。 “我听人说京城有个小神医还是女神医,都进宫当官了,是为当朝第一女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庄先生笑着颔首,“是真的。” “前不久我还听人说凉州城里来了个女太医,还给刺史府的老夫人看病了呢,难道是那位小神医来了凉州城?” 庄先生但笑不语,白善便道:“兄台的消息可真灵通,不知道兄台的部族现在驻扎在哪里,凉州到你们部族的消息要传递多久到达?对了,聊了这许久,还不知道兄台叫什么名字呢?” 二哥这才看向白善,白善也抬眼看向他,俩人目光对上,一个像狼一样的狠戾,一个如水一般平静,对上时俩人都没有再说话,可也没有移开,白善连嘴角上扬的幅度都没改变多少。 最后还是二哥转开了目光,他道:“我叫尔格,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我二哥,我看着比兄弟年长几岁,兄弟要是不介意,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二哥。” 白善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但没有叫人。 他还不配他叫一声二哥。 尔格又扫了一眼营地,直接起身告辞。 庄先生也没有挽留,而是劝慰道:“你们也不必太着急,依我说,你们不如再往凉州那边找,正好去衙门里报案,让衙门给你们找一找,说不定会有消息。” 尔格心中讥笑,面上却应了下来,带着人离开了。 聂参军和他们站着目视他们离开,这才眯着眼睛道:“他们没有往凉州方向走,而是回去了。” 庄先生摸着胡子问,“你们说,对我们的话他们信了几分?” 白善道:“没有七分,五分总是有的吧?” 满宝便道:“明天我们依旧驻扎此处,去找后方的部族联络联络感情,放出风声去,昨夜有人吹了风生病了,所以要在此多停留几天。” 聂参军立即道:“明天我让人去收集木柴,将这附近勘察一遍。” 满宝点头。 庄先生就叹息道:“希望段刺史快一些,明天正午前能到吧,我这老胳膊老腿,跑马可不好跑呀。” 满宝就安慰他,“先生,明天您和我们一起去那个部族看看吧,到时候您和殷或留在那里,我们回来。” 庄先生就问,“人家凭什么冒险来收留我们呢?” 满宝豪气的道:“我们有钱!” 白善点头:“不错,段刺史不是说这两年大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吗?他们应该很缺钱。” 庄先生忍不住笑,“这时候不心疼钱了?” 满宝嘴甜道:“哎呀,钱跟先生比起来哪里值得一提?” 庄先生不是第一次听满宝的甜言蜜语了,但再次听到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乐得颔首道:“好,明日我与你们同去。” 而离开营地老远的尔格等人也慢慢停了下来,然后打转马头回头看。 许久,一骑从远处跑来,禀报道:“二哥,没人追出来,但斥候跟出来一段距离看了一下,确定你们走远了就回去禀报。” “二哥,十五他们应该不在那里吧,我们刚才仔细看过,就那么几个帐篷。” “谁知道是不是就藏在那几个帐篷里?” 尔格却突然想起他们进去时看到的那个一脸迷糊的少年,摇头道:“应该不在,我要是没猜错,这支队伍的主官不是那位庄大人,而是坐在他边上的少女。” “女子做主官?她是皇亲?” “什么皇亲,你不记得老六从凉州城回来说有个女太医在凉州城吗?” “是那个小神医?” 第2178章 杀了吧 尔格打断他们的话,“不管是不是,既然人不在他们这里,我们就得继续找。这么多人,不会一点儿踪迹也没有。” “会不会还躲在山里没出来?” 尔格皱眉,“不可能,没有人接应,他们跑不掉,还杀我们的人,你觉得他们是能举刀杀死我们兄弟的人?” “逼到了绝境,也是有可能的,今晚山里的狼是叫得很凶。” 第563页 尔格就皱起眉头来,重新看向不远处的山,难道人还在山里? 其他人一看,生怕他现在叫他们搜山,别说晚上,就是白天的山林也不好找,哪怕这座山不是很大。 立即有人转移开话题,“二哥,那这行车队就放他们过去了?” 尔格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后道:“这是朝廷的车队。” “朝廷的怎么了,就一个小娘皮,真抓了他们还能派大军来剿我们?”他道:“他们要是来,大不了我们再跑一次就是了,神医呢,刚才我就看见了,长得还挺标致的,哈哈哈……” “是啊二哥,刚才我还扫了一眼,他们带的行李可不少,当官的出远门不知道带了多少好东西呢。” “闭嘴,”尔格皱眉道:“那不是一般二般的小官,失踪了衙门那边派人出来走走过场而已,这是京城来的太医,听说她治好了太子,在皇帝那里也很有面子,这种有本事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给她出头?别打了小狼,真的把狼群给招来。” “看她年纪也不大,多半是靠美色和钱财堆起来的,能有什么本事?” 尔格脑海中却闪过白善那双沉静的眼睛,“别看不起小狼,狼王不会是老狼,却会是年轻的小狼。” 他道:“我们走,先回去,明天天亮后让兄弟们都在山里找一找。” “二哥,要不要去他塔部问一问?” “不用了,”尔格目光微沉,“那老东西奸诈得很,就是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上次为了几只羊的事我们差点打起来,现在天黑过去,他们要是不听说话直接动手,我们打不过。” 尔格就没想过去找他塔部问话,他们部落的人不少,青壮也多,上次他们就差点打起来,这时候天黑突然过去,不是给他们杀人的借口吗? 虽然事后大哥会为他们报仇,但人死了再报仇也没多少意思, 于是一行人回山。 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庄先生才看向白善和满宝,微微颔首道:“你们回去睡觉吧。” 俩人点头,转身回去。 第二天殷或直到吃早食时才想起这件事,“昨天晚上我们醒来时似乎不见你。” 白善将粥吃完,拿了一个馕饼啃,道:“昨晚有客来,我们出去见客人了。” 白二郎问:“什么客人?”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很神秘的道:“就是那山里的客人……” 白二郎吓了一跳,刘焕直接吓得手中的馕饼都掉了,“贼……马贼来了?” 满宝和白善一起点头。 俩人齐齐打了一个抖,连忙问道:“没有打起来吗?” 殷或问道:“他们伪装身份来的?” 白善点了点头,道:“一会儿用过早食我们就去那个部族做客,对了,昨晚魏行人回来说他们部族叫他塔部是吧?” 他道:“你们带些日常用的东西,要是可以,今天就住在那里了。” 殷或问,“那你们呢?” 白善道:“满宝是主官,她要是不在,军心不稳,所以我陪他。” 白二郎将剩下的一口粥全都倒进嘴里,吃下去后道:“我陪你们一起呗,让殷或他们陪着先生留在他塔部。” 白善没拒绝,反正他们三个一直是一起的,骑术也都差不多,连箭术都相差不是很大,真要上战场,他们半斤八两,逃命也是半斤八两,差不离。 刘焕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答应下来。 周立如扯了半个馕饼吃,“别看了,我们不添乱就是做贡献了,所以一会儿去了他塔部,我们得想办法留下来。” 刘焕就问她,“你不怕呀?” 周立如摇头,“不怕呀,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不过她还是转头和满宝道:“小姑,打不过就跑,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我们还小呢。” 满宝点头,“我知道,情形不对我就跑,不过只要段刺史带兵马过来,我们应该不会输。” 就算不赢,想要输也难。 “对了,那几个人肯招供了吗?” 白善扯着馕饼的手一顿,“糟了,忘了他们了。” 他们忘记了,聂参军可没忘记,一大早他就去见他们了,还端了一大盆肉粥去,然后就蹲在不远处对着他们吃粥。 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众贼寇:…… 失血过多加上腹中饥饿让他们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闭着眼睛扭过头去不看他。 但是,眼睛可以不看,但鼻子却不能不闻,一阵又一阵的香味从那边传过来,争先恐后的朝他们的鼻子里挤,加上聂参军动作不轻,他们一直听到他吸粥的动静。 他们不说话,聂参军也不说话,就这么对着他们吃东西,终于有人忍受不住了,回过头来问他,“你们打算饿死我们?” 聂参军慢慢的吃了一口粥,将肉挑出来当着他们的面吃了,心中吐槽,一群大老粗,都说炖肉粥,把肉剁这么大块,这是肉粥的肉吗? 面上却没多少变化,吃完了才问道:“你们打算说了?” 几人眼前发黑,问道:“我们要是不说,你们就不给东西吃?” “你们要是不说,等我们吃饱以后就要砍了拿人头,是饿是饱有什么区别?” 有贼寇闭了闭眼,道:“我们都要死了,总要我们做个饱死鬼。” 第564页 “难道你们劫掠商队前也会先给商队的人吃饱饭再杀?”聂参军冷笑,“我们带的粮食有限,你们要是注定要死,那就没必要浪费粮食。” 他道:“我们这里不是大牢。” 聂参军的目光扫过他们,将盆中的肉粥全吃了,又拿了一个馕饼当着他们的面慢慢吃了,然后起身拍了拍手,盯着他们看,“看来没人愿意说,既然如此,杀了吧。来人——” 第2179章 做客 立即有两个士兵冲进来,聂参军似乎随手一指,“将人拖到外面砍了,别脏了帐篷。” “是!” 聂参军跟着往外面走。 被拖出去的人一脸讥笑的看着他,“装模作样,要杀在里面就杀了,还特意选外面?” 聂参军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的上前拦住正要去翻找行李的满宝几人,对着满宝行礼后道:“周大人,这几个贼寇不肯招供,带着他们多有不便,不如杀了吧。” 满宝一愣,怔了半晌后点头道:“那就杀了吧。” 聂参军就回头看向被押着的贼寇,一挥手,那两个士兵就把人拖了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人脑袋砍了,为了不吓到人,他们提前准备好了一件破烂衣裳,直接将脑袋包了带走。 “尸体怎么办?” “先放着,一会儿问大人,看要不要埋了。” “还得挖坑,不用埋了吧,不是说草原上都喜欢天葬吗,就要狼和鹰啄食。” “废话那么多,带着人头回去复命吧。” 俩人拎着包袱回来时满宝他们还没走,聂参军脚步微移,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后道:“大人有事就先去忙吧,这儿交给我就好。” 满宝扫了一眼他的身后,脸色倒没变化多少,点了点头后离开。 倒是白二郎、殷或和刘焕脸色有些发白,连白善脸色也有点儿发僵。 周立如也看到了衣服上的血,但神色没多少变化,只是觉得有点儿心凉,她不由问道:“小姑,脑袋掉了能缝回去吗?” 满宝点头,“可以,但人已经死了缝回去没意义了吧?” “是因为失血过多吗?”周立如想了想后问:“是不是因为脖子上的血管?那要是有办法在砍头前止住血,砍下来,那能不能接上去再通血,那样能活吗?” 满宝:“……脑袋也需要血供养才能活,你断了血,脑袋就死掉了吧?人如果没了意识,那就是脑死亡,基本和死也不差了。” 周立如很惋惜,“那要是体外供血,再缝合,再恢复供血呢?” 满宝道:“我小时候也这么问……想过,虽然最后可能不是用的这个方法,但脑袋要掉了缝回去,或是直接换一个脑袋理论上是可以。” 在莫老师那个时代,不是理论上可以,而是实际上就可以。 可惜这一项需要的仪器和技术太多,她就是有那个脑子学,也没地方用,因为不仅需要一整套东西,还需要好多助手帮忙。 而那一整套东西,算上科技税,就是把她卖了可能都买不到。 满宝晃了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暂时抛在脑后,和周立如道:“去了他塔部跟人好好的相处,没事就给人检查一下身体,和人搞好关系……” 白善看她这样用力的晃自己的脑袋,吓得都要伸手去扶了,太可怕了有木有,才刚刚说完头掉的话题…… 殷或他们都没想到姑侄俩这么胆大,而且关注点……这么的奇怪,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因为打着让他塔部帮忙的主意,满宝翻找出了好几样药丸给周立如当礼物,“都是好用的药丸,发烧的,咳嗽的,风寒的……” 周立如问:“那我们怎么办?” “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买药材来做就是了。”只要有药材,他们什么做不出来? 周立如一想也是。 于是将满宝挑出来的药瓶都装好了。 他们临出门前带的成药不少,除了伤药这些东西外,就是各种普遍病症的药丸最多了。 满宝和白善送他们去他塔部。 他塔部的人已经赶着牛羊去放牧了,他们预计要在这里半个月,半个月后这里的牧草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就要换到下一处去。 所以他们驻扎的地方没改变,族长和不少族人都在,听说离他们五里远的那些官军又来了,他就皱了皱眉,但想到昨天晚上他们送的那些药材,他还是起身出去了。 双方见罢,满宝就送上厚礼,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药,还有茶叶,挑选出来的一些瓷器,以及两锭十两的金子。 那金子金灿灿的,还很大,一个手只能拿一个。 因为它最直观,所以一送上来,族长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满宝笑道:“塔族长,我先生是做学问的,对牧民们怎样生活放牧很感兴趣,所以想住在贵部体验一下,这两锭金子权做他们在这里的宿食,不知道塔族长肯不肯方便。” 他塔部的族长目光游移了一下,看了眼金子,挪开,又回头看一下…… 放屁,要不是为了躲山里的马贼他们会把人送到这里来? 不过…… 他的目光又移回来,别人怕他们,他却是不怕的。 山里那些马贼越来越多,再过两年怕是连他们这些部族都要送东西过去,不然怕是不能在这一片好好放牧了…… 第565页 族长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道:“我们他塔部是很好客的,你们又是官府的人,别说只是来住几天,就是住上一二年也是可以的,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呀。” 族长笑眯眯的看一眼旁边看呆了的儿子,示意他把东西收了。 他儿子看礼物看呆了,一时没注意到他爹的眼神,倒是族长的妻子看见了,立即笑着上前接过周立如手里的托盘,将东西交给身后的女儿后就拉着周立如的手和满宝道:“大人只管放心,您的先生和侄女留在我们这里不会有事的,我们将他们当做贵客招待。” 满宝便笑起来,这才指了殷或和刘焕道:“这是我两个同窗,他们也留在这里。” 族长妻子连连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两锭金子,别说他们只是住几天,就是住一年也是可以的。 凉州城里的粮商不喜欢要他们的牛羊,也不喜欢毛皮,他们需要换成钱才能买到粟米和面,可秋冬的时候,牛羊和毛皮都被压价很凶。 两锭金子他们可以买很多很多的粟米和面了。 族长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对周满他们的态度一下和缓了下来,倒是对跟着送来的瓷器和药瓶等没多少感觉。 等以后他们用上药瓶里的药时才惊觉这才是好东西啊,虽然有钱能买到,但这里距离凉州城这么远,根本不能及时买到。 第2180章 到来 满宝勒住马往回看了一眼,庄先生他们看到他们回头便笑着和他们挥了挥手。 刘焕很担忧,“他们不会有事吧?” 殷或并不是很担心,道:“打不过就跑呗,先往这边跑,不行还能往凉州城跑,这里距离凉州城并不是很远,快马半天就能到。” 他道:“我家的家将说了,不会有事的。” 刘焕这才安心,“那就好,我们还要去跟他们放牧吗?我现在对放牧没什么兴趣,只想吃它们的肉。” 周立如,“我想给他们检查一下身体,你要没事做就给我打下手吧。” 她觉得他们太闲了也不好,会胡思乱想。 满宝他们跑回了自己的营地,聂参军看到他们便点了点头,道:“我让人去前面等着了,只要发现大军的踪迹就来禀报。” 满宝下马,看着远方的大山问,“他们应该也会查探得到吧?” 聂参军道:“看段刺史想怎么打这一场仗了。” 要是只想抢东西,直接过来,将山里的人惊走搜刮一番;要是想把人全剿灭了,肯定会先派人过来,到时候可以夜袭。 “对了,有人招供了。”聂参军说砍头就砍头,砍完的头就拿回帐篷里陈列,正对着还活着的贼寇,在他砍了两个人,要拉出第三个人时他们就招了。 白二郎兴致勃勃,“他们招了什么?” “山上一共有多少人,打头的叫什么名字,从进山开始一共有多少道关卡……”聂参军道:“能问的我都问了。” 白善问:“分开问的?” 聂参军点头,“自然是分开问的,不然给他们串供的机会,很多话都不好问到了。” 满宝就问:“那他们藏宝的地方问了吗?” “问了,他们都说他们知道的地方就在山寨里。” 满宝:“不可能,狡兔都有三窟,段刺史两次打散了他们,这里明明有段刺史这个死敌在,他们却还总是往这里钻,不就是因为这里有他们劫掠来的钱财吗?” 聂参军自然也知道不可能,但他们就是不肯招供,或者他们就不知道,他能怎么办呢? 剩下的这几个都招了不少的事,他总不能还把人砍了。 满宝蹙眉想了一下,“算了,先打一仗再说吧。” 聂参军:…… 白善也觉得先打下来再说,私底下还和满宝道:“要是能抓到匪首,东西自然能查问出来,再不济还有小岳父呢,到时候请小岳父帮忙。” 满宝问:“有酬劳吗?” “有,”白善和她挤眉弄眼,“要是我们找到,到时候我和聂参军段刺史谈,我们这边多选几样好东西,一路上要是碰见小岳父想要的东西,我们就可以买下来……” 满宝就计划起来,在心里问科科,“你能找到吗?” 本来科科是不打算参与他们这些事的,但白善这么说,它就觉得还是可以参与一下的,它道:“可以。” 查找未收录生物时往地下或石头里多扫描一些就是了,不过石头里的话损耗会有点儿大。 于是它列举了一个清单交给满宝,道:“你得付积分。” 满宝看了一眼,八十积分,她还是很可以的,于是点头表示:“没问题。” 一句话既回答了白善,又回答了科科。 于是双方就这么商定了。 午时,有南北两个方向的斥候来报,北边的斥候道:“山里有动静,他们应该在搜山。” 南边的斥候道:“段刺史带了一千兵马到了二十里外,他请大人前往商议剿匪事宜。” 满宝问:“他是想夜里再上来?” 段刺史的确想夜里再上来,对于这座山里的马贼他有过四次经验,这还是大的战役,平时他派人护送过往的商队过路而爆发的小冲突也不少,所以彼此都很了解。 他道:“那座山四周无遮挡,白日上前很容易被发现,夜里要隐蔽许多,我计划是夜里前进埋伏在山下,第二日便可攻山……” 第566页 聂参军就问:“大人想从哪里攻?” 段刺史就和他商量起来,俩人谈了有半个时辰,满宝他们坐在一旁旁听,都听懂了,就是还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从左侧攻入,不过管他呢,打仗这种事他们也不擅长。 段刺史和聂参军商量完,还分了他三百人,让他带队做中锋。 白二郎左右看看,举手问道:“那我们干什么?” 段刺史一愣,然后笑道:“白二公子自然是和周大人他们一起留在营地里静候佳音了。” 那和去他塔部有什么区别? 白二郎就扭头问满宝,“我们要去他塔部找先生他们吗?” 满宝道:“不用,我们跟着,而且要是有士兵受伤,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白善还想着找宝藏的事呢,连连点头。 受伤的士兵都是送到后方进行治疗的,这么一想段刺史和聂参军都没有反对。 满宝还计划起来,“明天让立如也来,她正好也学过缝合了,这次正好可以练手。” 白善问,“你们带的羊肠线够多吗?” “多,好几卷呢,都很好的收在盒子里。” 不够的话,她还可以在商城里买到仿真的,基本可以以假乱真,别说外行,内行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那种线也可以做缝合用。 不过在莫老师那里是给宠物缝合用的。 于是双方定下计划,因为大本营还在那边,为了稳定军心,他们这些主官不能都跑,所以满宝带着白善和白二郎回去了。 而山里的马贼趁着白天把山翻了大半也没找到人,倒是又找到了两具没头的尸体和两具商队伙计的尸体,后者一看就是被他们的人砍的,只不过是滚落下山坡,一时直接砸进草堆里,所以没看见。 尔格踱步过去,着重看那两具没头的尸体,他们和昨天他们找到的无头尸体摆在一处,某种特征也就更加的明显。 “是大晋的军人!”他脸色发沉道:“昨天发现的这两具尸体你们还能说是意外,但这两具在不同的地方,同样被砍了头,这还是意外吗?” 只有军队里的人才会特意把人的脑袋砍了,或者耳朵割了,因为要论军功。 后者还是因为头太大不好带,所以才会割耳朵,但显然现在还不到很多的情况,所以拿着人头更好论功行赏。 第2181章 真假 尔格去看他大哥。 大当家面色沉了沉,道:“散出人去四处找一找,是凉州军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驻军来人,查清楚了。” 尔格却道:“大哥,这时候派人出去只怕有去无回。” 大当家皱眉,“那你是什么意思?就呆在山上等着?耳朵捂上,眼睛也蒙上,那和瞎子聋子有什么区别?” “我的意思是不能让他们分散去找,今天晚了,明天一早我亲自带着人出去查看。” “今天过了一天,他们都能到凉州城了,现在再去查还能查出什么来?”三当家不赞成过于追究这事,道:“说不定是哪儿来的散兵游勇正好碰上所以出手了,要我说也是他们倒霉,把寨子里剩下的那几个人杀了就当是给兄弟们报仇了。” 不少人都赞成三当家的话。 他们喜欢抢掠,但并不想再和凉州军再大干一场,他们打了这么多次都讨不得好,体验实在是不怎么好。 大当家和尔格同时皱眉,虽然他们也不想和凉州军打,但手下这么没有志气就很让人心塞了。 大当家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意了尔格的提议。 不查一查是不可能的,暗中不知道潜藏了什么对手,想一想就挺让人害怕的。 大当家想到了什么,问道:“会不会是昨天晚上你们见到的那支队伍?你不是说他们是官军吗?” 尔格目光一动,脸色有些沉凝,“昨天晚上我们进了他们的营地,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定是他们,”三当家叫道:“这附近除了他们还有哪个官差?四野都没有躲避的地方,昨天他们不可能跑得多远……” 尔格道:“三弟刚还说昨天一天就够他们跑到凉州城了,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俩人当即吵起来,最后大当家还是出面止住了他们,然后派人去查探他们的营地,“今天并没有人从山下走过,他们要么还在原处,要么回了凉州。” “要是前者,可能和他们无关,要是后者,一定就是他们干的,”他道:“真是这些人干的,我不信他们去西域不走我这条路,到时候,哼!” 当即有人领命而去,一直到入夜才回来禀报,“他们的营地还在。” 尔格倒觉得奇怪,问道:“他们驻扎在那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启程?” “我们派人装作牧民赶了牛羊路过时打探过,说是他们的大人对牧民迁移的轨迹很感兴趣,所以要在他塔部里住一段时间。”他道:“小的们打探过,他们家的大人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厚礼去了他塔部,听说昨天傍晚就给他塔部送了礼物,今天还送,他们带的车特别多,上面的行李全是好箱子装着的……” “行了,行了,这些我们都知道,”尔格打断他的话,扭头和大当家道:“大哥,我昨晚去见过那些人,他们当中有几个少年特别矜贵,为首的那个老大人看着就像个教书先生,我们昨晚就猜测这支队伍的主官是京城来的女太医。” 第567页 三当家问:“那又怎么样?” 尔格看了他一眼后道:“听说这位周太医很得帝心,还是太子的人,一直在皇宫里住着,和太子身边的人也很熟,我看那些少年行止文雅却又透着傲气,应该就是京城里的贵人。” 三当家眼睛一亮,扭头和大当家道:“大哥,这是肥羊呀,我们要是抢了他们……” 尔格:“……你疯了吗去招惹这种人?他们身份尊贵,一旦出事,凉州军一定会大力剿匪的。” “奶奶的,本来段戈就不会放过我们,还不如抢个大的就走,我们换个地方扎寨。” 草原上的人和中原人不一样,他们对皇权没多少畏惧,本来嘛,十多年前他们的首领还是可汗,可不是中原的那个皇帝。 而且京城对草原上的控制并没有那么强,除了征兵和纳税,朝廷对各部族几乎没有要求,牧民们基本上都是自治。 有时候部族走得远了,运气又好,趁着占地方的其他部族不注意,一下子就溜到别处去了,等衙门找上门来要收税时都找不到人,所以这税收十次还总有三四次是收不上去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贼寇们对皇帝有多畏惧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对皇帝之下的京城贵族出来的小崽子们了。 所以大当家也心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他还不太想挪地方,更不想和凉州军对上。 看出他的犹豫,尔格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大哥,他们是要去西域当官的,就算他们是贵族带的东西多,但也多是自己的日用品,听说那些世家子弟出门连个马桶都要带个专门的,我们抢来有什么用?” 他道:“东西虽好,也多,但能变现的不多,还不如抢一个商队,里面的货物都可以变现,为了他们换地方不值得。” 大当家这才坚定下来,“没错,为了突然换地方不值得,老三,你少去招惹他们。” 三当家撇了撇嘴。 大当家直接道:“过两天他们要是走了,约束好手底下的人,让他们直接过去。” 尔格应下。 三当家不甘不愿的应了。 大当家这才有心思考别的事,“他们怎么想起查部族迁移的轨迹?他塔部不会这么愚蠢将这种要命的事告诉他们吧?” “那是各部族生存的秘密,他塔部不会告诉他们的,但告诉他们一些假的消息或者干脆说其他部族的轨迹却不是不可能。”尔格目光幽深,“但朝廷官员问起这种事,怕是中原皇帝不满草原,想要对草原出手了。” 也是因为这一个猜测,尔格才没有怀疑周满他们驻营不走的行为。 在皇宫里的皇帝打了一个打喷嚏,拿起帕子擦了一下脸,先往外看了一眼才拢衣服,“奇怪,朕没觉得冷呀?” 古忠默默地给皇帝倒了一杯热茶后笑道:“可能是哪位殿下想念陛下了吧。” 皇帝立即道:“怕不是有人在骂朕吧?” 白善站在风口,看着余晖一点一点的消失,天彻底的黑下来,而山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聂参军大步走来,皱眉问道:“白公子,是你让人往外传话我们要打探牧民迁移轨迹的?” 第2182章 军医 白善点头,“尔格是个多疑的人,没有让他觉得合适的理由,他是会怀疑我们的。” 那也不用找这么一个借口吧? 传出去还以为皇帝想对草原下手呢,大家本来关系就有点儿紧张。 不过这事儿目前也就出自他们的口,进了马贼的耳,事后清理一下就好了。 聂参军如此安慰自己,心里对皇帝和兵部的愧疚就少了一些。 他顺着白善的目光看向那边的山,看了一会儿道:“白公子,天色晚了,回去吧。” 白善点了点头,转身回营地。 聂参军落后他一步,走在后面看他,只觉得能考中进士的果然不是一般人,尤其是这么年轻就考中进士的,这脑子可比他们聪明多了,心也黑。 聂参军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一位三四年前,更小的时候就敢白身告御状,生生把益州王给拉了下来。 聂参军浑身一抖。 满宝和白二郎就发现聂参军平白对白善客气了许多,晚上坐在一起吃饭时还先让了白善。 满宝和白二郎一起看向聂参军,然后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面色不变,接过食物后道谢,顺便问道:“段刺史他们何时动身?” 聂参军道:“夜里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说是睡得最熟的时候,还真是睡得最熟的时候,夜里白善他们已经够警醒了,但段刺史直到了营地他们才被大吉推醒。 穿好衣服往外一看,就见草地上整肃的立着大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不知在夜色中站了多久,似乎肩膀上还落了霜。 满宝拢了拢衣服,问段刺史,“此时动身吗?” 段刺史道:“天快亮了,让士兵们先吃东西,然后围山,天一亮就进山。” 满宝点了点头。 满宝三人都骑着马去看热闹,不,是去帮忙。 周立如和刘焕也都跑来了,他们是被叫来帮忙的,“殷或也想来,不过被他们家将拦住了,他马术一般,不好逃……跑。” 接触到段刺史的目光,刘焕机灵的换了词语。 天蒙蒙亮,段刺史就下令步兵悄悄的从两个方向上山,带队的参军都是有剿匪经验的,他们前两次都上过山,对这座山还算熟悉。 第568页 等人进去以后,段刺史才安排人去马贼可能逃走的方向埋伏,聂参军也带着自己的人领了一队兵马离开。 满宝几人身边便只剩下几个士兵和十几个护卫。 段刺史也没走,他得在这里指挥全局,于是都安排下去以后,他就对满宝道:“周大人,看到那边搭起来的帐篷了吗?” 满宝点头,“那就是军医所在,接下来的后方就麻烦周大人了。” 满宝只能惋惜的看了一眼大山,领着周立如去帐篷那里准备。 本来打算跟上的白二郎和刘焕见白善没动,便也跟着没动弹。 段刺史随军是带有军医的,虽然受伤后送下来的士兵大多数还是会死,但聊胜于无嘛。 军医只有一个,满宝到了以后和对方见过便去查看他们带来的药材。 药材……种类很少,好在都是外伤用得着的。 满宝查看了一下后道:“先把这些都磨粉备用吧。” 又挑了六种草药出来,说了份量后让周立如带着军队的药童分成一份一份的,“到时候需要直接就可以熬上,不用再临时称量抓药。” 一旁的军医见这个方子从未用过,不由道:“周大人,不等伤患送下来再对症下药吗?” 满宝道:“军队里看伤不是在于一个快字吗?就你们带来的这些药材,这是我能想出的止血保命最好的配伍了,你们平时止血和刺激病人都用哪几味药?” 军医说了两个方子,满宝就道:“止血还是比不上这张方子……” 俩人探讨起来,最后军医被她说服,和周立如一起去称药材,将其用纸包起来。 满宝则在一旁铡药和锤药,好奇的问道:“你们平时都不做准备吗?” 军医便道:“自然是做准备的,只是这一次大人叫得急,我们只来得及准备药材。” 满宝点头,便问起他们是怎么处理外伤的。 还能怎么处理? 该上药的上药,该包扎的包扎,该挖洞的挖洞,甚至该锯的锯掉,“能不能活下来却不一定。” 军医道:“送下来的士兵都是伤得不是很重的,但失血死一半,过后伤口恶化再死去一半,能活下来的就是一半的一半。” 满宝皱眉,她听了一下后问道:“不缝合吗?” 军医便眼睛一亮,“这个医术我听人说起过,听说太医院有一位纪太医是这个,很多军医都会,只是我用兔子试过,十只兔子最后也只活了两只,情况还不是很好……” 满宝:“……你怎么试的?” “还能怎么试?在兔子身上划一刀然后缝上……” 周立如道:“得对着纹理吧,而且也要做些止血的措施……” 她很惊讶,“难道军中的大夫以前没教吗?” 军医就不好意思的道:“以前的军医战死了,后来凉州军里一直招不到军医,卑下以前是游方大夫,路过凉州城时犯了点儿小错,所以就被抓到军中做了军医。” 其实他就会几张方子,腹痛咳嗽什么的给人开两张药,被抓到军中后,很多东西还是现学的呢。 满宝惊叹,问道:“您在军中多少年了?” “四五年了,每次凉州军出战我都跟着,也救了不少人的。”所以还是挺自豪的。 满宝点头,便告诉他缝合要注意的事项,见他听得认真,她便道:“等人送下来,您可以跟着我们练一练手。” 军医道:“怎能耽误大人救人?还是先救人,过后再请大人指点一下吧。” 他觉得他只要看过应该就不难学,他的针线活还是很不错的,军中不少人的衣裳都是他缝缝补补的。 满宝点头,等准备好了药材便让人去烧水,她将自己的药箱提出来,从里面取出各种刀、剪子、夹子和针…… 还有一盒子的线。 羊肠线被很好的放在一个袋子里,袋子则装在盒子里,周立如接过,拿去烫洗。 军医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齐全的东西,好多工具他见都没见过,不由看呆。 满宝则是看着他的表情思索起来,太医署里是不是还应该开设一个专门培养军医的班? 让军队将有意学习的军医送来学习一阵再送回去? 第2183章 医帐 白善跟随着第一批伤兵下来的,他一下马就去洗手,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三件襜衣,给了白二郎和刘焕一人一件,然后自己也围了一件。 他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去找满宝。 满宝正站在一块搭建起来的木床前剪开人身上的衣服,看到他来便道:“你来给我打下手,立如,你自己去处理一个病人。” 见她有些慌,知道她没处理过病人,恐怕会心慌,便道:“挑伤轻的先处理,其他人交给我和军医。” 军医的医术只怕还比不上周立如,但他胜在经验丰富,不管他医术如何,他却是心不慌,手不抖,该止血止血,该下药下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虽然止血的手段不是很高明,开的药方也不是很好。 但后者有满宝提前开好的药方,前者,此时送来的伤患不是被砍了胳膊就是被砍了腿,还有后背肚子,有一个一刀被砍在了脖子上,还偏了一点儿,大半在肩膀上,可送到的时候人也快不行了。 所以此时并不讲究多高明的医术,就是要快,快速的止血,先保住性命才有办法说其他。 第569页 满宝按住被砍中脖子的伤口,止血到一半时停下了手,她顿了一下,抬头和白善道:“不用了。” 然后扭头对一旁听命的老兵道:“下一个,先把那个肚子被砍中的抬上来。” 老兵就建议,“大人,先救伤轻的吧,虽然他们会把活命的送下来,但我们也要有取舍,这些……一般都是最后治的。” 没错,军医们一般会选择从中症开始治,然后是轻伤的人,反倒是重伤的,他要能活到腾出时间来救他,那就会救。 因为重伤就意味着很大可能会死亡,所以他们会把生存的希望先给中度和轻度伤患。 满宝道:“他们在我这儿存活率很高,轻伤的送到周立如那里去。” 白善就对站在一旁的白二郎和刘焕道:“你们去给立如打下手。” 白二郎对医理还通一些,周立如要什么药他还能找到,刘焕基本抓瞎,只能她让按住就按住,让递剪刀就递剪刀。 在医帐里听命的老兵没办法,直接把肚子被砍了一刀的抬了过来,将他放到木板上。 医帐里一共有三张木板,全部用石头垒的高高的,然后将木板放在上面,不高不低,正好方便他们动作。 他的肚子上被划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一截了。 因为伤患多,后面肯定会送来更多的伤患,所以在这里不能像在京城那样讲究。 满宝眉头紧皱,但也没有多做要求,莫老师曾经讲过两课战争时候的医生心理调节。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她记忆很深刻,“作为医者要懂得适时的调节自己,在特定的环境下放弃一些,以求利益最大化。” 现在,就不是讲究的时候,至少现在凉州军的医帐还不具备达到她要求的能力。 满宝拿起剪刀,快速的剪开他身上的衣服,白善将衣服丢到一边,转身去打热水…… 满宝将剪掉的肠子丢在一旁的木桶里,把处理好的肠子小心的塞回他的肚子,然后接过白善串好的针就快速的缝合起来。 等她缝好,白善就开始接手上药包扎,满宝看了会儿,确定他可以独立做后就将病人身上的针拔了,转身去另一张木床上看军医的病人。 军医刚处理了一个轻伤,把人包扎好后让人送下去,此时送来一个大腿被砍得不轻的,他拿了锯子出来正要锯腿。 满宝看到忍不住拦,检查了一下后道:“腿可以保留。” “不行啊,不说事后很难愈合,就是现在,要是不把腿锯掉,止不住血他活不了多少工夫。” 满宝一边给他扎针止血,一边问,“锯了以后你怎么止血?” “火烧。” 满宝皱眉,倒不是说这个法子不行,只是不怎么好,她道:“锯腿之后同样有腐烂的风险,存活率也不高。” “我知道,”军医这四五年都不知道锯了多少人的腿了,道:“可是比保腿强,锯了腿,十个好歹能活下来两个,不锯腿,十个连半个都活不下来。” 满宝道:“我能给他止血,先保腿,三天后要是没活过来的迹象再锯。” 军医知道她说的是腿,但一旁的老兵不知道啊,大惊失色道:“人都不活了还要锯腿?” 军医就挥手,“去去去,我们说的是腿,不是人,赶紧熬药去,你们熬的药也太慢了。” 老兵委屈,“所有的炉子和锅都用上了,我倒是可以一个看住十口锅,也得有锅给我。” 随军的锅又不是很大,一口锅最多熬五个人的药,他已经尽力了好不好? 满宝已经开始埋头处理大腿上的伤口,不久后开始缝合,见军医目光炯炯的,她便开始一边缝合一边讲解…… 周立如的速度要慢一些,好在送到她这里都是比较轻的伤,但会被拖下战场的,再轻也轻不到哪里去,基本上只有完全散失了战斗力才会被拉下来。 像那种不是要害地方被划了一刀,出血量不是凶猛的往外冒的,基本都达不到下战场的标准。 她头一次自己负责一个病人,还有点儿慌,白二郎一边帮她递剪刀,擦洗伤口一边念叨:“你行不行呀,这块肉也死了你不剪掉?” 刘焕见她额头冒汗,就拿帕子给她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和白二郎道:“闭嘴吧你,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周立如全神贯注,全然不理俩人,将伤患身上的坏肉去掉,便开始缝合…… 人的肉和猪身上的肉还是很不一样的,周立如扎了好几针才找到感觉,加上心慢慢静下来,手上的动作便顺畅了不少,渐入佳境…… 满宝才将大腿受伤的病人处理好,两个士兵抬着担架急忙跑进来,叫道:“这是我们参军,他从马上摔下来了……” 满宝转身去看,只看一眼便道:“放到床上吧,他被马踏了?身上还有什么伤?” 军医看了一眼后道:“不行了……” 话才说完,担架上的人就闭上了眼睛。 满宝伸手一摸对方的脖子,的确不行了。 第2184章 打算 白善问:“马贼逃了?” “是,他们冲出了一个缺口,段刺史亲自带着人去追了,我们参军当时拦在最前面,被砍中一刀就落马了……” 白善便道:“落马的人还会有很多,还有前胸中刀的。” 满宝清点了一下止血药,当即开了好几张方子给一个药童,“立即去抓药,这里要是没有足够的,派人去后方我营地之中取。” 第570页 他们前几天才在凉州城中补充了一次药材。 人才出去,立即便有人抬了人往这边飞奔,“从马上摔下来被踏了。” 满宝看了一眼他被踩烂的腿,道:“锯了吧。” 军医已经拿了锯子出来,他交给满宝,满宝却摇头道:“您来吧,我不熟练。” 满宝没有这个经验,之前甚至没在拟人模特上试验过,但军医很有经验呀,别的他或许会差,但锯腿还是很可以的。 士兵已经痛晕过去,满宝给他扎针止痛,也保心保命,然后大家就开始动手。 军医一边寻找锯腿的位置一边给满宝讲解腿怎么锯掉会出血少一点儿…… 满宝认真的听着,给他打下手。 昏迷的人活生生疼醒,白善眼疾手快的给他塞了一个布塞,满宝看了一眼后道:“先给他吃麻沸散,太疼了会心脏骤停的。” 一边说一边改针法,想要尽量减轻他的痛苦。 军医的手一顿,他手上也有一张止疼的方子,但是上任军医留下来的,还是以前跟着老军医的老药童背下来的药方。 药效嘛~一般般,聊胜于无,所以…… 满宝见军医怔住,便扭头和白善道:“你去抓。” 白善点头,转身离开。 麻沸散的方子他知道。 满宝用针灸止住血,转身先去处理别的病人。 很快麻沸散送上来,等药效起了作用,他们这才开始继续动作。 腿锯掉,也被丢进了木桶里,然后满宝开始着手包围和缝合。 在这些上军医就帮不上忙了,他知道怎么锯腿可以避开主要的血管神经,可以出血少,事后烧伤口时也多两分愈合的可能,但对缝合还真不太了解。 满宝小心的处理着切口,缝合止血,然后上药,“锯子是铁,铁质易锈,伤口有很大的可能恶化,我会给他开一张药方,止血和防止伤口腐化的,希望天尊老爷眷顾他吧。” 军医一呆,“天尊老爷是谁?” “太上老君呀。” 军医委婉的道:“他们信山神,嗯,也有可能信狼神,或者是佛……” 满宝从善如流的改口,“希望他们信奉的神保佑他们,我们的祖师爷扁鹊和华佗前辈也保佑他们。” 军医就不说话了。 军医处理了一下他身上的其他伤,包扎后以后就让人把他抬出去了,能不能活下来,至少得半个月后才能知道。 伤患一波涌来,医帐里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轻伤患者,有的人是摔破了头,有的人是身上被划了一刀,刀口不是很深。 满宝他们一看到这些轻伤患者就知道战斗应该结束了,至少已经接近尾声,不需要他们继续奋力去追了。 周立如终于从木床边走开,带着白二郎和刘焕满帐子转动的给人缝合,包扎上药…… 到后面人多起来,大多新送来的伤患连医帐都进不了,直接就被抬着放到了外面。 于是周立如就带着人出去,顶着太阳给人处理伤口。 满宝和军医则在医帐里负责重度和中度的伤患。 因为有周满他们的加入,本来只能处理四分之一左右伤患的医帐一下收容了许多本来应该被舍弃的重中度患者。 等段刺史一身煞气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后方全是伤兵的景象,他吓了一跳,脸色就一沉,问道:“伤了这么多人?” 已经初步清点过的后勤跑上来道:“大人,已经阵亡的有三十八人,现在伤的有一百六十九人,其中重伤十二人,其余多是轻伤。” 他顿了顿后道:“像肩膀上被砍了一刀的,也暂时归在了轻伤上。” 段刺史:“……你们这是搞什么,轻伤不也得治?为什么要归在轻伤上?” 后勤就道:“这是军医的分法,本来说好的,先治轻伤再动重伤,周大人来了,只要她觉得还有生机的都动手抢救了,那这些缺胳膊断腿的兄弟相比之下就不是很严重了,只能暂时归在了轻伤上……” 段刺史直接往医帐里去,正见周立如蹲在地上给一个鬼哭狼嚎的士兵正骨,明明才十来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魄力,让四个士兵压住人,她直接放松收腿,再狠狠的用力往前拉腿,拉了好几下后还伸手去摸他的骨头,有时候直接在伤腿上推拿起来。 等终于把骨头正好,她就开始涂药膏,三下五除二弄好,然后将木板啪啪的绑好,“行了,别叫了,接下来你不许动腿,等过段时间腿长好就好了。” 又道:“回头给你一个生骨的方子。” 追上来的后勤继续凑到段刺史的耳边道:“大人,这就是小的要跟您说的第二件事,这位周大人和周小大夫开了很多别的药,那些药材不在军中采买之列,所以……” “所以怎样,你不打算治了?”段刺史瞥了他一眼,问道:“开的药方收好了,回去再说。” 后勤:“……大人,后勤没钱呀。” 段刺史就摸着下巴道:“和那些药材商先赊账,找药铺也赊一批。” “我们哪儿有钱还?” “等秋收,到时候秋税收上来,和朝廷那边哭一下,挪了过来还账就是,不行再和陛下求一下,看户部能不能支援一下。” 虽然他觉得不可能,户部那群大人最偏心,肯定看不到他们凉州的困难。 第571页 不过给朝廷的税赋还是可以蹭一蹭的,就是可惜,政绩可能又要打中或下了,这样下去,他这辈子恐怕都离不开凉州了。 这么一想,段刺史看着医帐更目光炯炯起来,如果他们肯和太子美言几句,说不定还有可能。 于是段刺史扬起笑脸,一脸热情的冲着医帐而去。 端了一盆血水出来的白善看见他便一愣,然后也热情的迎上去,“段大人,剿匪结束了?” 第2185章 肉痛 段刺史也很热情,连忙道:“真是有劳白公子了,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你做呢?来人——” 立即有兵丁上前接过木盆,白善也不扭捏,交给他后道:“倒了再去打一盆热水来。”这才和段刺史说话,“大人剿匪可顺利吗?” “这一次有赖聂参军帮忙,匪首和马贼的三当家都被抓了,跑了一个二当家,不过聂参军带人去追了。” 段刺史还是很有信心的,道:“对方只有五人走脱,应该逃不掉。” 聂参军可是带了一百多人去追的,这一次的赢面是历来最大的。 白善道:“能抓到自然好,抓不到,我们将山里的贼赃取了,他们回来也生不起事来了。” 段刺史就叹息:“贼窝那里翻了一个遍,是有些贼赃,但并不多。” 他想起了什么,一脸牙疼的道:“我们从贼窝里翻出了两车没来得及出手的货物,听说是白公子的朋友尤老爷的?回头让他去凉州刺史府里做个登记就将东西取走吧。” 白善代替尤老爷谢过段刺史,继续把话题拉回到贼赃上,道:“东西只要还在山里就能找得到,除非他们将东西转移去了城中或其他地方。” 段刺史想了想后摇头道:“不可能在凉州城,我知道这些马贼也常进出凉州城,但这样大的财物进出瞒不过刺史府,而凉州之上比较大的一个城是肃州城,太远了,他们取用钱财不方便。” “每次打散之后他们都会回来,我敢肯定,东西就藏在山里,可是……”段刺史扭头看了一眼那座山,抿了抿嘴道:“这座山虽不是非常大,但也不小,我曾派人两次搜山,但都找不到他们的藏宝之处。” “没人招供吗?” “愿意招供的不知道,知道的不愿意说。” “可现在匪首也被抓了。” 段刺史就沉思,“有道理,我一会儿就去提审匪首。” 俩人说完这一点儿,段刺史便问起医帐的情况来。 白善道:“别的还罢,就是一些急需的药材不够。” 段刺史头疼,只能道:“等回到凉州城就好了。” 他低头进医帐,一进去就看到周满拿着一把刀挑开血肉,分开血肉后用夹子夹出一个箭头来,箭头上有倒刺,一般这种箭头进体就很难取出来,因为取出来会钩坏血肉,使之难以恢复不说,还有可能会造成大出血。 但周满把箭头取出来时他没看见飙出来多少血,带出来的血肉也很少。 她没留意到段刺史进来了,加快处理手上的伤情,然后微微止血后便开始缝合,她对军医道:“箭伤看着比刀伤小,其实更难缝合,因为取出箭头时带出了一些血肉,使之不能完全吻合,此时缝合就要注意经脉的保留和对称,要尽可能的保留多的经脉,使之可以存活,这样恢复以后灵活性才不会太受影响,尤其是箭头深的箭伤更要注意。” 她一边说一边缝合,教军医怎样吻合经脉和缝合,连段刺史这个门外汉都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所以不太能听懂。 军医跟个孩子一样站在一旁认真的听,等她终于缝合好便拿了药上前止血包扎。 满宝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一扭头看到段刺史便眼睛一亮,问道:“段刺史,剿匪结束了?” 段刺史颔首,“聂参军带着人去追尔格等人了,只跑了五个,等把他们抓回来我们就可以凯旋回城了。” “那宝藏找到了?” 段刺史感觉白善和周满都对宝藏很关注,虽然说好了找到宝物以后他们二八分,要是他们负责找到的则是三七分,可是这不是找不到所有的吗? 就贼窝里的那些,他们扣下一些,还要再还给尤老爷一些,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这些人哪一个是缺钱的? 段刺史才要摇头,满宝就道:“要是找到了,能不能先快马让人回凉州一趟,再送些药材过来。” 段刺史便道:“等剿匪结束,这些伤兵都是要送回凉州城的。” 满宝道:“有一些伤兵不宜移动,其他的也得包扎后才能移动,不然就是有车送回去,一天奔波下来,血会流干的。” 段刺史一呆,不由看向白善。 白善就无辜的道:“段大人,我不是大夫,这事自然是听大夫的。” 连军医胆子都大了一点儿,凑上来道:“是啊大人,这好多人都不宜移动,至少得准备上两三天的药材才行。” 段刺史就瞥了他一眼,军医顿时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他是因为犯事被抓到军中的,虽然是军医,但本质上还是犯人。 满宝便瞥向段刺史。 这下换段刺史有些怂了,他想了想,最后还要咬牙道:“行,我即刻让人回去买药,周太医给我一个药单?” 满宝点头,也不浪费时间,一边让人将下一个伤兵抬上来,一边和白善道:“我念你写?” 第572页 白善点头,转身去拿笔墨纸来。 满宝要的都是当下急需的药,品种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二种而已,但药量大,都是论斤的。 段刺史拿到单子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算不出来,就把后勤拉到一旁问,“大概多少钱?” 药材的采买都是后勤负责的,他还真知道药价,就算有些药不知道当下的价格也能大致估算得出来。 他摸出算盘来,一阵噼里啪啦过后道:“大人,大概是二百六十四两左右。” 段刺史肉痛,“就两三天的药材要这么多钱?” 后勤提醒道:“大人,这是一百六十九人的药钱。” “这里面有几味补气补血的药材是比较贵的……”后勤小声劝道:“大人,兄弟们都看着呢。” 段刺史扫了一圈,垂下眼眸低声道:“我能不知道吗?这二百六十四两现在看着不是很多,但回去以后他们至少要养上一两月的伤,这个钱我们出得起?” “后面的花销应该没这么大了……”后勤迟疑的问,“大人的意思是……” 段刺史咬了咬牙,“行了,你先派人回去买药,从刺史府里拿钱。” 后勤没动,驻军的钱很难走刺史府的公账,他就是回去了也很难拿到钱。” 段刺史见他不动弹便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扯了自己腰上的荷包,从里面拿出私章来给他,道:“算了,去我家找夫人拿,等回去我再从刺史府中拨款。” 后勤立即高兴的应下了,至于后面段刺史能不能从刺史府里拿到钱,谁管呢? 第2186章 又见输血 段刺史看他走了,转身就去提审匪首。 庄先生和殷或他们听说战事结束,便从他塔部过来,一到大营就看到满地的伤患,不由吓了一跳,“伤亡这么严重?” 旁边坐着伸手让周立如包扎户口的参军道:“还好了,这一次抬下来的伤兵死的少。” 一般抬下战场的伤兵起码要死一半,更别说有很多伤兵根本没有机会被抬下来。 这一次因为医帐中平添了周满和周立如两个大夫,而其中周满还是声望很大的太医,所以负责翻找伤兵将人抬下去的兵丁就尽量把能抬的往下抬了。 本来伤到肚子和脖子这样的根本就不会往下抬。 没想到就是这样死的人也比以前少,参军还是挺意外的,所以此时看着庄先生和殷或都很有好感,特意给他们指了路,“周太医还在那边忙着呢。” 周立如包好了他的虎口,将针线放在一盘的托盘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起身,两步就到了下一个伤兵的跟前。 端着托盘的刘焕也木木的起身,看了一眼那个伤兵就熟练的递给她一把剪刀。 周立如接过,咔擦两声就把他膝盖上的裤子剪了,露出伤口后开始清洗,期间从剪刀换到刀,又换到夹子,把血肉里的石头等脏东西清理出来,再割去一些死肉才开始上药包扎。 伤兵一直啊啊的叫着,蹲着的俩人都没什么表情了。 殷或看着好奇,便在刘焕身边蹲下,好奇的问,“你们今天看了几个病人了?” 刘焕道:“三十二个,这是第三十三个,基本上这样的轻伤都是我们负责的。” 连白二郎后面都跑进去医帐里帮忙了,也就他能给周立如打下手了。 俩人一开始还轻言细语的安慰受伤的人,到后来说得喉咙冒烟,神情麻木,所以就不想说话了。 全是外伤,伤还大同小异,同样的话说上几遍还有热情,说上十几遍也勉强能接受,但说上三十多遍,俩人真的说不来呀。 殷或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只觉得羡慕,于是起身去找周满,想看看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满宝正在给人锯手,这人手臂上被砍了一刀,只还连着一层皮,因为被落在很远的地方,这会儿才被人送来,虽然带他来的人已经紧急包扎过,但依旧失血过多,此时已经昏迷之中。 满宝将那一层裹着伤口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取下来,才打开手臂看血就开始冒。 她连忙按压止血,流出来的血这才慢了些,他指使白善,“把他的上衣全剪了,” 又对白二郎道:“取针来,让人取三号方子的药来。” 白二郎应下,连忙出去,看到庄先生和殷或也只是点点头。 殷或见他不仅身上衣服全是血,连脸上都沾着血,一时怔住。 白二郎很快回来,将针交给满宝,然后道:“他们去取药了。” 满宝教军医如何按压止血,等他两只手都用上可以代替她以后她才去扎针…… 等把人的胳膊全锯下来,处理好他的伤口,满宝脸上也沾了一些血,白善将锤好的药拿上来,她才缝合好,他就低头细细地给上药,血慢慢的浸出来,然后慢了下来。 几人一起观察断面,确定出血在减少,已经慢慢止住以后,满宝这才将断手包扎起来。 军医却不是很有信心,“大人,我看他的样子可能熬不过去。” 满宝就思索起来,“其实可以输血。” 白善就问她,“你带工具了吗?” 满宝点头,“带了。” 她转身道:“在我的一个箱子里,我去拿。” 其实是在科科那里,但有什么关系,她有一个箱子的行李,只有她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第573页 满宝跑回去行李车那里,很快找到做了标记的箱子,让人搬到她休息的帐篷里,然后自己打开箱子。 她先把科科空间里的那个小箱子拿出来,放进去,然后才开始找试剂。 等从架子上找齐了药剂,这才放到小箱子里。 满宝提着小箱子去医帐。 听说她要给人输血,连正审问马贼的段刺史都丢下鞭子跑来看。 满宝将他们全都赶出去,“这医帐本来就不干净,你们还都凑过来,更不干净了。” 但最后还是让他们围观到了,因为东西清洗干净后满宝需要抽人血。 于是不少身强体壮的兵丁都被拉到医帐门口排队。 终于忙完了轻症患者的周立如也兴致勃勃的跑来,自告奋勇的道:“小姑,我给他们扎手指。” 满宝点头。 于是周立如就高兴的拿了一根很短的银针给他们扎手指试验血型。 满宝在京城里最为人传颂的几个医术之一——开膛破肚和输血。 他们在太医署时都上过这堂课的,这当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但这门课他们也学了有一年了,平日主要是以兔子做试验,缝合则是各种动物轮番上,周立如的缝合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而输血,他们只学过怎样分离血清,做好准备的试剂,然后测试血腥,最后输血那一步他们却是没机会做过,这一次终于有机会了。 满宝也把机会让给她,站在一旁指点她。 莫老师说过,其实全血还是有些危险的,最好的血液是经过处理,可她这里显然没有处理的能力和速度,所以只能用全血。 她一边看着周立如试验出合适的血型然后抽血,一边进医帐里不断查看伤兵的情况。 她对军医道:“他很有求生的意志,这是好事儿,希望来得及。” 周立如抽好了血,有些紧张的拿着血进来,开始小心的给他扎针输血,她控制着速度,还忍不住看向小姑。 满宝对她微微点头,赞许的道:“就这么干。” 这是最后一个病人了,所以满宝才有那么多时间放在他身上,好几个老兵忍不住扭头去看外面的一地霞光,暗道:这小子还真幸运,他只要早两个送来,恐怕都用不上这个,因为他费的时间多,大夫们肯定要先保证后面的活命。 不然治他一个人的时间都够治三个人的了。 晚上九点见 第2187章 力量 等血都输入伤兵的体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满宝摸了摸对方的脉,叹息了一声后道:“脉象好了一些,看他明天能不能醒过来吧。” 她出医帐,外面已经搭建起了很多很多的帐篷,正好围着医帐和他们几人的帐篷。 所有的伤兵都被抬到各自的帐篷里去休息了,空气中飘着空气的香味儿。 满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午食没吃,还是下午饿得不行时吃了一个冷馒头和两颗糖,这会儿饿得有点惨。 白善显然也知道,和满宝道:“我让人给你们抬了热水过去,你和立如先去洗漱吧。” 满宝舒出一口气,连连点头,拉着周立如就回去。 帐篷里放了好几桶热水,满宝找出衣裳便先去洗了,周立如也找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坐在屏风外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话。 这会儿她的激情又起来了,只要想想今天自己独立处理了三十五个半的病人她就高兴得不得了,特别是她还输血了,“小姑,军营里生病的更多,似乎更锻炼医术呢。” 满宝道:“都是外伤,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这样,平时应该是跌打损伤多一些。” 周立如琢磨起来,“小姑,你说我们留在军营里练一段时间的外伤处理怎么样?” 满宝想了想道:“这个法子的确好,大夫的医术都是要用病人堆起来的,或许一路上我们可以去各驻军看看?” 周立如立即点头,“这个法子好。” 满宝一边洗漱一边道:“等回去让萧院正和兵部商量一下,到时候太医署的学生可以去兵部历练历练,不过,会打仗的地方多是边关,离京城很远。” 都走到凉州了的周立如自然是不怕路远的,她道:“就跟我们这次游学差不多呗。” 她道:“等我们从太医署毕业,不也要去各地医署吗?” 满宝点头,“不错,回去一并和萧院正提。” 屏风之后的水声哗哗作响,满宝穿了中衣,擦着头发出来,周立如便进去洗澡。 满宝突然歪着脑袋想到:“突然和萧院正提这么多事情他会不会不答应呀?” 周立如模糊的声音传来,“应该不会吧,萧院正很讲道理的。” 满宝则沉思起来,“萧院正是很讲道理,我觉得我也很讲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一下提太多意见萧院正会变得不讲道理的。所以我应该从这时候就开始让他做一下准备。” 于是满宝决定回头就给萧院正写信,嗯,写成公文也可以,正好让太医署的学生们也做一下准备。 满宝一边计划着一边擦头发,等周立如洗好出来,俩人都只是简单的用发带将头发绑起来然后就过去。 凉州军准备的晚食很丰盛,馒头管够,还有大锅的肉,篝火上甚至还架着一整头羊,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第574页 白善和白二郎刘焕也洗漱好了,同样用发带绑着半干的头发就出来。 庄先生看到他们这样便摇了摇头,道:“小心着凉。” 满宝就靠近火堆些,“我们会小心的,一会儿可以喝一碗姜汤。” 段刺史立即道:“我让人去煮。” 几人都饿得不行,饭菜一端上来就开始埋头苦吃,段刺史和庄先生他们就坐在一旁看他们吃。 渐渐的,段刺史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菜色不多,只有两盆,但量大呀,足足两盆呢,而且还有一篓的馒头。 结果五人动作不失优雅,速度却一直不慢,放着馒头的竹篓慢慢空了…… 段刺史看了看他们的肚子,又看了看他们跟前的盆,半晌才感叹道:“少年人的胃口真好呀。” 庄先生很是自豪,摸着胡子笑道:“他们正长身体呢。” 段刺史便让人再去给他们带一篓馒头来。 满宝几个则是呼出了一口气,觉得胃里终于有了点儿东西,他们并不是很介意馒头没有了,只是将目光放在了烤全羊上。 段刺史笑着掏出一把匕首,主动给他们割肉,“来来来,我们先吃肉。” 大家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但胃口还不错,白善这才有心情问起审问的情况来。 “没招供,不过聂参军把二当家也给抓回来了,马贼的三个主事都被抓,底下重要的人也一个不落,只要时间够长,本官不信他们不招。” 满宝就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在这儿吧,不然明天我和你们一块儿上山。” 段刺史一怔,问道:“周太医的意思是……” 满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段大人不知道,我寻宝特别厉害。” 白善也跟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脸认真的点头,“不错,所以我才说要是我们找到宝物,那就三七分。” 段刺史眼睛微亮,不过也没一口应下。 白善继续道:“段大人,他们一时肯定不会招供,难道他们一年半载后才招,您也一年半载后才来起宝物?要知道这草原上的人不少,总有机灵的会来碰一碰运气,您总不能一直派兵马守在这儿,要是一直招不到宝物,兵马驻守此处的花销……” 那一定很肉疼。 段刺史问,“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这种事看缘分吧,”白善没有给出肯定答复,只是道:“不过总比将所有希望放在那几个匪首身上强。” 段刺史便道:“好,明日你们随军一起上山搜查。” 白善便和满宝对视一眼,都高兴的笑起来。 庄先生就提醒道:“别忘了医帐里的病人。” 满宝道:“我上山前会先看过伤重的那几个的,其余的交给立如和军医就可以。” 周立如惊讶,“小姑,我不上山吗?” 满宝惊讶,“你上山干嘛?” 周立如一想也是,点头道:“也是,那我留下。” 满宝就问其他人。 刘焕今天劳累一天,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这会儿双腿还有点儿打颤,一想到要爬山立即摇头,“我不去。” 虽然寻宝说得很好听,但段刺史搜山两次都找不到,他们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找到? 白二郎也累,但他对周满和白善很有信心,于是兴致勃勃的道:“我去!” 殷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就不去了,我留在大营中帮帮忙好了。” 一旁殷家的家将大松一口气,爬山很累的,少爷要是去,多半得他们背着。 第2188章 寻宝一 山中树木茂密,很多地方似乎人迹未曾到达过,所以很难搜查。 段刺史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山搜查,一进山就分了好几队四散开,他们这一队人则是直接去贼窝—哦,山寨里。 寨子在一片大石头后,草原上的山大多不高,这一座自然也不是很陡峭,但有这一片山壁在,寨子直接被隔绝在里面了,这样易守难攻的山寨也少见。 段刺史道:“就是因为这一处屏障,他们就总是剿不灭。” 他剿匪四次,只有两次将人赶出这一片草原,进到过这山寨之中,而其中有一次还是计划了半年,以商队为饵,将山寨大半的马贼引出山,而后剿杀,再派人上前诱敌,这才将人打散赶出去的。 而这一次却是因为上一次攻进了山寨,且他们搜过山,对山中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这才趁着天才亮,山寨中的人困倦从另一条小路绕上去把看守的人杀了才攻进去的。 段刺史带着他们进去,白善他们看到里面建造得乱七八糟的房子,不由嫌弃,“他们这么多人,怎么不把房子建造得整齐些?” 段刺史:“……他们是贼,这是贼窝,不是城池。” 满宝左看看,右看看,问道:“那么大一块地方,他们没把宝物藏在这里?” 段刺史就道:“我们仔细搜查过,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搜出来的财物也不少,但与我们预计的相差很大。” 贼窝里并不是一点儿财物也没有,还是有一些金银珠宝和布匹茶叶之类的东西,只是谁也不相信这是马贼们的所有财物,骗鬼呢。 真这么穷,他们为什么要来当马贼? 图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刺激吗? 满宝他们还是第一次进贼窝,很是好奇。 第575页 秉持着增长见识的原则,几人很是详细的参观,哦不,是搜查了一下贼窝,科科一连嘀了两声,“宿主,左前方八百六十八步左右的地方,正前方二百一十九步左右的地方,右后方五百六十步左右的地方皆藏匿有东西。” 这是满宝很熟悉的计量单位,满宝在心里应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带着人去,而是依旧兴致勃勃的跟着大家搜查出来。 科科报给她的位置一定是藏了很多东西的地方,但各个贼寇肯定也会有私财,满宝觉得他们应该也藏有一点儿东西才对。 她对寻宝游戏很感兴趣。 科科也不催促她,见她一脚将一个房门踢开,然后大摇大摆的进去。 白二郎被门撞在墙上的声音吓了一跳,抱怨道:“你就不能轻点儿吗?” “这样才有气势,书里写官军搜查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满宝道:“凶悍非常,直接破门而入,然后什么宝贝都能找到了。” 她理由特别的充分,“反正这些房屋之后也不会住人,算荒废下来了,为什么不踢?” 一旁的官(段刺史)军(士兵们)默默的不说话,这是把他们当爪牙了? 白善歪头思索起来,扭头和段刺史道:“何不将这些房子推了,也以免以后再有人上山落草。” 段刺史:“……拆房子也需要人力物力的。” 白善就摇了摇不太稳当的门口,抬头看了一眼这些灰扑扑的房屋,不太理解,拆这样的房子需要什么人力物力? 满宝就兴奋的道:“那我们替你们拆了?” 段刺史就伸手,“周太医随意。” 他很不理解,明明都是劳累一天的,今天军医差点儿起不来床,周立如也喊脚疼,可这位明明是最忙的人却睡了一觉后就生龙活虎起来。 满宝就满屋子的转起来,都说随便了,她翻找东西就不会特意小心翼翼。 白善和白二郎也放开手脚,三人不断的往外丢东西,段刺史看到落到身前的木头架子和各种杂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由道:“周大人,这些屋子我们的人都搜过了……” 他以为他们是来找宝藏的线索的,而不是来再搜查一遍这些马贼的房屋的。 满宝充耳不闻,敷衍的道:“我们再找找。” 说着话的时候她已经将床拆了一半,然后爬进去看,片刻后高兴的道:“里面真的有洞。” 白善和白二郎一听,立即丢掉了手上的东西跑上去,“你快陶一陶,再看看泥地下有没有异样的,可能会有人挖洞铺上木板再铺上泥土藏东西。” 满宝就在里面敲敲打打,然后道:“地下没问题。” 片刻后她“哇”的一声,然后段刺史就看到她的腿快速的往外挪动,不一会儿就爬了出来,她也不起身,就坐在地上,两只手往前一伸,段刺史就差点闪瞎了眼。 他瞪大眼,“这是……” “哇——”白善和白二郎比他更兴奋,连忙问道:“这么多宝石,里面还有吗?” 满宝摇头,“没有了,这个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共七颗。” 满宝挑出最好看的往自己荷包里塞,塞到一半想起什么,立即给了白善白二郎和段刺史一人一颗,笑眯眯的道:“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段刺史:…… 他默默地接了,然后给亲兵使了一个眼色。 亲兵离开,不一会儿,四处敷衍搜查的士兵们立即如狼似虎的冲进各个房间里开始翻床后的那面墙。 白善和白二郎分了脏,立即拉着满宝冲往别的房间,一路看过去都有人,三人便往最里面去。 正中间的那个院子是匪首及其心腹的,连房子都比别家的大,也更整洁。 段刺史道:“他们霸占了几个抢来的女子……” 满宝便挥手道:“走,搜!” 于是段刺史话都没说完三人便冲了进去,一个开始钻床底,一个开始去盥洗室找东西,一个则开始翻箱倒柜。 是真的翻箱倒柜,箱子和柜子里的东西都被翻出来了,哪怕是一件衣服都被当贼赃拿走,于是现在柜子和箱子都是空的。 白善直接将箱子翻过来,把柜子推倒,然后敲敲打打,在段刺史的注视下撬开了柜子的一角,然后摸出了两片厚厚地金片。 白善掂了掂,不太确定重量,就交给大吉。 大吉掂量了一下后道:“大概四两。” 段刺史眼都直了,四两金就是四十两白银,铜钱的话…… 第2189章 寻宝二 段刺史忍不住扭头去看亲卫,很想摇一摇肩膀,他们到底是怎么搜查的? 满宝从床底下钻出来,段刺史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见她两手空空便松了一口气,结果她起身就开始把床往外拉。 大吉上前帮忙。 等把床移出来,满宝就爬上床跳到最里面去,在地上跺了跺脚后随手拿起地上散落的一块木板就刮开地面,然后露出了下面的一层木板。 她将木板撬开,然后伸手从里面慢慢的抱出一个坛子来。 这种坛子太眼熟了,酒坛子,腌菜坛子都是它,大肚能容嘛。 满宝打开坛子,伸手就摸出一个银锭,段刺史只一眼就看出来是十两的官印。 她继续往外掏东西,有金子,很小,五两左右的样子,但有好几个,最后她抓出了十几颗宝石和一把珍珠。 第576页 段刺史已经不想说话了。 白善惊叹道:“这屋里住的一定是个小头目。” 段刺史无力道:“这是马贼里三当家的住处,再往前去是二当家的,最中间那栋大的是匪首的。” 满宝立即把东西往坛子里装,“走,我们去看看。” 白善左右转头,“二郎呢?” 白二郎在盥洗室里发出一道惊叫声,大家立即跑过去。 就见他正骑在一个白家护卫的脖子上,双手扒拉着房梁,看到他们进来立刻道:“这儿,这儿,有个小箱子。” 可惜他手短拿不到。 最后还是大吉上去帮他把小箱子给取下来。 并不是很大的箱子,但是他将房梁塞柱子往上一段挖空,这个箱子便塞在里面,箱子应该是用差不多的树做的,所以颜色相近,要是不把眼珠子凑近,大吉都看不出来这里面有个箱子。 更别说搜查的人只从下往上看,拿东西扫一扫房梁而已,更难以发现了。 白二郎兴致勃勃的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竟然是衣服,还破破烂烂的样子,他不由一呆。 满宝却隐约闻到了点儿别的味道,于是伸手一按,硬邦邦的。 白二郎也反应过来,立刻把塞得很紧的衣服往外拿,众人这才看到衣服里还包着一个盒子。 他把盒子拿出来,吸了吸鼻子道:“有味道。” 他一打开,顿时失望,“是香料啊,这是什么香?” 段刺史却忍不住道:“这是苏合香啊,只产于苏合一带的香料,你知道苏合香多贵吗?一个指甲盖那么点儿就是一两金子啊。” 三人一听,惊呆了,看着盒子里金黄色的香块问,“这得多少指甲盖?” 别管是多少指甲盖,段刺史一把握住白二郎的手,顺手将盒子盖上,很诚挚的和白善道:“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白公子和周大人的寻宝能力,我这就让人记下,回头就把三成的账记下……” 白善伸手按住盒子,笑眯眯的道:“段刺史客气了,这些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别贼寇藏的私房钱而已,大头还是土匪们共同藏匿的宝藏,那才是最要紧的。” 段刺史一听,忍痛收回手,挤出笑容道:“也是,这些东西都是白公子和周大人找到的,算是你们各自的,都收好,收好哈。” 满宝就给白二郎使了一个眼色。 白二郎见她的眼睛跟抽筋似的,特意呆了一下,等她越眨越厉害,这才从盒子里选了一块不太大的香给段刺史见者有份。 段刺史将荷包里的钱和见者有份的宝石都倒出来塞进袖袋里,这才小心的用荷包把香料装了。 虽然只有一块,但应该也能卖个几十两的黄金,这么一算,几天的药钱就出来了。 段刺史盘算着,扭头便冲三人露出亲切的笑容,一扫早上的萎靡,非常热情的道:“走走,我们再去隔壁房间找一找,你们不知道,这马贼的二当家非常的狡猾,心思深沉,那匪首特别的倚重他,说不定他屋里的东西更多。” 尔格嘛,他们见过的,的确很奸猾,于是他们跑过去找。 但翻了一通,发现各个房间都特别干净,啥也没有,有的也都被士兵们搜走了。 找到最后,满宝总算忍不住问科科,“这栋房子里,除了院子里一早你找到的东西外就没别的东西了?” 今天满宝各个屋子乱窜着找东西时特意叮嘱了科科不要特意告诉她,让她自己找,这会儿听见她问,它便很自豪的道:“不错,这屋子里没有藏匿的东西,而且上一个屋子你们其实也没找干净,柴房里还有几个银锭子呢。” 满宝不太在意隔壁柴房里的银锭子,她大可以回头取,或者后面士兵们再搜查时应该也会找到,她惊奇的是,尔格竟然没有私藏的财物。 难道院子里的那处是他的私藏点儿,而不是众马贼的? 可是能让科科特意标明出来是宝藏的东西应该很多,很贵重吧? 满宝边想边走向院子,她根据科科的指使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然后低头看着脚底下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地,问道:“在这下面?是他们挖得不够深吗?” 科科道:“不是,不在地下……” 不在地下?满宝眼睛一亮,不等科科说完便叫道:“我知道了,在树里面!” 白善和白二郎一出门就听到这话,惊讶起来,立即跑过来,“真的假的?” 段刺史都忍不住快步上前,然后大家一起看向眼前的这棵大树。这是一棵榕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树干特别的大,叶子还很繁茂,大家认真一看才发现光这一棵树就快要占去一半的院子了。 段刺史摸着下巴道:“看这房子比别的房子往前了许多,这样一看,他是特意把这棵榕树给括在了墙内。” 本来嘛,这么大一棵树留在路上,让大家平时乘凉唠嗑多好?他怎么特特的用围墙把它包括在里面了? 段刺史忍不住惊叹,“周大人厉害啊,慧眼识宝藏,管他多奸诈的人在您面前都无所遁形。” 满宝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功劳,因此羞涩的低头谦虚道:“哪里,哪里,其实一般一般啦。” 晚上九点见 第2190章 寻宝三 于是大家朝着树干就冲过去,纷纷伸手摸起来,段刺史都撸了袖子上,他把自己能看得到的树皮都搓了一遍,但也没发现哪块皮是假的。 第577页 满宝几个仔细的抠起来,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 段刺史又忍不住怀疑了,“真的在树里?” 不会周满这一次判断失误,正好就不在吧? 就在满宝快要忍不住询可科科的时候,白善突然抠到了什么,大家听到了轻轻地咔的一声。 这一声特别不同寻常,就不是一般掰下树皮的声音,倒像是……机关的声音。 大家一起抬起头看向白善。 白善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将刚才发出活扣一样声音的树皮往外拉,然后,一块巨大的树皮,从上面一直到下面,不甚规则,几乎有一个满宝身体那么大的树皮被掀了下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满宝和白二郎反应最快,冲过去就要进洞查看,结果脑袋还没伸进去就被白善一手按住一个脑袋,用力的往两边分,他大喝一声道:“我来!” 他找到的洞口! 段刺史也挤上来,特别积极道:“我来,我来,这树里可能有危险,我是大人,你们还年轻,还是我来……” 结果他也没来成,士兵和护卫们很快上前将他们都拉开,然后一个身材最小的探头想往里钻,但他只进去一边肩膀便退了出来,双眼发亮道:“大人,里面全都是钱。” 很多,多到他不用全部进去就可以看得到。 于是他就开始往外丢钱,一锭锭的银子,偶尔混杂其中的金条金锭和金片…… 满宝他们就坐在外面的地上数钱,有士兵不知从哪儿搬来几个空的大箱子,他们清点后的钱可以直接放到箱子里。 段刺史一边把金锭往箱子里数,一边叹道:“这才是贼赃嘛。” 昨天他们上山来翻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瘦小的兵丁终于能够缩进树肚里,再又拿出一些金银后便开始往外递珍珠宝石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用盒子装着,并不是随意堆积在里面,这让段刺史微微松了一口气,哪怕时间长了,这些宝石和珍珠的光泽也都还不错。 应该可以卖出好价钱。 等把树洞掏空,段刺史忍不出长舒一口气,起身扭了扭有点儿酸疼的腰可亲兵,“其他人搜查的怎么样了?” “大人,他们把墙砸了,把床也都拆了,发现了不少藏匿起来的金银。”反正收获不小。 段刺史很满意。 白善却不是很满意,他看向满宝,迟疑的可道:“抢劫这么多年的马贼只有这点儿钱?” 满宝肯定的道:“肯定不止,我们再找找。” 段刺史一听立即点头道:“对,再找找,多找一找。” 于是大家到隔壁又翻找了一下,但翻出来的也只是零星的东西,一看就不是群体的财物,不过没想到匪首也会藏匿个人财产,而且还藏得这么隐秘。 满宝过足了寻宝的瘾,这才和段刺史道:“我怀疑山寨里藏匿的财物就只树洞里这一个,其他的应该在山寨外面。” “那会在哪里呢?” 满宝想了想道:“肯定会有痕迹,不过不重,放在外面的财物可能很久才会运送一次。” 白善猜测道:“可能不止一处,但肯定也不多,因为放得太散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别看他们是一伙儿的,这些财物的事,一般的马贼还真不知道。” 段刺史连连点头,“不错,我们审可过不少人,为首的那几个是真的嘴巴硬,一般的马贼却是想招供也不知道。” 白善:“所以我猜在外面的藏匿点应该在两个和三个之间。” 满宝抬起头看向白善,眼中净是惊叹,白善正好看见,顿了一下后便知道自己多半猜对了。 段刺史也觉得白善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大家带了人出去找。 但走出山寨,入目皆是树木,段刺史就忍不住可:“上哪儿找?” 白善想了想后道:“这个地方不会很隐蔽,至少他想查看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过去而不会惹人怀疑,但平日去那里的人不会很多,所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段刺史:“那是什么地方?” 满宝道:“茅坑,或是挑水的地方?” 段刺史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地方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白二郎也觉得是这么两个地方,“还有看景的地方。” 白善:“不如说是可以瞭望的地方。” 段刺史目光一闪,转身道,“我知道一处有。” 说着就要领他们往反方向去。 满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回头看科科说的那处地方,跟着段刺史一起去找。 结果他们越走,离科科说的另一个地方也更近。 满宝挑了挑眉,可科科,“不会真是茅坑或挑水的地方吧?” 科科:“……这一处不是。” 几人很快到了一处山石上,站在那儿往前和往下看,可以看到大半条官道。 段刺史道:“进入这条官道的商队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睛便是因为这个。” 段刺史一挥手,“搜!” 于是士兵们便如狼似虎的扑向石台的周围,四处翻找起来。 满宝站在石台上探头往下看,科科道:“不对,再偏右一些……” 满宝就小小的移动了一下身子。 科科:“停下,就在你的正前下方二十八米处。” 满宝便大致估算了一下看向下面,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树木,正紧紧的趴在石山上,从这儿往前看下去,只看得到葱绿的树叶,偶尔才能看到一些树下的空间。 第578页 士兵们把能翻的都翻了,还挖地三尺,可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大家不由一起看向三个少年。 满宝就指向下面道:“这里需要有人看守,就算人少,取放东西也不方便,所以我怀疑东西应该藏在下面,目之所及得地方,这样他们可以借口巡逻居高临下的看藏匿点的情况,取放东西时只要有心也能避开上面看守人的视线。” 白善一听,立即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去,立即道:“那儿的视线最好,我们下去找找看。” 段刺史直觉他们说对了,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士兵们,起身跟他们一起下去。 第2191章 寻宝四 山路并不好走,但这一条路还是能看出有人走过,段刺史仔细的看了看,觉得要是他来搜查一定不会怀疑这条路有什么问题。 山里多的是这种不经常走,却有人踩踏过的路,但现在,因为有周满和白善的猜测在,他怎么看这条路怎么怀疑。 到了白善指定的地方,大家便四处搜查起来,士兵们也机灵了许多,不仅翻找草丛,还拿着刀剑四处敲敲打打地面,时不时的跺跺脚,想着从哪儿找出个地洞来。 白善却是忍不住看向一旁爬着不少藤蔓的山壁。 一直留意他的段刺史也立即抬头看去,就发现周满也正抬头看着山壁。 科科和满宝道:“就在里面,藤蔓后面有个洞,你翻开就能看到。” 满宝上前两步扯开藤蔓,白善立即撸了袖子上前帮忙,白二郎还在左张右望,见状忍不住冲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找到了吗?” 他伸手帮忙扯开藤蔓,段刺史觉得费劲,直接抽出刀来,“来来来,我来。” 三人就给他让开位置,段刺史两刀下去藤蔓就散落在地,然后大家看到了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段刺史已经不会惊讶了,当然,他也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让士兵们在前面探路。 很快,里面表示没有危险,大家这才进去。 洞里比较黑,满宝接过一个火把才往里钻,走进去好些他们才看到贴墙放着的一些东西,上面用油布遮着。 士兵上前将油布掀开,大家就看到堆积在下面的麻袋和箱子等东西。 一个士兵伸手拽了一下麻袋,想要拖出来打开,结果一拖袋子就裂开了,一大把铜钱哗哗的往下掉。 大家低头看着一吊一吊的铜钱摔落再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美妙声音,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向其他的麻布袋。 满宝:“这都是铜钱?” 很快士兵们将堆积的麻布袋扯下来,打开让他们看,果然,里面都是串好的铜钱,有的是没串的,最底下的那几袋有些腐化了,绳子都有些不结实,不小心扯到绳子就断开,铜钱就哗哗的往下掉。 相比于金银,铜钱才是最常用的,普通百姓,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几次金银。 军营里的军饷也都是发的铜钱和绢布,很少有金银,所以他们这会儿看到铜钱眼睛都亮了,往外搬钱的时候将散落在地的铜板捡起来,偶尔就往怀里塞几个。 不仅满宝他们看到,段刺史也看到了,不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偶尔有人过分了,段刺史的眼锋就扫过去,于是士兵们就老老实实起来。 将堆积在外面的麻布袋都搬出去,这才露出后面的箱子,士兵上前打开,里面是放得还算整齐的银子,但并不是很多,只有一箱,还比不上树洞里的多。 但其他箱子里却多是一些金银制品,比如银碗,镶金的金筷子,还有金佛,金子打造的生效等。 可能是因为年限长了,样子都有些褪色,可段刺史知道,这种东西稍一打磨就会亮堂堂起来,一定能卖出高价。 一个士兵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布料。 段刺史看到后心痛不已,“这可都是上好的绸缎,应该是往西域去的商人从中原带出来的。” 白善拿起来看了一下,因为放在山洞里有些受潮,就算没坏,布料的颜色也比不上外面的明亮。 布料是硬通货,但也要保存得好,现在这些绸缎的价格会大打折扣的。 好几个箱子的布料,显然商人们都很有眼光,带的都是色彩鲜艳且柔软贴肤的绸缎和锦绫,只是可惜落在了不识货和不会包养的马贼手中。 士兵们一箱一箱的往外抬。 最后一个略小一些的箱子打开,众人眼前一花,然后满宝哇的一声冲上去,蹲在箱子边就看,“好漂亮呀。” 都是金银珠宝的首饰,各种首饰堆积在一起,五颜六色,特别好看。 满宝抓了一把手串,都是珍珠、碧玺、蜜蜡和水晶,别说满宝,就是白善和白二郎都喜欢得不得了,俩人跟着挤上去,伸手摸里面闪闪发亮的各种宝石,“太暴殄天物了,竟然都堆积在一起没有分开保存。” 段刺史捂着心脏上前,看了一会儿后道:“这箱子还很新,虽然是贴墙放的,却是在边上,应该是前不久才放进来的。” 满宝实在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一时抱住不撒手。 白善想了想,他们也不是很缺钱,带着钱也不是特别方便,干脆和段刺史道:“段大人,到时候我们把布料的三成也换成这些首饰的三成怎么样?” 段刺史:……不怎么样,他也喜欢这些金银珠宝好不好? 第579页 正说着话,白二郎从箱子里扒拉出了一颗蓝色的珠子,拿起来对着火把的方向看,语气玄幻,“你们看这是什么?” 满宝看了一眼,不是很感兴趣,“猫眼石呗。” 她更喜欢蜜蜡和珍珠,还有这些红宝石和蓝宝石。 段刺史的眼睛却盯着猫眼石不动了,他伸手从白二郎手里接过,装模作样的看,点头肯定道:“不错,正是猫眼石,你看它还会变色,这应该是金绿猫眼石。” 说完就吹了吹宝石,然后往怀里一揣,在白二郎的目瞪口呆中和白善道:“行,你们要是喜欢这些珠宝,回头多分一些。” 白二郎瞪大眼睛,张嘴就要说话,白善就捂住他的嘴巴后点头,“多谢段大人成全。” 段刺史笑眯眯的:“成全,成全,互相成全嘛。” 白二郎很不甘愿,问道:“为什么让给他?” 白善:“他占七成,我们才占三成,就是分也是他先占。” 白二郎忍不住嘟囔起来,“是我找出来的……” 白善道:“马贼是他剿灭的,虽然没有我们找,他们可能找不到这些东西,但若是没有他领兵剿灭山匪,我们连路都过不去,你要是喜欢猫眼石,等到了西域我们找一找,给你买一颗。” 白二郎就扭捏道:“也不是我喜欢,我是想送人的。” 第2192章 寻宝五 说罢又看了一眼正蹲在箱子边上的满宝,有些不满的和白善道:“你都知道讨她的欢心,难道我不能讨她的欢心?” 白善知道他说的后一个她是明达公主,闻言笑道:“等到了西域带你去找,听说西域的宝石特别的多,肯定会有更适合公主的。” 满宝道:“明达更喜欢玉。” “不可能,她更喜欢宝石,”白二郎肯定的道:“我上次送她珍珠,她看见的时候可高兴了,这种亮晶晶的宝石谁会不喜欢呢?” 而猫眼石还是其中之最,他还是觉得那一颗猫眼石好。 白善想了想后道:“你要真喜欢,我们可以私下找段刺史商量一下。” “这个怎么商量?那一颗猫眼石的价值比这箱子里的东西加起来都贵。”说到这里白二郎也觉得这些马贼不识货,那么好的东西也不单独放,竟然一起塞在里面,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白善道:“你手里不是有另一样宝物吗?” “苏合香?那个能换猫眼石吗?” 白善就道:“这种东西看的是个人的喜好,猫眼石是贵重,但除非自己喜欢留着自用,不然要变现,只怕还比不上你那一盒苏合香。” 他道:“这么大一颗猫眼石在凉州是卖不出去的,给过路的客商,不论是要往西域去的,还是往中原去的都掏不出这么多钱来,让人直接带到京城去卖,买得起的是不少,但肯花这么大一笔钱买这一颗猫眼石的却不多。” “他是朝中官员,用他的名义往外卖,价高价低都不好,不用他的名义,焉知不会遇上强买强卖的人?”而一州刺史,尤其还是凉州这样偏僻地方的刺史,在京城显然是没多少面子的。 现在段刺史兴奋不已,等他冷静下来就知道这东西有多不好变现了。 相比之下苏合香就很简单。 这香贵重,且贵人们都很喜欢,又是一块一块的,人家嫌贵,你再多切成几块小的就行,哪怕不借他的名号,让一个管事冒充是西域去的商人就能出手。 不说到京城,进了夏州,这种好东西多的是人买,也大多能给得起钱。 猫眼石只有一颗,又不能分了,价钱是高,但也正因为高,一般的权贵富人都不会买。 对于白善,白二郎是很相信的,所以重新高兴起来,兴致勃勃的蹲下去和满宝一起翻箱子里的珠宝,“这些人怎么什么东西都塞在里面?” 山洞里不好清点,所以满宝挑选了好几样自己特别喜欢的放在另外的盒子里以作区分外,整个箱子都叫士兵们搬出来了。 白善将那个盒子交给段刺史的亲兵,道:“单独放着,回头分……战利品的时候我们要这些。” 亲兵就恭敬的给他们收着。 段刺史已经把猫眼宝石藏好了,此时红光满面的走上来招呼他们,“来来来,大家一起来清点一下这山洞里的东西。” 山洞里的东西比树洞里的多多了,论价值的话,那一箱珠宝就抵得过树洞里那些金银了。 所以段刺史以为他们应该差不多已经把这群马贼的东西掏完了,不过他还记得白善的推断,他目光炯炯的可道:“要是再来两个这样的窝点……” 白善:“……不一定有,那只是我的猜测。”他看了一眼满宝后道:“就是有,我估摸也就还有一个,毕竟这山洞里的东西不少了。” 满宝点头。 段刺史略一思索后也点头,“不错,他们打家劫舍是赚钱,但总不至于富可敌国去,再来一个这样的窝点应该是极限了。” 段刺史兴致勃勃的道:“要不将这里交给他们,我们再去各处搜一搜?” 满宝也兴致勃**来,白善就抬头看天。 大家下意识的跟着抬头望去,段刺史可:“天怎么了?”他们总不能藏到天上去吧? 满宝:“……天黑了!” 段刺史这才留意到天色是有些暗了,他无限惋惜,“今日怎么过得这么快?” 第580页 白善皱了皱眉道:“山中夜里不安全,我们下山吧,明天再上山。” 段刺史自然没意见,于是让人去贼窝里叫上还在拆房子的士兵们下来,把他们找出来的金银珠宝全都带上。 刚从山洞里搬出来的东西带箱子的还好,可那些装铜钱的麻袋很不结实,连绳子都有腐烂的痕迹,要是这么搬下去,很可能钱一路撒着下去。 段刺史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让人去贼窝里叫人时他还让人找些麻袋或箱子带下来。 他们也撸了袖子蹲下去捡地上的钱,干这种粗活大家一点儿也不嫌弃,甚至还津津有味起来。 哪怕这是铜钱,可不知道为什么,数起来比数金银还要开心。 满宝将地上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捡起来放在一块扯下来的麻布上,等攒满了就拎起来往空箱子里一倒,丁零当啷的声音响起特别好听。 白二郎是捡一枚丢一枚,全场就听他在不停丢铜钱的声音。 人多,钱再多也不够捡的,大家将所有的铜钱都挪到新的麻布袋和箱子里,然后就开始满载而下。 满宝找了亲兵,亲自抱着自己挑选出来得珠宝下去。 一到山下,众人就有些傻眼。 段刺史显然对这次上山寻宝不是很抱希望,所以来的时候他们骑马,士兵们一半骑马一半跑着来,一辆车也没有。 结果现在…… 段刺史沉思片刻,到底还是让人快马回去叫车,他则趁着这功夫和白善打探起来,分了赃……战利品后他们要怎么处理。 白善笑道:“我们人多,凉州距离夏州也不是很远,可以派几个人先把一些东西送回夏州去。不过段大人要是肯全部结算金银给我们,我们就没这个烦恼了。” 段刺史略过最后一句话,笑可,“怎么,白公子在夏州留有人手?” 白善就笑道:“新上任的夏州刺史杨和书是我们几人的学兄,东西可以暂时寄存在他那里,周大人的兄长常往来草原和京城,到时候托他带回去就是了。” 段刺史目光一闪,所以白善他们有处理这些货物的渠道。 第2193章 一起 白善也点到即止,并没有说很多。 车刚到大营门口时,刘焕便飞跑上来,盯着车上的箱子问:“你们真找到宝藏了?” 白二郎:“你不累了?” 刘焕瘪了瘪嘴道:“别提了,我本来想留下休息的,昨日实在是太累了,结果今日也不能休息。” 满宝不在,周立如就把他抓了壮丁,殷或虽然也跟着帮忙,但谁敢让他累着呀,所以今天他还是没能休息,不过腿不打抖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白二郎,“你们真找到宝藏了?” 白二郎点头,和他勾肩搭背的炫耀起他们今天的收获来。 满宝更是直接,直接把怀里抱的盒子打开,让庄先生他们看盒子里的珠宝,“我的。” 周立如眼都看直了。 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到了营地正中间的空地上,段刺史叫人来清点记账,回头好分。 把金银都给白善他们是不可能的,他还全都想要金银,把其他的东西给他们呢。 他缺的是布匹和珠宝吗? 当然不是,这些东西士兵们都用不着,只有钱,可以直接得到药材,粮食和抚恤金。 所以他们清点的时候段刺史便找了白善商量,将他们该分到的那三成钱换成货物。 白善拒绝了,表示这些布匹和珠宝他们并不是很缺,而且他们去西域是出公差,又不是经商,带这么多东西不方便,钱是最方便的。 俩人你来我往的说了有两刻钟,段刺史就叹气起来,“今年因为天花,许多商人没往西域去,西域来的商人也绕开了这里,这么多东西凉州吃不下,过路的客商恐怕也买不了多少,还会压价。” 白善没说话,段刺史看了他一眼后继续道:“唉,我这些兵啊吃苦惯了,四肢健全的还好,有口饼吃就行,但医帐里那些缺胳膊断腿的怎么办呢?” 白善道:“段大人,就算金银少去三成,您分到的珠宝却价值不少,就说那颗猫眼石就价值千金,有这笔钱,别说今年,就是明后年养兵也都不会有问题,您此时何必这么忧心呢?” “猫眼石是贵重,但能买得起的有几个?”段刺史笑道:“至少我认得的商人,没有谁可以自己吃下这一颗猫眼石,对了,听白公子的意思,周大人的兄长也喜欢往来草原和京城,他认识的富商和贵人必定不少,不知他……” 白善就笑道:“您知道的,因为周满是太医的缘故,他们家目前做的是药材的生意,这一颗宝石就抵得过他来回十趟的货钱了,以我对周四哥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过手。”才怪。 但段刺史不知道呀,他皱着眉头,来回十趟的本钱,那就是十年的本钱了,看来这位周四公子生意也不是很大。 那…… 段刺史本来还挺高兴的,毕竟这一颗猫眼石是真的很贵重,但这回儿他就忧心起销路来了。 不过他也没太担心,和白善告辞后就去找留在后方的师爷,他打算和他商量一下怎么销赃。 白善也把小伙伴们集中在一起,还叫上了庄先生坐镇,共同商量销赃的事儿。 “这三成里人人有份。” 第581页 刘焕和殷或没想到他们都有,不由愣了一下,便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白善瞥了俩人一眼后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俩人一个出力,一个出人了,自然要给你们的,不仅你们,聂参军他们那里也该得的。” 刘焕疑惑的眨眼,殷或出人了他知道,毕竟殷家除了几个留下来保护殷或的家将和护卫外,其他人都跟着聂参军去剿匪了。 但他…… 刘焕忍不住小小声的问白二郎:“我出了什么力?”他怎么不知道? 白二郎瞥了他一眼道:“你昨儿和今儿在医帐里忙了两天不是吗?” 刘焕愣住,“这也算?” 白二郎道:“当然算了,不过这件事是白善谈下来的,他肯定分得最多,满宝次之,然后才是我们,聂参军应该也能分不少,毕竟他出力也不少。” 这个是后面算的,白善素来公正,他肯定能分好的,这个不用他们担心,不过…… “我不想要布匹,那些绸缎锦绫虽然摸着还算好,颜色看着也还可以,但上面的花纹太老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行,我记下了。” 殷或想了想后道:“我要些珠宝首饰吧,其他的用不着。” 刘焕好奇,“你要珠宝首饰干什么?” 殷或瞥了他一眼后道:“我有六个姐姐。” 刘焕恍然大悟,也开始思索起来,“我也有祖母呀,但那些珠宝都太过鲜亮,不适合我祖母,布匹也是,你们不是说还有香料吗,我祖父和祖母都喜欢这个,你们给我点儿香料?” “别想了,”白善指了白二郎道:“香料是他个人的。” 听说进山找到的个人的赃物也属于个人的,刘焕眼都亮了,立即拉了殷或道:“明天我们也上山。” 周立如也意动,“小姑,我要是找到了东西也是我的?” “不是土匪们共同藏匿的东西就行。” 周立如眼睛微亮,“好,我也要去。” 庄先生就提醒道:“不要分太多的货物,尽量换成金银,行李太多了不好带。” 白善应下。 白二郎就扭头,“我听见你和段刺史说要派人回夏州的。” 白善嘘了一声道:“那是诓他的,你小声点儿。” 还没出玉门关呢就遇到了马贼,后面的路还不知道会怎么危险,他怎么可能分拨人手回夏州去? 众人:…… 白善道:“这事儿且这么定下,我会尽量给大家换成金银或别的东西带着的。” 刘焕好奇,“别的什么东西?”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他们上山寻宝的队伍又壮大了,连聂参军都跟着一起进山。 刘焕他们很想体会一下在贼窝里找宝藏的感觉,尤其在里面找到的个别贼寇藏起来的东西是属于他们个人的。 所以他们兴冲冲的朝贼窝去。 结果一进去就惊呆了,连白善和满宝都惊呆了,只见前面出现的房屋垮塌了大半,好几个院子的墙都被推了一半。 段刺史也惊讶,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瞥了亲兵一眼。 亲兵就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兄弟们觉得他们都喜欢往墙里藏私房钱,所以……” 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白善几人都听到了,一时无言以对。 明天见 第2194章 脏兮兮 马贼们住的房子大多是用泥巴就着干草糊的,用木头用力的撞几下就能撞塌,别说,大家还真找出了不少夹层,但同样的,顾此失彼,找了地上忘了屋顶,找了墙面又兼顾不了地上和屋顶。 倒是有聪明的反应过来,先把屋里上下细细地搜查一番再拆房子,但也晚了。 个别聪明的在其他人的夹裹下胡乱的搜查着。 周立如小心的避开塌了半面墙的房子,进去晃了一圈后道:“都乱了,这可怎么找呢?” 刘焕张大了嘴巴问,“就没有别人没搜查过的地方吗?” 段刺史瞥想亲兵,亲兵就指了很偏的几间茅草房道:“有,那里。” “那里是何处?” 亲兵道:“那是他们关押人质的地方,尤老爷这样听话的在里面住上几个月就可以加入他们,还有些不听话的就会被杀死。” 众人:…… 白善却想起了什么,兴致勃**来,“走,我们过去找一找。” 反正其他地方都被翻得差不多了,不如过去找一找。 段刺史精神一振,问道:“是不是宝藏可能藏在那儿,妙啊,东西藏在人质关押的地方,谁也不会怀疑。” 白善:……得多傻缺的人才会把宝藏藏在人质关押的地方? 段刺史还在感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 白善:“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段大人的刺史府吗?” 也没见他们把东西藏到刺史府去。 段刺史,“他们有胆!” 关押人质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溜过去六间茅草房,和贼寇没住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院子,茅草屋前是菜地,应该是给他们种的。 段刺史道:“我们攻上来时这屋里没人,只有三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时,应该是之前杀了没掩埋。” 他道:“已经拉下去交给尤老爷,尤老爷说其中两个是他的伙计,剩下那个则是很久以前就被捉上来的客商,他写了信交给马贼,让家人拿钱来赎,只是到现在也没人来赎,唉……” 第582页 满宝推开门,里面涌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由捂住鼻子才进去。 屋里只有靠墙砌的炕,除此外什么都没有,角落里散落着几件破烂衣服,应该是拿来夜里御寒用的,毕竟这里面连床被子都没有。 难道尤老爷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逃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宁死不活。 段刺史站在屋外道:“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所以当时士兵们只把尸体搬出去……” 因为里面除了些破烂衣裳外,也就正中有张桌子椅子了。 屋里连床都不是,直接砌的石台,上面铺了干草。 七哥少年撸了袖子四处的翻找起来,结果发现这屋里真的很干净,干净到一目了然,满宝抠了两个老鼠洞,发现那真的纯粹是老鼠洞,里面就一些豆渣,什么都没有。 周立如嫌弃的从地上拎起一件破旧衣裳,放在炕上打量了一下,还是伸手在衣服上捏起来。 贵重的东西当然是放在行李中,但身上也会缝制一些应急之物。 必然她和小姑,她们的衣服,鞋子,甚至袜子里都缝了一点儿金片,要是……有这些金片也不知道在无奈之下走投无路。 周立如细细地摸起来,但这些衣服破旧得厉害,也许久没清洗,所以发硬,很影响她的判断。 刘焕踩在白二郎的肩膀上看完房梁,什么都没发现后跳下来,见周立如摸一件衣裳摸这么久,不由眼睛一亮,也上前选了一件衣裳摸起来,问道:“这里面藏有东西?” 周立如:“可能。” 刘焕道:“直接把衣服剪烂就是,何必一点一点儿的摸?” “剪烂花费的时间更多。” 刘焕一想也是,毕竟要检查是否有夹层还得一点一点的分开剪,更费时间。 俩人低着头细细地查找起来,刘焕一脸恶心嫌弃的捏着衣角股,可前天和昨天,更恶心的事儿他都见过了,昨天给那些兵丁剪衣服剪裤子甚至清洗身上的时候,他该见识过的脏乱都见识过了。 他摸着觉得手底下的感觉不对,惊喜起来,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周立如已经来回摸了好几趟衣领的位置,也觉得这里有东西,但是左右一找,发现没剪刀。 满宝便出去从段刺史的亲兵那里抽出一把刀来给他们。 可是…… 刘焕割了两下,发现很不好用,他的衣角尚且如此,更别说周立如的衣领了。 俩人就凑在一起研究了一下,最后刘焕将衣服放在炕上,让周立如退后,举起刀就哐哐的砍下去…… 亲兵看着心惊胆战,就想劝阻,这可是他吃饭保命的家伙儿。 周立如嫌弃不已,“你看准一些,行不行呀,不行我来。” 刘焕好几刀都砍偏了,没砍在衣角的那个角落上,而是砍出来好大一片,那片衣角依旧安然无恙。 刘焕觉得那个角太小了,他不好瞄准,不觉得周立如就行,于是把刀递给她,“我不信你行。” 一语毕,周立如已经手起刀落,一刀就砍在了衣角出来的那一点点上…… 刘焕沉默。 周立如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抬手又是一刀下去,这一刀就准很多了,衣角的线内被砍出了一刀口子。 刘焕默默地不说话,上前扯开那个口子,突然几粒只比黄米大一点儿的金珠子露出来,刘焕瞬间将尴尬抛在脑后,惊喜的大叫起来。 站在门口的段刺史都忍不住上前两步,“怎么样,怎么样,是什么东西?” 等看到那十几粒小金珠,他瞬间没了兴趣,“就这么点儿东西啊。” 这么点儿小金珠有什么可稀奇的? 满宝却很感兴趣,“这么小的金珠是怎么做出来的?” 段刺史道:“将金子融了以后用模型铸造,偶尔会有些金水飞溅而出,这就有了些体型小的金珠,不过这么小的的确很少见,应该也是为了保命才带在身上的,不值一提。” 白善看了一下,觉得颜色还好,而且很干净,便道:“应该也是用模具铸造的。” 满宝就鼓动周立如,“立如,砍一下你的。” 下午六点见 第2195章 收获 周立如一刀下去,很轻巧的在衣领上砍开了一个口子。她将刀尖挤进去,直接划开,然后大家就看到了里面一片薄如蝉翼,贴着衣领结扣的金片。 众人惊叹,大家都会藏东西了。 满宝下意识的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她袖子里也藏了一片金片,那还是周四郎托人融的,听说缝在袖子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这种东西只应急的时候用。 周立如和刘焕都有了收获,大家也找到了些灵感,跑到其他房间里翻找那些人质的破烂衣服。 亲兵小心的看了一眼段刺史,也很想去凑一下热闹,但六个房间很快被他们瓜分完了,他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老实的跟在刺史身后。 殷或还坐在第一间房的椅子上,在桌子边缓缓的喘气,这座山不高,但从下面爬上来还是累人得很。 殷或见他们都跑了,便呼出一口气,用手撑着桌子打量起这间房来。 护卫生怕少爷累到却又不说,忙上前道:“少爷,您要不要喝些茶水?” 殷或回神,看了他一眼后点头。 护卫便出去,不一会儿就拎了一壶茶和一个茶杯上来给殷或倒茶,已经退出门外,却没有到别处去的段刺史看得愣了好一会儿。 第583页 搜查马贼的窝还要带着茶水? 不过一想到殷或的身体状况他又释然了,然后担心起来,“殷公子感觉如何?若是身体不适,不如叫周太医过来看看。” 殷或拒绝了,笑着解释道:“只是有些口干而已,我上次还爬了长城,什么事也没有的。” 段刺史这才笑道:“殷公子的身体比之从前大好了。” 殷或并不认识段刺史,但段刺史认识他他却不稀奇。 很多人都认识他或者听说过他,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段刺史也想和殷或联络一下感情,主要殷礼得宠,他很久以前还在殷礼手底下干过呢,后来是走了太子的路子才开始外放当官的。 殷或垂着头似乎在认真的听段刺史说话,偶尔还会回一两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开了。 段刺史说完话发现捧场的人不出声了,便好奇的看去,见殷或怔怔的盯着桌子的一角看,便问道:“殷公子,你怎么了?” 问完心一提,他不会真的不舒服吧? 殷或却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左手边的那个桌角,稀奇的道:“段大人,你不觉得这边的桌角有点儿问题吗?” 段刺史定睛去看,看了半晌后虚心问道:“这个桌角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它比旁边的两个角要凸出一些。” 段刺史认真的看了看后道:“是吗?好像是有一点儿……” 看着差不多啊,而且就是凸出又怎么样?桌子用久了有所损耗不是正常的吗? 磕了碰了,或者潮湿发胀不都是正常的吗? 但殷或不觉得呀,这是哪儿呀,是贼窝呀,是小伙伴们都找到宝藏的贼窝呀,于是殷或道:“会不会有人把东西藏在桌角里?” 段刺史尴尬的笑了笑道:“应该不会吧,谁会往桌角里藏东西?” 殷或却坚持,“砍一砍就知道了。” 段刺史:…… 殷或却已经起身,还让段刺史起身,然后让护卫将那个桌角砍下来看一看。 护卫没什么感觉,少爷让他砍,他抽刀刷的一下就砍了,桌角被砍下,里面什么也没有。 殷或见了失望,见桌子已经缺了一角,干脆道:“干脆把另外三个角也砍了吧。” 段刺史:…… 护卫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刀还锋利,砍头都能砍下来,再砍几块木头应该也没问题,于是便唰唰唰的三下将三块桌角都砍了,他知道他家少爷在有些事上有毛病,因此三块桌角都砍得差不多。 桌角落地,殷或还蹲下去捡起来看了看,确定真的没东西后便叹了一口气,将之都放在桌子上排列好,退后一步道:“走吧,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结果一转身就不小心碰到了侧后方的凳子,也是他之前坐的凳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干脆指着凳子腿道:“把凳子也砍了吧,或许里面有呢?” 段刺史已经不想说话了,退后一步把自己的凳子也让出来,他要是砍完那个想砍这个也可以。 殷或还真想,不过得先砍了自己的才好开口。 护卫摸了摸自己的刀,到底不舍得用刀去砍那么粗的凳子腿,因此将凳子拿起来掂量了一下,转身便砸在了炕沿上,凳子四分五裂,他将还算完好的凳子腿交给少爷看,“少爷,并没有什么东西。” 殷或正要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递上来的凳子腿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接过,问道:“凳子腿原来是空心的吗?” 段刺史就笑道:“怎么可能是空心的?自然是实心的了……” 段刺史说到这里一顿,脸色就有些怪异起来。 殷或看了一眼里面,便展颜笑起来,递给护卫道:“里面有东西,取出来。” 护卫接过探头一看,看到里面似乎有圆润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瞪大了眼睛,便抽出刀来砍了一截。 几颗东西便从凳子腿里振动这落下,殷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一颗,是一颗足有小拇指那么大的珍珠,还是粉色的。特别的圆润。 段刺史:…… 搜完了其他屋,或多或少有些收获跑回来的满宝几个正好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然后看了一眼屋里被他们砍得很整齐的四个桌角转身就跑,“快快快,回去砍一下桌子凳子,说不定里面也藏有东西。” 才回来的满宝和白善几个瞬间又跑没影了。 段刺史:…… 可惜,他们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主要能在凳子腿里藏东西不仅要有机智,还得有天时和地利,藏东西的那条腿本来就有问题,有人才能把东西藏在里面,就不知道是谁,是活着还是死了。 段刺史道:“应该是死了,总不能是尤老爷藏的吧?” 还真不是,看那凳子腿的断面就知道不是了。 刘焕对殷或嫉妒不已,“你运气真好。” “这也是实力,”白善严肃的道:“毕竟谁会被凳子拌了一脚后就砍凳子呢?” 第2196章 最后一个 满宝引着他们踩过不太明显的路,拨过一些野草便到了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的菜地。 段刺史很怀疑,“宝藏会藏在这里?” 白善看了满宝一眼后便肯定的点头道:“会吧,以我的经验来说应该就这几处。” 段刺史觉得能叫别人猜出来的藏宝地点也不算多隐蔽,还是聪明人藏东西的地方都有共通之处? 第584页 段刺史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白善便意味深长的道:“我可以猜中他们藏宝的地方,不代表我就会藏在这些地方。” 他有些不屑的道:“一群需要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才能在这世间立足的人怎么会是聪明人呢?” 段刺史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也看了眼周围,问道:“东西藏在哪儿?” 满宝倒是知道东西藏在哪里,但她可以直接说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因此道:“先随便挖一挖吧,肯定不会在菜地里,只能在旁边。” 于是士兵们就四处挖起来。 锄头这些东西都是从贼窝里搜出来的。 满宝则背着小手根据科科的指点转了个弯走过去,科科道:“就在宿主三步外的地下。” 满宝看着眼前的坟,心中惊讶,“在墓里?” 科科道:“假的,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他们藏的东西。” 满宝就绕着这座墓转了一圈,等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就指着它道:“挖开。” 段刺史一震,不等满宝找借口,他便一拍手,“我知道了,这些马贼死了大多丢弃在草原上天葬,死的人质更是直接丢到山里给狼吃了,谁会埋在地下,还堆了那么大一个墓?” 满宝:“……对!” 于是大家就上来挖。 白善和满宝站在一起,感叹道:“段刺史越发聪明了。”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她都没想到这一点儿呢,正打算胡诌一下泥土的新旧,感觉之类的东西,结果段刺史就给他们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他们不用都不行。 墓地被挖开,锄头叮的一声碰到了棺材,他们看了一眼刺史,见他示意便继续挖,等把整具棺材挖出来,士兵们就想先把它抬起来,结果四个人一用力,竟然纹丝不动。 四人有些尴尬,段刺史就微微眯眼,道:“将盖子打开看看。” 大家就敲敲打打起来,总算把钉子撬出来,这才打开棺材。 一打开,大家就惊呆了,只见里面一大半放着金银,另一边则是各种盒子。 白善跳下去,伸手拿起一个盒子打开看,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宝石,一盒子的蜜蜡。 他手一顿,放下后拿起另一个打开看,这一个里面全是各色宝石,但没看错,应该是同一种石头,只是颜色品质不一样而已。 其中一颗红宝石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白善便感叹道:“原来这才是最值钱的一处宝藏呀。” 段刺史愣愣的点头,然后皱起眉头,马贼打家劫舍是赚钱,但有这么赚钱吗?不说这里面整理好的各种各色宝石、珍珠和香料,甚至是放在棺材最底下的两把宝刀,就那一块一块垒满大半个棺材的金银就不易得。 他伸手拿出一块金砖,才一入手他就知道这是品质不错的金子,特意铸成金砖的。 一旁的银砖也垒得很密实,怪不得他们抬不起来,他们抬起来才有鬼了。 满宝只有一个念头,“段刺史,你们凉州要发呀?” 段刺史:“……周太医,同发同发。” 这里有三成是他们的。 白善也回神,回头笑道:“段刺史这就客气了不是,我们有三成,你们也有七成呀,而且我们分的人可不比你们那边少。” 段刺史回神,笑了笑后对士兵们道:“收拾好了运下山去。” 白善也放下手中的金砖和银砖,笑着拉小伙伴们下山去。 段刺史一回到大营就去关押匪首的帐篷,白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拉着满宝去找庄先生,将他们今天找到的宝藏细细地说了。 庄先生好奇的问:“你怀疑那些金银有问题?” 白善道:“太多了些,而且和前两个宝藏很不一样,这一次挖出来的宝藏特别整齐,这也就罢了,那金砖和银砖不是山上可以烧出来的。” 庄先生:“抢来的?” “哪个商人会带着金砖和银砖上路?”别说金砖和银砖,就是金锭和银锭都不会有多少,山寨里的那些金银多是他们劫了过路的货物后拿去卖了换来的。 不错,就是这么神奇,马贼们抢夺过路的商人,抢了货物后又拉到别处充当商人将东西卖给其他商人换回金银。 因为凉州处于进出西域的路上,所以宝藏中有很多没处理的绸缎锦绫、瓷器,还有宝石和香料。 全是西域和中原的特色产品。 而金砖和银砖…… 白善道:“我仔细看过,上面也没有官印,所以不是官银,应该是私铸。” 这不少见,世面上很多金银都是私铸,可是这样大量且整齐的私铸…… 庄先生略一沉吟便问道:“段刺史察觉了吗?” “是,他提审匪首去了。” 庄先生便满意的点头,“既如此这事我们就不用管了。” 他道:“这是段刺史辖下,这些事该他管的。” “那我们的三成金银还要吗?” “为什么不要?”庄先生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察觉。” 白善:“……我以为他需要上交这些金银,毕竟可能有问题。” 庄先生不在意的挥手道:“有问题是有问题,但也不妨碍我们分赃,放心吧,段刺史心中有数,这种证物一样留下一件就足够了。” 第585页 几人听住,白二郎问:“这些战利品段刺史都要私吞吗?” 庄先生就笑道:“算不上私吞,打仗的花销,还有给将士们的打赏,给伤残士兵的医药和抚恤,再给军队和刺史府留存一些,剩下的就没多少了。” 还要给心腹们分一分呢,他道:“打仗都是这样的,武将们多是如此积累钱财,陛下也都知道的,何况凉州贫瘠,距离京城又远,上交的东西少一些,就是户部和兵部都不会太过追究。” 更别说打仗出身的皇帝了。 大家就一起扭头去看殷或,惊叹道:“那你家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殷或:“……” 他有些迟疑道:“不算多吧,好像李尚书他们家里更多些。” 第2197章 买卖 大家畅享了一下勋贵们家里因为打仗得了多少宝贝,然后就开始掰着手指头估算他们这次能分得多少东西。 掰着手指头算自然是算不出来的,所以等满宝去医帐晃过一圈回来,段刺史就招呼着大家一起去分战利品。 他们挖出来的宝藏并没有放在外面,而是堆在一个大帐篷里,段刺史派了重兵把守。 士兵们已经把东西都分毫,金子一堆,银子一堆,布料放在一边,宝石和宝石则堆在一起…… 自然是不论品质的,不过大家也不在意,并不打算一件一件的拿出来估价,直接就划拉数量,除了那些珠宝首饰满宝他们挑选了一些自己特别喜欢的外,其他的都是大致划拉出三成来。 然后按照之前说好的,他们将一些不好带的东西兑换了一些珠宝首饰。 然后白善就做主给他们这边的人分东西,聂参军自然拿了不少,除了金银外,他选了不少绸缎和锦绫,他道:“等到了西域直接将这些布料卖出去就是了。” 就算这些布料有了些许瑕疵,颜色不比一开始的鲜艳,但价格在西域也很高。 到时候再换了宝石带回京城,一去一回就赚了不少。 反倒是金银他不是很喜欢,因为他分的金银带去西域,再带回京城并不会增多,除非他拿着金银去买宝石。 他手底下的兵也是这么想的。 见段刺史有些嫌弃这些布料,他们就想压一压价钱用金银把绸缎买下来,结果还没开口就让白善给拦下了。 他道:“我们的卖给你们。” 绸缎在他们这儿并不是很值钱,尤其是这些没有很好保养的绸缎锦绫,又是批量处理,价格一定不高。 聂参军不解,“白公子不带去西域吗?” 人到了西域货物也就到了,没必要在这时候出手给他们吧? 白善却笑了笑道:“我们现在需要钱。” 聂参军就不再问了,俩人就商讨了一下价钱。 聂参军对绸缎的价钱不是很了解,迟疑了一下后道:“公子看着给吧。” 白善:…… 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价格好不好。 不过他们不知道,马贼们却肯定知道,于是白善带着聂参军去找了几个马贼,问道:“那些布料,你们是想多少钱卖出去的?” 被问到的马贼一愣,然后说了一个大致的数,白善又问,“对家开了多少,你们没谈拢?” 的确没谈拢,因为对方压价压得特别狠,要不是那儿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才不受那个气呢,所以布料当时就拉回来了。 白善知道了价钱后就和聂参军道:“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就用那个客商开的价格给我就好。” 聂参军没多想,笑着应下,于是去找了自己的手下们将分到的金银都凑起来,记好数后将白善周满他们手中的布匹都买了下来。 白善却没把钱交给满宝他们,而是转身去找了段刺史,问道:“段大人要走了吗?” 段刺史道:“我们明日就走,怎么,白公子不和我们走吗?” 白善摇头道:“回了凉州转身还是要出来,没必要,我们就此前去西域。” 段刺史没想到他们这么急,略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和白公子周大人再聚一段时间呢。” 白善便笑道:“等我们回来一定在凉州多停留两日,到时便可再聚。” 白善关切的道:“段大人,我们也算有缘,加上太子殿下的关系,我们也算自己人。” 段刺史连连点头,笑着称是。 白善便道:“今年西域来的香料和宝石在中原应该很赚钱,尤其是香料,它是用一些少一些的,今年因为夏州的天花,草原上也受到了波及,虽有不怕死的商人东来,但人一定要少很多。” 段刺史连连点头,“是啊,今年不管是东来还是西去的都少很多人。” “物以稀为贵,宝石这种东西不会损坏还好,但香料却是每日都在用的,大人手中的香料最好送到夏州以南再出手,还要在秋前出手。” 段刺史疑惑,“为何?” 白善就笑道:“现在天花已经没了,等过了一个夏天,观望的人自然会动身。” 段刺史点头,谢过白善的提点。 白善便提出用金银和他购买他手中的布料,他笑道:“香料中原缺,绸缎却是不缺的,正好此次我们去西域,干脆就帮大人销了吧。” 段刺史最头疼的两件事之一就是这些绸缎锦绫了。 他们自己用不上,卖出去价格回被压得很低,凉州的位置不上不下,实在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商人接手。 第586页 听到白善愿意购买,他求之不得。 白善就提了一下当初这些马贼拿着布料去问客商得到的价格,他道:“当时布料颜色鲜艳,所以客商才开了这个价钱,现在布料有些保养不善,所以我只能给您开七成的价格,您觉得如何?” 段刺史想了想,发现比自己心理预期的少一点儿,但他不用费心去找客商了,而且,他找了客商也未必能说下来这个价格,于是略一思索他就答应了。 白善当即将他手中的布料都买了下来,然后开始烦恼道:“金银固然好带,可占的地方也不少,此去西域带着也不方便。” 段刺史精神一振,便提议用那些珠宝首饰和他换金银。 一件珠宝首饰可是很值钱的,一箱子金银可能只能换一盒子的珠宝首饰,这样空间不就省出来了吗? 白善却笑道:“要说段大人手中的宝石,也就那颗猫眼石可以一看,其他的我们都不缺。” “拿去卖也是好的。” 白善摇头拒绝了,“西域就盛产宝石,只有从那边带宝石回来的,哪有从这里带宝石过去的?” 他道:“不过段大人要是肯割爱猫眼石,我用金银和其他东西与您换也是可以的,倒能省下不少空间来。” 段刺史的确想卖了猫眼石,不过…… “白公子手上的金银怕是不够吧?” “不是还有香料吗?”白善道:“大人忘了我们手上有一盒苏合香吗?” 他冲段刺史微微一笑,问道:“大人可想过,您手中的猫眼石是贵重,可能卖得出去吗?” 段刺史:…… 第2198章 告辞 哪怕段刺史一开始没想到这个问题,经过了一天一夜后他在畅想未来时也想到了。 这颗猫眼石的确很难出手,除非…… 白善道:“除非大人不想卖,而是想上贡给陛下或太子殿下,只是宫中并不缺这样的宝石,据我所知,太子殿下爱马,并不爱宝石。” 段刺史是不可能上贡给皇帝的,因为皇帝不喜欢这样的媚上之举,真要送给皇帝,不说会引来御史的弹劾,可能还会引来皇帝的厌恶。 所以只能是送给太子,而且他算是太子的人,他送礼给太子可以加强双方的联系。 可给送人礼物总要送到人的心坎上,太子又不喜欢。 送人一个并没有多少兴趣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贵重,段刺史心痛。 他舍不得,还不如拿去换钱呢。 这么大一颗猫眼石足够凉州军两年的开销了。 而以他的资历,他恐怕还要在凉州待上好几年,每年为了养军他跟兵部和户部上了多少折子呀,头发都快要掉光了。 段刺史看了白善一眼,问道:“白公子愿意出多少钱买?” 白善便道:“一盒的苏合香,还有五百两银子。” “不行,太少了,”段刺史想了想道:“苏合香,还有一千两白银。” 白善:“……段刺史,我们没这么多白银。” “不是还有金子吗?换成金子就是了。” 白善顿了顿后道:“段大人,这么一颗猫眼石您要卖出去,先不说价钱,您觉得这一二年您卖得出去吗?” 段刺史心中一戳。 白善继续道:“不能变现,它也就是一颗石头而已,只有换成银子的那一刻它才是宝石。您也在京城呆过,应该知道,这颗猫眼石虽是无价之宝,但真正会拿出钱来买它的有几个?真的出到千金的又有几个?” 段刺史心再一戳,半晌,他还是退了一步,“那八百两。” 白善想了想道:“我再从自己这边匀两盒安息香给您如何?” 他道:“宝石不好卖,香料却是不愁卖的,尤其是这些从西域来的香,不仅在京城,在夏州也很受欢迎的,或者直接送到陇西各州去,那里有些老牌贵族,家中的老爷公子出门都要熏香,别说段大人手上只有这么点儿,就是再多几倍都能出手。” 段刺史便沉思起来,觉得白善说得对,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白善便笑道:“段大人要是对陇西不熟,我可以和大人介绍几个人,也可手书一封,到时候大人派人拿着我的信去找人,他们会为您引荐陇西的那些公子老爷的。” 段刺史就问:“不知是谁?” 白善道:“我家就在陇州,虽然我早年离家,但和族中的一些叔伯兄弟还有联系,到时候大人派人拿了我的书信去陇州找到白家人就行。” 又笑道:“大人要是去京城更便宜了,我那四舅子,也就是周大人的四哥就常往来于京城和草原,大人可以派人往夏州去等候,和他碰上面后让他带你们回京城。” “我在国子监的同窗,崇文馆的同窗,还有周大人的同僚等他都认识,深的不能做,但引荐一二还是可以的。” 段刺史目光一闪,他笑道:“京城卧虎藏龙,这些香料要是能送去京城自然更好了。” 于是白善就送了他一封信,还跑去找满宝让她也给周四郎写了两张纸,一起放进去后交给段刺史。 段刺史满足不已,于是就同意了这样的交换条件。 白二郎愣愣的拿出苏合香,然后就从段刺史那里接过了那颗珍贵无比的猫眼石。 他忍不住拿出来看了又看,还对着阳光看,看着它在阳光下变色,他到这会儿都有些缓不过神来,“这就换过来了?段大人怎么肯?” 第587页 白善就瞥了他一眼道:“你欠我们钱呢。” 他指了一圈的人道:“先生、殷或、刘焕、立如,还有我和满宝的白银你都欠着呢,回头记得还。” 白二郎被他一番操作早乱了,问道:“我欠了多少?” 白善道:“放心,也没有很多,统共就那么三百多两。” 白二郎立即道:“我有金子,我用金子换呀。” “不巧,我们的金子还有,你的却没有了,因为你白银短缺,所以我拿你的金子去换绸缎和锦绫了。” 白二郎就问,“我要布匹干什么?” “换钱,”他道:“等到了西域,这些绸缎就值钱了。” 满宝就压低了声音道:“呆子,我们在给你赚钱呢。” 白二郎就看了殷或等人一眼,不太好意思的道:“怎么好白要你们的本钱呢?” 殷或就抿嘴笑道:“这有什么,反正这些金银放在我们手里也没用,借给你,我们还省心运来拿去的了。” 刘焕脑仁小,思考的不多,连连点头。 周立如却是打小跟着二姐耳濡目染,知道其中关窍,白二郎要是没有本钱,那该他赚的这些钱自然就是他们赚的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道:“等回了京城你得请我们吃饭呀。” 白二郎就挥手道:“我请你们上状元楼去吃饭。” 大家一听高兴起来,当即就点了自己爱吃的菜。 已经好几天粗食粗饭了,就算段刺史和隔壁的牧民买了羊来烤,那油水也很一般,到底比不上京城的食物精致,因此一人几道菜的点下来,把他们知道的状元楼的菜色都点了一遍。 白二郎摸着手里的猫眼石,财大气粗的挥手道:“请,都请!” 庄先生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笑着摇了摇头。 等他们闹得差不多了便把白善和满宝招过来道:“既然你们都换好东西了,那我们明天也启程吧。” 白善替小伙伴们得偿所愿,笑着应下,去找聂参军通知下去。 满宝则叫上周立如去医帐,将一本小册子交给军医,“这里面是一些方子,上面有病症描写,您以后可以试着对症处理。” 又道:“缝合您已经学过了,回去以后可以买些猪脚回来试一试。” 第2199章 黄沙漫天 军医一呆,“用猪脚来练习?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周立如道:“我和我小姑都是用猪脚来练习的,练完了还能砍了炖一炖吃了,不会浪费。对了,我这儿有炖猪脚的方子您要不要?” 军医迟疑:“要?” 周立如都不写,直接念了一串给他听,惹得满宝看了她好几眼,等从军医那里出来她就忍不住问,“你怎么还背食谱?” 周立如就叹息道:“有什么办法,每次我们舍监买了猪腿回来练习,事后她们都有拿得出手的处理法子,只有我,我说要炖猪脚,她们全都嫌弃,烧火打水这样的事我也抢不过她们,我就只能找了方子给她们,这样才算是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和她们合伙买猪腿了。” 周立如是她们舍监,甚至是整个太医署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往上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上几个月,加上她是周满的侄女,大家就不免多照顾她。 但她脾气还不错,和大家都合得来,太医署里要练习缝合,兔子不好寻,而且每次缝合都要求是活的,小姑娘们都不太敢直接对活物出手,所以都是先从猪腿开始的。 这东西练习过后不好丢弃,她们也舍不得,所以就拿去吃了。 太医署有厨房,却不会给学生私下处理这些东西,所以这些需要学生自己处理。 满宝就问,“你食谱和谁要的?和平时大嫂做的好像有点儿不一样。” “和大掌柜拿的,”周立如道:“小姑你忘了?以前你还在济世堂的时候师兄们跟着你学缝合,那时候我们吃的猪脚就是那么做的。” 满宝就嫌弃道:“没有大嫂做的好吃,过于清淡了。” 猪腿清淡…… 周立如不说话了,不过她心里也这么认为,大伯母做的猪脚是酱香的,特别好吃。 周立如突然有些饿了,满宝也幽幽的道:“我饿了。” 饿了段刺史也只有饼给他们吃,外加一大锅羊汤。 因为明天要分别,段刺史得了不少战利品,因此很大方的拿了两锭银子去隔壁部族里买了几只羊过来杀了,他们留下一只,其余的分给了将士们。 大家热热闹闹的庆祝了半晚上,然后便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起来将帐篷收起来,收拾好后大家便站在官道的两边作别。 段刺史看了一眼隐入山中的路,道:“此去一路保重。” 白善笑着谢过段刺史,大家也祝愿段刺史一路顺利,然后在太阳升起来后各自分开,背对背前进,一队是要往凉州去,一队则是要往西域去。 满宝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和小伙伴们道:“也不知道段大人送回去的信要几时能到京城。” 她给萧院正写了信,因为是公事,所以直接交给官方驿站送信,只是凉州的驿站拆了大半,连送信的人都没了,这事只能拜托段刺史了。 满宝还顺便夹带了给家里的私信,就是殷或几个也写了信一起夹带进去。 段刺史也正骑在马上,瞥了一眼亲兵背上背着的包裹,微微摇了摇头,这群少年有时候聪明能干得不像是少年,有时候又活泼跳脱得像个孩子。 第588页 师爷从后面骑了马赶上来,“大人,我们的人亲眼看他们平安过山去了。” 段刺史满意的点头,师爷就忍不住问:“大人,那猫眼石就这么换给他们了?” 段刺史就叹息道:“英雄出少年啊。白公子没说错,那东西只有卖出去时才是宝石,不然就只是一颗石头,你觉得以你我的能力能找到比他们更合适的买家?” 师爷想了一下还真是不能。 段刺史认识的人里有会花千金买一匹马的,却绝对不会有花千金买一颗石头,哦不,是一颗宝石的。 想起自己被说服的全过程,段刺史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英雄出少年啊。” 少年们正迎着朝阳纵马驰骋,连殷或都让马小跑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肆意的跑着。 庄先生也放下提了好几天的心来,靠在车壁上就昏昏欲睡起来。 两位行人则坐在马车里清点了一下他们分到的战利品,他们没出什么力,但也参与了,而且见者有份,所以也分了一些。 别说,就这一笔就比他们一年的俸禄还多,这一趟出来就不亏了,到时候等他们回京再从西域里买些东西回去,更不亏了。 这么一想,似乎这么慢悠悠的走也没什么。 但这一次他们赶路的速度却不慢了,只是一天他们就进了一个小县城,一个连城门都没有的小县城,略做休整后就又立即上路,再走他们就进了一片沙漠。 尤老爷和他们同行,这一条路他还算熟,也走过三次,因此不自觉的给他们做起了向导。 因为找到了不少宝藏,所以段刺史很大方的把尤老爷的大半货物还给了他,都不用他跟着再回一趟凉州做登记,他这个刺史直接便宜的给他办了。 虽然损失了一批货物,还死了好几个伙计,但尤老爷还是打起精神来继续往玉门关去。 只有到了玉门关将这些货物出手,再买些中原受欢迎的商品回去卖了,他才有钱东山再起,也才有钱安顿死去的伙计家人。 这一次他不敢先走了,就跟着周满他们的车队,为此,他基本每天都要去找庄先生作伴和说话。 满宝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沙漠,他们一开始还没察觉,是走过的地方植物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举目望去时,突然发现入目皆是一片黄沙,满宝这才惊觉这不是绿油油的草原了。 于是还骑在马上的几人立即下马换到了车中,满宝翻着车肚寻找东西,很快找到了帷帽,顺手给了周立如一顶,“幸亏我们提前准备了这个。” 周立如摸了一下上面的轻纱,好奇的问道:“小姑这是谁准备的,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满宝道:“是傅二姐姐送的,她还送了我两件斗篷呢。” 俩人将斗篷带上,这才探头出去看沙子,看了半晌后觉得不方便,还是把轻纱撩起来。 虽然不至于看不清,但朦朦胧胧的不舒服。 满宝瞪着大眼睛看着远方,“原来这就是大漠呀,还真是黄沙漫天。” 第2200章 大漠客栈 大漠里没有驿站,但有客栈,专门供过路的商人和旅人住宿和补给的。 客栈就在路边,他们的马车还没到地方便有伙计热情的迎接上来,看他们这一行人这么多便一脸歉意的道:“各位老爷,店里的上房只有三间了。” 众人:……那还真是不巧。 伙计:“但此去百里内就只有我们家这一家客栈。” 尤老爷连忙可道:“我记得过了你家的客栈就有一处小镇。” 一般小镇就设在绿洲边上。 伙计就咧嘴笑道:“是呀,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百多里就有一片绿洲。” 所以现在能补给的只有他们客栈,这是独一门的生意。 大家无奈,只能选择住下,尤老爷非常乖觉的道:“我和伙计们挤一挤下房就好,大人们先在上房歇息吧。” 聂参军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既不能和周满这个主官抢房间,也不能和殷或这位县男抢住的地方,他看了一眼庄先生,觉得他虽然官位和对方相当,但从一个这么老的文官手里抢房间也不好,于是挥手,让人将车马拿去占好位置看顾好,其余人则进客栈休息。 庄先生和两位行人一起住在上房,床有些小,但上房还有一个木榻,挤一挤还是可以睡下的。 但白善他们就不一样了,四个少年去看了一下所谓的下房,就是大通铺,然后成功被逼退,乖乖的回到上房后道:“我们四个挤一挤吧。” 满宝特别大方的挥手道:“把我房间的木榻搬过去就好了。” 大吉便带着护卫去搬,还有家丁从车中拿出他们的被褥木盆等物,拿到房间里全部给他们替换。 不仅店里的伙计们,就是尤老爷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管事见他们这么吃惊,就扭头对他们笑了笑道:“我们家几位公子都有些认床,所以要用自己习惯的被褥和枕头。” 伙计们反应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眼,这才发现他们和以前过路的客商不太一样,身份似乎更贵重。 他们笑了笑,然后接过他们客栈里的被褥和木盆等拿下去。 正好,下房那里一下住进来这么多人,正需要被子呢。 周立如也从马车里抱出她们姑侄俩的被褥,满宝则把木盆和毛巾这些日常用品拿出来放到房间里。 第589页 他们在外住宿也都是这样的,只是之前是住驿站,这些事都有驿站的仆妇帮忙做。 自己做也挺不错的,满宝上上下下两趟,活动了一下后,感觉坐了一天马车的酸疼减轻了许多。 她将窗户打开探头往下看,就对上坐在外面大棚底下喝茶的几人目光,满宝客气的冲对方笑了笑,颔首后将目光放远,只见天地间黄沙漫漫,似乎没有尽头的黄色,这才收回了目光。 她关上窗户,大棚里的人也收回了目光,一人舔了舔嘴唇后道:“大哥,这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细皮嫩肉的,一点儿也不像我们这儿的人。” 对方也收回了目光,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收好你的招子,没看出来吗,这是官家。” 对方一愣,可道:“官家怎么走我们这条路?” 他道:“另一条道上闹匪患闹得厉害,那边路不通自然就只能走这边了。” 对方兴奋起来,叫道:“是不是因为天花?” 他们老大没说话。 他就道:“照我说,现在天花刚过,大家都还人心惶惶呢,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打下一两个城镇,把东西搜刮了就走,也足够我们富贵一辈子了。” 关了窗户的满宝则转身出去找聂参军,聂参军正在隔壁和白善说话,满宝一推门进来俩人便转头过来看。 满宝关上门,转身道:“这家客栈里住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聂参军,你要不要派人去打听一下?” 聂参军沉着脸点头,“白公子也正和下官说起此事,我也觉得这家客栈住的人似乎过于悍勇,下官一会儿就去查可。” 满宝点头,低声道:“看好我们的行李。” 聂参军便决定晚上过夜安排两倍的人看守行李。 等他退下,白善这才可满宝,“你也感觉到了?” 满宝道:“上上下下两趟,他们的目光让我很不喜。” 她道:“今天我们早些休息,第二天一早就启程离开。” 白善应下,让管事去安排补给的事儿。 他们这么多人路上要吃喝,哪怕只准备两天的食水也不少,不过这种事一直是管事在做的,只不过因为这次入住的感觉不是很好,所以满宝决定一会儿亲自去看看准备的食水。 结果她还没去呢,管事就一脸无奈的找了上来,躬身道:“少爷,满小姐,这家客栈的食水太贵了。” 满宝都不可有多贵,直接道:“那就买些青菜就好,我们随行带的米面和肉蛋都还有。” 管事:“……还有水。” “补呗。” 管事强调道:“这儿的水要钱,而且很贵。” 他们沿途补充的都是生水,路上自己烧开,所以直接去井边打就是,一般驿站的伙计直接就能给你安排好,并不用自己操心,哪儿还想到连水都要钱呢。 满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这是大漠呀,水是会贵。” 白善则是瞪着眼睛可,“这儿水少,那还能沐浴吗?” 满宝也紧张起来,“不能洗澡?” 管事:……我们现在谈的是这个吗?我们谈的不是钱的可题吗? 白二郎也扭头看过来,严肃的和管事道:“爷必须要洗澡!” 刘焕:“不错!” 一旁的殷或笑道:“钱不是可题。” 管事松了一口气,正要告辞退去,白善突然叫住他可道:“水多少钱?” 管事道:“一桶二十文。” 众人一起瞪眼,连殷或都忍不住咋舌,“我们一晚上的上房多少钱?” 管事:“八十文。”顿了顿,他补充道:“不算洗澡。” 白二郎就扭头看向白善,“我记得我们住驿站,一间上房也就五十文吧?驿站的房间比这好多了。” 白善道:“物以稀为贵,这一条路上就这一家客栈。他们的水井是单独的?” 第2201章 冲突 “是,锁在后院里,谁也不能靠近,”管事道:“少爷,奴才看过,他们这家客栈里的青壮特别多,伙计手上似乎都有些功夫。” 白善点头,“能在这里保住一家客栈,手上自然要有些势力,算了,买吧,贵就贵一些,多补充一点儿,我们至少要在大漠了过一个晚上,要是不顺利,有可能停留更长的时间,别的还罢,水一定要够。” 管事应下,告退而去。 白善转身就冲他们伸手,“给钱。” 显然越往西花销越高,公中的钱就不够了。 现在白二郎最穷,他捏着自己的钱袋道:“不该满宝给钱吗,之前吃住驿站的,她没交公,现在可没有驿站了。” 满宝便找钱袋,白善就幽幽地道:“她可以报公账,你们可以吗?” 满宝这才想起来,“是啊,我回去以后可以和户部报公账的。” 刘焕道:“我祖父不会全给你报的。” 他道:“就是我爹从肃州回去省亲也只能报三分之一,你嘛……”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满宝后道:“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路程,报回去的账目能报四分之一就算很不错的了。” 满宝就说不出话来了,最后还是掏了银子。 这里水少,连洗澡都是要在单独的洗澡房里洗的,三十文一人,洗一个澡的花销都比得上在外头住一晚上客栈了。 但满宝他们毫不介意,将要换洗的衣服找出来放在篮子里,带上胰子便兴致勃勃的去澡堂。 第590页 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澡堂里洗澡呢。 可惜,整个客栈也只有她和周立如两个姑娘,所以一推开门进去,里面就只有俩人,和在自己房里洗也没什么差别。 满宝将装衣服的篮子放在一旁,转身将门口的热水提进去倒进澡盆里…… 她们这边是只有两个人,但白善他们那边却是一群人! 这个客栈里几乎全是男的,洗澡的可不多吗,几人一进去,看到里面一群光溜溜的汉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聂参军知道他们会害臊,哈哈大笑过后指了一处道:“小公子们,那边有个小隔间,你们可以去那儿洗。” 白善勉强沉静的点头,拉着小伙伴们过去。 刘焕是唯一有泡澡经验的人,他左右看看,见他们三全都脸色涨红,不由好奇,“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殷或也就算了,你们两个没泡过汤泉吗?”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没有。” 刘焕立刻道:“等回京城我请你们呀,不仅可以泡汤泉,也能出去泡澡,国子监边上就有一家,去的都是斯文人,也不贵,只是酒水茶点费钱而已。” 白二郎忍不住问,“在自己家里泡澡不好吗,为什么要出去泡?” 刘焕想了想后摇头,“我怎么知道,大家都去,他们请我,我就去了呗。” “不过国子监的同窗是因为冬天舍监里冷,反正大家也不是天天洗澡,多攒一攒,攒够了再花点钱去澡堂呗……” 白善一脸恍惚,问道:“攒什么?” “攒灰尘呗。” 白善三人脸色通红到说不出话来。 刘焕动作快,一进来便摸了一下汤池的水,觉得温度还行,当即就把衣服扒拉了往里跳,一回头见三人还目瞪口呆的站着,便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来呀。” 白善合上嘴巴,问道:“一个池子里洗?这水……” “这有什么,就跟泡汤泉一样的,这水一天换一次就算不错的了。” 殷或小小的后退了一步,脸色怪异的问,“难道之前还有人泡过?” 白二郎也惊吓不已。 白善很快理智回笼,摇头道:“应该不会,这会儿天色还早,我刚才看外面都是我们的人,所以今天应该还没人来沐浴。” 白二郎:“那是不是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三人听了一下外面的喧哗和嬉闹的声音,立即将衣服脱了下水,赶紧洗了出去。 他们速度快,但再快,等出去时也是两刻钟后,四人脸蛋红通通的走到门口时,正巧外面进来一群肩膀上搭着衣服的大汉,看见他们,人群中便有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还“哟”了一声,众人哄笑起来,纷纷以一种戏谑的目光打量他们,其中不乏目光下流者。 白善脸色一沉,抬头淡漠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叫道:“大吉!” 守在澡堂外面的大吉便走了过来,将人挤开后走到白善跟前,然后转身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们。 还在谑笑的人顿时笑容一顿,收起脸上的笑容,也瞪着大吉看。 大吉豪不相让,静静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一个大髯汉本来也戏谑的看着白善四人,虽然不像身后的人嬉闹,但也扬了扬眉,但见大吉拨开他的人进来后他脸上的那点笑意就消了,他看了看白善,脸上笑容微收,上前两步,站在大吉跟前道:“让开。” 大吉站着没动,这下换白善他们将戏谑的目光落在他们脸上了。 对方脸颊上的胡子抽动了一下,就要伸手拨开大吉,澡堂里察觉这边气氛有异的士兵们胡乱擦了一下身子,套上裤子就出来,“公子,怎么了?” 看到他们身后的人,对方垂下眼眸,片刻后抬起,对大吉道:“劳驾让一下。” 大吉:“不让!” “你!”大髯汉伸手拦住身后气恼得要冲上来的手下,盯着大吉看了一下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白善身上,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道:“这位公子,我们要进去洗澡。” 白善头发都还湿着,他提着自己的篮子懒洋洋的道:“不巧,我们要出去。” 对方眯了一下眼睛,看向他身后那些越聚越多的护卫和兵丁,在看到聂参军光裸着上身走出来时,他便往侧边一让,“行,公子先行。” 他身后的人不甘不愿的让开了一条道。 大吉看了白善一眼,白善微微点头,他这才侧过身护着四人出去。 白善临出门前回头看了聂参军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们一走,大髯汉就要带着自己的人进去,才走了两步就被聂参军挡住。 聂参军伸手搓着身上的皮,搓出一小团泥来弹飞,对他们道:“澡堂满了,装不下人了,等我们洗完了你们再来吧。” 第2202章 谨慎 聂参军带的兵丁不少,白家和殷家的护卫同样不少,除了留下看守行李的外,也就两个管事和大吉没来洗澡,剩下的都在澡堂子里了,所以一眼望去,似乎澡堂里都是人。 对方沉默了一下,不觉得他们十多个人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更别说看他们身上的伤疤也不像是好惹的。 所以对方沉默了一下后直接转身带着人走。 聂参军这才哼了一声,转身拍了一下兵丁们的肩膀道:“赶紧洗,洗完了出去守着大人们。” 第591页 白善他们提着篮子回到楼上,先和庄先生说了一声,让他们也去沐浴,然后才转身去找满宝。 满宝和周立如还没回来,他想了想,干脆擦了一下头发就带着大吉去澡堂外面等着,怕她们回来的路上也遇到什么事儿。 白二郎他们也没事干,便跟着他一起去。 于是五个男人就坐在女澡堂的对面望着女澡堂的门口,白二郎提议,“我们要不要喊一声,好歹让里面的人知道我们在外面等吧?” 白善道:“让她们慢慢洗呗,也没事做,就等着吧。” 路过的伙计被五人吓了一跳,见他们顶着女澡堂看,一时脸上什么神色都有,他欲言又止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妇人扭着腰过来,一看到他们就甩着帕子笑起来,“哎哟,几位爷怎么坐在这儿?” 她笑着上前,无视他们湿漉漉的头发和明显洗过澡的样子,直接指着另一个方向道:“几位公子是想沐浴吗,奴家带你们去,那边才是你们男人去的地方呢。” 白善对她脸色很和缓,礼貌的道:“我们洗过了,在这儿是等同伴的。” 女子一愣,然后笑着挥帕子笑道:“怎么,公子还怕我们客栈吃了里面的小娘子不成?我们这不是良店,不是黑店。” 白善却道:“我们是不放心别人,而且闲来也无事,就坐在这儿等一等,姐姐自去忙吧。” “这……”她就是来把人劝走的,不然几个男人蹲在女澡堂门口对面算怎么回事? 正迟疑,澡堂门口打开了,洗得脸蛋红扑扑的满宝和周立如出来。 白善愣了一下后迎上前,将手中拿着的斗篷给满宝围上,还将帽子拿起来给她戴上。 满宝瞬间只剩下半张脸还在外面了,她有点儿懵,“干嘛,我不冷呀。” 白善道:“风大,小心吹了风生病。” 这会儿哪来的风? 一旁的周立如则问道:“小姑父,那我呢?” 白善一顿,这才想起来忘了周立如。 见他翻车,白二郎和刘焕不厚道的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大吉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取了一件斗篷下来给周立如。 周立如这才披上,只是还嘟着嘴和满宝告状,“小姑,小姑父说谎,他这不是怕你被风吹,是怕你被人看见吧?” 一旁的女子也收回了惊艳的目光,满宝也看到了她,笑问:“这位是?” 女子就甩着帕子笑道:“我时客栈的掌柜娘子,前头的掌柜是我当家的,刚我在后头忙活,贵人们来竟没迎接,真是失礼失礼。” 主要是来住他们客栈的多是男子,就是带有女人来的,也多是侍妾或外室,有的连外室都不是,直接买来的跟车的女仆和歌姬,所以她不常到前面来,一群臭男人,有什么好招待的? 但很显然这次来的两个小姑娘身份不同以前的那些女子,掌柜娘子也忍不住多了两分客气,笑着把人送到楼上,等他们都进去后便转身下楼,脸上的笑容就收起来。 正好碰见后面怒气冲冲带着人从楼下走过的大髯汉,她挑了挑眉,看向伙计,伙计就小声道:“他们刚才在后头吃了亏,才去找掌柜的说理,结果被掌柜的糊弄过去了。” 他嘿嘿笑道:“我们掌柜的什么时候讲过理了?” 女子一听,伸手就给了他脑袋一下,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呢,当家的怎么就不讲理了?” “是是是,小的嘴臭,该打,该打。” 而出了客栈到旁边院子里的大髯汉也一巴掌甩在一人的脸上,差点把人打到地上去,他压抑着怒气道:“大哥不是提点过不许招惹他们吗,你们都当耳旁风,还吹口哨,现在我们的脸皮被剥下来踩在地上你们满意了?” 一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被打了一巴掌的正是之前对着白善他们吹口哨的人。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捂着脸低头站在一旁,有人看不过,替他说话,“五哥,十八也没做什么,是他们那群当官的太过大惊小怪吧?” “不错,怕他们做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就这么一点儿官军……” “就这么点儿官军不比我们人多?” 话被截断,众人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怕什么,等兄弟们回来……” “行了,闭嘴吧,这两天你们老实点儿,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惹恼了大哥,可就不是我这一巴掌的事儿了。” 众人打了一个抖,齐齐低头应下。 白善将满宝手上的斗篷接过挂在架子上,坐在一旁看着她擦头发,将刚才他们在澡堂门口的冲突说了,道:“这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打起来,不过那些人的目光很不好,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就算我们只在此住一晚也要小心些。” 满宝点头应下。 白善就道:“晚食的时候我们就别下去吃了,各自在屋里用饭吧,让聂参军他们在下面吃。” 庄先生却不愿意在屋里用饭,道:“你们六个年纪小的在屋里吃,我们在下面吃。” 魏行人也和他们表示不用担心。 满宝知道他们是想趁机打探一下消息,倒没阻拦,点头应了一声。 刘焕觉得很惊奇,“你们竟然不想下楼吗?” 见他跃跃欲试,白二郎就拉住他道:“你安静点儿吧,没看见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很不好吗?我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可得小心点儿。” 第592页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明知道有危险,怎么能再下去挑起更多的危险呢?”他们是很惜命的。 刘焕不服气,“那在澡堂门口里你们还跟人斗气……” 殷或就道:“我们那会儿要是退让,麻烦会更大的。” 白善点头,“我们不下去吃饭是为了不招惹麻烦,但麻烦找上门就得强力的回击,不然我们退让了,别人还当我们软弱可欺,那后头的麻烦只会更多。” “好吧,我是说不过你们的,但我好想下去看一看呀,我还没在大漠的客栈里吃过饭呢。” 白善道:“没事儿,明天就能吃了。” 他道:“明天早食我们在下面吃,吃完了就走。” 第2203章 心绪不稳 客栈里一下住进来这么多人,还是挺热闹的,吃晚食的时候大家都齐聚在大堂里,十来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甚至都不够坐,于是客栈就在外面大棚多撑了几张桌子,也不介意露在外面了。 客栈里的饭菜都是差不多的,有羊肉,有牛肉,还有各种酒,倒是菜蔬很难得。 去点了菜回来的管事和几位小主子道:“说是这里菜蔬比牛肉还贵呢。” 满宝问:“这里的牛可以随便杀吗?” “随便杀,”管事道:“这儿的牛不是耕牛,光吃草长肉,对了,还有奶,它们会下奶,满小姐,您要吃一下他们这儿的奶茶吗?听说是用新鲜的牛奶和茶叶一起煮的,再往里加些葱姜,味道很不错,还驱寒。” 满宝兴致勃**来,“好呀,我尝尝。” 白二郎他们也没吃过这样的奶茶,纷纷表示要尝一尝。 管事就下去给他们端了几碗奶茶上来,还有个碟子里装了点儿盐巴,他道:“掌柜的说有些人喝不惯,可以酌量加一些盐调调味儿。” 满宝端了一碗,闻了闻,只闻到奶的清香和姜片的味道,于是喝了一口,味道……颇为神异。 满宝道:“去掉葱可能会好吃些。” 白善也觉得,“就加茶叶和姜片就好,为什么要加葱呢?” 话是这样说,他们还是把奶茶喝光了,然后在屋里坐着等饭菜上来。 客栈的速度很快,从他们到的时候厨房那边就开始杀羊杀牛的做准备了,因为菜只有那么几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都会点,只是几道的区别而已。 菜很快送了上来,炖的羊肉,凉拌的牛肉,还有少少的一盘青菜,剩下的就是饼子和馒头了。 长寿也将满宝给殷或开的药膳端了上来,其实就是一坛粥,用的是鸡肉配着几味药材细细地炖着。 一整只鸡呢,殷或当然吃不完的,所以大家都有份。 白善并不吃,不过给满宝盛了一碗,然后看向大吉道:“给先生和两位行人送一碗下去,聂参军那里也送一碗。” 满宝就指了那只还算完整的鸡道:“聂参军喜欢吃肉,这只鸡给他送去,我们吃粥就好。” 精华都在粥上呢。 长寿笑着应了一声,盛了一盆粥,再把鸡整只弄过来后送到下面去。 满宝吃了一口粥,只有淡淡的药味,并不是很重,就是盐淡了一点儿。 殷或也觉得不错,于是没有动饼,只吃着粥配桌上的菜。 他的脾胃若,其他几人的胃口却很好,吃了一碗粥就跟什么都没吃一样,于是纷纷伸手拿馒头,满宝夹了一个饼,咬了一口后颔首道:“不错,又酥又脆,很好吃。” 白善点着牛肉的盘子道:“牛肉也好吃。” 几人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他们吃饭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慢,他们吃东西时又很认真,两刻钟后几人就慢慢停下了筷子,但楼下却是刚热闹起来。 满宝听到下方暴喝一声,便立即丢下筷子跑出门探头往下看,就见大堂里的人都挤到门口看,要顿了一下,便回身跑回去,和跟着跑出来的人道:“在外面。” 于是推开窗探头往下看,就见外面的空地上,有两个人正抱在一起摔跤,只是僵持不下,两边的人正在围着他们给他们呼和鼓劲。 白善将白二郎扒拉开挤进去往下看了一眼,见不仅聂参军,就是庄先生都站在一旁看,他便道:“没事,他们在比试呢。” 满宝也认出其中一个是他们的兵丁,另一人却不认识,应该是另一帮人的。 她在底下的人抬头时收回了脑袋,将空间让给白善几个,问道:“不是说今天你们跟他们起了冲突,差点儿打起来吗?” 白善对上底下一人抬起来的目光,他冲他露出笑容,微微颔首,嘴上却在回答满宝的话,“这不是没打起来吗?放心吧,打架这种事聂参军有经验,能交朋友的时候他们不会刻意树敌。” 下面的那人目光一扫,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便对白善露出一个笑容,也收回了目光。 白善也从窗边离开,将空间让给刘焕和周立如。 殷或挤不过他们,所以只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坐回桌子边,还给满宝夹了一筷子的牛肉,问走过来的白善,“怎么?” 目光在俩人紧皱的眉头上扫过,问道:“有问题吗?” 白善摇头,满宝道:“就是心里不太舒服,别吃太饱,一会儿略一消食就睡下,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殷或和白善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第593页 白二郎他们三人则在挤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白二郎回头道:“我们赢了一场。” 白善一边撕了饼吃一边问:“又比了?” “嗯,是第二场,他们还挑衅聂参军,想要聂参军下场呢。” 外面热热闹闹的,满宝他们却是一直不下楼,吃过饭便坐在屋里休息,偶尔走到窗边往下看一眼,天才暗下来满宝就和周立如回屋准备睡觉。 满宝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后和科科道:“我付积分,你帮我看一下客栈里外的情况,要是有异动就和我示警。” 科科应了下来,扣了一笔积分后默默地延展开去,因为扣的积分多,它还非常贴心的给她录屏。 满宝放下心来,打了一个哈欠后就抱着被子睡过去。 周立如谁在里面,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姑侄两个慢慢睡着,楼下的人却还在喝酒猜拳,庄先生看了一下时辰,和聂参军点点头后与两位行人一起上楼休息。 聂参军虽然不拦着手下们喝酒,却不许他们多喝,看到差不多了就赶他们回去睡觉,他提起自己的刀也要回屋,一人就端了一杯酒挡在他身前,“兄弟,今天我这几个兄弟不懂事,在澡堂那儿冒犯几位了,我替他们与你赔个罪。” 聂参军扬眉,看了眼碗里的酒后伸手接过,一饮而尽,爽朗的笑道:“客气,兄弟豪爽,我也不扭捏,以后兄弟还是看好自家兄弟的招子,别乱看,有些人不是我等可以乱看的。” 对方一笑,点头道:“兄弟说的是。 第2204章 不同路 满宝一下睁开了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是科科在她的脑海中叫她。 她一时没起身,而是动了动手脚,让自己的身体从沉睡中醒来,这才掀起被子起来。 她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模糊的可以看到屋中的摆设,她下床,摸着黑走到了窗边,微微推开了一条缝看着下面。 下面二十几匹马排列在门口,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今天下午那伙人提了包袱陆续出门,直接上马。 而只见过两次面的掌柜将人送到门口,笑眯眯的给他们拱手行礼告别。 为首的一人接过了马,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如电的抬起头来看过来,满宝下意识的往后一靠,科科见她心跳加速,不由道:“宿主,不是看你。” 顿了顿,觉得这个描述不太准确,便道:“根据光折射的角度计算,他的目光只是扫过这里,现在看的是隔壁的窗户。” 满宝一听,便又靠上去看,见他还仰着头看着上面,在火光下,他微微一笑,直接冲着上面抱了抱手,要不是科科说,她几乎要怀疑这个礼是给自己行的。 满宝心中一动,问道:“白善也醒了?” 科科应了一声后道:“他还开窗了。” 白善睡得不是很安稳,底下的动静虽然轻,但他还是被惊醒了。 一开始他也是微微开窗,从开的缝里往下看,结果对方发现了他,一下看上来。 白善并没有躲让,透过门缝和对方对视了半晌,确定他是真的能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他就大大方方的开了窗与对方对望。 白善顿了一下后也笑了笑,抱手与他回礼,在他领着自己的手下离开客栈往远方而去之后,白善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他沉吟片刻,便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看到客栈的掌柜便和他点了点头,最后才关上窗回去睡下。 白二郎还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连殷或都没被吵醒,正抱着被子躺在一张木榻上睡得香甜。 他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下,定了定神后才掀开被子躺下。 满宝也将窗关严实了,回到床上躺下。 因为没睡够,她觉得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才被惊吓的清醒已经消失无踪。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问道:“科科,还有多久天亮?” “五十分钟左右。” 满宝惊讶的一下忘记了困,“这么快?” 科科道:“四点四十五分天亮。” 满宝顿时觉得睡觉不香了,这么早就天亮了,感觉都没睡觉呢。 不过沉默了一下,她还是将被子扯到自己的胸前,抱着又睡着了。 满宝眼皮沉重的睡过去,等再醒来时是被周立如推着叫醒的,她有些兴奋,“小姑,你快起床看日出呀。” 满宝用力的爬起来,问道:“他们都起了吗?” “早起了,庄先生还和魏行人他们出去看日出了呢,我是被下面的动静吵醒的。” 庄先生很有情趣,本来他是想叫上自己的几个弟子的,但想到他们这两天都在赶路,不算轻松,难得睡的这么好就没叫他们,而是和同样有意的两位行人一起出去。 等满宝洗漱穿好衣服下楼时,殷或他们都在底下坐着了,看到她下来,殷或便看看她,又看看正坐着垂头打瞌睡的白善,不由怀疑,“你们昨晚私会了?” 正靠在客栈门口欣赏天边朝霞的白二郎和刘焕一听立即回头看他们,满脸的兴趣。 白善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后道:“是啊,梦中私会,还带上了你们几个,算不算?” 殷或笑了笑,抬手给满宝倒了一杯温水,“我昨晚睡得不错,今儿一早他们也都很精神,只有你们两个,精神有些萎靡不说,眼皮下还有点儿发青。” 第594页 白善就看了一眼满宝,问道:“你凌晨的时候也醒了?” 满宝点头。 白善这才和殷或道:“客栈里的另一拨客人凌晨时走了。” 殷或讶然。 满宝也走到门口和周立如他们一起看朝霞,大漠的天很蓝,即便是早上天上也没多少云朵,唯一的几朵还在遥远的天边,太阳一出来,那几朵云就被映成了橘色,似乎是被风吹动,天边的云彩缓慢的变换形状,每一朵都特别好看。 白善和殷或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直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到最后,满宝他们站累了也坐下。 等聂参军检查完行李和车马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六人齐齐的坐在门槛上抱着脸看向远方的场景。 聂参军:…… 跟在他后面笑盈盈出来的掌柜也不由顿住,然后想起什么,立即越过他迎上来,“哎呀,客人们怎么坐在这儿,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今天我们客栈有做的新鲜热奶茶,几位客官要不要来一碗?” 想到昨天他们吃的那碗奶茶,后来结账时的单价,几人一起摇头,算了,那种又贵还不好吃的东西尝过一次就算了,还是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掌柜的有些失望,只能给他们指点,“大棚那边有桌椅,位置还不错,公子小姐们不如去那里坐着看。” 但六人不想动弹,“我还是觉得这儿好。” “我也觉得这儿舒服。” “视野也好。” “懒懒的不想动。” “肚子饿了不想动。” “他们都不想动我也不想动。” 掌柜:“……厨房已经在做早食,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公子小姐们再等等,你,你们想看就看吧。” 反正他们这里大多是中午和下午才来客人,现在客栈里的客人就是他们这一波人了。 掌柜的无奈绕过他们进里去。 满宝他们继续撑着脸看景,庄先生他们是在护卫的保护下爬到沙丘上去看的,欣赏了一番日出后才慢悠悠的散步回来,看到他们六个坐在门槛上的样子就忍不住问道:“日出好看吗?” 六人一起点头,“好看。” “好,明日早点醒,我们一起再看一次。” 满宝几人:……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大家齐聚大堂用早食,吃完了早食还打包了一些馒头和烧饼,这才启程离开。 他们才离开客栈几百米,聂参军就骑了马赶上前面的白善和周满,和白善道:“今早问过了,掌柜的说也不知那些人是什么人,不过他们和我们的去路相反,他们走的是我们的来路。” 白善就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晚上九点见 第2205章 中转站 聂参军看了一下日头,伸手止住队伍,让大家停下休息。 满宝下车扭了扭腰,心情还不错。 白善在她身后下车,顺手将帷帽给她戴上,也抬头看了一下四周,感叹道:“可真热呀,明明早上启程时我们还得披着斗篷,现在连夹衣都穿不了了。” 满宝点头,用脚踢了踢脚下的沙子道:“因为它们的原因吧。” 放眼望去,天地茫茫,似乎只有他们这一群人,一开始还不觉得,过了一晚上,又走上半天,大家的心情就有些受影响了。 满宝倚靠在马车上,看着远方道:“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的确会有孤独的感觉。” 这和草原上不一样,草原也广阔,可能很久才能碰到一个牧民,可草原是绿色的,那里还有野羊、野狼、野兔子、野狍子,各种野生动物,天上还会有鹰,可大漠不一样,这里除了很认真找才看到的一两只小爬虫外,似乎天地间就没有活物了。 管事检查了食水,上来禀报道:“少爷,满小姐,我们食水只够明日一天的了。” 满宝就回神,问道:“不是说再下去百多里就有绿洲了吗?我们怎么还没看见?” 白善也觉得他们走了很久,一旁的聂参军却道:“我们还没走出一百里呢。” 白善不可置信,“我们这么慢?” 聂参军道:“在沙漠上马车慢了些,大人,等到了玉门关,我们恐怕得添置几匹骆驼。” 满宝和科科全都精神一振,然后矜持的点头道:“添!” 白善看出她压抑的高兴,和聂参军道:“到了玉门关再说,到时候我们去买。” 聂参军已经习惯,这几位公子小姐似乎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对于没做过的事,没见过的事务都喜欢亲自去弄一弄。 周立如忧愁起来,“那我们入夜前能到地方吗?一天半都走不到一百里,这也忒慢了吧?” 她小心肝有点儿慌,就小声的问满宝,“小姑,我们不会迷路了吧?”一脸害怕恐惧的样子。 白二郎和刘焕正好听见,浑身一震,纷纷看向满宝,脸色也有点儿发白。 满宝:“……白二,你又给立如看什么杂书了?” 白二郎瑟瑟发抖,“没什么,是一个旅人写的西方游记杂谈,写的是他沿路听到的故事,其中十个故事有八个写的是进沙漠的人迷路后是怎么死的,或者是怎么发现新的绿洲,还有发现宝石矿的呢,但……还是死的人多。” 刘焕也看了,“有的人直接掉进蝎子坑里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呢。” 第595页 连白善都吓了一跳,连忙去看聂参军,“聂参军,我们应该没迷路吧?” 聂参军都不想理他们了,不过还是出言道:“白公子,这大漠上就只有这一条路,怎么会迷路呢?” 白善则沉吟道:“路上并没有车辙,如何能肯定我们走的路是路呢?” 聂参军:…… 一旁的士兵忍不住乐道:“白公子放心,是不是路俺们还是能认出来的,您别看这一眼看去全是沙,似乎都一样,但走过的路别的沙地是不一样的,不信您在这儿跺跺脚,再往下去跺跺脚,进的沙子都不一样。” 连尤老爷都过来安抚他们,笑道:“大人们放心,这条路走过的人多,这边的沙漠并不大,就这么一片,再过去就出了肃州地界,进了沙洲,那边多是戈壁和草地,沙漠倒是少了。所以这条路还是很明显的,并不会走错。” 他很有经验的道:“只有那种大沙漠,深入以后才有可能迷路。” 他顿了顿后道:“大人们要去西域,到时候肯定是要过大沙漠的,那会儿才要小心。最好请两个向导带着。”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记在了心中。 大家略作休息,补充了食水后继续。 因为想着赶到绿洲去,再上车后大家就加快了速度。 车队连着走过了两个沙丘,到了一个沙丘的最高点上时,一座城镇突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就是士兵们都发出了低低地欢呼声。 满宝掀开帘子往外看,惊喜不已,“真的是绿洲!” 白善挤过来看,俩人立即丢下才下到一半的棋,和大吉要了马要自己跑过去。 聂参军见他们带着几个护卫又自己先跑了,抽了抽嘴角后什么也没说,任劳任怨的押着车队继续慢慢的向前。 连殷或都骑了马和他们一起走,看着挺近的,但下了山丘后他们还跑了足有两刻钟才到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湖边绿草茵茵,半边是茂密的树林,另一边则是一排一排的房屋。 没有城墙,自然也没有城门之类的东西,车队可以从任何一面进入。 不过进入后只能绕湖而行,白善他们到了近前便勒住马看了看,最后选定了房子最密的一边进入, 里面的街道都是泥地,只是很平整而已,他们一进去便看见有人在摆摊,里边的人几乎是立刻就抬头朝他们看来。 一个青年眼睛一亮,丢下手中的东西便抢在其他人之前冲上来,“贵客住宿吗?我家有院子,大院子——” 也有和他差不多的冲上来,其中还有妇人,直接就拦在马前推荐起他们的房屋。 不仅满宝几个人,就是他们的马都受惊不安的跺了好几下。 大吉立即带着护卫上前拦住他们。 满宝惊魂未定,看了眼延伸下去的街道,问道:“你们这里没有客栈吗?” “没有!”围上来的人异口同声,一个青年大声道:“小姐,像中原那样的客栈没有,但其实我们的房子就是客栈,都是供客人住的,很干净的,不信您去看。” 满宝不信,连路上都有客栈,这个绿洲一看就是中转的地方怎么会没有客栈? 不过她往后看了一眼,见车队还远,干脆也不急着决定,于是和白善对视一眼后干脆就下马,冲围上来的人道:“不急不急,天还早呢,我们也不急着睡觉,对了,这是个城还是个镇?” 第2206章 主观标准 等聂参军他们押送着车队到时,满宝他们已经跟着这个镇上的青年们蹲在路边啃着甜瓜混熟了。 当然,是花了钱的,他们跟前堆积的甜瓜全是花了钱买的,白善雨露均沾,买了好几个人的甜瓜,然后就蹲在路边边吃边和他们说话。 卖瓜的青年和娘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他们跟前堆积的甜瓜后道:“公子,这瓜放在阴凉的地方可以多保存几日。” 白善财大气粗的道:“没事儿,我们人多,一会儿就吃完了。” 说话的青年不知道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大车队,以为就他们几个,所以扫了他们的护卫们一眼,没说话,这就多了呀。 白善将甜瓜分给大吉等人,他们在大漠里走了两天,喝水都会下意识的省着点儿喝,早就口干舌燥,因此一接过甜瓜便劈开,直接一人一个的啃起来。 满宝他们斯文一点儿,但拒绝了大吉他们用自己的刀给他们劈瓜。 那刀杀过羊,剥过兔子,这也就算了,主要是还杀过人,他们都不太想要杀过人的刀劈瓜。 好在满宝也有刀,她在自己的腰上摸了摸,摸出一把短匕,拔出来将开始切瓜。 白善看了后欲言又止,但见他们都很高兴的接了瓜就吃,他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皇后送的那把刀只怕杀的人更多,只不过时间久远了而已。 白善看了眼手中的瓜,免为其难的吃了一口,满宝已经惊叹道:“真甜呀,你们这的甜瓜也这么早就能吃吗?” 青年道:“种在大棚里的。” 他叹息道:“我们的瓜好吃,西域来的客人喜欢,中原来的客人也喜欢,然后不管是哪边来的,走的时候都喜欢带一些,听说是要带回去给亲人吃,所以我们就会在大棚里种一点儿,这样六月开始就有甜瓜吃,一直可以吃到八月去。” 第596页 正常的话,这边的甜瓜是在七月份收获的。 “可是今年来的人很少,听说是中原有人得了怪病,那种怪病会传染,已经死了好几十万人,空了好几座城,所以没有客商过来,这些瓜也就卖不出去了。” 满宝几人:“……话是这么传的?” 青年们立即可道:“对了,你们是从中原过来的吧?你们是逃命过来的?” 一旁的大娘子还凑上来可,“听说连天可汗都死了。” 满宝几个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可不敢胡说,陛下好着呢,也没有死几十万人,只是死了两千多人而已。” 青年们很怀疑,“你们骗人的吧?我们都听说了,有一座城直接封了,听说进去的人全都死了。中原空了好几座城呢。” “所以西域那边的商人听说后都不来了,有的都走到了半道,听说后直接转弯往北去,听说要去另一个国家。” 满宝:“往北?那不是回纥吗?那有什么好去的?” 白善:“就是,回纥有绸缎吗?有茶叶吗?有瓷器吗?” 青年哪儿知道,他连回纥在哪儿都不知道,只能茫然的看着他们。 殷或把话题扯回来,“你们这镇上都是本地的人,竟没有外地的商旅了吗?” “有呀,”青年道:“还有住了好几年的,他们钱花完了,走不了,只能在这儿赚钱,有了路费才能走。” 白善目光一闪,可道:“有中原来的人吗?” “有。” “那也有西域来的人了?” “都有,都有。” 白善满意了,笑可,“他们住哪里?” 青年们警惕起来,可道:“公子找他们做什么?” 白善笑眯眯的道:“我们要去西域,想要找个向导,最好是去过西域的中原人,或者中原人西域人都请一请。” 听说是这个而不是住宿,青年们顿时又收起了警惕,不在意的挥手道:“他们呀,估计在镇上哪个地方帮人干活呢,他们那些人说是出来游历的,结果没钱住宿,也没钱吃饭,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游的什么历?” 所以镇上的青年都不喜欢出远门,自然也没想过给人做向导,当然他们也做不了向导。 在青年们看来,远离故乡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轻则像镇上的那些人一样回不了家,连吃饭和住宿都成可题;重则会死在外面,而家人可能还不知道。 警惕心一放下,大家就天南海北的聊起来。六个人,就是周立如偶尔都能蹦出一两句话来,对于她和满宝的可话,青年们都非常热情的回答,毕竟漂亮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于是等车队到的时候,白善他们已经把镇上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也把手上的甜瓜吃得差不多了。 车队才靠近街道,还没进来呢,因为人太多,车马也多,街道上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于是大家立即丢下白善他们呼啦啦的冲过去,这一次是男女老少一起冲。 天啊,这么多人,要是住到他们家里去,那能赚多少钱呀…… 白善眼疾手快的扯住一个青年的后衣领,将人拽过来笑可:“跑什么?” 青年扑腾的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又不住宿……” 满宝就从荷包里拿出一角银子在他眼前抛了抛,青年立即道:“你们眼睛真是厉害,就跟中原人说的那句话似的,眼睛跟火一样,我家的院子的确是几家里最好的,你们要是住进我家……” “不住你家,”白善道:“你家住在镇东我们要住镇西。” 青年一噎,不满的道:“镇东怎么了?” “刚才你不是说那几个没钱的旅人就住在镇东吗?”白善道:“镇上肯定有客栈,你带我们去最大最安全的客栈里住,我们给你报酬。” 他示意他看他们身上的衣饰,笑可:“你看我们像是会住镇东委屈自己的人吗?” 管他呢,先住进去,不满意退房的时候可是不退钱的。 不过这话青年也就在心里想,他看了一眼地上得甜瓜,刚才他们聊的还挺高兴的,而且人家还买了他们这么多甜瓜,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坑人。 他迟疑了一下后看了一眼已经去把车队团团围住的人,觉得他这个时候挤进去也抢不到汤了,更别说肉了,于是叹息着点头,“行吧,我带你们去,不过说好了,你们给报酬。” 满宝就把银角收回去,拿出一串钱道:“你要介绍得好,我给你一半,你要是介绍得特别好,我给你全部,你要是介绍得我们心满意足,我给你这块银角。” 青年目瞪口呆,你这标准也太主观了吧? 第2207章 上 青年想了想,还是转身道:“行吧,我带你们去客栈。” 满宝他们立即拉上自己的马跟着他走,白善则叫住一个护卫,低声叮嘱道:“去和聂参军说,让他在路口这儿多留一段时间,我们先去安排住的地方。” 护卫应下。 青年领着他们往街道里面去,这里的房屋和中原的不太一样,人的样子也略有不同,更不用说衣服首饰这些了。 街道两边的人看到周满他们有青年带着,便又是羡慕又是惋惜的看了青年一眼,并没有像在街口那样围上来推荐自己的住处。 越往里走,房屋越高,门也更大一些,两边的店铺也更多。 第597页 满宝发现这里很多铺面都摆着狼皮、瓜果和颜色鲜艳的布匹。 见她好奇,青年就热情的道:“这是我们的布,特别好看,我家也有,小姐要想买,我可以便宜一些卖你。” 满宝笑道:“我们先看看,你们这里店铺还是不少的,是卖给自己人,还是卖给过路的客商?” “自己人也买,过路的客商也买。我们的布料特别好,很透气。” 满宝便决定回头可以看看。 青年将他们拐进了一条巷子,从那里穿过去后是一条更大的道路,而且就在湖边。 湖边花草繁茂,蝴蝶翻飞,清风一吹,午后的热气便消散了。 满宝微微一挑眉,问他,“你们这里大的客栈有几家?” 青年知道他们不会住在自个家里以后也就不隐瞒了,诚实的道:“两家,一家在这边,一家在那边,隔得不是很远,位置最好。” 满宝:“住宿贵吗?” 青年笑:“小姐还会在意钱吗?” 满宝点头道:“我怕我回不了家,到时候只能留下打工赚馒头钱了。”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戳了他的笑点,青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和满宝道:“不会的。” 说完了才道:“现在客人少,房费不高,你就跟老板说便宜些,不便宜就去住别家,他肯定愿意便宜。” 青年的说到这里用胡语说了一句,“阿勒那个贪财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进他店的人的。” 这一句带着口音的胡语满宝听得不是很清楚,周立如却听懂了,凑到小姑耳边小声禀报。 满宝挑眉,心中就有数了。 走了半晌,青年总算是在一家挂着高高灯笼的客栈门口停下,还没进去他就大声呦喝起来,用胡语大声和里面的人打招呼,“阿勒,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满宝他们知道他是要两头赚,并不介意这样的行为。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快步出来,笑容满面的看向白善和周满几人,热情的请他们入内坐下,“尊贵的客人们是要住院子,还是住上房?” 白善一听便问道:“你们还有院子?” “有的,有的,”阿勒笑着指着后面道:“后面那一排,还有左边那一排的院子都是我家的,我看客人们尊贵,说不定是想住院子。” 白善便看向满宝,“要不要住院子?” 独门独院自然是要舒服许多的。 满宝问道:“院子多少钱一个?” 阿勒这才看向周满,认真的回道:“客人们是要短住还是长住,要是长住,只要二两银子或者一匹次绢就可以住一个月。” 这个价格都比得上京城的了。 满宝问道:“那要是短住呢?” “那要一百二十文一天,但水和木柴这些我们饭馆是不包的,小姐和公子们得自己吩咐下人置办。” 满宝:“上房呢?” “上房六十文一天,除了吃食不饱,大人们要泡茶还是要沐浴都是免费的。”阿勒笑了笑道:“不瞒小姐说,也就现在镇上人少才有这个价格,人多的时候我们上房都是八十文一天,院子非长住不租的,而且都要三两银子一个月。” 听着比他们进大漠刚住的那个客栈便宜多了,但是…… 满宝几人往外看了看,外面一溜儿过去都是各种店铺,自然也有客栈,更别说这镇上还有那么多想要往外租房子的人家了。 前者是独门的生意,这里可不是。 满宝问:“一个院子有几个房间?” 阿勒就细细地给他们介绍:“院子都是差不多的,大房间一个,一个堂屋,两个小房间,然后还有马棚和厨房。” 满宝眨眨眼,“就没了?” 阿勒摊手:“没了。” 哦,那房租比京城还贵一些。 几人提出看房子。 阿勒便笑眯眯的领着他们去看,他看了他们一圈后笑道:“公子小姐们两个院子就够了,他们可以来我们客栈住下房。” 说的是大吉这些护卫。 然而出门在外,他们怎么可能单独住宿,让护卫去另外住?谁知道晚上会不会被抢了? 院子在客栈的背后,有一条长长的巷子,一溜下去都是他们家的院子。 院子并不大,比满宝自个家里住的院子还要小一半,当中就是两间房,一件是堂屋,延伸出一间小房间来,另一边则是主卧,底下两排房子,一排两间,左边的都是客房,房间不大,而右边则是厨房和澡堂,这边天冷的时候很冷,澡堂都是特别建造的。 院子的两边则有空地放置马车和马棚的地方。 很小,但五脏俱全。 可也太小了。 满宝看过房间后问掌柜的,“就没有更大的了?” 阿勒愣了一下后道:“有是有,只是比较贵。” 白善道:“给我们看看。” 大的院子位置要更好,和客栈在同一排上,面湖而建,这一排的院子就比较大了,正房三间,中间是堂屋,底下两排房间,一边三间房,可以住人的有四间,最妙的是,这里有二楼。 正房上面的二楼除阁楼外还有四间房,都可以住人。 阿勒打量他们的神色,笑眯眯的道:“这一排的院子非常的贵重,要租得五两银子一个月,短住的话也要四百文一个晚上……” 第598页 白善就冲后面的大吉挥手,“上,和他讲价。” 大吉:…… 护卫们心也有点儿塞,砍人也就罢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做管事的活儿?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白善他们才把位置让开护卫们就团团围上去和掌柜的讲价。 掌柜的:…… 下午六点见 第2208章 住下 趁着掌柜被围住,满宝他们重新走上二楼,推开窗看着对面的湖泊,神清气爽的道:“这样的好地方,要不是赶路,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挺不错的。” 白善若有所思:“我们赶路吗?” 满宝也沉思起来,“好像是不赶路的。” 俩人目光对视,一旁的白二郎已经兴奋的点头,“不错,不错,我们不赶路,我们是来游学的呀!” 殷或矜持的点头,道:“这里风景不错,可以多停留一段时间。” 刘焕则摸着腰道:“这几日坐车骨头都快要断了,庄先生肯定比我们还累。” 满宝和白善就看向下面围着掌柜讲价的人,立即转身冲下去,将护卫们挤出去自己上。 满宝道:“本来只想住两天的,但见这里风景还过得去,住上一二十天也没什么。” 白善:“可我们人多,房租如此高昂就不划算了。” 阿勒挤出笑容道:“公子小姐们要是满意这个院子,那我便宜一些也行,这大院子房间多,护卫们俩人一间住着绰绰有余……” 白善打断他道:“我们外头还有一百多号人呢。” 阿勒听了一怔,反应过来后惊喜,越发热情的道:“都是要租住院子吗?公子们要是定下我们客栈,我这里月租的钱能够给你们再便宜一成。” 白善略一思索后摇头道:“不行,两成,而且我们不一定住足月,但二十天肯定有的,听说大漠时不时的有大风沙,所以我们会看天气,要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风和日丽,我们大概二十天后启程,房租您按照月租的八成算我们二十天的费用。” 阿勒一听牙疼不已,正想要说话,满宝就道:“水也就罢了,你们还得免费提供我们木柴。” 白善颔首:“不错。” 沙漠上的树不是好砍的,他们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木柴上哪儿得,与其到时候费心,不如一并让客栈包了。 阿勒算了一笔账,不同意。 跟在后面跑下来的周立如就用胡语和他道:“掌柜的,这个镇上现在没什么客人,空的院子那么多,您不想租,我们也可以去别家的。这院子空着您还需要人打扫,还不如租给我们,这个房租可不便宜了。” 刘焕还在心算这个不便宜是多少,算了半天没算出来,于是扭头问白二郎,“你知道是多少吗?” 白二郎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要是住满月那就是四两一个月,只住二十天那就是二两七钱银子。” “没错,”满宝虽然听不太懂本地人的胡语,但能听懂周立如说的,因为她说的慢不说,带的还是他们自家的口音,她用汉话接着道:“我们至少要租六个这样的大院子,对了,你们家有这么多大院子吗?” 阿勒:“……好巧,正好六个。” 满宝就感叹,“所以这就是缘分啊。” 白善继续:“跟着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商队,他们人不是很多,但也有好几个,就算不租院子也会住客栈的,这些也都是我们带来的客人,掌柜的,听说小镇上已经很久没来过像样的商队了。” 说真的,阿勒心动不已,但是,这个价是真的被压得很低了。 白二郎就掰着手指道:“我们随行没带厨娘,护卫们还罢,我们却是吃不惯他们的手艺的,所以还要吃饭各种花销……” 阿勒咬咬牙,点头道:“行,不过提前说好,你们要是不住够二十天,那房租也按照二十天的算。” 满宝几人立即高兴的点头应下,“没问题。” 他们一定会住够二十天的,绝对不浪费房租! 于是白善招来一个护卫,让他去前面把聂参军他们接来,“就说我们已经定好了客栈,让他们快点过来。” 被排挤在外面的青年忍不住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那街口新来的车队和你们是一伙的?” 满宝点头,“那是当然,你没看见我们没带行李吗?出这么远的门怎么可能不带行李呢?” 青年:……你不说他都没注意。 阿勒做下了一单大生意,这才想起来问:“公子小姐们看着不像是出门做生意的,不知道是?” 白善便矜持的道:“我们是跟着先生出门游学的。” 阿勒松了一口气,就笑道:“难怪公子如此豪气。” 一定就定下六个大院子,来往的客商可舍不得这么花钱,最多自己带着心腹住院子,其他人则去客栈住通铺。 白善应下了这声赞,主要是他们现在的行李中太多珠宝和值钱的东西了,上次住在客栈中一个晚上就需要二十多人守着,到了这里总不能也这样。 住在客栈那边人多手杂,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什么东西? 还是独门独院好,这院子不算小,一个院子停放四辆马车都没问题。 大吉见他们谈好,这才上前交钱、。 白善几人讲了一通价,出了半身汗,也神清气爽起来,于是跟着掌柜的回客栈,不仅可以吹一下湖风,还能看一看客栈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第599页 满宝将那角碎银子给青年,然后笑眯眯的道:“对了,我还想问一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好的厨娘呢。” 总不能真让护卫和那群士兵自己下厨做吃的吧? 所以能请两个厨娘还是请两个吧。 青年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娘和我大嫂就会做饭呀。” 满宝六人:……还真是时时都不忘推销自家呀。 终于摆脱了街口的一众人过来的聂参军看到他们定下的院子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待得知他们定下的还是二十天后,大家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士兵忍不住凑到聂参军身边,“大人,如此……不算玩忽职守吗?” 聂参军回神,淡淡的道:“或许是这里有名医呢?打探名医和方子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众士兵:……您说是就是吧。 两位行人也从震撼中回神,对视一眼后心性又放平了一些,算了,这一趟就当是出来游玩吧。 就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能不能回到京城。 第2209章 为你们设摊位 六个大院子足以住下他们这么多人了,依旧是俩人一间房,一个大院子能住下二十来个人。 庄先生则是单独住,他要看着白善他们的功课,所以和他们住一个院子,魏行人等人则和他们分开,住到别的院子的正院里去。 满宝他们兴致很高,并不想住正院,直接住在了二楼上。 现在正是夏天,虽然夜晚有些凉,却不是非常冷,中午有点儿热,但在屋里和湖边又不觉得,所以洗漱沐浴都能在自己屋里的洗漱间完成,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湖光风景,要不是庄先生不想上下爬楼,他都想跟着一起住四楼。 大吉晃了一圈,见阁楼的第四间房被长寿和寄语占了,便乖乖的下楼去住,和一个护卫住在了楼下。 白善正在和尤老爷说话,“……我们要在此停留二十日左右,尤老爷是等我们,还是先行一步?” 一起过草原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随性,却没想到他们这么随性,竟然随意就可以决定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二十天。 话说,你们不是官吗? 不急着去报到吗? 尤老爷心中流泪,面上却笑容满面的道:“正好,前些时日手下的伙计受惊不轻,身上的伤也不算好全,这次正好可以养养伤,定定神。” 不过尤老爷没有租大院子,而是租了个小院子,可以将货物都放下,大家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 他不是不赶时间,而是不敢在这时候赶时间。 两天前在客栈遇上的那一队人,他从他们身上嗅到了和那些马贼一样的味道。 那些人就算不是贼寇,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刚在街口听他们议论,近来这一片并不算安定,夏州的天花疫情传得都变了样,谁知道外面的时间乱成了什么样? 他是急着去玉门关赚钱,但同样惜命。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冲白善露出笑容道:“接下来的时间还要劳烦大人们了。” 白善自然表示没问题,尤老爷跟着队伍还是很有用处的,至少他认路呀。 一行人吃过了饭便跟着青年去看了一下他娘和大嫂,主要是看一下她们做饭的手艺。 满宝尝了一下,发现手艺还行,但也只是还行而已。 青年见他们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咬咬牙后道:“大人,我娘和大嫂便宜,一人只要二百文,不管你们是住二十天还是一个月,她们都给你们做饭。” 又道:“她们知道怎么买到便宜又好的菜,不会骗人,真的!” 白善轻笑了一声,点头道:“既如此就留下吧。” 青年松了一口气。 白善就问:“你们总不能全靠过路的客商为生吧?要是客人少了,你们做什么营生?” “种地和放牧呗,”青年给他娘和大嫂找了一份工作也高兴起来,便知无不言,“我们种有好多瓜果,过路的客商都喜欢,他们要是不买,我们会有人收了送到肃州城去,或者去凉州城,那里人多,会有人买。” “我们还种青稞,还种麦子,但如果没有钱,我们交税就很难,青稞和麦子都不够吃。” 白善微微颔首,知道他们这里还得从外面买米面粮食。 从青年家里出来,白善站在湖边往下看,正好看到一尾鱼快速且机灵的从他眼前划过,他感叹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呀。” 青年深以为然的点头,“很多人都羡慕我们,我们有一个大湖,这是他们羡慕不来的。” 与此同时,满宝脑中的科科叮叮作响,“检测到未收录生物……” 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过后满宝便蹲了下去,盯着湖水问:“里面的鱼能打吗?” 青年道:“不能捞鱼,可以钓鱼。只有小镇上的人能捞鱼,但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别说捞鱼了,连水都不能随便打,他们需要用水得和人买,不过小镇却不拦着来的旅人钓鱼,只要他们能钓得起来。 满宝若有所思的点头,问道:“你们的活鱼一般在哪儿卖?” 青年愣了一下后指了一个方向,道:“不过很难买到,因为鱼少人多,一般打上来的鱼要先送去给几位大老爷,然后是几家比较大的酒楼饭馆要用,最后才是往外卖的。” 第600页 满宝笑了笑,那肯定是钱不够多,只要砸的钱够多,谁不能排在前面? 白善也垂眸再看了一眼湖底,让青年带他们去买了钓具,然后顺着逛了小镇一条街的商铺。 白善和他道:“明天一早让你娘亲和大嫂过来吧,我这儿有个管事,直接听他的吩咐就行。” 这种事,甚至连请厨娘的事本来都不该他们亲自去管的,只是他们想要走一走,也想从青年那里了解更多的一些东西,所以才跟着一起走的。 等他们晃回来,太阳早就下山了,只是大漠天黑得慢,即便快到他们以前上床准备睡觉的时间,此时天还隐隐亮着。 小半天的时间,小镇上的居民都知道镇上来了客人,和一般的客商不一样,这次来的客人因为是出来游学的,虽然会在小镇上住很长一段时间,却不会进货。 可是他们出手大方,听说连随行的护卫都能住在客栈的大院子里,特别的有钱。 又听说他们在街口时就出钱买了大堆的甜瓜,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人钱多人傻呀。 于是等他们晃悠到所住的院子时,就发现门口对面靠近湖的那边一溜儿过去摆了好多摊位,卖什么的都有,其中卖瓜果的最多。 满宝特别高兴,上前去看那些小货物,她从一个摊位上翻出一块特别好看的石头,和白善惊喜道:“看这块石头像不像一座山?” 白善看了看,还伸手摸了摸后点头道:“像!” “真好看,”满宝摸了又摸,忍不住问商贩,“这个多少钱?” 对方伸了两根手指。 满宝眼睛微亮,“二十文?” 商贩:“……二两。”本来想喊二十两的,谁知道她喊的价钱和他的心理预期差这么多? 满宝一听就把石头放下了,一脸的惋惜,这个价位同样和她的心理价位差太高,所以她连讲价都不曾,拉着白善就走了。 商贩一脸懵得看着他们离开,很想张嘴叫住他们,其实他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真的。 第2210章 安逸 除了卖各种小物件的,还有不少人抱了布料出来,地上摊着一张油布,上面就放着一匹匹颜色特别鲜艳的布料。 上面还有各种奇怪的图案,满宝忍不住看了又看,白善干脆牵着她的手上前看。 摊贩兴奋的将一匹布打开给他们看图案,“您看这匹布的颜色是不是特别正?这图案也是我们细心描摹的,是上好的料子。” 满宝就伸手摸了摸,颜色是好看,图案也很绚烂,可这料子有些粗了,连细绵的手感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和绸缎相比了。 这样热的天穿这样布料其实是有些不透气的。 白善也觉得这料子一般,但穿个高兴还是可以的,于是问价钱。 摊贩刚才目睹了他们问价石头的经过,因此心思转了转后报价道:“一两银子。” 白善:……他们看着就这么像人傻钱多的人吗? 他看了对方一眼,想了一下次等细绵的价钱,便道:“三百文一匹,卖不卖?” 摊贩张了张嘴,见俩人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怀疑他要是再提一下价钱,对方说不定也会和刚才对待那个摊贩一样无情的走开,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卖。” 于是白善三百文买了一匹布。 一旁的摊贩见他们成交了,便更加热情的叫卖起来,不少人把家里吃不完的瓜果都摆了出来,只可惜满宝他们今天下午吃过了,甜瓜性寒,伤胃,所以满宝叮嘱过他们不要多吃。 因此大家目光在那些瓜果上流连了一下,还是没出口说买,只是问了一下价钱,决定明天还可以对照一下价钱。 一行人惋惜的收回了手,然后转身回去,还小声的议论起来,“不是说这里的瓜果没人买吗?怎么卖的比我们京城的还贵?” 满宝道:“明天我到处找找看,或许他处有便宜的,不过这里还真好,竟然门口就要摆摊的,好方便。” 白善不知道这些摊位是临时为他们设的,也点头,“看着小镇也挺繁华的,就算外面的客人少了,他们自己也很热闹。” 摊贩们眼睁睁的见他们就这么进屋去了,心塞不已,好在那些跟他们来的兵丁在吃完晚食泡过澡后也跑出来凑热闹,虽然买东西的不多,但也有成交的,最主要是有人气呀。 自今年四月以来,该来的客商都没来,小镇都沉寂两个月了。 本来每年的这时候就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不论是中原来要往西域去的商人,还是西域来要去中原的商人大多要经过这里,不然他们的小镇也不会建得这么好。 一般来说从六月到九月都是他们小镇来客高峰期,这四个月赚的钱比他们放牧和种植一年赚的还要多。 白善他们一开始不知道这些,但多待几天就知道了, 聂参军约束手下,许他们在小镇上游玩,也许他们骑马出去打猎,但不允许他们与当地居民发生冲突,他道:“谁若是欺辱当地百姓惹来祸端,兵法处置。” 所以一开始士兵们都不敢走远,每天起床后在院子操练一下便开始睡觉。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赶路,前几天还上山杀马贼了,要说不累是不可能的,正是缺觉的时候,所以头两天他们什么都没干就躲屋里睡觉了。 第601页 满宝他们却正好相反,一大早,晨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满宝便在一片阳光中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后便高兴的从床上一仰而起。 睡得好,身体便轻松,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直接转身推开窗先往外看了一眼。 只见外面已经热闹起来,叫卖的人倒不多,但在湖边忙碌的人不少,有在湖边浣洗衣裳的,也有洗菜淘米的,只是分了地方而已。 满宝撑着下巴靠在窗台上往外看,这是一片很大的湖,跟着湖面延伸出去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要不是把目光放远看到两边黄色的沙漠,她几乎以为这是在益州那样水源丰茂的地方了。 和她隔了一个屏风的周立如似乎被她惊醒了,她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从屏风后探头进来看,见小姑眼睛亮晶晶的,便缩了回去,将被子拉起来将自己全都捂住,打哈欠道:“我今天哪儿也不去……” 满宝有些失望,“好吧,那我自己起来。” 和周立如一样选择第二天赖床的人不少,此时能够起来的,除了庄先生,也就一个白善。 师徒三个在院子里碰上时庄先生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和俩人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出去吃个早饭。” 于是师徒三个便带着大吉和两个护卫出门去了。 睡在东西两厢的护卫探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趴着不动了,院子里停了四辆马车,两辆是空的青布马车,还有两辆则装着不少的行李,昨天他们只下了主子们日常用的行李,像那些什么金银珠宝和布料等都还在箱子呢,估计下午才会收拾出来放到房间里放好,所以此时还得小心,可不能让人摸进来把东西给顺了。 白善他们出门,护卫将门关好以后便看向主子。 白善和满宝就指点道:“先生,昨天我们走过那里,那里有很多铺子,其中就有饭馆。” 昨天晚上已经在阿勒的客栈吃过饭了,他们今天打算换地方吃。 庄先生顺着看了一眼,脚步一转道:“那走吧,顺着过去看看。” 这里早上多是吃饼子,连面都很少,更别说粥了。 不过这里羊奶很多,一文钱一碗,煮开的,加了茶叶的三文钱一碗。 不错,羊奶不贵,贵的是茶叶,和中原正好相反。 白善试了一碗不加茶叶的羊奶,最后吃了一口后便放到了一旁,重新点了加茶叶的羊奶。 师徒三个就一口饼一口奶,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护卫们胃口也不错,只要是在路上他们就不会轻松,尤其前几天还经历了剿匪和寻宝,心里更紧张,这会儿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就是护卫们都有些懒洋洋的。 落在小镇居民的眼里就是这些新来的客人很和气,连护卫都傻傻懵懵的样子,看着很好骗,就是可惜几个小的公子和小姐似乎不掌钱,所以很小气,东西贵一些他们就不买了。而且还很挑。 下午六点见 第2211章 心酸 挑剔的满宝站在卖鱼的摊位前,一定要他放到另一只桶里的鱼,但摊贩不乐意,一个劲儿的和满宝推荐剩下的鱼,“这个鱼才好吃,特别的鲜美,可以煮汤,还可以清蒸。” 白善看了他一眼,干脆将铜钱收起来,拿出一枚银角。 摊贩看见,整张脸都扭曲了,很是心动的样子,但手伸到一半又拒绝了,把头扭到一边道:“公子小姐,你们就别为难我们了,这鱼不能卖给你们,我们要送到大老爷府上的。” 大老爷就是这个镇的镇长,满宝他们昨天就听青年说过了,小镇并不是很安定,偶尔还会有马贼来劫掠,不过都被他们大老爷带着兵马阻挡在外,所以这个小镇起码有一半的房子是属于大老爷的。 白善还要掏钱,满宝见他为难成这样便拦住他,笑道:“行,今天我们不买,明儿你要是还打到这种鱼可要留一条给我。” 摊贩犹豫了一下后摇头,“这种鱼可不好打,湖里也并不多的,要是打上来,不管多少都是要送到大老爷家里去的。” 满宝歪头,“他吃得了这么多?” 摊贩就笑起来,“小姐说笑了,我们大老爷又不是只一个人,那还有爹娘,有兄弟,有妻儿,一大家子人呢,这才一条鱼,塞牙缝都不够的。” 满宝:…… 她还能说什么呢? 白善也将银角收了起来,扭头和她道:“我们自己钓吧。” 满宝点头:“好。” 于是他们转身回去,不过回去之前他们还是买了鱼。 他们也许久没吃鱼了,而且这湖看着是很好的,产出的鱼应该也很好吃。 俩人一手提着几尾鱼,四手就提了近十条鱼回去,留下两条,剩下的都给了聂参军他们。 厨娘在隔壁的院子里给士兵和护卫们做大锅饭,满宝想了想,干脆挽了袖子道:“我们自己下厨吧。” 才睡好下楼的白二郎几个大惊失色,连庄先生都停下了脚步,不由回头,“其实也没必要……” 白善也拦她,“这两条鱼难得,我看不如交给客栈的厨子来做,再从客栈里叫些饭菜好了。” 又不缺钱,何必亲自上手? 委屈手不说,还委屈胃。 其他几人连连点头。 满宝只能无奈放弃,“但是我不要吃饼子和馒头了,我要吃饭!” 第602页 白善松了一口气,立即道:“这个简单,我们不点主食,自己煮饭。” 这个不难,刘焕和殷或不会,但其他人却是都会的,白善自己挽了袖子就进厨房,让满宝去行李中拿一小袋米出来。 白二郎呼出一口气,立即蹬蹬的跑下来,“我知道在哪儿,我去。” 于是管事便接过鱼,转身去了客栈,顺便点个菜。 他回来后,白善已经把火生起来,满宝也把米淘好了放在炉子上,他连忙上前,“少爷,满小姐,这种事儿还是我来吧。” 白善挥了挥手,不在意的道:“我们来就好,而且……” 他上下打量管事,“你会煮饭吗?” 管事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 他还真不会。 他是家生子,姓黎,但祖父是刘老夫人的陪嫁,他祖父那时候就是管事了,给刘老夫人管着嫁妆。 等到他爹,好歹还有进府伺候这个过程,多少会伺候人,可是后来他爹也出来做了管事,管着外面的庄子和铺子。 所以轮到他的时候,刘老夫人恩典,他七八岁时就跟着父亲在店里跑腿,说是下人,但日子过得不差,跟外面的人相比,就跟小少爷差不多。 刘老夫人特意将他从陇州那边调过来,就因为他经常跟在白大管事的身后出门经营白家在外面的产业。 什么粮食、布料、木材等,天南海北他全都走过,大管事是不可能丢下手上一摊子事儿出来的,所以刘老夫人便精挑细选了他,就是认为他有很丰富的出门经验,在人情世故上也不差,对白家和刘家上下的事儿也了解,出门在外,对家中各处的产业了解不说,要是遇上白氏和刘氏的姻亲故旧他都能提点一下。 白善要是需要用人,他出门请人更便利。 他年纪也不大,二十有三,所以,生火会,煮饭还真不会,一点儿经验也没有,比白善都不如呢。 说真的,他到现在都不太理解老夫人,为什么不给少爷身边放一个伺候的小厮。 至于大吉,他虽然一直跟在少爷身边,但谁都知道他不是小厮,甚至不是长随,而是心腹,只保护少爷的安全。 大吉身边都有一个小厮伺候呢。 虽然端水浣洗衣服这些事儿都由小厮来做,但少爷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小厮,夜里想喝水都要自己起身。 没看殷或和刘焕身边都带了人吗,他今天上楼的时候就发现了,长寿和刘焕昨天晚上就换了位置,跟殷或住一个屋,夜里有小厮吩咐,早上也有小厮贴身伺候,那是吐个口水都有人递痰盂的。 不像他们家少爷,一直和堂少爷住在一起,别说倒水这样的小事儿,要换衣服时还得自己翻箱子找,有时候想想他都心酸。 现在见他们还要自己生火煮饭,黎管事更心酸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他不会不要紧,他可以学,白善已经笑眯眯的挥手道:“我们在厨房里自己煮着玩儿,你去帮我们打听一下这里的鱼饵都有些什么,可有卖没有,要是没有去哪里挖,我们下午去钓鱼。” 院子里的庄先生一听说要去钓鱼,立即溜达过来,问道:“去哪儿钓?” 白善想了想后道:“这里不行,这里行人多,洗东西的人也多,只怕鱼都被惊跑了,不惊跑也机灵得很,只怕不会咬饵,所以我们出去,沿着湖往上,去人烟少的地方看看。” 庄先生颔首,就指了一个方向道:“那个方向林密草多,湖水从那儿流出去,而且那里没有房屋,听人说这个小镇的田地多在那个方向,去那里应该可以。” 说完后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他也许久没钓鱼了,想想还有些开心呢。 黎管事的诸多想法就被这些事挤没了,他道:“那得坐马车去,少爷,要不要准备一些茶点瓜果?” 大家一起点头,这个是需要的。 第2212章 爱干净 小镇是建在绿洲之上,但并不是说绿洲只有小镇这么大,湖水绵延而去,最后消失在沙漠之中,一路上自也有绵延的绿树绿草伴随,这一片都属于绿洲的范围。 而小镇的人沿着绿洲旁边可以耕种的土地开出地来,还挖有沟渠引水,有的人甚至把瓜果种到了戈壁上,偶尔浇点儿水而已,虽然结的瓜果有点小,但还是很甜的。 以前过路的客商多的时候,品相好的他们会买了带走,送到别处去售卖,这些不好的则是客商们自己买了解渴,而且他们自己也吃。 但今年人来得少,大棚里上好的瓜果都卖不出去,他们自然不在意戈壁上的那些瓜果了。 满宝他们将钓具放在车顶上,扶住庄先生上车后就跑去把自己的马牵出来,乐颠颠的骑马去。 殷或不想骑马,因此和庄先生一辆车。 一行人在护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出行,不到两刻钟,全镇的人都知道昨天新来的客人出去钓鱼了。只是去钓个鱼,带的下人就有十多个,可豪气了。 “就是可惜,少年们没有钱。” “我看做主的那位老先生不像是奢靡的人,他们的生意不好做呀。” “人家是官,又不是商人,自然不会太费钱买这些东西了。” “我倒觉得他们比那些客商还大方,那些客商买的都是能往外卖的东西,买的东西是挺多,但价格也不高,不像他们,买的都是吃的用的,听说今天几个院子里光给他们浣洗衣裳的人就有二十个,我们镇东的人都有钱赚,更不用说他们今天买的菜蔬和肉了,他们要是住上二十天……” 第603页 大家一听,精神一振,有人道:“那我们大棚里的瓜果就有去处了呀,一人一天吃一个,一天都能吃一百多个。” “别想了,他们嫌贵呢,昨天就几个人买而已,都是兵丁,手上能有多少钱?还没有商人们带来的伙计钱多呢。” “要不我们便宜一点儿?那些瓜果再不卖出去要烂在地里了吧?” 不少人都思考起来,其实他们也是愿意的,既然不是一次两次的生意,便宜一点儿也是可以的。 打马出了小镇,沿着湖往外走的满宝几个并不知道他们回来后会迎来一次降价,此时正纵着马沿着湖边哒哒的往外跑,草还挺茂盛,不仅马跑得很欢,满宝几个也觉得很开心,这比在沙漠戈壁上跑舒服多了。 一个护卫折马跑回来,指着前面道:“少爷,满小姐,前面有一处空地,小的看还不错,不如在前面停下钓鱼?” 满宝一时没说话,问科科。 科科道:“那处不行,检测到的收录鱼类不多,宿主应该钓不上来,建议再往下走上三百米左右,那里多。” 满宝觉得三百米和原处也不差什么,他们可以停在那里,人走上三百米去钓鱼呗。 于是到了地方大家停下,护卫们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席子,矮桌,然后是瓜果茶点,最后才是他们钓鱼需要的木桶和钓具。 庄先生背着手在附近逛了逛,觉得护卫选的这处还不错,于是摸着胡子笑道:“不错,不错,明天叫上魏行人他们一起来。” 满宝:“再叫上聂参军?” 庄先生却摇头,“算了吧,聂参军怕是不会喜欢钓鱼。” 黎管事给他们打听过了,这里没有鱼饵卖,这里钓鱼都是自己在湖边挖点儿虫子挂在鱼钩上往下钓的,当然,能不能吸引鱼就不一定了。 于是满宝几个拿着小竹篓和药锄开始四处找着挖虫子。 白善三个对此经验丰富,刘焕也很有经验,翻了翻草就叫道:“这儿,这儿,有两个小洞,下面肯定有蚯蚓。” 唯一没有经验的是殷或,他从小别说挖虫子了,虫子都没见过几只,因此很好奇的上前看,就见白二郎已经哐哐的锄下去,不一会儿就翻出被锄成两半却还在不断翻滚的蚯蚓。 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两步。 白二郎和刘焕却很兴奋的直接上手抓,一人抓了半条扬高炫耀,“看,我们挖到了!” 一旁的周立如看了一眼,就从地里翻出两条蚯蚓,直接抓在手心里给他们看。 白二郎和刘焕看了嫉妒不已。 殷或:…… 白善和满宝也有了收获,湖边土地湿润,水草丰富,这一块儿似乎很少有人来挖,所以地下的蚯蚓还挺多的,只要找到泥土松软又有孔的地方,十处总有六七处是有蚯蚓在下面的。 庄先生看了好笑,向殷或招手道:“来,我教你怎么处理钓钩。” 殷或便赶紧转身,深吸一口气后上前。 护卫们将东西摆好以后就四散开,将附近搜索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危险后就懒洋洋的四处站着守卫,并没有帮把手挖虫子的意思。 白善他们也的确没叫他们,自己就挖了不少,然后拿回来给先生看。 “先生,要不要加一些料?”白善道:“我记得给蚯蚓加点儿料它会更好吃吧?” 殷或忍不住挪开眼睛,看着平静澄净的湖面问道:“你们吃过?” 大家便齐齐抬头看了他一眼,啧啧两声,知道他爱干净的毛病又犯了。要说爱干净,白善也很爱干净呀,但玩泥土不在其中。 白善干脆招来长寿,让他帮他主子切蚯蚓,挂蚯蚓…… 长寿:…… 竹篓只有两个,所以满宝伸手折了两张大的叶子过来,直接倒了一把蚯蚓出来,包了后带上钓具就走,“我们上去上面钓。” 白善立即跟上,“我和你一起。” 白二郎看了俩人一眼,觉得他这时候不能去,不然就是大灯笼了,于是叫住跃跃欲试的刘焕,“我们自己找一处钓鱼。” 殷或左右看看,觉得还是庄先生这里最干净,于是哪儿也没去。 周立如也提着小竹篓和白二刘焕走,她既不想去打扰小姑小姑父,也不想留在庄先生身边。 最近庄先生让她背的文章好难呀,比小姑让她背的药方难太多了,所以最近两日她都躲着庄先生走。 第2213章 钓鱼 这个湖里的鱼并不是很好钓,要想钓特定的几种鱼那就更难钓了,满宝甩下的钩子拉了四回,不是动作慢了什么都没有就是拉上来的鱼不是她想要的。 不过能钓到鱼依然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满宝兴冲冲的解下鱼丢进木桶里,还拎到水边装了一点儿水让它更快活一点儿。 白善将钓钩甩起来,钓钩上的蚯蚓已经没了,但上面扯起了一片水草。 他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自己下钩的地方,那里明明不太有水草。 白善没放在心上,添了一个饵,走到一旁重新下钩,然后去洗了一下手,回来后便坐着等待。 满宝则在科科的指定下,移动着钓钩到那种鱼的身边,科科告诉她:“从它身边划过了……它走了,被别的鱼吃了……” 一语未落,满宝立即扯起钓钩,还挺重,一条鱼在半空中挣扎着甩着尾巴,啪的一声摔在草地上后还不甘的蹦了几下,想要蹦回水中去。 第604页 满宝哇的一声,白善立即丢下自己的钓鱼竿冲上去帮忙,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大吉睁开眼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靠在树上睡觉。 满宝扯着钓鱼竿,白善则是用手去按住大鱼,将鱼钩从它嘴里取出来,这才丢到木桶里。 白善羡慕不已,“你已经钓了两条了。” 满宝也觉得自己这次钓鱼运气好,虽然没钓到自己想要的,但这条鱼好大。 离他们老远的白二郎听见动静,屁股挪了挪还是没忍住跑了过来看,他探头看了一下桶里的两条鱼,转身就跑回去,“你们等着,我一会儿也能钓起来。” 周立如的声音已经从那边传过来,“你的饵被吃了——” 白二郎跑得更快了。 白善也去拉自己的钓钩看情况,他感觉到有重量,兴奋的拉起来一看,脸上的神色就垮了下来。 满宝咦了一声,“谁往湖里丢瓜皮?” 白善面无表情的将瓜皮拉上来,丢到了一棵树底下给它做肥料,换了一个饵后看向满宝,“你觉得我在哪儿下钩好?” 满宝想了想后便小声道:“你跟我来,我们前后夹击。” 科科就给他们指点如何前后夹击他们的目标鱼,然而没用,对方似乎对这些饵料不感兴趣,好几次穿过去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钓了不少其他的鱼,都是很常见的草鱼之类的。 这下满宝也抑郁了,拿着钓鱼竿很忧伤,“不能这样下去。” 白善则感叹,“难怪那鱼贩说那鱼不易得,原来是真的不易得呀,满宝,周小叔只喜欢那种鱼吗?”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这些鱼他都有过了。” 白善就用力的想,想到了一些痕迹,“我想起来了,我们小时候每年冬天捞鱼,你总会从一堆鱼里挑选一些小鱼,说要拿到我们庄子的水渠里放生,以后水渠里就会有大鱼。” 满宝看了一眼远处的大吉,小声道:“我的确放生了。” 只是放生之前就会先收录一条。 白善笑了笑,走到湖边往下看,很久才能偶尔看到一尾鱼从水下划过,“周二哥教过我们用草编鱼篓,虽然不太结实,但应该也能捞鱼,我们要不要试试这个法子?” 满宝也蹲在湖边往下看,半晌后摇头,“不行,它出没的地方好似都有些深,不太喜欢往上游,鱼也都有自己喜欢生活的水层,鱼篓够不着,我们也太矮了。” 而且小镇是严禁外来的人捞鱼的,虽然这儿只有他们,不会有人知道,但也不好。 最好的办法还是钓鱼,只是可惜它们对鱼饵好似不太感兴趣,所以它们喜欢吃什么呢? 科科哪儿知道它们喜欢吃什么? 这两种鱼虽未被收录过,百科馆却是能查找到资料的,只不过上面也没有它们喜欢吃的食物,只是说它们是杂食,会吃的食物。 蚯蚓自然也在它们的食谱之中。 满宝在心里可道:“或许我们可以试一下其他的鱼饵,只不过这里只有蚯蚓而已,科科,你打开商城搜索一下鱼饵。” 科科依言照做,不一会儿就搜索了一排鱼饵给她,价格不等,针对的鱼类也不等。 满宝垂着眼眸意识沉进系统里挑得眼花缭乱,干脆不挑了,“科科你来选吧。” 科科便根据要收录鱼的种类系别挑选了一种差不多的,不知道有没有用,看情况呗。 满宝直接下单购买,等了一会儿,她的手一动,从袖子里拿出来时便捏了两颗鱼饵,她给白善一颗,自己往鱼钩上挂了一颗。 正在冥思苦想的白善突然接到这么一颗鱼饵,高高的扬了扬眉,看了满宝一眼后什么都没可,直接往鱼钩上一挂便放了下去。 俩人都悄悄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大吉,他们刚才寻找最佳钓鱼位置,就渐行渐远,不过离得也不是特别远,但这显然让大吉不是非常的踏实,他时不时的就要抬头看一下。 他们看过去时大吉也正看着他们。 见两位小主子看过来,他便以为他们是有什么事,于是起身要走过来,俩人却像是受惊一样收回目光,然后靠在一起低头,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大吉脚步就一顿,然后转身回树底下坐着了,算了,都是大人了,他也不好跟得太紧, 算起来他大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比少爷还大一些呢,等这次从西域回去也该给他找个媳妇了。 他这些年存的钱,加上儿子自己走镖赚的钱,应该可以在京城外城买个小院子。 头几年他可以帮衬一些,以后他应该可以自己养家,小儿子虽然也不小了,但他是读书人,成亲可以晚一点儿,到时候也给他存一些钱…… 大吉正在心里计划着,同时感觉到鱼咬钩的满宝和白善立即扯起钓钩,漂亮的银鱼在阳光下闪动出耀眼的光芒,满宝和白善还没确定钓起来的鱼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鱼,科科已经高兴的道:“是它!” 鱼落在草地上,满宝立即奔上去按住,然后小心的取下鱼钩,银鱼不大,只有两个巴掌大小,挣扎的力度也不大,但一放到水桶里,它就活泼的往上蹦,直接洒了他们一脸的水,白善看了哈哈大笑,也把手上得鱼放到木桶中,低声可道:“是它吧?” 他觉得和早上看到的很像,但鱼其实都长得很像。 第2214章 情动 第605页 满宝狠狠地点头。 白善见她脸上还挂着水珠,就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满宝伸手要接,白善手避开,“你手脏。” 满宝便看了一眼他的手,这才发现他放下鱼以后就顺着在木桶里洗了洗手,虽然不会太干净,但比她手上又是泥又是草的干净太多了。 满宝就把手放在木桶里搓了搓,脸却往白善那边伸,让他可以更好擦一些。 白善笑了笑,将她眉眼上的水珠子也擦去,满宝被帕子碰到眉眼便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他眼神越发的柔和,喉头动了动,然后轻轻地在她的眼睛上亲了亲,一触即分,快得满宝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睛被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不由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白善也怔了一下,然后脸色爆红,他心虚的扭头去看后面的大吉,大吉立即收回目光,抬头望着天空。 白善脸色更红,伸手捏住满宝的手,小声问:“周小叔也在这儿?” 满宝脸也有点儿红,这让她一时不知该应在还是不在。 因为她亲爹的确不在,可科科在呀。 科科没理他们,直接放开扫描的范围,将这一片空间空了出来。 满宝察觉到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没听到她回答的白善也猜到了答案,一时脸色更红,还有些窘迫。 毕竟当着人父亲的面亲了人闺女。 满宝见他这么窘,也不由看了一眼大吉,见大吉还在看着天空,便快速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唇触碰到脸颊,白善心中漏跳了一下,然后就快速的跳动起来,他一时有些手脚发软,他看了看满宝,又回头去看了看大吉,大吉已经低头去望地了,只是还侧身对着他们。 白善憋住笑容,低声问道:“周小叔不在?” 话出口才发现声音有点儿哑,他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对面的满宝脸蛋红扑扑的点头。 白善就捏住她的手指,俩人在木桶的水里玩了一下手指,里面的鱼时不时的要冒头,都被白善一把巧在头上和嘴巴上,将鱼敲下去。 俩人玩了好一会儿,心情总算平复时才手拉着手从水桶里抽出来,俩人闻了一下自己的手,觉得有点儿腥气,便不由对视傻笑起来。 满宝看了一眼大吉,见他已经重新坐到了树底下,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便小声的道:“来了……” 没说谁来了,但白善却知道是说周小叔来了,于是他特老实的松开了满宝的手,站起身来站在满宝的身侧,正好可以挡住大吉那边的视线,他脊背挺直,如崖上青松,似乎刚才脸红得几乎滴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满宝仰头看着他抿嘴而笑,然后就伸手触碰一条银鱼,银鱼在木桶中消失。 她迟疑了一下,科科就道:“宿主,这一条银鱼的研究价值不低,放在论坛中卖给其他研究室也能得到不少的积分。” 满宝看了眼自己大缩水的积分,虽然这段时间有所补充,但并不多,哪怕是野生羚羊,也只拿到八千六的积分,明明以前一只小鸟都得到过很多积分的。 所以这一段时间下来不断的挖花花草草,统共下来也才攒了五万出头的积分,有些花草很不值积分,只能拿到二十多点。 听科科的意思,这条鱼赚的积分比羚羊还要高? 满宝没多少犹豫就将另一条银鱼也收录了,口腹之欲常可以满足,但积分却不常能赚到。 满宝将手拿出来,和白善一起去湖边洗手。 白善洗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问道:“周小叔还在吗?” 满宝摇头。 白善就笑开,然后挪到满宝边上挤在一起洗手。 但洗手哪用这么长时间,俩人蹲在湖边玩水,时不时的扯一下水草撩一下水,头顶是湖边树木投映下来的阴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树叶摇动时,明亮的阳光点点也跟着晃动,满宝伸手去追逐,觉得很开心。 白善抬头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大吉觉得他们呆在湖水边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起身往这边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先走到另一边招来一个护卫问那边的情况,然后才上前道:“少爷,庄先生钓了好几条鱼,堂少爷他们要烤鱼,您和满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白善不想去,转身取了他们的帷帽后就去牵满宝的手,和大吉道:“那边好像有瓜田,我们去那边看看,你把木桶里的鱼提回去给他们,大的留着回去炖了,其他的随便他们。” 大吉:…… 大吉看了一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只能点头应下,但没有自己回去,而是转身把木桶交给一个护卫,然后远远的跟上白善和周满。 小镇的人知道田地不能离湖太近,不仅是因为湖水涨潮时会淹没土地,还因为开垦太近的地会损坏湖水。 湖边几乎都是树木和任其生长的野草,只有出去好远才有田地。 近一些的田地有沟渠引出来的水浇灌,因此种植的是小麦,再远一点儿的种的是粟米和青稞。 粟米很少,满宝和白善手牵着手从田埂边走过,可以看见它生长得并不是很好,所以应该是因为产量不好,所以这里的人很少种。 而青稞往下更不好的地方则是瓜田,很多都是瓜田,有的地上还撑着木棍,除了没有墙和屋顶外,可以看出这以前应该是个房子式样。 第606页 地里有人,看见两个陌生的人手牵着手过来,虽然没见过,但看他们身上的衣饰,想也知道是昨天进镇来的客人。 于是在田里劳作的瓜农热情的迎接上去。 他们的汉话不是很好,只能模糊的喊一句“你好”。 白善便笑着用胡语和他们打招呼,然后指了那几个框架问,“那是房子?” 瓜农就手舞足蹈得解释道:“是大棚,二三月很冷,瓜苗活不了,六月有客人来买瓜,所以我们二月就搭房子,用茅草遮住,瓜苗就活了。” 这样的大棚种出来的瓜其实味道比不上正常种的,但它能提前一个月收获,那时候路过的客人会出不低的价钱,比正常种的瓜还要值钱。 这样的法子还是路过的一个中原客人教给他们的,听说中原的人冬天就这么种菜,特别厉害。 第2215章 惬意 这其实和他们做的棚子菜不太一样,白善和满宝好奇的上前围观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里面的瓜和外面的瓜的区别。 外面的要比里面的个头大一些,但看得出来,它们大多数还很嫩。 满宝问起价钱来。 瓜田里的瓜自然要便宜些,而且会在这个时间段还在瓜田里劳作的人就不是多富有机灵的人。 他们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窘迫的道:“公子小姐看着选,二十文钱可以挑一个。” 这可比小镇上卖的便宜多了,还能自己挑着摘,满宝和白善兴奋起来,立即开始在瓜田里转起来,在瓜农的指点下找成熟且甜度比较高的瓜。 瓜农自豪的道:“我们这里的瓜都好吃,公子小姐昨天吃过我们小镇的瓜,应该知道的。” 白善点头,“的确比京城那边种的要甜很多。” 瓜农就自得起来,“都说京城的水土好,但这种瓜上还真比不上我们这里。” 满宝道:“因为你们这里阳光好。” 瓜农一愣,问道:“关阳光什么事?” 白善便笑道:“你们日照足,瓜果就甜,每一个地方都有上天给予的馈赠。” 满宝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瓜,立即上前抱起来给瓜农看,“这个熟了吧?” 瓜农立即把白善的话丢在了脑后,连连点头,“熟了熟了,小姐挑得不错,您看这花皮,一看就甜。” 满宝就摘了。 大吉也终于赶了上来,和瓜农借了一个筐子便将瓜接过放进去,然后拎在后面跟着俩人不断的在瓜田里转悠。 虽然这个瓜农的瓜田不大,但成熟的还真不少,而且看得出来他没怎么摘过,所以满宝他们摘到好多又大又好的瓜,看着就很甜。 一个筐里能放二十来个瓜,满宝和白善可以塞下二十三个,俩人再一人抱一个,足足挑了二十五个。 他们身上带有银角,没有铜板,但很显然瓜农身上是没钱找他们的,因此白善道:“你们知道我们住在何处吧?傍晚去我们院子里拿钱,顺便把筐子拿回去。” 瓜农高兴的应下,非常热情的要替大吉搬运筐子,被大吉谢绝了,他自己扛上就能走。 白二郎他们已经烤好两条鱼了,他们手艺还不错,又特意带了盐巴,味道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而起自己烤出来的,就算是味道不好也会觉得特别好吃。看到白善和周满回来,几人立即挥手,“你们快来,我们给你们留了一块鱼肉。” 白善一手抱瓜,一手拉着满宝上前,看了眼烤得半焦的鱼,有些嫌弃,“大热的天不想吃太腥的东西。” 庄先生却吃了半条鱼,此时正觉得又腥又咸,看到他们怀里的瓜便招手让他们拿来。 满宝就屁颠屁颠的奉上自己怀里的瓜,道:“先生,那边就有瓜田,我们买了二十五个。” 庄先生笑问:“怎么买了这么多?甜瓜性寒,你不是说不能多吃吗?” 满宝笑道:“它可以久放,今天我们吃一点儿,明天再吃一点儿,留不了两天就吃完了。” 又道:“听说晚上外面冷,到时候把寒瓜放在湖水里镇一镇,等到中午再拿出来吃,味道应该会更好。” 庄先生就摇头笑道:“就吃一个瓜,你们还挺费心。” 不过他也没反对。 其实用不着再过两天,他们明天应该就能吃完。 白善留下了几个,然后让大吉给护卫们分去。 白善他们还节制一二,两三人分一个瓜,护卫们觉得口渴,却是能够一人吃一个的。 大家吃了一些点心,又拿出一早做好的馅饼热一热吃了,然后便一边吃点儿瓜,喝点儿茶。 阳光很烈,温度也在上升,但湖边清凉,又有威风,那股燥热到了这里便消去不少。 何况他们还是在茂密的树荫之下。 所以吃饱喝足,几人便有些犯困。 大吉问:“少爷,是否要回去。” 白善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尽兴呢。” 庄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吉听了便把车上绑着的剩余席子都拿了下来给他们铺好,让他们躺在上面休息。 满宝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药包,打开一旁的小香炉后倒进去,不一会儿一股掺着药香的香气便飘散出来,偶尔还在附近逗留的飞虫便机警的飞远了,附近的虫也纷纷逃命。 第607页 庄先生看到微微眯眼,“我之前燃的香也是你调配过的,但效果没那么好。” 满宝道:“外头虫多,这是加强版的,不过味道不太好闻。” 庄先生闻了闻,觉得还行,只是味道没有之前的香柔和罢了。 其他人也觉得不错,而且这药香似乎还有宁神的功效,他们闻着这股药香味儿更困了。 满宝和周立如躺在边上,打了一个哈欠,眯着眼看向上方的树叶,已经漏下来的阳光,心慢慢平静下来,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科科说话,“那天我们进镇的时候你丁零当啷的响,似乎有很多可以收录的东西。” 科科应了一声“是”,告诉她,“都在这周边,你不是要留二十天吗?会有机会收录的。” 说完还问满宝,“明天你打算去哪儿?” 它才不信她会一直呆在小镇里呢。 满宝道:“还是这边吧,不过我想顺着湖水的去向走一走,看看它会流到哪里去,最后是怎么消失在沙漠中的。” 这个想法还真是超乎科科的预料,宿主似乎总喜欢探究这些根底。 科科想了想,还是没直接告诉她答案,她想去就去吧,正好出去看看有什么可收录的东西。 满宝说完闲话便慢慢睡着了,等到醒来,日头已经微微偏西,看着应该是未正过了。 庄先生已经拿着钓钩换了一个位置在钓鱼,他钓起来的鱼也不少,不过他很挑,太小的会放掉,太瘦的也不喜欢,太肥的也不喜欢,常见的草鱼也不爱,统统放掉。 还是一个护卫看不过眼,表示主子们要是不喜欢吃,他们也是可以吃的。 庄先生这才留下一些肥大的鱼,没有全都往湖里丢,草鱼也才被他留下。 他心情还不错,和醒过来坐在席子上发呆的满宝道:“这儿的鱼还挺多的。” 第2216章 请人 一行人满载而归,是真的满载而归,钓回来的鱼他们吃不完,所以分到了各个院子,连尤老爷那里都分了两条鱼。 一回到院子黎管事就领着三个女子上前来拜见,“少爷,这是我请来的厨娘和帮工,以后她们会留在院子里伺候,少爷小姐们有什么事都可以叫他们。” 白善手里还拎木桶,闻言将木桶放下,把挽起来的袖子也放下来,偏头过来看了三人一眼。 三人中厨娘的年纪最大,看着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头上裹着一块布,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还打了好几块补丁,看面容应该是中原人,手有些粗糙,正微微低着头站着,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由紧张的攥紧了手。 白善就问:“你会做什么菜式?” 黎管事退到一边,并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她自己回答。 厨娘不由紧张的捏着手指,却很是流利的福了一礼后回道:“我会做蜀菜,在京畿附近呆过几年,所以也会些京菜。” 白善微微扬眉,看向黎管事。 正分派鱼的满宝听见了,不由“咦”了一声,回头看了黎管事一眼后笑道:“黎管事特意给我们找的?” 黎管事便笑道:“小的看先生和公子小姐们胃口不太好,所以想着是不是这边的饭菜不合口味,因此今天出去转了一圈,正巧看见贺嫂子,她说话带些口音,小的一听就觉得亲切,一问才知道果然是蜀地人,她又会做菜,所以小的就自作主张将她请来了。” 他道:“主子们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吃客栈和饭馆,这里的菜色来去也就那几样,虽然各家做的会有些不一样,但也差不离。” 他一脸心疼的道:“这也太委屈少爷和小姐们了,小的看少爷和满小姐这两日都瘦了。” 听说有鱼吃,所以晃荡着过来提鱼的聂参军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去看周满和白善,来回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他们哪里瘦了。 而且他们胃口有不好吗? 昨天晚上在他们可是一起吃饭的,可能是因为好一段时间没吃过米饭,这俩人昨天晚上都吃了两大碗米饭,和他一样多! 不对,饭后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还吃了瓜果和点心! 聂参军抽了抽嘴角,移开目光,问白二郎:“你们要送我们鱼?” 白二郎回神,大方的指着木桶里的鱼道:“您随便挑上两条吧。” 满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厨娘,“你会做豆腐吗?我突然想吃豆腐鱼头了。” 一直没说话的庄先生突然点头道:“这个不错。” 贺嫂子脸上就显出苦涩,捏紧了手指道“我会做豆腐鱼头,但我不会做豆腐。” 满宝就乐道:“不会就买呗,难道会做饭的就一定要会种稻子吗?” 满宝乐到一半顿了一下,歪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看向白善,“不会吧,这里没豆腐?” 白善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昨天走过的地方,“好像没有吧?” 贺嫂子道:“没有,这里的人连豆子都不怎么种,所以没有豆腐。” 她道:“豆子是给马吃的。” 满宝思考了一下,不太肯定的道:“我觉得我应该会。” 说完有些不太自信的看向周立如,方子她是知道的,当年周大嫂第一次做豆腐就是满宝指点的,可那是自家大嫂,她说了上句对方就能理解下句,换了别人就不一样了。 周立如则是挠了挠脑袋,很肯定的道:“要是有卤水,我会点豆腐的。” 第608页 小姑去益州那两年,家里的豆腐全是她和两个姐姐帮着做的,更不要说后来二姐也出门,大姐则出嫁,基本是她跟在大伯母身后打下手,不过…… “不过点出来的味道怎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因为做豆腐也是一门手艺,当年她娘学得不太好以后有想过让她学好了,以后出嫁也是一门手艺。所以她是试着点过两锅豆腐的,最后豆腐成是成了,最后却全都留在家里吃,还有就是给舅公家送了好多。 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但周立如知道,她点的豆腐不太好。 可是……管他呢,反正最后能吃,那两锅豆腐最后家里不还是吃光了吗? 卤水她会做呀。 满宝扭头和庄先生道:“先生,今天晚了,最多只能做出卤水,要吃豆腐鱼头最早得明天了。” 庄先生不挑,“行,那就明天。” 贺嫂子一听就知道自己可以留下了,她大松一口气,立即撸了袖子上前接过木桶,谦卑的问道:“先生和小姐晚上想吃什么菜?” 庄先生想了想后道:“吃些素吧,清炒一些素菜。” 近来不是吃肉就是吃干粮,他的肠胃有点儿受不了啊。 厨娘应下。 满宝则挥手道:“我随便,我都爱吃,你看着做吧,对了,焖米饭,我今晚还要吃米饭。” 一旁的白二郎几个连连点头,“对对,焖米饭。” 白善就和黎管事商量起来,“等到了沙州记得添置一些米面。” 黎管事应下,然后才和他们介绍另外两个人,“这是给厨房帮忙和打扫院子卫生的,主子们有什么浣洗的东西也可一并交给她们。” 毕竟还有满小姐和立如小姐,还是有两个女仆要更方便些。 俩人的年纪也不小,二十来岁,高鼻深目,应该是本地人,会说简单的汉话,身上的衣服比贺嫂子的好一点儿,但同样洗得发白,手脚还算利落,白善就做主留下了她们,让她们先去打扫院子,刚才他们分鱼时弄得一通乱。 聂参军站在一旁看了全程,咋舌后扭头问满宝,“周大人这段时间打算干什么?” 二十天呢,时间可不短,总不能一直在睡觉吧? 满宝便笑道:“明天我们还去钓鱼,不过我还想去戈壁上看看。” 聂参军就兴致勃勃的问:“看什么?” “看风光呀,”满宝道:“听说戈壁上会长一些植物,是中原没有的,我去看看。” 聂参军脸上的兴致就收了起来,觉得自己白问了。 他想了想后问:“周大人不去拜访小镇的镇长吗?” 满宝摇头:“他又不是朝廷封的,我也不是来这公干的,我就做好我的客人就好,不过参军想去就去吧。” 第2217章 收录失败 聂参军就沉思起来。 和周满不一样,他负责的是整个队伍的安危,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下意识的查探起当地的势力来。 一些大地方,他们只是停留一两天也就罢了,这一次他们却是要在这里长住的,而且这小镇也不大,有点儿天灾人祸就会波及到他们,所以还是得了解了解。 聂参军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去拜访一下镇长,庄先生要一起吗?” 庄先生就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与他道:“可以,明天一早让人去递帖子,我们去钓鱼,午时前后就去拜访。交浅不好送重礼,就包上两包茶叶吧。” 满宝道:“再提上两条鱼。” 聂参军才要点头,庄先生就笑着拍了一下满宝的脑袋,笑骂道:“调皮,哪有远来的客人提着食材上门做客的?” 又不是走亲戚。 聂参军也反应过来,哀怨的看了一眼周满,然后道:“听先生的。” 庄先生便叫上白二郎和刘焕周立如,笑道:“你们也去见识见识。” 刘焕就指了白善和周满殷或问,“先生,他们不要见识吗?” 庄先生笑着摇头,“他们用不着。” 殷或体弱,家里已经决定让他六妹妹顶门立户,他一生都可以随心所欲,并不用太在意经营这些人情世故。 他聪明,大面上不差就好,这种小事完全没必要在意。 而白善和周满早就顶在前面见识过风风雨雨,满宝更是进入官场好几年,这两年在人情世故上也不差,所以完全用不着在这里历练。 要不是想让白二郎和刘焕周立如学习学习,庄先生也不太想去的,正如满宝所言,他们是客人,那就做好客人的本分就好。 不过能够去见见小镇的镇长,聊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于是去拜访的人选就定下了。 第二天他们依旧去湖边钓鱼,不过换了一个位置。 满宝也想尝一下那种稀罕的鱼的味道,而且水里还有三种鱼她没收录过呢,于是让科科帮她扫描位置,她基本上是拿着鱼竿追着那些鱼跑。 可惜并不是所有鱼都爱同一种鱼饵,所以满宝一连买了四种鱼饵,全都试过以后也只收录了两种鱼,还有一种怎么也钓不上来。 据科科说它们是生活在湖底的岩石之间,哪怕钓钩下到他们活动的区域,它们咬了饵,满宝一提鱼竿鱼便能快速反应过来,然后呲溜一下又钻进岩石之中。 好几次满宝和白善提钩还勾到了石头,最后没办法,提上来的鱼钩还得换掉。 第609页 一连几次满宝就放弃了,看来这种鱼不适合钓。 白善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沉思起来,“还有别的捕鱼手段吗?” 满宝也沉思,“等我回去找一找。” 和科科找一找,不知道还罢,既然知道下面有她没收录过的物种,这次不收录下次不一定能再碰到,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科科都要收录上。 科科可是说过,它来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收录尽这个世界的物种,达到一定积分后才能回家。 当时她年纪小不太记得,但应该需要不少的积分。 想到便问,满宝直接问科科。 科科顿了一下后道:“记录的物种达到所探查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选择脱离世界回到主系统内。” 它没有说的是下面还有各种严苛的并联条件,如果收录所获得的积分没有达到一定数目,那主系统那边会判定它们不合格,宁愿直接摧毁核心芯片,让它们流落在外,也不会回收,更别说优化芯片了。 除此外,还有在执行任务期间的各种表现,都是考核的内容,总之很繁杂,只不过积分的确是第一要务,也是最主要的。 在此基础上,只要子系统操作不违背原则,很多事情联盟那边都不会做计较的。 这也是当年它在能量耗尽前宁愿绑定周满一个小孩子也不愿意像主系统报错回收的根本原因。 要是报错,以它流落到这个世界的距离,主系统很可能会判定它不合格,直接摧毁它的芯片,隔断联系,而不是还耗费人力物力回收它。 这些回忆以一串的数据在科科芯片内闪过,然后它什么都没说,将数据深埋后关注起正事来,“宿主,我查一查各种捕鱼的设备。” 满宝道:“要不起眼好操作,还要便宜的。” 科科表示明白,然后就分了数据去查找相关信息。 白善见满宝收了鱼竿,他便也跟着收了,左右看了看,见他们不知不觉跑得很远了,这附近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远远站着的大吉,于是扭头问道:“我们回去?” 满宝看了一下时间,连连点头道:“走。” 于是俩人一起提着木桶回头。 大吉就站在一旁,等他们上来了便要伸手接过他们手里的木桶。 白善就把俩人的鱼竿交给他,“你扛着这个,鱼钩又坏了,一会儿再给我们换一个。” 已经给他们换了两个鱼钩的大吉默默地接过,点头。 回到他们今天驻扎的地方,庄先生他们已经不在了,殷或一人坐在凳子上,身边放着一杆鱼竿,正微微闭眼,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发呆,或是在思考。 听见动静,他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俩人便伸手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 俩人提着木桶上前问,“你钓了几条鱼?” 殷或将鱼竿提起来,将已经空了的钓钩挪到长寿面前,看也不看一眼的让他上饵,然后道:“我喂了十八次鱼。” 一旁的长寿一边上饵一边抱怨,“我们少爷一条鱼也没钓上,放的饵全都让鱼给吃了。” 满宝就放下木桶炫耀道:“看,我们钓了好多鱼。” 殷或看了一眼,笑着点头,“晚上又有鱼吃了。” 昨天傍晚满宝就教了贺嫂子做卤水,然后连夜泡了豆子,今天出门前已经让她去磨豆子,等他们回去正好点豆腐。 她点头道:“豆腐汤好吃。” 白善却道:“我想吃豆花了。” 满宝立即道:“明天一早让贺嫂子做,行李中有红糖,我们煮红糖水拌豆花吃。” 殷或表情有些空白,半晌才问道:“不应该放葱姜汤汁吗?” 白善和满宝就一脸嫌弃,“我们只喜欢吃甜的。” 第2218章 戈壁 殷或也不与他们争执,将鱼钩再次放入水中,白善和满宝就忍不住扭头看,没办法,实在动静有点儿大。 就见本来还安静的水面扑腾腾的热闹起来,很多很多的鱼在殷或放钩的地方扑腾,这样热闹根本不用浮木好不好? 结果殷或一动不动,等许久,鱼们欢腾够了,水面慢慢归于平静,湖面下依旧可以看到不少的鱼游来游去。 殷或还在和俩人说话,“你们一会儿要在这儿钓鱼吗?” 白善和满宝见他没有提钩的意思,也不多问,摇头道:“我们要去戈壁上看一看,你去吗?” 殷或扭头看了一眼树林外灿烂的阳光,摇头,“你们去吧。” 这么大的太阳还是骑马,想想就觉得热,还是算了。 殷或慢悠悠的抬起鱼竿,果不其然,饵又没了,于是他继续转给长寿上饵。 长寿叹息一声,任劳任怨的上钩,其实他想和少爷说可以把剩下的鱼饵一把投进湖里喂鱼的,这样省去好多力气的。 但殷或想要享受的显然是喂鱼的过程,而不是单纯的要结果。 席子边上护卫们正在看火,火上吊着一个罐子,护卫解释道:“我们少爷不想吃点心和饼,所以让小的切了鱼片熬粥。” 满宝好奇的问,“他能钓上来鱼?” 护卫道:“是庄先生临走前留下来的。” 满宝不得不感叹先生的贴心。 护卫们的手艺一般,只会将鱼片了腌制一下,然后把粥煮得半熟后下鱼,因为怕腥气,他们还放了好几块干姜片。 第610页 现在粥和鱼都熬了一段时间,香味飘散出来,护卫们打开看了一眼,觉得可以吃了,于是拿出盐巴斟酌着放了一些。 满宝看了道:“不够多吧?” 护卫便用勺子又取了一些放进去,然后看向她。 满宝也不太肯定,“应该够了吧。” 于是护卫便搅了搅,然后拿出碗来给他们盛粥。 满宝吃了一口,鱼肉早散了,根本没有大嫂做的那种滑嫩的感觉。 白善和殷或吃了一口也没说话,口感的确很一般,不过还是能吃的。 于是三人将一罐粥吃完了。 白善道:“我们要去戈壁了。” 殷或懒洋洋的,“不休息一下?” 白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后摇头,“不了,我们想出去走走。” 他回头和殷或道:“这边交给你了,我们下午可能不回这里,直接回小镇。” 殷或不在意的点头,“我玩够了就自己回去。” 满宝戴了帷帽和白善一起离开湖边,这一次大吉不自己跟着他们了,还另外带了两个护卫,剩下的护卫就留下保护殷或。 俩人跑了半个时辰左右才到了看着挺近的戈壁上。 中途满宝还一度停下马,拎着药锄去挖了两种植物。 到了戈壁上,科科就叮当叮当的响起来,响完了后道:“重新响一次,以免宿主忘记。” 满宝没怎么听它说话,只哇的一声看着戈壁上的东西。 有一种树长得比她还高,但是浑身全是刺,但全身绿油油的,满宝惊叹不已,“没见过。” 白善也没见过,他打马上前,却不敢太靠近,他觉得被上面的刺扎到会很疼。 俩人下马,将赤骥和盗骊交给护卫,近前去看,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后看着上面闪闪发亮的刺道:“要是扎到,一定很疼。” 满宝已经从科科那里了解了一下这株植物的信息,道:“不仅会疼,还可能会死呢。” 白善偏头,“死?” “伤口恶化就死了。”满宝退后两步,低头看向它的周围,忧愁起来,“太大了。”不好挖呀。 一旁的大吉吓得不轻,“满小姐,你要挖这个?” 挖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带回去。 科科:“……切下一块就好了,这东西很容易活的,其实我们那个世界有经过培育的物种,只是现在它的基因很古老,所以才要进行收录的。” 满宝就轻咳一声和大吉道:“切一切看看情况就好,我们四处看一看,你们没必要跟很紧。” 大吉却没有离开,他觉得这里不比湖边,不远处就是沙漠,戈壁下也有许多没见过的虫子,特别是蝎子,谁知道会不会碰到有毒的? 满宝态度也不强硬,抽出自己的短匕,看了看后没舍得,主要是这刀拿来切东西吃的,现在切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觉得下次她舍不得再拿来切肉,于是和一个护卫借了刀。 她拎着刀围着它转了一圈,这才用刀小心的砍了两刀,它并没有掉下来,满宝用麻布包住手,然后小心的将它提起来,这才用刀割断最后的连接,将它放在药篓里,然后踮起脚尖看切面的情况。 白善看了看后道:“水润润的,所以如果在沙漠中渴极,这东西能不能吃?” 满宝不太确定,于是问科科,科科在百科馆内查找资料,道:“根据资料显示,现有的仙人球是可以食用的,它具高钾、高钙、低纳、无草酸、糖、黄酮类化合物、多糖类等物质。所含营养元素不仅比常见植物和水果高,比一些肉蛋鱼类也高,属于非常身心健康的食物。” 满宝接口道:“但是?” “但是目前扫描到的仙人球都属于原始物种,有些体内含有毒的黄酮,有些有墨司卡林和安洽林等有害成分,对人的神经有致幻麻醉作用。” 满宝眼睛一亮,“有麻醉作用?” 她的目光定在这些长着长长的刺的东西上,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后惋惜道:“可惜没有用法和用量,这东西好保存吗,能不能存下来以后做研究?” 科科道:“还需要研究室研究,等待收录后的词条出现应该会有所发现。” 但也要看运气,有的研究室研究这一方面就会放在词条上,要是研究室不研究这一方面,那就没办法了。 满宝就在心中道:“那我送一些给莫老师和D博士,他们说不定会感兴趣呢?而且既然连含的毒素都不一样,显然很多看着差不多一样的仙人球物种也不一样,那也算另一种吧?收录时会区分吗?” 科科高兴的应道:“会!” 明天见 求一下月票呀 第2219章 切吧切吧 于是满宝就提着刀四处砍起来,将看到的每一棵仙人球都砍下两三块来。决定给百科馆收录一块,给莫老师或D博士一块,剩下的一块则放到论坛上挂着。 白善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给她提一下砍的东西,或者时不时的给她指点一下要砍的位置。 大吉提着药篓跟在后面,见他们荤素不计,连一株只有脚面高的圆刺都切了一片,明明他们才从旁边同样的大圆刺上切了三块。 满宝的理由很充分,“别看它们长得像,却很可能不是一家的。而且就是一家的,长大了的和幼小的也会有些区别的,看我们种的麦子和稻子,每年不都要从同一片地里选出最好的一批做种子吗?明明它们本来就是一家的,但就是有的长得好,有的长得差,留下的后代也各有差异,这就是不同了。” 第611页 大吉不是很理解,“可是满小姐,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满宝一脸深沉的道:“这世上就没有无用之物,我怀疑这些东西有毒。” 大吉瞳孔一缩,差点儿把手上的药篓给扔出去。 满宝安抚他道:“没事儿,你又没吃,也没被它扎,怕什么?” 大吉松了一口气,问道:“既然有毒,我们研究这个做什么?” 满宝道:“那要看怎么用了,虽有毒,却也有别的用处,我想试试看这些里面是不是有镇痛麻醉的作用。” 大吉再看向这些东西时目光就不一样了。 满宝最后砍了一篓,本来还想去更远的戈壁上看一看,可是药篓满了,他们只能惋惜的先回客栈。 虽然戴了帷帽,脖子和手脚也都遮了起来,但几人还是被晒得不轻,回到客栈时整个人红扑扑的。 殷或还没回来,显然他要在湖边度过当下最热的时候,等太阳不是那么暴烈时才回来。 院子里只有留下的护卫和厨娘及两个帮工,看到他们回来,几人立即上前牵马的牵马,提东西的提东西。 厨娘看见一篓的青刺,不由惊讶,“这些……” 满宝就对大吉道:“送到阁楼上给我,我一会儿去处理。” 大吉应下。 贺嫂子就不问了。 一旁的两个帮工语言不太通,所以站在一旁没说话,满宝就用胡语问她们:“你们知道戈壁上的仙人球吗?” 她们眨眨眼,扭头看了一眼大吉提走的东西,和满宝比划道:“那是圆刺和扁刺,有毒的,但有的可以吃。” 满宝眼睛一亮,问道:“你们分得出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一个点头,表示,“嫩的可以吃,老的不可以吃。” 另一个却表示反对,“不是,嫩的也会有毒,是顶部很黄的不能吃,不是很黄的可以吃。” 俩人就不由争论起来。 满宝愣了一下,觉得她们说的也太过抽象了,而且这样混乱,真的不会吃错吗? 两个帮工表示当然会吃错,不过她们道:“吃错了也不要紧,只是看到魔鬼和神仙而已,等醒了就好了。” “没有罪恶的会醒过来,罪恶很深重的人就会死。” 满宝和白善:“……” 俩人半晌无言,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让她们下去休息。 贺嫂子给他们烧了水,迟疑着问:“小姐,要不要妾身泡茶?” “不用,我们不喝茶。”满宝决定喝白开水。 白善却接过茶壶道:“我泡。” 他扭头和满宝道:“天太热了,喝一些茶吧,我知道先生收藏有一包红茶,不苦,茶香浓郁,我们喝一些。” “你知道在哪儿?” “我知道,箱笼还放在我的房间呢,你等着。” 于是俩人蹬蹬的上楼去,满宝跑到一半才想起来,探头和他们道:“切一盘甜瓜上来。” 贺嫂子笑着应了一声。 白善泡了茶,满宝则端着送上来的果盘上了阁楼。 里面是空的,本意是给住在这里的客人房贵重物品的,因为要上阁楼就要经过所有的房间门口才行。 但这会儿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正中间放着大吉拿上来的药篓和案板,还依照满宝的要求拿了两把短刀上来。 白善将泡好的茶放在木板上,弯着腰走过去将窗户打开,这才盘腿坐在木板上看向满宝,“这么多怎么处理?” 满宝就撸了袖子道:“我问一问。” 白善就正襟危坐。 满宝在心里问科科,“多大就可以收录了?” 科科似有所悟,道:“半个拳头大小吧,如果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仙人球,那只需要一小块就能扦插活,但原始物种可能有意外,所以要求会大一些。” 满宝高兴,就用麻布包住手,“幸亏我们砍的大块。” 她拎出一块,和白善道:“切成半个拳头那么大就可以。” 白善点了点头。 满宝冲拎出来的圆刺比划了一下,然后就切下了一块,尽量要切面小一些的。 她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绿油油,水嫩嫩的,应该算是生机勃勃,于是默念收录。 白善看到东西在她手心里消失,脊背挺得更直,他将切好的一块毕恭毕敬的放在中间,然后瞪大眼睛看着。 满宝看了他一眼,问科科,“这是一样的吗?” 科科:“不一样。” “那收录了吧。” 反正在她眼里,它们都长得差不多,而有些明显长得不一样的却是同类,让满宝稀奇不已。 用科科的话说是,“它们长歪了,但绝大部分基因没变,品种是一样的,不过可以重复收录一份作为参考,只是第二份属于差异化收录,奖励的积分不会太多。” 满宝表示明白。 白善和满宝一起切了不少,相同的,不用重复收录的放在一边,可以收录的便收录,然后再顺着切出两块来,一块直接放到论坛,一块则放到空间里,她决定晚上和莫老师D博士联系一下,要是他们有兴趣就给他们寄一点儿。 当然,这些白善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他们切出来的放到中间,然后它们就会消失。 有一些没必要切,满宝说是重复的,之前已经收有了。 第612页 等他们将药篓里得东西都整理好,该送给周小叔的送完,扭头一看,他们还剩下不少东西。 第2220章 镇长 满宝却不急着收拾,而是拿着刀挑了不少肉出来看,她闻了闻,到底没敢以身试药。 白善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幽幽的道:“听说神农尝百草时不仅会腹痛,还会胸痛,各种痛,眼睛甚至还瞎过。” 满宝打了一个抖,却不肯信,“哪本书上写的,我怎么不知道?” 白善淡定的收拾被她挖得乱七八糟的仙人球,把还完好的放到一边,道:“我也不记得是哪本书上写的了,但我想,不知毒性药性的吃东西,应该都会中毒吧?不是你说的,身体有损伤之后,便是治好了也会不如从前吗?” 满宝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但实际上的确如此,她更不敢轻易尝试了。 已经将挖出来的植物肉放在一旁,和白善一起去收拾残状。 她道:“这些还好的试着种一下,说不定能带回京城,它们长得那么圆,看着还是挺好看的。” 白善点头。 于是趴在窗户上冲下方叫了一声大吉,让他去准备花盆。 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些切块的大小,和大吉道:“不要大花盆,要小的。要十二个。” 大吉默默地转头去了。 但这里不同京城,要买到陶盆很难,所以他来回逛了两趟后还是找了镇上的木匠和他定制了木盆。 得知贵人们要的是盛菜那么大的木盆而已,木匠很不解,“会不会太小了,洗漱不好洗吧?” 大吉看了他一眼后在屋内一扫,就指了一个道:“面上和这个差不多大就可以,只是要深一些,我们拿来种花的,所以要盛土,你得尽量做深一些。” 木匠:“……大人,这是木碗。” 他做了这么多年木匠,过往的客商没少找他打一些东西,比如随行的木桶和木盆裂了碎了的,基本都找他买或者定制,这还是第一次见定制个木碗种花的。 没错,木匠觉得这么小的东西根本不配称为盆。 不过客人们出手大方,这事儿也不难,他还是接下了这单子,然后道:“得后天才能拿到。” 大吉点头应下,转身回去禀报。 满宝已经从科科那里知道了些它们的习性,知道它们生命力顽强,放上几天不会死,甚至还可以晒一晒太阳,做一些切面的处理。 满宝便和白善就将东西移到一楼,现在太阳不大,正好可以晒。 殷或回来时正好碰到庄先生他们从镇长家拜访回来,两队人马在门口遇见,然后热热闹闹的进门,一进门就看到俩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廊下,手上正摆弄着什么。 周立如最先冲上去,“小姑,你们在干什么?” 满宝就让开让他们看她和白善一下午的成果。 庄先生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后转身回屋。 满宝问他们,“怎么样,镇长客气吗?” 白二郎道:“幸亏你没去,你不知道这镇长以前就是马贼,他才喝了两杯酒就拉着庄先生说起他以前当马贼的事儿来,全是带着手下人怎样从别的马贼手里抢东西,或者从其他城池里抢东西,这镇上有三分之一的人曾经是马贼,剩下的还有一半是跟马贼有关系的人。” 满宝张大了嘴巴,问道:“那聂参军……” 白二郎就哈哈大笑道:“聂参军就和他喝酒,还谈起附近哪座城镇比较好打呢,要不是我们拉着,聂参军说不定今晚就要在那里住下和他喝酒了。” 白善就和满宝对视一眼,问道:“你们还吃晚食吗?” 白二郎摇头,“从进他家门就在吃,一直吃到现在,我是吃不下了。” 刘焕和周立如也表示不吃了。 满宝就让贺嫂子去煮两碗解酒汤。 白二郎摇着手嫌弃的道:“虽然我喝了一杯酒,但并没有醉,我可不喝解酒汤。” 刘焕也不喜欢,也表示不喝。 白善道:“不是给你们的。” 白二郎歪着头想了想,“哦”了一声后道:“给聂参军和先生的呀。” 殷或见他一身的酒气,有些嫌弃,“你先去洗漱吧。” 白二郎看到了便道:“这不是我身上的,是聂参军,他喝太多酒了,我把他架出来时沾上的……咦,聂参军,你不是醉了吗?” 白二郎瞪大眼的看着聂参军从隔壁墙上翻了过来。 聂参军冲他们咧嘴一笑,跳下墙后精神奕奕的挥手道:“换了一身衣服舒服多了,周大人,我们屋里说话。” 满宝点头,让白二郎他们先去洗漱,然后和白善一起带着聂参军进了大堂,然后让人去请庄先生。 白二郎转了转眼珠子,就一手拽着刘焕,一手拽着殷或上前凑热闹,洗漱什么的稍后也可以的。 庄先生也换了一身衣服,又喝了一盏茶,身上的酒气就消了不少。 他笑着出来,目光扫过白二郎几个,没说话。 聂参军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才道:“之前就听人说起过镇长以前是做打家劫舍的,却没想到这整个镇有近一半的人都做过类似的事儿。” 白善道:“我看他们如今也算安居乐业,应该不会对过路的客商动手吧?” 聂参军点头,有些牙疼的道:“我们打探了一下,镇长的意思是,只要我们不惹事,他们也不会做什么,而且人在镇内是安全的,他们还会保护我们,外头的马贼不敢进来。他们这样也是肃州那边认同的,每年还会和肃州进贡。” 第613页 说到这儿,大家不由转头看向刘焕。 他爹是肃州的长史,仅次于刺史,这些内务首先要过他的手。 刘焕默默地和他们对视。 大家移开目光,白善点头赞道:“相当于招安,肃州兵力难以到此,这个法子其实不错,起码现在绿洲上的普通百姓过得还不错,不会再遭受马贼之祸。” 聂参军点头,脸色严肃了些,“天花的事传到这边来已经变了样,今年西去的客商减少,连往东来的西域商人也少了近八成左右,所以外面乱得很,不仅是马贼,还有草原上流落过来的突厥兵马,他们都想趁机攻下这片绿洲,路上的客商基本很难有逃得过他们手上的。” 庄先生这才慢悠悠的插话道:“他问我们需不需要他们保护送到凉州去,我倒觉得可行。” 第2221章 快坑他们 白善歪头:“直接问的?” 庄先生和聂参军一起点头,聂参军道:“是个很豪爽的人。”其实是直接,他想要什么也是直接说出口的。 满宝便问:“他要多少钱?” 聂参军道:“要向导,二十两,一个人十两,十个人十匹马十把刀,一百两,二十个人则是一百五十两。” 满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贵?我们人就已经不少了。” 聂参军点头,“我也觉得贵,我们人多,从他那里请两个向导就差不多了。” 他们又不是商队,随行的士兵不说,就是白家和殷家的护卫也都见过血,一百多号人,实在没必要再请人。 庄先生却想更稳妥一些,他很在意他说的各地人心不稳的事。 他道:“这里和中原不一样。” 他顿了顿后道:“夏州以北,信息滞后失真,人心也不稳,朝廷收服各地长的也就十年上下,短的则只有五六年。这么短的时间,小的那一代还未长起来,所以在大部分人心中,他们恐怕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大晋人。也并不认陛下。” 大家都叫皇帝为天可汗,那并不是对大晋的顺服,而是对皇帝一个人的畏惧。 现在外面传什么话的都有,皇帝死了,太子正在和几个兄弟争位这样的谣言都还是轻的,在有些人的口中,中原现在可能已经陷入混战。 这样的情况下,难保没有别有用心的人有其他的企图。 “不管他们有什么企图,钱财都是第一要务,我们带有这么多行李,哪怕不是商队,碰到了他们也不会放过的,”庄先生道:“雁过拔毛,既然镇长愿意示好,我们何不接了?” 他道:“虽然的确很贵?” 聂参军就扭头看向周满,“周大人,这笔钱户部是不会给的,太医院会给你报吗?” 满宝:“……我们太医院穷。” 庄先生面无表情的道:“巧了,鸿胪寺也穷,不,是更穷。” 聂参军就道:“我就更不可能了,回去以后大人要是知道我保护大人还要另外高价请人,且还是马贼,不问我的罪就算轻的了,那只能我们自己出了。” 说罢目光炯炯的看着满宝。 满宝就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就扭头去看一旁坐着的白二郎几个。 白二郎、刘焕和殷或:…… 连殷或都没忍住扭头去瞪白二郎,我说不来吧?你非得掺和。 白二郎哪里料到只是来听一听都得出钱? 满宝就和聂参军庄先生道:“钱的事儿你们放心,我们自己商量商量。” 于是起身拉着白二郎他们就上楼去商量。 庄先生琢磨了一下,笑眯眯的点头,和聂参军说一声便回屋休息去了。 聂参军:……还真请啊! 目前白二郎最穷,因此他很不甘心,“请多少人?十个?” 满宝道:“二十个是最划算的。” 白善最理智,“除了钱还有他们的粮草呢,这份花销可不少,我倒觉得十个就差不多了。” 他道:“我们人多,手下的士兵和护卫都见过血,行军打仗皆不在话下,面对面,我并不觉得别的马贼能在他们手上占得便宜。” 殷或就疑惑:“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请他们?” 白善道:“为了避开风险。” 他道:“他们是这里的地头蛇,不仅知悉这片沙漠里势力,应该还有些面子,他们应该可以带着我们避开风险,前者两个向导应该就差不多了,可要是还不小心和他们撞上了,两个人的重要性显然是不够的,但如果有十个人出面和对方谈判呢?” 满宝点头,“虽然我们不惧,也自信能够在马贼手上逃脱,但到时候必有伤亡,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命来得重要,可以所有人平安到达比损失一些钱财更重要。” 白善压低了声音道:“大家跟着我们出来,总不能回去时只带回他们的骨灰不是?回去也不好与他们的家人交代。” 满宝是主官,这件事最后还是听她的决定,她既然决定了,聂参军和其他人便是有意见也不会说出来,于是这事就定下了。 一百两的银子,他们五个人平摊,一人二十两,这样一算似乎也不太贵了。 白二郎和白善借了钱,暂时付了这一笔账,此刻,他非常的渴望能快点到西域,到时候把手中的绸缎等卖出去就有钱了。 他们这边做了决定便和镇长那边传话,镇长听说后忍不住一笑,扭头和管家道:“去,告诉兄弟们,我给他们找了个活儿,让他们挑出十个好手来,准备半个月后启程。” 第614页 管家应下,笑道:“老爷高算,没想到他们还真答应了。我看他们人不少,身上还有血煞气,不像一般的护卫,还以为他们会不舍得花钱呢。” 镇长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请十个人,还以为请上两个人做向导就顶天了。” 毕竟沙漠里容易迷路,再往下会一路到玉门关去,一路过去基本上都是大漠和隔壁,很容易迷路。 他眯着眼睛道:“看来这几个官儿心很软,知道疼惜士兵啊。” 他想了想,挥手道:“去库房里翻一翻,把那些我们用不着放了很久的药材和伤药什么的都拿出来,明天就拿到客栈门口去摆,既然知道心疼士兵,怎么能不准备些伤药和药材之类的呢?” 管家应下,转身就去执行。 满宝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这里的清晨冷得很,她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脑袋,但外面的喧哗声还是不断的从窗口那里传来。 她只能翻身起来,探头往窗外看。 她眼睛还好,因此看见周立如涨红了脸在跟人争执。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关上窗,重新躺回床上决定再睡一下,她并不担心周立如,一溜儿过去的院子都是他们的人,护卫们不会让周立如在家门口被欺负的。 而周立如也不是欺负人的人,所以她并不放在心上,结果争执声没停,反而还越来越大声起来。 满宝便忍不住坐起来,不得不穿了衣服,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开门出去。 同样睡懒觉的白善从旁边开门出来,看到她出来便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道,“下去看看?” 满宝点头。 第2222章 假的 周立如看到小姑,顿时委屈得不行,她立即告状,“小姑,他们卖假药不承认就罢了,还污蔑我!” 吊儿郎当站在摊位后的男子立即道:“小姑娘可别乱说,我这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满宝上前看,问道:“什么药?” 男子立即拿出一个盒子殷勤的道:“小姐请看,这是保济丸,治腹泻的,你们这些公子小姐第一次到这边来,有可能会水土不服,这保济丸就是专门治这个的。” 他道:“可别小看了水土不服,这病厉害起来会死人的,你们这么多人,更应该多准备一些。这位小姐怀疑我们卖的是假药,那就太冤枉我们了,这可是济世堂做的,济世堂知道吗?中原的大药铺,你们应该知道吧?” 满宝:…… 周立如瞪眼,“你败坏济世堂的名声!” 刚才他可没说是济世堂做的,不然她肯定更生气。 满宝伸手要拿一丸药看看,对方立即往后一缩,嬉皮笑脸道:“小姐,这药金贵着呢,可不能用手摸。” 满宝抬眼看他,问道:“不看过我怎么知道是真药还是假药?” 男子顿时不高兴了,合上盒子道:“小姐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您闻闻这药味儿,这还能有假?而且真假您看了就知道了?” “不知道,”满宝摇了摇头道:“还得尝一尝才能知道。” 男子准备好的话就被噎了下去,他只能转而道:“那更不能给您看了,这药贵重着呢,您摸一摸,尝一尝,我还怎么卖?” 白善看到门前一溜儿过去的五个摊位全都从各种瓜果菜蔬和小手艺变成了药材和成药,不由怀疑他们是知道了满宝的身份。 这就是专门针对满宝设的摊位。 可既然知道了满宝的身份,又为什么卖假药? 他并不怀疑周立如看错了,她是个谨慎的,要是没把握是不会说出来,只怕会回头请教满宝,而不是在这里与人争吵。 所以…… 白善仔细打量他们的神色,他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一行人对外都是以庄先生为主,不需要官场身份时就说是庄先生带学生出来游学,需要官场的身份就说是庄先生去西域出公差,顺便带几个学生历练。 反正满宝就是他们之中不起眼的一个。 这次进小镇也是一样,昨天庄先生见镇长也是那么说的,因为满宝没去,他们提都没提满宝,所以他们是从哪里知道满宝的身份的? 凉州? 白善还在想,满宝的目光已经放在他摊子上的药材上,她随手捡起一根药材,问道:“这是什么?” 男子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道:“钩藤!” 满宝点点头,便又拿起了一样,“这个呢?” “葛根!” 满宝将两种放在一起,又去拿别的药材,拿起一样就看一眼男子,男子皆自信满满的念药名,“菊花呀,这个小姐都不认识吗?” “这个是薄荷,好东西呀。” “这个是茯苓,更是好东西。” 满宝将其和之前的药材放在一起,又重新拿起一样,男子便有些卡壳,满宝便掀起眼皮看他,其他人正看得津津有味,也跟着一起注视男子。 男子张了张嘴,干脆胡诌道:“这是白术。” 满宝就道:“这是苍术。” 说罢将其排列放下去,继续在他的摊位上翻找起来,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干脆挪了挪屁股,在隔壁的摊位挑起来,拿起一样问他,“这个呢?” 男子没说话,他就背了自己摊位上的药材名,谁还去背其他人的? 第615页 一旁的摊主就要插嘴,满宝止住他的话,和男子道:“你是卖药的,应该知道药理才对,这不是什么稀奇的药材,你应该知道吧?” 男子有些不高兴道:“小姐要买药就买药,不买便让其他客人来看,我为什么要白给你消遣?” 满宝微微一笑,就将手中的药也排列放好,道:“这是厚朴。” 说罢又挑选起来,“这是木香,这是藿香,这是蒺藜,这是天花粉,这是化橘红,这是白芷……” 满宝从四个摊位上挑出来的药材排了长长的一列,挑完了才起身,拍了拍手道:“这才是保济丸的用药,你这盒药用了几味?” 男子:…… 药摊后的摊主们:…… “还有,这些药存放太久了,却又没有保存好,大多已经不能用药,而这里不潮,能够这样,这些药材存放只怕远超三年了吧?” 别人不知道,但男子们知道这些药材还真超过三年了。 他们没忍住去看对方,人群中围观的人直觉不好,偷偷溜出去后就一溜烟跑了。 满宝冲男子伸手,“我看一看这保济丸?” 男子抱着盒子不给,满宝也不勉强,收手道:“饭可以乱吃,但药不能乱吃,你不给就算了,不过提醒你一句,药吃错了会死人的,还有,不要在这里摆摊卖假药,在别的地方最好也不要卖,镇长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存在吧?” 说罢转身就回去。 周立如就冲他哼了一声,转身跟着走,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将要吐口而出的话,“我小姑可是太医!” 可惜,她知道他们不好张扬小姑的身份,只能默默地跟着小姑回去了。 白善扫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后伸手将白二郎几个也拽了回去。 院门关上,男子们对视一眼,立即收了摊位离开。 院子里的客人不知道,但全镇的人都认得他们,知道他们是镇长的人。 几人收东西要回去,而一溜烟跑走的人总算跑到了镇长家里,找到管家禀报道:“管家,大雨哥他们失手了,那院子里的客人认识药材,说我们卖的药是假药。” 管家皱眉,“药就是放久一点儿而已,他们要是不想买不买就是,凭什么说我们卖的是假药?” “不是,她说我们卖的保济丸是假的,她还找出来做保济丸的药材,我看像是真的。” 管家脸色一变,拽住他问道:“他说我们卖的保济丸是假的?” 他点头,“没错,不对,她没说,因为大雨哥没把保济丸给她看,但她旁边那个小姑娘肯定是假的,我看他们的神情似乎不觉得那小姑娘会认错。” 第2223章 表明身份 大雨几个很快抱着药材回来了。 管家听他们又详细的说了一遍,便眯了眯眼,“去请阿蛮过来,问一问他。” 阿蛮是小镇上唯一的大夫,在小镇里开有一家很小很小的药铺,专门卖些跌打损伤和伤风发烧的药,小镇就那么大,阿蛮的药铺就在镇长家边上,所以他很快被请来了。 “阿蛮,你看看这保济丸是真的还是假的。” 阿蛮看了眼被塞在手里的药丸,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药丸还有假的?你们买药的时候不问清楚吗?” 管家众人:…… 阿蛮看了看他们,问道:“这是抢来的?” “不是,”管家沉着脸咬牙道:“买的!” 一旁的大雨已经叫道:“都是真金白银从客商的手上买的,他们说了是保济丸,老大还让人写了字贴在上面呢,一共买了五盒,我们吃了三盒,就只剩下两盒了。” 阿蛮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便道:“这个怎么看?都成这样了,是什么药材做的都看不出来呀。” 大雨忍不住嘀咕,“可人家就看得出来。” 阿蛮就看向他道:“谁看出来的你就问谁去呗。”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客栈那边跟人吵架的事儿。 大雨生气,就扭头看向管家。 管家沉默了一下,最后抱着东西去找镇长了。 镇长正在后面练刀,听到管家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管家道:“老爷,两年前我送人去玉门关,回转的时候小石坝就是水土不服,然后吃了两盒这个药,结果越吃越坏,人才回到小镇就没了。如果这不是保济丸,那我们给小石坝吃的是什么?” 镇长咬牙切齿,紧握着手中的刀哐的一声放在了刀架上,转身道:“去客栈里把他们找来问清楚!” 管家没动,镇长也反应过来,这次的客人不是以前的客商,而是朝廷命官,他便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带上东西,我们亲自过去。”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收拾东西,当然,他们也不是空手去的。 管家想了想,让大雨收拾了一些看着还好的药材,打算做赔礼,又道:“再提上两筐甜瓜,菜蔬有没有,也提一些。” 大雨:“……管家,会不会太寒酸了,好歹拿条羊腿呢?” 管家就横了他一眼道:“正是羊贴膘的时候,我们都舍不得吃羊,拿什么羊腿?” 又道:“你不知道,富贵人都不稀罕肉,只稀罕菜蔬。” 而现在天气热起来了,正是小镇菜蔬最多的时候,湖边的菜地水土又好,收完一茬又长一茬,所以现在菜蔬不贵。 第616页 大雨没办法,只能去后院拎出两筐甜瓜。 管家让他跟着一起去,大雨摇头,“太丢脸了,刚跟人吵完架呢。” “你必须去,”管家认真的道:“一会儿你还得认错呢,不然老爷拿什么跟人搭话?” 大雨:…… 满宝一进院子就道:“先洗漱吧,吃完早食我们再去小镇上逛一逛,看看这里的药铺。” 周立如问道:“小姑,他们是特意在我们门前摆药材的吧?图什么?图我们打他们的脸?” 满宝不太确定道:“应该是想卖药给我们吧?” 白善此时已经走出了误区,道:“他们可能不知道你们是大夫。” 白二郎有些生气,“谁呀,特意来这里坑我们,我们要不是有满宝和立如,岂不是要被坑?” 殷或道:“他们一来就能占了门前位置的摊位,除了镇长那边的人还有谁?等一等吧,或许后面还会有别的事。” 于是大家洗漱整理去了。 满宝他们坐在大堂里用早食,才用到一半时院门就被敲响,护卫来禀:“满小姐,镇长来了。” 满宝就点头道:“请他进来。” 白二郎问:“要不要去湖边请先生回来?” 满宝摇头:“不用,把聂参军请过来就好。” 要是打起来,聂参军比先生有用,要是不打,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镇长四十来岁的样子,显得很精壮,也很精神,满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站在台阶上不动。 镇长和她对视片刻,移开目光才发现台阶上站着的是六个少年,昨日见过的庄先生并不在。 这也就算了,站在当中的竟是个女娃,这就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一次满宝没有先说话,旁边站着的白善便也不说,身后的白二郎几个就眼睛亮晶晶的站着看,颇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镇长微微皱眉,觉得这几个少年没礼貌,但他也不想先开口,显得他弱势似的。 护卫们只觉得气氛有异,正想说话,聂参军已经急匆匆的从隔壁过来,叫道:“周大人——呀,是镇长呀。” 聂参军身上有官职,镇长不好冲他拿乔,因此笑着转身,“聂参军,我带我家这小子上门请罪来了。” 他侧身扫了周满等人一眼,脸上的笑容很淡,“我家这几个小子不懂事,听说客栈这边的客人大方得很,就从库房里摸了些药材出来售卖,虽然犯了我们府里的规矩,但对几位客人却没有恶意,可回去我听人议论,有人说他们卖的是假药。” 他道:“我想着过来看看,要是误会解开就好,要不是……” 他偏头看向周满和白善,似笑非笑道:“可现在看,几位小朋友似乎对我们有些误会呀。” 聂参军目光闪了闪,往上看向周满,见她依旧静静地站在台阶上,便福至心灵的笑道:“镇长误会了,我们周大人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涉及医药不免较真了些。” 镇长微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和周满对视片刻后道:“周大人?” 满宝冲他点头,目光扫过大雨,转身道:“镇长里面请吧。” 镇长消息有些滞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跟进去,心里却在想,朝廷什么时候有女官了? 难道是宫里出来的? 镇长心里有些不屑,有些看不起皇宫里出来的人,但也没说什么。 聂参军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不认得周满,甚至可能都没听说过她,他去看白善,正好见白善冲他微微点头,于是聂参军就笑着跟在后面进去。 进去后便向双方介绍起来,“镇长,这是我们此行的主官周大人,崇文馆编撰和太医院太医,周大人,这位就是小镇的镇长了。” 第2224章 请客 大雨几个不知道崇文馆编撰是个什么官儿,但太医院太医这个官儿却是听懂的。 所有人都一愣。 在他们的心里,只有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才能做太医,那是很遥不可及的地方和人。 镇长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和煦,聂参军是真的,那位庄大人也是真的,他看过他们的官印。 士兵可以作假,但那位庄大人身上的气质,还有聂参军对着他们的傲气是装不出来的,所以他们也没必要骗他们,那眼前这小姑娘便也是真的。 镇长脸上的表情慢慢从和煦变成了热情,本来冷冽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声音更是和蔼得不行,他冲周满重新行礼,“原来是周太医,难怪你们这样生气,大雨他们在院前卖药完全就是班门弄斧。不过他们也是好心,我问过了,他们过来摆摊一是想混点儿零花钱用,二也是想着大人们此去西域遥远,路上要是缺医少药就不好了,所以才从府上的库房里偷些药来卖,却没想到有些药竟然是假药。” 说罢,他偏头看向大雨几个。 大雨几个今早在门口摆摊的立即上前忏悔道歉,表示他们不是有意和她们争长短,而是真的就以为药是真药。 提起这个,镇长便从管家手里接过那盒药,脸色微微一沉道:“不瞒周太医,这些药是我们和过路的客商买的,当时买过来时就写好了各种药的药名和功效,您是太医,应该知道,成药难得,所以我们得了这几盒药都宝贝得很,轻易不吃,可您说这药不是保济丸,那我想知道这药是什么药?” 第617页 满宝脸色也和缓了些,伸手接过药盒,“我看看。” 她打开药盒,拿出一丸来闻了闻,又抠了一些放进嘴里品药。 白善几个闻着味儿就觉得苦,但满宝平时没少尝药,尤其是在济世堂和太医院时,凡是有的成药,他们都要品尝,不仅在于分辨药的成分,更是为了在做成药后辨别药性。 周立如以前在济世堂后堂时主要就是给郑大掌柜打下手做丸药,基本上每一味药出来她都要跟着品一品,一开始她品不出好坏来,都是把剩下的塞给满宝品,满宝品过后就细细地教她。 所以当时只是闻着味儿,都不用吃她就知道这不是保济丸,不过她没品过,的确不知道是什么药。 满宝将嘴里的药吐在碗里,接过白善递过来的茶水漱口,这才道:“这是沉香化滞丸。” 她眉头微皱,“保济丸是主治暑湿伤风的,症见发热头痛、腹痛腹泻、和恶心呕吐,水土不服时,若属于暑热,的确可以用它来治疗,但沉香化滞丸是主治食积气滞,脘腹胀满的,主要还是在消食上,两种药怎么会弄混呢?” 镇长脸上的横肉就抖了抖,管家忍不住问道:“周太医,那要是水土不服的人用了这药会怎么样?” “他什么症状?” “有点儿发热,最主要是拉肚子,肚子疼痛不止,还恶心想吐。” 满宝就道:“药不对症,不仅毫无疗效,还有可能加重病情,腹泻严重,最后演变成痢疾。” 满宝的来回打量他们的神色,将盒子合起来,问道:“你们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过这样的药吧?” 镇长几个都没说话。 满宝就问,“他人呢?及时就医应该还有的救。” 管家就有些情绪低落的道:“救不回来了,两年前人就没了。” 满宝一惊,说不出话来。 白善几个也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倒是镇长很快反应过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我们虽是大老粗却也不是那么好坑害的。” 他冷哼一声道:“他们再不走我这条商路还好,只要还走……” 他话没说完,但话中的杀意尽现,大家一时都没说话。 镇长放完狠话又对着满宝扯出了一抹笑,“周大人,虽然我们都是被人骗了,但今天的事的确是几个小子孟浪了,这样,我让府中的厨娘多做几样好菜,请大家去府上做客怎么样?” 满宝推辞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们既是无意的,我们自然不会再怪罪,我之前生气,不过是想着假药若在外流通,不免害人害己。” 镇长深以为然,叹息道:“正是呢,我府里库房中还有许多成药,都是和那些客商买的,这一下也不知真假了。镇上的大夫治一些外伤还好,对其他的病根本是两眼抓瞎,更别说认药了。” 说话的时候他不断的拿眼睛去看周满,“我还想求求周太医,去吃饭的时候顺便去我那库房里看看,看还有些什么假药都捡出来,以免府里的几个小子不知轻重,后头缺钱的时候还拿出去换钱,万一让外面的人吃了假药就不好了。” 虽然知道他是假可怜,但满宝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镇长立即起身,一边让人去湖里捞鱼,一边让人去湖边将庄先生请回来,他笑道:“上次和庄先生喝酒,我看他挺喜欢吃鱼的,正巧,我也喜欢吃鱼。” 满宝的笑容就真切了两分,道:“先生的确喜欢吃鱼,正好,我们昨天做的豆腐还有一些,一会儿拿一些过去,和鱼炖一炖,就是汤也很好喝的。” 小镇上没有会做豆腐的人,但镇长是吃过这东西的,连连点头,然后看着他们的护卫去厨房拿豆腐,一时心中复杂。 汉人就是讲究,出个门都要各种各样的人都带上,竟然还特意带上做豆腐的匠人。 目光再扫过白善几人时便留意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饰,在心里猜测他们多半是世家出身。 也只有那群人才那么龟毛讲究。 镇长有一间库房是专门装各种药材和成药的,管家应该很能干了,但他可能不懂得药理,所以里面的东西虽然分类堆在架子上,却几乎没做相对应的保存措施,一些不宜见光的药材就这样裸露的堆在架子上,他们通风的时候有灿烂得阳光照射进来,正好照射在上面。 管家还非常的得意,和满宝几个介绍道:“我们知道药材得时不时的晒一晒,所以阳光只要好我们就开窗晒药材,有时候天气好还会拿到外面去晒。” 满宝就随手捡了一块根茎叹气道:“难怪它们的药性都散了呢。” 镇长扭头去看管家。 管家:…… 第2225章 合作 就是刘焕这样不通药理的人看到架子上随便堆的药材都咋舌,更别说满宝和周立如了。 屋子不大,站在门口就可以一目了然,但满宝还是走进去逛了一圈,然后站在一面墙前看上面架子摆放的药瓶和药盒或药坛子,上面都用条子记了药名。 镇长走过来,介绍道:“这些都是我们陆续从过路的客商手里买过来的成药。” 没办法,阿蛮只会一些简单的医术,还都是对着外伤的,以前他们止血的药都是去凉州、肃州或玉门关一带买的,也就急的时候没有伤药才会让阿蛮治。 谁都想活着,尤其是镇长年纪越来越大,就更想活着了,所以从四五年前开始他们就喜欢和过路的客商买药,偶尔他们接了单子护送商队出沙漠,也会在别的城镇上买些成药屯着。 第618页 只是他们身上的凶悍之气太盛,很多药铺不喜欢卖他们成药,而且对于一些成药衙门是有限制的,一次不能买超过多少。 他们当然是不在乎衙门规矩限制的人,但那些药铺却不敢也不肯坏了这些规矩。 加上也不是所有药铺都有成药卖的,所以他这些成药也是积累了许久才积累上的。 满宝和周立如辨别了一些成药,挑出了两样和药名不相符的成药后,“剩下的没什么问题。” 至于这间房里的药材,真是太一言难尽了,她觉得真认真挑选,她能筛选出一半来丢掉。 药不同其他,有些药材保存得不好是会有毒的。 镇长咬咬牙,最后还是请周满帮忙挑选一下。 她可能是最合适整理的人了,她之后,说不定他们就再遇不到这样厉害的大夫了。 当然,为了让对方尽心,他主动提及送他们去沙州的护卫队,他表示,他可以多送他们十个人。 也就说,他们出一百两银子请了十个人,他会让二十个人护送他们过去。 从他们的报价来看,满宝他们一趟就赚了五十两银子。 当然,并不是一趟就能办妥的事,满宝和周立如初步翻了翻药材,将明显不能用的丢在筐子里。 “你们找几个筐子来吧,不能用的直接堆肥,一些有毒的就掩埋起来,以免被人和牲畜误食,能处理的,我尽量帮你处理了。” 镇长就看着周满不断的从架子上捡了药材丢进废弃的筐子里,一些盒子和箱子里的药也在闻一闻,揪了一点儿放进嘴里尝尝后也丢进筐子里,少部分被放到了一旁。 听见她吩咐那个小姑娘,“这个还能用,不过需要处理一下,重新炮制吧。” 周立如则捏了捏后道:“可是小姑,炮制下来药效会丢失很多吧?” 满宝道:“要是不炮制,过上半年就没用了,现在又不能做成成药。” 镇长立即插嘴,“这东西可以做什么成药?” 满宝想了想后道:“可以做止血膏,不过效果不是很好,一般的伤口还有用,大的就不行了,可以止血,还能够防止小伤口恶化。” 镇长目光微闪,便道:“那就做成止血膏。” 满宝就抬头看他,“镇长手下有人会做?” 镇长顿了一下便冲她露出热情的笑容,“周太医,我们来谈一谈这事?” 于是大家就移步客厅。 等庄先生到的时候,满宝六人已经和镇长谈好了做的成药的报酬。 满宝他们只出力,做成药的材料全部由镇长提供,自然不会贵到哪里去,反正不能超过成药本身的价值。 也就因为这个地方大夫少(约等于没有),买药材的也少(生病基本靠抗),所以药材放着就是浪费,这才花了大价钱请周满他们。 这个大价钱是镇长他们认为的。 满宝他们可不这样想,她觉得他们已经够便宜了,要不是看镇长心诚,她才不会浪费大好的时光在这里做成药呢。 镇长一朝被蛇咬,有点儿害怕,因此吃饭的时候不断的叹息,“其实我跟那些客商有些小恩怨,但事后也赔礼道歉了,没想到他们还是卖我假药,唉,亏得这两年我这些兄弟病得少,不然真吃了这些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满宝道:“大夫有医德,这些成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药张冠李戴,有人故意误导你们,这不是大夫的问题,是卖你们药的客商问题。” 镇长就问:“难道大夫就不会做这样的事吗?” 满宝笑了笑道:“我自然不敢保证天下大夫都恪守医德,但为医者可以拒诊,却不能在诊治的过程中有意损害病人的身体,这不仅是医德,也是律法所规,若是有医者逾越,他不仅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也会被逐出医药之列,凡是听说过此事的医者不会承认他的身份的。” 虽然世界很大,消息流通受限,犯了此忌的人换个地方就可以重新开始。 但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想在这一行中再有所成就不可能了。 镇长看了眼她脸上的正色,心中安定了不少。虽然之前相处得不是非常愉快,但她似乎不是公报私仇之人。 为了表示对周满几个的重视,村长还让人去湖里打了两条银鱼,他笑道:“湖里这么多鱼,就这一种最好吃,不论是煮还是清蒸都很美味,我听说周太医很喜欢这鱼,之前还买不到,今天不如多尝尝。” 满宝没放在心上,他们在镇子上的行为应该都瞒不过他去,但他们院子里的事儿他一定不知道。 不然他就知道满宝他们昨天刚吃了银鱼。 可是贺嫂子做的和镇长家里做的银鱼还是有点儿不同的,味道有些差异,比贺嫂子做的更滑嫩,还不腥气不腻,挺好吃的样子。 满宝满意不已,于是饭后主动给他列了做成药需要的材料,木桶,大锅,药杵之类的。 满宝道:“我们得先整理你的库房,把一些不易保存的做成成药,剩下的就留着吧。我会教你们保存之法的。” 但能不能学会就看各人的资质了,满宝决定整理的时候提一提,并不打算再另外教学。 她还想去戈壁上找其他未收录的生物呢。 下午六点见 第2226章 越狱 管家看着他们不断丢到筐子里的药材,心疼痛不已,“周太医,这些都用不着了?” 第619页 满宝点头,安慰他道:“可以拿来沤肥。” 白善补充:“还可以拿来长一智。” 管家:…… 满宝带着周立如用了半天的时间将装药材的库房翻了一遍,将东西都整理出来之后才开始就着现有的药材琢磨可以做哪些成药。 好在他们买药的时候也不是乱买的,应该是根据一些常见病症所需药材来买的。 所以满宝翻找了一下,就扭头和周立如道:“我们做一些防风通圣丸,银翘解毒丸,再做一些止血散。” 这几种药周立如在济世堂时也常做,她对着单子划拉了一下,就指了几味药问,“小姑,这几味药也保存不下去,且肯定有多余的,怎么办?”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他们不是说这里的酒很烈吗?到时候让他们拿酒来,我调配一下给他们泡几种药酒,外用内服都分好。” 这个是周立如没学过的,她连忙道:“我给您打下手。” 满宝点头,“好。” 药就在镇长家里熬制,一是镇长自己不太放心,二则是满宝不想让自己住的院子里全是药味儿。 清淡的药味儿是药香,可要是用大锅翻炒做着做不同药丸的药味儿,那可就不是药香了。 镇长就有些受不了。 小镇就这么大,镇长的家并没有多宽,熬药的院子就在主院的隔壁,他实在受不了,忍不住走过去看,就见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大家正在努力的磨药粉。 满宝则和周立如则是在炼制蜂蜜,一会儿还要和药丸一起炒制。 白善几个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帮着切药,白二郎一边切一边道:“我明天一定要出去玩儿,再不来这儿了,谁都别拦着。” 白善道:“没人拦着你,今天早上不还是你主动拉着大家来的吗?” 白二郎就扭头看向殷或和刘焕,“你们跟不跟我去玩儿?我听说沙漠里有一种沙鼠,和竹鼠一样好吃,就是没有竹鼠大。” 那也是满宝需要收藏的生物,她立即道:“我想去。” 白二郎得意的看了白善一眼,然后拒绝满宝,“你不行,这儿缺了谁都行,可就是不能缺了你。” “对对对,”镇长立即走进来,和满宝笑道:“周太医想吃什么我让人去找就是,何必要自己去?食材这种东西就应该交给厨子。” 白善目光一闪,道:“镇长,湖里有一种喜欢躲在石头里的鱼您知道吗?” 镇长忍不住扭头看向白善,惊叹道:“白公子可真厉害,这才来了多久,竟然就知道湖里的这种鱼了?” 白善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年纪小,没别的什么爱好,只是好吃而已,也是偶然间知道的,我们想尝尝看,当然,要是能见到活的就更好了。” 满宝立即接着道:“我那有些调料,镇长要是能让人抓来,到时候在我们的院子里吃,贺嫂子的手艺也不错的。” 科科这两天帮着翻找了一下捕鱼用具,发现合适的器具要么过于庞大不好遮掩,要么就得自己下水操作,还有一种是手柄控制的渔具,倒是大小适中,也不用下水,可是很贵。 不仅本身的价钱高,科技税也很高。 如果他们自己可以抓到就很好了。 镇长道:“那些鱼机灵得很,不一定能抓到。” 满宝道:“抓到一条也是好的呀。” 镇长:……那种鱼就只有三个手指那么大,一条鱼连塞牙缝都不够,怎么吃? 不过镇长心里想想而已,只要她认真的留下做药就好,外头这种事交给他们,甭管能不能完成,先应下再说。 而就在他们热热闹闹的投入到做药之中时,和他们相距近五百里的凉州城正被关闭城门,官差直接封城搜查。 段刺史脸色沉凝的走入大牢,低头盯着牢头看,“看个人都看不住?” 牢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的也没想到石二苟这么胆大,竟然药晕了差役将人放跑了。” 段刺史问,“石二苟呢?” “跑了,”亲兵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大人,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屋空,问起左邻右舍,说他妻儿两天前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回娘家看父母,卑职已经让人去他妻儿的娘家查看。” 段刺史:“查!循着痕迹出去找,务必要把石二苟抓回来,吃里扒外的东西,以为他能跑得掉?” 等吩咐完,大家退走了大半,段刺史才皱着眉头不解的问师爷,“那些人为什么单单救尔格?难道不应该先救他们的大当家吗?不然三当家也可以呀。” 管家想了想道:“或许是那尔格手上还有什么东西做筹码?” 段刺史冷哼,“这些人的嘴巴可真是又臭又硬,用了这么多刑都不肯开口。” 虽然从山上查了三堆宝藏出来,收获很丰盛,但段刺史总觉得他们应该在别的地方还藏有宝贝,可惜他们不肯招。 尔格从车上跳了下去,先忍不住吐了一阵,这才抬头看向带着人站在一旁的人。 他直起身子,“魁安。” 和满宝他们住过沙漠客栈的男子淡淡的道:“我改姓了,我觉得汉人的姓挺好听的,所以给自己取了一个姓叫金,现在我叫金魁安。” 尔格:“……多谢你救我出来。” “有代价的,”金魁安淡淡的道:“当时我们说好了,我帮你把你大哥和三弟料理了,助你掌握山寨,你就把当年大将军留下的宝物给我。现在你大哥和三弟都在牢里了,我救你出来,这条件就算了解了,东西呢?” 第620页 尔格的目光扫过他背后的那些人,沉默了一下后道:“在山上,可是我听说,已经被官兵取出来了。” 金魁安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藏的东西会被找到? 要是能找到,山寨的大当家会容忍他这么多年? 要是能找到,他用得着和他做这个交易吗? 说白了,当年大将军把东西交给他运走,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东西藏在哪里,而他既不喜欢女人,也不想生孩子,让他们想拿人威胁他都做不到。 第2227章 追 尔格却淡淡的道:“你们刚到凉州城没两天,所以没仔细查,但你派人去仔细一打听就知道了,要是没被起,我带你们上山也没什么,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做你们马帮的二当家。我这会儿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提前做个准备,以免上了山发现东西被起了恼羞成怒。” 金魁安就有些犹豫,难道真被起了? 他扭头对一人道:“给他一匹马。” 于是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山寨去。 那上面都被段刺史他们摸空了,所以现在是一座空山,并没有人驻守。 尔格直接带他们到一处,远远的,看到那翻起来的地他就直觉不好,待走到跟前,他看着那个大坑,额头青筋忍不住一跳一跳的。 金魁安直觉不好,铁青着脸道:“你别告诉我东西就藏在这儿。” 尔格青着脸点头,“不错,一口大棺材,大将军给自己准备的,当年他就把能给我带走的金银珠宝都放在了里面。” 金魁安脸色难看,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道:“你在凉州城里不是有人手吗?叫他们出来问话。” 这是不相信他呢。 尔格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在城里,你觉得现在还有人能出城?” 段刺史对凉州的掌控很严,他现在的一些人手还是以前布置下来的,平时显得很平凡,要不是他们以前没少为他做事,他们有把柄在他手上,他根本指使不动他们。 金魁安道:“你以为我能接受白跑一趟?” 尔格沉着脸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会联系他们的。” “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尔格,我带着弟兄们千里迢迢的过来凉州,可不是为了救你出大牢的。” 尔格明白,他要是不能给对方足够的利益,他以后的日子未必就比大牢里好多少。 尔格等了一天,在打听到官军抓到石二苟后就假装成牧民托城郊的菜农和城里的人递了两句话。 下午他们就见到了人。 段刺史在山上找到宝藏的事并不是秘密,先不说当时有那么多士兵看着,就是为了安定军心,让凉州军知道他们现在有钱有粮段刺史就不会可以隐瞒。 因此这事稍一打听就全都知道,且还很富有传奇的色彩。 “听说是京城来的小姐和公子厉害,一眼就能看透迷瘴,山上的宝藏就是他们协助段刺史找出来的。”被尔格威胁着出城的人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外头也只传说这么多。” “他们找了几处宝藏?” “有名的就三处。” “是不是有一处是棺材装着的?” “对,一口很大的棺材,木头还好,当时凉州军还抬回去了呢,听说现在就放在刺史府里,官军们称它为福棺,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尔格和金魁安:…… 金魁安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便宜你好不好?” 对方吓得一抖,连称不敢。 金魁安就冷笑着问:“那些金银藏在哪儿?” 对方沉默下来,尔格道:“他就是县衙门口一个卖炊饼的,你觉得他知道金银藏在哪里?” 金魁安沉着脸没说话。 “他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尔格道:“不是在刺史府的库房就是在驻军的库房了,还有少许应该是在段刺史的私库里。” 尔格见他脸色难看,就道:“我们不可能拿到。” 先不说他们已经劫狱打草惊蛇,就是没有劫狱这一回事,金魁安他们这点儿人手也不能在段刺史的手里把宝藏抢回来。 不然哪里还用去抢什么宝藏,在城里抢掠一番就差不多够了。 但为了保命,尔格当然是不会只给出这点信息,他扭头和金魁安道,“当时我们被关在一个帐篷里,但外面闹哄哄我还是听到了一些信息,宝藏找出来,段刺史要分一部分给那帮京城来的官吏。” 他道:“凉州里的宝藏我们很难拿回来,但那些人却只有百多人,从他们手里抢东西要容易得多。” 金魁安眼睛就一眯,“百多人?当中都有些什么样的人?那什么公子小姐是什么样的?” 尔格曾经派人盯过他们,自然知道他们什么样,“六个人,其中两个小姐,四位公子,都是很出众的人,尤其是为首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虽然年纪小,但那位小姐应该是京城有名的小神医周满,那位公子跟她关系亲密,听说她有个未婚夫是世家,和天可汗的弟弟还有仇。” “是他们?”金魁安问道:“还跟着一个老头,看着就像是读书人,有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的是他们护卫的头人。” 尔格:“……你见过他们?” 金魁安:“沙漠上。”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他们带的行李的确很多,其中似乎还有一个商队。 第621页 他的心火热起来,尤其是想到窗口上探出来的那张脸时,他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起身道:“我们去追。” 尔格没想到他这么果决,还以为要劝说一番才能成功呢,他连忙道:“我们不知他们的行程,而且相隔这么多天……“ 金魁安打断他的话:“他们要去哪儿?” 他顿了一下后道:“听说是要去西域。” “他们在沙漠客栈里也是这么说的,要是没撒谎,他们必要去沙州,”金魁安想了想道:“不对,走那条道,最后必会到达沙州,所以我们只要快马加鞭赶到沙州,打听清楚了,就算他们出了沙州我们也能追上。” 尔格想了想,觉得周满他们一行人行李多,应该可以追上,毕竟此去西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关外金魁安更熟。 于是尔格点了点头。 商议妥当,金魁安便道:“我们顺着他们的踪迹走,直接过沙漠去追,那条道虽然不太好走,却是直接绕过肃州城,带足食水,速度更快。” 尔格没有意见,于是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启程。 而此时,满宝他们刚刚将镇长家里的药材处理完,做好的成药放在架子上,按照周满说的做好保存的措施。 阿蛮跟在周满他们身后打了四天的下手,也学了不少东西,周满并不隐瞒药方,甚至还主动给阿蛮写了下来,然后道:“像风寒风热之类的病症,一些药不适合做成药丸,只能用汤剂,但效果也更好,你要想要药方,我可以给你两张。” 阿蛮求之不得。 投桃报李,他道:“周太医,我知道一个地方能抓到石鱼。” 第2228章 融入 阿蛮说的是离小镇有些远的山涧里,他们之前去的是湖的下游,湖水从小镇的大湖里流出,依旧是一条平阔的大河,绵延而去,消失在沙漠里。 因为有水,所以形成了绿洲。 而在距离那一处六十度角的地方,也有一条长长的,但要窄很多的绿洲,满宝他们还以为那也是湖水出口的一条道儿呢,去了才知道,那里的水不是出去,而是进来。 大湖下面有水源,这一条就和出口的那一条一样,不知从何处而来,出现在沙漠中后慢慢的朝大湖流来,最后汇聚进大湖里。 阿蛮说的山涧的位置就在离小镇有二十里的地方,除了水边稀疏的草和树木外,两边其他地方都是戈壁,所以水里岩石也特别多。 但水很清澈,不深,他们站在岸边可以看到河底的情况。 不过阿蛮没敢让他们亲自下水,他道:“别看这水似乎很浅,其实深着呢,河底还有些别的地方,所以要小心。他们这几个都是捉鱼的好手,镇长家里吃的鱼基本都是他们抓的,让他们下。” 白善拉住了满宝,满宝只能惋惜的在岸边看着。 阿蛮带来的人卷了裤腿开始下水,然后轻柔的翻找起河底的石头来。 满宝看了微愣,问道:“你们在找石鱼?” “是,将它们惊出来才能抓到,有的石鱼笨,受惊后来不及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它就会躲在缝里装死。”抓鱼的几人很有经验,虽然他们抓到石鱼的机会不多,却没少想摸石鱼,毕竟这东西小虽小,却是真的很好吃的。 抓鱼的人道:“这鱼通体无小刺,做鱼生最好吃了,大人们等着,等我们抓到了让镇长家的大雨给你们片鱼,他片的鱼可好了。” 满宝连连点头,觉得要是抓到的多,他们是可以试一下的。 于是她开始指点起来,“这里没有,那儿才有。” 指的是他们身后的某处。 几人回头看了一眼,不解的问道:“大人怎么知道?” 满宝面不改色的道:“我刚才看到一条钻进去了。” 几人没怀疑,转身慢慢的走回去,然后翻找起那几块石头来,两三条石鱼呲溜一声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眼看着尾巴一摆就要呲溜走,几人立即合手去抓…… 一通忙活,其中一个抓住了一条,当即往上丢。 鱼掉落在地上,蹦跶着想要重新回水里,岸上的满宝几人立即上前按住,念叨着:“马上给你水,马上给你水……” 白善已经快手的拿着木桶去提水,将水提过来满宝就把它放进木桶里。 但石鱼很愤怒,这里不是它喜欢的河里,它沿着桶壁转了好几圈,发现出不去,就开始在水里乱蹦。 满宝抹了一把脸,盯着它道:“没用的,你怎么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去。” 白善也留意到了这山涧的好处,这里大多数地方都水浅,虽然网在满是石头的水里不好用,但也是可以有用处的。 于是满宝指点他们找石鱼,白善则指点他们怎样拉网后再去翻找石头,里面的石鱼一股脑的往外冲时便一下撞在了网上,提着网的三人将网提起来,里面就有七八条石鱼在挣扎。 几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这么简单? 大家再扭头看向周满和白善时就敬畏不已。 满宝并没有全部都要,而是收了三条大的,剩余四条看着不是那么大的就放回了水里。 她兴致勃勃的指着前面道:“走,让我们冲鸭!” 水里的几人也兴奋起来,撸着袖子就上。 几人将这一段的河道翻了一遍,惊起石鱼无数,别说几个抓鱼的人,就连阿蛮都一脸玄幻。 第622页 石鱼比银鱼还难打,一年到头都未必能抓到一次,他们还以为很少呢,没想到这么多。 不过满宝并没有取很多,首先小的和中等的全放了,到后面摸到的多了,她估摸了一下人数,一些大的也都放进了河道里。 一旁的几人看得欲言又止,其实他们拿去卖的。 满宝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儿,兴奋的和他们道:“这些就够了,我们走吧。” 回去后,她大方的给他们一人一串的铜钱,又给了他们一人两条鱼回去尝鲜,这才让阿蛮给镇长送了两条过去,喜滋滋的道:“就说我们多谢他的招待。” 阿蛮:……其实可以多给一些的。 他看了一眼桶里的鱼,到底没说出来,提着镇长的鱼和自己的鱼走了。 算了,他好歹分了四条,大不了把他的给镇长,他就拿镇长的呗。 满宝和白善坚持自己提着鱼进厨房,还道:“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多养一天,要是好吃,明天也可以吃。” 白二郎他们并不知道桶里到底有多少条鱼,因为后来他们也撸起袖子下水了,除了殷或外,其他人的衣服都有点儿湿,所以一回到院子就跑去换衣服去了。 白善站着挡住满宝,满宝把手伸进木桶里,里面有两条鱼便消失了。 俩人这才罢鱼给养起来。 因为这一遭,几人和镇上的人关系更进了一步,大家都知道这个院子里住着的是给皇帝看过病的太医,因此开始有人试探性的上门求医。 满宝几人虽然时不时的往外跑,去沙漠和戈壁上翻找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却也不谢绝病人,只要有来她和周立如就会帮忙看诊。 没当这时候阿蛮就会跑来打下手。 满宝她们开的药方也都是在阿蛮的药铺里抓药。 可惜他药铺里的药并不齐全,最后还是镇长从自己的库房里把各种药搬了出来,这才能抓出药来。 当然,镇长并不是白给的,要钱! 还要周满和周立如开出来的药方。 镇长好阿蛮第一次看到进小院看病的人拿出一张药方时都惊呆了,里面的人竟然会开药方,药方上的字他们竟然认识,认识也就算了,药方还给了病人自己拿着! 要知道很多大夫是不会给病人开药方的,看过病以后自己就抓药了,比如阿蛮,他就从来不开方; 一些大一点儿的大夫倒是也开方,但字只自己店里抓药的伙计认识,除了药铺门口再想让人辨认就难了,就是同行都很少有能认出来的。 第2229章 错过 于是镇长兴奋了,顿了一下就后道:“将这事传出去,就说镇上来了个特别厉害的大夫,是给皇帝看病的大夫,不管是什么陈年旧病都能治好。” 又道:“私下告诉下去,就说只要拿着这位大夫开的药方过来抓药,药钱……” 他咬咬牙,心痛道:“药钱我只收他们半价。” 阿蛮高兴的去了。 于是满宝总是在要出门时碰见有病人上门求诊,连着两天上午看诊,下午才能出去玩的满宝最后贴出了一张告示,表示只未时之后才看诊。 这里天气早上是冷,上午是凉,中午就是暴热了,满宝他们全都不乐意中午出门。 中午那么热,就坐在屋里喝点儿茶水,再给人看看病扎扎针多好呀,还能收获许多瓜果。 满宝他们现在吃瓜吃果,甚至是菜蔬都不需要花钱买了,来看病的人都会拎几个瓜,拿几串果,或是拿上两把菜蔬。 满宝他们根本吃不完,可以分给其他五个院子不少,这样其他院子需要买的菜蔬就少了。 黎管事负责大家的吃喝,一算账,发现满小姐看病虽没要钱,但还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钱的。 他们和小镇上的人相处得越发融洽,连聂参军这个看着凶巴巴的人走出去都有人主动打招呼,甭管语言是否相通,反正就咧开了嘴动作很大的打招呼。 所以等满宝他们去退房确定离开的时间时,镇上的居民很舍不得,连阿勒都舍不得,还和满宝道:“周大人,你们要是继续住下去,房费我再算你们便宜一点儿。” 他道:“二十天你们都住了,再多住十天,住满一个月也没有什么,你们要是住,剩下的房费你们只要给一半就行。” 满宝心动了一下下,然后就坚决的摇头,“不行,那样就真的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现在只是十八天而已,他们已经很喜欢这里,都有点儿不想启程了,怎能如此荒废时光呢? 于是满宝坚定的请辞,然后用一天的时间收拾行李准备食水,接下来他们需要穿过大漠去沙州。 路上还有绿洲,却没有这么大的了,他们只会在那里补充一些食水,因此要准备的东西不少。 小镇的居民们见了便给他们准备了许多瓜果,还教他们,“这东西能留,不像水,会漏,会凭空消失,这个不仅可以解渴还能让人有力气。” 满宝他们高兴的收下了。 然后本来就不少的行李更多了,箱子上面绑了好几个大筐,上面盖着油布,里面全是居民们送的瓜果和菜蔬。 也给他们准备了两筐瓜果和两筐菜蔬的镇长看见不由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送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 但他还是笑着上前送了出去。 第623页 满宝和白善依旧是高高兴兴的接了。 镇长就笑道:“周太医,等你们从西域回来可一定要再来这里,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银鱼和石鱼。” 满宝算了一下路程,觉得他们回来要是还走这条路肯定要在此停留的,于是点头。 镇长这才和大雨道:“将周大人他们好好护送到沙州。” 大雨应下。 于是全镇的人将他们送到镇口。 大雨骑在马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咋舌道:“我记得上次全镇的人出来送的是我们吧?那一次还是因为屠叻他们那帮人看中了我们的小镇,想要杀了我们占小镇。” 他身边的兄弟道:“周太医太好了,我婆娘的病治好了,我们商量好了,等我从沙州回来就生孩子。” 他媳妇两年前生过一个孩子,只是孩子还没满三个月就夭折了,而她一直恶露不断,不多,却也再难有孕,这一次却是周满治好了,还留下了药方,他们只要坚持三个月就好了。 大雨撇了撇嘴,打马先跑了,道:“等我回来我也娶一个媳妇。” 满宝将一个小木盆放在坐榻下固定好,然后放下窗纱,呼出一口气道:“不知道其他车上的仙人球好不好。” 白善道:“放心吧,他们会好好的照顾它们的,没想到它们这么容易活,这才多久就长起来了。” 而后一辆车中,白二郎捂着小腿惨叫起来,“它扎到我了!” 殷或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透着轻纱看向外面的漫天黄沙,刘焕则是跟着着急忙慌的撸起裤腿看了一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伤口,就问,“扎哪儿了?” 白二郎顿了顿后道:“虽然没扎出银子,但那是因为我的裤子好,刚才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尖锐,真的,我觉得这东西放在车上太危险了,应该放到行李车上。” 本来也是要放在行李车上的,不过殷或想要在路上看点儿绿,所以见满宝他们拿了两盆上车,他便也拿了一盆。 听见他这样说,殷或只能无奈的道:“我本来是要固定在窗户上的,结果你说你要扒着窗户,我这才放在塌下,谁知道你会把脚伸到下面去?”“罢了,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再放出去吧。” 白二郎这才满意,但依旧抨击了一下白善和满宝的审美,“这东西到底哪儿好看,为什么他们看得这么津津有味,前段时间白善睡前和醒来都要看一下这圆刺,我实在看不出它哪儿值得欣赏,难道是牡丹花不好看吗?” 刘焕也不能理解,同样想念京城的花花草草,和他道:“不知道明年牡丹花开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回到京城,要是能回去,我请你去我家玩儿,我祖母喜欢牡丹,我家有半个园子都种的牡丹花。” 白善自得道:“我家虽然没有半个园子的牡丹花,但这世上各种牡丹我都见过了,你没见过的我也都见过了。” 刘焕一愣,问道:“连我都不敢说都见过,你在哪儿见的?” “满宝有,你看她一路上尽挖些花花草草,我告诉你,她天生有花草缘,不管什么花在她手上都能种活。” 刘焕:“……我以为她是在采药。” “也没错呀,”白二郎从善如流,“牡丹不也能入药吗?她说的,连我们村子里路边的野草都能入药呢。” 而就在他们背着太阳一步一步向前,最后又变成追逐着太阳向前去时,一路风尘仆仆跑到沙州城门下,却还是没有碰见白善他们的尔格一行人皱紧了眉头,“难道他们已经进城了?” 第2230章 再错过 “大哥,”富有看了一眼尔格,凑到金魁安的耳边低声禀道:“城中的客栈我们都找过了,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这样的人来住宿过。” 金魁安不由看向尔格,沉着脸问,“你确定他们要去的是西域吗?” 尔格心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既然在沙漠客栈见过他们,那就应该知道,那条路必会到沙州。打听到了吗,他们是已经到了沙州,还是已经离开?” “没有,”金魁安面色晦暗道:“他们没到沙州。” 尔格愣了一下后道:“不可能,他们要去西域必须得出玉门关,除此外他们无路可走,而且既然到过沙漠客栈,那肯定会来沙州,难道他们在路上出事了?” 金魁安也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他们一行人不少,这片沙漠又不是很大,不会迷路,没有风暴,要是出事路上不会一点痕迹没有。” 他顿了顿后道:“那条路除了能来沙州,还能拐去肃州。” “可他们去肃州干什么?”尔格怀疑道:“要是去肃州,另一条路更近吧?没必要过沙漠客栈。” “还有一个可能,他们还是要来沙州,却先折道回去从另一条路走了,那条官道要过肃州。” 尔格便抬眼看向他,眼露疑惑。 金魁安却没解释,而是道:“你不是说他们是谨慎的人吗?” 尔格便问道:“在沙漠客栈的时候你威胁到他们了?” 金魁安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而是垂着眼眸思索了片刻后道:“留下三个人,其他人跟着我从官道上去肃州,在路上碰见他们最好,现在肃州到沙州一带不安定,在路上解决了他们,官衙也不会多想。” 金魁安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他们本来就比他们落后了好几天,再不抓紧时间,很可能真的会把人跟丢。 第624页 那可是一车车的金银珠宝。 尔格自然是跟他们一起走。 临走前,他对留守的富有道:“要是在我们没回来前碰到他们回来,你们先别动手,想办法打探他们的消息,要是可以,进到他们的队伍中,”金魁安目光幽深的道:“总之,他们身上的金银我们必须拿到手。” “是!” 金魁安带着人悄悄离开沙州,换道去肃州,但他认为的悄悄并不是悄悄。 他一走,沙州何刺史立即联系了玉门关的蒙将军,表示需要戒备的人又回头跑了。 派人去送完信何刺史才觉得有些不对,“那群人是什么人,怎么又往回跑了?” 他眉头一皱,问道:“不会是在找什么人吧?” “大人,可要派人去肃州说一声?” 何刺史就叹气,“我们的人现在能到肃州吗?” 师爷顿了一下,没说话。 何刺史想起现在道路断绝,他就有些咬牙切齿,“这些乌七八糟的流言也不知道是谁传的,你去,再让人出去辟谣,陛下安宁着呢,夏州也无恙,中原也安定,让大家都老实着些。” “是。” 何刺史一大早就为辟谣而奔波,而满宝他们此时才起床呢。 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打了一个哈欠,缩回头关上车窗,然后就和周立如一起互相帮着梳头发,这才跳下车。 俩人拿了一个小木盆去黎管事那里领水洗漱,因为沙漠里水少,洗漱的水只给够湿帕子的,多余的就没了。 灰头土脸的大雨等人坐在一旁看,不太明白的扭过头去,一天不洗脸怎么了,他们在沙漠里的时候半个月不洗脸都是正常的。 因此大雨带头拒绝了黎管事分的水,表示他们只要喝的就行,其他的不需要。 黎管事赞许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就去给少爷他们分水。 他们不用正好,少爷和满小姐他们可以多用点儿。 一行人忙了有半个时辰,太阳升上来不少,寒气消除,开始有了点儿温度时大家才开始赶路。 大雨忍不住问周满他们,“你们这样打算走多少天到沙州?” 满宝道:“我们算过了,十二天到十八天左右可以到。” “你们这中间相差的也够长的呀。” 满宝就道:“没办法,谁也不知道路上会遇见什么。” 大雨:“放心吧,出门前我们算过了,不会遇到沙尘暴的。” “我是说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儿,有趣的物儿,要是有,我们可能需要停留时间长一些。” 大雨:……感觉镇长失算了,应该和他们商定时间的,不然他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像他们小镇这么有趣的地方,愣是也要停留一二十天怎么办? 这一百两银子也太难赚了吧? 还得二十个人分,那一个人就是……大雨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没算出来,干脆就不算了,反正应该不多,不然出门的时候管家肯定羡慕他们。 既然他没羡慕,那他们这一趟就是亏的。 亏一些也就算了,怎么能亏那么多呢? 于是大雨力劝周满和白善加快速度,最好十天内就到达沙州。 其实是可以的,要是急行军,七八天到都是可以的。 但满宝以车队中有老(庄先生)有幼(周立如)而拒绝了。 大雨扭头去看看正开着窗兴致勃勃看着外面的庄先生,又去看正骑着马跑在前面的周立如,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行人慢悠悠的往前走,遇到绿洲就补充食水,看到好东西就想办法弄一些来看看,偶尔他们为了抓一只沙鼠跑出去好远,害得队伍不得不提前一个时辰驻扎等候他们。 大雨一路上被磨得没脾气,终于在半个月后看到了沙州的城门,他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终于到了! 终于到了!这也是满宝他们的心声。 看到高高的城门,大家兴奋的哇哦哇哦的大叫起来,满宝更是把帷帽往上抛,在它落下时又接住,她扣上帷帽,撩起纱巾后手指前方,豪情万丈的大声道:“冲鸭——我们进城!” 惹得不远处的人大惊失色的回头看他们,已经有人提前冲进城里示警。 聂参军:…… 他不得不去换上自己的官服,以免一会儿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白善几人看见,忍不住看着满宝哈哈大笑起来。 城门上的人远远的看见,抽了抽嘴角后回头问同僚,“这像是敌袭吗?那几个少年一看就是哪个世家或权贵家里出来历练的,身上哪儿有匪气?” 明天见 第2231章 沙州 到了城门口,黎管事立即小跑着上前交上他们的公文和路引,便对已经在城门列队的士兵们低头哈腰的道歉,“我们小姐在沙漠里走了十多天,这突然看见一座大城就激动了些,见谅,见谅。” 守城门的偏将翻了一下他们的文书,发现他们还是公干,表情好了许多,加上黎管事的恭维,他们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们的冒失,挥手让士兵们散了,然后检查起他们的公文和路引来,“你们这是要出关?” “是,我们要往西域去。” 偏将就皱了皱眉,“现在关外可不好走,有些乱,你们要出关得去蒙将军那里拿文牒,要是过于危险,将军可能不许你们出关。” 第625页 骑在马上的白善听见,不由下马,“那东来的西域商人,还有西去的中原商人也不能进出关了吗?” “可以出,”偏将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私人进出关口不受禁止。” “那为何官身不可以?” “因为官员若在关外出事,我们蒙将军须得出兵救援的。” 进出关口的商人是富贵险中求,在决定之前都应该有这个意识,他们玉门关驻军要是碰到自然会救,但碰不到,也不会特意跑去救。 可官员不一样,不说朝廷那边会有要求,就是为大晋国威,为同僚情谊,他们收到消息也得派兵去救。 但外面茫茫大地,行军的路程不定,花销是很大的。 所以为了生命和财产安全,最好还是不出关。 他翻过文书,在上面盖上印章后还给他们,“进去吧。” 黎管事恭敬的接过,顺口问了一句,“大人,不知沙州城的驿站怎么走?” 偏将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去看白善,扫见他袖子上的精致暗纹,精神起来,“你们要住驿站?” 白善不知道这话有什么问题,他们是公差,不住驿站住哪儿? 于是点头。 偏将就顺手往城里一指道:“往里走,走到第三个路口右转,往下走到底部就到了,上面有牌匾。” 偏将说完后露出笑容,露出两排牙齿道:“要是不想住驿站,就近住在隔壁的客栈也不错。” 等白善他们循着偏将的指点走到尽头时才真正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全场一百多号人全都惊在当场,一时鸦雀无声。 满宝骑在马上,仰着脖子去看驿站的牌匾,可能觉得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视线,她还把帽子往上顶了顶,还眨了一下眼睛,可眼前的驿站依旧没变,半边的门还是用木条打着补丁,牌匾上的字都有点儿糊,从门口往里看,整座驿站有两层楼,但……显得灰蒙蒙的,很破旧。 满宝不由咽了咽口水,里面拿了张小板凳坐着的伙计见他们迟迟不走,不由站起来,走到门边看他们,迟疑的问道:“客官们是想住店?” 大家的目光一下就从上往下落在了他身上。 伙计吓了一跳,见一百多号人都盯着他看,他往后躲了躲,然后指着隔壁的客栈道:“客官们要是住店,可以去斜对面的客栈住,那儿的房子不错。” 白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驿站不能住人吗?” 伙计就纠结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公子要住吗?” 满宝就道:“我们是官儿。” 活计瞬间明白过来,立即指了斜对面的客栈道:“大人们可以去那儿住,凡是来住驿站的官员去那儿住都只收八折,还有赠送的热水和热汤。” 满宝就强调道:“我们住驿站是免费的。” 白二郎他们也从马车里跳了出来,扫视一圈这驿站后感叹道:“这驿站和凉州草原上被废弃的那些驿站有得一拼了。” 只是那些驿站是在草原上,且驿站里的人已经撤离,这才能荒芜成那样,这一个可是在沙州城内。 满宝抿了抿嘴,严肃的看向伙计,“你们驿丞呢?” 伙计虽然到驿站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却还是第一次碰见要来住宿的人,尤其对方还带了这么多人,那些护卫和兵丁看着煞气满满,他看着就心惊,于是一点儿遮掩都没有,指着斜对面还有人烟的大门,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们驿丞在对面。” 话才说完,这边的动静早已经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力,对面客栈的一个伙计安排好了新到店的客人便立即小跑着迎出来,跑到最前面黎管事面前,笑容满面的招呼道:“大人们是要住店吗?我们店里更宽敞,不然去我们店里看看?” 满宝和白善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越过他看了眼缩着脖子的伙计一眼,冷哼了一声后问道:“你们老板呢?” 伙计笑脸一僵,“客官们要找我们东家?我们东家不在,您有什么要求和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白善和满宝都没说话,场面一时就僵住了。 庄先生就敲了敲马车,俩人回神,立即下马走回去候在车外,“先生……” 庄先生道:“既然拿不定主意就先进驿站吧,将行李还放在车上,等定了主意再卸下,你们正好可以看看里面的情况。” 白善和满宝心一定,有了先生做靠山,俩人也不觉得他们是在斗气或是在添麻烦了,直接手一挥,“走,进驿站。” 客栈的伙计嘴巴微张,连忙伸手要拦,下意识就道:“你,你们不能进去……” 聂参军的士兵就眉毛一竖,大刀往上一抬,大喝道:“大胆,敢对大人不敬!” 伙计吓了一跳,手就一手,白善瞥了他一眼,伸手牵着满宝进去。 一旁的驿站伙计不敢拦,但也张大了嘴巴,见他们的护卫上前拆卸门槛,他立即回神,连忙去帮着拆,等将马车都引入院内他才想起来马车好像是要从侧门进的…… 伙计挠了挠脑袋,没来得及想这些事情就又连忙去给白善他们引路,但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把人引去哪里,屋里连被褥都没有,但好在还算干净,只是有霉味儿,似乎是很久很久没人住了。 白善伸出手指摸了摸桌子,问局促的伙计,“这些房间是谁打扫的?” 第626页 他立即躬身道:“是,是小的。” 白善就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任二狗。” 白善忍不住乐,压着笑容后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好名字。” 伙计就有些激动的涨红了脸。 第2232章 你的东家 白二郎蹬蹬的从楼下跑了上来,“后面我们都看过了,和这边差不多,别说被褥了,有些屋子里连桌椅都不齐全,堂屋里还有好几张椅子是缺胳膊断腿的,我说你们这驿站是多久不住人了?” 任二狗只能讨好的笑,白善就指了斜对面的客栈问,“那客栈是你们家驿丞开的?” “是呀,”任二狗憨憨的道:“大人,这边驿站好些年没住人了,来这的官员多是住在对面客栈里的。” 白善就问:“我看隔壁还有一家客栈,那是谁开的?” 任二狗就挠了挠脑袋,摇头,“不知道,不过隔壁做主的是章掌柜。” 白善初来乍到,哪儿知道章掌柜是谁? 满宝就直接问了,“章掌柜是谁?” 任二狗,“章掌柜便是章掌柜呀,他还挺和气的,有时候见我打扫门前还会和我打招呼,所以我会连着他家的一起扫了。” 众人:…… 白善沉默了一阵后问道:“你给他打扫门前,你们驿丞不生气吗?” “不生气呀,我把对面客栈的门前也扫了。” 满宝看着一脸老实的任二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其他人也摇头失笑,商量起来,“怎么办?总不能真住这儿吧?” 他们倒是不缺被褥,本来他们自己就有,可士兵和护卫们怎么办? 而且这整个店里就一个伙计,别说吃饭,怕是连烧的热水都不够用的。 白善想了想,叫来黎管事,“去隔壁问问,他们家客栈和守城门的偏将有什么关系。” 黎管事一愣,“直接问?” “直接问,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时间和他们来客套的,直接问就是。” 黎管事应下,转身就出门去。 白善和满宝就抬头重新打量这个驿站,很好奇的问任二狗,“你们驿站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做生意的?” 任二狗摇头,表示不知道,还道:“我进来前还以为很忙咧,进来才知道整个店里就我一个人,每日就是打扫和擦洗东西,剩下的一个人也不见,好在东家从不拖欠工钱,也给我送吃的,我才乐意的。” 满宝见台阶上的石头还算干净,主要是太久没人走了,又一直被打扫,风吹雨打的不干净才怪。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招手让他坐下一起说话。 任二狗谢绝了,让他们坐,他则蹲在一旁,乐道:“我们唠嗑喜欢蹲着。” 满宝道:“我们就不喜欢,蹲着会脚麻。” “那是因为你们不会蹲,我们村里的人都喜欢蹲着。” 白善见他这么憨,而且年纪也不是很大,便笑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了。” 白善:“也没比我大几岁,你没娶媳妇?” 他摇头,乐哈哈的道:“我三哥刚娶了媳妇,家里没钱了,我娘说让我再等两年,到时候我存了点儿钱,家里再给点儿就能说媳妇了。” “那你家离这里远吗?许久不回去会不会想家?” “会呀,”任二狗说,“我家离这儿可远了,走路要走上一天,一般时候我是不想的,但干完活儿我就想了,这里都没人和我说话,只能出去扫门外的地时才有人和我说两句。” “但这里工钱高,还包吃包住,东家对我也好,从不要求我干活儿,还说这些屋子空着也没啥,但我拿了钱就不能闲着,我娘说了,在外头干活儿得勤快,这样东家才喜欢,我一直很勤快。”任二狗隐约知道他们是官儿,于是绞尽脑汁的想要夸一下自己,“你们去房间里看,我连角落里的灰尘都擦干净了的。” 满宝点头,能擦干净的是干净了,就是忘了通风,所以一进去里面就是一股霉味儿。 任二狗见他们听得认真,还能时不时的应和自己一两句,他心里就高兴不已,他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就是他哥哥们来看他,说的也不过是“你好好听话,手脚勤快点儿,不要乱花钱,把钱存着娶媳妇”这样的话。 但现在这几位客人不会叮嘱这些,反而对他日常干的活儿很感兴趣,于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白善他们不仅知道了他家里有四个兄弟和三个姐妹,还知道他这差事是他娘托了他三姨父的妹妹家的二儿子走了驿丞的关系才得到的。 为此他们家还付出了两头羊和两尺存下来的好布。 他赚的钱得先把家里的羊和布还了才能存下自己的钱娶媳妇。 白善他们还知道,他的东家,哦,也就是驿丞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隔上几天他们才有可能在门口遇见,然后驿丞会跟他说两句话便进对门的客栈。 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驿丞是不会和他说话的,而是和他点点头就进去,因此隔壁的章掌柜能够和他说话,任二狗才那么开心的替人家把门前的路都扫了。 白二郎忍了忍,没忍住,和他道:“驿丞不是你的东家,你的东家是朝廷,不对,应该说是县衙,是刺史府,知道吗?” 任二狗愣愣的摇头,和他道:“我是驿丞请来的,工钱也是驿丞给的。” 第627页 白二郎“哎呀”一声,叫道:“那又怎么样,衙门还没算他玩忽职守的罪呢。” 任二狗心一紧,有些着急的看着他们,“你,你们要抓我们东家?” 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也知道,驿丞要是没了,那他估计也不能再在驿站里干了。 白善顿了一下便问:“你知道皇帝吗?” 任二狗点头,“这个谁不知道?” “知道就好,”白善一脸正色的道:“这个驿站是皇帝的。” 任二狗瞪大了眼睛。 “皇帝才是你的东家,驿丞不过是皇帝找来管理驿站的,就跟隔壁的章掌柜一样,是个掌柜而已。”白善道:“所以你的工钱是皇帝给了驿丞,由他代发给你得,包括你吃的也都是皇帝给的。” 任二狗激动得嘴巴都发抖了,“我,我的东家是皇帝?” 满宝和白二郎五人一起扭头看着白善,看他面不改色的点头,“不错,就是皇帝!” 第2233章 住到隔壁 任二狗还没从他的东家是皇帝这个冲击中回神,驿丞便笑眯眯的从外面进来,老远就冲他们行礼,“大人们见谅,见谅,我刚出去公干,没得及迎接,大人们怎能坐在这儿?二狗还不快把大人们请到正堂去……”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并没有顺着驿丞的话进堂屋,而是带着疏离的笑站在一旁,听到声音的庄先生却从正堂里出来,蹭了两杯茶的聂参军跟在后面出来。 驿丞的目光就从白善几个身上移到了庄先生身上,见他身后的聂参军带刀,身上是六品武服,忍不住眉头就是一跳,不过他依旧面不改色,热情的冲着庄先生就去,行礼后问道:“大人怎么称呼,这是要去哪方公干?” 庄先生微微颔首,也疏离的道:“敝姓庄,要去的是西域,你这是驿站吧,不知可能安排我们住下?” 他指了白善他们道:“他们都是随行的家属,你看着安排在哪儿合适?” “原来是庄大人,”驿丞一脸为难的道:“大人应该也看到了,这驿站年久失修,实在是不能住人,唉,也是我等无能,在衙门里没什么人脉关系,想要申请修缮总是不得,不瞒大人说,我刚才就是去县衙里办这事儿的,这才姗姗来迟,耽误了迎接大人。” 驿丞道:“大人是公干,虽然我们驿站又破又小,却不能委屈了大人,这样,我为大人引荐一客栈,到时候和县衙里打文书结算,大人只需付超出的那部分……” “简直是岂有此理,”庄先生不等他说完便怒气腾腾的道:“没想到沙州竟有如此渎职的县衙,驿站都破损成了这样却还是压着你的修缮款。” 驿丞的话被截断,只能点头继续哭穷,“是啊,但大人也知道,我们是微末小官儿,在大人们那里是说不上话的。” “没关系,”庄先生道:“等我们见到了沙州刺史一定为你说两句公道话,说不定到时还能越过县衙直接将修缮的款项放到你这里来。” 驿丞的眉眼剧跳,心开始不安起来,他抬眼打量庄先生,“庄大人认识我们刺史?” 庄先生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而是道:“总是要上门拜访的,你放心,到时候我必定提一提。” 他们要出关可不得见刺史吗? 正说着话,黎管事轻手轻脚的回来,只是因为驿丞就站在边上,他不好上前与他咬耳朵,因此只冲他点了点头。 白善就心中有数了,趁着驿丞还没继续那个话题,上前恭敬的道:“先生,黎管事已经在他处定好了房间,先生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过后再和驿丞详聊就是,反正离的也不是很远。” “也好,”庄先生就点头,扭头和聂参军道:“走吧。” 聂参军忍不住露出一嘴的牙齿,笑嘻嘻的带着人簇拥庄先生和周满他们出门。 白善则留在了后面,笑着和驿丞点头道:“我家先生素来重诺,既然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你放心。” 驿丞张大了嘴巴,想说他可以不用做到的,但白家的护卫们已经护送着白善出去,而士兵和护卫们也将马车押送出去。 大雨几人好奇的看了看驿丞的脸色,然后笑嘻嘻的追了出去,心情奇异的好了许多。 黎管事根本没定房间,不过要住宿又不困难,一句话的事儿,有钱还怕没住的地方吗? 而隔壁的掌柜和伙计本来就站在门口,看到他们一群人呼啦啦的从驿站里出来,没往对面去,却是朝着他们这儿来了,再看领头的是刚才来问话的管事,顿时精神一振,立即笑逐颜开的迎上去,“快请进,快请进,客人们是要住店是吧,来人,快把后头两个院子腾出来给贵客们……” 等驿丞带着任二狗追出来时满宝他们已经进了隔壁客栈的大门,第一辆马车则跟着伙计的指引进了一条巷子,那里可以直通后面两个院子。 驿丞张了张嘴巴,看了半晌后回头瞪视任二狗,“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任二狗还没从原来他的东家是皇帝——驿丞在白善几人面前如此小心的震撼中回神,被劈头问了这么一句,他就呆呆的道:“没说什么呀,就说我家有四个兄弟,我得存钱娶媳妇……” “行了,行了,”驿丞打断他的话,皱眉想了想,虽然很想把人从里面拉出来,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第628页 不说这样抢客是行业里的大忌,运来客栈的身后也不是他能无顾忌抢客的。 驿丞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扭头问任二狗,“他们有没有说我在对面开了家客栈?” 任二狗是憨,但又不是傻,他虽然没有直接说过,但是…… 意思应该是有的吧? 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头,只能含糊的道:“没说过……” 驿丞就松了一口气,但想到现在人在隔壁,章掌柜很可能会主动提及。 他皱了皱眉,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过会在这儿留几天?” 这个却是没有说,于是任二狗很坚定的摇头。 驿丞就皱着眉头走了,真是的,这几个官儿怎么这么较真,驿站这么破烂,不是连门都不该进吗? 直接去住客栈多好,竟然还好似要追究到底一样。 虽然麻烦,但驿丞并不心慌,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都很好解决,那些出公差的官员也不会为这样的小事留下和他打官司,因此多数是不了了之。 少数不能了之的,他送一些礼,多说一些好话也就完事了。 驿丞背着手走了,而在运来客栈的章掌柜却很细心的安排他们的住宿,两个院子,还有剩下的上房,底下的各个房间也全都准备好给他们。 他表示就是下房也不会塞很多人进去,一个房间十二个人的床位他只会安排住十个人,房费都是一样的。 热水免费提供,还有热汤等等…… 因为他们竟然在驿丞来以后还住到他这个客栈来,他就觉得和他们有缘,还志同道合,因此一路热情的招待,还道:“贵客们要在这里用饭,我今晚就送贵客们一桌一道萝卜丝,是我们店里的开胃小菜,很好吃的。” 打算休息过后就出去吃的满宝几人听了立即决定今天晚上在这里用饭。 于是章掌柜笑眯眯的吩咐伙计去准备饭菜。 第2234章 何刺史 满宝他们各自分了房间住下,各自将行李带回屋里,黎管事这才来汇报,“少爷,满小姐,这家客栈的章掌柜是蒙将军的妻弟章老爷手下的人,似乎军中几位参将和偏将都在此有参股。” 满宝就好奇,“难道他们在打擂台吗?和谁?沙州刺史吗?” 白善则问道:“是先有对面的客栈,还是先有隔壁的客栈?” 黎管事愣了一下,显然没问到这个问题,白善就让他去问,“再问一问,这客栈是什么时候开的,沙州的何刺史来沙州几年了。” 黎管事应了一声,出去转了一圈后回来,“回少爷,是先有对面的客栈,这才有了运来客栈,客栈开了有七年了,何刺史才来沙州三年。” 白善等人就明白了,何刺史是局外人,至少明年上看是这样的,就不知道他心里会站在谁那边罢了。 殷或打了哈欠问他们,“你们要出气吗?” 白善迟疑不决,于是去问庄先生,庄先生挥挥手道:“哪儿有那么大的气性,我们只是路过,最多只待两天,没必要为这样的事儿与他们结仇,不过这事儿在何刺史前却可做笑谈。” 他脱掉鞋袜去泡脚,和白善道:“拿上满宝的门帖去刺史府投递吧,明日我们就上门拜访,见过地方官后请他代为引荐去蒙将军那里拿通关的文书。” 白善应下,先蹲着给庄先生洗好脚擦了脚后才端着洗脚水出去。 庄先生舒服的叹出一口气,就靠在床上不动了。 老胳膊老腿的,出远门真的不容易啊。 满宝则是拿出五十两银子的尾款交给大雨,“你们要在沙州停留几天?晚上请你们吃饭呀。” 银子太重,塞不进怀里,大雨就用手提着,他笑嘻嘻的道:“周太医热情难却,我们决定多留几天。” 反正她包着食宿呢,他们正好可以多买点儿东西回去,虽然小镇上现在没什么客商经过,但一些粗布和陶瓷他们本地也要消耗,也是可以赚钱的,就是赚的有点儿少。 满宝倒不介意被他们占这点儿便宜,只是提醒道:“我们可能只在这里留两天。” 大雨其实有些好奇,“周太医,沙州不比我们小镇好玩吗?你都在我们小镇停留二十天,为什么不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满宝一本正经的道:“我是那种玩乐的人吗?你们小镇上有许多我没见过的药草,我是去实地看药草的。” 大雨撇撇嘴,骗谁呢,在他们小镇二十天,她只见过她吃鱼,吃沙鼠,甚至连沙漠里的蝎子都要吃,还要吃有毒的圆刺,他看不是为了看药草,而是为了吃吧? 满宝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便多添加了一句,“天下大的城池都差不多,沙州不过有一玉门关与众不同而已,但那是军事重地,又不是我们能进的,远远观望一下感受一下它的雄伟就可以了。” 大雨琢磨了一下,回过味儿来,也就是说,他们小镇是不一样的。 他自得起来,和她道:“不错,我们小镇特别漂亮,和别的地方完全不一样,要不然当年我们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它。” 大雨收了钱,他们的交易关系就算是完结了,不过满宝很大方,让章掌柜把他们的饭费和饭钱也都记在她的账上。 他们是京城来的官,虽然不是很大,但要见何刺史还真的不难,护卫将帖子送去刺史府,直接在衙门外等了片刻就有回音,于是回来禀报,“何刺史说他明日巳正三刻有时间。” 第629页 满宝便道:“那就还有一刻钟就午时了,说说话就午正了,他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 庄先生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了一句,“整日想着吃的。” 另一边饭桌上的大雨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过庄先生还是放在了心上,于是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他把六个孩子都带上了,像极了村里要去喝喜酒的老头老太太。 白善等人也打扮一新,换上了比较好的一套衣裳,衣服上挂着配饰,然后就跟着庄先生意气风发的出发了。 在沙漠里走了十来天,他们还是挺馋的,不知道沙州有什么风味儿。 何刺史在刺史府里见他们,进大门的时候满宝就走在了最前面,换她领着大家进门。 何刺史看到她,目光一闪,立即笑着起身和周满互相行礼,寒暄过后分座次坐下。 他知道周满的来历,也知道周满此去西域的任务。 其实老早他就收到京城来的公文和消息了,对于这位名满京城的周太医,他自然是好奇和……崇敬的,不说她治好了太子的病,让皇朝有了皇长孙,就说夏州的天花,天知道去年入冬后他们有多害怕。 好在他们送来的药方是管用的,而他们这里天花病人并不多,带着病过来的一些人才进城就被控制,然后就被隔离在城外…… 他是亲眼见过那药方的效用的,比他小时候见过的天花死亡率低太多了。 忘了说一句,他也出过天花的,那还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虽然他当时被家人保护在后宅,但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他从未忘记过。 听说这药方是太医院的太医们根据卢太医给出的药方改良出来的,其中周太医就出了很大的力气。 而这次周满去西域更是冲着天花的防治方子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西域那样落后的小国会有这样要紧的方子,但管它呢,只要有就行。 所以何刺史并不阻拦他们出城,还特别热情的道:“本官昨日便让人去蒙将军那儿提报一声,正好约了他在安宁酒楼里用饭,周太医不如和本官同去,到时候好提一提这通关文书的事。” 满宝高兴的应下,就略有些好奇的问,“现在通关文书很难拿到吗?” 何刺史就叹息,“周太医一路从夏州而来,路上可还好走吗?” 满宝顿了顿后道:“还好吧,就是沿途许多驿站都荒废了,或是没有设有驿站,所以不方便了些。” 何刺史:“……本官说的是你们没遇到土匪马贼吗?” “哦,遇到了一波,”满宝不在意的笑道:“不过已经被剿灭了。” 下午六点见 第2235章 蒙将军 何刺史就顿了一下,不免好奇,“周太医是从哪条路上来的?” 据他所知,从肃州到他们沙州,有一段已经被一股土匪把住,虽然不至于会杀光过路的人,但要想经过却要留下不菲的买路钱。 而且最近没听说肃州那边开始大规模的剿匪啊,他们不是约定好过一段时间后一起吗? 满宝似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道:“我们没从肃州走,而是从大漠上过的。” 可大漠上其实也并不安全,何刺史想要说话,想了想,到底把话咽下去了,他们已经平安抵达,再说这些已经无意义,说不准就是他们运气好呢? 倒是庄先生看他欲言又止,便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出门没小事,尤其是他们这样带着大量的行李,一看就很肥羊的队伍,行进的路上更要尽量了解信息,不然谁知道会在哪儿出什么事呢? 问了以后他们才知道出了夏州的这块地方有多乱。 依据何刺史所言,从夏州以北人心就有些浮动,而越往西,越往北来,这样的人和势力越多。 因为这些地陆陆续续是大晋这十多年打下来的,而这些地方地广人稀。 是真的地广人稀,沿着官道还好,走上两三天可能会勉强碰见一个村子,而在离开官道之后的地方,一大片都是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 而夏州出来后虽有耕地,但更多的还是草原和山岭,很多牧民是逐水草而居,因此衙门对这些人的掌控很小。 在高昌亡国前,这边其实就已经心思浮动,高昌亡国之后,很是震慑了一群人,所以大家都勉强老实了。 凉州、肃州、沙州等地的刺史和将领都趁机剿了不少匪,其中以何刺史功绩最盛,因为沙州有玉门关守军在,他联合蒙将军不仅将去肃州一带的马贼和山匪打下来一半,还把关外的马贼赶出老远,之前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本来再过两年他这一任任期满就应该可以调任回去,结果天花出来了。 之前流言凶猛,先是夏州灭城,然后是病人流入中原,京城也爆发了天花,皇帝更是因此暴毙……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官儿因为距离京城太过遥远,也有一瞬间的怀疑。 后来他们开始平复谣言,可惜辟谣太困难了,而且因为他们是官方,说的话似乎天生遭人质疑,不管怎么说,信的人就是比怀疑的人少。 于是本来就不老实的人更不老实了。 除了勤勤恳恳努力劳作的一般百姓,其他人都奔走相告起来,而一些有过土匪经历的人则是重新拿起了刀剑,直接抛下家小或是拉着家小就跑去当土匪了。 第630页 “因为天花,来往的客商本来就少了近一半,这些土匪再冒出来,这一半又少去了一半,现在肯入关和出关的商人没几个了。” 满宝琢磨了一下,不由有点儿忧心,“那尤老爷怎么办?路上这么危险他能回去吗?” 何刺史这才知道他们这次来还和一个客商同路。 他精神一振,和他们笑道:“这位尤老爷要是不急着走不如让他再等两个月?” 他道:“那段时间正好是玉门关最热闹的时候,来这儿的客商也最多,他正好换了东西回去。” 换了东西要是没有能力保住也是不行的,显然何刺史暗示的是外部的安全条件。 满宝他们自然也听懂了,于是心照不宣的点头应下。 几人只是寒暄了一下,何刺史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带他们去酒楼里等蒙将军。 蒙将军看着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高体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悍气,他一进包厢满宝几个就觉得很受压迫,自然不是气势,毕竟他们也没少见气势两米八的皇帝。 而是身高带来的压迫。 他是真的很高,是满宝见过的人最高的一个,于是满宝亮晶晶的目光划过他的周身,着重看了一下他的膝盖,觉得他这样的身高和体格对膝盖的压迫应该很大。 蒙将军看到里面站着的殷或顿了一下,有些不太确信的看了又看,皱眉道:“这位小公子叫什么?” 殷或就上前样一步行礼道:“小子殷或,见过蒙叔父。” 蒙将军瞪眼,“还真是殷家的小子?” 他上下打量殷或,见他虽然身量似乎有些不足,但面色却不似以前那样苍白无色。 “你这是病好了?” 殷或就微微笑道:“已经好了许多,多谢蒙叔父关心。” 蒙将军的目光就落在周满身上,“是周太医治好的?” 满宝顿了一下后道:“还没完全治好。” 殷或的病,外人看着似乎已经好了,但他们这几个却是知道的,殷或的病很难治好,殷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心理的病好了很多,身体上的病又有周满的药,这才看上去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不知情的外人看着只会以为他比一般人病弱一些而已,不算大的毛病。 但是蒙将军同样是见过殷或以前的模样的,他已经很多年没回过京城了,但上次回去时正好碰见殷或发病,当时殷家已经又准备了一副新的棺材,灵堂都布置起来了,殷家甚至考虑着给殷礼娶个媳妇冲一冲喜。 结果还没开始选定人,老谭太医就又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时他跟着去看了一眼孩子,印象只有躺在被子里小小的一个,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说话也很小声,他很怕他多说一句话就会断气。 这些年蒙将军还是从回去送节礼的管事那里知道些殷或的情况,但不是身体不太好,就是身体不太好了两个回答,前者表明病情没恶化,后者表示又要不行了。 蒙将军看看殷或,又看看周满,态度好了很多。 一开始见到来的太医这么年轻,他是有些怀疑的,但如果能把殷或治成这样,那应该是有大本事的。 蒙将军顿了顿,便真心建议周满,“你们要出关,最好再等两月。” 第2236章 再合作 关内的情况都不好,关外更好不到哪儿去,高昌是因为和突厥勾结,大放厥词对皇帝及大晋不敬,又断了上贡才被灭国的。 由此可见突厥逃亡的分支中有一股不小的力量在西域。 而西域诸国本来就不太顺服大晋,只是慑于大晋和皇帝之威才不得不臣服,一旦传出皇帝不好的消息,这些人便会反。 对此,蒙将军很不客气的道:“这些人有奶便是娘,陛下好时,哭穷要钱,朝廷给钱给粮帮扶他们,可一旦陛下不好,旁人只是挑拨一两句,他们就鼓噪起来,之前的浓情蜜意全成了虚情假意。” “天花的传言现在还未定,但夏州情况好转的消息应该很快会在民间传开,”在这一点儿上蒙将军比何刺史坦诚多了,他直接道:“一个月后我们会出兵平定到肃州一路的匪患,到时候关外的马贼多少会被震慑,大约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到时再出关。” 他顿了顿后道:“只不过到时天气也要变冷了,你们得快马才能到在大雪封路前到达西域。” 满宝算了一下时间,微微皱眉。 这里并没有什么让他们有停留的兴致,哪怕是休息也要有兴致才会开心,不然只是为了停留就留在一个地方两三个月,那也太无趣了。 满宝和白善就不由看向庄先生和聂参军。 聂参军就是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但是他也要考虑效率,于是不太想留在这里,不然显得他太过无能了一些。 庄先生也迟疑,他看得出白善他们不是很想在这里停留太久,只是他自己不是很想冒这样的风险。 惜命的白善和满宝也是基于此才迟疑。 他们问蒙将军,“除了等待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呀,”蒙将军道:“运气,虽然现在到达玉门关的商人少了,但也不是没有,他们运气好,或是实力强劲,就没遇到马贼。” 满宝一听,精神起来,矜持的道:“其实我们运气也不错的。” 第631页 白善也连连点头,看了一眼满宝后道:“满宝最有福,这个应该没问题。” 白二郎深以为然,毕竟她可是有仙女转世的名号在,可见她的运气。 聂参军立即道:“我们实力也不差的。” 不说白家和殷家的护卫,他手下就带了一百个人,一般的马贼都不一定有这么多人。 只不过他们是防御,对方是冲杀,所以对方比较占便宜罢了。 聂参军想到什么,凑到白善耳边低声道:“白公子,或许可以再请大雨他们同行一段路。” 就是这个钱…… 聂参军看着白善。 白善也想起来,如果真如何刺史他们所说,就是大漠里也有不少想劫掠的势力,那他们一路平安过来如果不是运气,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带路和存在了。 马贼和马贼之间总是有点儿面子和忌惮的,再加上他们这么多人也不是摆设。 白善思考起来,回去以后就找了五人商量,“要不要再出钱请他们随我们走一趟?” 满宝和白二郎都苟惯了,哪怕心疼钱,也觉得命最重要。 反倒是刘焕有些迟疑,“那得花费不少钱吧?我觉得我们这么多人足够了,或许用不上他们这二十个人呢?” “或许用得上呢?”白二郎道:“我都不心疼钱,你怎么心疼起来了?” 刘焕瞥了他一眼道:“我这是单纯的心疼钱吗?我这是觉得不值,只为很小的风险付出太大的代价不值得。” 到底是户部尚书之孙,哪怕他吊儿郎当有些纨绔,耳濡目染下也会权衡这些。 白二郎却道:“那不行,没风险也就算了,既然知道有风险我们怎能没准备?我爹娘可只有我一个小儿子,而且我才定亲,还没成亲呢,可不能害了明达公主。”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我爹娘更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我祖母和母亲怎么办?而且满宝也在,我们两个一出事就是俩。” 满宝连连点头,“钱而已,没了还能赚,上次我们分的珠宝就值不少钱,随便拿两样出来,回到京城就把请人的钱赚出来了。” 殷或是不爱钱的,他对命的看法其实没有白善他们那么谨慎,但他想去西域看看,既然如此那就得活着,因此也点头,“请吧。” 周立如自然是跟着小姑走,她道:“我上次分的赃……战利品里有两匹不错的布,等到了西域出手就够我那份了吧?” 满宝点头道:“够了,够了,走,我们去和他们谈。” 小镇上来的人就是大雨做主,他一听说周满他们愿意出二百两再聘请他们陪着到西域,下意识就讨价,“那不行,去西域可比从小镇来这儿远,最少得三百两。” 满宝:“……这次我们加快速度,不在路上多做停留,天气要是好二十天左右也就到了,就比这次的路程长几天而已。” 大雨就看她,这次路程长怪他们吗? 还不是你们走走停停,这也好奇的要看看,那也要好奇的瞅一瞅。 满宝似乎也有些理亏,于是轻咳一声将话题扯回来,“便宜一点儿呗,这次我们限定时间,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一个月内到达目的地。” “什么是意外情况?” 满宝列举道:“比如遇见马贼,比如我们队伍中有人生病不得不停下,或是遇上风暴之类的。反正就是天灾人祸,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大雨一听,立即道:“那更得要价高了,您不知道,这西域和我们关内不一样,不仅天气不一样,饭食也不一样,人很容易水土不服的,周太医您心那么软,一个人生病都要停下,到时候我们得耽误多少时间?就三百两吧,我也不和您多要。” 他道:“这还是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呢,不然别的商队这个银两可请不动我们。” 白善问道:“你们去西域要带货吗?” 大雨眼神就有些飘忽。 白善道:“你们要是带货,我可以和你们引荐一下尤老爷。” 正想谈下价钱后就去找尤老爷的大雨:…… 最后双方以二百六十两的价格成交。 大雨将人送出门时总觉得自己是亏的,然而已经应下,想反悔都不行。 第2237章 启程 白善他们讲下价来,立即就去找蒙将军要通关文书了。 蒙将军虽微微皱眉,但还是给他们签章,把文书交给他们后道:“晚上你们来府里吃饭,我和何刺史给你们践行。” 要不是队伍里有个殷或,他是不太乐意和他们过多来往的,因为周满和白善身上都带着太子的标签。 满宝他们高兴的应下,白吃饭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吃饭而已,席间他们还提了一下他们的住址,“我们就住在驿站隔壁的运来客栈里,何刺史若有什么需要我们从西域带的,回头可以将单子送到运来客栈。” 然后就顺口提了一下驿站的现状。 听出了他们在上眼药的何刺史:…… 他抬头看向蒙将军。 运来客栈也勉强可以算是蒙将军的产业。 蒙将军却不是很在意这件事,见何刺史看过来他便道:“当年廖宁那厮与我有些龃龉,恰巧肃州那边有将来沙州要住驿站,驿丞在对面开了客栈,对驿站就有些轻慢,我手底下的人不忿,告到了廖宁那里,廖宁却因我之故搪塞此事,我那小舅子气不过,这才拿钱在驿站旁边又开了一家客栈。” 第632页 他道:“现在的事何刺史也知道了,你要整顿驿站只管下手,不必顾虑运来客栈。” 驿站其实是小事儿,所以何刺史虽然对驿站被荒废有些不满,但因为驿站对面的客栈是驿丞开的,而郭县的县令在前任刺史廖宁离开后参股了这个客栈,隔壁还有蒙将军他们一系开的客栈,算是沙州当地最有权势的两方在抢驿站的生意。 他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驿站一年到头接待的官员也没几个,大部分时候还是做民用。 虽然损失了一笔钱,但总比同时和自己手下最大的县的县令及驻军将领对上要好。 蒙将军既然说他不在意,那郭县县令那边也就不必在意了,他好歹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是? 庄先生都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扬了扬眉。白善就笑着道:“驿丞也就罢了,驿站里的那个小伙计,叫任二狗的,却是难得的老实勤快人。” 他也只是提了一句而已,但何刺史记在了心里。 他已经知道这群少年身份不简单,不说殷或,刘焕是户部尚书之孙,肃州长史的幼子,而白诚是未来的嫡驸马,皇帝的女婿,白善更是少年进士,深受皇恩。 这一个两个都不简单,提拔一个小伙计而已,卖他们一个人情很值得。 不过满宝他们看不到了,他们在拿到文书的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出城了。 尤老爷依依惜别的去城门口送他们,他的货物出了一半,嗯,就是卖给大雨的。 一开始只大雨他们买,后来白善他们看了一圈自己的行李,干脆又拿金子和尤老爷买了一点儿布料塞进行李来,于是尤老爷的货出了一半,就算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他们便宜了点儿他也赚了不少。 尤老爷想到他可能两三个月后才走,说不定还能和他们作伴,于是站在城门口和他们挥手道:“庄先生,周大人,等你们从西域回来说不定我还在城里,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夏州呀。” 和他们同路还是很安全的,除了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外没别的毛病。 满宝也骑在马上和他挥手,应道:“没问题,到时候你要是还在沙州,我们一定叫上你。” 到时候他们换一条路,尤老爷一看就是对路程很熟悉的人,到时候正好听他讲解。 蒙将军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骑马飞奔而走,微微摇了摇头。 蒙少将军不解,“父亲既然忧心他们,为何还要给他们出关的文书?” 蒙将军道:“人不轻狂枉少年,你看他们哪一个是平庸之辈?虽然风险很大,焉知不是他们的机遇?我已尽到提醒之务,剩下的是他们的决定。” 说完瞥了一眼儿子,觉得他什么都好,就是太老气横秋了一些,相比之下还是下面的少年更好些。 他并不知道白善他们更苟,花了大价钱请一群前身是马贼的人做护卫。 白善打马追上大雨,好奇的问,“你们给镇长送信了?” 大雨不在意的道:“昨天我们出去找过了,没有要过小镇的客商,所以不送了。” 他道:“我们在城中相熟的酒家里留了口信,到时候镇上要是有人来找一问就知。” 白善就觉得他们心也挺大的。 大雨却是不以为意,他们曾经都是刀口舔血的马贼,有钱赚的时候就要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今年因为疫情和地方乱象,赚钱可难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细跑去,马车也加速起来…… 满宝他们带着几个护卫跑在了前面,看看前面有没有茶摊之类的,没有就找个空地中午休息一下。 玉门关外青山连绵,据大雨说,走上两天就会进一处沙漠,在沙漠里要慢行,他道:“沙漠里有一条古道,中间的水草很少,和我们那儿很不一样,听说那儿以前有个楼兰国,到了那里就算是进西域了。” 大雨他们是走过这条路的,就不知道是当马贼的时候走还是后面开始接护送之类的生意后走了,不过他还算了解,和他们说起沿路会过的城镇和部落点。 总之,从进入沙漠后一直到高昌,他们基本上都在沙漠里,里面的绿洲很少,所以每一次过绿洲他们都要补充足够的食水。 他道:“大漠不同草原,你们别乱跑,一旦迷路就找不回来了。” 他事先声明,“你们要是走丢了我们可不会找,而是会要求车队继续往前,一直到高昌为止。” 几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大雨这才满意,跟着他们哒哒的跑在最前面,嫌弃道:“你们的车队真慢。” 满宝:“我不信你接到过有比我们车队行进速度还快的商队。” 这倒是,一般商队根本没有周满他们这么豪横,几乎可以达到一人一匹马,但是! 大雨瞥了他们一眼,“你们答应了的,路上绝对不耽误时间。” 满宝几个连连点头应下,“放心,放心。” 第2238章 跟随 路上还真的有茶摊,于是他们中午直接在茶摊那里吃了一顿热的,他们才吃完打算歇一歇就启程,便见来路跑来两匹马,马上的人背着大大的行李下马,和店家要了两个炊饼和一碗汤后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吃。 大雨几个忍不住眯着眼睛去看他们,聂参军和黎管事也看过去。 白善和满宝察觉气氛有异,也扭头看过来,盯着那俩人看了看后白善蹙眉,“我似乎见过他们。” 第633页 满宝上下打量了一圈,也觉得有些眼熟,正打算问一下科科,那俩人便拿着炊饼起身朝黎管事走去,她便看了过去,先不问科科了。 富有和同伴如芒在背,本来不想那么早找上黎管事的,可没办法,他们的视线太过迫人,他总觉得再慢一点儿他们就要怀疑他的身份了。 俩人上前找黎管事求同行,表示他们也要去西域,只是路途遥远他们只有两个人,所以…… 黎管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记起来了,“你们是前日来找我的那些人的其中两个?” 富有谦卑的应了一声“是”,哀求黎管事,“家里急需用钱,这才没办法这时候冒险往西域去,还请您和大人们说说情,让我们跟随在队伍后面,您放心,我们就远远的跟着,绝对不打扰大人们。” 这种事其实不少见,一些零散的走商为了安全就会依附大的商队,而一些走商囊中羞涩,就会给大商队送一份礼,然后远远的跟着,不求他们的庇护,只要能跟着就行。 可是这俩人的借口…… 黎管事扫了一眼他们的马,点了点头后起身道:“我去问问我们主人。” 他凑到白善和满宝俩人耳边小声道:“前日我们刚到沙州后不久,小的出去补充米面食材时有一帮人找了上来,说想跟着我们的车队去往西域。” 他道:“小的觉着我们车队的人就不少了,再带人就显得累赘,所以回绝了,当时这俩人就在其中,只是没想到他们今日会找上来,还说是家中困,急需用钱……” 他扫了一眼他们的马,低声道:“可小的看这完全是借口,真要是家里急需用钱,他们合该将马卖了,此时赶去西域赚钱有什么用?” 黎管事的意思是回绝他们。 白善则蹙眉问道:“你在哪儿见的他们,我怎么觉着他们这么眼熟?” 一旁的聂参军立即道:“白公子,我也觉得他们眼熟,但应该不是这两天见过的。” 满宝就问科科:“我也觉得让他们眼熟,科科,我是在哪儿见过他们?” 科科就筛选出来,道:“沙漠客栈里。” 与此同时,白善也压低了声音道:“好像是在沙漠客栈里见过,不错,就是在沙漠客栈里,那群和我们在澡堂里发生冲突的人,那天傍晚他们不是和你们在店外比摔跤吗?我在人群中见过他。” 虽然他似乎没有出手,但人的确是在的。 聂参军一凛,不可置信的道:“不是吧,他们这是为报复来的?这么小心眼儿?” 坐在隔壁桌的大雨忍不住了,凑过来问,“你们说什么呢,能不能大声点儿,我都听不到。” 大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善顿了顿后问,“你觉得那俩人眼熟吗?” 大雨就撇嘴道:“没见过,但他们身上的味儿我熟。” 他道:“他们现在身上的味儿就和我们以前的味儿是一样的。” 没说明,但大家都听懂了,这就是马贼! 满宝精神一振,也不可置信,“我们看着那么好打劫吗?” 大雨想了想后道:“怪怪的,一般就是要打劫也不会这么早找上门来,而且冒这么大风险亲自跟上来,难道他们的人不在这里?” 富有俩人有些焦躁,他们离周满他们很远,只看得到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却听不到具体的内容。 没办法,他们车队人多,这些人从一下马就被围在中间,他们根本靠近不了。 白善扫了他们一眼,和黎管事道:“答应他们,和他们要些钱,直接捅破他们的谎言,就说不信他们家中急需用钱,而是想跟着我们去西域赚钱,既然如此,就拿出些诚意来。” 黎管事一怔,低声道:“少爷,让他们跟着是不是不太好?” 白善道:“不让他们跟着更不好,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控制。” 说完看向聂参军,低声道:“还劳烦聂参军让斥候前后看一看,看是否又人跟着我们。” 聂参军应下。 黎管事便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十两银子回来,交给白善后道:“少爷,和他们一人要了五两银子。” 白善接过银子,见白二郎一个劲儿的看着,便给了他一个,另一个给了满宝。 他点头道:“给他们安排一个靠近我们马车的位置。” 那就是中间的位置了,那样后面少两个人根本不引人注意。 车队重新启程后便有两个斥候光明正大的出列往前面去查探,后面则是悄悄的落下了两个,他们悄悄拉着马进入林中,等车队走远看不到他们后才上马离开,回玉门关方向查探。 虽然玉门关外不安定,却还是有驿站和瞭台的。 只是驿站很小,根本住不下他们一百多号人,好在现在是夏天,晚上并不是很冷,就是虫多而已。 满宝他们住在驿站里,其他人则围着驿站驻扎戒备。 那俩人是和他们分开吃喝的,满宝站在楼上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了厨房,看了一眼他们点的羊汤后就往里加了一点儿东西。 一旁的厨子:…… 满宝冲他嘘了一声后道:“不要往外说哟。” 厨子不往外说,但告诉了驿丞。 驿丞想到他们的出关文书和官印,咬了咬牙道:“你别管,就在厨房里别出去。” 第634页 然后让另一个伙计将汤端出去。 这里最常喝的汤就是羊汤了,士兵和护卫们也有两大桶羊汤,提出来后想喝的自己去打。 亲眼看着满小姐下药的黎管事就去打了一碗汤,然后走到俩人身边笑哈哈的道:“兄弟见谅,我们只带你们同行,食宿还得你们自己来。” 第2239章 迷晕 俩人表示这都是应该的,也拿了炊饼,又从他们桌上的那碗汤里盛了一碗和黎管事一样大口喝起来。 显然他们没吃出来满宝下的药,黎管事悄悄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后富有就觉得眼皮有些沉重,他低垂着头颅一点一点的,几乎已经要睡过去了,但他突然警醒过来,不对,天都没黑,他怎么会想睡觉? 他努力的撑起眼皮,却发现眼皮还是越来越沉重,他直觉不好,迟钝的扭头看向他的同伴,就见他眼睛已经闭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倒在了桌子上…… 他眼睛微微瞪大,想要自己精神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困意,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黎管事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端起他们的汤闻了闻,也没出什么特别的味儿来,便不由抬头看向趴在二楼上的周满等人。 满宝见他们趴结实了,便蹬蹬的从楼上跑下来,白善他们五个兴致勃勃的跟着跑下来,一起围观俩人。 满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他的脑袋摇晃了一下就往旁边倒去,完全无知无觉的样子。 她满意了,兴奋道:“还真有用,郑大掌柜给的迷药方子很管用嘛。” 白善也戳了戳另一人的脑袋,确定他晕得不能更晕了,这才满意,“是很不错。” 大雨几个凑上来看,问道:“把他们迷晕了干嘛?” 满宝道:“术业有专攻,自然是交给聂参军了。” 聂参军就把人捆了丢到柴房里,问道:“他们能晕多久?” 满宝不太确定的道:“晕到明天?” 聂参军:“……我们这么多人直接便可拿下,大人要是担心动静闹大让他们的同伙知道,可斥候已经回来,不论前后都没发现敌人,这又是在驿站里,算是自己人,何必要用迷药呢?” 满宝:“……这不是想试一下吗,算了,我想办法把他们弄醒就是了。” 满宝临出门前可是准备了不少东西,除了莫老师帮忙找的一些药方外,还有郑大掌柜,萧院正,刘太医等人友情赠送的各种迷药、痒痒药和软骨散,不是特别厉害,胜在比市面上的一些药厉害一点儿而已。 原谅她长这么大,学医多年却从没用过这些东西,所以现在有了机会一下就没忍住。 满宝默默地去抓药给他们熬药去了。 迷药是粉,混着羊汤没多少味道,解药却是酸苦酸苦的,聂参军让一个护卫直接将药给人灌下去,然后一群人蹲在柴房门口看着俩人。 足足等了一刻多钟人的眼皮才动了动想要醒来。 结果对方努力了一下又闭起来了,满宝就有些尴尬的和看着她的大家道:“这个迷药的效果比较好。” 又等了一刻钟,眯着眼睛的人才猛然清醒过来,富有几乎是立即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了,他瞪着大眼睛和看着他的周满等人大眼瞪小眼。 白善笑着抬手和他打招呼,“醒了?” 富有定了定神,被绑缚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上满是惶恐,“大,大人,你们想干什么?” 白善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好歹是旧相识了,不会对你用刑的。” 富有的眼皮颤了颤,“大人说的话我不懂,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以前从没见过。” 白善就笑了笑道:“又没有过去很久,不过一个多月罢了,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何况我们这儿一百多号人,认出你的人可不止一个。” 他叹息道:“你太不谨慎了,好歹换个当时不在的人来跟我们,或是换张脸也好呀。” 富有:……以为他不想吗,可老大只留了三个人给他,还有一个留在沙州城等人,他只能带着一个人上了。 他睁着眼睛默默地和白善对视半晌,确定他们是真的认出他来时便闭上眼睛不理他们了。 大家一看他这样的反应顿时兴奋起来,他们果然没有冤枉人,这就是沙漠客栈里遇到的那群人,马贼的气息,还偷偷摸摸的想混进他们的队伍里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坏主意。 白善随意捡了一根木柴戳了戳他,笑眯眯的问道:“我们来说一说你的同伴们呗,当时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络腮胡子是你们的老大?他在哪儿?” 富有冷笑一声道:“公子别白费功夫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白善笑了笑道:“我的本事可不是通过杀你一人体现的,你不说就说了。” 他起身看向聂参军,颔首道:“交给聂参军了。” 聂参军点头。 满宝他们出去,准备洗漱睡觉,“怎么处理?总不能带着他们走吧?” 一直跟着凑热闹的大雨道:“直接杀了呗,留着干什么用?反正他又不会招供。” 白善看了他一眼,扭头问满宝,“你觉得呢?” 满宝道:“我觉着?我觉着应该把他们扭送给衙门。” 白善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里距离玉门关不是很远,明天让两个人赶回去就行,他们之后快马,我们再在进大漠那里休整一下,会追上来的。” 第635页 大雨吓了一跳,问道:“怎么还要休整?” 白善道:“不是你说的进沙漠要补充好食水吗?还有,这一趟要走很久的沙漠,你之前不是说最好添几头骆驼吗?” 满宝握紧了手道:“我只听说过骆驼,也在图画上看到过,但真正的骆驼还没见过呢。” 话题一下就歪了。 大雨几次张嘴都没能将话题拉回来。 聂参军在柴房里呆了有两个时辰,期间大家不断的听到里面传出来惨叫声,但大家都面不改色,并没有人好奇的凑上前去询问。 满宝他们已经关门睡觉了,连驿丞都坐在店里打瞌睡,大雨看了半晌,最后回火堆边坐下,和他的小伙伴们道:“看着挺心善的一群人,狠起来也是真狠,大家都把皮收紧了,不要打量着他们好说话就偷奸耍滑,他们现在还有一半的银子没付我们呢。” 小镇上的护卫们低声应下,然后也不由好奇的猜测起来,“大雨哥,你说他们的人在哪儿?” 大雨:“我哪儿知道,不过听他的口气不像是我们那片的,也是奇怪,他们不抢商队,干嘛来抢朝廷官员?” 第2240章 遮掩 虽然周满他们带的行李多,但大雨还真没想到里面有布料和金银珠宝,只当都是他们过日子要用的东西,毕竟他们有多磨叽和爱享受他这一个多月来可太知道了。 而此时,被大雨念叨的人正在小镇外的不远处驻扎下来。 沙漠里的夜晚有点儿冷,金魁安喝了一口烈酒,站在沙堆上看着远方的点点灯光。 尔格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拍了拍手也走到他的身边,同样凝目看向那处,问道:“你怀疑他们在那里面?” 金魁安又灌了一口酒,想要压下心头的火,却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生气了。 他捏紧了手中的酒壶,面无表情的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是在哪儿和他们错过了,重新回到沙漠客栈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们当时急着去追赶他们,走这条路时没有在沙漠客栈过夜,也没有进这个小镇,而是直接绕了过去快马追赶。” “沙漠客栈的人说他们进沙漠了,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去,那我们追赶的路线就是没错的,沿途都没有他们的痕迹,那只能说明我们走到了他们前面。” 每每想到这一点儿他心里就跟火烧一样的懊悔,当时他只要进一下小镇,就进去一下可能就找到他们了。 尔格也有此怀疑,不过……“他们现在还在小镇里吗?” 金魁安道:“不管在不在,只要能得到他们的讯息就好。” 他道:“我不信他们能凭空消失,只要知道了他们离开的时间就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现在在哪儿,不怕找不到他们。” 他动了动手指,看着远处的零星灯光道:“其实他们不在小镇才是最好的,那里面的人可不太好惹。” “大哥,饼烤好了。” 金魁安这才回头去吃晚食,而在他回身后,远处的一个沙堆悄悄的移动起来,两个人抹黑悄悄返回了小镇禀报。 “……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但我们仔细听了一下,人不少,估摸有几十匹马,一辆车都没有,身上也没什么货物,一身的匪气,反正看着就不好惹。” 镇长喝了一碗奶茶,皱眉道:“匪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怎么,想打劫我们?” 查探的人也不太确定,道:“这是外面日子不好过,所以铤而走险来了?” 镇长就瞟了他一眼后道:“去通知兄弟们,明儿一早在镇口那里汇合,今晚多挑两队人去外面守着,他们一旦靠近立即示警。” “是。” 金魁安是知道这小镇的来历的,也知道现在小镇当家的是他的同行,所以他没有做让人误会的事,天亮以后就先让一个人去镇口喊话,表明他们就是路过,想要进镇吃个早饭再走。 消息一层一层的传到镇长那里,镇长撇了撇嘴,谁信他们只是来吃早饭而已? 不过镇长还是让人进来了,“就请他们来三个人点餐吧,我们做好了给他们送出去。” 有什么话三个人也够说了。 本来想进镇后找人打听情况的金魁安顿了一下,到底耗费不起时间,于是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点了一堆不值钱的早点后道:“乌老哥,小弟想和您打听一件事儿。” 镇长看了眼被推到面前的银锭,笑了笑后道:“好说,好说,贵客临门,有什么话只管问,我能答的一定答。” 金魁安问道:“前段时间镇上是不是来了一队百多人的车队,不是商队,而是朝廷的官员。”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其中带了一个小商人。” 镇长心中微讶,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偏了偏头看向管家,“有这么一个车队吗?小镇上的事我许久不管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我这就让人去查一查,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他道:“这是衙门出来的人,在外头出了事,万一连累到我们……” “乌大哥放心,这事连累不到你们,这是我们和他们的恩怨。” 镇长笑了笑,转着手中的茶杯问,“他们在你手上犯了事儿?” 金魁安就一脸阴沉的道:“他们从我手里抢了些东西,我得把东西拿回来。” 镇长扯了扯嘴角,骗鬼呢,要是别的官军有可能,周满那几个爱享受又跳脱的孩子怎么可能冒险去抢一群马贼的东西? 第636页 只怕是他们身上有金魁安看中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的找人。 镇长沉吟了一下,按照日程来算,现在人早到沙州,大雨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半路了吧? 镇长喝了一口茶,心中便有数了。 于是等管家从外面回来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堆废话后,他就一脸沉吟的和金魁安道:“还真有这么一群人,不过他们早就走了。” 金魁安连忙问,“他们走多久了?” 镇长笑眯眯的道:“许久了,他们只在这里停了两天,仔细算算走了有三十来天了,听说他们是要去西域,这会儿功夫应该都快到了吧?” 金魁安一怔,“这怎么可能?我们一路追去,并没有看见他们……” 镇长将杯中的茶喝光,不在意的道:“那不正是说明他们走远了吗?我说兄弟,你们这时间也差得太长了,三十来天,沙漠里的风沙早把痕迹都擦干净了,要不是特别的东西,实在没必要找,不然你还打算追到西域去?” 金魁安目中生寒,紧握着拳头道:“我本来就在西域,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镇长眉头微跳,这才想起来问,“对了,兄弟是哪一块儿地方上的人物?” 金魁安扯了扯嘴角道:“乌大哥放心,我的人和地盘都在关外,不会跟你抢地盘。” 镇长:……更不放心了好不好,那些人现在应该已经出关去了吧? 可真够倒霉的,虽然和他没多少关系。 镇长琢磨了一下,觉得他有可能失去一个长久的合作伙伴,尤其周满几个可是答应了他,西域回来的时候会回小镇看他,到时候说不定还再能留下几张药方…… 这么一想,镇长懒得再和他周旋,挥手道:“兄弟要找的人走远了,我也就不留兄弟了,镇上年轻人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儿,怕他们凑在一起出事儿。” 第2241章 送官 金魁安扯了扯嘴角,表示明白,起身离开,管家立即让人把他们点的早点送到镇外去。 等他们人走远了,管家才问,“老爷,他们会不会碰上回来的大雨他们?” 镇长道:“碰就碰吧,大雨他们人也不傻,这些人一看就跟我们一个味儿,车队的事必定不会露口,现在要紧的是要不要派人去给他们示警一下呢?” 镇长有点儿烦恼,“去吧,咱还得出钱出力出人,不去吧,这心里又有点儿过意不去,我还想着他们回来后再在镇上住一段时间呢。” 周满他们在这儿二十天的时间治好了多少人啊。 镇长犹豫了一顿早饭的功夫,到底还是叹息一声吩咐了下去,“选三个机灵些的,让他们带上食水现在就走,不从大漠走,绕道肃州快马去赶他们。” 他道:“他们人现在不是已经出关就是还在沙州城内,让人直接去衙门里问,要是走了,就出关去追,把消息送到他们手上就回来。” 管家问:“从肃州那边走岂不是和大雨他们错过了?” “错过就错过,”镇长道:“这些人又不傻,他们要是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不就都露馅了吗,和大雨他们碰上面也没啥用处。” 管家就哈哈笑道:“小的还以为老爷想让大雨他们追去保他们一保呢。” 镇长就哼哼道:“没听他说吗?他的人在关外,大雨他们就二十个,送上去让人当瓜砍吗?” 他道:“他们和我们这些争地盘的人不一样,他们是官儿,用不着我们救,就那些公子小姐的身份,要是知道有人要抢他们,多的是人想保他们。” 白善将信交给一个护卫,叮嘱道:“速度要快,送到沙州后得了蒙将军和何刺史的信儿就回来,我们在进大漠的口子那里等着你们。” 护卫应下。 驿丞赶了马车过来,护卫们将两个捆得特别严实的人拖了出来扔进车里。 本来白善想说要不要把人弄晕了好运送,但见人脸色苍白几乎站不住,而衣服上还能看见一些血,便收了话口。 聂参军却是主动道:“还是让人晕着安全些,他们的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万一他们在路上闹出动静来让人察觉到了呢?” 其实他们可以直接把人拍晕的,但拍晕有风险,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拍死,所以貌似药会比较好用一些? 满宝就转头吩咐了周立如一声,周立如上去拿了一个药包下来,直接放在他们鼻子前让他们闻了闻,不一会儿俩人就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她把药包放在一个纸袋子里封好,交给护卫道:“要是醒了就给他们捂一捂就行,药效挺好的,所以你们别捂太久,拍会死人,捂药也会的。” 护卫惊奇的接过,连连点头应下。 一个护卫两个兵丁,外加驿丞赶车,四个人趁着晨光就出发了。 护卫见驿丞都走一段路了还在纠结,便道:“这是立功,您这么还在为难?” 驿丞就道:“哎哟,您不是这儿的人不知道,这大半年来关外的马贼就跟大旱后的蚂蚱一样,可猖狂着呢,您是一人可好汉,小的家小还在这儿,可不敢太冒头。” 护卫就道:“这有什么,我们是悄悄的进城,你的功劳何刺史和蒙将军会记着,暂时不往外明发就是。你要是还不放心,回头就把家小送到城里去,我不信那些马贼有胆敢进城。” 第637页 驿丞就笑道:“他们自然不敢进城的,但这城里岂是好谋生的?” 护卫便笑道:“你该早些说的,我们少爷心善,要是知道必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驿丞笑了笑,其实他在决定要这一份功劳时就想好了,等回来后就让婆娘带着孩子都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反正驿站也不是很忙,少了他们也能忙得过来。 白善他们正一边看人收拾东西一边吃早饭。 桌子和凳子不够,大雨就蹲在他们旁边吃,到现在他都没理解,“把人送回沙州城干嘛,留在手上,等人找上来时说不定还能威胁一二。” 白善就问,“我要是用你的性命去威胁镇长,镇长会放过我们吗?” 大雨道:“那必须不会呀,我就一个人,我们老大背后还有那么多兄弟呢,放过你这一条肥羊怎么和兄弟们交代?” 白善点头,“就是,镇长都不会,他们又怎么会?” 他道:“我们又不是商队,我们是官儿,既然发现了山贼想害我们自然是要报官了。” 大雨不解,“可我们就要进沙漠了,里面可没多少人烟,也没有官衙和官差。他们总不能从沙州城里派一支军队跟着你们吧?” 白善道:“那就不是我们的事儿,是他们的事儿了,反正我告诉他们了,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干,回头我们出了事,朝廷问起罪来他们一个都逃不过。” 大雨:……好无赖哦。 白善自然不可能真的这么无赖的,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大雨在沉思了一下后还是决定不违反契约,毕竟,只是来了两个人,还是被发现的两个人,要是就这么被吓跑了,显得他们也忒没胆了。 吃过早饭,大家便准备着出发,因为想着要等他们,所以他们今天动作慢悠悠的,他们一来一回要两天,就算他们快马加鞭会缩短时间,那他们也多出不少时间来,完全不用急嘛。 富有没想到白善他们是这么处置他们两个的,一直到在地牢里醒过来都还有些晃不过神来。 看守他们的人见他们醒了,立即把人拖出去给何刺史和蒙将军看。 何刺史和蒙将军就看稀奇一样的看着俩人,蒙将军跟关内关外的马贼土匪打过这么多交道,这种动手前先派人混进车队里的马贼还是第一次见。 这样的信息只标明了两点,要么他们人少,胃口却大,想要来个里应外合;要么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抢东西而已,这样聪明的人所谋必定不小。 而不论是哪一种,这样的马贼都决定不能够存在,不然以后他们的商路就别想安宁。 晚上九点见 第2242章 等候 何刺史需要过往的商队增加税收和政绩,蒙将军也需要获得军资,所以哪怕没有白善的信,俩人也不可能放任这样的马贼帮存在。 俩人一起盯着富有两个,特别是蒙将军,杀敌无数,镇守边关多年,他身上的气势和煞气远非聂参军和白善可比,所以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富有就是忍不住胆寒起来,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抖。 蒙将军大马金刀的坐着,听何刺史开始问讯。 满宝他们慢悠悠的走到了一个小镇,这是一个还算繁华的小镇,就是灰扑扑的,都没有大雨他们的小镇好看。 大雨自得道:“那是自然,我们小镇别的不敢说,风水那是绝对的好,不仅能种瓜果、青稞,还能种小麦,我们大哥说,以后天气要是好,我们还要腾出一些地来试着种一下大米。” 想到这段时间跟着周满他们吃到的白米饭,大雨舔了一下嘴唇,“大米饭就是好吃。” 满宝也觉得米饭好吃,突然就有些饿了,她扭头和白善道:“想吃饭团。” 白善就笑道:“一会儿找到住的地方就让贺嫂子给你做。” 大雨立即问道:“饭团是什么?” “饭团就是揉成一团的饭。” 大雨一脸的怀疑,“都是饭,揉成一团和不揉成一团有什么区别?” 见他们不告诉他,他就哼了一声道:“你们不说我就去问贺嫂子。” 满宝便道:“你少去吓唬人,饭团就是沾了一些盐的饭团,能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大雨这才不说去找贺嫂子。 贺嫂子是小镇里唯一愿意跟着他们走的人,但她很害怕大雨他们,据说她是跟着经过小镇的客商的侍妾,只是到小镇的时候客商看上了一颗宝石,只是钱差了一点儿,所以就把贺嫂子转卖给了小镇上的人。 那人家境也殷实,就是命短,贺嫂子进门不到五年人就病死了,她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主母还好说话,没有再卖她,只是也不白养她,只是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吃喝却是需要自己挣的。 贺嫂子会些厨艺,再加上给人洗衣服勉强可以在小镇上活下来,只是她一直想回中原去,可回中原,哪怕是跟在过路的客商身后也需要一笔不少的路费。 她没有钱。 她也想过别的办法,但八年了,愿意带她的她信不过,她勉强相信的又不愿意带她。 周满他们是唯一一个她目前为止完全相信的人,所以当时黎管事只是露出点儿意思,表示他们的车队中需要一个厨娘她就立即自荐了。 只不过她依旧有点儿怕小镇上出来的人,尤其是大雨这样镇长府里的,能够避着人走的时候她都是避着人走的。 第638页 满宝也看得出来她的害怕,所以都不让大雨他们去吓唬她。 小镇里有客栈,只是都不是很大,他们这么多人需要分三个客栈住下,而且这里的房屋都是一层,没有两层,门窗都很小。 黎管事带着两个人先把整个小镇逛了一遍,这才定下住的地方,三个紧邻在一起的客栈。 由此可见这个小镇有多小了,比大雨他们的小镇还要小一点儿,但它的确繁华,里面人很多,路两边的摊位上堆满了东西,有许多客人在挑选东西。 在这里,满宝他们总算是见到了商队。 只不过这些商队似乎都是从别的地方过来想要进关的,也有汉人模样的人,只是更多的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 所以满宝他们出现在小镇上才那么引人注目,不少人都看过来。 本来这个小镇迎来送往,各种人都没少见,不该这么稀奇的,只是周满他们一看就不是客商,所以大家就忍不住多注意了些。 满宝他们也好奇的回看,京城里的外域人也很多,远的不说,就说太医署里就有长得不一样的学生,只是这么多长得不一样,而且特征这样明显的人凑在一起她还是第一次见。 既然人家看她,她也就大大方方的看回去,大家稀奇对稀奇,也就没所谓礼貌不礼貌了。 看人的时候顺便再看一下摊位上的东西,满宝就发现,这简直是大型的交换货物的现场。 大多数人都是在以物易物,只有少数人会拿着白银或金子买东西。 摊位上摆的最多的是毛皮和布料,还有瓷器和各种粮食,其中以豆子最多。 黄豆、黑豆、红豆……各种豆。 满宝看了一圈便收起了好奇的目光,在黎管事的引路下进客栈里去了。 黎管事道:“我们到得早,小的估算了一下时间,明天再等一天,傍晚他们应该就能追上来,后儿一早我们就可以走了。” 白善点头,叮嘱道:“多准备一些食水,明天我们去看骆驼。” “是。” 小镇上有卖骆驼的,且规模还不小,科科对这种连记录都没有的生物很喜欢。 满宝也喜欢,收录这种东西能赚到好多积分的,于是她亲自挑选起来,科科扫描过,通过对比勉强可以看出哪一头更健壮。 于是满宝在它的指点下挑了六头骆驼,之所以不再继续,是黎管事小声的表示足够了,再多就太费钱了。 满宝就摸了其中的一头骆驼道:“等我们从西域回来再把它卖掉。” 一旁的店家就笑道:“小姐到时候要卖骆驼可以再找我们,我们一定给合理的价格。” 满宝问,“原价买回去吗?” 店家脸色微僵,笑道:“自然是照它的品色来的。” 原价再收回来他们赚什么? 一旁得大雨也喜欢骆驼,只可惜小镇穷,大哥不愿意做这门生意,说太费钱,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它也没别的用处。 他转了转眼珠子,和周满道:“你们可以带回我们小镇卖给我们。” 满宝瞥了他一眼后道:“你们能原价收?” 大雨还没回答,白善已经道:“这事儿以后再说,我们还没到地方呢,怎么就总是想着回来后的事儿了?” 一旁的店家忍不住了,道:“骆驼要是没有损伤,价格上我们可以再谈一谈的。” 满宝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和他点头道:“这事儿等我们回来再说。” 第2243章 怀疑 满宝他们在小镇上等了一天,护卫们果然快马追了上来,同时还带回来了蒙将军的书信。 白善他们看过以后就收了起来,然后整顿行装,第二天便进沙漠里去了。 满宝他们有了骆驼,除了放一些重货,他们也好奇的爬上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心疼起来,“这么重,它们累不累呀?” “给它们准备的吃的似乎也不是很多……” 大雨骑着马走在一旁,翻了白眼道:“它们这么大,就驼这么点儿货物有什么累的?” 不过满宝他们不肯坐了,下了骆驼继续骑马。 毕竟马只带他们一个,但骆驼两边还挂了不少货物呢。 一行人速度不慢的朝西而去,一路上他们都很小心,毕竟暗处还有一队马贼不知道在哪儿盯着他们呢。 虽然聂参军一直派斥候前后查看,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满宝都花积分让科科扫描过,也没发现人,他们便只能推测那些人不在他们附近,至少离他们不近。 可惜信息不好流通,不然还能问一下蒙将军有没有从那俩人嘴里问出话来。 唉,莫老师他们和她隔着时空都还能随时联系,他们只是隔了几天的路程就不好交流了。 满宝觉得阳光渐烈,于是下马进马车。 其他人也换到马车上,吃了点儿茶水便开始一边看着外面的黄沙一边说话,大雨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有那么多话,似乎每天都说不完似的。 不过在大漠里行路,最怕的除了缺少食水外就是孤独,有他们在倒是不孤独了。 行进的队伍和外界断了联系,不仅快马加鞭再次从大漠赶到沙州城的金魁安等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比金魁安他们提前一天到达沙州城的巴图尔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三人一到沙州城就先去了和他们小镇相熟的酒家打听情况,他们本意是想问一问知不知道有周满他们这一队人,要是知道他们还在不在城里,不在的话是什么时候走的最好,这样他们就不用去衙门了。 第639页 虽然镇长说他们这次是做好事,可以大大方方的去问,可是…… 贼都是怕官府的,当然,他们并不是害怕,就是不想见那些官兵,不乐意跟他们打招呼,所以能在酒家得到东西消息为什么还要去官衙? 结果他们才一进去,酒家的掌柜就道:“你们还真来找人了呀,大雨他们走了。” 巴图尔愣了一下道:“我知道他们走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小镇了,掌柜的,你知道大雨他们送进城的那个车队吗?他们现在还在城里吗?” 掌柜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你说什么,我是说大雨他们跟着那个车队走了,没说他们回你们小镇了。他说他们接了车队的单子要送他们去西域,就不知道收了多少钱,不过我看他们很高兴的样子,应该不少。” 巴图尔三人都惊呆了。 大雨竟然跟着周太医他们走了? 巴图尔用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把这件事搞清楚,不仅知道了他们离开的时间,还知道大雨从沙州城里买了好多东西要拿到西域去卖。 据说大雨临走前宣称,等他从西域回来他就去肃州或凉州里娶一个汉人媳妇,他的钱应该足够了。 另外两个伙伴一起看向巴图尔,“怎么办?” 巴图尔就抹了一把脸,“库尔班,你回去告诉镇长,我们两个去追他们,后面有恶狼在追赶他们,我们必须赶在他们追上去前找到他们。” 但其实不用人回去通知镇长也察觉到了异常,因为他认为应该回到小镇的大雨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如果是路上耽误了,比他预计的迟到两三天也就算了,可这都七八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镇长想到周满他们在他小镇停留的时间,脊背一僵,“不会弄巧成拙,他们还在沙漠某处停留吧?” 管家道:“不可能吧,这大漠里也没多少人,有什么好玩儿的?” 虽然他处没有像他们这小镇这么大的绿洲,可不代表没有绿洲,其他地方还是有水,也有人居住的。 谁知道周满几个会不会像停留在小镇一样停留? 镇长沉思起来,到底坐不住了,道:“招呼兄弟们,分成三队出去找人,周满他们也就算了,我们可有二十号兄弟在里面呢,正碰上了……” 镇长突然一顿,又靠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沉思起来,“真碰上了他们应该也不惧,他们就七八十号人,周满他们可是有一百来号人的,除了那十几二十个手无缚鸡外,其他人应该都是刀口见过血的,再加上大雨他们……” 管家笑道:“稳了!” 镇长点头,“只要他们没别的人手,那就是稳了。” 于是镇长有把才出口的命令收了回来,继续在小镇里养老等弟兄们回来。 而此时,要给镇长送信的人躲在沙州的城门口看着金魁安他们一行人进了城,这才拉着马悄悄的出城,带着食水走沙漠那条路回去。 金魁安他们一进城蒙将军就知道了,“……说是商队,但连车都没有,就是每匹马上带了些东西,城门那边的士兵检查的时候悄悄摸了摸,里面不是粮食就是麦麸一类的东西,但他们却按照布匹交了入城的税。” “一共是七十九人,都带了兵器,一进城就找了家客栈住下,卑职一直找人盯着,他们才住下就有一人找上了他们,似乎很相熟的样子。卑职估摸着,他们应该就是周太医他们所说的人。” 蒙将军蹙眉问:“他们没有往外打听消息?” “没有,现在正买食水,还有人到关口那里拿文书,似乎明天就要出关,将军,要不要扣下他们的文书,将人拿了查问?” 蒙将军沉思片刻,微微摇头,“先不要把文书给他们,查一下,他们是关内的人,还是关外进关的,让何刺史派人去查一下他们的货物。” “会不会打草惊蛇?” 第2244章 逃走 “这叫什么打草惊蛇,我还没让他们看到牢里的那俩人呢。” 那俩人也是嘴硬,虽然招供了不少,但关键的事儿却是一句都不肯说,只有扛不住时才会透露一些消息。 蒙将军敲了敲桌子,道:“查案这种事情交给何刺史,他来确定人,我们只负责出兵。” 偏将就明白了,应声而去。 在富有留下的人这里,金魁安总算得到了周满他们的消息,“九天前出城的,听说是要往西域去,但具体路线打听不出来,富有哥跟着他们出城了,他带了几匹布,说是会想办法混到他们中间去。” 多跑了两趟路的金魁安气恼的拍碎了桌子,“我们去追!” 他冷笑:“关外是我的地盘,就算我们追不上,富有也有机会回去调我们的人,他们车队走得慢,我们必定能赶上。” 金魁安心里算了一下他们来回奔波的这一个多月,周满他们也就比他们提前出城九天而已,算上今天也才十天,必定能追得上他们。 心思才定下,客栈的院子里就喧哗起来,金魁安抬头,尔格已经主动去窗户那里往下看。 他回头道:“有官兵来查我们的马匹。” 金魁安嚯的起身,气恼道:“这是草原,又不是他们中原,买匹马还得记册,他们想干什么?” 尔格连忙拦住他,“这还是在城里,你别冲动。” 沙州不同别的城池,这是边关重镇,除了一个玉门关,他们没有出关的渠道,一旦在城里杀人,他们就出不去了。 第640页 尔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应付。” 但尔格应付得也很艰难,下面足足闹了有半个时辰,最后尔格给了人两锭银子才把人打发走。 骂骂咧咧的衙役出门后就一脸不好惹的回刺史府去了,他们立即将脸上的豪横收起来,把收的银子上交给何刺史。 何刺史问道:“如何?” “他们是从关外进来的,说是走亲戚,顺便换些货物,可小的们强拆了三个袋子,其中一个里头用细袋子装了面,还有两个则是装的麦麸,他们说那是给马的粮草,不过小的看,那些说装了布匹的袋子里也多是麦麸。” “为首的那个叫金魁安,不过没露面,下来的是一个叫尔格的人,他的路引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小的在他们跟前提了一嘴富有的名字,说以前跟他喝酒时对方很大方,不像现在别的人越来越小气,那尔格就给了小的两锭银子,还暗示他们和富有认识,也是富有的朋友。” “也就是说,是他们了?” 衙役想了想后道:“就算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身上有血腥气。” 何刺史就明白了,让人退下去。 金魁安和尔格都害怕夜长梦多,因此在傍晚拿到通关文书后第二天就带着人出城去了。 沙州城外的官道很宽敞,两边是青山,一出关他们就纵马飞驰起来,一眼望去,整条官道上都没什么人,几人便更放开了马跑…… 突然马蹄陷落,马上的人直接飞了出去,反应快的人立即抱头,摔落在地上的时才没有摔断脖子,但后面的马和人被倒地的马一挡,躲避不及,落马时就被混乱的马踩踏…… 现场一顿混乱,金魁安大喝一声,先控马越过地上倒着的马,这才长刀出鞘,指挥着大家冷静下来,控马要往旁边躲,两边青山上便齐刷刷的冒出士兵,居高临下的手拿弓箭对准他们。 林中出来几十匹马挡在他们前面,蒙小将军一挥手,队伍中便丢出来两个人,他冷笑着问,“富有,你说的可是他们?” 才勉强控住马匹的队伍惊怒交加,有人就忍不住怒喝出声,“富有,你出卖我们!” 被丢在地上的富有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金魁安脸色一变,喝道:“别胡说,富有不会出卖我们。”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确定了他们的身份,蒙小将军冷笑一声,长枪一抖,直接向前一指,“放箭!” 有备而来,还埋伏中了的军队对上毫无准备的马贼,那还用说吗? 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尔格砍掉飞来的箭,冲金魁安喝道:“走,冲杀出去,快——” 金魁安便带着还能应付的二三十人往前冲卡,蒙小将军带着人就迎上去…… 一群八十人的马贼还不足以让他爹亲自来,这种事他来就好了。 然后金魁安和尔格就带着三个人负伤逃走了,蒙小将军带着人追了大半天,随行的护卫们见天要黑了,立即拦住他,“少将军,不能再追了,我们得回城禀报。” 蒙小将军大恨,问道:“如何能放走匪首?” 那打不过有什么办法?谁知道金魁安能够以一当十? 蒙小将军气得不轻,狠狠的挥了一下手中枪,不得不回去和他爹请罪。 蒙将军皱眉,“你带了三百人,其中一半人都带了弓箭,还提前埋伏,这都抓不住人?” 蒙小将军跪在地上低头道:“是儿子武艺不精,请父亲处罚。” 一旁的偏将忙解释道:“将军,那金魁安勇猛得很,卑职只接了他一刀,您看。” 蒙将军看了他的虎口一眼,发现有些崩裂,骨头应该也受伤了,便微微皱眉。 偏将连忙道:“少将军不仅能接住他的刀,还伤了对方已经是很厉害了。” 蒙将军就冷哼一声,和蒙小将军道:“你自去领罚。” 蒙小将军低头应下,起身去了。 蒙将军这才问偏将,“抓回来的有几个?” “抓回来的有二十六个,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几个。” “金魁安?”蒙将军皱紧了眉头,“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记得以前拔灼手下有个叫魁安的奴将,很是勇猛,以前左领将军曾经提醒过我,但后来拔灼跑到回纥那边被杀了,他手下的人也就降的降,散的散,这是跑到关外去当马贼了?” 偏将想了想,“还真可能是他,他手中的刀很好,就不是一般的马贼能打的,将军,人已经跑了,我们还要追吗?” 第2245章 缺水 蒙将军就迟疑起来,他得先平定关内的土匪马贼,然后才有心力管关外的事,现在分兵去追几个人显然是不合算的。 但想到殷或他们的身份,他又有点儿头疼。 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算了,知道了却不能真的坐视不管。 于是他想了想道:“先把还活着的人治一治,然后审问,问出他们的老巢来,要是不十分远,到时候再让人带兵去把他们的老巢给剿了。” 偏将应了一声“是”。 蒙小将军去挨了一顿的打,一瘸一拐的回去时听说他爹还要再考虑追不追人,立时捂着屁股去找他爹。 如此大辱他怎么能不报?必须得去追呀,不仅得追,还得他亲自去追。 最后被蒙将军喷出屋去了,他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以为在大漠里打仗很好打?你认路吗?你能找到水还是能喝马尿?” 第641页 而此时,准备充分的满宝一行人也感受到了沙漠中的残酷,因为他们的水不多了。 明明已经准备了足够多的食水,但沙漠中的消耗还是在他们的预估之上。 满宝都开始下意识的省水了,看来下次得让科科帮她装一点儿水…… 用什么装呢? 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一口缸起来,干脆在商城里买吧。 满宝胡思乱想着,因为马车里只有她一个,她的意识就沉进了商城里点点点,突然想起来,既然可以在商城里买储器,那为什么不能买水呢?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在商城里输入水,出来许多页面,但似乎并不是喝的,也不是,有喝的,但看着就和正常的水不一样。 满宝戳了戳,想了想后输入自然水。 出来了好几个页面,满宝看了眼标题,一吨水二十积分,她眼睛顿时一亮,科科忍不住提醒她,“宿主不看一下快递距离和费用吗?” 满宝这才去看下面标注的一行小字,她:…… 满宝就趴在坐榻上不动了,果然,天下就没有白掉的馅饼。 满宝在商城里戳了戳,最后买了一桶二十升的桶装水,虽然售价也是二十积分,好歹运输的费用不是很高,只要二十点,和水同价而已,这下连容器都不用买了,人家寄送过来时是包装好的。 满宝将挂在马车上的竹筒取下来,打了一竹筒的水便探出头去,将水递给大吉,“大吉,给先生送去。” 大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竹筒,推辞道:“满小姐,车上还有些水,这些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满宝摇头,“给先生送去吧,别的水可以少,喝的水却不能少。” 大雨就从后头骑马溜达上来,盯着竹筒道:“你们不拿我可拿了。” 大吉就接过,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满宝趴在窗口和他说话,“还有多久能有绿洲?” 大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不久了吧,我记得再往前应该有一条水沟,当时我们从小镇里出来走上十天左右就到,我们走的速度也不慢,今天到不了,明天应该也能到。” 这话一出,大家就精神一振,纷纷加快了速度。 庄先生拿了满宝的竹筒,只望自己的竹筒里倒了几口水,剩下的交给大吉还回去。 大吉就拿着木桶在队伍里走了一圈,最后是白善把竹筒带回来的,因为天热,他们现在除了早上和傍晚几乎不骑马了,不仅可以省一点儿力气,也能少用一点儿水。 白善从马上直接跳到车上,钻了进去后将她的竹筒交给她,“你怎么把自己的水都给别人了?” 满宝看了他一眼,将竹筒收了起来,很雀跃的和科科道:“再来一筒!” 但科科并不能帮她拧开竹筒盖子再往里倒水,所以她这声雀跃的吩咐只是在脑海里回荡了一下,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满宝就和白善大眼瞪小眼。 白善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手,已经正襟危坐在等着,但见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看他,许久没有下一个动作,他就有些不安,小声问道:“周小叔要和你说悄悄话吗?” 满宝目光就有些飘忽,小声道:“要不你去车辕上等等我。” 白善没有意见,于是恭恭敬敬的先坐到了车辕上,顺便帮她望风。 车夫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出来了,身子有点儿僵,但他坐在车辕上不动,他便也不敢问,只能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跟紧了前面的马车。 难道小两口吵架了? 刚才没听到争执声呀。 满宝则是进空间里打水去了,顺便把白善带来的竹筒也给带了进去,等打满就出来,她轻咳一声,白善便转身进去。 车夫:……实在难以理解。 满宝喜滋滋的将水递给他,“可以直接喝的,快喝。” 白善打开看了一眼,满满的干净的水,他微微有些惊诧,便一仰脖子喝了大大地喝了一口,他小声问道:“周小叔还在这儿吗?” “不在了。” 白善就不那么紧张了,他好奇的问,“周小叔是不是帮我们到前面找水去了?” 满宝就叹息,“周围没有发现有水。” 她早让科科帮忙看过了,科科都同情的没要她的积分,只是扫描可收录生物时顺道看一看。 但并没有水,所以她才问大雨,大雨有经验,所知的范围肯定要比科科大很多。 白善闻言就小口的喝了一口,然后道:“下次我们再准备多一些水。” 满宝点头,也计划着一会儿还是去商城里找一找储水的商品,水买不起,但他们可以自己在这里补充。 满宝将竹筒交给白善,“殷或他们在干什么?把这竹筒给他们送去吧,他得多喝水。” “在指点刘焕的棋艺……” “咦?”满宝微微偏头,因为科科在她脑子里道:“查找到水源,往左前方十八千米的地方……” 满宝就掀开窗帘往外看,看到一条蜿蜒的路朝着左前方延伸而去,显然他们要走的也是这条路,于是她兴奋的看向白善。 都不必她说白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也跟着绽放笑容,开心起来,同时也稍稍放心,找到水就好了。 第2246章 找水 满宝骑在马上看跑马回来的斥候,高兴的问道:“找到水了吗?” 第642页 聂参军和百多号人一起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斥候要哭了,为什么是他回来报信,他也不想回来,只不过他还是得道:“没有……水。” 满宝表示怀疑,“没有水吗?不是说前面有河沟吗?” 大雨也打马上来,展目看了看,虽然沙丘总有变化,但有些地方却是不会变的,他觉得远处的那棵又干枯又丑的树就很眼熟,于是道:“就在前面吧,那条河沟也不是很小,你们眼睛这么不好,竟然这都找不到?” 斥候和聂参军道:“大人,您去看了就知道,里头没水了。” 大家心底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让车队加快速度前进。 渐渐下了沙丘,不远处的干枯老树越发明显,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干脆踢了一下马腹,冲在了最前面,打算先去一睹为快。 白二郎见他们跑了,立即叫道:“等等我,我也要去啊!”然后就紧跟着跑了。 聂参军也好奇,四野又无人,干脆也跟在后面跑。 等到了一条明显是沟壑的边上,几人看着地上站着的一个斥候半晌无言。 跟着跑来的斥候立即道:“大人您看,就是这样。” 这是一条很明显看得出曾经有水流淌过的沟壑,因为底下的砂石和泥土不完全同与旁边的黄沙,它有水流淌冲刷过的痕迹。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不,还是有的,砂石和泥沙还有点儿湿润,留下的那个斥候拿了刀往下挖了一个脑袋那么大的洞,现在里面聚集了一点点水。 斥候憨憨的道:“大人,虽然少,但好歹也有点儿,就算我们不喝给马喝也是可以的。” 聂参军伤心。 白善和白二郎也伤心的说不出话来。 满宝心中几乎泪流满面,“科科,这就是你说的水吗?” “嗯,”科科见宿主好像真的要哭了,它就道:“宿主如果不满意地表水,也可以取用地下水。” 满宝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收了起来,在心中问道:“地下水在哪儿?” 地下水自然是在地下了,不过要挖多深就很见仁见智了,找到合适的地方,挖上几米就出来了,找不到好地方,挖上几十米都不出来。 不过科科显然不会为难满宝,因此给她指点了一处地方。 正指点着,车队也到了,殷或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们边上一起低头看着这一条沟壑,同样无言。 庄先生看了看后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今晚便在此驻扎吧,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办。” 大家应下。 满宝道:“我们可以挖地下水。” 她道:“在小镇的时候我们不是骑着马去追过湖水消失的地方吗?当时不就是说它最后消失的地方是进入了地下?这里应该也有地下水。” 大家就顺着沟壑往远处看去,而白善则看着沟壑的地下,眯着眼睛问,“那你们说,沟壑下面会不会有地下水?” 有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听科科的意思,这里的水更深,还比不上另一边的呢。 于是队伍驻扎下来后,士兵们拿着刀剑去沟壑里挖洞,正如斥候所说,挖一挖好歹能出来一点儿水,他们喝不了给马和骆驼喝也是可以的,其实他们真渴了也是可以喝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而已。 太阳并没有下山,只不过没那么热了,满宝带上帷帽,将自己的药锄拿了出来,呼朋唤友,“走,我们找水去。” 庄先生和聂参军在清点剩下的食水,没有去管他们。 大雨就带着人跟在他们后面凑热闹,见他们骑着马朝着远处走,他便也扯了自家的马跟上,翻过了一个沙丘到一个谷地就拿着锄头四处敲敲打打起来,他不由问袖手旁观的大吉,“你们就这么跟着,不帮忙?” 大吉闲闲的站着,道:“不用管,我们就保护他们的安全就好。” 满宝很好奇的用药锄扒开黄沙,这虽然是个沙丘的谷地,可依然是黄沙,这样的谷地并不少见,这下面真的有水?、 白善他们几个也怀疑,但也没事儿做,既然满宝说感觉这里有水,那大家就扒开看看呗。 于是六人将沙子扒拉到一边,露出下面的砂石层,然后就用小锄头挖,将泥土扒拉出来堆到一边,满宝锄了一阵,觉得累了就交给白善,白善接力,因为想着可能要挖很深,因此他往旁边锄了好大一块,方便一会儿往下挖。 白二郎和刘焕都接力上,殷或最后也好奇的锄了两下,觉得还是把他们堆上来的泥土再往旁边推一推的活儿适合他,因此将锄头交给了周立如。 轮到她了。 周立如跳下坑,一锄头下去,一股水流就喷射而出,直接冲着她的脸…… 周立如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然后耳边充满了众人欢呼的尖叫声。 她睁开眼睛时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沙,看了眼自己的前襟就去看射出来的水,这么一会儿工夫,坑底就积了不少水,把她的鞋袜和裤腿都浇湿了。 满宝他们要把锄出来的泥土往上面扔,所以也站在坑底,同样被浇湿了。 但他们也很兴奋。 几人也不上去,直接将衣摆拽起来拴在裤腰带上,将裤子一卷就要继续挖,“将口子打得再开一些。” 现在水流已经变小了,不过水依旧跟山泉一样从下面噗噗的往上冒。 第643页 几人兴奋的在坑底劳作,边上站着的大雨等人震惊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合上嘴巴,惊叹道:“还真挖出水来了?” 大吉也只是震惊了一下就扭头吩咐一个侍卫,“回去告诉他们,就说这里挖出水来了,让他们把装水的车拿过来装水。” “是。” 聂参军他们急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坑黄混混的水,以及在水里嘻嘻哈哈的几人。 他一怒,立即将他们拎了上来,然后让兵丁去树底下那边搬来几块大石头,将他们弄出来的出水口给堵了,这才亲自卷了裤腿下去清理坑底,把水舀出去,再将坑底的泥土清理掉…… 从河沟那边捡来一桶的小石子铺在坑底,铺好以后踩严实,又拿石头铺在坑的四面,这才慢慢拿起一块大石头,让里面的水冒出来。 第2247章 开心 冒出来的水是清澈的,只是进入坑底会有些浑浊,但慢慢的水就变得清澈起来,坑底的石头都能看清楚,这和刚才浑浊得看不到坑底脚的水完全不一样。 满宝几人:…… 他们有些心虚的挠了挠脑袋,悄悄躲了。 聂参军这才想起来夸他们,捡起了上下级关系,“周大人可真厉害,还真挖出来了水,哈哈哈哈……” 满宝这才想起来,她才是主官呀,完全没必要心虚呀,于是又返回来,笑哈哈的应承下聂参军的夸赞,然后蹲在旁边看坑里渐渐多起来和清澈的水问道:“我们要不要驻扎到这边?” 聂参军看了看四周后摇头,“还是驻扎在河沟那边,那里有一片砂土地,也很宽敞,且背风,比这边要好。” 所以这只能作为取水点,但两边不是很远,他们又有车,完全不必担心。 因为是亲手挖出来的水,六人全都很兴奋,因此装水的车一到,他们便撸了袖子打算亲自打几桶水。 庄先生骑着马小跑着过来看见他们一身泥水混杂在一起的样子,不由怒,“还不快去清理,万一生病怎么办?” 满宝就指着天边的太阳道:“先生,现在是夏天,天热着呢,我们晾一晾就干了,而且只裤腿湿了,衣服没湿。” 庄先生:“你当你们是晾衣杆吗?还晾一晾,赶紧去换。” 满宝扭捏了一下便坦言,“先生,我们想沐浴。” 庄先生的目光就不由放到那坑水上,沉思起来,“木柴可能不够。” 满宝就道:“太阳那么大,洗冷水也是可以的,给先生和殷或烧水就可以了。” 大雨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太过浪费水,不就十一天没洗澡吗?他们三五个月没洗澡都是正常的。 不过他还是给出了建议,道:“在河沟边上捡那种烫烫的石头放进水里烫一下,虽不至于能把水烫热,但也可以让水不那么冷。” 满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他们拎着木桶飞奔着去找石头,然后打上来的水沉淀一下放在太阳下晒着。 护卫们找了地方给他们搭起了沐浴的地方,不仅他们,连聂参军和兵丁们都没忍住挠了挠后背,看这水坑里的水还在不断的往外冒,干脆也打了水去清理自己。 为了让它出水更快些,聂参军还把另外两块石头给移开了,水坑里三个泉眼往外噗噗的冒。 等到月朗星稀之时,所有人才清洗完毕,满宝将干透的头发挽起来,闻到了香香的味道,这才从马车上跳下去,冲着火堆就跑去。 庄先生他们围着一个火堆而坐,贺嫂子正在火边给他们烙饼,满宝闻到的香味就是从饼上传来的。 白善的速度比她快一些,看到她来就把手中的饼一分为二,给了她一半,满宝接过,紧挨着他坐下,看了一圈后问:“白二他们还没好?” “早好了,他们去水坑那边看景儿。” 满宝咬了一口饼,饼里添了一点儿肉,香香脆脆的,她开心不已,问道:“需要的水都添满了吗?” 白善颔首,“大雨说再走上两三天就能到罗布泊,那边不仅有水,还有城镇,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天,再补充一些食水。” 正想着是不是要趁夜去收一些水的满宝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向对面的大雨问,“那里有什么城镇?” 大雨懒洋洋的道:“算得上什么城,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生活罢了,连个名字都没有,不过以前北部有个古城,但那里现在只有破烂的房子和城墙,而且水道变了,大家就在另一边建了房子住下,不过要去西域的路经过那里,这几年走过那里的人多,住在那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我们要买米面干粮那是最好的地方。” 他走过几次西域,都是护送商队过去的,因此对路途很熟悉,“不过到了那里我们有几天是可以沿着河流往前走,多少都能碰见水和人,那是草原,所以会轻松一点儿,等过了那一段才又进大漠。” 他道:“那是最后一片沙漠,过了以后就是一大片草原,那里还有大片的麦田和青稞,就是你们要去的高昌国了,对了,现在不能再叫高昌国,得叫安西了。” 满宝在脑海中勾勒了一下路程,心中惊叹,“可真远啊,陛下还真派兵千里迢迢的去灭了高昌国呀。” 白善道:“兵马是从夏州各地抽调的,侯集只从京城带去了一部分兵马,并没有所有人都从京城出发。” 第644页 “那也很远了。” 白善笑了笑,高昌国几次挑衅和怠慢大晋,背后又立着突厥的势力,陛下要是不出手震慑,只怕整个北地之后都不得安宁。 没见高昌国灭后不论是突厥余下的势力还是回纥吐蕃那边都老实了很多吗? 这次也就谣传皇帝不好才有这样的混乱,等陛下的旨意下达,恐怕还敢冒头的就没几人了。 大雨也不由看向他们,心中实在好奇,就忍不住问,“皇帝陛下真的没事吗?” 满宝看了他一眼后道:“他能有什么事?” 她道:“京城都没多少人染病,生病最多的是夏州的人,皇帝还住在皇宫里呢,天花根本进不了皇宫,放心吧,他好着呢,看样子再活个二三十年的不成问题。” 大雨就砸吧了一下嘴巴。 其实刚听到这些消息时,小镇里许多兄弟都想出去赚一笔的,只不过大哥不愿意,觉得他们现在不是很缺钱,小镇的生活也不错,没必要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所以压下了众人。 现在看来,不去果然是对的。 这个皇帝可不大方,他手底下的官也小气得很,这时候落井下石,说不定事后他们小镇就要被踏平的。 大雨好奇起来,问道:“皇帝长什么样?” 对于这种闲话满宝还是可以回答的,只要不问不该问的,她都可以回答,于是她道:“特别威武,不生气的时候也很威重,看着就让人信服。” 聂参军忍不住看她。 第2248章 热情 走了两天,在第三天时他们就看到了沙漠边沿的草地,队伍顿时欢呼一声,越往前走,地上的草越多,虽然很短,但好歹也是草不是? 满宝趴在车窗那里看了许久,白善骑着马,手中还牵着她的马从前面跑过来,邀请她道:“他们说前面有野兔子,要不要去打猎?” 满宝眼睛一亮,拿了弓箭和他们脱离了车队先跑了。 大吉带着护卫们跟上。 大雨几个眼珠子转了转也招呼着几个兄弟跟上去。 草地上兔子还真没多少只,只是难得看见绿色,所以跑马心情会好很多,这里的土地很硬,戈壁和草原并不是很分明,满宝想,这里一定很不好种地。 “快看,那是河!” 大家立即伸长了脖子看去,蓝盈盈的,还真是河,还是一条不小的河,众人兴奋起来,打马就朝着河跑去,一条蜿蜒而过的河,草看到地上有三条有痕迹的路,大家不由看向大雨。 大雨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北方指道:“应该在那边。” 那里也正是河流来的方向,大家顺着河流的方向便朝前跑,后面的车队也加快了速度,哒哒的跟着他们身后不远处跑。 顺着河流往前,满宝他们先是看到零星放牧的牧民和成群的牛羊,再然后在河边不远处里看到了农田。 一看到农田大家便精神一振,一般人住的地方就不会距离农田太远,果然,不过会儿大家就看到了黄泥建造的房子,半空中有袅袅炊烟升起,满宝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稀奇道:“不早不晚的,怎么就有炊烟了?” 大雨道:“这是晚食,他们一天就吃两顿,有的人家早上喝些羊奶,下午才会吃东西,相当于一天吃一顿。” “你不是说这里会有很多客商经过吗?” 大雨就咧嘴笑道:“所以不打仗的时候他们下午也能吃个饱,不然很多人家这样不冷的天,又不打仗,下午也多是拿着奶茶泡点儿馕饼就将就过去了。” 白善指着河边的农田问:“他们不是种有粮食吗?产量很低?” 大雨又没种过地他哪儿知道? “反正他们穷得很,比我们小镇上的人可穷多了。” 也是这样,他们才觉得小镇哪儿哪儿都好,打死不愿意挪窝。 说着话的功夫,他们的马近了村子,姑且算是村子吧,因为房屋并不是非常多,人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村子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然后他们听见了吆喝声和欢呼声,屋子里就跑出来很多人,不等他们动作,村子里的孩子和少年们已经冲着他们狂奔而来。 他们跑到跟前,双手合什行了一个佛礼,叽里咕噜冲着他们说了一通话,然后伸手就去扯他们的马。 满宝瞪大了眼睛,扭头和白善道:“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白善也听不懂,不过他看得出他们脸上的热情和笑容,因此没有抵抗,而是摸了摸盗骊的脖子,让它跟着他们走。 大雨慢悠悠的任由他们帮他牵马,道:“我也不懂,但我知道他们这是在揽客,走吧,我们车队这么多人,这个村子这么小,估计得每家每户都得腾房间才能住得下,根本不用抢客。” 满宝挺了好奇,“你之前走过时没在这个村子住过吗?” “我以前走时根本没这个村子,”大雨道:“看这房子似乎也是这段时间才建起来的。” 是吗? 满宝几人去打量路两边的黄泥房子,这才发现虽然不是很好,但似乎也没多少使用过的痕迹,的确像是新建的。 进了村口,大人们也迎了出来,笑容满面的对着他们行礼,行的都是佛礼。 大雨道:“高昌信佛,这一片距离高昌很近,这些人说不定还是高昌国灭后逃出来的呢。” 第645页 对于给予笑容的人,满宝他们也下意识的回以微笑,然后下马回礼,回的儒礼。 村民们更热情了,簇拥着他们就要进去,挤在一起的人甚至发生了争吵,有两个健壮的妇人仗着性别的优势挤进来牵住满宝和周立如的马,指着她们的家不断的比划,想要带她们回家去休息。 满宝微微一笑,就指着村口外面道:“外面还有人呢,这么多,这么多的人。” 虽然语言不通,但她的手势大家还是看懂了,大家下意识的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巧,马车隐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村民们立即眼睛大亮。 一开始还觉得疑惑,这些客人怎么只骑着马,连个行李也没有? 但现在看到马车他们就懂了,这是商队啊,看这样子还是大商队! 贵客啊! 于是村民们更加热情了,已经率先拽住满宝他们马匹的人没松手,却往后叫嚷了几声,而被挤在后面抢不过他们的人已经撒开脚丫子冲着车队跑去了。 被他们喊出屋子的人见了,都没问他们缘由,撒开脚丫子也朝外跑,满宝他们几个身边瞬间空了下来,只有还紧紧拽着他们马的人还在。 满宝他们也不急,就慢悠悠的顺着路往村里走,牵着他们马的想要先请他们进屋去休息,几人谢绝了。 他们也不敢勉强,生怕他们被人抢走,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车队的人到了,跟着他们转了一圈回来的人才一怔,看了看那人数,再看了看周满他们,也不急了。 人这么多,根本不用抢就能轮到他们家里嘛,而且这些人一看就是一伙儿的。 村民们热情的簇拥着车队进村,因为也没谁家能装下这么多人,这里也没有店铺啥的,因此大家就堵在路上。 总算有个老头出来喊话,让大家都安静些,然后上前看着他们,似乎正在找主事人。 黎管事主动出来交涉,但他不懂胡语呀,这些人也听不懂汉话。 于是两位行人便站了出来,魏行人给他们翻译,满宝几个也好奇的凑上去听。 这里很少见金银,更少用铜钱,他们更喜欢的是绢布和茶叶,这两样在西域才是硬通货。 第2249章 他乡遇故知 黎管事也机巧,从行李中拿出了两匹不是很好的绢布,这是那两个土匪想混进来时随身带的。 为了做好样子,当时他们一人带了十匹布,只可惜做戏都做不好,带来的绢布质量一般。 他们被送回玉门关,东西却留了下来,被他们充公了。 自然,这个公就是他们的满小姐了。 黎管事表示这两匹绢布是他们车队在村子里住宿的花费,老人沉思。 村民们目光炯炯的盯着老人,很想替他应下来,两匹布也不少了,可以换很多麦子了,换成青稞更多。 老人却摇了摇头,示意再加一匹。 黎管事沉吟片刻,就拿出一匹后道:“可以再加一匹,但我们主子要住好的地方,且要住在一起或附近,不好分开的。” 老人看了看一旁的周满几个,点头应了下来。 黎管事就笑了笑,也知道他们这里怕是没有太多好吃的东西,且厨艺未必合主子们的口味,所以决定回头再拿了绢布或茶叶换一些粮食和菜蔬肉之类的东西给贺嫂子做。 黎管事带着魏行人指使着护卫们将上上下下的人安排好,满宝他们就跟在后面凑热闹,主要是听他们说话,听魏行人翻译,然后他们跟着学一学。 老人对牙牙学语的几人很感兴趣,笑了笑,安排下其他人后就领着他们去他家住下。 他表示他是这个村的头人,他住的房子是整个村里最好的,他家左右两边是他的两个儿子,现在家里住的除了他们外还有两个客人,如果他们想要学话,可以和那两个客人学,他赞许的道:“那位客人非常的厉害,我们的话他都懂。” 魏行人:……好似他不懂一样,大人要是想学,找他不是更方便吗? 老人已经高兴的推开了院子,冲着里面喊道:“高僧,高僧,有客人来了。” 满宝和白善抬头,震惊的看着屋里走出来的人。 智忍也惊讶了一瞬,然后便笑开,“原来是周施主和白施主,倒是有缘,快快请进。” 老人虽然听不懂汉话,但看得懂表情,也惊喜,“几位认识?” 这话是冲着高僧问的,智忍便笑道:“是旧相识了,这几位小友是贫僧在旧地时的朋友。” 老人对周满他们更客气了,热情的请他们进屋,然后冲着左右两边的屋子喊,想把还在家里的孙子孙女叫出来给他们煮奶茶。 只是村子里的人大多跑到村口去凑热闹和分客人了,孩子们也一样,因此他只叫出来一个跌跌撞撞,才会走路的两岁奶娃娃,她扶着门槛大哭,似乎在叫着娘。 老人:…… 满宝忍着笑,上前将孩子抱在话里,从荷包里翻出一颗糖,碾碎了以后放了一点儿进她的嘴巴,孩子吃到了甜味儿,立即就停止了。 吮了吮后泪汪汪的看着满宝。 满宝一边给她吃糖,一边好奇的问智忍,“大师是什么时候来西域的?” 智忍便笑道:“有两年了。” 满宝兴致勃勃,“大师现在是回程,还是只走到了这里?” 第646页 “现在是回程,不过听说路上劫匪很多,因此打算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而后转道西州,从伊州那里走草原回去。” 白善一怔,问道:“西州不就是高昌吗,大师要往回走?” 智忍便解释道:“我是从龟兹过来的,本来想走这条商道过玉门关回去,谁知这一段马贼猖獗,所以才打算绕道西州,从那里找了商队去伊州,一路到了丰州再南下。” 那也绕得太远了。 智忍则看着他们笑问,“几位小友怎么到西域来了?” 满宝就解释了一下夏州天花的事儿。 智忍愣了一下后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来时路上还算安定,现在却混乱成了这样,天花……夏州损失大吗?” 满宝点头。 智忍心中叹息,这才疑惑,“西域有治疗天花的方子?不知消息是从何处传出的。” 满宝道:“不是治疗,是预防的种痘之法。” 她道:“我们已经试过,人痘可以接种,只是危险要高一些,听说牛痘要更安全,但不知其种痘之法,我们也不能总要人来试,所以想要到这边来求教一二。” 智忍却不是很有信心,因为他从没听说过这个法子。 白善则有些好奇,“大师走遍西域了吗?” 智忍苦笑一声,“哪里就走遍西域了,我有个好友,他多年前便往天竺去求取真经,只是一直不曾见归来,正好,我对《妙法莲华经》有许多不解之处,所以想重走他的路,既能去解疑,又能去找他,可我们也只走到了于阗镇,小勃律和大勃律正在打仗,吐蕃也参与其中,我们过不去。” 虽然有通关文书,吐蕃和小勃律也都信仰佛祖,可他们宁愿把他扣着也不愿意让他过去。 他努力了半年,大勃律倒是松口愿意护送他过去了,却又临时反悔,最后把他送回于阗镇,还想着借他和大晋借兵,结果于阗镇这边也不安宁,因为吐蕃插手小勃律和大勃律之间的事务时“不小心”把于阗镇下的三个地方都占了,还把部落里的人都掳到了吐蕃。 智忍见天时不合,事已不可违,就带着徒弟悄悄的离开了于阗镇,过龟兹想要返回中原。 只不过西域一带多信佛教,尤其高昌,不,现在是西州了,尤其这一带,上至贵族,下至贫民都礼佛,他便干脆一路宣扬佛理,一路往回走,所以走得慢了点儿,等到这里,他们就遭遇了一次马贼劫掠。 智忍看了看周满,沉吟片刻后道:“贫僧有件事想要请求周施主。” 满宝忙道:“大师请说。” 智忍就起身请她去客房看一看。 戒嗔受伤了,这也是他决定走西州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一条路上的马贼太凶残了。 戒嗔趴在床上,满宝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一道从肩膀一直划到腰部的巨大伤口在背上,已经被处理过,上面敷着一些青色的药材,满宝吸了吸鼻子,闻出是止血的药,但应该是用药不足的原因,伤口有些恶化。 智忍道:“这是刀伤,他腿上还有一处箭伤,那箭中带毒,我却不知是什么毒,试过解毒,却不能行,所以还有劳周施主了。” 第2250章 疗伤 满宝让周立如去车上拿药箱,自己则卷了袖子,和主人家要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她将对方的药全部擦掉,将伤口擦洗一遍,这才皱着眉头打量起来。 智忍大师是会一些医术的,甚至医术也不差,这么大的伤口能止住血保住性命已经很难得了。 可他手上的药不齐全,加上伤口太大,所以伤口就恶化了。 满宝让周立如打开药箱,取了刀和剪刀出来,她念了一副药方让白善去抓药,然后就让周立如一起帮忙清理坏肉。 老人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两个小姑娘拿了刀和剪刀就开始剪开他身上的血肉,他不由看向高僧。 高僧却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站在一旁时不时的给她们递一点儿东西,或者要去打热水。 老人哪能让他去做,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们不在,他便自己去。 戒嗔的伤口很大,所以费的时间有点儿长,他中途被疼醒,正好药熬好了,满宝给他灌了下去。 等处理好背上的伤口她便交由周立如上药。 现在天气热,并不用包扎,只要用布微微一盖就可以。 满宝这才去看他腿上的箭伤,她眉头一皱,智忍心便一提,忍不住问,“腿可还能保住?” 满宝道:“我尽量。” 满宝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晌,最后转身出去,让周立如回车队上拿药。 因为需要的药有些多,满宝写成了方子给她。 她往外看了一眼,白善道:“我问过了,这里天黑得晚。” 满宝这才点头。 准备了一番她才重新进去,这一次智忍也净手站在一旁帮忙,她将伤口切开,清除腐肉,从里面翻找出一根断掉的倒刺,等伤口流出新鲜的血才停下,她看了看那些血,扭头和周立如道:“将那些坏肉单独放着,一会儿看看是什么毒。” 周立如应下。 满宝处理好伤口天都快要黑了,车队的人早分好房间住下,全村的村民都很满足,因为他们都分到了客人。 庄先生他们就住在隔壁老人的大儿子家中,她才扭着脖子出来,老人就很热情的迎上来,表示她们的房间已经收拾好,问她们是否要去看一看。 第647页 其实他还想给他们准备饭食的,只是看了一下他们的厨娘准备的饭食后,他就不敢在这上面插手了。 由他来准备倒显得是怠慢了。 难得可以安顿下来,还有菜蔬和新鲜的肉,贺嫂子拿出浑身解数给他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食。 黎管事特意叮嘱过有高僧,所以她还准备了一份素斋。 智忍很感激的接了食物,问起戒嗔的伤势来。 满宝想了想道:“得过两天才能知道,箭避开了骨头,但如果肉长不好,后面也只能切除,不然由它恶化不仅会带坏腿上的其他部分,背上的伤也很难好,他要是高烧不止……” 智忍本人就会医术,自然知道这有多危险,于是点头应下了这个治疗方案。 等用过了饭,满宝便坐在堂屋里拿着那些坏肉琢磨,她找来智忍做翻译,问老人,“您知道你们这里有哪些有毒的植物,喜欢往刀剑上抹的吗?” 智忍和她道:“我问过了,这两天便出去找了一些回来,可我找不出到底是哪种毒汁。” 说罢起身出去拿了四种植物回来给她,科科就叮咚作响,“发现未收录植物……” 满宝:“……你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科科便道:“不止这四样哦,宿主考虑去收录了吗?” 之前走沙漠的时候科科没发现什么可以收录的植物,但动物却发现了一些,不是在很远的地方就是在很深的地方,然后它们还会移动。 满宝和白善试过两次发现收录不到时就放弃了,最后只剩下科科寂寞的叮咚声。 它因为知道满宝不会在这里多做停留,所以远的地方不叮咚,近的地方又因为她在全神贯注的治疗病人所以忍着没叮咚。 满宝就思索起来,戒嗔是病人,但车队这么多人不可能在这里白白消耗,而暗处还可能有一队马贼盯着他们,所以她不肯当下做决定,“等我问过先生他们。” 在心里回了科科一句,她则拿着手中的枝叶看了看,胖胖的,看上去水嫩嫩的,她拿起剪刀捡了一截,小心的挤出汁液来,然后闻了闻味道…… 满宝琢磨了半晌,最后将几种汁液互相混合起来,眼前瞬间就摆了十四个小碗。 十四个碗,十四种不同的毒。 智忍:……原来毒是这么试的吗? 满宝调试出来后就慢慢的对照起来,为此还将毒肉洗了一下后燃烧洗出来的水,那味道…… 屋里的人直接冲了出去,连老人都一脸恍惚的出去了,只有智忍还留在屋里配着满宝。 满宝是没的选择,她不仅留下了,还得闭上眼睛细细地记住这个味道,然后将分出来的十四种毒按照同一种方式处理,尽量寻找它们的共同点。 只要这毒真的是从这几种毒汁中来的,那必定能找到共同点。 一个地方有毒的植物本来就不是很多,常见的种类更少,像这种会涂抹在箭头上的,多半是常见且有麻痹或眩晕功效。 智忍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因此找的四种毒草都是照着这个来的,还有一种是因为有致幻的功效,满宝也熟,就是仙人球。 除了它,其他三种她都没见过。 满宝选了半天,选出了三个碗,她看了看它们的位置,记下了它们调配的毒汁,于是就将相同的毒草放到一边,沉吟半晌,她道:“应该就这两种毒草。” 智忍立即问道:“能解吗?” 满宝看了他一眼,直接拿了出去问老人,“要是牲畜或人误食了这两种毒草怎么办?” 老人一怔,道:“吐出来就好了。” 满宝:…… 智忍忍着笑道:“周大人,我之前就问过,这四种毒草都没有具体得解毒之法。” 不然他可以把没毒的解药轮着给徒弟灌下去。 满宝一想也是,觉得自己陷入了误区,不一定需要针对它们的解药,解过和它们差不多后果的解药也是可以的。 因为造成相同后果的毒素多半是同一种,既然是麻痹和致幻,那就用解开麻痹和致幻毒物的解药就好。 第2251章 关卡 其实,挖了这么多肉下来,带毒的肉大半被清理掉了,只是到底被破坏掉了,所以不好愈合而已,而且毒素顺着血液入体,他体内还是有些毒。 满宝转身去开药。 这一刻,她真的是觉得自己太智慧了,竟然准备了这么齐全的药。 智忍看到她行李中的用油纸包好,外面贴了药名的一包包药,也惊讶不已,真的是太齐全了,就跟一个移动的药房一样。 满宝摸黑给戒嗔抓了药,还亲自看着智忍熬了药后给他服下去,这才去洗漱。 沐浴以后把沾了血的脏衣服换下,满宝也没去休息,而是去找白善他们,想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结果她才开门,白善便在院子中回头,和她点了点头道:“聂参军也在庄先生那里等着,接下来的路可能有点儿变故。” 满宝给戒嗔治伤的时候聂参军他们也没闲着,和村民们打听了一下接下来的路,这才知道前面的路被封了。 他道:“别说去安西,就是去龟兹的路也被封了。” 满宝问:“为什么要封住西进和北进的路?是马贼劫掠?” 聂参军道:“应该不是单纯的马贼,听智忍大师的意思,于阗镇、龟兹都不太安宁,西州那边可能会出兵,有可能会和沙州借兵,那这些贼寇封锁商路就其心可诛了。” 第648页 也就是说他们想要断了西州求援的路,也断开沙州过来的援兵。 满宝问:“那我们怎么走?” “这个村子的人是从前面古城边的集市里流落出来的,他们之前住的地方算是个很大的村落,那里才是大雨说过的客商落脚点,现在那个地方被占了。”聂参军道:“但他们知道有路可以绕开那些人的关卡,只不过我们这么多人,有可能会被发现。” 其实这件事是智忍大师说的,虽然他们住进来后大方,但村民们还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他们。 他们只答应把智忍大师师徒两个送出去,相比于他们车队百来号人,智忍两个目标就太小了,很轻易就能过去。 聂参军忧虑道:“我想说服村子里的村长,让人带我走一趟,确认可行后我们再走。” 白善这才扭头和满宝道:“正好,戒嗔疗伤也需要时间。西域的百姓对僧人很有好感,就是马贼也会给他们一点儿面子。” 满宝一脸的怀疑。 白善就笑道:“戒嗔会受伤是因为他们师徒两个碰见马贼屠杀村民,师徒两个看不过去出手相救后被伤的,那些马贼最后放过他们也是因为智忍大师是僧人,劝服了他们。” 不然,两个只有两匹马,驮着一堆干粮的僧人谁会去抢他们呢? 所以白善想带上师徒两个,他想,智忍和戒嗔也一定想和他们走,毕竟满宝的医术没话说,而他们还带了这么多药。 智忍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坐在徒弟的床边思索,看他昏昏沉沉的醒来,便拿了米汤喂给他,戒嗔竟然清醒了许多。 已经昏睡有两天,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他叫醒的智忍看了,心中甚慰,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戒嗔,我们和周施主他们一起走如何?” 戒嗔今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不解的问道:“周施主?” “就是周太医,你身上的伤是她才给你处理的。” 戒嗔就忍不住念了一声佛,他当时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有人在割他的肉,睁开眼睛似乎就被灌了一丸药,还以为是师父呢。 他问道:“周施主怎会在此?”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正巧他们也要去西州,我想着不如一路同行。” 戒嗔就苦笑,“徒儿恐怕会拖累师父,师父不如与他们先行一步。” 智忍:“痴儿,就是为了你才要与他们同行的。” 他道:“周施主的医术很好,才给你处理过伤口,两副药下去你就能醒过来了,有她在一旁照看,你痊愈的可能性要高很多。” 戒嗔也会些医术,还是和师父学的,在受伤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下来,现在能醒过来已是大幸。 能够活着,谁又想死呢? 所以戒嗔张了张嘴没说话。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师父,那前面的马贼怎么办?我们能过去?” “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了,自有为师在。” 戒嗔便放下心来,趴在床上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智忍大师就亲自带满宝他们上了一个高点,那是一处石壁,他指着远处一点道:“就是那一处,看到那一片残壁了吗?” 满宝看了半晌后点头,“是有一片好似房子一样的墙壁。”可是离得好远啊。 “那是楼兰的古城。”智忍大师道:“那个方向是蒲昌海,你们看这条河就是朝着那个方向流去的,楼兰古城荒废后便有人在那一处聚集居住,说只是个集市,但几乎和一个小城差不多了。” 西域和中原不一样,在西域,能凑出来百来户人家就算一个小城了,不像在中原,这样大的聚集地也才是一个大村落而已。 “两年前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他们还住在那个小城里,他们是半年前被马贼赶出来的,这些房子都是新建起来没多久,好在他们之前有农田在此处,不然怕是要流浪到别处了。” 也是因为这些农田,虽然有恶狼在侧,他们也不肯走。 “所以村民们对这一片很熟悉,比那些马贼更熟悉,所以只有他们带路我们才可能绕过马贼出去。” 满宝便沉吟起来,“大师要与我们同行吗?” 智忍微微笑道:“周施主不嫌我们累赘就好。” 他顿了顿后道:“若是不幸被发现,我愿意用几本佛经试着交换通行之路,只是周太医也要做好损失的准备。” 毕竟他们行李太多了,一看就很壕。 满宝一听,心中不由一动。 她不由扭头去看白善。 白善默默地看她,“怎么了?” 满宝便收回目光,暗想:事关重大,回去再说。 白善收回了目光,若有所思起来。 第2252章 藏宝 满宝拖着白善去河道边捡石头。 白善问,“捡这个干什么?” “换金银珠宝。” 白善:“……有这等好事?” 见满宝说得认真,白善正想着是不是要把白二他们叫来一块儿捡时,满宝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打算把箱子里的金银珠宝,还有贵重的绸缎都给换成别的东西。” 白善便一愣,问道:“那珠宝放哪儿?” 满宝就看了他一眼,白善便明白了。 他想了想后道:“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宜过多,但仅靠我们两个也不行,我来做安排。” 第649页 满宝一头雾水,她从小这么藏东西习惯了,觉得隐藏好就行,除此外还需要做什么安排? 白善就牵着她的手回去,先是叫来黎管事,让他和村民们购置几个空箱子,然后叫上白二郎他们一起去河边捡石头,又拿两匹绢布和村民们换来一些成色很不好的皮革,拿来了不少干草,最后才让人将他们几人的贵重东西全给搬到屋子里。 这是他可以做主的,不能做主的,他则去找聂参军和两位行人,道:“我们打算把行李中的贵重东西重新安排一下,你们需不需要我们封箱保存?” 聂参军觉得面对马贼,你就是再分开放也有可能保不住,因为冲撞起来大家都顾着性命去了,还有多少人会顾着这些金银珠宝? 不过一路行来,白善和周满的能力有目共睹,因此他略一思索就答应了,且代替他的士兵们也答应了。 反正自己手上有什么东西大家各自都记得。 他们记得,白善却不记得,因此为了不出现纠纷,他让白二郎他们拿着纸笔去清点和记录。 先打开行李,各人先把各自的宝贝东西拿在手上,然后需要交由他们保管的记录在册后再放到箱子里去,至于之后怎么安排就是他的事了。 弄得这样大张旗鼓,但没人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藏匿这些东西。 不过因为他们拿了纸笔记录,本不打算把宝贝给他们藏匿,而是想塞在自己身上的士兵们见了也都拿着东西去登记。 他们与同袍道:“刀枪无眼,听参军的意思,西域现在乱着呢,谁也不知道我们啥时候就战死沙场了,东西放在身上,万一我死了你们刨不出我的尸体来,我身上带的宝贝岂不是就此遗失了?” “你刚才不还说,把宝贝都交给大人他们保管,万一行李遗失就没了吗?” “我那不是担心嘛……”他含糊了一句后道:“但现在白公子坦荡,还录下单子,我估摸着就算以后真的遗失了,白公子可能也会等价还我们。” 同袍:“……那不是坑了白公子?” “哎呀,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少要一些就是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白公子想把宝贝藏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时再取?” “倒也有可能,但他们还带了好多绸缎布匹呢,那是要拿到西域去卖的吧?留在这儿难道又要带回中原去?” 士兵们猜测不已。 而在屋子里,白善正打开清点好的箱子,看着满宝走过一个又一个箱子,然后将东西拿起来后就消失。 他看了半晌,虽然小岳父可能在现场,但他也没忍住问,“满宝,周小叔只能从你手上接过东西,不能自己触碰吗?” 满宝眨了眨眼,发现还真是,科科可以扫描到东西,但就是不能够自己收录,非得到了她的手上它才可以收录,所以…… 满宝点头。 虽然很不理解其中的原因,但阴阳本就相隔,这或许是老天爷给阴阳两边的人的限制。 不然,周小叔也不会白受冤屈这么多年。 白善将东西一一拿出来递给她,让她速度更快一点儿,不过他依旧有些好奇,“满宝,这些金银珠宝在阴间都没有用吗?” 满宝想了想,觉得就是有阴间,人家也自有人家的货币和“金银”,做什么要依靠人间而存在呢? 比如莫老师他们那个世界,钱就是系统里的一个数字,别说“金银”了,连铜钱都不是。 所以满宝点头,肯定的道:“没用。” 白善就叹息,“那历代豪富之家的陪葬岂不是全无用处了?” 满宝就乐,“应该还是有用处的,在将来可以权做军资。” 白善无奈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别让先生听见,不然又是一顿好训。” 满宝就心虚的往外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后正色道:“等将来我死了,我就随葬一些自己写的书稿之类的就好了,到了阴间也可与人炫耀,像金银珠宝这样的东西还是留给后人吧,他们用得上就用,我带着,万一将来他们缺钱用,不孝起来,把我的坟茔挖了取出来用那才糟心呢。”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越想越乐,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先生让走一步看三步,你倒好,路还没走呢,先看到百年之后了。” 满宝道:“我这叫未雨绸缪。” 一边说话一边收东西,不一会儿就把东西全给收起来了,然后两人开始往之前的箱子里放石子和沙子。 箱子上都贴有标签,是白善写的,标明之前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现在他们就照着箱子里的东西斟酌着往里放差不多重量的东西。 比如装着金银的箱子,直接放石头…… 装着绸缎布匹的箱子则用皮革卷着干菜后放进去…… 他们才装了两个箱子,白二郎他们外头也清点好了东西,叫人抬了过来。 白善将剩下的箱子都合上,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士兵们的零散东西并不多,只是装了两个箱子而已,他们自己身上也会藏一些金银,并不是都交上来给白善保管的。 白善也不管,反正册子上记录得详尽就可以。 他将人放进来就对白二郎道:“一会儿你叫殷或他们过来帮忙。” 白二郎探头探脑的问,“现在不能过来吗?” 白善就推着他的脑袋出去道:“等我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们再过来,这事儿只我和满宝知道详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第650页 第2253章 离开 白二郎呆,“我也不能知道?不是,那万一你俩都出事了怎么办?” 白善笃定的道:“我们不会出事的。” 就是他会出事满宝也不会出事的,有周小叔在,怕是很少有人可以伤害到她,所以他放心得很。 将人赶出去,白善和满宝一起装了大概有一半的箱子,都合上锁好以后才让白二郎他们进来帮忙一起塞石头和干草皮革。 连殷或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一边笨拙的用脏兮兮的狼皮卷住一大把干草后捆起来放进箱子里,一边问道:“就这样?东西不还是放在行李之中吗?万一冲散,我们想要捞一箱子的金银,结果捞回来的是一箱子干草或石头怎么办?” 白善笃定的道:“不会的,听我的没错。” 行吧,既然小伙伴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只能相信了,于是六人一起同心协力将箱子全都伪造好,然后自己手写封贴给贴了上去。 白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满意不已,“这么好看的封条事件怕是没有几条。” 满宝就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字,暗暗决定回头得把练字的时间加长一些,不然俩人差距越发大了。 封条贴好,大家这才打开门让士兵们进来将行李箱重新装回车上。 士兵们抬的时候就发现了,有的箱子变重,有的箱子变轻了,虽然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但他们还是没问,就老老实实的听吩咐将东西放到了马车上绑好。 这些事情自然瞒不过庄先生,庄先生虽然也好奇,不过他没问,而是和智忍大师商量启程的时间来。 戒嗔的伤势在好转,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药不全,用的药也不太好的缘故,这一下用起好药来,他好得特别的快。 虽然还有些低烧,但伤口的确是在愈合,连腿上那么深的一个洞都开始慢慢长肉收缩起来。 满宝看得高兴不已,和智忍道:“好得这样快,两三天后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智忍也大松一口气,更加积极的和聂参军庄先生商量起探路的事情来。 聂参军带着人亲自走了一趟那条路,回来后和周满等人道:“绕过他们的关卡需要两天的时间,和他们距离最短的时候只有八里左右,也就是说,他们骑马,一刻钟便可赶到,所以过路时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们发现。” 白善问道:“距离最短的那一段路程我们经过大约是什么时候?” “当时我走过时是未正三刻。” 白善道:“那我们午后再走,这样到那里天已黑,也不容易发现。” 聂参军讶异,他没想到这一点儿,不由沉吟起来,“可夜里行军怕是危险。” “找几个熟悉这条路的向导带着,夜里虽冷,但现在是夏天,再冷也有限,八里的距离不长,但也不短,夜里他们很大可能不会注意到这边,我们人多,动静大,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 聂参军想了半晌也没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 智忍和庄先生也没意见,于是大家就定好了启程的时间。 白善拿出两匹比较好的绢布给村长,拜托他帮忙请两个厉害些的向导给他们引路。 老人看看手中的绢布,又扭头去看了看周满,最后点头答应了下来,他找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大孙子,他对周满他们道:“他们经常去那边放牧和打猎,对那条路最熟悉。” 然后大家就等着戒嗔可以动弹了。 满宝他们对戒嗔还是挺好奇的,主要是听村子里的人说他特别的英勇,武功特别的好,当时他一条长棍就挑进了马贼中间,以一当十,一棍就挑开了挥向村民们的大刀,然后把那些马贼打得落花流水。 村长的小孙子一边叽里呱啦的说,一边比划,手上还拿着一根烧火棍,爬上自家的围墙就哈的一声从上面跳下来,以表示当时戒嗔就这么厉害的从天而降了。 满宝他们现在勉强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话了,加上比手画脚的,大家已经可以畅通的交流了。 满宝就比划着问,“那些马贼要抢你们吗?” 小孙子就委屈的撇了撇嘴,指着村外的牛羊道:“他们想吃我们的牛羊,大人们不给,他们举刀就杀人,特别的坏。” 满宝点头,也觉得他们很坏。 白善私下就道:“安西都护府若不能剿灭马贼,村子在此生存早晚有灭顶之灾。” 满宝也这么认为,但就是智忍大师都不能劝服村民们离开,因为离开了这里,到了别处也未必能活。 迁徙需要很多的资本,而这个村子的村民显然没有。 白善心中叹息,到底不忍,因此离开时便将那两个马贼留下的剩余绢布都给了老人,笑道:“这几日多谢乡亲们的款待,这些就当是我们送大家的礼物。” 来依依惜别的村民们见了眼睛发亮起来,看着他们的目光越发亲切了。 这些绢布他们自然是用不上的,但他们可以拿去换粮食,不需要走很远,他们知道蒲昌海那边有个大集,骑马一天就能到。 绢布在那里不仅可以换到粮食,还能换到酒水和药材,可以换的东西太多了。 村长也很感激,想到不远处的马贼,他没有拒绝白善的好意。 真到了迫不得已,他们还可以靠着这些绢布离开这里,到别处去生活。 第651页 戒嗔的伤还不能动作太大,所以是被人抬着送到马车上的。 白善特别大方的把自己和白二郎的马车让了出来,把坐榻摊开,铺上一层被褥后让戒嗔趴着养伤。 身高腿长,所以就算斜着睡也有点儿放不下腿,好在另一条没受伤的腿可以收着,总比坐着强,勉强可以启程。 白善去和满宝坐一辆马车,大家在村子里用过了午食,又休息了半晌,等过了未时才走的。 他们走的不快,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白善几个更是安静得不得了,只是将窗帘绑起来看着窗外,或是无聊了便在车上下棋。 满宝还让科科时时的盯着那边的关卡,要是他们真的被发现,只要那些马贼一有异动她就能知道。 第2254章 不要替我们保密 天色慢慢暗沉下来,前面的路开始拐弯,那是一条沿着一座山壁下蜿蜒而去的路,因为是戈壁,路有些凹凸不平,马车也有些颠簸。 转过那道山壁后他们会有一段暴露在宽阔视野中的路,那条路因为绕了下去,因此距离那边的关卡不过八里左右,若有人站在高处是可以隐约看到这边的。 马若是跑快也会发出声响,毕竟他们的马和车可不少,动静自然也不小。 聂参军抬手让车队停下,吩咐道:“先用晚食,等天完全黑后再走。” 众人便安静的下马,掏出干粮的来吃,这是在村子里就做好的干粮,这会儿虽有些冷了,但还不是很硬,就着水还是可以吃得津津有味的。 吃完了干粮,大家就默默地继续上马和上车往前。 大家沉默的沿着山壁向前,走出山壁,跟着向导顺着路往前,他们不敢太靠右边,那边水草丰茂,但听说水草之下是沼泽,不管是人还是牲畜,只要踏进去很容易就陷落下去。 大家默默地往前走,只有天上的星星亮着,让他们可以勉强看到身前的路,老人的大孙子笑道:“我们天没亮的时候来这里打过鹿,所以才敢走这条路的,你们很有勇气,夜里敢走没走过的路。” 白善笑了笑后道:“是你们给了我们勇气,要是别人领路,我们可能不敢走。” 这是一份很高的信用,老人的孙子很高兴的笑起来。 这一条路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后半夜两个向导才停下脚步道:“就是这里了,我们走出来了。” 聂参军也感受到了,刚才他们转了一个弯,他来回走过一趟,勉强记得一些路线。 他道:“我们再往前走一段,然后再停下扎营。” 众人应下,一起往前又走了一段才停下。 士兵和护卫们挤在一起休息,顺便吃点儿东西。 满宝他们则住在车上。 没有点火,蚊虫有些多,满宝摸着黑打开了一个箱笼,拿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全是药包。 她把药包递给黎管事,让他给大家分下去,这个可以驱赶蚊虫。 老人的大孙子拿到了一个,很稀奇,一直围着他打转嗡嗡嗡叫着的蚊子慢慢消失了,他惊奇得不行。 等天亮,他们就和满宝几人告别。 满宝想起不知在何处盯着他们的马贼,和他道:“要是有人,包括马贼,去你们村里问我们的消息,你们就如实的告诉他们。” 听了魏行人的翻译,大孙子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的拍着胸脯道:“大人,我们是守诺的人,不会背叛你们的。” 满宝愣了一下后连忙道:“你误会了,这不是讽刺,而是叮嘱。” 她道:“他们很凶残,你们可能打不过他们,不说他们也能猜出来,不如告诉他们,好歹换得你们的平安。” 她道:“不说我们已经走远,他们可能追不上我们,就是追上我们,也比直接在村子里屠杀你们要强。我们有这么多人呢,还没有老人和小孩儿,比你们强多了。” 俩人听到魏行人的翻译,一时张大了嘴巴,很显然,这个操作超过了两个青年人的认知,第一次见主动要求被出卖的人和车队。 魏行人却在心中感叹周满的高义和周全,也跟着劝了俩人一句,“周大人说得对,你们若是太强硬,小心有灭族之祸。” 白善笑道:“你们要是迟疑不决,不如回去原话告诉你祖父,我想他会明白的。” 俩人这才不再纠结,和几人行礼后转身大步离开。 大家目送他们走远,这才开始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他们换了一条路去高昌,因为本来的那条路被马贼设了关卡,他们现在从另一条路走,和那条路隔了老远一段距离,但方向大致上差不多。 大雨没走过这条路,但在大漠和戈壁上,只要确定方向就不会迷路,没有路也能趟出路来。 而且智忍也在。 白善他们发现智忍认路比大雨和斥候还厉害,明明他也没有走过这条路,但他就是能说得头头是道。 见六个少年都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智忍就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们想学?” 六人一起点头,学会了,好歹不会迷路不是? 智忍就微微一笑,便教他们如何辨认星辰,然后勘定方向。 “天亮有日,天黑有星月,只要日月星辰还在,人就不会迷路。” 满宝:“那要是下雨天,晚上没有星星怎么办?” 第652页 智忍就哈哈大笑起来,道:“在大漠里遇上下雨天可不容易,要是能遇见说明你们运气极好,既如此不如留下,等雨天过去再辨别方向。” 满宝不太好意思的笑笑,问道:“要是不在大漠,而是在别处,是不是除了日月星辰外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辨别方向?” “当然。”智忍这一生没少出去游历,一个人走过,带着徒弟走过,各种艰难险阻都经历过,辨认方向这种事随手拈来,熟练得很。 六人学得津津有味,但不过一个时辰,人便散了三个,智忍大师身边还剩下的就只有满宝白善和殷或了。 白二郎他们放弃了,觉得好无聊啊,看星星看月亮一点儿也不好玩,还得算好多东西,脑子都要炸了。 白二郎觉得既然辨认方向这么难,他们以后出行还是带护卫好了,带一个会辨认方向的护卫就好。 白善和满宝却是越学越有兴趣,夜晚停下休息时,俩人在火堆边上能列出很多算式。 有时候火光太暗不好看,他们就把笔墨纸拿出来,在纸上演算,然后就对照着天上的星星比划。 智忍看着忍不住心中一叹,本只是随口教他们的,这一下却不由认真起来。 殷或也学得很认真,但相比白善和满宝,他显然对智忍掺杂在其中的佛理更感兴趣,智忍也觉得他很通透,忍不住与他论起佛理来。 戒嗔一直趴在马车上,只有休息时才会下车,他现在已经能坐着了,见他师父完全忘记他的模样,在三个少年间开心的来回教习,忍不住沉默起来。 第2255章 埋伏 走了三四天,他们就从戈壁草原进入沙漠,智忍大师道:“听村子里的人说,进入大漠以后,只要朝着北方再走上三五天就到高昌了。” 大家听着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速度。 午食休息过后,大家喝了水便开始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进,满宝正坐在马车中打盹,因为午后犯困,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突然科科警铃大作,满宝受惊,一下抬起头来。 坐在对面打盹的周立如吓了一跳,“小姑您怎么了?” 满宝却歪着脑袋,听科科没有感情的播报道:“扫描范围内发现不明势力,判定对宿主的生命安全造成恶劣影响,请宿主收到警告后紧急避险,请宿主收到警告后紧急避险。” 满宝瞬间清醒,她沉着脸在脑海中问科科,“是什么势力?” 科科一字一顿的道:“不明……” “是人还是狼或是别的什么……” “人,”科科干脆更详细起来,“就在距离宿主西南方向二十千米的地方,现在拉近距离,只有十九千米了,共有一百八十九人……” 科科一顿,扫描到了两个熟悉的生物,于是道:“其中一个是宿主在沙漠客栈遇到的人,一个则是在剿匪时遇到的人,根据录像内记录的名称,后一个叫尔格。” 满宝立即掀开帘子,冲外面喊道:“有敌袭!聂参军——” 聂参军吓了一跳,队伍已经立即戒备起来,聂参军控马跑过,结果他才到跟前,提前去探路的伺候快马回来一个,到了跟前后就滚落下马,高声禀道:“大人,西南方三十里外有一支队伍冲我们来了,速度极快,没有军旗。” 聂参军便扭头看了一眼周满,见她点头,便知道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他皱了皱眉,没有军旗,那就不是军营中的人,在这种地方只可能是商队和马贼,但速度这么快显然不是商队。 他目光扫过周遭的环境,立即选定了地方,指了一处道:“所有人加快速度,朝着拿出前进,快!” 马车瞬间加快速度,兵丁和护卫们护在马车四周快速的朝着聂参军指的方向去。这是一面有高高沙丘的凹处,他们不在凹处,而是在凹处的脊梁上。 那一面正冲着南方的高高沙丘会挡住马队的冲击,没人敢骑马从上面飞奔而下,如果有人从上面下来,马和人也很容易摔落。 所以他们只能从一个方向过来…… 聂参军下令道:“鲁老二,带着你的人拿着绊马索去埋伏,务必将前面的马给拦下来。” “是!” 一人点了自己的兵带了绊马索就朝拿处跑去。 “张三吴四,带上弓箭两翼埋伏。” “是!” 聂参军这才看向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上了自己的宝贝马颠颠跑来的周满几人,他抽了抽嘴角下令道:“所有人将马车护在后面。” “是。” 大家就变换队形,士兵们大多都站到了前面,马车被牵到后面,有白家和殷家的护卫紧紧地保护,少量士兵则分在两边。 聂参军命令他们保护好食水,至于装着金银珠宝的行李,他看了一眼白善后便让人放弃了,这是一开始说好的,要是真的倒霉遇上马贼,这些行李不用管,最要紧的是保护食水,这才是他们的命。 安排好以后他就对站在身后的周满几人道:“周大人,你们还是回车上去吧?” 满宝拒绝了,“我们要骑马,而且骑马逃得也快。” “那你们也到后面去,在这里太过危险了。” 这个没问题,满宝他们还是很听话的,于是转身骑着马向后。” 后面的马车头都是冲着北方的,但他们却是向着西南方向戒备,聂参军的命令是,要是他们抵抗不住,车夫就带着车往东北方向而去,走偏一点路不要紧,到时候再朝向西北行走,总能再走回高昌去。 第653页 安排妥当,斥候再次飞奔回来报,“大人,他们来了!” 聂参军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高高的沙丘头,果然,不一会儿上面便显露出人来,才上了沙丘的人也没料到他们会停下,为首的一个高高扬眉,便呼啸起来,跟着跑上来的人马都“哦哦”的跟着呼和,手握长刀就顺着沙丘的脊梁冲着他们飞奔而来…… “呜呜,二郎们,冲呀——” 为首的三人眼中都闪着奇异的光芒,马贼们互相呼和起来,大家气焰高涨,车队的兵马有片刻的不安,马原地踩了几脚,但聂参军稳稳的立在原处,大家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满宝心也高高提起,攥紧了缰绳,最后伸手摸了摸赤骥的脖子,安抚下它。 躲在沙下,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的士兵们见马飞奔而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绳子,突然他们听得聂参军大喝一声,不待思考,立即狠狠的将手中的绳子绷紧,疾冲下来的马看到突然从沙子中扬起的绳索,有的直接跨过,有的则想勒马停下,但想勒马的绊住了后面的人,而且也有停得不及时的,马腿一下绊在绳子上,马失前蹄,马上的人就朝前飞去…… 拉住绳子的士兵只觉得一股大力拉扯的让他们朝前扑去,他们就知道绊住马了,也不留恋,直接转身就滚下沙坡,爬起来就朝着队伍跑…… 马贼一下折损了二十来匹马,落在后面的人反应过来,策马就要去追那些人,聂参军抽出长刀一边喝道:“放——” 一边刀尖向前,喝道:“儿郎们,这才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冲——” 士兵们喝了一声,跟着聂参军迎着冲下来的马贼就上,而两翼埋伏的弓箭手也从沙子里掀起,左右分作三队朝着马贼射箭…… 大雨他们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兵贼对阵,和他们马贼和马贼打,马贼和商队的护卫队打仗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说热血如何,就说这伤亡就相差很大。 大雨看见聂参军带着士兵迎上了马贼,和他们混在一处冲杀,他就迟疑了一下,扭头问周满,“我们要去帮忙吗?” 第2256章 援军 满宝还没回答,就看见有一人一刀将聂参军砍退,把他交给了身边一人,他则带着三人冲着他们就冲来。 这下不用回答了,大雨带着兄弟们便应了上去,刀和刀在半空中碰撞,大雨差点跌下马去,幸亏旁边一个兄弟一刀砍过去,对方一仰后躲开…… 只一眼,趴在车窗上的戒嗔就道:“他们打不过他,师父,我去吧。” 智忍大师皱眉,“你的伤口才愈合。” 戒嗔就咧嘴笑道:“裂开了再愈合就是,这人是个大杀器,若让他冲过来,车队怕是保不住。” 智忍就没再说话。 戒嗔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还没好全,比腿上要好,但他单腿下车后便和旁边的护卫要了一匹马,直接骑在马上。 护卫似乎知道他厉害,还将自己的刀给他。 戒嗔没要,而是将自己的长棍带上了。 金魁安遥遥盯着周满看,正对上她冷冽的目光,他便冲她咧嘴一笑,扫了一旁面色沉凝的白善一眼,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后便一刀将挡在身前的人全都砍下,然后冲着他们就冲了过去。 戒嗔从后面越过周满几人,直接迎着他就上去…… 满宝几人看了一怔,不由喊道:“戒嗔师父——” 戒嗔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后便继续向前,金魁安皱眉,扫了一眼他的光头,因为他是僧人,因此收下留情,只一刀冲马挥过去,想要将他的马砍倒完事儿。 戒嗔却用棍子轻轻的往前一挡…… 金魁安手一震,看到他的刀竟被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挡给挡住了,他不由心中一惊,再看向戒嗔时就慎重了许多。 戒嗔念了一声佛,叹息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这并不是商队,甚至没有多余的钱财,施主若只是求财,我可劝说主人家将一定钱财留下。” 金魁安冷笑一声,“闲话少说,和尚,你要是不让开,那我便连你一起砍了。” 戒嗔就叹息一声,长棍微微抬起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金魁安便明白了,长刀朝着戒嗔的脑袋就劈去,俩人瞬间战成一团。 大雨带了七八个人都拦不住的人就被戒嗔一人挡住了。 被金魁安带过来的马贼缠住的大雨回头看了一眼,气得想要吐血,他还比不上一个受伤的和尚。 最后的马贼也冲了下来,有马贼冲破了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线朝着车队冲来,剩下的士兵和护卫们看了一眼周满和白善,留下几人保护车队,还有保护食水的人没动,其他人全都迎了上去…… 戒嗔到底背上有伤,就算武功高强,功夫也硬,十几招下来也了颓势,金魁安扯马收势时一支箭冲着面门射来,他微微一偏头躲过,一边格挡戒嗔的一棍,一边看过去,正对上才放下弓箭的周满。 他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冲戒嗔下手越发猛烈。 满宝再次搭箭,只要他一露出身形就朝他射去,金魁安砍落箭,如此两三次后他有些烦躁,一刀挥开逼近的戒嗔就想要冲着周满冲来,结果他的身形才露出来,她便看到几支箭从周满那边射出,是她和她的那几个朋友一起射出的。 他冷笑一声,从容不迫的挥断这些箭,结果一支箭从侧边飞来,径直射中座下马的脖子。 第654页 马匹长鸣一声倒下,金魁安从马上跌落,他一落到沙地上就想滚到一旁跃起,他知道,在战场上落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尤其是面对骑兵的时候。 白善冷着脸放下弓,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和满宝他们一起瞄准了金魁安,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他射去…… 金魁安有些狼狈的躲过箭矢,才想跃起,一根木棍巧儿又巧的点在了他的后脖子上,他只觉得后脖子一痛,眼前顿时一花,没等反应,一根木棍又反复的敲打在他的脖子上,他便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山丘之上又“哦哦”的传来大喊声,所有人都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一队骑兵出现在刚才马贼们冲杀下来的方向。 聂参军脸上都是血,满脸煞气的看过去,还以为又来了一队马贼,正想让周满他们先跑,就看见一面旗帜慢慢爬上了沙丘,一面招展的大晋旗帜出现在沙丘上,另一面则绣着一个大大的蒙字。 已经有士兵大喊:“是沙州军,大人,玉门关来人了!蒙家军来人了!” 聂参军只愣了一下便大喝道:“兄弟们,留下这群狗娘养的,冲呀——” “冲呀——” 蒙小将军也从沙丘上长刀向下,高喝道:“儿郎们,冲呀——” 带着兵马迎着下面就冲杀下来。 满宝愣了一下后和跑回来的白善道:“我们搭医帐吧。” 看来没必要逃,可以留下给大家治伤了。 白善应了一声,招呼一声便让保护马车的护卫们去将几个箱子抬下来,开始搭医帐,还要去前面把受伤的士兵给拖回来治伤。 庄先生也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下来帮忙,他撸了袖子便开始生火烧水,已经有士兵将倒在战场上的伤兵给抬了过来…… 有蒙家军的加入,速度就快了很多,两方汇合很快将所有马贼都拿下,一个都没跑。 受伤的士兵和护卫都不用人抬,能走的直接就找过来等待包扎止血,不能走的则由其他士兵和护卫抬上来。 满宝他们忙碌起来,白善和白二郎几个也有了经验,先帮忙处理轻伤,擦洗伤口后上药,需要缝合就找满宝和周立如。 她们两个基本上就负责缝合止血,智忍大师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和满宝要了一副针线,竟然也能缝合起来。 虽然不好看,但纹理是对的。 果然,会医术的,总是能够一通百通的。 对于这种事蒙小将军并不少见,军营里的军医不都是这么救人的吗? 因此他只看了一眼就去找聂参军,倒是大雨捂着伤口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群前山贼现护卫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治伤现场。 第2257章 伤亡 聂参军清点了伤亡人数,这才提着刀上前一脚将尔格踢飞出去,一脚按在他的脑袋上,他俯身紧盯着他的眼睛问,“我能抓你一次,难道不能抓你第二次吗?傻子,你该离我远一点的。” 尔格眼睛通红的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哑着声音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要不是你们运气好,几次都恰好走脱,你觉得你们能活着进大漠?” 聂参军大怒,已经包扎好了伤患,一身是血过来看情况的白善闻言淡淡的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尔格就在聂参军的脚下努力的抬起眼睛来看白善,咧嘴一笑,扫向聂参军道:“空有蛮力而已,要不是他们两个,我在凉州就把你们斩杀了。” 白善道:“虽然我很高兴你对我的认同,不过这句话你却是说错了,就算当时你没被我们麻痹,当即动手,我们这一百多号人也不是摆设,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白善伸手拍了拍聂参军,道:“别踩他了,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问清楚他是这么出凉州的大牢的,还有,他这些人手又是哪儿来的,我记得当时段刺史说过,整座山的马贼都被剿干净了,就是有遗漏也不至于有这么多吧?” “我知道!”一旁一直默默坐着的蒙小将军插话道:“不过你们能不能先替我疗伤?” 大家这才看到他腰腹上被划了一刀,此时正按着,但衣服也被染透了。 白善吓了一跳,忙道:“您怎么不早说,这个我可处理不来,你等着,我去找满宝。” 满宝却好一会儿才来,没办法,手上的病人正到紧要处,等处理完了手上的人她才连忙过来。 蒙小将军脸色有些发白,但他按压得当,血已经慢慢止住,主要刀口也不是很深。 满宝看见松了一口气,小心的解开他的衣裳后便开始清理伤口,白善将一个火把移过来给她照明。 蒙小将军就看俩人凑在他的肚子前讨论,“好险刀口不深,也不是很长,不然留下疤来不好看。” 白善:“谁会去看他的肚子?” 满宝:“他夫人?” “那也是人家的闺中情趣,你不要胡乱猜疑,万一人家就正好喜欢呢,毕竟这是建功立业的痕迹。” 蒙小将军:……能不能不要当着他的面讨论? 他干脆“嘶”的一声表示了自己的存在。 正在给他缝合的满宝就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疼?” 蒙小将军就点头,“疼。” “疼就对了,”满宝道:“出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呢?” 第655页 蒙小将军:……他以为她这么问是有办法让他不疼呢。 满宝加快了速度,在他的嘶嘶声中补好了肚子,然后就上止血药,她将包扎的事交给了白善,转身就回去看其他伤者。 白善见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满宝的北影,就问他,“好看吗?” 蒙小将军点头,道:“这位周太医果然名不虚传,胆子大得很,和我见过的小娘子都不一样。” 白善打了一个结,冲他微微一笑道:“是我未来的娘子。” 蒙小将军脸上的笑容就一落,一本正经起来,“白兄弟莫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早听说过周太医已经定亲,原来是白兄弟。” 白善便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只是我很高兴你如此认同她而已,我们要去高昌,接下来同行,大家关系好路上也好走。” 蒙小将军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高昌?” 他记得他没说吧? 白善笑了笑道:“难道不是吗?对了,他们的贼窝剿了吗?” 他的目光滑过他带来的那些士兵,问道:“你们千里迢迢的从玉门关过来不会就只带来了这么点儿人吧?” 当然不可能,他们可是来支援安西的,他带来了一千军,剩下的人在后面,这些是骑兵,因为知道他们是来追击使者团队,他们才紧急赶来救援的。 不过这些事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善怎么就知道了? 白善已经问,“刚才少将军说知道这些马贼的来历?” 蒙小将军这才回神,“嗯”了一声后道:“为首的一个叫金魁安,原是拔灼手底下的一员偏将,他以前是个奴隶,就因为勇猛过人才把提拔起来的。” 白善要来西域前特意做过功课,对西域这边的势力还算了解,一听就明白了,“所以拔灼死后他就当了马贼?” 蒙小将军点头,“你们送回来的那两个人嘴巴很硬,刑罚都用过了也不肯招,但东拉西扯的时候也显露出了不少信息,加上你们提起过曾经见过那些人,我们便一直留心,后来他们一进城我们就知道了。” 蒙小将军道:“后来我们在城外设了陷阱捉拿他们,可惜让他带着几个人逃了,我们当时俘虏了一些人,人一多,都没怎么用刑就问出来了。” 蒙小将军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金魁安,心里其实是有些同情他的,他已经从他那些手下那里知道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可以用三个字概括——坏运气!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他运气还要坏的人,真的,来回跑了三趟,明明第一趟没跑错路,但愣是跟人错开了。 蒙小将军也坦诚,直接指了鼻青脸肿,身上同样有不少伤的尔格道:“这人当年也是拔灼手下,算是心腹,当年拔灼逃亡时曾经让他带走一批金银,想要将来东山再起。” 金魁安的那些手下知道的也不少,主要是这种事没必要瞒着,他们这次去凉州就是冲着金银珠宝去的,这么开心的事儿更是要大肆宣扬。 所以不少人都知道原委,蒙将军一审问他们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他道:“当年他带走了一批人,只是离散了不少,到凉州时,拔灼就被吐蕃给杀了,消息传来,他就把那批金银藏了起来,知道的只有他一个,再后来他投效了附近一个马帮,和他们一起做马贼。” 第2258章 来历 “半年前夏州传出天花的消息,各地开始人心浮动,他也就想东山再起,但他跟随的马帮老大不想攻城略地,只想抢掠过路的客商赚钱。” 也不知道该说尔格野心太大,还是说马贼的大当家心气太低,反正俩人是道不同了。 马贼的大当家不喜欢尔格,想要排挤这位二当家,而这位二当家更狠,直接想要对大当家取而代之,所以他悄悄拉拢人手。 只可惜三当家绝对效忠大当家,山寨里的山贼大多也因为大当家对他们还算大方,所以愿意改投效尔格的人并不多。 “他自己估摸着胜算不大,又知道金魁安在这边有不少的人马,所以就派人给他送信,想要金魁安来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他愿意把拔灼的宝物分他七成。” “然后他们就来了?”白善看了他们一眼,问道:“那他们干嘛盯着我们不放?” 蒙小将军就盯着他问,“你不知道?他们的人招供说他们藏在棺材里的宝物被起了,凉州的刺史拿了宝藏后充做军资,他们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从军队手里抢东西,但听说除了段刺史外,当时还有一伙人,因为他们也参与了剿匪,又是他们找到的宝藏,所以分了好多的金银珠宝。” 蒙小将军盯着白善一字一顿的道:“听说那伙人就是你们。” 白善:“……哦,是放在棺材里的宝物啊。” 他面色淡然的道:“不过是些金银罢了,我们还不至于看得入眼,这些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听他如此回答,蒙小将军一怔,“你们没分?” 白善就微微蹙眉,“他们说我分了?” 明明没否认,但蒙小将军就是下意识的认为他没分,他也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是凉州军那边栽赃你们?” 白善就正色道:“段刺史不是那样的人,会不会是底下的人乱传话?或者……” 白善扭头去看发愣的尔格,眯着眼道:“或者他叫人给骗了?” 第656页 蒙小将军看着白善的目光立时就不太对了,他一脸同情的道:“要真是这样,你们才是倒霉呢,比那个金魁安也不差了。” 白善:……谢邀,他们一点儿也不倒霉。 被绑缚了双手双脚的尔格也听到了这番话,他不相信的摇头。 才醒过来就正好听到这一番对话的金魁安眼前一暗,白善他们要是没拿金银珠宝,那他们这一路折腾是为了什么? 金魁安一有动静大家就看过来了,蒙小将军就觉得腰腹上的刀伤很疼,他捂住肚子,对聂参军道:“小心他,此人很是凶猛。” 聂参军当然知道,毕竟他都打不过对方。 好在他被绑得特别结实,费的绳子是最多的,从肩膀那里开始一直绑到了脚后跟,所以他最多只能在沙地上打滚。 金魁安挣扎了一下,发现绳子一动反而会收紧,便躺在地上不肯动了。 聂参军上前戳了戳他,问道:“你有何话说?” 金魁安的目光扫过他们这些残兵,冷笑一声道:“现在得意的还太早,到底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聂参军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现在都为鱼肉了。” 金魁安冷笑连连。 白善见了心中有些不安,这样子的表现不太像是空口威胁,他扭头问蒙小将军,“他们的贼窝被你们挑干净了?” 才醒过来的金魁安错过了这一节,因此不由微微瞪圆了眼睛,转着脑袋想去看蒙小将军,结果还是只能看到白善的半边身子,根本看不到他身前的人。 白善看他这样,特别好心的伸手拽住他的脖子领把人往跟前一拽,让他看到了蒙小将军。 金魁安这才看到刚才和白善说话的人,他怒道:“黄毛小儿,原来是你!” 蒙小将军冲他冷哼一声,“你再骂我也依旧是手下败将。” 金魁安冷笑,“谁是手下败将?要不是你们以多欺少……” “你们一开始打我们也是以多欺少,”一旁的聂参军插话,冷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提以多胜少的话题?” 白善也笑着道:“能赢就行。” 他微微低头盯着金魁安的脸色,斟酌着道:“这附近最大的马贼不是你们吗?你们一倒,之前不得不依附于你们的马帮怕是要额手称庆。” 金魁安只是冷笑着不说话,一脸的自信。 一旁的尔格一开始想要说话,但想到一路上金魁安对他的羞辱,他便收了话音不开口了。 算了,这样的人救他干嘛? 白善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色,眼角的余光又看着尔格,他瞬间肯定了金魁安是真有底气。 他想了想,起身去找智忍,“大师,这附近最大的一个马贼就是设置关卡的那一个?除了他们还有谁的势力可与之抗衡,甚至高于他们的?” 智忍想了一下后道:“村长说过,就他们最厉害了,所以他们直接占了他们的房屋,再把他们赶出来,那整个小城现在都是他们的。” 他道:“虽然那座小城比不上以前的楼兰古城,但也不小,他们能够占下那个小城可见他们的实力,附近要是有与他们势力相当的,不可能眼见着他们独占小城。” 白善一听,越发肯定起来,“那是外来的?” 他心中剧跳,忍不住问道:“吐蕃离这里不是还很远吗?” 智忍心中一跳,低声道:“不算很远,而且安西军现在余力有限,可能顾不到这边……” 显然他也明白过来白善的意有所指了。 白善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回身去找聂参军和蒙小将军,“我们不能在此处停留,得立即赶往高昌。” 蒙小将军的亲兵给他抬了一个箱子来靠着,他此时就往后一仰靠在箱子上休息,闻言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也得我们能走,你看我们伤亡这么多,总不能把我们这些残兵丢下吧?” “不过你也放心,我们也不多留,明天再留一天就走。” 白善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去看金魁安,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们和吐蕃合作了,吐蕃会来攻安西是吗?” 第2259章 诈 蒙小将军一惊,一下坐直,牵动伤口“嘶”了一声,他一边疼一边问,“什么?” 问完立即去盯着金魁安看。 金魁安脸色很淡然,但蒙小将军依旧看到了他满脸横肉中的片刻惊愕,加上刚才眼睛微微瞪大的模样…… 蒙小将军立即抬头和震惊的聂参军对视一眼,俩人立即道:“休整一晚,明天我们就走。” 聂参军转身去看那些俘虏,目光幽深的道:“明早把他们都处理了吧。” 白善微微皱眉,想要阻止,蒙小将军已经先开口,“不行,他们已是俘虏,不能杀。” 聂参军道:“大敌当前,留着这些人弊大于利,一旦他们的援军冲杀上来他们反身攻击我们……” “招安就是了,”蒙小将军抬头紧盯着他道:“这些俘虏已被擒住,再杀就是犯了朝廷律令。” 但阵前杀俘虏,这种事只要没人特意上告谁会知道? 他还没让他们都跟着动手呢。 白善轻咳一声道:“可以试着说服一下他们。” “他们说我们就信了?万一他们临时反水呢?” 白善道:“你们应对冲营的时候阵前不是总需要炮灰吗?” 第657页 这个的确不算违规,蒙小将军不说话了。 聂参军还是很不想留那些俘虏,但蒙小将军那么说,白善也同意,白善同意,周满自然是和白善一个意见,说到底她才是主官,在一定程度上他还是要听她的。 聂参军不说话了。 蒙小将军自觉赢了,脸色和缓了许多,和他解释道:“聂参军,我们左领将将军就是突厥人,他要是知道我们在西域屠杀俘虏,不仅你我,连我父亲都要被问罪的。” 聂参军这才想起左领将军来,叹息一声后点头,“行吧。” 不过他们并不是所有的俘虏都带走的,聂参军的目光划过那些残兵,决定明天将这些受重伤的马贼都丢下。 没有食水和马匹,他们应该活不了多久,那和杀了也没多大区别,关键是还不用他们动手。 满宝给戒嗔处理好裂开的伤口,好在他没有再添新伤,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她起身扭了扭酸疼的脖子,这才叫上周立如去处理马贼们身上的伤。 周立如倒没觉得有什么,提着药箱就过去了,刘焕却目瞪口呆,一把拉住她道:“不是,你们还要给马贼治伤吗?” 满宝道:“就算省药不给他们用,好歹把伤口处理一下,缝合起来不仅止血快,愈合也快。” 她是大夫,总不能看着人在眼前流血而亡吧? 周立如也看不了,于是俩人去给他们处理了一下伤口。白善见了便让白二郎他们跟着去帮忙,道:“他们都知道些汉话,和他们多说一说金江公主的驸马。” “金江公主?”前一段时间正被要求背诵皇室关系谱的白二郎用力的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哦,左领将军思力,说他做什么?” 白善幽幽的道:“他是突厥人。” 白二郎:…… 殷或笑了一声,和白二郎道:“走吧,他这是想招安呢。” 不过一个晚上恐怕是招不住人的。 但是他们熬夜给人治伤止血还是得了他们的好感,本来有些紧张的局势缓和了不少。 满宝忙了半个晚上,最后只是简单的洗了一下脸和手,然后将外衣脱了便倒在了车上睡起来。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起来,贺嫂子带着人做了些干粮,大家吃过后就要立即启程了。 满宝他们将马车都让了出来给重伤兵,阵亡的士兵尸体,聂参军特意让人挖了一个大坑埋下去,他不确定这个沙坑会不会转移,后面会不会又把人显露出来,但好歹现在他们还新鲜时不至于被狼给啃得稀里哗啦的。 聂参军将他们的牌子收好,转身便离开。 满宝等人骑在马上,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打马离开。 尔格和金魁安几个被丢在一辆车上,聂参军丢下了很多重伤的俘虏,没人表示反对,他们没杀掉所有人,而是带着部分俘虏上路已是让他们足够惊讶的了。 要是他们,他们就杀掉所有的男人,只带走女人。 可是……看着身上包扎的布,俘虏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动,反正心绪一时复杂得很,暂时还不想说话。 满宝和白善现在都暂时没空去想这些,因此没有多愁善感很久,俩人骑着马和聂参军走在一辆马车的左右,蒙小将军靠在马车上和他们说话,“要是吐蕃真的有援军到,你们就径直逃命去吧,我们给你们挡着。” 满宝一脸感动的样子,“蒙小将军果然高义。” 蒙小将军抬手道:“怎敢当此夸赞?” 他道:“总不能让你们文官和一群学生上阵杀敌吧?” 聂参军就和他抱怨,“蒙小将军既然带来了一千军,怎么不多带些人过来?” “留在关卡那里的多是步兵,我这不是要追你们吗?快马加鞭的来,他们怎么可能追得上?”蒙小将军道:“要我说还不如返回关卡呢,我们减重行李,快马回去只需两天,但从这里到高昌最少还得三天时间呢。而且……” 他嫌弃的往外看了一眼装载行李的马车,道:“你们的辎重也太多了,这样的速度去高昌,最起码得要四天。” 白善面无表情的道:“从这里往南走两天,我怕迎面撞上吐蕃的援军,而从这里往北走,我觉得他们追赶总是需要时间的。” “关卡那边有我留下的人。” “万一对面援军太多,你们守不住呢?”白善道:“到时候再和安西军求援就迟了。” 而且他是有多傻,要迎着吐蕃援军来的方向去逃命? 万一关卡还没回去到,他们先碰上吐蕃援军了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就是蒙小将军都不敢拍着胸脯说没危险。聂参军都不用考虑,直接选择的往高昌去。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汉自然也不走回头路,他才没那么傻呢,走回去,事后还不得再往高昌去? 第2260章 伪装 蒙小将军捂着肚子吸了吸气,缓过那股疼劲儿才问道:“求援的人走了吗?” 聂参军:“早走了,一共三人,轻骑,只带了食水和信件,三天内应该可以赶到高昌求救。” 蒙小将军就呼出了一口气,和漫天神佛求了一遍后想起来,“你们车队里是不是有个和尚……不,是一位高僧。” 满宝:“是啊,怎么了?” 蒙小将军就轻咳一声道:“将他请过来,我当着他的面再求一下佛祖和菩萨怎么样?” 第658页 满宝几人:…… 他们不觉得这个主意有多好,于是纷纷骑马离开。 蒙小将军看他们都走了便撇了撇嘴,靠在车上有些闷闷不乐的。 队伍中有周满和周立如在,加上他们带的药材齐全且足够多,因此大家都恢复得不错,走了两天后轻伤的大多可以纵马狂奔了。 自然没好全,但疼痛是在可忍受范围之内的,也能挥得动刀剑,所以聂参军就让他们上马了。 他觉得不知何时会追上来的吐蕃援军是一件很严重的危机,即便是受伤,他们也得尽量让自己活下去,也让别人活下去,所以哪怕是带伤也得适应在马上。 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是很慢,加上他们有意减短了中午的休息时间,所以速度还是很不错的,第三天上,聂参军就骑马站在一处高高的沙漠上,举目看着远方道:“要是没有意外,我们明天就可以到达高昌了,从这里我好像看到了高昌城一样。” 满宝也骑马站在他的身侧,跟着举目望了好一会儿,“你看错了吧,那边只有云。” 白善默默地指了他们右侧的方向道:“高昌在那边。” 满宝尴尬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看了许久后似模似样的点头,“果然离得还远,什么都没看见。” 聂参军脸色发红,不过因为脸黑,看不太出来,他悄悄看了一眼周满,又看了一眼白善,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嘲笑,因此点头道:“不错,离得还远呢,什么都看不出来。” 车队从沙坡下走过,白二郎掀起帘子朝着高高的沙坡看了一眼,立即就放下窗帘,最近风有点儿大,吹得这些沙子到处飞,可烦人了。 白二郎很想出去玩,但又不想出去晒太阳,“那么大的太阳,他们在沙丘上到底说什么,怎么说这么久?” 殷或道:“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跟着去看看。” 白二郎往外看了一眼后摇头,“算了,我又不是聂参军一点儿眼色也没有。” 殷或便不由笑出声来。 被白二郎认为没有眼色的聂参军笑着正要下沙丘去,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他们俩人,突然大吉指着远方问道:“少爷,满小姐你们看。” 俩人便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因为太远了,模模糊糊看不见具体的,但扬起的灰尘他们还是看到了。 但聂参军有经验呀,只一眼他就看出来了,是大批兵马过来的动静。 看了一眼高昌所在的方向,再扭头看一眼一旁的反方向,他立即道:“可能是敌袭,让大家注意躲避,快——” 都是沙漠,他们怎么躲? 但满宝他们还是顺着沙丘快速的冲了下去,呼喝着示警。 聂参军也知道沙漠里躲不了,于是直接扭头和周满道:“大人,将行李留下,你们立即往高昌去求救。” 满宝道:“我是主官,怎能丢下队伍自己逃了?” “但您是文官,不是武官,”聂参军道:“大人,这次我们出使西域要做的事儿只有您能做成,找天花的防疫方子要紧。” 满宝抿嘴,不由看向白善。 白善也不想自己跑,于是牵住她的手道:“让先生他们先走,我们与你们留下。” 聂参军就忍不住去瞪白善,觉得这人红颜,呸,是蓝颜祸水。 果然,白善一开口,满宝立即就坚定了下来,“我留下。” 想了想,她又安慰道:“要实在没办法我们就逃,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顾你们的。” 聂参军:“……倒也不必如此。” 智忍大师也赶了过来,他对他们道:“若是吐蕃士兵,我或许可以一试。” “怎么试?” 智忍道:“我可用佛法感召他们。” 满宝几人:…… 智忍见状不由笑了笑,“不过需要一些伪装,你们都将甲袍换下吧,所有有晋军标识的东西都不要带,还要改装一辆车,你们的行李中是否有佛器?”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还真有,剿匪分赃的时候他们几乎将佛器都拿了。 因为知道西域诸国信仰佛教,所以想着佛器拿到西域去是不会亏本的,而且也没有多少,所以他们就选了。 此时智忍需要,满宝就点了点头表示有。 智忍只是问一问,没想到他们还真有,惊喜了一下后道:“那更容易了,这样吧,一会儿你们假装是服侍我的童子和童女,这个队伍是我的,你们把金魁安他们看紧了,其他的突厥俘虏则放在外面,嗯,最好给他们换一身好一点儿的衣服……” 因为人离得还有点儿远,智忍吩咐的就详细了点儿,白善听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懂了,他们这些人都是服侍智忍和戒嗔的下人呢。 他和满宝对视一眼,虽然不确定有没有用,但还是转身去安排了。 没有特殊改装过的刘焕的马车被拆开了,满宝拿出颜色鲜亮的绸缎给护卫们,他们将青布罩子拆掉以后就把绸缎挂上去。 周立如仔细的摆弄绸缎和轻纱,让它们显得自然一点儿,好看一点儿。 庄先生也换了一身衣服,和智忍大师沟通了一下后就明白了他要做的事儿。 他转身看了眼一脸懵懂的俘虏们,和满宝道:“让护卫们拿出自己最好的衣服来给他们换上,他们则换俘虏们身上的破旧衣服。” 满宝愣愣的去转达命令。 第659页 护卫们一脸懵的去抢俘虏们身上的衣服,然后一脸心疼的将自己收着的好衣服给对方穿。 天知道他们有多么的不甘愿,这些人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澡了,不近前都能闻到味道,何况这会儿他们还去穿也没的衣服。 第2261章 论佛 智忍大师检查过一遍,觉得还不错,这才拿出自己的行李换了一身僧袍,和戒嗔一起坐在了挂着纱幔绸缎的车上,他指着他的行李箱子和周满白善道:“里面是我游历西域时收到的礼物,里面有几件乐器,你们可以拿出来玩一玩。” 满宝就好奇的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小琵琶,可惜她不会弹,白善则翻找出一根管子,类似于箫一样的乐器。 戒嗔见他们都不会,便伸手接过满宝手中的琴,道:“这叫东布拉,琴声很好听的。” 他会弹一些,虽然比不上师父,但也悦耳动听。 琴声叮叮咚咚的响起,是一首很简单的佛乐,满宝他们都听过,还会跟着哼两句呢。 马贼中也有不少人礼佛,这首乐曲广为传播,他们也都听过,一时间来不及思考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就沉默了下来,心情也随着佛乐慢慢平静下来,暂时忘记了此时的处境。 车队重新动起来,继续朝着高昌前进,队伍中只有东布拉叮叮咚咚的弹奏声,等远处的兵马飞驰而至,戒嗔的琴声也没停下,不过马车停了下来。 庄先生站在魏行人的旁边,鼓励他上前去问话,没办法,所有人中,他的胡语最好,也会各种胡语。 嗯,除了他就是智忍大师了,但先开口这种事不好让智忍大师来,所以魏行人可以先打个头。 蒙小将军也跪坐在马车上,他也换了一身常服,此时正充当智忍的一个奴仆,要紧的几个人都集中在这几辆车中,以防备出现意外时可以集体逃命。 他快速的扫了一眼飞奔而来的兵马,压低了声音和跪坐在他前面的白善道:“真是吐蕃兵,奶奶的,金魁安他有病吧,他主子就是被吐蕃给杀的,他竟然和吐蕃合作。” 白善嘴巴微动,声音很小的道:“只要利益足够就可以。” 而且那只是主人而已,又不是爹娘,有什么不可以的? 金魁安的姓都是自己给自己安的,拔灼对他似乎也没有非常的好,连个姓氏都没有赐下呢。 蒙小将军就不说话了,见冲来的兵马都勒停下来,他就抬头大大方方的看向他们,扫了一眼骑着马的人,又眯着眼望了望远处还在升腾的沙尘,他再次压低声音道:“骑兵八百上下,后面的步兵应该有一千二左右,我去,我们刚才就是轻车简从先跑一步也逃不掉。” 他们就这么点儿人,不说后面的步兵,光这八百骑兵就能要了他们的老命,追上他们不过是片刻的事儿。 白善也庆幸刚才没有跑,在大漠里近处还可以隔绝一下视线,远处反而难起来,只要找到足够的高点,很容易就能发现奔逃的人。 而庄先生他们显然不适合跟他们一起躲在沙子下避难,他们这样年轻都有些够呛呢。 本想直接冲锋的吐蕃兵们看见车上的智忍才停下来的,虽然他们和大晋不共戴天,但和僧人,尤其是西域这边的僧人却没仇,反而双方有同出一脉的亲切感。 更别说此次领兵的偏将是吐蕃的强巴了,他看了看智忍大师,又打量了一眼他们的队伍,就踢了一下马肚子,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摸着胸膛行礼,“不知尊者的名号是……” 好容易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要说话的魏行人顿时萎了,不由抬头看向智忍。 智忍微微一笑,先安抚的冲他点了点手,这才和强巴笑道:“贫僧法号智忍。” 他的目光从强巴的手腕上滑过,笑问:“这位施主侍奉的是弥勒佛祖?” 强巴眼睛一亮,腰更弯了些,自豪的道:“回尊者,我的名字就叫强巴。” 在吐蕃,强巴就是弥勒佛的意思,可见不仅他,他的家人也更信服弥勒佛。 智忍微微点头,就和他论起弥勒佛的弥勒五论来,强巴显然是真的信奉弥勒佛,只《大乘庄严经论》和《金刚般若经论》就和智忍谈了有半个时辰。 满宝他们的心一开始高高的提起来,现在早已经落下,半个时辰过去,他们一动也不动,腿好麻呀。 几人心中抱怨,但跪坐着的动作却是一变也不变,满宝和白善虽然听不太懂俩人论佛,却会看人的脸色,见强巴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恭敬,俩人便悄悄的对视了一眼。 聂参军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然绷这么久早抽筋了。 躲在马车里的白二郎几个呼出了一口气,一抬眼见趴着的金魁安有醒来的节奏,立即拿出满宝给的药包捂住他的口鼻,只是动了动想要醒转的金魁安动弹了一下便又趴下安静了。 和金魁安脸对脸,相隔不远的尔格一动也不动,似乎并没有醒,白二郎却也顺手将才捂晕金魁安的药包捂在他的口鼻上。 刘焕看见,不由压低了声音问,“你干什么呢,他没醒。” 白二郎道:“应该也差不多了,他们都是同时被捂晕的,金魁安都快要醒了,他又能差多久?” 他抱怨道:“药包还得放在盒子里放在炉子上热着效果才好,这上上下下的多麻烦,一次捂两个不好吗?” 第660页 刘焕:“万一捂出毛病来怎么办?” 一直不说话的殷或不由劝解,“别吵了,我们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留着他也没多大用处,有毛病……” 剩下的话慢慢远去模糊起来,尔格再也听不到了。 殷或看了躺着的俩人,再看坐着的俩人,压低声音道:“别闹出动静来,外面就要成了。” 白二郎他们一听就竖起耳朵去听,果然外面已经停止了论佛,强巴在问智忍的去处,顺便邀请他去吐蕃他的封地上传教。 强巴说的胡语正巧是他们学过的,他们都能听懂,只是听不太懂佛理而已。 当佛经是汉字时他们都觉得艰涩,更别说当它是胡语的时候。 但这种平常的对话他们却是懂的,于是精神一振去听智忍的回答。 智忍谢过强巴的邀请,表示有机会一定会去,然后才道:“十月初五是达摩祖师诞辰,各地佛者都受邀前去高昌论佛,贫僧因想念国寺里的菩提树,因此提早去准备,也想和从大勃律来的智浩尊者手谈一局。” 第2262章 骗过 强巴不认识智忍,也没听说过智忍的名号,但对智浩尊者却如雷贯耳,他也知道高昌现正在办法会,为一年一度的达摩祖师诞辰做准备。 而刚才智忍也用论佛证明了他的能力,加上他和智浩都是智字辈,所以强巴没有怀疑,他虽惋惜,但也没拦着,只感叹他们缘分太浅。 智忍便笑道:“当时缘浅,不代表将来不能缘深,施主,时辰不早,贫僧要先告辞了。” 强巴再次惋惜的点头,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问道:“尊者路上可看到过其他车队,或者看到过马队?” 智忍便叹息道:“施主,贫僧不曾遇到过,便是遇到也不会告诉你的,我等已在红尘之外,但人命可惜,还望施主将来少些杀孽。” 明明是不好听的话,强巴却越发恭敬起来,他没有再问车队和马队的事儿,而是郑重的行了一礼后道:“还请尊者进了高昌后能够不要提起我。” 智忍叹息着应下了,再次道:“这是你们红尘内的事儿。” 于是强巴放他们走,就骑在马上恭敬的注视他们走远,等他们走远,强巴这才回身,先收拢了赶上来的补兵就选择向东,那是智忍他们来的方向。 强巴道:“我们收到信息时已经晚了,不过金魁安他们要是追人,应该还要在前面一点儿就可以追上,走,我们先去看看,看看他都拿到了什么宝藏。” “将军,金魁安不是只答应与我们合兵吗?他会愿意把宝藏给我们?” “只要我们人够多,管他愿不愿意呢。” 强巴带着人顺着智忍他们的来路而去,跑了一段时间后他渐渐觉得不对,不由勒停了马回头看去。 他所在的沙丘比较高,在这里可以将很远的地方都收入眼下,此时智忍他们的车队只剩下一个小点了。 他眯起眼睛,心中有些不安,“这位尊者身边怎么只带了一个僧徒?” 他的亲兵道:“或许僧徒贵重,他请不起?” 西域的僧侣分两种,一种苦行,一种则极尽奢华,看这一位的做派显然是后者。 最厉害和豪富的高僧出入都是僧兵保护,僧徒伺候,也只有不那么豪气,却又喜欢排场的会买些奴隶在身边伺候。 可是,看着那个凝缩成一个黑点,在他们的视线中已经快要消失的车队,强巴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突然,他目光一凝,想起来一件事,“不对,连一条黄色的布条都没有,但他们竟然可以一人一骑,甚至有的人还能一人两骑,他们是装的,快去追……” 而早在他发现前,他们只是走出一段路后,智忍就和周满等人道:“让他们加快速度,我们赶紧跑。” 满宝一边通知下去,一边问他,“我们被发现了?” “没有,但贫僧觉得瞒不了多久。”他的目光扫过车队,太匆忙了,到处都是破绽,别的不说,他们车上的这么多好看的纱幔和绸缎,却没有一匹黄色的,实在是太假的。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便从车上跳了下去,后面大吉和护卫们将他们的马牵着跑上来交给他们。 俩人上马,跑去敲白二郎他们的马车,“下来骑马,将金魁安和尔格丢到行李车上,让殷或和长寿一辆车,我们加快速度走。” 于是一辆马车边跑边出列,车上昏迷的金魁安和尔格被拖下来丢到了行李车上。 满宝直接让人把行李车上的几个箱子给丢了。 护卫们知道,有些行李箱中是石头和干草,虽然他们不知道哪个箱子是,哪个箱子不是,但满小姐既然指定了,那他们就听从。 丢下去两个箱子,再把金魁安和尔格随便往车上一丢,大家便维持着队形继续跑了。 白二郎和刘焕周立如都骑上了马,尽量压着速度护在车队左右。 科科突然和满宝道:“前方有兵马,共一千五百人左右,有旗帜,上面有汉字晋。” 满宝大喜,“是我们的人!” 恰在此时,聂参军示警,喝道:“他们发现追来了,来人,保护周大人他们离开,快——”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已经被他们甩开很远的吐蕃兵马冲着他们疾驰而来,滚滚的沙尘飘了起来,显然是发现了异常。 第661页 可双方背道相驰了一段时间,想追上也是不容易的。 所有装着重伤兵的马车驶离车队,殷或和庄先生魏行人的三辆马车也出来,满宝扭头看了一眼聂参军和众多慢下速度的士兵,不由咬咬牙,踢了一下马肚子后率先离开。 护卫们跟着策马跟上,一行人护着几辆马车慢慢跑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智忍不断的叹气,他们的马车自然也在优待之列,好在争取了半个时辰和一段不短的距离,也不算枉费功夫。 满宝回头冲聂参军大喊,“援军到了——” 聂参军不相信,但一抬头,就眯眼看见远处的确是飘起了风沙,虽然看不到人,可看动静就和那些吐蕃兵一样。 不管是不是都要是了,聂参军干脆大喝,叫道:“所有人往高昌方向冲呀,快——” 全力奔跑来追人的强巴见竟然追不上人,更加确信他们是被骗了,于是更恼,他们这些邪恶的人竟然用佛祖来欺骗他,简直罪不可赦。 眼见着距离越拉越短,有亲兵大喊,“将军,他们有援兵!” 可惜强巴根本不听,继续往前冲,旗手只看强巴,见将军往前冲,他自然也往前冲,而士兵是跟着旗子走的,旗子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所以双方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白善看他们足够近了,便对聂参军道:“割断最后三辆车的行李,放弃行李,避让开……” 聂参军没空质疑,见白善和周满压着速度只领先他们一点儿样子,咬咬牙便下令,架着马车的车夫便割断了绳索,然后灵活的一跃跃上马背,直接超过了前面的行李车跑了。 后面的士兵早有准备,立即分散两边避开了不断滚落的箱子。 他们一避开,后面眼见着要追上来的吐蕃骑兵就被突然出现的箱子阻了一下,有人甚至不小心从马上落下来。 第2263章 援军 距离逐渐拉近,聂参军抽出长刀来,冲着白善和周满大喊,“快走——” 说罢下令,“兄弟们,出刀阻敌,我们的援军到了,只要半刻钟——” 白善只回头看了一眼,这样背后受敌,还是受骑兵追击,根本回身杀不了,一旦回身连反应都做不到就会被杀掉。 聂参军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已经做好了拿人命给他们填路的准备。 白善就扭头对满宝道:“你是主官,让他们分兵逃走。” 因为是快马,风声太大,满宝几乎要听不见他的话,她扭头大喊道:“不行,这样溃逃,士气会大受影响的。” 白善道:“可是能多活一时半刻,一时半刻后援军就到了,士气有他们。” 满宝自是愿意,但聂参军显然不愿,这简直是耻辱,而且士兵们也自有傲气,他们没有听周满和白善的命令,而是加快了速度往前冲,然后分开向两翼绕弯,却没有直接往前,而是加快马速绕过后掉头,直接迎上了吐蕃军。 满宝和白善一边逃一边回头看时,只见他们被聂参军和蒙小将军带着分作两翼,绕弯回击,如两把尖刀一样冲入吐蕃军之中,两支军队瞬间绞杀在一起。 满宝用力的憋回眼泪,和白善加快了速度离开,吐蕃军队只被阻拦了一下,当即就有中军分了出来继续追击他们。 他们速度快,不过片刻就撵了上来,白善和满宝带着大吉等护卫留在后面掠阵,手心紧张得全是汗,西域之心太危险了,为什么西域会这么危险? 念头闪过,沙丘上腾腾的传来马蹄声看,他们终于看到了近前来的援兵。 安西军长刀出鞘,从沙丘上疾奔而下,杀气腾腾的冲杀而下,满宝和白善被那杀气冲得愣怔了一下,赤骥和盗骊也受惊的嘶鸣一声…… 军队从她身边快速的掠过,直接迎着他们身后的吐蕃军而去…… 赤骥和盗骊惯性的往前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俩人勒住马回身看,就见冲下来的大晋骑兵已经和吐蕃的骑兵占在一团,他们直接冲杀如阵,绞杀过去后出阵,再复入阵,如此来回,吐蕃军瞬间被冲散。 满宝和白善愣愣的看着,不由相视一眼,都有大出一口气的感觉。 步兵赶到,他们虽是跑着过来,但队伍并没有混乱,手中拿着陌刀和长柯斧,听从命令的从侧翼推进。 长刀阔斧,别说现在吐蕃骑兵抽不出手来抵御对方步兵,就是抽出手来,怕是也奈何不得他们多少。 安西步兵对上吐蕃步兵,几乎像是收割白菜一样,摧锋绝伦。 跑出老远的白二郎骑着马滴答滴答的跑回来和白善他们一起注视着战场,看到血肉横飞,他微微偏开了眼睛,问道:“我们要不要再退后一些?” 白善捏紧了缰绳问,“有没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白二郎:“我只想吐。” 满宝看了他一眼,打转马头去追马车,道:“搭医帐吧。” 作为大夫,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其他的做不来。 白善就看了眼战场,只能压下心绪跟着去搭医帐。 领兵来救援的是安西都护郭孝的长子郭诏,他和蒙小将军熟,战争一结束就和他勾肩搭背的出战场。 出来了才发现沙丘的背风面搭了一个帐篷,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竟然都送到了这里。 他一顿,拦住一个士兵问,“我们带了军医来?” 第662页 蒙小将军就摸了一下重新裂开伤口的肚子,捂住后和他道:“是太医院的周太医,也是使团的主官,怎么,你来支援都不知道救的人是谁?” 郭诏一脸迷茫的道:“不是呀,回去求救的士兵说是你在路上被吐蕃大军盯上,我是来救你的。” 毕竟是他们父子和沙州求援,人家都带兵过来支援了,遇上了吐蕃大军,他们却放任人不管不好,所以他才紧急带着人来救的。 蒙小将军:…… 他立即扭头去找聂参军。 聂参军也受伤了,正捂着伤口被人从后面架过来,听到他们说话就忍着痛的回了一句,“是白公子这么叮嘱吩咐的,我可没有开口。” 郭诏就扭头问蒙小将军,“白公子又是谁?” 蒙小将军叹息道:“是周太医的未婚夫。” 郭诏就有些嫌弃,“出来公差还带亲属?而且这还不是亲属吧?” 蒙小将军这才补充道:“也是崇文馆的学生,听说去年考中进士了。” 郭诏:“……” 他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摇了摇道:“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他问道:“崇文馆的学生来这干什么?先说好,我们安西只听陛下号令的。” “你想太多了,”蒙小将军道:“人家连我们玉门关都没拉拢,他们是趁机跟着来游学的。” “真的假的?” 蒙小将军就叹息,“你知道他们从凉州到我们玉门关走了多久吗?” 郭诏想了想,“十天?” 蒙小将军似笑非笑。 郭诏:“八天,不能再多了,他们行李这么多,急行军也得八天时间才能到吧?” 蒙小将军就道:“三十六天。” 郭诏:“……他们属乌龟的?” “所以我说他们是在游学,放心吧,没人想着把你们安西军拉进阵营里,而且你们有什么可拉拢的?”蒙小将军嫌弃得不行,“瞧瞧你们都把西域管成什么样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动乱,那一位又不傻,中原大好的地方不拉拢,来拉拢你这鸟都不拉屎,还没成一块的西域?” “闭嘴吧你,管得再不好这次也是我救的你,”郭诏道:“高昌才打下来几年,我父亲能收拢这么多地方把西突厥挤到碎叶已经很不错了。你们玉门关还是在关内呢,不也盗匪横行?” 蒙小将军就道:“这会儿应该剿得差不多了,放心,用不了两月,这一条商路会重新繁华起来的。不然我父亲也不会让我带兵过来支援你们安西。” 俩人勾肩搭背的往医帐那边走,不过他们并没有和周满白善几人相见,因为他们太忙了。 第2264章 亲戚 所以郭诏就单方面的站在一旁认识了一下周满,正好看见周满拿了一把锯子将一个士兵的腿锯掉,血流了许多,她不仅手上和身上,脸上也都是血。 被锯断腿的士兵哀嚎起来,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蹲在一旁用力的给按压大腿,血就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 郭诏目瞪口呆,“这,这还能活吗?” 蒙小将军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儿,也惊得不行,然后和郭诏一样,此时看着正低头忙碌的周满和白善齐齐打了一个抖,暗道:狠人呀。 一个想,别看是小娘子,看着比他们男人还狠。 另一个则想,不是都说儒生文静吗?这是文静吗? 自此,俩人在将来的相处中更不敢轻视对方。 满宝几个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正式和郭诏见面。 庄先生和智忍都帮着治疗伤兵,他们年纪大了,凌晨才睡下,此时就没起。 年轻人精力旺盛,虽然还想睡觉,但这里又没有帐篷,马车都让给了重伤兵,他们趴在垫了衣服的沙子上睡觉,天刚亮眼睛就感受到了亮度,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只能起来。 于是一群青年便站在沙地上互相行礼问好,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最先来的自然是郭诏本人,当他介绍他出自许州郭氏时刘焕就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然后是满宝,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官职,白善则介绍他最通常用的身份——崇文馆学生。 白二郎紧随其后,也只用了这一个身份,殷或便也跟着用了这一个身份,刘焕便紧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总结一句话就是,我们都是崇文馆的学生。 蒙小将军觉得他们这样不行,于是指了殷或介绍道:“这一位是殷统领的独子。” 一边说一边冲郭诏挤眉弄眼。 郭诏:…… 虽然伤眼,但他还是看懂了,满朝只有一位殷统领。他忍不住去看殷或,长得真好看,就是身量一看就不足,看着脸白无力,很病弱,一时不知是该羡慕还是惋惜。 蒙小将军这才笑眯眯的介绍刘焕,“这位则是刘尚书的孙子。” 郭诏笑着行礼,行完礼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想不起哪里不对。 恰在此时蒙小将军又介绍了一下白二郎是皇帝未来的女婿,还是嫡女婿时才想起来。 他就扭头回去看刘焕,迟疑了一下后道:“刘尚书,是户部尚书大人吧?” 刘焕见他似乎想起来了,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 他顿了顿后行礼,“见过表哥。” 白善和满宝他们一惊,怎么突然认起亲戚来了? 第663页 蒙小将军也惊讶,看着郭诏的目光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郭诏被这目光看得心塞不已,便道:“刘尚书的夫人是我们郭氏的姑太太。” 刘焕也和白善他们解释道:“我祖母出自许州郭氏。” 那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等各自散去时白善和白二郎就一左一右的夹住他,一个感叹,“我们的游学路就是别人的探亲路呀。” 另一个就道:“而且他还不说。” 一旁的满宝和殷或周立如深以为然的点头。 刘焕连忙解释,“他要是不说起是出自许州,我都快忘了这门亲。” 白善疑惑,“听关系似乎也不是很远,怎么就忘了?” 刘焕歪了歪头想,没想出来,他基本不管家里的事儿,只需要负责吃喝玩乐以及不闯祸就好,他怎么知道? “反正每年都有节礼从许州和其他各地过来,但从安西来的一次也没有。” 白善就笑道:“安西是前两年才封的,以前高昌都是别人家的呢,郭将军应该也是在别处任职吧?” “反正每年收的礼物就没有郭孝的。” 郭孝就是安西都护,也是郭诏的爹。 刘焕不懂,但郭诏懂啊,他和蒙小将军道:“我爹和刘尚书关系很不好,嗯,和肃州的刘大人关系也不睦。” 蒙小将军也不解,“为什么,只是外家,再不好客气总还需要的吧?又不同族还有利益之争。” 郭诏就有些一言难尽,半晌后道:“子不言父过,反正刘尚书不喜欢我父亲的作风,之前他还在朝堂上弹劾过我父亲,当年攻打高昌,本来陛下是要我父亲与侯集一起主事的,但因为刘尚书弹劾,我父亲就做了侯集副手,还是打下高昌后陛下将高昌更名为西州,让我父亲暂代西州军政,前两年才正式立了安西都护府,我父亲这才成了都护。” 要不然,他爹回京城,有侯集造反的事情在,恐怕他也要坐冷板凳的。 蒙小将军琢磨了一下,然后小声道:“所以他们俩人间的矛盾还是伯父之过?” 郭诏:…… 他沉默着没说话。 蒙小将军就明白了,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那怎么办,你要带他回家吗?到底是亲戚,而且人家祖母还是你的姑祖母,要是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传回京城也是你们郭家不占理吧?” 郭诏很光棍的道:“我倒是没什么,就不知道刘焕他愿不愿意了。” “他愿不愿意有什么用?主要是郭将军会愿意吗?” 郭诏脸色就有些怪异,沉默了一下后道:“父亲要是知道他的身份恐怕会很愿意吧?” 不仅会愿意,只怕还会大张旗鼓呢。 所以郭诏才犹豫,到底要不要提一下刘焕的身份呢? 好在郭将军没让郭诏纠结太久,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这一仗打得很漂亮,不仅杀了吐蕃一个将军,还俘虏了不少士兵,除了溃逃而走的那些人外,不论是俘虏的人数还是对方的伤亡人数都很好看。 所以战争一结束郭诏就让人回去禀报了,顺便告诉他爹他们这次出来不仅是支援了沙州军,还救了朝廷派来西域的使者团。 一听说是朝廷派来的使者团,郭将军立即细细地询问起来。 派来回话的士兵知道不多,但当时他们离开时为了更详细的汇报军情,他们是询问过使者团的详细信息的。 因此将每一个人的姓名和来历都说清楚了。 第2265章 盛情 郭将军一听其中还有一个是刘尚书的孙子,立即摸着胡子笑起来,他自己笑了一阵后眼睛泛着冷光道:“来得正好,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呢,侄子既然来西域,我这个做叔叔的怎能怠慢呢?来人,后日去城门迎接贵客进城。” 又让人去准备院子和房屋,打算将刘焕等人留在府上居住。 带着伤兵,他们多走了大半天才到的。 一座高城出现在眼前,这是他们在西域这么久以来见到过的第一座大城池,于是纷纷加快了速度。 蒙小将军勒住马,点着城门上“西州”两个大字念道:“高——昌——我们总算是到高昌了。” 白善几人:…… 他们抬眼去看城门上的两个大字,白善凝眉,不由问道:“西昌……呸,西州二字怎么看着有点儿金色?不会镀金了吧?” 一旁的郭诏就道:“不是镀金,不过的确带些黄色。” 他道:“你们也知道,高昌信佛,我父亲为了收服民心,就让人着重用黄色,金子和铜贵重,我们是不敢往城门上用的,但在戈壁上有一种石头,磨出来的粉泡水就是黄色的,颜色和金子很像,所以我父亲就让在城门上涂抹了。” 郭诏就补充道:“不仅城门上的两个大字,还有国寺里的一些佛像也都用了这样的颜料涂抹,不论近看还是远看都是金光灿灿的,特别好看。” 他们在这里介绍,城门那边早等着的人就小跑着迎上来,“少将军,蒙小将军,将军让我们来接你们。” 说完又看向白善几人,目光在几人身上滑过,实在认不出哪位是刘公子,便弯腰笑道:“是使团的各位大人吧,将军在家中准备了客房,小的这就领你们去休息。” 说罢就要请他们入城。 对刘郭两家关系不太了解的白善几人一开始还真的想蹭一波刘家的亲戚关系的,但见到此人后白善和满宝立即将此念头打消, 第664页 白善笑看向满宝。 满宝就扭头和郭诏笑道:“替我谢过郭将军的招待,不过使团人多,我们暂且不上门叨扰了,待我们安顿下来再上门拜访。” 说罢,她回头对聂参军微微点头,示意车队先进城,他们要找驿站住下,如果驿站不够好,他们还得找客栈呢。 管事没料到这一点儿,连忙拦在马前,“哎哟,这位小娘子急什么……” 白善皱眉,“大胆,周大人为使团正使,岂是你能轻易拦驾的?” 说完不太高兴的看向郭诏。 郭诏立即脸一沉,呵斥管事道:“还不快让开。” 管事迟疑着让了一小步,只是还挡在马前,他讨好的冲郭诏笑笑,“郎君,这是将军的意思,使者们要是不去住,小的回头和将军不好交代呀。” 满宝就似笑非笑道:“怎么,难道我就非得听你的号令才可以?不听我还进不了城了?” 管事连忙道:“大人误会了,是我们将军关心表公子,这才想款待大人们,若是大人们不去,那不如表公子跟我们走,这样回头我们也好和将军交代些。” 白善坐在马上笑道:“没想到两家的关系这么好,我却是没想到的,不如这样,你来猜一猜我们这几个哪一个是你家的表公子,你点对了,他就跟你回去住怎么样?” 刘焕:…… 怎能如此坑他? 管事也僵住了,他哪敢点? 这几位郎君年龄相近,气质也都是一比一的好,哪儿看得出来哟。 对了,他们家这位表公子是多大来着? 管事不如偷眼去看郭诏,想要少爷给他一个提示。 但郭诏怎么可能去帮他爹做这样的事情? 他巴不得他爹离这些人远一点儿,因此将头扭到一旁去不管他。 管事冷汗直冒,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白善这才哼了一声道:“看来两家关系也不过如此嘛,既然这样,我们更不好叨扰郭将军了,我们会住在城中,我想这座城也并不大,以将军府的能耐要找到我们还是容易的吧?” 说罢打马上前两步,盯着他让他离开。 管事又去看郭诏,见郭诏皱眉就不由有些期盼起来,谁知道郭诏却是训斥他,“还不快让开,没看到使者们要进城休息吗?” 管事泄气,只能耷拉着脑袋让到了一旁。 不过他也不敢真的就不管了,等使者团的队伍都进去后他就立即跟上去,想要看看他们住在哪儿。 他一跟上大雨就跟着哒哒的跑来,和周满道:“人跟在后面了。” 满宝不太在意的点头,正兴致勃勃的盯着街道两边看。 高昌,哦不,是西州,西州很是热闹,街道两边的摊位和铺面都不少,和外面的动乱不一样,这里似乎很繁华,看到他们队伍这么多人,不少人的目光都黏在他们身上和后面的行李车上。 黎管事已经带着人提前往前面去了,等他们慢慢的溜达到这一条大街的中段时黎管事便回来了,“少爷,满小姐,小的在驿站和驿站边上的客栈里定了房间,先委屈少爷们在那儿住一晚,之后再找住处。” 满宝明白,点了点头跟在黎管事身后过去。 西州城内的驿站并不偏僻,甚至不简陋,这曾经是高昌王室拿来招待各国使臣的地方,自然不会太差的。 只不过也因为不太差所以规矩要比一般的驿站要大,周满他们住进去问题不大,但士兵们想要全部跟进去就困难了。 所以黎管事就在旁边的客栈里也定了位置。 进了驿站后大家各自去休息,因为被提前通知过,他们之后还会换地方居住,所以行李都还放在车上,聂参军直接让人去盯着,不让人靠近就完事儿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些箱子里似乎大多都是石头和干草。不仅他知道,蒙小将军和郭诏也都知道,因为当时两军打在一起的时候行李车基本上都翻了。 大部分箱子没事,但不少翻滚中锁头都坏了,当然不剔除人为,当时箱子滚落,加上后续收拢时有人悄悄撬开了不少锁头,这才发现里面几乎都是石头和干草。 第2266章 再邀 聂参军其实想问他们是不是把宝物留在了村子里,但一路上事情不少,尤其这次他们士兵伤亡惨重,活下来的人大多身上都带伤,他们的药材早告罄,所以就一直没问。 而进了城后,白善就给了一锭金子给黎管事,让他照着药方去药铺里买药,他突然就觉得没必要问了。 才住进驿站里,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满宝道:“我一会儿去看看现实的身体,殷或,你感觉如何?” 前日一顿奔逃和忙碌,她都没来及给他们看一看。 殷或就笑道:“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是好事,”白善道:“我让人去找一下高昌中的房屋,我们租几个院子住下。” 想到城门处的那一遭,他微微皱眉道:“让聂参军随我们住下吧,不必往军中去住了。” 郭将军对他们似乎有些不太友好,虽然看着挺盛情的样子,但好意歹意他们还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的。 按照规矩,进了西州,聂参军他们的宿食都会跟随安西军的。 但他们现在伤员不少,且总数也不是很多,一两个院子就能够住下,实在没必要再去安西军那里看人脸色。 第665页 这么一想,白善直接道:“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多定两个院子,大家就近住下。” 聂参军才安排好手下,想过来问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去安西军那边报到就听到了这话,他不由一顿。 魏行人担忧,“都护府那边要是来问……” “就说我们之后还要出城找人找东西,进出城都需要人保护,就近住着方便些。” 满宝道:“一应开销不用安西军操心,我们自己解决。” 聂参军:……听着似乎挺大方的样子。 魏行人应了下来,这就是庄先生和两位行人跟来的作用了,和地方官的交流得是他们鸿胪寺的来,作为主官,周满反倒只需要负责找方子。 事情定下,大家便各自行动起来。 但在此之前,他们得洗漱一番然后吃个饱饭。 他们现在困是最次的了,而是脏和饿为首位。 于是他们这一行人叫了不少热水,各自在房屋里洗洗涮涮起来,得亏驿站曾经是个国家级别的,不然在西域中这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来这么多热水呢。 满宝洗好澡,将头发绞干后梳好便脸蛋红扑扑的下楼。 驿站的伙计瞥眼看见要迎上来,待抬头看到人就一怔。 满宝看他呆呆的,就问道:“他们人呢?” 伙计回神,连忙指着前面道:“在,在前面。” 满宝就到前面去。 后面是住的地方,前面则是用饭和娱乐的地方,这个布局倒是和京城的驿站差不多。 她还没到呢就听到了上午那位管事告罪的声音,她绕过门口进去,就见白善正笑眯眯的和那管事道:“郭将军多虑了,实在是我等旅途奔波,身上脏得很,岂敢这样脏兮兮的就去打搅将军?这才先住到了驿站。” 他道:“将军要是误会,少将军不如帮着管事美言一两句?” 一直坐在桌子边上喝茶,一副置身事外的郭诏听了便一呆,他抬头看了眼白善,又看了看那管事,干脆点头,大大方方的道:“行啊。” 管事就要跪下了,他哪敢让郎君替他说情呀?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这条老命真的不用要了。 管事欲哭无泪,他哪里知道这趟差事这么难?早知道他就不抢了。 来之前想着不过是为难一下那位刘家的公子,随性的使团都是顺带的,来前他都和那令兵仔细的问过了,使团里除了一位老大人还有些资历外,也就聂参军还有些话可说。 可聂参军领的是军,一进城就会去军营里报到,剩下的不就是几个年轻的郎君和小娘子吗? 他们就是为难人也不是低级的为难,准备的可都是好东西,不过是为了看刘家公子的笑话,让将军以后再对上刘家的大人时有话说而已,谁知道他们这么难搞,连请人都请不到。 白善也才梳洗好不久,白二郎他们还在上面磨蹭,所以此时只他一人对着那管事,偏头看到满宝下来,他就笑道:“你好了?” 满宝点头,走过来和郭诏点头示意,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见桌子上有小点心,她就捻起来吃。 驿站桌子上的小点心就是给人甜甜嘴而已,所以不仅小个还少,满宝三两下就吃完了,白善见了问:“饿了?” 满宝点头。 白善就道:“我让黎管事出去打听附近的酒楼饭馆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郭诏就道:“何不问我?” 正想要抢答的管事噎了一下,立即跟上,“周大人,我们将军在府中设了宴席,就等着大人们前去呢。” 他道:“大人们远道而来,不肯住在我们将军府里,但接风洗尘还是需要的,还请大人不要再推辞了。” 此时倒是发自真心的恭敬了许多。 满宝还在沉吟着是答应还是拒绝时,已经有一道声音沉稳的应道:“有劳将军费心了。” 庄先生笑眯眯的从后面出来。 满宝和白善连忙起身行礼,让先生坐下。 庄先生对俩人笑了笑,这才和管事道:“我们会去的,不知筵席是何时?” 郭诏就似笑非笑的看着管事。 管事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道:“戌时开席……” 满宝和白善就不由去看他,戌时天都黑了,现在外面不过未时左右,他们午食没吃,晚食难道也不吃,就等着入夜去喝一顿酒吗? 管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策,连忙要找补,庄先生已经体贴的笑道:“请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准时到,不知席上还有几位大人在?我们之前遇到了贼寇,又遇见吐蕃军,行李遗失了不少,本来从京城给将军带的土产也都……唉,实在是太过失礼。” 管事已经连忙道:“哪里哪里,大人们肯来将军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们遇到吐蕃军的事又不是秘密,管事早猜出他们可能遗失了不少行李,有可能连金银都没有多少了。 第2267章 父子不同 毕竟,就算吐蕃军不抢,遗失在战场上的行李那就是无主之物,他们的安西军咳咳,也会收拢一些的。 但知道实情的郭诏却是微微一皱眉,以为他们的东西之前已经被贼寇抢了,行李中的东西这才换成石头和干草,虽然他不太了解为什么要带这些累赘的东西,可不妨碍他同情他们。 于是他离开后不久就让人送来了程仪,两锭银子,一锭十两。 第666页 来送钱的小厮低着头道:“我们郎君说大人们以后有想去玩的可以等他忙过这一阵便给几位带个路,做个向导之类的,还请大人们不要嫌弃。” 满宝倒是不嫌弃,可平白无故拿人的钱不好吧? 可推拒来推拒去的也不好看呀…… 这么一想,满宝就伸手拿了,还拿眼去瞄白善,见他也认同,她就喜滋滋的拿了,然后和小厮道:“我们知道了,替我们多谢你家郎君,对了,以后他要是有什么不太好治的伤病就来找我,我身无长物,也就一手医术还勉强拿得出手。”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表示感谢是用看病来表示的,小厮一时没找到好话来回,只能低头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是”。 等人走了,满宝就分了白善一锭银子。 白善笑着拿了,和她道:“这位郭小将军和他父亲却是不一样。” 满宝也觉得他们不一样,虽然他们没见过郭将军,但是…… 满宝想了想后小声道:“总觉得这位郭将军有些小气。” 白善点头。 是很小气,大人之间的恩怨怎能牵扯小的? 他们和益州王的恩怨都没有牵扯到同辈呢,但他一个大人,因为和刘尚书的矛盾竟然几次三番的想要为难不知情的刘焕,这就显得过于小气了。 更何况,刘焕可不止是刘尚书的孙子,也是他们郭氏姑奶奶的孙子,怎么只看刘尚书的面为难刘焕,却不看郭氏姑奶奶的面儿照顾一下刘焕呢? 不仅小气,还不善。 不过目前为止对方也没有太深的恶意,所以他们没管。 白二郎他们总算是洗出来了,几乎掉去一层皮,从后院过来时手软脚软,差点儿都站立不稳,他道:“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满宝就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盘子,有点儿心虚,左右看了看后道:“驿站就这点儿不好,过了饭点儿就不提供膳食了,不然我出去大街上给你买点儿?” 本要拒绝的白二郎想到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出来的殷或等人,立即点头,“行。” “你不知道,殷或好慢的,我都洗好擦头发了,他才吃完一碗蛋羹,我们几个只有他吃了东西才去洗澡的。” 白善道:“那是他体弱,所以长寿才细心些,在洗前我不是让你吃些东西了吗?” “你拿出来的是干粮,那都放了几天了?我在大漠里没办法才吃的干粮,到了地方为什么还要啃这种硬巴巴的干粮?”白二郎想起了什么,和俩人道:“对了,刘焕也不乐意吃,所以刚才晕过去了。” 正起身想去给他买东西的白善和满宝闻言一惊,“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白二郎挥手道:“立如把人救醒了,我自然就不说了,你们快去给我弄吃的吧,我饿得双眼冒星星了。” 白善和满宝这才出门。 驿站外面就是热闹的大街,其中有不少摊子立如挑选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多少挑的,满宝很干脆的给大家点了面片汤,让摊贩直接送到驿站去给他们。 结果摊贩一听他们点的数量,直接让人将摊子摆到了驿站边上,占了一块空地就立即下面片,做好一碗就送一碗进去。 白善和满宝坐在了大堂里吃面片汤,觉得这样也挺方便的。 奔波的黎管事才安排好士兵们的饭食呢,正想回来回话就见少爷他们在吃面片汤,一时心疼不已,“少爷,满小姐,堂少爷,小的都打听过了,离驿站不远处就有一家酒楼,他家的饭菜还不错,不过已经过了午食的点儿,这会儿又没到晚食的功夫,所以后厨里没点火。” 这是常见的事儿,毕竟除了特别繁华的酒楼外,大部分酒楼饭馆都是这样,只有饭点时才开。 黎管事道:“小的已经点了菜,这会儿他们已经重新开火,不过还得等上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食材什么的都要现准备。 满宝见黎管事都快要哭出来了,便笑道:“没事,我们先吃这个,一会儿再去吃饭。 满宝让驿站的伙计帮忙将做好的面片汤端去给屋里休息的庄先生等人,刘焕他们这才下来,一闻到香味他们就加快了速度。 连殷或都坐到了桌子边上道:“腹中饥饿呀。” 周立如已经不说话,直接端过一碗面片汤便开始吃。 一碗面片汤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开胃而已,几人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满宝就叫上周立如,“我们去看一下黎管事买回来的药材。” 白善则和白二郎他们道:“我们出去走一走,顺便看一下院子,若是合适就定下来,明日我们就搬进去。” 于是大家分开行动。 庄先生则在准备晚上赴宴需要的东西,虽然说了土特产遗失了,但礼物还是要带的。 大家各自忙碌了有半个时辰,然后就在驿站大堂里汇合,再一起去酒楼里用饭。 聂参军和大雨也受邀前去,主要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大雨就问他们,“我们之间的事儿就算是完了?” 白善点头,“完了,你们要结账离开吗?” 大雨想了想,他们从玉门关带出来的布匹其实都还在,主要他们的东西不多,又都是轻便的布匹,所以是绑在白善他们的马车顶上的,当时白善他们的马车是重伤员坐着,人出来了,车自然出来,布匹自然也在。 第667页 所以他们决定要把布匹卖了。 他道:“多留几天吧,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带回去的东西,我们带回去一些。” 就算小镇上人少卖不出去,但玉门关那里客商多呀,有很多中原来的客商不敢出关,所以会在玉门关那里置换一些东西后回去。 就和尤老爷一样。 第2268章 赴宴 白善就点头,他道:“等过两天我们就把剩下的钱结算给你们?” 大雨立即笑起来,“好说好说。”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好再住在一起了,他决定回去就带着人重新去找客栈,明天就可以搬出去。 哎呀,这些世家公子住的地方也太贵了。 这件事说完,大家才说起其他的事,聂参军道:“我们这边不用去军营了?” 白善点头,“今晚去都护府,郭将军要是提起此事我会解释。” 要是不提,他们自然也没必要特意提起,只当时对方默认了。 聂参军就放下心来,这才有空关心起别的事来,“怎么看着郭将军似乎对我们使团有意见?” 大家就一起扭头去看刘焕。 刘焕:“……干嘛都看我,我,我还是个孩子呢,什么也不知道呀。” 年纪最小的周立如都忍不住嫌弃他,“你都这么大了还孩子呢?” 庄先生就笑着叮嘱了他两句,“去了都护府你就跟着白善他们,不要单独一个人走。” 刘焕应下。 庄先生继续,“也不要胡乱吃都护府的酒水,总之白善他们吃什么你吃什么,小心为上。” 刘焕应下,只是总觉得这叮嘱很耳熟,很像他祖母叮嘱几个堂姐妹的话。 这么一对比,刘焕有些心塞。 庄先生最后最后只拿了两匹布便去赴宴,没办法,他们的东西虽多,但最多的就是这种商品,有趣的土产真的是一件都没带。 安西都护府就设在原先高昌的王宫里。 整座王宫都被改成了处理事务的衙门,郭将军一家就住在王宫里面。 虽然高昌王宫还远比不上京城的皇宫,但也极度奢华,远比一般的节度使府要好。 主要是门太高太大了,这早已违制,但住在这里面的郭将军似乎没有改变的意思。 他们进宫……哦不,是进府之后就有下人给他们引路,幸亏他们是从侧门进的,一进去就是郭将军一家生活的地方,要是从前门进,那还得穿过不少衙门办事的地方才到呢。 当年侯集攻入高昌王室后很是搜刮了一番,但房屋这种东西是带不走的,里面许多东西也没破坏,所以一路上他们看了不少稀奇的景儿。 筵席是在一处大堂上开的,似乎是原先王室的主殿,房间还挺大,左右两边放着案桌和坐榻,幸亏为首的案桌不是高高在上,不然周满就要考虑要不要给皇帝告个黑状说郭将军图谋不轨了。 满宝松了一口气,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掺和进这种事来。 白善也不喜欢,因此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就有些沉默。 郭将军似乎不想在座次上为难他们,而且周满的官品在西域这里算高的了,五品呢,也就郭将军和军中的两位副将在她之上,剩下的,包括郭诏都在她之下。 蒙小将军也提早来了,因为他是来支援的,算是客,也轮了一个不错的座次,就在刘焕的斜对面,他一看到他们就捂着肚子慢悠悠的起来,晃过来打招呼,“周大人,我还想着去找您呢。” 满宝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肚子上,问道:“伤口又裂开了?” 蒙小将军就“嘶”的一声,他之前冲锋时已经裂开过一次,第二次缝合感觉比第一次疼多了,他道:“没裂开,但出血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周太医,我觉得我的伤药没你之前用的好。” 满宝道:“那个里面加了三七粉,都已经用完了。” 蒙小将军就一脸惋惜,满宝便道:“不过我打算再做一些止血膏和止血粉,虽没有三七,但效果应该也比你的好,回头你让人来我这取吧。” 说完又叮嘱道:“蒙小将军,你这会儿可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过于油腻的东西,更不能随便乱动。” 她幽幽的道:“你不该来赴宴的。” 蒙小将军,“……那没办法,这是郭将军特意为我办的洗尘宴,我要是不来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回头我父亲那里要不好交代的。” “难怪你们打仗的人身上总有各种暗伤旧疾,不仅是因为你们总是受伤,还因为你们受伤后没有好好的包养,”满宝顿了顿后道:“不过今晚的宴席不是给我们使团办的洗尘宴吗?” 蒙小将军:“……管事明明说了是给我。” 满宝:“巧了,也是管事说了是给我们使团。” 俩人大眼瞪小眼。 白善道:“这有什么可争的,两边正好凑一起了,郭将军就是这么说说,你们姑且听一听就行了,今晚主要还是为了联络感情,为之后出兵龟兹做准备吧?” 蒙小将军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这事还是郭诏私下和他说过的呢。 白善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看站在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几个武将,“他们声音太大了,一直在骂龟兹是如何不知好歹,明明年前还甜蜜如蜜,只是一道传言,年后就恶口相向了。” 第668页 蒙小将军还有些懵,反应不过来,“什么传言?” “陛下也得了天花呀,西域这边不是一直在传这事吗?”白善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哦,知道的。”蒙小将军一脸冷漠,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郭诏都和他提过,可为什么白善也什么都知道了? 明明没人和他说过这些的。 白善已经扭头和满宝道:“回头我们找到人就问一问,要是离龟兹近,我们还是带上聂参军他们吧。” 满宝点头。 蒙小将军忍不住问:“你们要找谁?” 白善就道:“一群人。” 这么敷衍? 蒙小将军还要问,白善已经笑着扯开话题,问道:“蒙小将军要留下参与龟兹之战吗?” 蒙小将军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听郭将军号令的。” 不过郭将军很可能会把他调去震慑吐蕃军,让他们不敢在安西军对龟兹动手时进犯。 安西军之所以此时求援,一是为了重新打通商路,二就是因为要对龟兹出手,他们就保证不了后方,吐蕃那边惯来狡猾,最会趁虚而入。 第2269章 美女 俩人才聊了几句郭将军父子便来了。 白善看了满宝一眼,俩人回身站好,笑盈盈的看向门口。 郭将军带着郭诏同样笑盈盈的进来,一进来便抱拳和大家问好,一一见过后便率先来到周满面前,他一脸笑容的道:“这位就是周太医吧,真是久仰大名,我们在西域都听到周太医的神医之名了。” 满宝立即表示这是夸大之词,当不得郭将军夸赞,说完后反夸他身后的郭诏,“倒是郭小将军名不虚传,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郭诏:……总觉得辈分莫名低了一辈。 不仅郭诏,郭将军也有这种感觉,且看着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同僚,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笑哈哈的略过此事,这才扭头去和庄先生打招呼。 郭将军最后才见的蒙小将军,但和对着周满他们不一样,他对蒙小将军显得亲近了许多,还伸手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他以示赞赏。 满宝几个的目光就不由落在他的腹部,面露同情。 蒙小将军面不改色的应下了夸赞,一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本来只觉得微疼的肚子瞬间觉得好疼好疼。 郭将军哈哈大笑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这才看向周满带来的几个青年,问道:“我多年不曾回京,都不认得我那刘家表侄了,不知哪个是?” 刘焕不得不站起来行礼道:“郭将军,在下正是。” “叫什么郭将军呀,应该叫我叔叔才是。”郭将军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坐榻,笑道:“来,我们叔侄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西域这种地方见到,快到叔叔身边来,我们叔侄亲亲热热的说说话。” 满宝几个瞪大了眼睛,刘焕也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这要怎么接? 一片沉默中,庄先生暗暗瞪了孩子们一眼,让他们回神,然后抬头笑着和郭将军道:“让郭将军见笑了,这孩子年少单纯,第一次见将军不免有些激动失仪,他这样我哪还敢让他坐在将军身侧?刘焕,还不快给将军告罪?” 刘焕回神,立即弯腰告罪。 郭将军这才看向庄先生,好笑道:“咦,庄大人一个鸿胪寺的行走还能管计相的孙子?” 户部尚书又有“计相”的美称,这真是一个美称,但不知为何从郭将军的口中出来就有一股讽刺的味道。 庄先生面色不变,笑着解释道:“承蒙刘尚书不弃,在下还给刘焕当过几天的先生,这次出门会带他,也是想带他出门长长见识而已。” 师同父,庄先生有这个身份在,他还真能做刘焕的这个主,甚至在不知道他们关系深浅的世人眼中,他比郭将军这个表叔更要名正言顺。 郭将军果然一笑泯之,不再纠着这一点儿,郭诏也适时的解围,“父亲,该开宴了。” 郭将军这才笑着让管事上菜上美酒,当然,也上美人儿! 一列列漂亮的侍女端着酒菜鱼贯而入,身姿曼妙,一举一动都如舞蹈一般好看,满宝几人再次看呆。 自以为在皇宫里见识得足够多的满宝白善和白二郎三人再次觉得自己是乡巴佬,见识还远远不够。 就是殷或和刘焕都看住了。 倒是周立如抬头看了她们一下后就盯着她们身上的衣服看,觉得她们的衣服好漂亮。 她觉得她见识少,所以这种事应该是正常的,或许大户人家就喜欢这么给人上酒菜呢? 满宝也从她们优美的动作上回神,盯着倒在她杯子里的酒,酒色清冽,闻着很香,但再香也掩盖不了它是白酒的事实。 而且应该是中原的手艺,闻着还有点儿熟悉,那以她的经验来看一定很苦,她不想喝。 白善也不喜欢喝酒,总觉得喝酒的人身上有一股臭臭的味道,因此他也没动,打算等需要敬酒喝酒的时候再端起来喝。 看着桌上的酒菜,小伙伴都忍不住庆幸,幸亏他们下午这一顿吃得挺好,而且够久,这会儿肚子还不饿,不然饿着肚子来赴宴就吃这点子东西那也太糟心了。 可其他客人不这么想,有人喝了一口酒后就大赞道:“这是宜城的酒吧?好酒啊。” 第669页 郭将军就自得的笑道:“不错,正是宜城的酒,这可是本将的藏品,今日要不是有贵客临门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来,周大人,表侄,我来敬你们一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都有缘分呀。” 满宝和刘焕就举杯连说不敢,见他一仰头把酒喝了,也只能把杯中酒饮尽。 然后他们还得反过来再敬郭将军一杯酒。 好了,两杯就下肚了。 坐在他们后面的聂参军却喝得津津有味,还忍不住和魏行人交流了一下,“这可是上好的宜城酒,就是在京城也不多得的,没想到高昌这么远竟还能喝道。” 魏行人见一旁的武将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就低声提醒聂参军,“聂参军,现在不叫高昌,要叫西州了。” 聂参军也瞥见了旁边人的冷脸,心中冷笑,脸上却笑哈哈的道:“对对,是西州。” 坐在他们前面的庄先生却心中一动,低头看着杯中的酒。 “光吃酒也无趣,让她们上来献舞吧。” 满宝他们一抬头就看到又是一群漂亮的小姑娘巧笑倩兮的从外面鱼贯而入,然后乐声一起,她们就顺着乐声舞蹈起来,有人旋转到他们眼前时还冲白善抛媚眼,没办法,谁让他长得最俊呢? 白二郎和刘焕也都收获了不少媚眼,就连满宝都收获了两个,反倒是殷或一个也没有。 满宝细细的数过后觉得很稀奇,“怎么没人勾引殷或?” 白善:…… 一旁的殷或:…… 白善扭头看了看殷或,最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大概因为他比她们还白?” 大家就都盯着他看。 殷或瞥了他们一眼,没理他们。 郭将军和好几个人联络过感情,喝完了一壶酒,一转头看到他们在说悄悄话,还时不时的看向大堂中的舞女,更高兴,“怎么,贤侄们喜欢?简单,来人——” 第2270章 取笑 他叫停了歌舞,不待白善他们解释就指了他们对舞女们笑道:“你们今晚好好的伺候他们,要是成就了好事儿,我容你们跟着他们走。” 舞女们一听,精神一振,立即就朝着他们奔过来…… 他们本来就长得俊俏,加上是中原来的贵公子,要是能跟着他们离开,这一辈子就都值得了。 白善见他们跑来,大惊失色之下一把扯过满宝挡在身前,对奔上来要拉他的舞女道:“这是我未来的夫人,几位娘子莫要失礼。” 冲着白善来的人是最多的,足有四个呢,本来打算一边坐两个的,见他整个人缩在周满的后面,而且还一副胆怯的模样,她们便有些失望,不过也不敢强硬,于是转头奔向一旁的白二郎等人。 白二郎也大惊,结巴了半天还只是一个“我”字,眼见着他衣服都快要被人拽走了,他便着急忙慌的道:“我,我是驸马,可不能这样。” 驸马呀,那更好了,舞女们一点儿也不介意一起侍奉公主的。 但白二郎介意呀,见她们不放手便用力的想将袖子拉回来,“公主,还是嫡公主知不知道,陛下最心疼公主了,你们要是缠着我,回头皇帝把你们都砍了!” 天可汗之危不同凡响,舞女们一听立刻放下了他的袖子,转而要去缠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殷或。 殷或不理她们,而是直接抬头看向郭将军,“郭将军盛情难却,然而小子从小身体不好,怕是不能领情。” 郭诏也怕出事,连忙凑到他爹耳边道:“爹,这是殷统领的独子殷或!” 郭将军眉头一跳,他当时全关注使团的正使周满和刘焕去了,根本没留意其他人,不由皱眉,“殷礼的那个病秧子儿子?” 郭诏连连点头,见舞女已经去扯殷或,不由有些焦急,“爹——” 郭将军立即扬起笑脸,叫住了那几个舞女,和殷或和蔼的道:“没事,没事,贤侄不能消受美人恩,不如尝尝我们西域的美酒?” 说罢连宜城的酒都不给他喝了,而是让人拿了一壶果子酒上来。 白善他们看见,顿时羡慕得眼都红了,他们也想喝果子酒。 已经被美人淹没的刘焕连眼睛都没能露出来,根本不知道堂上发生的一切,因为从郭将军发令之后他就被人缠住了,冲他奔来的三个人,两个人直接挤进他的怀里,还有一个则从后面抱住他…… 等白善他们一一拒绝过后,剩下的美人也都冲着他来了,最后从殷或那里过来的两个美人只能拉住他的一点衣角,连人都看不到了。 刘焕:…… 大家到底还是有友谊的,满宝轻咳一声,敲了敲桌子,正看笑话的大人们目光就移到了周满身上。 连挤着刘焕的美女们都不由安静下来,一时没动作。 显然可以到这堂上来伺候的美女就没有简单的。 满宝和郭将军微微一笑道:“郭将军的确是美意,不过这样乱糟糟的也不好,不如这样,您把这些美人都送给我们就是了,我们带回去慢慢消受。” 郭将军一怔,微微眯眼,“周大人也喜欢美人?” 满宝就笑道:“美人谁不喜欢?她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很赏心悦目了,郭将军要是舍得,回头就全送过来吧。” 她说完扭头对她们道:“快放开他吧,一会儿他要窒息了。” 她调皮的笑道:“刘焕在京城素来乖巧,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呢。” 第670页 郭将军笑容浅淡,“本将看周大人比我这表侄还年少一些,没想到却是见识渊博。” “郭将军这可就误会我了,虽然出入宫廷,也没少见宫中宴会,但这样的舞蹈我也是第一次见的,今日的确是涨了见识。”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着敬道:“这一杯敬郭将军。” 意思不言而明。 郭将军笑了笑,拿起杯子示意一下便一口饮尽,总算不再为难刘焕。 刚才笑得几乎要打抖的安西官员们也立即收敛了神色,不像之前那么放肆了。 庄先生和白善微微一笑,师徒两个不约而同的低头喝了一口酒,心里都很高兴。 刘焕一直到离开时都还有些生气,他脸上还有未擦去的口脂,一出都护府就气得往旁边门口的石狮子那里踢了一脚,然后疼得抱脚。 周立如觉得他好傻,“你刚才在里面怎么不砸杯?这会儿踢石狮子不是找疼吗?” “你说的好听,我要是在里头摔杯,岂不是把人都得罪干净了?” 周立如,“你们两家本来关系就不好,不是已经把人得罪干净了吗?” 白二郎也觉得他顾虑太多,道:“虽然不知道你祖父和郭将军有什么恩怨,但他这样对你一个小辈本来就用不着你来维系面上的和睦了。” 因为本来就没有和睦。 “既如此不如随性而来,生气了就表达出来呗。” 白善也点头,“只要不失礼就行,即便砸杯你也要想好借口,哪怕你说自己是失手也是可以的,这样的理由没人信,但也没人能说出不对来,他针对你,你再针对回去,怕什么?” 刘焕一愣一愣的,问道:“可,可这是西州,是他安西都护府的地盘,万一他们针对我们……” “怕什么?”满宝瞥了他一眼,傲气不已,“我们是奉皇命来的,又不干涉地方事务,怕他吗?” 刘焕:…… 刘焕要哭了。 庄先生就笑道:“行了,先回去吧,等回去后再哭。” 刘焕就恶狠狠的问道:“那明天他会送美人过来吗?” “会吧?”满宝道:“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心疼的样子。” 刘焕就咬牙切齿的道:“那我明日……” “你可不能把人退回去,”满宝道:“你要是退回去,她们就没命了吧?” 聂参军也道:“刘公子,你要是不喜欢就送我呀,转送他人也打他的脸的。” 刘焕就转起眼珠子来。 满宝倒没阻止,只是好奇的问聂参军,“嫂夫人不会生气吗?等回到京城她还能让你进家门吗?” 聂参军:…… 第2271章 金银 聂参军直到回到驿站都没再提美人的事儿。 第二天满宝和周立如去看住在隔壁客栈的伤兵,黎管事则带着白善他们去看院子,最后挑了一处搬过去。 这次一连租了三个大院子,他们住在正中间,左右两边则是给士兵和护卫们住。 一租下院子,黎管事就带着护卫们去添置一些东西,顺便再请些下人,这一次他们会在西州停留很长的一段时间,具体多久还得看他们找到方子的时间。 虽然一路找来他们似乎都没怎么听到这个方子的事。 因为要住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东西就得齐备一些,黎管事挑选起下人来也很用心。 结果他还没把人挑好呢,都护府那边就把昨天晚上的美人送来了。 白善他们都没想到都护府的动作那么快,昨天晚上都忘了和黎管事说,今天又忙忘了,所以黎管事接到人时是一脸懵的。 白善见他的目光不断的滑过他和这些美人,便轻咳一声道:“这些都是郭将军送给刘公子的,满宝已经替他应下了,你先把人收了吧。” 黎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忧愁起来,“足足十个人呢,少爷,这么多人怎么安排?”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们住的院子里不是还空着两间厢房吗?腾出来给他们住吧。” 黎管事:……可是那是预先空出来给下人住的。 算了,让主子操心的下人不是好管事,他只能再去腾房间,将一些护卫给挪到了左右两边的院子里去。 满宝已经在隔壁院子的厨房里生火,指挥着人熬药。 因为都是外伤,大家服用的药都差不多,她就将相同药方的药一起熬了。 他们还得准备出门,所以要准备一些伤药带着,所以也要做药膏药粉药丸之类的东西。 之前做的两次大战都基本消耗完了。 庄先生在院子里帮他们挑选药材,按照满宝的方子称好后放在纸上,等称完了就拿去铡药。 满宝一边做药一边叹息,“药材太贵了。” 庄先生就笑道:“这有何难,你往外透露一声,自是有人拿着钱上门来求药。” 他点了点她手中正在做的药,笑道:“以交易养药,反正你都是要做,不如多做几锅就可以了。” 满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这件事交给了白善,“对了,那些美人不是来了吗?快让她们来给我帮忙。” 满宝昨天开口要人,一是见她们实在是很想离开都护府,她觉得郭将军不算好人,而这些美人又实在长得漂亮;二就是因为她急需人手。 他们的人,包括护卫,完全没受伤的就不剩下几个了,而重伤的更多,缺胳膊断腿的也有,聂参军没想过把还活着的人留在西域,满宝也没想过,那他们现在就很急需人手了。 第671页 正好郭将军想送,满宝就开口要了。 要说娇滴滴的美人们能不能干这种粗活……那还真没什么难的,虽然有些懵,但美人们还是换了衣服过来帮,铡药、提水、烧火都做得很熟练,显然没少干粗活。 刘焕见了就悄悄和周满几人道:“难怪她们这么想离开都护府呢,原来在郭家都是要做粗活的呀。” 满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是粗活?” 刘焕一边哐哐哐的砍药,一边道:“是吧,我见家里叔伯们的侍妾都不需要干活的。” 虽然她们只是舞女,还不是侍妾,但在刘焕看来也是都差不多的。 但在这里似乎不是的。 小美人们不仅会洗洗涮涮这些粗活,还会武艺呢。 满宝看到一个美人轻盈的一跳就接住架子上掉落的药材便不由张大了嘴巴,问道:“你们还会武艺吗?” 美人们都知道是周满开口要的她们,而且使团也是她为主官,于是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一笑,露出最美好的姿态来,“妾身只会舞剑。” 那也比她强多了,满宝已经在幻想带着她们做自己的女护卫时的威风,白善轻飘飘的打破了她的幻想,问道:“她们打得过大吉?” 见她沉默,他再接再厉,“听说金魁安在牢中醒过来了,郭将军很欣赏他的武艺,将他提到了军中任用,连尔格都被用到了军中。” 满宝微微一皱眉,但罪奴充做军籍本就是大晋的律法,郭将军此举并不算违法,只不过金魁安过于凶狠,她到底心中不喜。 不过也打消了要美人们做女护卫的打算,唉,她们连大吉都打不过,更别说像金魁安这样的人,让她们给她做护卫也是白送命,还不如在家里铡药呢。 满宝做了大半天的药,一直到傍晚才有空和白善处理行李的事,不等聂参军等人问,他们便让人把箱子都搬到一间库房里。 这些院子是租给客商的,因此每个院子里都有一间库房,连窗户都没有,更别说床之类的东西了,所以不能住人。 虽然不知道白善他们为什么还要那么小心的把这些装着石头干草的箱子放到库房里,但士兵和护卫们还是帮着搬了进去。 然后白善就把人支出去,将门一关,库房里就只有俩人了。 白善先将那几个封条脱落,连锁头都坏了的箱子打开,里面大多只有半箱子石头和干草了,显然之前掉落的时候,士兵们虽然听他们的把东西给装回去,却很敷衍,并没有全装。 他将这些东西倒出来,满宝就不断的拿出一些金银锭和首饰等放进去…… 最后打开那些封条还好,锁头也没坏的箱子,白善就把布匹绸缎等明显是大件的东西替换进去,等都处理完,他这才开门叫人进来清理掉库房里的垃圾,顺便把箱子搬出去,他们要把东西按照之前的清单还给众人。 聂参军进他们一进一出竟然就把东西变出来了,不由目瞪口呆,士兵和护卫们也惊呆了。 聂参军扭头去看被士兵们抬出来的四个空的大箱子,心中便有了猜测,他记得这四个大箱子是在西域那个村子里买的…… 第2272章 人心 聂参军就凑到白善身边问:“你们分开藏在干草之中?可你们如何保证装着他们的箱子不会在战中遗失?” 白善就故作高深的道:“不能保证,拼命的时候我是可以舍弃所有的行李的。” 聂参军一想也是,他们之前的确是全部放弃了行李,要不是郭诏带着援兵到,那些行李最后肯定都没了。 那…… 白善道:“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减少损失,我们要不是遇到吐蕃军这样实力相差太大的势力,我们完全可以放弃一些,保住一些,而到那时我就可以保证我们放弃的是价值最小的行李,保住的是最大的。” 聂参军恍然大悟,信服不已。 白善聪明,记性又好,虽然他觉得他是记不住这么多箱子里各自装了什么东西,还要在这些长得差不多甚至一样的箱子里分辨出来各自的价值,但白善应该可以办到。 一旁的满宝听见,忍不住低下头去乐,反正事情做成了,自然是虽他怎么说了。 同时又好似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原来要不引人怀疑不只是隐瞒和藏匿一途,还有混淆一途。 如果不让人怀疑到你真正的行为,那就要给他们的怀疑安排一个合理的假行为,不需要说明,像白善这样半露不露,大家似乎就能够自动想出更好的理由来。 这么一想,满宝兴奋起来,很想现在就试一试自己的想法。 她看了眼正在照着单子分东西的白二郎等人,就故作深沉的去找聂参军,“我需要找个地方,找几个人。” 她将刚才从科科那里拿出来的纸递给他,聂参军接过,还以为她一直贴身收着,不由更加郑重。 上面是一个地名,还有一列长长的名字。 聂参军不由问,“这是?” “这是一个村子,还有生活在村子里的人的名字,我想找到这个村子,还有里面的人。”满宝顿了顿后道:“只不过这个村子有些特别,又过了三年,西州不安定,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聂参军之前和安西军合作打了一仗,虽然时间短,但到底同生共死过,他还是在安西军中交了几个朋友的。 第672页 论托人办事怕是比周满他们还要便利,毕竟郭诏最近忙,而且因为他爹的关系,他最近可能都不会来,以免双方尴尬。 聂参军便收了纸,笑着表示他一定会尽力的。 本以为会遗落一部分的宝藏,或是东西被藏在了那个村子里,可能回去时才能重新看到,但这会儿东西就出现在大家眼前,士兵和护卫们全都兴奋起来。 本来因为伤亡惨重而低迷的士气瞬间一涨,慢慢从失去同袍的伤痛中走出,就是失去了自己手脚的士兵都高兴起来,决定好好的收着这些金银,回去以后就是退役了,这些钱也足够他们生活一辈子了。 有头脑的则鼓动他们道:“把钱带回去,这会儿是多少,回去还是多少,不如拿出去买些东西,回到京城一过手,起码能赚一笔。” “别瞎说,那万一亏了呢?” “怎么会亏?” “怎么不会?”更聪明谨慎的人道:“这世上就没什么是绝对的事,喝水都有可能塞牙缝呢,做生意亏本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他道:“我看这就足够了,这本来就是白得的钱财,我们藏好拿回去就行。也是参军对我们好,周大人也心善,不然我们这样的残兵,随手丢在路边,或是让我们自回京城报到都是正常的,现在大人们肯留着我们要带回去,回了军营肯定还有一笔安家费,加上这些钱,就是养上一家几口人也可以了,所以不要太贪心,免得马失前蹄。” 不少人就打消了才升起的心思。 “啧,你也太没胆了,京城那边宝石香料哪一样不缺?我们钱虽少,但要在西州停留的时间长,仔细寻摸着带回去一两样,到时候卖给贵人肯定是不缺的。” “侯三,你想做这门生意你就自做去,不要撺掇其他人,”曹大德忍不住道:“贵人哪是那么好找的?万一东西买回去却卖不出去,这宝石和香料也不当吃不当喝,尤其是香料,时间久就不香了,路上还有可能会碰碎,到时候……” 他话没说完,但士兵们都听明白了,到时候可就不值钱了,砸在手里是必然的。 侯三抱怨了两句,嘀咕道:“我们不认识,但周大人他们认识嘛,还是跟这次一样,回去的时候把东西都交给他们带着,等回到京城顺便拖他们卖出去……” 这会儿连心动的伤兵都不说话了,“这不是斗米仇吗?我们可不做这样为难大人们的事儿。” 这番话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白善耳中,白善笑了笑后道:“那就去告诉他们,等我们再启程时,商路应该打通了,到时候路上就是再有马贼,他们多半也不敢劫掠我们这样大的车队。而且,宝石和香料都是可以作假的,他们要是分不清真假和好坏,这些东西最好不要买。” “不过他们想赚钱也不难,可以考量买些食用的香料回去,比如胡椒之类的,这东西同样贵重,且在京城不愁卖。” 便有护卫将这番话传了回去,士兵们便各自思量起来。 聂参军不由来找白善道谢,还说起阵亡士兵留下的金银来,当时白善将名单整合了一下,将单子和东西一并交给了他。 聂参军本来想着把这些他们分得的金银财宝带回去分给他们的家属就行,可这会儿就忍不住想要多做些什么。 “他们家境都一般,有的人家中不仅有老父老母,还有妻儿子女呢,都还小,将来嫁娶就需要花费不少的钱,更被说过日子了,所以我想着不如将他们的钱计做份子,买了东西回去后卖了,到时候再分钱。” 白善便蹙眉,“那要是亏本了呢?” 聂参军就笑道:“您不是说买食用的香料……” 白善就道:“那是少量的,何况这些香料需要好好保存,您一下子往京城运这么多香料,大家也不能把胡椒当饭吃不是?到时候肯定不可能一下就卖出去的,但军属是等不起的。” 第2273章 推销 白善道:“安抚军属最要紧的就是快,而买卖是需要时间的,时间长了,人心易变。” 聂参军想说自己不会变。 白善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道:“聂参军,这是双方的事,因此不能只看你这一方的。” 你不会变,但不代表人家不会变,何况军属们突然得知失去亲人,想法肯定会有偏激的,人一多想就容易坏事。 他道:“感情这种东西也要用心的经营,不然再深的感情,纠葛多了也会生厌,名声也一样。” 聂参军眉头一跳,这是提醒他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了。 聂参军果然不再提这事儿。他回去后略一思索就把这部分金银珠宝都封存了起来,单子都抄了两份,一份交给手下们保管,一份则送去给了周满。 意思是让周满代为监督,回去的时候他要是不小心也殉国了,这些东西就由她看着还给各家。 这是军中的事,按说不归满宝管,但满宝还是接了东西应下了。 满宝将单子折起来收好,和白善道:“聂参军也真够谨慎的,他手底下的人应该不会做对不起同袍的事吧?” 白善笑了笑后道:“回去的时候再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却不大了,我今天在大街上碰到蒙小将军了,他说最近安西军正在清理商路上的贼寇,以此震慑动作不断的西突厥、龟兹和吐蕃那边。” 他顿了顿后道:“带头的就是金魁安。” 第673页 满宝差点儿被口水呛道:“谁?” “金魁安,”白善冲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听说只出去了两次,还是连着的,他就已经积累人头成了小队了,加上他又给人指路带头剿灭了不少马贼,不日就应该升官了。” 金魁安他本就是关外一霸,用他之前的话说,关外西域是他的地盘。 在他的地盘上和地盘周边有什么马贼势力他最了解不过,之前是因为他圈不了这么大的地盘,所以没对那些小马贼出手。 现在他却投靠了朝廷,再没有顾虑,自然是有一个算一个,凡是他知道的,他都带兵过去了。 当然,他只是领路,领兵的则是郭诏,金魁安跟着杀敌积累军功。 别说,他打仗是真的厉害,短短两三日军职就飙升了。 满宝问:“蒙小将军怎么不去?” 和满宝他们一样,蒙小将军和金魁安也是新仇旧恨累积在一起。 “他伤还没好呢。”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他腹部有伤,动作不能太大,咦,那他怎么还出来逛街?” 她有些生气,“走路也是会拉扯伤口的,这样的病人太不听话了。” “他出来凑热闹的,”白善知道她这两天和周立如埋头做药,不知道外面的事儿,他眼中忍不住闪过笑意,道:“白二带着刘焕给他报仇去了,正在大街上打郭将军的脸呢。” 满宝就好奇,“他们干什么了?” 白善就看了眼外面,问道:“你今天药做完了吗?” 满宝点头,“做完了的。” 所以她才有空见聂参军不是? 白善就牵了她的手道:“那好,我们出去看热闹。” 白二郎他们正在西州城内最热闹的街道上,他们一大早就让护卫跑来守着,最先租了一个大大的摊位,此时摊位上正摆着琳琅满目,各种好看的绸缎布匹和瓷器摆件首饰等。 好多穿戴不错的人都围着。 但是,最让人瞩目的并不是他们摊位上的东西,毕竟在大街上摆摊卖上好的绸缎等布匹是有些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让他们瞩目的是站在摊位后面的五位美人儿。 那真是美人啊,而且穿的是和他们大不相同的汉服,发饰也都是汉人模样,特别的好看,此时正站在摊位后轻声和人介绍摊位上的东西呢。 不少人举着钱过来为的不是买东西,而是为了看她们,最好是从她们手上买东西,只要有一件东西是她们递给他的,那人可以神魂颠倒的抱着东西半天不撒手。 再一看一旁帮着吆喝的白二郎和刘焕,连周立如都在,她正和白二郎他们一起努力的众人道:“几位小姐姐虽然生活在都护府中,却非常的向往外面的生活,一听说只要有人肯收他们,郭将军会二话不说的放她们离开,她们立即就找了我小姑自荐。” 刘焕在一旁狠狠的点头,“没错,几位姑娘都都觉得跟着周大人是最好的。” “我小姑见她们实在可怜,这就把人收了,唉,郭将军放话让他们走时还一脸的不舍呢,由此可见几位小姐姐有多好了,”周立如话锋一转道:“这么好的小姐姐亲自来卖东西,你们就是不买也不能恶言相向呀。” 于是一群人就跟着义愤填膺的声讨了一番昨天闹事的人。 没错,就是昨天! 昨天卖东西起的冲突他们都说到了现在,就这还能激起大家的共鸣……也是西州人民的娱乐生活有些匮乏呀。 白善解释道:“昨天大家将手中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黎管事带了一些东西去出给一些店铺,我们几个没事做,因为当时和段刺史他们买了不少的绸缎布匹和瓷器,所以干脆就过来租了一个摊位卖东西。” “结果昨天我们就发现了,她们站在摊位后头卖东西比我们自己吆喝卖的要多。” 满宝道:“谁都喜欢看美人嘛。” 白善笑着点头,“所以昨天遇到了几个孟浪的登徒子,她们既然是我们的人,那就不能让人白欺负了去,加上这两天郭将军不间断的给刘焕送贵重的东西和……人,外头刘焕的名声有些不太好,所以我就让他们传言这十个人是你的。” 满宝:“哦,所以我是挡箭的盾呢,不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刘焕真的不心疼吗?” 白善笑道:“他求之不得她们快些和你定下名分呢,他在这里的名声要是传回京城去,等他回去不死也要掉一层皮。” 满宝就微微蹙眉,“郭将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善许久才道:“或许只是为了单纯的恶心人?” 第2274章 奢侈 至于是恶心谁白善就不明说了。 满宝道:“回头有机会一定要和蒙小将军打听打听。” “怎么不是和郭诏?” “和他不熟,不好打听呀。”满宝道:“蒙小将军好歹还有求药这道关系在。” 这两天她和周立如做的药,蒙小将军都叫人来采购了一批,他是亲自感受过周满做的药的药效的,所以最近正在努力和他们搞好关系。 不过他和周满的交流也就只有在买药的时候,更多的时候还是和白善交流,所以他对白善更熟悉些,坐在对面饭馆里看热闹的蒙小将军看到俩人站在人群之外看热闹,立即就要挥手叫他们。 结果手才抬起来就感受到腹部伤口的拉伸,他立即不敢摇了,慢慢放下手笔后捂住肚子,缓缓吸了一口气后让亲兵下去请人。 第674页 嗯,虽然慢了点儿,但不伤肚子。 白善看了眼还在人群之中的白二郎和刘焕等人,牵着满宝转身就上茶楼,第一次没有和小伙伴们站在一起,而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着小伙伴们的热闹。 感觉……还挺特殊的,反正不差。 满宝也看得津津有味,站在窗口那里看了一阵后坐在桌子上喝茶,问蒙小将军,“你不是住在都护府吗?这么出来看郭将军的热闹好吗?” 蒙小将军笑道:“西州城就这么大,昨天就闹开的事,今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自然也不多,郭将军忙着呢,肯定没空过问我去了哪里。” “可你肚子上的伤还没好呢,你不是还要带兵去震慑吐蕃吗?这样得什么时候才可以上战场?” 蒙小将军:“……周大人,虽然您是太医,但要论养伤你经验还真没我丰富,这种外伤怎么可能一直在家里躺着?那样伤口好得才慢呢。” 他道:“这种伤就应该多在外面走一走,只要不牵扯到伤口让它裂开就行。” 满宝要不是大夫,一定会信的,因为他说这番话时太认真了,认真得好像就是真的。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郭小将军呢,他又出去剿匪了?” “是啊,这次会走远一点儿,大概没三四天不会回来。” 白善就正了正脸色,“既然如此,有一件事可能就等不及他回来问了,只能问蒙小将军。” 蒙小将军好奇,“什么事?” “蒙小将军知道郭将军和刘尚书的恩怨吗?” 蒙小将军:“就这事儿?问刘公子不更好吗?” 干嘛问他?背后说人坏话不太好吧? 白善道:“刘焕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郭将军最近总往我们的院子送东西,可外头又有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我们才觉得奇怪,都不知道郭将军是亲近他,还是……”意思不言而喻。 其实并不奇怪,他们这一群人对人的好恶全都敏锐得很,郭将军是恶意还是善意,在进城那天他们就感受到了。 蒙小将军就纠结起来。 白善就压低了声音道:“蒙小将军只管说,本来这事我们是想问郭小将军的,只是不巧的很,他正好出去了,不然我们就只能去问郭将军本人了。” “别,”蒙小将军连忙拦到:“问到人主人跟前,不仅得不到真话,还有可能真的惹恼人。” 白善就苦恼道:“是啊,可我们也不能白白受着吧?偏偏郭将军又是送礼,只是外头传的话难听点而已。” 蒙小将军就看了一眼他们的护卫。 白善顿了顿,还是对大吉点了点头。 大吉便带着人出去,守在门口,蒙小将军的亲兵也出去了,他这才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听说刘尚书看不惯郭将军的作风。” “什么作风?” 蒙小将军一脸的尴尬,他这还是第一次背着人说人的坏话,但又有些小小的兴奋,不过他还算谨慎,并不是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而是歪头思索了一下才斟酌道:“郭将军他有些……奢华。” 他尴尬的哈哈一笑道:“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是许州郭氏人,从小家境富裕,后来天下大乱才吃了一些苦头,所以平日的用度就奢华了些。” 想起这段时间住在都护府吃的用的,蒙小将军也浑身的不自在,道:“刘尚书却相反,他节俭,本来俩人作风虽然不同,但只要不作奸犯科,这种事最多看不惯而已,但是……” 他往外看了一眼刘焕,道:“但是刘焕的祖母是郭将军的堂姑姑,俩人关系还是挺近的,刘尚书就不免多劝诫了几句,日积月累之下他们关系就不好太好了。” 蒙小将军顿了顿,声音也更加的低沉,轻声道:“有一件事,我听我父亲提起过,有一年郭将军独立另一军攻薛岩陀部,当时正值秋冬,雪下得早,冻死了许多士兵。当时郭将军将人报了阵亡,只是被监军上报,监军认为是户部没有为将士们准备足够多的棉衣,这才造成冻死和冻伤。” “但刘尚书查了记录,认为军中不应该有冻死才是,当时打仗多,国库消耗严重,户部对军备卡得很严,但我父亲说,虽然卡得很严,但该给的户部那边都会计算好。” 他压低了声音道:“比如那一年我父亲也出兵了,人数和郭将军一样,军备也一样,同是对薛岩陀出兵,只是一个东路线,一个西路线而已,但我们军中就没有死人,因为前一年我们和东突厥打仗,得了不少的战利品,不仅我父亲能留下一部分做军资,还能给将士们发下不少做家用。” “这些户部都是知道的。”蒙小将军道:“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户部不会追究,但会在准备军备时少给一些。而军中有上一年留下的战利品,自可以补足这一部分减少,更何况,将士们手上也分了不少,想吃穿这种东西,军中准备要是不足,他们有了钱也会自己添置棉衣的,但是……” 白善明白了,“但是郭将军没有?” 蒙小将军就叹息道:“谁知道呢,反正郭将军手底下的兵挺穷的。” 第2275章 恩怨 其实他爹明确的骂过,说郭孝太过奢侈,得了战利品大多私吞,一部分才给手下,但也仅仅是为首的那些将才能拿到东西,底下一溜的士兵别说汤,那是冰渣都没有。 第675页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和白善他们说的。 只是白善和满宝也不傻,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蒙小将军就叹息道:“事情闹出来之后,刘尚书大怒,但这种私底下的规矩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总不能说士兵们冻死是因为为将的没有把上一年的战利品分给他们吧?所以这个过错便算做了户部的,当年刘尚书就被革职赋闲了,不过不到半年陛下又起用他,一开始还只是赐了一个书记的职务,短短两个月就连升十级,又做回尚书了。” 说起这个蒙小将军就兴奋,声音总算不是被特意压得很低了,他兴奋的道:“十级呢,虽然是被革职后重新入仕后升的,但也厉害得很,我们要是有这等本事……” 满宝和白善刚好也这么想,白善甚至已经算好了他要是有这个能耐,那就有往在知天命前致仕啊。 白善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掉,问道:“刘尚书报复他了?” “可不是,”这还是他前两天才从郭诏那里问出来的呢,顺便问了一下安西军的将领们,这才知道更多的恩怨。 没办法,最近关于刘焕的风言风语太多,外面的人不知内里,还真当西州城来了一个作威作福,既爱美人又喜欢搜刮钱财的纨绔,但蒙小将军他们知道内情啊。 于是他们便忍不住私下讨论起来,这一讨论就免不了交流,这一交流,有当年的亲历者就悄悄透露了一下其中的恩怨。 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这只是谣传,还没确定呢,你们可别往外说。” 满宝和白善也不管是什么事,先点头应下再说,说秘密不都是这样吗? 他就更压低了声音,“他们都说郭将军不能封侯就是因为刘尚书悄悄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 满宝:“……他能封侯?” 蒙小将军噎了一下,没想到她先质疑的是这点儿,不该先问真的假的吗? 他道:“论功绩,还是可以封侯的。” 他列举道:“比如侯集,比如我父亲,全都封侯了,当年他和我父亲及侯集功劳相当的,他打仗还是不错的,当年陛下要收高昌,最先定的人选就是他,但后来没有用他,就是因为刘尚书说他领兵不恤下属,高昌路远,若对士兵苛刻,恐生乱事,最后才定下的侯集。” 只是侯集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相比之下比较体恤下属了,只是也很贪酷,高昌国灭,王宫里这么多宝贝他上交的不足十分之一,还反过来和户部要了大量的军费,不然太子也不会一怒之下将他告上朝堂,和他针锋相对起来。 最后一个为此还想着造反。 蒙小将军自个琢磨了一下,就觉得西域有毒,不知道是高昌这边不幸,两次都碰上了这样的主将;还是两位主将不幸,竟然同时落在了这贫寒的西域。 嗯,把这样贪财,奢侈的主将放在西域也算是一种惩罚吧? 蒙小将军回神了一下,总结道:“反正就是这样,郭将军年岁不小了,他要是再不封侯就难再封了,所以你们看,他最近想着收拢龟兹,还想打下龟兹后将安西都护府搬去龟兹,那样可以更好的看住西突厥,也能震慑吐蕃,他计划要是通过,来年论功行赏,他很可能会封侯的。”除非刘尚书再次说他坏话,然后皇帝还听了。 不过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蒙小将军觉得真要是那样就怪不得郭将军那么恨刘尚书了。 但是,从心底来说,他也觉得郭将军还不配封侯,而且,那到底是长辈恩怨,牵扯刘焕就有些不好了。 满宝几个也琢磨出味道来了,看来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种事是不能用在郭将军和刘焕身上了,于是俩人和蒙小将军热情的道:“等郭小将军回来,我们要是还在城内,记得带他来找我们玩呀。” 白善道:“虽然长辈们有些恩怨,但与我们小辈无关,郭小将军和刘焕还是表兄弟呢,实在没必要因此生隙。” 蒙小将军就不由冲他们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们想的这个法子厉害,刘公子要是和郭诏搞好了关系,郭将军还会为难刘公子吗?哈哈哈哈……” 白善和满宝看着哈哈大笑的蒙小将军,正考虑是不是要敷衍的笑一笑时他收了笑容,疑惑的问,“我说的不对吗?” 满宝:“不对吧,我看郭小将军人挺好的,他肯定劝过自己的父亲,但郭将军近来动作也不少,显然他是不太在意郭小将军……”的话。 满宝将后头两个字隐去,很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 但蒙小将军仔细的思索了一下,竟然也如此怀疑。 这么一想,他更不喜欢郭将军了,于是也想搬出都护府,可惜他找不到太好的借口。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周满,“周大人,我这伤还需要多久才能操练?” 等可以拿着枪操练时应该就可以借口搬去军营住离开了。 满宝就道:“你脱了衣裳我看看。” 蒙小将军直接解开腰带就要脱,脱到一般发觉不对,一时拿着衣裳不知该不该继续。 白善看着他,“你看我干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皱眉,“难道还需要我回避?” 蒙小将军生怕他误会,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你不介意是吧?” “我不介意呀,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肚子缝合的时候我给递的针线你忘了?” 第676页 蒙小将军:“……我是说你不介意让周大人看我的肚子吧?” 白善就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他的肚子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你的肚子还能比我的好看?” 蒙小将军说不出话来,干脆就加快了速度,抽出衣带后把衣服一撩就给她看。 满宝欲言又止,见他都脱成这样了也就不说了,她道:“再过七八天吧。” 第2276章 好忙啊 蒙小将军脸上的笑容垮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连白善都忍不住安慰他,“七八天而已,一下就过去了。” “怎么可能一下就过去?那么长的时间。” “很长吗?”满宝和白善都有些疑惑,道:“我们进西州城就五天了,但总觉得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俩人感叹,“每一天都好忙呀。” 因为养伤闲得都快要蛋疼的蒙小将军说不出话来。 他干脆问俩人,“你们明日要去做什么?” 昨天他上门买药时可是听他们说了,他们的药已经做得差不多,不会再做成药了。 最近药铺卖给他们的药都要涨价了,就是蒙小将军派人去买,因为是陌生的脸庞,加上量大,药铺也不是很想卖。 在西州,药铺的药有许多没有,加上大夫和药铺少,药基本上不难卖,反正就不存在卖不出去的事儿。 虽说卖给谁都是卖,但像周满他们这样大量买药却不看病的人买药药铺是很亏的,因为药留在,别的病人来了总要看诊才能开药,这样才能赚一笔诊费。 药铺里的药再卖给周满他们这样的人,下次病人来看病他们却没药开出去,那多亏呀? 满宝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在药铺涨价后她就停手了。 需要的药已经做好,接下来就是等着出门了,可聂参军似乎还没找到人和地方。 满宝和白善就想了想道:“我们也出来卖东西吧。” 他们可是带来了不少货物的,有从段刺史手上买的,也有从聂参军他们手上买的。 不然聂参军及其手下手中拿的怎么都是金银呢? 就是白善几个换给他们的。 所以行李中的绸缎布匹和瓷器,以及一些会在西域很受欢迎的摆件都是他们的货物。 几人都决定卖出去后再分钱,其中以白二郎最为急切,因为他如今现银最少,基本都是吃喝白善和周满的。 要知道,以前他才是他们之中最有钱的一个,白善和周满都小气,他们出去除了平摊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是吃喝他的! 所以白二郎呦喝得最卖力,他拿着一匹颜色红得有些发沉的绸缎,想尽办法想夸它,“颜色特别的富贵,却又不招摇,太太夫人们用它来做衣裳,奢华却又低调,最好不过了。” 其实就是颜色鲜亮的大红色因为那群马贼保养不当,所以颜色有些暗沉了。 白善和满宝挤进人群之中,看了看那颜色,又想了想白二郎的推荐,别说,还真挺贴切的。 可惜没人买。 好多人来此似乎就是来看个热闹,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就是买,也是买比较便宜的一些,主要是想和站在摊位后面的五个小美人说话。 都护府出来的小美人呢,之前住在他们王宫里的,和她们说话不就相当于和王宫里的人说话了吗? 白二郎看到俩人,立即招手:“快来,快来,我们都卖了不少了,你们的货还有许多呢。” 白善看到混杂在一起的东西,问道:“这个怎么分你的我的?”当时不是按照出资情况来定的份额吗? 白二郎噎了一下后道:“反正每个人都必须卖东西,我都已经卖出三匹布了,你们最少也得卖这么多。” 白善看了他一眼后道:“黎管事不是去找商家了吗?干嘛那么急?” 白二郎一怔,问道:“不急吗?我们不是要急着出城去找东西吗?” 白善淡然的道:“不急,地方和人还没找到呢,而且这也不是一次就能做成的事,到时候肯定要来回几次西州,你没见我们租院子都是直接租了一个月的吗?这次卖不出去,下次卖就是了。” 不过能够现在卖掉,自然还是现在卖掉比较好,他们带着钱可以去做点儿别的事。 于是白善也挑着布匹吆喝起来,不过和白二郎的兴奋不同,他显得懒洋洋的,而且告诉围观的人,他们也接受以物易物,比如拿同价的宝石和香料来换。 围观的人没人来以物易物,但这件事却传了出去,他们收摊回院子后就有人带着东西找上门来,想要和他们换东西。 白善便将此事交给黎管事,他道:“仔细挑选,只要是好的宝石和香料都可以要。” 黎管事则有些忧心,“少爷,我们本来的宝石就不少,再换,回去后怕是一时不能脱手。” 虽然宝石可贵,香料也是消耗品,但一下太多,势必会被压价的。 白善却不在意,他道:“宝石就不说了,香料也是可以放上好几年的,我们并不只有京城一个地方,还有周四哥他们呢,他们回绵州的时候一路带着东西要经过不少城镇,都可以脱手。” “还有我们家这边的路子,跟着运送粮食的队伍走一圈就能卖出去不少了,”白善既然敢换,自然是想好了销路,而且,他看了一眼一旁坐着喝茶的白二郎、殷或和刘焕,笑道:“还有他们呢。” 第677页 各家手里都是有路子的,不说殷或上头有六个姐姐,刘焕一堆的亲戚朋友,就是白二,他也一堆的借钱朋友,价格稍微低一点儿,多的是人买。 黎管事一听就放心得去做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两颗宝石回来给他们看。 白善对着阳光看了看后道:“成色一般。” 他放进荷包里交给黎管事,让他记好账,和白二郎道:“明天我们一起出去摆摊。” 白二郎就兴奋起来,“其实在西域这里摆摊还是挺好玩的。” 刘焕道:“明天呦喝的时候记得帮我挽回一下名声。” 满宝就建议他,“你还不如直接一封信回去和你祖父说明情况呢,我们拿郭将军没办法,但刘尚书一定可以。” “现在西域还能通信?” 满宝一噎,好像还真的不能,商路都断绝了,除了军中的传令兵,其他渠道的传信系统都崩溃了。 她只能安慰他,“没事儿,既然商路断绝,那这边的事儿暂时还传不到京城去,等商路开了你再给你祖父写信。” 第2277章 松口 “趁着现在有火气的时候写,”白善建议道:“这样情真意切一些,到时候商路通了就寄出去。” 白二郎也给出建议,“你就哭,反正怎么可怜怎么写,想想你一个人独在西域,碰见一个亲戚,本想高高兴兴的上前认亲,结果他各种挖坑陷害你,是不是特可怜?” 刘焕点头,“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这么写,安西怎么了,天高京城远怎么了,他们不还得靠户部拨款?” 刘焕弱弱的道:“可是我不是独自一人啊……” 不过大家都没听,包括殷或都道:“适度的夸大一些还是可以的,太夸张就不好了。” 于是在五人的帮助下,刘焕当即写了一封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家书,然后把家书收了起来,打算商路一通就托回去的客商带回去。 第二天,使团的主官周满便也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们摆地摊去了,在都护府中处理军务的郭将军听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来禀报的心腹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将军,听说他们今天把十个美人都带去了,逢人就说这些美人是您送给周大人的,所以……” 郭将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送去给刘公子的东西他收了吗?” “没有,都给退回来了,就是我们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事后他们的护卫也会把东西送回。” 郭将军就冷笑一声,“倒和他祖父一样,惯是个会做戏的,这世上会有人不想要珍馐华服,反而喜欢过清贫生活吗?” 心腹低着头不说话,郭将军道:“去,让人继续送,换着花样送,本将就不信他没有心头好。” 他就是要让刘会看看,他孙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对了,周满他们不是使团吗?既是公差,总是做私事算怎么回事?让人去问一问情况。” 心腹立即回道:“下官之前着人去问过,使团的庄大人近来正拿着文书在衙门里等着批复,他们预定要在西州停留两个月……” 心腹看着郭将军的脸色斟酌的道:“不过衙门里事忙,如今顾虑不到这些,所以文书就暂且压着了,他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去衙门里坐着等,您看需要给他插队批复吗?” 就是问郭将军,要不要让他们走。 郭将军就揉了揉额头,问道:“他们拿了文书想去哪儿?” “还不定,最近他们随行的聂参军正在打听丹石村。” 郭将军就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这个村庄倒是有些耳熟,似乎是离庭州那边近些?” “是,下官查过,三年前京城有风声传出,侯集用西域的一块毒石要毒害太子殿下,那块毒石是从天而降的,当时负责打磨毒石的就是丹石村的人,东西也落在丹石村附近,所以……” 郭将军便不由郑重了些,皱紧了眉头道:“事情都过了三年,侯集都化成灰了,他们还找这个村子干什么?难道是太子那边的意思?” 心腹也这么怀疑,然而不敢说。 郭将军就迟疑起来,半晌后道:“算了,让人停一停手,文书给他们批复了。” 听说自从太子有了儿子以后,在朝中的地位就稳固了不少,连皇帝都很少骂他,如今已经能接手不少朝政。 所以将来这天下还真有可能是太子坐。 周满他们算是太子的人,跟他们太犟着来得不偿失,如今最要紧的是封侯的事。 这么一想,郭将军就压下心头的火,让心腹退下了。 只是人是退下了,他心里却久久不能平复,他忍不住想,那周满他们这次来西域,真是为了防疫方子来,还是为了太子来? 越想,郭将军越觉得是后者,他在这儿好几年了,就没听说过西域有什么牛痘之法,收到京城的询问公文后他也仔细的打听过,根本就没人听说过。 所以他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让一个太医千里迢迢的来西域? 难道太子当初中毒的事还有隐情?或是她想要毒石做什么呢? 郭将军心头浮现的想法太多,一时不能静心工作。 做了四天冷板凳的庄先生终于拿到了在西州停留及在安西范围内行走的文书,他微微一笑,起身行礼后离开。 第678页 其实这四天过得也不错,每天都有茶水点心吃,还能坐在小房间里看一看安西都护府都是怎么运作的。 庄先生拿着文书背着手要回去,路过大街上时就看到他那三个弟子正带着人在呦喝卖东西。 他微微摇了摇头,和护卫道:“让他们省着点儿力,这里卖不完我们还可以去别处。” 反正安西范围内他们都可以随便走了。 满宝回来一听就和庄先生道:“先生,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庄先生扬眉,“怎么,不让我跟着?” 满宝就冲他讨好的笑笑,“这不是怕您累着吗?我们也不走远,就绕着安西走一走,打听打听情况,或许我们可以分开打听,这样或许速度快些。” 庄先生就思考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那你打算带几个人去?” 他的目光滑过殷或刘焕等人。 满宝就扭头对殷或道:“你也别去了,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看一些人。” 她道:“当年拿来谋害太子殿下的那块毒石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掉落后影响了一个村子,当年我虽然给了他们一部分解毒剂,却并不知道效果如何,所以我想去复诊一下。那地方危险,你体弱,最好不要去。” 又对白二郎和刘焕等人道:“你们也都别去了。” 白二郎呆呆的:“那我们干什么去?” “就在城里卖卖东西,看看西州有什么好的特产,再帮我打听一下牛痘的消息,”满宝道:“那毒石毒性还强,就是看不见时都有影响,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所以不要轻易涉险。” 白二郎就道:“那你们也不要去了吧,要是想问情况,不如叫人到跟前来问?” 满宝道:“好主意,所以我们决定先打听到地方和人。” 殷或:“……也就是说你们现在连人和地方再哪儿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是让聂参军去打听了吗? 这下别说庄先生了,连几个小伙伴都觉得俩人有些不靠谱。 第2278章 以后一起走呀 郭将军松了口,聂参军总算是查到了东西,“村子在庭州附近,从西州这里过去得三四天的时间,我们若是骑马,三天应该可以到,不过……” 他顿了顿道:“没人愿意给我们带路。” 满宝:“是我们出的钱不够高?” “不是,”聂参军道:“外面有传言,丹石村一带是被神诅咒的地方,没人愿意去那里。” 他道:“自太子中毒的事情传出后,都护府这边更是封了那边村子,很少有人能从那边出来,进去的人更是没有。打听到地方后我想过请认识路的人带路,但只要一说去丹石村就拒绝了,开再多的钱也没用。” 满宝半晌无言,白善就蹙眉想了想后道:“那就打听清楚路,我们自己过去。” 他扭头看向大吉,道:“大吉,你和聂参军一起去。” 他没打算带着聂参军他们一起去,只打算带大吉几个护卫过去。 聂参军本来有意见的,但听说庄先生他们也都不去,他就接受了安排。 他们开始采购东西,路上的食水,还有大量的米面和当地的布料,他们只打算带一辆马车,所以东西都装在了车上,除了车内,车顶和车肚子里还有后头都绑了不少东西。 就在对面租了房子住的大雨等人见了,立即颠颠的跑过来打听,“你们要走了?” “没有,出去公办。”满宝想起来好几天不见他们,没想到人竟然住在对面,不由奇怪,“你们怎么住在对面?” 大雨就道:“要住很长一段时间,住客栈太不划算了,所以我们也租了一个院子。” 满宝琢磨出味道来了,问道:“你们不回家?” 大雨叹息,“这不是路上马贼很多吗?所以我们想等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们要是公办完了我们就一起走也行,回去的钱算你们少一点儿。” 满宝:“……你们害怕马贼?” 你们以前不就是干马贼的吗? 而且他们要携带的货物也不多,要是香料和宝石,东西小而方便携带,用盒子装了随便往怀里一塞,他们这幅样子一看就不好惹,马贼只要不瞎就不会找他们麻烦的。 她还以为他们销完货物就回去呢。 大雨他们之前还真是这么准备的,但是…… 大雨深重的叹息一声,凑上来小声的道:“马贼不可怕,可怕的是官兵呀,据可靠消息,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上路,直接就会被官兵当马贼给剿了,到时候连俘虏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砍了脑袋算做军功,我们带的这些宝石香料自然也就算做人家的了。” 所以还是跟着周满他们安全一点儿,好歹不会被当做马贼给剿了。 白善就琢磨了一下后道:“这样说来,应该是你们付我们护卫的费用才是吧?” 大雨:…… 他转头就走,“算了,你们就当我没来过吧。等商路开通,路上的人多起来我们再走也是一样的。” 他就不信安西军能剿匪剿到明年去。 白善就笑着叫住他,“一个玩笑罢了,你们要与我们同路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们还未确定回去的时间,这样,你去找黎管事,我们毕竟是一处来的,一处回去也行,互相也有个照应嘛。” 是互相照应,可不是雇佣了。 第679页 大雨也听懂了,但他还挺高兴,琢磨了一下暗道:虽然没有护卫的钱了,但他们回去也会少受官兵为难,进关应该也挺容易的。 大事初定,大雨也有闲心关心起他们来,靠在墙上抖着腿问,“你们这是要出远门呀,正巧我们货卖出去不少了,要不要我们护卫?” 白善谢绝了,自家的护卫他都没带全呢,目前还用不上他们。 大雨就很好奇,“安西这边真的有防治天花的方子?” 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白善就淡定的道:“仔细打听打听,总能听到一些消息的。” “你们现在出门就是打听这事的?” 白善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第二天他们就出城了,白二郎他们将人送到城门口,等他们的车马走远,白二郎立即哇哦一声,肩膀一下搭在刘焕和殷或的脖子上,呼朋唤友道:“走走走,我们把西州城内外全都逛一圈。” 周立如就扭头道:“带上我!” 白二郎就应承,“行!” 刘焕迟疑,“不好吧,有些地方女孩子不好去。” 周立如道:“有什么不好去的,你们不就是想去歌舞坊吗?” 刘焕:“……你怎么知道?” “你和白二少爷说话我听到了。” 刘焕立即不敢说话了,扭头去看另外两个小伙伴。 殷或道:“去就去吧。” 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家里还有十个呢。 白二郎也不觉得周立如去这些地方有什么不对,从小满宝不就这么和他们玩吗? 潜意识的,他们能去的地方,她们姑侄自然也可以。 只有刘焕纠结了一下,但很快就抛开了顾虑,四人也不回院子,直接就去玩了。 聂参军一回头他们就跑远了,他摇了摇头,庄先生没来,他们就没了束缚,真是的。 跟着他们的护卫小厮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和主人们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娱乐场所就去。 此时,白善和满宝正戴着帷帽朝着北方而去,庭州在西州之北,更荒凉的地方。 不过那处没有到庭州,只是靠近庭州而已。 陨石落下的地方距离丹石村不是特别远,满宝记得当年那两个被送进京的村民说的话,夜里,一颗特别闪亮的星星从天上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又碎裂成三个火球,落下时整个大地都震动了一下。 他们害怕的冲出房屋往远处看,就见大漠的那个方向一片火光。 那是在大漠里,但火就是烧了两天才停下,因为那一片只有丹石村,最后就由他们决定去看一看。 那是一个大坑,最后他们在那里找到了一块特别特别漂亮的巨大宝石,丹石村有给国王干过活的工匠,整个村子都是国王的,所以他们就想把宝石献给国王,以此求得迁徙往更好的地方生活。 第2279章 丹石村 可惜,他们没能见到国王,东西则是到了王子的手中,还没等他们为自己求得利益呢,村子就开始遭遇厄运,然后是整个王国遭遇厄运,直接被大晋给灭了。 而现在,他们的厄运似乎还没结束。 太子没有和他们继续计较的意思,毕竟他们只是些愚民,恰巧经手了毒石而已,在他找到他们之前,他们甚至还把剩下的碎石当宝石一样藏匿起来呢。 所以太子只问罪高昌王子,连一些高昌权贵都没波及到。 但这一整个村子都有参与谋害太子的嫌疑,西州这边,不论是新政府还是旧贵族都不愿意轻轻放过,所以村子里的人别说迁徙离开,现在连和外界交流都做不到了。 满宝到的时候,出村的那条路都长草了。 她好奇的左右看看,没发现人,不由问大吉,“看守村子的人躲起来了?” 大吉道:“这附近没人吧?” 满宝就问科科。 科科道:“这里没人,但顺着路口进去两百米左右有人。” 于是大家顺着路进去,就看到有人在地里劳作。 正在除草的人一抬头看到进来的车队,一时震惊得手中的锄头都掉了。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是真的有人进村后转身就朝有房子的地方跑,因为跑得太快,他还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声音之大,让才抬手想和他打招呼的白善僵在了原处。 还没等他开口让人去扶呢,他自己爬起来撒腿继续跑,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白善和满宝:…… 俩人不由对视一眼,在进去和留在此处等候之间迟疑了一下便示意队伍停下,还是等等吧,看样子应该很快会有人来看情况。 发现他们的村民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去,才进村就大喊起来,不一会儿便聚了一群人,他惶恐又兴奋的指着村口的那条路大喊,“人,人,有人——” 大家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话,问道:“是误入进来的?” 于是大家跑去看,到了村口一看果然是人,不仅是人,似乎还是汉人,大家一时没动弹。 就见那个长得很俊俏的青年男子冲他们笑了笑,然后用他们很熟悉的胡语问他们,“这是夏哈甫的故乡吗?” 村长奎尼眼睛一亮,上前了两步兴奋的问道:“是的,你们是夏哈甫的朋友吗?” 夏哈甫是当年将解药带回来,又把村子剩下的毒石送到京城的人,他将毒石送到京城后就不走了,一直在京城生活。 第680页 偶尔会给家乡寄送一些东西回来,不过东西都没送到就是了,因为并没有客商到这边来。 因为知道这边有毒石,商队全部改道,下意识的避开了这里。 满宝他们决定来高昌时就找过夏哈甫他们,跟他们学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胡语,所以在这里交流不成问题。 本来夏哈甫还想给他们做向导的,但满宝和白善有别的打算,所以谢绝了他。 白善笑着颔首,“我们是夏哈甫的朋友。” 奎尼心中怀疑,还有些忐忑,但他们这个村子太久没有见过外人了,哪怕怀疑白善他们的身份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热情的请他们进村子里坐。 一边邀请他们,一边小声的和村民道:“快回去把孩子们藏起来。” 村民飞快的跑回去,白善他们看到了只当不知,他们带了夏哈甫给的信物,而且带的护卫也不少,就算是有什么,他们也有自信可以全身而退。 大家和热情的村长一起往村里去。 村子的房屋有些破败,但收拾的还算干净,一些少年领着一群大孩子远远的看着他们,并不上前来。 村长请他们进屋里说话。 满宝低头进去,觉得屋中有些昏暗,于是接了村长奉上的青稞茶后便笑道:“我们不如在院子里说话?” 满宝道:“我们还给大家带来了一些礼物。” 村长微怔,“礼物?” 满宝点头,放下茶碗后转身出去,拿出了一条骨链给村长看,“这是夏哈甫的信物,他说村子里的人看到这条骨链就会知道了。” 村长看到骨链,不由去看周满,“你们真是夏哈甫的朋友?” 满宝点头,“当然,我们没有恶意的。” 村长就摸着骨链道:“我们村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了。” 满宝就左右看了看,见只有大孩子,没有小孩子,不由有些忧虑,“这几年村子里没有新生儿吗?” 村长悚然一惊,下意识就戒备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围观的村民也都紧张的盯着他们。 满宝就对他们安抚的笑了笑,道:“当年夏哈甫拿回来的解药是我做的。” 村长一听,眼睛大亮,不由仔细的打量起周满来。 当年夏哈甫他们回来就说过,京城有一个小神医特别厉害,他们吃的药就是她做的,虽然孩子们还是长差了,但至少不会再变差。 等确定周满真的是神医后,村长立即跪下求她,“神医,请救一救我们村子吧。” 村民们也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满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扶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满宝顿了顿后问道:“村子怎么了?”她以为是迁徙的事儿,这事倒是可以帮的。 村长却道:“这两年出生的孩子还是会有缺陷,请神医救救我们。” 满宝怔了一下后便叹息一声道:“我记得我和夏哈甫他们说过,伤害已成,解药只能让你们不继续受毒石得影响,减轻相关的症状,或许可以治好受影响小的人,但要想治好已成的伤害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不建议村子里的人再生孩子。” 这些话夏哈甫他们当年回来时说过,但村长没有听进去,他不由焦急起来,“怎么能不生孩子呢?” 他哭出声来,抹着眼泪道:“三年前我们村子还有八十六个人,现在只有七十八个了,这还是因为添加了三个孩子,要是不生,过不了多少年我们村子就没有人了。” 满宝半晌不说话,最后道:“我想看看村子里的人。” 村长立即就去召集所有人都过来。 第2280章 比喻 白善看到聚集过来的人便眉眼一跳,这个村子里老人竟和青年差不多一样多,九岁以上的孩子还有十九个,但九岁以下的孩子竟然只有五个,有三个还是两三岁的模样。 他们身上都有些怪异,要么是眼睛很奇怪,其中一个特别大,凹陷了一大块;要么鼻子扁平…… 这是看得见的缺陷,而看不出来的应该还有很多。 村长说的没错,如果这个村子没有新生儿,过不了多少年,等最小的孩子长大,村子里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可是…… 白善的目光从那些孩子身上滑过,可这样生孩子对他们更不公平,这样的孩子生下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定是好的吗? 白善心有些堵,满宝更不必说。 她知道的更多些,毕竟她为了给太子解毒曾经详细的了解过,哪怕莫老师避开了某些话题,但她也知道,这种病症就是在莫老师那个很厉害的世界里也治不好。 和殷或的病一样,最多只能做到不恶化。 不过伤害已经造成,伤心忧虑也只会让心情不好,并不能改变什么,于是满宝挽了袖子道:“摆出桌椅来,我给大家看看。” 村长高兴的应下。 一边让人摆出桌椅,一边让孩子们先往前,一边还要人将他家里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不过白善出去转了一圈后谢绝了,指了两间废弃的房屋道:“我们就住在那里就好。” 那是绝户的人家留下的房屋,院子里都是杂草了,更别说屋里,虽然这里干旱,但也有潮气,村长觉得不能这样招待贵客,因此没答应。 第681页 白善就笑道:“我们露宿惯了,现在能有片瓦遮身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们自己带了被褥,并不麻烦。” 大吉等护卫:……少爷,你们有,我们没有。 村长劝说了几句,见他坚持,便只能惋惜的应了,然后带着人去给他收拾房屋。 先把院子里的杂草全隔了,然后把破开的墙洞用茅草堵上,屋顶上的茅草也换了,再点一把火在屋子里走上两三圈,床板抹一抹就算好了。 因为人多,他们又热情,所以很快就做好了。 白善让护卫们把马车和马等都牵到院子里时满宝才看完二十四个孩子和少年,然后就轮到青年。 只是把脉,满宝并没有开药,在把脉的时候她付了积分让科科给他们拍照和录像,打算看完所有人后打包发给莫老师。 她隐约觉得这些数据对莫老师应该有用,就算不能完全治愈他们,有点儿什么办法让他们好受点儿也是好的。 满宝在夕阳落下前给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人把过脉,然后在村长的期盼目光中微微摇了摇头。 村长失落不已,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发现出不了声来。 满宝就道:“我们来的时候给大家带来了些礼物。” 白善就让护卫去把马车上绑的东西拿下来给他们。 一些布料,米面,还有一些好看的饰品和玩具,应该是专门给孩子们准备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些东西了,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少年和孩子们,都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很丑很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灿烂到白善和满宝都觉得很好看。 一直目光飘移的护卫们也不由顿了顿,然后神色认真了一些,不再总是回避村民们的视线。 虽然不能给孩子们治病,但村长看见这些东西依旧很高兴,他打起精神来让人去把养的羊杀掉,他们要请远来的贵客吃大餐。 满宝让科科把图片发送给莫老师,然后问道:“村子里和周围还有毒石吗?” “没有。”在靠近的时候它就扫描过,没有发现毒石,也没有发现可收录的生物。 满宝他们坐在篝火边吃烤全羊时才提起他们这次来的目的。 村长一惊,问道:“你们找这种坏石头干什么?” “毁掉,”满宝道:“它们留在这个世界会一直有害,不知多少年毒性才会消除,以免将来还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捡拾这些石头,我想把它们全都收集起来毁掉。” 村长沉默很久后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能治好吗?我们这些老人也就算了,那些年轻的孩子们……” 满宝垂下眼眸道:“他们现在和常人也没太大的区别,只是最好不要成亲生孩子。” 村长很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生孩子?您不是说毒已经解了,他们和正常人一样可以健康的活着,不会再流鼻血,再虚弱,为什么不能要孩子?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被诅咒了,只要离开了这里……” “这和住在哪里没关系,”见所有人都紧盯着她,满宝便顿了顿,斟酌片刻后才道:“如果你们理解的孩子是神的馈赠,那你们应该知道,由你们生下来的孩子具有父母两个人的血脉是吗?” 这一句话不难理解,包括蹲在一旁的十二岁少年都跟着一起点头。 满宝就很慢很慢的道:“神把孩子放进母亲的腹中,但那只是神魂,他的形成需要父亲的血脉结合母亲的血脉,然后经由母亲的孕育才能慢慢长大。” 这个也听得懂,大家一起点头。 “可是父母的血脉出现了问题。” 这一点儿大家就不理解了,村长坚持道:“您不是说我们已经解毒……” 大家一起盯着满宝,同样不理解,不是说他们已经解毒了吗? 满宝就从盘子上拿起两个白馒头,在一个白馒头上扯下来一小块给他们看,“这就是你们的血脉,当你们中毒的时候,它会这样……” 满宝一点儿一点儿的扯下馒头,“解毒就是停止这种过程,你们吃了解药,就没有东西再损害你们的身体,并且解药会让你们的身体变化到一个平衡的状态,让你们活下去。” 她指着那已经被扯下一大块的馒头道:“但是已经被扯下来的口子是不能恢复如初的,当你们要生孩子时,血脉结合融成一个新的血脉,它还是会缺一块。” 明天见 第2281章 有困难找老师 满宝将另一个馒头也扯了一块和它放在一起,然后又拿起一个扯了更大的一块,和他们道:“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缺失是后天形成的,所以你们血脉上的缺失不会表现出来,但孩子不一样,他在你们结合时就开始出现缺失,所以他在成人时缺失的部分就长不出来了,所以有的孩子没有手,有的孩子没有腿,有的孩子没有眼睛……” 一些妇人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落下,她们之前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这一刻,谁都听懂了。 连青年们脸上都不由浮现绝望的神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村长喃喃道:“这是天谴,这一定是天谴。” 满宝道:“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治愈它,你们……不如将它看做人类诸多绝症中的一个,或许这样心里会好受点儿。” 村民们低垂着头没说话。 第682页 村长从凳子上滑落,跪在满宝的面前,满宝伸手去扶他,却怎么也扶不起来,村长道:“大人,我知道这是为难的事,但求求您,求求您,给我们留一根血脉,就一个也好。” 村民们呼啦啦的跪下,将额头抵住大地,怎么也不肯起来。 满宝张了张嘴,她知道子嗣重要,但明知生下来的孩子不会健康也要生吗? 满宝沉默了许久后道:“我会再仔细的查一查你们的身体的,过个两日吧,过两日我给你们抽血。” 村长他们不知道抽血是什么,却知道这是周满应下他们的标志,这才抹着泪起身。 一顿晚饭白善眉头一直轻蹙,等他们回到住的院子里都没有松开,他问满宝:“当年工匠藏匿回村里的毒石放置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恐怕所有人都受了不小的影响,若是没有把握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不如不生。” 他道:“像殷或,他尚且有那么大的机会都不愿意成亲,就是因为他知道像他这样的身体活着就是受罪。殷家有权有钱才能保住他的性命,换做这些村民……” 满宝点头,“我知道,可我觉得要是一口回绝,他们恐怕会成魔,不如再仔细的检查检查,行就行,不行,我也只能建议他们不要孩子。” 白善道:“佛说西方有极乐世界,或许知道有另外一个世界,他们能够更容易接受一些。” 这是想要以佛安慰人心了。 满宝想了想道:“我们恐怕不行。” 白善也点头,“我们道行太浅了,说佛不如讲道,可我问过,他们这里信佛。” 至于道,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白善惋惜道:“智忍大师要是在此就好了。” “或许之后可以请他?”满宝道:“智忍大师之前不久计划着从庭州走回京城吗?” 白善:“……商路要是重新开通,他应该不会再走庭州了吧?” 俩人相视,没有说话,却悄悄达成了共识。 满宝回屋里抱着被子躺下,莫老师也上线了,他一一看过满宝上传的图像,和她道:“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看得出来,陨石对他们的影响很大。” 满宝提起村子的愿望,莫老师皱眉,“这么严重的污染怎么能要孩子呢?这是犯法的。” 满宝吓了一跳,“生孩子都是犯法的呀?” 莫老师严肃的点头,“当然,这样严重的污染事件,当事人是不能自主决定要孩子的,这对孩子和社会都是不公平的。” 满宝就垮下肩膀,“可他们很看重子嗣,从知道他们是受毒石影响才生出畸形儿开始,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我就让人转告过他们,不要生孩子,但这三年来他们还是生了三个孩子,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止生了三个,”满宝道:“只不过活下来的是三个而已。” 莫老师皱眉。 满宝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道:“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实情,我有心而无力,至少现在我是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的,我答应了帮他们再仔细的检查一下身体,所以我想抽取他们的血液进行化验,可是老师……” “我来帮你,”莫老师一听她说抽取血液立即兴奋起来,他抛开那些他们无能为力的话题,眼睛闪闪发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我一会儿把抽血所学的针管和储存管给你。” 这些血液算是最原始的数据了,对莫老师来说很重要。 这块陨石的污染效果很强,他们收过来后也只敢用牲畜来做污染试验,并没有人体的数据。 可是现在有现成的第一手人体污染数据,要说莫老师不兴奋是不可能的。 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要是去找陨石,可有防护措施?” 满宝摇头,“多穿几件衣服?” “那能管多少用处?” 莫老师想了想后道:“我送你们几件防护服吧,可以贴身穿的,头盔要不要?最近实验室里新添置了一批,我可以多申请几个给你。” 满宝是见过戴着头盔的莫老师的,那就不能带太多人过去了,最多只能带一个大吉。 其他人,便是白家的护卫,她和白善也不是很信得过。 不过好东西她是给多少要多少的,所以她连连点头。 莫老师也不问她要多少,直接按照自己可以申请得到的量来申请。 要是多了,徒弟还能交换着穿。 满宝给他们提供了这么多好东西,拿他们一些装备怎么了? 想到这里,莫老师突然想起来,“你们现在沙漠里?生活环境是不是十分恶劣?” 满宝才要说不恶劣,让老师不要担心,结果一对上视屏对面莫老师的目光,满宝就福至心灵的点头,“是啊,可恶劣了,白天太阳好大,风沙也大,晚上又好冷……” 莫老师就点头道:“回头给你申请一些防护的手环项链之类的,你这孩子也是,为了收集陨石都出去这么久了,有了困难也不说,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和老师说,老师这边能给你的支持都会给你的。” 满宝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莫老师,您怎么了?” 莫老师冲她笑了笑后道:“没事。” 第2282章 想勾引你 科科没有说话,满宝不知道,它却知道,从宿主出京开始,它就按照既定的程序报备过一次。 第683页 毕竟收集这些陨石已经被写入它的注意程序之中。 所以主系统和联盟那边是知道的。 主系统还罢,联盟却几次通过百科馆命令它催促宿主加快进程,此举惹得莫老师及一些学校的研究人员不满,认为联盟插手过多,会损害秩序。 然后莫老师在实验室的话语权被分薄了,虽然他还是主导人之一,但主导的科学家却从原先的三人增为了五人。 而且新增加的两位科学家最近都在百科馆内增开医学类的课程,要知道,他们以前上传到百科馆的授课内容都是生物和物理方面的。 很显然,他们是想引起宿主的注意。 要不是它的程序只有主系统可以更改,而联盟命令不了主系统,恐怕联盟还想通过命令它强制宿主与他们联系上。 莫老师能作为三位主导人之一,除了自己的专业素养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目前只有他能和宿主交流“学习资料和材料”,要想取代莫老师,就还得有一人得到宿主的课程,成为她亲密度很高的老师,高到百科馆认定他们可以交流一定科技范畴内的材料。 周满和莫老师能有现在的亲密度,那是从小练起来的,是每个晚上不间断的授课建立的。 而现在…… 宿主忙得连论坛都很少逛了,每天晚上最多上线教课室一个小时,也就和莫老师交流一下专业问题,根本没空去关注百科馆里又多了几位相关课程的老师。 反正在周满的心中,莫老师一直是那个时代很厉害的老师,他的本事她尚且学不到万分之一,根本没想过换老师。 所以联盟这一系列动作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了。 不过莫老师也不傻,这些事自然瞒不过他,所以他有些生气,于是以前不太注意的事也注意了起来。 他和满宝道:“我和D博士沟通过,我们都觉得现在的研究进度还可以再加快,只是需要更精细的模拟你那个世界的生态,这需要一大笔的支出。” 满宝就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总积分。 莫老师看到了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不过你放心,这些积分自有联盟来替你付出,这是一开始就签订好的合约,你就快要找到陨石了,谷种的研究自然也要加快进度才好。” 满宝心潮澎湃起来,问道:“莫老师,到时候研究出来的谷种真的可以保持优良性吗?万一三四年后谷种优良性退化严重呢?” 莫老师就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要求D博士和你签署一条补充协议,让她保证售后。” 至于售后的费用自然是找联盟要了,那就是D博士和联盟的事了,反正跟满宝没关系。 满宝不知道这一点儿,一听还可以有售后保证,更高兴起来,也更想快点找到那些陨石。 虽然这些陨石不能收录兑换积分,但可以给她带来的利益却是自小以来最大的。 而莫老师又琢磨起别的事来,“进入污染区后要小心,如果陨石是埋在地下,有可能还污染了土地,但相对应的,它的污染辐射不会太大,你的系统应该可以扫描得出来,你要多注意。” 满宝应下。 “可惜你们那个世界秩序没有完善,不然可以处理掉这些污染源……”莫老师说到这里一顿,如果他们那个世界有这个秩序,这些东西可能就轮不到他们了。 于是莫老师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重新说起血液的事来,“你先把我今天上传的课听一听,我这边用你给的天花痘痂在牛身上试过了,目前来看从牛的鼻窦上种植是最好的,至于牛出了牛痘之后怎样种植到人身上只有你自己试验了。” 因为别说他们这里不可能用人做这个试验,就是能用人做试验,这种病毒在人体上也没用。 他们研究过,病毒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现在的人体内存活显现,他们一出生就打的疫苗不是白费的。 而莫老师查找过历史上有关牛痘的记载,发现极其的少,基本上只描写了成效,而没有描写种痘方法,所以他能帮她的只有做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则由她自己做。 满宝应了下来,等莫老师下线后就去看他新上传的课程。 满宝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莫老师寄来的一箱试管和针管,她将东西搬了出来放在床上,然后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她扯了两块布就着一个屋角搭起来,搭出一个独立的空间后就在后面放了一个小桌子和小凳子,再在帘子外面放了一张凳子,然后比划着剪了一个可以容手伸进去的洞。 然后她就去让村长将人都组织过来,“一个一个的进,里面的人出来了下一个才可以进去。” 她没有让护卫们进去,只让白善进了屋子帮忙维持秩序。 白善进去看到搭起来的帘子,微微一挑眉,问道:“血不是你要研究的?” 满宝道:“我研究不出来。” 白善就想,小岳父好像比自己想的要厉害多了,难不成他在那个世界也学了医术? 他很好奇,“你怎么抽血?” 满宝就伸出手背点了一下道:“扎一下就好。” 只要是有血管的地方,眨一下就好,针也很小,指甲盖一样,尾部连接着一条细管,扎一下后血就自动流出来,再把细管接到试管里就好。 拔出针以后,针上会自动放出凝血药水,伤口就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过不了多久就消失了。 第684页 满宝在看过视频操作后在自己的手上操作过,除了一开始有点儿担惊受怕外并不怎么疼。 而她现在已经长大,那就更不怕了。 最主要的是,这次扎的是别人,她就更没有感觉了。 她很自信,还问白善,“你要不要试一下?” 白善就想起小时候被她拿着针扎指尖的经历,立即摇头,“算了,还是扎他们吧,我看看就好。” 于是第一个人进来,村长最先进来,看到那个帘子愣了一下后便有些忐忑,不由结巴起来,“大人,我们这些年纪大了的也不能生孩子了,要不我们就算了?” 第2283章 抽血 已经坐在帘子里的满宝立即从那个小洞探出半张脸来,“不行,你们所有人都要抽,我还得对比一下呢。” 顿了顿后又道:“而且你怎么知道你们不能生了?说不定你们比年轻人还厉害呢?” 村长:…… 白善忍不住轻咳一声,让她注意言辞。 满宝就收声。 白善笑眯眯的和村长道:“您先坐下吧,不用怕的。” 他也不是很有底气的道:“这个应该不疼的,来,把手从这里伸进去。” 村长的手就有点儿打抖,他已经有准备周满抽出一把刀来把他的手割开取血,其实这个是可以接受的,一刀而已,他们还是能受得住的,但…… 村长盯着那帘子看,看不见就显得很可怕了。 但村长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坐到了凳子上,然后颤颤巍巍的伸进手去,才伸进去他的手就被一把抓住,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蹦起来,手用力的往外扯了扯,然后就被轻拍了一下。 满宝道:“别扯,放轻松,又不疼,怕啥。”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村长:…… 见他不回答,满宝就道:“算了,我知道你是村长,不过出去以后记得告诉外面的人,坐下以后先说自己的名字,我要记起来的,这样才知道谁的血是什么样的,后面不会弄混。” 一边说着,她一边拆了一个包装,直接将针头按在他的手臂上,村长就觉得手上似乎被叮了一下,然后过不多会儿就有微微的刺痛,他的手就被放开了。 “好了,叫下一个吧。” 一直等着刀子的村长抽出手来一看,半天才在刚才感觉刺痛的手臂上找到一个点。 满宝见许久没动静,又从那个洞洞看出来,白善一低头就对上她的半张脸,眼角眉梢就忍不住笑意,他提醒村长,“您好了,叫下一个进来吧。” 村长愣愣的出去,这才让下一个人进来。 白善便负责在外面让人报名字,并且确定人和名字是一样的。 不错,别人没那个本事,但白善有,昨天晚上一顿饭,还有分了一些布料和粮食后他差不多把村子里的人认全了。 不认识的,基本上是躲在躲在后面不愿意说话和上前的。 每一个心怀忐忑走进去的人最后都是一脸懵的出来,要不是手臂的确刺痛了一下,他们几乎以为周满没做什么。 这就取了血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儿担忧,就疼那么一下能取多少血?这么点儿血能有什么用? 小孩儿是最后取血的,他们最懵,因为不知道要进去干什么,所以把手伸进去时最无畏,被叮了一下后瘪了瘪嘴,抱着孩子进来的妇人立即安慰,他们便努力忍着不哭。 白善低头看了看,明明眼泪汪汪的,却忍住了。 这一刻他觉得他们身上的缺陷也并不是那么丑,他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饴糖给他。 孩子愣愣的看着,似乎不知道这是什么。 白善就将糖纸剥去,掐了一小块放进他的嘴里。 小孩儿一下瞪大了眼睛,含着饴糖呆呆地看着白善。 白善就伸手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里面的满宝也抽好了血,将他的手放出来,依旧从那个小洞里探出头来笑道:“好了,这个小孩儿真乖,下一个。” 年纪小到需要饴糖来哄的孩子也不过五个而已,白善每个人都给了他们一块。 于是五个小孩成了村里最让人羡慕的,一些少年围着他们看,眼中全是羡慕。 满宝将抽出来的血放进箱子里,每一支试管上都写了号码和名字,没办法。 她将东西当做学习材料上传,莫老师那边拿到手后就可以进行研究。 这需要一定的时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得到的,所以满宝和白善决定先去找陨石。 村长道:“我们只知道一个天坑,另外两个不知道在哪儿,但看火球落下的方向应该是在那边和那边。” 村长比划了一个大概的方向,“但是很远,那是大漠,我们也不敢进去太深,不然出不来的。” 所以他们没有找到那两个天坑。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都有些失望,但还是决定先去已知的那个天坑再说。 村长愿意让他儿子给他们做向导,于是大家开始准备食水。 莫老师也替满宝申请下来一大堆东西,除了防护服和头盔,还有一箱子排异解毒剂。 在辐射污染不是很严重的时候可以服用药剂排异。 “不过还是建议你穿戴防护服和头盔,因为排异药剂只是排异,且修复不是很严重的损伤,对污染严重的人体效果不太好。” 第685页 满宝应了下来,接收后全都放在科科的空间里,然后只挑出了三套防护服,她和白善一人一套,还有大吉的一套。 她将东西都拿出来放在箱子里,然后众人便朝着那个天坑的方向出发。 自从知道当初天降的是有毒的石头后,这边的人都认为那个天坑是诅咒的根源,谁也不愿意靠近那里,丹石村的人也一样。 走出村庄,发现外面没有看守的人,村长的儿子艾尼愣怔了一下才道:“要往那边去。” 白善点了点头,打马跑在了前面,他扭头和艾尼道:“现在外面没有看守你们的人,你们要想离开也是可以的。” 艾尼激动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冷静下来,他摇头道:“孩子们长成这样,去哪里居住都是一样的。” 出去外面,看见那些人厌恶恐惧的神色,对孩子们可能更不好,所以还不如就住在村里,好歹现在村里的人已经都能接受孩子们了。 反正大家生的孩子都差不多,并不用谁看不起谁,谁恐惧谁。 白善一想也是,在外面他们是异类,但在村里是同类。 他们走了一天才到大漠边沿,然后就看着艾尼比对着太阳找方向后前进,满宝很怀疑,“方向准吗?” 毕竟月份不同,太阳的方向也是会有一些偏差的。 艾尼却说:“不准也没关系,我们多走走就找到了。” 白善和满宝:好有道理。 第2284章 找到 走了两天,科科突然道:“宿主,我扫描到了。” 满宝眼睛一亮,扭头问艾尼,“是不是近了?” 艾尼算了一下路程,也不太确定的点头,“可能吧,我们再顺着太阳的方向找一找。” 科科却道:“再往前五千米就到辐射范围了。” 满宝就问,“这附近有水源吗?” “有,不是往前,而是你们左手边的三千米的位置有一个水源,那里有一部分绿植。” 满宝就指了方向和他们道:“我们往那边去。” 艾尼迟疑,“好像不是往那边走的。” 满宝笑了笑道:“我知道,我想先驻扎下来。” 艾尼一听立即道:“那那边的确合适,我记得那边有水潭,还有一小片绿植,以前我们的村庄还正常的时候,我们会从这条路去王庭礼佛。” 他们就过去。 那里的确有一小片绿植,并不是很大,有一个水潭,总共就十几棵树,但细细密密的青草看得让人心喜。 白善知道满宝的计划,于是点头道:“就在此驻扎吧。” 他问满宝,“周小叔是不是找到地方了?” 满宝点头。 白善便若有所思的点头,于是去找大吉。 护卫们便收到要在此长久驻扎的命令,而大吉和少爷满小姐一起进去找天坑。 护卫们面面相觑。 白善道:“你们也看到村庄里人的情况了,毒石的危害很大,再进去距离天坑就近了,所以你们留在外面等候,我们和大吉进去就好。” 护卫们大惊,纷纷道:“少爷,不如让我们去,您和满小姐等在外面。” “就是,不就是找石头吗?画出来我们照着找就是了。” 白善止住他们的话,道:“不用,我们进去没事。” 护卫:“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解药。” 护卫:“……” 他们迟疑了一下后道:“少爷,其实我们也可以吃解药的。” “太贵了,就只有那么几份,”白善道:“我们想了想,让你们进去你们还有可能分不出石头,还不如我们进。” 这倒是,石头虽然千奇百怪,但要在其中分辨出有毒的石头和没毒的石头还是太困难了。 这种技能可能也就满小姐这个太医有。 于是大家只能在此驻扎下。 满宝摸了摸赤骥,叮嘱护卫们,“帮我看好它呀。” 然后叫来大吉,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和头盔给他,衣服还罢,头盔却是大吉没见过的材质,他不由摸了摸,虽有些好奇满小姐哪来的头盔,不过他看了看少爷,什么都没问,默默的拿回自己的帐篷里去换上。 白善道:“先收着,等进去了再戴上。” 大吉应下,将衣服贴身穿着,外面照常套了自己的衣服,除了他没人知道他里面还穿了一层别的衣服。 他们准备了三个背篓,将食水放进背篓里,每个人都背了一个便往大漠里去。 艾尼愣愣的,等他们走远了才想起来,“他们不用我带路吗?” 护卫们和艾尼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他们似乎听不懂胡语,完了,怎么和他交流? 艾尼也看了他们半晌,发现他们不能回答,只能动用肢体语言,大家一身大汗的沟通,护卫们总算看懂,比划了一下没关系,嘴上却道:“反正你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都是要走,那带上你和不带上你不都一样吗?” 还是有些抱怨他不认路的。 可惜艾尼听不懂,依旧和他们比划着交流。 白善和大吉也背着背篓,走了许久,在科科提醒进入辐射范围后便拿出背篓里的头盔戴上。 科科已经扫描到了地方,直接给满宝指路,白善走在满宝身边,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问道:“这儿一只动物也没有?” 第686页 满宝这才发现,偶尔会在沙漠里发现的蝎子和沙鼠之类的动物竟然都不见踪迹。 她不由感叹,“看来动物也会趋利避害嘛。” 白善点了点头,干脆牵着她的手一起走。 满宝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大吉。 大吉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她这才摇了摇手,和白善一晃一晃的往前走。 他们做好了要走很久的准备,但有科科的指路,除了一些沙丘实在是高懒得爬所以绕过以外,他们走的几乎是直线。 所以日落前他们就看到那个大坑了。 满宝眼睛一亮,和白善对视一眼后撒腿就往那边跑。 大吉连忙跟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坑,四周围着沙坡,因为风吹,已经有些沙滑落在坑里,但坑依旧很巨大,可以想见陨石砸下来时有多大的动静。 科科已经扫描起来,正在不断叮咚叮咚的响。 满宝就拿出食水放在沙坡上,让大吉在上面看着,她则和白善手牵着手向下冲去。 大吉没有下去,而是站在坑上面看着他们,不时的看向四周戒备着。 三人都在坑里反而危险,因为上面的动静下面的人看不到。 而且看样子他们今晚估计要在此留宿,所以大吉看了看后冲下面喊道:“少爷,我去准备木柴。” 白善应了一声,“不要走远。” 大吉应下,将东西放下后便找了一个方向去寻找干草和木柴。 满宝直接按照科科的指示在坑里挖起来,不一会儿挖出来一块褐色的拳头大的石头,只有微弱的光芒。 满宝看也不看,直接就给收到了空间里,白善只以为她是交给了周小叔,也不在意,而是翻找出一块特别漂亮的蓝色和红色交映的石头,自觉就是毒石,于是屁颠屁颠的风上来,“满宝,你让周小叔看一看这块是不是?” 都不用科科扫描,满宝看到这熟悉的光芒,立即点头,“就是的。” 她伸手接过,“只是都好小。” 白善道:“应该是散落的,当年最大的那块应该就是进献给殿下的那一块了。” 满宝点头。 科科却道:“不是,在坑底有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不规则石头,它才是最大的,不过它有坚硬的外壳,所以没被人发现。” 满宝一愣,便看向正中的地方,那里有一块石头,但有大半埋在地下,看着似乎是天然在那里的。 科科肯定她的目光,“不错,就是它。” 第2285章 暗示 满宝和白善挖了两下就放弃了,这么硬的地,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就靠着两把小药锄怎么可能挖得出来? 满宝想了想,让科科拍照录像给莫老师发过去。 莫老师说过,有困难要找老师,这就是他们目前最大的困难,她可不想在这儿挖上一两月的石头。 满宝他们先把坑里散落的其他小石子收了,是真的小石子,一些看着灰扑扑的石块,只有拳头或几个手指大小,科科扫描得出它们也带着辐射,满宝就捡了起来。 等把除了坑底那块大石头外的石头都收了起来,俩人这才有心思打量起这个天坑里本来的石头来。 满宝嫌弃的捡了两块石头打算拿来冒充陨石,“它们长得不是很好看。” 白善也觉得不好看,看上去就好像是普通的石头,虽然它的确是普通的石头,但是:“不是说西域盛产宝石吗?这里面怎么没有?” 满宝不太了解这个,“沙漠里会有宝石吗?” “少爷,天快要全黑了,你们该上来了。”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便一起互相搀扶着往上爬,期间因为实在太艰难,俩人还把手上的石头丢了两块。 面对大吉的目光,白善面不改色的道:“明天再捡也是一样的,反正它也不会跑。” 大吉便收回了目光。 沙漠里并不好找干草和木柴,好在多走一段路还是能找到的。 他将火生起来,摸了摸头盔看向满宝。 满宝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最好不摘吧,要不我们出去?正好可能需要新的工具。” 白善知道她想挖底下那块大石头,也觉得需要新的工具,于是和大吉道:“我们可以往外走一些,天黑不好走,明天你回去拿两把大的锄头和铲子来,顺便增加一些食水,我和满宝进来。” 大吉皱眉,“少爷,只你和满小姐两个太危险了。” 白善看了一眼满宝后道:“放心吧,你也看到了,这里的人都会避开这里,连动物都避开了,有什么危险的?” 他道:“现在天都快黑下来了,你听到狼叫声了吗?” 大吉一惊,这才发现这一点儿,不仅没有狼,连沙漠里一直会有的细碎沙沙声也没有。 白善道:“在这里,天坑才是最危险的,所以只要我们在里面,就不怕有别的外在危险。” 大吉这才不再说话。 他看了看四周,问道:“那我们要出去吗?” 白善看了一眼还能勉强看得见的天色,干脆起身,“走吧。” 于是大吉就把火灭了,把干草和木柴都绑了带上,白善他们则是直接把石头丢进天坑了,一本正经的和大吉道:“带着它们也有毒,反正已经找到了,明天要走的时候再带上。” 第687页 其实就是嫌重。 三人又背着背篓往外走,在天彻底黑下来后就停下脚步看着天上的星星。 白善点着天上的星星在地上算了半天,最后指了一个方向道:“朝着那两颗星星的中间走就没错。” 这是用智忍教他们的法子认的路。 满宝则是直接问科科,“对吗?” 科科:“没有太大的偏差。” 满宝就率先道:“让我们走!” 两位主子都这么说了,大吉能怎么办呢? 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走了有两刻多钟,满宝才停下脚步道:“差不多了,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吧。” 大吉却是摸着黑在这附近找到了一个背风处,这才在沙丘下生起了火,把头盔给摘了,“拿出水给俩人,把馒头放在火边烤了烤就给他们吃。” 满宝和白善也不觉得简陋,直接拿了一个就啃,别说,他们还真饿了。 白善就叮嘱大吉,“明天别这么赶着回来,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听,我们都走出来这么远了,结果还是没有狼叫声,可见天坑的威慑有多大了。” 大吉没忍住问,“少爷,满小姐,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些毒石?其实沙漠里无人,放任它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天长日久之后它自然会消散。” 科科道:“它不会消散的,只会被深埋进地底,可能一时的影响不大,但等到将来,人类活动的轨迹扩大,它的影响也在扩大,两者交叠之后它就会无声无息的影响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物,包括人类。” 未来世界的基因问题为什么无解? 因为在他们发现时,这种影响已经深入基因,他们找不到方法,当年的科技滥用,还有不注意大自然留下的东西让整个生物链都产生了变化。 所以从人类到最一般的植物物种都在变化,要不是科技足够进步,放任动植物任意变异的结果就是世界每一天都不一样,如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会从最顶端跌到最低端,只会被其他生物屠杀和淘汰。 现在智慧生物依靠着科技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但他们的隐患依然存在,只要基因不能稳定下来,挂在所有物种脖子上的那把剑就会一直存在,且永远有落下来的可能。 科科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但它闪过的数据流让满宝的大脑眩晕了一下,等她回神就对上白善关切的目光。 满宝微微摇头表示没事,心中却有了一点儿感觉。 她和大吉道:“必须找到它们处理掉,我们这次来西域就是为了处理他们的。” 大吉一愣,“那牛痘……” “牛痘已经有了些线索,”如果是别人,满宝自然不会说这些,但这是大吉,她和白善都很信得过他,她道:“从这里出去,外面的人也会有线索的。” 大吉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白善已经道:“大吉,这里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就是祖母问起也不要说得太详细。” 他道:“要做什么,我们心中都有数的。” 大吉就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 从益州王死后,他再回到少爷的身边就不再和老夫人说起少爷的事,他们彼此都知道,从那一刻起少爷就长大了,他是真正的户主了。 所以他只听命于少爷。 大吉看了周满一眼,在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可能还要再加上满小姐。 第2286章 悄悄 他们没有帐篷,满宝往火边放了一个药包,火光烤着药包,不一会儿就散出了药香,这是驱虫子的药。 在沙漠里很管用,每每他们在沙漠里安营的时候,沙子底下总会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不是蝎子沙蚁就是沙鼠,也有不少的飞虫。 可现在这里并没有蝎子和沙蚁沙鼠,倒是还有些飞虫。 但药香出来后,它们也慢慢的消失了。 大吉拿了毡布铺在沙子上,直接躺下就可以睡。 不知道是不是里层那件衣服的原因,夜里并没有觉得很冷。但白善还是将准备的一件披风搭在了满宝身上。 满宝躺在毡布上冲他一乐,然后就把披风拉上来盖住脑袋,意识沉进系统里和莫老师交流。 莫老师看了她发过去的图片和录像,给她发了邮件过来。 他没想到一个天坑的遗落陨石就有这么大,很兴奋,于是正鼓励她加油努力,争取早一点儿把陨石挖出来。 满宝看过邮件愣了一下,就回他,“老师,我是想让你看这块石头这么大,又这么深入地下,靠人力,尤其还是只有我和我朋友两个人的人力很难挖得出来的。” 满宝最后让科科敲下三个字“求支援”。 不是他说的,有困难找老师吗? 莫老师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简单的问题,愣了一下后思索起来,也没给她出类似“请人来挖”这样的主意,而是直接道:“你等一等,我去给你申请一下。” 莫老师直接消失,满宝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白善就躺在她的身边,见大吉已经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他就转过身来面对满宝侧躺着。 大吉给他们摆毡布时特意在中间隔了好大一个距离,虽说他们已经定亲,但该守的礼也要守不是? 他则在火堆的另一边铺了毡布,与他们正好九十度角,这样既可以看守外围,又不会打扰到两个主子。 但白善刚给满宝披披风的时候就把他的毡布往满宝那里挪了挪,此时俩人的毡布中间只空着半臂的沙地。 第688页 白善脑袋垫在胳膊上看着她,嗯,因为她正躲在披风里,所以只能看到她的乌鸦似的头发。 满宝从披风里探出脑袋来,一眼就对上了白善的目光。 白善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没想到突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出来,一下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她发呆。 待反应过来他的目光就忍不住往边上移了一下,有些飘忽。 但他很快又移了回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眼中似乎盛着星光,“累不累?” 满宝小声回道:“不累,你累不累?” 白善轻轻一笑,也小声回道:“我也不累。” 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后白善就伸手将她的披风又往上拉了拉,小声问道:“冷吗?” 满宝摇头,“不冷。” 她问道:“你冷不冷?” “我也不冷。” 满宝:“你肯定冷。”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半抬起头来看了不远处的大吉一眼,小声和他道:“我披着披风才不冷,你怎么会不冷呢?我分你一半。” 白善就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我真的不冷。” 满宝却已经起身将毡布往他那边移,眼看着两块毡布要靠在一起时,白善起身按住,也偷偷看了大吉一眼,然后小声和满宝道:“可以了。” 两块毡布重新铺好,中间空了一个拳头那么大的沙地,满宝将披风横了过来搭过去,这样盖不住全身,却可以把俩人的上半身和肚子都盖住。 俩人重新躺下,这样侧躺着就显得很近,满宝对上白善的目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就闭上了眼睛。 白善轻柔的看着她,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待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半起身靠过去轻轻地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满宝闭着眼睛,睫毛蒲扇一样的扇了扇,然后紧绷着没动。 白善立即回自己的位置上躺好,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就规规矩矩的躺着不动了。 满宝睁开了一条缝看他,脸颊微红,见他耳朵都红透了,便忍不住抿嘴一笑,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因为是露天,周围的人又少,满宝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睡不着,谁知道只是静下来一会儿,她的手让白善抓着,很快就热乎乎起来,然后她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白善听到她的呼吸渐浅,便睁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后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躺在另一边的大吉等俩人都睡着,这才睁开了眼睛。 他从地上坐起来,给火堆添了一点儿木柴,仔细的倾听四周,到这时也没有听见狼叫声,而沙子下也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才重新躺下。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安营的地方如此安静,他一定不放心躺下,但在这里,有天坑在,似乎就成了正常的事。 大吉心中其实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可刚才听着两个小主子互相之间的问候和关怀,他突然觉得那些疑问没必要问了。 他们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人都还是那个人,虽然长大了,却依旧赤子心。 而俩人的聪明才智是他远不能及的,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既如此,不如就他们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好了。 大吉夜里醒来了三次,都是给火堆添加木柴,最后一次醒来时,天边都快要见亮了,而此时也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他也没敢停,直接把所有的木柴都放了进去。 满宝和白善倒是睡得很熟,俩人的手还轻轻地搭在一起,就落在中间空着的沙地上,白善的一截衣角落了过去,俩人的手估计也觉得沙地冷,所以放在了那片衣角上。 大吉没有再睡,而是起身走动,确定周围真的是一只动物也没有,走远一些才有些扇着翅膀的小飞虫,比蚊子还要小,根本没危险。 他这才放下心来,回去坐在火堆边给他们热水和热馒头。 满宝和白善是被馒头的香气给香醒得,俩人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彼此,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大吉就轻咳一声,俩人回神,立即松开对方的手坐起来。 白善假装他们的毡布没有移靠近一样,神色如常的和大吉打招呼。 大吉也只做不知,温声道:“少爷,满小姐,等用过早饭我就送你们进去,等你们进了天坑我再回去拿东西。” 第2287章 你放心 满宝坐在才燃尽的火堆边,脸上的红霞还没完全退下去就被脑海中叮铃铃的声音惊了一下。 她就微微垂眸,问科科:“怎么了?” 科科:“莫老师回邮件了。” 其实莫老师昨天晚上就回邮件了,不过那会儿宿主已经睡着,科科就没有强制把人叫醒。 而今天一早,莫老师不仅又发来邮件,还给往教课室上了新的“教学材料”。 满宝就沉浸意识查看莫老师的回信。 莫老师跑去给她申请挖掘的工具去了——两个挖掘兴机器人。 满宝一惊,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白善和大吉就一起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满宝便憋着脸坐了回去,努力的板着脸道:“没事儿。” 她说了没事大吉就移开了目光,继续给他们打包行李,白善却是眯了眯眼。 满宝低着脑袋,兴奋的想要去看机器人,但因为太过兴奋,精神反而不能集中,好一会儿都不能进去。 第689页 等满宝平复了一下心情进去看到那两款推车一样的机器人时便一怔,“是这样的机器人?” 科科早已经看过了,道:“是的,联盟能找出这么一款早已退役的挖掘机器人也挺厉害的。” 但是就是这么一款机器人也不该出售给满宝的,更别说是作为教学材料白送给她了。 因为这和医学完全没关系,和周满得到的那几个模拟机器人不一样,这两款机器人身上有能源转换的核心技术在,从不在这样落后的文明中出售的。 所以这次联盟虽然出面和百科馆谈判,让百科馆放宽了对莫教授的限制,让他得以将这两款机器人当做教学材料放上去,不过却说好了是暂时出借给周满,等她把陨石都收集完,这些东西是要还回去的。 但科科却道:“莫老师特意强调了,要你好好使用,不要损耗了。这种已经淘汰的机器人很少了,虽然联盟那边可能不太在意,但应该还是会很看重要收回的。” 明明科科的语调没什么变化,只是没什么感情的加重了其中几个字,满宝就福至心灵,“原来还可以损耗呀……” 满宝就琢磨起来。 等他们回到天坑边上,满宝已经琢磨好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和大吉道:“大吉你放心,我们会乖乖的在这里的,你慢慢的走,不要着急,天黑之前回来就好了。” 连大吉都听懂了潜意思就是不要着急回来,能多晚回来就多晚回来。 大吉:…… 白善再次看向满宝,便也和大吉点头道:“那你慢点儿走,注意安全。” 大吉无奈的应下,“我知道了少爷,你们下去吧。” 这次白善他们没把食水放在上面,而是拿到了下面,俩人手牵着手飞奔下去,等冲到坑底抬头看,大吉就和他们挥了挥手,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的背影消失,白善这才拉着满宝问,“怎么了?” 满宝就兴奋的道:“我新得了两个工具,它们可以替我们挖东西。” 满宝有些自豪的道:“等东西拿来了,你可不要太惊讶呀。” 白善点头,“好。” 他迟疑着没松开满宝的手,目光则是四处砍起来,不知道小岳父对此会不会有意见。 科科没有意见,它直接将两个机器人拿了出来。 白善看到地上出现的两个……车子?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车四周的铲子和钻子愣了一下,这个怎么挖? 连在一起也不好拿呀。 满宝已经拉着他兴奋的上前。 车并不高,只到满宝的胸口这样,有一个屏幕,并不需要满宝做什么,因为莫老师在送过来前就已经上传好图片,也下了指令,要求它们挖掘图片中的石头,所以直接启动就可以。 满宝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机器人,但她有操作拟人机器人的经验,所以很快找到了开关。 她一打开,机器人就动了一下,它原地转了一下,很快就扫描到了图片中的石头,于是咔咔的上前,车下开始钻动,车头车尾和车四周的钻头也落下开始钻动地面,不一会儿就钻松了砂石,然后三两下就把松动的砂石往车上装,哒哒的运到一边倾倒…… 白善张大了嘴巴,从它会动开始他就惊讶,到现在他才回过神来,但奇异的,他似乎没怎么惊奇。 他上下打量了许久,问满宝:“它们为什么能动?总不可能是符箓一类的东西吧?” 说这话时他也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满宝道:“当然不可能了,是因为能源。” 她歪头想了想,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道:“就是一种可以让很多死物动起来的东西,我知道的也不多,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产生,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用起来的,只知道它们叫做电,叫做能源石。” 机器人勤勤恳恳的去挖地了,满宝干脆就拉着白善坐在一块石头上和他聊天,“我只知道阳光、风和水的力量都可以变成能源,然后再用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 白善挑眉,问道:“你能看见周小叔的那个世界?” 满宝摇头,“看不到,但他们只要拿东西给我看,我就能看到。” 白善便没忍住,第一次问了更为详细,“那个世界的东西是不是就算是周小叔也不能随意拿给你用?” 科科没警告满宝,但满宝知道,话题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触犯规则了,但科科竟然可以不警告。 满宝心中微跳,便看着白善的目光点头,小声道:“和我们这个世界区别太多的东西我不能用,也不能到这个世界来。” 白善看着她问:“是不是也不能和别人说?” 满宝连连点头,目光涟涟的看着他。 白善就伸手握住她的,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 却没有说让她放心什么,满宝却一下明白了,她展颜笑开,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科科默默地将这一部分数据抹除,拉长了一些之前宿主的日常数据,比如她只眨了一下眼睛,数据中她多眨了一下,她喝水的动作在间隔之后不久又重复了一个…… 这种很平常的数据记录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但这一拉长,他们交谈的这几分钟就可以掩盖过去,就算是主系统查看,也只能看到他们在操作机器人后就坐在石头上,手拉着手在一起傻乐。 第690页 第2288章 交心 有两个机器人在,挖掘的速度很快,一个时辰不到就挖了下去,白善和满宝好奇的上前看,就见机器人已经在挖空下面,打算将这一块石头撬起来,只要它能够撬动,满宝就可以直接将东西没有阻力的收到教课室里去。 然后莫老师把教课室里的石头取走,这就达成了传递。 不过满宝和白善还是很想仔细的看一看这块天降陨石。 于是他们没有让机器人停止,一直等着它们撬动后又将石头顶了起来。 不太规则的陨石被顶起来后咕噜噜的转了半圈才停下,刚好露出底下的一半。 满宝和白善就被惊艳到了,“这是……” 只见它大半是丑丑的石皮,但底下裸露出来的半面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绚烂的颜色。 其中以蓝色和红色最多,多种颜色的石头交织在一起,颜色很鲜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白善想到了什么,转身抓来披风盖了上去,连着他和满宝也盖了进去,就只见昏暗之中闪耀出柔和却又灿烂的光——从石头上发出来的。 白善忍不住道:“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喜欢那块宝石了。” 因为真的很好看呀。 满宝也觉得很好看,但这么好看的东西有毒。 虽然穿着防护服,戴了头盔,她还是有些抵触它,于是道:“我们把它送走吧。” 白善没有一件,他也觉得这样的东西看一看还好,太长久的欣赏会中毒。 于是满宝将手放在石头上,让科科收进去。 因为联盟和百科馆开了绿色的通道,如今他们的教课室等级很高,所以哪怕这件东西不符合教科材料的规定,也依旧被选了进去。 几乎是教课室里才添加那么一件东西,莫老师就知道了,连百科馆和联盟都因为检测到有高辐射物质出现而震动起来。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动作了起来。 满宝不知道这些事,最后一块石头被送走,满宝就看向挖掘机器人,和白善一起将它们拿过来仔细的观看琢磨。 白善的手有些痒,怎么办,想拆开看一看。 满宝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想了想后凑上来低声道:“这种东西应该有卖的,就是要交很高很高的一笔税,不过他们的书我能看。” 白善扬眉,“不禁书,却禁东西?” 科科见他们开始了,便有些头疼,很干脆的静默睡眠了,所以它并不知道它才一静默,满宝便感受了一下,发现科科没出声阻止,她就凑到白善耳边小声的道:“有些书我看到了可以印了拿出来……”比如那些医书和乱七八糟的故事书。 “有些书我却只能付了钱后在里面看。”满宝也不敢说得很详细。 百科馆里有很多的课程,其实她都可以学习,其中不乏远超这个文明的科技,她都可以学习。 但一来她对它们不是那么感兴趣,二来,她觉着自己学了用处也不大,因为很多东西这里没有,她最多是学了再教给别人,最基本的要弄出动力来才可以。 但书上也说了,和这个世界不相匹配的科技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冲击和灾难。 当然,当年她选择医术时还小,只是循着本能的选择了莫老师的课程。等长大后知道的多了,也可以选择别的课程,但她……太忙了。 在这个世界里要和纪大夫他们学医术,在教课室里也要和莫老师学习医术,庄先生的课也不能落下,还要看一看自己感兴趣的杂书,根本没时间和兴趣再去学别的课程。 但她看得出白善对此很感兴趣。 白善就问她,“能抄录带出来吗?” 满宝道:“自己做的笔记是可以的。” 白善心中震动,一时捏紧了满宝的手,半晌才道:“满宝,这事不能告诉别人,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就是你母亲那边也不能说知道吗?” 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 一旦让别人知道满宝可以通过小岳父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书籍,哪怕只是抄录,恐怕她也会被要求一直抄一直抄。 满宝就问他,“你想看吗?” 白善就蹙眉,半晌后缓缓的摇头,“不,此事不急,你拿出来的那些书,似乎不禁历史,各种各样的历史,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入手。” 他对满宝笑了笑道:“我们只有知道发生了什么,才知道我们应该知道些什么,这样才好用最省的力去得到那些知识。” 白善压低了声音问,“所以你的医术有一部分是和周小叔学的?” 满宝没有否认,而是道:“那里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方子和医术。” 白善就握紧了她的手,“所以你还要学医术呢,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去抄录别的书?此事我们先略过不提。” 满宝点头。 白善又有些忧心,“你和我说这些,周小叔那边……” 满宝歪着脑袋顿了一下,咦了一声后小声道:“他藏起来了。” 白善低头定定地看着她,满宝也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俩人笑了笑后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 白善全身放松下来,因为是坐在一块石头上,俩人的脚碰着脚,他的脚尖就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鞋子,小声道:“满宝,等回去我们就成亲吧。” 满宝脸颊微红的点头,应道:“好。” 第691页 白善就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怎么也忍不住,一开始只是无声的笑,后来干脆胸膛震动笑出声来,见满宝笑盈盈的扭头看他,他就朗声笑出声…… 满宝脸颊嫣红,但也忍不住眉眼弯弯,跟着笑了起来…… 俩人笑够了,就带着两个机器人一起将挖出石头的那个坑填了回去,然后把机器人收了,在天坑里找一些看上去有些稀奇的普通石头。 俩人意思意思装了半背篓,然后就往上面爬,俩人就坐在坑边等大吉。 想着等大吉回来让他把石头背出去,这些石头太重了。 白善拿着这些石头若有所思的问,“拿出去后你要怎么处理?” “泡一泡药水就说解除毒性了?” 第2289章 你说了算 白善便微微一笑,指着坑底道:“解除不解除,不过是你的一句话,所以你说你在这里销毁了,除了大吉,谁还会怀疑?” 护卫和那些村民肯定不会,因为他们不靠近,连他们有没有找到天坑都不知道。 白善将手中好容易带上来的石头丢下天坑,淡然的道:“而大吉不会往外说的,走吧,我们已经把它们都销毁了。” 满宝:…… 她还坐在坑边,抬头愣愣的看着白善,显然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发展。 白善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满宝,我们要小心一些,但也可以大胆一点儿,我们也是有很多人可以用的。” 白善目中生辉,微笑道:“就从现在开始吧,你放心。” 满宝思考了片刻,点头,“好。” 于是俩人背着背篓手拉着手走了。 俩人一边走一边看到高的沙丘就爬上去看着远方,“不知道落下的另外两块地方在哪里,太难找了。” 白善道:“光靠我们找有些困难,回去后我们可以聘请村里的人散出去找一找。” “他们要钱没用吧?” “我们可以许以布料、瓷器和粮食,回头买了让人给他们送来。” 满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还是觉得科科更好用,于是问科科,“你没扫描到吗?” “没有。” 满宝有些失望,“你再更新一次可以扫描多大距离的?” “授权放开,会增加四十千米。” 满宝很好奇,“我不能送你积分,难道联盟和百科馆也不可以吗?” “只有主系统才可以,”科科道:“我听命于主系统,只有主系统有权力奖惩我。” 奖励自然是积分,它到时候就可以更新系统,用上更多的能源,等级也往上一阶,地位也就会越高。 主系统之下的子系统也是有等级,作为初始号为0531的子系统,它的等级显然不会很高。 要不是不小心流落到这个时空和星球,宿主又是幼儿,它恐怕没有机会产生自我意识。 科科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它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懵懂,想法更加的成熟,也更会掩藏自己的数据,在某些事上也大胆起来,只要主系统不盯着,它对宿主的一些问题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满宝就琢磨起来,问科科,“你说我让联盟和百科馆要求主系统给你奖励,他们会答应吗?” 科科的一串数据飘过,没有说话。 满宝就觉得它是在默认,于是就开始计划起这事来。 这件事只能和莫老师商量,但满宝知道主系统可以查看系统内的邮件,以及她在里面和别人的交流。 甚至他们说的联盟和百科馆也可以,美其名曰监控网络安全。 所以满宝没有立即联系莫老师,而是打算先在心里计划好。 他们可以看他们交流的内容,总不能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吧? 白善见她又发起呆来,便牵着她的手走,以免她给摔了。 俩人走了有半个时辰就看到了戴着头盔的大吉,他见他们都没戴头盔,吓了一跳,他记得这还没出有毒的范围吧? 他往身后看了看,确定远远的地方还树立着今天一早他插的那根木棍,回过头来便大踏步朝俩人走去,“少爷,满小姐,你们怎么没戴头盔?不是,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善就道:“毒石已经被我们销毁了,现在没有辐射了,只有砂土之下还有些污染,不过没有朝外辐射的作用,你也可以把头盔摘了。” 大吉:……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俩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销毁了?全都销毁了?” 白善点头,满宝便也跟着点头。 大吉就将肩膀上扛着的两把大锄头和铲子放下来,默默地看着俩人。 满宝目光有些飘忽,白善也看了一眼锄头和铲子,和他道:“没事儿,还有两个坑呢,找到以后说不定会用到。” 大吉看了看少爷,又看了看满小姐,最后不得不将锄头和铲子重新抗回肩膀上,想了想,将头盔也解了下来。 白善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头盔,放在了背篓里。 营地里的护卫和艾尼没想到大吉才走了两个时辰又回来了,而且连主子们也都回来了。 白善和他们宣布道:“我们找到那处天坑里,里面的毒石我们也都销毁,现在只天坑的砂土之下还有些污染,其余的问题不大。” 艾尼大松一口气,就忍不住念起天神来。 护卫们没见过毒石,也没见到天坑,对此的了解只是石头有毒,人接触之后有可能会生出有问题的孩子,所以他们感触不深,听到毒石已经被销毁就高兴的问起来,“少爷,我们要回去了吗?” 第692页 “还有两处呢,只不知在何处。” 别说护卫们不知道,就是艾尼都不知道。 不过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先解决这一个已知的天坑,所以他们决定回丹石村,请动了人后再决定下一步。 因为事情还算顺利,所以大家高高兴兴的回去。 村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听说天坑里的毒石已经被销毁也跟着高兴起来,根本不问这东西是怎么销毁的。 他高兴的道:“今晚杀羊,吃羊肉!” 对于另外两处,他也不知道,只能比划道:“在半空中碰的一声,然后分成了三道落下,一道在这里,另外两道是在那个方向和那个方向。” 白善记下,又去问其他人,却发现大家记的方向竟然还有不一样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拿了笔将他们说的方向都点了出来,一共有二十三人记得大概的位置,他将这二十三纸铺开,然后将位置差不多的放在一起,点了一下数后就拿出重合度最高的那一叠琢磨出来。 满宝则和村里的妇人和孩子们在一处,和他们说起天花来,“听说再往西的一个地方,有人会将天花接在牛的身上,让牛发痘,再用牛痘接种在人的身上,这样人就不会再得天花了。” 满宝道:“天花也是绝症。” 妇人们就眼露渴望,“那个地方的人这么厉害,那他们能治好我们的病吗?” 满宝顿了顿后道:“可能有人会治吧,我认识一位智忍大师,他走过很多的地方,将来你们要是见到他,或许可以问一问他。” 第2290章 答应谈 等白善大致算出另外两个火光落下的方向,满宝也才和她们闲话完。 而莫老师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和联盟那边完成所有的交接。 主要是周满送过来的最后一块陨石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人心浮动,不甘心这么大的资源就给一个实验室,于是便有人提议再成立一个工作室,分开竞赛研究,这样速度也快一点儿。 而既然有提议再成立一个,自然就有提议再成立两个的。 而东西还在莫老师的手上。 联盟大学不傻,只是最关键还是莫老师,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和周满交换教学材料的。 除了现有的,他们都知道,那个世界至少还有两块陨石呢,虽然不知大小。 但哪怕只有一个拳头大小,落在他们手里也是赚了。 所以在阻止不了新的实验室成立时,联盟大学就先把新来的两个研究员踢了出去,让他们去主持另外两个实验室,然后牢牢抓住了莫老师。 所以等满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努力打起精神在教课室里复习功课时,莫老师神清气爽的上线了。 虽然他不恋慕权势,但讨厌的人不在眼前晃悠,学校还表达了对他的看重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莫老师心情好,当即就把丹石村村民的血液化验数据给满宝,然后一个一个的给她讲解。 满宝对看这个还不太熟练,的确需要人带着。 丹石村的孩子就不说了,凡是在之后出生的,基本上都是先天带了缺陷的,只是缺陷大小的问题而已。 这样的人是不能要后代的,哪怕下一代不会显现出来,隐患也会一直存在于基因之中,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 而青年们的身体影响有重有轻,莫老师猜测应该是和陨石的距离,以及接触陨石的时间长短有关。 相比之下,受影响最轻的反而是周满标注出来的一些老年人。 不过…… 莫老师皱眉,“才四十八岁就是老年人了?” 满宝:“是了吧,都是爷爷了呢。” 还没结婚,自觉还很年轻,并且打算继续单身个二三十年再找对象的莫老师:…… 他努力的转换到他们那个世界的思想,和拿出六份单子和满宝道:“只有这六个人,继续服用排异药物可以痊愈,其他人不行。” 而其中有四个都是爷爷奶奶辈的,还有两个则是一对夫妻,他们住在村尾,距离村里有一定的距离。 而当初那个工匠藏匿陨石的地方是自个的家,他家在村口。 满宝就摸了摸下巴,“之前他们服用的排异药……” “很有效果,也是因为他们三年前服用了排异药,现在才不是很严重,先给他们用两管,间隔三天以上,每一次用药三天后再抽一管血来化验试试看。” 莫老师说完这件事,这才问起满宝另外的陨石。 满宝精神一振,面对着莫老师第一次露出斟酌的表情来。 莫老师眨了眨眼,干脆不说话,等着听她说。 就听满宝道:“莫老师,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求您帮忙了。” 莫老师:…… 他觉得这个学生最近似乎很喜欢求助他,自从他说过“有困难找老师”后。 莫老师点头道:“你说说看。” 满宝就夸张的形容起来,“老师,您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 他当然知道了,不过满宝说的显然是自个的世界,虽然他也猜得出来,毕竟她之前好几封邮件都是抱怨在沙漠里好难走。 但莫老师当着满宝的面还是摇头。 于是满宝就夸张道:“是沙漠,而且还是从没有人走过的沙漠。” 第693页 满宝道:“在沙漠里没有水,没有方向,连牲畜都走不远,而那两块陨石根本没人知道落在了哪里,落下时有没有又分成了几块,想要找到,至少都要再找五年。” 莫老师惊讶的看着学生,想知道她是夸张还是确实如此。 满宝一脸严肃,认真得不行的和他点头,“而您也知道,我在这个世界大小是个官儿,是不可能在这里太久停留的,陨石又有毒,就是托给其他人也不安全。所以我们这次要是找不到,下次再要找借口出来不知道多少年之……” 莫老师隐约有了点儿感觉,这和他手底下那群读博的学生想从他手里得到一些数据时的表现有点儿像。 他就看着满宝问:“所以……” “所以您看联盟那边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莫老师挑了挑眉,主体是联盟而不是他呀。 莫老师就思考起来,“要是在我们这里,也简单,飞行器飞在空中绕一圈,总能找到,肉眼找不到也能扫描到……” “就是呀,飞行器就是能过来我也不会开呀,”满宝立即接话道:“所以只能扫描了,但我的系统等级还低,现在只能扫描方圆二十千米的地方,要是能够升级扩大一下范围,那我们可以节省多少时间和人力物力呀。” 莫老师就问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的系统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意思了,”满宝义正言辞的道:“我知道,子系统是不可以引诱宿主参与这种事的,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并不是为了科科,而是为了节省我们的时间。” 满宝强调道:“我还得回去当我的官儿呢。” 莫老师就沉吟起来,“子系统升级只能主系统才有权限允许,不然联盟和百科馆就是白给它积分也不行,而且主系统极有可能会判断它积分来源不正当。这件事得联盟和百科馆去找主系统谈判。” 要是在之前,联盟和百科馆连考虑一下都不会,毕竟周满一直给他们吊着萝卜,还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进展,他们联盟和百科馆已经付出不少东西了。 D博士的那个实验室隔三差五的把账单递过来,花销可不小。 但在周满拿回来这么多小块的陨石和这一大块陨石后,联盟就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他们之前审核子系统0531和周满的关系时知道,那是个很原始很原始的世界,所以周满提的问题是确实存在的。 虽然和主系统谈判可能付出很大,但和收益比起来,这点儿付出是不值得一提的。 于是联盟答应下来,表示会和主系统谈一谈。 明天见 第2291章 子嗣 满宝将莫老师给的那一箱子药剂选了六支出来,一起倒在药瓶里就给他们拿去,然后均分了给六人吃。 她也实话告诉村长,“村子里这么多人,只有他们还有可能治愈,其他人的基……血脉已经确定,是治不好了。” 这个结果已经比村长预想的要好很多了,不过这次除了村尾的一对还算年轻的夫妻外,其余四人年纪都不小了,而且只有一个女子,其余三个不巧,都是鳏夫。 于是村长围着他们走了一圈后有点儿头疼,“你们还能生孩子吗?” 三人:“……村长,我们就是能生孩子也没有媳妇呀。” 村子里可没有能生孩子的女人了。 村长却道:“你们要是能生,我们村子就省一省钱,到时候出去给你们买三个女奴回来。” 满宝在一旁听到,不由无言,这是对血脉传承有多固执呀。 让她没想到的是,村子里的人竟然都同意,连十来岁的少年都说,“给叔爷他们娶媳妇,我们就不娶了。” 村长就安慰他们道:“还是能娶的,咱村子里也有不少姑娘,就是不好生孩子。” “那我娶玛伊莎,她长得最漂亮。” “不行,玛伊莎是我要娶的,”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少年立即沉了脸道:“玛伊莎也答应嫁给我了。” “你没有我壮,种地也没我好,你能让玛伊莎过上好日子吗?” “那又怎么样,我长得比你好看,反正又不能生孩子,我能养活自己和玛伊莎就可以了,玛伊莎也答应嫁给我了,她说了她要看着我的脸,才不要看着你的。” 于是两个少年当着村长的面打了一架。 村长见他们当着贵客的面这样闹,气得正要训斥他们,结果就见周满跳起来给他们加油,等他们打完了还送给他们药酒擦药,然后道:“要不然你们一起去问玛伊莎呗,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她说嫁给谁就嫁给谁。” 于是两个少年战意勃勃的对视一眼,转身就跑去找玛伊莎。 村长见周满这么兴致勃勃的,便将怒气压了下去,反而一脸忧虑的和她道:“大人,孩子们虽然不能生孩子,但总要成亲过日子的,我们村里有男孩也有女孩,这都还好,可……”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不太好意思,虽一脸为难,却还是红着老脸道:“可做了夫妻总会怀孕,总不能怀上了就打掉吧?听说会死人的。” 满宝道:“是,有些人不适合打胎,或是药用得不好,很容易就大出血没了,所以打胎药不能乱吃。” “不过要想不怀孕也不难,回头我给药给大家吃好了。” 避孕药嘛,男女都有,都不必问莫老师要,商城上就有卖,而且便宜得很,而且因为这个世界也有避孕的汤药,系统自动将其归到没有科技税的行列,所以就算是满宝买也不贵。 第694页 满宝当即就下单了两瓶,一瓶女性服用,一瓶男性服用,一粒保终生的那一种,看说明书上说,药物中起到关键作用的除了各种成分外,还有在其中的纳米机器人,将来除非再次服用药物清除掉它,不然它会一直保证服用的人不会生育。 满宝直接将药丸又用蜂蜜搅和了面粉裹了一层做成蜜蜡,然后一人发了一颗,除了有希望痊愈的六个人外,连村长都分到了一颗。 村长拿到药以后一脸的纠结,“大人,我们这些老人就不用吃了吧?” “吃了吧,反正我都做出来了。” 村长:“……很贵吧?” 满宝很大方,“不要钱。” 连三个不到三周岁的孩子都分了一颗,“放心,老少皆宜,而且不苦,也不会影响发育的。” 于是全村的人除了六人外全吃了,好了,这下可以放心的成亲了。 于是莫老师那里还没消息是否要给科科升级呢,村里一连举办了五场婚事。 这几年,因为村子里生出来的孩子都有问题,以致村里的适龄男女们都不敢成亲。 这下好了,一没了顾虑,大家就开始找对象成亲了。 其中最受欢迎的女孩是玛伊莎,虽然她已经答应了一个少年的求婚,但依旧有不少少年不死心,天天在村子里堵着玛伊莎,希望她能够再考虑一下。 不仅满宝,白善也看得津津有味,天天都蹲在墙头和满宝一起看玛伊莎被别的少年堵在路上,然后玛伊莎的未婚夫就和他们打成一团。 好在都没有很重的伤,最多需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酒擦一擦。 因为不是很严重,村长难得见死气沉沉的村子重新活过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狠管,多是训斥他们一顿,又罚他们去放牧了事。 白善兴致勃勃的看了两天后总算觉出不太对来,不由问村长,“怎么都是少年们在争,他们的父母都不管吗?” 村长就道:“又不能生孩子,孩子们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他顿了顿后还是忍不住道:“以前玛伊莎是要定给我的三孙子的。” 村长的三孙子也是打架的人之一,不过他还是争不过就是了,没有了父母的约束,将来也不会有孩子的负担,玛伊莎很从心,就选了一个她觉得长得最帅气,她最喜欢的人人嫁了。 她的父母也没有反对,反正将来也不会生外孙,两个人都不算很懒,将来自然能自己过好日子,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反正等他们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白善若有所思,“原来有子嗣竟能平添这么多烦恼?” 满宝却道:“但没有子嗣,他们也会少去许多约束。” 这倒也是,好在丹石村偏僻,而村民们都不太想出去与人交际,哪怕现在外面没有看守他们的人了,他们也没想过迁徙到别处去生活。 只在这一个村子里,就是少了将来子嗣的约束,也生不起乱事来。 而且村长还是很有威望的。 白善就已经找了有威望的村长谈好了出去寻找陨石的价钱。 村长感念周满对他们的照顾,因此不打算要钱,只要白善负责他们出去的吃喝就行,其他的报酬一概不要。 白善当然不会就此亏待他们。 第2292章 伏笔 村长给他们选好了人,然后就给准备食水和车。 马他们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两匹,还是放牧的老马,所以没有给,白善他们自己有马,直接套上车就能用。 这一次因为是自己算出来的方位,不一定准确,所以白善做了不少的准备,毕竟不知何时能找到。 不过他也和村子里的人说了,“我们带的食水,只要出去半个月还没消息我们就会回转,因此最晚一个月会回来。” 要是超过一个月他们没回来,那他们就是找到地方了,要么就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满宝见莫老师那边没有消息,便也由着白善如此安排。 于是一行人先行出发。 白善选定的两个方向是根据已知的天坑方位和村民们的印象来确定的,但不说时日已久,记忆会出错,就说天上的方向和落到地上的方向也是千差万别,所以白善也做好了要找很久的准备。 因此,他们对在路上遇到其他人和村镇一点儿也不意外。 丹石村的人久不见外人,一看到外人便下意识的低下头去躲避。 但出来的青年男子身上并没有缺陷,他们看上去就和所有的西域人一样,最多是瘦一些。 所以遇到的人并不关注他们,反倒是白善和周满更引人注目,他们两个长得太好了,而且气质好,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由被他们吸引过去。 白善和满宝并不躲避这些人的目光,拿出一些绢布要求借宿或购买食水,住下后就和他们确定方向,顺便打探消息,“听说很多年前天上落下了三个大火球,在地上砸出了三个大坑,你们见过吗?” 有人直接摇头,“没见过,那是天降的厄运,王国为此灭国了。” 白善:……高昌明明是被高昌王作没的,关陨石什么事儿? 但也有人兴奋的道:“看见了,那天晚上我没睡觉,天降流火,砸下来后大地都震动了。” 白善就好奇的问,“你看见落下的方向了吗?我听说天坑里带着宝石,想要见识一番。” 第695页 “哎呀,听说那宝石带着毒,可不敢去看,”那人道:“而且谁能找到呢?当年阿伊老爷找了很久也只找到了一处。” 阿伊老爷是他们这一片领土的贵族老爷,当年那块石头就是通过他的手进献给了大王子,又从大王子的手上到了侯集的手上,再送到太子手上。 不过很可惜,他都等不到太子清算,早在大王子察觉到这块石头有问题时他全家都被大王子找了个罪名关到大牢里,都没等到高昌国灭就死了,全家都没了。 现在这片领土没有贵族老爷,直接由安西都护府管辖。 白善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便左右看了看,见护卫们都各自忙碌去了,身边只有一个大吉在一旁护卫,便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更西边的地方有一个国度医术很厉害,那里的人不仅能预防治疗天花,也会解毒,或许能解这样的毒呢?” 大家对这个毒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连着说了三年早说腻了,倒是对现在风声很大的天花大感兴趣。 因为交通闭塞,所以消息传播得很慢,在白善他们看来已经过去半年的天花已经是过去时了,但西域这边的普通老百姓刚刚听说中原爆发天花不久。 所以被问到的人看了一眼白善和周满,自以为了解的点头问道:“郎君和小娘子是想找那个国家的人去治疗天花吧?” 白善笑了笑,没有否认。 西域的人忍不住腹诽,都说汉人的心肠很弯曲,果然没错,明明是冲着天花去的,却非说要找天降的石头。 他就说嘛,有毒的石头,大家是有多远就离得有多远,为什么还要去找? 原来他们的本来目的是天花呀。 他们没听说过这个国家,但听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于是忍不住问起来,白善就把他们三努力了许久编撰出来的故事绘声绘色的告诉他们。 传说西方有一个国家,那里鸟语花香,植物繁茂,药草也很齐全,因此那里有许多医术高明的人,许多的疑难病症在那里都是寻常病症…… 这个开头是白善想的,当时满宝和白二郎听的时候就觉得那个国家得多倒霉,才能让许多的疑难病症成为寻常病症。 不过这个开头显然外面的人很喜欢,只是一开头听故事的人就已经心向往之,等听说他们那里有一种种痘的方法,就是让牛染上天花,再把牛身上的痘接种到人的身上,然后人就可以一辈子不受天花的侵袭。 听说那个国家的人出生后都要接种,所以他们能够不惧天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怕疫病。 听故事的人越发向往起来。 除了大吉。 虽然早已有猜测,少爷他们来西域怕不是真的要找什么种痘之法,但真的听到这个故事,大吉还是晃了一下神。 对于这样的故事开头他再熟悉不过了,以往少爷会说这么详细的故事时,多半是有目的的。 大吉知道,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等白善他们离开,这个故事就在村庄内广泛传播,很多人都对西方那个国家心生向往,然后从村子传播到了集市上,又慢慢传播往他处…… 等西州的人隐约听到这个故事时,故事已经被传播进化了不知多少遍。 当然,最先得到此消息的是郭将军。 说真的,使团住在他的西州城里,要说他心里一点儿不疑惑是不可能的,明明之前他就已经四处打听过,根本没有听说过哪个地方有种痘的方法。 而且他本人对这种方法也嗤之以鼻,面对天花只有躲的,哪里还有上赶着去种的? 但是皇帝和朝廷似乎对此法很信服,他也只能招待使团,可使团里周满和白善离开,其他人却住在西州内不走,每天就在城内搅风搅雨,说真的,就算是他自诩足够了解皇帝,有时候也忍不住怀疑起来,皇帝派来的这个使团真的是冲着什么种痘来,而不是冲着别的什么来的? 而就在这时候,他得到了手下的禀报。 郭将军惊得当即从座椅上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2293章 传言 亲兵跪在地上回话,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迷茫,因为当初四处去打听种痘之法的人中也有他一个,当时别说种痘之法,连天花的治法都没打听到一个。 在中原,得了天花虽然基本也没治,可好歹大夫还是能拿出一两张方子来的。 但在西域这边,得了天花这样的疫病,基本上会全杀了焚毁,以免疫病传播开来,他们连药方都没打听出来一张,更别说防疫的方子了。 可是现在…… 亲兵道:“是一个来西州卖狼皮和羊的商人,他从庭州来的,知道有人在打听治天花的法子,以为有赏钱可以领,所以就过来领赏了。” 郭将军就坐在了椅子上,问道:“不会是瞎编的吧?” 亲兵可不敢下结论。 郭将军顿了顿后道:“把人叫来,我亲自问。” 亲兵就领命而去。 “……传说极西的地方有一个佛国,那里的人神力高深,人人都会医术,很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好,天花就更简单了。” 郭将军瞬间没兴趣了,靠在椅子上想,还佛国呢,这话一听就是胡编的。 商人继续道:“听说那边有个办法,就是把天花种在牛的身上,等牛发出痘来,再把痘种在人身上,那里的人都是一出生就种痘,所以一生都不会得天花……” 第696页 郭将军不由又坐直起来,眯起眼睛思索起来,“真有这样的国家?” 商人自信的道:“当然有了,大人,这样的传说只有一些老人才知道的,小的能知道是因为人缘好,听说这里有大人在问这事儿,小的才千里迢迢的特意赶来……” 郭将军明白他的意思,看向一旁的亲兵。 亲兵就拿了一卷绢布给他。 商人一把紧紧的抱住,没想到这个消息还真的能换钱。 郭将军问,“那个国家在哪儿?” “在极西的地方。” 郭将军:…… 他运了运气后问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 “不多,都是一些老人,因为活得久,见过的人多,这才从过路的一些商人那里听来的,很多人都不知道。” 郭将军就挥了挥手,没兴趣听下去了,他指了亲兵道:“把他带去使团那边,交给他们。” 商人悚然一惊,抱着绢布瑟瑟发抖起来,“将,将军,这赏钱我不要了。” 郭将军:“……你拿着吧,本将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让他带着你去另一处领赏钱,就把你对本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于是商人就跟着亲兵去了一趟庄先生他们的院子。 白二郎他们比郭将军可大方多了,他们问了更多详细的问题,然后就送给商人一整匹绢布。 让人把商人送出去后,庄先生便看向白二郎,“这个故事是你们编的?” 白二郎下意识否认,“不是!” 他们明明说的是一个鸟语花香,国力丰厚的国家,可不是什么佛国和神国。 庄先生却有些怀疑,实在是这故事听着很有些熟悉的味道。 他怀疑的目光不断的扫过白二郎,最后还是没再问这事儿,而是道:“既然有了消息,那就让人出去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打听出更详细的来。” 他顿了顿后道:“白善他们也在庭州方向,说不定能知道更详细的信息也不一定。” 庄先生虽然是打着游学的心思来的,但也是真心想找到防治天花的法子,可现在看来,所谓的防治天花的方子似乎也是几个弟子弄出来的。 庄先生皱了皱眉,但见到聂参军和魏行人他们赶了过来,他便露出笑容,将这些思虑暂时压了下去。 聂参军很兴奋,“庄大人,听说种痘的事有消息了?” 庄先生笑着点头,“不错,还多亏了郭将军,他一直派人在外头打听此事,现在隐约有了些消息。” 将那商人说的故事去头掐尾,只留下关键部分告诉他们。 聂参军眼睛发亮,“还真有这样的法子,那我们找到这个西域小国不就能得到方子了? 魏行人他们却没有这样的信心,俩人道:“西域的小国何其多,这不清不楚的,只说是极西之地,连个国家名字都没说,上哪儿找去?” “而且越往西越不安定,也越加寒冷,继续往前去,只怕经年不能回转。” 虽然他们已经准备好两年时间耗在西域的路上,却不代表愿意长时间流落在西域诸国,就算钱多,他们也依旧怀念京城的安逸。 庄先生则是思索了一下后道:“满……周大人也不可能长久的离开京城,而且还有白二呢,他总要回京的,现在主官不在,等她回来再商议此事吧。” 庄先生顿了顿后道:“说不定他们那里有好消息也不一定。” 魏行人他们突然就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也是,还有白诚在呢。 他可是明达公主的驸马爷,别人可以在外面晃荡几年不回京,他却不行,明年明达公主出孝就可以成亲了,他总不能不回京。 于是聂参军和魏行人等人都高兴起来,安心的走了,还是等周大人回来再商量此事吧,不过他们也可以在附近打听打听。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聂参军他们有心打听,还是能打听出一些消息的。 虽然听到的故事都有差异,但关键点却没变,在极西之地,的确有一个国家的人知道怎么种牛痘,听说那个国家的人出去从不惧怕天花。 听着就很让人羡慕。 不仅让聂参军他们羡慕,西域和草原上的人更羡慕。 西域和草原上的牧民们有骏马,人也勇武有力,但为什么总是打不到中原去? 他们当然不觉得是自己战力有限,智谋不足,他们认为是天花这类疫病限制了他们。 他们入关是很危险的,极有可能会得天花一类的疫病,所以他们才进不了中原的。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聂参军在打听消息时听到这些细碎的议论,心中颇为不满,回来就和庄先生他们道:“陛下对他们如此优厚,他们却无感念之心,竟还想着进中原,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2294章 升级 白二郎却道:“天花本就是从外国传进中原的,他们要是怕得天花,那应该不去西方才对呀,越往西,那边得天花的人越多吧?” 聂参军读书少,只知道天花可怕,还真不知道天花是打哪儿来的,不由偏头问,“天花是西域传到中原的?” 因为满宝是大夫,白二郎跟着他们翻找过一些医书,加上她和白善的议论,所以他知道的多些,他点头道:“是啊,据说是汉时和西域打仗,战场上死的人太多了,疫病横生,有士兵得了疫病,那病好以后满脸的麻子,这才叫了天花这个名字。” 第697页 “这病是跟着士兵们传回中原的,后来这种病就不知为何总是不断绝,”白二郎顿了顿后道:“我听满宝说起过,它特别的厉害,一粒活着的痘浆落在地上,即便是灰尘掩埋,太阳暴晒,雨水冲刷,它也有可能活上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聂参军等人悚然一惊。 “而且它还能寄存在别的动物身上,所以总是不知何时就爆发出天花来。除非每个人体内都有过天花的种子,不然这病基本不能断绝。” 聂参军等人就沉思起来,从没有哪一刻,他们觉得那张牛痘方子这么重要过。 于是聂参军用心的打听起来,虽然消息依旧很少,但还是打听到一些的。 他一边记录一边疑惑,“郭将军一开始是不是不上心?虽说有些难打听,但也不至于真的一点消息也听不见吧?” 庄先生垂下眼眸道:“西域不安定,郭将军那么忙,恐怕精力不在这上面。” 聂参军想着这段时间忙碌的安西都护府,觉得庄先生说得对,不过心底还是有些不满。 觉得郭将军没有把陛下的旨意放在心上,不然何至于需要他们跑这一趟? 虽然他们这一趟也不亏。 但没等聂参军表达一点儿不满,郭将军亲自领兵出征了。 当然了,这些跟他们使团关系不大,都护府只派了人过来提醒他们最近没事儿不要往西边和南边去。 他们要打龟兹了,使团的人要是跑去那附近不小心被误伤了,那就只能为国尽忠了。 庄先生出面应了下来,将人送出去后便回头看白二郎几个,“听到了吗?” 白二郎还没说,聂参军已经不客气的哼道:“庄大人,郭将军也太傲了。” 庄先生就笑道:“他也是好意。” 这段时间他们隔空打擂台,把他前段时间对刘焕做的基本都还了回去,偏出面的都是白二郎四个小青年,让郭将军诸多手段都用不出来,偏他儿子又不站在他这边,想让他们“小年轻”来个冲突都不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郭将军能派人来提醒他们一句已经是难得。 但郭将军显然没这么好心,在儿子的提醒下不得不派人去知会使团一声的他哼了一声,和郭诏道:“我们说了,他们未必领情。” 郭诏却道:“父亲,他们领不领情是他们的事,我们都护府却是尽到了责任,这就可以了。” 他不想父亲在纠结旧仇,扯开话题道:“父亲,通道已通,信也早送出去半月有余,现今应该到了玉门关,不知道朝廷可会派兵来援助。” 郭将军道:“陛下雄心,西突厥一直与朝廷为敌,西域这些小国左右摇摆,拿着我们大晋的粮食和绸缎,却又向西突厥乞怜,这次不过是夏州起了瘟疫,竟然就起了反心,陛下必定不容,放心吧,只要文书进京,陛下肯定会派出援兵的。” 龟兹人多,兵马也不少,又有西突厥在后,所以仅靠安西都护府这大几千兵马还真的难以全部打下来。 但是他们可以先吃下一些,吐蕃那边又有蒙小将军看着,问题不大。 郭诏应下,于是和父亲一起朝着龟兹而去。 战事打起来,郭将军就没空搭理刘焕了,那点儿旧仇也暂时丢在了一旁。 白善他们此时在荒野之中,不说离龟兹,离西州都很远,对这事自然不知。 他们已经过了一片大漠,这是一片草地,他们昨天问了一下附近村子里的人,他们也看到了火球落下,其中一个要在更往前的地方。 用他们的话说,“先是一声巨响,我们跑出来看正好看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我们的头顶上落下,好在它划到那边大漠去了,没有砸中我们村子,不然要死的。” 白善一听,当即就和满宝道:“应该不远了。” 满宝也觉得不远了,他们出来这么久,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正要乐,一直忙碌的莫老师也上线了。 他紧急联系了满宝,知道她那边现在是白天,不好交谈,所以直接给她发了邮件告诉她,“主系统答应了,会给系统0531升一级,由联盟和百科馆共同负担。” 满宝眼睛大亮,科科也嘀了一声,通知道:“升级中,会暂时停机,请宿主知悉。” 说罢声音消失。 满宝就只能看到系统的空间了,连商城目前都处于离线状态。 但满宝很高兴,伸手拉住白善的手晃了晃,高兴的道:“我们停下休整一天?” 白善扭头问她,“累了吗?” 满宝摇头,悄悄和他说,“我们可以等一个好消息。” 白善没有问是什么好消息,点了点头后和大吉道:“在这附近找个可以驻营的地方停下,我们休整一日,明天再走。” 大吉应下,让人去找水源,驻扎还是在水边比较方便些。 满宝爬上一个小坡,看着远处道:“也不知道另一队人可有了消息。” 出来后,和那附近的一些村庄打听过消息之后白善就完善了一下方向图。 然后他们进大漠后,在正对着已知的那个天坑前分了方向,他们只带了两个村民做向导,剩下的人则组成另一队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是根据白善算出来的方向去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 不过如果他们不能,再过几天他们应该就要回转了。 第698页 满宝是在凌晨时被惊醒的,她察觉到熟悉的兹兹声,立即从毯子上爬起来,微微闭着眼睛和科科联络。 科科更新了系统,平板的和宿主打招呼,“宿主,升级更新完毕,正在重启扫描程序……” 满宝可以从它的声音中听出欢快来。 第2295章 完成 科科是在继续朝前走了两天,他们进了大漠一天后才扫描到地方的。 并不是在他们的正前方,方向有些偏离,还在依旧在它的扫描范围内。 满宝悄悄告诉了白善。 白善什么都没问,只是拿着图纸装模作样的研究了一番后队伍就变了方向。 走了半日,科科就和满宝道:“再往前去就进入辐射区了。” 满宝往前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天坑。 这和已知的那个坑不一样,所以满宝没说话,而是直接领着他们继续往前去。 骑在马上往前小跑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坑,不是很大,但也和沙漠中平常见到的坑不一样,它砸得很深,直接露出了下面的砂石。 大家上前看,只一眼,到天坑里找过宝石的两个丹石村青年就道:“就是这样的坑!” 满宝回头和他们道:“退出十里找地方扎营。” 那样不仅退出了辐射范围,也退出了视线范围。 大家有序的后退。 这一次满宝和白善依旧只带着大吉进去,但也没让大吉靠近,只让他远远的看着。 这个坑虽然深,却要小很多,里面是一些散落的石头,最大的一块只有脑袋那么大,有很厚的石皮,也是因为这层石皮,它的辐射才没那么强。 散落的一些小石头却是显露出了里面好看的色彩,要是有人从这里经过,一定会把它们当做宝石拿走的。 满宝将所有的石头都收集在一起,一并给送到了教课室,然后就和白善坐在坑里休息,挖东西还是很累的。 就算有两个挖掘机器人帮忙,但他们也要将石头都搬起来凑在一起不是? 白善从砂石里挖出一块很特别的石头,好奇的举给满宝看,“你看这块。” 都不用科科鉴定她就道:“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白善忍不住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天上掉的,你看它是不是很润,却又造型独特?” 满宝就定睛看,石头不是很大,但也不小,估摸有三分之一个她那么高,宽度却和她的上半身差不多。 之前半截埋在砂石之下,挖掘机器人挖一块石头的时候从它旁边挖下去,所以就显露了半身出来。 白善估计觉得好看,就随手拿了药锄继续挖,然后就把它给挖出来了。 只见它几层石头叠加在一起,但叠的不是很紧密,所以有层峦之感,且石上有很多孔洞。 看着就和山洞似的。 只是颜色不是很好看,大部分是和沙子一样的黄色,少部分是灰色,嗯,是灰黑色。 满宝屈起手指敲了敲,声音清脆,还是挺好听的。 满宝就问科科,“它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有毒吗?” 科科扫描了一下后道:“没有毒。” 有毒的是更往下的砂石。 满宝一听放心了,手一挥道:“喜欢就拿回去。” 于是满宝和白善就抱了一颗石头回去找大吉。 俩人和他道:“那些有毒的石头都处理了,这一块是没毒的。” “我们觉得好看,打算拿回去送给庄先生。” 大吉能怎么办呢?只能伸手接过,给他们扛回去了。 回到营地,白善和他们道:“已经都处理好了,只不过砂土之下有些地被感染了,只能等时间慢慢消耗那些毒性。” 护卫们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应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有毒就有毒呗,反正他们又不会再来这里。 倒是丹石村的两个青年觉得有些恍惚,就这一天时间就完了? 他们找这个天坑整整找了十四天,结果却只需要一天就可以解决。 “走吧,我们回去找他们,看他们那一个方向有没有消息。” 另一队没有在时间内找到天坑,但他们也照着白善打听消息的样子打听了不少消息,凡是看到过那晚异状的,他们就问方向,这样顺着方向去找,还是有了点儿消息的。 他们转了好几个方向和村庄,将纠正过的路程图交给白善,倒是给白善他们省了不少力气。 白善略一思索就让他们先回丹石村,“我们到下一个村镇添加些食水,顺着你们的路去找,来回最多要一个月,你们先回去报平安。” 不然他们回丹石村再出来找另一个方向耽误的时间太长。 算起来,他们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丹石村的人没意见,只留了两个和他们一队的人给白善他们带路,剩下的人回去了。 因为已经有一队人走过,白善他们再走就省时省力,给他们领路的青年指着远处道:“顺着这条路从日中走到日落就有一个村庄,但是他们说火球是落在那个方向的,我们当时就顺着往那儿去了,但回来的时候换了这条路,很快。” 白善就问,“有多快?” “从那个村子朝着那个方向走一天就进了沙漠,我们顺着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四天也没找到,因为到了半月之期,我们就回来了。” 第699页 他道:“回来的时候,看着日出的方向回来就好,所以我们两天就出了沙漠,又从早上走到午时就到了这里,看,那里还有我们插的棍子呢。” 那路程的确缩短了很多。 白善道:“我们走这条路。” 丹石村的青年有过寻找天坑的经验,他相信他们对方向的判断。 于是一行人没有朝有村庄的地方去,他们的食水足够,并不用添加,所以直接走到沙漠的边沿,直接就进去了。 走了不到两天就到了青年们说的地方,他们同样在此做了记号,三根棍子,此时棍子还没被风沙吹垮。 走到这里,青年就不知道往哪儿走了,他只能比划道:“他们说看见是在那个方向落下的,艾尼本来要带我们继续往前的,但沙漠太深了,我们怕食水不够,而且也到了半个月……” 白善表示明白,和满宝对视一眼后便决定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天半,满宝自己都有些怀疑青年们是不是真的找准方向时,科科道:“找到了。” 满宝精神一振,替换下白善,自己来指路,“我们往那个方向去。” 这下连大吉都看了过来,每次满小姐这么说的时候往往都能找到。 果然,少爷想也不想就转了方向。 大吉没问,而是默默地带了人转向,大家加快脚步往前,果然,日落之时他们就找到了天坑。 白善看了一下天色,转身就道:“走吧,我们先离远一点儿驻扎,明日再过来处理。” 第2296章 告辞 满宝从挖掘机器人的框里接过那块有问题的石头,放到一边的石头堆了,然后就在科科的指点下将碎掉的小颗石头也捡了起来。 这个天坑里有很多石头,当中有一块碎得不行的大石头,哪怕被往下砸了一个大坑,但下面还是石头。 应该是落下来的陨石砸开沙层后遇到了它,两块石头相撞,一起四分五裂了。 除了几块迸射出来的石头射进砂土之下,其他的陨石块都浮以表面,而且很碎。 白善将捡来的石头一并放在石头堆上,他是没人指点,但看得多了他也就可以分得出来哪些是陨石块,哪些是普通的石头。 满宝找的多是沉在土下的陨石,那些白善无能为力,毕竟他的眼睛不能透视到地下。 满宝将找出来的陨石块都收到了教课室中,莫老师早等着了,他取了东西后用东西装好,隔绝了辐射后和满宝发邮件问道:“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满宝让科科回复了一个“是”。 莫老师就问她,“挖掘机器人还好用吗?” 满宝就回复道:“太旧了,之前挖一块陨石的时候就坏了。” 莫老师就道:“坏了就坏了吧,你当废铁处理了,本来也是淘汰的东西。” 莫老师回复了这一封邮件后就决定了当时暂借的挖掘机器人的归属,而当初给他开权限的联盟和百科馆早忘了这一件事。 或者说,现在有更重要更多的事情让他们关注和操心,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事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 周满给的陨石要怎么分配,这件事不知道从哪儿透出消息出了,现在好几个星球都在抢夺这东西。 都想得到陨石后研究,能够更快的勘破基因变异的秘密,稳定下基因,造福全智慧种族,顺便功成名就,流芳百世…… 连莫老师都和满宝道:“我最近会很忙,你有事发邮件给我,课业上不懂的也发邮件,我看到了会给你解答。” 又道:“我前段时间录了不少课程,先自己听课,后面有作业,做好了也发邮件给我。下一年的推荐书目已经发在你邮箱里,你看完了这一年的推荐书目就把下一年的买了看一看,不懂的依旧记下发我邮件,当然,我建议你首先自己想办法解答,实在解答不出或没有把握再问我。” 满宝就知道,从今天开始,她要成为半放养状态的学生了。 不知道为啥,她没有失望,隐隐有些兴奋和高兴呢。 她悄悄和白善道:“等回到西州城,我们找上先生出游吧。” 白善挑眉,问道:“牛痘的事怎么办?” 满宝道:“消息应该会传到西州城,传不到也没什么,我们就说我们在外面碰见了人知道了大概的种痘之法,回头自己试一试就知真假了。” 白善问道:“在哪里试?” “你提议呢?” “我提议就在西州试。”他道:“我们既然是为了牛痘之法来的,自然要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回去。” 满宝就沉吟起来,“别的倒好说,我手上有天花的痘痂,买上两头牛就可以试验,可人怎么办?” 满宝有些忧愁,“这儿毕竟不是京城,我们和郭将军的关系还不好。”在京城,上有皇帝和太子,下有太医院,只要她的建议有理,他们总会帮她的。 白善略一思索后道:“我们先找郭将军谈一谈,成自然好,若不成就和京城上折子,正好我们有时间再详细研究一下此法。” 满宝还有些苦恼,“用什么人呢?” 白善就笑道:“自然是犯人了,西州这边原是高昌的国度,被攻下后城中就关押了不少犯人,还有其他地方流放到此的犯人,反正不比在京城的少。” 西州的确有不少犯人,但除了少部分被关在牢里,或是直接被拉到菜市场砍头外,其余人全被郭将军拉到军中当兵去了。 第700页 他们依旧是罪犯的身份,只能靠军功来减罪,运气好的,也肯卖命的,打上几年仗就减完了,然后郭将军就把人编入军籍,还是兵。 只不过再立功可以论功行赏罢了。 但是郭将军小气,对待自己招募和朝廷征兵役来的士兵都苛刻,更被说这些罪人身份的士兵了。 但是再苛刻,打仗也比给人做药人要强,还是做天花的药人。 大吉就打击他们,“少爷,那些犯人不一定乐意,在京城的犯人是因为没别的途径了,这才会选择搏一搏,但这里的罪犯是有别的选择的。” 白善道:“大不了给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不信没人来。” 反正他们有钱怕什么? 满宝却心疼钱,“先试试看能不能在犯人中招募。” 白善看了她一眼,笑着点头。 三个天坑里的陨石都处理了,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 回到丹石村,满宝就将那六个村民找来,最后抽了一次他们的血,让莫老师帮忙化验。 得出的结果不错,他们的排异效果都好,药剂还修复了一点儿他们身体的损伤。 满宝干脆给他们开了几张药方,“这次出来得匆忙没带药材,这是药方,你们可以拿着去抓了熬药吃,调养身体后更容易生育。” 又道:“你们要是不方便出去也不要紧,我们回到西州后会托人给你们送一些东西过来,药材也会配好,到时候我写上名字,你们拿来熬药就可以。” 村长和村民们感激不已。 特别是村长,他依依惜别的将人送出十里,再送出十里,要坚持送第三个十里时,满宝总算忍不住拦住他,“千里送君终须一别,还是村长想和我们到西州去?” 村长对外面还是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脖子谢绝了。 不过在周满他们告辞要分别时他还是咬咬牙问出了难以启齿的话,“大人,像他们这么大年纪了真的还能生孩子吗?” 满宝:……这个问题在村子里问她就好,何必跑出二十里来问? 满宝道:“生育这种事便是健康的人也不敢保证的,不过他们的生育能力并不差,正常夫妻的话应该可以生的。” 村长便大松一口气,郑重的和周满等人行礼,这才目送他们离开。 第2297章 团聚 他们回去的速度要快很多,可以说是归心似箭,快马加鞭的赶路,不过五天就看见了西州的城门口。 才看到城门口,满宝和白善便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直冲过去。 例行在城门口守着的士兵听见急急的马蹄声便无聊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以为又是外头的军报,便想合上眼睛继续打盹,结果眼皮合到一半,眼睛看到的终于反馈到了大脑中。 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快马并行而来的俩人,惊喜的从城墙根下蹦起来,挥手叫道:“大人,大人,周大人——白公子——” 守门的士兵被他吓了一跳,见是使团的那个兵,气得不轻,呵斥道:“乱叫什么?” 每天他们在这儿站岗一刻不得停歇也就算了,使团的这几个人却轮着来这儿睡觉,简直过分! 满宝他们已经快马到了跟前,听见士兵叫便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他,她便勒住马问,“你怎么在这儿?” 小兵扬起大大的笑脸回话道:“聂参军让卑职在此等着大人的,说大人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队中的人都分好了,每天来一个看守城门,这样大人一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白善也勒住了马,问道:“先生他们可一切都好?” “回白公子,庄大人他们都好着呢,就是八天前有突厥兵来攻城吓了一跳而已。” 轮到满宝和白善吓了一跳,“什么,突厥兵来攻城?” 西州不应该是安全的吗?都护府可是在这儿的。 满宝和白善立即要进城去问情况,守门的士兵拦下他们要检查。 他们本来已经不认识周满和白善了,奈何他们的同伴太有名了,加上他们刚和城墙下的那小兵吧啦吧啦的说了这么多话,他们自然知道这是谁。 可就是知道也要查一遍。 待确定他们出去多少人就回来多少人后才放行让他们进去。 来接他们的小兵就叽叽喳喳的和他们解释道:“大人,上次突厥来攻城,城里混进了细作,闹得城中大乱,所以现在城门就检查得严格了些。” 满宝忧心,“突厥攻城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儿,”小兵笑嘻嘻的道:“城中大乱的时候参军不许我们出去,我们三个院子紧连在一处,对面又是大雨他们的院子,四个院子守望相助,别说细作不敢过来,就是来了,我们以院墙为守,他们来了也是白送。” 满宝这才松了一口气,进城后见城中还算有序,百姓们脸上也不见愁苦和焦虑,这才问道:“他们没攻进来吧?” “没有,”小兵乐道:“他们堵了城门两天,然后我们的援兵就到了,大人,中原来人了,是阿史那将军亲自带兵。” 满宝就和白善对视一眼。 小兵知道的到底不多,于是俩人上马,小跑着回去。 满宝还没跳下马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大笑声,俩人立即跳下马去推门,院子里正捂着肚子大笑的白二郎看到俩人就笑声一顿,然后被气一冲,忍不住打了一个嗝,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指着他们“啊啊”两声,发现一时说不出话来,干脆直接冲着他们就奔过去,抱住俩人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第701页 白善扶住他的肩膀,嫌弃的把他抱着满宝的手往外推了推,“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 白二郎就推开他,单独抱了一下满宝,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他道,“男,女,的确是授受不亲。” 白善见他点着自己念“女”,便伸出一条腿给了他一脚,白二郎往后一下蹦开,转身开开心心的跑去后院告诉庄先生去。 殷或和刘焕这才上前来见俩人,“一路还平安吧?” 白善道:“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危险,东西都找到,也都销毁了。倒是你们,我听说突厥兵围了西州城?” 殷或道:“还好,中原的援兵来得及时,很快就解围了,我们并没有受到冲击。” 庄先生和周立如急匆匆的从后院过来,看到俩人除了黑了一点儿外没什么变化,这才缓下脚步满意起来、 庄先生摸着胡子笑。 周立如则冲了上前抱住小姑,高兴的叫了一声。 满宝安抚下她,和白善上前去和庄先生行礼。 庄先生笑道:“平安回来就好,我们本来还担心你们会在路上遇上突厥兵,幸而幸而。” 聂参军和魏行人他们也闻讯赶了过来,白善和满宝便先回屋去梳洗。 等洗了头发,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神清气爽的出去要与他们说话。 满宝一打开门两个漂亮的女孩子便齐齐的行礼,满宝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们这是?” 俩人柔声道:“大人,我们是来拿您的脏衣服去浣洗的。” 又道:“我们还要伺候大人梳头穿衣……” 其实她们刚才就想推门进去的,但发现门关了,只能先候在外面。 满宝连忙道:“衣服可以洗,但梳头穿衣就不用了。” 这是十个舞女中的两个,满宝挠了挠脑袋,出去后问周立如,“她们最近没事做?” 周立如就哼哼道:“谁说没有,多着呢,都怪都护府,前几天都护府来管事和我们要人,说是想和我们把十个人重新买回去,她们吓坏了,生怕我们把她们又卖回去,最近几天都勤快得很,没事儿也要找事做。” 周立如忧愁道:“院子本来不怎么脏的,但她们一天要扫五次,我看着都累。” 满宝:“……都护府为什么要把人买回去?” “听说是要送给阿史那将军。” 满宝瞪眼,“为什么,阿史那将军不是驸马吗?” 周立如也不理解,“我也不懂,但听聂参军和庄先生他们说话,这似乎很正常。” 她左右看了看,就凑到满宝耳边小声道:“她们私底下说了,要是送过去阿史那将军用了她们,以后她们不是跟着阿史那将军去公主府,那就是被将军转送给手底下的人,前者还是去做奴仆,后者可能是做妾。她们说那样还不如留在我们这儿,虽然都是做奴婢,但我们这儿至少不打骂她们。” 周立如道:“我觉着她们能干,所以就留下了她们。” 满宝点头,“送出来的人哪有再买回去的,郭将军也太小气了。” 第2298章 议论 大家一起坐在大堂里喝茶,厨房里已经在做饭了,菜还没做好,于是先给他们上了点心。 西域没什么好点心吃,好在贺嫂子是中原人,会好几种点心,勉强凑了两盘。 满宝捏了一块点心吃,聂参军就告诉满宝一个好消息,“陛下命阿史那将军为行军总管,郭将军为副总管征讨龟兹,现在算起来,战事已经打了有一个来月,阿史那将军也来了七八天了。” 他道:“要是打到明年,我们说不定能和阿史那将军他们一起班师回朝。” 那样安全性就太有保障了,甭管一路上还有没有马贼,就是有,他们敢冲着大晋的大军出手吗? 满宝咋舌,“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聂参军就看了他们一眼,道:“阿史那将军本就在兰州,陛下命令一下,凉州、肃州和沙州都开始调兵,将军只从兰州带一部分兵马,急行军过来时直接把人带走,一路过来,便是和我们一样穿越大漠,也才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反观他们,一路从京城优哉游哉的过来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因为他们出了沙州后没再磨蹭,而是正常赶路,不然…… 庄先生笑眯眯的道:“我们使团任务和他们不一样,还要打听消息,自然要慢一些。” 他转移开话题,和俩人道:“两天前阿史那将军和郭将军攻下了焉耆,现正在城中休整,你是使团正使,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去见一见阿史那将军?” 又道:“既然想着回程的时候一起,那就提早打好关系。” 聂参军便看了一眼周立如,和周满道:“周大人,前两日都护府来人想把十个舞女买回去,听说就是想把舞女送给阿史那将军。” 他觉得他们可以送。 满宝直接拒绝了,和他道:“阿史那将军还是驸马呢,算起来是明达和长豫的姑父,我们给她姑父送小妾算怎么回事?” 聂参军一头雾水,给公主的姑父送小妾怎么了? 满宝和白善几个嘀咕道:“回去以后明达她们要是问我这事儿,我羞死了。” 白二郎也觉得这样不仗义,明达的姑姑就是他的姑姑,他不给公主送面首也就算了,哪里还有给姑父送舞女的道理? 第702页 于是也点头赞同满宝的决定。 白善瞥了他们一眼,道:“我曾听赵六提起过阿史那将军,他说赵国公提起过,阿史那将军是个廉洁谨慎之人,陛下也是因此才把公主下嫁将军的。” 殷或问道:“不是为了拉拢阿史那将军吗?” 满宝道:“肯定有这个思量在,可他要是不好,陛下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吧?” 毕竟又不年轻了,二三十的人,公主可比对方小多了。 聂参军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而庄先生也阻拦,只能轻咳一声,将话题扯回来,问道:“那我们要怎么上门求见?” “直接上呗,”满宝指了白二郎道:“我先上,他要是不见白二上,他们可是亲戚。” 白二郎点头,“没错,我可是他未来的侄女婿,以后都是要做驸马的人。” 聂参军:…… 那你的亲戚也忒多了。 白善道:“还是要送些礼的,我们带的茶叶不是还有好些,最好的挑出一盒来送去。” 聂参军忍不住,“只送一盒是不是太少了?” 白善道:“走亲戚嘛,送些日常之物就可以,而且阿史那将军并不是奢华之人,送多了反而不美。” 殷或也点头,“若他真是廉慎之人,这一个礼物不轻不重只怕正合他心意。” 庄先生这才笑眯眯的颔首道:“你们既拿定了主意,那就去准备吧。” 满宝没动弹,她道:“总要先吃点儿东西吧。” 白善也点头,“因想着今天就能回城,我们午食就啃了两口饼子,然后灌了一壶水。” 这时候肚子饿得不行呢。 庄先生便扭头对候在屋角的一个漂亮女孩道:“去告诉厨房,不必做太多的饭菜,那些留待晚食再上,先给他们上两碗面就是。” 满宝这才看到屋角有个女孩儿在,立即道:“让他们多做一点儿,大吉他们也要吃的。” 女孩儿确认她们不会被送出去,正高兴,于是高高兴兴的行了一礼后跑去厨房告诉贺嫂子和姐妹们。 她们也帮着一起动手,很快就做好了面端上来。 满宝一吃就尝出味道来,就抬头和他们道:“这么能干的女孩子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周立如连连点头,自有了她们帮忙,她做好多事都轻松了呢。 就是她们吃的也多,比她还能吃。 提起这个,周立如和满宝道:“小姑,你一会儿给她们开个方子吧,她们以前跳舞要保持体态,所以总是吃不饱,我说过她们以后若不想可以不当舞女以后她们就不节食了,一日三餐吃的比我还多,我怕她们的胃受不住,反正我摸了一下她们的脉,我觉得都有些问题。” 满宝就道:“难怪我觉得她们比之前胖了一些,原来不是错觉呀。” 她赞许道:“肉肉的更好看了,但的确不能一下多吃,我回头给她们看一看。” 聂参军见话题一直在她们身上打转,很想转回阿史那将军身上,只是几次都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不过也不用他转话题了,满宝自然而然的提了起来,“我们进门的时候你们在笑什么?” 提起这事儿白二郎和刘焕就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连殷或都忍不住莞尔。 白二郎道:“郭将军前几天丢大脸了。” 他乐滋滋的道:“你不知道,郭将军奢侈,就是在军中,所用的军帐也都是金玉装饰,更不说军帐之中的器玩了,他出行还带着侍妾和随从,前几天他把侍妾和军帐都送给阿史那将军,不过阿史那将军拒绝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毕竟是军中发生的事,但刘焕被打怕了,见郭将军他们回城,生怕他又折腾他,就一直派人盯着军营,一不小心就知道了这事儿。 所以他们才乐成这样。 殷或道:“郭将军估计以为阿史那将军那些侍妾是他用过的,所以才想将这十个舞女重新买回去送给阿史那将军。” 白善微微蹙眉,“这也太奢侈了,军中打仗如此儿戏吗?” 第2299章 决定 阿史那将军也觉得郭将军过于奢侈和儿戏,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副手道:“约束士兵,这几日严加训练,我们不日就要出征龟兹。” 副手应下,问道:“有高昌旧贵族来访……” “全拒了,”阿史那将军不在意的道:“除非军务,其余人等来访一律不见。” 因为郭将军爱好奢华,所以当地的贵族很投的口味,其实认真算起来,西州当地的百姓也很喜欢郭将军。 虽然他奢侈,却很少与他们征讨钱粮,都是打仗时截留战利品,或是和过路的客商要些美器鲜玩,美其名曰护送商队。 他不从当地百姓手中取钱,又能维护当地治安,自然受爱戴,也就刘焕他们来这里后西州当地的百姓才开始看一下郭将军的笑话。 以前大家虽隐约觉得他奢靡,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以为中原的贵族都如此。 毕竟以前他们的王室也很奢靡不是? 也因为这个,阿史那将军不想过多的对郭将军的言行发表意见,他只是来征讨龟兹的,打完仗就走了,这地方却还需要郭将军来管理的。 他以为这个命令下去应该没人能来打扰他了,谁知第二天便有人来报,“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第703页 阿史那将军微微蹙眉,“是谁?” 亲兵将一张帖子奉上,道:“是奉皇命来西域寻找牛痘法的使团。” 阿史那将军伸手接过帖子,翻开看了看后问,“他们来见我做什么?本将只是出征,并不管理当地事务,他们应该去找都护府才是。” 亲兵道:“将军,使团中有明达公主未来的驸马。” 阿史那将军便将才丢下的帖子取回来,又看了一眼后问,“我记得使团主官是太医院的太医?” “是,听闻她治疗天花算首功,而且太子殿下的病是她治好的。” 阿史那将军这才道:“请他们进来吧。” 顿了顿,觉得在这里会客不好,又道:“请到大堂里去。” 亲兵去了。 庄先生和聂参军没有来,只让他们六个自己提了一盒茶叶过来。 论公的身份,周满的身份够了;论私的身份,白诚的身份刚好合适,他要是也来反倒不合适了。 所以大堂里就站着六个人。 阿史那将军出来后也被他们惊了一下,实在是除了周立如外,没有一人的身份是简单的呀。 特别是刘焕。 现在他们打仗还需户部给钱给粮呢,保守估计,这仗得打到年底或者明年,所需的粮草可不少。 想起上次收到的文书,上面户部正在哭穷,今年年初天花疫情,六七月那会儿晋中发了洪水,户部又给出去了一部分钱,加上今年夏州以北基本都在伸手要粮,却一文钱都纳不上国税,所以户部今年也为难得很。 阿史那将军可是知道的,要不是今年龟兹太过分,和西突厥勾结在一起断了商路,陛下是不想征讨龟兹的。 毕竟,去年秋天那会儿大晋和龟兹还郎情妾意,互通文书和礼物呢,当时龟兹王还大方的邀请郭将军的都护府放在龟兹,一副想要属国变藩镇的忠诚模样,谁知道只是过了一个年,夏州出了天花,龟兹就翻脸不认人了? 想到这些厉害关系,阿史那将军冲着刘焕扬起了笑脸,也对周满和白二郎几个露出亲切的笑脸,让他们免礼后便温和的道:“快请坐。” 他看了看他们,觉得他们年纪都不大,也就比他儿子大上两三岁的样子,于是越发亲切,“你们来西域多久了?一路上可还平安?在这边是否习惯?” 最后才问了他们的差事,“牛痘的事可有消息啦?” 满宝见他如此亲切,一颗心放下大半,一一的回答,尤其突出了他们过来时遇到的两次马贼,一次吐蕃兵,伤亡惨重。 最后才顺便提了一下一起回程的事儿。 阿史那将军没想到他们已经想到班师回朝的事,不由笑出声来,觉得他们还是孩子。 打仗哪是那么简单的,今日岂知明日事,更别说还是那么远之后的事,他自己都不知何时能结束战事呢。 因此笑道:“此回玉门关的商路已通,我们过来时路上的盗匪都被朝廷军队剿了一遍,从凉州到肃州,再到玉门关,就连玉门关连着这边的大漠都被郭小将军他们翻了三遍,你们有士兵相护,再打出大晋的旗号,谅他们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冲撞你们。” 白善便提及令他们损失惨重的金魁安,“听闻他在西域很有些势力,他现在又效命于郭将军,我们此番回去,若是他有心害我们,大漠茫茫,恐怕还真会被他得逞。” 这样明着告状,不过阿史那将军并不讨厌,反而对郭将军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后道:“这样穷凶极恶之人,郭将军为何要用他?” 白善道:“或许是因为勇猛,此人可以一当十,甚为厉害。” 阿史那将军叹息一声,思索片刻后道:“你们若想此时回去,我会派一小队兵马护送你们,郭将军知道了自会约束好下属,你们只管放心。” 他看了看几个小青年,微微一笑道:“你们要是想多留些时日,与我同归,那估计要等很长一段时间,这边过了九月就会下雪,到十月十一月时雪一大,你们再想出草原就不容易了,须得等到明年,所以你们可仔细的思虑一番。” 满宝便和白善对视一眼。 俩人道:“我们得回去问过使团。” 使团的意见就是听他们的。 聂参军道:“周大人既然说种痘法可以试一试了,不如我们在这里试过后再走?若有不妥之处还可以继续打探查问,可要是回了京城才发现不妥,我们总不能再千里迢迢来一次西域吧?” 魏行人他们也这么想的。 他们这次的目标就是种痘法,若此法能行,他们回去后必立大功,现在周满他们只打听出了一些步骤,具体的方子却还未知,更未曾确定过,就这样回去,只怕无功,反而有罪。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听周满的。 巧了,满宝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道:“看来我们得去找一找郭将军,谈一谈这个牛痘试验的事了。” 第2300章 不得不答应 郭将军正在准备下一次征讨,听到门房禀报周满求见,他第一直觉就是不见。 但想到她才从外面回来,说不定还真的打听出牛痘的方子来,这事儿的确也挺重要,身为安西都护,他的确要被知会的,于是压了压脾气后道:“请人进来吧。” 满宝只和庄先生白善过来,其他人不太乐意来看郭将军的老脸。 第704页 郭将军茶端起来喝了半杯,听到周满的来意,扬了扬眉后问,“周大人找到方子了?” 满宝道:“具体的方子没有,毕竟传说中的极西之国还不知在多远的地方,而龟兹一带不安,我们很难穿过去,但也知道了一些步骤,所以我们想要试一试。” 满宝道:“我们在京城试验人痘法时也不知全部,不也试出来了吗?这次牛痘法我们也很有信心。” 她有信心,郭将军却没有。 如今战场真是最惨烈之时,他怎么可能让天花这种东西出现在西州? 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郭将军笑眯眯的道:“既然周大人如此有信心,为何不回到京城再试?西州这里到底偏僻贫瘠,许多药材都没有,而且回了京城,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和周大人共同协商。” “虽有信心,却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满宝道:“所以我们想在这里试出来,若不成,还可继续打探,不然回到京城试不出来,难道又千里迢迢的再跑一趟西域吗?” 郭将军笑眯眯的就要打太极,庄先生突然笑道:“将军无须多虑,从上次您送到院子里的商人那里就知,牛痘法是存在的,既然存在,我们必能试验得出来。” 郭将军道:“那毕竟只是传说。” “所以我们总不能只带着一个传说就回去,”庄先生道:“我们千里迢迢的到西域来,一路上经过了两次马贼侵袭,一次吐蕃兵袭击,损失了这么多士兵护卫才到此,若只得到一个传说就回京去,便是陛下不问罪,我等也无颜回京的。” 庄先生目光含蓄的看着郭将军,等着他的决定。 郭将军抿了抿嘴,庄洵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必要在此得到结果才回京,他还能怎么办? 使团拥有很高的自主权,而陛下也早有旨意过来,让他给他们最大的支持。 郭将军不悦的沉默许久,最后才不得不问道:“周大人需要什么?” 满宝本只打算问他要几个人来做试验,但这会儿看过庄先生和郭将军的交锋之后,她福至心灵,知道态度和软对郭将军没多大用处,反倒是强硬一些更有效,于是笑道:“我想要几头牛,再要一个空旷的地方,建了房子做试验,当然,也需要种痘试验的人。” 满宝道:“我们也有过先例的,从囚犯中招募就好。” 郭将军就哼了一声后道:“西州的囚犯大多上战场了,若是自愿招募,恐怕无人来应。” 白善微微笑道:“虽说种痘也有可能会死,但上战场也会,他们若是不愿,那就除了免刑外多给些银两就是了。” 说得简单,银两还不得他们都护府来出? 郭将军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的道:“周大人不知,如今安西正在打仗,连军费都凑不齐,哪儿有那么多银子来招募囚犯?” 大家的目光就落在他手中的玉杯上,传说连军帐都镶金带玉的郭将军竟然会哭穷? 不过白善很快道:“大人只管帮我们招募,免刑一类的事我们没办法,但银钱我们还是有些的。” 他道:“我们从京城带来的绢布还有一些,品质都还不差,他们若是愿意,事成之后,不论他们是生是死,我都送他们一匹绢布。” “生,东西自然是送到他们手中,若是死了,他们是想陪葬,还是想送回家中,我们都可代劳。”白善道:“我一定给他们准备厚棺。” 郭将军噎住,常人听了这话可能会觉得白善在诅咒人或骂人,但郭将军知道,对于这些囚犯而言,这还真是个执念。 流放到此的囚犯很多都想入土为安的,只不过谁给他们准备棺木? 死在牢里还好,好歹能挖个坑用个草席卷一卷埋了,要是死在战场上,来得及收尸的和众人一起埋在大坑里,来不及收尸的,那多半是喂鸟和喂狼了。 郭将军揉了揉额头,颔首道:“三位先回去吧,我让人安排安排,待安排妥当了再说。” 这种小事儿自然不至于郭将军亲自去办,他招来一个都护府的官就交给他去办了。 对方就暗暗的问是否要为难拖延一下? 郭将军就思索起来,半晌后摇头,“算了,尽早给他们办了吧。” 他觉得他可能与他们八字不合,自从他们出现后,他心情就没有很舒爽过,而此时,他们的粮草还需要户部那边给呢,也不宜再和刘焕那小子打擂台。 而且他毕竟是长辈,总和一个小辈计较,外面现在已经有不好的风评了,他实在不想总是栽在刘家祖孙手上,所以算了吧,趁早完事儿,趁早把人送走。 此时郭将军还不知道周满他们想留在此处等候阿史那将军一起回程,不然他一定会收回今日的叮嘱。 等他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出征的路上,再派人回去告诉都护府的官员又显得太麻烦,此事就这么放下了。 当然,这些满宝他们是不知道的。 此时他们刚走出都护府,走出一段距离后满宝才道:“原来他是吃硬不吃软呀。” 庄先生觉得她太调皮,轻拍了一下她脑袋后道:“不许胡闹,郭将军是长官,怎可如此议论?” 满宝缩了脖子,可昨天他们议论的时候先生也没反对呀? 正腹诽,迎面跑来两匹马,马上的人看到他们后一愣,然后跑了过来,打招呼笑道:“周大人和白公子回来了?路上可一切顺利?” 第705页 是郭小将军和蒙小将军,对俩人,满宝和白善印象还是不错的,于是也笑着打招呼,“挺顺利的,两位小将军从哪儿回来?” 郭小将军笑道:“我们才从军营练兵回来。” 第2301章 交朋友 郭小将军见他们才从都护府里出来,生怕他爹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问道:“周大人来这是因为……” 满宝笑道:“我们得到了点儿牛痘法的线索,所以想要试一试,来请求郭将军帮忙的。” 郭小将军想了解一下,但庄大人在此,有许多的话他又不好说出口。 庄大人见他面上犹豫,便和白善周满笑着道:“你们才回来,和两位小将军叙一叙旧,我先回去了。” 白善立即让大吉把庄先生送回去。 郭小将军呼出一口气,这才请他们去酒楼里喝酒吃饭,顺便谈一谈。 他执壶给他们倒茶,笑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了两天而已。” 那的确不久。 蒙小将军好奇的问他们,“你们去了什么地方?现在外面乱得很,连商人都很少跑动了,你们在外头也不怕遇到兵匪?” “你们不是把马贼土匪都剿得差不多了吗?” 郭小将军就忍不住道:“那是往东去的商路,可你们不是要往西去找牛痘法吗?” 白善道:“我们是先往北再往西的。” 而龟兹在西州的西南方,如此的确是错开了。 郭小将军就松了一口气,他其实还是挺担心他们出事的,尤其是在安西的管辖范围之内。 郭小将军的隐晦的问起来,他爹应该没有犯浑吧? 白善就笑着提了一下他们这次过来的要求,道:“郭将军已经答应我们了,想来不日就能帮我们找到地方和人。” 郭小将军就沉思起来,这事儿其实并不难,他觉得不用他爹也能做成,决定回去后就问一下都护府的人这事是谁管,回头叮嘱一下,尽量帮他们做成此事。 他也希望周满和白善等人尽早完事离开西州,倒不是不欢迎他们,而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和他父亲起冲突。 说实在的,他还是挺喜欢他们的,毕竟他同龄的朋友少,除了蒙小将军外,称得上朋友的也就还有两个,而且都不在近处。 难得碰到不因他爹的而异样看他,也不惧他爹的同龄人,他还是很想交朋友的。 尤其对方品性相貌都不错的样子。 可惜,他们倒是不惧他爹,也对他没异样目光了,就是跟他爹有点儿针尖对麦芒。 用过饭,郭小将军和蒙小将军还把人送回他们的院门口,这才上马离开。 等出了巷子蒙小将军还回头看了一眼,和郭小将军道:“可惜西州城内药材少,他们现在已经不怎么做成药了,不然我还真想和他们再买一些成药。” 他道:“他们的止血药你也用过了,是比我们家中带的还要好吧?” 郭小将军点头,“西州物资贫乏,这是没办法的事儿,不过过两天粮草就到了,里面肯定有军中要用的药材,回头我盯着多给你那边多拨一些,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做成成药。” 蒙小将军大喜,“好兄弟,我先多谢你了,我们带的伤药不多,上次吐蕃冲关,我们伤了不少人,药去了大半。” 郭小将军道:“我听阿史那将军的意思,这次他会另外派人去南边守着边境线,然后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征讨龟兹?” 蒙小将军就笑道:“我爹拜托的阿史那将军,虽说做前锋危险,但容易立功,这一次过来,西域基本可平,你还好,跟着你爹在这里还能时不时的和吐蕃西突厥打一打,我们玉门关却没多少人敢扣关的,所以立功的机会少。” “你要一直留在玉门关吗?” “我是长子,我父亲还是想把我留在玉门关,将来就接替他继续守着玉门关。” 郭小将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略微失落的道:“我可能也要一直跟随父亲留在安西。” 安西立功的机会是多,但重要和繁华程度是远比不上玉门关的。 而且郭将军的为人…… 蒙小将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对了,你们军中士气如何?” “还行。” 岂止是还行,自阿史那将军来后,军中的士气便高涨了不少。 可能有总管在,郭将军之前亲口和众士兵承诺,这次要是攻下龟兹,战后所有人都要论功行赏。 这句话在郭将军这里代表的意思就是,士兵们都可以分得战利品。 已经有两年没添加棉衣的士兵们听说了士气高涨,这会儿都想快点儿进讨龟兹, 他们将军难得这么大方呢。 郭小将军想到了什么,勒住马道:“我回军中一趟。” “是要替周满他们找囚犯?” “府中正忙着出征的事,恐怕力有不及,所以我去看看。” 蒙小将军知道他的顾虑,便没有跟着一起,而是与他分道扬镳。 而满宝他们看着人走后,转身正要进院子,对面的院门就打开了,一直凑到门缝里看的人立即蹦了出来,“你们回来了?” 满宝和白善回头看他们,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们回来前天不是见过了吗?” 前天傍晚他们愣是跑过来说要庆祝一下,还一起吃了晚食呢。 第706页 大雨尴尬的哈哈一笑,立即指着身边的人道:“我们是见过了,巴图尔你们还没见过吧?” 他道:“你们走以后没多久他就找过来了,来给我们送消息的。” 白善道:“二郎和我们说过了,多谢镇长的好意,回头我们回程,要是有机会一定去感谢一番。” 大雨一听立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程?” 满宝一脸不好意思的道:“可能要明年了。” 大雨就皱眉,现在外面也不安定,虽说商路通了,可正在打仗,还是危险得很,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溃散的残兵了? 遇上残兵可比遇上马贼还危险的。 而且还总有从玉门关那边过来支援的军队,万一路上他们被当做马贼给剿了…… 听说阿史那将军一路过来的时候,遇到的马贼土匪等都被顺手收割了,路上都还不带停留的。 大雨和巴图尔目光对视,咬咬牙道:“明年就明年吧。” 希望回去的时候他们的皮能够保住,就护送一次人,谁知道会耽误那么长时间,镇长真的不会剥了他们吗? 第2302章 续头饭 都护府的人很快给周满找了一块地,就在城外。 知道周满是要弄天花,自然没人敢把东西放在城内,一旦出了点儿什么事,那可是要人命的。 所以都护府的人选了挺远的一个地方,房子都是现搭的,要不是她一定要求要有水,他们能找到更远的地方去。 不过那里虽然有条小河,却也离河边不近。 这却是满宝要求的,以免离水太近了污染水。 按照周满的要求建了两个院子,一个院子给病人住,一个则是给看管病人的人住的。 牛也给她准备好了,倒不多,三头而已,就拴在院子里。 等把这些做好,郭将军他们也出征去了,出去的那天才把选好的犯人给他们送来。 一共六个人,还全都是身上带伤的。 满宝看见其中一个还断了一条胳膊,好在是旧伤,不然她还得先治伤。 满宝拿着纸笔去记录他们的姓名户籍等,顺口就问道:“你们是犯的什么事来的?” 六人一懵,道:“我们没犯事呀。” 满宝抬起头看他们,目光一凝,问道:“你们不是流放到西州的犯人吗?” 六人脸色一变,立即道:“大人休要侮辱我等,我等是应征入伍的兵役,可不是什么囚犯。” 满宝微微蹙眉,不由回头去看白善。 白善也抿了抿嘴,转身道:“我去问问。” 送来的人什么身份,问都护府就知道了。 他们还真不是囚犯,全是服兵役的安西军。 白善也有些生气,拿着他们的名册问,“不是说了要囚犯吗?” 都护府的官员微微有些尴尬,解释道:“他们都自己答应了的,白公子要是不信只管去问他们。” 白善抿嘴问,“那囚犯呢?” “没有,”都护府的官员估计觉得语气太强硬了不好,顿了顿后道:“白公子,四肢健全的人是要上战场的。” 白善一下就听明白了,他们这是不愿意拿完好的囚犯给他们用,都要用在战场上呢。 他皱了皱眉后问,“那就没有受伤的?” “伤到可以不上战场的没有,”官员道:“因为都死了。” 军中的药先给将士,剩下的才会给到囚犯,基本上伤口大一些的都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都是还可以继续上战场的。 对方见白善脸色不是很好看,便笑眯眯的道:“白公子放心,这些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们少将军允诺了他们,事后不论生死他们都能得到一笔安家银子还有赏银,以及白公子给的绢布也让他们带走。” 白善:“死了……” “由军中将东西送到他们家人手里。” 见白善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对方表情凝滞了一下后道:“这事儿由我们少将军吩咐人去做,底下没人敢糊弄。” 郭将军自然也不会不给儿子这个面子。 白善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 官员这才笑眯眯的道:“白公子和周大人心善,舍不得用这些士兵,不过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却是好事儿,您也看到了,他们身有残缺,而安西又距离中原太远,别说他们难以穿越大漠回到中原,就是能回去,几身破衣裳,一把破刀,回去后以什么为生?还不是拖累家里。” 白善面色冷凝,“伤残的老兵回乡都是有安家费的。” “哎哟,朝廷是这么规定的,那也要军中有钱呀,”他道:“您看我们安西军像是有钱的吗?” 他立即补充道:“您可不能看我们将军,要看底下的人。” 白善才张开的嘴便又闭上了。 “少将军做主,凡是应征的人都可得到安家费回乡,这也就算了,他自己还拿出一百两银子的赏银来,到时候不论生死都平分,加上您给的绢布,那就不少了,回乡以后省着点儿花,总能在兄弟的帮衬下终老,伤轻一点儿的,说不定还能讨到一个媳妇呢。” 官员道:“他们都争着给周大人做药人呢,可惜周大人一开始只要六个,所以就只选了身体最好的六个送去,现在军中还等着二十多个人呢,都是想等第二拨的。” 白善气得心中酸疼,却又不知道气的是谁,虽说他对军队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不仅是安西军,很多军队都不能妥善安置老兵和残兵,因为要花费的银钱粮米太多了。 第707页 说到底还是太穷了。 白善转身就走,回去将实情告诉满宝后道:“就用他们吧,应该是郭小将军打过招呼了,不然送来的人只会更差。” 满宝只能点头,“那先给他们调理一下身体吧。” 白善颔首。 满宝就回去找了些补气益血的药材,又让人买了鸡养在院子里,时不时的给他们炖个羊肉,杀只鸡,一日三餐,有两餐是带肉的。 士兵们愣愣的吃着,恍惚了两天后就突然大哭出声,正在院子里给牛种痘的满宝手一抖,差点儿把夹着痘痂的绵团给戳到牛的眼睛里。 她稳稳的先将绵团按在牛的鼻窦里,确认它接触到她轻轻的划开的伤口后就将它按进去。 牛不安的动了动。 满宝确认绵团一时掉不出来后才推开让到一边,让周立如远远的盯着牛后就去洗手换衣服,这才去看他们。 六人正坐在桌子边抱头痛哭,和他们一起吃饭的白善等人端着碗愣愣的坐在那里不动,看到她进来,白善立即道:“我们什么都没做。” 白二郎立即点头,“对,我们没欺负他们。” 殷或也懵呢,他今天是第一天过来,还是想看一看热闹而已,谁知道一起吃个午饭他们都能哭出来? 殷或放下碗筷,迟疑道:“是因为我们抢了他们吃的?” 白善拿出手帕递给六人,“不是吧,虽然我们跟着一起吃,但今天杀了两只鸡的。” 六人抹了抹眼泪,抽噎的道:“我,我们就是觉得这是断头饭了,又喜欢吃,又不想吃,但想想,我们能吃这么多天断头饭,心里也满足了。” 满宝:“……谁说是断头饭了,这是给你们调理身体的,为的就是不让你们断头。” 她大声道:“这是续头饭!” 第2303章 一颗痘 六人一愣,抹着眼泪问,“那,那这续头饭我们能吃多久?” 满宝心平气和了些,道:“你们已经吃了两,不,是三天了,再吃七天吧,到时候看情况,气色要是好一些了就开始种痘。” 她看了看他们的脸色,不由叮嘱,“别想太多,我告诉你们,你们心里想活的时候身体就会比不想活的人要好,天花是病毒,你们越强,它们就打不赢你们。” 还有这样的说法? 白善便补充解释道:“都是生病,强壮之人的确比体弱之人更容易痊愈。” 这句话就不难理解了,于是六人看向桌上的饭菜,立即拿起筷子来吃饭。 看他们吃得这么猛,白善他们都不好意思和他们抢吃的了,于是只吃了半饱就放下碗筷出去。 满宝和周立如已经又戴上了口罩,正目光炯炯的盯着牛看。 白善走过去,离她们还有几步远时停下,问道:“牛还没出痘?”、 “没有,”满宝道:“所以我今天第二次种痘。” 满宝没给牛种过痘,只知道要从鼻窦上种,只是第一颗痘种下去三天了牛还是健健康康的啥毛病也没有,没办法,满宝只能种第二次了。 希望这次管用吧。 三天后,三头牛还是精神得不得了。 连六个士兵都忍不住站在牛棚里看热闹了,满宝不让他们太靠近,他们是要种牛痘,可不是要直接染天花的。 于是将他们赶走。 满宝头疼起来,但也没敢直接加重大剂量,而是照例比上次多添加了一指甲盖,她决定了,这次要是再不成功就去找莫老师帮忙检测一下这些痘痂是不是还活着,难道这些天花粉因为放在科科的空间里捂得太严实死了? 然后在她上新的痘痂后的第三天,有一头牛终于发烧出痘了,满宝看到时差点儿就忍不住抱上去了,呜呜呜,终于出痘了。 院子里的六个人一下紧张起来,问道:“周大人,我们要开始种痘了吗?” 满宝转过脸看了看他们,因为戴着口罩,他们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没那么快,等它的痘全部出来,好转之后脱落下来的痘痂才开始。” 她道:“这是种的人痘,比它自己染的天花毒性要弱一些,人都能扛过来,牛应该更没有问题的。” 本来要是第一次种痘就成功的话,这会儿牛身上的痘应该也差不多要结痂了,可惜现在才出痘,估计还得五天到十天的时间才能开始种痘。 满宝叮嘱他们,“你们最近别从前面院子出门,从后面出。” 西域已经开始变冷了,尤其是早上和傍晚,有时会落霜,而六人身上都有旧伤,并不是很想出去。 他们觉得住屋里挺舒服的,可惜周大人要求他们每天都要出门去走一走,晒一晒太阳,就当他们是花草一样养着。 满宝一直精心养着出痘的牛,没两天,另外两头牛也出痘了。 满宝大松一口气,和周立如每天都喜滋滋的给牛喂药,注意它的体温。 牛生病了也会叫,不过都护府送来的三头牛还算温顺,它们最难受的时候也是打着响鼻,不安的在牛棚里原地转动。 因为它们身上有痘,所以满宝没让它们出门去草原上撒欢,只能每天站在牛棚外面和它们说说话,希望它们能够心情好一点儿。 不过周立如觉得它们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 牛就是比人厉害一些,第一头牛病恹恹了四天后身上的痘开始消退后结痂。 第708页 满宝看见大喜不已。 她又等了一天,确定的确是痘痂后便开始小心的从牛身上取了几颗痘痂出来。 当天下午就在六人的手臂内侧扎出一个伤口后把痘痂放了上去,然后用布将痘痂和伤口包起来,晚上入睡前才将痘痂取下。 六人都有些瑟瑟发抖。 虽然他们没少历经生死,可不知道为啥,此时看着只有一小指头那么点儿的伤害怕不已,明明就流了一点儿血丝,要是往常,他们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满宝见他们紧张,就安抚他们道:“别怕,我一直住在隔壁呢,你们要是觉得哪儿不舒服就叫我。” 她道:“药材我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出痘要是严重,我们立即就可以用药和用针。” 六人咽了咽口水,还是好紧张。 于是太过紧张,六人晚上都叫大夫了,他们觉得难受,肚子疼,头疼,背疼,缺掉的手脚也疼,总之哪儿哪儿都疼。 白善跟着满宝起夜,一起过去看,听他们叫了半晌,就忍不住问,“这是太紧张了吧?” 满宝应了一声,然后给他们一人扎了两针,六人就昏昏欲睡起来,然后就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白善差点儿忍不住打哈欠,不过他忍住了,提着灯笼和满宝道:“走吧,回去睡觉。” 出了房门,白善站在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问满宝,“你觉得能行吗?” 满宝道:“等吧,这一次我们等七天,如果痘疹的毒素厉害,明天可能就发起来了。” 但第二天他们六人都没有异状,除了紧张一点儿外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应,第三天亦是如此,这下连六人都忍不住质疑起来,“周大人,是不是没种成?” 满宝安抚他们道:“再等几天。” 其中一人就忍不住抓了抓手臂道:“伤口都结痂了。” 何止结痂呀,结的痂都快要脱落了。 满宝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还要抓手臂的手,目光发亮的问道:“你为什么抓手臂?” “我,我觉得有点儿痒……” 满宝就去看他的手臂,就见他的手臂种痘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冒出了一颗痘痘,他刚才抓的就是那颗痘。 满宝眼睛大亮,盯着它看,“这是才起的?” 士兵甲忍不住道:“这,这是虫子咬的吧?” 满宝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去摸了摸其他人的额头,“我觉得你的体温似乎有点儿高。” 其他人立即互相摸,摸了半晌后道:“应该不是吧?感觉差不多。” 晚上九点见 第2304章 区别 他们这么说满宝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起来,她干脆给他把脉,又看了一下他的舌头和眼睛,又摸了一下额头后肯定的道:“你就是发烧了。” 士兵甲瞬间紧张起来,问道:“那,那我是要出痘了吗?” 满宝点头,“应该是出痘了,你别挠它,小心挠破了传染,而且会留疤的。” 其他人都悄悄坐远了点儿,坐出去后才反应过来他们也种痘了,离得近和离得远并没有什么用。 于是他们又悄悄的坐了回来。 满宝看了他们一眼后道:“避着点儿好,你们最近就在自己屋里吃饭吧,没事儿别到别人的屋里串门了。” 于是另外五人就被满宝赶回自己的屋里了。 因为只是低烧,且目前只长了一颗痘,所以满宝没有开药,而是打算等痘发出来后看情况和脉象再开药方,结果他们等到了晚上,没见他再出别的痘,只是持续低烧而已。 第二天,他连烧都退了。 然后那颗被满宝怀疑为天花的痘疹竟然慢慢退了下去,到最后顶尖那点红色退去,只有一个缩了一半的小包在那里。 满宝伸手按了按,以她的经验,这绝对是天花痘疹,根本不是什么虫子咬的。 可是……怎么就只出了一颗? 满宝摸了摸他的脉,有点儿虚火,但并不严重,她思索片刻,和他道:“多喝水。” 士兵甲:“不需要喝药?” “不用,”满宝收回手道:“多喝一些热水就行,放宽心。” 士兵甲松了一口气,又微微提起,“这,这算是出痘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再等两天看看,要是没有再高烧和出的痘,就应该算是出过了。” 士兵甲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满,“这就算出痘了?” “算不算,后面就知道了。” 种下的痘对天花有没有免疫力,还需要再经过一次试验的。 满宝收了东西正要出去,周立如在外面敲门,叫道:“小姑,三号手臂上也出痘了。” 满宝立即过去看。 士兵甲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过去看。 既然都是出痘,满宝就没拦着他们。 二号的确出痘了,就在距离种痘的地方长了一片,满宝数了数,足有十二颗,对方有点儿痒,但他只有一只手,想抓都抓不到,本来他忍不住在被子上磨了磨,但周立如拦住了他,不许他磨。 虽然他不在意在手臂上留疤,毕竟另一条胳膊都没了,肩膀上碗大的疤呢,再多几个痘疤也没啥。 可周立如不许,她说,“这东西越抓越多的,而且磨出来的痘浆和痘皮粘在被子上往外传染怎么办?” 满宝看了看后问,“早上还没看见呢。” 第709页 二号道:“就一下冒出来的,我刚觉得痒,低头一看就冒了五六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这么多了。” 满宝听得有点儿担心,就摸了一下他的温度,发现并不高,心并没有放下。 出痘后由低烧到高烧,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她沉静的和他点头,安抚他道:“没事儿,我们留心温度,你要是觉得头晕恶心或有其他的不舒服就告诉我们,我会酌情给你开药的。” 二号忧虑,“现在不开药吗?” “现在还不用喝药,”满宝道:“先让痘疹发出来,要是温度太高我再给你开药。” 周满解释得很清楚,二号和士兵甲都松了一口气,应了下来。 结果到了晚上,他也一直是低烧,而且五号也出痘了,同样是手臂的位置出现了一颗而已。 满宝将他们的脉象一一记录下来后若有所思。 白善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怎么样?” “情况……很好呀。”满宝盯着脉象道:“出乎意料的好,这和我们种的人痘有点儿一样,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白善就坐在她的旁边看,“哪点儿一样?” “我们种下的痘,不论是之前的人痘还是现在的牛痘,发热情况都要比自然传染的要好很多,之前种人痘的时候,有四成的人全程低烧,没有高烧的过程就出完痘了。”满宝沉吟道:“不一样是,这一次出痘似乎很慢,烧的温度更低。”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满宝摇头,“我不知道,第一个出痘的人今天竟然就退烧了,而且他手臂上的痘疹竟然已经趋于成熟,按下去已经没有硬点,一般来说,它这样子,痘疹就差不多算好了。” 但他才出了一颗呀。 满宝叹道:“只能等待了,时间会告诉我们原因的。” 白善点了点头,和满宝道:“前线传来捷报,大军已经逼近了龟兹,阿史那将军将前来的突厥处月、处密两个部落的大军打退了。” “那他们岂不是就快要回来了?” 白善摇头,“没那么快,听说我今天去了一趟都护府,谈的是下一批送来的人,去军中选人的时候听说阿史那将军是从焉耆西面进攻龟兹北境,现在在打褐城。” 满宝努力的在脑子里想她在崇文馆里看过的西域地图,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褐城在哪儿。 白善就笑道:“地图上没有,那是龟兹北境的一个门户,攻下那座城就可以直攻龟兹王城了。” 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满宝问道:“你选好人了?” 白善点头,“选好了,但军中选出来的人,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身上有不少旧伤,已经不适宜再在军中服役的,我也只能挑些看着还算强壮的。” 满宝点了点头,第一批的六人都这样了,对接下来的人她实在不太抱希望,不过能够自己选总比一直被都护府那边塞人要好。 满宝并不知道,郭将军曾经动过给他们更差的一批人,或者直接不给。 当然,她没有机会知道了。 接下来两天,剩下的人中陆续出痘,而士兵甲连着两天都不再发烧,他手上的那颗痘疹慢慢退下去后结痂,脱去表面一层后就跟一般的天花痘印一样。 让满宝没想到的是,二号也就长了那十二颗,在低烧了一天半后也慢慢的退了下去,然后痘疹也有成熟后脱落的趋势。 而五号的情况和一号,也就是士兵甲相似。 所有人都震惊了,满宝兴奋的拽着白善道:“要是这样,天下所有人都可接种痘疹了。” 第2305章 扩大 白善也震惊,问道:“要用天花痘疹试验一下吗?” “当然!” 满宝确定所有人的痘疹都退下去后便去准备天花痘痂,让他们试一下是否还会染上天花。 这是最后一步了,满宝将调制好的天花痘痂拿来时,六人正坐在一起,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手上的碗。 听说那是从人身上弄出来的痘痂,以前他们别说碰了,只要听说哪儿有天花,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但他们已经接触过牛的痘痂,这会儿再接触人的…… 这么一想,六人就不是很紧张了,齐齐排队等着。 满宝给他们将调好的棉布放在鼻子里,她道:“一直放到晚上,六个时辰后再取下,一般三天到五天就能知道结果,不过我们一般会将人留下十天看情况,十天之后若是没有染上天花,那就说明种痘成功,你们将来都不会染上天花了。” 六人闻言咽了咽口水,问道:“那,那要是之前的牛痘不管用呢?” 满宝目光一凝,道:“那你们就会再出痘,且这次出痘会危险得多。” 这就相当于种人痘一样,这个满宝有经验,只是他们身体还比不上之前那些囚犯好。 这么一想,满宝也有些紧张起来,和白善道:“我们准备的药材会不会不太够?” 白善道:“西州城里有的,凡是你要用到的都买了。” 满宝就叹息,“也是。” 俩人都紧张的等待结果,让过来看望他们的白二郎几个都有些紧张起来,问道:“现在人怎么样了?” 满宝道:“挺好的,还没什么反应,但这会儿才第二天呢,再等几天看看。” 第710页 白二郎琢磨了一下后道:“若是成,后面的试验会快一些吧?” 满宝点头,“牛痘的痘痂是现成的,不用重新等待,这一次确定完就可以进行第二批试验。” 而且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第二次试验速度肯定会更快。 白二郎就高兴道:“那我们的速度肯定比大军的快,昨天传回捷报,阿史那将军连下龟兹三座城,已经逼近龟兹王都了。” 满宝问他,“我们比大军速度快,余下的时间你想干什么去?” 白二郎就嘿嘿笑道:“听说再往下冷的时候,大漠上可能会下雪,沙丘上的雪特别好看。” 白善一听,精神一振,“大漠里水少,不容易下雪吧?” 下雪就和下雨一样的,而且入冬后雨水只会更少。 “先生说的,他说他夜观天象,觉得今年西域应当有雨,再往下天冷了,雨水不就会化成雪吗?肯定会下雪的。” 白善就扭头和满宝道:“不然让他们再在旁边搭了个院子,反正是用黄泥搭的,速度快得很,这样试验的速度快些。” 满宝:“都护府的人能答应?”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大不了忙不过来的时候把白二郎他们一并叫来帮忙呗。 不过还是得等这次试验过后,证明牛痘真的有用才能开始下一次试验,不然,若是无用,那…… 满宝晃了晃脑袋,将这个想法暂且压下。 白善已经沉吟道:“应该会答应,我带着刘焕一起去问。” 他道:“近来和他们来往多了,可能是因为郭小将军临走前有过叮嘱,他们对我们还算客气。” 再加上刘焕,问题应该不大,两个院子而已,也就两天的工,屋里添加的东西也并不贵重。 他道:“听说阿史那将军和户部要第二批粮草了。” 所以就算是郭将军,这会儿也不会太得罪刘焕。 哪怕他们和京城隔着千里远,他们并不能随时和刘尚书告状,但狐假虎威也够了。 白善果然带着刘焕去都护府晃了一圈,一圈后出来,他不仅给他们多增加了两个院子,还向他们要了不少米面菜肉,院子里养的鸡又变多了,还有会下单的老母鸡。 院子外面吃草的羊也添加了好几只。 没办法,白善要的肉多,说是随后要送去的士兵都要养一段时间,一个院子六个人,三个院子就是十八个。 十八个人一天两顿肉,那可不少了。他要求还多,必须得是每天新鲜的肉。 都护府懒得每天给他们送新鲜的肉,那可是有天花的地方,是那么好进出的? 所以干脆赶了十几只羊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杀吧。 负责看守病人的聂参军见了撇撇嘴,和白善道:“他们就是懒的,不过我们自己杀也好,还能用羊骨头炖汤喝,那个比羊肉还要好吃。” 白善就干脆把杀羊和放羊的任务交给了聂参军,自己则去军营里挑了十八个人来,先凑合着住在新建起来的两个院子里。 满宝带着周立如去给他们把脉开药膳的方子,开始养身体。 十八个人还以为来了就要染天花呢,没想到还得先吃几天好吃的,他们就一边吃,一边忐忑的等着,每天都踮起脚尖去看隔壁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轻易不给人进,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听说他们就在种痘。 十八人咽了咽口水,在士兵们来送饭时就忍不住问,“兄弟,隔壁院子的人还活着吗?” 看守他们的士兵知道他们不是囚犯,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兵丁,而且他们现在伤残,所求不过回乡,物伤其类,看守他们的士兵就对他们很客气,闻言道:“活得好着呢,你们要是不信,站在院子里冲那边吼一声就知道了。” 都是黄泥房子,完全不隔音,隔壁院子放个屁这边都能听见。 也就他们刚来,每天吃过后就在床上发呆,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不然隔壁早发现了。 十八人一听,顿了一下后问,“能喊?” 士兵放下饭菜和碗筷道:“喊呗,对了,吃完饭自己洗碗,周大人说了,你们没事儿出去走走,除了不能靠近那个院子,附近都可以去,我们把羊放在了山坡上,你们没事儿可以帮我们看看。” “不是兄弟,我们不是来染天花的吗?怎么光吃饭呢?” “什么染天花,是种天花!”士兵强调道:“周大人心疼你们呢,要把你们的身体养好了再种,这样才能扛住那天花,反正那边还没结果,你们这边先养着身体吧,等他们那边好了,你们这边身体也养好了才轮到你们。” 第2306章 贿赂 到第五天上,六人也没什么异状出现,满宝心放下大半,不过依旧不许他们出门,还是在屋里养着。 不过六人也不寂寞,他们和隔壁院子的同袍联系上了,隔着一道墙彼此喊话聊天也挺热闹的。 满宝并不拦着他们隔着院墙聊天,病毒又不会通过声音传播。 她一直将人关到了十天,十人都没再出痘,这才宣告试验成功,满宝将他们的脉象细细的记下,这才让他们出门。 白善就把一早准备好的布匹给他们,道:“这是一早应承你们的东西。” 六人眼睛大亮,目光恨不得黏在布匹上。 六人抱了布匹后问,“大人,我们要回军营了?” 第711页 满宝点头,“你们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以后会对天花免疫。” 她顿了顿后道:“回去以后也要注意保养身体,我给你们带一些药酒吧。” 那些药酒对他们身上的旧伤有些用处,但其实用处不是很大,但六人依旧欣喜不已,他们是用过的,觉得很好用。 于他们来说,有用的药都是好用,不管用处有多大。 把他们送走,满宝便将十八个人分到各个院子,也要准备开始接种牛痘了。 十八个人,最后只有三人用到了药,其余十五人和前面的六人一样,全部是低烧,靠着自己就熬了过去。 满宝将这些数据汇总,和白善道:“由此可见牛痘比人痘的毒性要小很多,我们在京城种人痘的时候,基本上每一个病人都需要用药,有六成的病人会高烧,其中这六成中又有一半会危险,最后……” 满宝顿了顿后继续道:“可惜现在的基础数据还不够多,能不能大规模接种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才行,而且也得看后遗症。” 白善:“会有后遗症?” 满宝摇头道:“理论上没有,但现实中谁知道呢?所以得等待,时间会告诉我们的。” 白善就垂眸思考,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些人受试验的人带回去?” 满宝道:“我们不是记下了他们的户籍吗?就算不带,回头也能查问到的。” 白善就笑了笑道:“那便带回去吧,等到了京城再让他们各自回乡,少说也有半年的时间呢,你可以仔细的观察。” 满宝诧异的看他。 白善就冲她眨眼,“这些人算你们太医院的病人,你们太医院应该要给路费吧?” 满宝就思索起来,“安西正打仗,户部支出多,和户部报账怕是不容易,但太医院的支出有一半是陛下的内库出的……” 二十多个人,又是跟他们一起回去的,花销应该不会很大,陛下应该可以负担的……吧? 还想继续试验的满宝就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还要试验吗?” 再来两拨,那就不好带了。 白善则是思索了一下后道:“既然牛痘的成功率这么高,那我再去选十八人?” 多带一些人回去也是好的,安西军里的士兵很多都是从夏州丰州一带的镇北军中抽调过来的,年长的,镇守边关二十年都没回过乡了。 如今三四十岁已经满头白发,明明和大吉差不多的岁数,看着却像是老了一辈似的。 满宝就点头,“行,这一批还要等八天才能放出来,就先选出十八人来养一下身体吧。” 白善就去军营里挑人,顺便告诉都护府的人,他们走时要把这些试验的士兵带走。 都护府的人一愣,“带走?” 白善笑着点头,“他们都是第一批接种牛痘的人,陛下和太医院那边必要看到真人的,不然我们的折子奉上去,各位大人还当我们胡诌呢,所以人我们要带走。” 他顺便提了一句,“不知他们的安家费准备得如何了,老兵回乡也有路费吧?干脆一并给他们准备好,到时我们可以说走就走。” 都护府的人算了一笔钱,头疼起来,虽说这笔钱并不是很大,毕竟目前只有二十四人而已,再选十八个,也才四十二人,可都护府中每一笔钱都有了去处,这一时半会儿的从哪儿给他们挤出钱来? 白善可不管他们,这是他们需要去头疼的事,他直接去军中选人。 军中专门收留老弱病残的营地里很热闹,纷纷挤到白善跟前自荐。 第一批六人回来,得知他们真的拿到了布匹,而且种痘似乎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危险,所以不少人都愿意了。 这些人并不是很多,毕竟在战场上受伤下来的士兵,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还能够继续上战场,只有缺胳膊断腿,或者身体实在不能再上前线才会被遗落在这个营地里做些后勤的事儿。 所以可供白善选择的人并不多。 一听说他要选十八个,负责这个营的偏将便搭着白善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白公子,您看看这剩下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二个,您看您都选了十八个了,干脆把剩下的四个也带走算了,不然一个营地就留下他们四个多没意思?” 白善:“……这是种痘,身体若实在不合适会死人的。” “嗨,这人啊都有一死,在军营里是死,上战场是死,这死在天花底下也是死,您放心,他们不怕死。” “对对对,白公子,我们不怕死。” “白公子你把我们都收了吧,您放心,我们吃的没他们多,布匹也可以不要。” “对对,主要都护府把安家费和路费给俺们就行。” 显然,他们都听说了白善和都护府要安家费和路费的事儿。 白善:……这就前后脚的事儿,都护府是筛子做的吗? 白善皱眉。 偏将就把他拉到一边,袖子一抖,一个钱袋子就塞到了白善手里,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贿赂的白善惊呆了。 偏将用力的将钱袋子往白善手里塞,小声道:“白公子,你就行行好,把人拉走,随便您和周大人往他们身上种什么东西,活了自然好,死了也不怕,回头火一烧,把人化成灰往他们各自家里一送就行,就是他们的安家费和路费……” 第712页 白善脸上的笑容已经落下,偏将就压低了声音道:“到时候还劳烦白公子将钱带回去,和着骨灰送到各家去,不过您放心,大家都商量好了,不让您白忙活,这安家费您取一半,如何?” 白善:……他看着像是缺钱的人吗? 晚上九点见 第2307章 隐瞒 白善最后离开时手上多了一个钱袋,后面则跟着二十二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用担架抬着的,他们是上次郭将军回来时带回来的,侥幸活了下来,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就是还不会用一条腿走路而已。 白善和都护府要米面和菜。 都护府在得知他把伤残营搬空后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总算忍不住和同僚道:“难怪将军如此厌恶他们。” 因为实在是太讨厌了。 这些人暂时住在了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里,二十二个人住两个房间,住宿条件很不好。 满宝过来看他们,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们真的可以种痘吗?” 二十二人挤在一起忐忑的看着她。 白善就把她拉出门去,将钱袋子原封不动的塞她手里,道:“偏将贿赂的。” 满宝精神一振,又是稀奇,又是紧张,“我,我们要收受贿赂?这样不好吧……” 白善忍着笑道:“你可以拿回去上交给萧院正。”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那你怎么把人都带回来了?” 白善笑了笑道:“我是觉得那偏将说的对,他们留在这里怕是终老也回不了故乡。” 就算他们已经不能上战场,但还可以做后勤,哪怕是坐在营门里守门也可以。 而且安西是屯兵,还有田地可耕种,他们也是可以做一些农活的。 就算不给安家费,只是路费负担也很重,而这种情况并不只是安西军而已。 只不过安西更远,中间又隔着大漠,所以守关的士兵更难回乡罢了。 更多的东西白善做不到,但带几个人回乡还是可以的。 满宝略一想便答应了,不过并没有就打算所有人都种痘,总要身体合适才行。 她转身进去把脉,等把二十二个人看完,她就扭头和白善道:“经过调养,最多有十六个人可以用。” 白善就摸了摸鼻子。 二十二人更忐忑了。 不过满宝还是把人留了下来,并给所有人开药膳调理身体,该治伤的治伤,该治病的治病。 另外六人,尤其是那两个才锯掉腿没两个月的人身体很破败,别说种痘了,这样下去,他们恐怕也没几年寿命了。 满宝也只能给他们熬些简单的汤药,“慢慢调理吧,药吃得猛了,回头一旦崩坏会更严重的,就当是细水长流吧。” 白善问:“我们把人带走,你要不要和太医院说一声?要是有太医院的公文,我们带走他们也顺利些。” 这是担心郭将军会阻拦,毕竟他们关系不太好。 满宝也有此担心,于是给太医院上折子,跟随都护府送往京城的公文一起走。 满宝是官,她还真有权力这样做,也不是紧急军报,因此她可以搭乘着都护府的公文一起走。 他们的速度可比满宝快多了,二十二天就快马加鞭送进了京城,而此时,满宝才将最后一批试验者送走,二十二天下来,他们胖了一些。 满宝看向那六个没接痘的人,道:“不要特意与人说起接痘的事,我把你们的名字报在一起带走的,但你们没种痘,你们是不在太医院的名单上的。” 六人一阵紧张。 满宝就道:“不过给太医院的名单是要等我回到京城后才上交的,你们就作为照顾同袍一起上路吧。” 六人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扭头看了看明显比自己更强壮的同袍们,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同袍们的。 满宝这才让他们回军营。 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满宝他们自然不会说,所以只要他们自己不说,都护府那边就不会很详细的查问,毕竟谁能想到白善他们要了人却没给人接种呢? 满宝转身回去收拾东西,试验者这段时间用的被褥等东西已经被烧了,屋子里也都打扫干净,她只要把屋里的笔记以及收集起来的牛痘带走就可以。 至于三头牛,它们在满宝的医术下都好好的活着,身上的痘也都好了,痘痂基本都叫满宝和周立如收了起来,现在它们都很健康。 可惜都护府不太喜欢它们,只要知道它们曾经得过天花,哪怕满宝说它们已经好了,他们依旧不愿意接近它们。 满宝见了,很干脆且非常乐意的将三头牛带了回去。 她对白善道:“正好,我们要带这么多人回去,还多是伤残的士兵,正好需要车呢。 牛车也是车。 白善乐了一阵,连连点头,“没错。” 但三辆牛车显然是不够的,一辆牛车最多坐六个人,三辆也就十八个,所以还得再加几辆车。 好在他们的马不少,只要打车就就行。 聂参军接了任务喜滋滋的去打车,问他们,“我们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等大军班师回朝。” 聂参军就出去打听消息,这种消息自然只能去都护府打听,他才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高兴的和满宝道:“应该快了,大军围了龟兹王城半个月,现在是围而不攻,听说前去支援的突厥军都被阿史那将军打跑了,现在龟兹王城无人支援,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打下来。” 第713页 满宝也高兴起来,和大家商量,“大家快把手上还剩下的东西卖了,有想要买东西的就赶紧买了吧。” 于是大家热热闹闹的准备起回家的东西来。 满宝白天就和小伙伴们一起满城的乱逛,看宝石,看香料,还看眼色特别多彩的布料。 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布料不能洗,甚至穿的时候都不能与别的浅颜色接触,因为会褪色。 一开始满宝他们不知道,做好了衣服打算过一遍水再穿时,再出水衣服就不是那件衣服了。 所以满宝他们只是很稀奇的看,却并不买。 卖布料的商人也很少和他们介绍,中原的布匹才是最好的,颜色好,又贴肤细腻,还不会褪色,这些人一看就是中原来的,他才不会和他们推荐布匹呢,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他喜欢和他们推荐镶嵌着宝石的各种东西。 比如各种首饰,还比如刀剑。 单独卖宝石的也有,只是那样会显得很便宜,这里精明的商人更喜欢卖给他们做好的首饰等东西,那样还有手工费呢。 第2308章 水土不服 满宝挑了一条全是粉色的碧玺手串,戴上给白善看,“好看吗?” 白善看了眼她白嫩嫩的手,点头,“好看。” 他扭头问掌柜,“有深红色的吗?” 掌柜就笑道:“小郎君想要,便是小店没有,也会想办法从别处拿来的。也是巧,我们这儿还真有一些红色的碧玺,已经打磨好了,就是凑不够一条手串而已。” 说罢亲自去后堂捧了一个盒子上来,打开给他们看,里面有七颗红艳艳的碧玺,颜色还算相近。 白善拿起一颗放在满宝的手腕上,比对了一下后笑道:“红色的更好看。” 满宝愣了一下后道:“不够一串。” 白善就道:“没事儿,我们再到其他家找一找,总能找够的。” 满宝就看手腕上还戴着的粉色手串。 白善就道:“这一串你自己买吧,女孩子本就该多些首饰的,这样好搭配衣裳。” 满宝一听也对,就和掌柜的问价。 正好白二郎和殷或他们也都挑了东西过来,大家合在一起讲价。 白善问道:“既有红色的,那贵店可有蓝色的手串?” 白二郎忍不住扭头,一脸你好有钱的表情,“你要送满宝这么多东西?”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送我母亲的。” 白二郎就思考起来,“那我要不要给我娘也选一串?” 白善道:“那你还得给堂伯也买些礼物才可以。” 满宝想起白老爷,连连点头,“没错。” 白二郎苦恼,“可我爹也不戴手串呀。” 满宝就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爹戴不了手串,但可以佩玉呀,西域的玉石也很不错的,我打算一会儿去选几块,送给我爹和我哥哥们。” 白善也是打算送祖母玉石。 掌柜的听见,立即热情的道:“贵客们,小的店里也有玉石呀,你们喜欢什么样的玉石?” 白善就左右看他店里的东西,掌柜的就转身出了柜台道:“贵客们隔壁请。” 隔壁就是全摆的玉石和金银首饰,也是掌柜的生意。 白善等人惊奇不已,跟着他往旁边去,才出门,两匹马飞速的从他们身边跑过,好在他们站在边上,只是被惊了一跳就让到一旁,等马过去后便要跟着掌柜的进隔壁店,结果跑出去一段距离的马又转弯跑了回来,直接在他们跟前停住。 满宝几人就一起抬头看他们俩人。 马上的人看清周满的脸,确定了,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行礼,“周大人!” 满宝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戎装,吓了一跳,“你们找我是……”阿史那将军出事了? 白善拉了她一下,她便将没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对,现还在外面,这是西域,不是中原,为了民心安定,这种事是不能在外面说,也不能往外传的。 士兵也知道,因此严肃着脸道:“周大人,我们大人有话要传于您。” 满宝便连忙和他们先回院子,白二郎一边走一边回头和掌柜的道:“要是有好玉就给我们留着,别卖太早。” 掌柜笑盈盈的应下,等他们走以后就摸着胡子沉思起来,糟了,阿史那将军要是出事,突厥军不会又来攻城吧? 作孽呀,掌柜的决定最近两天先不开张。 回到院子,士兵拿出一张紧急的公文交给满宝,低头道:“大人,我们韩将军想请您去一趟前线。” 白善便在满宝耳边道:“韩将军是阿史那将军的前锋,是心腹。” 士兵道:“大总管他身体有些不适,却又不听劝,韩将军无法,只能回来请周大人去一趟。” 满宝问:“阿史那将军哪儿不舒服?” “军医说是水土不服,从卑职出发前两日就一直有些乏力腹泻,卑职一路从龟兹赶回来走了两天。” 那就是四天了。 满宝沉吟,阿史那是领军总管,他要是出事,这一次出兵就算是败了,肯定不能再继续。 这一场仗耗费巨大,若是不能达成目的,那这一次大军的西征就算惨败了,陛下知道必定生气。 满宝没有推脱,点头应下。 想到军中还有许多的外伤伤患,倒是可以让周立如一起去练练手,于是她道:“我带上几个人,明日就可以走。” 第714页 士兵就问她要带谁。 满宝就指了白善和周立如道:“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几个护卫。” 聂参军不知道从哪儿晃过来,道:“大人,下官愿同往。” 满宝就道:“这样不好吧,庄先生他们都还在城中呢,也需要你保护的。” 庄先生便道:“我们在城中也不出去,危险不到哪儿去,倒是你们,前线刀枪无眼,还是让聂参军跟着你们吧。” 满宝便应下了。 士兵就连忙道:“大人,我们是要快马回去,两天到不了,三天也要到的,这位周小娘子……” 有些怕周立如骑不了马。 满宝就看向周立如。 周立如立即道:“小姑,我能骑马的。” 满宝也不想她失去这一个实践的机会,就和士兵道:“没事儿,她能跑,而且我们也要带一辆马车,一些工具得带上,还有药材之类的东西,既然是水土不服……” 她略一沉思就对周立如道:“将我们之前做的药丸取来,我给你写药方,你现在就去药铺里抓药。” 周立如连忙应下,士兵见她如此有用,便将话咽了下去。 第二天大吉就赶了一辆车出来,周立如坐在车上,满宝他们则骑着马, 白二郎和刘焕也牵着马站在边上,俩人一起扭头叮嘱殷或,“你好好照顾先生呀。” 殷或无力的挥手,“你们快走吧。” 白二郎和刘焕通过争取还能去,他自己知道他就是再争取也不会有人答应的,而且他也不想去前面给人添乱,因此一起走这个话题提都没提。 白善上马后与他道:“你在家里多帮我们出去看看,要是看到好看的玉石和宝石就买下来。” 殷或应下,再次挥手,“你们快走吧。” 几人这才启程出城,出了城门后就跟着两个令兵朝着南边狂奔。 他们要争取三天内到达,希望阿史那将军的腹泻不是很厉害吧。 第2309章 龟兹 大军一路打过去时绕道龟兹的北境,一路攻下城池,又从内分兵转而往东下龟兹的其他城池,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 而如今路途通顺,各城和官道都被大晋的军队掌控,为的就是确保军报顺畅。 所以满宝他们从西州城一路往龟兹王城去的时候畅通无阻,三天就看到了龟兹王城的城门。 有军队驻扎在王城外面,令兵手持韩将军的令牌一路带着周满他们进去,很快就有后勤偏将过来,“大总管朝疏勒国去了。” 令兵瞪眼,“大总管什么时候去的疏勒国?不是,王城何时攻下的?” “两天前,”偏将道:“龟兹王从另一边逃了,大总管令猛攻,就将城攻了下来。” 他道:“如今王城这里由我们将军断尾和收拾,大总管带着人去追击龟兹王的残部了。” 他看了一眼周满,也知道他们来的原因,和令兵道:“大总管前两日已经好了些,你们要是去追,明日启程,怕是要追上四五日才能追得上。大总管带的都是轻骑。” 所以追求的是速度,周满他们就算人数少,要追上去也够呛。 白善忍不住问,“大总管要下疏勒王国?” 偏将就自豪的道:“不仅要下疏勒王国,于阗国那里也不能放过。” 白善和满宝:中间隔着老大一片沙漠呢。 偏将哼道:“之前龟兹王不肯投降,派了人去于阗国和疏勒国求援,两国皆派了军队前来,人数只下于突厥,前年他们两国闹干旱,前脚给陛下上贡,后脚就哭穷,用一些矮脚马和烂大街的宝石从我们大晋换了不少的粮食和茶叶。” “有奶的时候就对着我们陛下喊天可汗,一听流言说我们陛下得了天花,立即就翻脸不认账,大总管说了,务必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免得他们以为我们大晋真的没人了。” 行吧,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满宝就扭头问令兵,“我们还去追吗?” 令兵迟疑了一下后道:“我们是奉韩将军的命令去请大人给大总管看病的。” “行吧,那明天我们就去追。” 现在已经太阳已经快要西下,显然是不能继续追了。 满宝他们只能先住下,偏将去给他们腾两个帐篷。 才住下,郭小将军和蒙小将军就一起来看他们,“没想到韩将军真的把周大人请来了。” 帐内不好坐,几人就站在帐篷前说话,满宝笑道:“能为西征做些事是我的荣幸,两位小将军没受伤吧?” 郭小将军就笑道:“不过是些磕磕碰碰的小伤,不打紧。” 白善好奇的问道:“王城既然已经攻下,怎么不进去?” 郭小将军道:“龟兹王逃了以后我们略一攻城里面的人就降了,所以里面还有许多龟兹旧的王孙贵族,还是住在外面安全些,待我们将该处理的人都处理好了再进驻城中。” 白善点了点头,转头便看见有人抬着轿辇在众人的簇拥下朝中军而去。 “那是……” “哦,那是先前龟兹的左丞,”郭小将军道:“应该是来找我父亲说话的。” 他道:“当初就是他带着人开了城门投降的,这两天一直来拜见父亲,让父亲尽早将城中的王孙贵族都处理了,还说留下来的王室一直有不臣之心。” 第715页 郭小将军微微皱眉,有些不悦道:“他说的倒没错,那些人应该还心中不服,我们是应该小心些,但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将老幼都绞杀了。” 在郭小将军看来,这位龟兹左丞可以识时务为俊杰,也可以投降大晋,但不应该对旧主赶尽杀绝。 大晋对投降来的忠诚义士一向重用,比如阿史那将军,他不仅是突厥人,还是突厥王室,为陛下所用后不仅娶了公主,自己也一直被重用,其人也忠心耿耿,没人敢看不起他。 但像这位左丞这样冲在第一线要对旧主赶尽杀绝的,郭小将军就很看不起了。 蒙小将军也看不起,“不过他有一点说得对,城中的人太过混杂,是该抓紧处理,今晚是谁巡视城池?” “父亲安排下去了吧?”郭小将军和蒙小将军因为年纪还轻,所以都是帐前听令,还没有在第一线参与决策的资格。 蒙小将军便不再问,邀请白善和周满,“我们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 白善:“军中能饮酒?” 蒙小将军就笑道:“就是不饮酒,一起吃顿饭也是好的。” 白善点头应下了,满宝则问道:“军中受伤的人多吗?” 蒙小将军就叹气,“还好,这一个月都是围城,围而不攻,或是佯攻,受伤的人不多,也亏得王城最后投降,是从里面打开的,不然就算龟兹王跑了,我们攻城损耗也不小。” 攻城总比守城伤亡要大一些的。 满宝就问起药材的储备来。 郭小将军和蒙小将军见她这么感兴趣,干脆带着她去医帐走一圈。 他们这一支军队只有一个军医,还有两个随阿史那将军去了。 但他助手不少,看到周满几人,他反应了一下,等想起他们是谁,眼睛就不由亮起来,干脆亲自给他们带路,领着他们去看医帐中的药材。 满宝看了看,发现药材还算齐全和多,点了点头。 她主要想了解一下他们这里伤兵都是怎么运送下来的,打仗受的伤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外伤,最为要紧的就是止血二字。 但对于止血来说,时间又最重要,所以她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运送的伤兵,医帐一般设在什么地方…… 从这里得了经验,追上阿史那将军后她也好用得上。 军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顺便再请教一下周满会的止血之法。 满宝就教了他一个缝合止血和针灸止血,前者军医也会一些,只是缝合没有周满好,针灸更难,每一个部位的止血穴位都不一样。 军医记不住这么多,满宝便写了几张方子,主要是手臂,腿,胸腹和腰腹上的止血穴位给他。 军医看见大喜,不断的给周大人作揖,“多谢周大人指教啊。” 第2310章 轻敌 满宝笑道:“我们互相指教,我们若是留在军中,也是要请教你一些问题的。”毕竟对方经验丰富。 军医惋惜,“可惜现在不能和大人同事,不然就可以见识一下大人的手法了。” 一语成畿,晚上他就见识到了。 满宝是被科科叫醒的,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隐约听到城内的鼓噪声。 她立即爬起来,顺便将周立如推醒,俩人立即穿了衣服出去,就见营地已经已经开始动起来。 隔壁的白善几人也醒了,纷纷出来,“怎么了?” 大家一起看向鼓噪不安的王城,里面不断的传出击鼓和敲打东西的声音。 中帐很快有了动静,五人站在一起就看到营地门打开,夜色之中,郭将军带着一队人马离开营地往城中去。 大军很快只剩下不到一千的人,聂参军赶紧找了过来。 白善问他,“城中出什么事了?” “有人反叛,郭将军应该是带着人进去平叛了。” 白善皱眉,扭头看着火光冲天的城内,心中有些不安,“他们怎么只在城中鼓噪而不出城?等大军进去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科科扫描来回扫描了两次,半天后道:“宿主,这座城的另一边城门外十里左右的地方埋伏着人。” 满宝一惊,扭头问聂参军,“现在军中是谁留守?” 聂参军一愣,立即道:“下官这就去问。” 蒙小将军很快找了来,道:“怎么了?” 满宝问道:“城中混乱,你们怎么就放心郭将军带着大军进去?万一是埋伏怎么办?” 蒙小将军道:“王城四周都有巡逻队,若有援军我们会第一时间发现的,而现在没有禀报,说明没有援军,城中的叛军并没有多少,郭将军带了两千人进城,不惧的。” 满宝一愣,“两边城门都有巡逻的人?” “当然,这是一早吩咐下去的。” 白善看了满宝一眼,就问:“那巡逻的人呢?城中鼓噪,怎么也不见人回来禀报?” 蒙小将军笑道:“他们自会和中帐禀报,我奉命留守,只守卫这一面城门……” 满宝却突然扭头看向王城城门,“好像出事了。” 蒙小将军还要说什么,竖起的耳朵也听出了不一样的声音,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跑,“来人,集合上马,我们去救援——” 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弩箭破空的声音。 满宝和白善跟着往外跑了几步,看着蒙小将军带着大半骑兵往城门赶去,而剩下的人立即拔营准备离开。 第716页 有人来找他们,“周大人,蒙小将军让我们护送你们离开。” 聂参军也怕波及到这边,立即和满宝道:“大人,我们跟随医帐移动。” 满宝点头,转身跑去拿行李,问道:“医帐去哪儿?” “退后十里等待消息。” 满宝皱了皱眉,“这样运送伤兵的距离不是变长了吗?” 聂参军打过仗,知道一些道理,道:“那也不能让乱军冲撞到医帐,不然好容易救活的人转眼就又被砍了,而且医帐要紧。” 医帐里的军医和药材可都是宝贝。 满宝这才跟着上马要离开。 而带着兵马冲到城门下的蒙小将军就看到郭将军带着郭小将军和一队兵马在火光中要冲杀出来。 蒙小将军带着人正要迎接上去,就见后面漫天飞射而来的弩箭和弓箭,他瞳孔一缩,大吼道:“将军——” 满宝脸色一变,将药箱放到马车上,将自己的马扯过来却对聂参军道:“先往城门那边去看一看。” 聂参军一愣,“周大人?” “听我的,郭将军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出事,不然龟兹残军和突厥军反攻,不仅这两个月下的城池都毁以一旦,阿史那将军的后路也被断了。” 满宝道:“那可是两万大军!” 一旦大军的后路被截断,他们再想出来就难了。 白善一听便知道应该是郭将军出事了,他对大吉道:“你驾车,我们去看看。” 说罢上马,他对白二郎和刘焕周立如道:“你们跟着医帐转移。” 周立如要说话,白二郎就扭头与她道:“听他们的,我们先走。” 周立如只能担心的看了一眼满宝,然后转身和白二郎他们离开。 他们扎营的地方距离城门有一定距离,大概十里左右,不过一刻钟,他们便快马看到了大开的两扇大门。 那里此时已经是一片火海,聂参军没有上前,示意他们停下后正要说话,就见城门中冲出一队人马,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蒙小将军,立即道:“大人,你们在此稍后,我们去接应。” 满宝眯着眼睛看去,一片混乱中看不出什么,但科科道:“蒙小将军将人带出来了。” 满宝就同意打转马头等待。 蒙小将军冲进去将被流箭射中的郭将军和郭小将军抢出来,看到聂参军,他立即将人交给他,转身就带着人回去抵御冲出来的敌军。 而且他们还有很多士兵陷落在里面呢。 聂参军看了眼带着郭将军和郭小将军的亲卫,见他们浑身是血,吓了一跳,立即转身道:“周大人在前面,快——” 亲卫立即带着人赶上去,满宝看见,便先朝后看了眼,觉得这个距离还是太近了,便让人把他们抬上马车,她只来得及扫了俩人一眼便跟着上去,郭将军和郭小将军身上都插着箭,满宝没敢动,只是往他们嘴里塞了保命的药丸就让大吉赶紧回医帐。 医帐往后挪了十里,他们跑了两刻钟才赶到。 满宝将药箱里拿出针袋,白善给她提着一盏灯,让她勉强给他们扎针续命。 他这才看清俩人身上的伤,郭将军身上插着三支箭,郭小将军身上也插了两支,看着就很恐怖。 他忍不住低声问满宝:“这还能救回来吗?” 满宝拿出止血的药包,轻轻的捂在郭小将军的肩膀上,她脸色沉凝,“郭将军……很难。” 马车飞速赶上医帐,医帐已经找到地方驻扎,亲兵提早一步赶回来,所以马车一停下立即有人抬了担架上前,将车里的俩人小心的抬了下去。 第2311章 胆寒 医帐里插了火把,也点了灯,算得上是灯火通明,军医早就等着,但在看到郭将军和郭小将军身上的箭时便是脸色一变,“这……” 这怎么治? 好在军医经验丰富,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吩咐道:“取剪子来,先把箭羽剪了,快去熬止血的药……” ————— 满宝也快步跟着进来,将袖子挽起来道:“我那有紧急的止血药丸,止血药要熬,但现在先上生气血的药。” 她念了一串药名,和周立如道:“立即去抓药熬上。” 周立如复述了一遍,和小姑确认没问题后就下去抓药。 满宝先去看郭将军,她摸了摸他的脉,直接转身就去看郭小将军,他还有些意识,正努力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周满,嘴巴动了动,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郭小将军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没发出来,他只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模糊之中隐约听到有人与他道:“你放心。” 于是他就放心的昏了过去。 军医见周满直接放弃郭将军,不由摸了摸郭将军,心脉几乎听不到,再看那三支箭的位置,他咬了咬牙,也转身离开,跑去看郭小将军。 医帐里的士兵送来了剪子,满宝接过,扶住箭杆就剪断箭羽,只留下短短的一截。 军医见了大惊,问道:“如此怎么拔箭?” 满宝道:“这个位置拔箭就等于死,所以要挖出来。” 箭中有倒刺,拔出来能带出不少血肉,别的地方还罢,这个位置却很危险。 军医也知道,但挖出来…… “只怕会勾连出更多的血肉。” 第717页 满宝道:“我会小心分开一些经脉血管。” 满宝已经快手的将他身上的甲衣剥开来,拿着剪刀将上半身的衣服都剪了。 白善拿着她的药箱进来,看了一眼后取出一个止血包替换他胸口上捂着的药包。 白二郎和刘焕也一人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大家有条不紊的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满宝下针给他止血保心脉。 郭小将军两支箭,右后背一支,左前胸一支,满宝和军医直接先处理了右后背的一支。 拔箭这种活儿军医熟得很,送到他这里来的伤患,十个最起码有六个需要拔箭,所以他很有经验,还没等满宝按住他的后背,他已经一手撑在他的后背,一手直接用力一拔,将箭头拔了出来。 用的劲儿很巧,带出来的血肉不多,但血还是咕咚一声往外冒,满宝眼疾手快的拿药包捂住,等了一会儿后发现出血微缓,便拿开替他检查,确认里面没有残留的东西后就快速的清理伤口然后缝合。 军医见她缝合的速度这么快,一时不由愣住,“这样伤口不会裂开吗?” 满宝道:“纹理对了就不会,经脉血肉都有对称的……” 满宝缝合到一半,摸了摸他的脉象,脸色微变,她扭头和才抓了药回来的周立如道:“你来验他的血,他需要输血。” 周立如眼睛一亮,立即应下。 白二郎兴致勃**来,放下木盆道:“我也去帮忙。” 刘焕也放下,“我也去。” 于是三人跑了。 军医听到输血也眼睛一亮,他可是特意打听过这位周太医的,知道她在治疗外伤上有一手输血的神技,他也很想去,可是…… 他看了看正低着头缝合的周满,又想看她缝合。 他想了想,便上前挤开提灯的白善,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灯后笑眯眯的道:“白公子,这种活儿我来做就好。” 白善:…… 他干脆转身出去,看着远处火光连成一片的王城,蒙小将军没回来,显然他们还在打。 他觉得有些不好,叫来聂参军,“如今军中是谁做主?” 聂参军道:“我打听过了,郭将军之下是赵将军和李将军,但他们两个也都跟着一起入城了,也不知是否有危险,目前我知道的能做主的反倒是蒙小将军了。” 白善道:“医帐中的事不许传出去,你让我们的人守住医帐,这里头的消息一个字也不许外传,外面要有人问起就说郭将军还在抢救。” 他们都知道,郭将军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了,刚才白善摸了一把对方的手,已经开始变凉,一点儿脉象也摸不到了。 但主将出事,军中很可能会大乱。 聂参军应下。 白善原地转了转,还是道:“那两个令兵呢?” 他们是负责带周满他们去找阿史那将军的,因此不归郭将军管,自然也没有到前线去,一直在聂参军的队伍中一起保护周满。 聂参军转身去把俩人找来。 白善就现写了一封信,还拿出满宝的印章来盖了交给他们,“你们连夜启程去找大总管,将此间事禀报给大总管。” 两名令兵相视一眼,没有动弹。 白善道:“郭将军……阵亡了。” 令兵们一惊,脸色巨变。 白善道:“想你们也知道,龟兹才攻下,大总管耗费两个月的时间下五城,城中人心并没有定下,一旦此间事传出去,五城很可能都反叛,到时候大总管他们的后路就断了。” “北有西突厥,西有焉耆,南有于阗,龟兹这条出路一定不能断绝,否则……” 否则两万大军就被包了饺子,恐怕只能穿透那茫茫的大沙漠才有可能冲出重围,可那片大沙漠那么恐怖,他们怎么可能穿过? 两个令兵打了一个寒颤,立即伸手接过信件,郑重的应了一声。 白善对聂参军道:“给他们准备好马和食水。” 聂参军应下,带俩人下去安排。 一刻钟后一人牵着两匹马来告辞。 白善就将人送到路口,看着他们上马后还拉着一匹马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聂参军其实也有点儿担忧,他们距离西州并不是很远,现在转身跑倒是可以逃出龟兹,但逃出去之后呢。 若是龟兹五城反叛,大军陷落在这里面,西州肯定也保不住。 要知道现在西州驻军也不过一千之数而已。 而大晋和西州最近的城池是伊州,那里不用想了,根本没多少驻军,要是借兵还得从玉门关那里借,可还得穿过大漠才能回去。 聂参军头疼,同时也胆寒,一旦大军陷落,那陛下这几年来在西域的心计就全白费了,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呢。 第2312章 手术完成 周立如验出血来,便要拿着血型去找士兵们来验血抽血,白善转身回来看见,看了一眼纸上写的血型便挽起袖子道:“倒和我们的一样,抽我们的吧。” 在京城的时候,满宝在第一次给苏坚输血后他们就自己检查过自己的血型。 用满宝的话说就是,提前知道,真需要输血的时候他们就能比别人快一步,因为别人还需要验血,他们却是直接就可以拿着血型去找匹配的人。 白善听了这话以后不仅验出了自己的血型,连匹配的人都提前找好了,近亲之间不好输血,所以虽然他和白二的血型是一样的,但他依旧排除了他。 第718页 但他们选的护卫中有五人与他们血型一样,只要他们两个不是同时大量失血,这么多护卫足够他们输血了。 所以一看郭小将军的血型与他们的一样,白善就挽起了袖子。 白二郎有点儿怕,他戳一指头取血去验血的时候都觉得好疼呢。 所以他咽了咽口水,左右张望问,“护卫们呢?” 白善和他道:“不知道乱军会不会打过来,要是打过来他们还得给我们挡在前头呢,所以不要他们,抽我们的血,赶紧的,抽完了我们吃东西,再坐着休息一下就好了。” 白二郎一把抓住想要往外挪的刘焕,问道:“那我们两个要是不够呢?” 白善就看向刘焕。 刘焕要哭了,早知道上次在凉州他就不凑热闹验血了。 白二郎紧紧地抓着刘焕,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用力的将他往白善那边拉,道:“从大到小,你比我大,你先。” 已经撸起袖子的白善略一思索,点头赞同道:“不错,的确是该从大到小。” 于是起身走到白二郎的另一边,示意周立如,“好了,赶紧扎,里面等着用血呢。” 这么一边换,依旧是第二位的白二郎:“……” 他看了看白善,又看了看被他紧紧拽着的刘焕,松开了手,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了凳子上。 似乎不管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他都是排第二,那还有什么意思? 刘焕想溜,周立如一把抓住他,直接把他袖子往上一撸,示意他坐在凳子上,“赶紧的,郭小将军等着血救命呢。” 刘焕想哭,“不能先扎他们两个吗?本来应该先扎他们两个的。” “哪有什么本来?”周立如道:“羞也不羞?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小姑都说了,抽血一点儿也不疼。” “不可能,那么多血哗哗的往外流怎么可能不疼?”刘焕道:“而且你抽过吗?” 周立如没抽过,但小姑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不疼。她拿着针示意刘焕,“你到底扎不扎?” 刘焕便壮士一般伸出胳膊来,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周立如撸起他的袖子,用皮带子将手臂绑起来,取了一根血脉后便扎了进去,刘焕就“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一直偷眼看着这边的白善和白二郎眼疾手快的伸手按住他,惊叫道:“别动,别动,一会儿针断了……” 周立如:“……我不信,我扎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没喊过,你乱喊什么?” 刘焕流下两行泪,哭道:“刚才真的很疼啊。” 白善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情绪平和些,这样血出来得快一点儿,你也就少受一些罪。” 刘焕:……总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 白善见他不挣扎了,便回头示意周立如,让她多抽一点儿,免得一会儿不够了还得扎第二次。 周立如觉得白善顾虑的对,于是不仅多抽了一点儿刘焕的血,抽白二郎和白善时也多抽了一些。 白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默默的看着她拿着三大袋血进去,捂着手臂坐了一会儿后便跟着她进去看情况。 满宝已经将后背上的伤口缝合好了,上了止血药包扎好后就和军医提着等看他左胸上的箭,讨论着从哪儿下刀。 周立如把血拿进来,满宝就取了他身上的针,让她给他输血。 药房那边也把熬好的生气血的药给拿了过来。 军医给他灌下去后就摸了摸他的脉道:“大人,得快一些了,这箭再不去怕是要出事。” 满宝点头,“我知道。” 她扭头对周立如道:“你和军医一起给我打下手。” “是。” 白善看了眼外面,道:“天快亮了,但屋里依旧昏暗,要不要再多点些蜡烛?” 满宝点头,“好。” 人现在昏迷着,估计也醒不来,而且他现在也不适合用麻药,所以满宝直接取了刀,看了看箭头后便顺着肌肉的纹理切开…… 她并没有切开很大,尽量缩小伤口,只将箭头插入的部分分开,周立如和军医紧张的帮她分开她打开的血肉,让她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 军医看了眼目前基本不能做止血措施的伤口,再看一眼一旁挂着的血液,暗道:亏得有这东西输血,不然,就算最后将箭头取出来了,人估计也失血过多救不活了。 满宝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期间还喂了他一碗止血药,一直到太阳蹦起来,晨光照进来,满宝才小心翼翼的将分离出来的箭头取出来丢在一旁。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 满宝便检查了一遍伤口,确认没问题后就加快速度缝合止血。 等把伤口缝合,她上了止血药将人包扎好,这才腾出手来去摸他的脉。 军医紧张的盯着她,“怎么样?” 满宝道:“现在还是活的,能不能活过来,看今天吧。” 她已经尽人事,接下来就要听天命了。 军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头去看另一边躺着的郭将军,他此时已经嘴唇泛青,一脸的死气。 他叹息一声,人刚抬进来的时候一摸脉门已经基本没生机,而且相比郭小将军偏左的那支箭,他有一支箭可是正中当中,那是心脏的位置。基本上不可能了。 军医上前将郭将军胸口的三支箭都剪了,然后看向周满,忧心道:“大人,这往外怎么说?” 第719页 白善立即道:“先不说,外头问起来就说郭将军还在昏迷之中。” 满宝也点头,“对,军心不能乱。” 第2313章 共识 军医只能找了一块布暂且将郭将军盖起来,叹气着去看另一边还生死不知的郭小将军。 这对父子俩也算倒霉,怎么就一块儿出事了呢? 白善和满宝站在路口望着城门的方向,那里依旧喊杀震天。 满宝沉默一下后问道:“当时是什么时辰来着?” 白善道:“才过丑时。” 正是人最熟睡的时候。 ———— 满宝:“三个时辰了,还没决出胜负来吗?” 白善叹息道:“哪儿那么容易,我现在也不求蒙小将军能将乱军平叛,带回足够多的人就行。” 这样他们接下来才有能力与乱军相抗。 正想着,隐约的喊杀声似乎消失听不到了,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眼,正要派人去看,一骑飞跑而回,“蒙小将军将李将军救出来了,军中伤员众多,即刻就送到了,尔等立即做好准备。” 令兵通晓全营。 白善拦住又要回去的令兵,问道:“战事结束了?” “乱军退回城中,城门关闭了。”他顿了顿后道:“蒙小将军进出三次,将陷在里面的人能带出来的都带出来了。” 带不出来的,不是死了,那就只能投降了。 孤军在内,投降也不是多丢脸的事儿,回头带回去再回营就是,这种事儿他们熟得很,不是什么大事。 白善让他走了,和满宝对视一眼后转身便去安排医帐,所有的士兵和护卫都开始忙碌起来。 白善安排人去打水,找木柴,准备起火烧水做饭,以及伤兵需要清洗的热水。 现在那个医帐里放着郭将军,显然不能让人进去了,所以得重新搭建医帐,若是伤员太多,直接在外面救援。 所以这时候药就很重要,满宝昨天看过他们的药房,对他们现有的药有大致的印象,于是斟酌着开了两张方子,一张是止血的汤药,一张则是保气续命的汤药。 周立如拖着刘焕去抓药,现在就熬上。 他们才做好准备,李将军就带着一队大军回来了,后面拖着一堆伤兵。 才到营地,大家就从马上,车上将伤兵扒拉下来,白善立即带着护卫们冲上去,一个一个的扒拉过去,“这个伤重,立即送到二号医帐里去,这个放在外面,这个去二号医帐……” 护卫们听命一个一个的抬到他们该放的地方去。 军医带着他的助手们,满宝也叫了一些人听吩咐,周立如则是要刘焕和白二郎听吩咐。 没办法,她还不是很熟练,得手熟的人帮忙。 三人三队忙碌起来。 李将军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问话的人,他就皱着眉要进正中的医帐。 奉命看守医帐的聂参军就拦住他,一脸难色的看着他。 好在白善很快赶了过来,和李将军一起入内。 李将军看到床上躺着的已经毫无声息的郭将军,心中大恸,同时也有些害怕,“将军出事的消息……” “只在这一个医帐之中。” 李将军就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才正色的打量白善,半晌后郑重的道:“多谢白公子援手了。” 白善道:“将军客气,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说善是礼部点下的进士,就是匹夫在此情况下也有重责。” 他顿了顿后道:“将军回来前,善让令兵去追大总管求援了。” 李将军精神一振,问道:“是韩将军派去请周太医的令兵?” “是。” 李将军就松了一口气,“好,这样我们守上几天大总管应该能回转。” 白善就问:“我们此次伤亡如何,余下的人能守几天?” 李将军就叹气,“我们冲进城门后就发现中伏了,好在将军见机快,当即让我等退出去了,可惜他和少将军落在了最后面……” 那也没办法,郭将军虽然一身的毛病,但打仗一直身先士卒,不仅自己会冲在最前面,他还会把他儿子拎着冲在最前面,所以当时前队变后队,他和郭小将军就首当其冲了。 李将军叹气的功夫,白善已经在心里权衡过利弊了,他郑重的和李将军行了一礼,道:“接下来就有劳李将军和蒙小将军了,我们最少要守上五天,大总管那边就算是轻骑来援,也需要时间。” 李将军只能点头,此时也只能他上了。 白善便问,“赵将军和蒙小将军呢?” “蒙小将军在后面打扫战场,清点伤兵,赵将军他……” 李将军摇了摇头,“人陷落在城内,我们看到他被砍了两刀,抢不回来了。” 那多半是阵亡了。 白善也沉默了一下。 俩人商量了一下守卫的事儿,“当务之急是断了他们的信息,王城有变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能截断几天是几天。” 李将军知道这是预防其他五城也跟着反叛,若是那样他们和大军的后路就被断了。 李将军也不走,当即和他在医帐里商量起来,他拿着刀在地面上划了几下,点了点后道:“这两条路还好,我们应该可以守住,但此次反叛有突厥军的影子,显然城内的叛军和突厥军联系了,他们若是从这边过去,我们根本拦不住。” 第720页 白善认真的想了一下地图上的位置,道:“会绕一段路吧?” “是,路程会远一点儿。” “那即可派人去通知各城,紧闭城门,小心戒备吧,就说等郭将军伤好,重整队伍后就会去收回王城,让其他城池不得乱动。” 李将军想了想,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俩人终于从医帐中出来,李将军一脸沉静的和亲兵道:“将军才醒过来一会儿又昏睡过去了,暂且不要拿军中的事务来打扰将军。” 亲兵应下,转身去传令。 李将军又派人来接替白善的人手,由他的亲兵看守医帐。 聂参军不由看向白善。 白善点了点头,让聂参军带着人离开,只留下两个人就可以,白善的借口是,“郭小将军才输过血,这两个士兵和周太医学过些医理,由他们留下照顾。” 两个士兵一脸懵,但见李将军看过来,立即挺直了腰背表示自己懂,虽然他们并不懂。 李将军没有怀疑,点了点头,让他们留下了。 反正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郭将军阵亡的消息此时绝对不能传出去。 第2314章 共商 蒙小将军带回大量的伤兵,整个大营都忙碌起来,医帐里的八个助手根本不够用,白善就从自家护卫和聂参军的手底下挑了一些人来帮忙。 白善忙得分流病患,只来得及给蒙小将军指了郭小将军的去处就继续忙碌起来。 蒙小将军进去看到郭将军父子俩,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蒙小将军转身出了一号营帐,就见周满正拿着剪刀蹲在地上给人处理伤口,他想上前问一下郭小将军的情况,就被白二郎从身后挤开,“让一让,别站在路中间挡道啊……” 白二郎端着热水放在周立如的身边,看了一眼她的缝合,见她缝好了,就在一旁的筐子里找出止血药,直接给他上药,然后包扎。 刘焕则在一旁拿着剪刀咔擦咔擦的给人剪开和伤口粘在一起的衣服,然后清洗,看了一下伤口,觉得应该不用缝合,于是止血包扎一条龙服务。 满宝的速度比周立如还要快,带着的两个助手根本支应不过来,只能再找来一人帮忙。 蒙小将军看着,突然捂了捂肚子,分流好伤员的白善从他身旁走过又倒退回来,弯腰看了一下他的腰腹,甲衣的颜色过深看不出什么来,他就伸手扒拉开他的手,一看到上面的刀痕就扒拉开衣服片看了一眼,然后道:“轻伤,在外面等一等吧。” 一抬头见是蒙小将军,觉得接下来还需要他冲锋陷阵,更需要他作为桥梁和李将军沟通,于是将他拉到一边按倒,“将甲衣脱了,我先看看,要是需要缝合一会儿我让满宝给你缝上。” 蒙小将军:…… 蒙小将军的腰腹上被刀划了一下,好在有甲衣阻挡了一下,所以伤口不是很深,此时还有些渗血。 白善给他清理了一下伤口,满宝就拿了针线过来,让他往后仰,一边给他缝合一边问,“所以王城现在是失守了?” 蒙小将军应了一声,“郭将军……等将军好了我们再夺回王城吧。” 如今群龙无首,他们就是有心也号令不了全军,况且此次被伏击,士气都有些低沉了。 满宝皱了皱眉,问道:“士兵们伤亡如何?” 她自己看到的伤患有这么多,却不知道死在战场上的有多少。 蒙小将军道:“阵亡了四百九十八人,伤……你也看到了。” 满宝沉默的将伤口缝合,转身去看别的伤患。 满宝和军医等人一直忙到了傍晚才将所有的伤患处理好,白善和蒙小将军已经和李将军商量着重新将营地布置了一遍,营地往外的官道一直到城门处,每三里一道关卡。 ———— 今天没有敌军来侵扰,白善道:“城中有叛军,自然也有不愿与他们同流之人,且龟兹王又借助了突厥的力量,只怕他们自己都搅和不清,倒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 蒙小将军就跃跃欲试,“若此时趁机攻城……” “不可,”李将军反对道:“昨晚我们伤亡惨重,郭将军又不能出面,士气低迷,去了也是送死。” 蒙小将军惋惜不已,“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过几天他们梳理好内部只怕会主动来攻,到时候我们主动变被动,情势对我们更不利。” 李将军也知道这一点儿,却坚持道:“此时我们也不宜出战。” 白善道:“还是因为士气太过低迷,若士气恢复过来,倒是可以一攻。” 现在他们可用的人手还有两千上下,是可以有一击之力的。 李将军就道:“除非郭将军活过来。” 白善和蒙小将军:……这就太难为郭将军了,已经死的人怎么活过来? 事情暂时无解,他们只能先做好防守的准备,顺便派人去打探王城中的情况。 晚上六个人精疲力竭的坐在火堆边,连吃饭都没多少力气了。 满宝不由感叹,“原来书上说的是对的,累到极致的时候不仅吃不下东西,还连觉都不想睡。” 她现在觉得肚子饿,却又不是很想吃东西;觉得累,大脑却又一刻不肯停歇,想闭目休息一下都做不到。 白二郎和刘焕情况好一点儿,他们今天基本没怎么动脑袋,大半是体力活儿,所以此时是又累又饿,直接埋头在饭盆里没抬起来。 第721页 白善也累,且他一直在用脑,也不太有胃口。 他此时正把自己看过的兵书都从脑袋里翻出来,问他们,“你们说我们用个什么计策才好?最好让他们内部生乱,至少五天内不要出兵打我们。或者我们把士气提一提,在他们出手前先打回去。” 满宝此时满脑子还是各种止血、截肢、缝合之类的东西,根本挤不出空隙来想这些,随口道:“高喊为陛下尽忠然后往前冲。” 白善就看了她一眼,问道:“我这么喊你会往前冲吗?” 满宝摇头。 白善就道:“同理,其他人也不会。” 他的目光扫过正有序巡逻的士兵们,叹息道:“若想要他们拼命,要么郭将军活过来,给他们胜战的信心;要么许以重利,让他们不得不拼命。” 满宝努力的扒饭,勉强吃下一口饭后道:“可你不是将军,你怕是不能给他们重利。” 白善点头,“是啊,我许下的诺言他们只怕不信,信了可能也做不了数。所以只剩下一个哀兵之策了。” 满脑子血腥的满宝总算在脑仁里挤出一点儿位置来给他,想了想后道:“这样不行呀,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哀兵若信念还在,的确可以背水一战,可要是控制不好,哀兵心也死了,那可就一溃千里了。 白善也知道此法危险,“所以我们可以先铺垫,这两日正好有时间,而且王城那边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 “什么办法?” 白善道:“我让蒙小将军去把郭将军的器玩和帐篷能拆的都拆了,和士兵们说,将军深觉愧对众将士,决定与众将士一起,在收回王城前同吃同宿。” 当然,让郭将军真的和他们同吃同宿是不可能的,毕竟人已经没了,可态度是可以拿出来的。 将士们住在普通的帐篷里,他就住医帐;将士们用普通的陶碗吃饭,他的瓷碗也收了起来,和他们一样用陶碗…… 这就算是一样的了。 将士们也会看到这个态度的。 第2315章 想绝交 至于拆下来的东西,白善道:“我们决定派人去一趟龟兹王城,看能不能和龟兹王和谈。” 白二郎都从碗里抬起头来了,“不可能,龟兹王又不傻,怎会与我们和谈?” 白善道:“若是我们说我们投降呢?” 满宝问:“他们能信?” “为什么不信?郭将军跟随英国公降晋,历任贝州、赵州、江州、泾州刺史,皆有政绩,当年跟随侯集西征高昌也有功劳,若是积累功劳早可以封侯了吧?”白善道:“但陛下一直不封我们将军,他心中有怨气,想要拿西州投降有何不可?” 他道:“只要将大总管的大军留在西域,我们这边与中原隔着大漠,来往消息皆看公文,只要军中无异动,我们就是降了朝廷也不会知道的,就是知道也鞭长莫及。” 小伙伴们张大了嘴巴。 白善和他们语重心长的道:“而且大总管那边也不是不能劝降,虽然西突厥与北突厥有仇,可到底同出一脉,都是突厥人,阿史那将军还是突厥王子呢,焉知他没有复国的想法?我们可以和他们承诺代为说服阿史那将军,到时候将西州以北的庭州送给阿史那将军建国,恢复突厥王庭……” 刘焕筷子上的肉就啪叽一声掉进了碗里,他颤颤巍巍的道:“不,不行,我要是叛国,我祖父会打死我的。” 其他小伙伴就扭头过来看他,一脸的一言难尽。 刘焕默默地与他们对视,半晌才反应过来,“假,假的?” 满宝就摸着自己的心口道:“你不要吓我,虽然当太医有点儿累,但职田有好多,我还是很喜欢当官的。” 白二郎道:“我可是未来的驸马爷,谁叛国我也不可能叛国吧?” 周立如道:“我们家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和七里村呢,怎么可能叛国?” 白善和他道:“你别胡思乱想。”然后扭头问满宝和白二郎,“你们觉得我这个说辞怎么样?能不能说服王城里的人?” “五分吧。” 刘焕扒着饭想:哪里只有五分,分明是十分!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以上。 白善沉吟道:“光靠这些还不够,不如我们送了金银器玩过去后再顺便求求药?有急切的想要求的东西,他们可能更相信些。” 满宝问,“他们要是派人来见郭将军怎么办?” 那就发愁了。 白善琢磨了一下后道:“他们要是真的派人来见郭将军,那我们就成功一半了,我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至少五天以上,嗯,今天过去一天,再拖四天。” 而此时,重新回到王城的龟兹王也在和人商量着乘胜追击,去把郭孝那剩下的两千多兵马全给剿了。 不过前来帮忙的突厥们不太乐意,说好了攻下王城后要给他们的金银财宝才兑现了不到十分之一,连说好的粮草都只有一半,他们怎么可能听龟兹王的立即去他们冲锋陷阵? 龟兹王也生气,王宫里好多东西都被郭孝那厮抢走了,给突厥军的好多东西还是暂时和城中的贵族借的。 不错,就是借的。 龟兹王跑了以后,王城中的许多官员和贵族被留了下来,他们当然不可能拿命去和晋军拼,于是权衡过后,加上有左丞说服,他们就一起投降了。 第722页 既然是投降,阿史那将军自然不可能抢掠他们,所以在他们奉上一些金银珠宝后就让他们一切照旧,不过郭将军带着人把龟兹王的王宫给搜刮了一遍,好东西都抢走了。 这些人之所以才几天功夫就又反了大晋,一是因为故国情怀,虽然他们龟兹是大晋的属国,但国家灭亡也依旧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 二就是因为王国没有了,他们这些曾经的官儿自然也不可能再做高官,曾经的贵族自然也就不那么贵了,所以在龟兹王派人联系他们后,他们略一沉吟便又反了大晋。 可没想到重新建立起龟兹日子似乎也不是很好过,上头压着一个西突厥不说,他们还得给出更多的金银财宝和粮食牛羊。 因为这是大王承诺给人家的。 大王的东西之前都被大晋的人抢得差不多了(其实大家怀疑没有),所以大王哭诉之下,他们只能忍着心痛拿出比之前贿赂阿史那将军和郭将军更多的东西。 心痛! 心痛到不能呼吸,于是在发现西突厥的军队拿了他们这么多东西还不乐意出兵以后,他们有些生气了。 前来支援他们的西突厥将士们更生气,是龟兹王主动和他们借兵的,之前就和他们借了两个部落的勇士,结果两个部落都是惨败,承诺给的东西也没给。 现在他们已经替他们夺回王城,结果他们还是没履行承诺。 他们流血,他们缺胳膊断腿,他们牺牲了,却还换不来一早承诺好的牛羊和粮食,以及金银财宝,生气,太生气了! 于是一天的时间就在生气和心痛之中度过了。 白善他们忙了一天一夜,根本不知道王城的情况,火堆聊天完后,大家洗了一下脸和手脚,直接就趴在帐篷里睡死了。 第二天满宝醒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去检查伤患,白善则是去找蒙小将军和李将军实行昨天商量好的计划。 —————— 李将军倒没反对,只是忧愁,“何人可堪为使呢?” 白善就惋惜,“应该把魏行人他们带来的,这种事他们去做最合适了。” 不过也能从军中选出人来,“军中应该有机灵的书记员吧?让他们为使。” 李将军道:“那他们得见到将军才行,这种大事,将军不亲自开口,他们不会去做的。” 他们的原计划可是连书记员也瞒着的,只有自己人都相信,外人才有可能相信啊。 白善想了想道:“我们先看看郭将军的东西,然后再决定选人,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 蒙小将军一听立即道:“不行,这可危险得很,龟兹王也就算了,他现在畏惧大晋,但那些西突厥却无法无天,又不讲道义,万一他们斩了你怎么办?” 那是挺危险的,白善也迟疑起来,“那……你去?” 蒙小将军:……有点儿想绝交。 第2316章 战利品 李将军带他们去看郭将军的战利品,不,不对,这会儿还没分呢,因此还属于全军的。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里面全是各种金器玉器和精美的瓷器,白善看呆了。 李将军指了角落里一个箱子里堆着的各种金银器玩道:“这一个箱子则是从将军的大帐里收出来的,当时不少士兵都看到了,你别说,士兵们看见心气平了一些,也没之前低迷了。” 白善随手去拿一个金佛,拿了拿,没拿动,他微讶,便用双手去抱才抱起来,“这……” 李将军看了一眼后便道:“实心的,全是金子融的,听亲兵们说是从龟兹王后的寝宫里翻出来的。” 白善惊叹,“你们把龟兹王宫都抄了?” “不错。” 白善:“可你们连城内都没收服,人都还住在城外呢。” “将军说了,打仗最要紧的就是钱,将士们吃喝拉撒都要用钱买不说,大家跟着出生入死不就是想发财吗?所以每次进城都会先拿东西。”李将军道:“龟兹王城是投降的,将军不好对城中的权贵和富户下手,所以就直接抄了皇宫。” 其实当时连阿史那将军和王城里的权贵们都没想到这一点儿,龟兹王逃得匆忙,带走的东西不多,王宫虽然乱了一阵,遗失了不少东西,但还有更多的宝贝在库房里呢。 然后郭将军就把那些东西全都抄了。 要不是阿史那将军在,他能直接吩咐人先把东西带回西州,不过因为阿史那将军在,他不好再像以前那样独占大半,所以东西还收在军中后勤处,只等大胜回去以后再分。 也因为东西都在后勤处,在郭将军“重伤”的情况下,暂代军中领将的李将军才能带着白善来看这些宝贝。 —————— 白善放下手中的金佛,竟然也有淡淡的心疼,但只要一想到这是从龟兹王宫里得的,他也就心疼了,他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选一些好东西出来,叫人盯着王城,那边只要一有动静我们就派人过去,先送点儿金银递过话去,他们同意了再派出正使。” 白善若有所思,“说起来,昨天他们没有乘胜追击,今日竟然也没来攻击,看来他们里面的确很有问题。” 李将军一直心中惴惴,听他这么说,勉强安定了些,也更有信心,“我先在军中挑选一番人,到时候再和白公子商议。” “好。” 第723页 对于挑什么东西白善并没有插手,甚至都不会过问这些东西的去处。 李将军虽然对这屋里的东西很心动,但也没有对它们下手,而是看了看后转身离开了。 蒙小将军一直沉默,此时也跟着白善一起走了。 等走出一阵他才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迷惑住王城里的人?” 白善道:“一半吧。” “才一半?” “一半就已经够多了,”白善道:“有一半他们就能够迟疑上两天,对我们来说这个时间就足够了。” “一旦他们识破你的计谋,那使者……” 白善:“必死无疑。当然,有本事逃走的人呢不算。” 蒙小将军,“谁能从城里逃走?” “谁知道呢?”白善道:“不到当下,谁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那你还想去。” 白善摊手道:“谁说我想去的?这不是在军中无人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去吗?” 他道:“我们现在是困在龟兹国深部,在道路畅通无阻的情况下快马加鞭需要三天的时间,急行军五天,先不说我们带了这么多伤兵,就算全部放弃他们,一旦这里兵败的消息传出,你觉得我们身后的三座城池,左右两翼的城池,一共五座城池会让我们安全的离开龟兹吗?” 不会,蒙小将军想,他们会为了向龟兹王表示忠心把他们都杀了,然后拿着军功向龟兹王献功。 蒙小将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郭小将军怎么样了?” “醒过来了一阵,现在又睡过去了,好在他脉象强了一些,满宝说只要伤口不恶化他就算活过来了。” 蒙小将军大松一口气,问道:“他知道郭将军的事了吗?” 白善摇头。 虽然郭将军就躺在不远处,但他醒过来根本没来得及四处看,被照顾他的护卫灌了一碗粥和一碗药后又睡过去了。 此时他们更是在他们之间拉了一道帘子,他更不可能知道了。 蒙小将军叹气,他本来和郭诏就要好,这段时间一同出征,感情更胜从前,虽然他不太喜欢郭将军,但此时人已经战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与郭诏说。 而且此次军队中伏,郭将军是有责任的,只怕等大总管回来还要问责。 蒙小将军有些头疼。 白善则已经沉思着打起那些箱子里的金银珠宝来,他和蒙小将军道:“提振士气倒还有一个办法,回头将这些宝物都拿出来,告诉将士们,这次所得全部按功分下去,郭将军一文不留,此战之后,不论生死,花名册上所有的人都有份,战死的派人与抚恤金和阵亡书一并送回故乡,你觉得如何?” 蒙小将军张大了嘴巴,左右看了看后将他扯到僻静处,“李将军说郭将军抄这些东西是为军中将士的吃喝和奖赏你还真信呀?每次这些东西分下去最多只到小旗,小旗拿到的东西都只有一丁点儿,塞牙缝都不够,都不要说手底下的兵了。” 蒙小将军之前就跟安西军出去打过仗,别说,安西军很猛,郭将军自己也很猛,不说用兵有谋,打起来也都冲在最前面,杀敌勇猛。 但拿到战利品后也是真小气,大头自然在郭将军手上,只是他占去的大头也太大了,分下去的少,底下的参将、偏将、总旗们再一分,基本上就不剩什么了。 为了让底下人怨气不是很大,总旗一般还会从自己的手里漏一点儿给小旗,小旗们再把东西换成铜板分下去,一般一场胜仗下来,小兵们能分到一吊钱就算是很大方了。 多数时候,大家是没有钱分的,剩下的时候了还有一半是只有一把铜钱。 而他们自己还要准备一些伤药、修理武器等,这些钱根本就用不到别的地方,更别说存下来拿回家了。 第2317章 醒来 这一点儿和他们蒙家完全是反着来的,蒙小将军因此很看不上郭将军,他道:“李将军的话你就听一听就行。” “可现在郭将军不在了,”白善道:“那些东西既然没有分,那就还属于军中,现在军中是你和李将军做主,只要你们两个同意就可以。” 蒙小将军一怔,片刻后迟疑道:“这不好吧,还有大总管呢,当时郭将军没直接收了这些东西就是因为阿史那将军在。” “阿史那将军不会介意的,”白善很笃定的道:“只要我们能保住龟兹五城不乱,只要我们能保证道路畅通,只要我们能守住这两千五百多的兵马,别说我们只是把战利品分给底下的将士,就是全送回龟兹王宫,阿史那将军也不会介意。” “你怎么知道?” 他猜的。 不过此时白善一脸认真的道:“我了解阿史那将军,我可与你保证。” 到时候他要是介意了再说,他们先看这三步之内的事。 蒙小将军就沉思起来,白善就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可以先和李将军商量一下,以我对郭小将军的了解,他也不会介意这些的。” 郭小将军当然不会介意,他一直对他父亲的行为颇有微词,但子不言父过,而且郭将军还明着训斥过他,觉得他不肖父。 “我们这样的人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比那些盗贼还要危险,人生苦短,不趁着还活着的时候恣意一把,难道还等死后去了地府再享乐?” 第724页 郭将军道:“而且我这是为谁?还不是为的你等?我手上这些东西现在是我享受,但等我死后,不还是给你们留着的?” 又感叹道:“你这是没过过苦日子呢,想我小时候,虽是太原郭氏出身,却生逢乱世,若不是有一把子力气,又因家学认得一些字,别说你,我都成枯骨了……” 没当这时候郭小将军就说不出话来,他曾经苦恼的和蒙小将军交流过此事,没办法,他朋友少,而蒙小将军不管是家世还是位置都与他相似,且俩人性情相投,就忍不住和对方倒苦水了。 所以蒙小将军知道,郭诏不仅不会在意,反而会很乐意。 只不过,不知道李将军会不会乐意。 白善似乎知道蒙小将军在想什么,就和他道:“你可以去后勤处将那尊金佛抱出来,拿着去和李将军谈这事。” 蒙小将军:……他觉得这人好讨厌,但这个方法很有可能成行。 上梁郭将军爱财,下梁李将军自然也很爱财的。 蒙小将军看了白善一眼,转身离开。 白善去找满宝。 满宝正在一号医帐里看郭小将军,他又醒了。 满宝摸了一下他的脉,让人去给他端米粥和汤药来,她道:“你恢复得不错,再过两日就能够完全清醒了。” 郭小将军哑着声音问:“我父亲如何了?” 满宝顿了顿后道:“情况有些不好,不过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郭小将军有些担心,但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听这话音是还活着了。 他连忙问道:“军中的状况现在如何?” 白二郎和刘焕听到消息跑来,听见他这话便道:“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呀,还是赶紧养伤先把自己弄好吧。你这条命可是用我们的血换来的。” 郭小将军满脸的迷惑,“什么?” 白二郎就撸起袖子道:“看见这个青点没?我们被抽了好多血给你,你现在体内的血起码有三分之一是我们的。” 刘焕点头,“没错,你可得好好保重,不然我们的血就要白费了。” 满宝:“还有我的药。” 郭小将军被他们这一搅和顿时忘了自己想要问的话了,一直等吃了粥,又吃了汤药,他又犯困的要睡过去时才喃喃的道:“我好像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满宝几个:…… 大家的目光忍不住飘向一旁帘子隔开的地方,现在天气冷,所以两天下来郭将军的尸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味道,他们这才将人留在医帐里的,现在嘛…… 看来郭小将军还是得移走。 于是等郭小将军睡过去以后,满宝和大家一商量,就决定把他挪到隔壁二号医帐里和大家一起。 白善过来看见,颔首道:“这样也好,那边受伤的将士多,大家说说话他也没空胡思乱想了。 现在郭将军阵亡的消息除了他们这几个人知道外,也就军中参将以上的人才知道。 剩下的人全都还蒙在鼓里。 他们小心的将熟睡中的郭小将军换了个地方,对外的说辞是,郭小将军已经脱离了危险,而郭将军情况还危险,为了不打扰郭将军,暂且将郭小将军移出来。 军中没人怀疑。 郭将军被流矢射中的事并不是秘密,当时看到的士兵不少,对军中的将士们来说,郭将军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重伤不要紧,他只要还活着,大家心中就还有主心骨。 一旦郭将军阵亡的消息传出去,人心动摇的情况下,只怕龟兹王城那边还没动作,他们这边的士兵先自己逃营了。 于是大家看到被挪出来的郭小将军不但不担忧,反而更放下了一些心,这说明将军还活着呢,很有可能会和郭小将军一样慢慢痊愈。 当时郭小将军也中了流箭,他们也都看到了。 他们在这里忙碌,而龟兹王城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派人来探哨。 斥候们发现,立即来报。 李将军才把蒙小将军送走,听到汇报又让人去把他请了回来,俩人一商量,最后还是选了一盒子珠宝交给一个书记员,让他在几个士兵的护持下给龟兹王城送去。 随着珠宝一起去的还有白善写的一封信。 李将军当时看过信,要不是他明确说了是佯降,而且他们五人中有世家子,有户部尚书之孙,还有陛下的御医和驸马,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要投降龟兹了。 果然读书的人都心脏,假的都能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们这里才把要送信的书记员送走,转身就迎上了一个高鼻深目的人。 白善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就微淡,李将军不知道他们的恩怨,还冲对方点了点头,问道:“尔格,你有何事?” 第2318章 聪明和不聪明 尔格的便不由看向李将军身旁的白善。 李将军看见便介绍道:“这位是白公子,与我们协作抗敌的,有事不必瞒他。” 白善也停住脚步,重新扬起笑容,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尔格。 尔格移开了目光,这些人天生比他们有优势,哪怕不在军中任职,有那样的身份在就可直接参与军中事务。 他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后还是当着白善的面告密道:“李将军,金魁安要带着人投敌,郭将军对我们有大恩,此时投敌便是不义,所以卑职不能当不知道。” 第725页 李将军、蒙小将军和白善张大了嘴巴。 三人也不分开了,直接带着尔格回军帐去商量,同时李将军让人去盯着金魁安。 他脸色很不好看,和白善道:“决不许有人逃营,一旦开了这个头人心浮动,军心越发不稳。” 他发狠道:“违者格杀勿论。” 白善却问道:“不闹大,你们能杀金魁安?” 李将军:…… 郭将军之所以把金魁安从牢里提出来放到军中,不就是因为他勇猛,力气大,骑射功夫好吗? 军中常有比试,他们安西军的男儿也很不错,但自金魁安来后,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这还是点到即止,要是拼命,一对一的情况下更难了。 而如果为了杀逃兵牺牲太多,对士气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白善就道:“要是能不动声色的将人拿下,那就拿下,若不能,就劝服他。” 李将军问:“不动声色?” 白善:“我们有药,其中迷药的效果还不错,有喝的,也有闻的,你要哪一种?不对,你哪一种方便?” 李将军立即道:“喝的,我混在酒里给他喝下去。” 到时候拿了人,直接拖到军前一刀砍了,杀一儆百,杀鸡儆猴,杀…… 反正就是要杀。 白善正要让人回去和满宝拿药,李将军派去盯着金魁安的人就跑回来道:“将军,刚金魁安找尔格,找不见后就带着人出营去了,我看他是发现了,要跑。” 李将军额头青筋一跳,立即道:“让一营商总旗带着人去追,多带弓箭,见之直接射杀。” 白善觉得他们杀不了,连忙道:“我们去追,先试着劝服,若不能劝服再动手。” 他安抚下李将军,“您不能动,我和蒙小将军去。” 军中必须有人坐镇。 白善和蒙小将军去追人。 蒙小将军对金魁安还有些阴影,一边上马一边和他道:“要是戒嗔师父在这里就好了。” 他是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能打得过金魁安的人。 白善挑了挑眉,和蒙小将军去追金魁安。 官道上都有关卡,关卡上的士兵也不少,不仅有弓箭,还有斥候,所以远远的他们就在第一道关卡那里看到被拦住查问的金魁安。 金魁安听到马蹄声,手中的大刀就要抬起来,白善生怕他把守关卡的士兵都砍了,立即高声道:“金将军,郭将军有话与你说。” 金魁安便顿了一下。 尔格忍不住扭头看了白善一眼,暗道:金魁安败就败在脑子不够上,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他勇猛的体格,就要从他身上收走一些东西。 就这么一下,白善不顾灰尘铺嘴而来,加快了马速冲上去,在怀里一陶,掏出几张纸来,也甭管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立即挥手和他道:“金将军,郭将军的信件——” 等到了跟前,他就往下呸呸了几声,将嘴里的灰尘吐掉,这才不好意思的看向金魁安,“金将军见谅,实在是您速度太快了,小子不擅骑射,所以追不上。” 金魁安眯眼,他虽然没白善聪明,但也知道他前倨后恭,态度不一,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前天他们到军中的时候他们就曾远远的见过一面,当时白善可是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就移开了目光,什么时候会在他面前自称“小子”了? 白善却没有把手上的信给金魁安,而是坐在马上看着金魁安微微一笑道:“郭将军看重金将军,不愿金将军一身的武艺蒙尘,所以把将军从牢中提出来重用……” 金魁安脸色一沉,拿着大刀问,“你小子是来取笑我的?” 守关卡的士兵也不傻,听音听出不对来,立即往后退,刀剑向着金魁安。 白善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金将军误会了,只是某很好奇,金将军此去龟兹就一定能得重用吗?” 他道:“如今龟兹是西突厥做主吧?而将军在西突厥的眼里不过是薛延陀的奴才,而薛延陀尚且役属于突厥,你又投过大晋,此去别说得到重用,怕是连立身资本都没有吧?” 金魁安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白善这话就跟巴掌一样拍在他的脸上,就跟指着他的脸说,你不过是突厥的奴才的奴才罢了。 可他们薛延陀强大时可是连突厥都灭了的,大晋能灭掉突厥,他们薛延陀占大半的功劳,偏他们翻脸不认人,突厥可汗死后就反过来把他们当突厥一样剿了…… 白善不管他心中怎么想,自顾自的道:“郭将军爱才,知道金将军要走,因此想送将军一份礼。”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道:“这是郭将军的手信,金将军拿了这个去,龟兹就算不喜将军,应该也会给将军一个位置,而以后只要将军作战勇猛,想来也是可以有一片前程的。” 金魁安一脸的怀疑,“他会这么好心?” 他要当逃兵,郭孝不仅不杀他,反而还帮他? 白善就叹息,“谁让郭将军爱才呢?” 他说完看了蒙小将军一眼,蒙小将军一脸沉静,并没有看白善,也没有什么反应。 白善顿了顿,心里想扎小人,他出来的时候应该顺手把白二也带来的,不然刘焕也可以呀? 要是他们在,此时他们一定会冲上来…… 第726页 想法一闪而过,他身后伸出来一只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扯过去一把撕了。 尔格愤怒的道:“郭将军的手信怎能给这样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人?” 白善见他怒得脸色涨红,一脸的懵,心中却忍不住感叹,这才是聪明人啊,难怪他们将军把钱交给他运走,而不是交给武力值更高的金魁安。 第2319章 说服 白善伸出手接了两片碎片,不过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责怪尔格,而是转头看向金魁安道:“手信被撕了,看来金将军只能光身过去了。” 本来不太相信会有郭将军手信的金魁安看了白善的表情,一下就相信有了。 他一怒,举刀指向尔格,“你出卖我!” 尔格一脸正色道:“金魁安,你真以为投靠龟兹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铁勒部人当年在突厥手下兢兢业业,他们要挖矿,他们要牛羊,他们要前锋,我们铁勒部人就不能说一个不字,不然就是有天大的不是。” “但这些在西突厥的眼里,我们铁勒部人依旧是东突厥的人,他们两边有仇,你过去能得什么好?”尔格道:“郭将军对我们有大恩,没有杀我们,而天可汗又宽容,用人从不介意人的身份,还有比在大晋里更好的去处吗?” 白善也叹息一声道:“金魁安,我是很不喜你,当时我有不少人手都折在你手上,尔格来报你要出逃,要我说,你要逃就逃,之后等阿史那将军率大军回来,自有你好看。” 他道:“你就是再勇猛,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而已,我不信阿史那将军的千军万马拿不下你一个人。” 白善冷笑的道:“你们薛延陀不就是被阿史那将军平的吗?” 金魁安涨红了脸怒吼道:“不是他,阿史那不过是我们可汗的手下败将,我们可汗是败在你们皇帝和李镇手上。” 当时阿史那将军的确是在李尚书手下听宣,白善顿了顿后问道:“你能抵得过阿史那将军的千军万马?” 金魁安涨红了脸不说话。 白善便笑了笑道:“金魁安,要说容人用人,天下怕是无人能及我们皇帝,如今我朝中的藩臣能领兵的就有阿史那将军、思力将军和契苾将军,你在他国,异姓异族,谁敢将兵给你带?” 金魁安没说话。 白善继续道:“契苾将军就是你们铁勒部人,甚至曾是你们铁勒部的可汗……” 白善身后的尔格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的讥讽,虽然同是铁勒部人,但他们所属却不一样。 但对于金魁安来说,铁勒部的可汗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因为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奴隶而已。 是因为拔灼将军看重才提拔上去的。 金魁安心中犹豫不已,半晌才道:“你们要输了,郭将军重伤,后路一旦被截断……” 白善自信的道:“我们早在王城叛乱的那天晚上就做了安排,如今也已有了计策,不过再拖延几天时间而已。” 他道:“金魁安,你以为兵败后我们还会留在这里等死吗?” 金魁安盯着他们看,“你们会逃?” 白善微微笑道:“我们一行人并不是军旅中人,就是逃了,回到朝廷也不会有人问问罪。” 他道:“我是士族,周满是宫中的太医,我师弟是陛下的嫡驸马,刘焕则是户部尚书之孙,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会眼看着兵败也不跑吗?” 蒙小将军忍不住侧目。 白善一脸自信的道:“我们这几个人的身份可不比龟兹轻,郭将军只怕宁愿放弃龟兹也要保我们离开,而我们现在没离开不过是因为有成算而已。” 金魁安更加犹豫起来,但他也没笨到底,紧握着手中的刀问,“要是真这么自信,你们为什么来追我?” 白善叹息一声后道:“自然是为了结善缘,我一早就说了,郭将军惜才,不愿意你到龟兹后出事,事后我们再收复龟兹,金将军再回来就是。” 他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落的碎纸片,“可惜信被撕了。” 尔格适时道:“金魁安,念在同出一部,又是同袍的份上我敬告你一句,此时留在营中和将军共患难和之后被收复后重新投军的重要性可完全不一样。” 蒙小将军嗤笑一声,手中的长枪朝前一指道:“我最看不起这种叛军之人。” 白善:…… 尔格…… 金魁安大怒,白善正想着找什么话头遮掩过去时,金魁安已经怒吼道:“谁说我要叛营了?” 他胡乱找了一个借口道:“我是要去王城那里打探消息!” 白善:……好借口。 白善立即道:“正好,我们也正要去王城那里走一圈,不如一起?” 金魁安怀疑的看着他。 白善对他笑了笑,“金将军,别说我只带了这么一点儿人过来,就是再多三倍,只怕也拦不住你,又是往王城方向去的,你怕什么?” 金魁安冷笑一声,“谁说我怕了?” 他艺高人胆大,还真就不怕。 白善对蒙小将军点点头,蒙小将军便让关卡打开路,一行人顺利的通过三道关卡,畅通无阻的到了王城城门的不远处。 大家远远的望着城门,没有太靠近。 没办法,城门上有弓箭手,他们都不太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金魁安也没有趁机带着人冲过去投降,白善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问,“金将军,若是你陷入城中,你有多大的把握冲杀出来?” 第727页 金魁安道:“我已经陷落过一次了。” 白善这才想起来,他之前是前锋,就跟在郭将军父子身后冲进城里的,除了郭将军父子外及其亲兵外,就他们那一队人最危险了。 白善上下打量了一下金魁安,又回忆了一下,确定在分派伤兵时没有见到他,甚至在领伤药的名单上也没看见他,看来他武艺还真高强,一点儿伤也没受。 也由此可见他不算多尽心,退出城门时前军变后军,郭将军父子留在了最后面,他就在前面不远处,明明有余力却未曾回身救援主将。 白善挑了挑嘴唇,赞许道:“金将军勇猛,我们计划后的计谋倒是可以让金将军参与进来。” 蒙小将军忍不住看他,他们现在暂定的计谋不就是拖延时间吗?还有什么计谋? 白善没说是什么计谋,但是有了这根大骨头和理由在,他们在王城附近晃悠了一圈后成功将金魁安一行要叛逃的人带了回去。 回到军营,白善等人似乎完全信了金魁安的话,他们不是逃营,而是去打探消息。 他直接带着金魁安去见有些坐立不安的李将军,笑道:“李将军现是军中主事人,郭将军重伤,时醒时昏睡,这会儿怕是不能见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找李将军,郭将军看重你,李将军也会给你三分薄面的。” 李将军:……郭将军点评过金魁安,说他是有勇无谋又心思狠毒,可用作前锋,却不可掌兵。 而尔格有智谋,品性却看不出,所以只愿放在军中打磨,最后用不用还得看他的表现。 怎么在白善这里就成看重对方了? 不过也的确是看重,郭将军原想将金魁安留在军前当一辈子的前锋的,他砍人是很厉害。 第2320章 诚意 白善也很惋惜戒嗔不在这里,他和满宝道:“若我们手上有一个戒嗔这样的人,那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有的人,并不用多聪明,只要武力值够高就可以。掌握在会用的人手上,那就是神兵利器。 满宝问:“你要用金魁安吗?他有反骨,且与我们不睦,要是中途反水怎么办?太过危险了。” 白善道:“风险是大,但他也的确好用,他不是想要拔灼的宝藏吗?可见是个爱财的,我可以先用金银之物吊住他。” 这一点儿并不难,郭将军有那么多好东西呢。白善用对方的东西用得一点儿也不心痛。 白善侧头看她,轻声道:“信送进王城了,李将军找不到合适进城的人,我可能要进去一趟。” 阿史那将军带走了大部分的人,包括擅言辞的文官,因为想着王城已经攻下,郭将军只需在后面收拾残局和守住王城,不让来援的龟兹军和突厥军再把城抢回去就行。 龟兹王能据守王城四十天,郭将军更擅守城,一定能守比他更长的时间。 谁能想到郭将军残局还没收拾妥当就丢城了? 所以当时阿史那将军留下了守城的人和工具,带着其余人手就走了。 满宝这两天也不只是给人治伤而已,偶尔和伤兵们说话,也知道些实情,她并没有阻拦白善,只道:“你要保重。” 白善点头。 满宝说完觉得只这样一句话不太好,于是问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白善立即道:“医帐能走开的话,我们一起去自然是最好的。” 满宝:“我以为你会劝说我,说太危险了不要去。” 白善就笑道:“本来是没想着邀你一起的,可如果加上金魁安我就更有把握了。” 他道:“而你身边还有周小叔跟着,你若是一起去,那计划只会更顺利。” 满宝便也觉得自己去比较好,科科在打仗时可是有大用处的。 “我怎么去?” 白善就沉思起来,“装小兵?” 她显然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去的,一个太医去王城做谈和的使者? 只怕龟兹王本来没怀疑,这下都要怀疑了。 不过…… 白善转了转眼珠子,心中另起了一个想法,“倒也不是不可以,就说你进城去求药的。” “求什么药?” 白善笑道:“郭将军向龟兹投降,总要有借口,本来我想的是失城恐罪,但现在想想,除了失城恐罪外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满宝:“求药?” 白善点头,“你想想龟兹城内会有什么上好的伤药,进去以后就求药,就说是给郭将军求的。” 满宝就沉思起来,“我觉得最好的伤药还是三七,不过郭将军的箭中的位置不好,倒是可以和他们要些补气保命的珍贵药材,随军肯定没有,但龟兹城中应该有。” 比如人参什么的,那可是补气圣品。 白善就撺掇她,“快将单子写下来,什么珍贵写什么,不怕他们没有,只要他们相信我们有所求,而且急切的有所求就行。” 满宝就跑回去写单子。 进城送信的人带回了消息,龟兹王愿意见一见郭将军的使者,不过容许他们带进去的人不多,最多只能二十个。 同时,王城里派出来盯着他们的人越发多了,不过因为有关卡在,他们近不到跟前,所以打探不到营地里的消息。 但他们围着营地四周转了转,回来就告诉龟兹王:“他们伤亡惨重,营地有浓重的药味,卑下登高看过,营地里的空地上躺着许多受伤的士兵,连营帐都装不下。” 第728页 又道:“河水下游有血腥味,都是从上游流下来的,显然重伤的人不少。” 龟兹王大喜,一旁的西突厥眼珠子一转,就建议龟兹王出兵,直接把他们剿杀了。 龟兹王就看向他的探子,和突厥将军笑道:“既然他们愿意臣服于本王,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此事不急。” 背过身就找了探子过来说话,问道:“来送求和信的那人当真说过,只要我答应,郭孝就把从王宫里抢去的东西还回来?” 探子道:“说是将他手上现有的东西还回来,不过还要和王上求一些东西。” 龟兹王就冷笑,“无非是高官厚禄,他只要忠心,本王自回许他。” 西突厥出手,不说还会和他们要粮草金银,等他们攻进郭孝的营地,那些被郭孝抢去的金银珠宝到底是回他们王宫,还是进西突厥的口袋还不一定呢。 所以,龟兹王并不想用西突厥。 尤其这两日他们咄咄逼人,日日在城中生事,不仅普通百姓,就连他手下的那些心腹官员都颇为不满。 龟兹王道:“给他们传话,让他们明日就派使臣来相商。” 他若有所指的道:“本王要看看他们的诚意。” 探子应下,将消息传到晋营中。 营地里,满宝正指挥着伤兵们出帐篷晒太阳。 这会儿早晚都冷,也就中午有点儿太阳,一些轻伤兵完全可以出去晒晒太阳,那样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收到龟兹王的消息,李将军急得团团转,找了他们过来道:“大军还没消息,要是明天就进城,恐怕计谋不能行。” 白善道:“这已经是第四天,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追上大军了,我们进城会尽量拖延时间,一旦大军到,即刻攻城,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 “可我们怎么给你们传递消息?”李将军道:“之前主张给我们打开城门的左丞一家都下了大牢,我们在城中的人手根本联系不上。” 白善他们进去后倒是有可能联系上他们,可他们依旧不能和外面联系,所以…… 得不到外面的消息怎么里应外合? 白善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用李将军忧心,我们自有办法得到外面的消息,只一点,大军到以后,你们要在营地里竖起一面旗帜……” 满宝虽未明说,但他却从只言片语中知道,现在周小叔若是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只能离开她八十里。 龟兹城也不小,他们若在城门的另一边,那最多只能得到营地这里的消息,更远的地方怕是不能够了。 白善就这事细细地和李将军商量起来,双方考虑了各种情况,最后李将军让人抬了两箱子宝物上来,都是亮闪闪的金银和珠宝,一看就很值钱。 这件事白善带去的诚意。 第2321章 入城 李将军很大方的让士兵们当下就把箱子抬去了白善的营帐,显然是想让他出门前有什么看得上的就尽管挑了留下。 不愧是郭将军的心腹大将,在这一点儿上很一脉相承。 显然,他也觉得此次出使很危险,既然有危险,自然要给些东西安抚人心。 白善却没动这些东西,不过还是打开让白二郎他们长了长见识。 白二郎打开一盒珍珠感叹道:“龟兹国虽小,但也很富有呀。” 白善颔首,这些东西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但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最好的那一批自然是要留着吊人胃口的。 白善合上箱子,和白二郎道:“我和满宝进去,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白二郎就拍着胸脯道:“放心,大军要是到了,我即刻催促他们进城救你们,阿史那将军要是不去,我就在军前撒泼打滚,还有刘焕,我让他给刘尚书写信,筹备下一批粮草时可以困难一点儿。” 白善哭笑不得,“阿史那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我让你留下是防备大军迟迟不到,军营这边怕是会真有投敌的想法。” 白二郎:“……不至于吧。” 白善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二郎突然觉得肩膀好重,怎么办,他也想进城去了,好歹在里面天塌了有高个子的顶着。 大吉和聂参军都跟着他们进去,让李将军没想到的是,白善不仅点了金魁安跟着,还点了尔格跟着。 而除了他们两个外,其余人皆是军中的勇士,是李将军和蒙小将军亲自选的人,俩人道:“他们绝对是忠诚义士。” 白善这才松了一口气,除了金魁安和尔格,其他人都可以交托后背。 不过白善并没有显露这种不相信,他反而表现出十分的相信金魁安和尔格,特别是对金魁安,他对士兵们道:“作战的事听金将军的。” 金魁安现在军中也不过是个总旗而已,这还是因为他作战勇猛,郭将军觉得让他当一个小兵可惜了,所以破格晋升。 在晋升时也明确的说了,要金魁安戴罪立功。 大家私底下都传言他今年怕是就能升到偏将,只有李将军这几个心腹知道,郭将军只打算让金魁安在总旗的位置上戴罪立功。 可是士兵群众们不知道,连金魁安本人也不知道,所以白善一直金将军的叫着,他默认了,士兵们便也跟着默认了。 反正就是个称呼,白善都还不是军中的人,就是叫错了,回头将军好了也不能问他的罪。 第729页 两箱子金银珠宝被抬到车上绑好,满宝换了一身衣服,和白善一起上马,她转头对周立如道:“这几日大家的伤都稳定下来了,你按着方子给他们治伤就行,不懂的便请教军医。” 周立如应下。 满宝便和白善一起走了。 二十人十八匹马一辆车,通过三道关卡后便到了王城下,王城打开了一道小门让他们进去。 白二郎远远的看着他们进去,便打马要回去,他问蒙小将军,“回去就要鼓舞士气了吧?” 蒙小将军道:“白善说今日不急,明日再鼓舞士气。” 他道:“不然时间长了,士兵们多思,反勾起他们思乡,哀兵变心哀就不好了。” 白二郎紧握着缰绳问道:“明日大军会到吗?” 蒙小将军道:“若无意外的话。” 白二郎便暂时按下焦急的心。 王城内有人一早等着,白善他们一进来就被团团围住,刀枪对着,似乎随时要砍过来的样子。 白善便微微一笑,回头拍了拍手,车上的两个车夫就将车上的两个箱子打开,让龟兹人看他们带来的礼物。 别说围着他们的士兵,就是前来接待他们的官员都被里面的金银珠宝闪了一下眼睛。 白善笑问,“不知我们这样的诚意王上可还满意?” 官员看到混在人群之中的突厥兵眼冒绿光,忍不住脸色一变,连忙让白善他们将箱子合起来,他脸色不太好的侧身道:“使者请吧,不过你们得把刀剑卸下。” 白善便道:“放心,面见王上的是我们三人,我们绝不会带武器进去的,至于我的这些护卫,他们怕是不能卸下刀剑。” 官员皱眉。 白善已经指了指他们笑道:“我们就二十人,我们这三个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是在王城内,王上和大人担心什么呢?” 官员这才仔细的看白善和他身旁的周满及尔格。 除了尔格外,他们两个的确不像是武力值很高的人,尤其是周满,竟还是个女娃。 官员便皱了皱眉,问道:“她是谁?你们的使者竟然还有个女的?” 白善便叹息道:“这是我朝的御医,本是奉命来西域求药方的,谁知道被征召入伍,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了。” 他解释道:“将军重伤,急需良药救命,她是奉命来求药的,而且,虽是投降,但我们将军也是有所求的。” 官员微讶,这点儿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也不纠结武器的事儿了,主要是突厥人一直远远的看着,虎视眈眈的样子,他们不好说得太细。 于是官员带他们去王宫。 当然,只有他们三人和两口大箱子能进去,其余的人都被留在了王城门口,由金魁安和聂参军一起带着。 官员将三人留在侧殿,先去禀报了王上。 龟兹王惊讶,“求药?” “是,王上忘了吗,当天郭孝被流矢击中,我们还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一直没有消息传出,他们军心也稳定,第三日就有使者来求和了。” 王上恍然大悟,“难怪郭孝会求和,原来是为了保命。” 官员连连点头。 “那三个使者是什么身份?” “为首的那个不知道,但看样子是个文官儿,这种事也的确是需要他们出面,估计以前是军中的书记员,一个是太医,另一个嘛,看着倒像是突厥人,应该是藩将。” “那要小心。”中原的皇帝用人不忌,打败了多少人,凡是有投降的他全都收了用起来,所以手底下有很多藩将,那些藩将都很厉害,有像阿史那这样名气大的,自然也有名不见经传的。 第2322章 谈妥 官员应下,正要再说话,一个小官小跑进来道:“王上,拔力将军来了……” 一语未落,西突厥的将军便大踏步进来,笑哈哈的道:“听说王上的贵客们到了,王上不让我们见见吗?” 龟兹王眼中闪过不悦,脸上却扬起了笑容道:“拔力将军来了,快请上座。” 拔力将军直接上座了。 白善他们和两口大箱子一起进来时就看到王座下坐着一人,白善顿了顿后便只冲着王座行礼。 龟兹王很好奇郭将军的伤势如何,于是问周满。 满宝不敢说得太重,不然他觉得郭将军要死,直接发兵攻打营地怎么办:也不敢说得太轻,万一他不信,怀疑他们直接扣下他们怎么办? 所以满宝便掉了一地的书袋子,务必要让他听不懂,最后才告诉他后果,“……若不能及时治疗,便是现在好了,对寿命也有碍。” 龟兹王前面的话都没听懂,但这一句却是听懂了,他精神一振,问道:“郭孝要求什么药?” 满宝就将一早写好的药单奉上,全是补血补气的好药材,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人参。 这东西龟兹王宫里也只有一盒而已,还是派人和中原的商人重金买的,龟兹王当时逃跑的时候库房里许多东西都没拿,这一盒人参却没忘记,他当然不可能给郭孝。 不过龟兹王是不会说的,只能表示很多药材王宫里也没有,毕竟王宫曾经被劫掠过,不过他会和大臣们提一提,看看城中哪里有,到时候可以买来给他们。 白善趁机道:“大王肯开恩让我们买到药材就已是仁义,我们岂敢再让王上破费?” 第730页 龟兹王的目光就不由落在那两口箱子上。 白善立即表示他们不是用这些金银购买,甚至不用这次的战利品,郭将军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龟兹王脸上的笑容这才真确了些。 于是话题才进入到正题,龟兹王提起他们何时入城投降,白善就表示等买了药回去给郭将军服下,等他可以上马时就率领降军进来。 白善还提了一下郭将军将来的待遇问题。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拔力突然冷笑一声道:“败军之将,大王肯接受他投降已是开恩,他还敢索要官职?” 白善就一脸为难的看着龟兹王。 龟兹王就和拔力笑道:“拔力将军,郭孝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他若肯投诚,我们龟兹一个将位还是拿得出来的。” “大王就这么相信他们?汉人一向狡诈,这说不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拔力用突厥话和龟兹王道:“要我说,还不如直接带大军平了他们,到时候降军变俘虏,岂不是更听大王的话?” 都不用尔格翻译白善和满宝就能听懂,俩人微微皱眉,也不掩饰自己听懂了,连忙用突厥语不太熟练的和龟兹王道:“还请大王信守承诺。” 又对拔力道:“这位将军,我们郭将军虽受伤,但有智谋,手下又有猛将,我们有三千军,你们想直接攻打我大营怕是不容易吧?” 白善针锋相对道:“不然大王和将军何须等了这许多日,而没有在我们将军受伤的第二日乘胜追击?” 这可就戳到龟兹王的痛处了,他们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还不是因为拔力觉得钱没到位所以不论他提多少次对方都充耳不闻,找了各种借口推辞。 现在知道郭孝手上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又想去打了,可他要是去了,那些东西哪儿还有他的份儿? 要知道郭孝手里的战利品大多可是从王宫里搜刮去的。 拔力想将他龟兹王宫的东西带走,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龟兹王更坚定了要接受郭孝投降,他连忙安抚白善,也安抚了一下拔力,表示郭孝也是听从中原的皇帝行事,他们之间打仗跟郭孝本人没关系的,所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今后大家都是朋友。 拔力脸颊抽动了一下,最后忍下了气,勉强和龟兹王寒暄了一下后便离开。 龟兹王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不早了,于是请白善他们留下用饭,今晚他们会住到王宫外的驿站里,第二天取了需要的药材就可以出城回去和郭孝商议投降的事。 到时候王城这边要派使臣过去和郭孝商量具体事宜的。 龟兹王哪敢让号称有三千军的郭孝直接入城?自然是所有士兵都放下兵器,脱去甲衣后才能进城受降的。 白善笑着应下了,然后和满宝出宫去。 派来接待他们的官员一边带着他们去驿站,一边委婉的表示龟兹不是中原,药材不全,他们要找的药材有些怕是找不到。 满宝表示理解,并表示只要能买到一半郭将军就很满足了。 双方达成共识,大家都很高兴,官员就表示明天他会亲自带人和药材过来见他们。 等人走了,白善就示意大吉将门关上,这才和金魁安道:“他们还是信不过我们,显然不打算让我们接触其他人。” 金魁安问,“那怎么办?” 尔格则问道:“白公子可有其他办法联系上城内的人手?” 白善道:“我尽力,你们不必忧心,明日看我的手势行事就好。” 金魁安总觉得他们是黄毛小子办事不牢靠,尔格却很相信他们的样子,白善不让他们过问,果然就不再过问,而是安心的留在驿站里吃喝,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黄昏将至,白善和满宝试着想要出驿站去逛一逛也被拦了下来,看守他们的官吏表示,“城中才经过战事,如今还混乱得很,两位大人一看就是中原人,和我们不一样,去了街上怕是要出事,为了大人们的安全,你们最好不要出去。” 白善便惋惜道:“本还想趁此机会买些东西,既然不方便那就只能等以后再好好的逛一逛龟兹城了。” 一行人被约束在驿站里,满宝一直让科科留意大营那边的情况。 但因为距离有点儿远,虽然还是在科科的扫描范围内,很多细致的东西却不能及时的知道。 它就盯着营地的空地和门口看,当看到两匹马快速的跑进去被人接住后,它就顺着过去了。 第2323章 讯息 两个令兵跳下马,立即跑去找李将军汇报:“大总管分兵两路,一路去截断西突厥的路,另一路则回龟兹王城,明日一早就能到……” 科科转述给满宝。 满宝大松一口气,就蹬蹬的跑去找白善。 白善正站在窗口看着下面的街道,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她,他微微笑了笑,问道:“有消息了?” 满宝狠狠地点头,眯着眼睛冲他乐。 白善就知道了,他也微微一笑,没有问具体的消息,冲她伸出手来。 满宝就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俩人肩并肩看着驿站下面的街道。 虽然才经历过战争,但街上这会儿已经重新热闹了起来,驿站下有许多卖各种吃食的小摊位。 可惜他们不能出去,不然去品尝一下也是不错的。 第731页 明天这里可能又要再经历一次战争。 第二天一早便有龟兹的官员带了几个药材商人来见周满,他们多少带了些药材,有满宝单子上写着的,也有别的药材。 一进来,官员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驿站里伺候的下人,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后便知道昨天晚上白善他们还算老实,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 官员笑着将带来的药材商引荐给周满,然后就站在一旁看他们鉴别药材,以及讨价还价。 满宝要的都是补血补气的好药,基本上药材商们带来的这类药材她都要了,也还了一下价,至于其他的药,满宝想了一下营中的药材情况,就挑着买了一些,同时又提出想要另外看一些药材。 就这么一挑选,一还价,一行人就留到了中午。 科科道:“大军在另一个城门设伏,蒙小将军则带着你们营帐里的兵马朝着这边城门来了。” 这是要夹击了,满宝垂下眼眸,从一堆药材里挑出两样来,放在了桌子上的一西一北,笑着问白善,“这是止血用的白及和仙鹤草,我记得我们军中有仙鹤草,只是不多了,你说我是要再买些仙鹤草,还是买一些白及呢?” 白善垂眸看了一下桌子上两种药材的方位,顿了顿后道:“仙鹤草不错,但既然我们军中有了,那就买些白及吧。” —————— 满宝点头,扭头和能提供白及的药材商道:“给我们拿一担吧。” 白善拿出钱袋,从里面倒出一锭金子,让商人们划开后分账,剩下的再找钱给他。 商人们看到这锭金子很想再推荐一些别的药,都花了大半了,干脆把这块金子全都花光呗,再找钱算怎么回事? 白善却和官员笑道:“现在你们的药材都太贵了,等将军入城,还请大王开恩让军中的将士买到些便宜的药材,上次一役,我们军中的将士受伤颇多。” 上次城门一战他们夺回了王城,这是龟兹的得意之战,因此官员很得意,笑了笑后道:“等郭将军进来,大王自会有优待的。” 白善看了一眼满宝后便笑道:“既如此,就算是为了军中将士,我们也该快些回去落成此事。” 白善趁机和官员告辞,并且提出想要从西城门离开。 他解释道:“您也知道,军中许多将士都是中原的兵源,他们还都想着回乡呢,所以郭将军此举只是和军中的几位参将商量过而已,为免军中混乱,在你们派兵过来正式接收时,此事还不宜宣扬开来。” “我们过来的那天是郭将军更换了关卡上的人,找了别的借口出营的,此时却不好再从北城门而出,不然守卫关卡的士兵看见不好解释。” 官员微微皱眉,“可我等还要随你们回营帐面见郭将军,难道也要偷偷摸摸的吗?” 白善连忙道:“倒不至于,只要使者换上汉人的服饰就好,到时你们随我们直接进营帐面见郭将军,只要商量好了受降事宜,我们会找机会收拢士兵们的兵器,再带他们归降。到时大王的军队就可以直接接管,就是有个别不听号令的士兵也可快速拿下。”对方见白善想得周到,也在理,便思索了一下后点头,“可从西城门出城再走回北城那边有些远。” 白善就笑道:“虽然远,但我们现在出城,路上加快速度,日落之前也能到的,而且那时军中正在用饭,天又快黑了,注意到我们的人只会更少。” 官员就忍不住笑了笑道:“白大人真是思虑周全啊,连这个都想到了。” 怀疑他们是一早计划好了这个路途和理由。 白善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事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官员便没有意见了,不过事情还是上报给王上。 士兵很快去禀报回来,龟兹王答应了。 白善他们一行人押着一辆车往西城门去时,拔力将军就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他们,他冷笑一声,转头和心腹道:“龟兹王没有血性,被郭孝围了这么多天,对方一降他竟就接降了。” “将军,我们回去吗?” “不回,”他道:“龟兹答应给我们的粮草和金银还没给足,既然他不要我们出兵了,那就把原先答应的粮草和金银给了才走。” “他们要是一直不给呢?” 拔力冷笑:“他不给我们就自取。” 说着目光扫过街上那些摊位和背后的店铺,满宝骑马走在白善的身边,科科道:“你们营地竖起了你说的大旗。” 满宝便看向白善道:“我想吃营帐里的大饼了。” 骑马走在不远处的尔格忍不住抬头看向她,这是出大营前商议好的,一旦周满说这句话,那么两刻钟后大军便回攻城。 他忍不住在周围转了一圈,实在没发现什么异常,却又似乎处处透着异常。 所以周满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讯息? 不管是从哪儿,听到这句话的人都脊背一僵,微微坐直了些,似乎继续无异常的往前走,但手却时不时的碰一下刀把,确认自己的刀就挂在腰上。 只有白善笑着回她,“回去就吃。” 俩人不再说话,不过看着远处的西城门,俩人却压了压速度,无形中让车队慢了下来,满宝更是指着一个摊位上的饼道:“虽说回去可以吃,但我还是想尝一下龟兹的肉饼。” 第732页 来送他们,同时也要随他们一起去大营的龟兹官员见了,很大方的出钱给他们买了两个尝一尝。 第2324章 攻城门 白善和满宝慢悠悠的吃完了肉饼,还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用手帕仔细的擦了擦手指,这才继续朝西城门去。 到了西城门下,白善抬着头看了眼城门楼上的士兵,又看了眼守在大门前的列兵,扭头对龟兹的官员笑了笑道:“西城门这边的防卫似乎比北城门要少些。” 废话,你们人都在北城门外,当然那边要防守严密些了。 还有可能是大晋大军回援的南城门防守最严密。 白善笑了笑,心里算了算时间,正觉着差不多的时候,龟兹官员已经让人打开了小门,正要送他们出城,正在此时,城门楼上的士兵示警,大声嚷叫道:“敌袭——敌袭——” 才打开小门的人闻言就要关上小门,白善手一挥,早有准备的士兵护卫们立即大刀出鞘砍向旁边的龟兹兵。 金魁安最迅速,几乎在白善的手才挥下,龟兹官员抬头的那一瞬间便抽刀,他的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看向城楼就被一刀砍下,掉在地上咕噜噜的转了两圈。 人就站在白善的身侧,血喷溅出来喷了白善一身,他面不改色,直指大门,“冲出去——” 他带来的十七人皆是冲锋陷阵的佼佼者,本就是在前锋营里的人,闻言更加勇猛的往前冲,只有大吉一直守在白善和周满的身边没动。 金魁安一人当先,一把刀就将冲上来的龟兹兵拦住,身后的士兵快速补上缺口,然后冲杀出去,白善拉着满宝紧紧地跟着他们,冲进城门底下,楼上的弓箭就被阻挡住了视线,根本就射不中他们。 总算有龟兹兵反应过来,大吼道:“保护大门,保护大门!” 白善眼疾手快的从一个被砍倒的龟兹兵手上夺过一把刀,拎着就拉着满宝往前冲,与他们一起挡住正不断从城楼上下来支援的龟兹兵。 满宝觉得自己拿刀有些劣势,于是放弃了地上的刀,直到白善一把抓住刺过来的一把长枪,旁边的大吉立即一刀砍向那个士兵,然后一脚将人踢了出去,白善就把长枪抢了过来给满宝。 满宝双手握住,转了半圈后找到手感,便白着一张脸在白善身后瞅着空补枪。 尔格一早就得了吩咐,只要打起来,他就领着自己的那一队人冲上去开门,余事休管,此时他们就在众人的掩护下冲到了门口,将看守都砍了以后就丢下刀剑,三人一起用力的要推开门闩,而白善他们也被来援的龟兹兵逼得收拢了空间。 金魁安一人守住了一角,几乎没人能从他那里突围,而白善和大吉他们则守着中间和另一角,牢牢的拦住了龟兹的将兵。 龟兹人快气死了,要不是混战在一起,他们几乎想要直接下令射箭了。 但是来援的人越来越多,挡在前面的人压力越来越多,大吉身侧的一个士兵手臂被划了一刀,他手中的刀一落,一把刀直冲着他的脖子砍去,大吉抬刀去替他挡,直面大吉的人便拿着大刀冲他砍了下去…… 满宝正好戳了一个人回枪,瞥眼看见,手中的长枪便一斜刺了出去…… 白善抬脚一脚将人踢了出去,喊道:“再收拢——” 于是士兵护卫们再次收拢彼此间的距离,将受伤失去战斗力的人挤到了保护圈内。 而此时,尔格几人终于推开了两道门闩,正俩人一扇门用力的往两边拉…… 才拉开了一条缝,他们便听到了外面冲天的喊杀声…… 白善一脸血的抬头看向侧边的城楼口子,这才发现上面早已没有下来支援的士兵了,显然他们的人也在外面冲杀。 白善道:“大军到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城门发出沉重的吱吱声,缓缓的打开了…… 阿史那将军眯眼看见,立即指挥前锋,“冲进城中,里面有我们的人。” 龟兹兵大怒,叫嚣道:“杀了他们!” 还在城门处战斗的龟兹兵看见了外面的军队,更加愤怒,更加勇猛的朝着他们碾压而来。 就是金魁安也有些阻挡不住,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大家一退再退,但他们走出城门只会更危险,楼上的箭可以把他们射成刺猬。 白善一边阻挡一边大声道:“投降不杀,你们也曾是大晋兵民,大军只针对作乱的龟兹王,缴械不杀!” 满宝和众人一起高声的喊着缴械不杀,明明只有二十人,却喊出了两百人的架势…… 龟兹兵愤怒,但更多的人是脑袋一冷,好似被一桶冰水浇在了头上清醒了过来…… 恰在此时,大军的前锋终于冲到,他们冒着城楼上的箭雨冲了过来,大家听到这隆隆的马蹄声全都脸色一变。 白善将身前还不肯让步的龟兹兵踢开,大骂,“还不快跑!” 说罢回身拉住满宝就朝门边躲,其他人也纷纷朝两边躲去,大军瞬时而至,白善按着满宝挡在她身前,用力的将她朝城墙挤去,一匹马擦着他的身侧飞进去,然后是无数的马从他身侧跑过去。 躲避不及的龟兹兵最后不是被骑兵砍下,就是被马踢踏而过…… 金魁安在一个骑兵从他身侧跑过去时眼中暗芒一闪,伸手将人拽了下来,夺了马后跟着大军杀进城内。 第733页 被拽下来的士兵一脸懵,然后气得大骂,“奶奶个熊,看你穿着大晋的甲衣才没砍你,龟儿子的,竟然抢我的马……” 白善听见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指了一边的乱马道:“还不快上马去追。” 两军的战斗暂时集中在西城门这里,但不少龟兹兵已经放下武器投降,显然很快就要往王宫去了。 后面的大军很快就要赶上来,到时候作为前锋的他落在后面被发现,事后肯定会被问罪的。 对方脸色一变,来不及道谢,跑去抢了一匹空马就跑去追,也加入了战斗中。 大军如同蝗虫过境,最后只留下了一队士兵看守西城门和投降的龟兹兵,其他人全都朝着城内攻去。 满宝左右看了看,干脆挽着袖子去处理伤兵。 第2325章 被俘 这里也没别的东西,满宝只能简单的给他们包扎止血。 前锋拿下城门,阿史那将军便带着大军进来,看见他们便停下来,他上下打量过白善和周满,不由赞道:“好儿郎!” 满宝:! 阿史那将军也察觉到了,笑道:“周大人也上佳。” 城门一开,攻城速度就快很多了,但城内还有突厥兵呢。 阿史那将军笑道:“此事并不要紧。” 他邀请俩人与他同行,毕竟留在城门这里还是有些危险的。 白善想了想,便吹了哨子,盗骊和赤骥就踢踢踏踏的从一出跑了出来,跑到俩人跟前还用脑袋挤了挤他们。 白善摸了摸它们的马头,笑道:“你们倒是机灵。” 一行人跟着阿史那将军走了。 和郭将军不一样,除非真需要阿史那将军冲杀在前,不然他都是坐镇在后面,只根据令兵回禀的消息做出处理,比如到了城中后,他只留下了中军一队人马,其他人便朝着其他三个城门和王城去了。 阿史那将军道:“让守着南城门的人让开一个口子,让想出去的人出去,不要拦死了。” 阿史那将军直接占了城中的一家酒楼做军帐,白善和满宝就坐在一侧看着他接收一条又一条的信息,然后又将一条一条命令传下去。 “将军,北城门已拿下,蒙小将军率军进来了。” “让他们去王宫支援,务必将龟兹王拿下。” 然后是有人来禀报龟兹残军和突厥军退到了哪里…… 阿史那将军都是一句话,“拿得下就拿,拿不下让他们走。” “将军,王宫被攻下了。” 阿史那将军颔首,问道:“龟兹王可拿住了?” “是,拿住了。” 阿史那将军便起身,和白善周满道:“两位,我们移步王宫吧。” 等满宝他们到王宫时,又有令兵快马来报,“报将军,突厥军带着龟兹残军从南城门退出去了。” “去追,”阿史那将军道:“缓追,就在后面咬着他们就行,不要冲散他们。” 冲散了,路上留下的伏击用处就小了,他可是想把所有人都拿下的。 阿史那将军回头看白善,笑了笑问,“白公子可是有话要问?” “将军在路上留了伏击?” “不错,”阿史那将军道:“本来以为今天未必能用上,没想到如此顺利,我可是给了他们好几天的粮草。” 他赞许的看着白善道:“李将军说白公子愿冒险入城拖延时间,还可与我们里应外合,我以为白公子能在城内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竟能打开城门,此次攻城白公子和周大人占首功。” 白善笑着道:“是随行的将士勇猛,不然善这三脚猫的功法再有谋略也打不开城门。 城门可不是好打开的,不说门闩多重,就说那一扇大门,一个人根本拉不开,一般情况下都是一边三个人去拉门。 阿史那将军便道:“他们都是勇士。” 算是认同了除他们外其余人的功劳。 但功劳也是有大小的,已经跟着前锋冲进王宫的金魁安显然功劳不小,不过他运气差了一点儿,龟兹王不是他抓到的,而是被他拽下马的那个士兵抓到的。 当时龟兹王和他的嫔妃们躲在枯井下面,那个士兵骂骂咧咧的从枯井边经过,就随手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头,石头砸到人,底下的人发出了惊叫声,他这才知道下面有人。 于是就找了同袍们把人给拉了上来,阿史那将军到大殿时,龟兹王和他的嫔妃们正一起被绑了丢在大殿中央。 阿史那将军手一挥,士兵们直接将女眷解绑,把人赶了出去,殿中只留下龟兹王。 龟兹王看到跟进来的白善和周满,大怒,“汉人果然不讲信誉,你们骗我!” 白善:!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他迟疑着道:“对不起?” 阿史那将军忍不住侧目,“战场上尔虞我诈实属常事,他是敌人,做什么要与他道歉?” 他道:“明明是他聪明不及人。” 龟兹王大怒。 阿史那将军却走到王座上坐下,冷笑道:“不仅愚蠢,还无美德,不然你这城池怎么一攻就破,一攻就破?” 龟兹王:……好气! 阿史那将军道:“你向我大晋称臣,夏时还如新婚,一入冬天,听说我大晋有难便又弃如敝履,你既负心,就不要怪我大晋无情,龟兹王,你对我朝不礼,对陛下不敬,包藏祸心,此事你认是不认?” 第734页 他认不认的,王国都破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还是有意思的,阿史那将军在士兵们将龟兹的大臣们压来时便宣布他废了龟兹王。 他不像郭将军还想着王城里的钱财,所以处理起事情来快刀斩乱麻,大军直接接管王城内的所有衙门。 愿意投降的留着观察,只管吩咐他们去办事。 不愿意投降的就暂时丢到天牢里和龟兹王作伴,等战事告一段落后再处理。 白善看到阿史那将军在忙,便干脆伸手拉起满宝退了出去。白二郎和刘焕带着周立如冲进王宫,看到俩人手牵着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立即大叫一声,“白善!周满!” 俩人扭头,看到台阶下的三人一惊,立即从台阶上飞奔下去,下面的三人也跑了上来,五人在中间汇合,周立如叫道:“小姑,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别人的血,你怎么来了?” “我是军医,我说要进来就近治疗伤兵,蒙小将军就让我们跟着来了。” 白二郎上下看了看他们,惊叫道:“你们这是被血淋了吗?怎么身上这么多血?” 白善无奈的道:“金魁安在我旁边砍了一个人,血全喷我身上了。” 他道:“这么危险,你们怎么来了?” “危险什么呀,我们可是落在最后面的,他们攻城的时候我们就远远的看着,一直等城门被拿下,全部被我们的人接管后我们才跟着进城的,军医他们在城门那里救治人呢,”白二郎心惊胆战的道:“他们都说有人在西城门那边开了城门,和他们里应的人怕是死在乱军之下了,我担心得不行,先去了北城门,听说你们跟着阿史那将军走了,这才一路找了过来。” 刘焕也道:“这一路上除了往外逃的突厥军外,其他人都还算老实,军队一跑过去就全蹲着投降了。” 这种事龟兹王城的百姓们已经做过一次,这会儿时隔也不长,再做一次他们就有了经验,阿史那将军在日落之前就基本控制住了王城。 第2326章 打算 白二郎叽叽喳喳的跟在白善和周满的身边念叨,说完话才好奇的打量四周,“这就是龟兹王宫呀,看着台阶多了点儿,高了点儿,看着很一般呀。” 白善道:“自然是比不上我们的皇宫,不过也算奢华了,你看城中的店铺房屋。” “这倒是。”白二郎好奇的左张右望,见士兵们驱赶着王宫中的人往一个偏殿去,不由问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阿史那将军不是弑杀之人,宫人多半会放了,至于那些大臣,看情况吧。不过也要看阿史那将军打算怎样处理龟兹国。” 阿史那将军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本来他是想一路横扫过去,管他什么焉耆、龟兹、疏勒和于阗,凡是负了大晋的,他都收了,后面自有郭孝这个安西都护来扫尾,到时将这几个小国全都纳入安西就是。反正地方也不是很大。 结果郭孝竟然把自己作死了,而且士气大受打击。如今西域已经进入冬季,过不了多久天气会越来越冰冷,还有可能下大雪。 这种天气根本不利于将士们作战。 而要是留待明年冰雪开化,至少要等到四月份…… 时间线拉得太长,对国库的影响会很大,不仅户部,怕是陛下也不会很高兴。 耗损太大,这对大晋来说得不偿失。 所以之前的计划显然行不通了,要把龟兹国收下理顺,最少也得两个月的时间。 本来郭孝要是在,这种事大可以交给他,毕竟他是安西都护,他这个大总管只要在前面领兵打下领土就行。 阿史那将军揉了揉额头,当机立断道:“重立龟兹王,你把龟兹王的兄弟族亲都抓来,回头我挑一个继任龟兹王。” 心腹立即应下去抓人。 天黑了,白善他们暂时留在了王宫居住,蒙小将军打听到他们住在这里,立即让人把伤兵往这边送,一并送来的还有在城门那里忙得天地昏暗的军医。 他一到,立即对着周立如叫起来,“小娘子好不受诺,你明明说了就去一会儿,结果就一去不回了,你知道送到我那儿的伤者有多少吗?” 再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满,更是抱怨,“周大人,您是太医,这种冲锋陷阵的事儿是将士们的事,阴谋诡诈的事儿是文官们的事儿,我们大夫就在后头治人就行,您怎能去冒这样的危险呢?” 满宝道:“我也是文官儿。” 她强调道:“我还是崇文馆编撰呢。” 军医一噎。 白善贴心的给他找台阶,“军中受伤的人都送到偏殿来了,我去要了一批人来烧水,我们现在就开始处理伤患吧。” 今晚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 军医连连点头,见白善和周满都是一身的水汽,头发还有点儿湿,便暗道:怎么还沐浴了呢?这是打算洗洗睡了? 王宫里的东西可比他们大帐里的齐全多了。 本来被士兵们搜刮得差不多了,还有士兵手粗,翻找东西时会忍不住砸落东西。 白善提前派了人去传话,一会儿伤兵要送过来,所以库房里的药材,厨房里的东西不得砸损。 于是士兵们手便轻了,翻找出来的药材一并送到偏殿里来,厨房的东西基本上没动。 第735页 白善去偏殿里挑选了不少的宫人,全是手上有茧子,常在厨房和外面院子里做粗活的宫人,让他们打水烧水送水。 处理伤兵需要大量的热水。 于是等阿史那将军总算和军中的参将们开完会出来,一抬眼就看到正有人抬着伤兵源源不断的送到偏殿去,举目一望,整个王宫中就属那一处灯火最明亮。 “那里是……” 蒙小将军立即回禀道:“回大总管,周太医等人在那里处理伤兵。” 阿史那将军讶异,“周大人愿意做这种粗活儿?” 在他的印象中,太医院的太医可傲着呢,京中的权贵倒是不难请到他们,毕竟给权贵们看病也是太医院的职责之一。 可四品以下的官员想要请到太医可就难了,更别说这些士兵了。 军医到底是贱籍,一般没人愿意做。 蒙小将军还年轻,不知道这种险恶世俗,直直地回答道:“愿意呀,我们军中的将士之前也是周太医看的……”而且这怎么就是粗活了? 给他缝肚子是粗活吗? 想到自己的肚子,蒙小将军就觉得肚子有点儿疼,似乎伤口蹦开了,看来一会儿他也得去找周满处理一下伤口。 阿史那将军站着思考了一下,想到里面还有白善、未来的侄女婿,以及户部尚书的孙子,便转身道:“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 白善一边给满宝打下手,一边和她道:“阿史那将军要是重立龟兹王,那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满宝问道:“不打了?” 白善道:“郭将军阵亡,士气会受影响,而且安西也需要新的都护,这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不短,后方没有郭将军这样的人坐镇,阿史那将军怕是不肯再放手收服这些小国。” 万一打下两城后面又丢掉一城怎么办? 没有朝廷任命,安西军这边不可能顺服,“而且阵线拉得太长,时间太久对国库的压力很大。” 开春后户部各种开销,最重要的肯定还是中原,西域这边,他们肯给出粮草征战就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龟兹几个小国反复无常惹到了朝廷,一看大晋落难就落井下石,这次要是不出手,他们以后更不会安定,以后大晋要是再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只怕就会反叛。 白善没有说出口的是,当今虽然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但太子的年岁也不小了,过个十年八年的可能就要考虑继位的事儿了,到时候朝廷要是因为下一任帝王的事有动荡,西域这边乱起来东进,那对国家来说是一大害。 还不如在有余力的时候将他们打服,让他们以后不敢再轻易伸手。 满宝就算了一下时间,“那我们能回去过年吗?” 第2327章 邀请 白善想了想后道:“可能有点儿难,不过阿史那将军要是在十月或十一月回去,我们应该可以回到夏州。” 满宝高兴起来,“和杨学兄一起过年也不错呀。” 白善就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头顶投下阴影。 他抬头,就见阿史那将军带着一众人站在他们两个的身侧。 白善连忙起身,“阿史那将军。” ————— 阿史那将军压下他后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先治伤。” 满宝正在给伤兵缝伤口,便没有起身行礼,而是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阿史那将军笑着对她点头,看着她给人处理伤口,速度很快,连给她打下手的白善都很娴熟。 阿史那将军眼中流露出赞许,等他们忙过这一阵才叫了白善出去说话。 之所以没叫周满是因为东城门那边送来了一个肚子被划了一刀的伤兵,肠子都流出来了,她立即净手去给人处理了,军医赶在周立如之前冲到了周满面前要给她打下手。 周立如只能惋惜的继续去处理别的伤患。 阿史那将军看见她竟然将肠子清洗截掉一截后缝起来然后再慢慢的塞回肚子里,立即移开了目光往外去。 白善跟着他出去。 阿史那将军站在院子里,看着不断被抬进抬出的伤患,呼出一口气,扭头和白善笑道:“你没说错,战线拉得太长,时间拖得太久对我大晋不利,所以我决定另立龟兹王,但并不是立了龟兹王后便班师回朝,我还打算去疏勒于阗和西突厥那里走一走。” 但是这一次走一走显然不是原先的拿下,而是震慑,所以阿史那将军问白善,“你可要与我同行,也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一番?” 白善惊讶,“我吗?” 阿史那将军就笑道:“此次攻打龟兹王城你是首功,别说你不是白身,就是白身,有此功劳下,入军中参谋军事也是可以的。” 白善忍不住问,“周大人也能去吗?” 阿史那将军愣了一下后就笑道:“怎么,白公子就一天也舍不得未婚妻?” 白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几人习惯在一起了。” 之前满宝就对军中的伤兵很心动,虽然她已经见识了三波伤兵,但她说过,大夫要手熟,遇到的病人自然是多多益善。 别看大多数人的伤都是差不多的,处理的手段也大抵一致,但在治疗的过程中要注意的事却总会有些不一样,因为每个个体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 而在这众多的细微不一样中,总会出现个别庞大的不一样,那种特殊的情况很可能医书上都没有记载,完全要靠大夫的临场发挥。 第736页 有的大夫终其一生都未必能遇到一例,满宝想要更多的见识。 阿史那将军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周满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在军中的用处可不小,就说这满偏殿的伤兵,多少人因为她可以活下去。 于是白善就给小伙伴们争取到了随军的机会。 只不过白二郎和刘焕不太想要这个机会,俩人一愣一愣的,“我们不是来给阿史那将军看病的吗?为什么又是逃命,又是攻城,又是随军出征的?” 白善这才想起来这事,扭头和昏昏欲睡的满宝道:“对呀,你还没阿史那将军看过病呢。”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满宝几乎处理了一晚上的伤患,闻言勉强睁开眼睛道:“阿史那将军有病吗?” 阿史那将军还真有病,等满宝睡醒,正要去看伤兵们时,阿史那将军的亲兵来请周满去给将军看看病。 他道:“将军这段时间如厕的次数都多,近来虽好了一些,但一日也要两三次,昨晚上才和将士们喝了点儿酒,今日一早又腹泻了。” 满宝:“……腹泻还喝酒吗?你们怎么不干脆吃巴豆算了?” 亲兵疑惑,“腹泻要吃巴豆治吗?” 满宝:! 她不太想理他,但又怕他当真以为腹泻要吃巴豆,只能再说一句,“腹泻不能吃巴豆,也不能喝酒!” “可将军是水土不服,之前军医开的方子就是送酒服的。” 满宝想了想,还真有治水土不服的方子是送酒服用的,可是既然有腹泻,那就不该开这个方子才是。 满宝去看阿史那将军,她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有些蜡黄外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就看了看他的舌苔,这才去给他摸脉,问道:“将军觉得何时不舒服的?” 阿史那将军回忆,然而他记的还没有亲兵仔细,所以一般是亲兵回答。 满宝问得很详细,细到开始腹泻的前一天里吃得如何,穿得如何,可有感觉道寒冷或者炎热,连心情好不好都问到了。 阿史那将军:……看病需要问这么多问题吗? 他的军医明明给他摸过脉后就说是水土不服了。 满宝看过后就给他开方子,除了药方子还有膳食的方子,她道:“您是肠胃不适,我给您开了方子,先吃三天,这三天的饮食也要注意,正好您现在城中可以兼顾。” 满宝将方子递给亲兵,亲兵勉强认得几个字,因此瞪大了眼睛,头皮有些发麻。 阿史那将军问:“怎么了?” 他接过药方看,满宝已经道:“您这几日不能喝酒,要少吃肉,最好不吃,上面写了您每日可以吃的肉的最多量,而且您不能吃烤肉和大块的肉,最多只能吃肉糜……” 阿史那将军,“我不是水土不服?” 满宝道:“您是饮食不服,要说水土不服也可以。毕竟西域这边的饮食和中原的相差很大。” 阿史那将军:……和中原是相差大,但和草原上相差不大呀,他曾是东突厥的王子好不好,从小草原上长大的。 难得能吃到记忆中的馕饼和烤羊肉,他还觉得很亲切呢,结果告诉他是因为这个腹泻的? 满宝就委婉的道:“将军,人每个时期的肠胃都是不一样的,您现在的肠胃和年轻时的肠胃也是不一样的。” 阿史那将军:……他现在很老了吗? 满宝开了药后就离开,去偏殿看那些伤兵。 亲兵拿着药方看向阿史那将军,“将军……” 阿史那将军就挥手,“算了,去吧。” 要打仗,好的身体是必须的,这点儿口腹之欲他还是能暂时忍受的。 第2328章 赞赏 大军归来,一直藏在营地医帐里的郭将军总算被抬了出来,阿史那将军看了一眼后就叹息道:“收殓了吧。” 郭小将军也被扶着出了医帐,他这才知道他爹当时就阵亡了。 虽然父子间一直有争吵,但这一刻郭小将军还是很伤心,眼泪簌簌而落。 白善和白二郎几个站在他身边,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伤心了,好在王城重新夺回来了。” 不然那可是大罪。 白二郎连连点头。 白善见他哭得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似乎难受,连忙扶住他道:“别伤心了,你身体里还流着我们的血呢,要是伤口裂开了大出血,我们还得再给你输血。” 白二郎想到他被抽掉的血,立即打了一个寒战,“不了吧,我看他好了很多。” 刘焕则有些担忧,“还是让周满给他看看吧,万一真出事了,我们的血不是白费了?” 郭小将军听着他们在耳边叽叽喳喳的,突然就不是那么伤心了,他抹了眼泪,又看了一眼躺在木板上的父亲,抽了抽鼻子道:“我没事儿了。” 阿史那将军指派了一些人将郭将军的尸首运回西州,同时护送郭小将军等一批伤兵先回去。 他道:“你们伤口好一些了就启程,务必要将西州稳住。” 至于龟兹这边,阿史那将军已经从龟兹王的一众亲戚中挑选了一个来继承龟兹王的王位。 他是龟兹王的堂弟,叫叶护,他被从大牢里提出来,阿史那将军一说要立他为王,他立即主动投效把龟兹王给杀了。 于是阿史那将军将龟兹王城的百姓都聚在了一起,宣示吊民伐罪之意,直接将龟兹王的罪行昭告了天下。 第737页 同时,从南城门逃出去的残兵和突厥军被伏击的消息也传回了王城,俘虏了士兵八百余人,当军队将这些人押送进城时,王城震动。 才当上龟兹王的叶护更加老实,和王城的贵族官员们一商量,干脆给他们凑了一批粮草,还送了许多贵重的礼物。 白善他们抬进王宫的两箱子金银珠宝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阿史那将军的手上。 阿史那将军将金银珠宝收到了战利品中,还登记造册,等回去,这些东西是要上交国库的。 而已经被李将军收入囊中的他没过问,更没有对白善他们将大部分战利品分给将士们发表意见。 在他看来,他们这次分发战利品和以前侯集郭孝等人藏匿战利品是不一样的,为激发士气,这些都可以接受。 分了不少金银的安西军们见大总管没有追究的意思,悄悄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分到的好东西藏得更隐秘了些。 而已经阵亡了的,他们的东西会由他们的同袍共同管着,等回去会找机会寄送回家里。 谁都有可能战死在沙场上,这些都是大家一早商量好的,上面且不说,但同袍们彼此的私情,没人敢私吞。 李将军等了两天,发现阿史那将军果真没有追究的意思后就拿了五个盒子来找他们,他将盒子塞给他们,笑道:“周大人,白公子,这是给你们留的。” 东西是在白善他们走后分的,毕竟要激发士气不是。 当时李将军就特意给白善他们留了一些,他们进王城做内应才是最危险的,死了自然要给些战利品,活着更得给了。 这次攻城他们可是首功,一个一个身份又不简单,回京以后必定前途无量,这点儿东西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们呀。 白善看到这些东西,迟疑了一下便收下了。 大家打开看,满宝和周立如都是一匣子的首饰,别说,还挺好看的。 白二郎也喜滋滋的看了看,拿出一匹玉马,“别说,王宫里的东西就没有很差的。” 白善也仔细的看了看,欣赏过后就一脸肉痛的让大吉拿一个大一些的箱子来,然后将东西倒了进去。 他看向几人,示意他们倒进去。 刘焕就往里倒,满宝连忙道:“你轻一些呀,万一磕坏了怎么办?” 说罢一边心疼,一边一样一样的往里放,白二郎也很不舍,“真不拿呀。” 白善就拍掉他的手,直接将盒子里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他道:“以后想要我们自己挣就是,不该拿的东西不要拿。” 周立如最不舍,摸着盒子问,“小姑,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拿,我们不能?” 满宝道:“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 满宝顿了顿后道:“他们的军饷不足,粮草也偶有被克扣,因为大环境下默认的规矩,户部给他们的军备从来都是不足的,所以他们的吃穿基本看主将的能力和良心。” “安西军能力不差,有战利品,但郭将军很少给下面的人,所以安西军很穷,这些东西他们拿着不亏心,我们却不行。” 这么一说以后满宝再把手上的东西放进箱子里时就不心疼了,她道:“而且我们的身份也不能私吞战利品,你看侯集,他当初和太子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起因不就是他私吞了许多从高昌国缴获的金银珍宝吗?” 满宝道:“别看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但也要有度,郭孝就是因为没有度,陛下才不喜他,虽然一直用他,却一直未曾封侯。” 玉门关的蒙将军算起来官职还在他之下呢,人家却早已经封侯了,仅从军功来看,郭孝的军功并不次于他,差的不过就是军心这一点儿。 约定成俗的东西再成了世俗,它其实也是违法的。 周立如一想到侯集的下场,立即将东西放进去了,连连点头道:“小姑你说的没错。” 满宝便笑了笑后道:“当今也不是小气的人,阿史那将军更是谦和,等我们回到京城,陛下肯定有赏的。” 白善也点头,“御赐之物不是更加荣耀吗?” 于是让大吉悄悄的将东西送去给了阿史那将军,让他记入册中,不必宣告于军中,以免已经分了战利品的安西军不安。 阿史那将军也怜惜安西军贫困,他们若是又贫又弱也就算了,偏他们是又贫又强,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从不惜命,更显可怜,所以他也悄悄的收了,没有宣告出去,只是忍不住和身边的人道:“不愧是京中盛名的少年英才,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2329章 摧军 郭小将军勉强起身去送白善他们。 他看了眼已经启程绵延而去的军队,再收回视线看蒙小将军和白善等人,郑重的道:“你们保重。” 白二郎也欢快的道:“你也保重呀。” 白善沉静的点头,“我们不在,军医不一定能帮你输血。” 郭小将军:“……你们该启程了。” 蒙小将军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上马看向白善几人。 满宝也骑在马上,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天气越发的冷了,骑在马上更冷。 天气虽转冷,但阿史那将军并没有打算在龟兹多待几天,召开全城大会之后的第三天就整顿兵马,直接顺着突厥人撤退的地方去,一路上攻下二十来座小城。 是真的很小,也就一个镇那样大小,但这里地广人稀,这么一个地方也是一座城池的。 第738页 这一次他没有想着收服百姓,所以速度要快很多,几乎拿下城池,收拢了粮草后就走,只在重要关口留守人员,其余人等都跟着大军齐齐进发。 西突厥大惊,自觉才躲过一劫的疏勒国也大惊,立即增援边关城镇,结果阿史那将军依旧势如破竹,连下十二城。 疏勒国内起了叛乱,直接内部换了一个国王,然后向阿史那将军上降表,表示认罪,并送上金银粮草以及美女。 阿史那将军把美女送给了手下们,粮草留着自用,金银登记造册送回国库,然后就带着人朝于阗而去。 从疏勒到于阗,顺着徒多河走就可以,比龟兹到于阗近多了,中间沙漠路程只有两天而已。 于阗国王听闻大军要来于阗,急得落泪,早知道就不听信谣言跟着龟兹和西突厥闹腾了,奶奶的,到底是谁说天神降罚于中原皇帝,让他染上天花了的? 这像是得天花的样子吗? 于阗国王也不敢怠慢,甚至顾不上和吐蕃的纷争,立即准备了一批粮草和金银珠宝给送去阿史那军帐中。 满宝在医帐里看完今日生病的士兵,又检查了一些伤兵便用温水洗手,紧紧的捂着斗篷才出去看热闹。 白善和白二郎他们都站在那儿看热闹,满宝凑上去,看了一会儿问,“阿史那将军还要去于阗吗?” 白善道:“肯定去!” 白二郎:“都收了人家的钱财粮草了。” “那又怎么样?”白善道:“总要亲见一下于阗国王,他当初跟着人兴风作浪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儿了。” 他道:“因为他们,西域的商路断绝有一年了。” 本来夏州天花疫情结束,商路就应该慢慢恢复过来了,就因为他们不断散发大晋不好的言论,又纵容手下的士兵劫掠过路的客商,这才造成商路断绝。 甚至对大晋和陛下口出不逊,让大晋和陛下的形象大受损伤。 阿史那将军的确决定去于阗国一趟,所以送来的东西照收,收了以后却还是拔营往于阗国去。 于阗国王听闻之后失眠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爬起来起草了认罪书,然后哭丧着一张脸带着人去了边关,和阿史那将军的大军在边关碰上面。 阿史那将军看了一眼他再次送来的粮草和金银,冷哼了一声后看向他送上来的认罪书。 他思索了一下,便看了眼半空中的云层,乌压压的,看不太见太阳。 心腹看到便贴心的道:“将军,似乎是快要下雪了。” 阿史那将军就压着认罪书问,“将士们的冬衣还好吧?” 心腹顿了顿后道:“还是有些单薄的,军中还有些从南边来的士兵,多有不适,最近医帐报上来生病的士兵也多了些。 阿史那将军就敲了敲手掌下压着的认罪书,最后还是轻哼了一声后道:“请于阗国王进来见面吧。” 心腹躬身而去。 至此,在焉耆被并入安西,失去了王室,龟兹和疏勒换了一个国王,西突厥失去两部战士和十二座城池的土地之后,于阗国王暂且凭着送出去的认罪书和粮草金银保住了皇位和城池。 他重新向大晋称臣,又从王宫的库房里找出许多宝物来交给阿史那将军,托他带回京城上贡给皇帝。 当然,他还派出了一队使者跟随阿史那将军一起回去,他很有诚意的让使者去了京城再请一次罪。 阿史那将军很满意他的识趣,这才收了东西带着人离开。 满宝他们这一路见识不少,要不是于阗国王反应太过,他们说不定还能进于阗的王城看一看呢。 他们惋惜的跟着阿史那将军回程,议论道:“听说于阗下去就是吐蕃和大勃律,过了大勃律就是天竺了,智忍大师最想去的就是天竺了。” 白善再次惋惜,“可惜智忍大师他们没有随军,不然与他们同行,见上于阗国王,说不定还能让于阗国王帮忙穿过大勃律去天竺呢。” 白二郎:“不是听说大勃律在和小勃律打架吗?” “他们打他们的,又不影响大勃律拉拢于阗国王。” 满宝举目望着前方,有些激动,“我们要走这个大沙漠了吗?” 白善点头,“我们走赤玉河,直接横穿沙漠回到龟兹,速度比绕道疏勒快一半的路程。” 而从这里到龟兹,基本上都是沙漠,只不过沙漠里有一条断断续续的河,叫赤玉河,有这条河在,一路上就有绿洲,他们又才得了疏勒和于阗送的粮草,基本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 大军行军和白善他们一小队一小队的走是不一样的,两万人同进同出,基本上只要不遇上风暴,也不迷路,他们在沙漠里就没什么可怕的,连动物们都早早的躲开。 满宝觉得,晚上露宿的时候,感觉天地间一片宁静,似乎整个天穹之下只有他们这些人一样。 阿史那将军听到他们的感慨便道:“这是天冷的,蝎子耗子这些东西都藏起来了,等到天热的时候,别说只是两万大军,就是十万大军走过,它们也是会窸窸窣窣的。” 所以不必有这种感慨。 满宝几人:…… 阿史那将军没发现,直接问他们,“我要尽快班师回朝,待回了西州,你们随我回京吗?” 白善不由问道:“那西州怎么办?若是大军离开,龟兹几国又反复怎么办?” 第739页 第2330章 安西都护 阿史那将军道:“陛下应该已经派出新的安西都护,等我们回到西州,安西都护应该也到了。” 实际上,此时新的安西都护还在京城里,他昨天才接到旨意,今天辞别亲友,明天才打算启程。 因为战事正急,且两地距离太远,消息滞后,现在谁也不知道西州是什么情况,所以他不能久留,此次外放也不带家人,只打算带上护卫家将就去上任。 他刚敲定好了跟去的人便有内侍来传旨,“国公爷,陛下在宫里设了家宴,叫了您一并进宫去用餐便饭。” 谯国公想了想就带着妻子一并进宫去了。 说是家宴还真的只是家宴,除了皇帝夫妻,也就太子和太子妃及几位公主而已。 谯国公带着妻子行礼,皇帝笑眯眯的挥手道:“一家子人不必多礼,快坐下吧,让御膳房上菜吧。” 太子则领着一群妹妹叫了声“表兄”,然后才分开坐下。 皇家人吃饭当然也不是真的一句话不说,就只是吃饭而已。 皇帝一边吃一边给柴威推荐他认为好的菜色,顺便再说一些西域的事,“此次你上任匆忙,安西军勇猛,怕是会有些不服,你可向阿史那请教一二。” 皇帝道:“连李卿都说过,阿史那为藩臣之中的佼佼者,谋略上汉将也多有不及的。” 柴威应下。 皇帝便想起了郭孝,便冷哼一声道:“郭孝比之阿史那将军差远了,我听说他便是出征也带着金银器玩,连帐子都镶金带银,他将自己的军帐送给阿史那,阿史那给拒绝了,此二将的优劣,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去了西州,你不要学郭孝。” 柴威更加认真的应下了,表示他一定好好管理西域,绝对不负皇帝陛下的期望。 皇帝满意的点头,“西域一带之于中原,不在于土地之宽,更不在于人口繁茂,而在于商路,中原与西域,甚至更远的地方的来往,七成是靠这条西域商路,只有三成在于海上,所以你要守好商路,莫要那群突厥人再把商路给坏了去。” 柴威连连点头。 皇帝就看向太子,笑道:“朕要叮嘱的都叮嘱好了,问问你表弟可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太子就心想,他能和一个要外放掌握重兵的表哥重臣有什么可说的? 他就是有能在皇帝面前说吗?他说了皇帝晚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太子心中一边吐槽,一边抬头和柴威道:“表哥到了西域不如帮忙找一找周太医他们。” 他道:“上次的消息传回来不清不楚的,只说是找到了些牛痘的信息,具体的就没有了,防治天花是大事,他们出去都快一年了,也该有消息了吧?”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明达后又道:“还有,嫡驸马还在队伍中呢,明达翻过年就出孝了,她也给嫁人了吧?” 皇帝老早就想说这事了,此时听太子提起,立即精神一振,连连点头道:“对对,你去了西域找一找白诚,他们要是找到了种牛痘的法子就赶紧回来,找不到也得回京述职,以后再出去一趟。” 起码回来成亲再说。 皇帝笑眯眯的道:“他是你的表妹夫,若是行事不周,你只管教训他。” 柴威这话也就听一听,没看见坐在一旁的明达公主脸都羞红了吗? 显然对这位未来的驸马满意得很,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尤其这位不仅是嫡公主的驸马,还似乎很得嫡公主的喜欢,他要真教训了人,回头被教训的估计就是他了。 不过柴威嘴上还是应了,又顺着夸了一下白诚,“白公子也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就考中了进士,自是守礼之人,怎会行事不周呢?” 皇帝就想到当初站在他面前拍着胸脯表示会好好对待他的公子的小子,暗暗点了点头。 ————— 见皇帝竟然还赞同的点头,柴威更不想“教训”白诚了。 一顿饭吃得君臣得谊,不对,是亲戚高兴,反正柴威最后是开开心心的带着妻子出宫去了。 谯国公夫人有点儿忧愁,丈夫升官了自然是好事,偏偏去了西域这么远的地方,听说那边入目皆是黄沙,有的人半年都不洗一次澡呢。 谯国公夫人就和丈夫道:“我们何时启程去西州?等你安顿好?” 谯国公看了一眼妻子道:“你们去做什么,那边黄沙漫天的,太阳还大,孩子们都还小,正是读书习武的关键时候,去了那里请个先生都不容易。” 他道:“你就留在京城吧,没事儿就进宫坐坐,陛下和娘娘与母亲关系都十分要好,你多进宫坐坐,等孩子们再大一些,说不定还能走一下娘娘的关系进崇文馆去。” 谯国公夫人一愣,“太子都这么大了,崇文馆里现在不是有许多伴读吗,怎么还要进人?” 谯国公道:“太子只要一日还是太子,那就得读书,崇文馆里教书的又不是太子,是侍讲们,甭管崇文馆里的学生换多少茬,只要太子还是太子,那崇文馆里就得有伴读。” 谯国公夫人:…… 她顿了顿后小声道:“你以前不是让我们少与太子来往吗?” “今时不同往日,”谯国公道:“太子有了小皇孙,以后就算……那我们也是奉国诏,陛下不会怪罪的。” 现在的风险能和以前相比吗? 第740页 所以还是可以亲近一些的。 谯国公夫人点头,想到自己可以不用去西域了,心中暗暗高兴起来。她一高兴就想让谯国公也高兴,“到时候我给国公爷多送几个伺候的人去,那边苦寒,总要有人照顾国公爷。” 国公爷也没推辞,不过还是道:“少送几个,陛下不喜奢靡之人。” 谯国公夫人应下。 柴威是皇帝的外甥,其父是开国大将,其母与皇帝是同母姐弟,不论是姐弟,还是君臣之间,双方关系都极好。 尤其是他的母亲平阳公主,这一位公主可是真正的生荣死哀,生前也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女将。 柴威能力也不差,所以对皇帝破格将柴威一连升了几级,升到安西都护的位置上,群臣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大家平静的接受了,柴威也就平静的赴任了。 第2331章 友谊长存 和柴威一起去西域的还有对郭孝的处理圣旨,皇帝对郭孝丢城的事表示很生气,他认为郭孝会丢城就是因为不谨慎导致的。 明明龟兹的左丞已经一再提醒过要小心城内的人,结果他却还不上心,连巡逻的人都没多派几个,这才让城内的人与城外的人勾结在一起有了这件祸事。 所以皇帝直接剥夺了他的官职。 结果等柴威走出老远了,皇帝老爷子某天从大殿里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就驻足停下看这萧瑟的冬景。 古忠连忙给他披上披风,小心道:“陛下,看这天是要下雪了。” 皇帝就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古忠说的没错,天的确是要下雪了,他这话才说了没多久天上就纷纷扬扬的下雪了。 皇帝看着这雪半晌,最后叹息一声,吩咐道:“让中书省拟旨,恢复郭孝官职,派人去西州将人接回来吧,让礼部准备丧仪给他举哀。” 古忠立即应了一声,心中也有些雀跃,陛下念情,这是好事。 满宝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回到西州时新的安西都护还没到,郭将军已经收殓入棺,郭小将军要扶棺回乡还得等朝廷旨意,要是朝廷不容情,他要么将父亲安葬在西州,要么就只能辞官回乡了。 郭将军的灵柩此时就停在龟兹的国寺里,满宝他们回到西州后的第二天就例行去国寺里拜祭他。 用庄先生的话说是,“好歹相识一场,人已死,仇怨皆消,拜祭一番是礼仪。” 于是白善等人就准备了丧仪前去拜祭。刘焕因为是亲戚,丧仪还要更重一些。 郭将军死了,他和郭小将军反倒真的按照亲戚走动起来,再次见面就表兄表弟的叫了起来。 郭小将军也走出了伤痛,也能和他们开玩笑了,“你我本来就亲,你又给我输了这么多血,更亲了。” 刘焕深以为然的点头。 白二郎在一旁道:“那我们也亲了,我们给你输的血是一样的。” 白善则好奇的问满宝,“不是说近亲属不好输血吗?怎么刘焕可以给郭小将军输血?” 满宝:“他们关系很近吗?” “当然了,”刘焕挺了胸膛道:“我祖母是他家的姑奶奶。” 满宝算了算后道:“没事儿,中间隔了好几辈,岔开了,而且血都输了这么久了,现在都没事,那肯定没事了。” 此时七人是排排坐在国寺的一个栏杆上,看着下方忙碌的僧人和前来礼佛的百姓,蒙小将军就问郭小将军,“你要继续留在西州吗?” 郭小将军有些低落道:“还不知陛下是否会问罪父亲,若是陛下容许,我还是想留在安西。” 这支队伍他父亲带了好几年,他也一直在这支队伍中,哪怕西域苦寒,他也不想离开。 蒙小将军就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可以让我父亲给你求求情。” 郭小将军没有推辞,点头,“多谢。” 白善道:“我们在这件事上不太能帮得上你,要是回京城,倒是可以当面替你求情。” 现在人在外面,写折子参与地方军务显然是不可能的。 郭小将军就和他们笑道:“我知道,你们是文官,不太方便。对了,此次西征你们也有功劳吧?回去后要出仕吗?” 白善就叹气,“新的安西都护还未到,阿史那将军还没确定何时班师回朝,我们得等着,礼部考试倒是常有,但吏部的考试却是每年三月底一次,错过就要再等一年,我们要出仕,就得赶在二月之前回到京城。” 不然都报不上名。 郭小将军:“……以你们的身份和功劳,可以直接出仕吧?” 白善有些不甘愿,“都考了进士了,不考礼部和吏部太亏了。” 白二郎也连连点头,“就是,若是陛下直接开口授官,算是恩荫还是我们自己的本事?不行,不行,还是正常考官好。” 刘焕就问他,“你一个驸马难道还想外放当县令吗?” 白二郎一噎,问道:“驸马怎么就不能外放当县令了?你看阿史那将军不也是驸马吗?照样在外领兵作战。” “可是……”刘焕挠了挠脑袋道:“可那是上一辈的公主,这一辈的公主,驸马们好像都是闲职,并没有任实职的。” 大家都在吃公主的软饭,谁还想去当一个六七品的小县令呀? “而且你这驸马比别的驸马还尊贵些,你可是明达公主的驸马。” 第741页 驸马之间也是有高低的,父凭妻贵,明达公主不仅是嫡公主,还是帝后最宠爱的女儿,自然,白诚也比别的驸马要更尊贵一些。 刘焕不理解他,“我们不想当驸马是因为不想受公主欺负,你既然当了驸马,那肯定是不介意依靠公主的,干嘛还去当县令?” 白二郎一噎,然后低头沉思起来。 满宝见他脸上竟然浮现赞同之色,就道:“明达还想去各个地方走一走呢,可陛下疼宠明达,肯定不愿意她出京,你要是外放,带明达出去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白二郎一听,眼睛一亮,“对啊,明达还想去别的地方玩呢,我外放了还可以带他。” 这下连郭小将军都好奇起来了,“你当驸马竟不是想吃软饭?” 白二郎道:“软饭自然是要吃的,但我也不是谁的软饭都吃的。” 他道:“我只想吃明达公主的软饭。” 白善扭头和他道:“回头过了考试,我们可以一起选官,看看有什么地方是两个县临近的,到时候可以一起外放。” 满宝就抚掌:“这个好,到时候我们还能去找你们玩。” 白二郎就问她,“我和白善外放也就算了,难道你也能外放?” 满宝就嘿嘿笑道:“那你就太小看我了吧,我和白善早有计划,没多大问题,倒是你呢,你能求到外放的官才是最要紧的。” 蒙小将军听着羡慕不已,就看向郭小将军,问道:“要不你来沙州算了,我们一起守玉门关。” 郭小将军摇头,“还是你守关内,我守关外吧。” 第2332章 到任 新的安西都护是在某一天的中午到的,当时满宝他们回到西州已经四天了,正是骨头最懒的时候,庄先生也怜惜他们一路奔波,整个人瘦了一圈,所以没有给他们布置课业。 于是满宝几个直接赖床,一直快到午时了也不曾起床。 就是殷或也被他们影响的多睡了好一会儿。 长寿在经过第一天的慌乱后现在已经镇定了,主子睡他也睡,一直到主子的床上有了动静他才爬起来,先把自己收拾好再去厨房里端热水。 果然,他把热水端回屋里时殷或还在被窝里不乐意起床。 他一边将衣服拿出来服侍主子穿衣,一边给主子找理由,“西域太冷了。” 殷或深以为然的点头。 庄先生已经围着火炉喝茶看书了,看到殷或总算起来,便扭头吩咐侍女,“去把周满他们也叫起来吧。” 十个舞女都正式变成了侍女,她们分在各个岗位上,过得很快乐。 因为这里的活儿并不多,基本上就是打扫一下院子,偶尔处理些食材和药材,院子里的主子基本不怎么管她们,每天还能出去外面逛一逛,听他们露出来的口风,她们要是不愿意跟他们回中原,他们也可以替她们去都护府上籍,到时候她们就可以留在西州。 但小姑娘们私下商量过后都觉得留在这里,以后有可能也会被掳为女奴,而且她们除了跳舞唱歌外,几乎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走呢。 她们没有父母家人,或者父母家人不知流落到了何处,是否还活在这世上,离开故土对她们来说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殷或见她们打定了主意,便让长寿教她们一些伺候人的技能,比如中原的茶要怎么泡,主子起居坐卧该伺候什么…… 可怜长寿当了这么多年的小厮,突然一下就荣升为教养小丫鬟的嬷嬷了。 长寿对丫鬟们的工作也是一知半解,不过觉着丫鬟和他们小厮也一样,不都是伺候主子的吗? 便按照自己每天的工作日常教她们,就是主子去哪儿她们就去哪儿,主子要坐,你就得找着坐的地方安排妥帖了,不能冷,不能热…… 虽然她们是舞女,但这种技能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因此接受起来特别快,现在自觉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厮……哦,不,是丫鬟了。 她们去敲门,但满宝他们还是又磨蹭了近半个时辰才洗漱好出现在大堂里。 庄先生看了一下时辰后颔首道:“很好,可以直接午食了,养你们倒是挺省钱的。” 满宝几个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不敢叫吃的,就老老实实地端了一碗奶茶就着一块饼吃了早食。 只可惜这点儿东西进了他们的肚子就好像水滴入海,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几人摸了摸肚子,目光流转间就挤眉弄眼起来,计划着今天是不是再找一个借口出去,昨天吃的一家羊肉贴膜好吃,其实今天可以再吃一次的…… 也是在这时,聂参军大步从外面进来,和几人道:“新的都护到了。” 满宝几人眼睛一亮,立即问道:“人现在哪儿?” “刚进了都护府,”聂参军道:“下官得到消息立即来见大人了,这会儿估计正在都护府里和阿史那将军说话呢。” 白善立即看向满宝,“按说,你是不是应该去拜见新都护呀?毕竟我们要带走不少士兵。” 满宝立即郑重的点头,“不错,的确要拜见一下的。” 庄先生就好笑的看着他们,挥了挥手道:“行了,去吧。” 大家低低地欢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聂参军不了解去拜见新都护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依旧跟着往外走,告诉他们道:“新来的都护是谯国公,和白二公子还有些亲戚关系呢。” 第742页 白二郎一脸懵,不解的扭头问白善,“我们家有姓柴的亲戚?” 他努力的回想自己记诵下来的族谱。 人聂参军说的是白二的亲戚,又没说是他的亲戚,那肯定就不是白氏这边的亲戚了,他略一思索就问道:“是谯国公吗?” 本还想卖个关子的聂参军只能点头,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听说世家子不仅要背族谱,还要背氏族志,那厚厚的一大本,谁和谁家有啥关系都记录在内,至今他都没见过那本传说中的书,听说只有世家或者大士族才能得到。 白善就扭头和白二郎道:“是你表哥,谯国公是昭公主的长子,和明达公主是嫡亲的表兄妹,一会儿你见了人客气些,执亲戚礼就行。” 白二郎立即点头,昭公主他知道呀,明达公主可是很钦佩她这位姑姑的。 于是一行人出门,正等着护卫们把马牵来呢,就见一骑快速跑来道:“周大人,白公子,白二公子,大总管请几位去都护府拜见新都护。” 刘焕立即问:“那我们呢?” 令兵顿了一下后道:“大总管没说,不过公子们素来形影不离,应该都是可以去的吧?” 正好大吉他们牵了马出来,满宝接过马后上去,道:“废话这么多,去了就对了,走!” 刘焕他们一想也是,于是纷纷上马。 殷或也是骑马,西州城就这么大,他们住的离都护府也不是特别远,一路上要过最繁华的那条街道,根本不可能纵马狂奔,慢慢溜达过去就行,所以骑在马上也不是特别的冷。 当然,肯定没有坐马车里的暖和就是了,但也自有一番风光,大家还能说说话。 白善虽然知道谯国公,却没见过对方,于是问满宝,“你见过谯国公吗?” 满宝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大朝会上没怎么见过,倒是陛下病重的时候他曾去守过夜,进进出出的自然会打照面,只是也从未说过话就是了。” 皇帝病重的时候,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宫女内侍值守的人,还有值守的官员,皇室那边值守的宗室人,以及为表忠心迟迟不肯离去的权贵皇亲国戚等都会每天记录下来,要是哪一天出了问题,册子上记录的人全都要查问的。 当时满宝每天去册子上签名,自然在隔壁本上看到过谯国公的名字,只是当时她的心神都在皇帝身上,也不太注意人就是了,这会儿让她想谯国公长什么样,她自己都想不太起来。 还是因为她的记性好,这才能想起曾在签名时看到过谯国公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第2333章 推辞 白善就看向刘焕和殷或,白二郎不用看了,他都不知道,白二更不会知道了。 刘焕道:“我也不熟。” 殷或则道:“我听我父亲提起过,人还不错,他是袭爵谯国公。陛下和昭公主及先谯国公感情深厚,因此对两个外甥也很不错。” 白善秒懂,所以这位是受祖宗余荫一路向上,只不过为人和才华上也没大错就是了。 到了都护府,郭小将军眼睛红红的出来接他们。 现在都护府还是他住着,只不过他早已经准备好搬了,只等新都护来了就可以交接。 白善见他眼睛发红,就问道:“陛下的旨意下来了?” 郭小将军又忍不住落泪,点头道:“陛下革了父亲的官职,我,我可能不能扶棺回乡了。” 皇帝这么生郭将军的气,郭小将军自然不能再在这时候上书提扶棺回乡的事了,所以只能暂时将棺安放在国寺那里留待以后,或者就埋葬在西州。 郭小将军想等几年,过两年皇帝的气消得差不多了他再提扶棺回乡的事。 白善只能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轮番拍了拍他的肩膀,殷或见他们都拍了,他不好不拍,于是也走上去拍了拍。 周立如一看,便也上前拍了拍。 一旁的蒙小将军便也抬手,郭小将军抬起头来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 蒙小将军就有点儿下不去手,若无其事的放下后道:“进去吧,阿史那将军和柴都护在里面等着,一会儿交接完我给你搬家。” 白善立即道:“我们也帮你搬家。” 不说阿史那将军,柴都护对他们也很客气,尤其是对周满和白二郎,毕竟来前皇帝和太子刚提到他们。 他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好,他们竟然还在西州城内,于是他就笑着问起周满牛痘的事。 满宝道:“我们在这里种了三拨痘,效果都还不错,我们决定将种痘过的人带回去让太医院统一查看情况。” 她顿了顿后和柴都护道:“因为试验者都是军中的士兵,之前郭将军答应我们能将这些人带走……” 柴都护就笑道:“既然是郭将军答应过你们的,自然一切都还照旧的。”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笑着和柴都护道:“多谢大人宽和。” 柴都护不明白这怎么就宽和了,等他知道时,已经是下面的人拿着账单来给他报账,他们一共要带走四十六人,偏巧他们不是伤兵就是年纪很大的老兵了,这样的士兵回乡是算退役的,那就得给安家费。 除了安家费,这上面竟然还列了路费,以及郭小将军曾经承诺给的一百两银子。 第743页 当然,不是一人一百两,不然那是皇帝都负担不起的,是四十六人分这一百两。 来报账的官员解释道:“将军,除了这一百两是郭小将军出外,其他的都要走公账。” 和郭将军不一样,柴都护的出身就没穷过,而且他也没郭将军那么奢靡,因此对钱财不是很看重,所以只心疼了一下就提笔签单了。 他道:“将都护府的账目拿出来我看看。” 要是没钱,他还得想办法弄钱,安西都护不仅管地方政务,还要管军政,虽然兵部给军饷和军备,但肯定有不足,士兵们吃喝拉撒都要钱,更不要说后面还要巡视边关,戒备西域其他小国反扑,那要用到的钱更多了。 柴都护思考起来,问道:“从碎叶、天竺那边来的商路是不是通了?” 官员立即汇报道:“大小勃律的战事已经停了,没分出胜负来,通往天竺的商路现在又通了。” 柴都护点头,道:“回头再将从于阗那边的地图给我绘制出来,我们要沿途设立驿站驻兵。” 官员一愣,“驻兵?” 柴都护点头,理所当然的道:“沿途马贼土匪多,为了保护商队安全,在驿站驻兵保护他们。” 既然保护了,那自然是要收商税的,而且地方政府也该上交一部分钱来养兵,不必很多,但和商税积累在一起,应该可以保证驿站驻兵的花销。 而且驿站也可以招呼过路的商人旅客,也是一笔收入。 柴都护在心里打着算盘,对这些钱就更不心疼了,将单子交给官员后道:“阿史那大总管就要启程了,周大人要与他们同行,你们尽早将此事完结。” 皇帝可还等着白二回去成亲呢,太子也等着周满回去禀报天花之事。 有柴都护的话在,都护府里给白善他们办理这些手续都特别的迅速,几乎一提出来就能办好。 跟在白善屁股后面等待登记领钱的士兵们感叹,果然是有人好办事,他们以前来都护府,跑三趟能办下来一件事就不错了,可跟着白公子,一天功夫就能办好。 白善自己都感叹这种区别对待。 他们以前来都护府办事,就算有郭小将军的叮嘱,也偶尔要坐冷板凳的。 特别是庄先生,他可是在都护府里一连坐过三天冷板凳的。 白善领着残兵和老兵们将安家费和路费都领到手,便带着他们出门,让他们先回军营里去,“我们后天启程,你们明天有一天的时间与同袍们告别和准备东西,去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没动,还是一个最年长的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来,从里面拿出一半的钱来道:“白公子,当初说好,只要您能带我们回中原,我们得的钱要分您一半的。” 其他人也纷纷扯开钱袋子要拿钱。 白善微愣,然后就笑着将钱推了回去:“白某还不至于缺钱到这地步,这是朝廷和陛下给你们的安家费,是朝廷对你们多年镇守边关,守家卫国的奖励,善要是连这点儿钱都拿,那也不配为人了。” 他道:“东西你们收好了,等回到京城,我还欠你们一匹绢布呢。” 因为后面多进了一批人,还是二十二个人,所以白善他们没有那么多现成的布匹,都是先欠着,等回到京城再说。 这里的绢布太贵了,在这里买了给他们一点儿也不划算。 士兵们早对布匹不想了,甚至都做好了给出一半安家费的准备,此时见白善不要,那就和白得的钱是一样的,一时高兴不已,高兴得眼睛都发红了。 第2334章 回程 白善他们在热热闹闹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当然,他们人多,几人只是拢着手站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指挥护卫士兵们将行李装好。 这一次回程满宝不会把东西放在科科的空间里了,除了她自己早挑选出来的特别喜欢的珠宝首饰外,就只有白二郎的一颗猫眼宝石还在空间里。 其他的东西都放在了明面上。 当然,他们也不会大喇喇的开了箱子给别人看,都很好的藏在箱子里呢。 不过大家一起剿匪,一起上山挖宝,还一起在大草原上分赃,彼此还交换了宝物,谁还不知道谁手里的东西啊。 也就对面院子里住着的大雨他们不太了解,不过他们对周满他们带回去的行李依旧咋舌,“你们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都是些什么?” 满宝道:“什么都有,有我们觉得好看的玉石,宝石,各种首饰,还有药材。” “药材?” “不错,”满宝道:“这边有些药材是中原没有的,所以我多买了一点儿回去。” 大雨有点儿心动,不过还是算了,他手中的钱不多了,而且药材在他们小镇没多大用处,毕竟好的药材也需要好的大夫才用得出效果不是? 在沙州出手的话他们又没有门路,不像手中的宝石香料,不仅可以随便找个客商出手,他们自己也有门路。 大雨按下心思,他这次过来是和白善他们商量一下回去的事的。 商路重新开通,路上的土匪马贼少了许多,而且这次阿史那将军是带着大军回朝,一路上将从沙州、肃州、凉州借的兵还回去,最后才要过夏州回京城,所以一路上并不用他们再保护,那这价钱…… 白善道:“我们和大军在沙州分开,走你们小镇回凉州,钱嘛,我们最多只能付你们从沙州到小镇的钱,当然你们要是护送我们一路到凉州,这个钱也是可以再商量的。” 第744页 大雨:“……你们不跟着大军一起走?” 白善:“不……” 因为阿史那将军也是把大军送回到沙州,然后就要将手中的兵马分批让手下的人带回各州。 当初各州都出了参将出来与阿史那将军一起领兵的,除了战死沙场的,其他人都要还回原军,到时候各军功劳,各将的功勋会在阿史那将军回到京城后朝廷论定再发往各州。 白善他们在知道阿史那将军的路程以后就不太想跟他同路了,因为他计划从沙州回到京城用十二天的时间。 白善他们知道他的行程时就立即表示他们可能不太同路,等到了沙州就分开,不打扰阿史那将军了。 阿史那将军不明白,都是回京,他们怎么就不同路,一直到他们上路那天。 他看到他们的队伍之中那排成长长一行的马车骡车……以及牛车。 阿史那将军看看马车骡车上的箱子,再看一眼牛车上坐着的老兵和残兵,无言了一阵后扭头去和来送行的柴都护告辞。 柴都护也愣了一下,也很阿史那将军寒暄起来,等人都启程走了,他这才摸着胡子和身侧的心腹道:“虽说跳脱年少了些,但还算稳重。”主要是心也善。 竟然给准备了那么多辆牛车,倒也难得。 阿史那将军也从那些牛车上收回了视线,第一次忍不住吐槽,“难怪到了沙州就要和我们分开,用牛车运兵,别说十二天,再多加一半的时间怕是也回不到京城。” 现在是大军出行,又是班师回朝,所以不赶,牛车夹在其中并不显得慢,但到了沙州阿史那将军只带着几个手下参将和护卫们一起赶回京城,别说牛车了,就是那些装了行李的骡车怕是都难跟得上。 他说的没错,满宝他们的确不能够在二十四天内回到京城,但他们可以在二十四天内回到夏州。 大雨他们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夏州,不错,他们穿越凉州,护送他们到夏州,且从小镇到夏州这段路图分文不收。 因为他们手中的货物没有在沙州出手,而是打算带到夏州去,白善和周满答应替他引荐商人出手手中的货物。 而且夏州的汉人更多,他说不定能娶到一个汉人媳妇回家。 到夏州城门下的时候,大雨忍不住和同伴们发出“哇”的一声,他们以为他们是因为乡巴佬,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所以才哇的,没想到旁边也传来“哇”的一声。 大雨等人纷纷扭头看他们,稀奇道:“难道你们也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城吗?” 满宝合上嘴巴摇头,“不是,京城和益州城都比夏州城繁华多了,只是……” “只是之前夏州城很死寂,没想到才半年多的时间竟然有这么多人进出夏州城。”白善接口道:“而且这还是北城门。” 这是面向草原的北城门。 庄先生也撩开窗帘看着外面,看到那熟悉的夏州城门,他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回来了。 马车排队入城,护卫们拿出文书一登记,立即有士兵跑着去刺史府汇报了,等满宝他们的车队进城,才往城中走一段,万田就带着人来迎接。 他眼尖的看到骑在马上的白善和周满等人,立即跳下马跑了上前拦住车队,一揖到底道:“小的见过白公子、满小姐、白二公子……” “行了,行了,你要把每个人念一遍那得念到什么时候?”白善笑着问,“是杨学兄叫你来接我们的?” “是,”万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道:“驿站那边准备好了,公子小姐们可以先去驿站歇脚……” 他看了一眼后面连绵的车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两分,道:“驿站不够住,可以住在旁边的客栈里。” 于是一行人先去驿站安顿,万田没有给白善他们安排房间,等聂参军他们住下以后,当即就让人将装着周满他们行李的车往刺史府运,他请了白善他们道:“小的出来的时候大爷让人去告诉了夫人,夫人这会儿应该也收拾好院子了,还请庄先生和公子小姐们随小的回家里住去。” 白善他们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上次过夏州也是住在刺史府里。 于是一行人移步刺史府。 第2335章 等呀等 杨和书提前在府里等着他们了,他们才到门口就见他和崔氏牵着一个小孩儿站在门口。 满宝轻踢了一下马肚子,加快速度冲上去,下马就大声笑着和他们招呼,“杨学兄,崔学嫂,呀,这是琪哥儿吧。” 琪哥儿已经会走路了,还会说话了,但似乎很羞涩,看到满宝蹲着和他说话,他就不好意思的红着小脸躲到父亲的身后。 但躲到一半又想起父亲和母亲教他的,和人说话的时候要大大方方的,不能躲,于是又从他爹大腿后面探出头来。 不仅满宝,就连白善他们看了心都要化了,特别想伸手捏一下他圆嘟嘟的脸。 杨夫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立即把儿子往怀里一抱,笑着侧身道:“厨房给你们准备好了午食,我们先进去用饭吧。” 但真进去以后,他们却是先跟着下人去他们住的院子,先梳洗了一番,然后翻出他们给杨和书和崔氏带的礼物才过去的。 崔氏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就忍不住笑,“又不急着这一时,怎么不先吃过饭再理行李?” 满宝道:“我们还不是很饿。” 第745页 杨和书笑道:“他们这是想显摆呢,既然这样,我们就先看看你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听万田说,你们装行李的车子足有十二辆呢,堪比一支大商队了。” 白善:“我们人多嘛,除了自家的护卫外,还有还多士兵呢。” 杨和书却摇头笑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出使的使团,人家带的人也不少,但除了给出使国的一些礼物,还有回国时拿的贡品,谁会在随行的使团中带这么多东西的?” 他道:“你们车队中的东西都是你们带回来的货物吧?” 满宝立即道:“不只是我们的,还有其他人的,聂参军也有许多呢。” 杨和书就乐了一下,然后才道:“找个机会在夏州出手了吧,至少不能带这么多东西回京城,别忘了,你随性的人中虽然有许多自家的护卫,但你身上是有官职和任务的。你们带着这么长的车队进京城,小心御史台的折子把你给淹了,就算是老唐大人,怕是也要弹劾你一本。” 想到老唐大人,满宝就脊背一凉,有些不太确定的去看庄先生,“他们真会弹劾我?” 庄先生也迟疑,“不至于此吧,出门在外多带一些行李是正常的,而且带些外地的土特产回家也是常事。” 有些官员穷,来往两地时捎带上些货物买卖是正常的,当年罗江县的傅县令就常干这样的事。 杨和书便轻声道:“十天前阿史那将军就回到了京城,陛下大喜,没三天,阿史那将军从西域收缴回来的金银珠宝等也都和册子一起送入京中,陛下当即就召开大朝会论功行赏了。” 他道:“阿史那将军和收下的征西军自然是不用说,连因郭将军丢城而受到牵连的其子郭诏也都升了半品,而阿史那将军说,拿下龟兹王城的首功是白善和满宝。” 杨和书笑看着白善和周满道:“陛下当时就在大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将你们夸了又夸,又听阿史那将军说,此次你们已经得到种牛痘的法子,所以一直让礼部和太医院留意着接待你们呢。” “结果礼部和太医院等了又等,陛下也等了你们好几天,结果你们一点儿踪影不见,我昨天刚收到知鹤的来信,说陛下现在提起你们就没好气,连礼部那边都颇多怨气呢。” 几人:…… 满宝就扭头看白善,白善则侧头看白二郎,一个看一个,最后看到了殷或,殷或不在意的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要绕道去挖花花草草,也不是我要绕道去看长得像月亮一样的湖,更不是我为了追一只长得和一般的羊不太一样的羊就去追了半天……” 白善和满宝一听心虚起来,就连庄先生都有些心虚,因为是他想去看长得像月亮一样的湖。 庄先生轻咳一声,就和满宝他们道:“那你们就在夏州把这些东西出手了吧?把给亲朋带的东西拿出来,其他的,价格要是还行,就出给这里的客商。” 满宝不舍得,他们好容易带回来的呢,拿到京城去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白善也不舍得,于是问道:“杨学兄,周四哥他们在夏州城吗?” 杨和书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周四郎不在,不过向铭学和周立君在。”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和满宝道:“你这位侄女可一点儿不比你四哥差,就我知道的,这小半年来,你们家在夏州这边的生意都是她在打理经营,你四哥偶尔上草原上走一走,货物拿回夏州后自有人运送回去,要不是快过年,必须你四哥回去一趟,他怕是也要留在夏州等你们的。” 而杨和书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一来是因为周四郎离开都会给他打一声招呼,以免错过满宝的消息。 毕竟,官场上的消息要比他们自家的要灵通得多。 二则是因为他和周四郎另有合作。 草原上的民族很多,有突厥人,有铁勒人,有鲜卑人……而且因为对朝廷和陛下没多少归属感,问题很多。 周四郎常出入草原,能得到很多来自底层的消息,所以他们会有交流。 而且,他也有希望周四郎带进去什么货物,不带进去什么货物。 因为封城一事,杨和书和夏州本地人的关系有些复杂,目前已经基本平衡,普通百姓那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来,基本上认同了他这个新刺史,但本地的权贵官吏和大商人那里却还有些问题。 所以杨和书能信得过,且能用上手的反而是周四郎这些外来的势力。 杨和书笑道:“我已经让人去告诉你侄女……和侄女婿,他们这会儿可能不在夏州城,等回来肯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们可以商量一下这些货物要怎么处理。” 说完又道:“你们这会儿才到夏州,这眼见要过年了,你们是要在夏州过年,还是回去过年?” 白善就虚心请教道:“杨学兄觉得呢?” 第2336章 建议 杨和书看了他一眼后笑道:“你们还是回去吧,如果能赶在年前回到京城自然好,赶不上也不要紧,初二初三回到京城,陛下看了或许心气会平些。” 毕竟过年的时候也在往京城赶,勉强可以表现一下他们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虽然从他们用的时间上来说说服力不太强。 白善就看了满宝一眼,不由问杨和书,“陛下那么生气?” 杨和书就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呢?” 第746页 他道:“知鹤说阿史那将军回去后把你们夸了又夸,又说你们是在沙州城才分开的,因为你们带的人比较多,所以速度才慢。” “陛下原想着你们就是慢,慢个五六天也应该回到京城了,结果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你们还没动静。” “对了,你们怕还不知道吧,郭小将军扶棺回乡,七天前更过夏州,现在人应该到京城了,”杨和书道:“我问过郭小将军启程的时间,他比你们晚三天从西州启程,而他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你们猜陛下心里会怎么想你们?” 满宝他们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喜,“郭小将军扶棺回乡了?” 杨和书应了一声,这事在朝中早不是秘密,也就周满他们远离朝政中心,又一直在路上,所以没有听说而已。 “陛下在柴都护离开后不久就心生悔意,所以重新下了一道圣旨,恢复了郭将军的官职,并让人前去迎接郭将军回京治丧。” 皇帝对功臣素来优厚,很多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武将去世时皇帝都会让礼部为其治丧,甚至自己也经常参加丧礼以示哀悼。 杨和书道:“陛下现在比以前心软多了。” 要是以前,有武将犯这样大的错误,他是不可能这样轻轻放过的,更别说朝令夕改,很快就撤了自己的旨意。 “但你们也别仗着陛下心软就恣意妄为,你们这次在路上耽误的时间的确太多了,回去后就准备请罪吧。” 满宝和白善几个只能恹恹的应下了。 杨和书看了不由一笑,“过是过,功是功,听说你们这次找都种牛痘的方子了?” 满宝点头,简单的说了一下种痘的过程和效果。 杨和书若有所思,问道:“我能看一下你的数据和医案吗?” 那是重要的数据,满宝一听,表示没问题,回头她就可以把册子拿出来给他看。 满宝感觉自己的手为抓了一下,低下头看便看到了琪哥,他正好奇的盯着满宝手上的红色碧玺看。 这是白善跑了三家店铺才凑到的红色碧玺,足足四串,交叠着缠在手上,特别的好看夺目。 嗯,便也特别的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满宝就将胳膊伸到他的眼前,笑问:“好看吗?” 崔氏笑道:“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是男孩子,却很喜欢这种珠宝脂粉。” 她有些忧虑的看了杨和书一眼,其实她还想私底下问一问满宝孩子这样是不是生病了。 满宝却喜滋滋的道:“孩子嘛,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他喜欢就给他玩就是了,不过要看紧了,这种东西可以看,却不能往嘴巴里塞。” 满宝想了想,觉得人力总有懈怠的时候,就道:“学嫂可以用些鲜艳的布料给他做些玩具,孩子都喜欢颜色鲜艳和亮晶晶的东西,这些不好给他玩,就给他适合玩的东西就是。” 崔氏一愣,问道:“这是正常的吗?” “是呀,这是天性嘛,”满宝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孩子因为还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所以表现得更明显罢了。” 崔氏就扭头看向靠在杨和书腿边的儿子,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丈夫的脸。 杨和书本来是浅笑着,但这会儿看到妻子的脸色便不由一顿。 崔氏吃醋了,忍不住抿了抿嘴,就用手指捏了捏她儿子的脸,真是小没良心的,明明她每日带他的时间最长,也常带他去玩儿,结果只要他父亲出现,他就总是更黏他父亲。 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这会儿觉得心好酸。 满宝不知她心中所想,很高兴的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给崔氏看,“学嫂你看,这些是我们送你的东西。” 礼物是大家送的,杨和书也收到了一块不错的原玉,已经被开出来,成色不错,不过却没有打磨。 白善道:“我们当时看到了两块这样的玉石,成色不错,所以我们就想着给杨学兄和唐学兄一人一块,想要做什么可以自己设计了样子让工匠现做。” 杨和书看到这块莹白的玉,很是惊喜,“的确很好看,谢谢你们。” 崔氏拿到的则是一匣子的宝石,都是满宝亲自挑选的。 她笑道:“这可真的是土特产了。” 满宝他们给亲朋们带的礼物不少,加上打算自己收藏和使用,不打算往外卖的东西,加起来反正一点儿也不少。 大家去行李那里扒拉了一下,最后觉得在这里出手哪一样都不舍得,连殷或都催满宝,“等你侄女来了,问问她能不能与我们同行回去。” 周立君是在快天黑时才和向铭学来的,她梳了发髻,显然已经出嫁,才进门她就冲上去和自己的妹妹抱起来,然后就去找周满,“小姑呢?” 周立如脸色红红的,兴奋的道:“小姑在书房里和杨大人说话呢,二姐……” 她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进来的向铭学,小声问道:“你和二姐夫成亲了?” 周立君就点了一下她额头笑道:“你傻呀,你都叫他二姐夫了,我能不跟他成亲吗?” 向铭学笑着上前,和小姨子行礼,周立如慌忙回礼,道:“小姑在书房和杨大人说牛痘的事呢,我先带你们去看我们的行李。” 周立君:“行李有什么好看的?” 待她转了一个院子去看到那堆在车上和院子里的行李,便张大了嘴巴,“这都是你们的行李?” 第747页 去的时候带的行李已经足够多了,怎么回来还要多三四倍的样子呢? 周立如道:“是啊,有我们给自己买的东西,还有给亲朋买的,剩下的则是要卖的,二姐,你不知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马贼窝,那里面有许多的宝藏,我们要是不拿不好,所以东西就多了点儿。” 第2337章 圣心 周立君和向铭学:……他们怎么就没遇到过马贼窝? 不对,遇到马贼窝不应该是被打劫吗? 满宝和白善正一点儿一点儿的和杨和书介绍他们这一次种痘的成果。 杨和书看着这些数据,心绪忍不住起伏,“大概多久可在民间施行?” 满宝想了想道:“得回去和萧院正他们商议一下,不过我们应该会再试验几次,确定没有其他不好的影响后才施行。” 杨和书也按下自己的激动,微微点头,和她道:“若确定成功率果有这么高,且没有不好的影响,夏州愿为第一个施行的州府。” 满宝一愣,问道:“百姓能接受吗?” 杨和书:“夏州有比其他州府更适合的舆论,一来,夏州才经历过天花,对此的记忆尤新,所以好劝服;二来,你们太医署在夏州的名声很好。” 他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夏州私底下供着你和卢太医、郑太医的长生牌位的不少。” 满宝“呀”了一声,“我还有长生牌位?” “当然,”杨和书笑道:“据我所知,你的最多。” 满宝高兴起来,“一定是因为我最可亲。” 杨和书笑着点头,不止是最可亲,经她手活下来的病人也是最多的,两相一相加,供奉她的自然也就最多了。 满宝特别想去看一看,杨和书见了便道:“总不好闯进人家家里去,你要想看,那就去山上的道观寺庙里看一看,也有许多人家不仅在自家里供着长生牌位,还在寺庙和道观里供了,以求你平安福寿。” 满宝激动起来,就看向白善。 白善道:“那就去看看吧。” 杨和书也道:“虽说急着赶回京城,但我想你们在年前赶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不若在夏州多留几天,一来出一下手中的货物,二来也可以休息一下,等二十七二十八再启程,路上走快一些,初四初五应该就能回到京城,陛下一看你们赶在正月里回去,略一思索就能猜出你们是在路上过的年夜。” 一想还挺可怜的,说不定胸口的气就消了。 满宝和白善就觉得此时笑得温柔的杨和书有点儿黑,心中不约而同的想,难怪唐学兄总说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以前他们还不太信,现在却有些信了。 俩人往他们住的院子里走时就听到隔壁一阵热闹,不由走过去看,就见白二郎他们正和周立君展示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俩人便也站住在一旁听,向铭学回头就看到了他们,“周……小姑,” 他顿了顿后重新叫了一次,“小姑。” 然后对白善点了点头。 白善也点头回礼。 周立君回头看见满宝,惊喜的冲上来和她抱在一起,看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道:“小姑,你们这一趟发大财了呀。” 满宝矜持的道:“还好还好啦,一般一般。” 她和周立君道:“我正想找你们呢,这么多东西我们不好全部都拿回去,所以只打算带一些,剩下的由你们送回京城,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出手。” 周立君不解,“你们不是随行有士兵吗?由他们押运更安全吧?” 人那么多,又是官差,一路上只要不是眼瞎的就不敢对他们下手吧? 满宝就叹息道:“现在对我们来说要紧的不是路上的土匪,而是京城里的御史和陛下。反正过两天我们要轻车简从的回京,我们最多带几车行李,剩下的就要交给你们了。” 她好奇的问,“你们不回家过年吗?” 周立君便笑道:“因不知道小姑什么时候回来,所以特意在这里等小姑的。” 周立君略一思索便道:“小姑要是把这些东西托给我们,我们也是和你们一同上路的,最多落后你们一天进城。” 白善立即道:“同一天进城也没什么的,你们是商队,我们是使团,可以前后一并走,隔开一些距离进城就是。” 他道:“你们回去后暂且把东西放到我家在二柳巷的院子里去,回头再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家挪就是。” 他扭头和满宝道:“倒也不必十分的小心,要是真有御史连我家名下的那个院子都盯到了,那我们再躲避也没用。” 因为他们这件事并不大,官员出公差的时候带多了一点儿土特产嘛,圣心平常时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得圣心时说不定还是一件得意之事,只有失去圣心时,才会怎么做都是错。 白善不觉得他们就失去圣心了,最多因为他们路上耽误,皇帝有些生气而已。 满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定下了周立君和他们同行的事,将大部分行李托他们押运回去。 满宝:“对了,你们给我介绍几个客商,有能力买西域的香料宝石的。” 向铭学讶异,“小姑要在夏州出手这些东西?” 那他们还押运什么? 周立君则是眼睛亮晶晶的问,“小姑,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还带了别的西域商人过来?他们要在夏州出手手中的货?” 第748页 满宝道:“不是商人,是护送我们去西州的一些……护卫,他们回来时也带了一些香料和宝石,沙州那边出的价钱有点儿低,所以他们跟着我们到夏州来了。” 周立君一听就有些失望,“所以这是一锤子买卖?” 满宝好奇的问,“你想和西域的商人搭上话?我们家有这么多的钱掺和香料和宝石生意吗?” 周立君就笑道:“宝石生意就算了,香料却是可以做一做的,而且我想把我们家里做的润肤膏卖给他们。还有一些药材,听说西域那边和我们这边环境不一样,我们这里有的药材他们那边应该有很多没有。” “但生药材毕竟低廉,所以我想卖成药,”周立君道:“除了擦脸润肤美白和祛痘的药膏外,还有小姑之前教我们做的祛疤膏,要是再能做一些防治风寒发烧之类的成药就更好了。” 满宝张大了嘴巴,“你要和济世堂抢生意呀。” 周立君道:“不是抢生意,药丸之类的成药我还是从济世堂拿的呢。” 她就没想自己做成药,现在家里做药膏已经很忙了,而药丸的制作更加的小心,成本也越高,别说她,就是五婶都不一定能照着方子做出来。 第2338章 我想买人 “我出来前花钱在我们家饭馆的不远处又买了一家铺子,就是专门卖药膏的,后面则拿来熬制药膏,现在五婶她们每天都不在家里做药膏,而是去铺子里做了。” 满宝一愣,问道:“为什么,在家里做不好吗?” 周立君就一脸无奈的道:“小姑,你不知道,六叔的儿子现在会爬会走了,看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之前六婶一个不注意,他直接抓了一把磨出来的药粉就往嘴里塞,熬的药汁明明闻着那么苦,他就是能对着药汁流口水,爷爷都快愁死了,说他比六叔更甚,这一心只有吃,将来可怎么办啊?” 周立君和满宝一边清点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一边话家常,“今年家里的田地和庄子都丰收,除了小姑让我们种的那些稻种有问题外,其他问题都没有。” 满宝就问,“那些稻种还是种不好吗?” 周立君想了想道:“大哥说也不是全部不好,才种下去的时候长得比一般的秧苗要壮,插秧的时候也是好的,但到后面长起来便有问题了,有的是不能结穗,有的则是长着长着就死了,还有的则是长得极好,穗很长,一穗的颗粒比隔壁的要多上两倍,甚至三倍四倍的都有。” 满宝眼睛大亮,问道:“种子都分开放好了吗?” “是,大哥都照您的吩咐分开收好了,就等着明年播种看情况了。” 满宝点头,“没错,那些稻种是从远处得来的,它们初到一处,总有不适应的,所以要慢慢的试验,等它适应了就好了。” 这一批不适应不要紧,再从D博士手里拿下一批就是了,前几天莫老师才和她说过,联盟答应给D博士搭建的模拟环境实验室已经建成,可能还会有些差异,但已经尽可能的靠近她这个世界的生态环境了。 她相信,只要时间足够,他们一定能种出高产的粮种来。 清点完行李,满宝第二天就带周立君和向铭学去见大雨等人,她对周立君道:“你带他们去见你们的朋友吧,我们上山上道观和寺庙里逛一圈。” 大雨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繁华的街道,昨天一整天可以说是目不暇接,听到周满不与他们一起,不由问道:“山上的人更多吗?” 满宝自豪道:“一般一般啦,最多的自然还是街面上的人,不过快过年了,上山礼佛拜神仙的人也不少,还有给长生牌位供奉的人也多。” 大雨奇怪的打量她,“人家去拜神仙你骄傲什么?” 满宝腰背更直了,矜持的道:“也没有骄傲啦,只是听说有不少人在佛前和神仙面前供了我的长生牌,所以上去看看。” 大雨:…… 兄弟们就去看大雨,大雨就扭头去和向铭学说话,“那我们今天就有劳兄弟了。” 向铭学微微一笑道:“客气。” 周立君笑眯眯的领着他们去见他们的朋友,大雨他们带来的宝石他们是吃不下的,但他们走商也认识不少商人,有太原那边,也有江南那边的人,可以介绍他们认识。 就是香料,他们都没打算买多少,因为周满带回来很多,回到京城她要是卖不出去,他们可以从她那里接手。 西域的东西在夏州还是很好卖的,虽然现在快要过年,夏州这里客商少了许多,但大雨手里那点儿货还是不够大家分。 周立君领着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就把手上的东西全出了,价格差不多是沙州城的两倍。 就这样,买到的商人们也觉得自己赚了。 因为人是向铭学和周立君领着过来的,没人会怀疑宝石和香料是假的,所以便是以前没涉足过这两样的商人也忍不住出手买了一点儿。 大雨将拿到的钱塞进怀里,发现鼓鼓囊囊的塞不下,便又拿出来放在褡裢里扛在肩膀上,他笑呵呵的招呼向铭学和周立君,“周大人和白大人的兄弟就是讲义气,等回到客栈我请你们喝酒。” 向铭学就笑道:“大雨兄弟客气了,周大人是我们小姑,你们既然是小姑的朋友,我们帮忙是应该的,小姑他们说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护持,他们这才能平安到西域和回来。” 第749页 大雨愣了一下便笑道:“客气,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周立君趁机问,“你们以后还会往夏州送东西吗?” 她笑了笑道:“你们也看到了,夏州是很热闹的,但现在快过年了,并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夏州客商最多的时候是五月到十月那会儿,那时候,不论你手上有多少货,在夏州这里都不愁出的。” 大雨就心动起来,不由看向他的兄弟们,别说,这一趟走的比他过去五年挣的都多,除了危险点儿没别的毛病。 大雨很想再走几趟。 其他人则各有考量,“我有媳妇孩子了的,我就走这一趟。” “是啊,大雨,你没媳妇,也没父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出去一两年除了我们兄弟几个喝酒的时候会念叨念叨你,也就大哥会挂心念叨几句,所以你能出远门,我们就不好走了。” 大雨心塞,“我这次回去也是要娶媳妇的。” “你娶谁?” 大雨就扭头问向铭学和周立君,“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买媳妇,在哪里买?” 向铭学皱眉,周立君问他,“谁跟你说的?” “都这么说,你们有个买人的地方,那地方有许多漂亮的女孩子,可以买回去当媳妇。” 周立君:“……那得找人牙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漂亮的,听话的,还得会做饭,会做衣裳,会下地,”大雨想了想后道:“对了,最好还识字,还得聪明,要是会医术最好了。” 向铭学:…… 周立君冲他咧嘴笑,然后道:“别做梦了,你买不到的。” 大雨瞪眼:“为什么?我有钱!” “你有钱,但人牙子手上没这样的人呀,”周立君摊手道:“就是有,也轮不到你,这样的人别说不会沦为自卖,就是真的必须卖身了,那也多的是人抢,你既无权,钱也一般,怎么可能抢得过人家?” 第2339章 到京 满宝他们不能在夏州多留,所以上山看过自己的长生牌后就喜滋滋的准备回京了。 这时候大雨已经在向铭学的帮助下见过夏州城的七八个人牙子了,都没找到他想要找的媳妇。 他只能恹恹的收了银子,跟着众人去给周满送行,“听说京城很大,那里卖的人是不是好一点儿?” 满宝也从周立君那里知道了大雨的择偶标准,见他忧伤的望着京城的方向,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雨兄弟呀,你要娶一个天仙似的人物,那你就得先变成天神一样的人,这样才能相配,你也才有机会碰上这样的人。” 大雨:“……那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吗?比你还不如吧?” 满宝摇头,一脸认真的道:“不,比我可强太多了,我除了识字和会点医术外,也就聪明和漂亮了,其他的全都做不到。” 大雨一顿,纠结道:“那我要放宽条件吗?” 站在他身后的兄弟们立即和周满道:“周大人,你怎么能提醒他呢?他就应该单身呀。” “不错,他这样娶媳妇最后害的也是人家姑娘呀,万一娶的姑娘不如他的意,那不是成了一对怨侣吗?” “就是,就是,他就应该继续找这样天仙似的人物才对。” 大雨就冲他们挥手,“去去去,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满宝道:“你要是愿意可以随我们去京城看看。” 大雨只心动了一下就摇头道:“算了,大哥要是知道我私自跑去京城会打死我的。” 杨和书笑了笑,和他道:“夏州人口也多,尤其是每年四月之后,来夏州的客商很多,总有携带女眷的商人,大雨兄弟要是不介意,可以多往夏州城跑几趟,说不定能遇到自己的有缘人。” 满宝和白善一起替杨和书推荐夏州,“不错,夏州人口多,找媳妇这种事还得看感觉的,你多见几个人,万一就看对眼了呢?” 大雨很怀疑的看着他们。 满宝有些不服气道:“怀疑我们?你也不看看,我都定亲了,不比你有经验吗?” 白善就扭头看了她一眼,很想告诉她,就算你已经定亲,你也不比别人有经验的。 谁知道大雨竟然若有所思起来,微微颔首起来,“有道理呀。” 白善连忙拉着满宝和大家告辞。 杨和书和崔氏对他们颔首笑道:“一路保重吧,我们给你们准备了许多菜蔬和熏肉冻肉,按行程算,你们应该会在路上过年,到时候客栈、饭馆什么的不好找,多准备一些路上吃。” 又叮嘱道:“路上别停留太久,过了初七还不回去,陛下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满宝和白善一同应下,这才启程。 他们的车队和向铭学他们的商队合做一队,一直到了雍州才开始分开。 满宝他们快马加鞭的继续往京城走,周立君他们则决定在雍州的别院里停留一天,第二天再进京城。 于是满宝他们轻车简从的进京,是真的轻车简从,总共就三车行李而已,直接减少了九辆行李车。 搭载着伤兵们的牛车也跑了起来,只不过牛快起来的时候耐力不足,所以跑得不是很快。 好在雍州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了,满宝他们总算在申时前进了京城。 一进城满宝就茫然了一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还是庄先生道:“先去驿站,再去驿站隔壁的鸿胪寺交印,然后派人进宫去递话,最后再各回各家等消息。” 第750页 庄先生道:“今日初四,衙门还没开印,陛下未必会宣见。” 大家这么一听,放下心来,立即往驿站去,当然,他们是不用住驿站的,是牛车上的伤兵们需要住,满宝也不要他们掏钱,当然,她自己也是不掏的,直接和驿丞道:“这是种过牛痘的病人,陛下之后有可能会召见的,你们莫要怠慢了。” 驿丞看了眼或老或缺胳膊断腿的士兵们,半晌说不出话来,“周大人选的病人……还真是挺别致的。” 满宝笑道:“哪里哪里,好了,我把他们交给你们了,好好招待他们吧。” 又对这些退役的老兵们道:“我就住在崇远坊的周宅里,你们若有事找我,略一打听就知道了,这是门帖。” 老兵们立即接过,一旁的驿丞看见,真的不敢怠慢了这些人,笑着领他们去房间休息。 庄先生领着满宝去鸿胪寺交印。 鸿胪寺有当值的官员,看到周满这时候回来,惊了一下,然后就是喜,“哎哟,周大人,庄大人,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早二十天前就听说了他们的消息,结果人到现在都没回来,天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啊,生怕他们在路上遇到土匪,阴沟里翻船,没在征西的时候出事,却在胜利回京时出意外。 不过鸿胪寺虽有当值的官员,但此时不开印,他也不能给周满出切结书,不过依旧收了他们的印,笑眯眯的给他们开了一个收印的字据,然后笑问:“周大人这一路可顺利?” 满宝笑眯眯的点头道:“很顺利,种过牛痘的人现都住在不远处的驿站里呢,等回头太医院会统一过来看诊确定情况,陛下说不定也会召见。” 鸿胪寺的官员听了高兴,连忙问道:“可派了人去通知宫里?” 要是没去,他不介意让鸿胪寺的人跑一趟腿。 听说聂参军已经派了士兵过去,他便失望了一下,然后笑道:“今儿是初四,衙门还没开印,给宫里报了平安就好,陛下说不定过两天再召见大人们,大人们一路奔波,不如先回家收拾休息一番,等待宫中的通知。” 满宝应下,拿了字据后就领着人回家。 聂参军则要带着他的人回军营去,于是他们当街分行李。 三车行李中有一车半是士兵们的行李和……能烧好的骨灰,大家纷纷从另外一辆车中搬下来几个箱子,检查了一下后和黎管事道:“那口箱子里还有我们一些东西呢。” 黎管事就翻找册子,确定的确是,于是开了箱子让他们拿。 第2340章 打听 鸿胪寺的官员就看到他们从里面拿出几个盒子来打开检查,里面的东西不是宝石就是香料。 他不由张大了嘴巴。 分完东西,聂参军就叫人将箱子堆到一辆车上一并带走,堆不上去的就抬着走,大家就打算这么回营帐去。 不知道为何,满宝看着有些不落忍,于是叫住他们道:“驿站那边还有好多我们的牛车呢,借你们一辆车。” 聂参军闻言,高兴的替兄弟们和周满道谢。 满宝道:“回头记得还我。” 正要上车离开的殷或突然回头道:“那辆马车是我家的,也要记得还给我家。” 聂参军:“……是。” 于是大家在鸿胪寺门口执手告别,转身各回各家。 刘焕很忐忑,他总觉得回去以后等待他的会是棒子,因此不愿意骑马,而是紧紧地拽着寄语的手道:“祖父真的不会揍我吗?” 寄语也担心,不过却安慰他道:“您放心,白公子不是说了吗,他特意派了黎管事来送我们,就是让黎管事夸您的,老太爷就是再生气,听到黎管事这么夸您,也不好下手了,何况还有老夫人在呢。” 刘焕这才安心点儿。 和刘焕暂时同路的殷或也难得的有些紧张,不过却不是害怕,而是雀跃。 他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这次回家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只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嘴巴微翘。 满宝他们则是直接冲回家,还没人通知老周头他们,所以老周家一片宁静,等侧门被敲响,离得近的周三郎来开门时,看到门外的满宝一惊,然后便一喜。 满宝看到周三郎也很惊喜,惊叫道:“三哥,你什么时候来京城了?” 周三郎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十月上来的,你二哥二嫂回去,说二丫的婚事完了,二头也定了亲,爹娘让我和你三嫂带着五头上京城来,一来给四头看看亲事,二来送五头上来读书。” 周三郎连忙将门打开,一边把他们往门内迎,一边冲里面喊了一声,“爹,娘,满宝回来了——” 白善左右看了看,问道:“周三哥,门房呢?” 周三郎憨笑道:“这两天天冷得很,也没什么人上门,这会儿他们就去吃饭烤火去了,我们住得近,有人敲门也能听见。” 白善笑着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拆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庄先生这段时间赶路基本没怎么休息,很是疲惫,白善便对束手束脚的十个侍女道:“你们将先生的行李拿下来,一会儿有人领你们下去,先服侍先生洗漱用饭。” 老周头他们听了消息赶来,惊喜的看着他们。 满宝便跑上去抱住钱氏和小钱氏,这边这么热闹,总算是有下人过来看情况了。 第751页 于是立即有下人上前服侍他们将东西拿下去,又去通知刘老夫人,又去要厨房烧水做饭,一片热闹。 老周头拉着庄先生的手很是感激,“这一路劳累先生了。” 刘老夫人赶来,也是一片惊喜,“你们回来怎么不提前叫人回来通知?我们也好派人去接你们。” “是呀,”钱氏也点着满宝的脑袋道:“你们呀,也太调皮了,今天吓了我们一大跳。” 白二郎孤单的站在一旁,用力的挤进去问,“叔祖母,我大哥他们不在这儿?” 刘老夫人就笑道:“你大嫂娘家大哥上京城赶考,暂时住在你大哥那边,今儿你大哥陪着你大嫂回去拜年,估计要用了晚饭才回来。” 她伸手摸了摸白二郎的脑袋,笑道:“出去这一趟长黑了许多。” 白二郎一听,立即委屈起来,“叔祖母,沙漠上可晒了。” 他左右看了看,指了白善道:“就他,怎么晒也晒不黑,我们都晒黑了一点儿,连殷或常坐在马车里都黑了。” 殷或的确晒黑了,不仅黑了,看着还精神了许多,他一回到家,不仅殷大人赞许的点了点头,就连殷老夫人都一脸的欣慰,拉着他的手道:“这一路上没受罪吧?” 殷或笑道:“没有,一路上都安排得很妥帖。” 这话也就骗一骗殷老夫人,殷礼可是知道他们路上遇到过马贼和吐蕃军的。 等用过饭以后父子坐下来说话,殷礼才详细的问他这一路上的经历,然后道:“阿史那将军回来后我问过他,当时你们在沙漠上遭遇马贼差点儿死了?” 殷或道:“聂参军他们拼死相护,我们不过是受些惊吓而已,郭小将军很快就带着兵马来救我们了。” 殷礼点点头,“郭家父子的情我承下了,当时追杀你们的人是原来薛延陀的残部?” 殷或顿了一下后点头,“为首的二人现都在阿史那将军手下效力。” 殷礼就笑了笑道:“阿史那将军说,白善和他说过,金魁安此人虽勇猛,却无谋略,却心思狠毒,一心只向利益,又贪图美色和钱财,用他要格外的小心。” 殷或微微一笑道:“这不仅是白善的看法,也是儿子的。” 本来金魁安和尔格是应该留在安西军里的,但白善在见过柴都护后就找了阿史那将军进言,认为这俩人留在安西军对安西坏处大于益处,阿史那将军也觉得柴都护弹压不住尔格和金魁安。 特别是金魁安,此人武力高强又不服教化,柴都护要是有能力也就罢了,总能压住他,可柴都护显然没有郭将军的本事,留下金魁安,恐怕他会在军中兴风作浪,一旦俩人有冲突,互相不能压服,金魁安恐怕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的反叛。 所以白善在思索过后就找了阿史那将军进言。 阿史那将军便以金魁安在攻打龟兹王城中立功为由将人提到了身边,直接让手下将人带回兰州。 至于尔格,则是顺带提起来的。 殷礼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金魁安立了功,在他没有再做出错事前,他不会动手做什么,可对方一旦做错事…… 殷礼心内冷笑一声。 殷或松了一口气,问道:“父亲,我们迟迟不归,陛下很生气吗?” 殷礼看了他一眼后道:“征西大胜,陛下还算高兴,你虽在使团之中,但主事的不是你,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先好好休息,陛下可能过几天才会召见你们。” 但实际上,皇帝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出宫把他们五个都叫上,拎到宫里训话了。 第2341章 哪来的 满宝白善和白二郎在宫门口见到殷或和刘焕,五人一对视,便低下头去跟着来领人的内侍进宫去。 满宝和白善手里抱了东西,侍卫们要打开检查,满宝就道:“这是有关牛痘的记录。” 至于白善手里的盒子,他则道:“这是我们送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年礼。” 侍卫们就看了他们一眼,还是打开盒子看了看,确定没有利器才把人放进去。 他们一走侍卫们就没忍住说悄悄话,“可真有钱呀。” 内侍也知道他们给皇帝带了礼物,于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小声提醒他们道:“陛下心情还不错,早饭是恭王殿下和公主们陪着吃的。” 满宝立即警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白善更是给他手里塞了一盒荷包。 内侍推辞不收,这宫里的人多少都受过周满的恩惠,即便现在用不上,将来也用得上,所以除非主子明言为难对方,不然他们都不会想要为难周满的。 白善只能收回荷包,跟着内侍一路到了太极殿。 皇帝并不在正殿,而是在后面的书房里。 满宝他们一进去,便发现恭王也在,他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写字,满宝他们扫了一眼,觉得他肯定是被罚写字了。 五人很快收回目光,跪下给皇帝行礼。 皇帝从案桌上抬起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扫到放到地上的两个盒子,便轻哼了一声道:“来得倒挺快,朕还以为早上去叫,可能晚上才能见到你们呢。” 满宝立即带头请罪,并道:“陛下有召,臣等岂敢怠慢。” “那你们说一说这次西域之行你们是怎么走的,”皇帝想起了什么,止住他们的话头道:“我们不说去,就只说回来。” 第752页 “去嘛,你们有大把的理由,一路上打听药方过去嘛,朕知道,那回来了,你们是怎么做到和阿史那将军同到沙州,同一天从沙州出发,却生生比他晚了……多少天来着?” 他扭头问古忠。 古忠就躬身小声回道:“二十六天。” “你们是这么做到比阿史那将军晚二十六天到京城的?这都够人再来回一趟西域了。” 满宝补充道:“最多只到沙州来回吧。” 皇帝怒,“沙州还不够西吗?从沙州到京城你们走了二十六天,这是人家两趟的时间。就这你还敢顶嘴?” 大家低下头去老实的跪着,白善请罪道:“是臣等在路上耽误了,此次回京还带了接种过牛痘的老兵,他们或身上带伤,或年老体弱,又是乘坐的牛车,所以速度要慢许多。” 皇帝就皱眉,“安西没人了吗,怎么用一群老兵来接种?” 满宝解释道:“当时战事正酣,而且种牛痘也算生死大事,总要人心甘情愿才好。” 皇帝虽然还想骂他们一顿,但也觉得正事要紧,于是勉为其难的抬手让他们起来回话,问道:“牛痘之事进展如何?” 满宝立即打开盒子,拿出两本册子和一沓厚厚地纸开始汇报工作。 皇帝听说没有一例死亡,而且都可以确定对天花免疫,不由一喜,“果真?” 满宝应了一声是,将册子和资料上交。 皇帝翻了一下,他是看不懂册子上记录的那些脉象,但可以看表象,比如发热、高热、低热、出痘这些词句他还是能理解的。 皇帝着重看了一下试验者的户籍及经历等,不由敲了敲桌子,问道:“你把这些人带回来是要一直关着看情况?” 满宝:“……倒不至于关着,如今接种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我想再观察三个月就可以确定是否有后遗症了。” 她道:“他们若是能留在京城自然好,不愿留回乡也是可以的,后面让地方官带了大夫去给他们问诊,确定脉象和身体状况也可以。” 皇帝就大手一挥道:“何至于如此麻烦?让内库的人去给他们安排,既然是老兵,那应该会养马和做些农事,朕让人安排到皇庄里去。” 白善不由道:“陛下,他们是伤退,已经退了兵籍。” “朕也没说让他们继续当兵,先留在皇庄看情况,牛痘一事事关重大,不得轻忽。” 一旦确定牛痘可以接种,那将来他们大晋的人说不定就不会得牛痘了。 白善没再反对。 皇帝这才重新问起他们回程的事,“你们带的人多是可以走得慢些,但你们来告诉朕,你们是怎么做到比阿史那将军慢上二十六天的?” 他已经慢上五六天已经是极限了,毕竟阿史那将军虽是快马加鞭,但也不是铁打的,回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好不好? 这一次五人不找借口了,低下头去认错。 皇帝就冷哼了一声,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才看向另一个盒子,问道:“这又是什么?” 白善立即将盒子拿起来道:“这是臣等在西域搜罗到的一些土产,特意给陛下和娘娘带回来的,正巧现在又是年节,所以想进献给陛下和娘娘做年礼。” 皇帝就瞥眼看了一下古忠,古忠立即笑着下去将盒子接了上来,打开让皇帝看。 里面是香料和宝石,另外用盒子装了。 皇帝不是很喜欢麝香,他喜欢的是苏合香,此时盒子里就放着一整块苏合香,一打开,一股幽幽的香气便慢悠悠的传了出来。 皇帝脸色好看了许多,问道:“朕听人说,你们这一路去西域还参与了征西战事,得了不少战利品吧?” 白善立即表示所有的战利品都上交给了阿史那将军登记造册收归国库,他顿了顿后解释道:“倒是在重新攻打龟兹王城时为了鼓舞士气,军中将第一次收上来的战利品分给了将士们,鼓舞他们攻城。” 他道:“因士兵们都是拿命在拼杀,臣等也不能言而无信,因此没有让他们又上交,这一部分便流于士兵手中。” 这些阿史那将军都是回禀过的,皇帝微微点头,话锋一转就问道:“那这些宝石香料你们哪来的?” 白善他们回答得理直气壮,“买的!” “是吗?”皇帝很怀疑的看着他们,“你们有这么多钱?” 第2342章 赏赐 满宝不好和皇帝明说这些东西在西域不是那么贵重,而且送他的苏合香还是从马贼窝里找出来的。因此道:“陛下,我们去西域的时候特意带了些茶叶和布匹,到西域后出手,赚的钱不仅可以抵消一些路资,还能给亲朋们买些礼物。” 白善补充道:“而且我们在路过凉州时遇到了一伙马贼,那伙马贼拦路打劫,幸而凉州刺史和聂参军勇猛,带着士兵们将马贼剿灭了,我们从中收缴了一些财物。” 皇帝就问,“收缴的财物不应该是上交国库吗?” “是,凉州刺史充做了军资,还送了一些给我们压惊用。” 一直在低头写字的恭王冷哼一声道:“怕是有人索贿吧?” 白善立即带头跪下,“臣等不敢。” 周满也跪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皇帝,“陛下,给我们压惊的那些也都要上交国库吗?” 皇帝还没这么小气,要是把剿匪所得都收归国有,那地方官和驻军还有多少人愿意冒险去剿匪? 第753页 现在大晋虽说是国泰民安,但山里的土匪和山贼并不少,反正总有落草为寇喜欢发快财的人,皇帝还不想盗匪横行断绝他的交通和商路,于是对白善他们挥了挥手道:“既然是凉州刺史送给你们压惊的,那你们只管收着就是。” 又暗暗瞪了恭王一眼,让他老实写字。 恭王垂下眼眸低着头继续写字。 “陛下,太子殿下带着小皇孙来了。” 皇帝立即展开笑颜,招手道:“快让他们进来。” 又对古忠道:“将火盆移开一点儿,别呛到鹰奴。” 古忠笑着应下,躬身将火盆移开了一点儿。 太子抱着孩子快步进来,他也不放下,直接抱着他给皇帝弯腰行了一礼,“参见父皇。” “免礼吧,天这么冷,你抱着鹰奴出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却伸手让他把孩子抱过来。 太子就把儿子交给他,这才退后一步看向周满,也忍不住讥讽,“哟,周太医终于回来了。” 满宝低垂着脑袋,果然,路上一时爽,回京变火烤。 小皇孙坐在皇祖父的怀里,一一点儿也不怂,看到桌上没合起来的盒子,看到里面红色的宝石,立即伸手去抓。 皇帝已经很留意,却还是没想到他手这么快,一伸一缩就把宝石抓在了手里,见皇祖父要跟他抢,他立即双手紧紧的握住抱在怀里,背还微微的弯着不让他抢。 皇帝大乐,拍着他的后背哈哈笑道:“我们鹰奴的眼睛可真利呀,手也快,必是习武之才。” 鹰奴听到皇祖父夸他,咧开嘴就笑,将手中一直紧紧抱着的宝石捧起来推给他,“给你,给你。” 皇帝拿了,更加高兴,“鹰奴都知道孝敬祖父了呀,真是乖孩子。” 满宝五人看着,默默地在心中道:这明明是我们送的。 但这东西过了一遍不懂事的小皇孙的手,自然就成了小皇孙送的了。 皇帝也越发高兴,难得的不追究起周满他们的责任来,将他们晚归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对讥讽他们的太子道:“行了,此次周满带回了种牛痘之法,太医署一直是你管着的,你让他们开始着手研究一下,若是可行,拿出一个方策来。” 太子应下。 皇帝抱着鹰奴,摇了摇他的小手,沉吟了片刻后问白善四个,“你们此次在西征中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 白善微愣,不由扭头看向满宝。 皇帝看见了,便淡淡的道:“不必看她了,她是朝廷官员,既然立了功,那就当赏,倒是你们这四个呢?” 身上又没有官职,你们打算怎么办? 白善便给了殷或一个眼色,让他先说。 殷或便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此次西征臣并没有出列,因此不敢居功。” 皇帝看见殷或便笑了,温声道:“你虽未去西征,却也跟着一路去了西域,此次牛痘之法有你立的功劳在,你只管说来,朕能赏的就赏你。” 殷或再推辞,“牛痘之法还未确定,且寻找方子是周大人和白善出力最多,臣更不敢居功了。” 皇帝就笑道:“你倒是和你父亲一样谦逊,不过难道你对你们找回来的牛痘法没有信心吗?朕让你说你便说,就是此法不通,将来也不会问你的罪就是了。” 白善眉眼一跳,心下更安定了些。 殷或便顿了顿后道:“那臣就斗胆和陛下求一爵府。” 皇帝微愣,然后哈哈大笑的问,“你想搬出殷侯府?你父亲知道吗?” 殷或道:“若是陛下赐府,臣偶尔去爵府里居住倒不觉得有什么。” 皇帝就笑着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后道:“你是县男,县男的府邸……朕记得崇义坊那边有个宅子不错,赐给你了。” 殷或跪下谢恩。 皇帝就看向其他三人,目光在白善和白二郎身上滑过,落在了刘焕身上。 刘焕忍不住偷偷去看白善和周满。 俩人给他挤眉弄眼,让他放心大胆的说。 皇帝坐在上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忍不住问道:“你们挤眉弄眼干什么呢?” 白善和满宝立即立正低头站好。 皇帝就哼了一声,再看向刘焕时却又露出笑容,道:“你是刘会的孙子,来,你来说说你想要什么?” 刘焕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去看白善。 白善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悠着点儿,实在想不出来就要钱,不对,皇帝可能钱不多,可以要物,比如布匹珍器之类的东西。 刘焕却误会了,以为白善是让他想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咽了咽口水后道:“陛下,臣,臣能不能求个恩荫?” 白善:…… 皇帝:…… 众人:…… 连太子都没忍住扭头去看这个憨憨。 刘焕更加紧张,于是没忍住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考进士太难了,臣估计再努力十年也考不上,考明经倒是可以,但那样还不如直接恩荫,也免得祖父他老念叨我,说我出去说亲的时候谁都看我不上……” 皇帝就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半晌后点头,“难怪了……” 然后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祖父未必愿意,这事儿你还是先去问过你祖父吧,他要是给你求恩荫,朕就给你恩荫,要不愿意,朕可以网开一面,让你参加今年二月的明经考试,如何?” 第754页 晚上九点见 第2343章 送你 刘焕呆住了,明经考试的报名在年前已经截止了,这时候要插一个名额进去的确需要很大皇帝这样的人物开口才可以,但是…… 他没想过今年考明经呀! 就算他一直考不上进士,最后不得不考明经,那至少也得是两年,不,一年以后吧?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考,而他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在外奔波,虽然庄先生时常与他问答,布置一些课业给他做,大家骑马坐车无聊时也背书玩儿,可是…… 和坐在课室里认真读书复习的考生还是会有差距的好不好? 刘焕很心痛,并想表示不想要这份赏赐,但一抬头对上皇帝的目光,他只能忍住眼泪应下了。 白善和白二郎在一旁看得心中戚戚,问到他们时,俩人相视一眼后便低下头去表示他们没什么所求的。 皇帝就问白善,“你既然已经是进士,那对将来有何打算?” 白善道:“臣想参加今年礼部和吏部的考试,考试之后……” 白善顿了顿后道:“臣想外放。” 皇帝就挑眉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白善便看了白二郎一眼后道:“臣还未想好去处。” 皇帝就看向白二郎,“你呢?” 白二郎想都不想便道:“回陛下,臣先读书,今年试着考进士,考不中明年就考明经,然后也外放。” 皇帝就皱眉,“你也要外放?” 白二郎眨眨眼,有些紧张,“我,我不能外放吗?” 皇帝就盯着他看。 白二郎小心的和他对视,满眼的迷茫。 白善和满宝也都低着头,没有让白二郎退缩。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憨憨的不回避,也不退缩,心里就是又生气又欣慰,半天后才道:“你先考中再说吧。” 皇帝只要一想到他要外放,有可能要带着他最爱的闺女离开京城,就左看他不顺眼,右看他也不顺眼,于是挥手打发他们道:“行了,你们去见过皇后吧。” 其实是让周满和白二去见,但既然其他人也来了,那就跟着一起见吧。 白二郎忐忑的跟着满宝往后殿去,问道:“这就完了?” 满宝嘘了一声后看了前方的内侍一眼,小声道:“出宫后再说。” 皇后身边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也都在,皇后见他们一进来,两个女儿就高兴起来,她就不由一笑,问了他们一些问题后就让他们离开了,顺便让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去送他们。 一出太极殿,明达公主就让下人们退下些,这才和满宝抱怨道:“你们怎么这么慢?自阿史那将军回来以后我们就一直等着了,结果左等你们不到右等你们也不到。” 满宝道:“路上风景太好,加上天冷路难行,我们行李多,就慢了些。” 长豫立即问,“你们买了很多好东西回来吗?” 满宝就和她挤眉弄眼道:“你给我们的钱我都花完了,等过段时间风声过去了我就给你送进宫来,或者你找了机会出去,到时候你还能挑选。” 长豫问:“什么风声?” 满宝叹息道:“路上太耽搁时间了,开印后怕是要有人弹劾我了。” 长豫乐,“活该。” 说完又问,“父皇很生气吗?”她道:“父皇要是不生气,这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满宝就仔细的想了想,“一开始是生气的,小皇孙来了以后就不怎么生气了。” 明达叹息道:“趁着还有三天才开印,趁着这段时间你往老唐大人府上走一走吧,你不是和小唐大人关系挺好的吗?” 满宝就看向白善。 白善微微点头。 长豫问:“父皇给了你们什么赏赐?” 满宝道:“殷或得了一个宅子,我们……我们应该算没定吧,刘焕得了一个明经考试的名额?” 长豫不由看向刘焕,瞪大了眼睛问:“这算什么赏赐?” 刘焕道:“我怎么知道?” 长豫就看向满宝和白善,不解的道:“不是说你和白善佯降进城给大军开了城门吗?拿下龟兹王城你们是首功呀,不说封侯,封个伯公或男爵还是还可以的吧?” 郭孝想要凭借攻下龟兹的军功封侯,可见攻城的功劳有多大。 白善他们比之郭孝差一些,但龟兹王城的确是因为他们减少了大军的损失和时间,为首功,封侯有点儿困难,但其他爵位却是可以得的吧? 阿史那将军经过此战可是加封为毕国公,同时加号镇军大将军,可见其功劳和荣耀。 郭将军要不是处事不甚,中途丢城,便是皇帝不喜欢他行事,最后怕是也会给他一个侯爵。 长豫上下打量周满和白善,父皇应该不至于因为他们迟到就不喜欢他们了吧? 明达则要镇定的多,悄悄和他们道:“你们这两天乖一些,等开印后上大朝会,自己就先认错。” 白善和满宝若有所思的点头。 满宝看了看白二郎,又看了看明达,很贴心的拉住长豫,“走,我们说悄悄话去。” 白善就道:“我给你们把风。” 于是一手拖着殷或,一手拖着刘焕跟在俩人身后走了。 明达公主:…… 白二郎却很高兴,见他们走远了就兴奋的看着明达道:“明达公主,我给你带了礼物。” 第755页 他将怀里收着的盒子拿出来,递给明达。 明达愣了一下后伸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 明达打开,就见里面是一颗蓝色的宝石,她怔了一下,伸手拿出来,对着太阳看,看到它在阳光下慢慢的变色,她惊讶的道:“这是猫眼石吧?” 白二郎点头,盯着她问,“你喜欢吗?” 明达展颜笑开,狠狠的点头道:“喜欢!” “不过这个很贵重吧?” 白二郎就不在意的挥手道:“公主喜欢就好,我从看到它的时候就想,除了公主,再没人能配得上它了。” 明达脸色微红,脸上却是压抑不住的笑容。 躲在假山后面看的长豫羡慕不已,“这块宝石看着真好看。” 然后有些委屈,“魏玉送我东西总是送不到点子上。” 满宝道:“你收礼的时候明明挺开心的。” 长豫问:“这块宝石很贵吧?” “可不,拼了人情还掏空了他的钱才买着的。” 长豫连忙问,“那你们手上还有好的宝石吗?” “放心吧,虽然比不上猫眼宝石,但也不差,我觉着你更适合红宝石,这次我就选了好多红色的宝石回来。” 第2344章 为什么 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这一送就送了一个多时辰,要不是宫人们一再催促,暗示要到用午食的时间了,帝后和太子等人都等着她们吃饭,她们还不想和满宝他们分开呢。 明达很是羡慕他们这一趟西域之行,也不知我何时也能去走一趟。 长豫只喜欢西域的宝石香料,还有满宝口中说的顶好吃的羊汤和饼子,并不太想去西域里晒太阳和吹风沙。 她道:“等以后我开府,我就让人去找一个西域的厨子来,又买西域的羊,我也尝一尝那边的羊汤和饼子。” 满宝和明达道:“今天陛下问我们将来有什么打算,白二说今年要参加进士考,要是还考不中明年就考明经,然后与我们一样外放。” 明达额头一跳,看了白二郎一眼后若有所思起来。 满宝就笑盈盈的道:“陛下不太乐意呢。” 明达对她点头,“我知道了。” 她以后能不能踏遍千山万水,就看白二郎能不能外放了。 这么一想,明达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去了。 皇帝正抱着小皇孙在玩儿,太子和恭王坐在一旁,太子妃和恭王妃则亲密的坐在一旁小声说话。 太子和恭王的关系不太好,但其实太子妃和恭王妃的关系还是可以的,虽不至于亲密,但也不会很差,只不过在帝后面前,又有孩子作为话题,她们就变现得亲密了一些。 两位小姑子一进来,俩人就立即停下话头,笑吟吟的和她们打招呼,注意力就转到了她们身上。 皇帝略微有些不满,她们一进来就扭头对宫人道:“上膳吧。” 明达蹬蹬的跑上前去,拿出白二郎送她的盒子,“父皇,你看。” “这是什么?”皇帝看到盒子里的猫眼石一时也有些失声,这种东西他自然是认得的,私库里就有一颗,早年间送给了皇后,只是皇后不爱这些东西,已经计划给明达做陪嫁。 只是那颗也比不上这一颗,皇帝伸手将猫眼石拿出来对着阳光看了看,笑问:“白二送你的?” 明达笑着点头,有些羞涩道:“父皇,好看吗?” 皇帝笑着点头,“好看,回头让尚衣局的人看看,给你做个王冠戴上。” 太子几个一听抬头看了明达一眼,这是要授明达亲王爵吗? 连明达都愣了一下,不由扭头去看母亲。 皇后就笑着和她道:“还不快谢你父皇?” 明达这才展颜笑起来,蹲礼谢父皇。 皇帝就畅怀的笑起来,坐在他怀里的鹰奴看见他胡子一翘一翘的,忍不住快速的伸手一抓…… 皇帝顿时“哎哟”一声,连忙低头以免他把他的胡子给扯下来。 古忠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帮忙,皇后一边笑着一边抓住鹰奴的小手,哄着他把胡子给放了,太子将孩子抱过去,皇帝没忍住轻轻地拍了一下他屁股,“朕的胡子也就你明达姑姑扯过……” 明达脸一囧,叫道:“父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好好好,朕不提就是了。” 公主的爵位也是又高低的,就跟皇帝的儿子虽然都是王爷,但也有郡王和亲王之别。 一般儿子一开始都会封的郡王,等立功或是下一任皇帝登基后加恩再封为亲王。 这样才能封有所封,不然等下一任皇帝登基,那只能往上叠加号了,根本没有品级可封,那还怎么收买人心? 公主也是一样的。 皇帝的几个女儿出嫁都是封的郡公主,从一品,与贵妃同级。 目前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恭王,他一开始就封的是亲王,因此不仅封地好,离京城近不说,还富饶;只不过现在贬为郡王了。 现在嘛,听皇帝的意思,明达将是第二个例外。 不过太子对恭王一封就封为亲王爵很有意见,对明达却没有,还和皇帝道:“等出了孝再封吧,到时候宫中好安排庆典。” 皇帝想了想后点头,“不错,这是大喜事,自然是要有庆典的。” 第756页 长豫羡慕,然后私下闹明达道:“你得请我吃好吃的庆贺一番。” 明达道:“我们现还在守孝呢,虽说不十分要求戒荤腥,但也不好太过奢侈,等出孝我再请你。” “不要,也太久了,万一我忘了怎么办?”长豫道:“不然你请我出宫一趟?我也不玩乐,也不大吃大喝,就去周满家里看一看如何?” 明达就抿嘴笑:“你还是想去看周满带回来的东西是不是?” 长豫就嘟嘴道:“你都拿到猫眼石了,我却连她带回来什么东西都还不知道呢。” 明达就想了想道:“我可以和父皇请旨,初六那天去护国寺上礼佛,为皇祖母祈福哀思,路上可以去周家一趟。” 长豫眼睛一亮,立即抱住她的胳膊道:“明达,你真好。” 明达就不由笑起来。 恭王心情则是有些抑郁,他是回来陪父母过年的,等过完元宵便要回封地,他现在腿瘸了,太子又生了儿子,他基本上已经放弃争位的想法,所以他现在想的就是进亲王位。 他不觉得太子以后登基会让他进亲王位,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在他爹在位上时搞定。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他爹先给明达许了一个亲王公主的位。 恭王一下就不知怎么开口了,心中抑郁。 皇后将几个孩子的神色尽收眼底,微微叹息一声,事后就拉了恭王妃叮嘱她,“我看恭王这两天食欲不振,你让人给他做些肉羹,拌着面吃一些,要是在宫里待得闷了,可以出去走一走。” 走得多了,见得也就多了,心胸也就开阔了。 恭王妃低声应下。 而此时,满宝他们才从宫里走到分叉路口,白善和满宝几个同情的看着刘焕道:“你快回家吧,和刘大人好好的说,要是……” 白善不忍道:“要是被揍,你让寄语悄悄的来找我们,我们立即带了礼物上门去拜年。” 殷或道:“来找我吧,我家近些,过去也就一刻钟,我再派人去找你们。” 刘焕忍不住想哭,“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要这么伤害他? 第2345章 父女 大家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早知道不让你先了,我不是给你使了眼色让你收着些,要么推辞,要么就和殷或一样找些很小的赏赐要了吗?” 刘焕一呆,双眼含泪的抬头看白善,“你是这个意思?不是让我有什么说什么吗?” 众人:…… 白善道:“皇帝面前又不是先生面前,我为什么让你有什么说什么?” 刘焕控诉,“可你给我的眼色分明就和在庄先生面前一样!” 每次先生考校课业,白善都是让他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一开始他还有些顾虑,当时白善就是这么使眼色的。 刘焕瞪着眼睛看他。 白善张了张嘴,转头去拉拢白二郎和周满,“我眼色一样?” 俩人一起摇头,“不一样。” 白善就看殷或,刘焕便上前两步,也紧盯着殷或。 殷或:“……不一样吧。” 白善就得意的看向刘焕。 刘焕不肯承认自己会错意了,于是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白善见他上马车离开,便对坐在车辕上的寄语喊了一声,“有事叫我们呀。” 寄语应了一声。 白善几人对视一眼,都窃笑着上车,欢快的回家去,临走前还和殷或约时间去唐家拜年,“明天是个好日子。” 殷或惋惜,“明日我姐姐他们都回家来,我怕是抽不出空来。” 白善只能表示惋惜了。 刘焕回到刘家,才下车就被带到了书房,刘尚书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看见孙子进来,立即问道:“如何,陛下训斥你们了吗?” 刘焕张了张嘴,心虚道:“没,没有吧?” 刘尚书忍不住伸手拍他,“训没训你你自己都不知道?进宫后的事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来,陛下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落下。” 刘焕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祖父,我知道错了——” 刘尚书心脏就有点儿受不了,捂着胸口问,“你,你在宫里干什么了?” 门外守着的寄语听到这一生吼,立即转身去找老夫人。 刘焕到底要脸,他没有让寄语去找殷或他们帮忙,于是被刘尚书结结实实的打了五板子,后面之所以不打了,因为刘老夫人到了。 殷或在家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动静,便拿着一卷书走到门口,招来长寿道:“刘家还没来人吗?” “没有,少爷,或许刘少爷没事呢?” 殷或想了想,点头,“也是,毕竟才从西域回来,大半年不见,或许刘尚书心疼他了。” 白善和满宝他们也在等,没等到后也肯定的道:“刘尚书一定是心疼刘焕了。” 满宝:“就跟我爹心疼我一样。” 老周头可心疼满宝了,觉得她这一趟不仅瘦了,还黑了,心疼得不行。 “那什么西域很远吗?” 满宝想了想道:“远呢,有我们村到京城,再从京城回到我们村这样远。” 老周头:“那是挺远的,但也不至于瘦这么多吧?” 满宝道:“我长高了呢,爹,我竖着长,自然不横着长了。” 第757页 老周头立即道:“你娘给你做的衣裳得放长了,幸亏之前做衣裳的时候收了一截布料,不然这衣裳就白做了。” “没事儿,可以给立如穿。” 老周头就琢磨道:“对,立如也大了,我看也差不多可以说亲了,你二哥回家前还念叨呢,特意拖了你四哥和大哥大嫂帮着说一下亲事。要是觉着好,我们直接就定下,不用再等他们商议了。” 满宝:“二嫂能愿意?” “你二哥既然这么说,你二嫂自然愿意了,”老周头道:“这次二头定下的婚事是你四哥五哥帮忙说的,你二嫂也说他们也说不来更好的亲事了,加上二丫也嫁了个好人家,三丫就更不会低了。” 老周头自得道:“以后她可是也要进太医院当官的。” 说起这事儿老周头就忍不住问满宝,“你看你几个侄子有没有适合学医的?你也教教他们,总不能家里全是闺女出息,几个小子还吃着姑侄三个的软饭吧?” 满宝道:“三头和四头肯定不适合,他们读书好呢,再读两年可以去考进士,考不上就去考明经,五头和下面的几个还小,等他们识字后我教他们认药材,到时候他们要是有兴趣学,我就收他们为弟子。” “你回头看看五头,那孩子跟你三哥一个样儿,老实。” 满宝:“……爹,五头才多大,你就看得出他老实了?” “三岁看到老,早两年我就看出来了,”老周头总怕他不是读书的料,和满宝道:“你三哥三嫂也就认得两个字,这两年把能教他的都教了,但他现在还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你三哥也说了,兄弟们都在京城,他一个孩子在家里孤单,只会跟村里的小孩儿玩,送到学堂里半天学不会一个字,实在没办法才送到京城来的,想着京城里好先生比较多,说不定能教出来。” 老周头和满宝道:“要实在教不出来,你以后就带再身边做一个药童吧,学一学医术。” 满宝:“……” 总感觉她爹对学医有误解,学医术也得很聪明好不好? 不过她没反驳,点头道:“行。” 老周头就满意了,他悄悄往后面看了一眼,见白善他们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就悄悄地问满宝,“满宝,白善有没有提过你们的亲事?” “提了,”满宝道:“我们说好了回来就成亲。” 老周头的底气瞬间腾的一下升起,矫情起来,“那不行,太快了我是不答应的。” 满宝:“很快吗?那再等……” “也不用等太久,”又怕她开口要再等一二年,老周头又是不舍,又是心急,咬咬牙道:“可以在今年选个好日子,但时间要往后一些。” 又小声问她,“要是成亲,他们白家还能住在这宅子里吗?” 满宝一惊,“爹,你不想让他们住呀?” “我想让他们住呀,”老周头拍着大腿道:“最好他们在这儿住一辈子也不挪窝。” 第2346章 经验 他看了一眼窗内的白善,和他闺女说悄悄话,“你傻呀,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我们家,娶了媳妇也是要操持家务,孝敬公婆的,在外头还得下地干活儿,当然,白家不缺下地的人,也不缺钱,所以你不用下地,可这操持家务是要的吧?” “你在外当官,就看现在,每日忙忙碌碌,哪儿还有时间操持家务?”老周头悄声道:“可你太婆婆和婆婆在啊,如今我们同住一起,家里的事全有赖刘老夫人指挥,你们成亲后只要还住在这里,大可以将这府里的事都交给他们。” “要是搬到了外面,你太婆婆和婆婆让你管家,你是管还是不管?她们要是欺负你怎么办?” 满宝道:“刘老夫人和郑姨不会欺负我的。” 老周头就道:“那可不一定,这做媳妇前和做媳妇后是不一样的。” 满宝好奇,“为什么?” 老周头就努力的想,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奶奶就这样,你娘嫁给我前她不断的夸你娘,好像你娘是天仙一样,结果你娘一进门,你奶奶就横看她不顺眼,竖看她也不顺眼。” 满宝就努力的回想起在村口大榕树下叔公叔婆们说的小话,便小声道:“刘老夫人和郑姨不会的,他们是好人。” 老周头,“你奶奶也是好人。” 满宝才不信呢,虽然她娘从没说过她奶奶的坏话,但村里的老人却没少说,于是她好奇的问,“爹,我奶奶以前是怎么夸我娘的?” “那夸的可多了,”老周头道:“说你娘勤快,能干,家里兄弟多,厉害,反正夸的很多。” “你看你现在,刘老夫人他们不也经常夸你能干,勤奋,聪明?”老周头小声道:“但等你们成了亲,她们说不定就跟你奶奶一样又是一副面孔了。” 满宝一脸的不相信。 老周头就摇头晃脑道:“你怎么就不听老人话呢?你爹我可是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人。” 满宝道:“我娘也是婆婆,她就不会。” 老周头就瞥她一眼,“闺女,你太天真了,谁说你娘没变化的?你娘变化在细处,你就比如说你几个嫂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 老周头立即收声,脊背一紧,他循声扭头去看,见钱氏皱着眉头看他们父女两个,他立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没,没说什么。” 第758页 满宝道:“娘,我爹说你呜呜呜……” 老周头捂住她的嘴巴,还将人扯起来往屋里推,“你不是要和白善读书吗?快读书去吧。” 钱氏横了他一眼,和满宝点头道:“你读书去吧。” 然后皱眉看老周头,“你不是要去厨房吗?还不走?” 老周头就和她一起走了。 等出了院子,钱氏就忍不住说他,“你和满宝胡咧咧什么呢?” “怎么是胡咧咧了?”老周头不服气的道:“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吗?你们女人在娶儿媳前看人是越看越好,等娶着了以后就是越看越不好了,我这不是怕我们闺女以后吃亏吗?” 老周头鼻子有点儿塞,吸了吸鼻子道:“你看我们喜儿,以前遭了多少罪?满宝可不能受那些委屈。” 钱氏:“……你想多了,白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 她道:“你少在满宝面前说白善和白家的坏话,要是传到白家那边让人误会了,我要你好看。” 老周头不说话了。 白善也在问满宝,“周伯伯和你说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满宝叹息道:“我爹告诉我人心险恶,这世上有些人会里外不一,还会变化。” 白善:“……周伯伯被人骗了?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感悟?” 满宝挥手道:“那都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你写好认罪折子了吗?” 白善给她看,“差不多了。” 满宝通篇读了一下,满意,“你快写,写完了我抄。” 白善:“……这是我的。” “哎呀,我才是主官,我上一道折子就可以了,大不了给你们签名,用不着一人写一封吧?” 白善想了想后觉得有理,再一看折子,有点儿不太想继续写了,“剩下的你补足?” “你都写到这儿了,干脆替我收尾呗,”满宝道:“免得我中途接手,遣词造句还不一样。” 白善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不得不继续写。 等他打好草稿,又修改了一遍后,满宝就扯过去抄写。 白善就在一旁整理书桌,道:“明天去拜访唐学兄,你说给老唐大人准备什么礼?” “西域的土产呗,”满宝道:“香料来一盒。” 白善忍不住乐了一下,然后道:“行吧,就不知道老唐大人会不会收了,毕竟这东西贵重,有受贿之嫌。” 满宝就小声嘀咕道:“我们本来就是去贿赂的。” 满宝他们的确是贿赂去了,老唐大人管着御史台,他的态度是很重要的,就算他不禁止下属弹劾他们,但只要他不开口,不出手,那满宝他们的生存空间就很大了。 老唐大人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自觉他们两家关系还不错,只以为是正常的年礼,于是都没打开就收下了。 毕竟,他们也不只是送了一盒香料而已,还有其他刘老夫人和钱氏给他们准备的年礼呢,肉眼可见的就有两条羊腿,更不用说满宝送来她大嫂腌制的咸菜了,足足有六个小坛子,全是各种咸菜,听说唐家上下人都很爱吃,所以满宝特意让她娘多准备了一点儿。 老唐大人没发现,但唐大人发现了呀,因为送给他的东西是单独的一个小盒子,他直接就打开了。 看到里面的香料,唐大人惊诧,“这是苏合香?好香呀,你们在西域买的?” 在他面前,几人没什么好隐藏的,满宝自得的道:“从山贼窝里缴的。” 唐大人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惊讶得不行,“你们还去剿匪了?就凭聂参军那百号人?” 草原上的马贼不是很凶悍吗? 这么容易就被剿了? “不是,是凉州刺史出的兵,我们就从旁协助,”满宝问道:“没有军报入京吗?” 唐大人道:“我是长安县县令,又不是在吏部和刑部干活儿,哪儿知道这些消息?不过我爹应该知道,回头我可以问问他,你们剿匪,这算是立功了吧?” 第2347章 赏赐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我们又不是武将,这点儿功劳没必要记着。” 唐大人“哟”了一声,笑道:“这是有了攻城之功,看不上这点儿小功了?” 三人就苦了脸,“学兄快别取笑我们了,陛下那儿还生着我们的气呢,御史台那边也不知是不是记下了我们的错儿,等着罚我们呢。” 唐鹤就笑道:“原来你们也知道有错呀。” 他点到即止,并没有很教训他们,思索片刻后道:“别人那里我不知道,我爹这里却是懒得管这种小事的,不过我想,这种小错小误,还是得看陛下是否有心追究。” “就是追究了也没什么要紧,”唐鹤笑眯眯的道:“大不了给你们弄个功过相抵就是。” 三人:…… 朝臣们也在等着看,皇帝到底是生气居多,还是欣赏居多,因此初八一开印,大家呼啦啦到了大朝会上时,除了拜年,并没有人主动提起问错使团。 倒是满宝主动出列汇报了一下这次西域行的成果,主要是牛痘的种植试验结果。 萧院正趁机提出在郊外皇庄里,依旧还在去年试验过的那个皇庄里做种痘试验。 皇帝同意了,让户部拨一笔款项给太医院。 这一次户部没有叫穷,都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花了这么多钱出去,方子都有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步的试验,他们自然不会很吝惜钱财。 第759页 户部一口答应下来,大朝会上就有点儿安静,大家一时都没说话。 皇帝掀起眼皮看他们,问道:“怎么,都没折子奏了?过个年,大家都平安得很嘛。” 众臣微微低下头去没说话。 满宝左右看了看,还是提着小心肝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罪。” “嗯,看到了,一大早朕就收到了你们的请罪折子,怎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呢?” 满宝跪下,侍卫便领命出去把其他人给叫了进来。 白善他们虽然私自挤进使团里的,但既然已经做了使团的一员,又一起在折子上署名,自然要一起跟着进宫来,要是皇帝想当面听他们认错,他们也好进去认错。 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这才半个时辰就出来叫人了。 几人对视一眼,只能进殿去。 排在最后面上大朝会的庄先生也出列,跟着满宝一起跪着给皇帝认错了,表示他们回程时耽误了很多时间,让皇帝和朝廷久等,他们有罪。 皇帝见他们都老老实实的跪着认错,心里好受了些,就问魏知,“魏卿觉得该怎么罚他们?” 魏知想了想后道:“陛下,彼时是冬天,从沙州一路到京城多是苦寒之地,想他们也不是故意停留而耽误时间,大雪封山,或者路途难行,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道:“使团毕竟不是军队,不会如阿史那将军一样急行军,因此路途慢些是正常的。” 通常,朝廷派出使团,去的地方越远,对时间就越没有要求。 一个使团出去,别说一年,就是两三年才回来,甚至七八年才有音信回来都是正常的,使团的主官只要不背主投降,基本上就是一个合格的使者了。 魏知并不想朝廷对此事过于追究,不然过于要求使团的时间,将来出使的使团自由度就很受打击。 因此他道:“臣认为他们虽有错,但错不至成罪,他们既然知错,陛下不如训斥他们一番就是。” 意思是,你骂他们一顿就可以了,罚就没必要了,万一以后使团出使因为此事顾首不顾尾怎么办? 皇帝:…… 老唐大人也有此意,但他觉得这些孩子都过于跳脱顽皮,要是轻轻放下,以后说不定还会这样贪玩不顾朝政,所以还是应该严肃一些。 皇帝就看向其他人。 有意弹劾周满他们的官员一听,在反对和装聋作哑中犹豫了一下,有机灵的就悄悄抬头看了一下皇帝的脸色,然后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没有出列弹劾。 没有眼色的,倒是想出去,可他们习惯了跟风,这一下没有大树挡在前面,小树枝都没有,他们便也不敢站出来了。 皇帝心中轻哼,觉得百官一点儿也不正直。 尤其是魏知,挑起他的错来有条有理的,一根头发丝落在地上都要被念叨半天,周满他们在路上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却还给他们找理由。 亏得是使团,要是行军打仗,这么赶路他一定砍了他们。 不过心中这么念叨,皇帝脸上还是和煦的点头表示赞同,“魏卿所言甚是,你们既知道错了,下次便不可再犯。” 满宝大松一口气,立即和众人低头应下。 皇帝就点了点桌子,伸手拿起另一封折子,“阿史那将军说你们此次西征立了大功,尤其是周满和白善,攻下龟兹王城,你们二人属首功,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话皇帝之前在书房里私底下问过他们,现在大朝会上又当着众臣的面问一遍,显然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众人齐齐表示为皇帝,为朝廷效力是分内之事,他们不求赏赐。 满宝嘴甜的表示,“再来一次,臣也会如此做的。” 皇帝心中吐槽,可被再来一次了,一次就够他丢脸的了,他早早的准备好赏赐等着,当着众臣的面将人夸了又夸,结果左等人不到,右等人也不到。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喜滋滋的。 皇帝正色起来,将另一封拟好的折子交给古忠,然后道:“虽说你们回程耽误时间,犯了些错,不过攻城之功还是当赏的,周满和白善为首官,擢升周满为崇文馆从四品编撰,赐白善爵县子……” 皇帝懒得念太多,给了古忠一个眼色,古忠便展开折子给他们念,赐白善为县子,白诚和刘焕为县男,加封殷或为县子,赐府邸一座,擢升庄洵为五品编撰,各赐银二十两,布匹六匹…… 满宝他们听见,惊讶的微微抬头,本来还以为能有赏赐之物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爵位。 不过这赏银比自己想的要少呀。 古忠念完折子,百官们同时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纷纷同情的看了一眼跪在大殿正中的几人。 第2348章 心痛 退朝以后,满宝站起来时都还有些恍惚,这就完了? 她琢磨了一下,忍不住扭头和唐鹤道:“再升两次官,我也算是封疆大吏了。” 只要进了三品,那就是封疆大吏,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了。 唐鹤表示不太想与她说话,于是目视前方往前走了两步,差点儿和郭县令撞在一起,俩人对视一眼后,郭县令就伸手拉住唐鹤道:“唐县令,我们是不是应该商议一下今年两县派发农种的事?” 唐鹤点头,“不错。” 和郭县令一起往外走。 第760页 边上的官员笑眯眯的和周满恭喜,恭喜她升官,也恭喜白善喜提爵位。 满宝连忙回礼,却在盯着人家的笑脸看了半晌后连忙追上唐鹤,悄声问他,“唐学兄,我总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怪。” 唐鹤顿了顿后道:“不怪,他们是在羡慕和嫉妒你呢,就和我们二人一样。” 郭县令:“……唐县令说笑了,周大人升官是好事,我等只有恭贺的,怎会嫉妒?” 就算心里嫉妒,嘴上也一定不能承认。 唐鹤瞥了他一眼,觉得他不老实,连他都有一丢丢嫉妒,他怎么可能不嫉妒? 他想到了什么身子有些僵硬,扭头看她,“牛痘法……有几成的把握?” 满宝:“八成吧,反正不会少于八成。” 唐鹤就有点儿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压着只升她半品了。 一旁的郭县令也有点儿明白了,他觉得心更塞,于是转身便走。 唐鹤叫住他,“郭大人等等我,我与你同行。” 满宝跟上去,“唐学兄,他们真的只是羡慕的意思吗?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唐鹤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与她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行了,今天第一天开印,你肯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赶紧回东宫去吧。” 但满宝还没回东宫呢,才转了个身就被一个宫女拦住了,她道:“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在宫门口等您呢。” 满宝:“我今天坐班,没空儿啊。” 宫女就笑道:“公主和陛下请旨了,太医院那边已经批了您假期,您就放心吧。” 满宝半信半疑的往宫门口去,就在那里看到了提前退出大朝会的白善几人。 她立即跑上去,“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白善道:“我们估摸着一会儿宣旨的内侍要去家里,所以我们就打算出宫回家去,在门口这儿就碰到了两位公主。” 明达笑道:“本来我求了初六那天上护国寺礼佛,可父皇没答应,只应了我初八这天,所以我们就给你请了一天的假。” 两个女儿把钱交给周满去西域买土产的事自然瞒不过皇帝,所以明达一提去礼佛,他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去,特意将日子挪到了今天,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周满他们,他并不是不生气的,因为…… 长豫已经知道了朝会上的赏赐,一脸痛心的和满宝道:“没成想父皇气性这么大,这么多天了竟然还记着,把给你们的爵位全都压了一级。” 满宝虚心请教,“压了一级的意思是?” 长豫道:“阿史那姑父回来后父亲对你们是夸了又夸,不止一次的透露过,你们这样的功绩可封侯,不过白善和你年纪都还小,封侯倒是不急,留待将来立了功再升就是。” 长豫见满宝张大了嘴巴,就摊手道:“怎么样,后悔了吧?本来父皇是要封白善为伯的,我听说连封号都拟好了,叫平西伯。” 白善心痛到捂胸口,满宝也有点儿心痛,但被降爵位的是白善,她虽心痛,却还有限。 明达看见,不由笑道:“你庆幸什么呀,本来你也有个乡主的爵位的。” 满宝瞪大眼睛,“那为何我就是一撸到底?我不介意做亭主呀。” 长豫扑哧一声笑出来,乐道:“刚才我在后殿就问父皇了,父皇说,因为你是主官,所以罚的要比其他人更狠些。” 满宝这会儿是心痛得无以复加了,难怪唐学兄不肯说,原来是这么痛心的事,百官们的神情根本就不是羡慕嫉妒,而是幸灾乐祸! 满宝看了一下小伙伴们,觉得独自承受痛苦不如将痛苦分担出去,于是问道:“那他们呢?” 长豫就笑道:“据我所知,除了殷或,你们都降了一级。” 于是除了殷或外,其他人也都捂住了胸口。 长豫和明达看着乐得不行,好一会儿,等他们缓过来后便道:“走吧,我们去你们家玩。” 刘焕迟疑,“得回去接旨吧?” 长豫就指着后面道:“诺,和他们一块儿走就行了。” 大家回头,就见一个内侍领着几个内侍和侍卫小步的跑了上来,各人捧了好几个盒子,看到两位公主便弯腰行礼,他有些头疼的看着周满几人道:“周大人,您看这,按照旧例,这些圣旨是要送到府上的。” 满宝看到他们捧了这么多盒子,不由问道:“都是你们宣旨的?” “可不吗,宫里今日开印,忙得很,宣旨的人只分了两拨,还有一拨去了军中和鸿胪寺里,下剩的旨意都是奴才去宣的。” 满宝不由好奇,“聂参军封了什么?” 内侍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了,这圣旨还未打开,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呢?” 满宝一听也是,他们就是知道也不敢说知道呀。 于是看向长豫。 长豫果然知道,道:“听说连升两级,他积累下的军功还不足以封爵,不过得了不少赏赐。” 除了他,还有他手下几个,该升百户的升百户,基本上都得到了嘉奖。 满宝琢磨了一下,干脆和内侍道:“那走吧,我们先去殷府,那儿近,再去刘府,然后转弯去我家。” 内侍:…… 在宫中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接旨的人护送着圣旨一同回家,接了一道旨意后换个地方接着接一道的。 第761页 但是…… 内侍看了眼两位公主,再看恣意活泼的几个少年,微微一笑,应了下来,先躬身请了公主们上车,他这才去坐宫里早准备好的马车,后头有好些盒子和箱子,全是皇帝给的赏赐,已经提前装车准备好了。 第2349章 传旨 传旨这种事情都要派出一个人提前通知主家的,不论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都要人有个心理准备,最主要的是,家里没人得赶紧去把主人找回来接旨。 不过这次…… 内侍看了眼跟着他们的“主人家”,摇了摇头,还是让人去通知,算了,这种事最好还是大人出面。 儿子的爵位从县男升为县子,且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加封的爵位,殷礼非常的高兴,所以一下朝,直接就旷工回家等着接旨了。 皇帝除了加封爵位外还赏赐了殷或一栋宅子,内侍来的时候直接把宅子的地契给拿来了,用一个小盒子装着。 他是唯一一个得赐宅子的人。 殷或伸手接了,将圣旨交给了他爹拿去供着,自己抱了装着地契的盒子,亲手交给了长寿拿着,然后和他爹道:“父亲,我中午和白善他们一起吃饭庆祝。” 想和他一家子庆祝的殷礼沉默了一下后点头,“去吧。” 他看了眼站在边上的白善等人,叹息一声,算了,他也是第一次见跟着宣旨的内侍跑一圈的接旨人。 都知道有自己的圣旨了,不应该早早的回家准备着吗? 大家呼啦啦的跟着转去了刘家。 前两天才打了刘焕一顿的刘尚书今天是红光满面,笑容满满,他热情的将宣旨的内侍迎进门,又给两位公主行过礼,看到周满和白善他们,不由表情一顿,“你们怎么在这儿?” 白善:……他们一直在好不好,明明是和内侍们一起进来的。 满宝:“刘尚书不欢迎我们?” “不是,不是,”刘尚书连忙道:“是……周大人,你们不要回去准备接旨吗?” 他们很光棍的挥手道:“家里有长辈呢,看刘焕不也是才回家吗?” 刘尚书:“……周大人不提我都忘了问了。” 他扭头瞪刘焕,“你们早就退出大朝会了,怎么比我还晚回来,上哪儿去了?” 内侍轻咳一声,柔声提醒道:“尚书大人,我们先接旨吧?” “对对,先接旨。” 说罢扯着刘焕跪下接旨。 内侍展开圣旨,先扫了一遍,才提起来的那口气就顿了一下,张开的嘴也微微合拢,低头看了一眼刘焕后才道:“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和殷或的开头一样,不一样的是,“勉刘焕试考今春明经,以刘氏之文韵……” 反正就是,以你刘家的底蕴,弟子不至于一个明经考试都不过吧?你在西征一途中立了大功,朕很看好你,觉得你是文臣武将的可塑之才,朕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 洋洋洒洒一大篇,比殷或的那道圣旨可长多了,后面有门下省写圣旨的官员签章,还有中书省审核官员的盖章,以及尚书省看过后交给内侍的章印。 这个内侍是供奉于礼部的,礼部的人一向大嘴巴,他们知道了,意味着整个皇城的人都差不多知道了。 刘焕都没敢抬头去看他祖父的脸色,只觉得完蛋啦。 的确是完蛋了,刘尚书笑着代替刘焕接旨,给内侍塞了一个重重的荷包后就向他保证道:“请公公回禀陛下,臣会督促他认真学习的。” 内侍笑着应下,贴心的先出去,把空间让给祖孙俩。 不过刘尚书当着周满和白善他们的面还是笑眯眯的,还伸手给刘焕拍了拍他膝盖上的土,成功的让刘焕抖了抖。 刘尚书柔声道:“好了,去玩吧,今日好好的玩儿。” 满宝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刘尚书的下一句是“明日来受死”,于是齐齐看向刘焕。 刘焕两眼泪汪汪,战战兢兢的跟着周满他们出门去了。 上了马车后他就忍不住抹了抹眼泪,抽噎的道:“我也没想封爵呀,给我恩荫一个小官儿就可以了,皇城里这么多恩荫的侍卫,也不缺我一个呀,不然我去礼部或者工部户部都可以,为什么要给我报名考明经?” 刘焕掰着手指问,“还有多少时间?” 白善同情的看着他,“三十八天。” 刘焕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要是考不中,祖父一定会打死我的,上次祖父就打了我五板子,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天呢。” 白善:“……有这么厉害吗?” “有,肿了这么多,那还能下地走路吗?” 白二郎道:“要不让满宝给你准备一些伤药?” 刘焕眼泪就憋回去了,“算了,不要。” 白善笑道:“回头我把我的笔记整理一下送你。” 刘焕心情并没有好转,更加沉重了,他又不热爱学习,学习资料根本安慰不了他。 刘焕忍不住念叨:“我进国子监是恩荫,进崇文馆也是因为我祖父,我根本就没想过今年考明经,说好了等崇文馆结业后再去考的,考不中还可以恩荫出仕……” 周宅距离刘府并不是十分远,一刻钟左右就到了,于是白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行了,考不中也不要紧,你最近听话一些,到时候陛下肯定忘了这事儿,他不问起,刘尚书再生气也有限,大不了再打你五板子就是了,不会打得很严重的。” 第762页 “真的?” “真的,你现在好歹有个爵位,大小是个从五品,比你大哥还厉害点儿,刘尚书不会太生气的。” 刘焕就摸着下巴道:“是呀,我现在似乎比我大哥还出息了。” 殷或忍不住笑出声来,见他看过来便颔首道:“不错。” 刘焕就呼出一口气,他也不是傻子,隐约猜出两者并不一样,他虽有爵位了,但如果能力不足,是不会有实职的。 而他大哥虽没有爵位,却是实职实权,自然比他更出息些的。 到了周宅,周家和白家也在准备了,这一次他们的圣旨没出幺蛾子,封爵就是封爵,赏赐就是赏赐。 连周立如都有一份赏赐,庄先生的赏赐也一并送来。 大家接了东西后同样塞给内侍钱袋,刘老夫人准备了五个,也就是一个受封赏的人给一个。 内侍当着两位公主的面收了钱,然后笑着和他们寒暄了一阵便离开,一出门就长出一口气,这趟活儿虽然赚的不少,但也真够累人的。 第2350章 庆祝吗 他们一走,周家人和白家人才缓过神来,周家是纯粹的惊喜,“满宝,你又升官了?” 白家则是惊诧多些,“怎么封了爵位?” 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白善三个很高兴的和他们道:“因为攻下龟兹王城的首功,陛下给赏赐的爵位。” 这会儿他们的心已经不怎么痛了,而且这事儿可不能让家里知道,不然他们得和他们一样心痛。 所以三人挤开笑容,特别高兴的告诉他们,这次去的人都得了赏赐,殷或和刘焕也同样得了爵位。 刘老夫人忍不住念了一声“天尊老爷”,然后和钱氏商量道:“这是件大喜事,得宴请客人庆贺一番才是。” 白善连忙道:“祖母,只是县子而已,我还年轻,并不用急着庆贺,不如留待以后吧。” 刘老夫人却坚持道:“你之前考中进士就没邀请亲朋,这次封爵再不请就说不过去了。而且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她笑道:“除了你,还有二郎和满宝呢,他们一个封爵,一个升官,也该宴请亲朋的,特别是满宝,她是实职,同僚长官都得招呼一下才行。” 不请客,谁知道你升官了呢? 以后出去要是称呼错了,反倒是别人的错处了。 老周头一听,立即道:“没错,该请客。” 刘老夫人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两位公主,和他们笑道:“你们有客人,先去招呼客人吧,这些事儿交给我们就好。” 老周头求之不得,他就是不想让闺女操持家务,这种事交给刘老夫人和郑夫人才是最好的,于是连连点头表示应和,还叫周立君,“公主们是来看你小姑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吧?你快去把东西拿来给他们看。” 周立君比满宝他们迟了一天进城,进城后也没有直接把装满行李的车队拉到崇远坊来,而是去了二柳巷,然后就一天一车的往回搬运。 现在东西还没搬完呢,但重要的两车行李却运了回来,里面就有给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买的东西。 满宝请他们去书房里说话,下人们抬进来两个大箱子,箱子上贴着的封条写了公主,那就是给公主的东西了。 满宝撕开封条,打开箱子,里面则是一个个放好的盒子,有大也有小。 满宝翻找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给长豫公主看,“这就是我给你买的宝石。” 长豫看到盒子里的各色宝石,其中以红宝石最多,又惊又喜,“我给你的那些钱和东西竟然能买这么多?” 满宝点头,“你给我的布料挺贵重的,到了西州后白二他们遇着了一个天竺那边过来滞留在城中的大商人,他们直接拿布料换了他手中的宝石,除了宝石还有一些香料呢。” 这是以物易物,所以都没花钱买,直接换来的。 满宝打开几个小盒子给她看,全是香料,分开装好的,“这些香料还不错,你那些钱基本上就买了这些,对了,这个是我送你的。” 满宝拿来一个盒子,打开给她看,里面是各色碧玺。 长豫惊呼一声,“好漂亮呀。” 满宝自得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一家铺子一家铺子逛过去,精挑细选的。” 她对明达道:“我也给你挑了一盒,我自己也有一盒。” 满宝找出来给她们看,打开后道:“我已经串了一串,你们看,好看吧?” 长豫看着她手上红色的碧玺,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颜色还有些微的变化,她便道:“这个好看,这哪儿是一串,分明是四串嘛,你让两串给我,我拿玉跟你换。” 白善就抬头看过来,就见满宝摇头道:“不行,这是白善送我的,我不能转送给你。” 长豫:…… 她牙有点儿酸。 满宝就将自己的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笑眯眯的道:“你可以在我的盒子里选一些来串起来。” 长豫就挑选起来,挑了几颗偏紫色的珠子后道:“过年的时候父皇给了我一方砚台,你也知道,我不爱写字,所以给你留着了,我那还有些玉石,你要不要挑一挑?” 满宝没推辞,“等我看一看。” 明达也从自己的盒子里挑了几颗偏紫色的给长豫,道:“混色其实也好看,你可以拿粉色和偏紫色串在一起,再加几颗浅红色,串成几串戴在手上也很不错的。” 第763页 三人凑在一起说首饰,白善他们坐了一会儿就溜出去自己说话,“我家里设宴,你们家里设不设?” 殷或肯定的道:“我家里肯定设。” 他这一辈子是不会出仕的,好不容易自己加封了一个爵位,不说他祖母,就是他爹也会大宴宾客庆贺一番的。 白善就看向刘焕。 刘焕有些不确定,“的确是件喜事,按说我祖父应该也会大宴宾客的,可是……” “可是你要准备考试,今年明经考试往后推了一个月,但也快了,三十来天的时间,刘尚书肯定不舍的浪费时间大宴宾客,有可能会等你考完了再决定。”白善想了想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努力吧,争取考中,这样我们还能讨一杯水酒喝,不然我们就只能去床前看望你了。” 刘焕:…… 殷或笑问,“你不想让家里宴请宾客?” 白善就叹气,“我这会儿也总算是明白大朝会上大家为何都那样看我们了,显然我们封爵被降的事儿是众人皆知,这时候大宴宾客,他们来家里,万一有人嘴不严实说出来,我祖母和母亲他们必定心疼。” 他实在不想再起波澜。 而来的人太杂,这件事八成会瞒不住,所以他想往后拖一拖,他和白二郎道:“我就和家里说,等我过了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再一起办,到那时前情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又有我要出仕的事情在,可能就不太议论了。” 白二郎是没什么意见的,“我爹可能也会想来,我就和大哥说给家里写信,让爹娘也上京来如何?” 白善抚掌,“这个理由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找祖母和大堂哥。” 于是大家看向殷或,“那我们就先讨殷或的水酒喝吧。” 第2351章 炫耀 周立如翻找出了一个盒子,抱着就跑去找满宝,“小姑,这是你要找的。” 满宝就兴冲冲的接过,打开给她们看,“你们看。” 明达和长豫都没忍住“哇”的一声,双眼发亮的看着盒子中的宝石,那是两颗很大的宝石,比她们盒子里装的大多了。 长豫拿起一颗红色的,惊艳道:“可以打凤冠了。” 满宝连连点头,“没错!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等你们出嫁可以镶嵌在凤冠上。” 长豫:“你送我们?算了吧,你那么爱钱,且比我们还穷,怎好要你的东西?” 她大方的道:“你买的时候多少钱,我照价买了。” 满宝就笑道:“那可贵了,我问过西域的商人,他们说这样的一颗起码要一百匹的锦缎才能换到。” 别说长豫,明达都张大了嘴巴。 长豫就恋恋不舍的放下,惋惜道:“那算了吧,我暂时买不了。” 公主也穷呢。 满宝就将那颗红宝石塞在她手里,又将另一颗蓝色的塞给明达,笑道:“送与你们,这两颗宝石是我从土匪窝里找出来的,当时乱糟糟的,段刺史对这些也不熟,所以就随着我先挑了。” 长豫拿着宝石忍不住问,“你不也要成亲了吗?怎么不留着自己用?” 满宝道:“这么大的宝石得要多大多豪华的冠来配它呀,我戴不了。” 明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收了宝石后问,“你还从贼窝里拿了什么东西?” “那可太多了,”满宝兴奋的道:“就这一趟,我的资产就翻了三番,还不算我把一些东西带到西域里去钱生钱了呢。” 长豫感叹,“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往西域跑呢,即便那边贼寇多也拦不住。” 满宝想了想道:“也不是很多人吧,我们这一路过去就碰见了一个商队,姓尤,挺可怜的,半途被马贼打劫了,剿匪之后拿到的东西送到沙州一卖,也就够路费和给战死的伙计抚恤金,不亏而已。” 明达便细声道:“遇此意外还能不亏,这就是大幸了。” “我们也都觉得他运气极好,可惜我们回到沙州时他已经走了,不然同路回来还能沾一沾他的喜气。” 满宝还带她们去看她的收藏,以及他们从西域里带回来的货物,她先带她们去了她的房间,拿出一个个大盒子打开给她们看,“这都是我挑选出来觉得喜欢的,我要留着以后自己打首饰,或是给儿孙们留着,或是将来拿来送人的。” 明达乐,“你都想那么远了?” “那是当然,”满宝喜滋滋的道:“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得更远一些,那连远忧都没有了。” 然后才领着她们去库房里看堆在里面的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明达和长豫咋舌,“这么多宝石和香料?” 满宝点头,“大勃律和小勃律打仗,西域那边又盛传我们大晋不好了的消息,所以商路一下就断绝了,路上盗匪极多,有好些西域来的商人就滞留在西州,回不了,也离不开。” “我们当时带了不少布匹,基本上就和他们换了东西,”满宝道:“还有西州龟兹一带的玉器宝石等,更是便宜,只要有金银就能买,更不要我们当时还带了些茶叶和布匹呢,去了这一趟我才知道,在西域,茶叶和布匹比金银还要硬通货。” 她道:“拿着金银不一定可以买到东西,但拿着茶叶和好看的绸缎锦绫,那是一定可以买到东西的。” 长豫听得眼睛闪闪发亮,问道:“你家果真不打算走西域这一条路了吗?” 第764页 满宝摇头,“西域太远了,一去一回就是一年,就算现在商路通了也危险得很,而且我四哥在草原上的生意都没混熟呢,怎么会去西域?” 长豫怀疑,“你都能去,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能去?是不是因为钱不够?没关系,我有呀。” 明达就道:“姐姐,如果说之前或许是钱的问题,但现在你觉得满宝还缺钱吗?” 长豫就顺着她的目光看着库房里的东西,这里的东西其实价值远比不上她们私库里的东西,可这些却都是商品,可以变现的,变成金银就是很大一笔了,所以满宝他们还真不缺钱。 真论起金银来,满宝说不定比长豫还富有呢。 长豫只能幽幽地看着满宝,眼中净是哀怨。 满宝就笑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你们做生意又不似我去西域公差,我不仅有聂参军带着士兵相护,沿途也有官衙关照,遇见了盗匪还能请动刺史出面剿匪,商队在路上要危险许多,你们就算想往西域去,那也得一步一步的来,等我四哥把路子走熟了再说。” 长豫听她软了语气,连忙问道:“你答应我和你四哥合谋,呸,是合作了?” 满宝和明达忍不住乐起来,满宝颔首道:“我是答应了,可你什么时候嫁人开府呢?” 长豫就算了一下时间,“最快也得过完冬至了。” 总要出孝。 这么一算,还有十个月呢。 不过,成亲是需要这么长时间,但私底下却可以先论亲,将事情准备起来。 三人凑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说悄悄话,中午厨房准备了特别丰盛的宴席,直接摆在了后面花园的敞轩里。 摆了四桌,满宝他们请公主上座单独坐了一桌,这样倒自在些。 白善就跑去刘老夫人他们那一桌,嘀嘀咕咕了一阵后就跑回来和满宝道:“我和祖母周伯伯商量好了,将家里的宴席排在四月。” “嗯?”满宝疑惑的抬头。 白善就解释道:“我要参加礼部和吏部的考试了,等考出来后再一并宴请亲朋不急。” 满宝这才明白,没什么意见的点头。 宴请亲朋虽然热闹,但也累得很,而且吃席的饭菜未必能比得上平日吃的,所以她对宴请亲朋并没有太大的期待。 可白善却平添了两分期待,因为刚才在桌子上刘老夫人说了,“也好,等他考过吏部的考试要求官了,也要和亲家提一提两个孩子的亲事了,到时候正好告诉亲朋们一声,选了好日子请他们来喝喜酒。” 第2352章 商量 老周头和钱氏听刘老夫人提起亲事,精神一振,想了想,白善有官位后再成亲的确更有面子,算一下时间也不久了,于是笑着点头应下。 因为大人们提起了亲事,白善就忍不住看了看满宝。 满宝正在盛汤,就迟疑的给他盛了一碗,“你不是不想喝汤了吗?” 白善接过,“现在又想了。” 用过午饭,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一起到满宝的屋里休息,三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打瞌睡,偏还一直想要聊天说话。 满宝睡在中间被她们挤住了,干脆翘起腿来让自己自在些,“你们不去护国寺也行?” 明达:“我们找了别的借口,因为三哥过完十五就走了,所以我们说要给三哥求个平安符,没用去给皇祖母做法事的借口,已经让宫人去取了,用不着我们亲自去。” 满宝:“恭王这么好做借口呀?” 明达就笑:“父皇他知道的,不会因此怪罪我们,三哥也不会怪的。” “那元宵的时候你们也说出来给恭王拿平安符呗,那天我带你们去玩儿。” 明达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啊,如今我们还在孝中,出宫来你家逛逛还说得过去,出去玩乐就说不过去了,御史会弹劾的。” 就算御史不弹劾,她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父皇和母后那里也会有意见的。 太后可是她们的亲祖母。 满宝就叹息一声,“好吧,那我们只能自己玩了。” 明达就推了她一下,“你玩就玩吧,还说出来。” 满宝鸡贼道:“让你们羡慕羡慕。” 明达扑哧一声笑出来,与她头靠在一起,想起什么,挤了挤她道:“你再给我说一说你们西域路上的事儿吧,听父皇说,草原很大,一望无际,比皇庄里的田野还要大,一眼望不到边,天边不像我们这里是山,而是连接着山的平地?” 满宝道:“有的望过去有山,有的望过去没山。但草原很好看,尤其是入秋以后,草长起来有牛的小腿那么长,羊的大腿那么高,羊在里面啃草吃,没有经验的牧人都看不出有多少只羊,反正我是一直看不出来的,只有风吹过去的时候隐在其中的羊群才显现出来……” 明达心生向往。 长豫则躺在外面一侧掰着手指算自己这次得到的宝石,想着要打什么首饰才好,想着想着,她扭头越过满宝问明达,“我手上的金子不多了,要想打首饰,怕是不够,你借我一些可好?” 明达点头,“没问题,你回头要多少让人来告诉一声,我让人称给你。” 说完又继续拉着满宝要听他们剿匪找宝藏的事儿。 长豫算了算,高兴起来,“那样我就能打上十多套的首饰了。” 第765页 满宝就和明达说不下去了,扭头去看长豫,“你要打这么多首饰?” 明达也惊了一下,提醒道:“现在还在孝期呢。” 长豫:“我又不戴,只是让人先做着。” 满宝道:“要我说,你不如和我一样选一些喜欢的留着,剩下的都卖了,你手中都是宝石和香料,你总不能全都自己用了吧?虽说你是公主,吃住都在宫里,用不着花自己的钱,但你也说了,明年之前你应该会出嫁,那就得给自己多准备一些东西,首饰一类的到底不好变现,要紧时候宝石和香料其实并不值钱,最有用的还是金银铜钱和布匹。” 长豫,“可我也不缺钱花呀。” 她是公主,就是出嫁也有宫里给的嫁妆和夫家的照顾,她只要保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用长豫的话说是,“我赚的钱都是要花在我身上的,我不拿魏玉的钱花在我身上就已经是很贤惠的了。” 满宝和明达点点头,然后道:“可你的钱一定是不够自己用的。” 长豫不服气,“谁说不够的?” 明达:“你现在不就和我借金子了吗?” 长豫就沉默了一下,然后问满宝,“你四哥什么时候回来?” 满宝道:“收完春茶吧,他要收了春茶和一些当季的药材后就上京来,要把茶叶和布匹送到草原上换货物,你要想卖东西可以找我侄女。” 她道,“现在京城这边的生意是我二侄女和两个侄子一块儿负责的。” 长豫就从床上坐起来,“我去找他们谈一谈。” 明达就拉住她,“先躺一下吧,你看现在外面哪有人?” 周立君他们也都各自休息去了,整个周宅都是一片宁静,只不过周立君便是休息也不是躺着,而是盘腿坐在榻上打算盘。 向铭学走进来看见,不由笑问,“在算什么?” 周立君在账本上记了一笔数字后道:“小姑的账,公主带来的人都安排好了?” 向铭学点头,“已经吃过饭,现在休息去了。” 他走过去看了一眼,笑了笑道:“周……小姑比家里人都富裕呀。” 周立君理所当然的道:“那是当然,小姑赚的本来就是最多的。” 周立君收了账册后和向铭学道:“三叔说家里的葡萄开始爬藤了,过个两年就能挂果了,我问过大伯娘,她说小姑给的酿酒方子不难,但要成酒也得一二年的时间,但酿酒的地方要干净,所以我想着提前在村子里圈块地建酒窖,到时候葡萄一挂果就可以用上,不必要太手忙脚乱。” 向铭学愣了一下问,“你要回去?” 周立君稀奇的看他,“不是你说的要回去祭拜祖宗吗?既然回去祭拜祖宗,回来的时候就在我家停一阵呗,到时候再回京。” 去年他们两个成亲,但并没有回故乡,向铭学一直想要回去祭拜一下先祖,他现在成亲了,虽然还未生子,但这也是大事,总得告诉家里一声。 只是碰巧周满在关外,周家人担心,所以周立君就亲自去夏州坐镇,等着周满回来。 向铭学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心中熨帖,不由的露出笑容,颔首道:“好,到时候我们多停留一阵。” 他坐到她身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立君道:“等把这次带回来的货物全出了吧,还有小姑手上的那些宝石和香料,在京城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得拉回益州去,这样好出手一些。” 向铭学:……总有种她回去是为了卖掉手中的货物。 第2353章 相夫教子吗 朝廷开印,但后面还有元宵佳节,天气还冷,开春的事还不急迫,所以大家行事都是慢悠悠的。 除了太医院。 满宝领着太医院的人去看安置在皇庄的老兵残兵们。 萧院正看过他们的身体状况,发现他们竟然都能熬过种痘,哦,不对,有几个人没种痘。 不过萧院正看了他们一眼,没问周满为什么他们没种痘也带回来了,他看过他们后道:“目前看来种痘对他们的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利影响。” 满宝点头。 萧院正就道:“陛下特批了,回头我们找人试一下牛痘,这一个皇庄都拨给我们使用。” 满宝问:“还是找犯人给我们试验吗?” “找什么犯人,既然现在确定种牛痘的危险性不高,自然是找下人了。”萧院正道:“刑部也没那么多犯人给我们用的,而且找犯人成本更高。” 还不如要下人,比如皇庄里的奴仆、以及宫廷里的罪奴,全都可以用。 这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满宝他们操心的,事情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 不过给牛种痘他们是自己来的。 太医院大半的太医都参与了其中,直接从周满的手里买了五头牛来种痘。 为什么从周满手里买呢? 萧院正理由很充分,“你是在西域种牛痘成功的,西域的牛和中原的牛还是有些区别的,所以还是从西域牛开始。万一你这样的剂量不适合中原的牛怎么办?” 满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将从西域带回来的牛都给拉来给萧院正挑。 萧院正哪会挑牛呀,还是找了皇庄的管事,在他的建议下挑了五头被判定为健壮的牛。 于是太医院开始调制痘种,给牛接上以后让人小心看守,不要让外人接触到牛。 第766页 皇庄的人都知道这一片有天花,不是故意找死和有心害人的,基本上不会来这里。 只不过太医院对这种事很小心,路上设了三道关卡,由禁军把守,就算有人想从皇庄里带天花病毒出去也不容易。 满宝和萧院正等人看牛种下痘后就排好值班的人选,然后就去换衣裳回家去了。 第一天是郑太医值守,所以萧院正和刘太医等人和周满一起晃悠悠的出皇庄回家去。 此时皇庄里一点儿作物也没有,田地里还有没化去的雪,好在路上还算干燥,于是大家干脆一起走着往皇庄外去。 萧院正就问周满,“周大人升官不请顿酒?” 刘太医也看过来,笑道:“这可是件大喜事,周大人过了一道大槛,怎么说家里也该宴请亲朋吧?” 满宝道:“不急,等四月吏部考试过了再办。” 萧院正:“你又不用考试,干嘛非得等吏部考过……哦,白县子今年要出仕了?” 满宝点头。 萧院正就撇撇嘴,忍不住关怀的问周满,“周大人的亲事提了?” 满宝微微有些羞涩,但还是大大方方地点头道:“提了,等白善选了官就定下日子,到时候请大家喝喜酒。” 大家自然高兴的应下。 萧院正则有些忧虑,避开众人给了周满一个脸色,俩人就慢慢落在了后面,等拉开一定距离后萧院正才低声问她,“周大人,你成亲后还能在朝中当官吗?” 满宝稀奇,“为什么不能?” 她悚然一惊,“萧院正,你不会因为我成亲就要辞退我吧?” 萧院正:“……我有什么资格辞退你?要辞退也是陛下和吏部辞退。” 满宝道:“可吏部还不是听您的?” 她是萧院正的下属,有没有尽责得他说了算的。 萧院正横了她一眼,满宝立即讨好的笑道:“我不是说您徇私,就是您问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慌。” 萧院正就道:“你成亲后不得相夫教子?还有时间进宫当官吗?” 满宝道:“还行吧,当然了,您要是多给我几日假期我也是没意见的,至于相夫,我现在也和白善互相帮助,成亲后和现在也差不多,至于教子,等有孩子再说吧。” 满宝还是很自信的,“我觉得我和白善都这么乖巧听话,将来我们的孩子肯定也很乖巧听话,不会让我费太多心的。” 就算要费心,那还有白善呢,他肯定会帮忙分担的,实在不行就只能拜托她爹娘了。 见她这么自信,萧院正心头许多话都被噎住了,他一时没说话,顿了许久才点头道:“行吧,你心中有数就好。” 进城后满宝就勒住马,居高临下的和车里的萧院正等人告别,“到下衙的时间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萧院正就冲她挥了挥手,叮嘱道:“明日你要去给皇后和太子妃请脉,别忘了时辰。” 满宝应了一声,骑着马就跑了。 回到家,立即有婢女冲上来给她提药箱,还有解斗篷,西饼落后了一步,发现她抢不过白家的两个婢女,不由有些委屈,干脆就上前去搀扶住满宝,挤出笑容来道:“周大人,我扶着您。” 满宝:…… 见她眼睛都快要哭了,她就由着她扶,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候在前院?不是在后头伺候着吗?” 小钱氏听到动静赶出来,听到这话就道:“满宝你回来得正好,赶紧过来,大嫂有话和你说。” 满宝就对西饼笑了笑,抽手跑过去。 白家的两个婢女瞪了西饼一眼,一人抱着披风,一人拎着药箱就回正院去了。 西饼则也瞪了他们一眼,暗暗哼了一声后转身就走。 小钱氏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头疼。 她将满宝拉到屋里说悄悄话,“之前事情多,我也忘了问你,你带回来的这十个姑娘是你买的?” 满宝摇头,“别人送的。” “我怎么听立如说,人一开始是送给刘家公子的?” 满宝点头,“是送给刘焕的,但刘焕不要,一早就送给我们了。” 她挠了挠脑袋,“在西域的时候,她们都听我们吩咐,回来后刘焕和殷或都没要人,她们就直接跟我们回来了,怎么了?” 小钱氏就叹道:“你问一下刘公子和殷公子,还要不要,要是不要,家里这边也得安排一下,你不知道,家里突然添了十个人,原先照顾你的小丫头们意见大得很呢。虽然刘老夫人说没事儿,但我总觉得就算是下人,他们闹矛盾对你也不好,我们看着都有些心惊胆跳的。” 第2354章 不饿肚子 白善和白二郎身边都没有丫头,因为从小在村里长大的缘故,他们身边甚至都没有像长寿和寄语那样的贴身小厮。 因为没必要呀,谁去学堂上课和在村里玩泥巴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小厮? 白善身边的大吉也只是看着白善不让他遇险而已,不管他是爬树掏鸟蛋还是下水摸鱼,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大吉都是不管的。 而回到家里除了穿衣吃饭外,其他的事也都是有人伺候的。 但不论是在七里村、益州城还是京城,俩人身边伺候的都是那一帮人,出行的护卫,在家里伺候的下人都是那几个熟悉的人,满宝也一样。 第767页 从到京城后,刘老夫人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便拨了两个人照顾满宝。 其实她们做的不多,偶尔在满宝赖床时给她打一下热水而已,大多时候是扫一下院子,帮她清洗衣物,缝缝补补一些东西,或者是端一些点心,活儿并不多。 两三年了,大家一直是这么相处的,两个丫头都知道以后满小姐是要嫁给少爷的,早把她当成自己的主子,还想着以后满小姐嫁给少爷以后她们可以继续跟在身边伺候,然后积累资历嫁给少爷身边伺候的那几个,然后当管事姑姑…… 可谁知道满小姐突然带回来十个婢女,长得十分的漂亮不说,还会跳舞唱曲儿,听她们说,她们一路和主子们共患难过来的。 两个丫头瞬间有了压力,觉得她们可能会抢走她们的位置。 毕竟,她们名义上还是白家的下人,这十个人却是满小姐从外面带回来的,只怕更加的名正言顺。 于是这几日她们两个就在抢着干活儿,勤快得不得了。 以前都是满宝起床后自己去厨房打热水洗脸,白善和白二郎他们也习惯自己做这样的事,大家在厨房排队的时候还能清醒一下,顺便将今天要做的事过一遍,说说闲话。 可满宝已经连续四天没去厨房打水了,因为每次她从床上醒来时,两个丫头就已经端着水候在外面了。 西饼她们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做丫头就是要做这些的,也怕她们做不好会再次被卖掉,于是最近也在踊跃表现自己。 满宝他们每天在家的时间不多,因此感受不深,小钱氏他们却是大半时间都在家的,满宝他们不在,丫头们争夺的对象就变成了他们。 他们:……也很慌呀。 小钱氏道:“因为你们回家那天门房上没有人,让你三哥去开了一下门,刘老夫人事后狠狠的罚了门房,你三哥知道后都很不好意思呢,想着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满宝就皱眉,“跟三哥有什么关系?本来门房上就是要一直留着一个人的,他们自有交接班,刘祖母生气是因为他们不守规矩。” “你三哥想着是自己让他们下去休息的……” 满宝便笑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和三哥说,他要是真过意不去,回头大嫂做些饭菜让三哥给他们送去就是。” 小钱氏就点着她的额头道:“要紧的是这个吗?要紧的是你屋里的事,那十个姑娘要怎么安排?” 满宝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问过她们再说。” 十个女孩儿,她们以前的名字也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且都是高昌名字,译成汉话要很长,所以回来的路上她们就找了满宝想要改名。 因为她们都是从小被卖,不仅父母家人,连姓氏也不记得了,所以满宝他们几个商量过后就道:“你们都是从西州跟着我们的,又都是西域人,干脆就取一个西字吧,至于后面的字你们自己取。” 满宝当时还鼓励她们,“名字有你们自己取的一半,既是你们对自己的美好期待,也是对自己喜爱的东西的表达,多好呀。” 她要是可以自己取名字…… 满宝当时一想,觉得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名字了。 所以十人当时都另外取了名字,常在满宝身边照顾的就是西饼和西花,这几日和两个丫头争得最激烈的也是她们。 满宝回去以后就找了个时间把十人都叫到身边来,问她们,“你们现在也到京城了,是想继续留在后宅伺候呢,还是想到外面去?” 十人一惊,西饼和西花更是吓得面色一变,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周大人,求大人不要赶我们走。” 满宝连忙将人扶起来道:“我没有要赶你们走的意思,你们这一路跟着我们,也应该知道了,我在外面是有些产业的,比如我二侄女,他们就要常去草原,将来还有可能到西域去。” “你们会胡语,也知风俗,你们若是不愿意留在后宅之中,也可以跟在我二侄女身边,工钱什么的总不会少你们的。”满宝道:“除此外,我家在外头还有个铺子,专门熬制药膏的,我看你们在西域时也帮忙做过成药,只要肯学,应该也可以在铺子里做药膏。” “当然,你们要是两样都不喜欢,也可以留在后宅之中,”满宝笑了笑道:“回头我带你们去见刘老夫人和郑夫人,让她们重新给你们安排位置,也不是很累人的。” 十人这才安心,互相看了看后迟疑的问,“周大人想要我们选哪个?” 满宝就扑哧一声笑开,温柔的看着她们道:“看你们喜欢,甚至都可以去试一试,不论你们去哪儿,总是有用处的。” 就是家里,也总能安排下她们的,所以并不会多余。 十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悄悄的嘀咕了一下后便有四人选择去做药膏,五人选择留在后宅,只有一个西葱选择去跟着周立君。 她问道:“大人,我要是去西域,将来能嫁给良人吗?” 满宝点头道:“只要你看中的良人也愿意娶你,我分文不取将身契给你。” 西葱就松了一口气,和满宝直言道:“我想嫁给大雨。” 满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咳嗽了好几声才问:“为什么?你喜欢他?” 西葱道:“他很有钱,还厉害,只要他肯娶我,我就跟着他。” 第768页 她直言道:“我觉得跟着他不会饿肚子。” 满宝:……你跟着我也不会饿肚子呀。 第2355章 殷殷叮嘱 于是人就这么安排了下来,满宝将西草四个交给五嫂,让她带下去安排,把西葱交给周立君,让她带着教,另外五个则送去给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沉默了一下后便笑着收下了,才要说话,白善他们就叽叽喳喳的从外面回来了,满宝立即打了一个招呼就跑出去找他们。 刘老夫人叹息了一声,想了想,依旧让西饼和西花去伺候满宝,还将满宝屋里的两个小丫头五月和九兰叫来,道:“以后你们四个一起照顾满小姐,外头哪一个千金小姐身边没有两三个丫头?你们满小姐还在外头公办,只会更忙碌的,所以这屋里头的事只会越发的多,不会少。” 她道:“以前是想着不让孩子们娇惯出不好的习性,所以才让他们许多事亲力亲为,但现在他们已经长大,性子养成了,倒不必再如此了,等以后满小姐嫁过来,屋里的事只会越来越多,所以你们用不着争,以后有你们忙的时候。” 四人立即低头应下。 刘老夫人道:“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你们四个都跟着府里的管事们学一些本事吧,不仅针线,厨房里的事也学起来,以后都用得着的。” 她训了一通话,将五个人都安排好位置后就让人下去了。 等身边只留下刘嬷嬷和郑氏时,她便对郑氏道:“以后这府里还是你管着吧。” 郑氏惊讶的看着婆母,府里不一直是她管着吗? 刘老夫人淡淡的道:“我是说,以后你得自己拿主意管家,不用听我的办事。” 郑氏瞬间心虚,紧张的揪起帕子来,“娘,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刘老夫人就叹息道:“我还能有多少日子?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管的。” 郑氏连连摇头,她可拿不了主意,“不是还有满宝吗?” 她小声的道:“娘不是说,以后家里的事儿听善宝和满宝的吗?” 她是这样说的,可满宝也不像是会管庶务的样子呀。没看她连安排五个婢女都要领着人来找她吗? 刘老夫人想了想后道:“大事上还是得听善宝和满宝的,外头的事都交给他们,但家里的事儿还是得你管着。” 她道:“你也看到了,满宝在外为官,一天在家里的时间除了睡觉那会儿外就不超过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还要吃饭读书,处理公务,哪儿还有时间处理家中的庶务?所以以后这家里的事儿都得你管着。” 郑氏愣愣的点头。 刘老夫人放下半颗心,还有半颗心提着,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满宝现在都是四品编撰了,似乎比孙子的官品高多了,就算女子越到后面越难升官,但以满宝的能力,后面肯定还会升的。 家中的庶务什么的倒不难,家里有人,自可以替她分担,可是…… 刘老夫人晚上就把白善找来说话,问道:“考官之后你要外放?” 白善点头,“有合适的位置我就外放。” 他道:“看杨学兄和唐学兄就知道,先外放学习处理政务,等待以后再回京。” 刘老夫人就问,“你要是外放,那岂不是要和满宝分隔两地?” 她皱紧眉头,“夫妻怎能分开,还这么远……” 白善就笑道:“祖母放心吧,我和满宝早商量好了,我要是外放,她也谋外放的官职,到时候我们或在一处,或在临近处,不会离得很远的。” “……她要外放什么官?” “太医署在地方上的官职吧,”白善道:“去年太医署就开始下地方了,现在她几个弟子都在地方上呢,只是不是很顺利,他们写信回来说,他们有时候连病人都看不到,因为当地的药铺对他们有些戒备,而那些需要帮助的贫穷之人也并不信任太医署,所以很少有人去太医署里看病。” 他道:“太医署的重要职责是处理公共医疗事件,但国泰民安,也不会突然就出现一个时疫不是,所以也就夏天那会儿忙了一下,后面就清闲下来,朝中已经有人在提议取消太医署了。” 刘老夫人惊诧,“这才多少年,怎么就要取消了?” “所以我们想着,满宝要是申请去地方医署管事,太医院和萧院正是不会阻拦的,只要陛下肯放人。” 刘老夫人明白了,太医院这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太医署,所以想着让满宝去抢救一下,只要有一个地方成功了,其他地方就可以照着那个地方重新活过来。 不过,“皇帝能答应吗?” 不是刘老夫人自夸,满宝年纪虽小,但医术可是出了名的好,如今她在京中的名气比萧院正还大呢,就是她去年去了西域也偶尔有人求医求药到门上来。 皇帝肯放她离开吗? 白善自信满满的道:“我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陛下一定会答应的。”不行还有白二和明达公主呢。 他觉得要说服皇帝应该不难,难的是要怎么说服太子,那一位可比皇帝难说服得多。 而满宝一直是东宫御用的太医,就是现在,东宫最亲近的太医也是满宝,自她回京后,太子就召见过她让她把脉检查过身体,且太医院那边也遵循太子的吩咐,将每旬一次的大检查交给满宝来做。 第769页 所以白善担心的是太子那边。 他忧虑了一下下就好奇的问刘老夫人,“祖母,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事了?” 刘老夫人就看了他一眼后道:“我想着问一问你想去何处外放,到时候提前过去安排,我们这一大家子过去,总要有个安妥的落脚处才好。” 白善就赞同的点头,“是得提前过去打点儿。” 刘老夫人就笑起来,和白善道:“到时候我看着情况就不去了,让你娘去给你管后宅。” 白善一愣,问道:“为什么?” 刘老夫人就道:“白氏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这边的关系总要有人来维系,以后你们在外头,需要到京城这边人脉的时候还多着呢。” “趁着我还能给你看着,我就帮你多看几年,善宝,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是。” 白善动容的点头,靠在祖母的肩膀上道:“祖母,你放心。” 第2356章 出行 刘老夫人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我还想着家里只有你一人,我们和本家关系不好,也就大郎和二郎能跟你守望相助了,没想到满宝也能在官场有一番作为,这下倒好,有她在,将来你在官场上的呼应只会更多。” “官场一点儿也不比战场平静,以后你要小心……”刘老夫人叮嘱了许多话,直到夜深了才让白善离开回屋去。 正院那边正亮着灯,满宝在灯下写东西,五月九兰和西饼西花俩人站一边,给满宝端茶倒水和磨墨,可谓是红袖添香,但满宝有点儿不能消受。 她提着笔撑着脸看她们,问道:“你们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四人一起摇头,表示她们一点儿也不累。 满宝没办法,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家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满宝身边热闹了不少,每天四个小丫鬟跟在身边,恨不得连路都替她走了。 白善他们看着乐得不行,连外面的人都知道周满身边新添了两个西域的女子做丫头,引得之前身边的丫头吃醋,最近正在争宠。 外面的人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皇庄那边轮到满宝值守时,四人一起去给她送东西,换洗的衣物,各种日用品以及吃的喝的,恨不得把家给她搬过去。 当时刘太医等人过来查看牛的情况,还没走,就看到四个小姑娘为了另一个小姑娘争风吃醋的场景。 这可真是……太少见了。 正月十三,五头牛都出了痘,但正月十四和十五放假,这两天正好轮到郑太医和卢太医,满宝幸运的回家,一回到家就和白善道:“中秋我们带着西饼她们一起出去逛。” 白善不解:“为什么?” 满宝随口找了理由,“她们第一次来京城,我们带她们去领略一下长安的风光呗。” 白善:“你给她们放假就行了,每年过节祖母也都会给家中下人放假,让他们出去玩一玩的,府里这么多人,哪里用你带?” “好吧,”满宝只能实话实说,“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传我坏话,这几天我只要进太医院和崇文馆,大家就都好奇的盯着我看,有几个人还当面问我,我又不伟岸英俊,怎么还有女孩子为了争风吃醋?哼,我看他们就是嫉妒,所以这次我要带她们出去逛一圈,就去状元楼清风楼这些地方。” 朝中的官员过年过节最喜欢去的酒楼就是这两处了,除了这两处就是东西郊的马场了。 满宝决定,“我白天带她们去马场,傍晚就带她们去酒楼。” 满宝说到做到,还罢在铺子里做药膏的四个人也叫了回来,带上十个西域来的姑娘,加上五月和九兰,一共十二个人就要出门。 郑氏看见了便精神一振,拉住满宝道:“这样出去有什么意思?得好好的打扮一下才是。” 满宝纠结,“这会儿做新衣服也来不及了?” “家里有现成的呢,”郑氏笑眯眯的道:“她们来以后我就让人给她们做新衣裳去了,还有今年丫头小厮换季的衣裳也做好了不少,现在就能拿出来,提前给她们就是了。” 于是满宝又带着十二个人返回去,让她们去针线房里领新衣裳换上。 白家的下人衣服都是差不多的样子,皆是齐腰襦裙,上衣是嫩绿色的,下身则是玫红色的裙子,特别的亮眼。 衣裳的布料是郑氏选的,她就喜欢看鲜亮的女孩子,所以家里的丫头每年要换的衣裳布料都是她选定后交给管事们去采买和缝制。 十二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穿上这身新衣裳,顿时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郑氏看着喜欢,就对身边的大丫头道:“我屋里收着一些绢花,你拿来给她们戴上。” 她和满宝喜滋滋的道:“这样带出去才有面子呢。” 白善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心中一动,就笑眯眯的凑过来道:“母亲,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郑氏微愣,笑道:“我去做什么?” “去玩呗,”满宝也保住她的胳膊,乐道:“我们先去马场,带她们逛一圈,听说西郊马场和东郊马场在抢客,这两天两边都设了赛马,其中就有女子赛马,赢了的才有彩头,我们带着她们去赛几场,拿了彩头就走,回来后再去酒楼里逛一圈……” 郑氏有些心动,但还是摇头,“算了,你们玩儿,我去那里杵着你们要不自在的。” 第770页 “不会不自在的,”满宝道:“我们又不和不熟的人玩,都是熟人呢,就我们三个和殷或刘焕,对了,刘焕也不知能不能出来呢,要是不能,那就我们这几个人玩。” 郑氏越发心动了,只是还不肯应下。 白善就跑去找他祖母,刘老夫人就笑道:“你就陪着孩子们去吧,元宵佳节,你也跟着他们热闹热闹。” 郑氏这才答应,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由摸了摸头发,“我去换身外出的衣裳……” 再梳个头发之类的。 郑氏转身快速的回屋去,她的丫头们立即跟上去。 满宝也去凑热闹。 郑氏虽然守寡,不论是家常还是出去的衣裳都偏淡,但还是有鲜亮的衣服的。 有她自己实在喜欢做的,也有刘老夫人特意选了给她做的。 刘老夫人并不拘着自己的儿媳妇一定要穿素色的衣裳,在她看来,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忌日那天素淡些也就行了,平日里想如何就如何。 她自己穿素色的衣裳,一来是年纪大了,二则是自己喜欢,但郑氏不一样,她性子单纯,人也喜欢鲜亮的东西。 看她隔三差五的给满宝做衣裳就知道了,全是颜色鲜亮的衣裳,连鞋子都有大片的彩绘,要不是实在太奢侈,她还想给满宝的鞋子上镶珍珠呢。 郑氏站在柜子前头疼的不知道该穿哪套衣裳,满宝就挤上去给她选,她和两个丫头直接就给定了下来,“郑姨,你穿这套一定好看。” 郑氏迟疑,“会不会太鲜亮了?” “不会的,”满宝道:“现在是万物复苏的春天,外面牡丹花就要开放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呢,您穿上这套就跟春天要来了一样,铁定好看。” 郑氏小声道:“可我守寡呢,不好穿这么鲜亮的。” “为自己高兴嘛,”满宝道:“我们穿衣服又不是只给别人看的,最主要不还是悦己?您喜欢,您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郑氏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拿了衣服在丫鬟的服侍下去换。 第2357章 马场 郑氏上身是橙红色,下身则是蓝绿色的襦裙,在她看来已经是鲜亮的颜色,但出门之后发现,这样穿的夫人太太还真不少,甚至有不少人穿着大红色的各式衣裳,因为元宵,不少人都在街上逛街。 满宝他们出门后先拐弯去接殷或。 殷或道:“刘家那边拒绝了,说刘焕要读书,所以……” 几人也不失望,招呼他道:“没事儿,我们先玩儿,等他考中了再找他玩。” 殷或就道:“但是他让寄语悄悄给我送了信,让我们去他们家西后侧的院墙那里等他。” 满宝他们立即改口,“毕竟是元宵,还是值得玩一玩的。” 周立如忧心,“他这样跑出来刘尚书不会打他吗?” 白善道:“不会的,就是要打也得攒着等考完以后才打,现在不会打的。” 殷或也是这样想,还道:“读书也是要劳逸结合的,所以我们去接他吧。” 白二郎兴奋的一挥手,“走!” 于是一群人转去了不远处的刘家,当然没往大门去,而是直接绕进巷子里,到了他们家的西后侧。 郑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问道:“约了时间了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殷或吓了一跳,刚才郑氏一直坐在马车上,也没进殷家的门,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还有长辈在,突然看到长辈在此,不由吓了一跳。 他是不怕的,只是…… 他看向白善。 白善就和他娘道:“再等等,他要是还不来,我们就爬上去看看。” 郑氏知道他们爬墙厉害,倒不怎么忧心,只是叮嘱道:“爬墙不好,事后要好好的和刘尚书道歉。” 白善应下,“我们一定好好道歉。” 殷或:…… 正说着话,他们就听到了动静,于是齐齐抬头看。 就见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墙上出现了一只手,又出现了一只手,然后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墙那边冒了出来,最后整颗头从墙头咚的一下冒了出来,双方一下就对上了眼。 刘焕眼睛大亮,却不敢叫,就张着嘴巴无声的哇啊哇啊的动作了几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墙头。 可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下这高度,他不敢往下跳,于是在墙上小心的挪动,挪到一边,让寄语从梯子上爬了上来。 刘焕坐在墙上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们,小声问,“我,我怎么下去?” 白善:“……我们也没想到你连下来都没计划就敢爬墙呀,你就不能提前准备一个梯子吗?” 刘焕瞪眼,“你说的好听,我被我祖父关在屋里读书,上哪儿准备梯子去?” 他道:“我能在墙里准备一个梯子已经是因为祖父他出去赴宴……总之你们快想办法,一会儿我家的家丁过来看见我就出不去了。” 白善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让人将一辆马车驾到他的身下,然后让大吉站到车上将人从墙上拎下来。 费了好一番功夫,一行人才算汇合,刘焕蹭着殷或的马车坐,大家一起出行。 刘焕就问,“我们去东郊还是西郊?” “东郊!” “西郊!” 骑马走在车边的白善和满宝一人说了一个地方,俩人一对视,又齐齐改口,“西郊吧。” 第771页 “东郊吧。” 刘焕顶着窗户的帘子探着脑袋看着这边车的满宝,瞪眼道:“你们能不能商量好了再说,这一东一西差着远呢。” 满宝这下就不说话了,白善就轻咳一声道:“那就东郊吧,离得近。”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去东郊速度要快许多。 到了东郊,那边一片热闹,他们直接进马场里去,立即有伙计过来领路,他们这一行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看就不是闲散的小客户,所以他们很殷勤的上前来招呼。 大吉就拿了白善的门帖给人开了一个观战台上的位置。 “原来是白县子,看台上有个位置,请贵客们随我来。”管事立即领着他们上看台。 那里用屏风和竹席隔了一间间,是位置最好的一排看台质疑,现在最好的位置基本上都被人预定完了,但边上还有一两个位置,每一个位置都是大概十多平大小,里面放着坐榻和矮桌,可以坐不少人。 少年们领着一群下人簇拥着郑氏往那里去,一路上很引人注目。 主要是他们人都长得好,尤其后面还跟着十个颜色姝丽,带有异域特色的女子。 踢了鞋子盘腿坐在正中一个位置上的苏坚就先看到了这十个女孩子,然后哟了一声,和左右的狐朋狗友乐道:“这是谁家的公子,这么大的排场?来马场还带着舞姬?” 他左右的狐朋狗友也定睛去看,纷纷评头论足,“还真好看,一会儿借来舞一舞。” 但也有眼尖的先把目光往前滑了滑,看到人后就把口中的茶水给喷了,道:“小公爷,你先看看那是谁。” “是谁?”苏坚移了目光看去,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周满,便撇了撇嘴将目光移开,“怎么是她?” “我这两日才听人说她身边的侍女为了她争风吃醋呢,看来就是她这些婢女了。” 这会儿没人提让这些舞姬给他们跳舞看了,周满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用的,即便她家世一般,没什么底子,可她现在已经是京城里公认的不能招惹的人之一。 算起来苏坚和她还是公认的同一阵营的人呢。 当下就有狐朋狗友和苏坚道:“这位周太医也不好请,我目前前几日身上不好,去请了两次才请到人,只是我母亲还想请她去调理一下,你帮忙牵个线?” 苏坚就看了他一眼道:“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们太医院最近忙着天花种痘的事儿,皇庄那边都封起来了,就算是中秋也留着人在那边值守,每日进出忙得很,别说外头的人,就是宫里,太子妃要请她也得等上一等。” 苏坚都这么说了,狐朋狗友虽然怀疑,但也不好再提。 苏坚则垂下眼眸喝酒,他媳妇和周满关系还可以,他却是一般的,每次只要看到周满他就觉得肚子疼,所以他们关系很一般。 说到肚子,苏坚这会儿就又觉得肚子有点儿疼了。 此时满宝也刚从正中那个位置上收回目光,虽然她视力比不上苏坚等人好,但还是认出了苏坚,她就问白善,“你说他是在喝酒吗?” 白善的视力比满宝还要好,看了一会儿后点头,“应该是。” 满宝就哼了一声道:“真是找死。” 第2358章 医嘱 郑氏从没来过马场,一时有些拘谨,但丫头们很快泡了茶上来,白善又买了好些点心,身边十多个小姑娘围着,着让她很有安全感,因此慢慢安定下来,也有闲心去看马场了。 马场就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空地,用木栅栏将其隔成好几块很大很大的空地。 白二郎和刘焕叽叽喳喳的给第一次来的郑氏和周立如介绍,“这一块儿是打马球的,那边那块是赛马和比骑射的,这边这块也是打马球的,有时候人多,场地争不着的时候还会打架呢。” 郑氏听了吓一跳,连忙问道:“你们跟人打过吗?” 白二郎立即道:“我们乖着呢,从不打架。” 殷或听到这话就看过来,他还记得他们曾经在马场外给人套麻袋,刘焕也知道这事儿,扭头看过来。 白二郎理直气壮的回看,“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什么时候跟人打过?” 郑氏也去看他们。 殷或就垂下眼眸道:“是,你们没在马场里和人打过架。” 郑氏就放心的笑开,看到底下似乎聚集了不少人,便好奇的盯着看。 白二郎也兴奋起来,和她道:“这是要开始新的一场比赛了,我们来得可真巧。” 他们坐的位置是打起来的高台,其实并不是十分的高,但人坐在上面的确可以将马场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虽然他们的位置在边上,需要扭头去看,但微微侧一下身子就好,坐在榻上也舒服得很。 因为是贵宾座,马场还给准备了炭盆,放在脚边,就算脱掉鞋子也暖烘烘的,春风再一吹,的确是惬意的很。 主要是下面好多漂亮的小姑娘,有些带着帷帽,但大多数人是衣着鲜亮的骑着马围着比赛的场子溜圈,鲜衣怒马,看着就好看。 郑氏便撺掇满宝,“满宝,你们怎么不去骑马?” 满宝才和伙计要了纸笔,此时正在给苏坚写小纸条,闻言道:“一会儿就去,郑姨,一会儿她们要去比赛,我们去给他们鼓劲。” 郑氏就扭头看向旁边伺候她的小姑娘们,愣愣的问道:“她们比什么?” 第772页 “比赛马!”满宝哼哼道:“我都计划好了,让她们俩人一组下去比赛马,就算拿不到名次也让人看到她们的能干和美丽。” 郑氏不太理解,“让世人看到又怎么样呢?” “让他们羡慕我呗,”满宝道:“羡慕到了极点就不会再当着我的面说酸话了,我听着怪尴尬的,要客气吧,但我身边的丫头的确好,不客气吧,又显得我张狂。” 郑氏:“……你最近不忙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还好,皇庄那边有萧院正他们顶着呢,我不是很忙了,郑姨是想去春游吗?” 连春游都想到了。 郑氏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不是,就是觉得你难得有此玩心,那就好好的玩吧。” 满宝已经写好了小纸条,给白善看。 白善扫了一眼后道:“没什么问题,我给你添了个字。” 说罢接过她手里的笔,在她那句话之后一横杠过去后添了“医嘱”二字。 他吹了吹,等墨干了以后就交给一个护卫,指了台子上正中的位置道:“去,将纸条送给苏小公爷。” 护卫应了一声,拿了纸条去给苏坚。 殷或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问,而是指着另一边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是赛马的场地。 满宝就拿出一个钱袋子,里面全是铜钱,她交给大吉道:“去给她们报名。我们在这里看打马球,等看完了再下去。” 说着话,有伙计端了盘子上来,笑问:“贵客们可要下注?” 白二郎立即心虚的去看郑姨,缩着脖子没说话。 白善谢绝了,他们就是来玩和比赛的,可不想参赌。 伙计便很机灵的退了下去,并告诉管事,“那边的客人不喜欢赌,接下来都不要让人过去了。” 负责下注收钱的管事便看了一眼,认出刘焕,“那不是刘公子吗?虽不会喜爱,但也不至于就不喜欢……” 待看到露出脸来的白善和周满后便一顿,“我眼睛有点儿花,那里面似乎有几个不是很熟的客人,是谁?” “是周太医和白公子几个,还有殷统领家的小公子,未来的驸马爷,”伙计道:“刚是马管事接待进来的,已经吩咐下去要好好的招呼,那里面既有现在不能得罪的,也有将来不好得罪的。” “我说看着眼熟呢,行了,吩咐下去,看注下赌这样的事儿别凑到他们跟前了。” 这几位并不是马场的常客,但偶尔也是会来的,以前他们多是跟着国舅爷家的六公子来,不过他们赛马打马球却从不下注。 好几次他亲自去伺候赵六公子几个,但不管大家怎么起哄他们都没下注过,也因此,管事他记忆深刻。 “不过有年余没见他们了,没想到这次有空过来,赵六公子在哪个位置上来着?我去讨个好。” 伙计道:“还在老位置上。” 管事就接过他手里的木盘去了。 在管事才到赵六郎包下的位置上时,白家的护卫也才把纸条送到苏坚的手上。 苏坚看见卷得随意的纸条,便也随意的打开,一边打开一边问,“你家主人能有什么话和我说……” 苏坚看到纸条上的字,脸一下就黑了,他的狐朋狗友忍不住凑上去看,念出来,“酒肉穿肠过,肝损肾难受,命短三分之二和命短二分之一加苦药汁二选其一——医嘱!” 狐朋狗友们一愣,不由去看苏坚的脸色,再去看他的肚子。 苏坚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伸手又要去拿桌子上的酒杯,苏家的小厮就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他的手道:“郎君,您可不能再喝酒了,老夫人要是知道得多痛心呀。” 一旁的狐朋狗友们也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连忙拉住他,“小公爷,我们还是先看过大夫再说,这酒不忙喝。” 只是对于周满特特下的医嘱没人能质疑,嘴上说是先看大夫,但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周满的话。 第2359章 错过压岁钱 有一个更是直接问小厮,“周太医以前的医嘱中有没有不能饮酒?” 小厮哭了。 大家一看就知道还真有,于是都扭头去看苏坚,这是真勇士呀。 苏坚脸色很难看,接触到朋友们的脸色,忍不住吼回去道:“这怪我吗,不过是些浅淡的酒水,又没有喝醉……” 苏坚说着说着也心虚起来,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苏坚感觉肚子在隐隐作痛,不由捂住了肚子。 本来觉得可以忍受的疼痛这会儿觉得越发的难忍,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他的朋友们看着不太好,吓得不轻,连忙去看他的肚子,“你,你不会真的……要不立即去请周大人过来看看。” “不好请吧,人家现在都从四品了。” “哎呀,管这么多呢,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她也会看的,我去请。” “不许去,”苏坚却一把拉住人,脸色涨得通红,“我,我就是吃坏了肚子,去什么去,不许去。” “可是……”大家看着他的肚子还是忧心不已,毕竟是打开过的肚子,听说当年里面的内脏都有些破了,还是用针线缝好的。 只是想一想他们就有点儿打抖,虽然他们是狐朋狗友,每日就是招猫遛狗,纨绔度日,苏坚在他们之中都算是比较出息的一个了,毕竟他跟着太子有差事…… 第773页 可是再纨绔他们也知道,苏坚要是和他们喝酒喝死了,不说苏家,他们自己心里都过不了这一关呀。 于是几人对视一眼后便劝苏坚,“你不想看周大人也行,那我让人回城里请个大夫来看看?” “对对,回城里请个大夫出来看看,就是吃坏肚子了也要吃药不是?” 苏坚沉默着没反对,不让周满看,那就没那么丢脸,他还是惜命的,所以并不介意别的大夫看。 狐朋狗友们一看,立即吩咐下人驾车回城去请大夫,还叮嘱道:“请个好大夫。” 满宝他们虽不喜欢下注赌球队,但喜欢看打马球呀,底下进了第一个球,满宝他们跟着欢呼起来,跟着呜呜呜的叫着。 下一次另一个球队进球后他们也跟着哇的叫一声,这两个球队他们都不怎么熟,所以没有站队,谁进球就给谁鼓劲儿,一点儿立场也没有。 赵六郎等人跑过来看见,气得不轻,“你们怎么给韦奉原的球队鼓劲儿?我们买了余江赢。” 白善知道韦奉原,跟着赵六郎见过,他知道他们不和,在国子监时就常打架,于是问道:“余江是谁?” “去年国子监新进的学生,他爹是并州刺史余新,一进国子监就和韦奉原不对付,听说他们今天要三场定胜负。”赵六郎道:“我买了余江赢,下了二十两呢,你们别给韦奉原叫好了。” 满宝:“……我们就是给他叫好也不能影响他的比赛结果吧?” “那也不行,我们还是不是一伙儿的?”赵六郎说着就要进去,结果一转过屏风看到上首坐着的人他就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行礼,“小子不知道白夫人也在此,失礼,失礼。” 郑氏笑着和他道:“你们和善宝玩去吧,我就是出来看看。” 赵六郎看着她身边环绕的十多个美貌丫头,半晌无言,就这还只是出来看看? 他笑着退了出去,退到栏杆处就扯了白善问道:“原来大家说的有一户来客随行带了十多个美貌丫头的是你们呀。” 白善乐道:“都传到你那里去了?那岂不是这马场里大半人都知道了?” 赵六郎:“差不多吧。” 白善就扭头和满宝道:“恭喜你了,还没比赛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赵六郎奇怪,“什么目的?” “赌气的目的,”白善笑道:“她在跟人赌气呢,目标达到就高兴了。” 赵六郎琢磨回味了一下,也想到了最近私下的传言,便不由看了白善一眼,“怎么是她跟人斗气,不该是你吗?” 白善一愣,“关我什么事?” “外面私下都说你以后撑不起夫纲呢,毕竟你们家的丫头是为她争风吃醋,而不是为你争风吃醋。” 满宝“咦”了一声,“这还有后情呢?” 白二郎乐陶陶,“这个后情不错。” 白善没理他们,而是转开话题道:“这第一场你投的余江输了,你是只投了这一场,还是投了总冠军是余江?” 赵六郎一惊,立即抬头看去,就见下面已经敲响了终结的鼓声,韦奉原赢了。 他忍不住跳脚,“余江怎么能输,他不是号称并州马球第一吗?” 一旁的马润道:“韦奉原的马球也不差呀,并州第一到了京城也得趴着吧?” 赵六郎忍不住转身揍他,“你哪边的,你刚才不也投了余江吗?” 马润往后一蹦躲开他的攻击,大声笑道:“我在位上是投了余江,但我出来以后又找管事投了五十两的韦奉原。” 赵六郎:…… 白善忍不住问他,“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白二郎也回神,“是啊,你哪来这么多的钱,对了,你还欠我钱呢。” 马润立即道:“我欠你钱可不是不还啊,是你不在京城我才还不上的,这中间的利息我可不给。” 白二郎被噎住,便伸手道:“行,那你把我回来后的利息和本金一并给我。” 马润就拍了一下他的手道:“现在没有,都下注去了,等比完再给你。” 白二郎也不介意,收回手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赵六郎道:“别问了,这才过年呢,谁手上没钱呀,而且马润的姑丈今年回京述职,给的压岁钱肯定多。” 满宝他们这才惊觉,“对啊,压岁钱,我们今年好像没拿压岁钱。” 赵六郎忍不住看她,“你都从四品了还拿压岁钱?我们是因为还在读书才拿的。” “那是你们懒的,就算文官当不得,难道还不能恩荫当侍卫吗?”满宝道:“你们年纪比我大这么多都能拿压岁钱,我为什么不能拿?” 她理直气壮的道:“去年大家都还给我呢。” 白二郎:“没错,去年太子、唐学兄和杨学兄他们都给满宝准备了压岁钱,今年怎么能不给呢?” 主要是他也想要。 第2360章 被发现 一旁的赵六郎道:“别想了,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们有钱呢,最近你侄女在京城卖的那些香料宝石和玉石,谁不知道是你们从西域带回来的?” 白善道:“你不也拿了一份?” 赵六郎就道:“我那才有多少?而且能往外卖的就那一丁点香料。” 满宝:“咦,你给的钱我们可买了不少的碧玺和水晶给你的,还有香料和珍珠呢。” 第774页 赵六郎就叹气,“别提了,我才拿回家,就悄悄给了我媳妇和娘一些,第二天我几个嫂子就都知道了,她们都开口了,我不好不给,最后连珍珠都被我媳妇留下来,说是要给我女儿做珠花戴。” 赵六郎伸出两根手指道:“我女儿才两岁,头发才那么点儿长,别说戴珠花,连揪揪都扎不起来!” 大家扑哧一声笑起来。 不过就是就算只能卖一点儿香料,赵六郎也很快回本,并攒了一笔私房钱,最近才这么大方,虽然这会儿可能输掉二十两银子,他也只是心疼了一下便大方的挥手道:“算了,纠结无用,你们随我去那边玩吗,我们好多同窗都在那边,可惜封宗平他们不来,不然就凑齐了。” 满宝婉拒了,道:“我们要带她们去赛马。” 赵六郎咋舌,“还真比啊。” 满宝点头,“当然。” 赵六郎就看了一眼他们那十个婢女,个个都长得不错,虽不至于让人惊艳,但在丫鬟行列中长相也算不错的了,最主要的是她们都有些西域人的特征,或是高鼻,或是深目,有的还眼珠子蔚蓝,好似一汪水一样,乍然一见令人忘俗。 这十个人要是一起出现在赛场上,那吸引的目光简直了。 但满宝没打算让她们一起上场,而是十个人分了五组报名,一场就上两个人。 在赛场里赛马的有三种人,一种是专门赛马拿钱的,便是女子,也有许多人从事这一行。 只要给钱,她们就能上场赛马,围观的小姐夫人们偶尔也会下注赌马,马场给的钱,客人们打赏的钱,偶尔还有夫人小姐之间斗气会请她们去赛马斗马,这些都是收入。 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而已。 还有一种就是来马场的客人们自己组织的赛马,他们自己找人,自己比赛,基本上就是同一阶层的人比,如果其中有不是他们阶层的人,要么是他们在欺负人,要么是被欺负。 最后一种就是像周满这种,自己不亲自上场,直接让下人出来比赛的。 别看是闺中,不少人都喜欢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学骑术,来马场这里比赛是验证骑术的方法之一。 这一次又有马场组织比赛,不为赏金,为了争奇斗艳,显现本事,报名赛马的人也不少。 有的小姐感兴趣的直接自己下场了,不过她们能够接受和平民比,却不会和一个丫鬟比,马场也很注意排号,所以上一场的人才比完,刘小娘子鲜衣怒马的打马跑过来时,西饼和西花就拿了号上去排队了。 刘小娘子本来是要去后场休息的,打眼看到围栏外站着的人不由一惊,然后打马跑上来,叫道:“五哥,果然是你!” 刘焕看见她吓了一跳,立即拉起袖子挡脸,叫道:“你认错了,我在家里排行第二。” 刘小娘子气喷,骑在马上就用小鞭子甩了甩他,叫道:“你排行第二,那我亲哥他们排哪儿,你还敢不认,回去我就告诉祖父和祖母。” 叫完她觉得不对,“不对呀,你不是被祖父关在书房里读书,说不到考试不准出门吗?你怎么到马场里玩了?” 满宝见刘小娘子的女伴们都在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甚至已经有人骑马过来了,便对刘焕道:“快点儿招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白善:“你瞒不住的,除非你能遁地。” 白二郎和殷或也道:“你承认吧。” 几个小伙伴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焕就是再否认也没办法了,于是愤愤的放下袖子道:“没错,就是我,你能怎么地?” 刘小娘子:…… 满宝试图用花贿赂她,“刘小娘子,我送你两朵牡丹花如何?繁色的。” 刘小娘子迟疑了一下,问道:“现在你家的牡丹就开了吗?” 满宝道:“你要想要,我晚上就让人给你送两朵去,多的没有,两朵还是有的。” 想到前两年周满卖的花枝,刘小娘子便点头,她要是能在元宵上插着牡丹花出去游街,就算不是京城的独一份,那也一定是难得的一份。 于是刘小娘子瞪了刘焕一眼后打转马头去找她的小伙伴们,不一会儿又跑回来,直接站在刘焕身边跟着一起观战。 刘焕看她,“你来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去陪你朋友?” 刘小娘子道:“她们不用我陪,我得看着你,不让你惹祸,不然回去,我也得吃挂落。” 刘焕:“……我是惹祸的人吗?” “你是,”刘小娘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为什么你得封县男的爵位后愿意与你说亲的女子依旧很少吗?” 刘焕心被扎了一下,然而还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在你未来岳父岳母们的眼中就不是有远大前程的。” 刘焕:…… 刘小娘子继续道:“五哥,我都定亲了,你比我还大,却还没定亲。” 刘焕道:“我是我们家男丁中最小的一个,祖母说了,我晚熟,所以晚两年成亲怎么了?” 刘小娘子就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哼哼两声,转头去看马场上的人赛买。 刘焕气急,忍不住扭头和白二郎光明正大的说她的坏话,“她特别讨厌。” 白二郎点头,也觉得她很讨厌。 刘小娘子看到,气得从鼻子那里喷出一口气来,想要去找满宝控诉,却见她正认真的看着赛场,她张了张嘴,只能扭头到另一边和周立如说话,“我堂哥和你们一块儿玩是不是也非常讨人厌?” 第775页 刘焕就扭头盯着她看,大有她敢说是就咬死她的气势,周立如就忍不住一顿,客气的道:“还好?” 刘小娘子就自动解释道:“那就是讨人厌了。” 刘焕瞪圆了眼睛看俩人,周立如立即道:“这是她说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刘小娘子就扭头回瞪刘焕,“你威胁人。” 第2361章 合作 刘小娘子逮着他说教,“祖父和祖母不止一次的说过我们家人不许纨绔,不许在外欺负人……” 刘焕烦死了,拽着白二郎就要换位置,一旁的白善三人都没说话,而是认真的看着赛场,片刻后三人笑着看西饼俯低身姿加快马速冲了过来开始了第二圈,直接甩了身后的人好长一截。 到最后一圈时,她一马当先的冲到了终点,满宝几个欢呼起来,连郑氏都激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遥遥的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带着人下来,也就近看。 刘小娘子也被吸引了视线,收住口不说这事了,她看着最先冲过终点的人问,“这是谁,长得还怪好看的,是西域来的舞姬,还是商女?” 满宝自豪的道:“是我的人。” 刘小娘子不由看向她,“你从西域带回来的?” 满宝点头,“怎么样,不错吧?” 刘小娘子见西饼已经领了这一场的赏金跑来,便颔首道:“是不错,她还会什么?” 满宝道:“还会舞剑。” 刘小娘子便眼睛一亮,忍不住道:“什么时候让她给我们舞一套剑赏一赏。” “没问题,等她心情好的时候我和她提。” 刘小娘子羡慕不已,问道:“这样的女子在西域多吗?” 满宝不太确定,“不少吧。” “你能不能卖我两个?” 刚拿了赏金上来的西饼听到这话如遭雷击,一时怔住了。 满宝笑道:“那不行,我答应了她们不再卖她们的,以后她们还要嫁人呢。” 刘小娘子道:“我以后也会让她们嫁人的,价钱不是问题。” 满宝便看了刘焕一眼,见他没有干涉的意思,便坚定的摇头,说起来这人一开始还是送给刘焕的呢,只是刘焕不要才给了她。 刘小娘子见满宝不愿意松口,颇为惋惜,也不好强人所难。 西饼松了一口气,拿了钱袋子上前,恭敬的跪在满宝跟前道:“大人,这是奴婢赢得的钱。” 满宝笑道:“既是你赢的,你就自己收着吧。” 西饼高兴的应了一声,磕了一个头后才将钱袋子收好,回身站到了满宝身后。 刘小娘子还在惋惜,然后就看到接下来几场比赛里都有两个西域女子进赛场比赛,她们就算拿不到第一名,也总会有一个人能拿到第二名或第三名,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连着四次都有异域女子获得名次,围观的人不由议论起来。 “这是谁家的下人,或是哪个商队带来的商女或舞姬吗,我看她们穿的衣裳还都是一样的。” “那样式不像是西域的衣裳呀,是不是谁家的下人?” “谁家能一口气拿出八个这样的舞女来?” “不是八个,是十个,你看现在排队去挑马的人里是不是还有?” “还真是,嘿,谁家这么不懂事,这是来砸场子还是炫耀来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另一边赛场看台上的人,大家纷纷过来看热闹。 赵六郎也呼啦啦的带着一群人跑过来,一看就知道是谁家的人闹的动静,于是径直去找白善他们,“热闹呀,上面正在下注呢,都在赌这一场夺冠的是西域女子还是谁,你们要不要下注?” 白善几人一起摇头。 赵六郎就道:“有好几种赌注,其中一种是,她们还能不能拿到名次,拿到的赔率是赔一,拿不到的赔率是赔三。” 几人还是摇头。 赵六郎道:“这个简单得很,你们只要让她们放一下水……” 满宝:“就和你们打马球打假球一样吗?” 赵六郎:“……我们从不打假球!” 满宝就瞥了他一眼道:“我的丫头也不会跑假马,这是诚信问题!” 赵六郎:“……能赚钱。” 满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说你让我跑假马,就是光赌一字就不行,而且,你看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赵六郎被最后一句话噎住,半晌找不到话来说。 赵六郎只能问,“她们两个马术如何?” 满宝想了想后道:“好像还不错吧。” 她们也是从小要骑马的,毕竟胡人没有不会马的,偶尔贵客会让她们表演,也会带她们去狩猎,所以也就回了。 真论起马术来,她们比满宝几个还要厉害些。 赵六郎想了想,就又掏出二十两给小厮,让他去下注她们赢。 她很有些惋惜,“此举我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她们要是赢了,我赚的少,她们要是输了,我却全亏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后道:“你可以不赌的。” 白二郎道:“你还欠着我们的钱呢,说好了我们从西域回来就还我们的。” 赵六郎很大气的挥手,“放心吧,等我把手上最后那盒香料卖了就给你。” 白善就不由问他,“听着你香料卖了不少钱呀,有这么贵重吗?” 第776页 “那要看卖给谁了,”赵六郎有些自得,他瞥眼看向他们,“我知道,你们这次回来带回不少好东西,京城中一下进了这么多东西,你们想要全出手是不可能的。” 满宝道:“我们没想全在京城出手,再过一两月天气暖和了我家里就要回绵州,到时候会带一部分去益州。” 赵六郎:“……益州也吃不下吧?” “就是吃下价钱也不会很高的,”赵六郎生怕周满接一句“吃得下”,立即道:“你们这么多东西总不能收在手里三两年再出手吧?” 白善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帮忙?” 赵六郎便笑道:“同窗一场嘛,你们开口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因此这一番话声音压得很低,这会儿干脆把胳膊搭在白善的肩膀上,和他们窃窃私语,“你们要是放心,就给我一些,我给你们卖出去,回头请我喝杯水酒就行。” 白善却摇头,“不必如此,我给你定个价钱,你拿去卖,多出来的钱算是你自己的,回头你把我们定的价钱给我们就行。” 赵六郎挑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我记下你的情了。” 白善抖了抖,直接把他的手拨下来,“别,听着怪可怕的。” 第2362章 碰面 赵六郎给自己找了一项收入,神清气爽,对今天下注出去的钱也不是很在意了,结果这一次出战的是西草和西葱,西葱一马当先夺冠,成功替他保住二十两并赌赢了。 赵六郎高兴起来,立即和他们道:“今天我高兴,请你们吃羊!” 马场里就有烤羊,一整只的那种。 于是他们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便有马场的伙计抬了一只刚烤好的羊过来,跟着过来的厨子体贴周到的替他们片羊肉片。 郑氏好奇不已,结果还没来得及吃,马场中不少夫人太太和小姐就找了过来。 本来她们还不知道周满在这儿呢,但刚才连着五场比赛,只要和马场的人略一打听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自然要过来打个招呼的,于是这家的夫人过来,那家的太太也带着闺女过来,满宝有些人认识,有些人不认识,倒是郑氏这两年跟着老夫人在京城应酬认识的人还多些。 于是双方见礼寒暄起来。 过来打招呼的,能和周满扯上关系的自然是因为她们的夫君或者父兄与她同朝为官,但也有是因为和白氏有些关系找过来的。 过来的女子太多,白善几个瞬间被挤到了角落里,然后又从角落里挤到了外面,再从外面挤到了更旁边的位置。 几人缩在那里看被人挡得严实的门,这一个位置后面是用屏风挡着,左右两边却是竹席,所以人太多,左右两边位置的人家一看,干脆让人将帘子卷起来,然后把位置让给这一群女眷,也跟着白善他们挤到了角落的又角落里。 几个大男人小男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失笑。 白善先给人行礼道歉,毕竟因为他们家人的缘故占了人家好好的位置。 两家却并不是很在意,笑道:“白县子客气,周大人妙手回春,在京城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并不是坏事,我等能将位置让给诸位夫人小姐也是我们的荣幸。” 白善看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母亲、满宝和周立如,觉得这一时半会儿她们也出不来,干脆邀请这两边的客人道:“要不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坐一坐,我请诸位喝酒如何?” 赵六郎笑道:“就去我们那个位置上吧,那里也宽敞。”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过去。 赵六郎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定的位置不会很差,不巧,就在苏坚的位置的隔壁的隔壁,一进去,留在里面的鲁越就笑着冲过来,看到白善和白二郎笑容一顿,但还是立即扬起笑脸,先和赵六郎抱怨,“你们可总算是回来了,说了让我在这儿看情况,你们去隔壁看美人,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然后和白善白二郎寒暄,“我们也有小一年没见了,你们从西域立功回来怎么也不请大家喝酒?” 其实请了的,只是就请了几个比较亲近些的,比如封宗平易子阳和赵六郎几个,剩下的别说没多少感情,有也是不睦,自然不请的。 不过白善没说,只是连连行礼告罪,笑道:“我们回来的不巧,正赶上年节下,不仅我们忙,大家也忙,所以就没请,等回头明经考试结束,我们一定好好的请大家。” “不错,”白二郎拉了刘焕做借口,“他还要考试呢,现在可没时间和我们一起喝酒。” 鲁越腹诽,喝酒没时间,倒是有时间来马场玩儿? 赵六郎今天高兴,因此大手一挥,点了许多酒菜,看下面还在打,就问鲁越,“还没打完?” 鲁越:“快了,他们球是平的,第二场又是余江赢了,这么多人下注了呢,所以延长了一刻钟,我看余江要赢有点儿悬,诺,球在韦奉原他们手里呢。” 赵六郎就不是很高兴了,马润却很高兴,不过他也只是咧嘴笑了一下,没有很表现出来。 就在此时,场上风云突变,韦奉原手上掌握的球被余江的人抢走,一个高杆,球从他们的头顶咻的一下被击飞,余江快马过去,一杆接住,溜着球往前跑了几步,躲过追过来的几匹马,然后手一挥,直接击出,马球咻的一下飞进去了…… 第777页 看台上不少人都欢呼起来,赵六郎愣了一下后拍着桌子叫道:“好球!” 同时他们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奶奶的,韦奉原怎么打的,在马上睡觉吗,到了手上的球都能被人抢走,哎哟……” “怎么样,怎么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马球,你安静些看病吧。” 赵六郎觉得这声音熟,于是拉起竹帘子看向那边,对隔壁的人道:“哟,是崔家的公子呀,把那边的帘子拉一拉呗。” 隔壁位置的崔公子等人看了赵六郎一眼,为首的人道:“不用看了,隔壁是苏小公爷。” 话是这样说,但崔公子还是让下人将帘子卷了起来,于是三个位置的人就坦诚相见了。 白善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置上冷汗直冒的苏坚,和坐在一旁的……丁大夫! 白善眨眨眼,丁大夫也眨眨眼。 白善忧虑起来,苏坚不会真的旧疾复发了吧? 丁大夫收回了手道:“小公爷是吃坏了肚子,这时候要忌荤腥和酒水,我再给小公爷开一副方子。” 苏坚“哈”了一声,问他,“我是吃坏肚子,不是旧疾复发?” 三个位置上的十多个人全都齐刷刷的看着丁大夫。 丁大夫觉得压力有些大,但还是点头道:“不错,是吃坏了肚子,小公爷,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春天肠胃上的病多,您身体不是很好,所以饮食上要注意些。” 丁大夫看了一下桌子上的酒水,再闻着苏坚身上的一些脂粉味儿,忍不住委婉的道:“要多休息,这样身体才好养。” 苏坚就扭头看向隔壁的隔壁,冲着白善“嘿”了一声,问道:“才传过来的小纸条,最后两字是你写的?” 纸条上两种笔迹,而且苏坚曾在太子那里看到过周满他们的折子,虽没有对比,但俩人字风骨不同,因此很好认。 白善浅笑着点头,“不错,小公爷身体不好,还是谨遵医嘱的好。” 第2363章 肠痈 白善说完这句话后苏坚又是一阵腹痛,虽然丁大夫说了他是吃坏了肚子,可只要一想到他的肚子曾经被打开过,他就觉得一阵的疼,脸色更白了。 一旁的狐朋狗友们看得心惊胆战的,也顾不得他的面子了,立即和白善道:“白县子,周大人也在这里,不如请周大人帮小公爷看看?” 丁大夫摸了摸苏坚的肚子,见他疼成这样,一时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真的是旧伤复发? 他便也看向白善。 要是只有苏坚,白善就算不拒绝,也不会应承下来,但有丁大夫在就不一样了,他和满宝到底交情不浅,白善不想他为难。 于是想了想后还是亲自起身,“行吧,我去请人。” 白善带着护卫自己去请了,狐朋狗友们看了心中感动,觉得明明派个下人去通知一声的事儿白善竟然愿意为了苏坚亲自走一趟。 白二郎他们坐着没动,隔着中间一个位置看到他们脸上的感动,白二郎忍不住小声问殷或几个,“他们感动什么?” 殷或道:“你别说话。” 连赵六郎都小声道:“来,我们喝酒吧。” 白二郎看了眼面前的酒,摇头,他不喜欢喝酒,喝醉了还头疼,一点儿也不快乐。 赵六郎也不勉强他,还笑道:“姑父自己是狼,选女婿却喜欢照着羊来选。” 白二郎伸处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说谁是羊呢?” “连酒都不喝,不是羊是什么?你还指望你成狼吗?” “白善也不爱喝酒,怎么不见你们说他?” 赵六郎就道:“他可不是羊,就是羊,那也是只黑心黑腹的羊。” 隔壁的隔壁还当白善亲自去是因为苏坚吗? 当然不是了。 随便指派一个下人过去请周满,轻慢的是周满,他亲自去,尊重的可不只是苏坚,更是周满。 而且他亲自过去,谁知道他会跟周满说什么话? 白善正跟周满说苏坚的情况,以免她过去贸然下结论误判,“……丁大夫摸了脉,说是饮食出了问题,肠胃不好,你看得出来他是旧伤复发了?” 满宝摇头,“没看出来。” 白善:“……那你给他下那样的医嘱。” 满宝道:“那是正常的医嘱,他的伤,三年内就该滴酒不沾的,当时我都叮嘱过苏家人了,三年之后也该少饮酒,又不是小伤,我看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毫不节制,就算今日不是旧伤发作,将来旧伤也会发作的。” 满宝跟着去了看台的正中间,马场的管事都到了,正头冒冷汗的候在丁大夫的前面呢。 他是才知道的,这位爷可不是一般人,太子的小舅子,未来的国舅爷,他要是在马场这儿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太子,就是苏家都能跟他过不去。 虽然这个马场也有苏家的份额,可这样更可怕了有木有? 所以他紧急来这里候着了,一看到周满过来,他立即双眼放光的迎上去,“周太医,赶巧您在这儿,劳累您给小公爷看看要不要紧吧。” 苏坚已经疼得嘴唇发白,根本没力气阻止周满看病,而且他内心深处也不是很想阻止,所以等周满上来,他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伸出手来给她看。 满宝摸了一下脉,又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和嘴唇,便伸手去摸他的肚子,“是这里疼?” 第778页 她轻轻地按压,他就“啊”的一声,满宝就换了位置,“这儿呢……” 苏坚脸色骤然一白,更加的苍白无色,斜靠在坐榻上说不出话来。 满宝精神一振,继续轻轻地按那里,问道:“是这里疼?” 苏坚只能发出轻轻地一个声音了,满宝不由去看丁大夫,丁大夫也张大了嘴巴。 俩人顿时脊背一紧,立即刚凑近了两分,直接解开他的腰带,露出腹部后就看周满才按压的位置。 丁大夫立即问:“小公爷,你何时开始腹痛的?” 苏坚说不出话来,他的小厮立即道:“刚刚,就刚刚。” 他想了想后道:“就在收到周大人的医嘱之后。” 满宝:…… 她没想到自己的医嘱还成诱因了。 她立即道:“那就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儿,这速度也太快了。” “是急性的肠痈。”丁大夫开始翻找自己的药箱,“我只带了保济丸来,其他的药没有啊。” 管事立即挤上来道:“我们马场库房里有些药,您看需要什么药写了方子来,小的看看有没有。” 满宝对丁大夫道:“有针吗?” 丁大夫将针包给她,满宝取了针来就开始给他扎针,“你今天吃什么东西了?” 依旧是一旁的小厮回话,“我们家郎君早上吃了胡饼、一碗小面和三个小馒头,两个鸡蛋,一碗羊乳,然后就来马场了,对了,才吃了烤牛肉和兔子肉,还有一些酒水。” 想想觉得这样的回话不够具体,他道:“大概两壶的酒水这样,都不是醉人的酒。” 满宝半晌无言。 丁大夫已经找了保济丸出来,先给他塞了一丸,然后才找出纸笔来开方,“周小大夫,你觉得大黄牡丹汤如何?” 满宝一边扎针一边道:“不错,我看他体内湿热,再加败酱草、白花蛇舌草和蒲公英一起比较好。” 丁大夫就斟酌了一下,道:“那加上红藤会更好。” 满宝的针顿了一下,想了想后点头,“不错,就先这么开。” 丁大夫就开了药方交给管事,管事却是又抄了一份,一边带着去马场的库房里找药,一边让人快马加鞭的回城抓药,万一库房这里没有…… 丁大夫将药方交了出去,这才去看周满行针,见她不断的深刺止痛,又点了泻法便微微点头,觉得他也就只能在一旁打下手了。 他盯着苏坚的脸色看,他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少了两分青色,应该不是很疼了。 果然,他慢慢的呻吟起来,不至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围观的人不知道,还当他越发难受了,不由焦急的看着周满。 第2364章 叮嘱 内行看门道,丁大夫在周满拔出两根针后就对围观的人道:“行了,人暂且没事了,等药送到的时候服下去看看。” 苏坚肚子和腰上还扎着针,闻言问道:“什么叫看看?” 本来还不太相信苏坚好转的狐朋狗友们见他竟然能说话了,放下半颗心来,也好奇的看着丁大夫。 丁大夫迟疑了一下后才道:“肠痈……倒也可以用汤药来治,但如小公爷这样急症的,多半是肠间脓肿严重,所以要通腑排脓,周小大夫又用针为小公爷梳理经气,通泻,可谓是上佳的疗法了,配以药后应当会见效,伺候一旬,每隔一天用针一次,应该可痊愈。” “可如果用过药后取掉止痛针情况未曾明显好转,那就是脓肿处的小肠可能坏死了,那就只能切掉了。” 众人瞪圆了眼睛,苏坚更是差点儿往后挪,震惊的问道:“你,你们要开我的肚子?” 丁大夫立即安抚他道:“小公爷放心,只是很小的一个口子,疡医就是做这个的,而周小大夫连开腹取子都做得,这样的清肠术法自然不值一提。” “那是因为开的不是你的肚子!”苏坚不乐意,上次也就算了,是因为危在旦夕,而且他在昏迷中,这次他说什么也不给开了,除非……真的没选择。 满宝坐到了一边,安抚他道:“没事儿,现在还没确定,说不定没坏死呢,只是脓肿,就还有可能治得回来,大不了我明天不过元宵,依旧去你家给你扎针就是了。” 满宝的安慰让他心里好受了点儿,他不敢动了,问道:“周太医,你要不再给我扎几针?” 满宝:“……不必了吧,针也不是扎得越多越好的,我怕再给你扎出个好歹来。” 管事很快跑了来,高兴的告诉他们库房里有药,此时已经抓了熬上了,再等上两刻钟就可以喝了。 于是不少人就或坐或站的盯着苏坚的肚子看,连隔壁的崔公子等人都拢着手靠在屏风边上盯着苏坚的肚皮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周满给人看诊,别说,心中还是有不一样的感觉的。 再看一旁站着的白善,他似乎对周满去按摸别的男人的肚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还从自己身上拿出一条帕子来浸水给周满擦手,就靠在她的身边问他,“要是需要开肚子清肠,那要在哪里清肠?” 满宝想了想道:“自然是济世堂最好了,不过他要是不愿意,在苏家也可以。” 白善问:“割哪里?” 满宝就点了一下他才被扎的最深的那处,“就这里,不用很大,一个小口子就行了。” 第779页 还安慰脸色不好看的苏坚,“你看,距离你原来的伤口远着呢,不会重合的。” 大家便定睛去看,在他撩起来的衣服那里隐约看到一个又长又蜿蜒的伤口,一看就是以前缝合的。 众人咽了咽口水。 药送了上来,满宝也不取剩下的针,让他直接喝药,喝下去一会儿后他就要去跑茅厕,满宝就将针给他拔了。 满宝和丁大夫就坐着等,等他被人搀扶着回来后一把脉,又在他肚子上按了按,看他的反应后恭喜他,“看来没坏死,恭喜你了。” 苏坚就松了一口气。 满宝道:“别急着松气,好告诉小公爷一声,这肠痈是因为饮食不节和不洁引起的,更何况您还喝了这么多酒水,您肚子动过刀,当年失血这么多,其实对身体是有些影响的,平日看着是和常人无异,但就是要节制饮食,戒酒节欲,不然五脏六腑消受不了的东西最后都会堆积成病,尤其是酒水,于您来说是大害。” 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酒,和他道:“以后小公爷还是节制些吧。” 满宝和他关系一般,还是看在太子和太子妃的面上才肯苦口婆心的一劝再劝,不然老早下的医嘱,她何至于现在又这么详细的劝一遍? 苏坚最后捂着肚子回家的。 丁大夫扭头和满宝道:“他这病可得小心,要是汤药无用,趁早切掉,不然能将人疼死。” 满宝点头,和他道:“您回头上苏家一趟?” 丁大夫就笑道:“我这开的方剂还成,这针灸上可就比你差远了,我刚看你用的针法比我所知的多了三个穴道……” 俩人就站在看台上讨论起来,白善就不管他们了,拉了赵六郎几个进去坐着用饭,还吩咐马场的管事,“给我母亲那边也上一桌酒菜。” 管事弯腰应下,表示今天周满他们在马场里的消费都算马场的,算是替小公爷谢周满。 赵六郎立即问,“那我这儿的花销算不算?” 管事就一脸为难,“哎哟,六公子,小的这儿可都是小本买卖……” 赵六郎嗤笑一声,“就你这儿还是小本买卖呀,行了,行了,不难为你,滚吧。” 管事就高兴的“哎”了一声,然后退下去了。 满宝和丁大夫就着肠痈聊了半个时辰,留在他在这里用了午食才让他走的。 满宝他们则留到了傍晚,不仅看了好几场马球比赛,还亲自下场去跑马了,刘小娘子来找她去比赛,满宝看在彩头又不需要报名费的份上去了,不过可惜,她没拿到名次。 郑氏也骑着马跑了一圈,主要是这一趟交了不少朋友,大家互相交换了门帖,约了下次一起出门喝茶逛花街。 是真的花街,牡丹花快开了,又到了一年一次斗花的时节。 郑氏一直回到家中都还满脸兴奋,白善笑道:“母亲要是喜欢,下次我们带您一块儿出去。” 这一次郑氏不再迟疑不决,而是柔声道:“要是不打搅你们我就跟着去玩玩。” 才进门,周五郎和管事就一起过来,“满宝,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 满宝问:“谁?” “是邳国公府的管事,带了一盒银子来呢,”周五郎小声道:“说是要请你上门给他们家小公爷看病,你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接,一直没敢收呢。” 管事也正是要来汇报这事儿,不过他说的是,“小的要派人去请回少爷和满小姐,结果管事拦住了,说是不好在元宵快来时打搅满小姐,让我们不必去请,他在家里等着就行,所以……” 病情应该不急。 满宝一听就放心了,和白善对视一眼,猜测应该是为了后续的治疗。 第2365章 骂子 苏坚被送回邳国公府时肚子还疼着,只是没那么疼了而已,被小厮搀扶着还是能走动的。 但他心情不好,尤其是被这么多人围观了治病过程,所以一回到家就大发脾气,连走都不乐意走,愣是等着下人们满头大汗的抬着藤椅过来才将人抬了进去。 送他回来的狐朋狗友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可是看到过他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疼痛模样,还以为他现在是疼的厉害了,因此跟着他一起作,呼喝着苏家的下人一边把人往里抬,一边让去请太医。 虽然周满当着他们的面看过了,但后续的治疗肯定还需要,不论是要再请周满,还是别的太医,现在都要去请了。 苏坚又不是邳国公,要请太医怕是要排队。 邳国公夫人闻讯赶来,看到儿子被人抬着挪到榻上,眼泪就忍不住要流,但她忍住了,快步上前问道:“是摔了还是怎么了?你怎么又去马场玩了?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打马球,不许再打马球吗?你的腿和肚子……” 邳国公夫人声音一顿,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见他除了脸色有些不好外,身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关键是他衣服还算整洁,看着不像是摔跤或落马的样子。 “夫人别急,小公爷没下场,他是腹痛。” “对对,他是吃坏了肚子的。” 邳国公夫人就大松一口气,脸色瞬间好看了许多,“原来是吃坏了肚子呀,哎呀,你都多大了还乱吃东西,这下知道难受了吧?来人,快去熬一碗山楂汤来给少爷消食。” 第780页 狐朋狗友们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夫人,这药可不是乱吃的,小公爷才吃了周大人开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会相冲,不如请人去问一问大夫再说?” 邳国公夫人好奇,“周大人?哪位周大人?” “这京城里能开药方子的周大人还能有哪位周大人?自然是太医院的周太医了。” 这不是人家在崇文馆的官儿比在太医院的官大,世人称呼时为表尊重,都是称呼大的那个官儿吗。 邳国公夫人笑道:“没想到周太医如此客气,吃坏了肚子这样的小毛病她竟也肯去马场给你看。” 苏坚:…… 狐朋狗友们:…… 苏坚的小厮就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道:“奴才有错,夫人降罪责罚小的吧。” 平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就微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厮便将苏坚这个病的凶险处说了,邳国公夫人在他说苏坚肚子疼是肠痈以后脸色就变了,待听说如果肠子坏死还得开肚清肠脸色更是难看。 她气得不行,指着小厮喝骂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他不好,你们也不知道规劝着,要你们有何用?” 转过头又去骂苏坚,“早与你说过要戒酒要戒酒,你就是不听,是不是非得让你老子把你的腿打断你才能够听话?” 苏坚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朋友们悄悄的往后退,退出房间后转身就跑了。 邳国公夫人太可怕了! 邳国公夫人很想亲手揍一下苏坚,但抬起手来见他脸色苍白又舍不得下手,只能继续指着他的鼻子骂。 等三太太听到消息带着孩子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听到婆母骂的那些话就忍不住哭。 待从小厮那里知道了周满医嘱纸条上的内容后哭得更大声了。 邳国公夫人本来就生气,这会儿更气了,忍不住转头怒喝她,“哭什么哭,他还没死呢,等他喝死了你再哭不迟,现在哭给谁看?” 三太太哭声就一顿,抽噎着低下头去。 邳国公夫人就让人拿了邳国公的帖子去请太医,然后瞪着苏坚道:“周太医不止一次的叮嘱过,要你少饮酒,少作乐,你当着我和你老子的面应得好好的,背过身去就这么糊弄我们,我,我……“ 邳国公夫人捂着胸口,三太太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住她,“母亲,您消消气,三爷他知道错了。” 苏坚也顾不上肚子疼了,连忙道:“是,儿子知道错了。” 邳国公府折腾了一阵,最后还是从太医院里请了小谭太医过来看,确定了是肠痈,却还是又急又重的病症,连小谭太医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他的建议也是,“先吃汤剂,明日若不能缓和下来的话,那就是坏死了,只能开肚清肠,不过疡医的话,现太医院里最厉害的还是周太医。” 邳国公夫人立即问道:“听说可以佐以针灸。” 小谭太医就笑道:“是,不过这针灸上也是周太医最厉害,我才问过小公爷了,周太医今日给他扎的针一共是八针,其中一针是点刺加深,应该是止痛用的,剩下的七针,因为小公爷也记不住具体的位置,所以下官也想不出具体的行针之法,我所知的针法只当用到四针而已,其中一针点刺加深止痛,另外三针则是理气用的,所以……” 邳国公夫人听明白了,他想不到周满所用的针法,所以论厉害还是周满厉害。 毕竟周满远胜太医院众人,包括萧院正的三门手艺,一是开腹,二就是针灸,三嘛,则是具体的病症,治疗不孕不育了。 咳咳,第三条可以忽略掉。 反正就是苏坚现在的情况,不仅适用她最擅长的第一种,也适用于第二种,所以请她才是最好的。 不过她今天和明天都不值班,小谭太医道:“明日太医院值守的是刘太医。” 所以他们要是通过太医院请人,那轮值的也是刘太医,要请周满只能私下请了。 于是邳国公夫人在思考过后就让人端了一盒银锭过去请人,还叮嘱管事,“要客气,这一位现在可不只是太医院太医而已,还是崇文馆从四品编撰,再上两级就能够和你们家公爷平起平坐了。” 当然,这个平起平坐论的是实职,国公爷这个爵位还是很值钱的,从一品。 但现在邳国公身上挂的实职是三品,所以…… 管事听了以后就绷着一张皮过来请人了。 他很客气,满宝也就应得爽快,直接接了邳国公府的帖子后道:“那我先随你过去看一下吧,今晚要是不十分痛就不必担心,明日我去给他看一下,扎一下针,吃吃药就行。” 管事就小心的问起他们夫人要问的话,“那要是还剧痛……” “那就只能开肚清肠了。” 更错了,不要问我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天太冷了,脑子冻僵了,我现在就码一章替换,呜呜呜 她们说是因为我在书评区里答应了你们要加更,所以上天特意安排了这出,果然啊,人不能太过失信 第2366章 冰与火 满宝收了钱,跟着苏家的管事去邳国公府给苏坚又扎了一遍针,看过他的脉象后留下了一张方子,就是之前在马场和丁大夫开的那一方,她道:“通腑泻热的,目前这个方剂是最对他症状的,所以先吃着。” 满宝算了一下他病发到现在的时间,颔首道:“我观他没有之前疼痛,应该是有所好转了,继续吃药扎针吧,不过近日清淡饮食,少吃荤腥,不沾酒才好。” 第781页 邳国公夫人连忙应下,亲自将满宝送到院子里,问道:“周太医,听说您在马场里给我儿下过医嘱。” 满宝就不好意思的道:“还请夫人勿怪,我是看小公爷不知节制的饮酒作乐,这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她道:“小公爷到底受过重伤,现在看着和常人差不多,但其实内腑要比一般人要贫弱些,所以要多注意。荤腥要少吃,就是吃,也该以蒸煮为住,烤炙一类的还是少吃,更不要说酒水了。” 满宝道:“一般人饮酒过多对身体都不好,何况小公爷还受过那样的伤呢?” 邳国公夫人一下就想到了太子,太子治疗不育的时候不也要戒酒吗? 她一下发了狠,和满宝道:“周太医放心,我以后一定看紧了他。” 苏坚的病不大,但也不小,听起来似乎只是腹痛而已,但紧急起来是真的会死人的。 所以小谭太医回到宫中便将苏坚的脉象记好入档,还和萧院正汇报了一下。 皇帝有些受寒,正好召了萧院正看病,萧院正便将此事告知了皇帝,并言明苏家已经私下请了周满出诊。 皇帝跟邳国公这个亲家关系还不错,因此还挺关心苏坚的身体的,所以他道:“既然周满更擅长此病症,就让她接管苏坚的病症吧。” 这是调班让周满出外诊了。 萧院正笑着应了一声是。 皇帝是关心苏坚的身体,但更关心辅佐太子的良臣,所以在晚上吃过团圆饭后,皇帝就把太子叫到一边道:“苏坚不堪大用,你就是给太子妃家恩典,要紧的事上也不要派他。” 太子:……饭吃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谈论起他的小舅子? 皇帝抬起眼眸看了太子一眼,“怎么,舍不得?” 太子问道:“苏坚做了什么惹父皇生气?” “没有,生气的不是朕,是邳国公夫妇,”皇帝冷淡的道:“苏坚连戒酒一事都做不好,显然不是多有自制力的人,我看他在你身边除了听话外也没别的用处,所以小事可派遣,大事不可托。” 太子:“听话还不好吗?” 皇帝就瞥了他一眼道:“作为君王,你需要的是良臣和能臣,而不是听话的庸臣,当然,身边留一两个也没什么不好,你心里舒坦,也可彰显情义,但你重用他,势必就占了别的良臣的位置,自然不好。” “朕知道,苏坚是你的伴读,你与他有感情,但国之大事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你身边该换一些人了。”皇帝道:“朕不想插手你身边的心腹,要用什么人你自己拿主意,但苏坚不能留在身边了,找个机会将他打发出去吧。” 苏坚这个伴读和别的伴读是不一样的,像白善几个,虽说也是太子伴读,但他们入学后,太子一旬只在崇文馆里上五节课,其中还有一节是庄先生单独授课,一开始他还会找机会带着小伴读们去演武场玩一下,后来他儿子出生,他的地位稳固下来,基本上就不跟他们一块儿玩了。 苏坚不一样,苏坚是打小陪伴他读书的,太子身边五个伴读,最后有两个不与他一道,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选择中立,剩下的三个,除了苏坚外都早早外放出去了。 一直在太子身边陪伴他的就是苏坚了。 加上有太子妃这层关系在,太子和苏坚的关系就更好了。 所以在听到皇帝如此评论苏坚后,太子是很有些生气的,觉得父皇如此贬低他的朋友和手下,就和贬低他一样。 太子最后是沉着脸把妻儿带回东宫的。 皇后看到,便对皇帝道:“你和三郎说话都能哄着来,对大郎就不能软和些?” 皇帝就道:“要当皇帝,这些气就要习惯受着,朕这还算委婉的了,要是魏知他们来说,只会更不软和,他现在就受不了,以后朕不在了,岂不是要跟满朝文武天天打架?” 而且皇帝觉得他够温和的了,连他替换的人手都让他自己选了,他不仅没插手,连建议都没提,多宽容他? 太子生气的回到东宫,太子妃也知道了内情,她有些失落于皇帝对哥哥的评论,但还是对太子道:“殿下,父皇说的也不无道理,哥哥连自己生死这样的大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是戒酒都如此艰难,以后如何能担起殿下给他的重任?” 太子也戒过酒,知道有多难受,因此道:“戒酒这样的事慢慢来就是,他喜爱杯中之物,突然让人戒掉是很难受的……” “殿下,他受伤也有三年之久了,周满老早就说过,他这伤不能饮酒,就算以后彻底好了也要少饮,可你看他,这次直接喝倒下,妾身问过太医了,这病一大半都是从饮食不节上来的。” 太子妃道:“戒酒再难,殿下不也戒了吗?连过年这样的大节殿下都只是浅尝而已,他怎么就不能戒了?” 太子张了张嘴,半晌后问道:“你舍得?” 太子妃道:“舍不得,但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三哥他能力不足,强在位上也做不好,要是最后失职犯事就不好了。” 太子就沉思起来。 太子妃趁机道:“殿下给三哥挑选一个好去处就算全了君臣之义了,让他外放也好,说不定出去历练几年就长进了呢?” 这也就是太子妃的奢望而已,她和太子都知道,苏坚都这把岁数了,性情是改不了了,但出去以后只要懂事些,邳国公和夫人应该也心满意足了。 第782页 太子就敲着桌子思索起来,“可他在崇文馆的差事谁能接手呢?” 太子妃垂眸想了想后道:“殿下觉得白善如何?” 第2367章 权衡 太子想了片刻后摇头,“白善有治国之才,他一出仕就留在崇文馆没多大好处,这样的良才还是应该放到外面去历练,过个几年再调回京中,到时候不管是进六部,或是门下省和中书省,还是孤的东宫,他都可以有一番作为。” 太子妃:……所以您自己心里都认为她哥不是治国之才了,这会儿还生什么气? “那殿下认为谁合适?” 太子想了想后道:“此事不急,三哥他就是外放也得病好以后,而且又要明经考试了,明经考试过后礼部和吏部要考官,到时候孤再挑选人就是。” 太子妃还是颇为惋惜的,“白善若能留在东宫,那和周满倒是夫妻相随,我听明达和长豫说,两家已经要定下日子成亲了。” 太子对手下的婚嫁不是很感兴趣,尤其是周满这亲事早定下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于是道:“他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的确应该成亲了,长豫和明达要不是守孝,去年都应该要嫁出去了。” 太子妃:“……殿下,妾身的意思是,周满成亲以后肯定要随着白善外放的,我们总不好叫人夫妻分隔两地吧?” 太子莫名其妙,“分隔两地怎么了?朝中的臣工夫妻分隔两地的还少吗?” 太子妃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 太子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太理解她的想法,“怎么了吗?” 太子妃半晌才幽幽地道:“殿下,他们两个怎么会和别人一样呢?” 太子:“他们两个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太子妃张了张嘴,一脸的欲言又止,半天才找到话说,“朝中的官员会和妻儿分隔两地,一是因为妻子要奉养家中父母;二是要教养家中孩子,只要生了嫡子,大可以让妾侍跟随夫君外放,可是……” 太子妃幽幽地看着太子道:“白善和周满才要成亲就要分开,显然是不能立即有孩子的;再者,殿下看白善像是会纳妾之人吗?” 太子便道:“那与我何干?他们纳妾与否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除非周满不当官了,才能自由的选择是跟随白善去外放,还是留在京城,或是去别的地方。” 太子妃:“殿下也太不近人情了,万一周满也想着和白善一起外放呢?” 不是万一,她听着明达和长豫的意思,周满就是有这个打算。 太子不在意的挥手道:“那得看她能不能说服太医院和陛下,她好歹是五品太医,这个官品的太医想外放可不容易。” 太子妃稀奇的看他,“殿下舍得让周满外放?” 太子瞥了她一眼道:“她离开京城这一年孤和东宫不也好好的吗?她在自然好,可她若有更要紧的去处,孤自然不会硬拦着。她是朝廷官员,并不是孤的家臣。” 说到这里太子还是挺惋惜的,要是周满愿意进东宫,那就没这么多可惜了,但他也知道,周满要是没有这份心气,也不会有现在的医术。 白善年轻,他和父皇都能看到他身上的才华,知道他只要成长,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周满自然也一样,虽为女子,但其聪慧和能力并不下于白善,将来成就也不会下于他。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琢磨的牛痘法,若成,那就是功在千秋的事儿。 当然,功在千秋的不会只是周满,还有她的上官们,将来有可能成为推行牛痘法主力的各位主官,以及当今皇帝和管理太医署的太子。 将来,它会作为他们的功绩记录在史册中,如果顺利的话。 显然,和太子一样想法的人不少,因此周满他们在皇庄做的试验,里头成效怎么样先不说,外头却是要什么有什么。 当然,他们也要不了什么东西,出了牛,也就是药和人了。 这些东西除了药的花销还高些,其他的花销都不大。 只不过皇庄里圈了一块地方出来,现在正在建房子,便是元宵当日也没停下。 对于太医署来说,现在没什么事比这件事还要大的了,便是苏坚接连收到皇宫的慰问礼物,太医署也没让周满旷工为苏坚治疗。 满宝就只能下衙回家后再去苏家看苏坚。 苏坚的肚子疼了两天就好多了,只是满宝觉得脓肿还未全消,于是依旧每隔一天给他扎一次针,每天吃两副药。 这样一旬过后满宝才道:“没事儿了,以后注意饮食就可以了。” 苏坚就大松了一口气,他这几天饮食清淡,偏还喝着药,嘴巴苦得就跟舌头上敷了一层黄连一样,特别的难受。 这会儿得了解禁令,他整个脸都亮了起来。 满宝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以后少饮酒,多注意饮食呀。” 苏坚就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来人,送周大人出去。” 想了想,他干脆起身,“我送周大人出去吧。” 满宝收了药箱,摇头拒绝了,“不用,路我熟,自己就能出去,小公爷多休息吧。” 苏坚总觉得周满这句话在内涵什么。 周满对苏家的确很熟了,毕竟三年前苏坚重伤,满宝便常驻他们家,这次又来了六天,可不熟吗? 第783页 满宝出来后没有立即出门回家,而是拎着药箱去看邳国公夫人,她最近顺便发展了新的病人,每次来给苏坚扎针的时候都顺道去给邳国公夫人扎一扎。 邳国公夫人年纪大了,最近又气得狠了,所以身体也有些不好。 看到周满,邳国公夫人便露出笑容,招手将她叫到身边道:“周太医来得正好,宫里才来了些赏赐,我看这匹缎子的颜色就适合周太医,一会儿我让人给周太医送去。” 满宝立即婉拒,笑道:“这是宫中给老夫人的,我岂能夺人所爱?” “我一个老太太哪儿穿得了这样鲜嫩的衣裳?还是周太医合适。” 满宝就道:“不是还有三位太太吗?还有府上的小娘子们,我看这颜色也适合她们。” 邳国公夫人只是笑笑,坚持要转送给满宝。 满宝不擅推辞,见推了三次都没推掉,便不推了。 邳国公夫人便满意的笑了起来,她就喜欢周满这点儿,该受礼时便收着,不必假客气,送礼的人也高兴。 第2368章 猜测 满宝最后抱着一匹粉色的缎子回家,白善从园子里逛过来看见,就好奇的上去看了看,问道:“又是邳国公府给的?” 满宝点头,“而且还是宫里赏赐出来的。” 白善挑眉,伸手摸了一下缎子,发现质量的确很不错。他有些好奇,“奇怪,最近邳国公府的赏赐也太多了些,太子和太子妃给也就算了,连陛下和皇后都赏了邳国公府一些东西,里头还有指明给苏坚的药材。” 满宝道:“所以最近太医院里都在说呢,苏家可真是荣宠不断,连赵国公府都比不上呢。” 白善就乐,“这怎么可能?赵国公……” 白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由摸着下巴道:“是有些奇怪哈,最近邳国公府的赏赐多到有点儿不正常,要说陛下倚重邳国公我信,但要说他倚重邳国公越过赵国公我是不信的。” 白善问:“是赏给谁的?邳国公,还是邳国公夫人?”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听苏家下人议论,有给邳国公,也有给邳国公夫人的,但不论是给谁,里面好似都有赏给苏坚的。” 白善:“为什么要赏给他?” “慰问吧,”满宝道:“我听说赏赐里都有药材。” 白善有些不相信,“吃坏肚子是什么荣耀的事情?竟然还接连赏赐……” 白善说到这里一顿,若有所思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荣耀而赏赐,那就是因为……补偿? 白善有些不确信,他看了满宝一眼,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满宝也没空想这些杂事,她两天后就把行李一收,直接住到皇庄里去了。 因为牛痘已经完成成熟结痂,这两天他们就要收集痘痂,然后准备给人种痘了。 这一次种痘的人数较多,更为系统的试验,所以就需要人时刻看着。 太医院经过讨论,最后选了周满和卢太医一起负责此事,俩人都要住到皇庄里去,太医院这边就暂时用不着他们了。 也因此这一次试验的人多,所以人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西饼四个都吵着要跟着一起去,满宝道:“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儿的,你们跟着干嘛?” “伺候您。” 满宝立即摇头,“我就一个人,哪里需要四个人伺候的?” 小钱氏却道:“要不你还是带上两个人吧,你住在里头出不来,总要人给你做些合胃口的饭菜,衣服也要浣洗,你都这么累了,总不能还操心这些事儿。” 西饼四个就眼巴巴的看她。 满宝就看向小钱氏。 小钱氏就悄悄和她道:“带九兰吧,她做饭好吃,西饼也可以带,我看她舞剑特别厉害的样子,应该可以打架。” 满宝:“……大嫂,为什么要会打架?” 小钱氏小声道:“有备无患嘛,给人种天花这种事儿,万一有不愿意的人伸手要打你怎么办?” 反正小钱氏觉得,谁敢往她身上种天花,她是会打人的,说不定还会杀人呢。 满宝:…… 满宝被狠狠打击了一把,私下里悄悄和白善道:“我还想着等确定牛痘法以后先给我们家里的人种呢,我也种,这样出门的时候安全些,谁知道大嫂竟然想打死我。” 白善:“她不是想打死你,是想打死害她的人……” 对上满宝的目光,白善声音渐小,说不出话来了。 这样说,似乎更有歧义了。 白善停顿了一下后道:“听说蜜心堂新出了一种点心,特别的好吃,我去给你买两盒,你带到皇庄里去吃怎么样?” 满宝看着他的目光才正常一些,“好呀。” 白善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去买了点心,和大家一起将满宝送到皇庄门口。 他将两个食盒交给九兰,叮嘱道:“吃之前要热过,一天别让她吃太多,我后头就会叫人送新鲜的来,这是三天的量。” 九兰躬身应下。 白二郎只有一句话,“你多保重,我会替你吃掉你大嫂做的臊子和饼子的。” 殷或则笑道:“刘焕传了信出来,说不能来送你了,刘尚书盯他盯得很紧,考试之前应该不能出来了,也不知道你们二人到底谁能先出来。” 满宝自信道:“自然是我了。” 第784页 周立君迟疑了一下后道:“小姑,我们想着过了二月就回乡,到那时……” 满宝:“我一定出来了。” 周立君就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那就好,我还想跟您对一下账呢。” 最近她在京城里卖了不少的宝石和香料,不过,出货最多的应该是赵六郎。 周立君看了一眼白善,货是从白善手里出去的,但这几日隔上一日就会送一笔钱过来,而且钱还不少,显然赵六郎卖的比她多多了,果然是资深纨绔,有权有势,人脉就是多。 满宝挥手道:“我要是不及时出去,你和白善或白二对账也都可以。” 反正他们这一趟从西域带回来的东西都是记账后统一交给周立君出手的,账目明细公开,交给他们当中的谁对账都是可以的。 周立君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小钱氏则是给她准备了不少吃的,都放在马车上让她带进去了,她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叫人往家里送信,我做好了让人送来。” 反正皇庄离他们家也不是很远,进城后过几个坊就到了。 满宝高兴的应下,还在和他们依依惜别呢,一辆马车从他们边上路过,卢太医放下帘子,在里面哼了一声,觉得他们也太黏糊了,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满宝正和大家依依惜别呢,看到卢太医的马车就抬手高兴的打招呼,“卢太医,你也来了,好早呀。” 卢太医只能重新开窗面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及周太医早。” 他实在不愿意看他们黏糊的样子,于是看了一下时间后提醒道:“周太医,时间不早了,再不进去就要迟了。” 满宝看了一下太阳,连连点头,扭头和大家挥手,“那我们进去了,你们回去吧。” 于是上车,带着西饼和九月进皇庄里去了。 第2369章 我不饿 皇庄里有三道关卡,最后一道关卡,除了太医院的人外,谁也不准进出,而要接受种痘试验的人一旦住进去,除非确定已经出痘痊愈,不然也不准出去。 里面建好了一间间房间,这里并不是单独住宿,而是一个房间六个人,新建起来的房间有五十间左右。 现在里面已经住了一半的人,除了选出来要种痘的试验者外,还有听候吩咐的奴仆。 太医院在这边建了一个院子,正堂是议事的地方,左右两边则是药堂和诊室,里面东西齐备,所需的东西基本都准备好了。 东西两厢则是住的地方,萧院正他们若过来查看,出入也要在此更换衣服。 不过满宝不住在这个院子里,而是住隔壁的一个小院子,那里面还住着几个听候差遣的仆妇,满宝带着两个丫头住在正院。 院墙很低,没办法,这房子建得急,半个月建起来这么一大片房子,院墙能有多高? 反正满宝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隔壁院子的情况,卢太医自然也可以,他一偏头就看到周满的两个丫头正从马车上拎出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丫头甚至从车后头卸下来一缸的东西,看着似乎是腌菜坛。 卢太医抖了抖自己的胡子,没忍住道:“周太医,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春游踏青的,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满宝正在打量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要住的院子呢,闻言扭头看了一眼卢太医,干脆就趴在围墙上看他的马车,“就是因为是来看病的才要准备多一些东西,要是春游踏青,我还不准备这么多呢。” 她道:“春游踏青,缺了东西大可以花钱买,在这里面却没地儿买去,卢太医,一批试验者从种痘到出痘,再到痊愈后试验是否能抵抗天花,最短也得十二天的时间,所以我们最少十二天是不能出去的,你家里没给你准备吃的喝的还有穿的?” 卢太医也带了个长随来,长随也从车上抱下来两个大包袱,一个是他自己的衣物,另一个就是卢太医的了,剩下的就没了。 满宝自然也看见了,她瞬间了然,一脸同情的看着卢太医,拍胸脯道:“卢太医你放心,我,我晚上请你吃我大嫂做的粉蒸肉怎么样?” 卢太医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在周满的目光下,他如今说什么都显得是嫉妒,于是心中一气,直接转身就走。 满宝就扒拉着院墙看着他气呼呼的进屋去了。 满宝一脸的同情,叹息道:“卢太医也不容易啊,一把年纪了,上有父母,中间也有兄弟,下更是有妻儿,结果正月里出公差家里竟然没给准备点儿鸡鸭肉带着,唉……” 九兰端了两个木盆过来道:“满小姐,您看这是屋里给准备的木盆,您是要我们从家里带来的,还是要新的?” “要家里带来的吧,我都用习惯了,新的给院子里的仆妇用吧,要是都有就留着,后头病房区那边应该有用得着的。” 九兰应了一声,又问:“娘子,您午食想吃什么,奴婢现在就拿出来准备着吧,我刚去看了一下,厨房那里东西还挺齐备的。” “都可以,你看着准备吧,不过这会儿可以先来一份点心,”满宝道:“把白善买的点心拿出来热一盘,我一会儿和卢太医分享分享。” 这个量超出了白善的规定,不过九兰也只犹豫了一下,想着两个人吃是不多的,于是去热了。 卢太医正当壮年,并不喜欢吃甜的,于是这一盘点心最后还是都进了满宝的肚子。 第785页 满宝喝了一口茶,又微微漱口,这才擦了擦手指,看着外面问道:“萧院正他们怎么还没到?” 卢太医坐在隔壁桌子上翻看单子,闻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我以为周太医一心只有点心,已经忘记公事了呢。” 满宝就道:“我这是有备无患,看这样子萧院正他们肯定晚到,到时候我们再去巡视病房,怕是过了未时都未必能出来,我这会儿提前吃点儿东西才不慌。” 满宝看了眼空盘子,和卢太医道:“我刚可是请了您吃的,是您不吃的。” 卢太医就哼了一声,用她请吗? 哪个太医不在自己的荷包里放两块点心和糖?就是预备着吃不上饭的时候吃的。 萧院正他们比预计时间晚到了半个时辰,他没有解释,而是看了一圈他们的院子后便点头道:“行了,我们去看看病人吧。” 病人已经提前两天送进病房区了,依照周满之前的作法,正在给他们调理身体。 不过是慢慢增加了些肉蛋,还有就是白米白面管够,不让他们饿肚子而已。 今天萧院正他们过来就是要一个一个的诊脉看过去,筛选出不适合种痘的人。 连方子也不用写,萧院正几人直接拿了一把竹签就开始,把过脉后,若是合适便点点头,不合适就发给对方一支竹签,可以拿着竹签去找管事回禀后离开。 把脉问诊而已,大家速度还是挺快的,但再快,人也多,正如满宝所言,他们一直到了未正也没看完。 太医们都有些饿了,于是趁着换下一个病房的功夫掏出点心来吃,见周满精神奕奕的直接去下一个,刘太医就拉住她道:“你没准备随身的小点心?” 刘太医忍痛给她一块,“给你一块吧。” 满宝看了眼他手中的点心,正是太医院公认的最好缓解腹中饥饿,减缓头晕眼花的难吃糕点——干巴面饼。 它是由一层又一层的面粉压缩后制成,除了难吃和硌牙,没别的毛病。 太医院的厨房批量生产的,太医们想拿多少拿多少,当年满宝初进太医院不懂事,往荷包里塞了许多,后来才知道,一块饼,咬在嘴里是只有一点儿,但放在碗里泡水,小孩儿半个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可以泡出一碗来。 充饥效果极好,一块就不饿,两块绝对顶饱。 此时满宝看到这一块,立即摇着小脑袋拒绝,还往后退了两步,“多谢刘太医,我现在还不饿。” 卢太医从她身后飘过去,“她当然不饿了,巳正的时候才吃完一盘点心呢。” 第2370章 推荐 一群太医忙到了申时才结束,这会儿都快到吃晚食的时间了。 萧院正让厨房给他们准备吃的,大家净手过后就团团坐在桌子边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工作,“我发出去三条签子,你们呢?” “我也是三个。” “我两个。” “我一个都没发出去,检查过后发现,很健壮倒不至于,可都年轻,身体还都不错的,就是以前吃的肉蛋少,所以有些人气血不太足而已。这些都在范围之内。” 满宝也道:“多准备些肉蛋,但也不用给他们吃太油腻的东西,每日两个蛋,再用鸡肉熬些粥就很补气血了。”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道:“一天一人两个蛋也不少了,现在还是正月,才过完年,京城的鸡蛋并不好买。” 本来天冷鸡就不爱下蛋,又恰逢过年,蛋更加紧俏了。 满宝就无限的惋惜,“要是在我们县城就好了,我们有个小庄子,里面养的鸡和鸭不少,每天都收了好多鸡蛋。唉,听我三哥说,因为那小庄子,我们县城的鸡蛋现在已经降价,一文钱都能买两个了。” 萧院正等人:…… “不过不要紧,我在雍州的庄子里也养了不少鸡,要是买不到,回头让采买的管事去和我五哥说,他们可以从雍州那边运回来,只不过也不多就是了。” 一旁听吩咐的管事震惊的抬头,周太医这是要插手采买? 萧院正则是轻咳一声,问周满,“现在鸡蛋是一文钱两个?” 一旁的管事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满宝笑道:“罗江县因为鸡蛋多才这样的,我记得小时候是三文钱两个,后来偶尔听我二哥说起,是一文钱一个,近年来养鸡的人多,应该又降价了也不一定。” 满宝笑呵呵的道:“国泰民安嘛,物价低是好事。” 管事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萧院正看了他一眼,就对周满笑了笑,问道:“那你知道京城的鸡蛋多少钱一个吗?” 满宝摇头,“我在京城又不买蛋,也不卖蛋,自然不知道,不过我哥哥们肯定知道。” 满宝对这个很有热情,问道:“萧院正,您是不是打算多囤一点儿鸡蛋?这后面还有许多人过来接受种痘呢,要不我把我五哥找来,他对这个最了解不过的。” 萧院正本想拒绝的,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想着借满宝的话敲打敲打管事也就可以了,但在瞥眼看见管事低着头的表情后他便顿了一下,然后就点头,“也好,就让你五哥过来,价钱合适,我们是要囤一些鸡蛋的。” 满宝就高兴的应下。 管事:…… 萧院正便带着大家商量出几个膳食方子来,其实人吃五谷杂粮,只要保证主食足够,再保证青菜和肉蛋,人便能慢慢的养出气血来了。 第786页 能够被留下的身上都没什么大毛病,至少身体健康是可以保证的,反正比不远处住着的那群老兵残兵强多了,既然他们都可以过种痘这道关卡,他们选出来的这批人应该更可以才是。 吃晚饭,膳食单子也定了下来,萧院正就把单子交给管事,“就按照单子上写的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 管事接过后应下。 满宝适时的道:“我的庄子里也养有许多鸡和猪,这些都是肉,皆可以谈一谈的。” 萧院正笑出声来,颔首笑道:“行,回头让你五哥过来谈,不过周太医,你在雍州买的庄子有这么大吗?” 满宝一脸莫名的看他,“我没买呀,那是职田,好几百亩呢,对了,我今年又升官了,到七八月的时候应该又可以划一批职田吧,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在左近,不然分散开来不好管呀。” 其他太医闻言,齐刷刷的看过来,连卢太医都没忍住问,“你说的庄子是自己的职田?” 满宝点头,“是呀。” “你的职田是自己管着的?” 满宝点头,“没错呀。” 看到他们的表情,满宝立即道:“我可没有违法,这都是户部那边批准了的。” 京城官员的俸禄都是直接从户部那里领取,所以萧院正并不知实情,除非哪天户部不发俸禄给他们,官员们才会找本部的主官做主。 萧院正和刘太医倒是隐约听过这事,他们还是因为有一年找满宝值班找不到才知道的。 但是…… 萧院正幽幽的道:“我以为你在你职田附近买了庄子呢。” 这样好侵占职田,咳咳,不怪萧院正这么想,很多官员都是这么干的。 满宝也是官场的“老人”了,听出萧院正内里的意思,不由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萧院正:“你不是,但我也没想到你说的庄子竟然一直是自己的职田。” 其他几位太医不由打探起来,“周太医,自己管理职田,支出大吗?收益如何?” “挺大的,第一年是亏本,第二年可以保本,到第三年就可以赚钱了……”满宝回来以后周立重就给她看过账本,所以满宝知道的比较清楚,告诉他们她第一年光种子钱就去了多少,还有给佃户的农具、鸡苗和猪苗等支出…… 大家一听这支出,立即收了心动,“这支出也太高了。” “主要是还费心,支出这么高,得时刻叫人看着才行,不然佃农不上心,别说三年,怕是五年六年也回不了本,那可就亏大了。” “而且种地是要看天时的,雍州和京郊附近,除了前年闹了一场干旱外就没别的天灾了,这要是运气不好,碰巧今年干旱,明年就洪涝怎么办?” “所以还是交给户部打理的好,我们就坐享其成,每年秋冬去领佃租就完了。” “不错,不错。” 满宝道:“我庄子上有很多产出,出了鸡和猪,还有许多的果蔬,大家有想要的都可以找我五哥买,我让我五哥给你们算便宜的。” 郑太医叹息一声,问道:“我记得周太医是有六个哥哥?” 满宝点头,“是呀,我排行八,上头还有个姐姐呢。” 大家更收心了,他们家里可没有那么多兄弟帮忙看守职田,最主要的是,他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没敢说出口,因为太晦气。 万一今年投入,明年他们就出事罢官了怎么办? 想想就很心痛啊,所以还是老实坐着收佃租比较安全啊。 第2371章 提议 萧院正临走前还去看了一下牛,然后和卢太医周满道:“牛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两日后才过来。” 满宝和卢太医点头应下。 等送走萧院正等人,卢太医就扭头看着周满。 满宝一脸莫名的看着他,“怎么了?” 卢太医淡淡的道:“你知道管事采购来的一个鸡蛋要多少钱吗?” 满宝想了一下,猜道:“三文钱?” 比他们罗江县鸡蛋最贵的时候还贵一倍,这个价钱应该靠谱吧? 卢太医,“不,最开始是五文钱一个,现今已经涨到六文钱了,听说京城的鸡蛋现在很不好买。” 满宝瞪大了眼睛,精神一振,“这么赚钱?” 她努力的回想前不久才看过的账本,上面也有卖鸡蛋的收益的,本来就约定好了,村民们养的鸡有他们的一半,不仅包括鸡肉,也包括鸡蛋的。 只是她只记得卖鸡和鸡蛋的总钱数,没记住卖了多少鸡蛋和鸡呀。 卢太医扫了她一眼,鄙视的哼了一声道:“别想了,要是你卖,肯定没有这个价钱,没看到那管事心虚得都冒冷汗了吗?别说五文,恐怕连四文钱都卖不出去。” 满宝:……光顾着推荐他们家的农副产品了,哪儿还注意这个? 不过满宝还是写了一封信让九兰送到岗哨那里,托人给家里去信。 就算没这么高的价钱,能卖出去也是好的呀,能赚一笔是一笔。 皇庄距离城中不远,而且在此看守警戒的又是禁军,今天殷或还亲自来送她了,所以她还是很有些面子的,虽然皇庄的管事很想拦下信件,但禁卫还是派人给周家送信去了。 信是直接送到白善手里的。 他一边拆信一边稀奇的道:“怎么才去了一天半天就送信回来了?” 第787页 白二郎嘿嘿一笑,“这是想你了吧?”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我说你打算何时回崇文馆读书?” 他道:“我是因为要准备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刘焕是因为要准备明经考试,所以才不去的,你怎么也不去?” 白二郎:“殷或不也没去吗?” “他身体不好。” 白二郎就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分明是因为你们都不去了,他觉得无聊才不去的。” 他道:“我也不要去,易子阳出仕了,封宗平也请假不去,整个崇文馆里我能合得来的也就赵六郎了,可他爱玩的许多东西我也不爱玩,去了怪没意思的。” 白善就是为了堵他的口,并不是真的让他去上学,见他在一旁叨叨个不停,但总算不再捏着他和满宝不放,他就安心的看起信来。 拆开信才反应过来不是给他的。 于是他又拿起信封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没有谁收,只有满宝的一个签字,不由的失笑。 信都拆了过眼,他干脆展开来看一遍,然后折起信来道:“走,我们去找周五哥。” 周五郎不在家,在饭馆里。 白善他们一路溜达着过去,正碰上饭馆里最忙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等着要吃饭的人,周六郎和请的大厨领着厨工们在厨房里做菜,伙计们进进出出的上菜。 三头和四头下学回来,竟然把儒衫一脱,换上家常的衣服就跟着跑堂招呼客人和上菜。 白善还看到了大吉的二儿子白叔平,他也端着菜盘子跑得呼呼的,灵巧的躲过不断走动的客人,精准的给放到了一张桌子上,韵味十足的喊道:“粉蒸肉一碗,烧鱼一条,您看一下对吗?” 周五郎则在柜台上结账,正打算盘呢,没周立君速度快,但也和普通的账房差不多。 白善和白二郎呆了一下便过去靠在柜台上。 周五郎算得有些慢,头也不抬的道:“您稍候,您是哪号桌?” 一抬头见是白善和白二郎,眼睛微亮,“你们怎么来了?来来来,快来帮我结算个饭菜,一会儿结账离开的人就多了。” 白善看到桌子上的一道道菜单,上面有菜名和价钱,最上面标着号桌,清晰无比,便是他们对饭馆里的菜色不太了解也能无误的算出来。 白善一边接手一边道:“周五哥,满宝给你写了信。” 说罢将信递给他。 周五郎会写的字不多,但字却认了不少,属于能看会读不会写的长久阶段。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大喜,“皇庄的鸡蛋这么贵?” 白善:“……五哥,你是没领悟满宝的意思,满宝是说皇庄那边有管事虚报物价,所以萧院正才要见你的。” 周五郎就冷静了一点儿,“哦,我说呢,外头的鸡蛋一般是两文钱一个,贵一些的,三文钱也就顶天了,满宝信上怎么写得这么贵。” 有人来结账,白善找出他们那一桌的菜单后交给白二郎,让他去算账后就和周五郎在柜台后面说话,“庄子里的鸡蛋多吗?” 周五郎想了想后道:“得问立重,不过应该不少,去年年初我们又给他们添了不少鸡苗,年前卖了一批公鸡和不太下蛋的母鸡,可我记得还留下的下蛋母鸡也不少。” 白善便道:“那就去拜见一下萧院正,除了蛋,还有肉,鸡肉猪肉,菜蔬也可以谈一谈。” 他笑道:“既然谈了,那就往大了的谈,回头你每样东西都准备一些送去,让他们看过成品才更好谈。” 周五郎便问:“价钱呢?” 白善就问他,“五哥以为呢?” 周五郎道:“比市价低一些给他们吧,现在鸡蛋的确不愁卖,在外头散卖一般都是两文钱一个,大个的,卖到三文钱也不稀奇,这个上少不了,但其他的东西却可以给他们少一些。” 白善就点头,“五哥采买惯了,这一点儿应该比我们更熟才是,所以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周五郎就有些奇怪,“满宝他们不是在皇庄吗?听说那里有大片的地,还都是好地,护城河的水都从那里头来呢,怎么还会缺菜蔬和肉蛋?” 白善道:“那是陛下的庄子,这次是太医院采买,两者本就是分开的,就算住在里面的人要吃皇庄里的菜蔬,那也得先过了采买管事那一关才可以。这样收支才有的算,不然他们内里乱了,账目也就乱了,等到季度算账的时候对不上就不好了。” 第2372章 做生意 周五郎当即决定明天就拿一批菜蔬和肉蛋去找萧院正,他立即把柜台交给白善和白二郎,跑到后厨里挑选东西。 饭馆不少东西就是雍州那边送来的,毕竟自家产出的不要钱,比在外面买的要省不少钱。 其中就有鸡蛋和几只鸡,不过赵六郎告诉他,“鸡都杀了,现在都快做成菜了,对了,一会儿外头再点鸡的菜没有了,鸡蛋倒是还有一些,你要来干什么?” 周五郎道:“送礼。” 他看了一眼篮子里的鸡蛋,最后去翻找出一个小篮子来,把鸡蛋换了过去,这样看着鸡蛋多到尖出来,和装不满的大篮子一比显得大方多了。 萧院正一大早收到一篮子鸡蛋和一篮子菜蔬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指派了一个小厮,让他带周五郎去找皇庄那边的管事。 第788页 萧院正低头看了一下篮子里的鸡蛋,拿了一个问道:“周五爷打算怎么卖这个鸡蛋?” 周五郎在来前已经和白善商量过了,当即道:“两文钱一个,不论大小,不过每满一千个鸡蛋,我们便送十个。” 他不好意思的笑道:“小本生意,我们庄子现在总共也只有八九百的鸡蛋,再过一旬可能才能凑足一千个鸡蛋。” 所以他们的鸡蛋也并不是很多,散卖都能卖光的。 萧院正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点了点头后道:“这个价钱不错。” 见他装菜的篮子里有南瓜和冬瓜,干脆也问他价钱。 周五郎知道他们量大,干脆报一百斤的价钱给他们,定价比市价少一些。 萧院正目光更冷,不过脸上还是微笑着的,让人将周五郎带去皇庄那边,他则要先进宫点卯才过去。 他一上马车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马车动起来,他紧紧地抿着嘴角不说话,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气得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车板上。 外面的车夫吓了一跳,不由呼道:“老爷?” 萧院正沉着脸道:“没事儿,继续进宫。” 等进了太医院,迎面碰见的太医们都不由收了笑容,低下头去和萧院正行礼问好,然后退到一边,等他走过去许久后才开始动作起来。 刘太医年纪大了,觉浅,比他进宫更早,此时正捧着一杯才泡好的热茶在喝,看到萧院正进来便放下杯子行礼,在对方挥手后才重新抱起热茶来暖手,也踢踢踏踏的跟在他身后进办公房,笑问,“一大早的,谁惹院正生气了不成?” 萧院正冷哼一声道:“皇庄那边的采买做得太过分了。” 刘太医讶异,“不是对过账单,和宫里的采买价钱相差不大吗?” 萧院正愣了一下后沉默起来。 刘太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会真如周满所言……他们就是扣下一些钱,应该也不多吧?” 萧院正冷笑道:“是不多,一倍而已。” 刘太医便不说话了。 萧院正运了运气道:“偏价钱和采买进宫的差不多,此事闹出来,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到时候受罪吃亏的还是我们太医院的人。” 刘太医就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庆幸自己早早就不是代理院正,果然,做首官就是容易短命啊。 他等着茶落到腹中,感觉到一股暖意上升才问他,“那院正打算……” 萧院正这才闭了闭眼道:“我没什么打算,此事就这么糊弄着过去吧,不然怎么办,太医院掺和宫廷采买之事吗?我还不想接下来跟整个内廷做仇人。” “不过太医署花销巨大,这里面的钱,户部只出了一部分,大部分还是陛下出的,我们这位陛下你也知道,要是花销太大,内库的钱断了,他肯定会推给户部的,想从户部那里拿钱跟登天差不多。”萧院正道:“所以我们也没有资本如此大的花销,我想将大部分采买事宜交给周余。” 刘太医:“周满的五哥?” 萧院正点头,“我已经让人领着他去皇庄了,就看那边的管事怎么做了,他知进退,那我们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 萧院正冷笑,“我们太医院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刘太医就又喝了一口茶,半晌才道:“昨晚上我当值,陛下那边没叫人,听人回禀说陛下好多了。” 萧院正就深呼吸几下,脸上挤出和煦的笑容,一脸温和的道:“我知道了,今日是小朝会,陛下应该快要结束了,我去给他请脉。” 萧院正一脸和煦的起身,带着医助去给皇帝问诊了。 而此时周五郎才和皇庄这边的采买管事搭上话,周五郎昨天被白善提醒过,今天已经做好被为难的准备,毕竟他采买进来的鸡蛋可是五文钱,甚至六文钱一个,算起来他这算是断了别人的财路。 不过,不断别人的财路他就没有财路,所以就只能断别人的财路了,何况这还是一条不怎么正的财路。 但出乎周五郎预料的是,对方对他还算和气,不过在看过鸡蛋后没有问他价钱,而是直接定价道:“我看你这鸡蛋一般,所以我只能给你五文钱一个,你看如何?” 周五郎脸上的笑容就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五文钱一个,不是五文钱三个?” 管事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和气的笑道:“当然不是,你看我们连契书都拟定好了,你可以看一看。” 周五郎就接过,看到上面详细的写了对方和他采买鸡蛋,他每日要向他们提供三百个鸡蛋,每个鸡蛋五文钱…… 周五郎沉默了一下,脸上便挤出笑容来道:“管事大人善心我知道,为表诚意,我愿意降一点儿价格,两文钱一个卖给太医院。” 管事脸上笑容微淡,似笑非笑的道:“周五爷倒是大方,但我们这是衙门,也不能让百姓吃亏,就五文钱一个吧,而且契书都拟定了,再写一份也麻烦,这一份你就签了吧。” 他看了一眼他另一个篮子里的菜蔬,笑了笑道:“这些菜也好说,我们全都要了,一日送个一百斤过来,南瓜嘛,一百斤算你两百文如何?这些都可立契。” 第2373章 生意黄了 周五郎眉眼剧跳,他给萧院正的价钱是一百斤九十文,到了管事这里直接翻了一倍不止。 第789页 做生意哪有这样做的? 买家上赶着给卖家价钱? 周五郎本就不是会坑人的主儿,这会儿有些心慌,再想到满宝在萧院正手底下干活儿,他前脚压低了价钱,后脚要是抬高了价钱卖给太医院,那萧院正要怎么想满宝? 于是本来就觉得不妥的周五郎更是直直摇头,见管事脸色不虞,他干脆拎起两个菜篮子道:“我不卖了。” 说罢转头就走。 管事愣了一下后暗骂,“滑头的臭东西,这还想全部吃下我们的单子不成?” “管事,要不要去把人拦住?” 管事很想发脾气说不拦,从来都只有别人求着把东西卖给他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上赶着找人要买东西的。 这种感觉憋屈死了。 但想到人是萧院正家的下人亲自带过来的,而且昨天周满那么说,萧院正心里肯定有怀疑,他再把他推荐过来的人挤掉,萧院正不一定怎么想呢。 虽说太医院在皇庄这边的支出是户部和皇帝各出一部分,但钱并不是直接到他手上的,而是在太医院的账上,只有萧院正签章同意了,他才能拿着单子去太医院领到钱。 所以萧院正很重要。 管事磨了磨牙,还是挤出笑容去追周五郎,在庄子里追上他,他直接拉着他在路上说起话来,“周五爷,这个价格你要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嘛。” 周五郎也不舍的这门生意就这么黄了,主要是他们这边要是肯下单,那庄子里好多人家的菜蔬和鸡蛋甚至猪都有了去处,也就用不着他们卖给摊贩或者零卖了。 于是他也停下脚步,直接开价,“行,价钱可以谈就可以,那就鸡蛋两文钱一个,南瓜的话九十文一百斤,冬瓜我再算你便宜一点儿,八十五文一百斤……” 管事:“……我们不好占周五爷的便宜,这鸡蛋就五文,不然六文也可以,南瓜嘛,二百文一百斤,冬瓜算你一百九十文一百斤……” 跟着管事来追的人就看着俩人讨价还价,只是和一般人的讨价还价反了过来,买家一个劲儿的提价,卖家一个劲儿的压价而已。 这让他们有点儿模糊,差点儿以为周五郎才是买家。 最后周五郎发现和他说不通,干脆又拎着菜篮子要走,管事一把拉住他,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才用力挤出笑容道:“周五爷,这人啊,跟什么过不去都可以,就是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这样,我们都各退一步,鸡蛋就四文钱成交怎么样?” 周五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管事大人,咱虽然是卖些鸡鸭菜蔬的,但也知道道义,这市价是这么多,我们最多给您少一点儿,您要是不满意,我最多市价卖给您,两文半一个鸡蛋卖你,但你要给我这么高的价钱却不行,我拿着亏心,晚上要睡不着觉的。” 周五郎越想越有道理,和他道:“这鸡蛋还有佃农们的一半,也就是说一千个鸡蛋里我只占了五百个,为这一吊钱我吃不好睡不着,我是有多想不开?” 管事忍住气,心中却暗骂,那你来干啥?干脆不做这门生意多好,都找了萧院正,这会儿和他说价高,玩他呢? 管事这次也解释了一句,“周五爷不知道,我这和别人就签了这样的契书,要是你这里低价,那势必得罪其他供货商,这就不好了。” 周五郎暗道:骗谁呢,他好歹也给自家饭馆采买了好几年,自然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恐怕那些供货商卖给他的价钱也不会高到哪儿去,多余的这些钱多半进了他们自己的钱袋。 只不过这人也太贪了,他也接触过不少饭馆酒楼的采买,彼此间都还算熟,多少都会拿一些好处的。 少的就是收菜农和屠户送的菜肉,多的是拿些钱,但都不敢过分,菜蔬和肉蛋是什么价,店里的掌柜和东家心中都有数的。 像管事这样价钱直接翻了一番还多的这是头一次见。 要不是满宝就在这个皇庄里干活儿,还要在这里头住一段时间,不好得罪这个管事,他就恨不得将这些事戳破后再走。 但想到满宝在里面,他就只能忍着气,既不愿和管事把话说死,也不愿应下这荒唐的事得罪萧院正。 他和管事纠缠许久,最后终于给他想出一个办法来,他和管事道:“您就放我走吧,萧院正要是问起,我就说庄子那边遭了冰霜,菜蔬都给打坏了,母鸡受惊,不少都不下蛋了,现在剩下的根本供应不上皇庄,所以这门生意就算了。” 管事一听,手便松了松,有些迟疑起来,“可周太医那边……” “我和她说,”周五郎立即道:“她一个太医,根本不操心家里的事儿,哪儿知道庄子里的情况?自然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和她说庄子里连自家饭馆所需的都供应不上,更不要说往外卖了,您看怎么样?” 管事眼珠子转了转,见周五郎实在不愿意和他同流合污,啊呸,是合作,他抬头看了一下头顶的大太阳,这才惊觉他们都已经纠缠快两个时辰了,再纠缠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管事摸出一个钱袋塞给周五郎,“那这事就麻烦周五爷了。” 周五郎不想要,于是推回去,管事就紧紧地塞在他手里,若有所指的道:“周五爷,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总不好让您白跑一趟,萧院正那边还需要你亲自去解释一趟,所以这权当是车马茶水费,您要是推辞,我们这边都不好开口让您过去了。” 第790页 周五郎看他大有再战两个时辰的架势,立即一个激灵接过了钱袋子。 虽然正月的太阳不晒人,还暖洋洋的,可晒久了头也晕啊,他肚子都饿了。 见周五郎收了钱,管事这才笑起来,然后亲自把人送到庄子外。 萧家的下人只把他送到皇庄引见管事就走了,此时庄子外头只有周五郎的骡车,他将菜蔬和鸡蛋都放上车,自己赶着骡车回去了。 管事后知后觉,这小子连一篮子鸡蛋都不舍得给他呀,回去以后能履行约定吗? 第2374章 取痘种 满宝戴着口罩正站在牛的一边,拿着夹子小心又快速的将痘痂取出放到罐子里,这一上午她已经取了不少了。 看到九兰出现在牛棚不远处,满宝就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放下夹子将罐子盖起来,她转了转脖子对另一头边上的卢太医道:“卢太医,该吃午饭了。” 满宝拿着罐子进到屋里,将罐子放在架子上,先去洗了手才把口罩摘掉。 卢太医慢腾腾的挪进来,他站了一上午,小腿和脚底有些发麻。 他将罐子放在周满的边上,这才去洗手脱掉口罩。 脱完了呼吸到新鲜空气他才反应过来,他得过天花了的呀,完全没必要戴呀? 不过都已经戴了,他也就不说了。 满宝很想和卢太医说话,但卢太医忙了一上午很累,他一累就不想说话,因此不理她。 满宝只能把话憋着回到院子,九兰她们已经在盥洗间里给她准备好了热水。 满宝将外面一层衣服鞋袜全都换掉,又重新梳洗了一下,这才去隔壁院子里和卢太医一起吃饭。 满宝问卢太医,“您看什么时候去检查他们的身体好?” 卢太医道:“用过饭休息一会儿就去,下午还得继续夹痘痂呢。” 没错,满宝和卢太医这两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将牛身上已经痊愈的痘痂取出备用。 副任务就是监控试验者们的身体状况,确保他们的身体在种痘前没什么问题。 因为取痘痂是直接和天花病毒接触,所以太医院经过商议,还是没让医助们亲自动手,而是有已经出过天花的卢太医和有丰富经验的周满一起负责。 没有医助,五头牛身上的痘痂都得俩人取出来,一个上午他们也只取下大半头的牛,下午就是干到太阳下山,最多一头半,两个人就是三头,咦,这么一算,两天是可以办到的。 卢太医这么一算,放松了不少,吃饭的速度都慢了。 满宝却吃很快,她对卢太医道:“我刚才离开的时候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有三号牛身上的痘痂特别多,密密麻麻的,之前病得快死的就是它吧?” 那段时间是他和郑太医值守,于是点头。 满宝就道:“我大致估计了一下,三号牛身上的痘痂是一号的一倍还多,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取下来。” 一号是周满现在夹的那头牛。 卢太医就有些吃不下了,一是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大的工作量等着自己;二则是因为想到那些被他夹出来的痘痂。 虽说作为太医,多脏多恶心的东西他都见过,可…… 一整个上午都对着这些痘痂,想不起来的时候也就算了,想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影响胃口。 满宝却吃得很香,吃的还多,卢太医看着她吃完了一碗,又盛了满满的一碗饭,忍不住道:“周太医,虽说女子丰盈些好,但也不可痴肥,你这饭量……” 满宝很淡定的道:“我还在长身体呢。” 她道:“我都算过了,我还可以敞开了吃两三年,而且我现在并没有饱。” 作为大夫,她当然知道人不能吃太饱,可关键是她现在没饱呀。 卢太医就静静地看着她,半晌还是垂下眼眸去吃饭。 庄子里的生活有些无趣,主要是卢太医不想和周满说话,满宝也找不到话和卢太医说,俩人除了谈论公事就没别的话说了。 所以吃饱喝足,满宝就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在院子里边走路消食边想着种痘的事。 等她想完,一回头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刻钟,她干脆进屋去休息。 西饼给她铺床。 满宝躺在床上问在一旁忙碌的九兰,“今天有人来送信吗?” 九兰笑道:“没有,娘子,我们才进来一天,时间还短呢。” 满宝就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快沁出来了,她半闭着眼睛道:“不知道五哥有没有来皇庄,我们也出不去,外头的消息无从知道。” 满宝慢慢睡了过去,感觉才眯了一会儿就被九兰推醒,“娘子,时间差不多了,卢太医那边已经在准备了。” 满宝迷糊了好一会儿才问,“我睡了多久?” “三刻钟。” 那的确是应该起来准备了。 满宝起身,叹息道:“每当睡觉的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呀。” 九兰和西饼都忍不住乐。 满宝和卢太医收拾了一下就去看那些试验者,也不用每个都把脉,就一个一个的房间走过去,看一下他们的脸色,问一下是否又不舒服的地方,比昨天还要快。 俩人溜溜达达的过去,最后自然没有不适的人,倒是俩人清醒了不少。 再回到牛棚时就能很快的投入到工作中。 第791页 满宝夹着夹着觉得还挺有趣的,就觉得夹完了一颗就一定想夹下一颗,卢太医偶尔抬头看过来,都见她埋头苦干,速度比他可快多了。 他半晌无言,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虽然她毛病不少,但在工作上却没毛病。 卢太医收回目光,动了动自己的老腰,又转了转脖子,觉得疼痛酸涩缓解一些了才低头继续。 一直到萧院正从宫中下衙来看他们,他们都还在牛棚里。 萧院正也换了一身衣服,戴着口罩,溜达溜达过来看了一眼,见牛甩着尾巴,但还是老实,俩人似乎都夹了不少,于是开口问道:“今日如何?” 全神贯注的满宝和卢太医都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萧院正才松了一口气,道:“您走路怎么没声音呀?” 萧院正瞥了他们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回话。 卢太医就道:“明日怕是取不完,后天再加半天吧。” 萧院正点头,“那后日过了午时我就带着人过来看,要是合适,后日我们就调配痘种,早日配好,早日种痘。” 这皇庄运转一天就要多花一日的钱。 本来萧院正不觉得这点花销有问题的,但在知道皇庄采买的花费和市价的差距后,他就总有一种太医院快要没钱的感觉。 满宝和卢太医收了手,将罐子放好以后去换洗衣服,这才和萧院正坐在一起说话。 第2375章 打听 萧院正和他们说完工作便看向满宝,笑道:“我已看过你家庄子的鸡蛋和菜蔬,价钱和东西都不错。” 满宝精神起来,问道:“那我们这边要买吗?” 萧院正笑着颔首道:“只可惜你家的产出也并不是很多,我已经让你五哥接触这边的管事,具体的事宜由他们去谈,但价钱合适,我想皇庄这边会尽可能的多买些。” 满宝就高兴起来,和卢太医道:“卢太医,那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到我庄子里出产的东西了。” 卢太医瞥了她一眼道:“你们庄子产出的鸡蛋和菜蔬和别人家产出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满宝:“在心理上更好吃?” 卢太医不理她。 满宝得意洋洋起来,卢太医就不由提醒她,“周太医,小心有人说你徇私。” 满宝道:“不会的,我都没和皇庄的管事接触过,他应该不会给高价,这种批量的东西都会往下稍稍压低价钱,只要我们的东西不坏,就算有人说,也不可能成为实情,怕什么?” 萧院正也笑道:“是啊,以周太医的人品才华很难不招人嫉,不必太过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是实情便可以了。” 此时俩人说的很轻松,萧院正都觉得对方只要聪明,就知道让开一步,将接下来的账目改过来,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做不知道。 结果从周满和卢太医那里离开,要回家时,萧院正想要问一下采买的事,转到皇庄的另一面去见管事时才知道和周家的生意没做成。 已经在周满那里夸下海口的萧院正:…… 他不由问管事,“为何没成?” 管事就低眉垂头的道:“周家庄子所出的东西太少了,我们两边一接触才知道周五爷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多,而且他也说了,雍州那一片最近天冷,降霜有露,打坏了不少菜蔬,连养的鸡都受凉减少了下蛋,我们要的数周五爷拿不出来,所以……” 萧院正就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就少买一些就是了,他们能拿出多少来我们就要多少。” 管事一脸为难,“可这样清点东西和结算就有些麻烦。” “管事手下的人要是不够,我可以拨几个人过来帮忙,”萧院正脸色有些发沉,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管事心中微凛,但想到退缩的后果,他还是咬咬牙坚持道:“大人,我原先也是这样打算的,可周五爷那边说他们饭馆每日所需的东西也不少,这一受灾,供应自家都困难,更不要说供应我们这边了。” 萧院正就冷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周太医和周家特意绕了这一圈糊弄我玩儿?手上没货也来找我?” 管事低下头去不说话,但也没退步。 萧院正便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你们平日糊弄这个糊弄那个的,我管不着,但太医院这边不行。” 他道:“太医署不像其他部门还有收入,支出全有赖户部和陛下的私库,日子过得一直是紧巴巴的,你们这样做是在断我太医署的后路,你们断了太医署的后路,那就是断了太医院的前路!” 管事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大人,小的不敢糊弄太医院,今日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萧院正就冷哼一声,直接甩袖走了。 等上了车他才冷静下来,“转道,去皇宫。” 今晚太医院里是郑太医当值,刘太医还在编撰医书,所以没出宫,见萧院正去而复返,好奇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萧院正生气的将皇庄管事的应付之词说了,道:“我进宫来问问,这个管事后头是什么人。” 这也不难问,当时皇帝直接将这些事交给内侍省来处理的,因为皇庄那边就是他们在管着的,要在皇庄那里建房子,还要在掖庭宫和各处找罪奴及下人来试验,都需要经过内侍省。 萧院正想了想,叫来一个和内侍省走动比较勤快的医助,让他现在就去内侍省打听。 第792页 刘太医就笑问,“你就是打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为这样的小事和陛下告状不成?” 萧院正就冷笑一声,他当然不会直接和皇帝告状,那不是把太医院整个往内侍省的对面放吗? 他一直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是因为不想拿太医院去和宫里这些人硬碰硬。 毕竟和其他三省六部不一样,他们是在皇城里办公,可他们太医院却是在宫城中办公的,一静一动都在内侍省的管理之中。 别的不说,他们太医要去后宫看诊,过的每一道门,门上的锁和看门的宫人都受内侍省管教。 所以太医院与内侍省做对,除非极受陛下看重和喜欢的人外,其他人都有可能被为难。 整个太医院也就只有萧院正和周满而已。 周满或许可以无所谓,但萧院正不行,他可是太医院的首官,哪怕只是一个医助受磨难,那也是他的问题。 所以萧院正不能独善其身。 医助在天快黑时终于回来了,和萧院正道:“皇庄那边的人都是辛春大人安排过去的。” 萧院正微微皱眉,“内侍省那边不是童内侍管着吗,怎么是辛春安排人?” “童内侍生病了,从年前这些事就是辛春大人安排着的,本来他就管着采买一类的事,和内侍省来往密切,听说他要接手童内侍呢。” 萧院正:“……他要净身?” 医助愣了一下后道:“不是,他只接手一部分的事,后宫中仆役的安排自然还是童内侍的儿子小童内侍管着的。” 他顿了顿后道:“听说罗大人在正式接管陛下的内库前也曾管过一阵后宫的事。” 萧院正:“……罗大人做的是侍卫长,跟内侍省有什么关系?算了,知道是谁的人就可以了。” 萧院正看了一下时间,起身道:“我先出宫回家去了,明日再进宫来,这件事你们不许告诉别人。” 刘太医和医助都认真的应下。 萧院正就背着手出宫回家去了。 而此时,白善也将给满宝的信写好了,压在案桌上后问白二郎,“明天我要给满宝送些吃的去,你有什么东西要送给她吗?” 白二郎直接摇头,“没有。” 想了想觉得这样太无情,于是接了一句,“替我问她好。” 第2376章 喜鹊 白善自然是不能进去的,但他把东西交给禁卫后也没走,而是掏出一本书来,直接坐在马车里看。 满宝才在皇庄里溜达了一圈,还没来得及去牛棚呢就收到了信,她打开看了看,眨眨眼,便转身进了房间,当即拿出笔墨来给白善回信。 她写完就交给西饼,“让禁卫帮着传给白善。” 西饼就拿着信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又拿了一封信回来…… 禁卫再接到周满的信时站了好一会儿才对西饼道:“姑娘,周大人这会儿不忙?” 西饼道:“虽然忙,但看信的功夫还是有的。” 禁卫默然不语,对上西饼巴巴的目光,到底不忍心,还是拿着信送出去了。 一旁站着的另一个禁卫立即上前和西饼说话,“西饼姑娘,你早食吃了吗,我这儿有糖,送给你吃。” 西饼浅笑道:“多谢禁卫大哥。” 她接了糖,然后再来送信时就带了几块点心分给俩人。 俩禁卫:…… 他们默默地接了信,然后笑着收了西饼的点心,转身就分了一个人去给白善送信。 最后还是卢太医看不过,和周满道:“周太医,你再不去牛棚,明天上午我们就忙不完了。” 满宝只能和西饼道:“好了,这是最后一封信,告诉白善,今天不用回信了。” 卢太医眉头皱了皱,“明天也不用回了吧,大家都忙着呢。” 满宝保证道:“我一定按时完成工作。” 大不了,今天多做些,明天少做些呗。 卢太医就不说话了,周满的速度的确很快。 等下午萧院正来了以后满宝就溜达过去问:“萧院正啊,您没事儿吧?” 萧院正刚在进来的时候就听禁卫们说了早上给周满和白善做鹊桥的事儿,闻言看了她一眼后道:“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了?” 满宝点头。 一旁坐着休息的卢太医便抬头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萧院正道:“没什么大事,已经差不多处理好了。” 已经打算放弃这门生意的满宝闻言一怔,然后兴奋的问道:“萧院正,您是把他们一串全收拾了?” “没有,”萧院正没有细说,只道:“明天白善是不是还来?来了也好,你让他转告你五哥,让他后日再来一趟皇庄,自有人与他详谈采买事宜。” 见周满有些迟疑,萧院正就盯着她看,“周太医,我将前路都铺好了,你不会这时候告诉我这门生意不做了吧?” 满宝闻言一笑,“自然不会,您都将事情做到了这份上,我再推辞就太不识好歹了。” 萧院正这才满意的点头。 周家毕竟根基低,她要是害怕不接他这一手他也没办法,只不过他面上会很不好看罢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合适的采买人选。 萧院正对周满的勇气很满意,于是想了想道:“我听说你五哥一直做采买的事?” 第793页 满宝福至心灵,点头道:“是,我们家有一个饭馆,里面要用到的鸡鸭鱼肉,米面菜蔬这些都是他采买来的。” 萧院正就颔首,道:“后日让他来皇庄一趟吧。” 卢太医就看着他们俩人在他面前谈妥了一桩私情交易。 没错,在卢太医看来,萧院正把采买这么大的事交给周五郎,不是因为周五郎多能干,而是因为周满! 这不是私情交易是什么? 萧院正和周满说完正事,就扭头关心起下属们的私事来,“你们进来也有两天了,可习惯?” 又问道:“要不要给你们家里去封信,需要什么也让家里给准备送来。” 当然,这话是对卢太医说的,周满就没必要了。 以今天发生的事来看,他恐怕想的是如何让她的亲友少来皇庄。 卢太医纠结不过来,也就将此事丢在了脑后,认真的回答萧院正的话,“这里东西齐备,并没有什么需要家里准备的,而且伺候的人这么多,比之前在夏州可好太多了,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一旁的满宝却立即伸手道:“我有,我有,之前我进来时只带了些笔记,倒忘了把正在编撰的医书稿纸和书籍给带进来了,有时候空了好无聊呀,我想把稿纸和医书都拿进来继续编撰。” 满宝这个从四品编撰的名字自然不是白叫的,不论是在哪里,她从来没有放弃过编撰医书,只是写多写少的区别而已。 萧院正:“……今天白县子不是来了吗?你不是来回让人传递了好几趟的信件吗?” “嘻嘻,早上忘了写了,您就派人给我送一封信回去吧,让白善明天过来时给我带上。” 卢太医:“你将编撰的医书和稿纸拿回家?” 满宝顿了一下后道:“是啊,这事儿是太子殿下同意的,不信你去问太子。” 卢太医噎住,他当然不可能去问太子了。 算了,她是崇文馆编撰,换言之,她身为太医时是皇帝的人,作为崇文馆编撰时却是太子的人。 而不论是皇帝和太子,显然喜欢她多过于他,和她争论这些细枝末节没意思。 见卢太医不言,满宝就自以为说服了对方,于是专心的扭头盯着萧院正要回复。 萧院正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答应了呀。 萧院正将信交给下人,让下人把信带去给白善。 白善并不在周宅,而是在刘府,不过以为你信是从皇庄里出来的,所以家里的人在收了信以后怕是满宝在里面有事,于是立即派人将信送到了刘府。 白善是在刘家和刘焕一起读书,他这段时间收集了一些历年明经考试的题目给他,上午回到家后收拾一番就和白二郎一起过来找刘焕了。 刘府对白善的到来很欢迎,尤其是刘老夫人,直接让人给他们准备了很多好吃好喝的,还让人去隔壁的隔壁请殷或一起过来。 对着白善,她笑容满面,柔声道:“你们要读书,我就不打搅你们了,焕儿这孩子愚钝,还请你们这几个朋友多点拨点拨他。” 白善连忙口称不敢。 刘焕等祖母一走就抱住俩人呜呜的哭,叫道:“你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近半个月了,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是读书,闭上眼睛之前也是读书,你们看我的左手。” 第2377章 消息 刘焕抬起手来,他先自己看了一眼,觉得不太对,于是就将掌心在衣服上用力的蹭了蹭,蹭红以后才伸出来给白善和白二郎看,哭道:“看,这都是我祖父打的,要不是我还要右手写字,他估计连我右手都打。” 白善和白二郎认真的看了看那手心,半天才在那手心上找到两三道浅浅的红痕,白善不由点头,“不错,刘尚书也太狠了,我们要是晚来一点儿,这点儿痕迹可能都看不到了。” 白二郎就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乐得不行。 刘焕不由叫道:“喂,我们还是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自然是的,于是白善尽心的指导起他的功课来,他考校了他一些内容,又问了一下他这几天的学习进度,便点头,“刘尚书给你请的先生还是不错的。” 刘尚书虽说把孙子关起来读书,但并不是让他一个人死读书的,还是给他请了先生的。 不过昨天白善被刘府送过帖子,说明了今天会上门拜访,所以刘府就给先生放一天假,让他回去休息了。 不过刘尚书也没想着白善他们能教刘焕什么,不过是觉得他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读书,也到了心理承受的最高限,再关下去,怕是适得其反了。 所以今天说是给先生放假,让白善他们指点一下刘焕,其实是给刘焕放假,让他松快半天,调节一下心情,接下来才能更好的读书。 不过这个想法除了刘老夫人外白善他们几个是领悟不到的,所以白善拿出一沓厚厚的稿纸给刘焕,“喏,这是我这段时间给你收集的,这几份则是我和先生商量着押出来的题。” “押题?”刘焕惊呼,然后捂住嘴巴,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道:“孔祭酒不是说过,我们要扎实读书,不许押题吗?” 白善点头,“话没错呀,可你不是学的不够扎实吗?” 白二郎也乐,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傻,真照着孔祭酒的来,这天下能有多少人参加明经考试?凡是参考却不取中的人都是不扎实的,难道他们都不能考试了?” 第794页 刘焕压低声音道:“考试和押题是两码事。” 白善没说话,白二郎道:“明明是一回事,你考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取得功名利禄吗?押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要你成功的取得功名利禄,这不就是一码事吗?” 白善道:“不过孔祭酒说的也有理,要出仕,最起码功课要扎实,这几份卷子要不还是……” 刘焕一把抢过,“给我吧。” 他扭捏道:“你们都费心写出来了,我不用岂不是白费了你们的心血?” 白善和白二郎就嘿嘿一笑。 殷或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俩人看着刘焕奸笑,他不由伸手敲了敲边上的门,等他们三个都发现他后才走进去,好奇的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白善睁眼说瞎话道:“我们在教他人生的道理,以及考明经要用到的重要知识。” 所以等白家的下人将皇庄的信送来时,四人是真的很认真的在书房里学习。 当然,是白善和殷或出题考刘焕,在他回答不上来时就教他…… 没错,就是直接一问一答模式,再有十多天就要考试了,明经考试用到的书刘焕也早就学习过,只不过有些记不住,有些领悟不了而已。 所以白善和殷或直接提问,也不知道是因为提问的是自己的小伙伴,还是因为他们提的问题都不是很难,刘焕竟然绝大部分都流畅的对答下来,剩下的一小部分,磕磕巴巴也能回答上一些要点。 连殷或都惊讶的挑了挑眉,问道:“你既然能把题目做到这个份上,刘尚书为什么还要打你?” 刘焕也有些呆,“看着你们我就回答出来了,但对着我祖父和先生的时候我却脑子里一团乱絮,根本理不清,更不要说回答了。” 三人一起看着刘焕,刘焕也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半晌后露出哀哀的表情,“反正你们现在也不去崇文馆上学,要不你们每日来陪我读书好不好?” 白善慢条斯理的道:“这话你可别再说,至少出口时得换个说法,让我们给你伴读,你也不看我们是谁的伴读?” 刘焕立即道:“你们来教我读书好不好?” 白善当时正要应下,刘家的下人就领着白家的一个下人过来了,把信奉了上来。 他们上午才通过信件,白善生怕满宝是出了什么事,连忙拆开信开。 殷或坐在边上,侧头扫了一眼,只是愣了一下,刘焕却忍不住叫出来,“满宝要和皇庄做采买生意?” 白善强调道:“不是满宝,是周五哥。” 那不都一样吗? 不过刘焕也没纠结,点头道:“行吧,是周五哥,他们要做采买生意?” “嗯,怎么了?” 刘焕就挠了挠脑袋道:“也没什么,你们来得晚,中午我祖父是回来吃午食的。” 白二郎咦了一声,问道:“皇城里不是有给官员提供膳食吗?” 刘焕道:“我祖父回来躲灾的。” 他道:“听我祖父说,今天上午陛下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着令户部帮助内侍省和殿中省一起清查账目,还冲着管理内库的罗大人大发脾气,发作了罗大人手下的辛大人,听说连一直养病的内侍省主官童内侍都从病床上爬了下来过去请罪。” 刘焕砸吧了一下嘴巴道:“我祖父说这是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做好了,陛下也不会高兴,反而会更生气,还把内侍省、殿中省还有管着内库的那一拨人全得罪了。” 白善琢磨了一下,觉得萧院正也太厉害了些,问道:“刘尚书躲回家里就能不管了?” “那倒不是,他就是心情不好,回家吃好吃的呢,顺便发发脾气。”说到这里,他又拿起那只已经完全看不出印迹的左手哭道:“比如冲着我,吃饭吃得好好的,他冷不丁的问我《易经》,我怎么可能答得出来?他立即就拿着戒尺打了我三下,最后我连饭都没吃几口,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呢。” 白善白二郎和殷或就一起低头去看他手边空空的点心盘子。 第2378章 打听 刘焕道:“皇庄那边不一直是内侍省管着吗?周五哥这时候和他们做生意,不会有问题吧?” 刘焕不知前情,白二郎却知道,抬头点了点白善的方向道:“早有问题了,现在刘尚书的为就是他们解决问题闹出来的。” 刘焕扭头看着白善。 白善将信折了起来,“这跟我们可没关系,你们是知道的,我这两天都在宫外,见的人都是你们,满宝更不用说,关在皇庄里,连外面的消息都要靠我们送进去。” “那这是……” 白善就信装好,笑了笑道:“周五哥这门生意还没做起来呢,连利益相关者都不算,是谁干的,你们只要想一想这事冒犯了谁的利益就行。” 刘焕略一思索便犹豫道:“太医院?” 白善就笑了笑,他往外看了一眼,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道:“我们也该回去了,你好好读书吧。” 刘焕不舍,“你们留下吃饭呗,等我祖父回来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打探出一些消息呢?” 白善道:“听你的意思,陛下生气得很,这么生气,刘大人今天未必能回来吃晚食。” 所以他还是回家吃吧,而且满宝的书和稿纸可不少,要收拾出来也需要时间。 第795页 白善坚持告辞。 回到家,他先去和老周头及钱氏报了个平安。 老周头听说满宝只是写信回来要书和稿纸,便放松的坐到了椅子上,嘀咕道:“也太吓唬人了,早上送东西过去的时候怎么没提……” 刘老夫人那边也放心了。 白善去满宝的书房里收拾东西,将书和稿子收了大半个小箱子,他想了想,干脆去大书房里抱了一沓空白的纸来塞满了箱子,这才合起来放在床头,明天一大早就带去给满宝。 不知道她能不能从萧院正那里打听出发生了什么事。 萧院正当然不会高她了,但刘太医会告诉她。 第二天中午过后萧院正就带了一大批的太医和医助过来帮忙和学习。 满宝和卢太医已经把所有的牛痘都给夹出来了,此时正分别封存在五个罐子中。 种痘试验是大事,萧院正没打算让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全程参与,但也需要他们学习。 所以几个关键的步骤都带上了除值守太医院的太医外的所有太医和医助。 第一个关键步骤就是调制痘苗。 所有人都换了衣服,带着口罩进入药房,卢太医和满宝将五个罐子拿出来摆好,上面贴了纸条表明这是几号牛的痘痂。 萧院正点了周满,道:“论种痘,全院没人比周太医更熟悉的了,所以让她来给大家讲解吧。” 满宝就上前一步,指了五个罐子道:“痘苗所取用的痘痂一定是成熟的,只有成熟的痘痂毒性才不会那么强。” 满宝打开一个罐子,从里头取出一勺痘痂出来,道:“这些痘痂都是牛痊愈之后留下的,我所理解的是,因为它已经战胜了天花,所以痘痂中留有解药的痕迹,因此成熟的痘痂毒性不是很强。” “现在我们开始调制痘苗。” 因为都戴着口罩,周满的口罩让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家看不到她的表情,经验少的几个医助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不想看那有些恶心的痘痂。 刘医助也在其中,周满的四个徒弟,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不是已经去了地方医署,就是在太医署中读书,只有她现在能跟在太医院里学习了。 因为已经有过经验,满宝动作很熟练的将痘痂调好,裹成一个小团后道:“不过这一次我们种痘不是在鼻窦中种植,这个毒性更小,所以我们直接在手臂内侧开一个小口子,让其接触血肉,当然,有的人身体好,可能仅仅这样还种不上,所以还需要放在鼻窦中二次污染,加强天花的攻势才有可能出痘。” 萧院正问:“你遇到过?” “目前还没有。”满宝道:“我之前的试验者全是老兵和残兵,您看他们像是身体特别健康的人吗?” 所以身体特别健康的人还不好种痘了。 今天的步骤就是调制痘苗,调制好的小心用夹子夹起来放在一个盘子里,萧院正只点了几个人帮忙,其余人都远远的站着看他们动作,将其记录下来就可以。 忙到傍晚也只完成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没弄好,明天一早开始种痘,刘太医便留在此处与满宝俩人一起加班。 其他人则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满宝就叫住刘医女,道:“你去我的院子里等着,一会儿我有些东西让你带回家去。” 刘医女应了一声,行礼后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满宝立即拉着刘太医到一旁说悄悄话,“刘太医,我听说陛下要查内侍省和殿中省的账目?” 刘太医看着孙女走远,这才回头看周满,“周太医就是在皇庄里也消息灵通呀。” 满宝等着他继续说,刘太医却道:“你怎么来问我,不去问萧院正?” 满宝直言道:“我不敢。” 刘太医:“……那对着我就敢了?” 满宝道:“事情是萧院正干的吧?谁会告诉别人自己干过的不好的事?” 刘太医:“肃清禄蠹,怎么是不好的事了?” 满宝想了想道:“我猜的,萧院正这两日全都笑眯眯的过来,不曾迟到,显然不是正常途径上书,也未曾上报御史台和大理寺,陛下发作得这么急,我觉得肯定没有遵照规矩来,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嘛,刘太医,萧院正是不是偷偷的和陛下告状了?” 一提起这个话题满宝就很兴奋,不过兴奋之中又有一点儿警惕,“我五哥那边不会被迁怒吧?” 刘太医就笑眯眯的道:“放心好了,这事儿不与萧院正相关。” 满宝瞪眼,“和萧院正没关系?” “至少面上是这样的,”刘太医道:“萧院正找了古内侍,古内侍正好有个徒弟在内侍省中,只可惜被童内侍的干儿子压了一头,这下内侍省出了事,将来谁来管自然不一定了。这是他们内侍之间的争权夺利,不与我们太医院相关。” 又道:“连罗大人都是因为辛春才被牵连的,要不是他一个外臣插手内侍省,罗大人也不会跟着吃挂落。” 第2379章 告状 帝后和众多皇子皇女嫔妃们都是内侍省和殿中省伺候的,内侍省掌在内侍奉,出入宫掖,宣传制令。下有掖庭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和内府局;殿中省则是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乘和尚辇局。 这两省都是内官们管理的,内官,不是内侍就是女官,很少有外臣掌管。 第796页 可是,这两省上头还有一个大总管呢,现在的大总管就是罗大人,他管着皇室,或者说是皇帝一个人的私产。 不过,他只带着自己的手下管外面的事,比如皇庄和皇帝那些店铺、矿产等的经营,忙得不得了,基本上两省属于自治。 历任大总管的官员都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过于参与两省事务,毕竟那都是皇帝的家事。 而且,大总管不仅是皇帝的臣子,也是皇后的手下。 不错,罗大人除了要听命于皇帝外,还有听命于皇后,皇后也有任免内库大总管及处理内库事宜的权力。 所以罗大人上任后就是兢兢业业的打理帝后的这些产业,偶尔顺一点儿东西回家,和两省的交流无非就是里面要钱要物,他这边审批没问题后给钱给物。 当然,这样的事他并不用亲力亲为,大部分的杂事交给了辛春。 京城附近的皇庄因为帝后和皇子女们常去,所以罗大人才将京城的这两个皇庄交给内侍省。 没想到方便你我他的事情最后变成了这样。 罗大人到现在都还在宫里跪着呢。 古忠端了一杯茶进来,小心的放在皇帝的手边,低声道:“陛下,您尝尝今天的茶怎么样?” 皇帝就端起来喝了一口,吃了一口茶,胸中的气就顺多了,这才看向还在边上跪着的罗大人,冷哼一声道:“起吧。” 罗大人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站着。 皇帝道:“朕一向信重你们,这才将所有的事交给你们,户部喊着亏空,内库也喊亏空,结果亏空的不是朕,而是你们!” 皇帝说起这事就生气,忍不住重重的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罗大人又跪了下去,连忙认罪。 皇帝冷笑不已,道:“刘会别的还平常,算账上却是一把好手,你去将内侍省和殿中省的账目全都交给他,由你们内库的快算和户部的一起,朕倒要瞧一瞧,朕的内库到底是怎么一日比一日穷的。” 罗大人恭声应下,这才爬起来缓缓退下。 皇帝就看向古忠,“你跟着一起去,内侍省和殿中省那边要是不听话,你敲打敲打他们。” 古忠笑着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罗大人站在外面等他,俩人一起朝外走,等走远了,罗大人胸中那口气才吐出来。 和魏知那样的外臣不同,罗大人常和古忠打交道,俩人熟得很,于是他瞥眼看过去,冷淡的道:“听说陛下大发雷霆前只有古内侍随侍在身侧?” 古忠就叹息一声道:“罗大人,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我也没料到陛下这么生气。” 罗大人皱眉,“真是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古忠连忙道:“罗大人先听咱家解释一二,我并不是告状,哎哟,现在说这话也晚了,我这心里呀也慌得很,内疚得不行。” 这话罗大人也就听听,是不是真内疚谁知道呢? 这些内侍人命也没少见,能有多少良心? 现在罗大人只想知道皇帝是为什么生这么大气的。 古忠柔声道:“也是我多嘴,今儿早上陛下心情不错,折子早早的都安排好了,闲着没事儿,陛下就想出去溜达溜达。” “只是罗大人也知道,珍兽园那边因为魏大人弹劾过,所以陛下也不敢过去,可这外头风又大,倒春寒的风一吹,那是比冬日的冷风还要紧的,陛下前两日才有些受寒,我哪敢让他出去?” 罗大人:“说重点。” 古忠就一脸内疚的道:“为了不让陛下出门吹风,我就拿些外头有趣的事儿和陛下说,这不就说到了周小太医吗?” 罗大人:“周满周大人?” “正是。” 罗大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古忠一脸郁闷的道:“只是陛下喜欢周大人,所以我就找些周大人的趣事说给陛下听罢了,我记得以前周大人提到过,她从小就会经营,因此小小年纪周家和白家就腾出了一个小庄子给她和白县子驸马爷一起打理,那庄子里不仅种了小麦和水稻,还养了许多鸡鸭。” “那鸡多到下的蛋能把县城三文钱两个鸡蛋的价格生拉到一文钱一个蛋,后来更是两文钱三个蛋,听说现在他们县城的鸡蛋都降到一文钱两个鸡蛋了。”古忠叹息道:“谁知道那么巧,当时陛下的案桌上太医院萧院正正好上了一封请求拨款的折子,听说户部和内库拨给他们的第一笔钱花得很快,后面还有许多人进入皇庄,花销更大,所以……” 古忠抬头同情的看着罗大人,“大人应该早就知道陛下为何生气了吧?不仅皇庄采买给太医署的东西价格虚高了许多,采买进宫中的东西也……” 罗大人嘴巴动了动,半晌才道:“我当然知道手底下的人手脚不是很干净,但水至清则无鱼,给宫中的东西都要最好的,价格比外面高些也正常。” 罗大人头疼道:“就这些鸡鸭蛋肉菜蔬的,就算是高出一倍去,又能多多少钱呢?” 古忠就笑道:“这可不是只高了一倍,足足三倍呢,听说外头市面上的鸡蛋也就两文钱一个,但采买管事买进来的鸡蛋都六文钱一个了,这一整个皇宫每日要消耗多少鸡蛋?这一日日的积累下来可也有不少钱了。” 他道:“要不是他们太过分,陛下也不会发作得这么狠。” 第797页 罗大人皱眉,“宫中采买的事我不好插手,一直是内侍省在做,内库这边只拨钱款……” 古忠就淡淡的道:“可罗大人手下的辛大人却一直办着这事儿呢,听说自童内侍病后,采买上的事就一直是辛大人管着的。” 罗大人一听,立即不说话了,插手宫闱之事是大忌,连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内库大总管都得避讳着,辛春是哪来的胆子去插手? 第2380章 高抬贵手 古忠见他明白过来便放心的笑了起来,低声道:“罗大人,陛下是念旧情的人,您跟了陛下好几年了,他用您也用习惯了,只要将手底下的处理干净,约束好了,陛下自然不会再怪罪。” 罗大人便看向古忠,半晌后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个建议。 罗大人好说,但管着内侍省的童内侍和殿中省的全内侍却没这么容易抬手放过。 避着人,全内侍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古忠,冷笑道:“古大人可真是好手段,不知我殿中省是怎么得罪大人了?” 古忠面色平淡的道:“全内侍说笑了,咱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为陛下效忠的?你们得罪不得罪我有什么干系?” “而且我们同在内宫办事多少年了,你我之间何时有隙了?” 全内侍冷哼一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低声咳嗽的童内侍,甩着袖子走到院子里去看来来往往的人搬账本,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让人很是烦躁。 他一走,屋里一下就只剩下古忠和童内侍了。 童内侍身体不好,他用帕子捂住嘴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又喝了一口茶压下喉咙里的痒意,这才轻声道:“古大人是为了让你那徒弟上位?” 古忠微笑道:“这宫里的活儿啊,不都是能者居之吗?” 童内侍微微颔首,“不错,那以后内侍省就交给他,我那干儿子人有些犯傻,我看他在宫里什么时候被人吃了都不知道,还请古大人高抬贵手,让他去庄子里服侍我终老?” 看着头发鬓白的童内侍,古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脸色却和缓了不少,他微微点头,“到时候我去送童大人。” 童内侍就点头,“好说,好说。” 童内侍也才四十往上而已,还没五十呢,整个人就苍老了不少,古忠算了算时间,觉得自己也没几年了。 物伤其类,他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刘太医拢着手站在院门前,看着周满将一封信交给刘三娘,便知道她留下三娘果然是为了将从他这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家里。 刘太医笑着摇了摇头,靠在门边不说话。 三娘却上前来给他行礼,“祖父,我回去了。” 刘太医就挥手,“回去吧,回去吧,再不走天就要黑了,你婆家那边不知可派了人来接你。” 三娘就笑道:“皇庄门口有车,便是没人来接,请一辆车回去也方便。” 这也是因为最近来往皇庄的人变多,附近的村民才赶着牛车或骡车过来拉拢生意的。 不过刘三娘走到皇庄门口就看到了周立重,她眼睛微亮,提着药箱小跑上前,“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从庄子里回来的?” 周立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箱,先放到车上才道:“今天下午回来的,五叔让人给我送信,说是我们庄子要和皇庄这边做一笔生意,他怕自己算不好账,就让我回来帮忙。” 他扶着妻子上车,问道:“今日累坏了吧?” 刘三娘笑道:“还好,师父在里面呢,祖父也在,大家都很照顾我。” 周立重牵着马掉头,坐上车辕,问道:“小姑还好吧?” 刘三娘也不坐在马车里,与他一同坐在车辕上,点头道:“挺好的,对了,师父还让我给白公子拿回来一封信。” 夫妻俩说着话回家,满宝和刘太医则一起靠在门框上抬头看着夕阳,满宝感叹,“真好看呀。” 刘太医浅笑道:“只是近黄昏,很快就消失了。” 卢太医出来看见俩人抬着头望天的样子,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刘太医实在年纪太大了,他还以为他们在谈情呢。 不过卢太医也没客气,大声的叫他们,“晚食已经准备好了,刘太医,周太医,赶紧吃饱了干活儿吧。” 刘太医慢悠悠的道:“不急,不急嘛,反正晚上都要加班了,趁着夕阳还在,我们多赏赏。” “是啊,”满宝很赞同,“反正都要点灯熬夜,趁着夕阳好时赏赏美景岂不快哉,何必争这一时半刻呢?” 卢太医转身就走。 满宝和刘太医继续靠在门上看天边的夕阳,等到最后一点儿余晖都消失时俩人才收回目光,转了转脖子,一起转身回去吃晚饭。 卢太医一个人气呼呼的坐在饭桌边上,见他们来了便拿起碗筷,瞥了他们一眼。 刘太医笑眯眯的上前坐下,端了碗筷后笑道:“没想到卢太医还特地等我们,失礼失礼。” 满宝也跟着笑嘻嘻的说失礼失礼,一起坐下后才开始用饭。 他们的确很忙,吃过饭,略坐着休息一会儿后就点了灯去药房里继续调制痘苗,一直忙到深夜才做完。 刘太医年纪大了,坐久了就有点儿挪动不起来,最后是被卢太医和周满一人扶了一边扶出去的。 厨房的热水一直准备着,他们一出来,立即有下人将水放到浴室里。 第798页 三人等他们走远了才进去,这段时间尽量不与人接触。 满宝洗好头发和身体,就打着哈欠回屋。 西饼和九兰立即去给她擦头发,“娘子不该这时候还洗头的。” “没办法,从药房里出来总感觉身上脏脏的。”满宝打了一个哈欠,盘腿坐在榻上让她们擦头发,叮嘱道:“明天会有很多太医过来,我们要开始种痘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没事少出远门,在外面碰见人也离远些说话,记得把口罩戴上。” 西饼和九兰应了一声,九兰道:“娘子,我们这两日又缝制了一些口罩。” 满宝打着哈欠点头,声音渐渐低下来,她低垂着眼眸道:“留着吧,肯定会用得着。” 第二天一早,萧院正就带了几个太医和医助过来,他点了一些人亲自上手,剩下的全部旁观。 大家端了调制好的天花痘苗去给人种痘。 病房里住的人看见这么多大人过来,手中那端着东西,都忐忑起来,有的甚至两股战战,差一点儿跪在了地上。 满宝知道他们害怕,但除了安慰他们没多大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萧院正拿了一枚粗粗的针,看向周满,满宝便率先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种痘。 第2381章 换掉 被周满抓住手的人瑟瑟发抖,满宝察觉到他的颤抖,便抬头对他笑了笑,可惜她戴着口罩,对方看不到她的笑容,却看见她的眼睛弯了弯,她觉得这是奸笑,于是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软了,直接滑倒在地,抖着嘴唇道:“饶命,饶命,大人饶命……” 满宝:……她有这么可怕吗? 满宝回头看萧院正。 萧院正微微皱眉,有些生气的问候在一旁的管事,“你们怎么选的人?” 吃的喝的有问题也就算了,现在连人都有问题? 管事冷汗直冒,挥手就要叫人把他拖下去,却被周满抬手阻止,她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盯着瑟瑟发抖的青年问道:“这几日有没有听吩咐出去晒太阳,走动走动?” 青年怔了一下后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 满宝就轻快的问道:“那你见过那边屋子里住的老兵和残兵了吗?” 青年点头,满宝感觉到他的身体放松了些,便继续问道:“和他们说过话吗?” 青年小声的回答道:“说过。” 满宝:“那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种过痘的,你们看过他们身上的痘印吗?” 青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既然看过,那应该知道,种牛痘出的痘并不会很多,你看他们,有年纪大到头发花白的,也有缺胳膊断腿身有残疾的,最健康的身上也带有一两道伤,虽说他们是上战场杀敌的兵,但他们的身体还真比不上你们的康健,所以他们都能扛过天花痘苗,你们自然更容易才对。” 满宝道:“我们太医院种痘不是为了让人白得天花的,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将来面对天花也不会再感染上。所以我们的目的是治愈天花,你大可放心。” 感觉到青年放松了许多,虽然还在抖,好歹不会浑身无力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满宝就手快的在他手臂内侧扎了一下,他只觉疼了一下,然后就见周满夹了一个东西放在他的伤口上,一直候着的刘医助立即拿了布条上前绑住。 满宝收手,还和他笑了笑道:“没事的,血很快就止住了,等一会儿布条就可以取下来了。” 是很快,等一个屋子里的六个人全都扎过种上痘,大家在房间里等了一下就将布条解下来,将里面的痘苗一起丢在一个细麻袋里。 大家就这么一路种痘过去,这并不是一天能办完的事,萧院正决定用两天的时间来完成。 已经用过的痘苗被拿到一个房间里销毁,里面有个灶台,早早就生了火,里面的温度此时是最高的,在太医的监督下,解下来的痘苗都被丢了进去销毁。 萧院正临走前还叮嘱留守的周满和卢太医,“这东西是大杀器,你们一定要盯紧了,东西只能留在这三道关卡之内,别说皇庄之外,就是关卡之外都不能出。” 满宝和卢太医一脸认真的应下了。 满宝瞬间想到了萧院正的一番操作,以及以前看过的书上的各种阴谋诡计,于是压低了声音问他,“您是不是怀疑有人想把天花痘苗偷出去陷害我们太医院?” 萧院正:“……周太医果然聪明,你要不提我还想不到这个上来。” 他只是担心有人将这东西偷出去害别人,至于害太医院,还用不到这样的法子。 他就上了一道要钱的折子,仇恨没那么深。 不过被周满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心毛毛的,于是道:“我已经和看守的禁卫叮嘱过了,包括我们在内,出入关口身上的东西也要搜查,疑似天花痘苗的东西一律不准外带,还有我们的衣裳鞋袜等东西,只能进,不能出。” 满宝一个激灵,问道:“那最后我们的衣服……” “全部烧掉。”萧院正道:“你以为那个房间只是拿来烧痘苗的?那烧的东西多了。” 满宝心疼,回去后和西饼九兰道:“早知道少带几套衣裳了,其中有两套还很好看,我原先想着出去踏青也穿上呢。” 九兰:“娘子,我看就这进度,怕是很难赶得上踏青了。” 第799页 满宝立即道:“呸呸呸,快别乌鸦嘴。” 满宝坐在榻上看着外面叹气,“也不知道五哥和管事谈得怎么样,明天问问萧院正,不知道管事会不会跟萧院正汇报。” 周五郎他们早就谈妥了,他们早上过来的,就落后了萧院正他们一步。 因为萧院正打过招呼,他们一到就直接见到了上次那位管事,这一次谈话就比上次顺畅多了,不会再出现买家一个劲儿的提价,卖家一个劲儿压价的情况。 不过这次也不算是正常的讨价还价,因为周五郎一开价对方就答应了,一点儿挣扎也没有,既没有提价,更没有压价,连周五郎他们能提供的数量都不争议,他们一提就直接应下。 然后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就订立了契书,直接签章完事,管事还给他们支付了一笔定金。 他亲自把人送到皇庄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周五郎道:“实在没想到周五爷靠山如此厉害,是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先前得罪了。” 周五郎不解,但还是立即道:“大人说笑了,我们小户人家哪儿有什么靠山?” 一旁的周立重则笑道:“我们靠山再大也不如大人管用,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今后我们叔侄还望大人多照顾。” 管事怔了一下,片刻后怅然道:“周小公子客气了,我倒是想照顾两位,只怕是没机会了。” 周五郎和周立重不解,然后等他们第三天按照约定送来第一批鸡蛋肉鸡和菜蔬时,才发现管事换人了。 而且不仅是换了一个管事而已,听说皇庄里面对接太医院的管事换了一大半,俩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懵。 刘三娘回去后就告诉他们,“这是小事,大事是,内侍省的首官都换了,听说负责采买的内侍和管事,从外到里都换了一遍,运气好的只是被调到别处,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发配到各个皇庄里去做苦力了。” 周五郎张大了嘴巴,问道:“为了什么?” 刘三娘没说话,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负责采买的人贪得太过,惹了萧院正不高兴啊。 可她听祖父提起过,这件事最一开始是因为师父的一句吹嘘,吹嘘她在村子里经营的那个庄子有多好,然后…… 刘三娘摇了摇脑袋,将脑海中的杂念都去除,和俩人道:“反正这事儿与我们关系不大,我们不要参与进去,就老实的给货就行,不过听说皇庄那边打算重新找供货的人,之前供应的那些人价格也虚高,萧院正不是很满意。” 周立重眼睛微亮,若有所思起来。 第2382章 野望 周立重私底下鼓动周五郎,“五叔,你对京城的这些采买熟悉得很,何不争取一下接过皇庄的采买,要是做得好,说不定还能给皇宫那边提供一些菜蔬肉蛋呢。” 周五郎挠了挠脑袋,“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皇帝老爷子自己不是有个挺大的皇庄吗?他们庄子里不养鸡鸭,不养猪?怎么还需从外头买这么多?” 周立重也跟着疑惑起来,想了一下后迟疑道:“因为宫里人太多,吃的多,所以供不上?” “不可能吧,”周五郎道:“我似乎听满宝说起过,皇帝在京城的皇庄就有两个,在雍州那边更是有一大片的土地,雍州那块还打算给明达公主做嫁妆呢。” 叔侄俩想不明白的事只能去找白善。 白善也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也怔了一下,然后道:“应该是供应不上吧,皇庄里养这些的人似乎也少。” 他顿了顿后道:“在皇庄里干活的有佃农,但更多的是犯官家眷,还有因其他原因被罚为罪奴的犯人,种什么养什么得管事来吩咐的。” “不过你们要想做宫里的采买却不难,”白善道:“其实现在太医署从外购买的药材,有几味就一直是周四哥供着的,借由周四哥的关系和这次给皇庄供货的机缘,可以试着和皇宫那边的采买接触一下。” 白善笑道:“你们也不用一口气吃下太多,就先供一两样,比如鸡蛋和鸭蛋,这东西能保存许久,运送的过程中小心些就行,等你们摸熟了和宫里做生意的规矩,人也认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想接采买的生意就简单多了。” 周五郎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问道:“你觉着接宫里的采买不好?” 白善缓缓摇头,道:“倒不是不好,只是接了宫里的生意就要多上十分的心,得打上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可有所弊就有所利,给宫里的采买或许赚不了几个钱,但有这个名分在,你们在外头做什么生意就要顺利得多,就是做其他的事,别人提起来也要客气两分。”白善道:“给皇宫供货的商家,除了布匹茶盐这些外,很少有赚钱的,他们赚的都是外头的钱。” 周立重沉吟,“就跟我们家一样,知道我们家种的山药片和女贞子供给了太医署,外头好多药铺都跟我们家下单,以前我们从家里拉来的药材总要多跑几家药铺才能以合适的价格出售,现在却是一拉到京城就有人抢着要,就是比别人家贵上一两文他们也不计较。” 白善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他道:“庄子里的鸡蛋要是供给了皇宫,以后你们在外头卖都能比别人多上一文钱。” 周五郎道:“这样说来,他们采买五文钱、六文钱一个鸡蛋也是正常的了?” 第800页 白善:“……不是,你们的鸡蛋之所以能高出那一文来是因为你们给皇宫供货,所以显得那鸡蛋比别的鸡蛋尊贵点儿,可除了一些个别人家,谁会因为那鸡蛋是供给皇宫的同一窝出来的就高价买了来吃?” 他道:“要你们去街上买,都是好鸡蛋,你们是买两文钱一个的鸡蛋,还是花三文钱买一个据说皇帝也吃的鸡蛋?” 周五郎叔侄俩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是买两文钱的了。” 周五郎这才隐约明白过来,“所以还是不能跟宫里涨价,就是在外面也不一定能涨价,但有些人就想吃皇帝吃过的鸡蛋,所以会出价高一些买。就算没这样的人,同样是两文钱,我呦喝一声,说这是皇帝老爷子也吃过的鸡蛋,肯定要比别人的鸡蛋好卖。” 白善笑着颔首,“这就是皇商的好处了。” 周五郎心中就升起豪情,觉得这门生意可以做呀,到时候他把庄子里出产的米面鸡鸭鱼肉都往宫里送一些,管皇帝吃不吃呢,反正他都给皇宫送了,回头过年一呦喝,还怕卖不出去吗? 庄子里的东西多,因此虽然能卖出去不少,但卖不出去的也多,最后都拉回去自己吃了。 不过他们家人多,又有一个饭馆,所以不愁,但满宝又升官了,去年因为去夏州治疗天花升官给的职田今年就要种上,今年过了秋天她升到从四品编撰的职田也要拨下来…… 周五郎一计算,扭头和周立重道:“宫里要是愿意要我们的东西,以后新批下来的职田随便你们种,随便你们养多少鸡鸭,京城这边卖不出去,还可以拉到雍州和别的地方卖去,只要说是皇帝吃过的鸡鸭,我们价钱和别家的一样,他们肯定愿意买。” 白善:……那将来外头皇帝吃过的东西也太多了,只怕是要遍地开花了。 周五郎叔侄俩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于是第二天等到雍州那边送来了新鲜的菜蔬和鸡蛋后就亲自给皇庄那边送去,和皇庄那边新来的管事相谈甚欢。 过了没几日,周五郎就又从管事的手里接了两项采买,不过他们庄子里的不够好,于是他亲自去市场上采买,因为量大往下压了一点价钱,再市价卖给皇庄。 这一部分他基本就赚了个车马费,不过的确通过管事和皇宫那边的采买联系上了。 周五郎高兴不已,知道市场上有牛肉卖,还花钱买了两大条牛肉回来,一条送去白家那边,一条则给自家晚上庆祝用。 刘老夫人看到这条牛肉便笑道:“做臊子吧,现在天还冷,做的臊子可以放几天,每日一早吃个臊子面也不错,善宝和二郎他们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吗?” 容姨一听,立即拿了牛肉过去找小钱氏。周家那边才有腌好的竹笋,而且小钱氏做出来的臊子的确是最好的。 小钱氏正犹豫呢,一看到她提着肉过来说要做臊子便笑道:“我正头疼呢,我想做个牛肉片,但又想给小公子和满宝做些臊子,这一条有些不够呢。” 容易也笑道:“我们老夫人说少爷们最近也念叨呢,春天寒凉,一早上起来读书就想吃个热乎的,做了臊子放着,每天早上给他们下一碗面就好了,还能给满小姐送一些去,让她在里面也吃好些。” 第2383章 满宝会 周五郎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拿下皇宫鸡蛋的订单时,周满他们的试验成功了一半,种痘的人陆续出痘,且平均的出痘量并不大,除了极个别人外,大家的出痘量都在一颗到六颗之间。 七成八的人都是低烧,剩下两成二的人正在高烧,但目前也可控。 这个消息传回皇城,所有人都大喜,包括皇帝。 因为发现自己内库的钱被手下贪污的怒气消了不小,连带着对查出来的那些一连串的人都处置温和了些,大多是放出去皇庄,为首的几个则被抄了住处,然后问罪。 童内侍因监管不力,也被夺了官职放出宫去,不过皇后念着他有多年的苦劳,于是容许他带走自己的贴身行李。 古忠亲自去盯着他收拾东西,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他多塞了一些东西在行李里。 童内侍的干儿子大包小包的背着,搀扶着童内侍往外走。 古忠看了一眼小童内侍,和童内侍道:“你这把年纪,有这么个儿子在身边支应着也算享福了。” 童内侍轻轻咳嗽道:“还得多谢您高抬贵手。” 他冷冷的笑道:“古内侍年纪也不小了,也该预备好后路了,就不知道你那两个徒弟有没有我这儿子孝顺了。” 古忠微微一笑,“多谢童大人提点了。” 他伸手将一块帕子给他,道:“去了皇庄可以想办法去见见周太医,未必能治好你这病,不过让你在最后的日子里走得舒坦些却是可以的。” 童内侍看了一眼古忠递过来的帕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塞进怀里。 因为宫里发落了一批人,新上任的管事们更加小心谨慎,周五郎拿来的东西不算顶尖,但也绝对不差。 考虑到他和周满的关系,他们就对他宽容很多。 而且因为前一批管事被换,之前提供这些农事产品的庄子多少也被牵连,就算没有问罪,多少也被换掉了一些,此时正是急需供给之人。 不给周五郎也要给其他人,既然如此,不如卖周满一个好。 第801页 要知道周满在宫中的人缘可是很好的,不仅讨帝后太子和公主们的喜欢,内侍宫女们也有不少承她情的人在。 天时地利人和,周五郎很快承接了宫中鸡蛋的花销,每三天供给一次,量并不是很大,至少现在庄子还能提供得上,而且他也在寻找一些农户合作,可以从他们那里拿鸡蛋,再供给给宫中。 周五郎和周大郎等人商量,“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觉着这鸡还是得自己养的好。” 周大郎也点头,“不错,现在京城的鸡蛋贵,你从外头买是两文钱一个,再两文钱卖给宫里,你赚了啥?” 他道:“去年才分下来的职田离我们的庄子也不是很远,那边有十几亩很干的沙地,我看着只能种豆子,只怕也不高产,不如把那块地腾出来种些菜蔬和豆子,到时候全用来养鸡,鸡舍就做在边上。” 一直坐在上面听他们讨论的钱氏突然道:“鸡放在一起养多了会生病的。” 周大郎:“满宝不就是大夫吗,到时候让她给鸡开药。” 钱氏:“……满宝是治人的,不能治畜生吧?” 老周头却道:“我们那十里八乡的牛要是生病了,不也找陆老大夫拿药吗?我看成。” 连周五郎都点头道:“不错,人吃的东西鸡鸭都能吃,我看差不多,到时候就找满宝治。” 老周头也觉得不能白做工,道:“既然要做,你们这会儿就该和租种那块地的佃农商量好了,到时候是他们出工出力,还是我们另外请人,还有,鸡苗也该准备上了,天一热小鸡就可以放出去自己觅食了。” 周大郎立即道:“我回去就找庄子里的佃户们商量,让他们孵鸡蛋,等天热正好养上。” 周五郎立即道:“大哥,再往雍州那边几个村庄找一找,要是有鸡蛋就多买些,现在不仅皇宫要,皇庄那边也要。” “咦,不是说出痘的人不吃腥,已经停了鸡蛋吗?” “又选进去一批人了,最近正养身体呢,听说养上十天左右就开始种痘。” 周大郎略一思索就道:“那我找几个货郎问问,他们走街串巷,肯定知道哪个村子的鸡蛋多。” 现在正月已经过去,鸡蛋的花销肯定越来越少,雍州那边的价格已经回落。 老周头道:“你们就养鸡?那鸭子什么的不养一些?” “爹,新分下来的那块职田水少,离河边远着呢,不好养鸭子。” “那可以养猪呀,我看京城现在的猪肉也不便宜。” “我不是很想养猪,”周五郎道:“我都打听过了,宫里的主子们很少吃这个猪肉的,这些肉多是给宫女内侍们吃,皇帝一家都爱吃羊肉、牛肉和鸡肉。” 老周头就敲了一下他脑袋:“皇帝就一个肚子,你去伺候他的肚子能挣多少钱?可这宫里吃饭的却是好几千人,你要是能接下一部分猪肉的生意,那就能赚多少了,会不会算账?”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反正自家养的猪,你往外卖是卖,往宫里卖不也是卖?”老周头道:“养了就不愁卖,哪儿来的好事哦……” 周五郎就嘟囔道:“可是爹,猪吃得多,也太难养了,一头猪要养一年,给宫里供货那是每日都供的,在我养的猪没出栏前我上哪儿给他们找猪肉去?” “市价从市面上买了再市价卖给宫里,转了一道手,我一文钱不赚还得倒贴钱进去呢。” 老周头就道:“那你先把猪养起来,养好了再找宫里卖,不行还能在外头卖,我们家也还有饭馆呢,总之不缺去处。” 周五郎一想还真是,于是看向周大郎。 周大郎:“……行吧,我再看看猪圈建在哪里好,不过猪养多了也会生病的。” 老周头:“找满宝,她连鸡都会治,自然也会治猪。” 他道:“你们就是懒的,嫌弃养猪辛苦又有味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周大郎兄弟:……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如此要求?而且,论懒,到底谁最懒? 周大郎和周五郎都觉得,也就因为这事儿不用老周头干,所以他才那么能指挥的。 钱氏也瞥了一眼老周头,成功让他低下头后就和两个儿子道:“养猪的事不急,你们先把养鸡的事弄好吧。” 周大郎父子兄弟几个全都松了一口气。 第2384章 碰面 完全不知道自己会治鸡,还即将要会治猪的满宝此时正拢着手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人在翻动遮着麦田的稻草。 这两天天气好,看着似乎是回暖了,将稻草翻出来让麦苗晒到太阳会长得更快。 满宝面前的几块田却是空落落的,应该是要留着种植水稻。 西饼站在满宝身后,羡慕道:“大人,你们这里的田真好,天气也好。” 难怪他们在西域时总听说中原很有钱,原来他们的田地这么的好。 满宝冲她笑了笑,感叹道:“春天到了呀,离明经考试还有几天?” 西饼不知道,九兰就回道:“还有七天。” 九兰看了远处一眼,走到满宝身边小声道:“娘子,你看那边,有两个人一直在看着您。” 满宝就扭头看去,看见一个扛着锄头的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因为离得太远,满宝看不太清楚人,但从仪态上看,似乎是个老人。 第802页 满宝眯着眼睛看了看,不由问九兰和西饼,“你们看清楚他们是谁吗?” 西饼眼神最好,看了好一会儿后道:“一个看着三十岁上下,一个看着六十来岁,像是祖孙,那个老的穿的好,像是绸缎。” 这庄子里除了管事外可没几人能穿绸缎。 九兰道:“娘子,他们就是在看你,看着像是两位公公。” 这庄子里的公公却不少。 满宝想了想,对九兰道:“你去问问。” 九兰应下,便朝着他们走去。 看到九兰冲他们走来,童内侍就拿着帕子掩住嘴巴轻轻地咳嗽起来,声音轻柔道:“年轻人就是好奇心重,这可不是好事儿,在那宫里头,最不能有的就是好奇心了。” 小童内侍道:“干爹,一会儿见了周太医,您说些软话,说不得她就把您的病给治好了。” 童内侍淡淡的道:“治不好的,之前不是请了刘太医帮忙看了吗,也不过是开几副方子罢了。” “京里和宫里都说周太医是小神医。” 童内侍就笑了笑道:“傻孩子,京里叫她神医是因为她能开腹和治不孕不育,和我这病有多大的干系?要论我这内症,最有手段的还是萧院正和刘太医。” 小童内侍有些懊恼,“萧院正怎么也请不到……” 童内侍不在意的道:“这京城里能请得到萧院正的又有几个?除了那些超品的国公爷侯爷外,也就上三品的外臣才有机会请得到他,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难请到他,更别说我这阉人了。” 小童内侍脸色涨红,还要说话,童内侍就淡淡的道:“人到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周太医身边的一个侍女已经拎着裙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不过她还没走近,巡逻过来的禁卫看见,立即狂奔过来阻止,指着他们大喊道:“干什么,不准越过栅栏,违者格杀勿论。” 九兰吓了一跳,就停住脚步,等那些禁卫蹬蹬的跑过来才拍着胸口道:“你们吓死我了,我也没想着越过栅栏呀。” 正想要训斥她的禁卫们一噎,然后一看她,熟悉不已,他们额头青筋不由跳了跳,“九兰姑娘,怎么是你?” 又扭头去看对面的童内侍父子,不由皱眉,“你们是何人,不知道这里面是疫区,不得靠近吗?” 童内侍就捂着嘴巴咳嗽起来,小童内侍立即放下锄头,双手扶住童内侍道:“大人容禀,我们并没有越过栅栏,也不敢进去,就是周太医的故人有托,所以我们才过来的,只是想给周太医送一样东西。” 九兰就一脸无辜的看着禁卫们,指了周满道:“诺,我们娘子在那边呢,她可从没有靠近过外人,只叫我来传话的。” 禁卫们这段时间给周满传递东西和信件习惯了,而且吃人家的嘴软,他们这会儿也说不出硬话来,只能站在一旁瞪着童内侍二人,粗声粗气的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还有,以后要传话只能去关卡那边,不许私自过来。” 虽然他们拿木棍子和麻绳将这一片疫区都围了起来,但就是小孩儿脚一抬都能跨过去。 这东西根本拦不住人,只是让皇庄里的人心中有数,里面的人不得越过这些栅栏往外,外面的人也不得越过这些栅栏往内,全靠各人自觉。 禁卫们虽然巡逻,但也不能时刻不错眼的盯着这么大一片疫区,所以对童内侍二人的行为很不满。 虽然周太医总是和外面交流,但往外传递的从来只有信件,而且都是通过正规渠道——他们的关卡,还总是派漂亮热情的西饼去的,他们并不觉得麻烦。 他们觉得周太医是个守规矩的人,要不是童内侍二人在此引诱,周太医是不会做让他们为难的事的。 所以他们对童内侍父子两个怒目而视,显得很不友好。 小童内侍:…… 连童内侍都沉默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帕子来递过去,和九兰道:“这块帕子是周太医的故友给的,小娘子交给周太医,周太医自会明白。” 禁卫就上前,将帕子接了过来,来回翻着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于是递给九兰。 他们主要是防着里面的东西递出去,至于外面的东西,只要不是违禁品,他们一般不管。 九兰接了帕子,问道:“不知两位老爷怎么称呼?” 小童内侍弯腰道:“不敢当,我们父子二人姓童。” 九兰就惊讶的看着他们,上下打量过俩人后点点头,行礼后回去。 她将帕子交给满宝,一脸稀奇的道:“娘子,我听他们说话细柔,就跟来过府里的内侍大人们一样,还面白无须,我以为他们也是……谁知道他们竟然是父子,奇怪,那个老人家怎么不留须子?” 满宝拿过帕子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不在意的解释道:“谁说内侍就不能是父子了?他们都说了姓童,应该就是童内侍和他的干儿子了。” 九兰:“……童内侍?” “哦,你不知道,是原先内侍省的少监童内侍,听刘太医说,人就被放到我们皇庄里来了,不过他年纪大了,陛下仁厚,没有罚他劳作,而是让他来皇庄养老的,他干儿子来侍奉他。” 满宝琢磨了一下,砸吧嘴道:“也是从四品,和我的官职一般大呢,可惜,现在没了。” 第803页 九兰和西饼:……这里头有您一半的原因吧? 第2385章 帕子 满宝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拿着帕子问九兰,“他只给了帕子,没说什么了?” 九兰:“就说是娘子的故人给的,说娘子看到后就明白了。” 满宝便又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手上的帕子,实在看不出来,“这帕子有什么玄机?” 九兰:“……娘子,这帕子是五月姐姐做的。” 满宝瞪眼,“难道他们和五月认识?” 九兰:“……娘子,这帕子是做给您的,上头绣的兰草就是庄先生案桌上养的那株兰草。” 满宝盯着帕子上的兰草看,半晌才道:“是吗?” 可她在好些人的手帕上看到兰草,长得都差不多呀。 九兰道:“这帕子五月姐姐只给娘子做过。” 五月和九兰很少在满宝跟前伺候,但她们被拨到满宝身边来,要做的事情却不少,洗衣裳,收衣裳,叠衣裳,打扫屋子是日常,只不过因为周满的白天时间很少在家,所以才没看见。 而除了这些,她们还需要给周满打点衣饰香包之类的小事。 满宝身上的荷包香袋帕子这些贴身之物,都不是在外面买的,以前是周家的三嫂子帮忙做,自来京城后,满宝用的就是她们做的了。 只不过满宝不知道而已,每隔一段时间五月都要端一盘子的荷包香袋帕子给满宝挑选,满宝只要挑了戴上就好。 但和五月日夜相处的九兰却知道,对五月的针线也熟悉得很,刚才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五月的针线。 而这帕子的确只有周满有,也是因此她才会接帕子的,她以为周满会知道,可现在看来,娘子知道的还没她多呢。 九兰道:“娘子,您仔细想一想,都把帕子给过谁?这东西可要紧着呢,一般不能给外人的。” 满宝道:“我知道,郑姨教过我,我的帕子只给白善和白二用过,连殷或都没给过呢,除了他们……” 满宝努力的想了想,有些迟疑,“古大人?” 九兰有些吃味,“哪位古大人?” “就是陛下身边的古忠古内侍。” 九兰瞬间安心了,“哦”了一声问,“那这帕子是古内侍给童内侍的?” “可他们……是朋友?”满宝一头雾水,刘太医可是说了,古忠趁着这次机会让他徒弟代替了小童内侍,直接接手童内侍的内侍省少监的位置,在宫中,内侍做到这份上就差不多到头了,再上一步就是古忠的位置,直接在陛下身边伺候,偶尔帮忙起草些文书之类的,为从三品官衔。 不是说夺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吗? 他们都是杀父之仇了,怎么还能给帕子? 满宝疑惑不已。 但她仔细想了又想,的确,她的帕子除了白善和白二郎可以拿到外,也就古忠了。 那时候正是太后病重的时候,满宝和刘太医跟着侯在偏殿,古忠来回跑着传递各种消息,结果天黑,他不小心踩在了青砖边上的草地上,一脚就滑倒了。 当时太后已经要不行了,皇帝悲戚,宫里好多事都需要古忠吩咐,他要是那时候出事,他将来可能就回不到皇帝身边去了。 宫里内侍都比宫女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只要他一退,多的是人顶替上去。 当时又是皇帝最悲戚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将来必定有不一样的情分。 可当时古忠也的确动弹不了,扭了腰,连站起来都困难。 当时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太后的偏殿里候着,别说他们此时不敢分心,就是敢,古忠也请不动他们。 最后还是古忠的小徒弟抹着眼泪在窗户那里走来走去好几下,引得满宝去问了两句,这才知道的。 当时就是满宝跟着他小徒弟去看的古忠,当时古忠都不敢出现在人前,只能躲在一个小房间里,连热水都没有,只能拿着茶水沾着帕子擦一擦手上擦出来的血迹,然后满宝就在那个小房间里调了一片药膏给他贴在腰上,又扎了止疼针,古忠才扶着腰出去办事。 满宝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太后就是那天晚上没的,太后还送了她好几本医书呢,她记忆深刻。 而且古忠说了要还她帕子,后来却一直没还。 不过因为古忠是内侍,还不还的满宝也不是很在意。 满宝将帕子塞在袖子里,“算了,不想了,等有机会直接问他就是了。” 九兰忧心,“娘子,童内侍找您做什么?他是不是知道是您在萧院正跟前说了鸡蛋的事才引出这么多事来,特意来报复您的?” 满宝:“不可能吧,我就闲话两句,这件事的根由不是他们内侍省贪污吗?他们就算不反省自己,一定要找仇人,那也应该找古大人和萧院正吧?” 九兰:“他们要是欺软怕硬呢?” 满宝就掐腰道:“我也不是软柿子!” 一旁的西饼迟疑道:“是不是找大人治病的?” 满宝和九兰都看过去。 西饼道:“我们大人是太医呀,很厉害的大夫,一般人找大夫不都是要治病吗?” 满宝就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有道理呀,我回去问刘太医。” 西饼和九兰不明白为什么要问刘太医,只能跟着她一块儿跑回去。 刘太医今日要留下和他们两个值守,没办法,病区现在的试验者装满了,人不少。 第804页 而且萧院正把周满家里剩下的五头西域牛也给买了来,重新种痘,但这次除了西域牛外,还有两头他们的本地牛。 萧院正道:“就这几头西域牛了,总不能以后要种牛痘,还得去西域买一批牛回来吧?现在先用我们的试着。” 所以最近大家也不清闲,难得偷得半日闲,卢太医就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听到动静就睁开眼来看了一眼,见周满带着两个侍女蹬蹬的跑进来,脸上全是好奇和兴奋的神色,便恨恨地闭上眼睛,在席子上翻了一个身,重新把扇子挡在脸上。 满宝看了一眼躺在院子里的卢太医,径直去找刘太医,好奇的问道:“刘太医,以前内侍省少监童内侍有病?” 对于太医们来说,有病就是有病,并不是骂人的话,刘太医直接点头,“他有寒症。” 第2386章 劝说 刘太医道:“寒气入骨,很难拔除,每年从十月到次年的三月,他都是最难受的时候,尤其是腊月的时候,基本上只能躺在床上。” 满宝:“那他还能做内侍省少监?” 刘太医就笑道:“他又不像外臣,还需要上朝理事,交到内侍省的事务,下面有各局首官处理,交到他这里来的还有小童内侍接手,小童内侍解决不来的,报到他跟前让他拿个主意就行,怎么做不得?” 刘太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笑道:“他们宫里的人和我们这些外臣不一样,我们不当官了,辞了官也有大把的去处,他们却只能老死宫中。尤其是童内侍这样的人,能爬到那个位置上,施恩无数,自然也有无数的仇怨。” “那些内侍最识时务,他一旦失势,那些与他交好的人未必肯为了他得罪他那些仇家,能够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顶好的人了。”刘太医问周满,“周太医怎么想起来问他?” 满宝道:“他来找我,只是我们还没说上话,我猜他可能是想让我给他看病,刘太医,他的脉象是怎么样的?” 刘太医就想了想道:“我还是三个月前给他把过一次脉。” 他顿了顿后道:“很不好,寒气入体,我看也就还有一年左右的日子吧。” 满宝惊讶,“这么严重?他多大岁数了?” 刘太医就笑道:“今年四十八了,他这寒症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了,年轻的时候不知保养,也没条件保养,这才弄成了这样。不过他能活到现在已是难得了。” 满宝蹙眉,“什么寒症这么严重?即便是女子,也很少有人寒症这么严重的。” 刘太医就叹气道:“他们这样的人跟女子也不差什么,这位童内侍去势早,听说五六岁上进宫了……” 所以身体没有发育起来,本就阳气不足,刘太医顿了顿后道:“先帝还在时,他在先德妃宫中服侍,因为得罪了德妃,被罚着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当时他身上还被泼了冷水,当时还是腊月,别说被泼了冷水,就是干跪着也能被冻死。” “可就是这么稀奇,他跪了一晚上,被抬下去时还有一口气在,活过来以后就落下了寒症,他年轻时候又不能拔除,后来能请得动太医院的太医时,寒已入骨,根本治不了。” 刘太医顿了顿后道:“他的病和殷或的病一样难,同为无解之症。” 满宝惊讶,但更多的是兴奋,“恨不能一见。” 刘太医就想到她现在把殷或调理得跟正常人一样,也精神一振,“你或许可以去看看,殷或的病你都能治好,说不定他的也能。” 满宝摇头道:“殷或的病没好,只不过是让他的身体处于一个平衡之中,底子现在还是薄的,但只要一直调理,平衡不被打破,他的身体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也是满宝和莫老师能找到的最好的治疗方案。 不过莫老师也说了,这种平衡需要病人拥有极好的心态,极平和的生活环境,不然他的身体一感觉到不适,平衡被打破,那将是山洪决堤,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满宝摸着下巴思索起来,“寒症自然是要拔除寒气了,再回阳……” 可考虑到童内侍的身体状况和年纪,满宝也苦恼起来,好像没有特别适合的方子呀。 刘太医瞥了她一眼,道:“现在是二月,天气开始变暖了,越下去,越是治疗寒症的好日子,可他的身体只怕撑不住呀。” 满宝道:“可我也出不去呀。” 刘太医就微微一笑道:“你是出不去,可他能进来呀。” 他优哉游哉的道:“虽说他现在被夺了官职,但在这庄子里,找个借口住进来还是不难的。” 满宝就好奇的看着他,“刘太医,您很希望我给他治病吗?”怎么一直在撺掇她呢? 刘太医就笑道:“我欠过他人情,虽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人治好,但我帮着提了两句,也算是还他人情了。” 满宝精神一振,兴奋起来,“您怎么欠他人情了?”她最喜欢听人说故事了。 刘太医瞥了她一眼道:“周太医,不是谁都和你一样如此好运气的,我进太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快四十了,虽是被老谭太医特招入院,但也要从医助做起,我足足在宫中做了五年的小太医才能够给宫中的妃嫔看病,又做了四年才能够给皇后娘娘请脉,而后又做了三年,才能够在轮班时给陛下看诊摸脉。” “童内侍不仅在皇后身边当过差,在太后那里也伺候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刘太医道:“又一次小老儿犯了个小错,童内侍悄悄的帮我遮掩过去了,本来他不做,可能也无人发现,可在宫里就没有小事,一旦被发现,我这闹到能不能保住另说,太医这个职位是肯定没有了的。” 第805页 “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好,何况他是太后宫中的人,也并没拿我立功领赏,这就是恩情了。” 满宝好奇的问道:“您犯了什么小错?” “我不告诉你,”刘太医冲她笑,“我怎么能告诉别人我犯过的错误呢?” “您告诉我,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刘太医还是摇头,“周太医啊,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无伤大雅的小错,再说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你知道我们有这么个渊源就是了,对了,明日轮到我休沐,你要不要我给他带个话呀?” 满宝心一疼,忧伤起来,对刘太医曾经犯的错误再无兴趣,“我已经两旬没有休沐了。” 刘太医就安慰她道:“萧院正不是说了吗,等此间事了,给你和卢太医放长假,你们这段时间的休沐都攒着,到时候一并发给你们。” 满宝心情这才好了许多。 刘太医催促她拿决定,“周太医要不要看看?” 满宝想了想后便点头,“行吧,他要是为看病那就自己想办法进来,我是不会拒诊的。” 这样症状的病人可不多见,正好可以看看,不知道莫老师对这个病例感不感兴趣? 第2387章 进来 童内侍还真有办法进来,而且不难。 刘太医上午刚揣了两封信出门,下午童内侍和小童内侍就拎着两个包袱进来了。 领着他们来的管事和卢太医及周满介绍道:“这二人是来厨房帮忙的。” 卢太医:……都在宫里干活儿,太医院也没少和内侍省打交道,打量谁不认识谁呀? 卢太医扭头去看周满。 周满却是没见过童内侍的,因为太医院采买之类的杂活儿不用她做,她而童内侍也很少往太医院那边去,自然不认识。 倒是小童内侍,满宝觉得他很眼熟。 童内侍和小童内侍恭恭敬敬的给俩人行礼,话没说几句就拎着包袱先去屋里安置了。 童内侍即便是下放到庄子里,又进了疫区,那也住的比一般人好。 小童内侍将行李放好,转身就去给童内侍铺床。 童内侍就挥了挥手道:“不忙,我们先去见一见周太医吧。” 满宝此时就站在院子里,卢太医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一边捧着一杯茶喝着一边看她。 童内侍和小童内侍出来和她行礼,笑称:“周太医。” 满宝点点头,打量童内侍的脸色,问道:“童内侍送我手帕就是为了求医?” 她问得直接,童内侍也答得直接,笑着应了一声“是”。 满宝就指了一下客厅道:“童内侍请坐吧,我给您看看。” 童内侍没想到古忠的面子还真就这么大,只是一块手帕而已,她还专门请了刘太医给他传话。 童内侍呼出一口气,想着这份情算是欠下了,算了,他们的恩怨就此了了吧,不管周满是否能治他。 满宝伸手摸他的脉,又摸了摸他手脚的温度,果然一丝热气也没有,入手冰冷冰冷的,跟握着一块冰似的。 满宝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后道:“这个病,药吃多了反而会积毒,到时候再引出其他的病来就不好了。” 一旁的小童内侍连连点头,道:“刘太医也是这么说的,之前我干爹吃了药总觉得心口烧得厉害,咳嗽反而更厉害了。” 所以童内侍也不敢喝很多的药,他现在只是有寒症,咳嗽也只是时不时的咳两声,并不是很要紧。 要是体内积了热毒,咳嗽犯起来让人觉得他得了痨病,那别说宫里,他连皇庄都来不了,恐怕要被直接送去防疫所了。 内侍宫女进了防疫所,基本上就跟死了没两样。 满宝微微颔首,“减少药量是正确的,你待我仔细的想一想,这样吧,我先给你开泡澡的药方子,配以针灸,多少能让你缓解一些。” 满宝让九兰去拿纸笔来写药方。 卢太医晃悠着过来,问道:“周太医,你有药吗?” 满宝提着笔一愣,她现在要用的药这里还真没有。她看向童内侍。 童内侍也皱起眉来,他已经进来,显然已经不能出去,要命的是,小童内侍也不行…… 童内侍思索片刻便笑道:“周太医只管开方,药的事我自想办法。” 卢太医就冷哼一声道:“拿钱砸,前后三道关卡,童内侍便是从宫里带出够多的财物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满宝写下了药方,抬头道:“没事儿,你把钱给我,我让我五哥给你送出来,回头你买点儿米面糖肉之类的,让厨房给你做成点心拿去给守关卡的禁卫吃就行。” 满宝道:“他们很可爱的,只要不是往外送东西,往里头送的东西他们把关很松的。” 他们存在的意义在于不要让天花传出皇庄,又不是要隔绝皇庄。 童内侍一听,立即感谢周满。 卢太医:…… 他凉凉的瞥了周满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真是朽木不可雕,不识好人心。 满宝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冲看着他的童内侍笑了笑,安抚他道:“你别怕,卢太医不是针对你,他只是年纪到了,等过几年就好了。” 看人脸色已经成本能的童内侍盯着周满看,半晌后一笑,问道:“周太医这话的意思是卢太医生病了?” 第806页 满宝点头,“这种病不好治,得顺着对方,尽量讨他欢心才行,工作和生活一有不顺心脾气就容易暴躁,之前萧院正也得过,不过很快就好了,只不过卢太医持续的时间长点儿而已。” 自她认识卢太医,他的脾气就没好过。 一开始她还以为他讨厌她,也一度不喜欢和他来往,但后来不得不来往之后发现他就是脾气坏,满宝查阅过不少典籍,最后确定,他就是年纪到了,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满宝将药方又抄了一遍,一张给童内侍收着,一张叠起来放进荷包里给九兰,“交给西饼,明天一早让她带着炸年糕递出去。” 九兰笑着应下,道:“娘子,明天我们吃炸年糕,那后天我们吃什么?” 满宝就叹息,“好像轮到桂花糕了,我不是很喜欢吃桂花糕,但这会儿也没别的选择,就吃桂花糕吧。” 卢太医拎了药箱过来叫她,“别想着吃的了,刚有人来禀报,里面有个人烧糊涂了。” 满宝一听,立即丢下笔起身,冲出去对着隔壁的院子就喊道:“西饼,快拿我的药箱来。” 西饼提着药箱就飞奔过来。 满宝接过,戴上口罩后和卢太医急匆匆进了病房区,这里西饼和九兰她们也都不能进来。 高烧的是一个标号一百二十一的病人,他出了五颗痘,但此时卢太医将他的衣襟往下一扯,就发现胸口也都出痘了。 满宝将他的手臂撸起来一看,发现手臂上也冒了十几颗红点。 俩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这种情况他们再熟悉不过,这就是恶性的天花了。 满宝见他已经有些抽搐,立即打开药箱拿出针袋来给他扎针,卢太医也快速的吩咐伺候的人,“立即去药房里拿左边第一排架子上的药包,熬一副药端来。” 然后拿出一颗药丸,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后将药丸化开,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卢太医看了一眼周满,还是吩咐人道:“去打冷水来。” 只能用冷水稍稍降温了,人现在都烧抽搐了。 第2388章 猛药 俩人忙活了一通,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又是用冷水降温的,人终于不抽了,只是体温依旧很高。 卢太医已经翻出了他的记录,仔细的看过后道:“在今天前都是正常的,他出了五颗痘,已经在慢慢成熟,之前一直是低烧,到今天都不发烧了。” 他将记录给周满看,“上午是刘太医查看的,没查出问题来。” 满宝看过,皱眉问与他同房的人,“他是什么时候有异状的?” 其他五人早就缩在了一旁,离得远远的,生怕被传染了一样,只是他们本身就已经种痘出痘了呀。 一人瑟瑟发抖的道:“就,就吃完午食的时候,我们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就是抓了一下手臂上的痘疹,还说我们过几天应该就能出去了。” “我们听大人们的吩咐,吃过饭后出去晒了一下太阳,在附近转了转就回来午睡,才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在哼哼,伸手一摸就是入手滚烫,我们立即汇报给外头的管事了。” 卢太医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中间应该没有耽误,于是对周满点了点头。 于是俩人更愁了,这说明他病发得很急呀。 天花这种病,他们既怕它们发得慢,迟迟不出,但也怕它发得快,太过急切,一下就把人的底子给透光了。 卢太医略一思索就对管事道:“去腾出一间房来,让他们五人搬出去。” 满宝则开始写方子,将可能用到的东西都罗列出来,交给管事后道:“让人把这些药和东西都搬到这儿来。” 她扭头和卢太医道:“今晚我们住这儿?” 卢太医只能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他吩咐管事,“出去吩咐一声,让人把我和周太医的铺盖带进来。” 他可不要睡别人睡过的铺盖。 管事连忙躬身应下,快速而去。 俩人就坐在床边,相对着一起盯着床上的病人看。 想了想,满宝还是小心的拿起他的手,撸起袖子看他种痘的那个伤口,那个伤口附近的那五颗痘痘现在又红又鼓,完全没有了之前快要退下去的样子。 满宝伸出手指轻轻地按了按痘疹,蹙眉道:“硬的,像是新生的。” 卢太医啪啪啪的翻着册子,心情很不好的道:“这个病人不仅刘太医检查过,我和郑太医也都检查过,这上面还有我们的签字呢,当时分明没问题,他怎么会突然全身起痘,还发得这样急?” 满宝问:“给他种的牛痘是几号牛的?” 卢太医又往前翻了一页,“三号牛的……” 说到这里,卢太医一顿,微微蹙眉,“可是这一个病房里都是和他一样接种三号牛痘的,不仅他,附近这几间病房都是。” 满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想着药也快要起效了,干脆起身道:“派一个人过来盯着,我们去看看其他人。” 卢太医只能和她出去,留了两个人在这里看守他。 贴身看守他们的就是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种过痘的士兵,他们已经出过痘,完全不怕再被感染。 他们和周满熟,一进来就先冲她行礼。 卢太医已经快步往旁边去了。 满宝便对他们点点头,小跑的去追卢太医。 第807页 俩人将附近病房的人都检查了一遍,摸脉,看舌头,还仔细的看了看他们身上出的痘疹,伸手按了按,全都没有问题,的确是在慢慢成熟之中。有两个甚至已经开始结痂退下,再过两天应该就可痊愈了。 于是满宝和卢太医忧愁了,“这是独一例,还是在这众多病例之中还隐藏着这样的人?” 满宝问:“三号牛一共接种了多少人?” 卢太医翻了一下记录道:“六十五个。” 那不少,他们也才检查了二十三人而已。 满宝微微蹙眉,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天就要黑了。” 卢太医也担忧,他原地转了两圈,还是道:“让人去告诉萧院正吧,晚上要是还有高热的人,我们应付不来,先把种了三号牛痘的人检查一遍,其他人也要检查。” 这样详细的检查,他们两个根本不够用。 满宝只能点头。 于是卢太医去叫人。 俩人晚食都是在病房门口吃的,吃的是病人们的营养餐,一个脸那么大的海碗,里面盛了饭,上面堆了不少菜。 卢太医到这会儿脑子困得发抽,所以胃口有点儿不好,条件着吃了半碗后一抬头就见蹲在边上的周满已经把饭菜都吃光了,正在扒拉碗壁上黏着的几粒米。 卢太医:…… 他叹息一声,放下碗不吃了。 满宝同情的看着他,就倒了一杯水给他,然后拎起茶壶往自己的海碗里倒了一碗水,她就捧着碗蹲在一旁吸水喝。 卢太医就一边小口喝水,一边看她,“周太医,你这胃口,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满宝道:“我还想给您检查一下呢。” 她一脸同情的扫过地上的那个碗,“卢太医,就是我爹,现在也能吃一大海碗的饭呢。” 周家吃喜酒的时候,他作为同僚不得不去赴宴,是见过老周头的,一想到老周头那个年纪,卢太医脸就一黑,直接转身就走,不理她了。 “周太医,吃饱了就干活吧。” 俩人只去看了一个房间的病人,还没检查完,盯着一百二十一号病人的士兵就跑来说,“周太医,人好像越来越热,他又有点儿抽了。” 满宝和卢太医立即过去,看了看人后卢太医无奈道:“只能再针灸了。” 他看了一下沙漏上的时间,皱眉想了想,最后在摸过他的体温后还是咬牙道:“再给他熬一剂药吧。” 满宝道:“距离上次灌药才过去一个时辰。” 卢太医看他已经抽抽,一边按住他的手脚帮他固定住让周满扎针,一边道:“灌!他现在都烧糊涂了,看身上这痘疹出来的速度,再不灌药,怕是一会儿就没了。” 满宝不再说话,卢太医立即让人去端药。 厨房那边一直热着药呢,这边一叫,立即就端了药过来。 卢太医正要灌药,风尘仆仆的萧院正就带着刘太医到了。 第2389章 无解 俩人上前一看,也立即道:“灌药吧,这一剂不管用就下猛药。” 满宝震惊的抬头,这是她第一次从萧院正口中听到要下虎狼药的话。 萧院正面色却很沉静,等周满扎过针后,大家就一起低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他在抖! 满宝脸色一变,立即取掉他身上的两根针,然后按住他的脑袋慢慢的扎进去,但是人还是越来越烫,身上出的痘也越来越多。 萧院正脸色越来越沉,道:“先开药压一压出痘吧,下猛药。” 于是四人就商量起要加的药来,萧院正亲自写下药方来交给周满,“你和刘太医亲自去抓药。” 满宝便忧心的看着他身上的针。 萧院正道:“你连这两针都扎了,还能有别的更好针法吗?留着吧,我和卢太医都能看着。” 满宝便拿着药方和刘太医出门,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去药堂抓药。 刘太医一边走一边小声的抱怨,“你们下午取药的时候怎么不连这几种一起写上?” 满宝郁闷的道:“我们也没想着给他用这样的药啊。” 刘太医就安慰她道:“他烧成了这样,就算不用猛药好了,也很可能会烧傻。” “也只是可能而已。” 刘太医摇头,叹息道:“我记得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儿,这个年纪这样高热,很难活下来的,你连保命的针都给他下了,已是尽力了。” 满宝这会儿才领悟过来萧院正指了她出来抓药的意思,眼眶一红,“你们就笃定他活不了?” “这不是预防万一吗?” 其实并不是预防万一,因为他活下来的可能性才是万一。 满宝去药堂抓了那几味药,想了想,干脆在药堂里将药都抓起了,然后提着药直接去了厨房让人熬上 等俩人回到病房时,萧院正和卢太医还和之前那样站着,只不过看到俩人回来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满宝立即跑上去看,就见人手还微微抽着,身上的针也扎着,但她一扯开他的眼皮看,就见瞳孔已经涣散。 边上放着水盆,萧院正的袖子都湿了一片,应该是在想办法给他降温弄湿的。 满宝沉默的收回撑着他眼皮的手,但还是不甘心的摸了摸他的脉,她原地转了转,也依旧没想出来有什么好办法。 第808页 这种情况她在夏州时遇到过很多次,当时已经麻木了,死了一个根本来不及伤心便继续去看下一个。 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重要,可现在她却觉得很无力,还很伤心,伤心到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萧院正的心情也很不好,但也只能道:“将针取了吧。” 床上的人已经不动了,连呼吸都没有了,满宝只能将针取了。 但他们也不能就坐下来,点着灯连夜将剩下的病人都检查了一遍,查出了两个身上也有异常的,当即将人单独换到一个病房中,然后一起会诊。 萧院正在灯下仔细的看过他们的出痘点,的确有些泛红,再一摸他们的体温,也比其他人要高一点儿。 萧院正查看他们接种的记录,同样是三号牛痘的痘苗。 他呼出一口气,转身带了人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道:“是三号牛的痘苗出了问题?” 满宝道:“因为它出痘比较多,所以毒性也比较强?” “当时你们收集的时候确定都是成熟的痘痂了吗?” 满宝看了卢太医一眼,点头。 那头牛是他们俩人一起收集的,收集前都检查过了,他们见过这么多天花,不可能认错的。 萧院正转了两圈,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那是要现在下药抑止它出痘,还是让它发出来?” 满宝想了想后道:“种痘的原理还是让他们出天花,出过天花的人才能免疫天花,所以对他们,应该还是和对一般天花病人一样治吧?” 刘太医也这样认为。 萧院正便闭了闭眼道:“好,那就开放下药吧。” 他道:“即便是让他们出痘,那也要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其他三人一听精神一振,便跟着萧院正讨论起药方来。 萧院正对周满道:“现在他们温度还不是很高,不好用药压制,先用针灸调理吧。” 满宝点头,和他们商量起来用的针法,主要是她建议,他们帮着参谋一下。 等确定后满宝才进去给他们用药。 此时已是凌晨,俩人知道今夜病房有人高烧重病,见他们被单独提出来,一时都有些害怕。 满宝取了干净的针袋来,和忐忑的他们道:“别怕,你们温度比别人高一些,我给你们针灸降温。” 满宝一边安抚他们,一边给他们扎针,问道:“你们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俩人相视一眼,有些害怕的道:“就,就觉得身上有点儿痒,还有就是头有点儿晕。” 满宝将针全都扎下去后便看了一下他们说痒的地方,她隐约看到了红点。 满宝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安,发得这样急,难道是因为牛当时出痘时也这样? 满宝松开眉头,转身给俩人捻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便取了针,萧院正他们商量出来的药方也熬出来了,俩人一人喝了一碗。 此时,天边都出现亮光了。 萧院正往外看了一眼,就对两个病人道:“你们睡觉吧,自有专人守着你们,没什么大事。” 两个病人互看一眼,都有些忐忑的躺着,但他们跟着折腾了半个晚上,又才喝了药,睡意一上来就没忍住,头一歪就沉沉睡了过去。 满宝等他们睡熟了才上前撩开他们手臂上的衣服示意萧院正他们看。 他们提着灯上前仔细的看,果然,皮肤下有点儿红,再一摸温度,还是有点儿烫,这还是在周满扎针退热的情况下,不然…… 四人小心的退出去,萧院正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大夫也是人,他倒是想手一挥就把人治好,可这会儿是真的只能等,等着他们身体里天花出招,他们才能对出相应的招数。 满宝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萧院正便道:“卢太医和刘太医去查一下三号牛的记录,我和周太医在此守着。” 又招来一个管事道:“拿着我的手信给外面守着的人,就说我和刘太医今日不去太医院了。” 管事应下,躬身接过信退了下去。 满宝随手拖过来一块木头,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萧院正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有点儿冷,但他也不想动弹了,俩人一时都没说话。 第2390章 偷血 等到天边出现了朝霞,萧院正才伸手拍了拍周满的肩膀,道:“厨房的猛药一直温着,我才让刘太医重新去抓了一副交给厨房熬上,要是……及时给他们灌下去吧。” 这一次满宝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已经有一例死亡的前提下,满宝也改变了想法,虽然猛药的后遗症可能会大些,但至少人能保住性命。 满宝垂下眼眸思索,将种痘以来她看过的所有病患表现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没找出问题来。 明明已经快要结痂痊愈,怎么会突然恶化呢? 萧院正也看着天边越来越灿烂的霞光回想这段时间看过的病人和数据,半晌后道:“用过早饭,留下一人守着他们两个,剩下的将所有病人都再过一遍,重现调配他们的住处,相似情况的放在一起,做好他们的记录数据来。” 满宝应下。 萧院正就起身,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孩子,别伤心了,天花,千年的顽疾了,本就不是我们说可以断绝就完全断绝的。” 满宝垂着脑袋没说话。 第809页 萧院正转身进去病房里看着两个病人,留下满宝自己思考。 满宝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隔壁病房,里面只有一个人,一百二十一号,此时他脸色已经泛青,整个身体都是冰冷的。 他身上的针已经拔了,此时正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等确定了他的确是天花病死的,后面会整个人焚烧,化成灰再送回去给他家里。 满宝走上前去,拿起他的手仔细的看了看,最后往外看了一眼,科科贴心的道:“外面没人。” 满宝就从空间里取出一套工具来,扎破了他的手取了两滴血,封起来后又拿夹子取用了他身上的两颗痘疹,一并封起来后收进教学室里。 满宝和科科道:“给莫老师发邮件,托他帮忙检测一下这两样东西。” 科科应了下来,按照满宝的意思给莫老师发邮件。 满宝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的看了看一百二十一号,最后还是拉起被子将他的脸给盖了起来。 她还给他掖了掖被子。 “你在干什么?” 满宝被这道突然而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过去,就见一人背着光站在门口,她抬头看过去一时只看得到身形,老半天看不清楚人的脸。 门口的人往里走了两步,看到她把人从头盖到脚,皱了皱眉,道:“厨房给准备了热汤饭,萧院正叫你过去用饭,一会儿还有的忙呢。” 满宝才看清是卢太医。 她“哦”了一声,转身与她出去。 今天所有病人都不准外出,都需要在各自的屋里坐着等候,所以偌大的空地上只有他们几个人,还有听吩咐的士兵几个。 满宝走上前,刘太医就示意她去洗手,换掉外衣再过来用饭。 满宝转身去净手,等回来的时候,萧院正他们已经开始坐着吃饭了。 满宝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捧起一碗汤喝了两口,问道:“谁留守?” 萧院正道:“卢太医吧。” 他道:“现在两个病人都没太大的反应,还算平缓,卢太医正好睡一下,我们三个先忙,等到中午看情况换人。” 满宝就点头。 她和卢太医都是连着忙了一天一夜的人,要是病人的病情没有恶化,那下一个就会轮到她,要是…… 那四个人谁也不能休息。 满宝将汤喝完,胃里暖和了些,身上也有了点儿力气,这才开始夹了一个馒头咬起来。 昨天晚上他们就已经把所有病人都检查了一遍,今天再查却是三个人一起的。 萧院正道:“已经结痘痂的一个房间,同一号牛痘苗的一个房间,有恶化预状的一个房间,相似状况的病人一个房间。周太医写字快,你来做记录,务必要做清楚了,我们还要写折子上报呢。” 满宝应下。 于是三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过去,昨晚已经查过一遍,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今天再查,不过是再次筛选以及确定一遍罢了。 最先接种的一百八十人,满宝他们之前做过统计,出的痘基本都在一颗到六颗之间,只有少部分人出痘超过六颗,但最多也只有十五颗痘。 满宝翻了翻记录后道:“一共十二个人。” 这个比例的确不是很高。 萧院正他们一个一个的检查过去,白天看得要更清楚些,也更直观,有好些人的痘痂已经要脱落,萧院正伸手按了按,的确是痊愈了,这要是在夏州那会儿,都可以放出去回家去自己养着了。 萧院正说下表象,刘太医和满宝看了一下,确定无误后就由满宝记录下来,然后这些人被拨到最外围的房间去。 萧院正道:“你们快好了,拿到签子的人自己抱着自己的铺盖去外围的房间住下,把里面的房间让给还在出痘的人。” 他们对此一点意见也没有,立即抱了被子出去,有一个还回头过来问他们,“大,大人,我们痘都好了,这就算活下来了吧?” 萧院正这次却没有承诺他们,而是道:“你们先住出去吧。” 他们有些忐忑的走了。 中午的时候卢太医找过来,和他们道:“他们两个高热起来了,我看了一下胸前和背后都开始出痘了,脖子上也有,脸上似乎也要长出来了。” 三人就暂停巡诊,跑回去看。 俩人都还清醒,甚至精神还不错,可能因为发烧,眼睛很有神,似乎在发光一样。 看到这么多太医来看他们,他们一时有些躺不住。 萧院正抬手止住他们要起身的动作,上前摸他们的脉,一一看过后示意刘太医和周满来看。 等都看过,又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身体,萧院正就对满宝道:“给他们扎针,我们再给他们换一个药方。” 满宝就上去给他们扎针,等扎完了想起放在教课室里的东西,她就很想再扎他们的手指,取一些血,于是悄悄的抬头看向萧院正等人。 三人正站在门口的那张桌子边上商量药方。 第2391章 发现 满宝就拿出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凹型瓷片,抽出一根很粗的短针来就扎了他手指一下,她抬头看了病人一眼,他因为是趴着扎针,背后和脑袋上都有针,所以不敢动弹,自然不知道周满干了什么。 察觉到手指被按了好几下,他也不敢动,以为周满是在扎针。 第810页 满宝取了血,借着被子的遮挡将东西放到教课室中,正要用纱布按压一下他的手指止血,满宝就看到他指间有些泛黄,指甲缝里还有些污黑。 满宝似乎在一百二十一号身上也看到过。 满宝微微皱眉,因为选进来的都是奴隶,在调养身体的时候,他们太医院也会很注重卫生,不仅让他们洗头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手指甲和脚指甲也都让他们修理过。 这段时间他们又不用干活儿,基本上就是吃饭聊天晒太阳,指甲都剪了两次了,怎么会这么脏? 满宝放下他的手,转身去看另一人的手,果然发现他的手指间也也有些泛黄,指甲里也有脏污的东西。 满宝皱眉问俩人,“你们昨天都做了什么?” 趴着的俩人一脸莫名其妙,“我们没做什么呀。” 满宝便顿了顿问道:“你们认得方绪吧?”方绪就是第一百二十一号。 俩人脖子不敢动,只能连连道:“认识,认识,我们常在一起吃饭。” “昨日你们也在一起?” “是。” 萧院正等人商量好药方走进来,恰好就听见满宝问俩人,“你们三人昨天都做了些什么?就从你们起床后说吧。” 俩人有些忐忑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洗漱、吃饭、然后四处走了走,我们没出去的,也不敢靠近栅栏。” 满宝问道:“我看你们手指甲有些脏,那是怎么弄的?” “哦,那估计是闸稻草的时候弄的。” “你们闸稻草干什么?” “喂牛呀,”俩人道:“不远处的牛棚里不是养了牛吗?我们见看护牛的人忙不过来,所以帮了帮他。” 萧院正脸色微变,低头和周满对十一呀,便上前问道:“你们只是闸草,没有靠近牛吗?” 俩人被一再追问,也有些害怕起来,连忙否认道:“没有,我们没有靠近牛。” 卢太医就气得一拍桌子,“还不说老实话,说,你们到牛棚干什么去了?若不说实话,直接让人大刑上来伺候。” 萧院正瞥了他一眼,暗示他收着点儿,吓唬人也该有个度,现在他们病成这样,难道不说,他们还真能将人拖下去打板子吗? 谁知道他警告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趴在床上的人就流着眼泪喊道:“我说,我说,我们都说。” 一个道:“我们真是喂牛去的,他们都说长过痘的牛外头是不会再要了,到最后我们走的时候,这些牛会让我们分了。” 他道:“我们想着虽然这牛得过天花,但我们也得了,所以不怕,要是能拿到一头牛回去,种地干活儿什么的都方便,我,我们就是去看看。” 另一个接着道:“那牛棚里一共有七头牛,每日要吃的稻草不少,要闸过后和豆子混在一起给他们吃,照管牛的士兵只有一只手,所以我们就去帮忙,其实我们也没干很多,就闸了一些稻草,搅了两桶草料它们吃而已。” 萧院正就问他们,“你们亲手喂的牛有几头?” “就,就两头。” 满宝问,“一共七头牛,你们为何只喂两头?” “那两头牛熟,和另外五头不一样,另外那五头牛看着笨重,我们都觉得不好犁地,所以就没给它们喂。” 萧院正转身就走,满宝也想跟上去,萧院正就下令道:“你留在这儿看着他们行针,等针结束了再过去。” 满宝就只能留下了。 满宝坐在椅子上看他们。 俩人很忐忑,冒着汗的问,“大,大人,我们不能碰牛吗?” 满宝道:“按理来说是不妨碍的,你们已经出痘,可……可痘还没好,体内的抗体可能还没形成,你们有没有碰牛身上的痘疹?” “没有,”俩人立即道:“我们身上就有痘疹,这东西看着又恶心,我们怎么会去碰?” 他们道:“我们就是摸了摸它的脖子和嘴巴鼻子,都避开它的痘疹了。” 满宝一听,半晌无言。 见她许久不说话,俩人忐忑,“大,大人?” 满宝道:“这其中也有我们的疏忽,原想着你们已经种痘,不必避着,却原来是我们错了。” 满宝算计了一下时间,到了以后就把针给他们拔了,问道:“除了你们三个外,还有谁去碰过牛棚里的人?” 俩人面面相觑,在周满的目光种低下头去,说出了好几个名字。 这是他们知道的所有人了。 满宝就点了点头,摸了摸他们的体温后起身去找萧院正等人。 他们正站在牛棚里,情况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萧院正道:“七头牛都出痘了,这两头牛是前天才出的痘,昨天正是高热出痘的时候。” “是因为这个才感染的?” 萧院正:“也不一定,还得继续查一下,先将所有人都查一遍吧。” 病因这种东西最难确定了,人又不是肚子里的蛔虫,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还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发病的全过程,狠毒的东西都只能靠猜测。 萧院正吩咐看守牛棚的人,“看好了,不许人再靠近牛棚。” 他转身带了大家回去,和周满道:“继续盘查,将相似病情的都分到一起,看一看一共有几个出现反复。” 四人忙了一天将所有病人都看过分好,最后坐在椅子上汇总,满宝道:“现在还在发热的有二十七人,除了那俩人外,其他人皆是低烧,目前没有痘疹反复的迹象。” 第811页 萧院正记下,满宝道:“我问过他们,最近一段时间进过牛棚的有十二人,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目前没有异状。” “已经确定痘痂成熟就要脱落的共六十七人,趋于成熟的也有五十八人。” 刘太医叹息道:“差不多了呀。” 满宝点头,“以这两边人数占的比例来说,牛痘没有失败,但现在出现了死亡病例,也算不上成功。” 萧院正道:“查清楚病因,再过几天,牛痘成熟,下一批人也要接种了。” 满宝和刘太医卢太医应下。 第2392章 联系 周五郎回到家中,白善已经在等着了,他问道:“周五哥,满宝可有信出来?” “没有,”周五郎道:“我问了一下禁卫,他们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昨天晚上天黑前萧院正就带着刘太医进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白善蹙眉,走了两步后道:“怕是试验者出了问题。” 周五郎忧心,“什么问题?满宝会不会被问罪?” 白善道:“到底是试验,又是天花这样的东西,便是死人也是正常的,只要不是人为的失误就行,只是……” 白善蹙眉道:“只是我们在西域的试验很顺利,这边要是失败,满宝可能接受不了。” 周五郎忧愁,“那怎么办呢?” “我写一封信,明日五哥送东西过去时将信交给禁卫传递进去吧。” 但其实信传进去了也到不了满宝的手上,现在九兰和西饼见不到她,她和萧院正他们几个都在病房区里不出去。 两个病人当天傍晚就发起热来,和一百二十一号一样,又急又猛,好在萧院正他们早有准备,一直针灸药汤齐备着,该扎针扎针,该用药用药,最后第九十八号还用了猛药,这才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四个人几乎一晚上没睡,只轮流眯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是满宝都有些精神不好,更不要说刘太医等人了。 算起来,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萧院正仔细的盯着他们身上才冒出来的痘疹看,半晌后点头,“看着没有之前那么红和那么亮了。” 萧院正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确认人已经不高烧后就道:“卢太医留下值守,其余人都下去休息吧。” 萧院正想了想道:“休息两个时辰。” 刘太医和满宝松了一口气,行礼后退下。 萧院正对卢太医点了点头,便和他们一起出去。 一出病房区,下人立即送了热水上来,满宝他们洗过头,洗过澡,衣服鞋袜都是直接烧了。 满宝只穿了里衣就披着披风坐在了榻上,九兰还没来得及将白善送来的信给她,满宝就已经靠在榻上昏昏欲睡了。 九兰连忙上前,“娘子,你吃了饭再睡吧。” 满宝含糊的应了一句道:“将头发擦干,醒了再吃……” 在缺觉两天两夜以后,满宝觉得没有什么比睡觉更吸引人的了,连吃的也不行。 九兰只能给她细细地擦头发,将头发擦得快干了就散在榻上,和西饼拿过被子给她盖上。 满宝这一觉睡得很沉,还是九兰给她摇醒的,满宝想起要轮到她值守了,连忙起身穿衣服,她用冷水洗了一下脸,清醒过来以后就将九兰一直温着的汤一饮而尽,然后拿了一个饼就一边吃一边往病房区去。 九兰提着一个食盒亦步亦趋的跟着,“娘子,这里头都是放在炉子上一直热着的饭菜,都给您装好了,您拿进去吃。” 满宝没吃东西就睡着,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咬着饼一边点头,提在进病房区前成功将饼吃光,然后咽了一下口水润嗓子,这才提着食盒进去替卢太医。 卢太医脸色比她可差太多了,看到她来便道:“高热了一次,九十八号又多出了五颗痘,不过现在已经退下去了,你看着吧。” 满宝放下食盒,去摸了一下他们的脉,确认他们病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就点头,让卢太医出去了。 满宝拎着食盒去院子里吃饭,打开才发现盘子底下还压着一封信,她拿出来一看,是白善写的,她心神一松,将信看过后仔细的收到空间里,这才一边吃东西一边问科科:“莫老师还没回话吗?” “没有。” 满宝有些郁闷,“看来最近莫老师很忙呀。” 话音才落,邮箱就叮咚了一声。 满宝瞪大双眼,立即将筷子上的肉丸子放下,她左右看了看,便微微闭上眼睛沉进意识里去看邮件。 莫老师给她发了一堆文件,满宝看得两眼发花,起码有一大半的符号不认识,也不理解。 这和她以前看过的检查报告不一样。 她对科科道:“上,找一个满脑袋是问号的表情包发过去。” 科科都不带犹豫的,直接选了一个头顶问号最多的表情包发过去。 才发完邮件,正想下线的莫老师一看,直接给她回了两字:“上线。” 满宝就摸了摸下巴,左右看了看后直接往旁边还停放着一百二十一号尸体的房间去,她将门窗都关起来,和科科道:“帮我看紧了。” 科科应下。 满宝就进入教学室。 莫老师手中拿着报告,将报告投影上给她看,“哪些不懂?” 满宝手指点点点,“我都不解其中意。” 第812页 “哦,对,”莫老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我忘了,你不是我手底下那群博士,这些你都没学过。” 满宝瞪大了眼睛看他。 莫老师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将手中的资料一张一张的翻开后道:“你给的两个人的血液都有问题,配合你给的痘浆样本,应该是体内的毒株变异了。” 莫老师道:“这样的变异,要么是受环境改变所致,要么是二次差异化毒株的感染引起的……” 满宝立即翻出纸笔来记录,莫老师说了一大通,对她道:“这种变异毒株一向又急又重,碰到的话都是直接用解毒剂和解毒丸,不过面对这种病毒,解毒剂和解毒丸的治愈率也不会很高。” “解毒丸对天花的治愈和预防只能达到百分之八十,我之前让实验室的人提取了他们血液中的病毒提取出来,再解毒剂分析,发现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的灭杀效果。” 和周满他们这里做一次试验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不同,莫老师因为各种装备设施齐全,做试验的速度要快很多。 但要做活体实验就要慢很多,莫老师道:“你要是想要具体数字,我回头让你师兄几个替你几组活体实验,不过估计要登上半个月左右才有结果。” 满宝一愣,问道:“是人吗?” 第2393章 休沐 莫老师看着她道:“你想什么呢,这里是不可能用智慧生物做这种不确定的试验的,是星兽。” 满宝想了想后便道:“可人和兽是不一样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让牛先染上天花,再用牛痘接种到人身上。” “但都有共同之处,不然人痘怎么可能种在牛身上,牛痘又为什么能种在人身上?实验数据出来后就需要分析了。” 莫老师没有教周满怎么处理分析数据,实在是要学习的还太多了,她连一些数据的名词都没分析呢,他决定到时候给她结果就是了。 他问道:“你们的试验出现问题了?” 满宝点头,“死了一个人,还有两个人现在在危险之中,我们猜测这和他们接触过才出痘的牛有关,但我感觉又不止于此。” 满宝话才说完,科科就提醒道:“有人过来了。” 满宝就抓紧时间和莫老师道:“莫老师,除了试验的事,我手上还新接了一个病人,回头我把他的脉案发给您。” 莫老师应了下来。 满宝退出教课室,打开门就看到萧院正背着手围着她的饭桌转了一圈,听到动静回头过来看,“这是胃口不好?才吃了多少就跑去看尸体?” 满宝道:“我还没吃饱呢。” 萧院正就道:“已经冷了,让厨房重新给你热一热吧。” 满宝应下。 萧院正决定暂缓第二批病人接种的时间。 但第一批病人也很快出来结果了,高热的两个人慢慢停止出痘,迅速的好转起来,九十八号病人现在反应有些迟缓,但人并没有完全傻掉,还算不错。 其余发热的人也有人反复,但最后都活了下来,等他们全都痊愈,太医院便让他们再次接触天花,发现全都免疫就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实验结果是好的。 于是萧院正写了折子递上去。 皇帝:“一百八十人中死了一个,傻了一个,你觉得朕要怎么让人来种痘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这两个人?” 萧院正只能跪着表示会再接再厉,尽快试验出更好的痘苗和治疗药方。 皇帝就点了点头,吩咐道:“此时不急,反正皇庄那块地给你们了,你们只管用。” 萧院正想,地方什么的还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钱啊。 不过因为一开始是奔着零失误去的,现在出现意外,萧院正的底气就不是很足,因此没有提钱的事。 钱的事可以暂且不提,因为他还没确定第二批种痘的痘苗到底要不要那两头牛的。 如果他们真是因为接触牛而二次感染天花才造成这样的结果,那两头牛的牛痘接种到人身上会不会也产生这样不良的结果? 那简直比种人痘还严重。 所以萧院正决定想一想。 在他考量的这段时间里,满宝和卢太医终于被放出来,可以回家了。 考虑到他们有三旬没有放假,这段时间又劳累过度,萧院正宽容大方的给他们放了四天假。 满宝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三旬,不应该是放六天假吗?” 卢太医两手空空的站在她边上,闻言道:“你再念叨,让萧院正听到了,连四天都没有了。” 满宝就合上了嘴巴。 这里面的东西他们都不能带出去,只能穿了身上的衣服出去。 童内侍和小童内侍拢着手站在路边看他们,满宝就走过去和他们道:“我五哥每天都要过来送菜蔬和肉蛋,我会让他们给你们送药材过来的,你们就照着之前的方子泡澡泡脚和喝药,等我回来再继续扎针。” 童内侍笑着应下,谢过周满后站在路边目送他们走远。 满宝出了皇庄就看到了站在马车边上的白善,她立即眼睛一亮,撇下卢太医就跑过去。 白善笑着看她,满宝在他面前站住,眼眶有些发红,白善看到了,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低声道:“上车吧,今天一早你大嫂做了肉饼,在里面夹了好多肉,现在还热着呢。” 第813页 满宝点点头,扶着他的手上车,白善这才看向卢太医,行了一礼后和他问好,感激他这段时间来对满宝的照顾。 卢太医面色平淡的点了点头,也上了自家的车,敲了敲车壁让车夫先走了。 白善上车,满宝已经翻出肉饼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眼泪就往下掉,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就是委屈得不行。 白善已经知道里面出的事,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低声道:“今日之事,后日之师,我们后面多注意,想办法解决它,死的人不算白死,傻的人也不算白傻了。” 满宝便点头,“可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白善想了想便道:“等你吃了饼,我带你去见刘焕吧。” 满宝问:“见他干什么?” 白善便笑:“他今天最后一场考试。” 满宝一怔,这才想起来,“对哦,他要考明经。” 白善撩开帘子,对外面的护卫道:“告诉后面的马车,把西饼九兰她们送回去,我们去贡院。” 护卫应了一声,大吉进城后转了路口往贡院去。 到了贡院的不远处马车就停下,白善跳下车,伸手扶了满宝下车,牵了她进茶馆。 白二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堂里听人说书,听得津津有味,满宝听了一耳朵,发现说的竟然是向铭学的传记,她不由眨眼,走过去拍白二郎的肩膀,“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在说这本书?” 白二郎吓了一跳,手上的干果差点飞出去,他道:“多少年它也是经典呀,这不是进京考试的学子多,所以茶馆又说起来了吗?” 他道:“好的故事不常有,自然就要把好故事拿出来反复说了。” 白善道:“你怎么坐在下面这里,殷或呢?” “楼上呢,和我大哥在一块,我想在这儿听说书,所以就下来了。” “在上面不也能听到?” “但感觉不一样啊,在上面听,哪儿有在这儿听来得爽快?” 白善伸手就把他往上脱,“废话少说,赶紧上去吧。” 白大郎和殷或在包厢里喝茶,他大舅哥这次也在里面考明经,所以他在这儿等着看情况。 第2394章 考中 看到满宝,白大郎忍不住问,“怎么不回家休息?” 白二郎一屁股坐在他哥旁边道:“回家是休息,在茶馆里吃吃喝喝也是休息,还不如在这儿呢,家里不好玩儿。” 白善给满宝拿了一个茶杯倒茶,笑着解释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我们来看看,正好等着刘焕从里面出来。” 其实在茶楼里等考生们出来的人很多,但这其中一半是看热闹的,还有一半则是打着别的主意来的,反而真心焦急等待的亲眷不多。 大多数亲眷此时都蹲在贡院门口不远处呢,好似这样离考场近一点儿,里面的亲人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力量考中一样。 满宝听着楼下的说书声和不断叫好的声音,心情好了许多。 白善叫来伙计点了不少菜给她吃,等她吃饱,捧着一杯茶靠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迎来送往的客人时,贡院那边“铛”的一声巨响,白善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他们要出来了。” 满宝立即道:“走,我们接他们去。” 他们下楼才听到第二声锣响,等走到贡院门口,正好第三声响起,贡院大门被缓缓打开。 里面的考生鱼贯而出。 其中有不少他们的熟人,有卫晨、宋铮和季浩,还有不太熟悉的国子监同学云信玹、冯晨翔和张敬豪等人。 他们一出来,家里的下人就呼啦啦的冲上去接人了。 刘焕身边的人最多,因为他家在京城,不仅小厮来了,还来了一大堆下人,包括白善他们,一下就把刘焕给围住了。 “考得怎么样?” “都答上了吗?” “题目难不难?” 刘焕因为是和白大郎的舅兄成长恒一起进的考场,正好俩人的位置也离得不远,所以也就一起出来了。 俩人一出来就被这几个问题砸得头晕,这么多考生在呢,成长恒不敢说大话,只能谦虚的道:“还好,答上了几题,不至于交白卷。” 刘焕则是缓过神来后道:“我觉得我考得还不错,出的题目我都眼熟,也都回答上了,我觉着我考得不错。” 成长恒:…… 一旁的考生们:…… 于是场面安静了一下后立即有人大声道:“今年的题目并不难,所考的帖经我都记得,也全都答上了。” “是吗,恭喜恭喜,可巧在下也答得不错,至少卷子是全都写满了。” “没考之前我还以为明经考试多难呢,没想到这么简单,比学院里先生们出的题目还简单呢。” 刘焕听了,心中忐忑起来,悄声和白善道:“这么多人考得好,那我还能考中吗?” 白善:“……已经考完了,多想无益,我们吃饭去。” 刘焕忐忑,“要是没考中,我祖父会揍我的吧?” 满宝安慰他,“不会的,之前不是已经说好,考完了庆祝你得爵位的事吗?” 刘焕更忐忑了,“可明经考试是陛下开的金口,我考不中,我祖父一定会揍我的。” 白善和白二郎就拉着他道:“所以你更要趁着还没放榜的这两天时间好好过了,不然错过了,可就真的是错过了。” 第814页 刘焕:…… 满宝见他难过得都快要哭了,不由的欢快起来,安慰他道:“没事,没事,我们请你吃饭。” 和小伙伴们闹腾了两天,满宝心情好了许多,到了第三天,明经放榜。 几人跟着跑去看。 白善道:“听说这次明经一共要取士二百八十人。” 白二郎咋舌,“差不多是进士考的十倍了,我也想考明经了。” 白善就道:“今年秋天你再试一次进士考,不中明年就考明经吧。不然你就只能等制科了。” 白二郎道:“制科哪有常科好?大哥,秋天你要是还考不上,要不要和我一起考明经?” 白大郎:…… 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龄,点头。 白善却道:“大哥却没必要。” 他道:“我听说去年大哥下场的名次不低,差一步就进去了,现在你在京城的名声也不差,今年不中,大可以再试几年,虽说明经和进士一样都是出仕,但进士科举出来的还是要比明经强上两分。” 白二郎嘟囔,“不都是科举取士吗,也都是要一步一步往上走的,并不觉得有何太大的区别。” 白善道:“头十年不显,但过了十年再要升迁时就看出区别了。” 他道:“同一品级的县令,考核同为上等,但升迁时俩人之中却会先选进士科出身的,明经科留下,但若是来年又有相同条件的进士科与你相争呢?” 白大郎也点头,“不错,学里的先生们也说,能考进士就考进士,考不上,或是心中实在不想考的,再去考明经或其他科。” 白二郎琢磨了一下,不解,“你们怎么没让我坚持考进士?” 白善道:“因为你没有读书的恒心。” 他道:“大堂哥就是再读上十年书也能坚持,你行吗?” 白二郎:他不行。 白大郎:他行,然而并不是很高兴。 刘焕也易地而处的想了想,砸吧了一下嘴巴道:“我也不行。” 所以这次来参加考试的,也有许多是国子监的同学,他们都是自觉考不中进士,这才来明经科试一试的。 明经科放榜,那来看榜的人比进士科还要多,还要热闹,大家人挤人,白善他们干脆就不去挤,而是进了茶楼,让小厮们去看。 许久,寄语才头发散乱的跑回来,大叫道:“中了,中了,郎君你中了。” 刘焕大喜,腾的一下站起来,冲出去拉住寄语,高兴的问,“多少名,多少名,有没有名列前茅……” “第一百二十名!” 寄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乐道:“少爷,您还是中游往上呢。” 刘焕略微有些失望,白善他们几个已经上前恭喜他,“恭喜,恭喜,今天你可得请客。” 连成长恒也跟着恭喜,然后更加的忐忑的等着。 白二郎眼尖,在窗户边看到了他大哥的小厮,见他脸上一片喜色,心中就有了猜测,立即探出头问,“洗墨,你家舅老爷中了没有?” 洗墨就抬头,看到二少爷就大声的喊道:“中了,中了,舅老爷考中了第八十七名。” 房间里的成长恒也听到了,大喜。 第2395章 喜酒 刘焕也大喜,就拉着成长恒的手道:“我们以后就是同科了!” 白二郎听着这话总觉得怪怪的,那他要是明年去考明经,岂不是比刘焕晚一科? 他们这是同学变前辈呀。 白二郎就拿眼睛去瞥他。 刘焕一无所觉,虽然名次不是很前,但他能考中就是很高兴的一件事。 他拉住白善和白二郎,招呼他们,“等我家办喜酒,你们一定要上我家喝喜酒呀。” 白善笑着颔首,道:“我们的帖子你得亲自写。” 刘焕拍着胸脯道:“放心,国子监和崇文馆同窗们的帖子我都亲自写!” 刘焕回去就亲自写帖子,不仅给崇文馆和国子监的同班同学都写了请帖,还给当初同行的聂参军,以及和他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士兵也写了帖子。 毕竟,这场宴会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考中明经,还因为他得封县男。 没错,他爵位的庆祝宴会一直拖着呢。 刘焕亲自给白善周满等人写帖子,周立如也单独得了一封。 一封帖子一份礼,周立如收到帖子后自然不能和小姑算在一起,因此也要准备随礼。 不过她现在也有钱,她爹娘不在京城,亲哥亲姐又不管她的钱,这一趟跟着小姑去西域分的战利品和赚的钱她都自己拿着呢。 于是她从床底下拖出自己的箱子来,摸出一锭金子,想了想又放进去,摸出一锭银子,又换了一个比较小一些的思索起来,她该送什么礼呢? 满宝进皇庄里去了,周立如只能去请教小姑父。 白善大方的笑道:“你是晚辈,跟着我们去就行了,哪里用单独随礼?” 白二郎也拿出长辈的派头,连连点头道:“对对,到时候我们给你准备一份就行了,你跟着叔叔们去不用……哎哟!” 白善道:“乱叫什么,你怎么是她叔叔了?” “怎么就不能叫叔叔了,你是他姑父,叫我可不得叫叔叔吗?” 周立如可不怂他,道:“二少爷,我小姑没让我叫你叔叔。” 白二郎严肃的道:“我是你小姑的师弟,你不仅是你小姑的侄女,还是你小姑的徒弟,你不叫我师叔叫什么?” 第815页 周立如一愣,但看着白二郎的脸实在是叫不出来,憋了半天只能憋出来一句,“我也跟着庄先生读书的……” “有胆量你管你小姑叫师姐去。” 周立如转身就跑,“那也不叫你,你们不说就算了,我自己琢磨。” 自己琢磨的周立如就是拿着钱去书铺里给刘焕选了一套还不错的文房四宝,还买了成套的笔架、笔洗等,反正是书桌上的东西她全给准备妥帖了,然后就等着吃喜酒。 刘尚书也很高兴,一颗一直高高提着的心放下,刘焕能考中,总算是不负皇帝期望了。 这一下也能堵住不少人的嘴巴,免得他们都以为刘焕得的这个爵位名不副实。 其实他孙子还是有一点儿本事的。 满宝已经收假住进皇庄里去,只能到日子请假出去吃酒。 她一请假,那整个皇庄就只剩下卢太医在了,她走的那天,卢太医就站在院子门口那里拢着手看她。 满宝讨好的冲他笑笑,然后转身就跑了。 她先回家换了一套衣服,这才和白善他们一起去刘家吃酒席。 刘家一片热闹。 他们一家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宴了,就是刘尚书和刘老夫人过寿,也很少大宴宾客,这次是这几年来最大的一场,因此亲朋好友,甚至远在晋阳一带的亲朋都亲自赶了来。 刘尚书都惊讶了,他帖子没发那么远呀,但来者是客,他只能悄声和老夫人道:“赶紧让人去酒楼里定酒席,能定多少定多少,别丢了脸。” 老夫人扯着满脸的笑容应下,等扶着老嬷嬷的手回到房间才皱眉,“怎么来了这么多亲朋?我们家发出去这么多帖子吗?” “老夫人,这是大好事儿啊,二少爷可还没定亲呢,正好趁着这时候……” 老夫人挥挥手道:“你去看看那傻小子在干什么,这福气太大了,他撑不住的。” 老嬷嬷便笑容微收,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后道:“去把柳管事叫来,我和他定一下从外头叫的酒席,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甭管他们是真恭喜,还是有别的打算,来者是客,我们总要把人招呼好了。” “是。” 满宝他们这群和刘焕同建功立业的人坐在了大堂的前面几桌的一个角落里,不是特别中心的位置,但因为刘焕这个主人在此,的确是万众瞩目。 聂参军这一趟西域之行,回来连跳,虽没有爵位,可得的却是实职,也高兴的很。 一见到刘焕就哈哈大笑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刘公子也太客气了,还特意给我们送了那么好看的帖子,你吃酒说一声就是了,兄弟们不管在哪儿都会来的。” 刘焕笑嘻嘻的道:“当然要给帖子的,给你们的帖子还是我亲手写的呢,上面的画都是我画的。” 这可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两件喜事,他觉得值得他如此付出。 聂参军听了感动不已。 隔壁桌听着的鲁越等人心中嫉妒不已,起哄的问道:“刘焕,那我们的帖子是不是你亲自画的?” 刘焕不好意思的道:“你们的帖子是我亲自写的,上面的字迹你们不认识?” 鲁越:“光字是你写的可不够,画是不是你画的?你去西域他们可才陪了你一年,我们这些同窗却在宫里陪了你两三年的。” 白善打圆场,笑道:“你们可放过他吧,也放过自己的眼睛吧,你们要是想要他的画,回头让他过了礼部和吏部的考试后找了空给你们画上百张千张,到时候铺满你家屋子随便看。” 赵六郎也对鲁越道:“你想要他画的帖子,我可不想,又不是白善画的,留着将来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刘焕的画要留着烧火吗?” 刘焕立即叫道:“你们这就过分了,虽然我画的不是很好,但上面的兰花还是很传神的嘛。” 周立如道:“原来你画的是兰花,我还以为是稻穗呢,寓意你能吃苦耐劳,是良才美质……” 白二郎笑喷,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乐。 第2396章 灌酒 话题就被大家混着扯开了,大家笑闹起来,不少人起哄着要灌刘焕酒。 刘焕倒是豪爽,来者不拒,但白善几个却不敢让他这么喝,于是让聂参军他们帮一下忙,帮着刘焕挡一挡酒。 刘老夫人将此景都看在眼里,她微微皱了皱眉,低声吩咐老嬷嬷,“去看看族里来了几个青年,让他们过来帮一下他们的堂弟表弟,少年人不知收敛,喝坏就不好了。” 老嬷嬷笑着应下,亲自去找人。 于是刘氏的青年族人很快找了来,呼啦啦的拥着刘焕道:“小弟还小,这杯我替他喝半杯,剩下半杯让他自己灌了以示尊敬。” “这杯酒让侄儿替叔叔喝了吧,他现在还小,等他以后成亲了您再使劲灌他。” 白善几个看得目瞪口呆,连白大郎都惊住了,然后扭头去看白二郎和白善,他成亲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挡酒团? 白二郎和白善一脸无辜的和白大郎对视。 户部尚书家办酒宴,那排场肯定不能小了,来的人很多,有请来的,也有不请自来的。 刘焕当然不能只留在他们这一桌,被刘尚书带着各个桌子都溜达了一圈,哪怕已经有族兄和侄子们帮忙,转了一圈回来他也双眼通红——醉了。 第816页 满宝就送给他一张解酒的方子,“效果还可以,除了难喝点儿没别的毛病。” 刘焕虽然醉了,但还没傻,收了方子后就塞进怀里,打算回头给他祖父用,他才不用呢。 醉酒嘛,回去蒙头睡一觉就好了。 不少客人都明里暗里盯着刘焕,毕竟他今天是主角,见他如此便叹气,“运气可真好呀。” “是啊,去年周满出京,多少人做了看笑话的的准备,想着西域那边能有什么好方子?就是有,你空口白牙的要,人家就能给你?” “谁知道他们运气这么好,竟然还真的找回了方子,一行就不算虚行,又碰到陛下西征,几个人竟然跟着西征大军走了一路。” “也是郭孝无能,听说当时他们都把龟兹王城打下来了,结果愣是因为轻敌松懈给丢城了。” “难怪陛下如此生气,人死了还夺了官职。” “最后不是又封回去了吗,陛下还亲自给他治丧,算是全了他的面子了。” “当年跟着陛下打出来的人,谁死了陛下不给他们治丧?就是曾经和陛下兵戎相争,最后打了好几场才投降的那几个陛下都没计较,何况他郭孝?” “要我说,刘焕能有今天也不全是运气,不还有家世在吗?”一人道:“他要不是刘尚书的孙子,他能得封县男?你看周满,还是使团主官呢,不仅找牛痘方子是首功,攻城也是首功,听说当时就是她和白善一起佯降进城,最后一起给阿史那将军开的城门。” “结果你们看,她也就往上升了一品,连半点爵位都没有。” “咦,她怎么也来了,不是说最近太医院正在皇庄那边做种痘的试验吗?” “萧太医也来了,太医院和太医署这两年花钱多,来走关系的吧,不然后头的钱不好拿呀。” “上次太医署上折要了好大一笔钱,打算拿去干什么?” “听说是几个地方太医署要准备夏疫的药材,需要京城这边的太医署拨款下去。” “这不应该是走地方县衙的财政吗?怎么还让京城这边出?大晋有多少个州县?要是所有州县都让京城出钱,国库有多少钱给他们?” “不止呢,听说皇庄那边又在要下一批人了,只是京城这边能挑选的罪奴都挑选上了,陛下正让人去雍州一带找发配到各处的罪奴呢,到后面要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出人。” “让家里的下人去种痘,他们不会把天花带回我们家里吧?” 满宝耳朵尖,隐约听到一些议论,好奇之下就让科科帮忙听了听,听到科科毫无感情的转述他们的话,满宝愤愤的夹了一个大肉丸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暗道:“真是一群蠢人!” 得过天花的人好了就不会传染人,也不会再得天花,这是常识,难道还要用她再普及一次吗? 白善扭头看她,见汤汁沾住她的脸颊,因为咬了一大口肉丸子,整张小脸都鼓起来了,他不由失笑,拿帕子随手给她擦了擦脸,小声问她,“谁惹你生气了?” 满宝没说话,不过目光朝着那桌说闲话的飘了过去。 白善朝那边看了一眼,认出了好几位大人,都在四品上下,是各部的次官。 这人可就有点儿多了,满宝怎么会跟他们有矛盾? 白善怎么想也想不透,既然想不透他就不想了,决定回去问她,于是伸手给她夹了一个肉丸子,笑道:“喜欢吃就多吃点儿。” 正要夹肉丸子的白二郎默默地放下了筷子,这可是最后一个肉丸子,他一个都没吃着! 白大郎给他弟弟夹了一个鸡腿,哄他道:“吃鸡腿。” 白二郎:“……大哥,我不是小孩儿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吃鸡腿,我不要面子的吗?” 白大郎就道:“这只鸡是烤的,外面还涂了蜜,所以你要不要吃?” 白二郎一咬牙,“要!” 不过他没要手,而是直接夹着吃了。 将桌子上的菜吃得差不多后,各种大人也开始端着酒杯找过来,显然光刘焕每张桌子的敬酒还不够,他还得坐着被人找上来敬酒呢。 白善他们好歹经历过白大郎周六郎几个成亲的场面,很有些见识了,于是甭管能不能喝,都站起来帮着挡了两杯,然后瞅着空隙,一人扶住刘焕的一条胳膊就往后院走,被人问道就说,“我们送他去更衣,一会儿就送回来。” 于是拖着刘焕到后面去了。 满宝拉上周立如跟着一起溜,仔细的看了看刘焕的脸色后道:“灌醒酒汤吧,不然晚上他别想睡了。” 于是寄语去拿醒酒汤,白善和白二郎就把人放在屋中的软榻上,给他盖了被子,他们则绕过屏风坐在靠窗的小书房里,长舒一口气道:“刘家的亲朋太多了。” 白二郎有点儿心有余悸,“大哥,我也快要办酒了,到时候他们会不会也这么灌我?” 第2397章 美女 白大郎安慰他道:“不会的,又不是你一个,还有白善和满宝呢,他们两个不也一起吗,到时候他们肯定灌白善去了。” 白善:“……大堂兄,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都是一块儿的亲朋,凭什么就灌我一个?” 寄语许久才端了醒酒汤来,白善接过,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么久?” “大厨房那边太忙了,抽不出空来做醒酒汤,还是小厨房现开的火做的,所以慢了些。” 第817页 白善在他和满宝的帮助下给刘焕灌下去一碗醒酒汤,问道:“前头有人招待了吗?应该不用刘焕再出去了吧?” “是,已经回禀了老夫人,老夫人让我们看紧了二少爷和院门,不许二少爷再到前面去,说前头老太爷和族少爷们会应付的,院子这边也不许闲杂人等进来。” 寄语笑道:“郎君娘子们肯定也累了,老夫人让人将院子的侧屋收拾了出来,郎君娘子们要是不嫌弃,就先在这里歇一会儿,一会儿后花园处还有伶人奏乐舞蹈,老夫人还请了两个说书先生在亭子那边说书,郎君娘子们也可去散散心。” 周立如好奇的问,“你们请了哪家的伶人?” 寄语就笑道:“请了教坊司的凤华姑娘。” 周立如眼睛一亮,立即和满宝小声道:“小姑,凤华姑娘的舞可好看了。” 满宝奇怪,“你看过?” 周立如连连点头,“上次学里休沐,教坊司卖票在清风楼里表演,我们凑钱去看了一场。” 满宝问:“一场多少钱?” “大堂票二十文,进去点的茶水另外算,”周立如道:“不过我们几个都还是学生,还没挣钱呢,所以就只进去看,没有点茶水点心。” 周立如星星眼,“她当时就跳了一舞,可好看,可好看了。” 满宝就也有兴趣起来,“不然我们也都去看看吧。” 殷或不太理解,“你在宫里没见过舞蹈吗?” “立如说她跳得很好。” 殷或就笑道:“她跳得再好,也不会有宫里的人好的,要是好,她早就可以进宫去跳了。” 周立如道:“有人说她今年就有可能选进宫中,到时候我们再想看到她跳舞就不容易了。” 教坊司就是朝廷在管着的,最优秀的一拨自然是送进宫里的,次一等的才留在外面招呼各种王公贵族。 于是大家就跟着去后花园里看,前头的不少客人也移步到这里来继续喝酒赏歌舞。 刘家的后院后有一个莲塘,此时莲塘上就用船坞连在一起搭了一个高台,七八个漂亮的小姑娘鱼贯从一艘船轻盈的跳上高台,然后笑着旋转到台子的四面,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女子将红色的披帛甩出,从她们之中飞跃而起,轻盈的落在了台子的中间,正背对着他们。 她半掩面的回眸一笑,额间点着花钿,只露出一双如明星般闪亮的眼睛。 满宝一下就看呆了,席中和她一样看呆的人不少,有的人酒杯直接落下,直愣愣的盯着高台中间的女子看。 她微微一笑,如山间的小鹿轻盈的跳动起来,又如水中荷花一般清丽,只是嘴角轻轻地一勾,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你,你就觉得心脏蹦蹦的直跳。 满宝此时就捂住了心脏,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惹得旁边的白善不断的看她。 白大郎和白二郎比白善晚一步回神,但也很快回神来,感叹道:“真好看呀。” 殷或很不解,左右看了看,问道:“很好看吗?” 满宝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再扭头去看白善,就见白善正有些不满的盯着她看,她就从他们俩人中间走出来,走到白二郎那边,呼出一口气道:“你们都是仙人,不懂,这就是凡人的喜欢了。” 白二郎也点头,瞥了白善和殷或一眼,和满宝一起欣赏台上的舞蹈,“比西饼她们跳的还好看。” 满宝道:“西饼她们的剑舞好看。” “这倒是。” 白善:“……她用的步伐也是剑舞的步伐。” 一直盯着人家脸看的满宝这才勉强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脚的步伐上,然后就抬起来继续盯着人家的脸看,“奇怪,比她好看的人我也见过的,可她跳起舞来好好看。” 周立如也捂着胸口,一直到这一支舞结束,伶人们从台子上离开换了下一拨人,她这才轻轻的拍着胸口道:“可真好看呀,比上次在清风楼看的还好看。” 白善催促他们,“行了,都看完了,我们回去看看刘焕醒了没有。” “再等等,说不定她还有表演呢?” 白善就盯着她看,然后招手叫来一个下人,问道:“凤华姑娘今日跳几场?” “就一场。” 白善就扭头与满宝道:“走吧。” “不过一会儿凤华姑娘还要唱一首曲子呢。” 正失望的满宝立即眼睛一亮,“真的?还久吗?” 下人知道他们是二少爷的贵客,因此很恭谨的道:“不久了,娘子要是急着看,小的和管事回禀一声,说不定能让他们早些上台。” 满宝回过味儿来,“我权力这么大?那是不是还可以私下见一见凤华姑娘?” 下人一愣,然后笑道:“要是别人自然不好让见,但是娘子应该没问题的,您先坐着稍等一等,小的这就去找管事安排。” 说罢要引着他们去找个位置坐下。 在一处花丛后面的唐夫人就起身,扬声叫道:“满宝,带你侄女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满宝立即上前。 唐夫人看到白善他们也跟过来,就指着他们笑道:“你们这一群相公跟着过来做什么?怎么,还怕我把你们师姐师妹吃了不成?还是有些人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盯着?” 一桌子官眷就笑起来,看着三个青年笑道:“哎呀,你赶他们走做什么,我看他们留着挺好的,和我们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呀。” 第818页 唐夫人笑骂道:“让县子和驸马爷给你们调笑解闷,你是黄汤喝多了吧?” 唐夫人扭头和白善笑道:“你们玩去吧,放心,你媳妇我们给你看着。” 大家笑着看白善他们三人红着脸行礼退开,当着满宝的面议论道:“白氏的这三个子弟长得还都不错呢,不知道主枝那边的子弟长得怎么样,周娘子见过吗?” 第2398章 不如白善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很公正的点评道:“不如白善好看。” 一群女人就笑起来,指了唐夫人道:“你问她是唐大人长得好看,还是杨大人长得好看,她肯定也要说唐大人的。” 唐夫人撇了撇嘴。 一位夫人就感叹一声道:“要是我,我肯定说是杨大人,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啊,这有情的人嘴里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满宝就好奇的问,“韩夫人和韩大人没有情?” 桌上一静。 唐夫人顿了一下就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点了一下满宝的额头和韩夫人笑道:“童言无忌,韩夫人别和她计较。” 韩夫人就微微一笑道:“我和她计较什么?这话原也没错的。” 她往那边扬了扬脑袋,示意满宝看,“诺,你说的韩大人在那儿呢,不过他现在已经不能算是韩大人了,上个月才因为犯错被撸了官职,现在叫韩郎君就可以了。” 满宝:……世界变化太快,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夫人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行了,知道你委屈,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头前一个月都被关在皇庄里,哪里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就有人笑道:“就是在外面,周娘子怕是也很难留意到,毕竟她公事繁忙,哪儿像我们似的清闲得不行,这京城里的事儿呀就看个新鲜。” 韩夫人幽幽道:“原来我家的事儿你们都看新鲜了呀。” 夫人们就有自打脸的,也有安慰她的,还有和她道歉的,满宝和周立如都是一脸的懵,一起低下头去默默地摸了一块点心吃,顺便喝了一口茶。 等到唐夫人终于应酬完,拉着她们两个坐到了说书的亭子那边俩人才长舒一口气。 唐夫人特意找了边角一个角落低声和她们说话,“怎么只有你们来了,刘老夫人没来?” 按说,刘焕和白善这样的交情,而且白善现在也有爵位了,刘家应该给刘老夫人单独去一个请帖的。 满宝道:“送了帖子去的,只是刘祖母一早就定下这半月要上山斋戒,所以就没来。不过白善都是户主了,他来也是一样的。” 唐夫人好奇,“这时候斋戒?” 满宝道:“这不是快清明了吗?而且白善也要考试了,刘祖母说斋戒好求神佛保佑。” 唐夫人:“……哦。” 满宝乖乖的坐在椅子上,捧了一杯茶问,“唐夫人,唐学兄没来吗?我们吃席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他。” 唐夫人就看着她道:“你没发现吗,今日不是休沐日。” 满宝瞪眼,“那……” 唐夫人幽幽地道:“都是请假或旷工来吃的,别人可以旷工,他却不好旷工的,听说什么地方有了什么案子,他去查案子去了。” 满宝就满意了,“我也是请假出来的。” 唐夫人就扑哧一声笑起来,道:“我们刚吃席的时候还说呢,你这次回来后就很少出现,有人想请你上门看诊都招不到人,最后只能请刘医助上门。” 唐夫人说到这里看向坐在一旁的周立如,笑问,“你这侄女学得怎么样了?可能出师了?” 满宝道:“哪儿有那么快,她才学了几年?” 她道:“还得再在学里学几年时间再出师。” 唐夫人:“不是说学五年就好了?她有基础,三四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满宝摇头,“那只是学了点儿带着血肉的皮毛,要跟她几个师兄师姐一样,起码还得四五年才可以。” 不管是刘三娘,还是郑辜和郑芍,他们都是从小就沉浸在医学之中,不管有没有人教他们,学了多少东西,至少是一直耳濡目染的,他们知道的东西是周立如现在不能相比的。 四个弟子中,最厉害,学得最好的,其实还是郑辜,然后才是刘三娘。 唐夫人微微点头,小声道:“因为你,这两年和女医求医的女病人可不少,有好些还特意从外地赶过来,就想求见你一面的。” 满宝问,“唐夫人也有亲朋要见我?” 唐夫人微微一笑,点着她的额头道:“你可真是个机灵鬼,没错,还不是一个两个呢。” “不过你一回来就忙,之前一直在宫里,后来出来了就直接到皇庄里去了,我也不好求你。” 满宝:“我上旬放了四天假呢,您怎么不告诉我?” 唐夫人就微微笑道:“你才从皇庄里出来,一定累得很,我怎好在那时候登门相求?其实现在也不该求你的,只是她们的病有些不太好了,所以才想求一求你。” 满宝迟疑了一下,问道:“是什么病?若不是很私密,我可以推荐丁大夫和陶大夫,或者我请刘太医帮忙看一看也行。” “您也知道,我现在皇庄里,一进去十天半个月出不来是正常的,这一次可能也要待一个月,这时候给人看病有些不方便。” 今天能出来是因为吃酒席,还是因为吃的是刘尚书的酒席萧院正才答应让她出来的。 第819页 正如早前吃饭时那桌客人推测的那样,他们此时很需要刘尚书的支持,能借着参加宴席拉近双方的关系是萧院正求之不得的事。 可再想因为看别的病人请假就不可能了。 唐夫人想了想,就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满宝微微蹙眉,“这样啊,请三娘去看过了吗?” 唐夫人颔首,叹息道:“就是因为看过了,已经扎针和吃药八天了,并没有多少效果。” 满宝权衡了一下便点头,“那我下午早点儿退席,和学嫂一起去看看。” 唐夫人立即笑着点头,“好,到时候我叫上你一起离开。” 重要的事商量好,唐夫人看得出她不喜欢听书,一直往荷塘那边看,便笑道:“行了,我就不打搅你去看美人了,去吧。” 满宝就站起身踮起脚尖往那边看了一眼,太远了,视线有点儿模糊,周立如就悄声道:“不是凤华姑娘。” 满宝就站实了,和唐夫人道:“不急。” 唐夫人:“……那个叫凤华的有这么好看吗?” 满宝和周立如一起点头。 既然没到自己喜欢的人上场,满宝就有闲心关心起别的事来,“韩大人为什么被撸职了?” “亵妓,和人在春风楼里打起来了,事情闹大,外头蹲守的御史正好看见,就闹到了朝堂上,”唐夫人笑道:“可不只是罢官而已,他还被罚了不少钱呢。” 钱就是唐大人罚的。 第2399章 抢人 满宝小声问:“韩夫人不生你的气?” 唐夫人瞥了她一眼道:“生我的气做什么?男人间的这点儿小事暂且还影响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严重一些吧。” 满宝回味了一下就肯定的道:“被罚的钱不是韩夫人的?” 唐夫人就大声笑起来,给她使了一个眼色乐道:“就你机灵。” 满宝嘿嘿一笑,拉着周立如跑去看能不能见到凤华姑娘。 俩人悄悄咪咪的靠近荷塘,垫着脚尖往那边看,正好一艘船慢慢的靠岸,姑侄两个就兴奋的看着。 船上下来两个仆妇,抬出一块厚厚的木板搭在船上和案上,然后几个穿着舞衣的小姑娘就从船上欢快的跑下来跳跃上岸。 凤华跟着她们一样拎着裙子往上跳,额头上的花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姑侄俩全都眼睛一亮,抬脚就要往那边去。 结果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棵树后的小路上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摇着扇子笑着看向凤华,“凤华姑娘,过来与我们同饮两杯吧。” 凤华笑容没多少变化,笑盈盈的屈膝行礼后道:“郎君有请本不该拒绝的,只是我等还要去主家那里领命,郎君不如先回去,等我们抽出空来再去服侍如何?” “今天领你们来的教坊司管事是谁?让他过来,大爷我今儿还真就点了你全程陪着我怎么了?” 周立如皱眉,不由去看小姑。 满宝也皱眉,扫了一眼那些人后,发现有些人眼熟,有些人没见过。 最眼熟的自然是为首那个才刚刚被她们谈论完没多久的韩大人了。 满宝看了一眼脚边的牡丹花丛,没有特别好看的花色,但也挑了一朵红色花瓣的,然后拿着花上前,“凤华姑娘。” 教坊司一群小姑娘正被韩大人说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听到这道声音便回头看。 满宝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花递到凤华面前,笑道:“这里没有好的牡丹,只能勉强找出一朵来借花献佛,我给你簪上如何?” 凤华姑娘惊讶,她并不认识周满,但目光扫过韩大人几个,见他们都没说话,有人甚至还扯了扯韩大人想要离开,便猜出这一位身份应该不低,至少这几位郎君似乎不敢得罪她。 于是笑着行礼,谦卑的谢赏。 见她微微低头,满宝就将花给她簪上了,还退后一步似模似样的欣赏了一下,然后点头赞道:“果然这花比不上你,人比花娇多了。” 凤华低头一笑,似乎有些为难的看向韩大人等人。 满宝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也冲他们一笑,“韩大郎君,你们怎么不在前头喝酒?是想韩夫人她们了?要不要我带你们去找她们?” 就有一个拉了韩大人道:“韩大,我们快走吧,跟她凑什么热闹?” 韩大人皱了皱眉,“周大人,你要给几个官妓出头?” “我给她们出什么头?”满宝理直气壮的道:“只许你找她们喝酒,就不许我找她们陪我说话吗?” 韩大人噎住,“你一个小娘子,找一群娘子做什么?” 满宝道:“说话呗,你以为我是你们呀,非得找异性,反正他们是刘家请来宴请客人的,我也是客人,谁抢到她们各凭本事。” 韩大人被噎得不轻,还要说话,周满突然眼睛一亮,冲着他们身后就摇手,叫道:“刘小娘子,我们在这儿呢。” 带着下人路过的刘小娘子闻言跑过来,好奇的看了一眼韩大人他们就问周满,“周小娘子,你在这儿干嘛呢,我祖母刚才还和客人们提起你呢,正想介绍你给几位老夫人认识,结果一转身就找不到你了。” 满宝就指了凤华几个道:“我想玩游戏,正找人呢,可巧看上了她们,结果韩大郎君也看上她们了。” 刘小娘子闻言便露出东道主的微笑,正要笑着安抚,顺便协商一下,韩大郎君已经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行了,我也不是非要她们陪酒的,走走走,我们走。” 第820页 看他们走了,满宝就笑着对刘小娘子道:“多谢你了。” 她扭头对凤华几人道:“你们忙去吧。” 凤华深深地看了周满一眼,屈膝行礼后带着人退下。 刘小娘子看着她们走远,啧了一声,和她道:“你可真够怜香惜玉的。” 满宝道:“那也要她足够我见犹怜,有哪家的老夫人要见我?我不认识吗?” “你肯定不认识,从晋阳那边过来的,”刘小娘子给她带路,解释道:“各家的老夫人都有,也不知道她们是来恭喜我堂哥的,还是来见你的。” “我有什么好见的,肯定是来恭喜你堂哥的。” “那可不一定,就是不看病,那也可以看个稀奇,”刘小娘子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名声可响亮了,本朝第一位女太医,第一位能上朝的女官,最近京中女学盛行,好些小官之家都把家中的女孩儿送去读书,就想着以后要是能个你一样也进哪个馆子当个编撰就好了。” 满宝:“……我也只是编撰医书而已。” “所以最近要学医术的女孩子更多了。” 连周立如都点头,悄声和满宝道:“小姑你不知道,我今年回太医署读书,看见了好多新同学,全是去年新进学的,好多女孩子。” 刘小娘子这才发现周立如,扭头看过来,问道:“你以后也要当太医?” 周立如点头,“这是我的理想,我不仅要当太医,我以后还要和我小姑一样写医书,努力一把看能不能当编撰。” 她道:“能够编撰医书是所有医者的梦想。” “好志向呀,”一群老太太从石屏后转出来,笑道:“小姑娘能有如此志向,倒显得我们一群老不死的太古板了,小姑娘也是周家的孩子?” 满宝领着周立如和大家行礼,好奇的看向尚书夫人,“老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尚书夫人笑道:“我正要领着她们去前头听书呢,可巧你们就找过来,走,我们一起听书去。” 他们这群人哪里是去听书的,分明是借听书的名说别的话,消遣其他的。 一坐下就有人问周满,“这就是周太医了?看着可真年轻,今年多大了,可定亲了吗?” 第2400章 说亲 周满和白善有婚约的事又不是秘密,京城中知道他们两个的人,十个里有九个知道,剩下的一个有可能是还没懂事。 虽然问这句话的老夫人不是京城的,但她也是知道的,问这句话不过是为了顺势引出下一个问题。 在满宝表示自己已经定亲后,老夫人们的目光就一起落在了周立如身上,笑眯眯的道:“这是周大人的内侄女?长得可真好看,今年多大了?定亲了没有?” 周立如看了眼小姑,憋了一口气,将脸憋红以后就低下头。 满宝见了连忙道:“她还小呢,不着急。” “看着和周大人差不多大,成亲可以晚两年,定亲却是可以了的。” “是啊,这女孩子过了十三就可以把亲事说起来了,不然好的郎君都叫人给挑走了。” 满宝左右看了一下,发现她们被团团包围,现在想跑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干脆摆开了架势问:“老夫人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吗?” 对方见她明问,眼睛顿时一愣,立即道:“有呀,我有个侄孙,年纪和她相仿,一表人才,这次跟着我一块儿来吃喜酒了,周大人要是愿意,我这就让他进来拜见一下你。” 满宝就笑道:“老夫人也太心急了,他们还小呢,不急着相看,不过我们做大人的倒是可以帮着先看一看,不知道府上是?” 对方立即介绍起来,是刘氏在晋阳的一个族亲,他们家再晋阳做官,虽然不大,只有五品,但也挺体面的。 满宝笑着听,就问道:“不知您侄孙叫什么名字,现在哪个学里读书?” “他叫刘义,懂事早,所以现在跟在他哥哥身边做事呢,”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周大人一看就知道,他长得好呢,又高又壮,就看面相就和您内侄女很相配呢。” 满宝微微扬眉,端了茶笑道:“倒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家立如还要读书呢,估计再读个三四年才能勉强出师。” 满宝努力的回想起来她娘给她四哥五哥说亲时,觉得不合适时说的拒绝的话,斟酌了一下后道:“要我说,女孩子也不必很急着说亲,虽说她是女孩儿,但也该练好本事,等将来离开了父母能有本事养活自己,也就完事不愁了。” 老夫人一愣,勉强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需要媳妇亲自出门讨生活不成?” 其他人老夫人也很赞同,刘太夫人却讶异的看着周满。 满宝就笑道:“这倒也是,可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家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这做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事,那就更高兴了。” 一位老夫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女子还是应该相夫教子为主的。” 满宝笑道:“当然要相夫教子了,就好比男子也要努力谋取前程封妻荫子一样的。夫君若是出仕,我等能在仕途上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便是扶持夫君,而我们读的书多,经历的事情多了,以后有了孩子也能更好的教导他们,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们:…… 周立如在一旁连连点头,小声道:“太子和太子妃喜欢我小姑,连带着也很喜欢我小姑父呢。” 第821页 这是一记重击,没人能说周满的这番话不对了,因为这的确是“相夫”。 老夫人们看着一旁眼睛闪闪发亮的周立如,便知道这一位和周满一样,所以做媒的心思一下就淡了不少。 刘太夫人去一下热情起来,扫了一眼她们姑侄俩边上的点心盘子,转头吩咐下人道:“去厨房要一盘不是很甜的点心来,嗯,就要酥肉好了,要才出锅热乎的。” 刘府很少将酥肉当点心招待客人的,不过下人也只是愣了一下便行礼退了下去。 刘太夫人回头对上一众老姐妹的目光便笑道:“两个年轻女孩子,胃口一定好,这会儿离吃饭过了一段时间了,她们正好补充补充。” 刘太夫人笑着问周立如,“学医累吗?” 周立如摇头,“不累。” “傻孩子,读书哪有不累的,我家那小子啊……倒也不喊累,只是我见他早起晚睡的读书,这心啊就疼。” 满宝差点儿被茶水呛到。 她咳了两下放下茶杯,刘太夫人笑眯眯的道,“虽说他读书也不喊苦,不喊累,但要是没人看着就容易偷懒,去年西域之行多亏了你们照顾和监督他,这次回来才能一举得中明经,对了,你们一路上他都读了什么书?” 这个问题周立如还真能回答上来,因为这一路上,她就和他们一起在庄先生面前读书听训的,不巧,她的文化课最差,总是和刘焕一起被单独留下背诵课文。 于是周立如道:“就学了《康王之诰》和《文侯之命》里的六篇文章,还有的就是几篇诗经,剩下的都是一些课业了。” 刘太夫人见她说的这么明白,眼睛顿时一亮,她顿了顿后笑道:“那《康王之诰》的第一篇是?” 这问答的模式和庄先生太像了,周立如一下绷紧了脊背,道:“叫《毕命》,康王命作册毕,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 一旁的老夫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刘义的堂祖母,此时看着刘太夫人一脸欣喜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她垂下眼眸思索片刻,便抬头和周满笑道:“周大人,我有个小孙子在县学中读书,可惜他此次不来京城,不然可以让周大人见一见他。” 不等周满说话,刘太夫人就接口笑道:“所以这就是缘分呀,弟妹下次把他带来,我让他堂兄带他在京城四处逛一逛。” 刘太夫人突然微微拢眉,和满宝道:“之前焕儿喝醉了是吧?” 满宝点头。 刘太夫人就叹息道:“难为你们照顾他,我都听他说了,你们这一路西行可是遇到了不少艰难险阻,一行人历经生死才到的西域,又波折了许久才从西域回到京城。” 满宝立即表示这都是她该做的,毕竟她是主官,自然要尽可能的保护随行的人。 又道:“他也帮助使团许多,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赐他县男之爵了。” 第2401章 心动 提起这事儿刘老夫人就神清气爽,刘焕能封爵对他们老两口来说是意外之喜,可以说,有这个爵位在,刘焕就是一辈子不出仕,当一辈子纨绔也够了。 到时候分家产时多给他分点儿不动产,就足够他平安富贵一世了。 刘老夫人对周满更和气,主动道:“知道周大人时间难得,我就不留您和我们这些老太太说话了,来人,送周大人去找白公子他们。” 满宝立即就走,她也怕她们再提起亲事之类的话。 等她们走了,这边就只剩下一群老太太了。 一位老夫人道:“姐姐这是想给焕儿说亲呢?” 刘太夫人就笑道:“焕儿年纪也不小了,说亲不是正常的吗?” 是正常的,可和周立如说就不是很正常了,周家是什么家世,刘家又是什么家世? 这一次为什么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么多? 自然是因为刘焕得封爵位,很多人都想给刘焕说亲的。 不过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人又多,许多话不好出口,于是大家笑了笑,转头看着亭子里的说书先生说书。 一直等大家换地方,或者休息去了,和刘太夫人关系最好的一个妯娌便跟着她一起去正院的偏屋那里坐着,“嫂子,你不会真看上周家那个小姑娘了吧?” 刘太夫人道:“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儿们从小教着,她们都未必能说出《康王之诰》有几篇文章,更别说背下来了,娶妻娶贤,家世什么的倒可以先放在一边,我倒觉得她不错。” 二太夫人就皱眉,“可这家世也太差了些,周满之前,他们家可都是泥腿子。” 刘太夫人不在意的道:“他们家有一个绵州牧,周满现在又是四品的编撰,也就是家底薄一些,可你看她的本事,别说世家小姐,就是世家公子,又有几个比得上她的?” 她道:“不是我自贬,咱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底细,焕儿就不是多能干的人。” “说句大不敬的话,之前宫里要给明达公主选驸马,我是想过让焕儿去努力一番的,”刘太夫人道:“我想着,他读书不行,人又憨直,做了驸马都尉,便是将来没本事出仕,在这京城里也没多少人可以欺负他去。” “可他祖父不答应,说陛下心疼明达公主,一定看不上他,我略一想,也觉得明达公主太好,虽说驸马都尉少有出仕任实职的,但陛下肯定也不想太委屈了明达公主,到时候挑刺起来,左看他不好,右看他不好,那也是一对怨侣,这才不了了之。” 第822页 “本来呢,我和他祖父也没想他有多出息,就想让他试一下明经科举,实在考不上就恩荫一个县官或是小官当一当,”刘太夫人道:“到时候给他娶一个擅庶务的妻子管着,又有他大哥和几个堂兄弟看顾,好歹能平安一生。” 其实后一种方法是他们家公认的,就是刘焕都不止一次的和白善他们说过,“等将来我恩荫出仕,再分了家,我就能做主了。当驸马有什么好的,你要是和公主关系不好,进公主府还得奴仆一再禀报,要是遇上一些刁奴,你就得站在外面受气。” “皇帝盯着你,皇后盯着你,宫中的其他皇子皇女也都盯着你,尤其明达公主这样受宠的,做她的驸马可太惨了。” 刘焕只要想到他都被他祖父母管了前半生,再被皇室管后半生,想想就可怕。 刘太夫人自然也看出孙子的想法,和二太夫人道:“你看这次来赴宴的这些人和我提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仔细一扒拉,比得上周立如的能有几个?” 二太夫人笑,“嫂子说什么呢,她们怎么会比不上?” 刘太夫人摇头,“她们还真比不上,你仔细的论一论,他们提的几个女孩儿有几个是真的和焕儿门当户对的?” 二太夫人一愣。 “焕儿祖父就不说了,他爹也是五品的官员呢,可他们提的这些姑娘,官品和他父亲相当的,不是庶女就是嫡次女;能提嫡长女的,不是父兄没有官职,依靠的是叔伯堂兄弟的,就是官品很小的。” “我知道,便是焕儿得封县男的爵位,见过焕儿之后,他们也觉得他没多大出息,加上他上头还有个哥哥……”刘太夫人顿了顿,在这一点儿上她也不得不承认偏心,家里的政治资源基本上都倾向于刘大郎,留给刘焕的很少很少。 “周立如的叔公还是绵州牧呢,又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在陛下那里都有名号的,更不要说周大人,她小姑小姑父将来都是前途无量的,这门亲事要是能成,将来焕儿和周白两家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密,说到底,婚姻一事是利益结合,她给焕儿带来的利益并不比那些官宦之家的小娘子差。” 又道:“撇开利益结合看主母的品性手段,她更不差,你刚也看到了,论读书,就是你养的几个小娘子怕是都比不上,手段更不用说,将来立志要当她姑姑那样的小娘子,她还会处理不好家里那些庶务吗?” 二太夫人不说话了。 刘太夫人越说越兴奋,道:“这事儿晚上我就和他祖父提一提。” 二太夫人:“大伯能答应吗?还有焕儿,他能愿意吗?” 刘太夫人就道:“问一问就知道了。” 不过刘太夫人没有先问刘焕,而是先跟刘尚书旁敲侧击。 刘尚书就撇撇嘴道:“泥腿子?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我们家是耕读之家,可不是只会读诗书的人家,晋阳那边是怎么想的,竟然拿出一个庶孙跟人家说亲。” 他顿了顿后道:“我倒不是说刘义那孩子不好,而是觉得他们不配,周满那侄女现在还在太医署读书呢,她四个亲传弟子,一个现在太医院里当医助,两个在地方医署,虽说官品小,但那也是九品,以周满现在的医术,他们就是背靠大树,进太医院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要我看,周立如将来所成也不会差。” “刘义和焕儿差不多大吧,这点儿年纪就早早不读书,只给人做些跑腿的活儿,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门亲事不合适,你别掺和,免得将来周满怪罪起来我们面上难看。”刘尚书道:“这位可不是留情面的人,在大朝会上连魏大人那样的人都敢怼的。” 刘太夫人就问:“和刘义不合适,你觉着和焕儿合适吗?” 刘尚书就一呆,反应过来后扭头看着老妻,不由摇头笑道:“你呀,你呀,你明着说就是了,何必拐这么大的弯?” 第2402章 满意 刘太夫人道:“我可没有拐弯,她想给刘义说亲是真,我想给焕儿说亲也是真。” 她道:“一家有女百家求,谁抢到那就是谁的本事。” 刘尚书就瞥了老妻一眼,觉得她说的废话,“她那侄孙能比得上我们家焕儿?” “虽说我们焕儿不太出息,但现在不仅有爵位,还考过了明经,将来就是当不得大官,求个四五品的实职还是可以办到的。刘义能比吗?” 刘尚书虽然百般看不上刘焕,可也要看和谁比,和大孙子,和白善殷或这样的人是比不上,但比刘义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太夫人就问他,“那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刘尚书就沉吟起来,半晌后道:“我们家又不是那种死守着身份的人家,而且他们周家现在也算新贵,别看他们家如今就一个周满在朝为官,还是个女子,但她一人就抵了多少人了。他们家子侄又多,只要一直读书,将来总有能出仕的人。” “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这位陛下都换了几拨臣子了,所以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谁也别在这时候就看不起谁。” 刘尚书摇头晃脑的念叨了一阵,颔首道:“你看过了那丫头的人格品性,要觉得好就定下吧。” 刘太夫人道:“我看着倒有几分她小姑的志气,虽然才华比不上,但比我们家里养的孩子还要好。” 第823页 刘尚书就撇撇嘴道:“周满这样的才气天赋,满朝文武有几人比得上的?” 他道:“她端的是本事的碗儿,别人抢不走,萧院正私底下都偷偷的说,他提了皮毛,她转眼就能摸到骨血,在医学上,她可不只是举一反三,人家是得一就推出十来,这份本事是老天爷特地赏脸吃饭呢。” 刘太夫人想起了什么,幽幽的问道:“那我们家要能定下这门亲事,将来你这孙媳妇岂不是也要入朝?” “求之不得,”刘尚书笑道:“你不是说她有几分她小姑的志气吗?那牙口要是也能学到她小姑的三分就好了,将来焕儿要是有幸能站在大朝会上,吵起来还有个人帮衬。” 刘太夫人就想起今日刘焕被人为难时周立如打趣说的那番话,眼中发亮,“好,既然你也应下了,那我就找机会替焕儿去周家走一趟。” 刘尚书却想起来一事,“这事儿不得给大郎和大郎媳妇他们说一声?” 刘太夫人就冷哼道:“回头与他们提一声就是了,难道他们还会反对不成?” 她道:“孩子都是我们养大的,亲事自然也是我们这边做主。” 刘尚书头疼,只能劝慰道:“也要说一声的,毕竟是他父母,之前益儿的婚事也是他们那边定下……” “就是因为益儿的婚事是他们定下,焕儿的婚事才要我们来定的,”刘太夫人提起这事还一肚子的火,“之前这事一早就定好了的,怎么,他们现在想反悔了?” “她在提防谁?难道我就是个恶婆婆,娶了孙媳妇就教她跟她婆婆作对吗?”刘太夫人连珠炮似的道:“两个孩子都放在我跟前养着的,我让她留在京城教养孩子,她不乐意,非说大郎身边没个照顾的人要跟着去……” “他有手有脚,身边奴仆不少,做什么非要她跟着?可怜我两个孙儿从小父母不在身边,特别是我的焕儿,那时候才两岁,都还吃着奶呢……” 见刘太夫人落泪,刘尚书连忙掏出帕子给她,“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孩子你不是养得挺好的吗?” “我是养得好,可这祖母和母亲能一样吗?之前他们调任太原,我就说离得不是很远,两个孩子也长大了不少,太原那边的官学也不差,为了他们父子母子之间不至太生疏,所以让益儿带了焕儿过去投奔,结果他们两个是怎么做的?对着一个庶出都比他们俩兄弟好。” “这两孩子还是她的亲生骨肉呢,果然老话说得对,不亲自教养就是没感情,既然没感情,我们就客客气气的,偏她以小人之心度我之腹,觉得是我挑拨他们的关系。”刘太夫人难掩怒气,“益儿可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他们在那边给孩子定亲竟然问都不问我们一声,有这心思好好的待两个孩子多好?结果俩孩子连半年都待不下去就跑回来……”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可你现在不说,将来受难的还是焕儿的媳妇?”刘尚书道:“你现在倒是出气了,将来怎么办?你有多少日子,她有多少日子?将来做婆媳的不还是他们吗?” “好呀,你咒我短命!”刘太夫人气恼的伸手拧他,刘尚书失声“嗷”的一声,捂住胳膊叫道:“又动手,又动手,外头还有客人呢……” 刘焕捂着脑袋从榻上爬起来,一眼瞥见屏风上有投影,他就捂着脑袋走过去,就见周满他们正在下跳棋,就见满宝拿着一颗棋子跳呀跳呀就把白善的一颗棋子给吃了,她哈哈大乐起来,捡起棋子道:“我赢了!” 殷或垂眸看了一眼后道:“这种棋法有趣是有趣,就是不太用脑子。” 满宝:“……谁说不用脑子的,跟围棋差不多,很用脑子的好不好?” 白善输了,收了棋子后点头,“比较直,没有围棋那么多的道道,不过的确很趣味,可惜你拿来的那本残本上记的玩法不多。” 白二郎还在琢磨刚才那盘棋呢,看到阴影就抬头看,见是刘焕就起身道:“你醒了?” 刘焕呆呆的道:“我刚才梦见我祖父和祖母打架了,原来是因为在说话呀。” 白善:“……你祖父和祖母经常打架吗?” 刘焕:“也没有经常,就偶尔我祖父惹我祖母生气了,我祖母就会锤两下。” 白善等人就一脸同情。 寄语在屋外,听到动静探进脑袋来看,见是少爷醒了,立即去端茶倒水,给他润了嗓子后才道:“二少爷,太夫人吩咐了,您就在屋里歇着,别出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 “酒宴还没结束?” 寄语笑道:“这天还没黑呢,他们估摸要用到天黑,这会儿都在花园子那边赏舞听乐呢。” 第2403章 小产 唐夫人请了刘家的下人送信过来,满宝收到便起身道:“我带着立如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刘焕刚清醒一点儿呢,这会儿正捏着鼻子喝很难喝的解酒汤,闻言抬头看她,“这么早?你不吃了晚食再走?你晚上不是要直接回皇庄吗?” 满宝挥手,“我有个病人要看,没空吃晚食了,你们玩儿吧。” 刘焕只能失望,“好吧。” 白善就将满宝送出门去,“就你们两个去?” “会绕回家接三娘,听唐夫人的意思,三娘之前去看过,只是没多少成效,这次正好带上她。” 第824页 白善就点了点头,将人送到停放车马的院落那里。 唐夫人已经在车上等着了,看到白善过来便笑道:“你还特意送来,怎么,我还能把人给你拐跑了不成?” 白善便行礼笑道:“还要劳烦学嫂稍后将人送回家,家里有些东西要给她带上。” 这是怕她耽误周满的时间太多,误了她回皇庄的时间呢。 唐夫人笑着应下,乐道:“放心吧,我一定全须全尾的把人给你送回去。” 唐夫人提早派人给刘医助送了信,所以唐家的马车到周宅的侧门时,门一敲,不多会儿刘三娘就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了。 满宝就问她,“今天不是休沐日吧?” “不是,只是今日我太医署有一节课,上完了之后就可以走了,我就没回宫去,直接回家了。” 今天刘家酒宴,虽然不是休沐日,但旷工和请假跑去喝酒的人也不少,因为去的人多了,皇宫里都显得冷清了两分,她又没有值守的活儿,所以就先回家了。 满宝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药箱问道:“东西都带齐了吗?” “是,都带齐全了。” 满宝就靠坐在车壁上,问道:“你既看过病人了,那你说说她的病情。” 刘三娘一怔,就有些迟疑的看向坐在一旁的唐夫人,有些为难。 满宝也扭头看唐夫人,半晌后凑过去问刘三娘,“有什么隐私?” 刘三娘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师父,人家的这个病本就是隐秘的病,所以……” 唐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那妹妹什么都跟我说了的。” 她扭头看向满宝,“这一点儿我也和满宝说过了,她是小产之后恶露不止,本来治好了的,但前段时间有两三月没来,她还以为是又有孕了,但请了大夫后不是拿不定就是说不是,后来有个老大夫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谁知道一吃就糟了,好似血崩一样,后头用了药倒是少了,却是淅淅沥沥一直不断,倒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尽一样。” 满宝之前只听她说是恶露不止,却不知道她还吃过活血化瘀的药,第一直觉就是扭头问刘三娘,“她是小产了?” “不是,”刘三娘小声道:“我仔细的看过,应该不是有孕,也看了前一位老大夫开的方子和写下的脉案,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倒像是她的身体前头小产时坏了,所以……” 刘三娘顿了顿后小声道:“师父,她小产应该不下于三次。” 不说满宝,唐夫人都吓了一跳,声音都劈了,“什么?” 刘三娘就不说话了。 唐夫人脸都气变色了,问刘三娘,“这是她说的?” 刘三娘就道:“夫人和她身边伺候的丫头说是三次,但我觉得不止。” 她和满宝道:“我仔细的问过,但几年前的事她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倒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记得六年前她月事来的时候出的血有些多,不过她们说王夫人的月事一向不准,有时候多,有时候少的,所以也就没在意。” 满宝就问:“她有孩子吗?” “有,”刘三娘道:“有一位公子,今年七岁。”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那就不是原始的习惯性小产,一定是有什么外因。 刘三娘却垂下眼眸没有继续说了。 可唐夫人一双厉眼岂是好瞒的?她咻的一下看向刘三娘,问道:“刘医助,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刘医助却笑了笑道:“唐夫人,剩下的就是病人的隐私了,您要想知道,就只能去问病人。” 她能说三次小产的事儿,是因为这事最后肯定瞒不住,肯定要写入脉案之中的。 因为她认为,病人如今会这样,之前多次小产是关键。 唐夫人便扯了扯笑容颔首道:“对,有劳刘医助了。” 等到了唐府,唐夫人便先走了一步,将空间让给她们师徒三个,她知道,刘医助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没说出口。 果然,等唐夫人走了,刘三娘就小声的和满宝道:“虽然她问了也不说,但我发现她身上有些旧伤,有些骨头还折过,我看着倒像是人踢踏捶打出来的内伤。” 满宝脸色一沉,“你问过了?” “问了,可不管是她,还是她身边的仆妇丫鬟全都一口咬定说没有,问就是自己因为雪天路滑摔过几跤,可我仔细的看过,她身上的一些伤根本就不是能摔出来的。” 刘三娘还提醒道:“师父,她身边还有两个姑姑和两个丫头一直紧紧地盯着我,倒是她陪嫁的两个丫头一直想要我单独和她待一待,可也一直没有机会。” 满宝就哼了一声道:“真是找死的,在这唐府里跟人玩这点儿心眼。” 满宝叮嘱俩人,“一会儿进去了收敛一下神情,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刘三娘和周立如一起应下,然后俩人一起看着满宝的脸色问:“师父,您不收敛?” 满宝沉着一张脸道:“我收敛什么?这叫官威知道吗?你们看朝中几位上官,对人有笑脸的有几个?这就叫官威!” 说罢,她阴沉着一张脸去见那位王夫人,一进院子,迎出来的几个下人就唬了一跳,行动间小心了几分,正屈膝行礼,满宝就问:“病人在哪儿?唐学嫂呢?” “在这儿呢,”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的唐夫人笑盈盈的走进来,拉了满宝的手道:“给你们师徒说话的时间,还想着先请你去堂屋里喝茶呢,谁知道你就直接过来了,给你引路的这几个小蹄子也不知轻重,怠慢了你,回头我罚她们。” 第825页 第2404章 王瑞乐 给满宝她们领路的丫鬟倒是不怕,只是也低头行礼认错,满宝脸上神色才和缓了些,和唐夫人道:“你可别罚她们了,下次我来她们该不给我点心吃了。” 唐夫人就笑了笑,和两个小丫头道:“还不快谢过满小姐?” 两个小丫头便笑嘻嘻的和满宝屈膝行礼,一直候在一旁的仆妇这才笑道:“唐夫人,周大人,我们夫人已在里面等着了,快里面请——” 唐夫人就笑着引满宝进去。 这是客院,院子不小,主屋自然也不小,满宝知道,只有很亲近或尊贵的客人来了唐夫人才会安排这个客院的。 唐夫人和满宝笑道:“我这妹妹呀,胆子小,又是个锯嘴的葫芦,跟你完全是掉了个个儿,早两年我就和你唐学兄说,有空让你们见见才好,要是一不小心成了朋友,让她学了你一分胆气和这一分的机灵,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拉着满宝进去见王氏。 她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衣冠整齐的坐在椅子上,看到姐姐带着一个陌生的小娘子进来,再结合刚才隐约听到的话,她就知道这位是名满天下的周满了。 于是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一旁的丫鬟连忙伸手扶她…… 唐夫人紧走两步,上前扶住她的另一只手,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让你躺着吗?” 王氏扯了笑容温柔的道:“我不累的,其实刘医助的药我吃着也有一些效果的,姐姐也太大惊小怪了,何苦又费劲的请了周大人来?” 要是别人,唐夫人一定说“你当周满是好请的?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 可对着这个堂妹,唐夫人却笑了笑道:“她和别人不同,你不知道,我们关系好着呢,她管你姐夫叫一声学兄,管我叫一声学嫂,算是自家人,请她可比请其他的大夫还要容易。” 满宝也浅笑着点头。 唐夫人就给她们介绍,“这位周大人你也认识了,她有个小名叫满宝,以后你们亲近了可以这么叫她。” 又对满宝道:“这是我娘家妹妹,她叫瑞乐,你要愿意,就见她一声瑞乐姐姐,要是不愿意啊,就叫她王太太好了。” 满宝就笑着叫了一声“瑞乐姐姐”。 唐夫人听了高兴,就和丫鬟一起扶着她坐下,“来,让我们的周太医给你看看。” 满宝就坐到她身边,先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用脂粉遮掩住了,但依旧能看出脂粉下苍白的脸色。 满宝拿出脉枕诊了一下脉后就收手,道:“姐姐要是不嫌弃麻烦,还是净脸,再把钗环去了,我们去内室里检查一下,我想看一看。” 王瑞乐被刘医助检查过几次,自然知道是怎么检查的,一时脸红,有些羞臊,但还时扶着丫头的手起身去了内室。 屋里的下人就动起来,打水的打水,找衣服的找衣服。 满宝就留意了,发现扶着王瑞乐的是一开始站在边上的另外两个丫头,一直扶着王瑞乐的则去找衣裳去了,另一个则是去端水。 才出去院子里迎她们的仆妇则一直笑着站在一旁,此时亲自去奉茶来给唐夫人和周满等人。 满宝就垂下眼眸,心中有数了。 唐夫人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之前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她身边的丫头仆妇也都是各司其职,可现在再细看,出去的夏荷和夏草都是瑞乐的陪嫁。 唐夫人脸上笑着,眼底却不见多少笑意。 等下人端了水来给王瑞乐洗好脸,身上的外衣也去了,满宝这才进去看她。 只见她脸色苍白憔悴,比之刚才精致的妆容下老了十岁不止,这哪里是唐夫人的妹妹,是唐夫人的姐姐吧? 不过她身上有一股唐夫人身上没有的温柔气质,见之便可亲。 满宝就上前重新给她切脉,开始详细的问起来,“这次崩漏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些话都由一旁的仆妇和丫头来回答,因为这些问题之前刘医助都问过,所以一旁的姑姑就能很详细的说出来,都不用人补充。 但满宝还是等她回答过后问一声王瑞乐,“是这样吗?” 王瑞乐就点头。 满宝问清楚这一次的病情后就问道:“上次有这样的情况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为的什么?” 一旁的姑姑就叹息一声道:“我家夫人半年前曾经小产过,当时就有些恶露止不住,后来吃了两个多月的药好了……” 满宝细细地问起来,最后问道:“一共小产过几次?” 姑姑恭敬的回道:“三次,我们夫人身体不好,不好坐胎。” 满宝仔细的看了看王瑞乐的面色,见她一直垂着眼眸低头不说话,便点了点头后道:“我看看。” 说罢对这一屋子的人道:“除了三娘,其余人等都退出去吧。” 唐夫人和上次一样起身,不过她走了两步后就看向要服侍王瑞乐换衣服的姑姑和丫头道:“你们也退下吧,这屋里交给周大人,她看病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在身边。” “这……”丫头不由抬头看向一旁的姑姑。 姑姑连忙笑道:“唐夫人,我们留下服侍夫人,夫人身上有些脏污,总不好假借周大人的手。”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沉肃的道:“退下吧。” 第826页 姑姑一把噎住,但因为周满是太医,加上她脸色冷肃,她一时不敢造次。 她迟疑了一下,唐夫人就微微蹙眉,不善的盯着她看,“怎么,你要盯着周太医用针?” 姑姑这才连忙应下,带着两个丫头躬身退下。 她们和唐夫人一起躲到了外室,不过她站在屏风边上,竖着耳朵还是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的。 满宝和刘三娘一起解开她的衣裳检查,满宝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问道:“疼吗?” 王瑞乐小声的道:“不疼。” “有酸胀的感觉吗?” 满宝摸了许久,然后就开始沿着她的骨骼向上摸,刘三娘用眼神示意满宝看那隐约的深颜色,那是旧伤沉淀下来后的颜色,这种伤痕必是伤及骨骼才能留下的旧伤,而且应该不是很久,以她的经验,大约是半年左右。 第2405章 检查 她每每想到这时间便是心中一跳,心中的那个猜测就越发明显,但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她们都岔了过去,或是找别的借口。 刘三娘从十二岁进宫到现在,谨慎是刻在骨子里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问的道理她知道,所以在问了几次问不到以后她就收起了打探的心思。 满宝在伤痕那里顿了顿,用力的捏了捏后问她,“疼吗?” 王瑞乐看见这伤痕,脸色微微发白,但依旧道:“不疼。” 满宝也知道这时候应该不会疼了,她细细地摸了摸,的确有些骨骼直接承继的不是很顺,再结合这些伤痕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骨折过。 满宝又检查了一下她的后背和四肢,都检查后才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手,也不让她穿衣服,直接用被子将她盖起来。 王瑞乐一直提着心,想着她要是提问她要怎么应答。 满宝却是擦干净手以后沉吟道:“你这病不好治……” 外面竖着耳朵听的人一下提起了心,床上躺着的王瑞乐却一下放松了下来,一直僵直的脊背也一松,整个后背都靠在了床铺上。 满宝道:“要想要经血停下,最少要扎针三个月,因为你小产过几次,底子坏了,所以要慢慢的治,先将底子补上,可这样也不稳当,将来很可能还会崩漏,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能持续用药用针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样断了根,将来你再有孕才不会再小产。” 王瑞乐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要这么久?” 满宝点头,“要连续扎针十日,十日之后隔一天扎针一次,又一旬,隔两天一次……到后面一旬扎针一次,因为各人的身体状况不同,效果也不相同,底子好一点儿,药物吸收好一点儿的,半年后或许就断了根,但要是底子不好,可能需要一年时间。” 王瑞乐沉默了一下后问:“那您看我的底子如何?” “不太好,”满宝直言道:“所以姐姐要做好长留京城的准备。” 她瞥了一眼屏风上映出来的人影,眼中闪过寒光,和她道:“这套针法目前也只有我和我这徒弟能扎得出来。” 王瑞乐一愣,显然这才想到这点,“要,要长留京城吗?” “是呀,不知道姐姐夫家是哪里的,离京城远不远,要是远,自然是要留在京城的,毕竟这个病是女人的病,娇气得很,不仅不能受寒,也不能受热,有些风吹日晒的它就不乖巧了,所以最好住所固定,饮食规律,作息也规律,既不能冷也不能热……” 王瑞乐却是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拽着衣服道:“也,也可以吧,我得问一下家里和姐姐。” 满宝就点头,“那今天我们就来行第一套针吧,三娘,你来。” 满宝就在一旁念着针法看刘三娘行针。 王瑞乐一开始还有精神听周满说的什么阴交半寸,石关三分……后来就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慢慢的睡过去了。 刘三娘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给她扎凝神静气的针法,但见师父对她摇了摇头,她也就不问了。 至少不能在这里,这会儿问。 屋里一时只有满宝不时指点刘三娘的声音,半晌听不到王瑞乐的声音,似乎接下来也不会问王瑞乐什么问题了。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姑姑就松了一口气。 唐夫人也收回了耳朵,将手中一直捧着的茶杯放下,轻轻的碰撞了一下,“马姑姑听得如何了?” 马姑姑立即站直,对唐夫人羞愧的笑了笑道:“唐夫人见谅,奴婢也是忧心我们夫人,您是知道的,我们夫人一向腼腆。” 唐夫人颔首,“是啊,我这堂妹从小就是兔子胆子,一吓就惊,胆小得很,这些年有劳你们照顾了。” “伺候主子本就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 唐夫人笑了笑,问道:“我离得远,听得不正确,周太医都说了什么,可好治吗?” 马姑姑立即把自己刚才听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唐夫人便皱紧眉头,半晌后叹息一声道:“竟这么坏了,唉,怎么就小产了呢?听周太医的意思,她不止小产过一次?” 马姑姑道:“我们夫人体弱,所以不好坐胎,唉,这每次小产都是失去一次骨血,这底子如何能好?” 唐夫人就一脸忧虑的叹气,然后转身吩咐下人道:“去,开了库房,将拿补血补气的人参鹿茸这些东西都找出来,一会儿给满小姐看看哪些适合用,都拿出来给瑞乐准备上。” 第827页 “是。” 又过了半刻钟满宝才出来,刘三娘留在了里面看针,她当着马姑姑等人的面写了一张药方,叫了刘三娘一声,让她出来后指点她这一张药方是怎么开出来的。 两位姑姑趁机往内室看了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夫人肚子和小腿上都扎了针,甚至连头上也有,一时不敢靠近,于是过去听周满给刘医助解释药方。 虽然她们大多没听懂,却听懂了气血不能急补,要缓缓补充,同时要配以止血…… 而之前刘医女开的方子补血太急切,反而没能止住血…… 到了时间满宝就进去看着刘三娘拔针,见王瑞乐还睡着,且眼底有些青黑,她就将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和刘三娘悄悄出去。 满宝和马姑姑几个道:“她睡着了,睡眠可生气血,所以你们不要打搅她,她能睡多久就睡多久。” “可现在睡了晚上要睡不着的。” 满宝道:“她晚上本来就睡不着。” 马姑姑一想也是,于是不再说话。 满宝将刚才的那张方子递给她,道:“先吃这张药方,等她断了血再换方子,这几日就让三娘过来给她扎针吧。” 马姑姑欲言又止的看着唐夫人,小声道:“周大人不能亲自来吗?我们夫人的病拖得有些久了。” 满宝还没说话,唐夫人就已经道:“周大人现在接了陛下的差事,每日都要在皇庄里试验天花的事呢,这次能出来还是因为刘尚书家吃酒,特意请了假来的,她哪能天天过来?” 第2406章 感动 满宝道:“在血断之前要扎的针法都是一样的,我这徒弟针灸还不错,她来做这事绰绰有余。” 唐夫人就和她笑道:“我呀,就盼着你能在她需要换药和换针法时再来看一次,重新给她开两个法子。”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道:“到时候你给白善送信,让白善捎带着告诉我,要是能请假,我一定请假出来,不能,就让三娘写了脉案给我送出去,到时候我把方子传递出来。” 但现在刘三娘的脉案还是比不上周满的,所以还是自己亲自看一看才是最好的。 药方子给了,针灸也交给了刘医助,满宝就要起身告辞。 唐夫人却一把拉住她笑道:“急什么,一会儿你学兄就好了,见过他再走。” 她笑盈盈的道:“之前他还说有本书要送你呢,走,我们书房里说话去。” 说罢拉了满宝出去,她转头吩咐马姑姑等人,“你们进出小声些,好好伺候你们夫人,别搅了她难得的安宁。” 马姑姑立即带着一众下人应下。 唐夫人的目光就滑过夏荷和夏草,见她们低头站在角落里,目光便一寒,笑盈盈的拉着满宝走了。 刘三娘和周立如拎着药箱跟在后面走,到了正院,她们却被唐夫人的贴身丫鬟拉着,笑盈盈的要拉着她们去喝茶吃点心。 刘三娘和周立如一时没动,一起看向满宝。 满宝就对她们点了点头,俩人这才和丫鬟们离开。 唐夫人笑着拉她进屋,等丫头上了茶退下,这才看向满宝道:“好妹妹,你总不会也跟着你那个徒弟一样瞒着我吧?” 满宝好奇的问,“学嫂怎么不直接去问她?这毕竟是病人的隐私,我们医者不好说的。” 唐夫人便冷笑道:“你没看见她身边严防死守的那几个人吗?我就是找了借口把人支走,恐怕过不了多少会儿就会回来,而且她的确是锯嘴的葫芦,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受这委屈家里还不知道。” 满宝端着茶喝了一口,思索片刻后道:“我让她留在你这里半年到一年呢。” 唐夫人就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别,我还真不是故意的,”满宝道:“她这病的确要治半年以上的,至于用不用一年,那才是不一定的。” 唐夫人笑容微敛,“这么严重?” 满宝颔首。 唐夫人就抓心挠肺一般,拉住她的手问:“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是为什么小产的?因为站久了?还是饮食不周?或是中毒了?” 唐夫人咬牙切齿的道:“难不成是马家让她立规矩?或是后宅不宁……” 满宝垂下眼眸想了想,沉默了许久后还是抬起眼睛看向唐夫人,“我在她身上发现一些伤痕,我摸过骨头,应该断过,虽不确定,但胸口的一条肋骨此时应该还是骨裂的状态。” 唐夫人瞪大了眼睛,眼中又惊又怒,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她!”唐夫人深呼吸几下,运了运气才没有立即发火儿,但也腾的一下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后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满问,“你没摸错?” 满宝道:“要是以前,我肯定没这么肯定的,但这次去西域的路上我摸过那么多骨头,不会有错的。” “你当时怎么不问她?” 满宝就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后道:“问她什么?那些话又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说给外室的你们听的,你想她会怎么回答?” 唐夫人便怒气勃勃,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后扬声道:“来人——” 满宝就有些兴奋起来,虽然插手人家的内宅事务不好,但她还是想知道。 唐夫人的贴身丫鬟就小跑着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唐夫人的怒气就在看到满宝的兴奋后冷了一冷,她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下,再抬起眼来时冷静了许多,道:“去客院那边叫夏荷或者夏草过后,就说我从私库里找了些东西出来,都是我的陪嫁,有些是以前我们在娘家住时常用的东西,瑞乐治病心情要好,让她们过来看一下私库里有什么是瑞乐喜欢的,缺的,让她们挑上给她布置上。” 第828页 丫鬟愣了一下后应了下来,转身而去。 唐夫人这才运了运气,转身点了一下满宝的额头,“你那是什么表情?把这看戏的眼神收一收。走吧,我送你出去。” 满宝咦了一声,“这就要送我走了?” “我的姑奶奶,你往外看一下时辰。” 满宝往外一看,见太阳已坠西,吓得立即跳起来。 唐夫人起身,拢了拢袖子后道:“走吧,送你出去,一会儿你还得回家呢,白善此时应该已经在家等着了,你再不回去,他怕是要亲自来接人了。” 满宝只能惋惜的离开,虽然很想,但她并没有开口让唐夫人将来告诉她实情,她甚至不打算以后问王瑞乐实情,反正病因已经摆在那里了,即便她不说,她也能治,所以何必开口询问剥人家的伤口呢? 她可以偶然得知是一回事,就不必要特意去打探了。 告诉唐夫人,一来是因为唐夫人是家属,她觉得她有权知道;二来,她对王瑞乐感官不错,她心里告诉她应该告诉唐夫人。 满宝嘴角的笑容有些冷,唐夫人就不说了,她脾气不好,唐大人可也不是好惹的,把人打成这样还敢时刻监视人,哼! 满宝领着刘三娘和周立如回去了,唐夫人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的马车走远,脸上的笑容就垮的一下收了起来。 骑着马从另一条路上嘚啵嘚啵过来的唐县令远远看到了,一下就吓住了,立即勒住马就想调转头回县衙加班。 唐夫人却已经听到声音扭头过去看,一见是他,眼睛顿时一亮,于是冲他招手。 唐县令只能带着明理骑马回去,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下马后就看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笑问:“夫人怎么知道为夫回来,还特意来门口接我?” 唐夫人道:“不是特意来接你的,正巧送满宝出门,我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多站了一会儿。” 骗鬼呢,分明是要转身回去时才看见他的。 但唐县令扬起笑脸,一脸感动的道:“夫人真好。” 第2407章 搜查 唐县令跟着唐夫人回正院,才进屋,丫头们便纷纷行礼,他一眼看到了夏荷和夏草,便知道唐夫人有事要做,他大松一口气,转身就进了内室,将身上的官袍脱了换常服…… 唐夫人看他进去,就扭头看向夏荷和夏草,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瑞乐身边谁照顾着?” 夏荷一怔,连忙道:“马姑姑她们在身边伺候呢,夫人还没醒来。夫人要是不放心,奴婢这就回去。” 唐夫人手中的杯盖就哐当一下落在了杯子上,不仅夏荷夏草吓得心一激灵,屋里的唐大人也吓了一跳,然后就兴味的竖起耳朵听。 唐夫人道:“你们是瑞乐的陪嫁,才该是她的心腹之人,我不说,你们也该时刻不离她身边才是,结果我这边叫,你们两个就都过来了?” 夏荷和夏草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请罪。 唐夫人就挥手,让仆妇将她们带下去检查。 夏荷和夏草又惊又下,一脸的懵,根本不知道要检查什么,等她们被带到耳房里脱衣服时俩人就吓了个半死,紧紧的抓着衣襟不肯松手。 芸草快步从外面进来,一把将夏草往后一推,推倒在床上后半压住她道:“你傻呀,跟我们夫人要强,你也不看看这屋里都是谁,那都是我们家体面的姑姑,她们来检查已是夫人给你面子了,你要是不依,一会儿换了粗使的婆子进来,她们动手可不知轻重。” 夏草忍不住哭,惊惶惶的道:“表姐,你们要做什么倒是说明了呀,哪有一上来就剥人家衣裳的?” 芸草:“我哪知道要做什么?这也是夫人的吩咐,但你放心,我们必不害你,我们老爷夫人你还不知道吗,满京城里哪一对夫妻中间不夹着几个妾侍通房的?你还是六小姐屋里的,更不会为难你了,你就解了让我们看一看吧。” 夏草还懵懂,一旁也惊惶惶的夏荷却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抖着手要解开腰带,但手抖得不行,半天扯不出来不说还给打死结了。 一直沉着脸站在一旁的仆妇见了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下,上前扯过腰带,三两下就给她解开了。 这边检查过去,芸草双眼红肿的和两个仆妇过来回屋,屋里的人大多都退了下去,此时只有唐大人和唐夫人坐在一起喝茶。 唐大人的茶才喝了一口呢,看见她们过来就放下茶杯看向唐夫人。 唐夫人就沉着脸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一下头道:“你先出去吧。” 唐大人就扬眉,“我还以为夫人是要我帮你审案子,为你做主伸冤呢。” 唐夫人沉着脸道:“自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唐夫人挑眉,这才起身出去。 一出院子他就呼了一口气,招手叫来一个丫头,问道:“今天夫人是几时回来的?” 丫头低头道:“不到未正就回来了。” “和满小姐一起?” “是,还有刘医助,周家的三娘子一起。” 唐大人就摸了摸下巴,未正之前就来了,这会儿都酉时了,看个病,最多两刻钟,他们却用了一个半时辰,这可不短。 芸草跪在地上道:“……夏草身上有三处伤,除了踢打出来的,还有好些鞭打的伤,夏荷身上更多些,手腕以上的伤一层累着一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皮肉了。” 第829页 唐夫人震怒,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问道:“她们是怎么说的?” “夏草只知道哭,夏荷说,她得问过夫人的意思才说。” 唐夫人紧紧地抿住嘴巴,不过心里的确好受了些,这会儿才觉得手上火辣辣的疼。 她脸色沉凝,道:“去把她们两个带过来。” 夏荷和夏草的衣裳已经重新穿好,只是脸色苍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一样,一进屋俩人就跪下。 唐夫人见她们才进门就软倒了,恨铁不成钢,指着骂道:“跪在那儿给谁看?滚过来!” 俩人便膝行上前,跪在了唐夫人跟前。 唐夫人就抬起她们的下巴问,“我问你们,你们夫人一共小产几次,都是怎么小产的?” 俩人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不说话。 唐夫人冷哼一声,放掉她们的下巴道:“怎么,替马家隐瞒,给他们献忠心他们能给你们什么好?” 夏草整个身子都软在了地上,好似没有骨头一样的趴着,夏荷比她略强些,但也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就是这样,她也结结巴巴的问道:“夫,夫人要,要怎么过问呢?” 唐夫人沉着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夏荷的眼泪成串的往下落,不过第一句话出来了,她就不是很害怕了,抖抖嗖嗖的问,“夫人知道了,能带我们夫人出,出苦海吗?还是,还是也叫我们夫人忍着,马家要是知道了,会打得更凶的……” 唐夫人眼前发晕,一下抓住她的肩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家知道?” 夏草依旧趴在地上抖着身子哭。 夏荷嘴唇发白的微微点头,抖着嘴道:“二夫人说,夫妻打架都是床头打床尾合,我们小姐,是,我们夫人回家住了不到两日,二,二夫人就让人将夫人送了回去,大爷就拿酒淋在夫人的头上,说她下贱,跑回了娘家,有本事就别回来,不等他接就回来了……” 唐夫人气得将手边的杯盏全都扫落在地,咬牙切齿的磨牙,“崔氏!” 这两个字似乎打开了两个丫头的心房,两个人一下就崩了,夏荷更是突然仰天嚎哭出声,一把上前抱住唐夫人的脚,哭得泣不成声,“大小姐,大小姐,我们小姐苦呀,二夫人她不是人,她不是人啊,我们小姐要见大老爷,要大老爷做主,二夫人说家里生计越发艰难,我们这房怎好因为这些小事就去找大老爷,连二老爷都没让见就把我们小姐送回去了,马家本来只有三分的胆子,一下就涨了十二分,那个畜生从那以后就不把我们小姐当人看了……” 第2408章 你有什么打算一 “大小姐,你说我们小姐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没有嫡亲的兄弟,亲生的伯母都拦着不出头,谁还能救我们小姐,谁还能救她?” “我们说找大小姐,但大小姐远在益州,那两年送进来的信要先过那边老夫人的手才能到小姐手上,小姐要送出去的信更不要说,连节日下给各家的礼单都到不了小姐的手上……大小姐,你能救我们小姐吗,你能救她吗,还是和二夫人一样把我们小姐送回去?要是,要是……求您让我们小姐过几日松快日子吧,好歹让她体面些,体面些……” 唐夫人许久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问道:“这事儿,四娘子知道吗?” 王瑞乐之所以会来京城求医,还是老四极力提议的。 夏荷抱着唐夫人的腿哭道:“奴婢不知道四小姐知不知道,我们小姐自从二夫人后就没再和外人主动提过这事。” 唐夫人就明白了,她思虑半晌,忽而冷笑一声,问道:“这次你们带来的人里有几个是陪嫁,有几个是马家的人?” “除了奴婢两个就没有陪嫁的人了,以前的陪嫁不是打发去了庄子上,就是已经被发卖出去了。” 就是因为外面的那拨人没有了,她们才彻底被困在后宅,不管撒了多少钱出去都动弹不得。 一开始主仆几个莽莽撞撞,拿着钱收买了好些下人,还想着让人往外传信,结果那些信兜兜转转到了那些人的手上,于是他们失去一个人,再失去一个人…… 到后来,她们已经很谨慎很谨慎,只小心翼翼的在马家后宅里散播善意,想着总有一天能用上,结果,她们自以为稳妥时,伸出去的手就又被砍了…… 她们失去了两个姑姑,三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现在就剩下她们两个人陪在小姐身边了,她们哪里还敢动? 就是小姐也轻易不肯开口动手,有时外头需要用到小姐出面,小姐也都是笑盈盈的去,笑盈盈的回来,多余的话一句不多说,多余的事一件不多做。 三四年下来,对方这才松软了些,但这样的事中间也不是没有过的,有时候他们就是无聊了,特意放松了警惕让她们作为,好抓了她们的把柄。 以前她们不懂,所以总是莽撞,以为真的糊弄过去他们了,以为那些人的心真是好的,以为真的可以收买住人,为此她们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人…… 从那以后她们就知道,这世上的人,不是你有一颗好心就够了,也不是你有足够多的钱就足够了的。 可这是唐府,这是大小姐,大娘子,是在做姑娘时就风风火火,敢趴着墙头看郎君,挑夫君,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娘子啊,所以夏荷在心中权衡了又权衡,还是抖抖嗖嗖的招了。 第830页 唐夫人问清楚他们这次跟来的人,来了唐府的有多少人,在唐府之外可还有人手…… 夏荷不知道他们在唐府之外是否还有安排,却知道他们这一行一共来了多少人。 “还有三个不和我们一起入府,都是外院里听差的,进府时就不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夏荷总算是止住了哭,只是刚才哭得太厉害,此时还时不时的有些抖,但话说的很清楚,“但每日马姑姑都要往前头去吩咐一些话,或是让人买些水果干果,或是点心小食之类的,反正就是有各种理由往前去。” 唐夫人没想到马家还考虑得这么周全,沉默的运了运气才挥手道:“带她们下去梳洗,把眼睛上的红肿消了,找上两套和她们身上一样的衣裳换上,别让那边瞧出端倪来。” 唐夫人咬牙切齿的道:“此时治病要紧,待我捋顺了再一并收拾了他们。” 夏荷和夏草大喜,齐齐给唐夫人磕头。 唐夫人胸中压着一股火,跑去找唐大人。 唐大人听着她边发脾气边噼里啪啦的说完了,就端了茶给她喝。 唐夫人一口饮尽,满眼怒火的问唐大人,“你说,这畜生要怎么整治?” 她已经把这么多年的事都问清楚了,马宏中第一次动手时不重,当时马母又是打马宏中,又是道歉的,因为只是被打了一巴掌,所以王瑞乐就忍了。 但第二次马宏中有些失控,于是王瑞乐就回娘家了。 却没想到王二夫人会直接把她送回去,直接让她在马家那边颜面尽失,从那以后马家,上至马母马宏中,下至仆妇下人,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了。 所以唐夫人不仅恨马家,更恨她那位二婶。 唐夫人第一次没忍住在丈夫面前说了刻薄至极的话,“到底是庶出的种子上不得台面,崔氏也没把人教好,归家的姑奶奶不说帮着出头,竟还敢把人往回送。” 唐大人却蹙眉,“这不像是崔氏的家教,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仇怨?” 唐夫人愣了一下便皱眉,“因为我那五弟过继的事儿?” 王瑞乐出自二房,上一次嫡支这边分房头还是她祖父成亲那会儿,所以他们是同一个曾祖,祖父是堂亲,到父亲这一辈已经是分了三代了。 他们都还住在前后几个巷子里,角门关上,那就是独门独院的大户,角门打开,那就是连接一片的坞堡,唐夫人十二岁之前都是在那里长大的,小时候就是孩子头,带着兄弟姐妹们四处跑的。 王瑞乐父亲有兄弟两个,并没有分家,他在家里排行二,嫡支这边排行五,整个家族的排行下来更是排到了十二。 但他们基本只论嫡支这边,所以都是王五王五的叫着,他没有儿子。 不,现在有了,王二把他嫡出的小儿子过继给了王五,父子俩刚好都排行五,只不过运气都不好,因为王五郎过继每两年,还没来得及从王五手上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他就死了。 唐大人继续问道:“你想此事怎么解决?是还和马家继续过下去,还是和离回家?要是和离,孩子怎么办?” “你都将你想要的结果列出来了,才好确定路要怎么走,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我看小姨子她那里也没什么好主意,不如你问过她的意思后我们将事情给她做成就可以了。” 第2409章 你有什么打算二 只要有心,想问王瑞乐的意见并不难,夏荷她们又是敷眼睛,又是整理心情,最后带着人抬了一堆东西回去。 俩人的面上依旧和往昔一样温顺的垂头低眉,还带了些麻木。因为天已经黑了,屋里便是点了灯光线也不是很好,何况王瑞乐还睡着,此时还没有醒,所以院子里点的灯不多,将将让人看得到人而已。 马姑姑看到她们带回来这么多东西便上前问,“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夏荷声音和往昔一样平板的道:“夫人一定要给,说都是以前闺中的东西,我们夫人应该用的惯。”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两分后道:“夫人让我们夫人留在这里治病,待病根去了以后再回去,还让我和夏草劝一下夫人,至于府里,夫人会去信询问。” 马姑姑早在周满说根治要半年到一年时就料到这一点儿了,其实她也不想回去,夫人要是听话,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把病治好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种事是主子的事,她只管做好分内之事就可以。 今天已经把消息递出去,信件明天应该就能寄出去,到时候府里自有决断。 所以她看了看东西,颔首道:“夫人还在睡,你们动作轻些,别惊醒了夫人。” “是。” 看她们进去了,马姑姑就招来一个丫头,低声道:“留意一些,别让她们跟外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今日那边来叫人,我一个不注意你们就让她们两个一并出去了,这事儿回去要是让大爷和老夫人知道了,小心你们的皮。” 丫头抖了一下,脸色发白的低头应下,将手腕上的镯子撸出来塞进她的手里,哀求道:“姑姑千万别告诉,昨夜是我守夜,夫人起夜七八次,夜里也睡不好,白天又一直忙,下晌才不小心打了一个盹,谁知道她们就被叫走了?” “哼,”马姑姑收了镯子,小声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这样,我是不敢替你遮掩的。” 第831页 丫头连连点头。 王瑞乐一觉到天亮,夏荷和夏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很高兴的,这么多年了,这是夫人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王瑞乐却觉得懒洋洋的,还想再睡,但马姑姑怕她睡坏了,于是笑着将人劝慰起来。 夏荷和夏草就要服侍王瑞乐更衣,她从昨天下午睡到现在,身上肯定脏了。 马姑姑扫了一眼,立即指了一个丫头道:“春心,你和夏荷去服侍夫人,夏草,你去厨房拿早食……” 几个丫头应下,夏荷和另一个丫头就扶着王瑞乐去盥洗室更衣。 王瑞乐不喜欢别的丫头服侍,即便春心到她身边也好些年了,她依旧只让夏荷和夏草做贴身的事。 春心也知道,所以只站在一旁给夏荷递东西,和往常一样。 马家要的不过是她们不离视线。 夏荷仔细的给王瑞乐整理腰带,背着春心,一张被叠得很小的纸条被她塞进了王瑞乐的腰带里。 王瑞乐看见,低头去看夏荷。 夏荷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夫人一眼,然后就垂下眼眸继续将腰带整理好。 王瑞乐换了衣物,身上舒爽些了,面无表情的对夏荷和春心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春心便知道她要更衣,弯腰点了一支香,然后抱了脏衣服和夏荷一起退出去。 隔着一道屏风,王瑞乐坐在了便桶上,她的手指轻轻地从腰带里取出那张纸条来,放在腿上展开,却是一张不小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这是唐夫人给她写的信,信中前面颇有些悲愤,后面则是问她想如何? 若是她还想回马家,她和王家定可以保她安全;若她不愿再回去,也自有不回去的办法。 唐夫人是很恶心马宏中和马家的,因此建议王瑞乐离开马家,不论和离与否,都要离开马家。 王家要养个姑奶奶却还是容易的。 王瑞乐就低头静静地看着膝上摊开的信,眼泪一滴一滴的滴下,一下就晕开了信上的墨。 她面无表情的擦干了眼泪,然后细细地将信折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要怎么办呢? 第二次被打,第一次回娘家时,她想的是娘家那边出面让马家付出代价,最好也打马宏中一顿,让他知道怕了,将来再不敢动手。 有聪儿在,就算为了他,这门亲事也得继续下去,她那时候就没想过离开,更别说和离了。 可她被二夫人送回去后面对马家的一切时,她就知道她在马家待不下去了,最后要么是横着出去,要么竖着出去。 但出去也有三种办法,和她想的一样,唐夫人也在问她想要哪一种,是和离,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离开;或是带着孩子离开,还是分家不和离,她带着孩子回去? 她知道,这三种办法,第三种最简单,第一种也不难,第二种很艰难,不仅实现艰难,将来对聪儿来说也很艰难。 可是,凭什么呢? 王瑞乐眼中闪过狠意,凭什么她生的儿子要留在腌臜的马家,还姓马? 有唐大人的指点,又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交换信息这种事情他们做得很顺利。 唐夫人亲自带着三孩子来和王瑞乐用早食,然后姐妹两靠在一起看孩子们玩闹时,唐夫人从王瑞乐的袖子里掏出了那张纸条,不动声色的塞回了自己的袖子,然后问她,“才厨房送来的三样点心,你最喜欢哪一样?” 王瑞乐捧着送上来的苦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后道:“第三样最好吃,可我最喜欢吃的还是第二样。” 唐夫人挑眉,笑道:“我也是,也不知道厨娘往里头夹了什么,吃着有些苦,但你别说,这年纪上来了就不像小时候一味儿的喜欢吃甜的,倒觉得苦的也不错,吃起来一阵爽快。” 王瑞乐微微一笑,拉着唐夫人的手笑道:“我倒觉得姐姐的口味一直没变,从前也不见得多喜欢吃甜的。” 唐夫人就叹气,“是啊,倒是你,以前一点儿苦也吃不得,现在喝药就跟喝水一样,那么苦也眼都不眨的吃下去了。” 马姑姑她们站在一旁听,一点儿也没怀疑这些话有什么不对。 第2410章 给你出气 得了王瑞乐的准信,唐夫人就开始动作起来,照她的主意,先告诉她爹,然后找个由头把马聪带回王家,她这边直接就把马家的人打下去,接下来就是和离的事儿了,简单得很。 他们拿了马家的把柄,他们不敢不离,带走孩子有些困难,可孩子已经在王家,其实名义上是不是跟着母亲的并不要紧,不跟着也行,等他长大了,回去再分了马家的财产便是,有什么难的? 她觉得她爹再活二十年也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有她爹撑腰,除非马家后面飞黄腾达了,不然她不信聪儿抢不过马家的人。 他不仅有外家,身份也不差,马家的嫡长孙呢! 只是唐大人听了她的打算后直接把茶给喷了,他乐道:“你这是打算让王氏和马氏结世仇啊。” 唐夫人这会儿还怒火中烧呢,闻言冷哼一声。 唐大人就笑道:“你这样倒把理儿让了他们一半,本来就是我们家占理,何必让我们这边和他们一样背负骂名?” 他道:“对我们来说,和离是不难,但你这样把孩子抢走,世人迂腐,很容易就忘记马家做的那些事,反倒觉得我们咄咄逼人,将来小姨子要是还想改嫁呢?而且也会影响到孩子的前程。” 第832页 “那你说怎么办?就和离,然后灰溜溜的收拾了陪嫁离开?” 唐大人就点了她的额头笑道:“你这是气急则乱,忘了马家当年为什么费尽心思的求娶小姨子了吗?” 唐夫人沉默了一下后道:“我五叔没了。他们家是为了前程,为了和王氏联姻……” “五叔是没了,可不是还有岳父吗?”唐大人道:“你还是问一声岳父和两个哥哥,问一下他们愿意为这个堂妹妹做到什么份儿上吧,他们那边确定了,剩下的事儿就好拿主意了。” 唐夫人怀疑的盯着他,“你有办法让她和离后带着孩子离开,光明正大的离开?‘ 唐大人就微微笑道;“这个关键在于岳父。”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岳父那边要是不愿意,我这边也还有一个办法,只是要艰难一些。” “什么办法?” “姻亲,”唐大人伸手握住她的,微微一笑道:“姻亲,姻亲,为的不就是这种时候吗?不算兄嫂弟妹那边的姻亲,只你们姐妹几个的姻亲就有多少了?” “好在当年五叔五婶心疼小姨子,特意选了门第不是很高的马家,所以我们可以威逼利诱,要是换了其他家与我们家世相当的,想要做到都有些难。” 唐夫人则呸呸两声道:“五叔五婶要不是选了马家这样腌臜的人家,瑞乐都不一定受这样的罪。” 唐大人一想也是,不过他还是安慰她道:“好在发现得及时,还有补救的机会,这就不算晚,你也别太气了,还是先给岳父和哥哥们写信吧。” 唐夫人就去拿笔,唐大人殷勤的给她磨墨。 不过唐夫人写完信后总觉得这样等着太慢,于是又气呼呼的拍了一下唐大人的手臂好几下。 唐大人夸张的嘶嘶叫,想了想后凑到唐夫人耳边问,“要不,你跟着试一下后一种方法?” 唐夫人就抬头看他,“快说!” 唐大人就微微一笑,捂着手臂叫道:“好疼呢。” 唐夫人:“……我给你揉揉?” 唐大人就伸手。 唐夫人敷衍的给他捏了两下手臂就拍着他的肩膀道:“快说。” “就先让你出口气好了,你把几个小姨子请到雍州去,最好带上妹夫们,再去请马宏中,一起在雍州会面后就让几个妹夫揍他一顿。” 唐夫人皱眉,“为什么是去雍州?直接来京城不行吗?” 唐大人:“……夫人,为夫既不想抓你们,也不想被御史弹劾。” 唐夫人:“……那我要是把人带到万年县那边呢?” “别,大朝会的时候郭县令就坐在我边上,我可不想被他打,夫人,雍州也不是很远,你就找个借口在雍州那边见面,找个偏僻点的地方好下手。”唐大人道:“不过要叮嘱好了,打人可以疼,但一定不能缺胳膊断腿,更不能闹出人命来。” 唐夫人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要是真打出个好歹来,便宜的是马家。” “不错,”唐大人安慰她,“将来有的是机会,我们这样的人家,打人反而是最不心疼的一种方法了。” 唐夫人就丢下唐大人去写信。 崔家女儿遍天下,但其实王家的女儿也不少,只不过和崔家生了许多女儿相比,王家是儿子比女儿多,倒显得王氏没多少女儿似的。 唐夫人自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联系的,她联系的都是可以出手打马家脸,且可能会参与她一起打脸的姐妹。 老四就是第一个。 满宝并不知道她的病人要在外面搅风搅雨,她此时正给第二拨病人种痘呢,而第三批试验者也被送进来了。 第二拨病人也是一百八十人,第三拨则是直接进了三百人,皇庄里又建了不少房子。 不过他们这两天除了给人种痘,也要再给牛种痘。 太医院经过商议,都觉得现在牛痘的风险依旧很大,倒不是一百八十人中死了一个人,傻了两个人的风险,而是因为一百八十人至少有四十人是高烧,而这个比例太高。 在皇帝看来,高烧就意味着高风险,人就有死和傻的高风险,所以务必将这个比例降低。 要让皇帝来要求,那就是一百八十人最好一个人都不要死,不要傻,甚至不要高烧。 萧院正当堂应下了,但一转身出去就忍不住和满宝几个念叨,“这是不可能的事。” 满宝:“那您还应下?” “陛下心里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他需要的是我等的一个态度,不过高烧的比例的确要想办法降一降,让牛痘更安全些。” 满宝:“说到底还是毒素太大,怎样调制牛痘可以让它的毒性没那么大呢?” 几位太医一起冥思苦想,想了两天,满宝有些不太确定的道:“牛痘比人痘更安全,那用牛痘给牛再种痘,再发出来成熟之后的痘会不会更安全些?” 第2411章 遮掩 萧院正:“……牛痘的毒性小很多,牛还能成功染上天花吗?种人痘的时候都要特别调制痘苗。” 满宝道:“试试呗,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痘苗,就缺几头牛。什么方法都试一试,不行再说。” 萧院正想了想,觉得这话没毛病,于是点头,在拨款上又添了一笔,不过添过后他迟疑,“我们好像没有西域那边过来的牛了。” 第833页 满宝就叹气,“是啊,草原上的要不要?我家庄子里有一些从草原上带出来的牛。” “草原的牛和西域的一样?” “不太一样,但它们总比我们离得近,说不定是亲戚呢?” 萧院正:“……天下的牛都是亲戚。” “那不一定,就好比我是人,您也是人,但谁能说我们是亲戚呢?” 这话好有道理,萧院正一时不能反驳,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后道:“买两头。” 满宝就大手一挥道:“行,回头让管事联系我五哥,让他去庄子上把牛送来。” 剩下的三头萧院正还是打算用本地的牛,总不能一直用外地牛试不是? 正好,今年太医署那边也有一批学生要毕业了,可以把他们拉过来,两种试验可以一并进行。 他们不能进病区,但可以做一些打下手的活儿,这样周满和卢太医也轻松些。 萧院正在心里计划着,再一次觉得搞掉那些禄蠹正确无比,钱都宽裕了好多,便是多养了三百人花的钱也是差不多的。 萧院正摸着胡子欣慰起来,和周满道:“等牛一到,你和卢太医就先挑两头牛出来试试手,一头我们这儿的牛,一头草原上来的牛。” 满宝应下。 萧院正又叮嘱卢太医,“这一次接种六号和七号牛痘的二十人要盯紧了,看与其他牛痘相比如何。” 卢太医也应了一声“是。” 萧太医这才准备离开。 满宝就热情的去送他,顺便提了一下过几天请假的事,“也不久,就吃午食和午歇的时间出去就行。” 萧院正就瞥眼看她,“周太医,你日常碰见的都是病人,怎能往外走呢?” “出去之前我会从头到脚都洗一遍的,穿我从没穿过的衣裳。” 萧院正见她这么坚持,好奇,“怎么,白县子也要开封爵宴了?不是说等过了吏部考试才开吗?这还有一个多月呢?” 满宝就小声道:“我出去看一个病人。” 萧院正就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接私活?” 满宝道:“我不接,她就要死了,就算外面的大夫能暂时保住她的命,那底子也坏了,将来也没多少年寿。而且又是亲近之人的家眷,哪里能推却呢?” 萧院正就不说话了,作为太医,这就是他们的工作特殊性,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亲朋求上门来,不想帮可以找各种理由推却,他们转过身可以去找别人帮忙。 可他们不行。 一般找上他们的,都是病,能治不能治都要给准话,不能治也要想办法找能治的人,要是和别的官员一样敷衍的找借口推却,落在亲朋的眼中那就是草菅人命。 那不是生隙而已,那是结仇,还有可能是死仇。 所以对上门求医的人,除非是实在走不脱,不然他们都会给看一看,能不能治,怎么治也都会真心诚意的说出来,至于信不信,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现在皇庄这边的确不是不能操作的,毕竟是一条人命,萧院正就问她,“你有把握能治好?” 满宝点头,“有的。” 萧院正便也不问是什么人,什么病,挥手道:“行,不过你速度快点儿,就一个时辰,多的没有了。” 满宝立即应下,快乐的将萧院正他们送到关卡那里才回转。 萧院正回头看了一下她的身影,哼了一声,“用得着的时候就热情,用不着就弃之如敝屐。” 郑太医很好奇,“周太医要给谁看病?” 萧院正瞥了一眼刘太医,“谁知道呢?” 刘太医的确知道的,不过不是他孙女告诉他的,那孩子很少与他讨论病例,倒是周满拿着脉案与他请教了一下药方。 宫中这种病症也有过的,外面的方子到底没有宫中的好,刘太医根据脉案回太医院斟酌的给她找了两个方子。 满宝的时间紧,所以唐夫人一早准备好,她一出皇庄就可以上马车,快马加鞭的到唐府。 满宝连饭都是在车上用的,等到了唐府更是一路顺畅,到的时候刘三娘已经提着药箱在了,并且已经提前看过,她一到刘三娘就禀报,“师父的药很好,前天下午止住的血,昨天确定不再出后就告诉的您。” 又道:“只是脉还是很虚,我也不敢大补,怕她虚不受补。” 满宝点头,摸过王瑞乐的脉后欣慰的颔首,“有些成效了,你放宽心,再多扎两旬的针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后面也要精心调养。” 她照例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然后指点着徒弟扎针,就在刘医助把针袋拿出来扎针时,满宝就好奇的从袖子里掏出才在路上唐夫人给她的信,打开一看,厚厚的一沓纸,却不是写给她的,而是写给王瑞乐的。 满宝挑眉,看了一眼床上的王瑞乐,又看一眼屏风上印出来的人影,觉着世家就是顾虑多,要是他们家,哥哥们几个直接打上门去,该怎样就怎样,好比当年她大姐…… 满宝收回思绪,就将信交给王瑞乐,和刘三娘道:“先扎后背吧,今日行三套针,明日……算了,连着行三天的三套针,第四日再减为两套。” 刘三娘对师父和王瑞乐的行为假做不见,应了下来。 满宝睁眼说瞎话道:“这其中的一套针可是我的绝学,你要认真的扎,记在心里,不许外传,知道吗?” 第834页 刘三娘看了一眼师父,应下,心中明白过来,以后她再来扎针,也可以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 刘三娘看了一眼王瑞乐,师父倒是为她付出良多,要知道师父在太医署中一直有“众师”的名号,就是不论是谁,不论提问的什么问题,她能回答上来的都会回答,她会的针法,对方只要到了可以学的地步,她都会教。 和对家学有所保留的众太医相比,这才有了“众师”的名号,今日师父这话传出去,太医署的同学们听了,只怕会多想。 第2412章 第二种痘 满宝这会儿可没考虑到这一点,她很贴心的给唐夫人姐妹做着遮掩,还给徒弟都找好了借口。 因为时间有限,等针扎完,她换了一张药方给王瑞乐便起身离开。 刘三娘收拾了药箱跟着一起走,唐夫人自然笑着要将人送到大门。 出了客院,外面就是唐夫人的世界,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周满说话了,“她的病怎么样了?” 满宝:“思虑过重,就还行吧,她要是肯放宽心养病,会好得更快。” 心情这种东西可不太好控制,尤其现在和那边还不能翻脸,许多事都不能做,因此唐夫人略过这个问题,“信给她看了?” “看了。” 满宝在左边袖袋里一掏,将沾了王瑞乐泪水的信还给她,又在右边袖袋里一掏,将两张回信给她。 刘三娘的药箱里就备有写药方的笔墨纸,所以王瑞乐在扎腿时直接给她写了一封信。 唐夫人立即展开看。 满宝两封信都没看,虽然很好奇,但这是人家的秘密,她是不会偷看的,她直接光明正大的问,“这不是你家吗?还用细作的这一套,直接把人拿下不就好了?” 唐夫人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脸色平淡的道:“没那么简单,他们在外头也留了人手,马家那老货每天都要到前院找一下他们带来的小厮,不过我已经让人盯着外面,等我们把他们外面的人手也摸清楚就好办了。” 满宝:“搞得好似两国交战似的。” 唐夫人哼哼道:“这就是两国交战。” 唐夫人将她送到马车边上,满宝就指了刘三娘道:“我和她说过了,以后她扎针也让他们出去,你有什么话就告诉她。” 唐夫人点头,便笑着和刘三娘打招呼道:“以后就有劳刘医助了。” 刘三娘笑道:“夫人客气。” 唐家的马车原路将周满送回皇庄。 她下午要和卢太医去看已经出痘的病人,还要去看还没有出痘的牛,很忙。 马家的下人并没有怀疑,一是王瑞乐主仆三人没什么变化;二是,自周满看过后,王瑞乐的情况的确在一日好似一日。 就是马姑姑都知道,她只七天就止住了血,换了药后虽然还是脸色发白,但脸上的青色却淡了一些。 以前看着像是个快没气的美人,现在却有气了。 马家为什么松口让王瑞乐来京城治病? 一是马家不愿意失去王家这门姻亲,二是王家的四姑奶奶一催再催,极力推荐;三则是王瑞乐主仆这几年都很听话,一副已经完全顺从的模样,再不像一开始那样桀骜不驯。 而王瑞乐这一次也的确病得很严重,她们主仆三个不知道,他们马家却是请了冀州最好的几个大夫看过,他们都说活不长了,就算能止住血,后面也没多少年寿。 王瑞乐要是死了儿子就是鳏夫,二婚能娶到什么好媳妇? 他初婚能娶到王瑞乐都是讨的巧宗,所以他们不希望王瑞乐死。 也是因为有这点叮嘱,马姑姑才能这么安心的在唐府住下,眼下满京城里能请到周太医的也就唐夫人了。 外头跑腿的出去打听过,现在蹲在周宅那条巷子口的人足有十多个,都是想求医的。 马姑姑进了内室,给王瑞乐拉了拉被子,笑问,“夫人觉得如何?” 王瑞乐道:“有些困倦,你让我眯一会儿。” 马姑姑笑着应下,给她盖好被子,借着这功夫将床上都摸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就把帐子放下来,躬身退了出去。 周太医说过,她身体亏损得厉害,所以她要是困了就让她睡,只是醒来后就不能再躺着,可以坐着,也可以扶着人的手在屋里溜达溜达,风不大的时候在院子里走走也行…… 把精神养起来了,阳气就慢慢生,人就康健了。 满宝回到皇庄,很快便将外面的纷争丢在了脑后,因为她才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还没坐下喝一口茶呢,卢太医就亲自跑了来叫道:“周满,周满,周满——” 满宝吓了一跳,立即丢下茶杯跑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卢太医很兴奋,“牛痘出了,你去看看!” 满宝一听,转身回屋去拿了口罩,立即跟着卢太医跑去牛棚看。 单独一个牛棚的五头牛就一顿午食的时间就都出痘了,明明上午他们看时还是没有的。 卢太医刚才检查到,惊喜得不行,“不过不是很多,你来看。” 他将牛脖子上的毛拨开一点儿,让周满看新冒出来的两颗痘,他这两年看天花都快要看吐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因此很熟悉,“怎么样,是出痘吧?” 满宝点头,“是出痘,现在有多少颗了?” “不对,这是一号牛,就三颗。” 第835页 满宝:“……这么少?后面要是不发了,种痘得需要多少头牛才足够呀?” 卢太医:“……周太医想得可真远,这都想到了。不过想多了也没用,我们也不是天花,控制不住,来吧,你我二人给它们做个检查,将数据记录下来。” 几时发现出痘,出了几颗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卢太医有些感叹,“我们明明是给皇室看病的太医,这会儿却沦落给牲畜看病了。” 满宝一边仔细的将一号牛从头检查到尾巴,又从尾巴的一面检查到头,确定真就脖子上的两颗痘痘后就记录在本子上,头也不抬的道:“我家的亲家老爷就是个老大夫,十里八村就他一个大夫,不管是人病了,牛病了,羊病了,甚至鸡生病了也都能找他。” 又道:“在我们那里,治牛比治人还要赚钱呢。” 卢太医:……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现在也能治牲畜了! 俩人将五头牛检查了一遍,将出痘的位置也一一记录下来,确认无误后各自签字。 满宝若有所思道:“我刚才摸过,它们的体温都不是很高。” 卢太医点头,“不错,我记得前面的牛种痘,才出痘的时候都有些烧的,就算不是高烧,也会低烧,温度总有些变化。” “我觉得这是好事,”满宝道:“天黑之前再来查一次,一会儿给它们喂点好的豆料,生病呢,得吃好点儿。” 卢太医点头:“好。” 第2413章 顺利 相比隔壁病房里时不时高烧,或是有些人出痘出得慢的病人,牛棚这边正在做试验的五头牛要顺利太多了。 它们应该是三批牛里最幸运的一批了,接种痘苗以后没有很难受,还有好吃的豆料吃,于是每天满宝和卢太医过去看它们,它们都欢快的摇着尾巴,偶尔可以出去溜达一圈时也很乖顺,就是非常的喜欢吃外面田野上的青草。 那是刚长出来没多久的青草,特别的嫩,嫩到满宝看着它们吃的时候都有点儿想吃。 看上去真的是太好吃了。 它们这么开心,可以想见这次出痘并不难受,卢太医只摸到过一次温度有变化,也只是微热而已,都不用他开药,它们多喝一点儿水,又出去吃了喜欢吃的青草,回来又吃油水大的豆料,两顿饭的功夫就又好了。 而且每一头牛的出痘量都不是很多,之前做实验的两批牛,出痘最少的一头也有百来颗,满宝需要夹上一个上午才能夹完,但这次,她和卢太医仔细的算过,出痘量最大的一头牛是六十七颗,其他的牛则在五十三颗到六十五颗之间。 直接比之前两批牛的出痘量少了一半,甚至还要多。 这意味着什么? 对于太医们来说,他们判断毒性的大小就天花的数量和出痘时的反应,而这批牛不论是从数量还是反应来说,都是毒性最少的一批。 萧院正他们都亲自过来看,全都兴奋得不行,略一思索便道:“看紧了,新进来的那批人,不用等这一批完全痊愈再接种,这边牛痘一熟就挤出来接种。 那速度挺快的,第五天上,最后一颗痘痘也彻底成熟结痂,于是满宝和卢太医又开始了挤痘痘的旅程。 偶尔挤得快吐了就去隔壁的病房区里看病人的情况,将痊愈的人挑出去,再将快要痊愈的挑到一边,最后重点盯着还在发热出痘的人。 这一次,满宝直到将所有的牛痘都挤出来调制好才请假出去看王瑞乐,她的病情很稳定,稳定的在变好,七天的时间,又是扎针又是吃药,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好转。 满宝看了满意,就和刘医助道:“从今天开始,针灸改为隔天一次。” 王瑞乐一听有些许失望,这段时间她和唐夫人都是通过刘医助传递消息的,改了隔天,那消息也只能隔天了。 满宝照例将人赶出去,指点了刘三娘针法,留下另一个药方,叮嘱刘三娘,“你回去以后要将脉案和方子都记录下来琢磨,有问题就写信交给五哥,让他送进来给我。” 她道:“有的方子,你可能一时领悟不到,但看得久了,琢磨多了,就明白它的好处和弊处了。” 刘三娘认真的点头,问道:“师父,下次什么时候请你您呢?” 满宝想了想后道:“等她的脉有沉燥之相是再叫我,要是没有,这套针法和这张方子就可以一直用着。” 马姑姑在外面竖起耳朵听,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头写了传回去,不过这点儿还是不够的,所以等周满一出来,她立即迎上去问,“周太医,我家夫人如何了?” “略有好转。” 她想了想后道:“如果说她之前是一口枯井,只井底有微微湿润的泥土和石头是生气,而当时井底还是漏的,生气在不断的外泄,那么现在就是井底的漏洞补上了,生气不再外漏,而且井底有了浅浅的一勺水。” 马姑姑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刘三娘都听住了,忍不住问,“师父,那一般她要有多少水才算康健?” “水就是生气和生机,代表着以后的年寿,她这样的年纪,自然要有大半井水才是正常的,最少也要有可以淹没过两个头脚相连的成年人那么深才行,不然将来年寿有影响。表面看着似乎是好了,但也只是表面光而已。” 马姑姑忍不住感叹,“周太医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小神医啊。” 第836页 满宝被夸,即便对方是坏人,她也没忍住对对方笑了笑。 唐夫人一直沉默着,等把满宝送出去就忍不住问,“她……将来寿数有影响?” 满宝道:“要说一点儿影响没有是不可能的,她小产次数太多了,而且年轻时所受的罪,老了会一点一点的反应在身体上的。” 见唐夫人脸色沉凝,她便安慰道:“不过也不要太过忧心,等她将来脱离苦海,好好将养,也未必补不上。” 满宝道:“人的寿数是很奇怪的,它受身体、饮食、水土、心情的影响,焉知保养得好的病秧子活不过身体健康却胡吃海喝还不动弹的人?” 唐夫人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满宝很好奇,“这都过了清明了,你们怎么还没动手?” 唐夫人:“……你就这么盼着我们动手?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想做什么?你偷看我的信了?” 满宝自信的道:“我猜的,所谋越多才会越发谨慎,要是只单纯发一个火,给她撑腰,你们当时知道,当时发作出来是最好的,这都半个月了,你们还在偷偷摸摸的传信,可见你们所求有多大了。” 唐夫人就伸手点了一下她额头,“和你唐学兄好的没学会,光会动这些脑筋了。” 点完了她才拢着手道:“你说的没错,我们所求的确大,之前几天都忙着清明的事儿,现在可以动起来了,再过一个月左右就有结果了。” 满宝:“还要样一个月呀?” 唐夫人横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容易呢?这里头可涉及到好几条人命和好几个人的人生呢,可不得谨慎些。” 其实都是唐大人劝告的,说,既然要做,那就做得漂漂亮亮的,既能给小姨子讨回公道,又不让她落一点是非。 她这才忍着气谋算那么多。 唐夫人看不得满宝摇头叹息的模样,转开话题道:“对了,今天是礼部的考试吧?” 满宝就更叹息了,点头道:“是啊,可惜我就只能出来一个时辰,这就要回皇庄去了,明天又要接种痘苗,根本不能在外久留。” 第2414章 礼部考试 唐夫人很好奇,“你怎么总是在种痘苗?上次你来也说要种痘苗。” “不一样的痘苗,”满宝扭头冲唐夫人灿烂的笑道:“我们会不断的研究出新的,更安全的痘苗,到时候你家的三个孩子都可以种一下。” 唐夫人:“……他们,就不用了吧?” 满宝道:“要是出远门,还是种一下安全,小孩儿不像大人,其实危险性更低,现在我们选用的试验者都是十四岁到二十五岁之间,但下一批我们就要选用十二岁到十九岁之间了,以后更要放低到七岁左右,到时候你可以看一下数据。” 唐夫人:……她一点儿也不想看。 满宝冲她挥了挥手,溜溜达达的回皇庄去了。 而此时,白善他们还在礼部那里候场呢。 礼部的考试,去年考中进士的考生,今年考过明科的考生,以及包括他在内才有三个的前年考中进士的考生一起来参考。 根据人数,考试分为两天,白善和刘焕这些比较有名气的就排在了第一天。 不过他们排到了下午,上午先考了去年的进士。 正等着,有吏员出来叫了白善和另外俩人的名字。 他们三个都是前年的进士,因为各种原因去年他们没有补官,所以就没有来考。 白善起身,将袖子的那点微小褶皱弄平,和另外俩人行过礼后便举步进去,从走进院子开始,他们的考试就开始了。 三人阔步上前,如行云流水一般和上面坐着的三人躬身行礼。 主考官微微颔首,抬手道:“起吧。” 三人道谢后站直。 礼部的考试很简单,就是看你长得好不好看,咳咳,不,是不是长得五官端正。 除此外,还有走路的风姿,咳咳,是四肢是否协调,头发是否乌黑(身体是否健康),行礼是不是好看(知礼否)…… 反正时间很短,就从走进院子来到考官们跟前,行个礼,再让他们看一看你的脸,每人回答一个问题,在这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考官们会看你的牙齿,一般龅牙或者牙齿不太好的也有可能会被淘汰,这同样被他们认为五官不端。 当然,最要紧的是,官员不能口吃,这就是口试的主要目的。 大晋就是这么颜控,所以虽然礼部的考试,通不通的就一个字,但在单子上记录下的符号却是有高低之分的。 像白善就得了一个优。 等他们三人一走,主考官就摸着胡子道:“不错,不错,这个孩子长得是真不错。” 一旁的大人就笑道:“老大人上次这样说还是杨氏的小杨大人来参考的时候。” “哎哟,那可不能比,”主考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我说的是风姿,可不是脸,真的比脸,这世上有几人比得过小杨大人呢?” “那是,我还记得当年他来我们礼部考试的时候,外头有好多蹭了父兄的马车进皇城来的女郎,哎呀,差点儿把我们礼部给堵了,哈哈哈哈……” “咳咳,正经点儿,学生来了。” 乐得哈哈大笑的大人立即正色,一脸严肃的看着冲他们走来的三个学生,三人同时有些失望,论风姿,还是上一个白善出众些。 第837页 白善拿到了自己的单子,拍了拍刘焕道:“我在外面等你?” 刘焕有点儿紧张,紧张的却不是马上就到的礼部考试,而是下个月的吏部考试,再一次忍不住问白善,“我真的要报名吏部考试吗?” 白善:“……都已经报名了,你再问这个有用吗?” “对啊,我报名了,都是我祖父,说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可是我看过你给我找的那些卷子,我就能做一半啊。” 白善安慰他,“能做一半也可求官了,等考过礼部,我带你复习,你就只专门复习工部那边的数算,到时候你求工部那边的官就是了。” 吏部考试是选官必要考的,而且通过进士和明经考试的卷子不一样,明经科的吏部考试会容易很多,可以选择偏重的方向。 比如你想去礼部还是吏部? 或是刑部工部? 报上去,除了最基础的一些问题相同外,后面会有侧重。 而进士科则没有选择,不仅要全面,题量大,也会更高深。 自回到京城后白善就一直在准备吏部的考试,尤其他准备外放的,不仅要熟知刑律,户部那边的税收、田亩计算、人口等也要了解,地方的农桑,水利这些都会考到。 还有教育,民心等,因为县官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教化万民,顺服君心。 这段时间庄先生去上班之余,一回到家也都是在给白善查漏补缺,可以说,他要学的东西比刘焕繁重多了。 因为知道他是白善,那个告过御状,将益州王拉下马,还参与过征西大战的白县子,考生们都喜欢观察白善。 有的人是暗中观察,有的人则是直接走上来结交。 白善应付了一上午,此时有些疲倦,所以叮嘱完刘焕后就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快一点儿。” 刘焕点头应下,很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殷或和白二郎在外面车里吃着点心等他,此时车里正传来呼呼喝喝的声音,他掀开帘子往里看,看到赵六郎顶着一脑袋的纸条抬起头来看他就有点儿愣,“你怎么来了?” 赵六郎看见他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即扯下额头上的纸条叫道:“快上来,快上来,就等你了。” 白二郎盯着他的脑门看,不过想了想还是没点破,只是顺手把脑袋上的四五条纸条也扯了下来。 三人只有殷或的脑门是最干净的。 白善扫了一眼矮桌上的跳跳棋,微微一笑,掀起帘子上车,问道:“你们两个全输了?” 赵六郎道:“我这是第一次玩没经验,下一次就不会输了。” 白二郎:“我是被他连累的。” 赵六郎:“你放屁吧,这是两个人下的棋,我怎么连累你?” 殷或问白善:“考过了?” 白善点头,将单子给他们看。 其他三人都不是很在意的点头,白善长得又不差,也不结巴,礼部考试能有什么问题? 白善好奇的再次问赵六郎,“你怎么在这儿?” 赵六郎道:“我进宫求见娘娘呢,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的马了,我不会认错你们的马的,所以就过来了。” 第2415章 旨意 都不用白善问,赵六郎就叹气道:“我替我家老夫人来求医的,她身上有些不爽利,请了太医去看,但吃了七八天的药也没见好转,家里一商量就决定请一下周满,你们也知道现在周满在皇庄里,所以我进宫请旨来了。” 白善一听,精神一振,“娘娘答应了?” 赵六郎道:“要是答应我也就不叹气了。” 他道:“娘娘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 就是因为拿不到旨意,赵六郎这才到处晃荡不着急回家的。 他撞了撞白善,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段时日她偶尔会请假外出?” 白善道:“出来一次不容易,全身都要换洗不说,她时间也被压得很短,只能用自己午歇的时候出来,不敢耽误皇庄里的一点儿事……” “既然出来了,一个病人是看,两个病人也是看嘛,我家老夫人都那把岁数了,也是太医院这边不好下手,这才想请周满的。” “何不让太医院开了方子,再请刘医助下针?” 赵六郎道:“这是扎针的问题吗?这是脑子的问题。” 他道:“不同的大夫看过后开过的方子和要用的针灸都是不一样的,正是因为他们那里不太有效果,家里才想请他。” 白善上下打量他,“你想走我的后门?” 赵六郎就搭着他的肩膀道:“我们是亲戚不是?又同窗几载,难道不比唐家那边关系好?他们都能走关系,我如何走不得?好兄弟,你就帮帮忙呗。” 白善将他的手扯下来,“你想累死她呀。” 他想了想后道:“你先等着吧,娘娘仁厚,若是太医院果真没办法,宫里会下旨的。” 白善想的没错,下午刘太医便接了旨意去了赵国公府一趟,看过国公夫人后就回去和皇后禀报。 皇后和皇帝商量了一下,到底还是叫了萧院正去,让他重新安排一下周满的工作,容她明日去赵国公府走一趟。 皇后道:“拨刘医助过去给她做帮手,让周满开了方子后指点一下刘医助,要是可以,以后国公夫人那边可以交给刘医助。” 第838页 萧院正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就去皇庄了,还拿着皇后的懿旨。 他到的太早,满宝刚在庄子里跑了一圈回来,正洗了手,端着一碗羊汤,泡着饼子吃早食。 萧院正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味道,他就溜达过去,“怎么一大早就喝羊汤?” 卢太医也不老实的坐在堂屋里吃饭,而是和周满一样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吃,萧院正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吓了俩人一跳。 “您怎么来了?” 萧院正坐在他们边上看着他们的汤,一旁伺候的九兰机灵的去大厨房里盛了一大碗汤给萧院正。 萧院正便从桌子上的篮子里拿了一张饼,撕了一块进去泡着吃,一口饱含羊汤滋味的饼子下去,胸腹都舒爽不已,他道:“我今日来接替周太医来的。” 萧院正一边吃一边道:“赵国公夫人身上有些不好,娘娘让你去看看。” 满宝问:“怎么个不好法?” 萧院正想了想后道:“刘太医说是肾虚过劳,这种毛病每个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有点儿,何况赵国公夫人还经过战乱,看着似乎更严重些。” 并不是男人才会肾虚,女人也会! 那腰酸背痛的,一大半是因为肾虚过劳引起的。 赵国公夫人是皇后的嫂子,比皇后还大上十来岁呢,所以年纪也挺大的了。 满宝一听便心中有数了,她点了点头,表示一会儿去病房里溜达一圈就出去。 萧院正也不阻止,毕竟这里面的试验者还是她和卢太医最熟,走一遍查漏补缺也好。 萧院正道:“今天我和卢太医做准备,明天就开始种第四批痘。” 满宝应下。 三人吃饱喝足,将篮子离的饼吃完了才算。 满宝足足吃了三个,就这她还嫌不太够呢,只吃了两个就有点儿撑的卢太医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和萧院正道:“我们的伙食不太够。” 萧院正:“你们怎么一大早上的就喝羊汤?这东西可以留待午食的时候用吧,早上吃些鸡蛋、饼子和馒头就差不多了。” 满宝道:“这汤就是熬到中午的,昨晚上就把羊架子砍了放进大锅里煨着了,我们这不是觉得太香了,所以才要喝一碗的。” 萧院正听明白了,然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饼子,“那你们早上就吃饼?” 卢太医就指了院子的一角道:“还有两个鸡蛋。” 萧院正扭头看去,这才发现里丢着蛋壳,应该是有人站在那里剥了鸡蛋吃。 萧院正:…… 他也看向周满,片刻后欣慰的道:“能吃是福,没事儿,你只管吃去,对了,你今天可以在赵国公府多待一会儿,将事情都叮嘱清楚了再回来,在外面吃晚食也是可以的。” 说完才道:“你看你开的方子能不能管用,要是有用处,开了方子后就交给刘医助去做。” 满宝领着萧院正走了一圈病房,又挑出几个已经痊愈的病人后就去沐浴更衣溜溜达达的出皇庄去。 这一次,她不仅可以自己出去,还能带一个人。 于是满宝就带上了九兰。 她道:“一会儿到了赵国公府,你就坐三娘的车回家去,就和大嫂说我晚上回去吃晚食,再多准备一些小食带上,哼,萧院正他们嫌弃我吃得多呢。” 九兰便有些愤愤不平,“娘子哪里吃多了,您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衙门,连饭都不给吃饱。” 满宝深以为然。 到了赵国公府,早有管事候着了,于是接到人后就热情的把人往后院引,然后就给引到了一间客房里。 有两个丫头捧了两盘衣服在候着。 满宝看得稀奇,“这是做什么?” 候在此处的管事嬷嬷立即堆着笑上前道:“这些是服侍大人沐浴更衣的,大人您看,这屋里用的是我们家古方里的香汤,我们家的娘子和太太夫人们都爱用的……” 满宝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再沐浴呢。 她微微一挑眉。 九兰脸上就有些愤慨,什么意思?嫌弃他们娘子?那别请呀! 管事嬷嬷一颗心半提着,也实在忐忑的很,可没办法,这位主才从皇庄里出来,别说他们不敢让她近身,后院的那些大小主子也不愿意呀。 满宝见她们恨不得离她八丈远,便微微一笑,颔首道:“既然是娘娘的旨意,臣自然听从,将衣裳放着吧,九兰,去看一下有胰子吗,先给我洗个头。” 第2416章 洗刷刷 出来前不是才洗过吗? 但见满宝看了一眼她,她立即反应过来,行礼后应了一声,先进盥洗室里检查过,干脆不客气的要起东西来。 我家娘子不喜欢这样的胰子,须得带桂花香的才可以。 又挑拣起里面用的大毛巾来,多用了两块新的,又指着挺宽敞的盥洗室道:“洗头用的木榻呢?总不能让我们娘子弯腰低头洗吧?难道贵府上都是让主子这么受累的?” 于是仆妇又抬了一章木榻进来。 九兰点了不少东西,等他们把东西齐备了,这才躺在木榻上让九兰洗头。 她叮嘱道:“洗干净点儿,我们皇庄里可有好几百号天花病人呢。”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仆妇们尽皆脸色一白,悄悄离她远了一点儿。 九兰高声应下,果然仔细的洗起来。 第839页 但他们出来前已经洗过一次了,九兰这次便主要给满宝按压脑袋。 他们家可是有一个太医,一个医助,一个太医署学生的人家,她们这些丫鬟自然也学了一些本事。 主要是周满教了她们后去给刘老夫人郑氏和钱氏等人按的,没的她们在外面给人各种看病伺候,回到家却还让家里人备受腰酸背痛头晕脑胀的困扰不是? 所以周宅里的下人,除了西饼这几个新来的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儿。 因为小姑娘们不仅学了可以给主子们按,她们自己私底下也交换着按。 而九兰和五月是周满身边伺候的人,为了预备以后主子用上,她们两个一直很努力的学习,手艺算是其中不错的。 于是第一次享受到按压头部的满宝渐渐放松下来,然后没出息的睡着了。 九兰看到主子睡着了,刚才轻柔缓慢的按压起来,偶尔力度加大,反而让周满更加的放松。 她用热水冲刷着头发,足足三刻钟左右才将头发洗好,此前招待她们的管事嬷嬷已经出来进去好几趟了。 见九兰终于拧着头发将水拧出来,她大松一口气,就笑着上前要说话,就见九兰嘘了一声,小声道:“姑姑,我先给我们娘子绞干头发,此时不好叫醒她,我们娘子连日劳累,反正绞干头发她是睡是醒都没区别,不如让我们娘子多休息会儿。” 于是九兰就坐着给他们家小娘子擦头发,先轻轻地揉擦一遍,然后分成一股一股的慢慢擦干…… 不说管事嬷嬷,一旁站着的丫头脚都快要站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发总算是差不多干了的时候,九兰这才把头发用毛巾包好盘起来,然后将她们都赶了出去,这才重新换了热水给周满沐浴。 满宝就坐在所谓的国公府的古方香汤里,伸手扬了扬飘在水面上的花瓣笑道:“这个古方我也会,我还知道香精方子呢,虽然没做过,但应该也能做出来,不然熏制鲜花的方子我也知道好几个,做出来的应该也不差。你们喜欢用香汤沐浴吗?回头给你们做两方?” 九兰挽了袖子坐在大木桶边给周满舀水,闻言摇头道:“那得需要多少鲜花呀,娘子要是想自己用也就算了,要是为了给我们,大可不必。” 满宝抓了一把花,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的确挺香的,“等我有了空我就做一大堆,这个送一点儿,那个也送一点儿。” 满宝舒舒服服的泡了两刻钟,手指都快起皱了才起来,然后穿衣,梳妆…… 等做完这一切,又是两三刻钟过去,管事嬷嬷的脸上只剩下急色了,她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忍不住催促了两声。 满宝就笑道:“来见国公夫人,总不好失礼,自然要梳洗打扮过。” 于是她将自己原先头上带的珠花还放热水里泡了泡,美其名曰消毒。 等把珠花捞出来擦干净戴到头上,又是两刻钟过去,管事嬷嬷已经是一脸的惨白,恨不得当即给周满跪下去。 满宝将珠花戴好,这才扶着九兰的手起身,和一屋子脸色发白的仆妇下人颔首道:“走吧,不好让国公夫人久等。” 距离周满进府来,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明明是巳时进府,这会儿却已经午正,已经是用午食的时候了。 后院的国公夫人听说周满到了的时候就在等着,赵家一家老小,除了去衙门在外公干的外,其余人也都在等着,结果等呀等呀,等了两三刻钟不见人来,催人的出去了第一拨,之后每过半刻钟便有人去催一次,却一直不见人影。 一个时辰过去,国公夫人坐得都快睡过去了,结果还是不见人影。 众人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候在偏屋的刘三娘在两刻钟没看到师父到时就有些诧异,到后面变成惊诧,后来就慢慢将心定了下来,坐在偏屋里优哉游哉的喝茶吃点心,一派安然的模样。 有管事堆着笑来请她,“刘医助,周太医已到后院了,您要不去接一下?” 刘三娘巍然不动,柔声道:“下官奉命来协助师父看诊,只负责拿药箱和听师父吩咐,来前院正就叮嘱过,听师父的就好,所以下官就在这里等师父,不好再在府上乱走动。”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说,她就是坐在偏殿里不动弹,一定要等到她师父过来才行。 如此,刘三娘就看着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忙乱,越来越惶恐,出来进去的忙了一个半时辰,外头才有声音喊道:“周太医来了,周太医来了。” 刘三娘立即提了药箱出门,就见她师父正带着九兰众星捧月的过来,前后左右皆是奴仆,正房里的几位夫人和奶奶也听到了声音,立即迎了出来。 她就看到世子夫人强笑一声道:“周太医来了,快里面请,我们老夫人一早就等着了。” 满宝冲世子夫人微微颔首,扭头却看向刘三娘那边,笑问:“你来久了?” 刘三娘立即拎了药箱上前,行礼后站在周满的身后,恭敬的回道:“就比师父早一刻钟进府而已。” 满宝点点头,“那走吧,去看看国公夫人。” 第2417章 生气吗 屋里一堆孝子贤孙,孝子赵六郎也在,他正瞪大了眼睛看周满,很好奇她到底在前面做什么耽搁了这么久。 其实要不是国公夫人一直拉着他说话,他都想亲自去前面看看。 第840页 满宝目光平滑的从他身上滑过,嫌弃这里面人太多了,直接和赵国公夫人道:“国公夫人,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吧,我给您检查检查。” 一般这样说的,多半就是要上手或是解衣了,这也是女太医的便利之处。 于是赵国公夫人笑着颔首,扶着一个老嬷嬷的手就去了内室。 于是一群孝子贤孙和贤儿媳孙媳等就暂时到偏屋等着。 满宝都没摸脉,直接就让赵国公夫人脱衣服躺床上,先摸过她觉得酸疼难忍的地方,这才开始摸脉问问题。 刘三娘一直认真的看着,将师父按压过的地方,问的问题都一一记下。 她之前跟随太医院的太医们来看过赵国公夫人,他们不好上手,不好问的问题,当时都是她上手,她来问的。 本来她自觉已经掌握足够,可今天看周满查探的手法,她发现她还是差了一些。 满宝摸过脉后就斟酌了一下,和老夫人道:“您这病得针、灸、药一起上,不过也不可能根治,只是缓解些,让您不至于那么难受。” 她道:“这是肾虚过劳引起的,都是年轻的时候受累太多,可以补一补肾,将肾气补起来,即便不能根治,也不会再到疼痛难忍的地步。” 这是第一个明确和她说可以治的太医,即便只是治标不治本,那也足够惊喜的了,总比其他太医说,先吃一副药看看的好。 吃了药,她心中燥热,夜里睡不着,三两天都不能更衣一次,实在憋的难受,可就是遭了这么多的罪吃下去的药也只是缓解了一二,夜里睡觉时,还是觉得腰背酸疼得恨不能拿刀将人砍成两截,将腰砍去才舒服些。 因为周满给出了确切的说法,赵国公夫人因她迟迟不到的那点儿怨气彻底消失了。 满宝转身带着刘三娘出去开药方,她先写灸方,“她是阳气不足,之前的方子也是在补阳滋阴,这本没有错,但她年纪大了,动的少,血也流得慢了,吃下去的药起效用的没有多少,反倒极易引起便秘,所以我们用灸补阳,但也要掌握火候,轻了不起效用,重了上火……” 满宝将灸方写下,上面是要灸的穴位,时间,以及要用到的药等…… 然后她才写针方,“记住,先针再灸,这样将经脉打开了一些,再灸时,药气才走得顺畅点儿,起到我们想起的效果,我们多走一套针,正好可以给她下火,以免她用药和灸后便秘amp;” 满宝一点儿一点儿的教刘三娘,最后才写下药方。 刘三娘看到药方就“咦”了一声。 “是不是觉得眼熟?” 刘三娘小声道:“和我祖父开的药方相似。” 满宝点头,“刘太医开的方子是很好的,只可惜他不能针灸,不然我开的这套方子他肯定也可以。我从中去了两味药,又换了这两味就差不多了,这张药方可以先吃着,看看她的反应如何,要是虚燥,下次来我们再换。” “那针灸呢?” “针方和灸方却不用大换,她这病,差不多就走这些穴位了,只不过是循序和所用的药的问题罢了。” 满宝将写好的三张方子交给她,道:“抄录一份给赵国公府的人,让他们去准备药吧。” “是。”刘三娘坐下抄方子。 满宝则进去和赵国公夫人告别,没错,就是告别,她和赵国公夫人道:“这会儿都午正了,您空腹不好做针灸,也不能用药,但饱腹也不行,您先吃个午饭,然后吃药,休息个把时辰,申时我再来给您针灸。” 赵国公夫人立即道:“周太医不如留下用饭,今日厨房做了羊烩,周太医应该喜欢吃。” 满宝笑着谢过了,道:“托国公夫人的福,难得一次可以出皇庄,所以我想回家见一见父母去。” 赵国公夫人愣了一下后便道:“应该的,应该的,周太医为了朝政也忙了许久,是该回去见见父母,我让我那小六送您出去。” 满宝笑着应下。 她起身要走,看到赵国公夫人的床,还是道:“国公夫人要是愿意,还是将垫的被子去掉两床吧,软床睡着似乎是挺舒服的,但认真起来,还是硬闯对您的腰背更好些,待睡久了,您就觉出好处来了。” 赵国公夫人一愣,满宝已经行礼退下。 刘三娘已经把药方抄好,给周满过目确定没问题后,俩人就在方子上签名,然后将方子交给赵家的老嬷嬷,“将上面的药都找齐了,药方上的药熬了给老夫人喝下,饭后两刻钟后用,灸要用到的药也提前准备着,未正就开始熬药……” 老嬷嬷有点儿慌,忙道:“周太医,这汤药还好,这灸药我们却是不知怎么熬好。” 满宝一听,顿了顿后道:“算了,你先把药准备着吧,等我过来再指点你们。” 反正是先针后灸,他们有时间。 老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 老嬷嬷亲自将周满她们送出门去,才到院子,一群孝子贤孙就围上来。 满宝知道和他们说多了他们也不懂,因此就点了一下,表示可以替老夫人缓解一二,将他们应付开以后就告辞离开。 世子夫人一愣,连忙道:“周太医,府里已经准备了饭菜,你不如先用些饭食?” 满宝谢绝了,笑道:“不必,我已经和国公夫人说过,待申时再上门来,告辞了。” 第841页 老嬷嬷立即道:“六郎,老夫人让您送周太医出去呢。” 一直远远站着,不好跟媳妇嫂子她们往前挤的赵六郎立即应了一声,上前接了周满后往外走。 但周满却没有直接往前院去,而是先拐弯去了一个客院,见这里只有守门的粗使下人,便微微皱眉,指了门房问道:“我的衣裳鞋袜呢?” 门房吓了一跳,立即跑去找之前的管事嬷嬷。 第2418章 害怕吗 管事嬷嬷连忙跑来,此时她已经知道,这位主儿不是好惹的了,虽然她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也未曾告状,但让赵国公府上下白等了一个半时辰,主子们还一句话都没有,她就知道,过后她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此时哪里还敢招惹她? 见她讨要自己的衣裳鞋袜,还是当着六郎君的面讨要的,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习惯发软的想跪,但见赵六郎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她到底不敢此时下跪求情,只能弯着腰道:“在屋里呢,奴婢一直给周太医好好收着呢。” 于是周满就让赵六郎在院子里等一等,带着九兰进去将衣服鞋袜等都换了,换回自己的东西,九兰还将才穿的这一套捧出去还给管事嬷嬷,主仆师徒三人这才离开。 赵六郎沉默的送周满出去,到了前面侧门处,他便道:“家里下人无状,让你受委屈了。” 满宝就回身看了他一眼,露出牙齿道:“这却没有,今日受委屈的可不是我,而且,是不是下人无状,你我皆心中有数。” 她又不是第一次从皇庄里出来了,每次去唐府看病,谁避着她了?唐夫人还不是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说话? 上次去刘家吃酒,她同样是从皇庄里出去的,虽然席中有念叨的人,但不论是男客还是女客,谁又特意的避开她不接触了? 刘府还那么多客人在呢,大家照样凑在一起玩儿。 没有主子表露这样的意思,仆人安敢做这样的事? 满宝没有坐赵家接送的马车,而是直接坐刘三娘的车离开。 刘三娘的车却是太医院的公车,不过此时正是吃午食的时候,今天刘三娘又是奉命出的外诊,所以这一辆公车会一直听她吩咐。 马车驶出赵家,直接往周宅而去。 周宅和赵家不同坊,但也就隔了两个坊,不是非常的远,这边都是权贵世家的住宅区,道路宽敞且人少,马车就稍微快了点儿,不过半刻钟就能到。 一上车,刘三娘便脸色有些不好,和满宝道:“师父,他们羞辱你。” 她之前光知道师父特意压了时间不进去,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让师父换了衣服鞋袜才进去。 九兰到现在都还愤愤不平呢,叫道:“我们娘子每次出皇庄都会梳洗换过衣裳鞋袜,根本带不出来天花,为了赶时间,我们头发都没有绞得很干,身上都是香胰子的味道,我不信那管事闻不出来,却还点明了让我们娘子梳洗,忙碌一场,连口饭都没留。” 满宝:…… “这就有点儿冤枉人了,才人家留饭了的。” “您给她家老夫人看病的时候就已经是午正了,知礼的人家不得先吃过饭再看病吗?”九兰理直气壮的道:“您说要看病,他们还真就先让您看病了,也就您这次速度快,不然都像其他病人一样一番治疗下来,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您不得饿坏了?” 而赵六郎在他们的马车离开后笑脸便一下沉了下来,他阴沉沉的转身去找那个管事嬷嬷,盯着她问,“谁吩咐你的?” 管事嬷嬷立即跪下,瑟瑟发抖的道:“奴婢想着周太医从那样的地方出来,身上若有一点儿不恰当,那我们阖府岂不是要遭灾,所以才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赵六郎一脚踹过去,将人踹倒在一旁,脸色阴沉的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以为周满只是太医?她还是爷的半个同窗,是崇文馆四品编撰,认真算,她还是爷的上司呢,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自作主张的羞辱她,也不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 他们才进崇文馆时,周满偶尔跑去和他们一起听课,这段时间可足有近一年的时间,后来太医署开起来,她要在太医署上课,这才不去蹭他们的文化课。 就算不算同窗之谊,就依着和白善白二的关系,周满又岂是这边可以随意践踏的? 更不要说她还是崇文馆四品编撰了,他现在还在崇文馆读书呢,虽然两者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论品级,她就是他的上官。 赵六郎越想越恼,周满在他家里受了委屈,他今后还拿什么脸面去见白善和白二? 他就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管事嬷嬷逃不过,只能跪着求饶道:“这都是世子夫人和几位夫人一起吩咐的,夫人们也是担心她身上不妥当带进来些什么东西……” “滚!” 赵六郎气恼的往后院去,打算去找他娘给他做主,没办法,他是小辈,总不能冲着几个嫂子大呼小叫。 而此时,后院也风云突变。 赵国公夫人又不是第一次让周满看病,之前她病过两次,也请过周满开方的。 在她的印象中,那就是一个很讲礼,很乖巧懂事的小娘子,于是她一走,她就问老嬷嬷,“之前人多,你走不开,我也不好问,周太医是为什么在前头耽搁了?” 第842页 老嬷嬷端了一碗汤羹给赵国公夫人,笑道:“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你先说。” 老嬷嬷:“那不行,您得先答应了奴婢,奴婢才告诉您。” “行行行,我答应你,我还有多少日子?我早不和他们生气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嬷嬷顿了顿才道:“我往前头问了一下,才知道周太医一进门就被领到客院那边去梳洗换衣裳去了,听说连头发都洗了,鞋袜这些贴身之物也都换掉了才进来的。” 赵国公夫人一时没反应是为什么。 老嬷嬷就低声道:“老夫人,周太医是从皇庄里出来的。” 赵国公夫人反应过来,气得拍桌子,“哪个蠢货干的糊涂事儿?” 担忧周满带进来些什么东西的世子夫人正在和几个弟妹抱怨,“万没有想到她年纪不大,脾气却这么大,在前头足足拖延了一个半时辰才过来,她可是接了娘娘的懿旨过来看病的,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手艺便为所欲为起来。” 第2419章 打架呀 “她到底是五品太医,傲气一些也是应该的。” “哼,那也只是太医罢了,萧院正来我们家都还要恭恭敬敬的呢,他不比她大?” 坐在一旁的赵六媳妇因为赵六郎和白善他们要好,因此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可人家还是四品编撰呢,这可是个清贵的活儿。” 又嘀咕道:“而且,我们两家将来还是亲戚呢。” 世子夫人:“这算的哪门亲戚?” 赵六媳妇胆小,嘴巴动了动没敢说话。 赵六郎就气冲冲的跑进来道:“明达公主的亲戚,皇家的亲戚,这算不算尊贵?” 他本来是来要找他娘告状的,路过偏房听到这些话就忍不住冲了进来,他怒道:“大嫂,周满是白善的未婚妻,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的,不算她是白诚师姐这一层关系,就算白善和白诚的关系,公主嫁过去是不是要叫她一声嫂子……啊呸,是弟妹,是不是要叫一声弟妹?” “她是不是公主的亲戚?我们赵家是不是公主的亲戚?您看不起她,是看不起公主,还是看不起我们家?将来这亲戚还怎么走动?” 世子夫人被赵六郎当众这么一吼,气恼不已,“六叔,那也没有为了一桩还没做成的亲戚就把人稀里糊涂的放进来吧?她待的那地方可是有好几百号天花病人,她要是一个不小心带进来些什么东西,你忘了前年年底那场祸事了吗?” “什么叫稀里糊涂?她是我们求着娘娘下旨请来的太医,她是太医,她不比我们知道的多些?她是第一次出皇庄吗?上次去刘府吃酒,上上次她满京城的乱跑,还去贡院那里逛了一圈,可见有谁躲着她吗?” 世子夫人还要反驳,一旁的四夫人就扑哧一声笑起来,捂着嘴唇笑道:“六叔也太心急了些,看着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家六弟妹受了委屈呢。” 此话一出,场面一静,连世子夫人都扭过头去瞪四夫人了,不悦的喝道:“老四家的,你胡咧咧什么呢?” 赵六媳妇也震惊了,扭头去看她丈夫,就见他气得直翻白眼,抖着手指点着四嫂说不出话来,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话要是传出去,他是真的没胆子再见白善了。 世子夫人见他气得脸色青白,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立即对赵六媳妇道:“你还愣着干嘛,我要是你,直接撕吧了她。” 世子夫人话音一落,赵六媳妇就跟只貂一样咻的一下冲了上去,扯住四夫人就打,嘴里还气不足的结结巴巴叫道:“我,我叫你胡咧咧……” 世子夫人:……她就是那么一说。 赵六郎:…… 他忍了忍,干脆就袖手在一旁叫道:“娘子,娘子别打了……” 四夫人还真打不过赵六媳妇,她头发都被对方扯下来一大把,一直到赵国公夫人扶着赵嬷嬷的手找过来,看到乱成一团的几个儿媳,袖手旁边的儿子,气得敲门,“孽障,孽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分开!” 愣住的仆妇丫鬟这才呼啦啦的冲上去将俩人分开。 赵六媳妇素来口拙,不然也不会被赵六郎吃得死死的,连嫁妆都拿出来给赵六郎用得差不多了。 一看到婆母出现,四夫人立即上前口齿伶俐的告状,她便脸色发白的捂着脸哭起来。 国公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觉得今天的病白看了。 赵六郎可不舍得媳妇受委屈,于是一边上前扶着老夫人给她顺气,一边不动声色的告状,“母亲,都是儿子的不是,因为今天府里为难周大人的事,我发了火儿,四嫂就说了一两句不太中听的话,您也知道您这六媳妇是个嘴拙的,她看不得我受冤枉,所以才动手的。” 又面向四夫人道:“四嫂,这都是我的不是,我给您赔礼,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儿子和儿媳,国公夫人自然是偏向儿子的,何况四夫人还是庶出媳妇,于是她问道:“老四媳妇说你什么了?值当你们夫妻两个和做嫂子的动手?” 赵六郎就一脸羞愧的道:“娘,您别问了,这话儿子说不出口,要是传出去,以后儿子就没脸去见同窗好友了。” 赵六媳妇身边伺候的丫头立即上前一步扑通跪下,将四夫人的话一字不漏的照说了一遍。 第843页 国公夫人气得脸都青了,直接下令道:“四夫人魔障了,来人,送四夫人去祠堂里醒醒神。” 立即有仆妇上前将四夫人扶了下去。 四夫人脸色发白的被扶着离开,国公夫人这才看向其他儿媳,世子夫人等人低头站着,先不管事情如何,先开口认错。 国公夫人却不吃这一套,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们道:“你们这是盼着我早点儿死呢,所以就使劲儿的作吧,得罪了太医,你们心里就舒坦了是吧?” 夫人们脸色一变,纷纷跪下认错,世子夫人都是快要当祖母的人了,跪下后脸皮涨红,浑身都有些发抖。 “我还没死呢,现在且用不着你们跪,你们只要记得,周满她可不仅仅是太医,做事之前先动个脑子。满京城唯一的女太医,多少人想求而求不到的大夫,你们倒好,直接把人往外推,打量着有宫里的关系,你们就能时常可以请到人了?” 国公夫人道:“那你们也太高看了自己,太低看太医院了。” 整个国公府里,有几个值得宫中指定太医来看? 也就她和国公了,其他人,要请太医,基本上是太医院指派。 以周满在太医院的关系,得罪了她,别说请她,能请到一个好太医就不错了。 更不要说她还是崇文馆四品编撰,现在太医署所用的医书,有一半是她参与编撰的,将来那些医书流传出去,恐怕天下行医的都要叫她一声半师。 连太子和太子妃都要礼遇的人却在国公府里受此羞辱,真是脖子上的脑袋嫌长了,想要削一截去吗? 国公夫人气得扶着赵六郎的手便走。 等老夫人走没影了,世子夫人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从地上站起来,脸色难看得不行。 今日可算是丢了大脸了。 第2420章 治疗 二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也都低着头,那一位周太医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见都是细细软软,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脾性这么大,胆子也这么大,竟然就为一件事直接晾了国公府所有主子一个半时辰,不然也不能闹大了。 车才停住,满宝就跳下车,直接就往屋里冲,大叫道:“爹,娘,我回来了——” 刘三娘在后面追,“师父,忘记告诉您了,祖父和祖母不在家中,他们去莆村了。” 满宝一听很失望,问道:“还没到插秧的时候呢,这会儿去莆村干什么?” “祖母去选地了,要选出一块好地来种菜,”刘三娘不太好意思道:“立重和五叔接了宫里的生意,所以祖父和祖母想要自己劈出一块地来种地。” 满宝觉得这主意不错。 老周头和钱氏不在家,连小钱氏都不在,几个嫂子也都各自在外面忙碌,赚钱的赚钱,上学的上学,于是满宝转了一圈便拉着刘三娘去找刘老夫人要饭吃。 刘老夫人才听到下人禀报呢,站在门口等着她,她一来便和她招手笑,“我就猜你要过来,可吃饭了没有?白善他们都去礼部拿考试的身份牌子去了,吏部的考试定在了下个月二十……” 满宝一愣,“定得这么晚,那还有三十八天的时间呢。” 又道:“没有吃饭,所以来讨饭吃的。” “真是调皮,我们一家子说什么讨饭?”刘老夫人看了一下时辰,心疼起来,她们总用过午食了,这会儿还没吃,必定要饿的,于是让厨房去给他们准备。 满宝道:“吃面吧,这会儿还做菜太麻烦了。” “厨房里的火还没熄,他们一会儿就好,午食岂能将就?” 于是满宝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心里很高兴,“还是家中好。” 刘老夫人笑了笑,郑氏却忍不住问,“赵国公府连午饭都没留?” 满宝就挥手道:“不想在他家吃,我就想回家吃,还可以看一看刘祖母和郑姨。” 婆媳两个都很喜欢她的嘴甜,高兴不已,摸着她的脑袋道:“喜欢的话,下次你再出来就让三娘提前告诉我们一样,家里给你准备好吃食,一会儿就能吃上。” 满宝高兴的应下,想了想后道:“大概一旬换一次药,十天后我肯定能再出来。” 至于去唐府看病,那只能借用中午休息的时间了,太紧了,根本回不了家。 刘老夫人忍不住问了一句,“痘苗……怎么样了?” 满宝道:“就看这一次试验了,再过三五日就大概出结果了。” 明日种痘,一般两天到五天时间会陆续出完痘,到时候对情况就有一个大概的估计了。 刘老夫人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等到了时间,刘老夫人和郑氏将满宝送到前院,她没忍住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满宝,这世间有许多辛劳事,你做好了分内事就好,不必太过在意他人目光和看法。” 满宝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来,“我知道刘祖母,您放心,我并没有受委屈。” 便是生气,在那么舒服的洗头洗澡之后,气也就消了。 这一件事,是谁受羞辱了还不一定呢。 满宝笑眯眯的再去赵国公府,她依旧穿着上午的那套衣裳鞋袜,连头上的珠花都没变动位置。 她晃晃悠悠的跟着管事往后院去,就站在二门进去的那个路口问她,“哎呀,我穿的还是今早从皇庄里出来的衣裳,要不要再去换洗一下?” 第844页 管事嬷嬷哪里敢,低头弯腰道:“周太医羞煞奴婢了,上午是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周太医勿罪,奴婢给您磕头了。” 满宝等她跪下去后才道:“不必你跪我,既不用换洗,那就走吧,国公夫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管事嬷嬷大松一口气,连忙应了一声,领着周满去正院。 赵家已经准备好了药材,满宝检查过药后就塞了药包,这才教他们怎么煮药蒸药包。 然后让赵家的下人看着火,她带着刘三娘去给赵国公夫人扎针。 等取下针,药包也捞了出来挤掉水,热腾腾的拿上来做热敷,药罐里还有放在里面泡的灸石。 满宝用夹子夹了一块灸石用布包好,先上一次手教刘三娘灸穴位。 等她灸万,刘三娘也捞了一块药石,循着周满灸过的方向再灸一次。 赵国公夫人被碰到后腰处时,舒服的放松下来,才热敷过的腰此时疼痛感缓解了一半,再加上灸石烫过,她就觉得一股热量正在腰间升腾,舒服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然后抱着枕头就昏昏欲睡起来。 本来她想着等针灸结束便提一下今天上午的事,给周满道个歉,替孩子们找补一下,谁知道她一眯眼就睡过去,等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晚上了。 周满早回皇庄去了。 国公夫人此时腰上的疼痛也不明显了,不用人扶都可以下床走路,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腰,忍不住感叹,“难怪京城各家女眷都想请她呢,的确是药到病减呀,不仅腰背,我觉得全身都舒坦。” 老嬷嬷就笑道:“要不怎么叫小神医呢?” 国公夫人就叹气,连忙问道:“下午是谁送周太医走的?” “是六郎君,特特从外头跑回来送的,还给赔了好大的罪,因为是奉旨前来,我们给了银子周太医也没收,六郎君就说回头把府里的几本医书都抄一本,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反正都送一份过去,也就算是我们赔罪了。” 国公夫人就道:“老六长进了呀。” “可不是,奴婢也是这样说的,以前六郎君就只想着跑马喝酒,哪里想得到这些?但今年来出息了不少,听说还赚了不少钱呢。” “哼,他能赚什么钱,他花用他媳妇的嫁妆,给人家补上了没有?没出息的东西,就没见过哪家的男人花用媳妇嫁妆的。” “那也要六夫人愿意给六郎君花呀,要奴婢说,本来是人家小两口感情好,互相花用也是正常的,要不是三夫人斗鸡眼,特意叫破,这事也不能叫外人知道了。” 提起她国公夫人就生气,不仅气三夫人,也气世子夫人,忍不住嘀咕道:“都是败家的根子,当年这儿媳就没有娶好,也怪我,当年就不该这么急,再等几年就好了。” 第2421章 成果 赵国公府里的事,满宝没有往外说的欲望,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件小事,她当场就报回去了,不必很在意。 而赵国公府里,从世子夫人到六夫人都因为这件事或直接或间接的被斥责了,府里更不会往外说了。 所以开始外面还真的不知道。 满宝又出去两趟,将赵国公夫人的病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要放宽心情,靠食补了,偶尔用针灸调养一下就可以,不必再吃汤药。 于是满宝开始专心关注皇庄里的事,偶尔请个中午假出去给王瑞乐看病。 但就在此时,宫里知道了。 正是皇庄里第三批和第四批试验者出结果的时候,用牛痘再在牛身上种痘,而后用牛痘种在人身上,高烧的比例一下降到了百分之十一和百分之九,两批总结了一下就是百分之十啊。 而且,这两次皆没有死人,不过,高烧的病例依旧会有其他不好的后遗症。 果然,天下的医者就不是容易满足的人,死人的时候追求不死人,不死人的时候则要追求降低高烧比例,等比例下降了,就要求更低的比例,以及就是高烧也没有后遗症。 但是,现在的试验结果对太医院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成果了,萧院正熬夜写了折子,第二天兴冲冲的拿去给皇帝过目,结果进了小朝会,却是有几个言官正在弹劾赵国公。 这本来跟他没关系,但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周满的名字就不断出现,这就有关系了。 好歹她是太医院的人呢。 结果念头才闪过,火就从赵国公身上烧到了周满身上,之前是弹劾赵国公內帏不修,结果吵着吵着则变成了周满明知皇庄有天花病人,却还总是进出皇庄…… 萧院正:…… 这就不能忍了,老实站在角落里等着说话的萧院正立即走出来道:“陛下,周太医去赵国公府为国公夫人看病是奉的娘娘懿旨。” “可我听说,除了给国公夫人看病外,基本上每七天她都还要再出去一趟,还是去的唐府出外诊,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敢在外私接病人。” 老唐大人微微蹙眉。 萧院正就道:“此事臣知道,周太医和臣禀报过了,也言明就是去治病救人的,她并没有耽误皇庄里的工作,都是到用午食的时间便出去,在下午进病区前回来的。” “而且,要是大人们在意她进出皇庄带毒,那更应该小心臣和刘太医郑太医等人才是。”萧院正道:“臣等几乎每日都要进出一次皇庄,臣甚至还上大朝会、小朝会,连日来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第845页 萧院正道:“皇庄内共有三道关卡,病区和医者生活的地方是完全分开的,每次从病区里出来,我们都要沐浴更衣,不得从里面带出一丁点东西。” “是,臣是要求周太医和卢太医无手令不准私自外出,却不是因为他们接触到的病人比我等更危险,而是因为病区里就是时刻需要太医看着,不然轮流进出,每日换人,这进进出出的换洗太过耗费时间。”萧院正道:“陛下,我等便是防治天花的人,我们既然敢进出,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皇帝连连点头,立即和稀泥,“萧卿说的不错,当然,几位爱卿所虑也没错,以后让周满少出来就是了,皇庄那边的试验也快有结果了吧?” “是,”萧院正立即抽出袖子里的折子,躬身递上去道:“第三批和第四批的试验数据都出来了,第四批正在等待再感染的试验结果,但臣等猜测应该不会有问题,现在这是数据。” 古忠立即下去接过折子送给皇帝看。 皇帝一看大喜,“如此,算是大成了?” 萧院正便道:“其实还可以多做几个试验,各种年龄段,各个地方的牛都用一些,还有种痘最适宜的季节……臣在折子后面也列有还可再做的试验,若都能一一做完确定相关数据,到时候实行种痘,成功率应该会更高。” 皇帝看到最后面列的长长的一列试验名称,脸上的兴奋淡了一些,问道:“这得需要多长的时间?” 萧院正道:“全都做完的话,一二年吧。”其实不止,但皇帝是个心急的性子,先把时间往短了的说,等他同意做以后再说。 结果一二年皇帝就嫌长,想了想后勾了两条道:“就先试一下十二岁以上和十二岁以下少年种痘的差别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萧院正有些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应下,然后迟疑的问道:“这人……” “朕让户部和宫中的采买去调派雇佣,你就等着人就好。” 萧院正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问起皇庄里各个病例的去处,“臣还想追踪他们的情况,想看一下一年以后,三年以后,五年以后,甚至更长的时间以后,他们身上会不会因为种痘有其他不好的反应,或是经年以后让他们接触天花,他们是否还有抵御的能力。” 皇帝就道:“所有人皆发回原处听遣,你们记号人的来处去处,到时候自去调查。” 萧院正应下,又提了一个问题,“陛下,皇庄里的房屋和药堂建造不易,试验过后,那些东西能不能还保留下来,将来若有其他试验可以在那里做。” 皇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皇帝拿着手中的折子看,很高兴,和萧院正道:“尽早结束第四次试验,将数据确切的报上来。” 又对其他大臣道:“此乃功在千秋的大事,若种痘的危险如此之小,却能防治住天花,我李氏子弟也该接种,朕该为第一人。” 大臣们听了纷纷一惊,连忙劝皇帝不可冒险。 萧院正冷汗也直冒,皇帝都这把岁数了,说真的,他还真不敢让他冒险,倒是后宫里还小的皇子皇女,还有皇孙们可以试一试。 皇帝却很心情不错,他自觉自己身体不错,那些身体亏空的奴隶和伤兵老兵都可以接种痘苗,他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原先还记挂着赵国公府里纷争的几个官员瞬间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也认真的劝起皇帝来。 皇帝最后笑眯眯的拿着折子走的,顺手把赵国公也给提到了太极殿,美其名曰和皇后叙叙旧。 一到后面,还没进殿呢,皇帝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皱眉问赵国公,“怎么回事,周满不是去给大嫂治病的吗?怎么听着你们家跟人闹矛盾了?” 第2422章 想封 赵国公一脸的忧伤,连忙认错道:“都是家里的几个孩子不懂事……” 他是后来听老妻说的,说是家里几个儿媳妇不省心,害怕周满从皇庄里带出不好的东西来,所以让管事在二门处拦了人要换洗。 无知妇人担忧多一些正常,但只派个二门上的管事就去安排了周满,那就太过羞辱人了。 别说她不只是个太医,她就算只是一个太医,此事也过于羞辱人,有脾气的太医便是奉旨看病了,过了那天再想请人上门可就难了。 赵国公能怎么办? 只能代家里几个孩子请罪了。 他满脸愧疚的道:“是臣没有教好他们。” 皇帝就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儿女都是债呀,不过周满既然受了委屈,那你就给人送些东西赔罪,她是个大度的,我记得六郎和白善白诚是同窗,以前周满也时常去崇文馆听课的,倒也算半个同窗,应该不会过于计较的。” “是,”赵国公笑道:“夫人说,周太医几次上门都很静心,从未怠慢过,的确是个大度之人。” 至于赔礼的东西,他表示他回去会准备的。 皇帝一听就放心了,于是带着赵国公进去见皇后。 赵国公悄悄松了一口气,其实家中怠慢周满,便如同怠慢了皇后。毕竟,她是奉皇后懿旨去看病的。 皇帝不想这些事让皇后知道,以免她烦心,于是扯了赵国公笑眯眯的进去,把手中的折子给皇后看,特别高兴的道:“萧院正他们快要将痘苗试验出来了。” 第846页 皇后惊喜:“果真?” 皇帝点头。 皇后便笑道:“那可得好好的赏赐他们,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喜事。” 皇帝就沉吟起来,“此事自然是周满首功,毕竟方子是她跨越大漠从西域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此次试验她又耗费心力最多,自从进皇庄后,她已在里面呆了有两个月了。” “是啊,”皇后笑道:“陛下要怎么赏她?” 皇帝就笑道:“上次她从西域回来,本来是要封她做乡主的,毕竟同去的白善刘焕几个都封爵了,她为首官,更应得爵位才是,不过……哼,” 皇帝哼了一声,皇后和赵国公都知道原因,周满迟迟不归让他丢脸了嘛。 皇帝就道:“但那一次,还未完全确定牛痘在中原这边是否可种,所以没封此功,现在却已经确定方子有用,朕想就封她一个爵位吧。” 实在是实职不好再封。 周满的太医品级,再往上封,那就和刘太医齐了,再往上一级,就和萧院正同级,怕是不好管理。 本来她是从四品编撰,就和萧院正相差半级,而文臣比太医尊贵,所以她已经算是和萧院正平起平坐,再往上,以后他们发生矛盾,是让她听萧院正的,还是萧院正听她的? 所以短时间内皇帝不想加封周满的实职了。 既然实职不好加,那就给她一个爵位。 乡主也只是五品,只不过身份尊贵而已,皇帝迟疑,“要不封个县主?” 赵国公心忍不住一跳。 皇后则垂眸想了想,然后劝他道:“陛下看一看她的年纪,她是个有大前途的人,将来立功的时候还多着呢,您现在封她为县主,那下次她立功,您是封实职,还是加封她为公主?” 皇帝一听,立即点头,“有道理,那就封乡主吧。” 赵国公悄悄松了一口气。 皇帝和妻子大舅子吃了一顿饭,便让人送赵国公出去了,等他一走,皇帝就看着皇后乐,“朕记得第一次给周满封官的时候,你还和朕说,封得高一些,以后她闯祸了可以降职,不至于一闯祸就呲溜出宫去了,现在却已经要留着她升官的余地了?” 皇后就笑道:“那是我之前小看了她。” 皇后揽着皇帝的手一起坐在榻上,笑道:“那时候她才多大呀,满朝文武就找不出来比她还小的臣子了,一团孩子气不说,说话还直来直去的,噎了人还不自知,又有些过分的自信,这样的人在官场上哪里走得远?” 其实还有一份担忧皇后没有说出口。 周满毕竟是第一个上朝会的女官,虽然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不太在意了,但当时肯定会有人有意见的,不过她官位小,人也小,后头又牵扯着太子,一旦阻拦就可能牵涉到东宫之争中,所以大家都压着那份意见没有说。 但皇后心想,等太子妃生下孩子,太子的地位稳固,恐怕朝中有些大臣就要看不得周满与他们同朝为官了。 她没想到周满做的那么成功,不仅在太医院中很快站稳脚跟,在大朝会上,作为文臣,她也很快站稳了脚跟。 让以魏知为首的文臣认同了她,从此再没人想过让她离开大朝会。 因为皇帝也是男人,皇后的这些思虑从不说出口,可是她不说,不代表她没想过。 周满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文官了,而且是被文武百官认同的文官,所以,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既然有这么远的路,那就不能走得太急,以免太招眼。她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升迁。 念头一闪而过,皇后就和皇帝笑道:“谁知道她这么讨喜,于朝中的政务也不是全然不知,您也看到了,她现在能力就不弱于萧院正和刘太医了,我听说,便是远去西域,一年的时间来回,她竟然就写了半部医书,此时已经交由尚书局刊印,不仅太医署中放了不少给学生学习,崇文馆这边也收录了。” 皇后道:“三年的时间,她独立编撰的医书就有五本,其中有一本针灸之学和一本药方,萧院正说,那里面的方子,现有的医书中少有记载;而她参与编撰的医书更是多达八本,这样的勤奋,这样的能力,是我以前小看她了。” 所谓参与编撰,就是满宝将以前记录的脉案方子等用普通的语言叙述出来,然后将稿子交给编撰的主官,由他们统一在一起之后制定好目录,引言等一并交给书局刊印。 第2423章 建议升品 对看过不少病人,且笔记记得特别详细,记忆还特别好的满宝来说一点儿也不难。 这些年,她记录病例的本子都有两箩筐了,里面不仅有脉案和所用的方子,还有人的姓名、籍贯、来时的模样,病人的陈述,甚至还有复诊的脉象,用药过后的各种记录等,随便摘抄一部分就可以直接放进医书里去,根本不用怎么费心编撰。 所以她出产之高,就是民间大夫出身的刘太医都汗颜。 不过大家看过周满的笔记后都不觉得奇怪,太医院的太医们能怎么办呢?除了佩服,自然只能试着和她学一学了。 不过这样做,真的很困难,一天两天,三五个,七八个病人没啥,一个月两个月,三五十,七八十个病人都要写得这么详细,他们就很头疼和烦躁,更不要说要坚持下几年,甚至十几年了。 想想就眼前发黑。 第847页 很多情况下是很多人都坚持不到一旬就默默放弃了。 难道你能够数十年一日的记载你每天早上吃了几块饼子,几个馒头,喝了几口水,甚至饼子是咸是甜这种琐碎事吗? 反正很多太医是做不到的,所以最后大家也只能将敬佩压在心底,每天都看着周太医在写脉案时补充上各种各样详细得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东西。 皇帝知道周满聪明,也知道她现在太医院里地位稳固,却不知道原来她竟编撰了这么多书,一时惊诧,“难怪朕封她做四品编撰,崇文馆那边也一声不吭呢。” 只有老天爷知道他那段时间可一直等着崇文馆的人反对一二,他连驳回他们的理由都想好了,结果竟然没人吭声,原来是如此。 皇后不由看了他一眼。 皇帝却思索起来,和皇后道:“将来她要是再立功,朕看就升她在崇文馆的官职吧,太医院那边最多还能再升半品。” 皇后就笑了笑道:“陛下何不将太医院的品级往上提一提?” 皇帝显然没想过这点,不由惊讶的看向皇后。 皇后就笑道:“以前太医院只有那么些人,只给宫中和朝中的官员看病,但现在有了太医署,太医署里几百的学生,外面又管了十二个地方太医署,将来地方太医署只会越来越多,管的人多了,地方也多了,涉及的事也就多了。不如将太医署升品,这样手下能用的人也多些。” 皇帝就思索起来,半晌后道:“此事可不容易,太医署升品,所涉及的东西就多了,它要是升品,那就不能再归属太常寺。” 太常寺正卿是正三品,六部尚书,其他八寺也都是三品,只是正从之分而已。 而太医署萧院正是正四品,要是整个太医署提品,那就和主管的太常寺同级了,肯定是不可以的。 若没有上下尊卑,如何能管理好? 所以,要提品,太医署就得分出来独立成一个部门。 皇帝犹豫起来,此工程之大,他只是想一想就眼晕,花销之大,他只是心头拂过便觉得心疼了。 但考虑到痘苗已经做出来,将来这东西肯定要推广来,让更多的人接种的,不然谈何消灭天花? 可仔细一想,要是连天花都能消灭,那其他的病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消灭一下? 皇帝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就盘腿坐在榻上发起呆来。 皇后见了也不打扰他,随手将旁边桌上的针线拿过来做着。 等皇帝回神,便凑上去问,“这是给谁做的袜子?” 皇后笑了笑,“陛下的。” 皇帝就得意洋洋起来,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后点头道:“不过,皇后的手艺就是好。” 出宫的萧院正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升官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他和别的官员不一样,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做到一个部门的极致后还可以换个部门继续,然后或是往外成为封疆大吏,或是往上做宰为相,再往上,他们还能封侯、封国公、封王…… 他是个大夫,大夫的极致就是他现在的位置,四品院正! 要是有大功德,陛下说不定会封赏他一个爵位。 但也和那些文武大臣的有所区别,他们的爵位可以传承下去,他们医者的封赏却大多是一世而斩,要是能得到皇帝御赐的一块匾,那才是庇护家族三代的好东西。 已经做到极致的萧院正除了害怕被夺官外,其他是不怕的。 所以才立了一个大功的萧院正便可以尽情的生气,他气呼呼的出宫回家,走到一半觉得实在气不顺,于是敲了敲车壁,让马车转道,“去皇庄!” 他跑到皇庄问周满,“你去赵国公府出诊时被羞辱了?” 满宝此时才从病区里出来呢,刚换洗了衣服,头发都还是半干的,披着的头发有点儿乱,就显得不是很好看,她有点儿呆,“我被羞辱了吗?” 萧院正就冷哼一声道:“事情都闹到朝上去了,说是你一进门就有下人捧了衣服鞋袜来要求你换洗,连头发都要洗过才能进去,这不是羞辱这是什么?” 满宝惊,“赵家这是傻了吗?我都没往外说,他们怎么还主动自曝其短了?” “谁知道是傻还是着了道?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且不管,我就问你,你怎么也不告诉院里?”萧院正愤愤不平,“你以为这是你一人的事吗?不是,昨日你被羞辱了,今日他们就能够踩着太医院对着所有太医指指点点,下次甭管是谁,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是个人都能羞辱我们。” 隔壁院子的卢太医就站在院墙那里瞪着眼看她。 满宝:“……不至于此吧?不是,大家没有脑子吗?以礼相待是交际的基本礼仪,谁会没脑子的跟这种风?自身的修养呢?” 萧院正顿了顿,冷静了点儿,不过依旧道:“反正我们太医院的不能白受气了,知道在朝会上人家怎么说你的吗?说你在皇庄里接触了这么多天花病人,却还是总出入皇庄。” 满宝立即道:“是皇后下旨让我去看病的,他们敢怪皇后吗?” “他们当然不会怪皇后,他们提的是你去唐府的事。” “那我去赵国公府都没事,为什么去唐府就会有事?而且我就三五天才出去一趟,你们可是天天来回的,要说也是说你们吧?” 萧院正就忍不住伸手拍她,“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 第848页 满宝委屈,“我这是反驳他们,哪里是内讧了?” 不过她前面那句话是有点儿内讧的味道,她立即改口,“都谁这么说我的?告诉我,回头我找他们去。” 第2424章 知道 萧院正眼珠子一转,吵架这种事他不在行,但周满在行啊。 他就轻咳了一声,摸着胡子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立即点出了三个人的名字,“就是他们说的。” 满宝瞪眼,“一个吏部,一个户部,还有一个礼部,我也没得罪他们呀。” 萧院正:“你得罪的人多了,而且官场上为官,谁知道哪句话不对就得罪了人,或是哪件事出来挡了谁的道?所以没必要去想你得罪了谁。” 满宝却认真的思考起来,“不对,事情是从赵国公府传出去的,我是池鱼!” 萧院正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的意思,卢太医皱眉道:“赵国公人好好的,谁去针对他?陛下和赵国公一向亲厚。” 萧院正连连点头。 皇后贤德,一直约束赵家,而赵家弟在京城也就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最多喜欢砸钱,喜欢打马球,行事霸道风流点儿,却从不会触犯律法的。 所以朝臣对这一届外戚很满意,而且人家赵国公也不单纯是外戚,人也是跟着皇帝出生入死出来的好不好? 以前皇帝都要管人家叫大哥呢。 萧院正道:“谁没事去撩拨赵国公?我看还是你的问题,是不是前两年你在大朝会上呛人呛多了?” “不可能,”满宝拒绝背锅,“我才在大朝会上开过几次口?我爹都没这么记仇的。” “可赵国公在朝中的人缘不错的,而且听说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当兵部尚书了。” 满宝眨眨眼,“兵部尚书不是李尚书当着吗?他不当了?” “李尚书身体不好了,”萧院正叹气,“我上个月才去看过,估摸也就这半年的时间。” 满宝一听,立即沉默了一下以示忧伤,听说这位李尚书可厉害了,堪称大晋的战神,他还奉命写了兵书呢,听说现在收在宫中,除了部分有功武将,一般人都看不到。 沉默过后满宝就肯定了,这就是赵家的事,锅丢在了她身上而已,哼,肯定是有人也看上了兵部尚书之位。 三省六部,三省且不说,那就是宰相的位置,中书和门下很重要,但尚书之下的六部尚书同样重要。 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没有萝卜被拔出来前,其他的萝卜就挤不进去,好容易出来一个萝卜,有意的人自然是用力的往里挤了,顺便把其他有意想栽进去的萝卜踢飞。 满宝就去和白善写信,让他去找赵六郎,她背了锅,平白在大朝会上被骂了一通,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轻轻掀过去了,不然以后不是谁都能给她盖锅了? 白善收到周满的信,略一思索便放进抽屉里,抽出纸来写了一行字回她,“宁心静气,稍安勿躁,安心做你的试验。” 白善将纸折起来放进荷包里,打算明天让周五哥送去。 白二郎晃悠悠的过来和他说,“封宗平说已经在状元楼定好了位置,我们明天带嘴巴和肚子去就行。” 看到白善在写信,就问道:“怎么了?” 白善将信写好交给大吉,道:“给赵六郎送去,就说我们在家里请他吃酒。” 然后才和白二郎道:“约赵六郎吃个饭,你今天在宫里见到明达公主,长豫公主真的说满宝要封爵了?” 因为下个月就要参加吏部考试了,虽然还没考中,但朝廷规定,他们须得离开崇文馆了。 这也是为了避免太子在朝中结党,培养势力的一个措施,所以已经过了进士和明经考试的几人,都要在参加吏部考试正式选官前离开崇文馆。 白二郎今天也去申请毕业,不过崇文馆没答应,于是他闷闷不乐的和殷或去演武场里蹲着,结果就遇上了悄悄来找他的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 明达公主是久不见他们,所以想来看看他们,长豫公主则是闲着无聊跑来凑热闹的。 然后长豫公主就告诉白二郎,“我父皇说了,这次痘苗的研制,周满立了大功,要封她为乡主呢。” 至于皇帝为什么告诉两位公主,当然是因为他大嘴巴了。 午睡起来,正好碰见两个闺女过来给皇后请安,父女三人吃下午茶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大嘴巴了。 不过长豫公主也说了,“此事明旨还未下,我就悄悄的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看到一旁的殷或,长豫公主话尾就补充了一句,“还有你,都不许告诉别人。” 明达公主:“……父皇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这么叮嘱你的。” 果然,白二郎也没忍住,一找到白善就悄悄的告诉了他,不仅告诉了他,出宫前去见庄先生,他还告诉了庄先生。 于是刘焕也知道了…… 要不是白善严词要求他们不许再传给下一个人,便是祖父母也不许再提,恐怕知道的人会越来越多。 白善道:“满宝已经丢过一次爵位,这一次是不能再丢了,所以这两天你小心祸从口出。” 白二郎就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再说满宝获封的消息。” 白善:“不只是这个,在外头要是听到说她不好,你也什么话都不要说,当不知道这件事。陛下和朝中的大臣们自有公断。” 第849页 白二郎疑惑,“外头要说她什么坏话?她不是小神医吗?一直是治病救人的形象,谁会说她坏话?” 白善就微微一笑道:“她又不是钱,哪里能人人喜爱?而且就算是钱,也总有视为粪土之人。” 白善将满宝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了。 白二郎一看,忍不住拍桌子,“好呀,枉我们对赵六这么好,结果他家里人欺负满宝!” 白善也点头,不过还是道:“赵家是赵家,赵六是赵六,他还做不得赵家的主,你看赵国公夫人,她这个做主的人都没拦住呢。所以这事很怪不上赵六郎,不过这个委屈我们也不白受,锅也不白背。” 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先安安静静的把爵位拿到手再说,所以这时候满宝就得乖巧一点儿。 万一他们跟朝中那些人针尖对麦芒的吵起来,本来没多大的事闹大了,满宝这爵位又飞了怎么办? 白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们要是真的吵了,满宝的爵位说不定真的飞了,不仅飞了,以后想要再封就更困难了,就算是她有再大的功劳,宫中也不会再轻易封赏。 白善敲着桌子垂下眼眸,暗道:所以,与其争辩回去,不如拿些实惠的东西。 第2425章 愿望 赵六郎对这些全然不知,这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他母亲的病都治好了,心底的愧疚和心虚也都散了,于是一收到白善的信,他就去书房里把那几本家中的幕僚已经抄好的医书往怀里一塞就要往外走。 走到一半觉得这样拿着去不好,于是招来小厮,将书拍他怀里,道:“去,找个好看点儿,看着贵重点儿的盒子装上。” 小厮看了看手中的书,觉得稀奇,怎么他们家六郎君改喜欢给人送书了? “看什么看,这是给周小神医的赔礼,赶紧找盒子去。” “哎!”小厮欢快的应了一声,跑去找六夫人,找了一个很不错的盒子装上。 赵六郎就带着盒子快快乐乐的去找周宅赴宴了。 可白善的酒岂是那么好喝的?尤其是他还不怎么爱喝酒,他愿意陪你喝酒,可见是多大的面子。 最后盒子留下了,赵六郎是一脸羞愧恍惚的回家找他爹,“父亲,因为周满来家里看诊的事,您和周满都被弹劾了?” 赵国公稀奇的看他,“你什么时候也对朝政感兴趣了?” 赵六郎:“白善和我说的。” “他消息倒是灵通,”赵国公不在意的挥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过去了。” 陛下都不在意,已经准备好了爵位等人家,所以这种流言何必还去在意? 可赵六郎不知道啊,赵国公也没打算将未曾公开的事告诉儿子,于是赵六郎一脸愧疚的道:“爹,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家的错,现在被弹劾还是因为您要争兵部尚书……” 赵国公就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要争兵部尚书?” 赵六郎:“白善说的呀,难道不是吗?” 赵国公:……是倒是是,可白善又不在朝中,他怎么知道? 就算是朝中,这事儿也只是少部分人知道而已。 李尚书的病并没有大肆宣扬,只不过过完年以后他就很少上朝……但是以前他也总是请假不上朝会就是了。 赵国公盯着儿子看,半晌后道:“哦,白善是怎么说的?” 赵六郎就挠了挠脑袋,“倒是没怎么多说,只是说周满年纪小,第一次这样被人骂还不好回嘴,毕竟她那边回嘴,就不免伤到我们家,这到了老鼠伤到玉瓶就不好了,所以……” 赵六郎小小声的道:“儿子觉得,这事儿到底因为我们而起,人家都忍了这么恶心的老鼠了,我们总不能一点儿表示也没有。” 赵国公这下听明白了,他皱起眉头思索,觉得儿子说的有点儿道理。 虽然他不觉得朝中几句闲言碎语有什么可在意的,但周满毕竟是个小姑娘,不像他,皮糙肉厚,于是点了点头道:“行,回头等她从皇庄里出来了,让你大嫂给人备上一份厚礼送去,就当是赔罪了。” 赵国公越想越对,正好,修补一下双方关系,以免以后和太医院关系不好,请太医都不好请。 赵六郎松了一口气,立即笑道:“父亲,那这事儿您和大哥或母亲提吧。” 他一个小叔子,总不好去找大嫂要东西,而且他和周满关系还好,上次因为这事儿,家里几个嫂子都被罚了,他们关系差了好多。 赵国公也知道,点了点头后挥手让他离开,见他喜滋滋的转身,他突然想起一事,叫住他道:“正要与你说呢,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年让你参加明经考你又死活不参加,那就去禁军里吧,回头我和陛下求个恩典,你先去当个小旗。” 赵六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我,我去当禁军?” “不然呢?”赵国公瞪他,“你是打算明年去考明经,还是直接送你去边关?你总不能给我考个进士出来吧?” 赵六郎肩膀都垮下来了,道:“爹,我就不能在家吗?而且我还在崇文馆读书呢。” “闭嘴吧,丢不丢人,再过两年你儿子都能启蒙了,你还在崇文馆读书,这三四年你读出什么来了?人白善比你小那么多,读出了个进士,本来和你一个去路的刘焕不仅靠着自己封了男爵,还考过了明经,你读出什么了?” 第850页 赵国公觉得太丢人了,尤其是在面对刘会时,他都不想看到刘尚书那张老脸,但依旧天天得看一次。 看一次他心塞一次,只要想到他儿子先是和人家的大孙子做同窗,结果人大孙子考中了进士,一路高歌,现在益州城都当了四年县令,再过几年就可以回来了。 后是跟人家的小孙子做同窗,结果人家小孙子也考过了明经,就他儿子,先是混国子监,然后混崇文馆,都这把岁数了还不确定前程在哪里,简直气死个人。 赵六郎就嘀咕道:“我这是晚熟。” 赵国公暴跳如雷,“你怎么不再晚熟二十几年,直接晚回你娘肚子里算了,你们兄弟几个就属你最没出息,你哥哥们像你这个年纪时哪个不是进军中了?禁军和边关,不然你就去考明经,三条路给你选,你选一个!” 那还用选吗? 只能是禁军了。 虽然每天都摸书,可书上的字从来只过口不过脑,别说放下书,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时他都不知道自己读的是什么,怎么可能考得中? 去边关…… 这世上就没有不苦的边关,他还是留在京城吧,虽然每天都需要当值,但好歹一旬能轮休上两天不是? 节假日还能出去玩一玩,好歹还和兄弟朋友们在一处。 赵六郎流着泪的做好了选择,但他依旧抱有一丝希望道:“爹,我们今天进宫去了,崇文馆那边拒绝了好几个人的结业申请,白二郎都没结业呢。” 赵国公道:“你放心,你申请,崇文馆一定会答应的,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去和孔祭酒说。” 根本用不着,过几天赵六郎收假回去读书,才和崇文馆提了一声,人家就答应了,还容许他立即收拾了行李出宫去,惹得带了课业来上交的白二郎羡慕不已。 赵六郎却有些心塞,和白二郎前后脚出门,就忍不住和他嘀咕,“看到没,他们一副恨不得我立刻离开的模样,哼,少了我,以后他们课堂上睡觉的人更多了。” 白二郎就叹气道:“不会的,现在课堂上就没几个人了。” 也就没考试的他们几个还在,殷或也进来读书了,白二郎暗下决心,今年秋天,他一定要去考进士,而且要考中! 他也不要进宫上学了! 第2426章 完成 萧院正一直等着周满上折回击一下赵家或那三个弹劾满宝的官员,结果满宝一直没动静。 不过他很快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第四批中的最后一个试验者痘痂也落了。 于是他们实验他对天花是否免疫,等了七天,确定所有的试验者目前都对天花免疫以后,他就连夜带着周满和卢太医整理数据写成折子。 当天晚上萧院正就跟卢太医挤在了一张床上,都没来得及回家。 第二天早上他就神清气爽的起床,拿了昨天晚上写好的折子和各种数据,叮嘱俩人:“你们二人统计好他们这批人的去处,下午我带刘太医他们来接你们。” 他笑道:“此四次试验,卢太医和周太医是首功,我在状元楼定了位置,下午我们庆祝一番。” 陆陆续续被关在这里近三个月,便是卢太医都忍不住高兴起来,更不要说猴儿一样的满宝了。 她立即问,“院正,这一次我们放假几天?” 萧院正就笑道:“我们是太医院,病人不断,要说有多的假期给你们是不可能的,但五六天总还是可以的。” 满宝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天是十八?那后天是不是吏部考试了?萧院正,您多放两天呗,春季正好踏青,可一整个春季我们都在皇庄里过了,还没来得及去春游呢……” 萧院正转身就走,“皇庄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青,想要踏青,看完病例就到地里随便踩。” 多放假是不可能的。 这三个月来,不仅她和卢太医忙,太医院里其他人也很忙好不好? 本来春天前后两次换季就是多病季节,太医院里少了两个人,太医署里也少了两个老师,确切的说是少了一个,因为周满已经缺席一年,一直是刘三娘接替她的位置,学生们已经熟悉倒没事。 但卢太医的课程却是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接手过去的,又偶尔要来皇庄这边一起种痘。 可以说这三个月大家的工作量都是成倍的增加,大家都很忙的。 满宝惋惜的看着萧院正走远。 卢太医想早点儿回家,因此对周满道:“赶紧的吧,将庄子里的管事都叫来,让他们去统计,我去整理药房,病区那边……” “我去吧。” 其实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但事情太多,一时还没做完,药房那边的药和各种器具要收拢好送回各处,病区那边的东西则是要清洗的清洗,焚烧的焚烧,有些可以容许人带走,有些却要继续留在这里,以备将来使用。 满宝要盯着。 病人身上穿的衣裳鞋袜可以带走,但全部都要清洗一遍,记录在册后暴晒,确认没问题后才可以带走。 因为是厚衣服,为了不给夹带出一些脏东西,每一件衣服他们都要检查过。 而被子则不能带走,清洗过后晒干就收在病房里,可能过不了多久,等下一批病人到来,他们又得用上。 庄子的管事们也知道他们就要解脱,因此不敢在这时候出岔子,拿着本子很详细的记录下每一个病例的去处。 第851页 庄子里的两位太医,卢太医脾气大又较真,周太医倒是脾气不错的样子,却很细致,要求比卢太医还多,只是更换病人的时候少了一两床被子没清洗过她都能知道,然后她就背着手站在他们身后亲自看着他们洗被子。 清洗东西这种事一直是皇庄里那些个出过痘的粗使婆子干的,他们都多少年没干过这种粗活了。 加上他们背后有萧院正做靠山,上一次,因为采买的事,不仅皇庄,连宫里都犹如地动一般换了一批人,他们哪敢糊弄这几位太医? 所以他们做事也很细致。 满宝在庄子里巡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跑回去找西饼和九兰,告诉她们,“我们今天就可以回家了,赶紧将东西收拾收拾。” 九兰:“不是说,不准我们带衣裳出去吗?要烧掉的。” 满宝道:“我们不带出去,也不烧,洗干净晾好就放在柜子里锁好,我们之后还回来呢。” “但首饰那些都带上,别落下了。”满宝也不满意太医院制定的这条规矩,嘟囔道:“他们都可以带着衣服走,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当然是因为他们衣服少了,而且,病人贴身的衣服也是不能带走的,一会儿清点过后要全部焚烧。 因为是贴身的,上面有些沾染上的痘浆是洗不掉的,而且萧院正总怕便是洗过天花也会残留在上,让以后接触到的人生病,所以严令所有天花病人穿过的里衣都不许带出去,只能带走外衣和棉衣。 不仅里衣,还有他们用的布巾,布条等东西也都不许带出去,全部都要焚烧干净。 于是满宝中午去做监工,一个一个试验者排队拿着自己的东西过来,两套里衣里裤,还有布巾,因为领用东西时都记录在册的,所以交上来时只要对照账册就可以。 满宝站在管事的身后,病人们按照病号一个一个上前,报了名字和病号以后就将怀里的东西交出来,一个仆妇就检查,喊道:“里衣两件,里裤两条,布巾一条——” 仆妇正要将清点过的东西丢进火堆里,管事突然道:“等一下,你四月初二的时候领过一条新的布巾,东西呢?” 满宝就看过去。 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下在众人的目光下涨红了脸,不过却强制镇定的道:“我,我搞丢了。” 管事就道:“找出来。” “都丢了还怎么找?” 管事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找不到,那你就留在病区呢,不能发回原处,也不准离开这一片区域。” 小伙子一愣,“我在这儿干什么?” 管事指着被圈下来的这一片土地道:“种地,要做的事可太多了,你还怕没事做?” 青年张大了嘴巴。 管事就扬声和众人道:“凡是东西交不齐的,一律不准离开,你们以为这是东西?这是沾了天花的东西,若不交齐,谁知道你们带出去做什么?所以你们最好考量清楚了,当初领用东西的时候我们就说过,凡拿了多少东西就要还回来多少,不论它变成什么样,让你们还就还。” 第2427章 想想就激动 “前面三批病人都没什么问题,怎么到你们就有问题?” 说到底,还是因为老实听话的前面都挑过了,这第四批挑过来的质量就不是很好,这段时间,管他们耗费的心力都是之前的两倍。 管事指着他们骂了一通,队伍中便溜出去几个人,悄悄跑回去取东西了。 管事看见冷哼了一声,不过再一转头看到满宝又露出讨好的笑容,后退了半步,再抬起头来时又理直气壮起来,囔道:“赶紧的,赶紧的,后面赶紧上前,大人们还要吃饭呢,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耽搁在你们这儿?” 管事发作过一次,再没人敢扣下东西不给了,一一将自己领用的东西拿出来,检查确定过后一把一把的丢到火堆里。 满宝看着火堆燃尽,满意的点了点头,和管事道:“回头你们和禁卫一起把人送走吧。” “是,大人。” 就有人大着胆子问,“大人,庄子里的牛能分给我们吗?” 满宝问:“你们要牛干什么?” “庄子耕种需要牛,要是有牛会轻松很多,而且那牛生过天花,以后要是病死了别人也不能吃,也就我们能吃,所以这牛还是给我们比较好吧?” 满宝:“谁告诉你们生过天花的牛别人不能吃的?” 众人一愣,问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了,等以后这些牛老了死了,我吃给你们看。” 众人:……谢谢,不用了,他们就想用活的牛,或者他们吃,才不想看别人吃呢。 满宝挥手打发他们,“别想了,这些牛都是我们太医院的,谁也不给。” 这可都是太医院的财产,是萧院正花钱和她买的,当然不可能随便给人了。 萧院正决定就把牛留在这个皇庄里,将来还可以观察一下牛的情况,将来他们太医院要是缺钱了还能卖出去凑一笔钱。 当然,现在萧院正是不缺钱的,所以很大方的交给皇庄的管事,让他们拿去耕种了。 萧院正在宫里待了半天,终于将他们这一次的成果和皇帝及诸位大臣汇报完毕,他就很大方的留下值班的人,带上其余人一起出宫吃饭去了。 算上医助和医女,他足足在状元楼里定了两桌。 第852页 萧院正和刘太医亲自来接卢太医和周满,神清气爽的道:“明日大朝会,周太医与我一起上朝,虽然陛下未曾明说,但我觉得陛下必有重赏。” 升官谁不喜欢? 满宝和卢太医都隐隐有些激动。 到了状元楼,萧院正就请俩人分坐在他两边,以示对他们俩人的看重。 满宝自然要相让刘太医,于是落后了刘太医一个位置。 这是太医院近三个月来的第一次相聚,又是立了大功的情况下,因此大家都很高兴,除了满宝和几个医女外,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 满宝吃饱喝足,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太阳快完全下山了,而萧院正他们大有转场的意思,干脆起身干脆告辞,顺便把另外一张桌子上的刘三娘和几个医女一起提溜出来走了。 萧院正还真打算请教坊司的人来唱个小曲,跳个舞之类的,周满她们在这里的确不好应酬,于是就没拦着她们,笑眯眯的让郑太医下去送她们。 满宝领着一群女孩儿下楼,扭头问她们,“你们是回宫,还是回家?” 医女一般都是住在宫里的,但今天太医院显然休沐,自然也可以回家。 医女们略一思索便表示回家去。 满宝就叫让刘三娘的车夫一一将她们送回去,她和刘三娘则是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 刘三娘走在满宝的身侧,道:“师父,我听祖父说,您这次又要升官了。” 满宝刚才也喝了两杯酒,此时脸颊就有些红,闻言道:“还未下明旨的事,不可轻言。” 刘三娘就点头。 师徒两个一路往家走去,结果还没进他们家那条大街呢,就看到白善正牵着一匹马溜达出来,双方一碰面都愣了一下,白善就展开笑颜,“你出来了?” 满宝点头。 扭头看他牵着她的赤骥,就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接你,”白善将马给她,笑道:“我听唐学兄说,今天皇庄里的人要全都遣散了,所以猜你应该也是今天出来,但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所以想去看看。” 大吉从马上下来,将他的马让给刘三娘。 刘三娘谢绝了,而满宝和白善也都没有骑马,而是就这样牵着马溜溜达达的往回走,一边说些闲话。 满宝告诉他,“试验暂时告一段落了,明日我们要上大朝会,后日应该能放假,你们是后日吏部考试吧?” 白善点头,稀奇道:“怎么明天大朝会,不该是后天吗?” 满宝道:“陛下心急呗。” 反正就一旬一次,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皇帝一句话的事,他告诉了底下的人,自有官员去通知需要参加大朝会的人。 白善就左右看了看,凑到满宝耳边小声道:“你要被封为乡主了。” 满宝眼睛圆睁,本来就红的小脸蛋更红了,眼中似乎有光一般,“真的?” 白善就笑开,点头道:“真的,白二听长豫公主说的,她说是皇帝亲口告诉她的。” 满宝就自己计算起来,忍不住问,“是官爵,还是封荫?” 官爵和封荫是有很大区别的。 比如,满宝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想封荫她父母,以她现在的品级,可以诰封娘为五品县君,她为奉政大夫,封荫是荣耀,朝廷会给一些礼服礼帽之类的东西,逢年过节还会送些米面粮油和肉,但平常是没有俸禄的。 除非她死在了职位上,那样会有恩恤,咳咳,自然,她是不会死的。 而官爵就是和白善他们一样是实实在在的爵位,不仅有俸银禄米,还有爵田,很是荣耀。 不过大晋没有一个乡主,前汉时,朝廷还会封赏亲王或有功之臣的女儿为乡主、亭主之类的,后来就没人封赏了,亲王们的女儿基本都可以食邑一县,直接被封为县主。 满宝就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乡主是五品,那也有五百户的食邑呢,那就是五里,想想就激动。 第2428章 激动 因为提前知道了消息,满宝第二天起的很早,早早的起床,早早的洗漱,早早的穿戴好官服,然后就乖乖的坐在饭桌前等着用早饭。 小钱氏还是第一次见她起得这样早,先不可思议的看了一下外面黑乎乎的天色,又想去看堂屋里的沙漏,满宝立即道:“大嫂别看了,我特意早起的。” 她一脸严肃的道:“我久不上朝会,难得上一次,自然要早一点儿起来准备。” 小钱氏不知道她要被封赏的事,觉得还挺有道理,于是点头。 她问道:“是想吃饼,还是想吃面?” 满宝就纠结起来,“要我选吗?” 她两样都想选。 小钱氏就笑道:“我本想给你下碗面的,但我也不知道你昨日回来,所以没有提前准备臊子,我想给你剁些肉沫来煮面,这会儿还没扯面呢。要不我直接给你烙个饼?”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大嫂,我不赶时间,还是吃面吧。” 小钱氏算了算时间,也觉得够用,于是给她扯面去。 先下油炒了肉沫,这才放水煮面,最后捞出来加上肉沫和一些盐巴酱醋,一拌就很好吃了。 小钱氏就提醒她,“别喝太多面汤。” 听说上大朝会是不能中途离开去茅厕的,所以上早朝的人都不会吃汤汤水水。 第853页 小钱氏煮了两碗,端了一碗穿过正堂去给庄先生。 正巧白家那边也给庄先生送了吃的,都是馒头和饼之类的,庄先生看到小钱氏的面就喜欢得不行,于是将馒头和饼,以及鸡蛋等东西给满宝分了一半。 满宝最后只接受了一个鸡蛋,剩下的东西进了才起床洗漱好的老周头肚子里。 老周头也很稀奇,“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他还想着早点儿起来去叫闺女起床呢,以前她每次上大朝会都得他去叫一趟才起得来。 满宝压住心底的兴奋,和她爹道:“太久不见陛下,我想他了。” “是该想,”老周头对皇帝的感官很好,尤其是他这两天刚从庄子上农忙回来,看到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职田,他就忍不住喜欢皇帝,于是道:“进宫见了皇帝,替我和他问好。” 满宝点头:“没问题。” 父女俩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话,等庄先生那边也准备好,他们师徒两个就一起上早朝去,此时白善刚起床呢,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披着衣服过来送人,和满宝道:“今日大朝会上乖一些,别和人口角,要是有人骂你,你就当没听见。” 一旁的老周头听后不乐意了,道:“那不行,那不是白遭骂了吗?满宝,朝上有人骂你?真是的,一群大男人,怎么能欺负一个小娘子呢?” 满宝还没说话,一旁的庄先生便看了白善一眼,脸色不善的道:“哪有你这样教人的?” 说完白善就扭头和满宝道:“在朝上与众臣争执是常事,不必争一时长短。” 他道:“对未来的认识不同,政见不同,利益不同,这些都会有争执,若是一件一件,一样一样都针尖对麦芒的反口回去,那与菜市场里争斤论两的争吵有何区别?” “为官者要学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也要学会思考和接纳别人的观点,不认同的反驳,认同的虚心受谏,这才是正途。” 庄先生说完还瞥了白善一眼。 白善立即道:“我知道先生,以后再也不敢轻浮躁动,只想着反驳人家了。” 庄先生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和满宝道:“不过今日是你的好事,的确不好与人起争执,昨日萧院正已经进过宫,今日陛下就是有话要问,那也是萧院正回答,别忘了,你虽是崇文馆的编撰,但也是太医院的次官,你上头还有主官呢。” 所以不要胡乱出头开口。 其他时候还罢,今天得稳一些。 庄先生给了满宝一个眼神,师徒两个便一起上车。 等他们的马车走远了,老周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今天有什么好事?” 没有明旨的情况下,白善当然不能告诉老周头,于是冲老周头一笑,转身就跑,“周大伯等着就知道了。” 老周头想叫住人都不行。 满宝他们到的早,等师徒两个到太极殿时,里面才模模糊糊来了几个官员。 都是品阶不是很高的,大家互相见礼,然后就缩着脖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四月份,早上还是有点儿冷的。 满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暖炉给庄先生,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左右看了看。 天空一旦破晓,亮的速度就很快了,不过是几个瞬间,外面的光就越来越亮,最后光亮照进大殿,满宝看到了第一抹朝阳。 然后外面呼啦啦进来了不少官员,萧院正也来了,他站在满宝的斜前方,俩人距离不是很远了。 和前后左右的人行过礼后各自坐下,等待皇帝的到来。 唐县令气喘吁吁的赶来,还没到自己的位置便先看到了周满,“咦”了一声道:“你们萧院正怎么不给你假期,竟然就来上大朝会了?” 满宝想,今日要封赏,她不亲自来看一看多亏呀。 郭县令比唐县令晚一步进来,姿态还算优美,只是气也有点儿喘,太极殿距离皇宫大门还是有点儿远。 他看到满宝也愣了一下,然后如常的和她打招呼,“周大人也来了呀。” 岸边和他们打招呼,总算有机会说他们了,“唐大人和郭大人晚了一点儿呀。” 唐县令和郭县令就同时撇了撇嘴,在一块地方坐了这么多年,以前这话从来都是他们两个对她说的。 俩人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她计较,于是互相行礼过后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结果他们的屁股才挨到垫子,外面就传来净鞭声,得,他们又得站起来了。 他们刚站起来,外面就传来内侍的大声通报:皇帝到—— 文武百官齐刷刷的站立后,等皇帝走到座位上坐下,大家便齐齐面向皇帝一揖到底,行礼道:“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第2429章 封赏 皇帝免去他们的礼,让众人落座后开始讨论国事。 当下最要紧的自然是明天的吏部考试,因此吏部尚书先出列和皇帝汇报了一下准备工作…… 满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竖起耳朵听这些国事,盘算着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太医署,越想越兴奋,结果等啊等啊,最近的国事似乎有些多。 有的地方春耕结束了,有的地方春耕才开始,有的地方下的雨过多,秧苗和种子才下去就被泡坏了,有的地方却迟迟不下雨,根本没法儿插秧和播种…… 还有的地方水利工程堪忧,河道需要清淤,水坝需要加固,甚至还有边关发生了冲突的,因为争抢草地和水源,他们和吐蕃不小心又打了一架,当然,小规模的,屯田的士兵领着牧民们打的,损失不大…… 第854页 总之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少,满宝觉得当皇帝也真够累的,十天一次大朝会,基本上她每次上大朝会都能听到这些问题。 偶尔还有一些贪官污吏的汇报等,总之就是每天事情不断,真可怜。 满宝胡思乱想着,太早起的后遗症就出现了,她觉得眼皮有点儿沉重,耳边的声音还越来越远了。 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得高高兴兴,清醒的看完全场…… 于是她努力的撑开了眼睛,抬起头来无神的看了一眼上面的皇帝,然后皇帝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她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 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的膝盖就被人戳了一下,她一下清醒,本以为已经消失的声音重新灌入耳朵,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唐县令头也不回的悄悄收回自己的玉圭, 满宝双手一握,拿紧自己的玉圭,这才眨了眨眼看向前方,这才发现现在做汇报的竟然是萧院正,她精神一振,瞌睡彻底没了。 皇帝正在赞赏萧院正和太医院,赞赏完以后自然是封赏,萧院正明面上没有上升的空间了,皇帝直接赏他三品官员的待遇,卢太医提一等,官职和刘太医则是提了半等,竟然直接和萧院正的官职齐平,因为天花方子是周满带回来的,加上此功,因此封爵乡主。 皇帝早给她拟定了封号,直接封栎阳。 满宝眼睛一亮,郭县令却是心头一跳,万年县过去就是栎阳县,但栎阳县已经属于雍州,就不知道那五百户分在哪里,要是正好和他们万年县接壤,将来…… 郭县令去看周满,唐县令则去看郭县令,满宝则是看着皇帝,很兴奋,也很高兴的跪下谢恩。 皇帝笑眯眯的让他们免礼,勉励他们再接再厉,尽快将痘苗推广出去,让百姓们将来免收天花之苦。 这个赏赐皇帝当然不可能张口就来,其实除了周满的赏赐是皇帝早就想好的外,其他人的赏赐都和其他大臣商量过的。 实际上,这个赏赐他们昨天便争论了一天。 当然,萧院正并不能参与其中,因为他是当事人,所以他有点儿懵,他以为自己是要加虚衔或者别的官职的,毕竟在往上也不可能,可像皇帝这样不加虚衔和官职,直接让他领三品的待遇…… 总感觉怪怪的,还有点儿心惊胆战。 满宝开始不觉得,兴奋的和萧院正出去后便也觉得不对了,“奇怪,陛下怎么不给您加衔,直接就给三品的待遇?” 萧院正自己都糊涂呢,“我怎么知道?” 萧院正不知道,但魏大人和老唐大人知道啊。 唐县令也觉得奇怪,于是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往外走。 老唐大人他们是在皇城里办公,是需要出宫的,见儿子出了宫门不赶紧骑马回他的县衙,而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便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小声的道:“陛下想将太医署从太常寺中独立出来。” 唐县令惊诧,“那九寺岂不是要变成九寺一院了?” “是署,”老唐大人一边背着手一边慢悠悠的往前走,小小声的道:“犹如国子监一般,太医署以后可掌天下地方医署,不仅要培养医学生,还要管理天下医者。” 天下的文人都受国子监的管辖,底下的府学,县学,甚至是各种书院私学,也都要受国子监的管辖,皇帝想要打造一个独立的太医署,不必受太常寺和户部,甚至是太府寺的管辖和约束。 唐县令道:“章正卿能答应?” 他是太常寺正卿。 老唐大人道:“不答应,现在谁能扭得过陛下?而且陛下把当年周满白善白诚上的那道厚厚的折子又拿出来了,连魏大人都支持皇帝,虽说所需钱银过大,但我看着,倒也不是不可能,正要想周满他们折子上的那样做,最后受益的还是天下百姓。” 唐县令问,“钱银过大,那是大到多少去?” 老唐大人就笑了笑道:“你也担心半途而废,前功尽弃,白花银子?” 唐县令没说话。 老唐大人就叹气道:“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呀,可是看到周满现在还这么年轻,白善年纪也不大,我们就觉得,这事儿慢慢做着,应该能做成。” 老唐大人道:“只不过我们年纪大了,可能看不到了。” 唐县令:…… 老唐大人走了一段发现他儿子没跟上,就回头看他,“你愣那干嘛呢,既然都来了,去我那里领你的弹劾折子去,回头写好了辩折给我送回来。” 唐县令:“……爹,不是,老唐大人,下官这么勤勉,谁这么想不开弹劾我?” “昨天你们长安县闹市有惊马,撞伤了人是不是?” 唐县令:“不是,那不是撞伤,是一位老人家走过街口的时候看到惊马狂奔而来,吓得自己摔倒的,我已经做了判决了……” 父子俩争辩着走远,满宝则跟着萧院正回太医院,一路上都在抱拳和人“同喜,同喜……” 等终于回到太医院,还得继续和同僚们继续同喜同喜,等终于都道过喜以后,满宝就钻进萧院正的办公房里找萧院正,“萧院正,您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我觉得没有加衔的恩赏很不稳定。” 萧院正也有些闷闷不乐,大家都升官了,半品也是啊,郑太医等人没升官,但也得了不少赏赐,只有他,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拿了三品的待遇,可没有加衔啊,那以后这个待遇要收回去,也不过是上面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第855页 第2430章 我偷偷带你们 “我能找谁打听?” 满宝就撺掇他,“您和古大人打听打听?您和他关系不是挺好吗?” 萧院正立即紧张的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别乱说,我们哪儿关系好了?” 不过萧院正还是留心了。 他一抬头,见周满还在这儿,便挥手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出去看看今天有多少人请医,早点儿把事情办完,大家也好回家。” 他道:“太医院难得人人都有封赏,今天他们肯定要早些回家庆祝的。下午圣旨出宫,你也得回去接旨吧?” 满宝一听,立即不敢磨蹭了,出去看交到太医院的单子,外面还有宫里来请太医的宫女内侍。 她一出来,郑太医立即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和她道:“宫中的杨贵妃生病了,燕德妃和郑贤妃也都有些不适,你想接哪一个?” 满宝直接点了杨贵妃,“我顺便去看看两位公主。” 杨贵妃和皇后住得近,和公主们关系也好,去给她看病可以顺便拐个弯去看一下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 郑太医又拿出几张单子道:“外面也有请医的,韩尚书家里的公子摔跤把腿摔断了,想要个接骨的太医过去,嗯,这个不适合你,这个,邳国公夫人也病了,这个没人去看过,他家和你家不远,你要不要去看看?” 满宝:“我还要接外诊?” 她都接宫里的单子了。 郑太医道:“太医不够用,院正带回来好多数据,你们只是大致归纳了一下,我们这边还得存档呢。” 满宝想了想,不太想出宫又进宫。 郑太医大约也知道,于是道:“你可以今日去看,明日还去看,再让邳国公府下一张单子就是,回头两张脉案一起入档就是。” 满宝就悄咪咪的看了一眼萧院正的办公房,“可以这样?” 郑太医:“……可以,毕竟出宫进宫不容易,耗费的时间很长,不是大病就不是大事,既然你接了外诊,你要不要顺手再接一张赵国公府的单子?” 满宝问:“他们家的国公夫人?” “不是,”郑太医看了一眼她后道:“是他们家的世子夫人。” 满宝挑眉,语气上扬的“哟”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哟啥。 郑太医笑了笑,全太医院都知道,周满上次去赵国公府被为难多半出自世子夫人的手笔,毕竟赵国公夫人病着,他们家就是世子夫人做主。 满宝接了两张单子,点了点头道:“行,我都去看看。” 满宝先去看杨贵妃,她是受寒了,她跟随皇后,所以惯常喜欢请刘太医,后来随大流喜欢请周满。 再后来,只要周满在宫中,她就请周满,比皇后请满宝还勤些,所以满宝和她挺熟。 一摸脉,满宝就知道她为啥能够从三月一直病到现在了,说白了就是胃口不好,饮食不好,阳气不足。 于是满宝让她出去早晚晒太阳,“现在的太阳不大,尤其是早上,那太阳晒着暖烘烘的,您早上用过早食就拿一张木榻出去趴着晒,多晒一晒后背,晒上四五天,这病就好了。” 杨贵妃和她的宫女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用吃药了?” 满宝考虑到她的胃口不好,吃了药后基本上就吃不下东西了,于是道:“我给您开点儿药膳吧,多是粥品,药先不吃了,再给您扎几针,剩下的就等着您晒太阳了。” 又叮嘱到:“记住,是巳正前的太阳,下午的话,酉时之后再晒吧,免得晒黑了。” 满宝给她留了药膳方子,还有食膳的单子,她道:“有时候吃好了比吃药还管用呢。” 杨贵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她就不喜欢喝药。 满宝给杨贵妃扎针,才把针拔了,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就手拉着手闻讯赶来了。 杨贵妃穿好衣裳,看到她们就笑道:“你们玩去吧,不用管我了。” 说完见满宝一脸严肃,就有点儿心虚的道:“我会好好吃东西的。” 满宝这才点头,收好药箱就去和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说悄悄话。 两位公主和满宝互相问好后便只有一个目的,“我们听白二说,你们等白善过了吏部考试就请酒庆贺封爵?那你也封爵了,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办酒?” 满宝理所当然的点头道:“当然要了。” 明达公主就道:“那你请我们吧。” 满宝:“我请你们,你们能去?” 长豫道:“我和明达去求母后,明达再去求父皇,肯定可以。” 满宝疑惑,“你们还守孝呢。” 一心想出去玩的明达和长豫脸色僵硬了一下,这才想起这件事,一时有些泄气,还有些愧疚。 她们好像太不孝了些。 满宝轻咳一声,小声道:“你们要是悄悄出来,我可以悄悄带你们去我家。” 她道:“我才知道,去年刘祖母在后头花园的边上建了一个花房,冬天的时候从外面将窗户都封上,里面就很暖和了,现在春天,那些木条都拆了,窗户打开,一扇一扇的,特别的好看,而且还私密,平时没人过去,到时候我让人在那个角落里设一桌,就我们自己吃饭,不让人知道。” 明达迟疑,长豫却很心动,一直扯着明达的袖子看她。 满宝道:“我们不喝酒,算不得饮宴。我家钱少,肯定也不会请伶人,最多请个说书的去说书,你们不听就是了,一般的吃顿饭而已,也算不得取乐了。” 第856页 明达道:“我得问过父皇和母后。” 皇帝是答应的,他心疼女儿们,觉得这两年她们都憋坏了,因为守孝,她们这两年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以前她们在宫里还会请几个小伙伴进来玩,但这两年连小伙伴也不请了。 皇帝嘴上不说,心中却一直记着呢,生怕把他闺女们给闷坏了。 可守足二十七个月孝是他亲口说的,连太子这两年都在遵守,他也就不好给女儿们搞特殊。 所以一听说女儿想出门,皇帝立即道:“出,这也不算饮宴,就出去走走,就是你们皇祖母知道,也只会高兴。” 皇后就瞪了他一眼,和明达长豫道:“哪有守孝的时候去别人家家里做客的?这是不礼貌的。” 长豫,“我们上次都去了?” “还说呢,上次你们说去护国寺上香,结果连护国寺都没上。” 长豫就抱住皇后的胳膊道:“母后,周满都不在意这个呢,而且我们能去,她可高兴了。” “就是,公主去给她道贺,哪有什么好不好的说辞?”皇帝维护女儿道:“朕的女儿是龙女,她们自身就带了福气,不管什么时候去谁家,那都是福。” 皇后:…… 明达也眼巴巴的看着皇后。 第2431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邳国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大病,人年纪大了,又碰上换季,总会有些不舒服。 满宝看过后给她开了药方,还扎了一套针灸,劝告她少吃肉,春天到了,可以多吃青菜。 然后她就从邳国公府溜溜达达的去了另一条街上的赵国公府。 赵国公府的人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周满,一时呆住。 给满宝做助手的刘三娘忍不住看他们,“怎么,这不是你们赵国公府的单子?” 赵国公府的管事立即反应过来,弯着腰道:“是,是,周太医您里面请。” 赵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躺在床上,她院子里的丫头先满宝一步跑进去禀报,“夫人,太医来了。” 世子夫人便道:“请进来。” 然后示意丫头将帐子放下来。 丫头没动手,而是凑上去小声道:“来的是周太医……” 世子夫人:…… 这就有点儿出乎意料了,因为周满,她接连被罚了两次,说起来这病还是因为周满起的呢。 满宝进后宅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到了院子,见没人领她进屋,就扭头看向管事嬷嬷。 嬷嬷脸色微僵,立刻去撩开帘子,先钻进去禀报,“夫人,周太医来了。” 上次已经怠慢过一次,这次可不好怠慢了。 屋里的人立即反应过来,世子夫人高声道:“快请进来。” 她扶着丫头的手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咳嗽了好几声。 满宝和刘三娘入内,先是笑着和她行了行礼,然后就问道:“您是哪儿不舒服?” 世子夫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看着还好,她有些不自在的道:“就觉得胸闷,总是咳嗽,夜里也睡不安稳。” 一旁的丫鬟立即补充道:“我们夫人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受寒,开了药吃,但总也不见好,今天早上起身还晕过去了,这才请的太医。” 满宝又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便给她把脉,摸过脉后就问,“夫人中午吃了什么?” “我们夫人病着,胃口不佳,所以午食没有用。” 满宝问:“那早食吃了什么?” “早食就吃了一点粳米粥。” “一点是多少?” 丫头愣了愣后道:“三勺这样吧。” 满宝就问,“那昨晚上吃了什么?” “昨晚上吃了一碗燕窝粥。” 满宝:“只吃燕窝粥呀。” “还有药,”丫头道:“那药败胃口,所以夫人吃不下去饭食。” 刘三娘忍不住抬头看她们。 满宝忍不住想,这是要做天上的仙女啊,直接饮风食露就可以了。 满宝收回手,和丫头道:“没事儿,你们夫人之所以会晕是饿的,你去叫厨房熬一碗粥,剁一些肉沫放进去一块儿煮了,再加些油盐和葱花,做好以后送来。” 丫头一愣一愣的,不由看向她们夫人。 世子夫人从听到周满说她是饿的以后就脸色涨红,见丫头还磨磨蹭蹭的不肯下去,不由怒,“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周太医说话吗?” 丫头立即行礼退下。 饿着肚子,满宝就是想扎针都不行,她干脆去开方子,开好了方子后交给世子夫人,道:“这是驱寒止咳的,饭后吃!” 满宝强调道:“你放心,先吃饭再吃药,这药再苦,它也不可能败你两个时辰的胃口,也不用怕,我还给你加了点儿开胃的药,吃了我的药以后你一定能吃得下东西的。” 世子夫人:……总觉得她阴阳怪气的。 满宝就坐着等,等他们家的下人总算做好了肉粥端上来,她就看着她吃。 世子夫人吃了一口热乎乎的肉粥,别说,口齿生津,胃口竟然开了! 世子夫人就在周满的注视下吃下了一碗粥,呼出一口气后就拿帕子矜持的擦了擦嘴唇道:“周太医,我吃好了,我们扎针吧。” 满宝:“你不用扎针。” 满宝道:“你看,吃下东西你就出汗了吧?这是食物在补充你身体里的阳气,将寒气逼出来呢,以后要是吃不下东西就吃肉粥,这个可好吃了。” 第857页 吃上三天,保准你看什么吃的都是绿的,恨不得一口吃下去。 不吃东西也是病,不论是脾胃虚弱还是心病,那都是病,得治! 满宝留下方子就走了。 世子夫人咬了咬牙,转头吩咐贴身丫头,“去包一封红封给她送去。” 丫头便小声道:“之前给包了五两的红封……” “换一锭大的。” 丫头便明白了,赶紧将原先那个准备给太医的荷包拿出来,想起柜子里没有十两一锭的大银块了,干脆往里又塞了一个五两的银锭,然后就跑去追满宝,在她出二门前笑着将荷包塞进了她手里。 满宝照例推辞,“这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毕竟给权贵们看病也是他们太医院的职责之一,只要单子他们接了,他们就得出来看。 “是,”丫头笑道:“但劳烦周太医跑这老远,我们夫人很是过意不去,所以给您准备了车马费,或是拿着钱去喝杯茶也是好的,您就拿着吧,不然奴婢回头该不好交代了。” 虽然太医们上门看诊是责任,但一直以来的规矩,请了人上门都会给些车马费。 要是上门的太医不接受,那才完蛋呢,要么,你是得罪了宫里,要么,你就是得罪了太医院了。 满宝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两下就接受了,带着刘三娘出门。 刘三娘都不理解师父图什么,所以出门就忍不住问,“师父,您为什么要上门给她看病?” 刚才她看过那方子,除了又苦又酸外没别的毛病,是一副很好的药方。 满宝:“郑太医派的单子呀。” 刘三娘:“……那要是郑太医不派您呢?” “那我就不来呗,”满宝一脸莫名,“难道我还强来呀?” 刘三娘一脸的懵。 满宝就抛了抛手中重重的荷包道:“傻子,这是给他们赔罪的机会呢,而且我这次再上门,不过是把她打我的脸还回去而已。” “可您什么都没做。” “就是什么都没做才是打脸,我要做了,那就是打我们太医院的脸了,还有可能犯法,会被要求去县衙或者刑部几日游。” 刘三娘:“……师父,您想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2432章 赐封 满宝笑了笑,“我知道,你看这个,他们家给的车马费都比邳国公府的多一锭呢。” 满宝打开荷包,送给刘三娘一个。 刘三娘倒没推辞,收在自己的荷包里。 满宝上了马车,回到周宅侧门后还拿出一块银角给车夫,“你送三娘回宫去吧。” 车夫不想收,满宝就笑道:“拿着吧,今儿我有喜事,就当是喜钱。” 车夫一听,立即收了钱,笑吟吟的和满宝行礼,“小的恭喜大人高升。” 显然,早朝上的事,宫里差不多都知道了。 满宝笑着点点头,让他和刘三娘走了。 满宝和郑太医说过,可以明天再进宫,但刘三娘显然不可以,她还要工作呢。 目送他们的马车走远,满宝就转身,老早就开了门等候的门房立即殷勤的上前帮满宝拎着药箱,“满小姐,周老爷,周太太,还有周大奶奶他们都在家呢。” 以前周家的侧门都是关着的,刘老夫人考虑到这边侧门进去就是周家人所住的宅院,怕门房嘴不严实往外漏事,所以门房都是守在里面,外面的人敲门了才知道。 但自从上次门房被白善罚过一次后,门房就改了,刘老夫人选了嘴巴更严实的三个人一起守着侧门,门大部分时候都是开着的了,他们也会和其他家的门房一样坐在门槛上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以至于现在周家人连隔壁的杜家一天出了几趟车都知道。 满宝一进门,坐在院门不远处的老周头就和她对上眼了,他立即放下烟杆,跑上来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满宝就抬头看了一下太阳所在的位置,知道现在宫里通知的人应该还没到,于是道:“爹,咱家今天有喜事。” 老周头,“你又升官了?” 满宝:“……倒也算不上升官。” “哦,”老周头扬起的声音就落了下来,有些失望的道:“那是皇帝又给赏赐了?” “爹,你知道的真多。” 老周头就得意的道:“那是,这都是你刘祖母说的,她说你这次立了大功了,还让我们提早做一下准备呢,我还以为你又要升官了呢,想着你要是又分职田,那能不能选个近一点儿地方的,到时候我们好种菜……” “虽然我没升官,但我封爵了,” 老周头听不太懂,“啥爵?” “满小姐,宫里来人了。”满宝还来不及解释,守着侧门的门房就赶紧跑来。 一个小内侍跟在他身后进来,看到周满拎着药箱站着便笑道:“周大人也在家,那倒好了,再有一刻钟圣旨就到了,您准备一下吧。” 满宝客气的应下,让门房去通知管事打开大门。 然后就拉着她爹回去准备接旨,“把娘也找来,赶紧准备接旨的东西。” 老周家也不是第一次接旨了,还是很有经验的,老周头来不及问是什么圣旨,忙去和钱氏准备香案,等他们准备好,宣旨的人也到了。 这次宣旨的却是礼部的官员,只是后面跟着内侍而已。 第858页 对方和周满不熟,不过对周满还算客气,对周满笑了笑后便展开圣旨宣读。 满宝领着老周家一堆大小跪着听旨,长篇念下来,除了满宝和休沐在家的周立学和周立固,没人听得懂圣旨的意思。 “……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医者仁心,谦虚恭顺,于国有功,现奉为圣喻册封为栎阳乡主……” 周立学和周立固都是一呆,但圣旨还没完,继续念道:“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亲德,亦人子之至情……周金乃崇文馆编撰兼太医院太医周满之养父,仁义慈善,与人不苟……兹特封为奉政大夫,远增林壑之光,益享桑榆之乐。” 这下换满宝呆了,她一脸惊诧的抬头看向礼部官员,所以这就是礼部官员来宣旨的主要原因? 但这还没完,拿着圣旨的人顿了顿,咽了一下口水后继续道:“母氏劬劳,义实兼乎教育;朝廷宠数,礼特重于褒荣……钱氏乃崇文馆编撰兼太医院太医周满之养母,惠朗知义,温恭守礼……兹特封为罗江县君,茂膺冠帔之华,永示家庭之式。” 满宝眼含热泪,恭恭敬敬地向圣旨磕了一个特别响的头,真心诚意的道:“臣,谢陛下隆恩!” 宣旨官便笑着将圣旨合拢,双手交到周满手中,笑道:“周大人,恭喜您了。” 又对还不懂发生了什么的老周头行了一礼,叫了一声道:“周大夫,回头下官可要来讨一杯水酒喝的。” 满宝立即道:“我回头就去礼部发请帖。” 宣旨官一听便哈哈大笑起来,满口应下。 满宝只准备了一个荷包,但这显然是不够的,好在周立学和周立固机灵,已经悄悄的往后退,直接拉了小钱氏走,小声道:“娘,还需要再封两个红封,还有铜钱,家里还有多少铜钱都拿出来,一会儿外面的人都给他们几串。” 小钱氏:“……给这么多?” “哎呀,娘,这可不是一张圣旨而已,那上面封了三个人呢。” 小钱氏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带着儿子去拿钱了,就在满宝说话的功夫,他们拿了一包袱的钱来分下去。 跟着来的内侍和侍卫们也只是推辞一下就塞怀里了,这是喜钱,不拿的话反而不好。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散了。 老周头这才说话,“这位大人是不是喝酒了,怎么冲着我叫大夫?” 周立学:“爷爷,刚陛下封了你做奉政大夫。” 老周头心一颤,有些害怕,“这,这是做什么的?难怪我刚才似乎听到我名字了呢。” 满宝立即安抚他,“爹,这是恩荫,就是一个封号。” 周立学已经叫道:“爷爷,我不是常说以后要当官给我娘挣个诰命吗?这就是诰命了,您受小姑恩荫成了奉政大夫,以后您也是有品级的人了,见了县太爷都不用跪,人家也要叫您老爷的。” 老周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就觉得眼有点儿晕,半晌才咽了咽口水问,“怎,怎么恩荫的是我?那你娘呢?” 第2433章 食邑 钱氏比他冷静多了,虽然也激动,不过却并没有失态,而是眼睛亮晶晶的问满宝,“我似乎也听到了我。” 满宝狠狠地点头,“娘,陛下封你做县君了,五品的诰命!” 老周家这一家大小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围上来团团恭喜老周头和钱氏。 满宝都被挤到外面去了。 满宝蹦了蹦,发现爹娘被兄嫂和侄子们围得很严实,便不得不拖了一张椅子过来,直接站在上面往里看,“爹,娘,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没人听见她说话,周五郎很兴奋的道:“爹,这是大喜事,晚上我们家吃酒吧。” 老周头连连点头,“好好好,吃酒,吃酒,让你大嫂做。” 周立学则道:“爷爷,奶奶,这么大的喜事该发喜钱的。” 老周头还是点头,“好好好,发钱,发钱……” 钱氏也道:“我回去拿钱。” 老周头根本没清醒过来,还是连连点头,眼睛都有些红。 但周立君已经在外面兴奋的接口道:“奶,不能要你们的私房钱,要公中的,我去取钱。” 于是周立君随手拉上周立威和周立固,去库房里抱钱。 满宝趁机跳下椅子要挤进去,结果五头领着六头七头几个立即顶着脑袋钻了进去,直接将缺口填得满满的,“爷爷,奶奶,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满宝…… 等周立君带着两个弟弟抱来一怀抱的钱,直接塞在老周头和钱氏手里让他们发时,老周头才回过神来。 他一下抱住钱不舍得给了。 钱氏也没想到周立君抱来这么多的钱,她以为的钱是几百个钱,到时候这么多儿孙一人发几个就可以了,但是这…… 钱氏抱着钱,手上按着一吊钱,一时没有动作。 老周头这才想起他闺女来,看了一圈后大叫道:“满宝呢?” 满宝蹲在椅子上闷闷的道:“我在这儿呢……” 大家让开一条道儿,这才发现她因为穿着官服,还戴着官帽,所以不好挤进来。 大家立时不好意思的一笑,连忙将她拉进来。 她看到老周头和钱氏怀里的铜钱,也乐了,“爹,娘,你们就发呗,我也要。” 第859页 老周头就摸了摸铜钱,一时没有动作,钱氏却是拿起一吊钱直接塞给她,笑道:“行,给你,拿去吧。” 老周头这才恋恋不舍的给她一吊,然后问道:“满宝,那什么大夫有钱拿吗?” 满宝摇头,“那是诰封,又不是真的当官,不过节假日朝廷会给您送礼的。” “送什么礼?” “不一定,会送米面,会送肉,会送布匹和衣裳,各个地方的都不一样,有时候也会有喜钱发。” 周立学:“爷爷,这诰封最要紧的是体面,您只要往外说您是奉政大夫,外头的人就知道您有个孩子最少得是五品官。” 周立固,“而且还当官当久了,不然就是很得圣心的官,毕竟诰封也不是谁都能得的。” 这下连满宝都点头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皇帝还会诰封她父母的,所以才会那么惊喜。 有些官员和礼部申请诰封,可能申请七八年都未必能下来,并不是你当了官,朝廷就会诰封你的父母妻子的。 这是恩荫,何为恩荫? 先有功,后有恩荫。 不管是实打实的功劳,还是苦劳,都得先立了才有资格和礼部申请,礼部还未必会批准。 而且,官员的功劳恩泽是有限度的,你这边要求封赏父母和妻子了,轮到儿子恩荫时,礼部就不会给了。 所以很多人会将这个权利保留着,以后给孩子读书用或者恩荫出仕用。 反正,礼部那边都有一笔账呢。 所以满宝特别理解,她最大的官职是从四品编撰,诰封她父母却都走的五品。 等老周头和钱氏终于理解了诰封不容易得时,刘老夫人已经扶着郑氏过来恭喜他们了。 老周头和钱氏立即起身和她们见礼,老周头一脸不好意思的炫耀道:“都是满宝这孩子,要我说有恩荫这种东西以后留给孩子们多好,何必这时候用了给我们呢?” 刘老夫人就笑眯眯的道:“这是孩子的孝心,而且您二位养育她长大,这本就是亲家您该得的荣誉。” 刘老夫人说话好听,老周头被夸得飘飘然,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钱氏拉着刘老夫人笑得:“亲家祖母,您快别夸他了,一会儿他该更得意了。” 刘老夫人一是过来恭喜,二则是来和他们商量办酒的事的。 她笑道:“如今我们三家算是三喜临门,所以这顿喜酒可得好好的办起来。” 老周头歪头疑惑,“三喜?不是四喜吗?” 他掰着手指头算,“白善封爵,二少爷封爵,我和孩子他娘得了诰命,这是四喜啊。” 刘老夫人:“……” 她笑着纠正道:“亲家和亲家母诰封是一喜,满宝升官是二喜,满宝和善宝二郎一起封爵是三喜,这不是三喜临门吗?” 钱氏一怔,连忙问道:“满宝封爵是什么意思?” 都已经被热闹得忘记这事的满宝立即反应过来,将怀里的两吊钱塞进周立君的怀里,让她帮忙抱着,“爹,娘,我也有爵位了。” 老周头立即道:“对,我还听到你的名字了,三次呢。” 满宝:“……只有第一次是封我的。” 钱氏便问:“封你什么了?也是县子之类的吗?” “不是,是乡主。栎阳乡主。” 老周头他们孤陋寡闻,都不懂,“乡主是什么?” 满宝噎了一下后道:“就是一种爵位的名称,和白善他们的县子差不多,也只有五品,我有五百户的食邑呢。” 老周头他们不懂食邑是什么,满宝就道:“就是在栎阳县下,县令会分拨出五百户的人给我,这些人缴纳上来的租税是给我的。” 老周头立即领会,“那口分田的田租?” “对,还有丁税和赋等,他们交上来的税赋不会上交给朝廷,而是交给我。” 当然,她也只能拿东西和钱,对食邑下的人是没有管辖权的,他们依旧归栎阳县来管理。 老周头和钱氏张大了嘴巴,这种几乎一人即可代一国的爵位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第2434章 栎阳 满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和老周头钱氏解释清楚爵位和官职的区别,为了让他们更能够理解,她顺手提了恭王做例子。 “恭王现在身上就没有实职,他之前是亲王,封地在晋州是好大的一片,封地内的赋税等都是属于他的,他虽然没有管辖权,但因为那里头都是他的食邑,他要是有什么想法也是可以和那里的县官说的。”满宝道:“比如给免个赋税,少点儿捐赋之类的,还是可以说的。” “后来他是郡王,封地被收回去一部分,被收回去的那部分里的百姓,他们就不再向恭王缴纳赋税,而是向朝廷缴纳。” 老周头呆呆的,“你都是王爷了?” 满宝:“……爹,我就是个五品的乡主,食邑就五百户,相当于六个我们村,或者三个大梨村这样的。” 钱氏也呆,“那也很厉害了,比你爹还厉害呢,我说的是亲爹。” 老周头回神,立即扭头问刘老夫人,“亲家,善宝也有那什么什么邑吧,他有多少户?” 刘老夫人就笑道:“有的,和满宝一样,也是五百户。” 老周头立即问道:“那在哪儿呢?” 他也扭头问满宝,“我们家那五百户在哪儿呢?你知道谁家是谁家吗?” 第860页 “就在栎阳,”满宝道:“回头我去问问栎阳县令,白善的封地在陇州呢,不在这儿。” 满宝说到这儿反应过来,咦了一声道:“陛下怎么把我的封地放在栎阳?应该放在罗江县才对呀。” 刘老夫人就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孩子,在栎阳还不好呀,天子脚下好营生,他们缴纳的赋税也多些。” 栎阳属于雍州,距离京城很近,万年县过去就是栎阳,距离京城的外城不到百里,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比到他们的庄子还近。 当然,栎阳也不小,还得看那五百户划分在哪里,万一划分在另外一个角落,骑马上一天才能到的也有可能。 不过刘老夫人觉得不会这样,她笑道:“你正受恩宠,礼部和栎阳县县令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何止不会为难,栎阳那边收到旨意,因为皇帝没有指定具体的地方,只是给了封号栎阳,栎阳县令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周满以后怕是还会升。 于是他仔细的研究起公文来,在琢磨了半天过后,终于确定礼部也没指定地方,于是他就拿出栎阳县的地图琢磨起来。 半天过后在临近万年县的地方小小的圈了一块地方,打算那五百户就从这里拨给周满,将来她要是还升爵,可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给她拨。 栎阳县令喜滋滋的想,反正周满就是一个外臣,她将来顶天了能升到县主,食邑千户,正好把这一片都给她做食邑才好呢。 而与此同时,郭县令正对着他的师爷唉声叹气。 师爷:“……大人,您怎么了?” 郭县令道:“我们想从栎阳抢的那几个地方怕是抢不到了。” 师爷:……他的大人为什么总是想从栎阳那边抢地盘呢? 不过他还是连忙问道:“户部那边明确拒绝了?” “不是,”郭县令郁闷的道:“陛下封赏周满为栎阳乡主了。” 师爷不解,“这和我抢栎阳的地盘有什么关系?难道周大人要给栎阳县令做主?” 他家大人不至于就此害怕了吧? 怕什么,上啊! 郭县令就瞥了他一眼道:“陛下要是不指定食邑的具体地方,栎阳那边很可能会把和我们万年县接壤的那几块地方划给周满。” 师爷反应过来,脸色冷漠了下来,“哦。” 那是抢不到了,都是周满的食邑了,他们抢过来也没用,又不能征税,也不能干别的,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郭县令很可惜,本来户部那边已经有些松口,都快答应把临近他们万年县的那个乡划归他们万年县了,谁知道突然天降一个栎阳乡主? 栎阳县令要是不傻,就一定会拿她隔开两县,到时候他彻底不能吞并栎阳的地盘了。 真是可惜。 栎阳县令却很高兴的第二天就让人把划好的名单给呈递上礼部和户部了。 就在满宝送完白善去参考,转身去给邳国公夫人看病回宫时,栎阳那边来的官吏就已经把文件送到了礼部和户部。 因此等满宝在宫里忙碌完,萧院正宣布给她和卢太医放六天假时,礼部和户部已经检查过文件批复了下去。 满宝特别高兴的早退了,出宫的时候顺便绕道去礼部,想问一问她的封地可有具体的位置。 礼部的那封文件还没收起来呢,闻言拿出来给她看,“这是五百户的名单和人数,您看一下。” 满宝就翻开看,先是看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记下地方后才开始看他们的名字,随口问道:“这是陛下划的地方吗?” 礼部官员就笑了笑道:“不是,这是栎阳县令划的地方,说起来这几个村所在的武屯乡还很有名呢。” 他道:“栎阳古城便在此处,一千多年前它曾是秦国的古都,不过那里荒废了许多,先帝时,栎阳曾并入万年县,不过后来又分给了雍州……” 反正就是分来分去的,所以……很穷。 当然,这个穷是和京城周边的县相比的,比之罗江县还是好太多了,好歹属于中县呢。 分给周满的四个村也还不错,只是因为被分来分去的,所以之前上级官员都没有很认真的打理,所以有点儿穷。 因为礼部是太子管着的,基于周满是太子的人的认知,礼部的官员们就天然对她有好感,毕竟他们是自己人嘛。 所以被满宝拉着问的礼部官员很尽心的和周满科普,“这武屯乡因为有古城,前朝时商业很发达,来往长安的客商很多都会在那里停留,说是乡镇,其实比当时的万年县还要热闹。” 京城是经过战乱的,当时京城打起来,很多人都搬到附近的向村里躲避,久而久之,武乡县反倒发展得比万年县还要好了。 “于是先帝登基后,见万年县实在冷清,就将栎阳并入万年县,当时的万年县县令就将栎阳那边的人和客商都引流到了万年县……”礼部官员顿了顿后道:“但后来因为县太大,不好管理,而且长安县和万年县,该当以长安县为主,加之雍州要为陪都,于是先帝又将栎阳归到雍州,单独成了一县。” 但之前聚集在栎阳的客商,权贵,官员等都跑到万年县去了,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于是栎阳古城就一日比一日荒废,到现在已经和普通的乡镇没两样,甚至比它们还要显得破败。 第861页 满宝:“……我,我就吃个食邑而已,这是县令们该操心的事吧?” 礼部官员愣了一下后就颔首笑道:“是,的确是县令们该操心的事。” 第2435章 请教 像王府有长史之类的,那是朝廷委派去给他们管理食邑的官员,但像周满这样的,当然是没有的,食邑她得自己和栎阳县县令相商, 像白善和白二郎,他们得的食邑,直接就让人给当地的县令传话,一切遵照朝廷的法令来办,他们只管到时候查账本拿税赋就行。 当然,他们要想管理也可以,但也都要通过当地县令,比如益州王,他以前要给封地加税,也要先和州县的长官打个招呼。 当然,也并不是他想加就可以加的,县令要是觉得他的要求无理,可以给皇帝上折子告状,然后皇帝或者皇室宗正申饬对方,拒绝他的加税。 反正就是,它自有一套运行的规矩,满宝第一次做乡主,不太有经验,所以对这些规矩不太懂,便偶尔和新晋的县子和县男交流一下。 白善和白二郎很干脆的当撒手掌柜,“我们的食邑远着呢,在陇州,一切照旧就行,我们也管不到。” 满宝就去找明达和长豫说,“你们的食邑可比我大多了,到时候要怎么管?” 长豫道:“有长史呢。” 哦,对,公主府也是有长史的。 明达道:“努力发展农业,满宝,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们在七里村的小庄子赚了好多钱,你一开始读书游学的钱都是从那来的吗?” 满宝点头。 明达便道:“我的庄子和食邑更多,可以用的土地和人更多,我是不爱做生意的,与民争利总会伤民,倒是农为国之本,也可支撑我的花销。” 长豫:“可我的奶嬷嬷说,种地的人穷,做生意的才富呢,你种一顷的土地,一年的收益都没有走商一次来得多呢。” 满宝道:“听你这么说,好似行商就不会输一样。” 她道:“这世上的事,有大利益,那就有大风险,行商也没我们看到的那么好。” 满宝这一趟去西域可是看到过不少的,她道:“有的人来回一趟是赚了,但更有人出去一趟,不仅丢了兄弟伙计的性命,还亏得血本无归。世事无常,你怎么就知道,你次次经商都可以顺利呢?” 长豫公主道:“你四哥……” “那是因为他运的都是不太值钱的商品,赚的多是辛苦钱。”满宝走了一趟才知道像她四哥这样的,亏是不容易亏的,但同样的,赚的也不比别人的多。 最赚钱的行当还是布匹茶叶瓷器这些,特别是布匹,好似不管你运多少出去都能卖出去一样。 但同样的,也最容易抢。 毕竟在外面,布匹有时候可是能够代替钱花用的。 可是,市场对它的要求也最为严格,只要有一点儿瑕疵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被雨淋了,或者受潮了,有污渍了…… 而且也最容易被抢。 也就周四郎进的最多的是药材,这东西基本上只能卖给药铺,而且单价并不高,只要他们带的人够多,基本上没人冒险抢他们。 长豫就问,“那怎么不做来钱多的生意?” 满宝道:“药材、粮食、茶叶这些都可以自证是自家和亲戚们种的,就算量大些,也还算是耕农,要是经营太多别的东西,我四哥可能要被分出去立商户了。” 随着满宝的官越当越大,他们也越发的小心谨慎起来。 尤其是从西域回来的路上,满宝和白善他们都讨论过,还请教过庄先生,她现在官越来越大,其中一个还是很清贵的编撰,那就更要爱惜名声。 所以生意可以做,但最好都跟农副产品挂点儿关系,比如粮食、药材、牛啊羊啊之类的东西,像布匹绸缎瓷器这些,尽量少一些,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满宝鼓动长豫,“农副产品也很赚钱的,不信等你去我家,我给你看我这两年职田庄子的收入。” 长豫立即问道:“你们家什么时候开宴?父皇已经答应我们了,你得给我们送帖子吧,那天我们能不能上街上玩儿?” 虽然赚钱重要,但玩乐更重要。 明达也是这么认为的,封地离她还有点儿遥远,还是当下更重要些。 满宝就道:“我有六天假呢,从明天开始,明天白善他们也有空了,我们后天就设宴。” 满宝很有心机的道:“我都算好了,后天大家都要上衙呢,他们最多只能中午来吃一下酒,下午就要回去办公的,到时候我家就只剩下几个亲近些的女眷,你们也不用怕被人看见,我带你们去游一下园子,然后我们就去护国寺那一片游湖看景。” 长豫和明达眼睛都是一亮,“还能游湖?” “当然可以,护国寺的湖光春色还是挺好看的,湖边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你们吃宴的时候别吃太饱,留着一点儿肚子,我们出去吃好吃的。” 一旁的宫女姑姑们:……头一次见人摆宴主人家劝客人少吃一点儿的。 明达和长豫却都很兴奋,一边心动,一边小声道:“这样不好吧,这样算游乐了吧?” 满宝便道:“我们还可以上护国寺给太后上香,祈愿她在西天快乐幸福。” 顺便看看智忍大师,从西域里回来,他们还没见过智忍大师呢,不知道戒嗔的伤好了没有,他的功夫这么厉害,不知道练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能不能传授他们一些…… 第862页 明达和长豫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这样一来,她们也就算不得玩乐了。 等满宝终于回到家时,太阳都快要下山了,正在写请帖的白善很稀奇,“我们从吏部出来时路过礼部,他们明明说你出宫来要回家了,你是怎么走着走着一直到现在才回家的?” 满宝:“我走到一半,想起来不知道要怎么管食邑,所以又回头请教明达和长豫去了。” 白善:“她们有建议?” 满宝摇头,“她们虽然是公主,但现在也没封地,所以不知道,打算什么都交给长史去办。” 满宝将那份长长的名单拿出来给白善看,“诺,我的五百户食邑。” 白善看了一下,隐隐有些羡慕,“你的食邑近,真好。” 第2436章 通过 吏部考试大半天就结束了,第二天下午大家的成绩就陆续出来,等到第三天,也就是周满设宴的当天早上就出来了。 吏部考试没有排名,只有通或不通两种结果。 通过则是可以开始等着选官了,不通过自然就要等待明年再考了。 白善从未怀疑过自己会不通过,所以一早,他就慢悠悠的洗漱,都准备好以后才约上满宝去看成绩。 他有信心通过,之所以叫上他们,是因为想着去拿成绩时顺便问一下有什么缺,选一下他要补哪个地方的官。 刘焕也参加了吏部考试,所以路上他们顺便叫上了他。 刘焕走在俩人旁边,很有些失望,“可惜白二和殷或在宫里读书。” 满宝道:“他们请假了,一会儿就出宫,你要是愿意,还可以去接他们。” “哦,对,”刘焕:“你们家今天设宴,也同样是白二的好日子。” 跑来吏部看成绩的人不少,但他们没想到白善也来得这么早,不是说他们家今天要设宴吗? 白善却不管他们的想法,拉了满宝就上前看,当头就看到了他的名字,于是压低了声音高兴的道:“看到没,排在这么前面,我的成绩肯定很好。” 可惜吏部考试不排名,通过就可以上榜。 虽然榜单上不排名,但各部批卷子的官员们却是知道他们底细的。 每年吏部考试都是三省六部和九寺五监选官的途径,各部门的长官都看着呢,有的甚至亲自来批卷子。 所以谁答得怎么样,诸位大人心中都有数。 白善暗搓搓的想要早点儿来打招呼选好外放的位置,可人家也早给他选好了位置。 白善看到自己的名字以后,立即拉着满宝去找人,想要通过满宝先看一下现有的缺。 一听说他们想看外放的缺,吏部官员便笑看了刘焕一眼,赞道:“小郎君好志气呀。” 刘焕:……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可不想外放。 看在同朝为官的周满,以及白善和刘焕的爵位的面子上,吏部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现在外放的缺拿出来给他们看。 白善立即低头看起来,看了半天后发现现有的缺离得都好远呀,不是在江南,就是在岭南地区,中原和北方几乎没有。 白善就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最后有些失望的指了一个地方道:“大人,这个瑞安县是在括州?” “不错。” 白善就咬咬牙道:“那就选他了。” 官员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不由看向刘焕,“选定了?” 刘焕:“……他选的,您看我做什么?” 官员:“……不是你要外放吗?” 刘焕瞪眼,“谁说我要外放了?我,那,那户部和工部要是没缺了,我也是可以去礼部的呀。” 官员:…… 官员就看向白善。 白善也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道:“这是我选的,他不外放,我外放呀。” 官员:“……白县子,你的缺已经安排好了。” 他直接收了单子不给他们看了。 白善惊讶,“我还没求缺呢,怎么就有缺了?” “上面大人们安排的,”官员道:“这官位嘛,自己求是求,上予便是给,您这缺还不差,多好。” 白善:“什么缺?” “翰林院,”官员有些羡慕和嫉妒的看着白善道:“这是魏大人亲点的,陛下也点头了,恭喜白县子了。” 兜兜转转,还是要读书。 已经在心里设想好自己当了县令要如何如何做的白善就如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他呆怔了一下,就扭头去看满宝。 满宝特别理解的看他,只能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别伤心了,翰林最多三年,陛下要是喜欢你,肯定要放你出去历练的。” 一旁的官员:……直接进入翰林,一下就成了天子近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刘焕也很不解,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没有问出口,一直陪着他们走远了,空空的皇城大道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和随性的护卫时,他才问,“进翰林院不好吗?每天就读书、修书,还能给陛下起草诏书,被陛下问政,多好呀,我要是能进翰林院,我祖父能够大摆筵席七天七夜。” 白善:“这么好,你想去吗?” 刘焕直接摇头,“我就算了,我不爱读书。” 白善就嘀咕了一句话,可刘焕没听清,就问他,“你说什么?” 白善维持着高冷的表情道:“没什么。” 第863页 满宝就道:“他说他也不爱读书了。” 白善就横眼看过去。 刘焕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爱读书?我见你看书从来都是津津有味的。” “那是因为看得兴致起来了,我也总也有没兴致的时候,”都已经被知道了,白善干脆也不瞒着了,道:“我就是不想做功课了,这世上好看的书还是挺多的。” 说白了,他喜欢看书,但不喜欢因为功课而看书,而且,“我学了这么多,尤其是律令法度,我就想着到地方上一展身手,在翰林院,和在崇文馆读书也不差多少。” 只不过后者每天见到的是太子,前者每天见到的是皇帝;后者是要陪着太子读书,前者是要陪着皇帝读书,顺便被皇帝抓壮丁去写些诏书。 他自然知道,在翰林院积累到的人脉是外放远不能比的,更不要说他就近在皇帝身边培养起来的感情、见识之类的。 可是,他就是想外放。 就好比,一间敞开的屋子里,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这世间所有的珍贵之物都在房间里,一进去,那些东西就是他的; 而屋子外面则放着一匹马,只有一匹马,然后是一眼望无际的草原,骑上马,你就可以奔驰于草原之上。 你吃的喝的,所有的一切都要很辛苦的去获得,你想得到房子里那样多的财富需要付出比走进去花费的时间多十倍,甚至是百倍。 但,他依旧愿意去骑马。 奈何,现在有人将绳子套在了他身上,直接把他往屋子里拉,白善…… 他叹息一声,想顺势进去。 满宝就凑到他耳边道:“我皇庄里还有试验呢。” 白善就回过神来,好吧,心底的不甘愿又淡去了不少,他总不能真的孤家寡人一个外放去吧。 得等等满宝。 刘焕突然停步:“等一下,榜单上有我的名字吗?” 白善和满宝停住脚步,齐齐扭头看他。 第2437章 一起 满宝和白善不住的劝他,“既然大人能够以为是你要外放,那你肯定是在榜单上的。” 刘焕还是很郁闷,他怎么能忘记看自己的名字呢? 三人又急匆匆的回到吏部。 榜单前的人已经都散了,能考到吏部考试这一关的就没有傻子,就是没有人脉,趁机在吏部转一转,多认识几个人也好呀。 回头来选官也有话说不是? 于是大家都散了。 白善他们就可以直直走到榜单上,刘焕吸了吸鼻子,从后面往前面找。 白善就从前面往后面看,满宝则从中间往后看,不一会儿满宝就找到了,她高兴的上前点了位置道:“看,在这里。” 白善和刘焕立即凑上去看,看到上面“刘焕”两个大字,俩人都大松一口气,白善道:“你看,我们没骗你吧?” 李茂约站在廊下看着三人,半晌才颇为无语的咳嗽一声,问道:“周大人,白县子,今天你们家不是设宴吗?这时候还不回去?” 满宝就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中的太阳,自信的和李尚书道:“不要紧的,这会儿大家还在上衙呢,肯定没去。” 李茂约看了她好一会儿,“哦”了一声后道:“我才从宫里出来,连魏大人都和陛下说,要早点儿结束政事去讨你们一杯水酒喝呢。所以宫中的小朝会已经结束了。”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啊,今天可是放榜,作为吏部尚书,李茂约肯定要参加小朝会的,他这会儿都在这里了…… 满宝瞪眼,拉了白善转身就走。 白善匆匆和李尚书行了一礼,立即跟了出去。 刘焕有点儿怕这些和他祖父差不多大的老大人,于是讨好的和李尚书笑笑,也撒腿去追俩人了。 满宝站在大道上,一脸的纠结,“你说我们是要立刻回去待客呢,还是去皇宫那儿赶紧接上白二?” 白善已经拉了她往皇宫去了,“走吧,今天是三家的喜事,可不是一家的,今天一大早堂伯和堂伯母他们就从常青巷过来了。” 白老爷和白太太前几天才到的京城,行李是放在周宅这边了,人却是暂时住在常青巷那边。 因为大儿子夫妻都住那边,他们为了看孙子,也跟着住在了那边。 老周家这边,除了留在老家的周二郎夫妻和正收购茶叶的周四郎外,其他人也都在京城。 周满请的人多是同僚和京中认识后相处得还不错的夫人们,白家这边来的人那可就多了。 所以这一次,宴客其实是分了两部分的,一部分就是周家的亲戚和白家这边的亲戚。 从白善前年考中进士后,陇州那边就和他们家联系上了,不仅白善,连白二郎这一支已经分出去的在族中都有了排行呢。 更不要说这次白善他们从西域回来,直接封了男爵和子爵,且食邑都在陇州,虽然不大,只有那么几个村,但也足够白氏震惊了。 所以他们早两个月就到京城了,就等着参加白家庆祝的宴会呢。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一些白氏的姻亲也冒头,于是,白家的客人就多了起来。 本来,他们要是没有请帖,便是来了也没用,可本家那边提前打了招呼。 刘老夫人沉思过后,想到还在陇州那边的产业,便应了下来。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既然他们主动找上门来,那他们就穿上他们最漂亮的衣服,拿出他们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 第864页 曾经从她这里拿走的东西她都要一一取回来才行。 所以刘老夫人就制作了很多的帖子专门发给他们。 她一力承担下筵席的办理,老周头和钱氏一开始还想分担一些,但在见过刘老夫人分派的东西后,俩人就不说话,干脆全权交给她来办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连哪一桌用什么杯盏都有讲究,而老周头和钱氏连谁是谁都还不太分得清楚呢。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觉得他们在这件事上的确帮不到满宝,不给她惹麻烦就行了,于是他们就叫上孩子们,都交给刘老夫人调理,让她有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主意他们那边拿定就好,他们负责干活儿。 刘老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和老周头钱氏应下,转身就将周五郎几个都用了起来。 老周头一看,高兴了,认为刘老夫人果然和他们是一家人,不会见外。 刘老夫人也和郑氏道:“也是亲家大方,这是周宅,满宝又是主角之一,却能够把事都交给我们来打理,并不会和别家一样计较长短,将来你给满宝他们当家,也要好好的和亲家相处,他们都是好说话的人。” 郑氏乖巧的应下。 反正就是,今天来的人很多,其中以白氏宗亲最多,所以作为主角之一的白二郎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出现才好。 于是满宝他们站在宫门口,找了一个内侍,让他赶紧去崇文馆传话,让白二郎随便收拾一下就赶紧出来吧,昨天就请假了,一早上就应该出来了,肯定是睡懒觉了。 三人一起懒洋洋的靠在宫墙上等着,白善说她,“你太懒了,你都能进宫的。” 满宝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另一边,她走累了,她才不要走那么远去崇文馆呢。 三人等了许久,都快半个时辰了白二郎才出来,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大一群人,除了同样跟他一起请假出来吃酒的同窗外,还有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 明达公主一本正经的道:“我们要去护国寺上香。” 满宝愣愣的点头。 等大家都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以后,满宝就骑着马追上去,悄悄的钻两位公主的马车。 公主们的护卫和宫女们便将头扭到一边假装看不见。 满宝和明达挤在一起,问道:“你们怎么提前出来了?” 长豫就指了明达道:“问她。” 明达不太好意思的道:“我想把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交给白二带回去,谁知道正说着话,表哥他们来了,他们一听说我们也要出宫,就,就一起了。” 满宝就安慰她,“没事儿,一会儿我把他们支走,你们直接跟我回家。” 第2438章 宾至 满宝就钻出去,上了自己的马后跑到后面去找赵六郎他们,“你们想吃什么茶点,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会儿你们换了衣裳过来正好可以用。” 并没有打算回去换衣裳的赵六郎等人一愣,问道:“换什么衣裳?” 满宝就嫌弃的看着他们道:“给你们的帖子都送到你们家里了,而且你们就打算自己上门呀,不带你们的媳妇吗?” 有两个道:“我们没有媳妇。” 满宝:“带你们娘亲!” 众人沉默,只能点头答应,于是出了皇城后各回各家,打算和他们家的家眷一起上门。 满宝他们则先到了大街上,明达和长豫下车来,只带了两个护卫和四个宫女,然后就坐了满宝雇来的马车低调的去周宅了。 周家的大门打开,两边侧门也开着,不过客人都是从大门进去的。 满宝他们就偷偷溜到了东侧门,从那里溜进去。 东侧门进去绕过一个院子就是庄先生住的地方和他们学习的大书房,再往下就是后院,是刘老夫人他们住的地方了。 满宝让白善他们去待客,她则牵着明达和长豫去找郑氏玩儿。 郑氏果然在后院,正在带着下人清点单子上的东西,看到她们来,立即笑着上前,先和明达长豫行礼,然后就小声道:“我让人布置好花房了,现在后头花园没人,你们去看看,还缺些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们准备。” 满宝高兴的应下,拉了明达她们就去看。 花房里的东西被搬走了不少,里面只还有一些开得比较好的花,用很好看的花盆装着。 自从知道公主们要悄悄的来参加宴会开始,郑氏就开始收拾了。 花房两边的窗户都被打开,连原先屋顶上御寒的茅草都被挪开了,所以此时有阳光从屋顶的缝隙中倾泻而下。 东南方向的窗户大开,大片的阳光照射进来,将两边摆放的木质长椅都洒上了阳光。 明达和长豫都是第一次见这样有野趣的房子,高兴的拎起裙子跑进去,“你这哪里是房子,分明和敞轩差不多了。” 明达数了数窗户,乐道:“她这一边开了八扇窗户,可不是跟敞轩差不多了?这样冬天怎么能做花房?” 满宝道:“冬天的时候窗户不仅关着,外面还用茅草挡住缝隙呢,这屋子有烧火的地方,你看,那是烟囱,烧火以后屋中暖和了,烟却从那里透过去。” 明达:“倒和宫中的花房差不多,只不过宫中的花房有一面是用琉璃做的,这样可以透阳,还能保暖。” 满宝咋舌,“花销也太大了。” 第865页 长豫好奇的问:“你们家养了什么好花?” “花房这里吗?就几盆牡丹和兰草,除了麻烦点儿,费些木柴,其他倒还好。” 郑姨和她一样,也喜欢花花草草,只不过她是喜欢挖,郑姨是喜欢种而已。 这个花房就是她无聊时自己弄的,房子都是自己设计的,特意多开了几扇窗户,想着最后花房要是做不成,打开窗户,再拆了另一边的木墙,那就能成一段游廊了,从这里可以看到湖水,还能看到对岸的梅花,倒也很有野趣。 郑氏对于美,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明达显然很能理解郑氏对美的定义,也觉得这个地方极好,最主要的是,它所在的位置也寄妙,它是在后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前面不远就是湖,对岸是梅林,梅林往外走一段才是她们之前熟悉的敞轩。 来周家的客人基本上都在那一片活动。 她们在这里,因为隔着一片湖和梅林,基本很难被发现。 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小路,满宝已经在小路的前面设了告示牌,禁止外人出入。 除此外,就只能从湖面上坐船过来了。 不过满宝把船都给拖走了,所以明达她们在这里绝对安全。 守在窗户外的侍卫听着周满得意的炫耀,半晌无语,这到底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明达和长豫都很高兴,她们觉得,只要能出宫,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花草树木都是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所以明达很爽快的推了推满宝:“你快去待客吧,今儿可有不少人是为你来的。” 满宝迟疑了一下后道:“那你们等着,我们让我侄女来陪你。” 长豫眼睛一亮,“让你二侄女来。” 满宝好笑,但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让立君和立如都来。” 周立君并不怎么忙,因为她婶子多,前期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今天主要就是盯着后厨不要出事,老周家有这么多媳妇,基本上一人盯一样差事就行。 一个人只要负责好了手头上的事,那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至于前院,自然就是满宝他们招呼了。 白大郎和周大郎也在前面帮忙,满宝就把周立重几个侄子也给带到了前面,还叫上周五郎,“五哥,你也帮着去招呼客人呗。” 于是不管涌进来多少客人,一人带一家,瞬间给送到后面该他们的位置上,送完了招呼几声再上来,于是络绎不绝,每一个客人都有被主人亲自招呼到。 简直让他们感受到了最大的尊敬。 魏大人也带着夫人和小儿子过来,满宝拉了白二郎亲自去招待,为什么是白二郎呢? 因为,“你们是连襟,一会儿可以多说说话,对了,你还可以悄悄的带他去花房那里逛一圈,悄悄的,要避开魏大人呀。” 要是魏大人知道公主们出宫是跑这里来,一定会去骂皇帝的。 白二郎连连点头,于是白二郎拉着魏玉走了,满宝就请魏夫人去后院,白善则是忍着笑的请魏知入席。 魏知看了看白善,笑道:“我听人说,你今日去吏部选了外放的官职?” 白善的笑脸就淡了一些,有些苦涩的道:“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就已经传到大人的耳中了?” 魏知就笑道:“又不是什么机密事,皇城里这种消息传得最快了。” 魏知看了看他的神色,笑着劝告道:“少年人,天空虽广阔,但也要翅膀上的羽绒够多,展开来够大才能飞得高远,不然很容易掉下来的。你呀,还得再打磨打磨,哈哈哈……” 白善苦笑一声,虚心的应了一声“是”。 第2439章 云集 魏知满意不已,摸了摸胡子道:“让你进翰林院虽是老夫的提议,却是陛下亲点的,与你一起过吏部考试的众多进士中,只三人有此殊荣,而你是最年轻的一个。” 白善不仅是最年轻的一个,还是前年的进士,比这次入选的另外俩人还要前一科,算起来,他还是他们的前辈呢。 魏知想到这点便有些想笑。 白善请了魏知坐下,转身就要去招呼来庆贺的赵国公……和赵六郎。 这一次三家同时同地办同一场宴会,来的人也挺多,他们在请帖上也写明了,不好让大家太过抛费,所以大家来赴宴只送一份礼就好。 至于他们三家最后怎么分,那就是他们三家自己的事了。 但是赵国公依旧送来了三份礼,每份礼上都写了名字,而周满的礼单最长,是白善和白二郎总和的两倍还多。 虽然门房不会唱礼物,但人一来,那捧着礼物盒子的下人呼啦啦的进来,再加上送出去的三份礼单,周立重手中塞的那份礼单一展开来就老长,大家想不注意都难。 就有看见的官员忍不住嘀咕,“赵国公什么时候和周满这么要好了?” “啧,因为上次的事赔罪吧?” 对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什么事,道:“那都过去多久了,赵国公不是都当了兵部尚书?” “那可不一定,之前是因为周满人在皇庄中,周家没有能做她主的人,但现在人出来了,总要赔过罪,赵家那样为难周满,得罪的可不止是周满,还有太医院呢。” 对方便嗤笑一声,“太医院也不过是一群医匠,总要听上官命令的。” 第866页 说话的官员就悄悄离他远了一点儿,笑道:“我们进去吧,我看连老唐大人都来了,我们午歇时来吃喜酒,倒不用怕被弹劾了。” 今天来的客人特别多。 其实周满他们本不打算请这么多人的,除了相处得还不错的外,他们就没想请朝中太多人。 可耐不住这两天问的人多呀。 人家都主动问起了,三人自然只能笑着说到时候请他们喝酒,对方顺势说静等佳音,那他们自然只能把帖子送去了,不然也太得罪人了。 于是帖子越送越多,越送越多,就造成了今天的热闹。 门前可供四辆马车并起行走的大道,现在愣是给堵了,从大道两边来的马车直接将这一片都给堵了。 白家的管事出来疏通,很快将马车安排进去或出去,这才没让客人久等。 但来的人依旧出乎意料的多,远远的看着,比刘焕的宴席还要人多。 不怪大家这么捧着,实在是因为白善周满和白诚怎么看怎么前程远大。 若是能与他们微末之时拉近些关系,将来才更好相处不是? 当今皇帝是一个很大方的人,对功臣从来不吝惜爵位,打仗立了大功,封! 在政事上大有作为,封! 与国与民有大利,在民间有好名声的,封! 用皇帝的话来说,国库要是没钱,大不了他不封高爵,直接圈出一块地来给奖励人就是。 朝廷名下荒着的土地还是有不少的。 前朝战乱死的人太多了。 但皇帝都这么大方了,这几年能封爵的也没几个。 当然,白善他们几个绝对不是最高的,侯爵伯爵这几年还是有的。 但他们这几个绝对是前程最远大的。 周满就不必说了,看她这几年的升迁路径就知道了,崇文馆那边是一声不吭,有人曾经私下和那边打探过,目前没人能找出她编撰的书籍毛病。 人家是术业有专攻,就连他们编撰的国子监用书,人家偶尔都能说上两句,且还亮色不少,反正孔祭酒就多次用了她自己琢磨的解析。 医匠不可怕,可若她不是医匠呢? 要知道,她在崇文馆的官阶比在太医院里的还要高,所以她虽是太医,但更是文官。 崇文馆编撰,多清贵的位置啊,她要不是女子,且只修撰医书,以她现在修撰的书籍数量,大有可能更进一步,直接兼职到国子监去,说不定将来还是三相的选择之一呢。 所以这一位的前程不可猜测,因为她的前路没有例子,谁知道她能走到哪儿? 她刚当官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能坐稳五品官这一辈子就值了,结果人家都四品了。 多少人一辈子就卡在了五品进四品这道关卡上了。 周满的前程不可测,但白善的可以呀。 这一位可真正是少年英才,要不是有杨和书珠玉在前,他不定怎么惊艳朝中的大人们呢。 可即便有一个杨和书在前面,白善也很让人惊艳。 而且,他有比杨和书更好的优势。 他出身世家,却是微末世家,不像杨和书,他们家势大,在宫里还有个贵妃,还有个皇子,所以一开始大人们用他时其实是有些犯疑的。 是杨和书明着说了自己的理想,又主动选了罗江县那样偏僻贫穷的下县历练,而陛下实在惜才,舍不得不用这样的人。 于是杨和书才一再被提拔。 可白善没有这些顾虑,而且他名声比杨和书更好,他还未曾出仕就在士林中有了不畏强权,忠孝两全的好名声。 就因为益州王,剑南道出身的那些官员和学生就认他,而他又是关内道陇州人…… 这就很微妙了。 加上他自身的才华,这一位将来有可能走得比杨和书还要顺畅。 可惜他们不在同年纪,也不在同阶,不然他们可以看一场王不见王了。 白诚的将来看得就更清楚了,就凭皇帝对明达公主的喜爱,他将来就算没有实职,过的也绝对不差。 最妙的是,太子对明达这个妹妹也很疼爱,也就是说,不出意外,他两朝都可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所以这样的三个人的封爵筵席,他们怎能不参加? 那肯定要参加的,不然将来人家再进一步,他们可能真的没机会参加了。 于是,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对白善白诚和满宝很热情,他们三个只能回以热情,就算有小伙伴分担这份热情,他们的脸还是笑僵了。 僵到他们转身面对殷或和刘焕时还是一副笑僵了的模样。 殷或:“……你们不想笑就别笑了。” 他看着怪渗人的。 第2440章 心里话 但三人的笑脸并没有立即收起来,而是僵笑道:“脸有点儿抽筋了。” 这是笑了多久啊? 所有的客人都进去了,满宝就和他们去待客,一桌敬一杯酒是必须的,还有可能被别人灌,于是满宝悄声和端着盘子的周立重道:“掺点白开水,嗯,半壶酒半壶白开水,最好加点儿蜂蜜或者烧开的红糖水进去。” 周立重:“……小姑,掺水就掺水了,怎么还要加蜂蜜和红糖水?” “你傻呀,半壶水加下去,那酒的颜色淡成什么样了?加点儿蜂蜜或红糖水看着真一点儿,而且总有点儿甜,不至于太难喝。” 第867页 白善就小声指点道:“别去大厨房,去找周大嫂,你看我们三个人,多准备两壶,不然不够用。” 周立重:“小姑父,不然我们兄弟几个替你们喝吧。” 立学和立固现在都能喝酒了。 满宝摇头拒绝,“算了吧,你们年纪这么小就喝酒,小心以后对肝不好,我们自己来,嗯,多加点儿红糖,一壶酒分作三壶,其他的都加水和糖水。 周立重:……得,就一会儿的功夫,半壶酒就变成三分之一壶酒了。 周立重看了看这么多客人,转身端着盘子下去了,满宝他们三个就先找了稳重老持的魏大人等人说话。 果然,魏大人他们并不劝酒,而是让他们多吃菜,吃了一筷子菜就开始勉励他们。 反正就是皇恩浩荡,你们都要努力学习,努力工作以回报陛下才行啊。 魏知寒门出身,对此感触尤深,难得不避讳的拉着满宝的手道:“你我这样的身份,能有今日之成就,固然是腹有才情,但也少不了伯乐识马,不然,任凭我们有再多的才华也无用武之地啊。” 一旁的老大人们惊讶的看向魏知,就见他脸色薄红,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喝了好几杯酒,只是醉了? 醉倒不至于醉,只是感触良多,他和周满的家世有差不多,嗯,其实还是有差别的。 魏知是寒族,而周满是连寒族都比不上的庶族。在她之前,周家就没一个读书识字的。 看着此时周家高朋满座,几次来过周家吃酒,切身体会到几次变化的魏知一下触及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事。 他拉着满宝的手,眼睛红红的道:“身受君恩,所以常常担忧自己配不上这份恩德,因此才要时刻警醒自己,做到为臣子,为千里马该做的事,周大人,你将来也要如此啊。” “陛下立志要做明君,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完成陛下宏愿,助他成为千古明君,为此,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满宝张大了嘴巴。 白善和白二郎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您时常劝诫陛下,把皇帝气得跳脚是为了报君恩? 嗯,这么一想还真是,都是在阻止皇帝犯错,为了让他成为明君呀。 一时,不仅满宝三人,就连同桌坐着的老大人们都一脸惊讶的看着魏大人。 满宝眼见着魏大人眼红得都快要哭了,立即伸手扶住他道:“魏大人,您喝醉了,您不如先到客房小睡一下?您午后还要上衙呢。” 满宝看向白善和白二郎。 俩人回神,立即上前扶住人,将魏大人扶去休息。 老唐大人就扭头看向赵国公,“你没事灌魏大人酒做什么?” 赵国公:……谁都没留意,他怎么就看到了? 赵国公轻咳一声,目光有些飘忽的看向远方。 远方,皇帝正在西内苑里策马狂奔。 殷礼骑着马带着侍卫们跟在后面跑,他提醒前面的皇帝,“陛下,左前方有兔子。” 皇帝看到了,于是搭弓射箭,箭头擦着兔子的脖子插在了地上,兔子惊得蹦起来,屁股一扭就飞快的跳走了。 皇帝很高兴,哈哈大笑道:“朕的箭术没有退步嘛。” 殷礼一脸敬佩的点头。 皇帝惋惜,“可惜在孝中,不然今日可以放手一猎。” 不过今天可以来跑马皇帝也很高兴了,趁着魏知不在宫中,其他御史大臣们也都不在,皇帝特别兴奋的在西内苑跑起来,看到的猎物,全都擦着脖子插在地上,偶尔失算,不小心把大小动物伤到了,他还赶紧让人去抓了来上药。 皇帝决定晚上回去就给菩萨和太后上香请罪。 皇帝在西内苑里跑了一个时辰,筋骨这才松泛开,他高兴的和殷礼说悄悄话,“也不知道赵国公有没有把人灌醉。” 殷礼:“……应该不容易。” 醉了也是能醒的,以魏大人的自制力,恐怕不会迟到,所以……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皇帝就惋惜的将弓交给身后的侍卫,点了点头后叮嘱道:“告诉你手下的人,今日的事不许外传。” “是。” 皇帝高高兴兴的回宫,一回到太极殿就一本正经起来。 而在周满家里的魏大人也早醒了,不仅醒了,他酒也消得差不多了,周满的醒酒汤不错,除了难喝点儿,效果还是不错的。 魏知就很清醒,问他的长随,“前面散了?” 长随弯腰应是,“除了一些不用当差的大人,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老唐大人和一众御史台的御史都在这里,连魏知都在,谁敢旷工? 所以除了已经请到假的和不用当差的部分官员外,就只剩下白家和周家的一些亲朋还在了,其他人全都回去了。 他们也要回去醒醒酒方便回衙门干活儿呀。 魏知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就此走,而是穿戴整齐后就去宴客的地方晃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漏网之鱼后方在白善三人的欢送下移步到前面。 老唐大人正带着一众御史在前面坐着呢。 魏知惊讶,问道:“老唐大人怎么还在这里,不去衙门吗?” 看到他,老唐大人有些惋惜的起身道:“我早就开始工作了,行吧,也是时候回衙门了。” 他转头和手下们道:“行了,你们各个衙门口去晃晃,看看谁没有按时回去当差的,还有,醉酒的也一并记下。” 第868页 御史们齐声应下,然而四散走了,好似刚才在饭桌上与人推杯让酒的不是他们一样。 御史,果然是翻脸无情。 魏知面无表情的回头和白善三人道:“不用远送,我这就走了。” 本书由【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第2441章 宗亲 魏知按时回去上衙,到下午时还拿了些公文去找皇帝处理。 皇帝没表现出什么异常,所以魏知并不知道皇帝因为久不运动,突然跑了一个时辰的马,腰背正有点儿泛酸。 满宝他们将客人都送走,立即跑去后面找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 长豫公主脸有些红,满宝就笑嘻嘻的撞一下她的肩膀,打趣问:“是因为小魏大人?” 长豫红着脸,却不甘示弱的扫了一旁的白善一眼道:“你少打趣我。” 谁还没个未婚夫呀,想要互相伤害吗? 满宝就收住话口,和俩人道:“走,我们玩去。” 一行人就悄悄的从东侧门那里溜了出去。 等坐到马车上,明达才想起来问,“你家的客人怎么办?” “差不多都走了,”满宝道:“我们特意选的今天设宴,大人们要回去上衙,一些夫人太太也要回家照顾孩子,现在还留在我们家的,不是跟我家关系特别好,亲近的,就是一些没什么事做的老夫人了。” 这些人,不说有刘祖母和她娘在,光她几个嫂子就足够了,用不着他们凑到跟前去招待,就是理由,家里也能给他们找出来好多。 满宝说的没错,现在周宅里也就还剩下唐夫人、傅二小姐几个了,不过她们此时也要告辞了,正站在前院要上马车呢。 因为周满的关系,唐夫人和傅二小姐关系还不错,这两年虽然走得不是特别近,但偶尔也会相约出去吃吃饭,逛逛街,算得上说得来的一拨人。 唐夫人此时就想邀请傅二小姐上门,和她那堂妹交朋友。 她很喜欢傅二小姐的聪慧和性格,听说她以前过得也不是很好,生产的时候婆家都敢明着弃她保小,还不给看大夫,但听说,她现在当家,她婆婆就是要买半匹布都要和她伸手拿钱,而她公爹的俸禄,都不过她公爹和婆母的手,直接是交到她手上的。 就是这样的情况,她公爹还对她交口称赞,认为他们家娶了一个好儿媳妇,还帮着压制她公婆和丈夫。 她曾在路上见到过他们夫妻,岳大郎看着风度翩翩,似乎很疼媳妇,但要买一方砚台还要和傅二小意温柔。 知道前情的唐夫人并不可怜岳大郎,反而还要暗暗啐一口,暗骂一声:男人果然大多数都是狗男人。 他们家老唐是个意外。 唐县令不知道自己正被妻子在心里夸了一下,才回到县衙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自得其乐,“这是有人思念我呢。” 唐夫人希望她堂妹能够跟傅二学一学这些手段,当然,不是用在马家身上,因为马家用不着了。 但这种霸气和能力是可以学习的。 傅二亏就亏在家世上,傅家但凡门第比岳家高一些,他们家也不至于将傅二还留在岳家,早和离走人了。 在大晋,女儿家还是很尊贵的。 马车才走出一段,唐夫人就觉得才拐角过去的几辆车子很眼熟,“那好像是周满他们常坐的马车,边上的护卫是白家的护卫吧?” 唐夫人皱眉,不解的道:“不是说他们三个敬酒喝醉了,已经趴着起不来了吗?” 唐夫人的丫头也仔细的看了看,不太确定的道:“可能去送什么人吧,不是说白家来了好多族亲吗?” 唐夫人就讥笑道:“他们?恐怕不留到晚上是不会走的,留晚了,可能还不想走呢。” 不错,白氏族亲的确没走,还在和刘老夫人及钱氏说话呢。 白氏对这门亲事满意得很,甚至心底其实隐隐觉得白善能有今日,一半借的还是周满的势。 白氏宗族中一直悄悄的议论,认为白善要不是有周满这个名满京城的小神医带着,那也不能进宫去,更不要说告御状了; 敲登闻鼓就先去了大半条命,哪有他直接面见陛下告御状来得妥帖和轰动? 他经此积累了名声。 又因为周满要给太子和太子妃看病,所以跟着进了崇文馆,一下就成了太子伴读; 就是这一次封爵,还是因为跟着周满西行寻找药方,这才碰上西征,运气好的做了内应攻下龟兹城,不然…… 所以周满就是个有福之人啊,谁挨着谁受益。 羡慕的有,但嫉妒的更多。 于是白氏来的宗亲老太太和太太们对钱氏和周家的几个嫂子都特别热情,恨不得也住到周宅里来。 可惜不行,不说周家,连刘老太太似乎都没听懂她们暗示京城居大不易的话,只是跟着叹息道:“是啊,京城的物价太高了,房子也贵,真是什么什么都贵。” 钱氏更是道:“我们家要不是有满宝的俸禄,她兄弟几个又还能干活儿挣点家用,我们也不敢在京城住下了,太抛费了。” 刘老夫人更是叹息,“可不是,我们家也就靠着还留下的那几亩地,再收些铺租才能支撑善宝读书,不然我们婆媳两个寡妇失业的,也不知要怎么才好了。” 钱氏就附和道:“亲家也困难。” 第869页 刘老夫人就笑,“多亏了满宝厚善,特意留了我们住在这儿,倒省了一笔租金,不然更难了。” 白氏宗亲就笑得有些勉强,他们并不知道刘老夫人在京城有两套房子,却知道当年白善他们进城后是租住在常青巷的,如今常青巷那房子还是白大郎家花钱买了下来的呢。 不过听说那边也不大,就够他们夫妻两个住,白二郎作为小叔子都不好回去跟着挤,所以一直跟着他的先生住在周满这里。 没错,白善和白二郎住在这里自然要有正当理由的,当然不能够因为白善是满宝的未婚夫这样的理由,传出去也太软饭了。 所以一直以来,周白两家在外的说辞都是,他们是跟着庄先生住在这里的。 先生跟着学生住是天经地义的事,而另外的学生又跟着先生住在一起,也同样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别人家里,这样的事儿也不少,所以没人觉得不对。 不过,这一次白氏的宗亲就忍不住悄悄的和刘老夫人说了,“我们家善宝毕竟也是个子爵了,虽说是跟着庄先生的,但这也是他未婚妻家,总不好一直住在这里,不如另外买了房子尽快搬出去,不然以后他在岳家跟前怕是要撑不起腰来了。” 下午六点见 第2442章 伸手要 刘老夫人一振,脸上一片赞同之色,拉着劝说她的人低声道:“好弟妹,这事儿我怎能不知?可你们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这京城的房子哪是那么好买的?” 她道:“内城这边,随便一个小院子就得上千贯钱,自善宝他爹去后,我和善宝他娘也就勉强维持生计,供善宝读书,哪有那么多的钱买房子?” “买到外城去,我们家也丢不起那个人,”刘老夫人道:“而且外城那儿住的人家和内城这里没法比,总不能以后两个孩子成亲,还让他们从崇远坊里搬到外城去住吧?” “别说我这亲家不乐意,就是我,也不能拿善宝的前程玩笑呀。” 提议的人就强笑一声,她可不相信刘老夫人连一千贯钱都拿不出来,他们家资产颇丰,便是当年上交给了族中一部分,她带走的也不少。 她还有不少地和庄子在陇州呢,那一片也有他们白氏的田产,听说每年的收成都不少。 前些年陇州很热闹的新麦种,听说就是他们家从南边运来的,肯定赚了不少。 但刘老夫人说没钱,她也不能提这个,只能赔笑。 刘老夫人却不放过她,拉着她继续道:“弟妹不知道,这当官和不当官的花销是不一样的。我和他母亲只要够吃喝就行,可孩子那里却不能委屈了。” 她掰着手指头道:“人家要上好的宣笔,我们善宝用不上这么好的,但也得用个湖笔或善琏笔吧?人家要用洮河砚,我们家里总要准备一方澄泥砚,更不要说日常用的纸张墨条这些,次了,让他怎能在外面抬得起头来?” 一旁的郑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东西他们家倒是也有,可儿子日常用的明明是很普通的,倒是母亲说的那些笔啊砚台纸张的,基本上只有在家里要画画或写裱起来的字时才会用上。 刘老夫人继续,“还有孩子的穿戴配饰,到底是世家公子,就算他没有父亲,比人家少一些,可也不能少太多东西,衣裳时不时的要换,配饰也不能少,迎来送往也不能比同窗们寒碜,维持这份体面的抛费……” 刘老夫人都没说多少,直接拿着帕子抹眼泪。 她道:“我如何不知道住在周家不太好,远的不说,等过段时间两个孩子结亲了,我和他母亲怎么面对这个孙媳妇?” “你们是自家人,我才说的,要是别人,我是不会说这么些,唉,还不就是因为我们寡妇失业的,祖上留下来的许多东西都没了,所以才让孩子受这个委屈。” 被她拉住手的弟媳妇脸色微变,再不敢提起这个话题。 等回到他们家,她还是没忍住叫来儿子,将她那番话如实说了,问道:“你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珉皱眉,“她这是想通过母亲和族里递话?” 老太太一副忧虑的道:“我也有此感觉,要说她缺钱是不可能的。族里谁不知道她是个能干人。当年祖产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还是我们族里请了她娘家侄子过来,结果来前来后人都好好的,才住了不到两天对方就变了话音,收了族里的东西,反倒去帮了她。” 要不然当年刘老夫人也不能说走就走。 “这些年两边联系虽然少,但她家那些田产和庄子也都离得不远,族里的有心人都知道经营得不差,”她道:“要说白善花费高我信,可谁家没有一两个正在读书的子弟?也没人家就困难成了那样,她说这话,恐怕就是打着族里那些祖产的主意呢。” 白珉不悦的抿了抿嘴,问道:“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了?” 老太太就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她看不惯人,主动提起在京城买房子置产的事吧? 一看老太太这反应,白珉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问道:“当时在的人多吗?” 老太太就无奈道:“我们私底下说的悄悄话,除了我,也就你媳妇和弟媳妇在了。” 白珉:…… 老太太等着他拿主意。 白珉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道:“算了,我和老五商量一下吧。也和大哥说一声,至于怎么决定,听大哥的。” 第870页 此大哥自然是现在白氏的族长白玮了,前两年,他父亲白敬年纪大了,犯了两次病,不仅致仕归家,还将族长之位给了白玮。 而白玮和大多数世家族长一样,并没有出仕,而是专心在家打理家族,如今对家学抓得很严格。 而老五是这两年也周家白善一家走得比较近的白衍,周四郎现在还跟人称叔道侄呢。 白珩听说他们得了这么厉害的话,差点儿把血吐出来,“三哥,老太太没事和他们家说这些做什么?” 他道:“这两年我都特意避开了此事,谁不知道四房的伯母厉害,当年这么多族老拿她都没办法,你们怎么还特意去递话?” 白珉道:“老太太们互相攀比挖苦,我有什么办法?” “何况,这事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白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也端了一杯茶喝,沉吟道:“要我说,四房既然这么强硬,不如把东西给他们。” “给他们?”白珩苦笑,指着自己问:“是我给,还是你给?” 他道:“就算我们两家愿意给,其他家呢?都拿在手上十多年了,吃下去的东西都化成什么了,让他们吐出来可能吗?” “这事由得了我们吗?”白珉道:“说句不客气的话,当年四房也不愿意拿出来,可最后不也拿出来了?同理,对我们也是一样的。不过看谁势大谁势弱而已。” 白珩忍不住嘀咕,“他们家也没多势大吧?” 白珉就看了他一眼道:“就是要在他们没势大的时候还回去,修复一下关系,要是他们家真的势大到我们不得不还了,那还不如不还,直接找个理由将他们这一房分出去算了。” 白珩闻言脸色一白,“分支?三哥,他们家和我们嫡支可没有很远,这要是传出去,我们白氏还怎么做人?” “所以就要趁着现在白善还小,将那些东西都拿出来,甚至还要添置一些,找个理由给四房。我看四房伯母给的理由就不错,白善也长大了,该置业成亲了,我们族里给他一份东西也是应该的。” 第2443章 说亲 白珩觉得这事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谁家愿意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白珉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不是说了吗,这事本就不看人愿不愿意,看的是势大势弱,不错,四房现在是还没有权势叫族里将那些东西交出来,但家族有。” “要是族里发话,五弟你是给还是不给?” 白珩沉默。 白珉就起身,弹了弹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道:“我会和大哥大伯写信的,此事不小,既然四房提出来了,我们就要抓住了机会修复关系,装聋作哑,以后连面上情都难维持了。” 他道:“白善现在还没及冠就已经是子爵,最要紧的是,他是进士了,不日就要选官出仕,肉眼可见的,整个白氏,哪家子弟比得上他?你还真想与他成仇不成?” 白珉转身离开了。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家里在京城买的别院,也是在内城,到底是世家,又是嫡支,这一点儿资本还是拿得出来的。 两家当时买房子时就买在了一处,而本家在京城也有房子,只是那是属于嫡支大房的。 他们来京读书的子弟住一段时间还好,拖家带口的却不好住在那里面。 但这一次来凑热闹的白氏宗亲不少,并不是谁都能在京城买得起房子,买得到房子的,所以要么蹭着白珉白珩两兄弟住,要么就在附近租房子住。 还是有点儿挤的,一个小院子可能两家挤在一起。 所以在去周宅看到刘老夫人带着郑氏占了一个那么大的院子不说,整个周宅的东面套三进的院落都是她们婆媳两个做主。 而他们花费这么多钱,在京城最多能买个小两进的院子,别说套院,那院子都有些打折扣,三辆马车都装不下。 周宅这边,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刘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她疲倦的呼出一口气,扶着郑氏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复盘今天见的人,说的话。 等都回想完才扭头问郑氏,“善宝他们出去多久了?” 郑氏知道婆婆的习惯,知道这是想完事情了,立即道:“有快一个时辰了,说是要去护国寺游湖。” 刘老夫人就笑道:“由他们玩去吧,等入职就没那么多自在的日子了。” 郑氏也点头,深以为然。 刘老夫人继续道:“等他入职,我们就和亲家提一下两家的亲事。” 郑氏不由问,“母亲,那成亲……要在这里吗?” 刘老夫人就笑道:“成亲当然不能在这里,我想再在常青巷那边买个院子,已经叫人去看了,两进的院子,带了个小花园,和大郎他们住的差不多,但朝向好,里面也宽敞,比二柳巷那套要好很多。” “等他们成亲,我们可以两边住一住,”她道:“论住处,自然还是周宅这边最好,善宝他们出入也方便,就是去当差都要快一些。你也不必要介意外头的说法。” 郑氏道:“我知道,要是介意那些人的口舌,我和母亲早不必活了。” 刘老夫人就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就是这个道理,实惠最重要,以后他们两个还有个孩子随夏姓呢,要是在意这些说辞,不仅我们,连那未出生的孩子都没法活了。” 第871页 刘老夫人这一辈子,有大半辈子是活在各种流言蜚语中,早有一套自己的认知,而郑氏一直是她带着的,虽然脾气软,但某些认知却是和婆婆一样的。 一听说他们婚后也还是住在周宅这边,郑氏就高兴起来,决定回头再把花房改一改,之前想种的几种花都可以种起来了。 此时,钱氏也在和老周头说满宝的亲事,“才白家那边透出了话风,等白善当了官,那边就要过来提亲事了。” 老周头立即坐直了身体,连忙问道:“那亲家有没有说在哪儿成亲?” “听意思,他们要在常青巷那边买个宅子。” 老周头就忍不住嘟囔,“怎么又买房子?他们家在京城不是已有了两套院子了吗?” 他嘀咕道:“那边的院子能有我们家大吗?住哪儿不是住,何必费钱去买呢?” 钱氏就横了他一眼道:“满宝总要出门子,白善又不是入赘,出嫁自然是要从这里发嫁再去白家的。你急什么,等过了头月,他们自然会搬回来住的。” 老周头精神一振,“刘老夫人说的?” “她虽未曾明说,但我看出了那意思。”她浅笑道:“所以我说这门亲事结的好,知根知底,老夫人大气,不会像那些人家的妇人一样一味的压着儿媳妇孙媳妇不给出头。” 老周头小声嘀咕,“我也没说不同意这门亲事呀……那他们家要选什么日子?这都四月了,怎么也得八九月后才好成亲吧,要不入冬后?冬天好吃锅子,酒席也好办。” 钱氏不客气的道:“我倒觉得八九月不错,先看他们家报上来的日子再说。对了,我正要与你说呢,今日立如的亲事也有人提了。” “谁家?” “你也认识,常到家里来玩的刘家小公子。” 老周头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神,问道:“他们家不是很厉害吗?那刘大人还是尚书呢,我听满宝说,就是他管着所有官员的俸禄,天下的钱粮都是他管着的呢。” 钱氏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有点儿忧虑,“所以我没有一口答应,这锅太大了,我们家这个盖子太小,怕是盖不住。” 她道:“等满宝回来问问她,立如那边也得问一声,她以后可是要跟她姑一样,也要当官的,我这两年看着,京城的这些大户人家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家的媳妇出去当官。” 老周头撇撇嘴,“那是吃得太好了,有媳妇能当官还不好,既体面还能养家,你看大头媳妇,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多好,家里也要多尊重她几分的。” 不错,刘三娘在老周家,是除了满宝外最受尊重的人,因为她当官! 这份体面是老周头特意给的,钱氏也没反对,所以现在连周立学都立志以后也娶个当官的媳妇。 第2444章 教我们呗 满宝他们并不知道家里正在操心各人亲事的事儿,此时正泛舟湖上,几人坐在船篷之中,一边泡茶,一边将才从岸上买来的吃食摆在桌上。 船飘到湖中,船工就不怎么划船了,由着它慢慢的朝湖中心飘去。 几人惬意的坐在船中,吹着微风,心里高兴的不行。 明达靠坐着看着岸上往来的行人,羡慕道:“真羡慕你们,可以每日都过来。” 满宝:“哪有,我们很忙的。” 明达就笑,“再忙,下衙之后乘车过来走一走逛一逛还是不错的。” 满宝道:“大明宫那边不也有湖吗?那里的湖比这儿还大呢。” “那怎么比,”长豫边捻了东西吃边道:“那里又没有人卖东西,也没有这么多人。” 明达点头。 满宝一想也是,在街上逛街和在宫里逛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满宝安慰道:“没事儿,明年你们也可以的。” 明达和长豫一听,脸有些泛红。 两位公主很是感受了一番湖中泛舟吃吃喝喝的日常,直到时间不早了才肯挪步上护国寺。 昨天就收到周满的帖子一直在等他们的戒嗔:…… 要不是同行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又同生共死过,戒嗔一定怀疑他们是在作弄他。 戒嗔从蒲团上起身,冲东张西望正四处找人的几人过去,行礼后道:“周大人,白公子,师父在禅室等着了,请吧。” 他的目光划过明达和长豫,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念头闪过,戒嗔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这似乎是两位公主。 戒嗔:…… 不过他也没变了神色,只做不知,引着他们去见智忍大师。 长豫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见到智忍大师,她记得他可不好见,以前除了父皇和皇祖母,也就母后偶尔能见。 就是太子哥哥来,也得看智忍大师想不想见,愿不愿意见。 长豫悄悄的问满宝,“你们和智忍大师关系这么好呀。” 满宝小声道:“我们和戒嗔的关系比较好。” 戒嗔:……胡说,他和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好了?明明师父和他们说话更多。 在满宝几人的心里,他们和戒嗔关系还真是比较好的,不说他们救过戒嗔,戒嗔也冒险出手救过他们不是? 所以他们是过命的交情。 秉持着这个认知,白善就问戒嗔,“戒嗔大师,你上次说你学的功夫是在护国寺里学的,那我们挂名做俗家弟子能不能学到?” 第872页 戒嗔大师:“……这个得问主持。” 白二郎不客气的道:“上次在西域你就这么说的,你还没替我们问吗?” 他不客气,戒嗔干脆也不客气了,问他们:“你们不是信道吗?怎么要做佛家的俗家弟子?” “这有什么,我们也可以做道家的居士嘛,”满宝道:“我觉得你们功夫好。” 她道:“道家有一套养生拳,练之可延年益寿,是和我们村附近山上的道长学的,你要是教我们功夫,我们可以教你养生拳。” 戒嗔:“……我不太想学这个。” 满宝道:“我觉得你会想学的,你知道吗,我认真的研究过,佛道中的大师傅,一定要活得够长久,活得越久的人对佛道的感悟越深,世间的人也越发信服对方,你要成为大师,那就一定要活得够久。” 她道:“我看过你的功夫,太过刚烈,久练其实对身体是有损伤的,像你平时不用还好,一用,身体的经脉和皮肉骨都会有磨损,人虽然看着年轻,但身体却老了。这样是活不长久的。” 戒嗔眉头一跳,因为他知道周满说得对。 他本是武僧,就是专门保护智忍大师的,本来他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到那些高深佛法的,但他八岁开始跟着师父,是师父看他也有些悟性,于是就时不时的教他一些道理。 加之他跟随在智忍身边的时间最长,这才慢慢学了些佛法。 可武僧依旧是他的主途。 他学的这套功夫本就是怒目金刚的功法,的确过于刚烈,对身体有些损伤。 满宝道:“而我这套道家的功夫就是专门养生的,打架不怎么行,却可以调节四肢筋骨,再调节气息以养经脉,我们家,上到我们先生,下到我几个侄子侄女,平时没空就跳五禽戏,有空就打这套拳,很好用的。” 她极力推荐,“我是大夫,我的推荐是不会有错的。” 戒嗔道:“功法是护国寺的,没有主持答应,我不敢擅传,而且……” 戒嗔上下打量过他们,道:“你们年纪大了,学也学不到多少。你们这样的年纪要学好就得付出大毅力,大量的时间去打磨身体,但你们有时间吗?” 戒嗔可是知道的,他们要么还在宫中读书,要么就是要入职当官了,更不要说周满,刚从皇庄里放出来,接下来肯定还有要忙的。 白善道:“我们也不要学得多厉害,我们就觉得你的力气很大,闪避很厉害,我们只要学一些皮毛,出去后要是遇到一些小贼不至于被欺负就好。” 戒嗔就瞥眼看向跟在后面的大吉等护卫,道:“你们不是有护卫吗?” 尤其是那个叫大吉的,他可是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他也见过他动手,也很有条理,功夫也不是很差的,对付一般高手都够用了的。 可那是大吉帅,不是他们帅呀。 以前白善他们也没少看护卫们动手,说真的,他们很难由此就想习武,最多想和大吉一样踩着墙就跃上屋顶。 可是见过戒嗔动手后,他们才惊觉原来世上的武功竟可以这么好看。 一举一动都有一种其他的韵律,不仅养眼,看着还热血沸腾。 就是殷或都双眼冒光,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都想跟着一起学。 几人一起看着戒嗔星星眼,指着屋顶道:“哪怕学了能够让我们一转身就飞到屋顶上也可以了呀。” 智忍的笑声从前面院子里传出来,“戒嗔,既然几个小友都想学,那你就教一下他们吧。” 白善他们眼睛一亮,这才反应过来真正能做主的人,笑嘻嘻的越过戒嗔进院子和智忍大师行礼问好。 第2445章 嘿嘿 智忍大师先是和他们笑着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明达和长豫两位公主,笑着和她们合什行礼,笑道:“两位公主来鄙寺是为了?” 明达连忙道:“祖母生前礼佛,我们想着来给皇祖母上香祈福。” 这事儿好办,只不过她们是公主,烧的香自然不一样,于是智忍大师让人去找主持安排一下。 智忍大师当时没等西征结束就先走了,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回来,比满宝他们速度快多了,回到京城后西征胜利的消息才传来。 周满他们回来也有四个来月了,不过他们从未联系过而已。 此时智忍大师上下打量他们,发现几人都长高了不少,脸上看着也坚毅了不少,初见时的稚气消散了不少。 智忍大师笑了笑,心中感叹,到底是长大了呀。 智忍大师让戒嗔指教白善他们武艺,戒嗔不再说什么要回禀主持之类的话,直接应了下来。 满宝他们喜滋滋起来,便坐下和智忍大师说话,一副非常关心他的模样,问他,“大师回来的路上可顺利?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儿的事?” 智忍大师就笑道:“自然是比不上小友们波澜壮阔……” 他们就着西行和东归的话说了许久,白善还鼓动他,“现在西域几国都臣服于大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乱,智忍大师要是还想去西域求佛经,现在这时候是最好的。” 智忍大师就笑着颔首,表示等他将手中的佛经翻译好便考虑再启程。 明达在旁边听着羡慕不已,长豫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就悄悄和满宝咬耳朵,“戒嗔大师的武艺很厉害?” 第873页 满宝点头,竖着大拇指道:“这么厉害。” 长豫就转了转眼珠子,“他会使鞭子吗?武僧练的都是硬功,怕是不适合你吧,你不如和我练鞭子,我告诉你,我的鞭子使得可好了。” 满宝见识过了,可她觉得不好看,“我想可以一蹦就飞到屋顶上去,身姿飘逸,我现在只会踩着墙跃上墙头,还得爬一段,不是很好看。而且兵器里,我觉得还是剑好看。” “鞭子省力,”长豫道:“你只要掌握了巧劲儿,站着就能甩出花来,别人还近不了你的身。” “我也不是要战场,我就想要好看呀。” “蹦来跳去的一点儿也不淑女,俏俏的站着甩鞭子不好看吗?” 满宝:“我还是想飞,你没见过戒嗔跟人打架时的腾跃功夫,一招一式就跟……就跟画上的人一样,唰的一下,干净利落,特别好看。” 长豫:“……就为了好看呀。” “也不完全是,”满宝叹息道:“出去这一趟我们才知道,外面好危险的,虽说有护卫保护,但自己会点武艺,关键时刻也能保命不是?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戒嗔的武艺是我们认识的人中最好的了。” 长豫:“能比朝中的李尚书、宿国公他们还厉害吗?” “我也没见过他们打架呀。” 话题渐渐扯远,等前面主持准备好,满宝他们这才起身和智忍大师告辞,陪着两位公主去烧香。 提前来护国寺的护卫宫女们也出现了,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香油钱交给主持,眼看着夕阳快要西下,他们这才准备下山回去。 明达和长豫没让马车上来,而是相携着从台阶上自己往下走,混在一众香客中,明达很兴奋的和满宝道:“你看,没人认出我们来。” 是没有人认出明达她们,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们身份不简单。 不过护国寺是国寺,来上香的达官贵人素来多,所以香客们并没有很侧目,只是微微让开些,不太靠近他们一行人而已。 但这也足够明达高兴的了。 长豫不理解这种高兴,但姐妹高兴,她也是跟着一起高兴的。 上了车,她还在和满宝推荐她的鞭子,“你要是和我学鞭子,我就把我小时候常用的那条鞭子送你,那可是母后给我十岁的生辰礼物。” 明达听了好笑,“姐姐怎么突然好为人师了?” “难得有个人和我一样喜欢武艺,自然最好和我一样玩鞭子了,这样以后才能一起玩。” 满宝就趴在车窗边和她道:“你傻呀,你用鞭子,我也用的鞭子,一起玩的时候就一起抽着鞭子玩吗?也太无趣了。” 她道:“就该你学鞭子,我学剑,这样鞭子对剑才好玩呢。” “你不是要跟和尚习武吗,那应该是掌或拳吧?”长豫打击她,“最多是棍,长兵对短兵,你必输无疑。” 满宝听了一呆,不甘示弱的道:“那有什么要紧,我不会扯着你的鞭子近身吗?到时候你的鞭子抽不起来,自然无用武之地了。” 见俩人就这么一个车内一个车外的争锋相对起来,明达连忙拦住俩人道:“你们现在还没比呢,这都是嘴上功夫。” 尤其是满宝,“你学了吗?” 满宝顿时不说话了。 长豫扳回一局,嘻嘻的乐起来。 明达敲了敲马车,让车夫回宫,她和满宝道:“你先找着空学了武艺再说吧。” 马车动起来,满宝便松开车窗让到一边,长豫就扒拉着窗户探出头来道:“满宝,你还有四天的假期呢,先学着,等进宫我们就对对招。” 满宝纠正道:“是六天!” 然后才道:“我要去巡视我的职田农庄,最多只能学两天,我不会和你对招的,起码得等我学了半年后。” 马车渐行渐远,长豫只能大声道:“已经过去两天了,明明还有四天……” 马车走远了,满宝也就懒得费嗓子回答她,反正明达肯定会告诉她的。 果然,长豫脑袋还没收回来呢,明达已经道:“四天之后是旬休日,两天,算在一起就是六天了。” 长豫一呆,“天啊,她放了这么久的假期?” 明达笑道:“她在皇庄里关了这么久呢,自然要放久一些了,而且也是碰巧,六天的假,她又正好上了一天大朝会,一天衙门,刚好就到了旬休。” 才不是刚好呢,萧院正特意给满宝和卢太医安排的时间,毕竟人关在皇庄里这么久,心理压力还是挺大的,正好可以让他们休息一下。 卢太医最近就休息的很好,满宝则打算去把春游补上,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去看一下唐夫人的堂妹。 第2446章 邀请 这一次去看王瑞乐时间一点儿也不紧,因为刘三娘要进宫当差,满宝就自己一人从从容容的过去了。 唐府的人看到她还愣了一下,然后就笑着上前给她引路,“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我们夫人还交代中午做您爱吃的肉丸子呢,就想着您中午过来时能用。” 满宝乐道:“后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啊?” 乐完才解释,“我休沐,不必赶着中午来,所以就早些过来了。” 人将她送到二门上,闻讯赶来的后院管事姑姑就小跑着来接她了,笑着行礼道:“满小姐,我们夫人在客院等着了。” 第874页 满宝一路过去,没看见马家的下人,直到进了客院的正房见到坐在软榻上的王瑞乐都没看到那些马家的下人,她看了眼王瑞乐身边那两个丫头,以及屋里新换上来的眼熟的唐府丫头,挑了挑眉看向唐夫人,“今天还要我单独扎针吗?” 还要不要给你们做遮掩呀? 唐夫人没好气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古灵精怪的,你给她看看能不能出远门。” 满宝一边拿出脉枕一边稀奇道:“出远门?要回去了吗?这可不行呀,你这最少还得吃四个月的药才行。” 唐夫人:“去雍州,也不去很久,三两天就回来了。” “两个时辰的车程,这算什么远门呀,”满宝挥手道:“去吧,去吧,不受寒就行。” 她笑道:“正好,明天我要去我的庄子上住几天,可能也要去雍州。我的庄子距离雍州不是很远,你的身体要是有什么问题就派人去庄子上找我就行。” 满宝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雍州?” “下午就去。”唐夫人想到了什么,突然冲满宝笑道:“你既然要去庄子,不如明天直接往雍州去,到时候我请你吃饭,还有些东西送你。” 满宝一听有东西送,立即问道:“是什么东西?” 唐夫人就笑道:“先不告诉你,你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满宝想了想点头,觉得去一趟也没什么,反正她的庄子距离雍州也不远了。 王瑞乐恢复的还可以,现在出门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过于劳累。 满宝给她扎了针,换了药才离开。 她一走,王瑞乐就有些不解的问唐夫人,“大姐怎么叫上她?” 唐夫人道:“以防万一。” 王瑞乐听懂了,她沉默了一下后问,“孩子怎么办?” 唐夫人慢条斯理的道:“放心,父亲来信说了,孩子先留在马家,他们会双手奉上的。” 王瑞乐这才放心。 满宝高兴的回家。 白二郎还在请假中,正悠哉的坐在花房里喝茶,一听说满宝要去雍州,立即道:“我也要去。” 满宝看他,“你不销假回去读书吗?” 白二郎:“读什么书啊,现在崇文馆也忙得很,听说他们要重新选一批人进来陪太子读书,上次我们有三位侍讲都缺课了。” 满宝问:“那先生忙吗?” “先生还好,最忙的是孔祭酒,他要给太子上治国策,还要给我们上课,嘿嘿嘿,就因为他忙,我们课业也少了,所以现在请假特别好请。” 只不过孔祭酒一忙起来就喜欢布置背书和抄书的作业,这次他们请假,孔祭酒直接给他们布置了不少背书的任务。 白善问他,“你能请几天假?” 白二郎掰着手指算了算,叹息道:“那得看他们什么时候选好人,你说崇文馆来回添置这么多人,以后说起太子的伴读来,岂不是半朝都是了?” “那得看考过进士明经的有没有半数人,”白善道:“现在才考了几个?” 反正白二郎自由的时间也没几天了,他决定去拉殷或下水,和他一起请假,他能批下假期的概率也多一些。 于是下午,崇文馆那边就收到了白二郎他们的请假书,审核的侍讲想了想,正好这两天他的课多,想着没几天就是旬休了,干脆给他们批了假期。 等孔祭酒知道时,白二郎他们已经欢呼一声,直接撒欢似的往雍州去了。 刘焕收拾了包袱跟他们一起走,他的理由很充分,“等我选定了官职,再没有这样自在的时候了,祖母,您就和祖父说一声让我去吧。” 郭氏直接挥手道:“你去吧,不必和你祖父说都可以。” 她对刘焕笑道:“和周大人好好相处,她是长辈,多听人说话……” 刘焕打了一个抖,退后两步看他祖母,“祖母,您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我和白善是同窗呀,和周满也算半个同窗吧,她最多是我官场上的前辈,怎么就是长辈了……” 郭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和你祖父给你求娶了她侄女,就是那个叫立如的小姑娘。” 刘焕瞪圆了眼睛。 郭氏继续道:“不过人家给拒绝了。” 刘焕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不太想去雍州了,这还怎么见人? 郭氏一看就明白孙子在想什么,便道:“人家嫌弃我们家家世过高呢,所以我就想着,这媳妇最后恐怕还得你自己去争取。” 刘焕:“我,我怎么争?” “多讨好一些人家长辈,你和白善周满他们关系不都挺好的吗?先相处好,对了,你喜欢周家的小娘子吗?” 刘焕就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但不讨厌就是了,可是……“人家都拒绝了。” “傻孩子,这事儿她估计都不知道呢,是她家里人婉拒的,说我们家家世不相配,这是心疼孩子,怕他们家闺女到我们家来受委屈呢,所以你好好的待人家女孩儿,人家自然就愿意了。” 刘焕有些埋怨,“祖母,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也就试探的问一问,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告诉了你,回头要是不成,你还好意思去见人家吗?” “现在就没成呀,那您怎么告诉我了?”继续瞒着他多好呀,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第875页 郭氏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是因为祖母实在喜欢,觉得他们就是拒绝了,你这边也能争取一二。” 本来郭氏和刘尚书想的是,周家要是同意自然最好,到时候再告诉孩子们,然后继续下一步,后面还有许多步骤呢,他们要是不喜欢,亲事还能作罢; 周家要是拒绝,那都不用告诉孩子,只当没有这事就算了。 可这次去过周家后,郭氏越想越不甘心,越看越觉得孙子就适合周立如,所以她才告诉刘焕,让他自己去争取一番。 第2447章 拒绝 满宝他们牵着马站在内城门的不远处,不由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又看了一下太阳。 白善就按住她的脑袋道:“别看了,一会儿眼睛要瞎了。” 满宝忍不住抱怨,“刘焕怎么这么久?” 殷或也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和他们道:“你们要不要上车坐着等?” 满宝他们才不在车里等呢,他们直接在附近找了个茶馆进去坐了。 殷或瞪圆了眼睛,便也下车跟着进去。 一行四人喝了一盏茶刘焕才带着人溜溜达达,不情不愿的来了。 白善看得稀奇,“你这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明明昨天说的时候很兴奋,还一个劲儿的要求要等他呢,要是他祖父不答应,还得去他家把他偷出来才好,怎么才一晚上不见,人就这副样子了? 刘焕就忍不住看周满。 周满一脸无辜的回看他,“看我干嘛?” 见她似乎不知情的模样,刘焕悄悄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问,“你侄女不在啊。” 满宝怀疑的看着他,“你说立如?她要上学呀,你以为她是你们呀,我们家没有大事是不可能请假不上学的。” 一旁的白二郎和殷或被会心一击。 因为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是特意请了假不去上学的。 刘焕摸了摸胸口,大松一口气,他现在还没有做好面对周立如的准备,她不来最好,看样子周满也不知情。 于是他脸色荡漾起来,恢复了神气,“走吧,我们去雍州!” 满宝四个看着他不动,白二郎问他,“你这一大早上是怎么来,蔫哒哒的来,一下又兴奋了。” 殷或合理性的怀疑,“刘尚书没答应你出门,你是偷跑出来的?可这种事你不是早就两回熟了吗?怎么情绪波动还这么大?” 满宝则幽幽地道:“因为立如吧?” 刘焕吓得原地蹦起来,叫道:“你,你怎么知道?” 满宝:“我怎么不知道,我家里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她不仅知道,这门亲事还是她回绝的呢。 钱氏和老周头的担心不无道理,满宝也觉得刘家门第太高,不适合立如,不过她还是问了周立如一声。 但周立如直接拒绝了,她道:“小姑,刘家那样的门第能让我当官吗?” 她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嫂都说过,外面那些大户人家虽然不拦着女孩子出去打马游街,却很介意女孩子做男人的事的。我就想找个像大哥或小姑父这样的人,我以后也是要当太医的。” 满宝问:“找不到呢?” “那我就不嫁了,”她道:“成家似乎就是为了孕育后代,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可一生那么长,总不能都放在这事儿上,我也想做一番事业,不求和小姑一样名利千古,至少百年后也有人记住我不是?” 而且她现在有本事了,并不用依靠男人而存活,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生前她能保重好自己,身后嘛,她觉得家里人还是会愿意给她收一下尸体的,再不济还有慈善堂呢,有钱的话,请人收尸还是不难的。 所以嫁人这种事在周立如看来可有可无,若是能碰上两情相悦或者像小姑和姑父一样互为知己的人倒也可以,若碰不上就不必强求了。 至于刘焕,她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道:“他有点儿笨,嫁给他,我有点儿担心将来。他们家要是不乐意我当官,他应该会听他祖父祖母的话不让我当官,到时候还要和离,怪麻烦的。” 所以满宝就和钱氏说:“娘,他们不合适,回了刘家吧。” 她觉得除非他们在某些事上达成共识,不然将来不是刘家欺负立如,那就是立如欺负刘焕。 刘焕知道周满竟然知道,一下涨红了脸,又不情不愿起来了,“要不,要不我不去了?” 满宝:“……我也没欺负你呀,不就是和我们家立如说亲我们家拒绝了吗,谁家的亲事不得说个十回八回的?” 满宝道:“我四哥说亲的时候把我们那十里八乡适龄的小姑娘看了五六成了,相了整整二十来回,再见面,人两家依旧亲亲热热,该干啥干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相亲过两次的刘焕惊呆,“相了这么多次?那是人家没看上你四哥,还是你四哥没看上人家?” 白善和殷或见他竟然就这样被转移了注意力,齐齐沉默了下来。 满宝挥手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他看不上人家,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人家看不上他。” 毕竟那时候周四郎的名声不是很好。 相亲两次都是被别人看不上的刘焕深有同感的问道:“那周四嫂是怎么看上周四哥的?” 满宝偏头,“脸?我四哥长得还行,在我们那一片,除了白善和白二,下来就是他了,不过那会儿白善他们太小了,所以我四嫂看不到他们,就看到我四哥了。” 第876页 身处地杰人灵的京城,且没少见杨和书的刘焕不能理解,“你四哥长得很好看?” 也就一般俊俏吧? 满宝很肯定的点头道:“好看,你看我四哥的眼睛,是不是和我的眼睛一样?” 又道:“鼻子也挺,脸也俊秀,就是现在跑商所以有点儿黑,以前在村里还白一些,要是跟小媳妇一样捂一捂,还能更白一点儿,那样更好看。” 于是大家就这么谈论着周四郎的长相骑马出了内城,一路溜溜达达出了外城刘焕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就这么跟人走了? 刘焕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会儿心底的那股不自在消散了不少,他干脆问,“所以你对着我不尴尬啊?” 满宝摇头。 刘焕就去看其他人。 连殷或都骑了马跟在旁边听八卦,见他看过来,一起摇头。 刘焕就松了一口气,神清气爽起来,和他们道:“我就相看过两回,偏两回我都不知道。” 他道:“第一回 我就不说了,当时家里人让我给祖母送一盘果盘进去,我送进去了,被里面的老太太拉着说了一会儿话,出来以后才知道是相看,我才抬头看了人家姑娘一眼,这事就完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这第二回 就是和立如了,”刘焕道:“我倒是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可什么时候算相看我也不知道呀,昨天祖母找了我说话,我才知道,我稀里糊涂的又让人拒了一次。” 第2448章 心脏剧跳 满宝安慰他,“你被拒绝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们不合适。” 刘焕心中熨帖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问:“我们哪里不合适了?” 满宝总不能说,立如嫌弃他笨吧? 于是道:“你可以去问立如。” 刘焕就又缩回去了,看着远方道:“我们直接去雍州吗?还是先去你家庄子?” “先去我家庄子放东西,放了东西就去雍州。” 他们家庄子距离雍州不是很远,此时地里春种已经在收尾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地里插秧。 满宝他们一路到庄子,看到两边农田里的秧苗有些已经返青,高兴的不行,她道:“过两日来两场春雨就好了。” 白善点头,“我看今年的麦子也不错,已经垂头,过个一月就泛黄收割了。” 收割以后田里还能种个晚稻,或者种些豆子养地。 满宝道:“今年要是来不及插秧和种豆子,还能种些菜。” 有的人速度慢,或者家里人少,就赶不上农时。 好在土地也需要休养生息,只要不荒着就行。 周大郎兄弟几个昨天就到庄子上来了,此时在门口接到他们,满宝都不进去,直接把行李交给他们,然后骑着马,带着一辆马车就跑了。 周大郎只来得及叮嘱一声,“晚上早点儿回来!” 满宝远远的应了一声就跑了。 雍州城的城门还是老样子,满宝他们排队进城,一进城门他们就满脸迷茫。 白善问:“我们去哪儿找唐夫人?” 满宝苦恼道:“昨天忘了问她,算了,我们去雍州最好的酒楼饭馆看一看吧。” 她道:“既然说要请我吃饭,那肯定会在饭馆酒楼里等着,那一条街都是吃的,我们去那儿一家一家的找过去就是了。” 殷或就抬头看了一眼太阳,道:“这个时辰,还不到吃午食的时候吧?” 满宝:“没事儿,我们慢慢溜达过去。” 于是,他们果然慢慢溜达过去,主要是看一下街道两边的店铺和小摊位。 雍州街面上摆的东西和京城摆的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连糖人都要比京城的胖一点儿。 满宝看着很喜欢,一口气买了五个,一人分了他们一个。 大家就一手拿着糖人,一手牵着马溜溜达达的往前走,大街上还有人耍猴戏呢,这在京城只有外城才能看得见,对于很少出内城的他们来说也是难得一见。 而且雍州耍的猴戏和京城的也不一样。 大家一起挤进去看,一边吃着糖人一边看,看得精彩处,他们就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喝彩,也不吝惜钱财,直接从钱袋子里拆了一串钱,拿出七八个铜钱打赏。 从长寿手里拿了一串钱,正要全部放在托盘上的殷或看见,立即收回手,也拆开线,想要数出七八个给人。 但见拿着托盘的人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脸就有点儿红,心脏剧跳起来,难得久违的红了眼睛,手上也有点儿慌,便一把撸了十几二十个铜钱放在托盘上,因为手打颤,好几枚钱还掉在了地上,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对方愣了一下,连忙笑着弓着身子和殷或道谢,口中连连道:“多谢郎君,郎君大福……” 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蹲下去捡钱,笑嘻嘻的走了。 满宝看了看殷或,和他道:“你别紧张……” 殷或点了点头。 满宝面上笑了笑,心中却沉了沉。 不一会儿,手臂上顶着猴的卖艺人过来,对着殷或微微行礼,笑道:“公子今日最大方,小老儿今日特意给您表演个绝活儿……” 说罢引着猴子左右跳跃,又拿出竹子编的圈圈,引着它跳进去,跳出来,看得大家眼花缭乱,众人都大声喝彩起来。 殷或也觉得好看,眼睛闪闪发亮,于是一个激动,直接把钱都打赏了人。 第877页 大家挤出去时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满宝忍不住一再的看殷或。 殷或和白善都留意到了,不由一起看向她。殷或还伸手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容易脸红流泪是一种病。 满宝也认为是,不过此时她没肯定,只是很奇怪的问道:“你刚才很紧张?” 殷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窘迫,倒不算不上紧张。” 毕竟他把给出去的钱又收回来,显得自己很小气,其实他也隐隐有些懊悔的,应该等他们都打赏过,看过他们怎么做以后再学着做的。 满宝就摸着下巴道:“奇怪,面对生死你都能面不改色,怎么人家骂你,或者用异样的目光看你时,你就心律失常呢?” 一旁的白善道:“他置生死与度外,然后脸皮薄?” 满宝就盯着他白白的脸蛋看,深以为然的点头,于是伸手拍着殷或的肩膀道:“你这样不行,以后脸皮要练得厚一些。” 殷或:…… 白善就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后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的脸薄只对着不熟的人,我看你现在对我们就厚脸皮得很。” 殷或的脸又隐隐有些泛红了,但并不是很明显,至少不像之前面对耍猴的人那样红得几乎要滴血。 满宝挠了挠脑袋,决定回去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看他的病是不是又复发了,明明之前看着还不错的。 白二郎和刘焕已经窜到了前面,很快就又跑回来了,白二郎指着前面道:“我刚才好像看到唐家徽记的马车了。” 众人眼睛一脸,立即问道:“在哪儿?” “前面,那个会宴楼的停车处。” 满宝:“会宴楼?没吃过,正好去吃一吃。” 白善也道:“正好肚子也饿了,走吧。” 于是大家决定先把手中的糖人吃完,不然吃着东西去找人有些不太礼貌,也不知道唐夫人有没有客人在,他们可不能失礼。 于是大家咬碎了糖人,咔擦咔擦的往前走,走了二三十步果然看到了唐家徽记的马车。 众人眼睛一亮,正要上前,突然一个人被从会宴楼里倒飞出来,“啪”的一声砸在他们身前不远处。 第2449章 揍人 满宝他们吓了一跳,包括殷或在内,全都条件反射的往后一蹦,然后吃惊的看着捂着肚子躺在他们跟前的人。 一个年轻男子沉着脸从会宴楼里出来,手上还提着袍子的一角,他直接把袍子往腰带里一扎就一步一步走过来,直接一脚将才爬起来的人又一脚踹倒,然后骑在人身上,捏着拳头就揍! 楼里冲出来几个下人,见状大叫道:“舅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快住手啊……” 就要上去拦,结果楼里冲出来更多的人,直接呼啦啦的冲上去,下人直接拦住下人,几个明显不是下人的青年跟着跑出来,大声喝道:“这是主子们的事,你们这些狗奴才敢插手?” “敢动手打你们舅爷,你们有几个胆子?” “你们马家休要欺人。” 于是没人拦着,那年轻人捏着拳头就咚咚咚的往下砸…… 被压着的人当然不可能躺倒任凭他揍,躲了两下发现躲不过,就一个用力用脑袋将人顶开,翻身和人互相打起来。 那几个青年一见,怒了,纷纷叫道:“好呀你马聪,你敢打你舅爷。” 楼上的女子见他们光出声不动手,气得不轻,一个就趴在窗口那里冲下面骂,“卢三,你是没手还是没胆,就看着他打你小舅子,你不会上呀,是不是要老娘亲自下去动手?” 唐夫人将她拉开,探头出去,对着底下一群妹夫道:“怕什么,只管动手,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了,天塌下来有姑奶奶我给你们撑着。” 娘子和大姨子都这么说了,青年们只能撸了袖子一起上,很快就把才反败为胜的马聪拽了下来,然后一人一脚,一拳头的给围殴了。 满宝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嘴里的糖块都要掉了,反应过来,立即合上嘴巴咔擦咔擦的咬碎,快速的吃完咽下去,差点儿还给噎住了。 但她此时也顾不上了,一边动嘴巴,一边抬头看看二楼,再低头看看被围殴的人。 她隐隐知道唐夫人为什么请她过来了。 白善他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当街围殴这样猖狂的事,本来想动手拦的,还是唐夫人突然出声,他们才停下了动作,齐齐抬头看着猖狂的指点人打架的唐夫人。 打架是会上头的,一开始除了那个年轻人外,其他人动起拳脚来都软绵绵的,虽然气愤,但显然收着力道的,但打着打着力道就慢慢放开了…… 满宝将糖吃完,上前拦住他们,“行了,行了,别打了。” 打红了眼的人没好气的道:“你谁呀?” 楼上的唐夫人这才看到满宝,立即扬声对下面的人道:“行了,让他们把人拖回去,告诉马家的,让他们有事来找我,我在京城里等着他们!” 说罢,她的脑袋缩回去,不一会儿下楼来。 青年们这才纷纷伸手拉住还想继续的年轻人。 唐夫人领着一众姐妹走到马聪面前,一脚踩在他的右手上用力的碾了碾,所有人脸色大变。 这个动作对于读书人来说,侮辱性极强。 第878页 马聪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阴霾,唐夫人就居高临下的凑近他道:“马聪,我们王家的姑娘可不是好欺辱的,你加之瑞乐身上的,今日不过受了百分之一,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且等着。” 马聪微怔,不等他说话,唐夫人就加大了脚上的力气,又用力的碾了碾,听到他惨叫,这才移开脚。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满宝一眼,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满宝愣了一下,立即将手中的糖棍塞白善手里,撸了袖子上前,“来来来,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是大夫……” 那边马家的下人想过来,还是被拦着。 满宝蹲下去看马聪,不忍直视,太惨了,脸上糊了不少血不说,整张脸都肿得不像样了。 满宝就不看他的脸,伸手去摸他的身上,问道:“我看看,手脚断了没……” 唐夫人给了下人们眼色,他们这才放了马家的下人过来。 他们立即冲上去要扶马聪,满宝连忙拦住,“不急,不急,可不能乱移动,万一骨头断了,这移动就移位了,我先检查检查。” 马家的下人不认识周满,也不知道周满和唐夫人认识,但见她衣着不俗,手又很熟练的拿起他们郎君的手摇动检查,一时便没动。 满宝热情的和他们介绍自己,“我是个女医,放心吧,治这种外伤我很有经验的,先看看骨头有没有断。” 马聪也很害怕,所以躺着没动,由着周满检查。 满宝将他全身都检查过,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觉得唐夫人他们仗势欺人。 唐夫人也不解释,由着他们指点。 满宝全都摸过后,心中有数了,和马聪笑眯眯的道:“郎君好运气,看来这些郎君还是手下留情的,看着严重,其实一点儿内伤也没有,全是挫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马聪松了一口气,但立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他就捂着胸口道:“不对,我的胸口疼得厉害,要呼吸不上来了。” “是吗,可我看您中气十足,不像是呼吸不上来的样子,”满宝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拍在了他的伤口上,她笑眯眯的道:“放心吧,我好歹是太医院太医,不会看错的,回头你去药铺里拿些活血化瘀的药敷上,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马聪一听她自称太医脸立即黑了。 整个大晋目前能成为太医的女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周满! 而别人不知道,作为姻亲,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周满和唐鹤交好! 马聪就看向站着的唐夫人。 唐夫人冷笑的看他,道:“还不滚,怎么,还想挨揍吗?” 她扭头对那年轻人道:“五弟,送你姐夫一程。” 年轻人听了,立即一脚上前,另一脚就踹过去…… 围观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小舅子打姐夫呢。 再看这么多贵夫人在此,大家再看向地上马聪的目光就不对了。 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惹得家里这么多小舅子小姨子来找他算账? 马聪最后是踉踉跄跄的被马家的下人抢出去的。 满宝这才拿着手绢擦手,和唐夫人叹息道:“我就知道学嫂的饭不好吃。” 第2450章 认识 唐夫人就笑着拉住她的手道:“走吧,我们上去,我可是一大早就让会宴楼准备了他们拿手的好菜的。” 满宝一行人就跟着她上楼。 进了包房,满宝才看到王瑞乐坐在窗口不远处,目光还看着下面,听到动静才转过头来,看到满宝便笑着起身行礼,然后才问道:“周大人,他伤得重吗?” 满宝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不重。” 王瑞乐笑了笑,脸上没多少变化,但满宝就是看出她神色间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后道:“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皮肉伤才是最痛的,他估计得疼上半个月。” 王瑞乐就隐隐高兴起来,颔首道:“我知道那种感觉,估计得有一个月左右才能好,他们这些公子细皮嫩肉的,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就是好,也会比别人慢些。” 满宝挑了挑眉,点头道:“不错。” 一旁的王三娘王四娘和王五娘听了,脸色便有些难看,就连她们的丈夫听了都忍不住对视一眼,觉得刚才还是打轻了。 听小姨子这意思,她对此很有经验,显然没少挨打。 一旁的年轻人最气,气得直接抬脚踹翻了椅子,怒得原地转圈,“大堂姐,你刚才怎么不让我多打几下?” 唐夫人就横了他一眼道:“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这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今天打过了,过个十天半个月他好了,你再找了空去打他一顿就是了。” 一旁的大小姐夫们:……突然有点儿害怕是怎么回事? 要是只有满宝也就算了,偏满宝还带了刘焕和殷或来,唐夫人就不好说太多,于是拉着满宝的手和她介绍她的姐妹们,“这是我三妹妹,这是我四妹妹,五妹妹。” 然后介绍她们的丈夫。 唐夫人笑道:“三妹妹和三妹夫本来就是在雍州的,四妹和五妹是接到我的信后特意赶过来的,本来我是想把人拉到巷子里打一顿狠的,但家里还有些别的打算,我不好在这里把人打出个好歹来,这才叫你来帮忙看一看的。” 第879页 然后才介绍那个脾气有点儿暴躁的年轻人,“这是我五弟,也是瑞乐的弟弟,你们叫他五郎就行。” 她笑道:“五郎他也还在读书呢,你们都是读书人,正好可以说说话。” 王五郎知道他阿姐的病是周满在治,听说要不是周满出手,她都活不过半年去,于是王五郎眼圈一红,立即和周满行礼,一脸感激的道:“多谢周大人为我姐姐看诊。” 满宝笑道:“这是我分内之事,你们家也是付了报酬的。” “行了,你别和她客套这些,要是感激,回头多送她一些诊金就是了。” 唐夫人拉了满宝坐下,然后才为他们介绍白善等人。 卢三等人一惊,这……就没一个是一般的人啊。 几人互相对视,笑着和他们见礼,然后分开坐下。 唐夫人说了请会宴楼一早准备,果然就是一早准备的,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是他们家的大厨做的,因此味道都比别人的好。 满宝吃得很舒心。 吃饱喝足,唐夫人就拉着满宝道:“让他们在这里谈文论经,你和我们一起去银楼。” 她笑道:“我既然答应了要送你礼物,那可得送好的,我们现成去挑。” 满宝:“……这就是你说的特别的礼物啊。” “这不特别吗?”唐夫人笑道:“这银楼是我三妹夫家的,他家有个工匠点金的手艺特别好,我看你珍珠的首饰和玉饰宝石都不缺,但金饰却很少,今儿正好可以挑一挑。” 她笑道:“我想着你也快要出嫁了,身上多带些首饰好。” 王瑞乐一听,精神一振,笑道:“周大人快要成亲了吗?那我也送周大人一套首饰好了。” 她和王三娘笑了笑道:“三姐也知道,我如今囊中羞涩,你可得算我便宜些。” 王三娘就好笑,“你在自家的银楼里做东西,难道我会收你的钱吗?” 于是一群娘子簇拥着满宝离开,把白善等人丢下了。 白善目送她们走远,这才收回目光,看到碰过来的杯子,他就笑着举杯,不动声色的和王五郎打听今天这件事。 因为涉及闺中密事,所以满宝并没有把王瑞乐的事告诉白善,以至于白善根本不知道王家人为什么要暴打自家的姑爷。 唐夫人拉着满宝到了银楼,因为是王三娘家的银楼,她们直接坐在贵宾室里挑选,一边挑选一边说话,私密性绝对有保障。 对满宝,唐夫人和王瑞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实在是,她们一直以来的事都被她看在眼里,头两个月甚至还依靠着周满做遮掩和传递呢,根本瞒不住她。 王瑞乐就主动告知她,“周大人,我是要和离的,不知道我这样的名声对您可有影响?” 满宝愣住,问道:“对我有什么影响?” 她又不是王家的姑娘。 王瑞乐就笑了笑道:“一些医者是忌讳给我这样的人看病的,尤其周大人还在宫中照顾贵人,恐怕在这些事上要更小心。”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我是看病的,只看病而已。” 唐夫人淡定的喝了一口茶道:“我就说你想多了吧,别说满宝不是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比较熟的刘太医几个也不会在意这种的。” 满宝点头,不过体内的八卦之火就熊熊燃起。 她见王瑞乐似乎不是很介意的样子,就问道:“和离……不容易吧?” 一旁的王四娘就冷哼一声道:“是不容易,但也难不到哪儿去,只要娘家这边同意,他们男方又有这么大的错处,晾他们也不敢不和离。” 要是对上卢氏、崔氏这样的人家可能会有些难,他们可能愿意肉烂在锅里也不愿意和离,但对马家,他们还是有很大把握的,因为马家斗不过王氏。 王四娘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王五娘,“二伯母那边不会出声吧?” 王五娘脸色微白,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道:“不会的,母亲现在心中也后悔的不行,她也没想到马家敢这么对六妹妹的。” 唐夫人垂眸没说话,王四娘直接冷哼一声,闺阁之中,她和王瑞乐的感情最好,和大姐的脾气最相似,最不喜欢的就是五娘和二娘,不过出嫁之后,这种闺中的不喜欢就显得很小气,那时候的矛盾也都是小事了。 可如今,她还是对王五娘的话嗤之以鼻。 第2451章 灌酒 王氏的姐妹几个感情还行,嫁人之后,似乎最怀念的还是少年时期那段既受约束又恣意的生活。 她们虽然不是同一家的,却同族,都住在王家巷里,这家过去就是那家,近的很。 最主要的是,她们是一起在家族学堂里读书的。 年轻时候的小矛盾在嫁人之后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尤其是在涉及家族利益的时候。 不管王三娘和王五娘年轻时候有多不服气王四娘,或者有多不喜欢王六娘,今日在这件事上都会统一立场。 不管是和离,还是别的什么,马家都要为此付出严重的代价才可以,这不仅是维护王氏的尊严,也是在维护王氏女儿的利益。 不然这一次轻轻放过,将来别的夫家有样学样,都以为欺负了王氏的女儿不必付出代价怎么办? 想到此处,王五娘心中都忍不住埋怨母亲,实在不能理解她当时将六妹送回马家时到底在想什么。 第880页 因为有周满在,王五娘不太想太详细的谈论此事,因此对唐夫人讨好的笑了笑。 唐夫人冷哼一声,便转头和满宝道:“一会儿你多挑些,我上次看到一个缠丝金镯子做得特别好,你试试看戴的好不好。” 王五娘闻言,立即和王三娘道:“三姐,快叫他们把东西拿上来吧,周大人要是喜欢,我也送周大人一套,以后六妹还有托周大人多照顾了。” 满宝给王瑞乐看病又不是没收钱,哪里肯收这么多礼物,唐夫人送她也就算了,其他人的却不敢收的,于是满宝婉拒。 唐夫人就压住她的手道:“别和老五推辞,我家这五妹妹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钱,她和老六又是亲亲的堂姐妹,送你一套首饰怎么了?” 王四娘看了看唐夫人,又看了看王五娘,也跟着笑道:“就是,我们这几个和刘妹妹隔了几层的人听说周大人对六妹尽心尽力都想多送些东西给您,更不要说五妹和六妹这么亲的关系了,这都是应该的。” 王五娘连连点头,一定要满宝收下。 满宝看了看唐夫人,这才微微点头。 收受贿赂的满宝纠结起来,一会儿她要怎样才能选对便宜一些的呢? 结果唐夫人根本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就坐着充当了一个工具人,几托盘的东西送上来,唐夫人就一边和她们闲话,一边拿着首饰不断的在满宝伸手比划,直接就给她定下要的东西了。 都是极漂亮的工艺,就算她年纪小,戴着这些金饰也绝对不显老。 唐夫人越打扮越开心,将一支累丝金凤的簪子轻轻地插进满宝的头发中,看了看后笑道:“不错,一会儿让她们给你梳个头发,这支金簪便是进宫参宴也戴得。” 王三娘几个看得愣愣的,不知道这一支金簪算谁的,这是原先王三娘准备给王瑞乐的,价值可不低。 王瑞乐也觉得好看。 唐夫人笑着取下来,交给丫头放在托盘上,她道:“取个盒子装起来,算我送的。” 丫头笑着应下。 满宝忍不住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学嫂,你还有事求我?” “小没良心的,”唐夫人点了她额头道:“我是看你这两月辛苦,特地买了来犒劳你的。” 唐夫人又不傻,如何不知道周满隔三差五的请假从皇庄里看私诊有多难? 听唐鹤说,朝中有官员为此还在陛下眼前提过要弹劾她呢。 唐夫人看着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珠花虽方便简练,偶尔也需要别的首饰衬托一下。” 唐夫人认真的给周满挑了礼物,甚至还给姐妹们分配了要送的首饰,最后满宝身后的丫头就抱了三个大盒子。 唐夫人看了一下时间,邀请她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干脆你今晚就住在城中吧,我在雍州有个别院,你跟我住,至于白善他们,他们住客栈里去。” 满宝惊讶,“你们晚上还要动手?” 她一脸纠结道:“这样不好吧,二次伤害很容易伤到骨头的,就算不伤骨头,肉也有可能会被打死,要不你等上半个月再继续?” 王三娘等人:…… 唐夫人没好气的道:“你乱想些什么,谁说我还要打他了?” “不过你倒提醒了我,”唐夫人若有所思道:“从这里回去并州不近,别让他的伤好了才好,得寻个机会,在他快到并州时再打一顿才行。” 满宝转身就告辞,并州可太远了,她可帮不上忙。 唐夫人拽住她,“你不去接白善他们了?” 她倒是没有很强硬的留人,看他们执意要回去,便让他们走了。 丫头将三个大盒子放到马车上,然后退到一边送他们。 白善喝了不少酒,脸色有些泛红,卢三等人将他送下来,还和他勾肩搭背,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邀请他,“下次兄去京城,再请白兄弟去状元楼里喝一坛。” 白善眼睛泛着红的点头,于是有些踉跄的被人扶上车。 刘焕和白二郎也喝晕了,除了殷或,因为他滴酒未沾。 虽然卢三等人不是京城人,但他们对殷或的大名也是听过的,知道他身体不好,因此没人敢劝他喝酒。 车里坐了三个人,满宝和殷或就没上车,而是骑着马离开。 等出了雍州城,满宝就呼出了一口气,好奇的问殷或,“白善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殷或就笑:“他套话呢,套话就得喝酒,你是没见到王五郎,他已经喝趴下了。” “对哦,刚才没看见王五郎。”满宝稀奇,“他的酒量连白善都比不上?” 殷或笑道:“他心中不顺,白善又刻意引话,他喝一杯,对方就能连着喝三四杯,就是酒量再好也抵不住这么喝的,而且不止白善灌人酒,我看王五郎那些大小姐夫也不是什么好人,也在灌他酒套话呢。” 满宝:“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怎么还套话?” “卢三他们三人是到了酒楼后才知道来雍州是给王六娘出气的,只知道马聪动手打了王六娘,其余事一概不知,所以灌酒问话呢。” 第2452章 连襟 殷或觉得他家里六个姐姐已经够厉害了,毕竟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王家的姑娘比他姐姐们更厉害。 回到庄子,白善他们喝了一碗味道不是那么好的醒酒汤,就靠在榻上和满宝道:“学嫂她们太厉害了。” 第881页 卢三他们来前并不知道王瑞乐的事,只是夫妻两个接了唐夫人的信,说是姐妹几个多年不见,想要在雍州聚一聚。 正巧清明已过,大家正清闲,三家都觉得去京城和雍州走动走动也好,正好可以联络一下感情。 而王四娘、王五娘和王六娘嫁的都近,所以卢三路上就约上了王五娘夫妻和马聪,一行五人从并州过来。 王四娘是知道内情的,王五娘夫妻和马聪却什么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们见面时还其乐融融的,今日唐夫人特意叫了大家一起出门,说是今天在外求学的王五郎也到了,大家可以在会宴楼里用饭。 然后到了会宴楼,他们屁股还没坐下呢,王五郎直接就动手了。 白善道:“其实王五郎比他们还早到两天呢,还去了京城见过王家的六娘子,他特意赶来就是给他姐姐出头的,昨天晚上要不是唐夫人压着,他早去揍马聪了。” 白善微微蹙眉,不由问满宝,“我听他们的意思,王家和马家这门亲事继续不下去了,那位马公子动手打了王六娘子?” 满宝喝了一口茶,不好说的太细,只道:“此人是渣滓,王家的六娘子肯定要过不下去了的。” 白善就微微一笑道:“难怪呢,听说王族长要亲自处理这事儿。” 也是因为这样,卢三他们才肯动手的。 但对于被诓来的事,卢三还是有些生气,因此回到住的院子后,看到妻子,他就将头扭到一边去,踢踢踏踏的不愿意理她。 王四娘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丫头,让她们下去了,这才道:“生气了?” 卢三哼了一声不理她。 王四娘坐在他边上,面上也没多少笑容,和他道:“你要生气,回头锤我都行,只一件,过两天马聪出门回并州,你跟着五郎再去揍他一顿。” 卢三忍不住看她了,“你也不怕我们把他打出个好歹来?” 王四娘冷笑,“打就打了,要我说,大姐就是太谨慎小心了,这样的渣滓,就是打残了,马家也一句话都不敢说。” 卢三沉默了一下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五郎的意思,这事儿都惊动了大伯父?” 那到底是一族之长,这种事一般惊动不到他的,要是惊动了他,那就不是一家两家的事,而是一整个家族的事了。 王四娘就落泪,拿着帕子掩面道:“你不知道马家那群畜生对六娘做了什么。” 将马聪几次动手打王瑞乐,害得她小产不说,还差点丧命的事说了。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整个马家对王瑞乐的欺辱,他们家竟敢扣着王瑞乐,几年不让她出门,府中连个下人都可以欺辱她。 王四娘脸色阴寒,“这是把我们王家放在地上踩呢,这口气我们要是忍下去,别说我们这些王家的姑娘,爷们也甭出门了。” 卢三吓了一跳,没想到马聪的胆子这么大,敢动手打人不说,还打得这么严重。 卢三郎看着他妻子想,就是他,被他娘子这么欺负,他都没敢动手呢。 王四娘突然转头看他,问道:“你说,马聪是不是该死?” 卢三吓得一激灵,立即连连点头,忙道:“对,对,是该死。” 王五郎也觉得马聪该死,所以对唐夫人这样轻轻放过有些不满,正计划着再悄悄去打人一顿。 结果人还没出门,直接被唐夫人堵住了。 见他带着浑身的酒气气势汹汹的带着下人就要出门,她便道:“带着酒劲儿去打人,我告诉你,在你六姐和离前,你要是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她就一辈子陷在马家了。” “他敢!” 唐夫人冷笑,“他们有什么不敢的?你觉着他不敢动手,他还不是动手了?你觉着马家不敢欺负她,马家还不是欺负了?” 王五郎脸色难看。 唐夫人就道:“行了,赶紧回去醒你的酒,身上的疼只是一时的,心底的痛才会延绵不绝,马家施加在六娘身上的,最要紧的可不是这些皮肉之伤。” 王五郎问,“怎样才能让他们心痛?” 唐夫人转身便道:“让他们每每想起就如烈火焚心,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就是。” 王五郎:这不容易吧? 其实这对唐夫人来说却是不怎么难的。 并州距离太原不远,而太原是王氏的族地,在那里,王氏的势力是很不小的。 就在马聪被挨打之前,马家已经受到了来自太原的沉重打击。 在太原读书的两个马家子弟急匆匆的回家,其中一个还是马聪的弟弟,他着急的问父母,“也不知道怎么了,王氏那边传出了不好的话,我和四弟去酒楼,凡是王氏名下的酒楼全都不接待,还有诗会文会,王氏出身的弟子直接针对我们,我上门去问,连门都进不了,父亲,我们家和王氏的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马父闻言脸色一变,问道:“你可有打听过为什么?” 马二郎皱了皱眉道:“就是不太打听得出来,可我要是提起大嫂,王家那边反而更怒了,父亲,是不是大嫂得罪了她娘家那边?” 马母脸色发沉,问道:“是不是二房的崔夫人在搞鬼?她一向不喜欢老大媳妇。” 马父心中不安,“二房还没有这样的本事,而且王氏现在基本不和娘家联系,她能怎么得罪崔氏?是不是……是不是你大哥动手的事让王家那边知道了?” 第882页 马二郎心也有些惴惴不安,“不可能吧,大嫂不是在京城治病吗?对了,大哥呢?” “你大哥去雍州了,王家的大娘子请他们几个连襟聚一聚……”马母说到这里一顿,越发不安起来,忍不住和马父对视一眼。 第2453章 感同身受 并州的马家犹如在经受暴风雨,王家巷里也不平静。 崔氏惴惴不安的等着,但丈夫一直没回来,外面的下人都在等着,王三郎快步进来,“母亲,父亲还在大伯父那边呢。” 崔氏脸色苍白,“他不回来?就躲着?” 王三郎是崔氏的长子,他此时夹在父母之间甚是为难,因此低下头去没说话。 崔氏就红了眼睛,拉着他的手道:“庚儿,母亲真不是有心的,当时我因为想起你弟弟,心中有些生气,就不太想看到她,而且夫妻之间打架也是正常的,这世上哪对夫妻不拌嘴?就是你和你媳妇,不也有吵嘴的时候?” 王庚道:“可是我不会动手打人。”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马聪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了,还打得那样重,母亲怎能一句话不提就把人送回去?” 崔氏脸色发白,“母亲知道错了,你先把你父亲找回来,我好好的与他赔罪。” “母亲,你怎么还不明白,您最应该道歉的是对着六妹妹,”王庚察觉到自己语气太重,不由缓了缓后道:“还有族中这么多姐妹,大房那边已经叫了好几个姐妹去雍州,显然是要处理这事儿。这已经不止是我们家的家事了。” 崔氏便只是庶女,也知道此事传出去对她的打击,对她儿女的打击有多大。 她脸色一变,连忙问道:“五娘也跟着四娘去了雍州,她……” 王庚便低头道:“母亲,六娘也是她妹妹,她必须得做些什么的。” 母子正说话,一个嬷嬷终于忍不住进来了,行礼道:“夫人,车马都准备好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赶不到驿站了。” 王庚便道:“母亲,儿子送您出城吧。” 崔氏脸色惨白,连连摇头,却被王庚一把握住手,他红着眼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大伯说了,这事儿崔家得出手,您回去求一求外祖父,儿子下个月就去接您回来。” 崔氏心中惧怕不已,她不想回娘家,尤其是以这种方式回去。 她出嫁二十多年了,回娘家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对于那个家,她提起来一脸的荣耀,但其实并没有归属感。 她被王庚扶着上车,忍不住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死也不愿意放。 王庚只能上车与她一起走,打算将人送出城去,“母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的。” 崔氏落泪,“母亲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真不是故意的,我只要想到你弟弟与我离心,我这心就跟有股火在烧一般,当时就不太想看见她,所以才让人把她送回去的,我哪知道马家竟敢如此欺辱她?这些年她也一句话不说……” 王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扶着她低声道:“母亲,马家将她软禁起来,她根本就传不出信来,而且是您把她送回去的,她还能给谁传信呢?” 他道:“马家的这个胆子就是您给的,是我们王家二房给的!” 崔氏吓了一跳。 王庚这才收了脸上的怒气道:“所以大伯和父亲才如此生气,您现在先别闹了,先回崔氏住一段时间,下个月儿子就去接您。” 可这样被送回去,崔氏会怎么看她? 她将来还有什么脸? 不仅在娘家没脸,在夫家也要没脸了? 这一刻,崔氏才能深刻体悟到当时王瑞乐的处境,恨不得当场死了算了。 她当时怎么就没去死呢? 崔氏被心中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一时手脚发颤的没说话。 王庚没在意,以为她被说服了,将她送到城外后才下车。崔氏忍不住抓住他问,“你说,你弟弟会不会更恨我?” 王庚顿了顿后道:“不会的,母亲别想多了。” 他退后一步,让车队启程。 而此时,老唐大人那边收到了几封弹劾代州刺史马德昌的折子,不过都是地方上递上来的折子,有朔州、恒州刺史的弹劾,甚至还有代州长史的弹劾折子。 老唐大人便忍不住打开看,这马德昌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天怒人怨的事还真没有,只不过是跟隔壁两个州抢地盘,过程中有些手段不光彩,还有就是些失职的事,不大,但也不小。 老唐大人记下,招来一个下属道:“去调一下代州这几年的赋税,还有往来的公文。” “要多长时间的?” 老唐大人想了一下后道:“三年以内的,有弹劾的折子也找出来,尤其留意朔州和恒州那边的折子。” 下属就去了。 老唐大人将这几封弹劾折子放到一边,去和皇帝开小朝会时就提了一下,然后表示他已经让下属去查,要是严重,可能还需要派出官员实地调查。 皇帝也不太放在心上,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而此时,宿醉的白善他们才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晕晕乎乎的吃了一碗热粥,然后就让人将木榻抬到院子的树下,坐在上面边晒太阳边发呆。 周大郎都扛着锄头从外面劳作回来了,见他们就呆呆的坐着,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第883页 还说来经营庄子呢,这是来晒雍州的太阳呢。 满宝没喝酒,因此正专心的捏着干果吃,吃得很用心。 白善被太阳晒着,慢慢回了神,和满宝道:“我看你昨天带了三个大盒子回来,王家的事你要掺和?” 满宝道:“我就是看病的。” 白善就明白了,她就只是看病,最多在边上看热闹。 白善就放心了,放松的将一条腿曲起来靠在榻上道:“这样也好,我看王家里头也乱得很,王承,也就是王五郎,他不是王六娘的亲弟弟,而是过继过来的。” 昨天王五郎都哭了,所以从他嘴里白善知道了很多事,“听他的意思,这件事中还有他生母的事在,所以昨天他哭得很伤心。” 这个满宝知道,“六娘子回过娘家,结果被她亲伯母送回马家去了。” 她道:“她没有父母,家中只有一个过继来的弟弟,二房又没有分家,所以她伯母能做她娘家的主,她直接就被送回去,马家也因此有恃无恐。” 殷或拿着书都呆住了,问道:“这是为何?” 就是他,病成了这样,也是从小被教着要给家中的姐妹撑腰,不许她们夫家欺负她们的,这位崔氏怎么反着来? 第2454章 要不考虑一下 满宝挠了挠脑袋,“学嫂说她这位婶娘有些左性,但多的我也都不知道了。” 满宝挥手道:“不说他们了,一会儿我们去田里玩吧。” 白善他们没意见。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来过庄子了。 莆村这边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人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如今他们佃种周满的职田,别的不说,吃得粗一点儿,全年能有七分饱了,剩下的粮食卖出去还能攒点钱,以后给孩子嫁娶用。 所以地里劳作的村民们看到周满几人都下意识的展开笑容,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还会小心翼翼的问一下周满工作顺不顺心,上官喜不喜欢? 满宝一脸莫名其妙的表示工作很顺心,上官……也还算喜欢吧? 毕竟她的上官有点儿多,也不能保证每一个都喜欢她的。 村民们就拜漫天神佛,希望他们保佑周满顺顺利利,官运亨通…… 满宝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事她家里的人请求还算合理,她和这些村民却不是很熟的。 求神佛是需要供奉的,就算没有供奉,肯定也会抢占人家许愿的份额,反正她是不会把许愿的份额给不熟悉的人的。 每次许愿求的不是自己的事,那就是身边至亲之人的事。 满宝一脸的感动,白善就把她拖走了,等走远了才道:“你惊喜什么呀,他们求你官运亨通,其实也是在给自己求顺利。” 他道:“你只要官运亨通,那这职田就一直是你的,他们就能一直耕种。” 满宝:“那我也很开心。” 她想了想后小声的问道:“你说,求的人多了,神佛会不会真的听到这个愿望,然后真的就让我官运亨通了?” 白善:“……你不是不相信世上有神佛吗?” 满宝:“若是好事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不说白善,连殷或都觉得她过于墙头草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在田野里走着,大致看了一下麦田,稻田,还有才冒出芽来的各种豆子,满宝他们就去看试验田。 周立重也在庄子里,正好给他们做介绍。 如今庄子里的试验田已经延伸出好大一片了,足有十二亩之多,都是周立重和父亲在打理。 他拿出册子给满宝看,道:“这一块是正月那会儿小姑给我们的新种子,如今都插秧好了,看这秧苗有些瘦肉,但现在都返青了,算是活下来了。” 又指了两块田道:“这是去年秋天留下的甲三号种子和丁二号种子……” 哪一类型的种子前面是哪儿来的,产量如何,都是可以在本子上追本溯源的。 包括它们在生长过程中是耐寒,还是耐旱,或是需要更多的水,是否招虫子,周立重都有记录。 有些是周满一开始就叮嘱好要记录的,有些则是他自己添置上去的。 满宝自己看着还有些混乱,但周立重都记着呢,她走到哪一块田,周立重就告诉她种子的上一代情况。 白善听着,感叹道:“要不是你读书不行,都可以去考明算学,然后试着进司农寺……” 白善说到这里一顿,咦了一声后道:“要不你去考明算试试?” 一听读书周立重就有点儿脚飘,虚得不行,“那不行,我连现在记的这些字,许多都还是现学的呢。” 论种地,周立重是远比不上周大郎的,这十多亩的田,又有莆村的佃户帮忙,本来是用不着周立重的,但最后为什么是他来管着? 还不是因为他爹不太认字? 周大郎目前只认得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常用到的字而已,还是处于认识却不太会写的状态。 所以周立重就来了,他好歹读过两年书,又跟着小姑认过不少字,基本的字都是认识的。 就算有些字想不起来怎么写,他也能抱着小姑那本厚厚的辞海去查找,再不济还能问他媳妇。 到现在,周立重不仅巩固了以前学的字,还认识了不少新字,可是……他也没胆量说就去科举了呀? 第884页 先不说他是否真的会算数,就算会,他这狗爬一样的字,谁看得上呀? “明算……感觉还是立君去比较强些。” 满宝:“……明算没有女子报名。” 周立重冲着他姑笑,反正就是没有去的意思。 满宝也觉得他考中有点儿困难,于是道:“你先学着吧,到时候我打听打听,看什么时候明算要的人多,你就去考一考。” 白善道:“你可以回罗江县考。” 白二郎吓了一大跳,吃惊的看着白善,“你要走后门?” 白善忍不住拍他,“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白善和周立重道:“京城人多,识字的人也多,有的人考不上进士,也考不上明经,他们才会去选择秀才科、明书和明法,相比之下,明算要更偏僻些,少有人去考。” “但少有人考,也会有人去考,所以在京城,这几门都能取满人,但在小地方不一样。”白善道:“据我所知,罗江县连续几年都没人报考明算科,所以一直轮空无人考中。你要是愿意,回头我们可以教你。” “明算要考的书不多,也就《九章算经》三帖,《五经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各一帖,《缀数》六帖,《缉古算经》四帖,你把这几本书学会了,在罗江县肯定能过。” 周立重眼晕,《九章算经》和《五经算经》他都知道,他和庄先生学过,但也只学了前面的一点,后面高深的他就不学的,庄先生也说他学这些够用了,结果现在…… 周立重咽了咽口水,看向他小姑,“我现在才开始学是不是晚了?” “不晚,”满宝道:“你才多大呢,人生要是干活儿到半百,那你还要再干三十年呢,学这几本书两年总学完了吧?” 周立重连连摇头,恨不得把头摇下来给他。 白二郎立即道:“你不能以己度人,这个,这个,最少得四年!” 周立重连连点头,然后小声道:“说不定得六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殷或:“……明算出来,连品级都没有,做多算吏。” 所以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第2455章 劝服 大晋选官,制科就不说了,那就跟前朝的察举制差不多,地方推荐,基本上推荐的都是大家族的子弟,不然也是有权势之人的,只有极少部分会是有大名声,大才德的人。 周立重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那就只能走常科。 常科之中的进士、秀才和明经比较难考,就是最容易的明经,刘焕这个读了十多年书的努力一把才能过。 剩下的明书和明法,书法太难了,都不用问周立重读了几年书,就那狗爬一下的字,估计主考官连卷子都不想看。 明法也不简单,那么厚一本大晋律法得一字不差的背下来,更不要说还有旁的许多礼法制度要背,就是他也不敢说能背下来。 而且明法科出来的多是进入刑部和大理寺为偏官,地方上的则是给县尉做助手,或是直接出任县尉。 至于明算,地方上是给主簿做助手,比明法科出身的还要难以升迁,更不要说在京城这一块儿了,考明算,基本上是进入九寺六部三监的底下做不入流的吏员。 再从吏员往上升迁,运气要是好,终身可能到达五六品的官阶,或是积累了一定资历后可以到地方上当县官。 当年庄先生被国子监和重要的进士明经科拒之门外之后就曾想过考明法科,但后来名声太坏,他自觉就是考中了也很难出头。 而一个低级吏员的俸禄是很少的,还不如去给人当幕僚呢,于是他就离开京城了。 现在周立重没有升迁和养家的烦恼,所以白善建议他去考明算。 他道:“要是能考中,你这粮种若是能种出来,那就是个大功,可直接升入司农寺。” 到时候就不会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了。 周立重问:“那要是考不中呢?” “那等你种出这一条粮食来,我就去给你走后门请功,”满宝道:“不过走后门要花钱,大概需要……” 满宝掰着手指头算,然后看向白善。 白善道:“一个员外郎,两万担粮食吧。” 周立重脚都软了,立即摇手道:“不用,不用……” 他咬咬牙道:“那,那我学学?” 满宝就满意了,和他道:“我回头把书找出来给你,不懂的可以问庄先生,也可以问我和白善,立学他们肯定也学《九章算经》了,问他们也行。” 老周家现在读书的人也不少了。 周立重心虚虚的应下。 殷或看看白善,又看看周满,最后看了眼冷汗直冒心疼粮食的周立重,决定还是不告诉他,若是想捐个员外郎这样的虚职是需要几万担的粮食,还不一定能捐到。 但做吏员是用不到这么麻烦的,找个关系,先把人塞进衙门里当个捕快,再提到主簿手底下做个跑腿的小吏员,干个两三年就名正言顺了。 以周满现在的人脉和人情,根本不用花钱。 不过殷或憋住了没说,满宝和白善也不提,一旁的白二郎和刘焕却是真的不懂,于是周立重便以为只有这么一条路走,于是皮绷得紧紧地,感觉白面都不是那么好吃了。 第885页 现在这些稻苗都还是秧苗,除了粗细和绿色的程度,也看不出什么来,因此她晃悠了一圈就回去了。 白二郎就提议道:“我们明日去踏青吧。” 刘焕道:“听说雍州有座庙,上面的景色不错。” 满宝就打了一个激灵,立即道:“不去!” 看到那座庙她就想起恭王的腿。 白善就忍着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我们可以去那里跑马春游,今天准备些东西,明日我们野炊。” 满宝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庙嘛,京城就有,还能有护国寺大吗?我们就找个草坪跑马踏青就好了。” 他们倒是自在快乐,一行五人美美的度过了这个难得的假期,雍州城里的马宏中在出城时又被拦住揍了一顿,他又受伤了,但这次却不敢留下养伤了。 看王家这态度,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马宏中心中焦急,因此急急地赶回并州,连伤也不养了。 王四娘他们也要走了,王五娘和王五郎跟着一起回太原,倒是当事人王瑞乐要回京城。 见她面色忧虑,王四娘就道:“你别担心,马家欺软怕硬,你现在不在他们手上了,他们肯定会抓紧了聪儿,绝对不敢对他不好。” 王瑞乐道:“我知道,但还请四姐姐替我和马家传句话,孩子好,不管王氏那边怎么样,我这边多少还有一丝情分在,孩子若是不好了,我与他们不死不休。” 王瑞乐说得平淡,王四娘便听出了她的决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只管放心好了。” 王承却不这么想,不满道:“六姐,难道他们拿住聪儿你还要继续和他们过不成?” 王瑞乐平淡的道:“那要看他们等不等得起了,我如今在京城养病,是没所谓的。” 她这病最短还要养四个月,要是恢复得不好,再养上大半年也是可能的,她等得,但马家等得吗? 她要的,只是马家有一丝期盼,这样才不会狗急跳墙对她儿子做什么。 王瑞乐目送他们走远,心中到底有了牵挂,难以安定下来。 唐夫人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别怕,马家以前是以为王家无人为你做主,这才敢为所欲为,经此一事,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对聪儿怎么样。” 王瑞乐微微点头。 唐夫人与她一起站在长亭下目送马车走远,半晌后道:“既然决定了和离,你和五郎那边就该走得更近些。” 她道:“他虽是你大伯和大伯母的儿子,却也是你嗣弟,承继的是你父母的香火。” 王瑞乐一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半晌后道:“大姐姐,你说,此事过后我们二房分家如何?” 她父亲和亲大伯关系好,所以二房一直不曾分家,而且也来不及。 父母在不分家,当年祖母一直都在呢,后来父母先祖母一步离开,祖母更不愿意二房分家了。 但祖母现在已经不在,王承也娶了媳妇,但因为他是过继,伯母那边一直不肯分家,甚至一度想将这个儿子要回去。 也是因为这些纷争,她和王承的关系这几年其实不太好,姐弟两个已经许久不联系了。 唐夫人挑了挑眉,略一思索后道:“要是以前,我们大房自然不好插手你们二房的事,但此次崔氏做得过分,你又要归宁,不愿意住在一起也是应该的,我回头和父亲写封信,让他和叔父提一下。” 第2456章 候官 王瑞乐就松了一口气,屈膝行礼道:“多谢大姐姐。” 唐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后道:“六娘,要说苦,五郎并不比你好过多少,他这心里只怕比你还苦呢,崔氏做错了事,又是对着你,他怕是最难受的,回头你多与他写几封信,姐弟之间,一来一回,次数多了,感情也就回来了。” 她道:“我记得以前,你们姐弟俩关系就很好的,比五娘和他还要好。” 王五娘和王五郎可是嫡亲的姐弟。 王六娘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 王六娘和王五娘年龄相当,堂姐妹两个不过相差了三个月而已,而王承比她们还小两岁。 当时王六娘的父亲王五郎还没发生意外,所以夫妻两个都还盼着再生孩子,当时王承七八个月大的时候胖嘟嘟的最是可爱,五夫人很喜欢,听说常抱男孩子就能引得男孩儿来投胎,所以她很喜欢抱他。 一来二去,才三岁的王六娘就和这个堂弟混熟了。 再后来她父亲上战场出了意外,确定不会再有子嗣,她祖父母就总是喜欢把王承送到她家里。 二房兄弟两个,兄长王培在家理事,王枫却出仕了,且官运还算亨通。现在王氏在京中的代表之一王绩,在当时是远远比不上王枫的。 而且王枫还出自嫡支,大房那边虽与二房隔了一层,但也没少扶持他,当时家族的资源都微微倾斜向王枫。 所以王枫没有儿子,在当时家族之中算一件不小的事。 都不用他开口,他的父母就已经开口,二房他这一支是势必要过继的。 当时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小王承,他是王枫嫡亲兄长的小儿子,不论是从血缘、感情还是年龄上都最合适。 但崔氏不愿意。 做母亲的不愿意,那这件事就一直拖着。 第886页 后来王六娘渐渐长大,王枫估计也认为自己女儿需要一个兄弟帮扶,因此开始在家族之中挑选适合的孩子想要过继。 别人不知道,但王瑞乐是知道的,她母亲曾经私底下与她说过,她这位大伯母贪心得很,既想要她父亲手里的东西,又不舍得儿子。 因为他们二房没有分家,所以想着就算不过继,将来王枫手底下的人脉和资源也会是她两个儿子的。 谁知道王枫会想从旁支里找个孩子过继? 当时她父母都已经看了好几个男孩,还带着她一起看的,其实已经差不多选定了人,但就是这时候,崔氏终于松口愿意让王承过继。 当时王承并不叫王承,是过继之后祖父和祖母直接给他改了名字,母亲说,这是祖父祖母在表达对伯父和伯母的不满,明明早就可以过继,他们愣是来回推拒了七年。 他们要是硬气的一直推拒,那祖父祖母的怒气总会消除的,说不定还会心中敬佩他们喜爱心疼孩子,两样到底占了一样。 可惜最后他们还是把王承给了他们家,却是要求父亲带着三哥王庚在身边培养。 王瑞乐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光,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也是因为这个,她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日渐消沉的嗣弟。 他才过继过来两年不到,她父亲便意外去世了,母亲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世,一下养父母都没了,亲生父母那边也回不去,因为过继的事和他们提的附加条件,王承一直与他们感情不睦。 然后是祖父受不住打击去世,一下管着他们二房的人都没了。 以前,王瑞乐不想他们亲生母子之间再生隔阂,知道崔氏不喜欢她和王承联系,所以自父母去世后她就很少再过问王承的事。 但现在…… 她眼中闪着幽光,觉得大姐姐说的不错。 而且,她也需要在娘家有个靠山的。 王瑞乐心中有了决算,撩起车窗往外看,就看到远处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十几个人骑在马上呜呜的大叫着冲着他们这边过去…… 坐在一旁的唐夫人也听到了呼喝声,就凑过来往外看,就远远的看到周满他们朝着这边疾驰而来,不,不是冲着他们,因为他们很快在一块田地前勒住了马。 他们的声音被风吹着飘了过来,“哎呀呀,它都跑到田里去了……” “你们箭术也太差了。” “说得好像你能射中一样,你不也射偏了吗?” “别吵了,它都跑没影了,我们走吧,上山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呢?” 于是五人便要打转马头离开,唐夫人就探出头去扬声叫道:“此时禁止春猎你们不知道吗?” 满宝他们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见是唐夫人便松了一口气,纷纷骑马过来打招呼,“学嫂,你这是要回京了?” 唐夫人下了车,挥手扇了扇路上不太好闻的气味后道:“怎么在官道边跑马?” 满宝就指了远处道:“不是官道,我们在那座山脚下跑的,那里有一大片草坪,树木稀稀落落的,可以纵情跑,不过我们看到了一只灰兔子,可肥了,就是让它给跑了。” 唐夫人就和他们过去。 护卫们在一棵树底下摊开了席子,上面还摆着瓜果点心,显然他们之前在这里吃东西。 唐夫人就让王瑞乐坐下,他们不急着回京城。 “你们倒是惬意,”唐夫人坐在席子边上,深沉的叹出一口气道:“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好,没有家累,想跑马就跑马,想野炊便野炊,就是晚上在此露营,明天回去撒撒娇,事情也就过去了。” 满宝一脸的不解,“您现在也可以呀。” “现在不可以,”唐夫人道:“我都出来三天了,家里还有孩子呢,哪儿能在外久留?” 她叹息道:“最多在此再歇息半日,午后就得回去了。” 满宝就一脸同情。 唐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必同情我,你也快了。” 满宝立即道:“那不会,便是我将来成亲了,只要休沐,我要是喜欢,肯定也能来跑马野炊的,是不是?” 她扭头问白善。 白善点头,“是。” 唐夫人就似笑非笑,与她道:“那我们且看将来。” 不必等很久,他们收假回去,白善就开始去吏部候官,当天去,当天就分配到了翰林院,可御前行走。 就是刘焕还多等了两天才候到一个去工部的九品官职,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有些人可能要等上半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才能等到官职,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在京城租房子等候。 第2457章 朕不能知道吗 一大早,满宝便穿好了官服准备出门,到前院时就见白善也穿戴好了等着她。 她小跑着上前,扬起笑脸问:“你怎么这么快?等我很久了吗?” 白善摇头笑道:“也才来一会儿。” 一旁的白二郎不耐烦的提醒道:“赶紧的吧,我进宫要迟了。” 三人这才上车。 昨天下午才回的家,连着玩了几天,满宝还有点儿累,因此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就有些打盹。 到了皇城,白善先下车,然后车继续将满宝和白二郎送到宫门口。 满宝是要去上大朝会,白二郎则要去崇文馆上学。 第887页 他还有点儿忧伤,沉浸在以后两个小伙伴都能够每天出宫回家,还能每天逛街玩耍的,而他却要被关在宫中的悲痛之中。 满宝安慰他,“别伤心了,再过几个月你就要考试了,你还是抓紧时间读书吧,这次要是考过了,那冬天你就不用进宫读书了,可要是考不过,你和明达成亲后,可能还要继续给太子做伴读。” 这个设想有点儿可怕,白二郎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满宝继续道:“你要是一直考不中,陛下说不定会让你一直在宫中伴读,正好明达还能留在京城。你想想,过个五六年你要是还没考中,那你就要和你儿子一起继续读书了。” 白二郎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到崇文馆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殷或忍不住看他,“你怎么了?” 怎么才一进宫就失魂落魄的? 白二郎捂着胸口道:“太可怕了……” 殷或满眼的问号,什么可怕? 满宝不知道自己吓唬住了白二郎,一路去了大殿参加大朝会,然后就回太医院办公。 皇帝已经让人给他们寻找他们需要的各个年龄段的试验者,要是合适,下个月可能又要开始试验了,等得到了这一次试验结果,要是良好,那就等翻过年就可以开始在外接种牛痘了。 因为看试验结果,他们是要时间等待的。 而就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他们就看着王家是怎么一步一步收拾马家的。 当然,这件事明面上并没有闹得很大,可私底下却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 不巧,白善进了翰林院后,每日都要到宫中听宣,干的是给皇帝分折子,记录诏书之类的活儿。 于是他知道御史台派了人去代州调查刺史失职之事,确定确有此事后将他左迁为蕲州司马,一下掉了两阶。 这一位是马宏中的叔父,算是他们马氏一族目前最有出息的人,从司马到刺史,他花费了八年的时间。 降职的圣旨是白善草拟的,然后送到了门下省审核,从门下省出来,白善就溜溜达达的绕了一条路过太医院回去。 满宝正要去后宫问诊,看到他就抬手打招呼,好奇的问,“你怎么走这边来了?” “正要回太极殿,”白善冲她乐,忍不住现在与她分享,“王家的事,崔家下场了。” 因为马刺史的过错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就是跟附近两州争地盘抢人嘛,还有些失职的事情,为政严苛了些,但他的严苛也是在法律范围之内的,只是对治下的军民不是那么友好。 但严肃的管理也未必就是不好的。 以皇帝素来宽和的态度,他多半是申饬一番,让对方改过就行了,“陛下提起这事时,李左散骑就说代州原为边关,那边民风彪悍,本就该宽容待之,这样才能收服民众,使军民顺心,但马刺史反其道而行之,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来,但时间一长,只怕民生怨气,到时候再遇上个什么天灾人祸的,军民易生反心。” 和以前的帝王不同,同样是造反出身的皇帝并不会将造反的人一杆子打死,尤其是参与造反的普通百姓。 他认为,军民造反只有两种,一种是受人蛊惑挟裹,不得不造反,此一种,该问罪为首之人,此人罪大恶极! 一种则是活不下去后不得不造反求一生路,此一种,皇帝及地方官员为首罪,该查明原委,下罪己诏。 所以说到百姓造反,皇帝是不会一味的指责这些人愚蠢有反心,而是认真的思考起来,片刻后觉得左散骑说得有理,于是决定将马刺史调离代州,既然他行事严苛,那就应该放到富裕的地方去,比如江南一带难以掌控,私底下各种违法犯罪活动频发却又不揭开的地方。 “正巧楚州刺史因贪污被问罪,所以陛下提议将他放过去,但李左散骑说楚州临近扬州,本来江南一带的盐税就有异常,好容易腾出一个位置来,不该这样胡乱许人,最后挑来挑去,就挑中了蕲州,而且还从刺史降为司马了。” 满宝虚心请教:“这位李左散骑……” “是崔家婿。” 朝中十个官员里就有五个或直接或间接的和崔氏有姻亲关系,白善道:“崔家既然出手了,这事儿很容易就完了,你要不要去告诉学嫂一声?近来还是少出门为宜。” 这时候还是安静些好。 满宝连连点头,“等下衙我就去找学嫂。” 白善便回去当差了。 他现在的位置是在起居郎的隔壁,俩人一左一右的坐着,一个是记录皇帝的言行,一个则是竖着耳朵听皇帝与人论政,偶尔他要上去起草诏书,还要去给皇帝找他找不到的折子,还有可能被皇帝点名问政,真的是比上课可累太多了,走一下神都不行。 初入职场的白秘书,哦,不,是白行走,他很不适应。 可在魏知等人的眼中,白善他却是适应性极强,却表现优秀,才几天时间他就能接住皇帝的问话,就算有时候回答得很不好,但至少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且言之有度不是? 魏知表示很满意。 皇帝也很满意,最近很喜欢和他说话,于是等大臣们都退下去了,皇帝就留下白善,问他道:“朕怎么觉得最近弹劾代州刺史的折子有些多?李蒙这厮的处理也严苛了些,外面是不是有些朕不知道的事?” 第888页 白善没想到皇帝会问他这样的事,这……不算政务吧? 于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下意识的抬头看皇帝,皇帝听不见他回答,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此时却不由扭头看向他,“怎么,有什么是朕不能知道的吗?” 第2458章 感同身受二 “这倒不是,”白善不是满宝,没有和皇帝说八卦的经验,因此他一脸纠结,好一会儿才决定实话实说,“陛下,这是人家的私事,我等不好背后说人吧?” 皇帝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被人婉拒,于是精神一振,更感兴趣了,立即道:“怎么是私事呢?” 皇帝很精神的道:“你没听魏知他们说吗?天家无私事,朕连少吃了半碗饭他们都要念叨的,如今已涉及到官员升降调任之事,哪里是私事了?” 他紧盯着白善道:“显然你是知道实情的,快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难道是代州刺史拒绝了李蒙等人的什么要求得罪了他们,所以最近才这么多人弹劾他的?” 白善一听皇帝这猜测,连忙道:“陛下误会了。” 他顿了顿后道:“臣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不过马家和王氏是姻亲,马刺史有一个侄子娶了王氏的六娘子为妻……” 白善就将满宝为王瑞乐看疾,断定她多次小产,并身上多处骨骼有过断裂的事说了。 没敢把唐夫人诓了马宏中到雍州打一顿的事招出来,不过也提了一下王氏的态度,“如今王氏想要解除婚约,只是王氏女心疼儿子,舍不得就此与幼子分离,所以他们现正在争孩子。” 一般来说,夫妻和离,孩子都是跟随父亲的,极少有女子能把孩子带离夫家。 显然,王氏不想放弃这个孩子。 皇帝一听明白了,他略一思索就疑惑的问道:“李蒙和王家有什么关系?” 没听说他们要好呀。 白善就道:“他们不都和崔氏是姻亲吗?或许是姻亲请托。” 皇帝就眯眼,李蒙脾气可也硬得很,只是姻亲请托的话,恐怕很难让他在私下议政时说这些话吧? 不过他也知道白善现在年纪小,资历浅,不太好说这些事,反正最关键的他已经知道了,于是挥手让白善退下。 白善一走,他就对古忠道:“让殷礼进宫来一趟。” 哼,白善不敢说,难道殷礼也不敢说吗? 至于殷礼知不知道这个问题,皇帝还真不怀疑,事情都闹到朝堂上来了,殷礼怎么可能不知道? 殷礼还真知道,他不仅知道,他知道的比白善周满还要清楚呢。 他就先喝了一口茶,这才吧啦吧啦的和皇帝说起来,不仅皇帝,连拿着笔记录的起居郎都呆住了,一时有些纠结,不知道这八卦要怎样简短的记录在册。 短了不好,之后若是因此事引起什么大的后果,后人查看史书找不到前因后果怎么办? 长了的话,那就占去太多篇幅了,失了重点就不好了。 虽然心里胡思乱想,起居郎还是照实将这些都记了下来。 殷礼注意到这件事还是因为唐夫人他们在雍州打人。 虽然他只守卫京城,但雍州是陪都,也在他的管控范围之内,唐夫人他们当街打人,他儿子又在现场,他想不关注都难。 这一关注就发现王氏和崔氏都和马家杠上了,尤其是崔氏,大有一种将其压死的架势。 于是殷礼就派人查了一下,不仅查出王氏女被殴打软禁,还查出了王氏将崔氏女送回崔氏的事。 皇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问道:“如此暴戾之人,王氏竟一直没发现吗?” 殷礼就叹气道:“王六娘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嗣弟,又在外地读书,常年不回家的,她回娘家皆是伯父伯母招待,她伯母就是被送回崔氏的崔氏女。” 皇帝一下就听明白了。 殷礼道:“闺阁女子困于后院,能用的人不多,一旦传递消息的渠道被掐断,家里边又没个关切问候的人,三五年让外人看不出异状来是正常的。” “马家若是聪明,在这几年里彻底收服王六娘也就算了,或是直接杀了,外面的人只怕都不会感到异常,偏他们还要借王氏姻亲的势,所以舍不得下杀手,而王六娘也未曾被收服,这才闹将出来。” 皇帝冷哼一声,直接道:“这叫马宏中的,他也在读书?” “是,借着王氏的势,在并州府学中求学,听说今年考了明经,但未曾考过。” “都这把岁数了都考不中,显然无才,无才也就算了,还无德,留在府学之中也是浪费名额,回头让并州那边革了。” 不过皇帝最在意的不是这件事,他最在意的是崔氏的态度,“崔氏算丢了一个大脸呀。” “是,知道的人并不多,事情被压了下去,不过崔氏的确在帮着王氏打压马家。” 皇帝就沉思起来,半晌后道:“你去,找个人上封折子,就弹劾马刺史治家不严,将此事捅出来。” 殷礼:“……陛下,那不是马刺史家,马刺史和他兄长早已分家……” “朕不管,朕就要人弹劾,也不必点名崔氏女在其中犯的错,反正就说王氏女被打得很惨就是了,明日就上折,快去找人吧。” 皇帝摩拳擦掌准备暗搓搓的干些什么,但回到后宫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太舒服,于是他和皇后道:“等明达长豫出嫁,我们多给她们一些亲卫,干脆八百,不,一千人如何?” 第889页 他道:“如此,她们要是在夫家被欺负了,也不至于求援无路。” 皇后:“……陛下,亲卫一千是亲王府的规制。” “朕就封明达做亲王怎么了?”他道:“她体弱,可不能受了委屈的。” 皇后无奈的道:“白家不会欺负明达的,你看白二像是能欺负明达的人吗?你给她这么多人,她还得找地方安置,岂不是浪费人才?” 而且朝臣也不会答应的,皇后将这话咽了下去,不敢在此时提起,不然激起他的狗脾气来,恐怕适得其反。 皇帝道:“浪费就浪费了,一千人而已,朕还是养得起的。” 他道:“你不知道外头的人人心有多坏,王氏比之马家如何?就跟我们家比白家这样,当初王枫选中马家做姻亲,想的肯定也是马家门户低,不敢欺负他女儿,结果呢,马家全家,连个仆妇都敢羞辱王氏女。” “殷礼说的对,闺阁女子困于后宅,若是在外头没有些势力,一旦被拿住,那是连求救也无门了,”皇帝只要代入明达,他就心惊悲伤到想哭,眼圈红红的道:“朕只要想到以后明达也被欺负,连话都传不回宫中,她在外面受苦,我们还在宫中想着她一切都好呢,朕这心就痛得不行。” 皇后:…… 第2459章 弹劾 皇后迟疑了一下,她倒是不怕明达和长豫在婆家受欺负,魏家家风清正,魏知的人品如果在大晋排第二,怕是都没人敢去排第一。 他教出来的儿子,才华怎么样不说,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至少是个君子。 她只担心长豫欺负人家,从不担心人家欺负长豫。 至于明达,更不会了。 白家上下皆是忠厚老实的人,她当时同意,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儿,还有一点则是白二对明达的情义。 不过,亲卫还是需要有的,倒不是防着她们被夫家欺负,而是有了亲卫,她们在外想要做些什么也容易些。 知女莫若母,她这两个女儿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有些亲卫在身边用也好。 不过一千就不必要了。 大晋的公主按照规制都是有亲卫的,在八十到五百不等,权看皇帝对她们的宠爱和封赏。 目前亲卫数量最多的是皇帝的姐姐昭公主,不过昭公主已经去世,剩下的公主中,大多都是亲卫两百或三百。 不是皇帝小气,而是,这些亲卫也都是国库在发军饷,所以除了特别宠爱的公主外,很少有人能拿到最高档次五百。 皇帝原先给明达挑选的亲卫就是五百,可他现在觉得五百不够用。 难道王氏女没有陪嫁吗? 那肯定是有的,但她还是被欺负了,为什么呢? 那自然是因为陪嫁不够多,她的陪嫁要是足够多,那能被马家一举拿下瓦解吗? 可惜皇后不愿意,不然多给五百他也是养得起的,大不了多出来的那部分人走他的私库呗,嗯,不然让明达自己养着也行,多给她一些产业,便是什么都不做,出来的钱也够她做军饷了。 皇帝在心里计划着,就和皇后道:“之前殷礼说起京城拥挤,连雍州那边房屋也稀少拥挤起来,许多来京的人不得不到底下的村子里居住,出行很是不便,我看不如扩大雍州城,建造新城街如何?” 皇后看了看他,就问:“陛下想在哪里扩建?” 皇帝就轻咳一声后道:“朕看雍州西南方就不错,那一片临近渭水,土地也平阔,到京城也近,对了,雍州城到栎阳不远吧,而栎阳距离万年县又近,要是扩建过来,将来雍州和京城差不多就可以连在一起了。这样来京更近,也越加方便旅人了。” 皇后虽然知道他有私心,但略一想这也算与民有益,便笑着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陛下不可太过。” 皇帝心中雀跃,连连点头,伸手握住皇后的手道:“朕知道,你放心。” 皇帝第二天就和朝臣提起这事儿,魏知他们也知道现在京城拥挤,尤其现在国泰民安,来长安的人越来越多,每年来此求学的,经商的,务工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豪富之人自然能够在京城买房子、租房子住下,可没钱,或资产不丰的人呢? 连当地人都有可能被挤占离开京城。 早两年魏知就提议过扩建长安城池,但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被搁置了,现在不是扩建京城,但扩建雍州也不错。 雍州是陪都,距离京城不远,两个时辰就能够到,而皇帝选的这块扩建的地方更近,到时候修一下路,基本上一个时辰就能够从新城到达万年县,倒是方便了不少在京城读书的寒门学子。 于是大家商议了一下,至于范围还需要户部和工部的人共同去勘测过,上报数据后交由朝中官员商议。 这件大事告一段落,殷礼找的人就上折弹劾马刺史治家不严,将王氏、崔氏和马家一同捂在私底下的事情扯到了明面上。 朝堂中的大臣们面色没多少变化,心中却各种吐槽都有,惊讶不已。 这其中,损伤最严重的不是王氏,甚至不是马家,而是崔氏。 虽然折子上没有点明,但只要稍一打听的人家都知道王氏女当时是被她伯母崔氏给送回马家的,也是因此马家才会肆无忌惮的折磨王氏女。 人们怜惜王氏女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质疑起崔氏的教养。而对于现在有赖姻亲存活的崔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第890页 京城中,各家后宅的崔氏女一时之间都恨死了王崔氏,但这时候却是什么都不能做,还要装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来先对付马家。 唐夫人也没想到这事儿还会闹到朝堂上,他们已经足够低调了。因此不由皱眉,有些忧虑起来。 唐大人就笑着安抚她道:“别担心,事情闹出来,崔氏更不能善罢甘休了,放心吧,就算你父亲不动作,崔氏也不会放过马家的,他们势必要将此事的过错全都栽在马家上面才好。” 又道:“如今你们要做的就是盯紧了马家,别让他们狗急跳墙对孩子动手。” 唐夫人道:“我已经给父亲去信了。” 她叹息道:“此事一出,我们王氏也算出名了。” 唐大人笑了笑道:“还有崔氏顶在前面呢,不怕。” 唐夫人就横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王氏的后宅可也有不少崔氏女呢。” 远的不说,她祖母就姓崔! 唐大人就摸了摸鼻子道:“是为夫的错,不该如此幸灾乐祸的,那我们给父亲去一封安慰的信。” “走开,还嫌弃父亲他不够烦心的?” 其实王族长还真不怎么烦心,太原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消息传递得总是快一些的,他前脚才收到马宏中鼻青脸肿的回到并州的消息,后脚朝堂上的事他就知道了。 并州距离太原并不远,马家还是住在临近太原的县城里,快马一个时辰就到了。 王承在马宏中进县城前又拦住人打了一顿,这次没有唐夫人震慑性的拦着,他下脚有点儿狠,虽不至于把人打残,但身上的伤看着很可怕。 打完了以后王承就跟着四姐和五姐夫妻俩回家了。 王族长亲自见了他们,问了一下马宏中的反应后,再一得到京城来的消息,他便招来一个管事道:“去马家把表少爷抱出来。” 王庚愣了一下后道:“大伯,这时候把孩子抱出来,马家要是告我们抢孩子……” 第2460章 八卦 王族长道:“把孩子送来太原,不要带回王家,过两天代州的马丰就到了,到时候把孩子给他送去。” 王庚和王承等人一脸迷茫。 王族长就让他们看了一番什么是借力打力。 既是让王氏消气,也是为了给崔氏正名,崔氏不遗余力的在打击马家,没过两天,太原一带就传满了流言。 都说王氏的六娘子在马家被欺负,而她伯母崔氏被马家蒙蔽,没有察觉到侄女在马家受苦,于是心中自责难过,便一边派人将王六娘接出来送到京城治病养伤,一边回娘家搬救兵,势必要让马家付出代价。 王氏承认了这一说法。 这也是他们让崔氏出手的报酬,将崔氏女做的事大被一盖遮掩过去,至于在这一过程中崔氏女和王家二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王族长是不会过问的。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在皇帝的特意宣扬之下,连后宫都知道了。 明达和长豫对此都很感兴趣,可惜她们现在不太能出门,也不好召外面的小伙伴们进宫来见,只能今天报个伤风,明天报个肚子疼,点明了要让周满来给她们问诊。 最近天气很稳定,所以宫里宫外的人都很少生病,满宝除了修书外也就接平安脉的活儿。 明达和长豫一捣蛋,满宝就只能拎着药箱到后宫里来,然后放下药箱就跟她们盘腿坐在挂着帘子的敞轩里吃茶聊天。 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晃脑的道:“萧院正都知道了,这两天不住的看我,认为我浪费医疗呢。” 长豫:“你现在又没有病人,我们也不算白占大夫,也没让你开药吃药,怎么浪费了?” 满宝:“浪费纸张笔墨也是浪费。” 她道:“纸张可贵了,因为我写书,崇文馆那边嫌弃我花销高呢,总是怀疑我拿了崇文馆的纸张去太医院开药方用。” 一个部门的花销是一个部门的,是不能共通的。 她纸张上的花销一向大。 不管是在崇文馆还是太医院,她的纸张花销都是最大的,满宝都不太想用他们的纸张了,她自己在商城上买的既便宜又好用。 但有时候她写下来的东西需要给人看,虽然她从商城上挑选下来的纸张和他们的差不多,看不出区别来,但有心人还是能看出这不是宫廷造的纸张。 用自己的纸张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庄先生说过,公私要分开,而且要分得很开才行。 她在纸张上的花销一向大,要是连记录脉案之类的东西都用自己的纸张,以后崇文馆和太医院势必会减少她这方面的费用,再延伸出其他的问题来,到时候她会被人欺负的。 因为听庄先生的话,崇文馆和太医院虽然偶尔会抱怨她用纸多,但从不会少了她的用度。 “虽然不开药,但每次回去还是得写脉案上档,可不就浪费吗?” 长豫很光棍的道:“那你就写我有病吧,就说我郁结于心,惊悸伤心之类的,随便编造一些,然后给我开些安神汤。” 明达差点儿把茶给喷出来,笑道:“更浪费了。” 满宝点头,认为她没有抓到重点,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今天是又有了什么消息吗?” “咦,白善没告诉你吗?” 满宝道:“今天不是他轮值,他在翰林院那边呢,没进宫。” 第891页 皇帝虽然喜欢招白善入宫问政聊天,也喜欢用他整理折子之类的,但也不能天天都是他。 行走一共三个,偶尔也要轮到别人的。 所以白善偶尔会留值翰林院,不进宫。 萧院正不许太医院参与朝堂上的事,太医院便很少议论这件事。 长豫和明达的消息一半来自于皇帝,还有一半则来自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 明达都有些兴奋的道:“马宏中和王六娘正式和离了,听说他叔父做主,让王家把孩子给带走了,从此以后马家和王六娘及孩子再无关系。” 满宝眼睛亮晶晶的问:“真的?” 长豫:“当然是真的,父皇亲口说的。” 没错,这个八卦消息是皇帝告诉姐妹两个的,消息之快,恐怕住在唐府的王瑞乐还不知道呢。 皇帝的消息来源自然是殷礼,这一次却不是为了八卦,而是为了别的,八卦只是顺便而已。 长豫上午才从父皇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想要和满宝分享,她道:“父皇说,王敏连夜去见了马丰,俩人也不知道聊了什么,马丰回到并州以后就请宗族出面,先是夺了他兄长的族长之位,然后就要把他们这一支分出去。” “结果也没分,”长豫一脸惋惜的道:“不过他们家被这样一吓,就愿意把孩子给王家了。” 明达道:“他们这是断臂求生呢,这个孩子给王氏比留在马家更好,不然强留下来,王氏未必会投鼠忌器,却一定会恨他们要挟,马家和王家还是相差太大,所以马家赌不起。” 皇帝之所以告诉两个女儿这些,也是为了让她们知道,“我们家是大晋一等一的人家,这世上除了天下百姓外,就没人能与我们家相提并论,所以你们要记住,以后到了外面,你们只要不是违法惹了天下苍生,其他人,谁欺负了你们都别怕,回来告诉父皇,父皇给你们做主。” 马家当然赌不起,就满宝他们知道的,马宏中已经被从府学中除名,有王氏在,还有陛下的那句“无才,又无德”的话在,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头了。 至于他弟弟,听说也被王氏打压得在太原府学待不下去了,已经主动请辞,要出去游学。 这时候马丰从他兄长手上抢夺族长之位,对于他们大房来说更是致命的打击。 满宝却有了和皇帝不一样的感悟,她和明达长豫道:“可见世事无常,人还是应该立得直,行的正,以前王六娘于马家是绝对的弱势,要不是他家行为不端,也不至于落此下场。” “可见强弱是不一定的,人在强时行得端正,弱时才不会招来致命打击;弱时就该向王六娘一样坚韧,才有那一线生机。” 明达和长豫听得一愣一愣的,长豫呆呆的道:“父皇说以后要多给我一些亲卫,要是有人欺负我,当即叫了亲卫回宫禀报,他给我做主。” 明达道:“……父皇日理万机,我们既然成家了,总要自己立起来,不能什么事都找父皇的。” 第2461章 亲自种痘 满宝自在了一个月又和卢太医一起进入皇庄了,这一次接受试验的都是八岁到十六岁的孩子,分了两批,一批八岁到十二岁,一批十二岁到十六岁。 男女都有,等试验结果出来,发现果然比成人接种的效果还要好一些,高热率更低不说,也更快的出痘和痊愈,痘量也不多,整体下降了三颗左右。 可以说数据表现得特别好,于是满宝在问过莫老师的意见后,决定给自己接种试一下。 她之前吃过糖丸,不能百分百的防治天花,却也有八成的可能性,所以这两年接触天花患者,她只要多注意些,只要口鼻不接触天花便没有染上。 但是她还是想彻底断绝这个可能。 所以她和萧院正提起接种的事,她很干脆,“正巧现在要等数据汇总,我年纪也不是很大,干脆接种了呗。” 萧院正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连忙道:“虽说你没出过痘,但这两年你接触了这么多天花病患都没事,显然以后染上的几率也不大,何必急于此刻接种呢?” 满宝道:“现在实验数据出来了,后面就要通告地方开始接种,若有一个太医主动接种后表示痘苗成功,接种的人也会更有信心的。而且我也想试一下自己的试验成果。” 满宝是问过莫老师的,他对他们的试验数据也很有信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真的有问题,大不了她再买解毒丸就是了,满宝已经特意把积分都准备好了,还付了积分让科科随时监测她的情况,可以说苟得一批。 论惜命,整个太医院都在她之下。 可惜萧院正他们不知道,只觉得周满胆子大又……忠义。 不得不说,此时若有一人接种痘苗可以让天下人都放心的接种,那人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外,也就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太医院的萧院正和周满了。 除了他们这一波人,恐怕不论是谁接种了痘苗都会让人心生怀疑。 但是帝后和太子是不可能的,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听着似乎是一大波,但除了地方上的那些封疆大吏外,京城这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个左右而已,都身有要职,谁愿意拿命来拼? 萧院正想了想,还是上报给了皇帝。 皇帝略一思索就批复了,还和白善道:“栎阳乡主不愧绵州牧之女,果然忠义。” 第892页 白善:…… 他能说什么呢? 他并不怎么担心满宝的生命安全,不说这痘苗已经来回试验了这么多次,就凭他小岳父在满宝的身边,他就不怎么担心。 不过,他担心她的吃食,接种后可是有一段时间需要饮食清淡的。 于是当天下衙回去后白善就托小钱氏做了几碗粉蒸肉,又搓了肉丸子,都蒸好后第二天就赶早先跑去皇庄那里送给她。 白善将篮子交给禁卫,一再叮嘱道:“就说让她趁热吃,时间不多了,一定要该吃吃,该喝喝,别省。喜欢吃什么写了条子递出来,我做好了给送来。” 禁卫接了篮子一脸懵,不明白这话从何而来,怎么听着周小大人她……时日不多的样子呢? 禁卫将篮子给周满送进去。 满宝打开篮子时,里面的蒸肉和丸子还是热的呢,满宝夹了一块四分瘦五分肥的粉蒸肉咬了一口,软烂生香,肥肉上的油腻被米粉吸收了,因此一点儿也不腻,主要米粉还好吃。 满宝吃得口齿生香,对面的卢太医就一直看她。 满宝勉强将碗往他那边推了推,道:“卢太医,您要不要尝尝我大嫂的手艺?” 卢太医道:“一大早上的吃这么油腻对肠胃不好。” 话是这样说,他也选了一块吃了,然后决定将自己的绿茶分享一些给周满。 满宝就把剩下的让西饼收起来,道:“中午蒸了拌饭吃。” 那样才好吃呢。 九兰问:“娘子,郎君问你想吃什么,他好给准备。” 满宝也知道她要是接种,那就要饮食清淡一阵了,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道:“其实最想吃的还是臊子面,大嫂做的臊子麻麻辣辣的,主要还香,而且面也好吃。” 九兰纠结了一下后道:“娘子,我揉的面可能没周大奶奶的好。” “没事儿,有臊子也一样的,而且也不能吃几天了。” 卢太医:“说得好像你就要那什么一样,不就是种痘吗?我们手上种痘的人都出去两三千了,怕什么?” 满宝:“不是怕,就是一段时间就要饮食清淡了,感觉怪舍不得的。” 卢太医:…… 满宝是真的舍不得。 试验者们不觉得,因为说是饮食清淡,但每天依旧是大白馒头,大白米饭,菜里还有肉。 只不过比养身体的那段时间油盐少了一些而已。 对于之前连饱饭都做不到的他们来说,此清淡根本就不清淡,而依旧是美食大餐。 可对满宝不是呀,她就好吃。 卢太医起身道:“我去看一看,明儿我就能出去了。” 明天卢太医就能出去了,满宝自然也可以,不过她想种痘,就懒得来回折腾,而且…… 满宝看向卢太医,皱了皱自己的小眉毛道:“卢太医,我种痘,应该还是你看护吧?” 卢太医:“……那也是两三天后的事了?” 还真用不了这么多时间,皇帝一答应,萧院正和太医院里的人说了一声后,第二天就带了刘太医过来,例行公事的问了满宝一声,“周太医要不要回家看看亲人?” 告个别,做一下准备之类的。 满宝:“……不必了吧,我爹娘也不在家,他们在雍州那边呢,而且也就几天时间。” 萧院正也干脆,点头道:“行,那就种痘吧。” 满宝瞪眼,“今天就种?” “你不是说不回家吗?那就早些种,早些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白善答应下午给我送臊子……” 卢太医就掀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刘太医则是笑眯眯的道:“没事儿,到时候我们替你吃了,不会浪费的。” 满宝:…… 反正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于是诸位太医去给周满调痘苗。 第2462章 种痘哟 大家一起围观周满种痘,算起来,周满还是第一个有如此殊荣的人呢,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 萧院正亲自操刀,在她的手臂内侧开了一个小口子后将痘苗种上。种好以后萧院正道:“行了,周太医好好休息吧。”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虽然她种痘了,但人并没有住到病区,而是依旧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只是她的院子锁了起来,西饼和九兰也搬到隔壁院子去住。 不过卢太医却给她搬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这一次试验者的脉案和数据,“这是三分之一,念在你种痘的份上,剩下的三分之二我承担了。” 满宝:…… 她默默地收下了这些东西。 于是满宝除了饮食清淡点儿,只能在院子里扭一扭散散心外,日常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二天傍晚,满宝就有些发热了,她自己是不太摸得出来的,但过来看她的卢太医只一眼就看出她在发热,一摸额头,的确是低热,于是看了一眼她的手臂。 满宝也盯着手臂看,“还没有出痘,可能要再等一天,明天看看吧。” 卢太医点头,叮嘱道:“今晚别熬夜,早些睡,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叫人,我们都在隔壁。” 满宝应下。 等他走了以后,满宝立即问科科,“我没事吧?” 科科:“没事儿。” 满宝就摸了摸自己蹦蹦跳的胸口,“搞得我怪紧张的。” 第893页 科科:…… 满宝决定去和莫老师聊聊天,反正隔着星辰大海呢,就算她和莫老师面对面也传染不了对方。 莫老师对她的症状也很好奇,毕竟以前的脉案都是她看过后记录下来传递给他的,他并没有真正的见到过病人,更不要说和病人面对面交流了。 出于对那个时代,那个世界的人的好奇,莫老师特意放下手中的试验跑到网上来围观。 让周满原地转圈给他看,可惜只是光幕投影,不能实际触碰到,所以他只看到她的脸颊有些许红,眼睛里的血丝也有点儿多而已,面上看不出太多的异常。 “这是发烧的正常表现,你现在温度有多少?” 满宝问科科,科科报道:“三十七度八。” 莫老师道:“有点儿高,按照这个温度,你应该快出痘了。这两个小时你注意一下,它要是还持续升温,那就要小心了。” 莫老师道:“你的体内有解毒剂,按说就算是感染了天花,也要比一般人痊愈得更快速,危险性也要小一些才对。” 莫老师说的不错,周满的危险性的确不大,她最高温度也就是三十七度八了,才躺下还没睡着时她就感觉手臂内侧有点儿痒,抬起手臂就着灯光一看,就看到冒出了一颗痘。 满宝松了一口气,立即问科科,“我现在的体温是多少?” “三十七度七。” 还下了一点儿。 满宝眼睛大亮,忍住抓挠的感觉,老实的把手放在腹前睡觉。 虽然手臂是真的很痒,她很想抓一抓,但她也是真困,今天她把交过来的脉案和数据整理汇总了一半出来,好累的,也没有歇午觉,再有一点儿就做完了…… 而且发烧真的好困,头还有点儿晕,满宝胡思乱想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就觉得手臂上的痒也远离她而去了,于是她就睡着了。 满宝夜里醒过来一次,被痒的,她烦躁的翻了几个身,忍着不抓,后来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满宝被亮光照射而醒,她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撸了袖子就看手臂内侧,看到三颗紧挨在一起的痘,她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道:“科科,我多少度了?” “三十七度。” “这么准呀?” 科科:“是。” 满宝欣喜不已,“这就算不烧了,我药都还没吃呢。” 科科见她一副惋惜的样子,忍不住问:“宿主要临时补一碗药吗?” “那就不必了,”满宝连忙道:“不好浪费,药还是节省下来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满宝起床洗漱穿衣,九兰和西饼隔着院门和她说话,“娘子,您想吃什么,我们给您准备。” 满宝想了想道:“算了,臊子给卢太医吃吧,我就吃点儿粥,配一点儿咸菜就行。” 只配咸菜是不可能的,九兰还给她切了一点儿肉,不是很油腻,卢太医容许了。 除了鸡蛋水,满宝吃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卢太医用过早饭后就过来看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看了一眼她手臂内侧的痘,满意的点头道:“不错,看一下今天还会不会发热,今天要是不继续出痘,也不发热,那接下来两天出痘的几率也不大了。” 卢太医问她,“你要不要吃药?” 满宝拒绝了,“我觉得我的身体可以自愈,不用吃药了。” 卢太医也不勉强,她这症状看着的确不是很厉害。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确定她没什么问题后就离开,不过很就又过来了。 他不像周满晚上还偷溜着去教课室上课了,他可是晚上也在加班的,没办法,皇庄里没事做,尤其周满种痘后连聊天说话的人都被关起来了,所以他就只能加班了。 加班的卢太医速度快,已经把手上的脉案都整理好了。 他把数据拿过来给周满,俩人就对照了一下做了个汇总。 于是,这两次的试验数据也汇总出来,可以直接放进档案里存起来了。 卢太医呼出一口气,看着周满道:“现在就缺你这一例了。” 满宝对自己很有信心,问道:“卢太医,我种过痘后,你要不要让你家的小孩儿也来种?” 卢太医:“我儿子年纪不小了,他不好种。” “那不是还有孙子吗?” 卢太医:“……我还没有孙子。” “哦哦,孙女也是一样的,您怎能厚此薄彼呢?” 卢太医:“她才一岁不到!” “那是有点儿小,”满宝想了想,“回头和萧太医谈一谈,我记得他有个孙子已经六岁了,应该合适。” 卢太医不说话了,还点了点头。 第2463章 暗搓搓的打算 满宝的痘成熟得很快,而且只持续低烧,再没有烧上三七度八过,不过两天,痘痘就成熟结痂,已经快能够剥出来了。 萧院正他们也来看过,满意的点头。 皇帝听说一切顺利,忍不住翘起嘴角和白善道:“过不了多久,此一病魔就能从我大晋消失了。” 这是不可能的,太医院做过预估,就算所有十六岁以下的少年不抵触种痘,那至少也得七八十年后才能断绝天花。 可是,先不说十六岁以下的少年愿不愿意,他们目前也没有能力覆盖到大晋的每一个地方呀。 第894页 这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萧院正私底下和手下们说过,“国泰民安之下,怕也得二三百年。” 而谁又能保证接下来的二三百年就国泰民安呢? 前两年他们都还时刻担心皇子们夺位的事呢,所以对于皇帝的这种自信,萧院正都懒得去提醒分辨,让他高兴高兴好了,反正时间会给他耳光的。 白善都知道不可能,因为地方上很穷啊,远的不说,就说七里村那边,牛痘的痘苗谁来负责呢? 县衙吗? 还是县医署? 对了,罗江县现在都还没有医署呢,目前配备了医署的州县只有三十八个。 这还是今年又陆陆续续开了几个,之前只有二十来个。 而整个大晋又州府三百五十八个,县一千五百五十一个,不,不对,高昌平定之后又新增了二州六县,而内地府州有时候为了方便管理还要有所并省和增至。 用脚趾头想一想,便是一州一医署,那也得三百六十个,以现在地方医署的增添速度,那得多少年才能做到? 皇帝得不到认同,却不妨碍他自娱自乐,他自己畅想了一下未来后就高兴的把魏知招来问雍州的新城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魏知表示地方已经勘测完毕,他们在皇帝指定的范围上移动了一下位置,让新城能够更好的发挥其效,不过大部分还是在皇帝指定的范围内。 皇帝看了一下后很满意,当即就批复了,“让工部去建造。” 魏知却拒绝了,并提议要将新城的建造往后移一个月,他道:“陛下,此时正是农忙,等忙过了夏收再征收劳役吧。” 没错,说是要工部建造,但那也是工部统领,做工的人还是要征收丁役。 皇帝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只能惋惜的再退后一个月。 白善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暗想,一个月后没多久就又要秋收了,相当于大家全年无休,劳动强度这样大,恐怕雍州一带的成丁日子要不好过了,也不知道户部打算给他们吃什么东西。 从小就看过服劳役,并做过一系列调查甚至写成文章的白善知道,对于丁役来说,他们的艰难之处不仅在于劳动的强度,还在于他们的饮食上。 其实只要饮食跟得上他们的劳动强度,他们多是可以忍受的,但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地方县衙给的食物是很难跟得上丁役的劳动强度的。 白善胡思乱想着,皇帝已经打发走了魏知,难得忍不住话和白善泄露了一点儿机密,“周满的食邑不是在栎阳吗?那边要建新城,她可以在她的食邑上建些商铺之类的地方。” 白善愣了一下后道:“陛下,耕地上不能建造房子,更不要说商铺了。” 皇帝一噎,片刻后道:“划归给她的五百户,在居住范围之内总有些荒山野地,建几间商铺还是可以的吧?” 白善就道:“他们中间还间隔着一个栎阳县呢,和新城不通。” 皇帝就只能表达惋惜了,回后宫就和皇后道:“栎阳的县令也不知怎么想的,将周满的食邑画在了临近万年县这边,今儿要不是白善说,朕都还不知道呢。” 皇后问他,“你怎么想起来问周满的封地了?” “朕不是看她忠诚贴心吗,想着再赏也赏不了她什么东西了,就想着送她些什么东西,谁知道她的封地不在新城那边,而是在万年县那头,隔得有些远,此事只能了了。” 皇后眯了眯眼,“你想送她什么?” “朕想送她发财之道,”皇帝得意洋洋的道:“朕原想着让她在自己的食邑上建商铺的,到时候随便租出去就是不少钱了。” 皇后就眨眨眼,半晌后道:“我记得我们在雍州有两处皇庄,有一个在城北之外,还挺大的,你说要给明达做陪嫁。” 皇帝点头。 “西南这边也有个小的,你打算给谁?” “也给明达,”皇帝笑眯了眼,“朕已经划给魏知他们建造新城了,到时候在那里给明达建个别院,再建两条街的商铺,都是明达的,她不是多养了三百的亲卫吗?到时候户部要是不给这部分的钱,那就让明达自己养。” 两条街的商铺,应该够养三百人了吧? 这样一来,那八百亲卫之中有三百人就算是明达的私兵了,就是将来那什么了,公主府也不必还回来,交给孩子们继续用,也免得他们被欺负。 皇后看着“考虑周全”的皇帝,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帝却还和皇后邀功,“梓童,你看朕这个安排如何?” 皇后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也慢慢收了笑容,认真的和她道:“我都考虑过了,魏知他们反对不了。” “地是朕的,大不了不用工部出力,朕让太府寺去建造,反正,朕一定要建起两条商铺给明达。”皇帝说到这里顿了顿,和她道:“长豫的封地远了点儿,朕不好也如此做,到时候朕把京城这边的一间酒楼给她。” 皇帝说到这里还有些心痛呢,那酒楼是以前他还在王府时置的产业,生意虽然一般,但他和宿国公几个以前常去那里喝酒。 皇后揉了揉额头,提醒他道:“此事陛下先别张扬,等新城建好再说。” 皇帝就知道她同意了,立即乐道:“好,朕一切都听皇后的。” 才怪! 第895页 皇后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就在皇帝暗搓搓的给明达攒私房钱时,满宝的痘痂终于落下,手臂内侧留下三个浅浅的痘印,她伸手按了按,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是有点儿坑坑洼洼的。 第2464章 提议 满宝盯着看了看,觉得还真有点儿不太好看。 她立即叫来九兰,吩咐道:“今天给我们传个口信,明儿让家里送那个祛天花痘印的药膏进来。” 那个药膏还是满宝在夏州给育善堂得过天花的孩子们弄的呢,过年那会儿他们去看过那些孩子,药膏多少有些效果,他们脸上的麻子浅淡了很多,有些本来有点儿浅的痘印甚至消了。 痘印减少,加上他们年纪还小,将来长大总还会在拉伸淡去一些,满宝在莫老师的帮助下改过药方,可惜当时他们走得匆忙,只来得及给他们留下几罐改过药方的药膏,没来得及看具体的效果。 满宝若有所思,或许可以写信问一下杨学兄,要是要用,以后京城这边种痘的人多了,这药膏还是很有用处的。 嗯,他们家有可以多一门生意了。 满宝的痘痂落下,又在皇庄里住了十天,确认她再接触天花病毒后完全免疫才得以出去。 这一次她在皇庄里的时间也不短,老周头和钱氏还挺想她的,一见她回来就拉着她看了又看,然后叹息道:“都是当官,怎么白善可以每天回家来,你却是隔三差五的要住在外头呢?” 满宝道:“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就不这样了。” 老周头就好奇,“不是说你们的痘苗已经试验好了吗,上次皇帝还给你升官了。” 满宝道:“那不是升官,那是封爵,好是好了,这不是开始要种痘了吗?” 满宝含糊了几句,问道:“爹,天花这病太狠了,你看要不让立学他们去种痘?” 老周头点头,“去吧,去吧,对了,你四哥回来了,他常在外头走,要不先给他种吧。” 在老周头看来,天花这东西很可怕,但他闺女厉害,已经把天花打趴下了,没见皇帝为此都给满宝升官,哦,不,是封爵了吗? 老周头对此自信满满。 满宝却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四哥年纪大了呀,危险性比较高,不过倒也可以试一试。” 他也吃过糖丸的,体内本来就有些抗击毒素的东西在,危险性还是比一般的成人少的。 周四郎正巧回来,在门口听见这话如遭雷击,他蹬蹬的跑进来,不可置信的问,“满宝,你说谁年纪大了?” 满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直言道:“你呀。” 周四郎瞪大了眼睛。 老周头不耐烦的道:“你儿子都能上学了,你以为你还小啊,去去去,将你身上这臭衣裳换了再来。” 满宝却许久不见周四郎了,也不嫌弃他才从外面回来,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四哥坐。” 周四郎就坐在那小凳子上,这才看到满宝他们正围着一个火炉呢,他:…… 他不由扭头看了外面的大太阳一眼,不可置信道:“爹,这会儿是六月吧,这么大热的天你们围着火炉干啥?” 满宝就从火炉底下拨出一个芋头来给他看,笑嘻嘻的道:“吃芋头。” 她道:“这芋头是皇庄里的童内侍种的,知道我种咳……要回家,所以给我挖了一兜呢。” 老周头也许久不吃芋头了,还怪想的,不然他也不能和满宝大热天的蹲在火炉边上。 周四郎捏了一个,感觉软了,便也将它身上的泥土拍掉一些,忍着烫剥开一层吃了一口,赞道:“还不错,那童内侍种芋头很厉害?” 满宝想了想后道:“不知道,不过他调教人应该挺厉害的,他以前在宫中,古大人是老大,他是老二。” 周四郎差点儿把手上的芋头捏飞出去,不过他很快稳下来,好奇的问,“那他怎么去皇庄了?” 满宝:“犯事了呗,不过我总结了一下,觉得他这都是因病而起。” 周四郎:“所以?” “所以我在给他治病呢,根治不可能,不过现在缓解了不少,这些芋头是他给我的谢礼,对了,回头他还得来找我扎针呢,爹,你得告诉门房一声,我给了他门帖的,回头人来了我要是不在家就把人请到厅堂里坐,别怠慢了人家。” 老周头点头,不由问道:“就给了你一兜芋头做诊金呀?” “不是,这是礼物,”满宝压低了声音道:“诊金是一荷包的金豆子。” 老周头眼睛一亮,立即拍着胸脯和满宝道:“你放心,人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呼着。” 一荷包的金豆子,这得多少钱呀。以前他们家看病,只要花费超过一串钱就心疼得不行了。 老周头关切的问,“他什么病呀,很严重吗?” 满宝道:“挺严重的,最严重的算寒症吧,他年纪大了,以前的老毛病就都犯了。” 老周头和周四郎就在心里同情了一下对方。 满宝问道:“四哥,你这次回家怎么这么久呀?原先三哥还想等你回来后再回去呢,但左等你不到,右等你也不到,最后还是刘祖母找了熟悉的商队将他们送回去的。” 周四郎道:“今年的茶叶好,我另外找了两座茶山,和人定了契约,至少三年内他们的茶叶要供给我们,所以就晚了些。” 第896页 他道:“我上京前回去看了一眼,三哥和三嫂已经平安回到家了,正忙着夏收呢。” 他琢磨了一下后道:“要我说,你现在京城的职田不少,那些田地可比村里的还要好,干脆让二哥三哥他们都来京城算了,我看大哥一个人也管不过来这么多职田。” “不行,”满宝还没说话,老周头第一个反对,他道:“职田是职田,那是浮萍,没根的东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家里头的,就是再少,再不好,那也是我们的,可不能荒了。” “没说就荒废了,”周四郎道:“可以请村里的人帮忙种嘛,而且从京城到我们家又不远,坐车九天十天也都到了,农忙前回去一趟就是了。” 对于现在动辄出去三两月的周四郎来说,路程十天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但对于到了一个地方就窝着不动的老周头来说,他是不能够理解周四郎的这份从容的,九天十天的时间呢,这还不够久的? 老周头:“你当你哥哥们是你,乐意来回折腾呀?” 周四郎噎住,干脆道:“那您问大哥二哥三哥他们。” 第2465章 账单 满宝眼见着他们要吵起来,连忙转开话题道:“四哥,您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种痘?嗯,立学他们也请个假,一起去皇庄里种痘好了。” 老周头,“在家种不行吗?还得跑去皇庄?” 满宝道:“那边安全些,现成的地方,回头我和萧院正商议一下,看是否需要其他费用。” 费用是不必的,至少目前是不用的,萧院正巴不得来种痘的人越来越多呢,他在太医院里统计了一下,基本家中有八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都来了。 如果朝中大臣有疑虑,他们太医院的态度就是保证。 萧院正家里也有人参加,萧院正六岁的孙子也被送了进去,卢太医倒是也想送个人进去,但他只有个小孙女,年纪太小了,他可不舍得,最后选了个最小的儿子送进去。 于是,痘苗还没有宣传开来,太医院的太医家属们先种上痘了,其中以周满的家人最多。 满宝面对同僚们的目光,无奈的摊手道:“没办法,我家里人多。” 最小的六头,包括周立重在内,他们都跑来种痘了,不过和满宝同辈的只有周四郎来了。 其他人很少出远门,倒不必非得种痘。 不过向铭学和周立君也来了,他们也常出门,尤其还是往草原去,同样要十分小心。 一群人呼啦啦的住进皇庄,满宝和卢太医又被关在皇庄里了。 这一次因为涉及到的全是官眷,且数量不少,因此连皇帝都关切起来,每天都要问一遍,生怕有官眷因公牺牲。 好在有这么多太医盯着,痘苗又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试验了,药方也都是改良过的,因此并没有出现意外,最多是三个人高热了一阵,但痘量也不大,不过一个晚上或一天就跨了过去。 于是所有官眷在入住皇庄半个月后全都顺利出关,皇帝一看,又蠢蠢欲动起来,很想给自己也来一刀去种痘。 然后被朝臣劝了回去,太子就表示自己愿意代替皇帝去种痘。 不过依旧让朝臣劝住了。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按照太医院给的数据,成年人种痘的风险要比年龄小的大,所以太子还是别去冒这个风险了。 不过,皇帝和太子是不能种痘了,但朝臣们却也看到了种痘的好处,如果种痘一次,将来就杜绝了天花这一种疫病,那对他们子孙后代的生命安全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提高。 于是不少朝臣想了想,便也计划着把家中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挑出来,也都送到皇庄里去接种牛痘。 皇帝一看,对此结果很满意,于是也不坚持去种痘了,而是叫来萧院正道:“既然这么多官眷要入皇庄种痘,那你们太医院就好好招待,最好拿出一个章程来。” 萧院正应下,回去就把太医院的人都召集起来,“陛下的意思,先从三品以上的官眷开始,逐层往下,当然是自愿的,你们也要把好关,身体不适宜种痘的要挑出来,莫要马虎,要是这中间出了差池,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萧院正就和大家商量起来给皇庄那边添置一些新的被褥,男女还要分开。 这官眷,自然是有男的,也有女的了,都是三品以上的官眷,或者是勋贵子弟,若是管理不当闹出什么事来,回头人家砸了他们太医院怎么办? 别以为他们不敢,这些大臣,尤其是那些勋贵,脾气都大得很,萧院正可不想去惹他们。 作为当中学历最高,脑子最机灵,年纪最小的满宝就得抱着一个算盘将他们罗列出来的东西算出钱来。 算着算着满宝心痛了,将总数记下来给萧院正,问道:“也免费吗?” 萧院正惊讶,“这么贵?” 满宝:“是您说的被褥都要换了,每一张床边还得再配一张小桌子,一个屋里还得添个柜子,我这都是按照上面的采买价格算的,还是算的最便宜的呢。” 萧院正也心痛,他想了想后道:“我去找陛下。” 皇帝就看着他给上来的账单沉默。 萧院正拢手低头站在下面,低声道:“陛下,这只是算了要添置的东西,种痘需要的牛痘和药材还未曾算入其中呢,还有每一批人半个月的食宿也未曾计入。” 第897页 皇帝:“……朕记得你们太医院的官眷是免费的。” “是,但我们的家眷因都是自家人,所以随意了些,当时并没有添置东西,吃食上也简单,耗费的药材总共十三副……” 意思是,他们虽然是免费的,但他们花的少,而且他们意义不一样啊,要不是有他们先以身作则的试验过一遍,大家敢来种痘吗? 皇帝也觉得有理,于是大手一挥道:“那就和他们收钱,嗯,一人收……” 皇帝看了看上面的总算,算了算后道:“就一人收一两银子好了,这个不算多吧?” 萧院正立即道:“不多,若是臣,臣是很愿意出这个钱的。” 皇帝就放心了,于是挥手让萧院正下去。 萧院正就带了皇帝的旨意回到太医院。 一说要收钱,刘太医就皱眉道:“怕是他们不愿。” 卢太医也道:“当时我们未曾交钱,现在让他们交,只怕朝臣们会有意见。” 满宝想了想后道:“要不给他们列个清单,这也是为了他们好,若是不添置东西,免费也是做得的。” 萧院正就瞥眼看她,“你觉得赵国公宿国公的孙子孙女们会愿意盖别人盖过的铺盖吗?” 满宝就转了转眼珠子,“那我给他们列个清单好了。” 满宝的清单一列下来,那就不是一两能打住了的,不过不要紧,满宝表示多出来的由皇帝补贴和太医院补贴。 萧院正看得一愣一愣的,看到上面列了两张方子用到的药材,不由问:“也不是谁都会用到药吧?” “也不是谁都能一药不喝就能扛过去的,”满宝道:“我们提前准备好,那就是我们用心。不过既然准备上了,自然也算在花销内,大人们理不理解我不知道,但内宅的夫人们肯定会理解的。” 她记得刘祖母说过,内宅中准备待客的东西,不怕多了,就怕少了,所以他们提前将他们可能需要到的东西准备好,相信夫人们一定能支持。 账单嘛,和朝中的大人们说一声,但转身还是要送到各府府邸上的,给钱的还不是夫人吗? 第2466章 住进皇庄 太医院的账单一出,朝臣还真有意见,怎么太医院的人种痘不要钱,轮到他们就要钱了? 但账单送到各府上,各府的老夫人夫人们听说这关系到小郎君小娘子们进皇庄后的待遇,她们立即越过各自的夫君拍板,“不就是一两银子吗?够干什么的,半个月呢,难道要让孩子进皇庄里去受苦吗?” 见她们竟然这么积极,老大人们吓了一跳,不由道:“太医院的官眷接种时可没有花钱……” “人家太医院住的是以前下人住的房间,我们家的孩子进去了也住那样的房间吗?床不得换,里面不得重新布置收拾?” 没错,光换被褥怎么能行? 当然是连床也一起换掉啊,其实她们想让太医院重新建一些院子单独给他们使用的,或者到他们家里来种痘也好呀。 不过她们也知道不可能,因此只能按下不提。 但床是要换一换的,于是他们逼着老大人们去找太医院。 三品以上官员,除了魏知外,其他人都被逼着往太医院走了一趟。 萧院正没想到事情这么多,头都要大了。应付了一拨人后实在应付不下来了,干脆把周满推了出去,她口才好,话也多,让她应付去。 满宝就拢手听了半晌,便道:“小娘子们的床可以换,但郎君们的不能换。” 作为代表的赵国公愣了一下后问,“为什么?” 因为郎君比娘子多,换娘子的床铺,一个房间六张床,只需换四个房间就可以,但是加上郎君的就很多了,就算他们愿意加钱,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找不来这么多新床给他们换呀。 不过满宝却一脸严肃的道:“因为作为我大晋堂堂男儿,怎么能一点苦都吃不了?” 她道:“一张床而已,别说那是普遍意义上的病床,我们太医院的官眷都是睡过的,就算不是,难道郎君们就睡不得了?陛下和赵国公你们打天下的时候还睡过草地,睡过都是马粪的地呢,怎么就睡不得床了?郎君不可如此娇气。” 赵国公听了想吐槽,他们什么时候睡过都是马粪的地了? 谁知道他还没张口,站在他后面的宿国公就大声喝彩道:“不错,有什么不能睡的,我看就是太娇惯家里的那些孩子了,不过我闺女得睡新床,周大人,回头你把我闺女的床换了。” 满宝一脸严肃的点头,“宿国公放心,我回头就把娘子们要睡的床都换了,对了,娘子们的人头费得涨五百个钱。” 赵国公等人还没答应呢,满宝就已经和宿国公商量好了,他不由有些憋屈,但宿国公嗓门大,在他后面说话就跟在他耳边打雷一样,震得他脑袋疼,无奈就应下了。 算了,家里那几个孙子本来也皮,让他们吃吃苦也没什么。 老唐大人则好奇的问起钱来,“一张新床不止五百钱吧?多出来的谁补贴?” 满宝道:“娘子们更换上的床以后就只给娘子们使用,不再更换新的了,后面总还有住的人,依次递减就是了。” 在场的大官们是没意见的,但下一次就要轮到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了,他们也能没意见吗? 满宝很干脆,“能有什么意见呀,都是香香软软的小娘子,皇庄里又有仆妇照顾收拾,不会弄脏的。” 第898页 此事就这么在满宝的独断下定下了,她直接让人抄送账单给送到各府上。 她叮嘱了送账单的吏员道:“要是老夫人们问起来,就说郎君们要追忆陛下和老大人们建国的艰辛,忆苦思甜呢。” 等皇帝知道这一忆苦思甜的事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和白善哈哈哈的乐道:“周满倒是机灵,朕看他们就是懒的,既然夫人们愿意出钱,何不给他们都换张床,多出来的先留着,以后去皇庄种痘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也都能用上。” 萧院正他们才不干这事呢,闲的,现在牛痘要再培育,而且现在是暑天,太医署的事情也多,地方医署上准备过暑的药材单子等要审核以及采买,忙得很。 太医署准备了一下,换了四个房间的床以后就通知这些官眷入内了。 唐大人的大儿子也在其中,唐夫人牵着他的手亲自送到皇庄,左右看了看,看见周满百无聊赖的站在萧院正身后,她就牵着他的手上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快去叫你满姑姑。” 这小子就冲上去,扬着小脑袋就大声叫道:“满姑姑!”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郎吗?”满宝看见他也很高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被他转着脑袋避开,他道:“父亲说了,男孩子的脑袋不能摸。” 还挺讲究。 满宝笑嘻嘻的问,“种痘怕吗?” 他年纪还小,不太知道天花的危险,因此高兴的摇头,是真的高兴啊。 看看这来的人,有一半是他认识的小伙伴,听说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就在皇庄里面玩就行,除了不能出来,不能跑到女郎的那边捣蛋,他们想干嘛都行。 当然了,这话不是父母说的,而是小伙伴们私下交流说的,仗着他和周满熟,他眼睛闪闪发亮的问:“满姑姑,我们在皇庄里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是,”满宝笑盈盈的道:“在皇庄里,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干什么,都得听我们的指令。” 他脸色就有点儿垮,不过还是维持住礼貌问道:“那我要是不听话呢?” 满宝就从袖子里拿出针袋,一下拔出五六枚长针,让它在阳光下闪烁出银色的光芒,她笑眯了眼道:“那我就扎你!” 小孩儿眼圈一红,转身就奔他娘去了,他想扑他娘怀里,但他自觉已经不小,不肯如此失礼,于是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娘,“母亲,满姑姑要扎我。” 唐夫人伸手牵住他笑道:“所以你要听话呀,听满姑姑的话她就不会扎你了。” 来的熟人还挺多,尤其是刘太医,因为他常看小儿病症,这些高门贵族家的郎君娘子他基本都见过,每个人看见他都想到那苦苦的药,本来热烈的气氛中终于带了点儿伤心。 似乎离开家住进皇庄里也并不是那么自在。 第2467章 顽劣 家长们只能送到皇庄门口,剩下的路程就是太医院的人领着他们进去了。 所有人都不能带下人进去,里面用的都是皇庄的仆妇,他们都是之前就挑选出来出过天花的人。 那些老兵和残兵们都还在,一来,他们还在观察期,他们是最早种痘的一批,萧院正他们商量过,打算一直观察到十月,这样过一年期,也好看是否有什么后遗症。 虽然他们不觉得有,但周满谨慎,他们也乐得多留一段时间。 而且,这些老兵在皇庄里也是有工钱,啊,不,是军饷的。 没错,虽然他们已经是退役回乡状态,但因为他们接受了天花试验,兵部额外还将他们算在军队中,每个月直接从兵部领军饷。 他们觉得如果只是在皇庄里给人摘些菜,提点儿水,给这个送点儿吃的,给那个提个饭桶就能包吃包住还白领军饷,其实他们是可以再在京城这里多观察个两三年再回家的。 尤其是已经缺胳膊断腿身有残疾的,他们知道回乡也就那样了,虽然有时候真的很渴望回乡,但冷静下来一想,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 所以他们目前干得还很开心。 看到皇庄里突然涌入这么多衣饰华贵的郎君和小娘子,老兵和残兵们便笑出了一朵菊花样,非常高兴的看着他们。 来吧,来的人越多越好,他们可以留长一些时间了。 这一次进皇庄里来的,年纪最大的十六岁,年纪最小的是宿国公的孙子,只有六岁。 他是长孙,宿国公想要他进来保护他小姑姑的。 太医院将他们按照年纪分好,年龄相近的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男女分开两边,中间还隔着两排房子,在此期间,会有仆妇在中间把守,以免有调皮的小郎君跑过来凑热闹。 女眷这边的接种都是满宝带着刘医女去接种的。 小娘子们看到满宝拿出那么粗的一根针,年纪大一些的还好,年纪小一些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满宝立即干巴巴的安慰道:“你们别怕呀,不疼的。” 不疼才怪呢,这么粗的一根针扎出一个口子来,还要把天花痘苗那种脏兮兮的东西敷在上面,怎么可能不疼? 于是这边哭声一片。 哭声传到隔了两排房子的男生那边,十来岁的少年们还好,那些只有八九岁的小郎君一下也哭出来了,而负责他们这边的刘太医连针都还没拿出来呢。 其中宿国公的孙子哭得最厉害,他年纪最小,只看到药箱就有点儿想哭了,等跟着他住一屋的哥哥们哭了,他也立即哭起来,而且最大声,眼泪也最大颗。 第899页 萧院正头都快裂开了。 和他一起快要裂开的还有太医院的所有太医,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之前他们家孩子的好来,他们当时就没怎么哭。 尤其是萧院正的孙子和周满的那两个侄子,年纪那么小,也就呜呜两声,往嘴巴里塞一块糖就好了。 可这些小郎君小女郎像是缺糖的人吗? 糖照吃,眼泪照流,哭得哇哇的。 半天的时间,整个皇庄都是哭声,好在他们家长都走远了,没听到,不然肯定要糟。 反正最艰难的种痘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看着他们不许动痘苗,到了时间取下来,然后等待出痘了。 有的孩子反应快,当天晚上就有点儿发热,第二天就出痘了。 满宝看着欣慰不已,觉得照这个速度,她用不着半个月就能出去了。 这些小郎君和小娘子别的不说,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比普通人都强,更不要说比之前的奴隶了,因此他们出痘速度快,痊愈的也快。 小郎君们慢慢觉察出住在皇庄里的趣味来,每天吃过饭后便想溜到前面去看小娘子。 看不到也不要紧,就爬到屋顶上朝着那边看,向那边起哄,“韩大娘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和我说呀,等我出了皇庄我找人去套他麻袋。” 满宝一听,不高兴了,跑出屋去抬头看他,掐腰喊道:“你要套谁麻袋?说,你谁家的?” 对方不怂,叫道:“套的就是你的麻袋,你能奈我何?哼,年纪不大,心却狠,都跟你一样是娘子,结果你竟然把人扎得哇哇哭,你等着,等我出去……” 满宝就扭头看向屋里,“卢太医,你出来看他是谁?” 她不负责那边,有些少年年龄相仿,她不太认识。 卢太医便踱步出来看,只一眼便道:“哦,李尚书的小侄子,其父是光州刺史。” 现在的李尚书只有吏部尚书李茂约了,原来的兵部尚书李镇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兵部之责交给了赵国公, 李茂约嘛,满宝和他熟,于是她仰着头看他,“啊,原来你是李尚书的侄子啊,你等着,不等你套我麻袋,我先让你大伯收拾了你。” 李郎君可不怕她,坐在屋顶上看着她冷笑,他才不信呢。 满宝便也看着他冷笑,然后吩咐人将梯子撤了,“不许给他上梯子,有本事上去,有本事就自己下来。” 于是甩手走了。 屋顶上的李郎君一下傻了眼,底下一群大孩子小孩子全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唐小郎最嚣张,和周满一样掐着腰道:“李大,你还敢欺负我满姑姑,你知道她是谁吗?大朝会上她可是跟你大伯同朝的,你等着吧,我满姑姑和你大伯告状,你一定会被你大伯打坏屁股的。” 李郎君坐在屋顶上挪了挪屁股,强自镇定道:“我,我才不信呢,你们赶紧把梯子给我弄过来,不然我要是摔下去你们赔得起吗?” 卢太医就笑眯眯的道:“才下人将梯子搬走了,李郎君稍等,我这就让人去抬回来。” 然后他就去叫人了,但这一叫就没再回来,一直到太阳大起来,快到午时时才有人抬了梯子过来将他放下来。 满宝站在远处看,扭头看着卢太医颇为无言,“我要是不开口,你还真让他一直在上面晒着呀。” 卢太医,“又不会真的摔下来,而且就这么矮的屋顶,摔下来也摔不出什么来。” 满宝指着天空道:“现在可是三伏天,会中暑的。” “行了,这不已经照你说的让人去把他放下来了吗?”卢太医脸色稍淡道:“周太医,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位李郎君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套人麻袋的。” 满宝好奇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卢太医冷淡的道:“去年冬天我给一户孙姓的人家接骨,他就是被人套了麻袋。” 要论谁对京城纨绔最了解,那除了京城的四大医馆药铺外就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了,甚至一定程度上,双方的信息是共通的。 纨绔嘛,不管是自己受伤了,还是别人受伤了,那都是要叫大夫的。 而屋顶上的这位在卢太医这里就是被列为最顽劣的一个,所以周满要惩罚对方时,他才不仅不劝解,反而还帮着推波助澜了一番。 第2468章 药膏 李大郎想要搞事,奈何周满基本上不到他们这边来,她只负责女郎那边的事情。 他就是发脾气,围着他转的还是卢太医和刘太医几个糟老头子,而且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脸上笑眯眯,下手却一点儿不轻,总是借口他发烧而给他吃苦苦的药,还用针扎他。 李大郎痛苦不已。 与他们隔了两排房子的女郎也痛苦,她们正小声的啜泣着,当然,只是性情温顺或骄傲的女郎,也有外放一些的,直接嚎哭。 满宝听到哭声赶来,不解的问:“怎么了这是?”她们不都好了吗? 刘三娘道:“师父,小娘子们觉得手上留了痘不好看。” 这八个小姑娘好得最快,现在天花已经结痂落下,手臂上只有痘印,因为才落下,痘坑还有点儿泛红。 本来她们是没往心里去,因为痘印是在手臂内侧,不留意都看不出来,而且对世界的险恶认识还不够的她们认为痘印也是会消失的。 第900页 结果今天她们互相串门,大家便互相看了一下手臂上的痘印,这其中有出痘多的,足有五颗,也有出痘少的,只有一颗。 看着看着就觉得丑了,再一听人说这痘印似乎消不掉,小娘子们就哭了。 这其中年纪最小的九岁,但也知道美丑了好不好,她们都会打扮自己了,怎能不知道手臂上留着这么几颗痘印有多难看? 于是一人忍不住抽泣起来,其他的小娘子便也忍不住哭起来,好似天都要塌了。 满宝:…… 同为爱美人士,满宝经验很丰富的安慰她们道:“别怕,我有药膏的,可以淡化痘印,你们看我的痘印。” 满宝撸起袖子给她们看。 小娘子们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去看她的手臂,看到那三颗紧挨在一起的痘印,她们这才想起,算起来周满还是亲身试验过后才到她们呢。 于是她们不哭了,抽噎了一下后问,“你不觉得难看吗?” 满宝道:“还好吧,我现在还在涂抹药膏,过个两三月应该能淡去不少,到时候就只有一点点印记了,而且我种痘时特意种在小臂内侧,这里又有衣裳挡着,一般不会有人看见的。” 韩大娘子就扭捏了一下后道:“那,那要是将来呢?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一旁的小娘子就道:“周大人,韩姐姐要说亲了呢。” 她今年十二岁,的确可以开始寻摸亲事了,满宝就感叹,“我记得你,当年你小姑姑生孩子的时候你才八九岁呢,这一下就这么大了。” 韩大娘子:…… 她看着也并不比她大多少的周满欲言又止。 满宝就挥手道:“不怕,以后你的夫君肯定也要种痘的,说不定他身上的痘比你还多呢,老大不说老二,怕他干什么?” 大家顺着她的思路这么一想发现还真是,十六岁以下的官眷都要种痘,她们未来的夫君肯定也逃不过,所以怕什么? 说不定他们长的痘比她们还多呢。 这么一想,小姑娘们心情好了许多,有个小姑娘就问她,“周大人,那你的白县子也种痘了吗?” “没有,”满宝思考起来,“他怎能不种痘呢?这多不安全啊,我回头就让他种痘。” 小娘子们一听,眼睛大亮,“不是说十六岁以下最好吗?” “是这样没错,但十八九岁也不差多少,”满宝笑道:“他身体好着呢。” 刘小娘子立即道:“那我兄长岂不是也可以?” 这一次刘小娘子踩着十六岁的线进来,算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 她快要成亲了,嫁人以后要嫁到洛州去,刘尚书觉得她在出门前还是种个痘比较好,于是就把她送进来了。 刘小娘子觉得不能只自己受苦,家里必须有个人陪她,算来算去也就小哥是最合适的。 没办法,上面的哥哥姐姐都大了。 满宝目光和她想碰,都嘿嘿笑起来。 俩人心照不宣,韩大娘子还是更在意痘印一些,弱弱的问道:“周大人,那药膏是什么样的,我能现在就擦吗?” 满宝就大方的道:“我带有一罐,回头给你们送来,你们先用着,等用完了觉得好用再和我买。” 她道:“不用擦很多,就一点点,点在痘印上慢慢的揉开就可以了。” 满宝将自己的药膏送给她们,转身就高兴的和刘三娘道:“回去找立如做这个药膏,她知道怎么做,教一下五嫂四嫂和六嫂,看她们能不能做出来,你让立重去找做瓷瓶子的匠人,先定个一百套,不要做得很大,有我才给她们的罐子一半大就行。” 刘三娘迟疑,“会不会太少了?” 满宝摇头,“不少,我这段时间用着计算过的,那么大一罐只擦痘印的话,用上一年都用不完,所以一半就够了,大家年纪都不是很大,痘印要更容易消。一罐还有些余呢。” 刘三娘就问:“价钱定多少?” 满宝就皱起眉头来思索,她算了一下成本,有些迟疑道:“八百钱?” 好像有点儿多,主要用的药贵呀,“她们应该舎得买吧?” 刘三娘也觉得有点儿贵,如果是她,她是会迟疑一下的,作为没有品级的医助,她每个月的俸银是一千六百文,禄米三石,包吃,偶尔值班,没有职田,但会有外快。 比如跟着她祖父和师父出去外诊的时候,他们会分一部分诊金给她。 其他医助就没这个运气了,不说他们很少能跟着太医出外诊,就是可以,一般也分不到诊金。 而她因为有师父这层特殊关系在,偶尔宫外的官眷为了看病方便,请不到她师父的情况下就会请她。 就是不看病,做做针灸也会舒服一些,多少会有点儿收入。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很难大方的舍得拿出八百文来买一罐药膏,她可能更想自己做出来。 但这些小娘子们是不一样的,她们很乐意,不说她们自己就有钱,就是没有,回家问母亲要也行啊。 是相貌重要还是钱重要? 那当然是相貌了。 于是刘三娘才流露出药膏有点贵的态度,用过药膏,感觉已经有点儿淡的小娘子们立即表示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满宝听说她们都看到效果时就好奇的来看,效果有这么好吗? 第901页 她可是用了七八天才有感觉的。 再一看她们的痘印,以她的专业眼光来看,真的没看出淡化了,但韩大娘子她们却坚持道:“真的淡了。” 第2469章 出笼 在小娘子们的心理暗示下,五六天后,痘印真的淡了一些,她们在对比之后更加高兴了。 随着痊愈的人越来越多,拦着满宝要药膏的人更多了,连后排院子里的唐润小朋友都跑来拦她,“满姑姑,我们也想买祛痘印的药膏。” 满宝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两颗痘印怎么了?” 唐润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也都是俊俏的小郎君,满姑姑你怎能剥夺我们的爱美之心?” 满宝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问道:“你有钱吗?” “有!”唐润道:“但不在这里,你等我回家拿给你。” 满宝惊讶,“你娘竟然不收你的压岁钱?” 他们家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的压岁钱都被各自的父母没收了的。 唐润小朋友就瘪了瘪嘴道:“不是压岁钱,是我的月钱,我的压岁钱存在母亲那里呢。” 看来天下的母亲都是差不多的嘛,满宝满意了,觉得唐学嫂果然还是她认识的唐学嫂,于是点头道:“行吧,那我赊给你。” 唐润立即道:“我的朋友们也要买。” 他也不说是哪个朋友,直接报件数,“一共是十二瓶,满姑姑,我们此时身上都没钱,你先给我们赊着,都算我的钱,等我出去了再给你。” 满宝表示没问题。 周立如是知道药方的,也知道怎么做药膏,甚至连白善都知道。 做药膏对刘三娘来说也不难,如果一瓶能八百文,十瓶就是八千钱了,这可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于是陆氏她们努力的学习,学了两天,费了不少药材后总算是学会了,然后做药膏的速度就快了。 没两天印了“周氏淡痘膏”的精美瓷瓶就被刘三娘送了进来,里面全是有些泛红的药膏,看着颜色不太好看,却有股药香味儿,满宝取了一瓶打开闻了闻,又在手上擦了擦,还放在舌尖尝了尝,然后就呸呸吐出去,漱口后道:“就是它了,这都是立如做的?” “不是,是四婶她们一起做的。” 满宝“哇”了一声,赞叹道:“四嫂她们越来越厉害了。” 刘三娘就笑了笑,问道:“我现在就拿去给他们?” 满宝点头:“拿去吧,现在大家的天花都结痂落下了,你顺便告诉她们一声,明天我们会带人痘进去给她们接触,接触过后再等待七天,要是不出痘,她们就可以离开了。” 刘三娘点头应下,不由好奇,“师父,以后每一批种痘的人都要用人痘试验过一次吗?” “不,”满宝道:“太医院这边定了规矩,满一万人,若是都没有出现意外情况,那就肯定牛痘具有免疫的完全性,接下来种痘就不需要再试验一次,种痘后等痘痂落下就可以离开。” 这样时间会大大缩短。 刘三娘一震,咋舌,“得什么时候才能满一万人?” 满宝想了想后道:“以现在的接种速度应该不慢了,陛下有意让禁卫军分批接种呢。” 刘三娘没想到这一点儿,“可他们年纪有大的。” “所以要看过,身体允许,还是接种比较好,之前我在边关试验的老兵年纪不也挺大?不过危险性的确提高了。” 但皇帝下的命令,刀山火海都要去,何况这还不是刀山火海。 不过在给禁军接种之前,满宝想先给白善他们接种了。 七天后,皇庄的大门重新打开,不少老夫人和夫人们亲自来接人。 这半个月来可担心死他们了,虽然里面传出来的消息一直是很好,很好,可那毕竟是天花,他们还是担心得紧。 连一些老大人都没忍住亲自来接儿子闺女孙子孙女们。 于是,皇庄大门一打开,他们就看到了圆润了不少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们。 正叽叽喳喳说话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不觉,一看到家中长辈,总算浮起一丝离思,于是撒腿朝各自的家人奔去。 唐润小朋友也炮弹一样的冲着他爹娘去,不过他没扑进他娘的怀抱,而是扑进他爹的怀抱,一跃跃上去,抱住他爹就嚎:“爹——” 唐大人抱住他,也很大声的叫道:“儿子啊——” 唐夫人脸都黑了,等他们父子两个抱了好一会儿,见他们没完没了了,便伸手将他们分开,没好气的扯住唐润的耳朵,“嚎什么,你看你都圆成什么样了?在里面是不是光顾着吃?不是让你每日都习武锻炼身体吗?” 唐大人小心翼翼的去捧着她的手,慢慢将她的手从儿子的耳朵上挪开,忙道:“圆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周满不就是圆的吗?她身体不也很好?” 走过来的满宝听见这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立即奔上来,“我胖?” 唐大人吓了一跳,顾左右而言他,“咦,今天白善没来接你吗?” 满宝郁闷,“他为什么要来接我?” “今天休沐呀。” 满宝这才想起,今天的确是休沐日,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学嫂,我胖吗?” 唐夫人微微一笑,“不胖,你这是圆润可爱,身量正好,哪里胖了?” 第902页 唐大人也点头,“对对,这是脸的问题,不是胖瘦的问题。” 唐夫人脸色微淡,不动声色的伸脚踩住他的,还用力踩了一下。 唐大人嘶了一声,唐夫人用气音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满宝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扭头循声看去,就见老远老远的一辆马车上,白善站在上面和她挥手,叫道:“我们进不去了,你快出来呀。” 满宝就决定不和唐大人计较了,于是和唐润小朋友道:“你把钱送到我府上就行,我先走了啊。” 于是跑了。 唐夫人等她跑远了才低头问儿子,“什么钱?” 唐润小朋友一脸严肃的道:“儿子和满姑姑买了一瓶药膏,祛痘印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八百文一瓶呢。” 那是挺贵的,不过唐夫人也不是很心疼,撸起他的袖子看了一下他出痘的地方后点头道:“这钱母亲给你出了。” 唐润小朋友高兴不已,眼睛里都闪着名为兴奋的光芒。 唐大人低头若有所思的盯着儿子看。 第2470章 定日子 来接人的人太多,直接把皇庄门前的路给堵住了,白善他们出来得迟了些,等到的时候就被堵在路上了,好容易慢悠悠的到皇庄门口,直接在两百米外给堵得前进不了。 满宝提着自己的药箱挤出去,将药箱递给大吉,拉住白善伸出来的手轻轻地往上一跃就上了马车。 白善拉了她进车厢,接过大吉递进来的药箱放进车里,这才和她道:“我知道今天来的人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 满宝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们不放心,这是可以理解的。” 白善也点头,“不说他们,连陛下都不放心呢。” 他道:“前段时间,陛下每一天都要招萧院正去问话,魏大人和老唐大人他们都在,每一日萧院正进去禀报一切正常后他们才放心的出宫去。” 满宝好奇,“现在你每日都在御前吗?” 白善摇头,“三五天总要轮值翰林院的,只有陛下点名召见才会去。” 翰林嘛,平时就是读书修书,他们这些新进翰林修书是不可能的,只能给前辈们打下手,查一查资料,写一些小注解罢了。 更多的时候是誊抄一些公文,整理以前的旧折子入档,交给需要的史官修史。 这是日常任务,非日常任务就是被皇帝叫进宫里整理折子,起草诏书或者陪皇帝读书、问政、下棋之类的。 没错,翰林还有一个职责,就是陪皇帝读书下棋,就跟崇文馆之于太子一个样。 白善目前是翰林院被叫得最勤快的人,目前他已经和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混熟了。 没办法,这些人常找皇帝汇报事情,也是最常列席小朝会的人,基本上白善每天都能见到他们,想不混熟都难。 也是因为这个,现在整个朝堂都知道,白善前程无量,没看今天来接人的时候大家对周满又热情了几分吗? 满宝欣慰不已,伸手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对了,你能请上几天假吗?” 白善:“做什么?” “你和白二来接种牛痘呗,这样以后我们出远门安全些。” 白善:“那可不是几天的时间而已。” 最少也得十二三天吧?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得问一下上官。” 白善说到这里扭捏了一下,微红着脸道:“不过我现在请了长假,后面就不好请了。” 满宝好奇,“后面你请长假做什么?” 白善就抬头看她,道:“我祖母请人算了三个日子,你爹娘已经选定了十月初八那一日成亲,到时候肯定要请长假的。” 满宝愣了一下,心脏猛跳,“这,这么快呀?” 白善道:“也不是很快了,本应该早就定下日子的。” 满宝脸颊有些红,强自镇定的问道:“真就定了这一日?” 白善肯定的点头,小声与她道:“你也得提早和萧院正说一声,进了十月可得给你空出时间来。” 满宝红着脸点头,突然觉得心有些飘……和奇怪,竟然就要成亲了吗? 满宝喃喃,“不到三个月了。” 白善点头。 刘老夫人定的三个日子,一个是在八月二十三,离现在更近,不过老周头选了十月初八那天,这样显得矜持点儿,虽然他们老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也不能这么急匆匆的就把满宝嫁出去不是? 而刘老夫人之所以到现在才让人去算日子,则是在等陇州那边的回话。 白善悄悄和满宝道:“前段时间陇州来人了。” 他压抑着喜悦道:“他们把以前从我家里抢走的那些祖产都还了回来,说什么,以前我年纪小,不能顶立门户,所以家族那边才接了过去帮忙经营。” 白善说到这里冷哼一声,“还说什么因为我母亲当时年轻,想着不好久留人家闺女,所以怕她带着祖产再嫁,哼,先不说我母亲不会再嫁,就是再嫁,也还有我祖母呢,轮得到他们替我做主吗?” 满宝问:“都还回来了?” 白善点头,“有些已经还不回来,他们就用别的地方顶,反正只好不坏的,除了那些东西,他们还送来一些资产,说是家族给我的成婚之立。我明年就要及冠,也该成家立业之类的话,反正就是重修旧好的意思。” 第903页 他道:“祖母就用他们送的那些钱,又添了一些,就在常青巷那里买了一个二进的院子,只略比大堂哥现在住的那个小一点儿。” 白大郎现在住的那个院子是之前满宝他们租住的地方,住的院子还罢,后头侧边却是有一个小花园的,刘老夫人这一次买的院子就是花园小了点儿,但那院子向南,阳光特别好,里面的屋子也宽敞,刘老夫人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而且,京城的房子是不愁卖的,只愁买,这个房子她去年就在找了,一直排队等着,前头的人都不要了才能问到她,然后她就定了下来。 只不过一直没有结清款项,为的就是等陇州那边送钱。 白善道:“你要去看一看吗?祖母说我们的亲事就在那里办,等三朝回门时我们再搬回周宅。” 满宝眼睛大亮,连连点头,“好呀,好呀,就我们两个去吗?” “不是,”白善也有些郁闷,“白二和殷或他们一早就过去了,那宅子距离大堂哥的不远,所以他们都在那边呢。” 满宝便也有些郁闷。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常青巷。 常青巷前后三条巷子,巷子和巷子之间还有小巷连接,刘祖母选中的这一个院子在巷口,在白大郎那个院子的后一排,它的后面就是一条大街,因此它前后两扇门,后门也不小,进去就是花园子,或许是为了方便,后门进去还有个门房,就在花园边上,可以住人,也可以停放马车之类的。 别说,这个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她觉得若是只他们两个人住还是很不错的。 满宝很喜欢。 白善已经来看过一次,再次看还是忍不住欣喜,也觉得这地方闹中取静非常的好。 他牵着满宝的手从后门进去,指了花园里的花圃道:“你不是总能弄到一些奇花异草吗,周宅那边的大花园人来人往的不好种,你可以在这儿种。” 第2471章 暖房一 两进的宅院,刘老夫人将正院留给白善他们做新房,现在已经在布置了,里面的家具之类的都要换成新的,刘老夫人和郑氏则选了前面两间房住着,以免和他们住在二进会让他们不自在。 满宝转了一圈感叹道:“我们两个住还行,带着刘祖母和郑姨的确不方便。” 还是一个人一个院子爽,就是晚上熬夜看书也没人知道。 白善也如此想,拉着她去看正房,“祖母说以后这栋房子就不出租了,留给我们自住,将来就是外放也可以留一房人在此照看,不至荒废。” 其实刘老夫人的原话是,“以后你们夫妻要是打架吵架没去处了,你就回来这里住两天,缓缓气再回去。” 白善自然不认为自己会和周满打架吵架,以至于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因此换了一个说法告诉满宝。 满宝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后面花园的土还挺肥沃的样子便更高兴了。 这么好,以后她可以常从商城里买各种奇珍异品的花卉种下,等它开过一季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不喜欢了再铲走烧了,完全不必像在家中大花园那样顾虑甚多。 满宝越想越喜欢,就和白善道:“也不用一房这么多,就要个门房看守房子就好,偶尔打扫一下房间,后院我们自己打理呗。” 满宝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只要我们还住在京城。” 白善领会,点头,“好,回头我让祖母选对忠心的夫妻过来看守。” 满宝就小声问,“这院子真的是给我们两个人的,刘祖母和郑姨还是住在我那边吧?” 白善忍不住笑,“是,你都那么说了,岳父也一再挽留,那边宽敞,自然是住那边的。” 满宝就兴奋起来,小声道:“正是赏菊时节,我回头买几盆菊花来,我上次看到一种菊树,它有一个人那么高,好大的一丛,但开出来的花颜色足有六种,但纯色的,也有两色和三色混合的,都是复瓣,大朵,大朵的,特别的好看。” 就是太奇异了,她也就能在商城上过一过眼瘾,不敢买。卖家倒是说可以给她剪了放在盒子里快递过来,可她喜欢的就是一整株鲜活的模样,要是只买花朵,单株那样的菊花也不是没有。 如果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那她想要的这些都可以买过来了,反正也不是很贵。 积分嘛,她还是攒了不少的。 白善听她如此形容就明白她的心思了,于是略一沉思就道:“我和祖母说。” 俩人凑在正房,白二郎他们则是从正门进的,一路热热闹闹的过来,才进二院,人都没找到就大声叫道:“白善,白善,你们在哪儿呢?” 白善就推开窗。 白二郎叫他推窗的动静吓了一跳,见满宝一脸嫣红的站在他边上,就一脸怀疑,“你们在屋里干什么?” 只看了俩人一眼就移开目光的白大郎闻言就伸手拍了一下他脑袋,差点儿把他给拍地上,“非礼勿言不知道吗?” 白二郎委屈的不行,“我也没说什么呀。” 殷或也已经转开了目光,转开话题道,“这院子还不错,光线极好。” 白二郎揉着脑袋道:“光线是不错,不过环境没有我大哥的那个院子好,我大哥二院处有棵树,以前我们常在树下读书下棋乘凉的,这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第904页 白善就笑道:“祖母说到时候在两边开个花坛,买了花树种上。” 他扭头和满宝道:“你不是喜欢梅花吗?到时候两边可以都种上梅树。” 满宝眼睛大亮,道:“其实我还喜欢桃花和杏花,嗯,石榴花也不错的。” 白善就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个不难,后头还有个院子呢,到时候在路边栽种上,剩下的地方就看你想种什么,我们再另外种。” 满宝高兴起来,心中飘荡起来,脸上还没退去的嫣红更红了。 白二郎难以理解,有这么高兴吗? 她不是有老大一个花园吗?还不够她造的? 白大郎跟着他们上下都看过,就和白善道:“到时候你们要是住在这里,我们还能时常串门蹭饭。” 白二郎在一旁吐槽,“可算了吧,你都是住那边的,从这个院子到那个院子串门不是更方便吗?” 说到这里,白二郎见白善竟然没反驳大哥的话,一时有些惊,“不是吧,你们想搬出来住?” 白善轻咳一声道:“搬出来住不至于,但偶尔独自出来住一段时间也不错。” 满宝连连点头。 白大郎就以一种过来人的目光瞟了一眼白二郎,道:“等你成亲以后也就知道了。” 白二郎一脸莫名,“知道什么?住在那边不是更好吗?院子也不比这小,房间还更大,花园也更大更好看,去皇城都近,为什么要出来住?”他以为这房子就是一次性用途,等白善拜堂完就该租出去了。 白大郎就伸手拍他的肩膀,道:“我和爹说凑一凑钱也给你在京城买个小院子。” “我不要,”白二郎道:“把买房子的钱给我就行,我住公主府就好。” 说到公主府,白二郎兴奋的和满宝道:“工部差不多把明达的公主府修建好了,我上次路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可好看了,比你的宅子还要好看。” 白善道:“你还是让堂伯给你买一套小房子吧,要是常青巷还有卖房子的就在这儿买,若是没有,在附近也可以。” 连刘焕都点头,“就是,就是,要不是我家实在大,其实我也想自己买个院子出来住的。” 殷或矜持的道:“陛下赐给我的府邸已经休整好了,我已经把东西搬了进去,可偶尔外住,你们要是喜欢,可以来我家做客。” 满宝等人精神一振,问道:“你一个人住?” 殷或点头,“就只有些下人,不过他们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话少,不会干涉我等。” 除了白二郎外,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羡慕。 白善问:“怎么不请我们去暖房?” 殷或一呆,“还要暖房?” 第2472章 暖房二 满宝和白善连连点头,连白大郎都道:“入住新宅怎么能不暖房呢?” 连白二郎都知道这个规矩,“你家里不给你操办呀?” 殷或道:“我祖母不是很想我搬出去,所以现在只是搬了东西过去。” 估计是因为这样,她才将那边当别院一样,并不太想当正式的新房吧。 满宝就道:“不要紧,我们有空,我们明日去给你暖房。” 白善:“叫上赵六郎和封宗平他们,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顿饭,灶火开起来就可以了。” 白大郎也道:“要是觉得不够热闹,我把我同窗们也带上。” 殷或感动不已,道:“够了的,就我们这些相熟之人就好。” 于是话题被扯开,大家逛过白善的婚房就决定现在去殷或的宅子里看看,顺便采买些东西,明天暖房可得准备多一些吃的。 满宝被关在皇庄里半个月,有点儿想吃烤肉,于是撺掇不懂事的殷或,“暖房嘛,既要人气也要火气,我们烤肉吧,火够够的,吃过一顿保准你的房子暖烘烘的。” 白大郎等人:……从没听谁说过暖房要吃烤肉的。 但殷或不知道啊,他认真的思索起来,道:“你要吃烤羊还是烤鹿肉?” 满宝惊讶,“现在还有鹿肉?” 殷或笑道:“有的,西内苑里养了一些鹿,现在快入秋了,只要猎到就可以。” 而对于禁卫而言,打猎并不难。 殷或都不用找他爹,直接找几个叔伯兄弟提一声,自然会有人送来。 禁卫里有一半是勋贵子弟,剩下的一半才是从各军中选出来的优秀兵种子。 虽然殷或很少与他们一起玩,不,是从不与他们一起玩,但只要见到他爹,总不可避免的见到一些人。 尤其这几年他在崇文馆里读书,每旬进宫他都是被他爹带着先进西内苑,再从西内苑抄近道去东宫,每旬还有两节骑射课在西内苑上,嗯,虽然每次上骑射他都是自己坐在一旁看着,或者自己骑马在西内苑里溜达,但跟他们的交流也不可避免的增多了。 这一多就有了感情,一有感情,拜托事情时就好出口了。 殷或就让长寿去找了一人,于是傍晚就有人给殷或的私宅里送了一只鹿。 才死的,血还是流动的呢。 满宝他们才帮着殷或将东西采买回来,看见送来的鹿就好奇的围观。 满宝看了一圈后道:“公鹿,好东西啊。” 白大郎和白善:…… 白二郎问:“都是鹿肉,有什么不一样吗?难道公鹿肉比较嫩?” 第905页 满宝道:“因为有鹿茸和鹿鞭。” 白二郎:…… 满宝就指着它的角道:“看到没,它的角还嫩着呢,还未曾骨化,第一次鹿茸应该是被人给割去了,这是再长的。” “难怪我们太医院从不缺鹿茸,原来西内苑里养了鹿取鹿茸呀。” 白善生怕她接下去就说鹿鞭,连忙转开话题道:“殷或,你这宅子里有厨子吗?明日要不我从家里带两个厨子过来帮忙?” 厨子还是有的,不过只有一人,殷或没有暖房的经验,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就托付于你了。” 第二天一早白善他们最先过来,还带来了家里的两个厨娘,容姨为主。 殷或也没少吃她做的饭菜,见了她便笑道:“你怎么把你家的大厨给带来了?” 白善笑道:“贺嫂子现在的厨艺也不错,容姨对办酒席熟,各种规矩都懂。” 贺嫂子和他们从西域回来后,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立即回乡去,而是选择自卖自身,和白家签了活契,打算在白家干个五年,等攒上一些钱再回乡。 或许五年后她不会选择再回去也不一定。 在西域时想着回来,是因为思念中原的风土人情,而真的回到中原时,就会发现家乡其实没多少自己在意的亲人了,回去反而意味着麻烦,此时似乎停留在哪里都是可以的,只要是在中原,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就好。 她不喜欢西域,那里风沙太大,穿的吃的,甚至连说话都和他们不一样,她在那里是个异人,因为相貌不同,所有人看她都是不一样的。 但到了京城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尤其是周宅里,有关内道的人,也有剑南道的人,她甚至能和钱氏等人说上家乡话,她一下就不是那么想离开了。 刘老夫人把她放在容姨手下,这大半年来她和容姨学了不少菜,至少做出来的菜连刘老夫人都觉得不错了。 至于白善他们,走过西域,吃了她近一年的饭菜点心,他们是觉得很不错的,至少比他们和护卫出品可好太多了。 殷或招手叫来一人,笑着道:“我让人带容姨去厨房。” 上前来的是一个面白温雅的青年,看到周满,他便露出灿烂的笑容,上前行礼,“拜见周大人。” 满宝“咦”了一声,“是许安呀。” 许安笑着颔首。 殷或就道:“他现在是我这宅子里的管家了。” 他不太爱用殷府的下人,可能是以前留下的印象不太好,现在他自己的县子府里用的人大多数是从庄子里另外挑选的。 长寿要贴身伺候他,所以他干脆把府邸交给了许安来管。 这些年许安一直在殷府里给他打理院子的,基本不出门,在殷家,他只听殷或一人的,比长寿还独,所以殷或特意把人带到私宅里来。 满宝就一脸欣慰的看他,“不错,不错,现在就是管家了,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殷或:……还能怎么前途无量? 他瞥眼看她。 许安微微红了脸,羞涩的笑了笑后道:“少爷,花园那边准备好了,您要不要带客人们去花园里坐坐?” 殷或点头,他还是第一次作为主人单独请客,不过他没少去周满家里做客,因此回想了一下他被周满和白善招待的过程,便侧身道:“我带你们去逛园子。” 这座宅子是皇帝赏赐的,比之殷府自然是小很多,三进的院子,没有套院,所以一通到底,但后面也有个小花园。 还有座小亭子,殷或决定就在这里烤肉吃,这儿四面透风,凉爽。 第2473章 暖房三 白善他们惬意的在凉亭里喝了两盏茶客人们才上门。 因为是临时决定要请客,所以连帖子都是临时写的,就只请了几个比较亲近的人。 封宗平和易子阳赵六郎在门口遇上,一进门,看到就他们这几个人便知道今天也就他们这几个了。 也是,以殷或的性格,能请他们都够稀奇的了。 只是奇怪,殷家怎么不帮他操持? 封宗平好奇的问:“你这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殷或点头,“以后有事找我,你们可以先来这里。” 殷或第一次自己承办酒宴,不太有经验,白善他们则是根据自己的记忆来指导。 反正就是有许多好吃的就对了。 所以他们昨天采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回来,有菜有肉,还有干果和鲜果。 此时他们才坐下,新鲜的水果就装了一盘一盘的送上来。 赵六郎他们也没经验,在亭子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就着果盘就吃起来。 不一会儿,许安就带了人将烧烤的炉子和处理好的鹿肉抬了出来,将铁板架上,生火后看了殷或一眼后便退下,让他们自己烤。 殷或他们现在已经很有烤肉的经验了,烤出来的肉极有滋味,并不比家中厨子做的差。 赵六郎见他们手艺娴熟,纷纷感兴趣的坐直了身体,“行啊,一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呀,这是去西域学的?” 白善点头,一边夹着肉翻面,一边道:“我们一路过去,吃的最多的就是烤肉了。” 满宝补充:“还有馕。” 封宗平就笑道:“那今天我们三可就袖手而吃,全靠你们了。” 会的人不少,他们几个人烤的还是足够他们三个吃的,于是白善点头。 第906页 一边吃着烤鹿肉,一边吃些水果解腻,等大家都差不多吃撑了的时候,厨房来说,“少爷,菜都做好了,您看是摆在哪里?” 难得上门吃酒是吃的烤肉的赵六郎等人正觉得开心,听到这句话就一呆,“还有菜?” 殷或理所应当的道:“筵席自然要有菜的。” 赵六郎:…… 他摸了摸自己不太矜持的肚子,左右看了看后问封宗平,“你还能吃得下?” 封宗平顿了一下后道:“勉勉强强还是可以吃一些的。” 满宝也觉得烤肉太好吃,水果也好吃,已经吃饱了,于是道:“不能撑着,先留着,我们晚上再吃一顿。” 赵六郎瞪眼,吃席还能这么吃? 但这是殷或做主,只要他说可以,那就可以,于是他和许安道:“告诉厨房,还没做的菜先留着,已经做了的你们先自用吧,待晚些再做一桌。” 许安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赵六郎就冲殷或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他靠在后背的垫子上,也放松了许多,曲起一条腿问,“你住在这边,你祖母和父亲竟也愿意?” 殷或浅笑道:“我开心就好,祖母和父亲不会过多干涉的。” 赵六郎听了羡慕不已。 殷或扯了扯嘴角,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他祖母只不过是拗不过他罢了。 而且,他六妹妹有身孕了,这段时间他祖母的精力都在六妹妹身上。 殷或有些高兴的喝了一口果子酒,也就一口,再多也不能够了,他问满宝,“你们后面还要进皇庄吗?” 满宝点头,“萧院正说只要有人接种就进去,对了,陛下不是想让禁卫接种吗?” 白善提起要给白善他们种牛痘的事,赵六郎听得一怔,问道:“不是说十六岁以下种痘最好吗?” 满宝:“是这样没错,但他们年纪也差不了几岁,以后大家都要出远门,还是种痘比较好。” 封宗平和易子阳立即道:“我们也能种痘?” 满宝点头。 俩人就思考起来,说真的,内心深处,他们是有点儿害怕的,但同样也想对天花免疫。 于是俩人对视一眼后道:“我们也想试一试。” 赵六郎琢磨了一下,便道:“要不你给我儿子种一种?” 满宝:“……他才多大呀,你可别坑儿子了。” 她上下打量他,赵六郎脊背一寒,生怕她来一句“你还差不多”,不过周满却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赵六郎心里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轻松,反而觉得更寒了。 满宝和封宗平易子阳道:“我给你们摸摸脉,真想种痘,回头和太医院报备,应该都可以的。” 现今陛下对此事很关注,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主动种痘呢,所以对朝廷官员请假种痘非但不生气,还会主动和各部门的主官叮嘱,不得阻拦想要种痘的官员请假。 自然,准驸马不在种痘适龄范围内也主动请求种痘的,皇帝也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于是白二郎决定和白善同一批进去种痘。 白善一听,立即提前准备好各种应试的书籍和卷子,他道:“再过两月你就要进士考了,可不能平白耽误半个月的时间。” 白二郎:…… 殷或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还主动道:“要不要我在崇文馆里找先生要几张去年的卷子?” 白善点头,“好极。” 已经考过明经,正式入仕了的刘焕咯咯的笑,乐得跟一只老母鸡一样。 白二郎见大家都欺负他,于是转而找了殷或欺负,“我们在皇庄的这段时间你就要一个人在崇文馆上学了,要是太子临时问政……” 殷或道:“我和父亲说了,我近来身体不适,所以打算和崇文馆请半个月的假期休养。” 他微微一笑道:“我打算去护国寺上礼佛散心。” 白二郎:…… 这下轮到满宝他们乐了。 见他愤愤不平,满宝道:“你知足吧,殷或和明达都想种痘呢,奈何他们的身体不适合,不过长豫倒是适合,可惜陛下毛病太多,不愿意让皇子女们来皇庄,他打算在大明宫里收拾出一个宫殿来给皇子女和皇孙们种痘。” 满宝说到这里一叹气,“听说,陛下下令让恭王带着他儿子女儿们进京了,还要赶着一起过中秋呢。” 白善道:“明明是下令让所有的皇子女带孩子回京,并不单恭王一个的。” 这道旨意的公文还是他拟的呢。 满宝道:“不都差不多吗,最先到的一定是恭王。” 第2474章 未来 最先到达京城的还真是恭王,毕竟洛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 只不过他到的时候周满正关在皇庄里呢,种痘事业依旧在有序的进行,而且太医院开始将技术下沉到太医署,周满和卢太医一人带了五个学生,从培育牛痘,判断牛痘毒性开始学起。 其实并不是很难,只要过两次手就会了。 太医署的学生也开始种痘,等他们都对天花免疫了,再对天花做研究时就要方便许多。 萧院正和刘太医周满商量着,等过一段时间还要召集京城中各药铺医馆,若是没有意外,太医院还会将种痘技术教授给他们。 这是周满的提议。 第907页 因为中秋将至,满宝在带刘三娘的时候不免想念自己的另外两个徒弟,尤其郑辜和郑芍送她的中秋礼已经提前送到家里了,于是周满就更想他们了。 于是提议让地方医署的人员回京培训,她道:“陛下既然有意让更多的人接种牛痘,那这项技术肯定要要交给地方医署的。” 萧院正自然也知道,但他不想那么快就教底下的学生,他的计划是万人之后再教习。 满宝却道:“禁卫一接种,距离万人的目标也就不远了,而且,现在我们人手不足。” 皇庄这边,太医院给了她和卢太医派遣医助,但人手依旧是不够的。 而且,培育牛痘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件事一直是她和卢太医在做,被占去了大量的时间。 她道:“将人召回来也需要时间,而且地方医署不可能不留人,分两批,甚至是更多批次的回来学习,所耗费的时间更长了,一回一去的花销也高,所以我觉得计短不如计长。” 而且既然已经计长,满宝不介意更计长一些,直接道:“天下之大非我等能双足踏遍的,天下人之多,也不是我们几个人能顾得过来的,所以我认为若真想将种痘一事做好,势必需要专门负责此事的人。” 满宝道:“而且,天下新生,国力日渐强盛,人口增长会越来越快,每年都有大量的新生孩子,这些孩子长到一定岁数都需要接种痘苗,因此这一行业是不会衰减的。因此我建议在太医署中增设种痘科,专门负责学习、培育痘种、接种牛痘,还有对更安全的牛痘的研究。” 刘太医和诸多太医们目瞪口呆,萧太医也目瞪口呆,然后他目瞪口呆后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正职——太医院院正。 他终于思索起防治天花的前景来,说真的,对于皇帝说的,将来天花绝种的话他是打心里嗤之以鼻的,因为政治稳定很艰难,一朝皇帝一朝臣,他估计,陛下活多久,种痘之事就维持多久,而将来…… 萧院正看了一眼周满,继任者要真是太子殿下,那继续此事的可能性倒是极大,可要是换了一个继任者…… 反正,萧院正是不会计划那么远的事的,他最多计划明年的事。 而他对太医院明年在种痘一事上的规划是种痘满一万人,得到一万人的数据。 但周满已经计划到三年开外去了,她甚至悄悄和萧院正道:“刘太医都和我说了,院正您是担心那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摊子铺得太大,将来遭受反噬的是我们太医院。可您要知道,作为大夫,我们最厉害的不是太医这个职责,而是脑子里关于治病救人的东西。” “如今我们借用国力和陛下的内库做出来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传承的,大不了将技术交给更多的人,将来就算太医署不在,地方医署也都被取消,甚至太医院也不在了,可我们的技术是存在的,那就不算亏。” 于是周满撺掇萧院正招募民间大夫,将种痘法和治疗天花的方子及针灸法传授给他们。 说真的,萧院正和周满谈过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忍不住看着周满,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和周满说什么,因为实在是出不了口。 同僚多年,俩人来往又多,彼此间算是很了解了。 萧院正知道周满喜欢与人交换医术,她就拿了不少方子和理论医学与他换了两本书,这两年,他的医术也有所进益。 说是交换,可有时候周满并不计较得失,比如她交换给他们的针灸之法,转头就写进了医书了,直接刊印成册,教授给太医署的学生。 有时候,她授课时,若是提到以前和他们请教过的疑难病症,她也会把好容易从他们手里交换来的东西教给学生们。 太医们上前请教,她也从不吝惜。 所以,说是交换,她不过是想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但其实并无据宝之心。 太医院里的每一个太医现在都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他们很纠结。 想要不付出代价的从周满这里学到东西,也简单,不要让她知道你手里有好东西就行。 因为她不知道,你请教她,她多半会教你;她若是知道,她就一定要你把东西拿出来交换,不然她绝对不教,也不乐意教别人…… 可周满交际太广了,又话唠,太医院里谁家有什么好书,祖上出过什么厉害的大夫,她全都一清二楚。 而且,要将这些藏匿起来,那你岂不是没有长处了? 他们吝惜自家的医学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不至于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可若是都不叫人知道自己手中有这样的本事,那何来饱腹之说? 他知道,以她如此的心境,再加上如此的天赋和聪慧,将来整个太医院里的人都及不上她。 却原来还是低估了她,他以为她是大江大河,结果人家是汪洋大海一样的心胸,这就要把辛苦两年的成果拱手教给所有人。 萧院正只是略一想都心痛不已,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最后道:“此事得问过卢太医。” 关于痘种和种痘的研究,周满是首功,那卢太医就是第二功臣,尤其治疗天花最重要的那张方子还是卢太医给的,所以一定要问过卢太医的。 卢太医自然是不愿意的。 第2475章 同意 第908页 卢太医多辛苦呀,那张方子现在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可好歹换来了一点儿东西。 他去年升官,一半是自己到一线的功劳,一半则是药方的功劳。先祖留下的东西好歹没有白费。 可这次培育痘种的过程和关于种痘的各种问题,皆是他和周满一点一点的摸索出来的。 从一月底到现在,他整整在皇庄里呆了半年,这半年来,休沐日只修了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时间基本都耗在皇庄里。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除了睡觉和吃饭,他基本都在研究这个,不然就是去药堂里琢磨药方,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因为是皇帝注资,太医院统筹,又是周满打头,所以他不拒绝教授太医院里的同僚,也没有吝惜授以太医署的学生,可连民间的大夫都教,这就有些过分了。 什么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就是他这个前人栽树,他的后人能够得到技术,在他种的树下乘凉呢。好比他学了先祖留下的技艺进入太医院,又拿出方子来在太医院里更进一步。 满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在他拒绝了萧院正后就和他坐在小凳子上一起看着天边的夕阳。 卢太医知道这个提议是周满提的,应该说,整个太医院会提出这样建议的也就周满一个了。 换做其他人,他能直接啐到人脸上,骂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的觊觎人家的祖传。 不过因为是周满,他忍下来了,天知道她那颗心是怎么长的,可能天然就没心,所以根本不是觊觎,而是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看到她坐过来,卢太医就把小凳子一提,坐到了另一边,不屑与周满同席,不,是同排。 增添了手下,并且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医助们都小心翼翼的挤在窗口那里看。 今天卢太医和萧院正的争执有医助听到了,然后就传得大家都知道了。 不过此时萧院正和其他太医都离开了,整个皇庄里又只剩下卢太医和周太医两位主事的太医了。 满宝见卢太医闹脾气,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凳子挪过去,照她原来的脾气,那一定是他挪到哪里,她就挪到哪里,不气死对方,也要把人给气晕。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卢太医年纪也不小了,她还是别去气人了。 满宝就坐着没动,中间和卢太医隔了三丈远,如果院子再大一些的话,估计能有天上的银河投射下来那么远。 满宝斟酌着说辞,憋了半天,还是憋不出来什么好的劝慰,干脆直接道:“您要怎样才能答应呢?” 卢太医瞥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后还是没忍住冷哼一声道:“周太医,你总要让我们给后人留一条生计不是?” 满宝不解,“是人都会生病,天下人不绝,那生病的人就不会少,就算学得医术的人多了,你的后人也能看得到病人的。” 卢太医道:“但通天的梯子只有那么宽,人少,和他们挤的人就不会太多。” 他道:‘周太医,不是谁都能和您一样有天资的,我们这些后人的长处就是祖宗积累下来的东西,我们能给后人留的,也只有这么点东西了。” 满宝张了张嘴,想要说和她娘一样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想,我们连自己将来的前程和身体康健与否都不能保证呢,怎么就能计划到子孙后辈的前程里去呢? 但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卢太医,满宝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 天下有心宽的父母,自然也有为子孙们操碎了心的父母。 满宝虽然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还是没反驳,而是道:“卢太医,如今与我们一起学习种痘的医助,将来与我们学习种痘的太医署学生,还有会回京城的地方医署人员,他们将来也会将技术传出去的,只是与我们今日主动教学会慢上几年,或者是十几二十年,等到您的子孙后代需要用到这些技术的时候,它们说不定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 卢太医脸微黑。 满宝继续道:“这就和稻子麦子一样,在人类知道这东西可以食用,可以通过人工种植以后,它们就传播开来了,现在整个天下,我们所知道的所有地方,能种稻子的种稻子,能种麦子的种麦子。” 卢太医骄傲道:“医术并不是想学就能学,且能学会的,还是比种地复杂的。” 满宝不否认这一点,“但是您要知道,医术是关乎生命的技术,它不似其他的匠技,人对生命的追求从来都是最大热情的,不论于何时,所以一项医学,我们藏着掖着,将来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断绝传承,湮灭于历史之中,要么就是传播得大江南北,众医者皆知。” 满宝能有此认识并不单是她比一般人聪明,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医学上的师承——莫老师。 莫老师是站在星际文明中往回看,往回来的路上教授满宝。 在寻找历史长河中遗留下来的药方时,他知道,消失的东西比留下的东西更多,他不止一次的和满宝感叹过这些技艺医学的消失,许多的东西成了历史之谜,后人再怎么耗费心力的研究都不知其中之意,很是惋惜。 如果是别的东西,满宝不敢轻言传承,因为有的东西,消失比存在更好,小范围的流传比大范围的流传更有利。 但这是治病救人的医术,尤其是天花,这算是一历史难治之症,千年来,几乎所有的医者面对它时都束手无策,他们可以做的就是给一些药,剩下的听天由命,再靠病人自己打熬。 第909页 在已经有了防治天花方子的情况下,满宝不愿这样的事再发生。 她道:“卢太医,我想既然将来都要流传开去,何不我们主动些,这样还能得些美名。” 她诱惑道:“说不定将来还能名留青史呢。” 卢太医不是很心动,“我又不是文官,要什么名留青史?” 他喜欢切实的利益。 满宝一听,有些生气,就想说那我干脆拿东西与你换,结果话还没出口,卢太医就叹息道:“算了,你们想传就传吧。” 满宝到嘴边的话立即就咽回肚子里去,好奇的问道:“您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第2476章 告状吗 卢太医郁闷的道:“我们记录的数据,试验的所有过程都在太医院的档案中,太医院的人能学到,太医署的人也能学到,将来会这门技艺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的子孙后代都已经和这么多人的子孙后代相争了,再多上外面民间大夫的子孙后代又有多大区别呢?” 满宝忍不住道:“您才想到这一点儿呀?” 其实她老早就想这么问了,可觉得这话出口有点儿想吵架,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没好出口,谁知道卢太医是没想到这点? 卢太医就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就回屋。 满宝一呆,立即蹦起来追在后面道:“卢太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小瞧您的意思……” 见他气呼呼的进屋就要关门,满宝立即抵住门,“真的,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您还是挺聪明的,就是可能一时想不到这点……“ 总觉得越解释越糟糕,满宝当机立断的放弃解释,直接道:“要不这样吧,等太医署增开种痘科,我推荐您为首官如何?” 卢太医的门就没有关上。 满宝大松一口气。 太医署里的太医虽然都是老师,但老师的工资也是有分别的,因为职位不同。 太医署令自然是萧院正兼职,工资也最高,然后就是医、针等各部门的首官,其中医的首官是刘太医,而针的首官是周满。 医之下又有体疗、疮肿、少小等科目,太医们只领课程,然后分班教学,并不论哪科。 即便周满这近两年的时间来没有在太医署任教了,但她还是针这一部门的首官,依旧领着这一份工钱。 因为就是现在,太医署中学习到的针灸术几乎都是她在编撰,今年出产比较少,只编撰了一本而已。 卢太医也领了不少班级的课程,可他不是首官,在太医署内就低了周满一头。 卢太医将关了一半的门打开,问周满,“种痘之法你还是首功呢,你要把这首官的位置让给我?” 满宝:……她又不是三头六臂,虽然有钱拿很好,但她也不想揽这么多差事在身上好不好? 满宝是真的一点儿不心痛,但卢太医不信,因此一连几天都对她很和颜悦色。 连萧院正都忍不住侧目。 不过他也没敢问,卢太医好容易才答应,他可不敢再挑起话头,万一引起他的心事就不好了。 然后满宝就问起太医署增设科目的事。 萧院正道:“这事儿倒不难,回头我和太常寺上书增设就好,既然是教授种痘之法,那实际学习时就不能在太医署内,到时候肯定还是要到皇庄里来的,额外增添的钱倒是不多。” 所以不难开。 但是太常寺拒绝了。 萧院正收到太常寺批复的公文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又没让太常寺额外拨太多的款项,怎么能够不答应呢? 萧院正气得不轻,于是他去找周满,带上周满就要去找太常寺讨公道。 满宝难得进宫一趟,正满宫乱转着给各宫的娘娘请平安脉呢,被萧院正派人找过来时还有些懵,问道:“所以您找我去太常寺是为了?” “自然是问原因,然后据理力争了。” 满宝满头雾水,“那不该是找刘太医或是卢太医吗?” 刘太医是副手,卢太医是新增科目的主官呀。 萧院正:“他们口才没你好。” 满宝一听便停下了脚步,萧院正回头看她,微微眯眼,“怎么,周太医不愿为太医署出力?” “不是,”满宝道:“公文上是怎么批复的?” 萧院正:“还能怎么批复?直接写了不同意。” 满宝便道:“那还找他们做什么,去找陛下呀。” 她拽上萧院正就转身回头,往另一个方向去,她道:“太常寺连理由都没写上,显然就是不想我们增设,既如此,找他们也是白吵架,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去找陛下吧。” 太医院的上司部门就是太常寺,萧院正有事也习惯找太常寺禀报,也就天花之事涉及太大,皇帝会经常过问,他这才每每一有成绩就要给皇帝禀报,可是,可是…… 这种事也要直接找皇帝吗? 而且还是告状…… 萧院正还没理出思绪,满宝已经拉着他走了一半的路,一抬头前面就是太极殿了。 没办法,萧院正就深吸一口气,和周满一起往太极殿里去。 其实他内心深处也知道周满说的对,他们去找太常寺,就算有用,那也得费很大的功夫和时间,还不如直接找皇帝。 就是一心给皇帝看病,连太医署都是赶鸭子上架才开起来的院正大人还是头一次干这种暗搓搓和皇帝告状的事。 第910页 暗搓搓? 那是不可能的,满宝光明正大的去告状。 到了太极殿外,满宝就和守门的内侍说要见皇帝。 皇帝刚结束了一轮问政,此时正和他的爱卿们喝着下午茶放空大脑说些闲话。 对了,恭王也在,他自然没有资格参与这些政务,但他是来给他亲爱的父皇送果盘和点心的。 太子也在,他就是来参与政务的,此时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啃瓜。 是真的啃瓜,如今刚入秋,各种瓜果丰收,皇宫里的瓜果每天都很新鲜,种类和份量都很有保证。 刚才说了不少话,他喉咙有点儿干,听见周满求见,他就扫了一眼和起居郎坐在一起的白善。 耳边就传来皇帝的笑声,“让他们进来吧。” 于是萧院正和周满一起入内,行过礼后才发现在的人不少,基本上属于,只要在场的这些人答应他们增设科目,那太常寺的反对意见就无效的情况。 于是满宝给了萧院正一个鼓励的目光,却没想到萧院正也正给周满一个鼓励的眼神。 一大一小默默对视,片刻后移开视线,一起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见他们久不说话,也正有些郁闷呢,见他们看来便问道:“怎么,是大明宫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不错,大明宫那边正在布置,皇帝决定过完中秋就让适合种痘的皇子女和皇孙们一起到大明宫里去种痘,在此之前,皇庄那边暂时不会进新的种痘人员。 皇帝让太医院趁此时间督促大明宫的改造,而萧院正想趁此时机增设科目。 第2477章 同意 萧院正不开口,满宝只能主动开口了,当然了,她没有直接告状,白善说过,皇帝其实并不喜欢朝臣在他面前吵架,每次招待,不,是见完吵架告状的臣子后皇帝都要默默地生气好一会儿。 所以满宝直接提起他们的目的,先提了一下牛痘法的效果,然后提了一下它的前景,最后才说要在太医署中专门培养种痘人。 毕竟太医院的太医总不能一直来往皇宫和皇庄,一年两年还没问题,但十年二十年的,因为兼职而需要额外花费的时间就很多了。 皇帝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们俩人一眼,问道:“所以你们太医署要增设专门培育痘种和防治天花的科目?” 满宝应了一声“是”,还道:“陛下,世上的疫病应该都有办法防治,以现在的医术很困难,但我相信只要潜心研究,终有一日会出成果的,所以种痘科不仅只针对天花,将来还能针对其他时疫。” 疫病也有很多种的,而不管是哪一种危害都很大,每每出现都要死很多人。 不仅皇帝,连在殿内的其他大臣都不由坐直了身体,认真了几分,魏知就问,“增设新部花费多少?” 作为大晋的宰相之一,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满宝就看向萧院正。 这一点儿萧院正最清楚,毕竟他才写了公文交给太常寺没多久,上面就列有花销的明细。 因为是下属部门,而且太医院和太常寺不太亲近。 这是因为太医院的特殊性决定的,宫里的太医院直接听命于皇帝,当然,太常寺的命令也要听,但太常寺敢命令太医院吗? 太常寺连查询太医院里的医案记录都不敢。 太常寺卿要是敢看,只怕他前脚刚出太医院,后脚御史台就能告他窥视帝王。 这是大忌。 而且太医院的花销,一半是通过太常寺和国库申请的,还有一半则是皇帝的内库补贴的。 像一般药材的采买之类的就是列了单子交给太常寺盖章后送到户部,由户部拨款。 但如果要买很珍贵的药材,比如天山雪莲,几百年的人参和灵芝之类的东西,走户部拿钱太麻烦,需要来回好几道手续,皇帝的内库基本上就直接拨款了。 所以太医院和太常寺不亲近 太医署是太医院一手办起来的,自然也如此,所以因为不亲近,在写单子的时候,萧院正就很虚心的尽量节约款项,以免太常寺找诸如花费太多,经费不足之类的借口回绝掉。 可谁知太常寺还是给他回绝了,而且都没给借口,简直过分! 此时,萧院正也不抬高物价,直接禀报,“因天花特殊,因此培育痘种和种痘都不宜在太医署内进行,所以臣想着继续使用皇庄。” 他道:“皇庄里的东西也都是现成的,并不需要额外的破费。” 皇帝微微点头,反正皇庄是他的,拿皇庄来研究天花也只是占一些地方而已,人工什么的除了工部给人,皇庄也能抽调,省钱省力,这个不错。 萧院正继续道:“至于太医署这边,只要再建两间课室和两间舍监就可,教学所用的书籍,针灸等在太医署里都能与其他部共用,除此外就只有购买防治天花的药材的花费了,单子之前都上交过,并不十分贵重。” 诸位大人这才微微点头,魏知代表大家出声,“陛下,如此倒可增设,只不过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忙得过来吗?” 萧院正立即道:“卢太医对防治天花很有心得,臣想提其为此一部首官,专门负责此事,介时周太医等几位太医再从旁协助授课,虽辛苦些,但应该还能负责。” 一直坐着的恭王就插嘴道:“不是说防止天花的痘种研制上周满是首功吗?怎么让卢太医来当首官?” 第911页 满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道:“回恭王,首功不敢当的,卢太医这两年来兢兢业业,对防治天花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尤其是这半年来呕心沥血,上交给陛下的每一项数据他都亲自参与,且有大功劳,所以他为首官臣心服口服。” 哼,恭王才不会好心的提点呢,他不是在挑拨离间就是想累死我,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让他得逞的。 满宝吹了一下卢太医的马屁,将他的形象塑造了一下,萧院正瞥了她一眼后道:“卢太医的确在防治天花的研究上贡献很大,他的其他医术也不差,这一点儿上恭王殿下应该是知道的。”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炯炯有神的看向恭王,对呀,以前恭王最喜欢用计太医,后来计太医致仕,他最喜欢请的太医就是卢太医了。 哼,你在皇帝面前拖卢太医后腿,卢太医知道吗? 恭王噎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很不屑。 他一个皇子还不至于去收买医者,只能是医者主动投靠。 只是不论是以前的计太医还是以前的卢太医,他们都没对他表达出臣服,只不过他用惯了他们,毕竟看病嘛,也要找相熟的大夫比较好。 而一般大夫们也喜欢给同一个人看病,就是满宝,她虽然喜欢各种各样的新鲜病例,但其实也喜欢给同一个人看病,那样病情的变化很容易做到了然于胸。 不过这种事做大夫的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不吉利。 人家去逛银楼金铺可以对着说贵客下次再来,但药铺和医馆能这么说吗? 皇帝见儿子吃瘪,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每次对上周满都要吃亏,他却总不长记性,下次还是要去撩拨人家。 太子已经在静静地喝茶了,根本不理会这个以前每次见到他都会暴跳如雷的弟弟。 皇帝心中思索了一下,干脆将压了几个月的事拿出来处理了,“既如此,那就增设吧,嗯,取名‘疫苗科’好了,以后就专门研究像痘苗一样的防治疫病的方子。” 皇帝道:“如今只有天花一种病症可防治,那就从天花开始。” 第2478章 升品 皇帝继续道:“如今你不仅要管着太医院和太医署,还有各地方医署也归你管理,将来地方医署只会越开越多,以便牛痘种植,如此一来,你们太医院的品级就有些不够了。” 皇帝沉吟片刻后道:“拟旨。” 一直和起居郎跪坐在一起的白善立即将起居郎右手边的砚台拿过来,提笔沾墨等着。 起居郎看了他一眼,念在他这几个月来没少替他研墨的交情上没说话。 将太医院从太常寺中分离出来,皇帝这个心思已经存了四个月了,朝中的大佬们自然也知道,背着萧院正,朝臣也和皇帝讨论过这事儿的,有反对的,自然也有支持的。 理由各种各样,但不可否认,太医院要是想像周满白善的那封折子上描绘的那样发展,那就不可能再在太常寺的手下。 因为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衣冠之属,历代都没多少改变,它自有自己的范围。 太医署若在它的手下,扩张太大,势必会占去它本身的资源和精力,那太常寺就失去了自身的价值,为避免尾大不掉,遏制太医署的发展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所以太医署要发展成周满和白善白诚折子上所描绘的那样,不仅大量的培养从医人员,还要将医署开遍大晋的每一个县,那自身就需要更大的权力才行。 历经四个月的心理建设,加上这段时间太医院接种痘苗的成绩斐然,诸臣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大家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而已。 皇帝也在等。 本来以为要等到他们接种达到万人,定下可以向全国推广牛痘法之时,却没想到时机来得这么快。 皇帝当即下旨,将太医院从太常寺中分出,设立太医署,与尚书六部平级,太医署令为正三品,掌管天下医署。 同时在宫中设立太医院,受辖太医署…… 这就将现在的顺序颠倒了过来,现在是太医院下辖太医署,太医署令算是个没品级的老师,当初设立的时候只是粗暴的让萧院正当着,同时让萧院正管理地方医署…… 他当着太医署令,其实和周满这些老师一样,只拿了额外的一份俸银,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 但现在是反着来,但…… 萧院正的眼圈一下就红了,他激动不已,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升官升到三品,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他又没有弃医从文的资质,他一直以为他当到四品的院正就到头了。 萧院正想哭,然后就低下头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真心实意的给皇帝磕了一个头,大声喊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磕完觉得旁边很空虚,于是微微抬头看了一下也眼睛闪亮的周满,伸手拽了她一下,让她也跪下。 满宝愣了一下,便也跪下,学着萧院正的样子大声道:“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萧院正愣了一下,不由羡慕的瞥了一眼周满,觉得跟着文人读书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说话都比他好听。 皇帝也觉得周满说话好听,高兴的笑眯了眼,抬手道:“起来吧,此事还要经过门下省的审核,你们二人先回去准备吧。” 第912页 一个人升官都是不小的工程,毕竟要接的任务都会不一样,更不要说整个部门的升品了。 头一条,他们太医署得在皇城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有自己的办公地点吧? 一些事务再不能和太常寺混在一起了。 更不要说部门升品之后,各种官员的配置,职责也都会有所变化,自然,待遇也有变化。 不过这些并不是皇帝一个人能解决的了,得中书省和门下省两部来共同商议,还是细细地商议。 萧院正高兴的又磕了一个头离开,满宝也磕了一个头,然后爬起来要和萧院正一起走,皇帝却叫住她道:“皇后也许久不见你了,甚是想念,一会儿你随朕去见见皇后吧。” 满宝茫然,她上午不是才去给皇后请平安脉吗?怎么就许久不见了? 满宝重新回到宫中,后宫里一些不严重,却又有些难以启齿的毛病便让嫔妃们不自在了,于是纷纷召见她要请平安脉。 既然是要请平安脉,那当然是从皇后开始啦,于是上午满宝就先去见了皇后,再顺便给在那里请安的太子妃看了看,还摸了明达和长豫的脉象,然后就满后宫溜达了,基本上每个嫔妃的宫殿她都进去了。 要不是萧院正突然叫人,她还想去一些昭容的院子里看一看呢。 所以,她才不是许久不见皇后呢,恐怕上次见面,她比皇帝见皇后还近些。 虽然心里无限吐槽,但满宝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到一边。 皇帝就看向大臣们,端着茶,用行动表示他们可以告辞了。 于是魏知等人知趣的起身告退。 他们一走,白善便也拿着写好的旨意起身,上前奉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遍,觉得白善遣词造句很得他的心意,于是微微颔首,道:“送去中书省吧。” 虽说白善已经拟定旨意,但这道旨意不小,这注定只能是草稿,中书省那边肯定还要再研究过一遍的,不然被门下省打回来就不好了。 白善应下,拿了草稿后微微抬头看了周满一眼,然后垂下眼眸退了下去。 皇帝就带着太子恭王和周满往后殿去,嗯,还有一直形影不离跟着不走的起居郎。 到了皇后殿中,里面一片热闹,巧了,太子妃和恭王妃以及几个孩子也都在。 起居郎找了自己的熟悉的角落,继续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和笔蹲着,抬起头来无悲无喜的看着皇帝一家人。 皇帝让周满坐下,问她,“大明宫那边朕想全权交予你来管理,你可能办?” 满宝一怔,问道:“此事不该萧院正来管吗?” 皇帝道:“太医署要升品,萧院正必定忙得很,朕倒觉得你挺适合的。” 满宝:……她更忙好不好? 皇帝心中想到却是,这一次种痘的皇子女和皇孙们女眷占了三分之二,当然要交给一个女太医来办了,长豫可也在其中,萧院正虽好,但到底是男子,过于粗心了,只怕照顾不到姑娘家的心思。 第2479章 收受贿赂 皇室的孩子岂是那么好照顾的?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八岁的小皇子和小公主,算是皇帝最小的两个孩子,虽然他们母妃不太受宠,但皇帝一向疼爱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庶子庶女,他只要有空就会找过来过问一下,因此一个都不好得罪。 更不要说还有各位王爷送来的皇孙了,那真的是孙子孙女一大堆。 除了太子的儿子还小外,二三皆有皇子女在其中,而以前皇帝的庶弟弟们为了表达忠心,把自己适龄的儿子闺女孙子孙女都送来了。 满宝看到过报上来的名单,说真的,以她杰出的记忆力,现在也没能把人都记住。 可见人数之多。 她不太想受累,但皇帝是她上级的上级,更不好拒绝他的要求,于是她在心里叹息一声,脸上沉稳的应下了。 皇帝满意,就指了恭王妃道:“你们这些孩子呀,歹一阵好一阵的,这次恭王从洛州来还让恭王妃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满宝没有受宠若惊,她只有惊悚。 恭王也愣了一下,更是扭头去瞪恭王妃。 恭王妃有些尴尬,但在皇帝和恭王的目光下,她还是起身走到周满身边,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听两位妹妹说周大人已经定下婚期了,所以从洛州来的时候就给周大人准备了一些贺礼,权当做添妆吧。” 其实她想的是她儿子就要在人家手底下种痘了,虽然皇帝说种痘很安全,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太医尽心些和只是尽职或者疏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太医院周满的位置高,她有点儿担心。 所以来时特意准备了礼物,本是想托明达转送的,可她和明达说悄悄话时被一旁的姑姑听到了,皇后也就知道了。 皇后便告诉了皇帝,谁知道皇帝直接点出来了? 皇后也没想到,所以瞥了皇帝一眼,见他还一脸满意的看着“相谈甚欢”的恭王妃和周满,皇后就收回了目光。 算了,这男人除了在朝堂上还有些本事外,其他的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恭王妃拉着周满去看礼物,一妆盒的首饰,一共三层,每一层拉开,里面的首饰…… 嗯,见识过不少宝石珍珠的满宝倒不至于目瞪口呆,但心脏也蹦蹦跳个不停,可见这首饰有多好了。 第913页 其中又以珍珠首饰和精巧的金饰最多。 恭王妃直接打开最上面一层,将一支金钗取出来给周满看,笑道:“这是金凤,我特意让人做了一对,周大人看看可喜欢?” 满宝回神,连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怎好收恭王妃如此重的礼物?” 恭王妃笑道:“怎会是无功?你之前助恭王减重,还照顾王爷的伤腿,这都是功劳。” 满宝汗颜,这两样提起来于恭王来说都不算是好事的样子,真的不是记恨吗? “何况,你喜事将近,便是没有这些前因,这份礼物你也是受得的,我家象儿也要入住大明宫了,以后还需周大人多多照顾。” 满宝心内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在贿赂我呢,而且还是当着皇帝皇后的面贿赂的。 她纠结起来,那她是收呢还是不收呢? 不收的话,皇帝和皇后会不会觉得她不想和恭王交好? 满宝不住眼的去看妆盒里的首饰,虽然觉得收受贿赂不好,但过了皇帝明路的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她思索时,明达就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笑道:“三嫂大老远的给你从洛州拿过来,你总不能再让人拿回去吧?” 长豫也道:“既是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没看她父皇频频看过来吗? 满宝努力的压住脸上的笑容,但还是没忍住眉眼间带着笑意的点头,“那就多谢恭王妃了。” 满宝顿了顿后道:“也谢谢恭王。” 恭王妃看得出周满是真的喜欢,眉眼间都掩饰不住笑容呢,这才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道:“周大人喜欢就好。”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凡是值钱的,好看的东西她全都喜欢。 于是满宝抱着一妆盒的东西喜滋滋的回太医院。 太医院里还算宁静,因为正式的旨意还没颁下来,所以他努力的忍住和手下们分享的心情,一回到太医院就把自己关在办公房里不出来了。 满宝抱着妆盒回来就被郑太医等人拉住了,他们蹙眉道:“周太医,你们去太常寺吵架没吵过?” 刚才萧院正回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满宝脸上依旧是喜滋滋的笑容,摇头道:“我们没去太常寺啊。” 连刘太医都忍不住皱眉了,“你们不是去太常寺讨公道去了吗?” “哦,我们中途改去太极殿找陛下了。”满宝见他们似乎还一无所知的样子,便打算和他们分享这一好消息,突然萧院正的办公房就打开了,他走出来看着周满道:“周太医,旨意还未正式下来,这事儿还是暂时别宣扬了。” 满宝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和郑太医几个微微点头道:“行吧,那你们再多等两天,等旨意下来你们就知道了。” 郑太医:“……同不同意我们增设科目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何不能说?” 卢太医紧盯着周满,对于能不能增设种痘科他最为关心,因为这可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满宝道:“这个我能告诉你们,可以增设。” 萧院正阻止不及,张开的嘴巴合上,算了,就告诉他们吧。 刘太医盯着周满喜盈盈的脸看,再回头去看萧院正,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老眼昏花,观色都观错了,那哪里是伤心,分明是激动嘛。 既然是好事,他便也不打探了,直接转身回自己的办公房,还道:“周太医,今儿大明宫那边轮到你去检查了。” 想到才答应皇帝的事,满宝应了一声,“我一会儿就去。” 郑太医这才看向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满宝喜滋滋的道:“恭王妃送我的礼物,嘿嘿嘿……” 大家或羡慕或嫉妒的看着她抱着的高高妆盒,这就是女医的好处了,收受后宫女眷的贿赂都要比他们方便很多。 满宝将妆盒拿回自己的办公房锁好,这才背着手坐船去大明宫检查工程进程。 第2480章 吵架 坐船进入大明宫,满宝发现大明宫看着更……蛮荒了一些。 大明宫在皇帝太后带着恭王和明达几个皇子女来避暑后迎来了短暂的修缮时机,可惜很短,没两个月就又因为资金问题断了,而两个月的时间也只不过把其中一个建了一半的宫殿建好了而已,然而宫殿建好也是空的,里面家具啥的什么也没有。 后来皇帝一直很穷,内库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国库被朝臣们把得很严实,他只要流露出修建大明宫的意思,上至魏知,下至六品的御史都会上书劝阻,认为如今才算民安,离国泰还有很远的距离,实在不好在此时大修土木。 皇帝听劝了,后来就把大明宫丢在了脑后。 再后来守孝,不好大兴土木;去年更是西征,国库没钱了,所以大明宫……嗯,别说建造了,连修缮都少了,所以草啊树啊长得就有点儿肆意,满宝站在船上看着两岸的野草,微微摇了摇头,觉得皇帝家就是好,房子好多,竟然能把家给荒废成这样。 到了渡头,内侍停下船,让周满下船。 满宝上岸,就徒步去看工部正在改造的宫室。 这里人不是很多,现在基本都是工部的人和役丁在此。只不过这一次皇帝也没能修建宫殿,而是要改造。 皇帝让工部挑选了两个最大的宫殿,直接砌墙封起来,到时候皇女们在一个宫殿,皇子们在一个宫殿,男女分开种痘,里面的人只能进不能出。 第914页 而两所宫殿之间则砌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巷道以供太医来回两间宫殿。 所以一旦皇室中的人住进去,两所宫殿就会被封死,连吃的都是用吊篮送进来的。 之所以这么谨慎,全因这是大明宫,距离太极宫太近了,为避免天花流露出去。 本来种痘都应该拉到皇庄里去的,那里最安全。 可惜皇帝舍不得他的子子孙孙们受委屈,皇庄那边一个房间里住六个人,还是紧急加建的土石混合的房子,哪里比得上大明宫这里的宫殿。 在这里,至少能保证一人一间房。 没错,这里就是一人一间房,皇帝特别豪气的让人做了长长的屏风,将大房间隔成两间,一间房里不仅能住个小公主小郡主之类的,公主和郡主们还能带一个伺候的宫女。 嗯,选的宫女也都在十六岁左右,她们也都要和她们的主子一样种痘,将来若无意外,她们回一直伺候她们的主子。 满宝来检查,就是检查两座宫殿是否真的封死了,别有什么暗道可以内外传递东西,这种事在皇庄没太大的问题,但在皇宫里却是大忌。 还要检查给他们太医院准备的药堂等是否合规,以及宫殿的卫生等。 满宝检查完今日份的工作,就抓着手抬着脖子看工匠们忙碌,看着看着,她觉得以他们今日份的细工,想要将剩下的大明宫建起来,估计得花用好几年的时间,那还是在皇帝很有钱的情况下。 要是供不上钱,恐怕十多年也修建不上。 满宝摇了摇头,记下他们的工程进展后便走了。 她下衙时间快到了,等坐船回到太极宫,应该差不多就是下衙的时间,嗯,还得走回到太医院,好远呀。 不过想到太医院里的妆盒,她又充满了动力。 满宝喜滋滋的抱了妆盒出宫,还没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白善。 满宝立即笑着上前,侍卫们检查了一下她的妆盒,目光炯炯的盯着看。 满宝就大方的道:“这是恭王妃送我的。” 当然,侍卫们不觉得这是贿赂,而是赏赐。 周满算是他们知道的受赏赐最多的外臣之一了。 恭王和曾经的益州王不算。 侍卫们羡慕的投给她一眼,记下她今日带出去的东西后便放行了。 她一出来白善就伸手接过妆盒,入手一沉,他稳住,问道:“恭王妃怎么会送你礼物?” 满宝道:“上车说。” 大吉来接他们下衙回家。 到了车上满宝才揉了揉自己泛酸的胳膊道:“这是恭王妃贿赂我的,不过说是给我的添妆。” 满宝顿了顿后道:“恭王肯定不知道这事儿,我觉得他们夫妻回去后肯定要吵架。” 白善不解,“为什么要吵架?”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要是私下送鲁越很贵重的礼物,还说是你要我送的,你生不生气?” 白善和鲁越的关系不是很好,基本是因为同为崇文馆学子而维持着面上的和睦而已。 嗯,还有赵六郎居中调和。 满宝要是私下送鲁越东西,还说是他送的,落在鲁越的眼中,那就是白善在和他求和,白善肯定生气! 白善瞥眼看她,“你会送鲁越礼物吗?” 满宝摇头,“我们与他又没有利害关系,不说我们没有求他的地方,就是有,我们处事的态度不和,自然也不会求。” 她顿了顿后道:“不过恭王妃是个温柔的人。” 就是太温柔了,因此做不了恭王的主,甚至很难影响对方。 周满想的不差,恭王和恭王妃的确吵架了,应该说是恭王单方面的把恭王妃给骂哭了。 另一边太极殿正殿里的夫妻,却是皇后在骂皇帝,“三郎媳妇要送周满礼物,你为何要当着三郎的面点出来?” “不是你说的三郎媳妇想要缓和他们和周满的关系吗?” 皇后:“……可你看三郎像是情愿的样子吗?他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点明之后他只觉得难堪,到头来受委屈的还是三郎媳妇,关系也未必能缓和下来。” 她道:“还不如让三郎媳妇悄悄的送,周满和三郎关系好不好有什么要紧,她和三郎媳妇关系不差就可以了。” 这就是后宅的生存智慧了,除了一些不可能解开的仇怨外,其他的过节都是你们男人自较劲你们的,我们也自有自己的交情。 其实说起来,周满和恭王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深仇大恨,只不过是因为太子之位而有些立场不一样罢了。 周满从未输出过伤害,她做的一直是治病救人的事,只是救的是太子而已。 所以皇后认为时间只要够长,他们之间的恩怨就能减淡,而不管是否存在,周满都是个正直的人,不会为此害人,所以不如顺其自然,皇帝横插一手,完全是好心办了坏事。 明天见 第2481章 圣旨 因为收了人家的礼物,满宝便在心里担忧了一下恭王妃的夫妻关系,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她转头眼睛亮晶晶的问白善,“太医署升品的旨意送去中书省了?” “是,”白善道:“我只是初拟,这张圣旨份量重,肯定还要大人们再拟,门下省还要审核,速度再快也得等明天了。” 满宝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碟点心,一边吃一边道:“你说太医署升品,我会升官吗?” 第915页 白善想了想后道:“半数之分吧,你若是不升官,朝廷肯定要往太医署里添置一些官员的。” 与尚书六部同品级,连官职都要向六部看齐,有些职位不是医者也能担任的。 满宝点了点头,也在等。 但第二天圣旨并没有颁下来,而一连推迟了三天,等到萧院正都要以为有变故时才颁下。 圣旨一出,满宝和萧院正都大松一口气。 要不是这三天白善都有内部消息回来,她也要忍不住了。 先是中书省拟定圣旨时顺便将太医署的规制官职等细节都罗列出来,一并发往门下省,被门下省打回重拟。 后来皇帝就召开小朝会,此次萧院正和刘太医也列席,但其间就为了太医署的办公场所是建在内城、皇城和宫城里吵了半天。 等好容易定了太医署和国子监一样,就在其教学的边上设立一个专门处理事务的场所时,太常寺总算姗姗来迟的表示反对太医署独立。 礼部尚书附议。 嗯,礼部和太常寺一向要好,其实要满宝说,其实礼部和太常寺有很多的职责是重叠的,可以融合一下,然后取掉太常寺。 然而她不敢说,萧院正听了也只当没听过,小孩子的抱怨是不能当真的。 在来回审核了三天,开了三天的小朝会后,门下省终于批复了中书省送来的旨意和公文,然后旨意和公文送到礼部,再抄送一份送到户部、吏部和工部,以及太常寺,这事儿就算定下了。 萧院正提前知道了消息,这一天就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官服进宫。 和往常一样的满宝忍不住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问:“萧院正,您的新官服哪来的?” 她今年长得快,年初发下来的官服有点儿短了,虽然不太看出来,但她的手腕的确是微露的,和别的官员的长袖有点儿不一样。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道:“外面有专门做补服的绣坊,周太医没找绣坊做过官服吗?” 满宝摇头,她前几年因为常住在宫中,所以除了大朝会外,很少会穿官服,不然就两套官服,换不过来怎么办? 算起来还是今年穿得最多,因为她不住在宫里了,每次出了皇庄要进宫当差的时候她就要穿官服。 满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悄悄的将袖子抚平,嗯,穿得太多,洗得多,有点儿褪色的,反正绝对比不上萧院正今天的精神和好看。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在哪个绣坊做的?” “大月布庄,里面还卖各种布料,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在那里做的补服。” 一旁的刘太医就道:“我也是在那里做的。” 郑太医笑眯眯的:“我家也是找的大月布庄。” 卢太医:“我也是。” 满宝就觉得自己落后了,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没找人做过官服,全穿的是朝廷发的。 还不知道有圣旨的郑太医好奇的看着萧院正,“院正今天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这是有喜事吗?” 萧院正就扬起笑脸道:“同喜,同喜,大家都有喜事。” 大家精神一振,难道是朝廷诸公觉得他们这半年多来辛苦了,决定再奖励他们一些银子? 升官是不可能升官的,并不是每有功勋就会升官,毕竟,那也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不是? 超过职责所在的功勋一般是奖励金银米面布匹。 这些东西也是很诱人的。 正想着,礼部侍郎亲自捧着圣旨来颁旨了。 众太医一惊,什么奖励呀,竟然让礼部侍郎亲自来颁旨? 大家跟着萧院正跪到了太医院正门的大门口那里听旨。 周满和白善白诚当年上折子规划太医署时是按照国子监的职责和规制来上的。 国子监统领全国各地的教学机构,还负责刊印书籍,教化万民,反正教育的事都归国子监来管; 同理太医署则是要负责全国的医药机构,将来要如国子监一样在全国各地设立官方医署,负责万民的部分医疗保障,以及传播医药知识等,同时负责教导出合格的各方面医者,为全国各地输送医者。 皇帝和朝臣们又不傻,自然看得出他们是借鉴了国子监,因此设立官职时也就借鉴了国子监。 这也是这三天来他们吵架的原因,门下省一直打回重审,和中书省一来一回的辩论,有时候跑腿的小官一天要来回跑五六趟,直到中书省设定出门下省认为合格的规制。 中书省将太医署令从皇帝说的正三品降为从三品,同时在其下的设两位太医署丞,为正四品…… 圣旨很长,礼部侍郎洋洋洒洒的念了好长时间,而除了太医署令定了萧院正外,其他职位全都没定,或者说是暂时没定。 除了萧院正和满宝外,其他太医都惊呆了。 很少参与朝政,一心只在后宫和医药及天花上打转的太医们突然得知这一消息,都惊得不知作何反应好。 萧院正代表太医院接了圣旨,然后送礼部侍郎出去。 礼部侍郎笑着和萧院正行礼,“恭喜萧大人了。”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不是平级了,唉,真是羡慕啊。 萧院正笑盈盈的道谢,然后将人送出去,回来时就看到大家都围着周满问话,没办法,她表现得太淡定,一看就是知道内幕的,不围她围谁? 第916页 可她一个字都不说,大家没办法,看到萧院正就围上去,“院正,太医署怎么升品,反而我们太医院落下一品了?” 萧院正:“没有落,太医院还是四品衙门,只是不再归属太常寺,将来归属我们太医署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道:“我们以后是身兼两职,还是只能在太医院或太医署?” 这个问题问得好,因为萧院正也不肯定。 第2482章 班底 太医们在太医院里的品级不变,萧院正依旧是四品院正,不过以前四品是正职,太医署令是没有品级的兼职,现在四品才是兼职了。 周满依旧是五品太医,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之职,她在心里计算着,她要是还能在太医署中兼职高官,那岂不是身兼三职? 三个职位都是实职,实职就意味着不仅有俸禄,还有职田。 大晋给官员的俸银其实不多,以满宝为例,她现在外面药铺医馆的坐堂银子可以达到一个月十吊钱到十二吊左右,而出外诊的诊金基本归她自己所有,药铺只会要求药材从他们药铺里出就可以。 但她现在太医的俸银一个月才三千六百文而已,远低于外面的坐堂价格。 因为对于官员来说,他们的收入并不主要来源于俸银,甚至也不是禄米,而是来自于职田的收入。 一般来说,有官品的实职一般都有职田,如果没有,那俸禄一定高,其他待遇也会相应跟上,比如国子监里的博士等。 虽然想一想身兼三职可能很辛苦,但貌似很赚钱呢。 满宝有点儿心动。 于是和其他太医一起目光炯炯的看着萧院正。 萧院正挥手道:“你们别看我,百废待兴,如今太医署不同之前,我也不能一人做主的,不过我会替你们争取的。” 以前太医署就是太医院底下一个培养医者的机构,连品级都没有,全靠太子和太医院撑腰,所以大臣们除了在他们需要用到国库的钱时会讨论几句外,太医署里的事基本都是由太子和他自己决定。 但其实太子不太管太医署,所以四舍五入全是萧院正做主。 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萧院正就去找皇帝一起开小朝会,嗯,他现在也有资格,只要想就能每天参加小朝会了。 其实萧院正对上这些与他同品级的大人有些底气不足,所以心底并不太想来参加。 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 太医署现在除了定下他一个太医署令外,其他官员都未定,所以他不得不来参加。 怎么说也要先定下太医署丞,这样才好招兵买马……不对,是填补空缺。 因为是他的手下,所以就先由他来举荐,萧院正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将太医院里的人都想了一遍,所以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直接和皇帝推荐了两个人,“刘太医和周太医可为臣副手。” 与会的大臣们表示反对,倒不是和萧院正唱反调,而是因为:“两位太医署丞,不能俩人皆出自于太医院,只需一人精通医术便可,另一人还是要懂御下之术,太医署丞是要协助太医署令管理太医署的。” 魏知提议道:“臣认为该当从他处调来一人协助萧院正建设太医署。” 其他人,尤其是吏部尚书附议。 一个部门的管理岂是那么简单的,太医署里并不只需要懂得医术的太医,否则那和只会给人看病的太医院有何不同? 论口才,论讲理,萧院正是说不过这些老大人的,于是他也被说服了。 论计算各地药材的所需数额,采购药材支出的合理规划,每年新增医署的建设及最佳数量,以及对太医署和地方医署关系的管理等等繁杂事务,到底是你们太医院里的太医厉害,还是有过地方官历练经验,管过州县,苦读十数年的进士或明经厉害? 其实要不是太医署实在是个技术性比较强的部门,他们连一个太医署丞的位置都不想给萧院正留着。 因为这些老大人们从心底不太信任这些医匠的管理水平。 所以,刘太医和周满,您选一个吧。 但其实大家并没有给萧院正选择的机会,周满如今已经身兼两职,不管是从技术上,资历上,还是从个人精力的考量出发,都是刘太医最为合适。 倒是有人提议可以将周满从崇文馆里调到太医署去,反正都是四品,而太医署丞还是正四品呢,算是升官。 但别说魏知和老唐大人了,连萧院正这个在众人心里不太机灵的人都强烈的表示反对。 他不傻,知道周满在崇文馆的好处要远大于太医署。 先不说太医署是才成立的部门,仅官场地位和社会地位一条就有不同。 崇文馆里都是文官,其官场地位和同品级的翰林院、国子监一样的,属于清贵,什么是清贵呢? 就是清廉,没有什么油水却又地位尊贵的地方。 周满在那里面可比在太医署要好太多了,别说太医署丞只是高半品,就是高一个品级也不换呀。 于是萧院正直接定下了刘太医为太医署丞。 满宝和太医院里的众位太医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正在太医院里热烈的讨论今年中秋朝廷发的节礼呢。 嗯,节礼是要去户部那里领取的,不过有单子给他们,取了单子再拿去领,照单子领东西。 第917页 节礼是按照职位发放的,而不是人头,所以满宝有两份。 她喜滋滋的看着。 郑太医凑上前看她的单子,羡慕不已,“周太医竟然有一坛竹叶青。” 满宝道:“去年是菊花酒,今天怎么是竹叶青?” “竹叶青比菊花酒好太多了,”郑太医连忙道:“周太医要是想要菊花酒,不如我跟你换?” “算了吧,我不喝酒,”满宝道:“这些酒都是拿回去给我爹和我哥哥们喝的。” 刘太医道:“看这样子,今年国库收获应该不少,待遇比往年要好。” 满宝略一想便道:“今年京郊和雍州一带都风调雨顺。” 至少她的两块大职田全都收获不少。 刘太医知道的多些,笑道:“听说今年只有太原一带闹了一下干旱,还有荆州一带有水患,不过都是特别严重。” 每一年都会有水涝和干旱的,毕竟天下这么大,怎么可能每个地方都风调雨顺? 只是不是特别严重的水患和干旱,地方就自己承受罢了,严重一点儿的京城才会出手帮忙赈济。 所以今年总体来说是风调雨顺的。 因为今年各方面都顺利,所以皇帝挺开心,他一开心,朝臣们便也喜气洋洋起来,除了皇家还在孝期外,民间已经决定今年中秋好好的乐呵乐呵了。 才八月十二,外面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第2483章 对答 满宝拿了条子跑去皇城里领东西,发现排队的人好长好长,她预估了一下时间便垂头丧气的转身。 白善也拿着条子来想领东西,俩人就撞上面了。 白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提议道:“要不拿回去,明天让人来取吧。” 满宝叹息,“本来还想自己领一次呢。” 她感觉领礼品是一件让人很高兴的事。 白善也如此认为,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宽裕的时间排队罢了,俩人肩并肩的往回走,白善左右看了看,就和她说悄悄话,“太医署丞定下来了,一个是刘太医,还有一个是从户部调过去的施大人,他叫施斌。” 满宝一怔,问道:“怎么从户部调,我们太医院没人了吗?” 她也左右看了看,很小声的道:“我也可以的呀。” 白善眼中闪过笑意,压低声音道:“大人们说,你已身兼两职,要是再兼一职只怕忙不过来,你要是出任太医署丞,那就得从崇文馆里调过去。” 满宝也不傻,立即道:“那还是算了吧,我以后就修书看病好了。” 白善却摇头道:“肯定不至于此,你医术这么好,萧院正还想让你将医术传授下去呢,我被换出来时,他们正在讨论是让你做太医署博士,还是做主簿。” 满宝一凛,立即道:“我不要做主簿,我要做博士!” 博士品级虽然比主簿低很多,但属于学官,只要教学就好,其他杂事很少,她又不指着太医署的官职升迁,因此不想管理杂务,只想教书就行。 白善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可惜我插不上话,不过不要紧,旨意未下之前都可更改,回头陛下要是问我,我替你说。” 这就是皇帝面前有人的好处,白善是御前行走,皇帝总会和他聊天的,聊天的时候吐露一两句这个意思就可以了。 至于会怎么发展,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白善回到翰林院,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以后就去接满宝下衙。 俩人拿回三张条子,交给家里道:“明日让下人去排队领东西吧。” 已经领过好几次节礼的老周头立即道:“我亲自去。” 他笑道:“反正我们没事做,这种事交给我们就好。” 白善闻言,干脆把自己的条子也交给了老周头,由着他一起去领。 刘三娘还没有品级,因此没有节礼,但老周头很有信心,觉得将来她和立如都能领到节礼的。 第二天,老周头就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和白家的下人一起去领东西。 而满宝和白善照常上班,今天白善运气不错,才到翰林院就被叫进宫里参加小朝会,嗯,他是作为旁听者,偶尔给皇帝做笔录的。 当然,小朝会结束后他也不会离开,而是和起居郎躲在一边吃个快速的工作餐,然后就继续看着皇帝发呆。 起居郎刚才吃得急了点儿,觉得有点儿噎,就不住的看向白善。 和他共事几个月,已经彼此了解的白善心领神会,悄悄的起身摸了一杯茶来给他喝。 起居郎笔耕不停,见目前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能够以一言概括后便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他不敢喝多,不然还得跑茅厕,他们起居郎要尽量控制离开皇帝视线的次数。 不对,是让皇帝离开他们视线的次数。 暂时用不上白善,白善就在砚台里倒了一点儿水,默默地给起居郎磨墨。 等到下午,皇帝将折子批得差不多了,感觉有些疲惫,便起身出去逛一逛,嗯,随手叫上了白善。 于是白善起身跟上,起居郎慢悠悠的起身,默默地跟在后面。 皇帝打算和白善下棋,他发现白善年纪虽小,棋艺却是不错的,比他差一点儿,正好可以一起下。 像魏知,他就不喜欢和对方下棋。 所以那么多御前行走,他为什么就喜欢找白善呢? 第918页 因为经过几个月的发展,他们两个还是棋友。 白善也喜欢和皇帝下棋,因为目前他还下不过对方,但每次下棋过后他自觉都有些进步,这是一件很有挑战的事,所以他很喜欢。 古忠带着人摆下棋盘便退后两步,笑着立在一旁看。 皇帝很大方,让白善先手。 白善也习惯了,将装着白色棋子的棋罐拿过来,先捻了一颗白色的棋子落下。 皇帝喜欢边下棋边说话,“朕听说你们家在内城给你买了一套房子做婚房?你和周满的日子定在哪天来着?” 白善应了一声“是”后道:“定在十月初八。” 皇帝就点了点头,算了一下时间,等周满从大明宫里出来,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婚事,足够了。 皇帝一边下棋,一边忍不住调侃他,“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过你现在官职可比周满小多了,等成了亲,你们家是谁做主呢?” 白善认真思考了一下后道:“自然是我们二人一起做主了,不过我会让她的。” 皇帝没想到他那么认真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口道:“不错,不错,你们皆是良臣,不要在家里闹矛盾便好。” 白善便抿嘴笑了笑道:“臣与她素来要好,不会闹矛盾的。” 皇帝就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是吗,不过朕还记得在益州初见你们时,你们二人可没少拌嘴。” 白善一怔,然后不好意思的道:“我们那不是在拌嘴,只是意见不同,所以在辩论。” 连古忠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皇帝也笑了一阵,干脆与他道,“周满是个能臣,她在医学上的天赋无人能及,朕很舍不得她啊,所以想要她再在太医署中兼一职,你觉得是主簿比较合适,还是博士合适?” 白善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后道:“陛下,朝中不缺为官之臣,您也说了她最厉害之处在于医学上的天赋与成就,既如此,自然是博士最合适。” “可朕看她之前上的折子,对太医署显然是有很好的规划的,萧院正尚且不及她十分之一。” 白善道:“陛下,她还是崇文馆的编撰,是太医院的五品太医。前者,她修撰的是医书,后者,她听命于萧院正。” 皇帝挑眉,明白过来,如果是只是大局一样的规划,周满就算不做主簿也能向萧院正提意见。 但主簿品级比博士高呀。 皇帝上下打量白善,笑问,“怎么,你是担心她又兼一个比你高的官职?” 太医署的主簿是六品,不巧,还是比白善高一品。 白善就认真的道:“陛下,她还小呢,还要长身体的,不能太过劳累了。而且,我们成亲后要生宝宝的。”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就仰天大笑起来,第一次伸手拍白善的肩膀,拍得啪啪响,“好好好,好小子!” 第2484章 无耻啊 老周头拿着条子排队在一群人中,来领东西的有各家的管事,自然也有官眷亲自来领。 这一二年满宝的俸禄都是老周头亲自来领的,现在都已经不用家中的孙子孙女给他看条子,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每个月能领的俸银和禄米是多少,因此每次都是他独自带着人来领。 也因为来的次数多了,他在这里认识了不少人。 他们这些领俸禄的也是有圈子的,他的圈子就是一群官员的家人。 这一群人里有和他一样是当爹的,还有当伯伯叔叔的,也不乏弟弟。 他们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家里资产不是特别丰厚,官品从六品到四品不等。 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是京城本地人。 因为不是京城本地人,又因为家产不丰,而京城的消费太高,因此他们家里请的下人就少,来拿俸禄这种事就是家人亲自来了; 也是因为和他们来往多了老周头才知道,很多人当了官以后会带上家里的兄弟和子侄上任,这样不仅能帮忙管理家务,还能给自己跑跑腿,有一些事情交给下人是不放心的。 同时,也是培养家人的意思。 要不怎么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老周头带着一个下人拉了一辆车过来,目光一扫就找准了队伍,于是上去排队。 大家很自觉的排成两排,一排都排的各家管事下人,一排则是老周头这样的官眷。 一看到老周头,立即有人热情的招呼他,“老周来了呀,快来,快来。” 老周头让下人牵着骡车排队,他则上前和他的朋友们挤在一起说话,其实勉强还算成队形的。 “周大人有两份节礼吧?” “不止吧,不该是三份吗?周大人现在还有爵位呢。” 老周头就笑道:“我家满宝说了,爵位的节礼是列在崇文馆编撰这一张条子上的,算是一张条子上两份礼。只有那些有爵位却无实职的人才单独列条子。” 大家这么一听,恍然大悟,纷纷恭维老周头见多识广。 老周头得意的笑了笑,虽然这里比不上村里自在,但他们说话还是很好听的,这也是为什么老周头总是抢着来领俸禄的原因。 “你家的条子上有什么?” “两匹布,还有些喜米喜面罢了,这些都不要紧,主要听说这次给的月饼是宫里做的,老大一个呢,我家得了两个,到时候祭过月娘娘就分了给孩子们吃。” 第919页 老周头就悄悄看了看自己的条子,艰难的辨认出来,他认得几个数字,但不认识月饼,对了,昨天晚上满宝说他们家有几个月饼来着? 老周头苦思起来,发现记忆有点儿模糊,就有点儿发愁。 一旁的老翁看到老周头手中的条子,就探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哎哟了一声道:“乡主的月饼有四个呢,咦,你怎么有三张条子?” 老周头瞬间回神,就笑道:“这一张是我那女婿的,我一并给领了,来,你给我看看,这条子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老翁有点儿羡慕和嫉妒,但还是接过来给他念,“细麻一匹,粗绵一匹,喜米喜面各一小袋,月饼一个,咦,你这女婿的东西不多嘛。” 老周头就道:“他才当官呢,官职不高,你看下面的,他还是县子呢,看看下面的东西有什么。” 老翁噎了一下,往下展开,果然看到下面写有两行小字,“细棉两匹,绸缎两匹,喜米喜面各两袋,月饼四个……” 老翁:羡慕…… 众人:好羡慕…… 老周头小声的念叨了两遍,暂时记住了,然后就赶紧把他闺女的条子给老翁看,眼巴巴的看着。 老翁展开道:“我就是念了,一会儿到了跟前你也记不住呀,你家带来的人不识字?” 老周头道:“今早出来的时候太高兴,忘了叫上识字的了。” 老翁就道:“那算了,一会儿我走你后面,和你一起进去,看着你领完了我再领。”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老周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和他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下次来领俸禄,我请你吃豆子。” 偶尔老周头嘴馋了,他会让小钱氏给他炒一些豆子带着,就是炒豆子,那也比别人的好吃些,他认识的这些朋友都挺喜欢吃的。 “多久的交情了,客气什么?” 大家和老周头说闲话,“老周啊,周大人和你那女婿年纪也不小了吧?是不是要完婚了?” 老周头就乐道:“可不就是要完婚了,都已经定好日子了,十月初八。” “好日子呀,恭喜恭喜啊,到时候我们可要讨一杯喜酒喝。” “同喜同喜,”老周头笑眯了眼,话就脱口而出,“别说一杯,到时候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有老实的当客套话听,但也有人目光闪了闪,拉住老周头笑道:“那到时候我们可要上门叨扰了,对了,出席喜宴要帖子的吧?” 老周头一怔,还真去啊。 他倒是不介意的,可吃席要给礼钱的,他们又不是特别亲近的亲朋,怎么上赶着给礼钱呢? 不过念头也就一闪,老周头就笑道:“下次领俸禄我给你们带来。” 给老周头看条子的老翁没说话,等队伍越来越往前,上前领了东西离开的人多了,围着他们的人就少了,他这才拉着老周头低声道:“老周啊,这上门的客人是有讲究的吧?你不得问一下家里孩子?” 老周头也跟他比较说得来,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道:“当然要问了,我媳妇早说过了,我们没读过书,知道的不多,外头的事不能自作主张,都得问过孩子们。” “那你还一口应下了。” 老周头无所谓的道:“怕什么,等我回去问我闺女,要是能请就请,不能请我下个月就不来领俸禄了,让我家的五郎来领,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老翁:……无耻啊。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钦佩的看了老周头一眼,“到我了,走吧,你先进去领,我给你看着。” 老周头高兴起来,立即叫了自家的下人赶车上来,然后拉着老翁一起进去。 发放节礼的也是放俸禄的吏员,他们对这些人早熟了,反正每家每个月来领俸禄的都差不多是他们,每个月都要见一次,想不认识都难。 看到老周头,吏员也扬起笑容,这一位的闺女和女婿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尤其是现在。 第2485章 你们加油 老周头领了满宝和白善的节礼,跟进来的下人也拿出了庄先生的条子一起领了,都搬上车后就要出去,不过老周头还是等了等那老翁,等他出来后就一起肩并肩,两车同行的出皇城去。 老翁很羡慕他,“你家庄子里的地秋收了吧?” 老周头道:“收了一大半,还差一些,不过也不久了,过了中秋用不了几天就能都收上来。” “今年可风调雨顺吗?” 老周头脸上就差点笑出话来,“就是才插秧的时候有点儿小旱,不过很快就下雨了,算得上风调雨顺。” 老翁家里也是地主,只不过是小地主,虽不亲自下地,但每年也要亲自去看着长工和佃户种地的,因此对农事很了解。 “丰收好啊,过了中秋,你们家又有一笔大收入了。” “哎呀,你们家不也有吗?” “我们家哪能跟你们家比?”老翁道:“我们家那小子的职田是交给户部来管理的,每年就吃固定的租子。” 老周头就提议,“你们就申请自己经营呗。” 老翁摇头,“我家不似你家,我就两个儿子,这一个当着官,另一个还在读书呢,那职田可不好打理,所以不如只取定租。” 不然他怎么会那么羡慕老周头? 实在是他闺女出息,儿子又多,不管他闺女在前面打下多少东西,后面都有人能守住。 第920页 出了皇城,老翁和老周头告辞,他和老周头不同路,他儿子在内城边上租了一套两进的院子,而周宅就在出皇城的第三个坊上,往前走,再右拐一段路就是了,近得很。 都是外乡人,甚至他儿子还比人家闺女提前一年到的京城呢,结果人家都有宅子了。 老周头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回到家里,他吩咐下人,“快把庄先生的节礼送到他院子里去。” 又从满宝的节礼里挑了好几样东西一起放上去,算是满宝送给庄先生的。 对庄先生,周家上下最为尊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有庄先生带满宝识字,那满宝的这一生都走不出这一步来。 白家那边收到了节礼,刘老夫人问了一下老周头额外给庄先生的添的东西,便也笑着添了一样的。 等满宝他们四个下衙下学的回家时,家里已经在热热闹闹的准备过节了。 满宝扶着庄先生进门,白善和白二郎在后面给他们提东西,陆氏出门看见他们便一乐,“先生和满宝回来了呀,先生,今晚我们一起用饭吧,我婆婆说饭菜就摆在正堂那里。” 庄先生就笑问:“那得摆几桌呀?” “要摆五桌呢,”陆氏道:“白老爷和白太太也请过来了,晚上大家一块儿吃团圆饭,我们家孩子多,到时候就分两边吃,以免他们闹腾。” 今天十三,大家先热热闹闹的吃个团圆饭,等到了十四再各家吃各家的,至于十五,那当然是出去玩啦。 身居京城,还是在内城之中,要是不去看灯市,不去与万民同过中秋,那也太可惜了。 庄先生自己都约了同僚,那天出去吃饭喝酒作诗。 其实白善也有人约,都是翰林院里的人,他不好直接拒绝,因此决定那天去晃一圈凑个份子就出来,没办法,朋友太多了也是烦恼。 周满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我们太医院很少在外应酬。” 白善看了满宝一眼,不,他们有应酬,只是没叫你而已。 就好比赵六郎他们去春风楼应酬时从不会约上她一样。 两家的厨房一起准备,指定了菜单后一边厨房负责几样菜,因此饭菜做得很快,端上来时还是热热乎乎的,尤其是小钱氏做的蒸肉,肉香味很霸道。 钱氏带着小钱氏几个和刘老夫人郑氏白太太一桌,根本就没有满宝的位置了,她只能转身去和白善他们坐在一起。 白大郎年纪最大,率先夹了一块粉蒸肉给白二郎,一脸和蔼的道:“二郎,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今天多吃点儿。” 白二郎就也给他夹了一块肉,“大哥,你也多吃点儿,听说去年你距离上榜就差两名了。” 去年进士取得少,只取了十二个,一般落榜的不会排名,但国子监有关系,便打听了一下参考学生们的答题情况,就有阅卷老师说起白大郎很可惜,因为他距离取中就差两名。 不过白大郎并不是很伤心,因为他前面还有一个人更惨,距离取中只有一名,那个人叫王艺,是太学的学生,和白大郎同一届,当时消息传出时俩人都差点儿吐血。 不过白大郎到底没有吐,因为他看到了更惨的王艺。 白善和满宝一看,立即也殷勤的给他们夹各种肉,直接把碗给填满,“是要多吃,这一次你们都要努力,争取考中。” 白善觉得白大郎应该问题不大,因为他去年就差点取中,经过一年的沉淀,应该更厉害才是,而且…… 白善压低了声音道:“今年取士名额会比去年多一点儿。” 每一年取士的数额都是不同的,取多少进士是吏部根据现有的数据和去年到今年的官场变化计算出来的。 比如益州王一系被清算后第一次开科和第二次开科取用的进士就比往年多,因为官场损耗了就得填补。 白善在御前行走,没少听大人们和皇帝谈论这些事,内幕消息知道的多,不过他也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说起进士考,他也就只有这一点儿鼓励而已。 白大郎和白二郎心领神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里都很激动,取士多了,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特别是白二郎,他的心有点儿虚,他是知道自己的,他比他大哥还差着好远呢。 周立君也和他们同桌,见他们都聊完了,她便说起自己的话题来,“小姑,我在东坊里看中了一间铺子,想买下来。” 满宝一怔,问道:“那里铺子很贵吧?” 周立君点头,“我谈了许久,但还需要八千六百七十两,少一两都不行了。” 白善几个也都吓了一跳,问道:“什么铺子这么贵呀?” “主要是在东坊里,那一条街卖的都是绸缎和胭脂水粉,京城有名的银楼也都在那里,所以很贵。” 满宝问:“买来做什么?” 第2486章 算账 周立君目中生辉,道:“卖家里做的药膏,润白霜和祛痘的那些霜。” 她道:“小姑先吃饭吧,吃完了饭我给你算一笔账。” 满宝不由问:“我们家里现在有这么多钱吗?” “公中没有,”周立君道:“现在家里公中的钱大部分在四叔手上。” 但周四郎现在草原上,对了,向铭学也跟着周四郎去草原上了,才去了一个月呢,现在估计还在草原上收各种货物呢。 第921页 他至少得九月底才能回来。 所以周立君想要各家拿出钱来,这事儿小姑要是同意,那就成功了一半。 满宝问:“公中现在有多少钱?” 周立君:“三百多两。” 不少了,毕竟前段时间周四郎上京城来时就把账本拿出来将去年秋后到今夏赚的钱都拿出来分了,现在公中的钱还是这几个月卖药膏,以及饭馆经营应该归到公中的钱。 满宝想到今年她分到的钱,以及她带回来的那些宝石香料换的钱,顿时大气起来,“行,买吧。” 满宝给周四郎的那些宝石香料,周四郎连辛苦费都没留,基本上卖出去多少钱就给她带回来多少钱。 先在京城卖,后来一路南下,去益州赚了一圈,将手上的东西全都出手,赚的钱可不少。 加上周满今年从公中分的钱,更多了。 不过周立君怎么想着买铺子呢? 要知道他们现在外面租了一个专门做药膏和各种霜膏的院子,老客户都是直接上门购买,有时候还带着新客户呢,他们赚的并不少。 吃过饭,周立君就捧了一杯茶和周满在院子里说话,“本来五婶她们做的有限,京城里能买得起这些润白霜和祛痘膏的也就这些人,所以我想着用不着买铺子,但这段时间因为种牛痘,来和我们买淡印药膏的人多了许多,甚至还有外头的药商特意找上门来,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铺子,还得是一个好铺子。” 满宝琢磨起来,“可我们就只有这几种霜膏,会不会太少了?” 周立君道:“我以前也觉得少,但现在不觉得了,这两年用我们润白霜的人可不少,不仅娘子用,一些郎君也用呢,特别是祛痘膏,销量很好,所以我想着能做好这几样也很不错,而且以小姑现在的能力和年纪,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方子的。” 满宝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行吧,我要出多少银子?” 周立君道:“我算过了,这些方子都是小姑你给的,因此你拿一成的银子,其他各房,我单算一房,那除去您这一房就是七房,一家分担一成三的成本认领一成的份额。” 满宝一怔,“一房一成?” 周立君点头,“不错,一房一成,那一共是八成,剩下的两成算公中的,每年分红都要留下一成经营铺子,剩下的一成给爷奶。” 也就是说,他们七房负责分担公中的那份。 满宝想了想,没反对,“其他房会答应吗?” 周立君就笑道:“只要小姑你答应,那其他房就会答应。” 大伯和大伯母是不用说了,他们肯定跟着小姑,她娘不用管,她可以说服她爹,三叔会听爷奶的,四叔五叔六叔和小姑最要好,也不会反对。 周立君笑道:“到时候我立好规矩,四婶和五婶可以去铺子后面做管事,专门管着熬制药膏的事,每个月就拿工钱。” 这样大家也都没闲着,照样能算钱。 满宝问:“你预计一开始投入的成本是多少?” 周立君迟疑了一下便道:“一万两。” 满宝这么壕的人都忍不住咋舌,实在是太贵了。 “我倒是没什么,其他房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吗?” 她觉得这就差不多掏空各房的家底了。 虽然这几年周四郎赚了不少钱,一年一趟刨除所有的成本后大概能赚个大几百或者一千多两,满宝记得账本上记录的,前年算是赚得最多的,一下赚了两千八百两,但那时候是周四郎冒险买了珍珠,但后来他就不再做这个生意了。 一来是怕做得太大要改商籍; 二来,进珍珠的确要更危险的。 然后这么多钱是分成好多份的,毕竟大家都有份子在其中。 不过,这份钱依旧很多,至少是老周家以前全家攒上七八年才能攒下来的钱。 所以连老周头都忍不住感叹,“难怪有本事的人都想着去经商,而不是种地。” 但经商,尤其是像周四郎这样的走商也的确是辛苦,看周四郎的面向就看出来了,他这几年老得可比周五郎周六郎快多了,风吹日晒之下,还差一点点就不是满宝那个最俊的哥哥了。 满宝出一千两没压力,因为她来钱的途径多,但其他房,出个一千三百两困难呀。 尤其是大哥和三哥。 晚上,满宝就悄悄的溜过去找她大嫂。 周大郎看到她来,便起身去外室,将内室交给她们姑嫂说话。 满宝就悄悄问小钱氏,“大嫂,你和大哥攒了多少钱呀?” 小钱氏问她,“你缺钱花?” 满宝摇头,小声的将立君要买铺子的事儿说了,然后小声道:“立君私底下算过了,买下铺子后大概一年后就能把买铺子的钱赚回来了。” 小钱氏咋舌,“这么赚钱呀?” 满宝矜持道:“主要是正赶上种痘,好多人都因为淡印的药膏知道了祛痘膏和润白霜这些霜膏,有些郎君比女子还要爱买,现在生意好做了很多,立君私底下算过,现在的销量起码比之前涨了一倍。” 所以他们还得请人。 小钱氏就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问:“那我们大房要出多少银子?” “您先说您有多少。” 小钱氏道:“八百多两吧。” 满宝一怔,问道:“怎么这么少?” 第922页 小钱氏就笑道:“你忘了,大头才刚成亲没多久呢,当时我们就在京郊给他买了二十亩地做聘礼,加上其他的东西,陆陆续续就花了不少,三头现在也不小了,最近我们正在给他说亲呢。” 小钱氏说到这里叹气,“京城和我们村不一样,现在我们家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在村里娶个媳妇只要五六两,加上酒席,顶天了七八两就够用了,看现在,最少也得百两才可以。” 第2487章 开会 小钱氏道:“三头不算,他以后未必会定居京城,但大头这里,他媳妇是太医,以后还是要在京城买个房子比较好。” 而京城的房子太贵了,他们家起码得攒上许多年才能买到。 小钱氏再次问道:“买个铺子要多少钱啊?要不要两千两?” 现在他们家的饭馆当时买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这个价钱。 满宝就道:“不止这个价,算上所有的成本大约是一万两吧。” 小钱氏就张大了嘴巴,这哪里是买铺子,简直是要买金山呀。 满宝安抚她道:“赚的也很多,我相信立君的目光。 小钱氏也相信,可他们家没这么多钱呀。 她小声道:“可以少买些吗?要是出八百两能买多少份额?” 满宝就笑道:“大嫂,这个份额可遇不可求,我看过立君算的账,若账目真如她所算的,那我们第一年就能把投进去的成本赚回来,往后铺子便是除去做药膏的成本便是净赚了。” 小钱氏不太相信,“我们家做的药膏我知道,偶尔我也去帮把手呢,我听立君说过,一瓶润白霜也就赚个两三百文,你一天得卖出多少瓶,一年才赚足一万两?” 满宝道:“立君和四哥都找了走商,只要我们的铺子能开张,他们立即能拿了钱上来求货。” 这也是周立君要求一万两成本的原因,除去买铺子所需的八千六百七十两,剩下的装修和架子之类的东西耗费并不多,她看过立君算的单子,她用在装修上的钱只十八两,剩下的全部拿来购买原材料。 而大规模的制造药膏白霜,为的就是卖给来进货的客商,也就是说,他们家的这个铺子不仅仅是为了零售,还能批发给那些走商,就跟那些布庄一样。 周立君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她计划很久了,她和周四郎不一样,周四郎是属于说干就干的人,她不一样,从有这个念头到提出来,她准备了整整三年。 在怀揣着润白霜走门串户的给各个夫人小姐推荐时,她就想买个铺子或者租个铺子了,但因为当时买的人少,一罐润白霜对方可以用上三两月,而有的人用的不勤,一罐用一年的也有。 所以她不敢冒险做。 她一直等着,在此期间,她有空就和认识的客商推荐他们家的润白霜和各种药膏药霜,还拉着周四郎一起,在俩人的推荐下,再加上周满的名声,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人知道周记的药霜和药膏了。 再加上此次种牛痘产生的淡印膏,周立君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同时,他们家的机会也来了。 她要开一个铺子,一个专门售卖这些药膏和药霜的铺子。 只要能赚钱,而且还能让侄女一展抱负,满宝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她对此很有信心。 她悄悄和小钱氏道:“这个药膏和药霜是不愁销路的,立君和四哥为此都运筹两年了,您要是不买足额那就太亏了。” 她道:“您信不信,您要是前脚说您的钱不够,四哥后脚就把您漏下的那点份额抢购过去了。” 小钱氏就道:“我不给他,我给你。满宝,你不是有钱吗?到时候你出钱来买。” 满宝就笑道:“不用,我借钱给你和大哥,等到时候你们赚了钱再还我。” 小钱氏要说话,满宝就小声道:“我算过,如果大哥大嫂你们的钱不够,那三哥的钱肯定也不够,到时候你们缺的那部分我都给你们补上。” 小钱氏就不说话了。 满宝低声道:“您和大哥是长房,在这一点儿上就不能比别人少了,不然现在哥哥们关系还好,看着不显,等将来就要低一头了,你和大哥还怎么管弟弟妹妹们?” 小钱氏叹息道:“你三哥老实,家里的地现在都是他管着呢,按说,该我和你大哥留在家里的……” 满宝就笑道:“所以呀,三哥的那份钱我也补上,到时候等你们赚了钱再还我。” 至于其他几房,钱肯定是够数的。 因为个人赚的钱都只交公中四成,像周二郎、周四郎、周五郎和周六郎夫妻,他们都有各自的本事,因此每年赚的不少,剩下的才是分的公中的钱。 相比之下,同是老实人出身的周大郎和周三郎,他们基本都在田地上打转,而田地都是属于公中的,所以他们自己赚上的私房就很少。 老周头和钱氏也知道大房和三房在分钱时是吃亏了的,因此私下偶尔会偷偷的补贴一些,只是他们还有个闺女没出嫁,所以补贴的也有限。 就是偶尔塞几块碎银子,或是让周四郎回乡时多带点儿肉回去就是了。 满宝摸出了大哥大嫂的私房,对三哥的家底也就有了个大概的预估。嗯,三哥比大哥还不会赚钱呢。 主要是大哥有大嫂,大嫂去饭馆做的蒸肉等也是拿钱的,一来二去就攒了点儿私房。 第923页 三哥就真的是几乎没有私房收入了。 满宝心中定下主意后就召集家里人开了个会,当然,远在七里村的周二郎和周三郎,以及在草原上的周四郎未能与会。 但他们都有各自的儿子作为代表。 周立威是没什么意见啦,周立固更不会有,爹娘走前叮嘱过,让他照顾好弟弟,剩下的听奶奶和小姑的话。 大家都被一万两给镇住了。 周立君就抱了个算盘给他们算账,并将她目前已经谈好的渠道拿出来给他们看,意思是只要做出来就有人买。 老周头最先提出疑问,“既然找好了销路,我们直接作出药膏来卖给他们就是,何必要花八千多两买个铺子呢?” 方氏她们也疑惑这点,这个周五郎他们都知道,和老周头道:“爹,你要是没个铺子,这种摸脸上的东西,外面的客商是不敢大量买的。” 周立重点头,更详细的解释道:“现在我们家这些药膏最多还是卖给京城的人,这些人一开始就是小姑的病人,是因为信任小姑才买的,后来觉得好用一个推荐一个,这才有了现在的销量,但若是没有铺子,外面不认识的人是不敢买的。” 一开始,周立君可是跟在满宝屁股后面进出那些高门大户,一瓶一瓶的推销出去的。 第2488章 同意 周立君道:“现在我和四叔找的那些商人,他们之前都是用过我们东西药膏和药霜,知道我们的东西好,可若是我们没个铺子或者登记在朝廷那儿的作坊,他们也是不敢大规模买的。” “我想着,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好了,”她道:“我们的药膏和药霜都不便宜,面对的本就是资产微丰的人家,既如此,这铺子就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内城东坊那边有专门卖胭脂水粉和绸缎的街道,那里还有银楼和书铺,可以说,全大晋最赚钱的铺子就在那里了,我挑中的这一间铺子其实不算贵,我问过更贵的铺子,可能需要两千万钱才能买下。” 老周头就觉得心脏剧跳,问道:“两千万钱是多少钱?” 满宝道:“就是两万两。” 周立君点头道:“因为我说我们有白银,才说下来这个铺子的,要是给的铜钱,低于九百万钱他们不卖。” 白银还是少,黄金更少,前者还能流通,后者是根本不在民间流通,只存在于特别大宗的交易之中。 白银比较便利运输,所以走商特别喜欢,这也是铜钱兑换白银总是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而且白银还能做首饰,更少了。 其实周家的铜钱也不少,只不过更多的是白银,这还是多亏了周立君,她一直让周四郎,只要有机会能以低价换到白银,那就换。 做生意时,能用白银结算就绝对不要铜钱。 加上她常在京城,总是能留意到银楼、当铺和官府这些地方的白银兑换价,只要银价稍低,她就会拿家里的铜钱去换白银。 不仅好储存,现在需要白银时,她就能快速的拿出来。 当然,经过她的手分到各家去的最多的也是白银。 老周头算数不是很好,本来就觉得八千多两的铺子贵了,现在换算成九百万钱的铺子,他觉得更贵了,于是没说话。 钱氏就看向他们,“你们各房是什么意思?” 周立君先道:“小姑已经答应,她会认下一成的份额,我的意思是,其他各房也都认一成,只不过除了小姑外,包括我在内,一成的份额要出一成三的钱,算是把公中的那两成给分摊下去了。方子是小姑的,她不用出这个钱。” 这个大家没意见,周立威举手问,“只能一房一房的认,我能不能独个人认?” “不能,”周立君严肃的道:“就算其他房不打算要,那也要平均分到各房,有房头不愿意要的,那就再分,只能一房一房的分。” 周立威琢磨了一下,反对他亲姐姐,“那你怎么能一个人认购,你也是我们二房的。” 周立重轻咳一声,“你要跟二妹打架呀?” 周立君道:“我出嫁了。” “那大姑……” 周立君道:“家里的生意起码有一半是我管着的,我不可能白管着,光要工钱我也不服气,我要认购的权利的。” 满宝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白给你们干活儿呀。 周立威颔首,“好吧。” 钱氏一直不说话,等他们说完了便看向她在场的儿子和儿媳们,问道:“你们是什么意思?” 方氏沉吟片刻后道:“孩子他爹走前说过,要是家里要买铺子,我们跟就行了。” 周五郎和周六郎也没意见,他们从小时候带着满宝和周立君他们姐弟玩的时候就知道了。 家里最聪明的就是满宝,然后是四哥和立君,四哥不说了,他最滑头,立君却是算账的一把手,比四哥还要稳重,跟着她走至少很难亏本就是了。 钱氏就点了点头,二房的周立威和三房的周立固也都说了没问题,她的目光就落在周大郎身上。 周大郎道:“我没意见。”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周立君神清气爽,道:“既然如此,各房把钱凑一凑,我明天去交定金,十六那天就要收够钱把铺子买下来,争取在重阳前把铺子开起来。” 人群散去。 钱氏就叫住了周大郎,让他留下说话。 第924页 等人都出去了,她就问他,“你们夫妻有多少私房?” 周大郎就挠了挠脑袋道:“八百多。” 钱氏就叹息,“那还差不少呢,老三的钱一直是我拿着呢,也才八百多,我想着之前大头娶媳妇花了不少,你们应该也差不少,缺的这点钱你们打算怎么办?” 周大郎道:“满宝昨晚来找过孩子他娘,说是缺的五百两她借给我们。” 钱氏就微微皱眉,“满宝就要出嫁了,她是要准备嫁妆的。” 她不由扭头问老周头,“你知道满宝手上有多少钱吗?” 老周头摇头,“不知道,立君估摸着知道。” 钱氏沉吟片刻后道:“罢了,既然她要借你们,那你们就收着吧。” 周大郎点头,退了下去。 等儿子走了,钱氏就和老周头道:“那些钱不用存着了,都给满宝置办嫁妆吧。” 老周头就瞥了她一眼道:“我早准备好了,你还真想把我们的私房借给他们呀。” 钱氏就拧了他一下道:“你酸什么,我为的什么,还不是这个家?一碗水要是不端平,以后这家迟早要散。” 她道:“你没听二丫头说吗,这铺子赚钱着呢,现在拿钱的时候不觉得,等以后赚钱了,哪一房要是少了,回想起今日之事肯定会心生怨气,甭管是对是错,有了怨气就容易吵架,吵架一多就伤了人心,人心伤了这家就散了,不然你以为二丫头为什么不让个人认份额?” “要是能让个人认,满宝能一口气把他们不要的都拿过去,还有四郎、立君、立威,就是五郎和六郎也有余力,那样大房和三房就弱了下来,将来铺子的生意越大,差距就会越大,不说下一代,怕是这一代都要吵起来了。” 所以她要平,至少,其他房有多少份额,大房和三房就要有多少,尤其是大房,他们将来是要管着家里的,那就不能弱于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不然说出来的话要被当成屁放了。 感情很重要,周家几兄弟的感情都不错,但也要利益摆得正。 第2489章 借钱 老周头和钱氏是有些私房的,本来想着大房和三房要是不凑手,那就帮一把,可既然满宝主动借给他们了,那他们两个老人家就不好再插手,嗯,这也是一碗水端平。 一碗水端平的夫妻两个拿出自己的账本仔细的分辨上面的数字,老周头道:“我已经看过好些庄子和田地了,唉,京城的地太贵了,雍州的也不便宜,而且卖地的人也不多,我想着还是买雍州的这一家吧,不是庄子,但是个大户人家卖的,足有八十亩。” 老周头拿出一个条子,挠了挠脸道:“七两银子一亩,我之前问过五头,他给我算出来了,但我又忘了,反正超过五百两了,出了这一部分钱,我们剩下的钱就不多了,再给她买些什么?” 钱氏也算不明白,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她道:“还是买地吧。” 她道:“布料这些宫里和贵人们赏赐的不少,我们也买不到更好的了,就再买两匹红色的布,付掉和绣坊定做的嫁衣,还剩下的都给她买地。” 宅子满宝不缺,铺子的话这点钱在京城是买不了铺子的,所以只能买地了。 “职田到底是朝廷的东西,不太稳定,她还是应该有几块自己的地,”钱氏道:“回头你还在雍州那一片问问,到时候买了地,依旧租给佃户种,只要有地,人就饿不着。” 老周头应下,踮起起另一件事来,“你说白家会给什么聘礼?” 钱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反正不会少的。” “可最近也没看见他们添置东西啊,他们有在准备聘礼吗?” 走出院子的周立重等叔叔婶婶们都回屋后便撞了一下周立威,挤眉弄眼道:“行呀你,都会给立君唱白脸了。” 周立威脸微红道:“我这是坏话先说到前头,家里现在人多了,自然要多做些解释,以免生了误会。” 周立重就点头,扭头和周立君笑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不过九月开张会不会早些?要不等到小姑成亲之后?” 周立君摇头,“那就太迟了,九月正好,秋天干燥,正好用滋润霜和润白霜。” 周立重点点头,皱了皱眉,和他爷爷有一样的疑问,“对了,白家有在准备聘礼吗?我几次回来都没看见那边有添东西。” 当然是有的,刘老夫人从上个月就开始让人陆续往新买的宅子里搬东西了。 隔三差五的她就要带郑氏出门一趟,去新买的宅子里检查送过来的东西。 房契地契这些就不说了,她让人准备的各种摆件、玉器、瓷器以及一些古董字画和书籍,也都陆陆续续的从陇州和七里村送来。 当然她搬家时大部分东西都随着一起去了七里村,只有部分东西因为太重带不走,所以留在了陇州那边的老宅里。 她也没想到白善会在京城成亲,为了聘礼好看,她便让人回七里村将一些东西取来,连着留在陇州的一些东西一并给白善做聘礼。 别说其他人,就是郑氏这个儿媳妇看了都心惊胆战的,忍不住问:“母亲,这些都做聘礼吗?” 刘老夫人笑着颔首,道:“今时不同往日,不管是满宝还是善宝,他们结交的人身份都不低,也不少,以此看后,我们得为将来做些准备,所以善宝的聘礼就不能差了,这样满宝的嫁妆也才撑得起来。” 第925页 她道:“我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我们白氏没落了,善宝也没个父兄帮衬,而满宝出身寒门,虽说现在深受君恩,可到底与世家大族差了一些。这一次婚礼,我便让他们看一看两家的底蕴。” 周家是没有什么底蕴,但白家有啊。 以刘老夫人对周家的了解,她送过去多少聘礼,最后恐怕除了现钱外,其他都会在陪送回来。 而现钱也能换成其他更体面的陪嫁。 虽说这些东西转了一道手就从白家的变成周满个人的财产了,但她就一个孙子,孙媳妇的不还是孙子的吗? 刘老夫人目光炯炯,而且也是时候让本家那些人看看了,他们这一支是不是就没落了,哼。 和刘老夫人隔了一条甬道,两个院子的满宝正爬过去关窗,将窗户关上以后她便盘腿坐在床上进入空间,然后数她的钱。 六月那会儿周四郎回京,将卖宝石和香料的钱给了她,其中大半是白银,剩下的就是铜钱。 满宝没有将铜钱收进空间里,太占位置了,一般来说,她只会往里面放个十几吊铜钱,不够了再回家塞一些进去。 剩下的铜钱都放在她隔壁的耳房里,那里被她当做仓库来用,里面全部放着她不好收进空间里的财物。 其中铜钱就有好几个麻袋。 满宝去打开箱子,好几个箱子里都放着白银,有一锭一锭很整齐的官印,也有一块一块不太整齐的银子,但质量还都行。 满宝都有数的,之前数钱时都写了标签贴在箱子上,加上她还有自己的账本,因此很轻易就能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她数了数,发现钱不少便松了一口气,于是将两口箱子放出空间,就丢在墙角那里。 第二天周大郎和小钱氏就被叫着悄悄去数银子。 五百两可不轻,周大郎拿了两个大篮子装了,然后上面盖了一个盖子,就和小钱氏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回去了。 一路上还和人打招呼,没人知道大篮子里面放着白银。 满宝觉得这个方法特别好,于是也翻出两个篮子装了白银后去找周立固,“你得代你爹给我写个欠条。” 周立固也正愁钱不够的事呢,闻言立即点头,去看到篮子里的白银后奇怪的问,“怎么放在篮子里?” “这样不显眼,没人注意的到。” 周立固一听,立即压低了声音问,“小姑,这件事不能告诉家里人吗?” 满宝问:“你告诉家里干啥,告诉你爹娘就行。” 周立固就纠结,“那也不能告诉三哥吗,我和三哥最要好,我好多事都瞒不过他的。” “那你告诉他呗,”满宝道:“他也欠着我钱呢。” 周立固一怔,问道:“欠了多少?” “和你一样,都是五百两。” 第2490章 懒散 周立固就咋舌,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好重,他就问道:“小姑,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 好羡慕啊,他和三哥除了几年前给四叔掏的那点儿本钱能赚些钱存下来外,剩下的也就抄书和去饭馆里给五叔六叔打下手时赚了点儿零花的,可那点儿钱也就够他们买点儿吃的,连笔墨都不够买的。 满宝就拍着他的肩膀道:“等你们学会了一项本事,再要赚钱就简单了。” “我们读书的本事是什么?” “考官,然后学会处理政务,这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周立固和小姑一起提着一篮子的银锭去了西面的院子,当然不是去他的屋,而是去了老周头他们的屋子。 因为他们三房在京城分的钱都放在爷爷奶奶这里呢。 钱氏收下了钱,知道周立固还给他小姑立了借条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送完了钱,满宝神清气爽的跑去找白善和白二郎出门觅食。 她只有两天假呢,等休沐回去后就要进大明宫了。 白老爷正在院子里转腰锻炼身体,看见周满便停下动作,笑眯眯的给她指路,“他们两个昨天晚上被大郎拉着喝了两口酒,此时还在赖床呢。” 满宝谢过白老爷,跑去看。 白善和白二郎已经起了,只是人还有点儿呆,白善就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呆呆的坐在窗下晒太阳,有小厮端了热水进来,将水放在架子上喊了他一声便退了下去。 白善脑子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想,似乎也没听见,突然感觉阳光被人遮住,他便抬起头来看。 满宝探着头认真的看他,问道:“要不要给你煮碗醒酒汤?” 白善一下就清醒了,连连摇头,“不用。” 他起身去洗漱。 满宝还想去找白二郎,结果隔壁住着的白二郎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连忙起床了,听见她敲门的声音便高声道:“我没醉!” 等俩人洗漱穿戴好,满宝就与他们一起往门外溜着去,庄先生拢着手站在院门前看风景,看见三人鬼鬼祟祟的模样,就出声道:“下午早些回来,二郎,给你们布置的课业你大哥已经做完了,你何时交上来?” 白二郎身子微僵,偷偷抬起头来看了庄先生一眼,喏喏的应下,白善就直起了身体,不复之前的鬼祟,他一边拉着满宝和白二郎往外挪动,一边道:“先生放心,我们会盯着师弟的,后天收假前一定让他写完。” 第926页 满宝连连点头,和白善一起拖着白二郎就溜了出去。 庄先生摇了摇头,并没有将白二郎约束在家里,正是过节时候,留下来也是浮躁不安,不如让他们自在的玩两天。 不过,也不能过分,若是不克制,恐怕两天后收假他也很难沉浸进学习里,他下个月可就要考试了。 三人溜出去,大吉已经牵了马和两个护卫等在外面,等他们出来就将马交给他们,然后六人一起溜溜达达的上街去。 白善和白二郎还没吃早饭呢,他们就问:“早食吃什么?” 满宝道:“上大街上,看见什么想吃的就吃什么。” 于是一行人便往内城的坊市去。 白善慢慢的往前溜达,最后选中了一个馄饨摊子,坐下后和店家道:“来……你要吃馄饨吗?” 见满宝点头,白善便道:“来三碗馄饨,要肉的。” “好勒。” 摊主高兴的应了一声,立即给他们下馄饨。 大吉和两个护卫将马拴好,然后就在旁边坐下,白善问他们,“你们要吃吗?” 大吉三人摇头,他们早上吃得很饱,暂时不想吃,要留着肚子吃中午的。 白善抽了一双筷子拿着,看到大街上正好过来一队车马,最前方打着镖局的旗子,他就问大吉,“伯安不在京城吗?” 大吉就笑道:“他走镖去了。” 白善便点了点头,“你们还不打算给他定亲吗?” 大吉就道:“那孩子倔强,并不满意我们给他说亲,我和他娘也不好逼他,就让他再混两年吧,长大就知道要成亲了。” “那叔平呢?” 大吉就不好意思的笑道:“叔平明年要去考明经,我们想着等他考过后看情况。” 要是能考中,那自然是更好说亲的,要是考不中,也可以看一下他答的成绩怎么样,要是还行,再等两年说亲也是可以。 要是成绩不太好,很难取中,他们再想办法给他说一门合适的亲事…… 大吉算了一下自己的钱,想要在外城买个小院子,有了房子就好说亲了。 白善也猜出他想买房子,于是道:“若是缺钱与我说。” 大吉就咧开嘴笑,“少爷,去年从西域回来,我手上的东西也换了一些钱,买房子的钱是够了的。” 他还给伯安留了钱,等他以后成亲了也能买个院子。 说起来还真多亏了这一趟西域之行,不然他要想买两个院子,哪怕是在外城,那也得再干上十年左右,连着之前的积蓄才够。 馄饨送上来,三人立即低头吃,等吃饱喝足,他们这才牵着马慢慢溜达着去西郊马场。 赵六郎他们早来了,还看完了一场比赛呢,看到他们三人并排着不急不慢的走来,不由焦急,大声喊道:“你们怎么这么慢?” 白善道:“白二约我们的时候又没说具体的时间。” 只说了是今日,谁知道是今日的什么时候? 赵六郎就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立即道:“你也没说时间,我原话告诉他们的。” 满宝道:“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喝酒醉了,今天赖床!” 赵六郎立即扭头看向俩人,“好呀,我们请你们喝酒你们就是不喝,却去喝别人的酒。” 白善:…… 白二郎强辩道:“那可不是别人,那是我大哥。” “好啦,好啦,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事,此事就这么过了吧,”满宝挑起事来又和稀泥,左右看了看后问:“你找我们来是要做什么?又是看马赛?” 满宝其实对马赛一般,对打马球比赛也很一般,一年看个一两次也就行了,看多也不好玩。 赵六郎道:“……介绍人给你们认识呢,这不是要进士考了吗,京城里来了许多读书人,来吧,我介绍你们认识,全是各世家的弟子。” 第2491章 前程 赵六郎着重给他们介绍的一个人是裴守约,出自河东裴氏,真正的名门望族,他这次进京就是来参加进士考的。 他比白善大几岁,是个很伟岸的男子,不像个读书人,更像军武之中的人。 他对白善三人很有好感,一见面便拱手行礼道:“久仰三位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赵六郎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我说会让你见到他们吧?” 裴守约笑起来,拱手道:“多谢赵六哥了。” “客气,客气。”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一起笑着回礼,赵六郎拉着他们去和其他人见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明明和白二郎一起在宫里读书,也是一起休沐的,但他就能一天之内认识了这么多人。 全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家世就没一个简单的。 进了人群,裴守约反而不怎么说话了,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但赵六郎并不怠慢他,时不时的就会把他拉到话题里,并不冷落了他。 中午是大方的赵六郎请客,嗯,大吉他们想蹭的就是这顿饭。 避着人,赵六郎悄声和他们道:“别看他在他们之中不显,要我看,这么多人里也就他能看了。” 白善扬眉,“你竟能看出来?” 赵六郎道:“我怎么就不能看出来了?” 白善道:“我看他手臂紧实,蜂腰猿背,似乎习武?” 第927页 “那是自然,”赵六郎笑道:“他父亲与兄长皆是前朝名将,祖父也是北周名将,河东裴氏的出身又不低,也是从小习武的。” 白善怔了一下后问,“是河东郡公之后?” “是。” 见白善忍不住看过去,他就小声道:“别看了,他就是遗腹子,我之所以带他玩还是我爹让的呢,说他爹厉害,他哥哥更是一员难得的猛将,虎父无犬子,想着他应该也不差。” 虽然赵六郎觉得裴守约看着的确不错,但他是反对他爹“虎父无犬子”这一句话的,看他就知道了。 白善微微颔首,知道他们家也只剩下他和他母亲两个,日子可能也不太好过,因此想了想道:“我那有些笔记,一会儿问一下他要不要借阅。” 当然是要的。 白善可已经是进士了,看他的笔记总不会出错的,裴守约进京是租房子住的,人生地不熟,这段时间拜访世交,也只熟悉了赵六郎一个人而已。 可是他和赵六郎不太能聊到一起,尤其是在紧张备考的时期,他其实不太想出来应酬。 但他想见一见白善。 他觉得他们的境况有些相似,当然,白善前期比他艰难些,至少他是没有益州王这样的仇家的。 因此对于他能在此情况下还能突破重围考中进士,现又能做皇帝跟前的红人很是佩服。 和白善交换了地址,约好明天上门拿笔记后裴守约便高兴的去烤肉了。 他很会烤肉。 白善他们也撸了袖子上,他们现在烤肉的技巧称不上炉火纯青,但在京城一众郎君小娘子中间,他们三个敢排前三,后头就没人敢超越他们,因为一定超不过去。 三人熟练的给羊腿刷酱料,然后翻滚,炙烤…… 香味一阵一阵的飘出来,大家胃口大开,赵六郎一边咽着口水等待,一边道:“你们别烤得太好吃,一会儿我真要被吃穷了。” 其他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赵六哥,你这也忒小气了,我们才吃了几只羊啊。” 赵六郎佯怒道:“还几只,你们那肚子是饕餮变的?” “别急,别急,今儿你请我们吃烤肉,明儿我请你们去春风楼。” 赵六郎立即变怒为喜,乐滋滋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啊,咦,殷或和刘焕来了,快来,快来,你们怎么这么晚?” 白善拿的那条腿烤好了,用刀片了三盘肉出来,一盘给了满宝,一盘给东道主赵六郎,还有一盘则递给了殷或。 殷或接过后坐在一旁,有些闷闷不乐。 刘焕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不过他没告诉大家原因,而是道:“我跟我妹妹她们来的,周满,一会儿你要去找她们玩吗?” 赵六郎郁闷,“你妹妹不是嫁出去了吗?” “是啊,过完了中秋就回她夫家去,所以此一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满宝立即道:“我吃饱了就去找她玩儿。” 刘小娘子前段时间嫁人的,因为嫁得远,所以先在京城这边完婚,等过了中秋才要随她丈夫回去。 于是话题就被刘焕用他妹妹给引走了,等到大家吃完烤肉要去吃炒菜和煮菜时,刘焕和殷或走到了他们三个边上,这才忍不住嘎嘎的笑道:“我们之所以迟了是因为要出门的时候他叫他姐姐们给堵住了。” 白善三人同时打了一个冷颤,一起扭头看向殷或。 殷或郁闷的道:“她们让我回去过中秋的。” “咦,你不回府过中秋吗?” “回自然是回的,但明天才是中秋呢。” 也就是说,他要踩点回去。 满宝感叹,“这是出了窝的小鸟不想再回家了呀。” 殷或轻咳一声,辩解道:“也并没有就不想回去。” 他转开话题问,“才我看你们与那位裴公子相谈甚欢,但以前并未在京城见过他。” “他是河东人,来京参加进士考的。” 殷或这才想起来问白二郎,“庄先生给你额外布置的课业你写完了?” 白二郎抱怨道:“快别提了,一会儿用过饭我再玩一会儿就得回家了,你们得陪我。” 这个是没问题的。 赵六郎认识的人多,直接就摆了两桌,白善他们五人坐在一起,考虑到裴守约与其他人也不熟,便叫了他一起坐。 满宝忍不住感叹,“赵六郎何时这么有钱了?” 赵六郎过来敬酒听见,便压低了声音回她,“我爹给的。” 满宝挑眉。 赵六郎就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定好了进禁军的日子,下次你们再见我,那就是在宫门口了。” 满宝不信,“你能守宫门?” 赵六郎一噎,他还真不能。不过他也不想守就是了。 赵六郎的职责是巡视内城,不过那是中秋后的事了,从那天之后,满宝他们每天早上进皇城时路上总能碰见赵六郎,哈哈哈哈…… 第2492章 劳累 中秋是个好日子,满宝他们依旧决定出去觅食,毕竟恰逢节日,外面好吃的东西真的很多。 满宝一边和白善他们分享她买的东西一边叹息,“可惜明达她们还在守孝,不能出宫游乐。” 白二郎点头:“太可惜了,连灯笼都不能拿到宫里去,我才看见一家挂出来的宫灯,用细绸做的,特别好看,上面的花画得特别好看。” 第928页 大家一边说一边晃荡到了东坊,满宝左右张望辨别方向。 刘焕问:“东坊这里人好多,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逛书铺吗?” “不,看一下我家即将要买的铺子。” 周立君选中的铺子在一条街道的倒数第三间铺面,因为快到尽头,所以人有些少,也是因此才那么便宜的。 但这是东坊,前后左右都是很赚钱的行当,人便是相对别的位置少些,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多的。 铺子不是非常大,但也不小,和这一条街上的所有铺面一样,统一的上下两层楼,周立君已经交了定金,今日铺面正在搬空,所以她也在这里。 满宝上下逛了逛,觉得还不错,于是和殷或刘焕道:“以后我家这铺子专门卖润白霜一类的东西,你们祖母和姐姐妹妹要买这些的时候可以来此找购买,回头我让立君做几个牌子送你们,拿了牌子上门算你们便宜些。” 刘焕对这些不感兴趣,殷或却想到这两天他正被他的姐姐没不停念叨,于是道:“好,那就有劳你们了。” 满宝也就来看一眼,回去以后就把自己的那份钱交给周立君了,因为她明天就要进大明宫了。 他们这些臣子能够休沐过中秋,但皇室的人却不能,虽然只皇帝一脉在守孝,但皇帝都在尽心守孝,其他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太过放肆的作乐不是? 因此十六那天直接进大明宫,反正在外面也怪没趣的,看着还眼馋。 这一次满宝为主官,依旧是卢太医给她打下手,还有郑太医和包括刘三娘在内的六名医助一起被关进去。 大家一起照顾这些皇室宗亲。 长豫和满宝最熟,虽是金枝玉叶,但练习鞭子的时候偶尔也受过伤的,所以被粗针戳了一下并不觉得怎么样,其他人却是哭得不行,整个大明宫都是一片鬼哭狼嚎。 奉旨过来看一下弟弟妹妹,慰问皇室宗亲的太子在围墙外吓了一跳,然后问陪同过来的萧院正:“他们没事吧?” 萧院正脸色淡然的道:“不会有事的,皇子和公主们娇生惯养,可能是不习惯扎针吧。” 太子想了一下周满那细长细长针,虽然看着可怕,但扎人的时候并不是很疼,便不是很放在心上了,围着围墙转了一圈,和里面的人隔着一道墙交流了一下,确定饮食什么的都充足,他便回去复命了。 皇帝问起他便道:“弟弟妹妹可能恐针,所以哭了一阵,其他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皇帝便点了点头,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但围墙里的小孩子们却哭得嗓子都要哑了,那么粗的一根针扎进去,还一定要见血,见血后还不能止血,还得用那么脏的东西覆盖,真是太恐怖了。 只是一天就成功在九岁以下的宗室弟子心中烙下恐怖印子的周满晋升为他们最讨厌的人,至少在他们消痛前他们是不会原谅她的。 长豫看得啧啧称奇,“总算是有人讨厌你了。” 满宝:“……有人讨厌我你这么高兴啊?” 长豫道:“就是稀奇嘛,你看宫里,母后喜欢你,太子妃喜欢你,杨贵妃喜欢你,好多妃嫔都喜欢你,宫女内侍们也都喜欢你,连最难相处的太子哥哥都喜欢你,我就时常想,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都喜欢你的?” 满宝高兴的道:“一来嘛,自然是我技术好了,都能帮助他们;二来自然就是我本人的魅力了。比如长得好看,性格好之类的,不然萧院正他们也都能治病,怎么就不能讨所有人喜欢?这就是差距了。” 长豫咋舌,“本来我就觉得你骄傲,却没想到你能骄傲成这样。” 满宝:“这叫充分认识自己,什么叫知彼知己,这就是了。” 长豫不想与她说话了,盘腿坐在软榻上,招手叫来一样种了痘,手上缠着带子的宫女,道:“去切果盘来,我要吃果。” 满宝善良的劝解,“长豫,你少吃一些吧,我刚摸你的脉,看你似乎有点儿积食的征兆,而且午食不过才半个时辰,你已经吃了半盘点心了。” 长豫忍不住道:“那我无聊呀,除了吃我还能去干嘛?而且现在已经过了中秋,好吃的果蔬过不了多久就没了,现在再不吃,以后再要吃就只能去冰窖里吃不新鲜的了。” 长豫认为,该当吃的时候就要吃。 “要不你给我开点儿山楂吃吧,对了,这会儿不是有新鲜的山楂吗,去,叫人洗半盘来。” 满宝:“……吃撑的情况下吃鲜山楂只会更撑的。” 就算它能消食,但半盘下去,本来就撑的胃只会更撑好不好? 最后长豫还是没能吃道山楂和果盘,她只能无聊的跟在满宝屁股后面各个房间乱逛,去看一下她的妹妹、堂妹、侄女之类的。 长豫第三天才出痘,属于最慢的那一批人,等他们所有人都出痘后,满宝和卢太医就忙起来,基本上就是轮流值守夜里,比之前在皇庄可累多了。 实在是他们太磨人了,一些年纪小的公主、郡主和皇子、小王爷之类的根本忍不住痒,整天就想抓。 满宝和卢太医恨不得把他们的手都绑起来,简直是心力交瘁。 等到大家有惊无险的结痂落痘后,俩人都大松一口气,恨不得当天就关起门来睡个昏天暗地。 然而不行,他们还得试验过他们真的对人痘免疫呢,于是又是七八天的时间。 第929页 等大明宫重新开放时已经是九月初一了,满宝和卢太医眼底下都冒着青色,显然这段时间疲惫得很。 把这些小祖宗送出去,对上想要说话的长豫,在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被呱噪得不行的满宝立即道:“我知道,我会去看你的,我会把药膏给你送去的。” 长豫道:“哼,我是在意那一两个痘印的人吗?我练鞭子的时候额头上都抽到过呢,我是说,我看你眼底青黑,想摸一下你的脉看一看是不是你曾经说过的肾虚学弱之症……” 满宝伸手把她往外推,“你快走吧,你要想学,回头我再教你,我还定盯着人处理里面的东西呢,你再不走就留下来陪我一起处理那些衣裳布条?” 长豫转身就走。 第2493章 雨 等他们所有人都走了,满宝和卢太医就大松一口气,相视一眼后立即转身回去盯着人把里面的垃圾都处理掉,确认没问题后就拿了医案回太医院交差,成功得到了三天假期。 没错,萧院正就是这么小气,最多给他们三天假期,还算上今天,他们初四就得回来上班。 满宝坚持认为他们只放了两天半,哪里够三天了? 满宝念念叨叨的出宫,在宫门口便和卢太医分道扬镳,打算回去恶睡一觉。 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留守的西饼跑过来道:“大人,老爷和太太他们都去莆村了。” 满宝好奇,“他们去莆村干嘛?”还都去了。 西饼道:“二姑奶奶在栎阳那边建了一个作坊,离莆村不是十分远,所以大家都过去看热闹了,对了,家里的大姑奶奶和大姑爷陪着家里的二爷二太太和三爷三太太一块儿上京来了……” 满宝目瞪口呆,半晌才听明白,“大丫?不是,立信?” 西饼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道:“是啊,说是来参加今年的进士考,还说今年要是考不中,那就明年开春考啥经的,奴婢也听不太懂。” 满宝合上嘴巴,颔首道:“快给我烧热水吧,我要洗澡了。” 西饼应下,给满宝提着药箱回屋,然后去厨房提热水。 等洗了头,洗了澡,满宝就坐在榻上瞌睡起来了,西饼一点一点的给她擦头发,等她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吓了一跳,立即蹦起来要去看病人,蹦下软榻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出宫了。 满宝呼出一口气,看了外面黑乎乎的天色一眼,便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微微偏头,就听到白善问:“还没醒吗?” 西饼迷糊的声音响起,“没有呢。” 满宝:……她敢肯定,刚才西饼肯定也睡着了。 满宝将身上的小被子放到一边,胡乱拖着鞋就往门口去,她打开门,门外的人立即抬头看过来。 月色下,白善看到周满便展露开笑容,将手中提着的灯笼往上抬了抬,笑问:“你醒了,饿了没有?” 满宝连连点头,低下头抬起脚把鞋子穿好,问道:“怎么院子里不点灯?” 西饼立即回屋将满宝的外衣拿出来给她披上,满宝穿好。 白善笑了笑,西饼就道:“老爷不给点,说是太费钱了,谁要是出门,谁就自己提着灯笼呗,所以连刘老夫人那边都没点灯呢。 白善也道:“祖母说这样节省很多,挺不错的。” 过了中秋,日头就越来越短,以前是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大家就都差不多各回各屋睡觉了,所以院子里不点灯没什么。 但日头短以后,通常天黑下来事情也没做完,所以很多人家都会点灯。 满宝这段时间住在宫里,那简直是日夜颠倒,大明宫封起来的两个宫殿夜里的灯就没灭过,所以满宝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 她回过神来,点点头,和白善往前面去。 白善不住的看她,“此次看着比在皇庄里还要劳累。” 满宝就叹气,“宗室子弟太娇惯了。” 白善就笑,“陛下也这样说,今天宗室子弟出大明宫,宫里一片哭声,陛下被吵得不行,于是把各位王爷给交到跟前训了一顿,不许他们太过娇惯宗室子弟。” 厨房给满宝准备了一碗面,里面放了许许多多的料,满宝吃得很开心。 她左右看了看,问道:“白二呢?” “在宫里读书呢,”白善道:“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先生不许我们打搅他和大堂哥,说便是重阳也得关在家里读书。” 满宝理解的点头,“那今年重阳我们安静些,不出门玩了。” 白善点头。 满宝还是有些抱怨的,“前两年进士考都放在重阳前,这样考完正好过重阳,今年怎么放在后面?” 白善道:“钦天监选的日子,说是这几日很可能会下雨,重阳后则是艳阳高照。” 钦天监算的很准,第二天果然下雨了,不大,但细细密密的,就好似春雨一样。 满宝站在廊下看着雨,白善上衙去了,白大郎则是暂住在国子监里发奋,因此整个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主子在。 西饼跑来找她,“大人,您早食要吃什么?” 满宝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我也不知道。” 她道:“去告诉厨房,有什么就给我上什么,对了,送到花园的敞轩里去,我要去那儿一边赏雨一边吃。” 第930页 西饼一怔,问道:“大人不去找老爷太太他们玩吗?” 她还想跟着她出去玩呢,这次他们带了西花几个区,连五月和九兰都去了,就她得留在家里等候大人,美其名曰,大人用惯了她。 满宝摇头,一脸严肃的道:“下雨呢,从小我娘不给我淋雨。” 那您还去赏雨。 满宝找到了特别充分的理由得到独处的机会,优哉游哉的在敞轩那里赏雨吃东西,还撑着伞踩在青石板上将花园逛了一半。 雨并不是很大,很一阵一阵的,因此并不影响她观景,她还拿着剪刀剪了不少花回来,等白善中午休息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满怀的花回来的模样。 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抱了满怀花的西饼,可见她今日辣手摧了多少花。 满宝看到白善便笑开,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白善撑着伞站在月门那里笑道:“今天不是我到宫中轮值,翰林院中的事情不多,所以中午我回来吃饭,你这是在干什么,等我母亲回来看到你剪了这么多花,她一定心痛。” 满宝就笑道:“我要插花,到时候选一瓶最好看的给郑姨。” 白善上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合起来以后将自己的伞撑过去,两个人一起躲在一把伞下,他左右看了看后问,“还剪吗?” 满宝摇头,“剪够了。” 俩人回去,满宝就让西饼去找找好看的花瓶来,她一边轻轻地整理花一边道:“今年真奇怪,竟然重阳前下雨。” 第2494章 见面 白善道:“天气要冷了,而且钦天监说今年冬麦种植要往前移十天,早在秋收前就已经晓谕全国。” “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白善笑道:“我都不知道呢,是周大哥收到里长通知才知道官府贴了告示,所以今年庄子里提前种冬小麦,现在已经种得差不多了。” 难怪她爹娘这么有兴致的去莆村玩呢,原来现在正是种冬小麦的时候呀。 满宝将细致的剪掉一些枝叶后插瓶,问白善:“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要是等花谢了才回来,那她今天算不算暴殄天物? 白善笑道:“我今天一早就让人去莆村传信了,他们人多,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 白善却猜错了,他们中午就收拾东西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回到家了,根本没等到第二天。 当然,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少,最多的是庄子里的瓜果蔬菜和禽蛋鸡鸭。 满宝看着热热闹闹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被周立信给抱住了。 满宝惊喜:“大丫!” 周立信比以前丰腴了不少,银盘似的脸上全是笑容,“小姑,我好些年没见你了。” 满宝也抱着她,“是呀,是呀,好些年不见了。” 一旁站了个文雅的青年,满宝放开周立信,看着他,目光赞许,“这是大侄女婿吧,几年不见,长高了些。” 关咏:“……小姑好。” 他一揖到底,看向周立信。 周立信脸微红,摇了一下满宝的手才道:“爷爷说不确定小姑什么时候出宫,所以我们就去庄子上玩了,小姑长高了许多。” 满宝眼睛一亮,还算矜持的问道:“真的吗?” 周立信连连点头以表示肯定,满宝越发高兴,问她,“你们住哪个院子?只你们两个来吗,有没有带孩子……” 满宝一连串的问题。 孩子自然是不可能带的,俩人的孩子还小呢,因为这一次有周二郎和周三郎夫妻一同上京,所以关家就没让其他人陪同,只让他们夫妻两个收拾了东西上京城。 满宝带了周立信回屋说悄悄话,这才知道,关家原定是十一月再上京的,赶的是明年的明经考试。 但想着周满要成亲,周家兄弟要上京城,干脆就一起走,这样也安全些。 既然提前来了,那干脆就参加进士考试试水,万一成了呢? 嗯,他们罗江县人就是有这个乐观精神。 正巧关咏到的时候还没截止报名,他是县学学生,之前为了考明经,也是取得过报名资格的,所以直接报名明经了。 今年要是不中,明年开春再考明经,和白家兄弟一样的打算。 “大姐怎么不来?她还没来京城玩过呢?” “本来是要来的,大姑父都请假好了,还说要带表弟来见见世面,结果临出门前大姑查出有孕了,大夫说这一胎有点儿弱,头三个月不好乱动,所以大姑他们就没来。” 满宝“呀”的一声,惊讶不已,“大姐又有孕了?” 她现在这个年纪生产却是有些危险的了。 周立信道:“奶奶也说大姑这时候还有孕不好,正和爷爷商量回家一趟呢。” “有脉案和药方来吗?” “有,”周立信就知道小姑会问这个,来的时候特意去了一趟济世堂要。 要是别人来要脉案和药方,济世堂是不会给的,这也算他们机密的,但因为问的人是周家人,知道周满医术不错,和他们济世堂关系又好,所以就给了。 周立信把脉案和药方给她看。 他们特意将脉案写得很详细,满宝看过便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些年周喜生活条件好,所以身体也好了不少,看这脉象,胎脉是有点儿弱,但母体还行,只是年纪大不利于生产而已。 第931页 但像周喜这个年纪生产的妇人也比比皆是的。 远的不说,就看她娘就知道了。 于是满宝将纸叠起来道:“没多大问题,回头我写了调理的方子寄回去给她。” 满宝问她,“你去京城逛过了吗?好玩吗?” 周立信连连点头,她连益州府都不曾去过呢,可以说京城是她看过的最繁华的城市了。 再没有见过比这更高的城墙,更大的城和更多的人了。 就连住的房子也是这么大,这么多人住在这里面一点儿也不挤,要不是前后左右住的都是自己熟悉的家人,她一定惶恐,但就是这样,她也飘了两天才感觉踩到实地。 这一次是周立君带着他们去栎阳看新建的作坊,其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从这里过去比走到莆村再转过去近多了,之所以这么打转是为了去莆村摘点儿瓜果蔬菜,顺便散散心。 满宝知道那个作坊是拿来做药膏和药霜的,之前在外城租的那个宅子要退掉了,因为熬煮的药材要是过多,在城中就有些不方便了。 只是满宝有些好奇,“怎么选在栎阳?我以为要选在莆村呢。” 周立君道:“原先是想选在莆村的,但小姑父说,选莆村不如选栎阳。” 她顿了顿后道:“小姑父说,莆村那里是职田,那些地只是暂时是小姑的,虽说我们建作坊可以像我们建庄子一样买了地建,这样将来小姑是调职也好,降职也罢,要是职田不在莆村了,那个作坊和庄子也依旧是我们的。” “可那一片职田划归了别的大人,那一片就是别人的势力范围了,庄子在那里还罢,我们只是偶尔去住一住玩一玩,影响并不大,可作坊在那里,有心人想作祟,那就容易得很了。” “栎阳那边虽没有地,但那是小姑的封地,”周立君笑道:“小姑父说,除非夺爵,不然封给小姑的那五百户就会一直是小姑的,将来不论小姑在不在京城,换多少个县太爷都会对我们家的作坊客气些。” “所以我让人在小姑的封地上买了两块地,一块是可以建造作坊和房屋的荒地,一块是可以种瓜果蔬菜的良田,到时候作坊建起来,请了人也能自己供应菜蔬。” 第2495章 取中 满宝的封地不是很富裕,所以地也不贵,尤其是荒地。 周立君找了块接近路边的地买下来,现在作坊和房子都建好了,所以大家才跑去看的。 之所以速度会这么快,是因为照着农家小院来建的,不像以前建莆村的庄院那样细致的划分,所用的砖石木料也是好的。 建的作坊是一排排的院子和房屋,里面是陆氏他们根据经验规划的碾药房,熬药房,炼油房…… 反正分得挺细致的。 到时候要请不少人,周立君决定就请小姑封地上的人。 满宝抱着一个花瓶去给郑氏。 郑氏将它摆在外室的架子上,看了看后觉得不够协调,便抱到她自己的书房里去,找了个架子摆上,这才舒坦了。 “是在花园里剪的?” 满宝点头,笑嘻嘻的道:“剪了一点。” 等郑氏傍晚走过去散步时才知道,这何止是剪了一点儿呀,她得意的几株花都被剪了,一时心疼不已,然后就把剩下的花苞保护起来,再不许周满剪了。 她道:“剪花也是有个过程的,花枝上至少要留下一朵盛开的花,这才不会看着光秃秃的不好看。” 满宝连连点头,道:“郑姨,下次我出去买花回来给你插瓶。” 郑氏便立即道:“要大朵的。” 这对满宝来说一点儿也不困难。 她笑着应下,转身就去商城里下单了很多鲜花,等收假后下衙时到街上转一圈,回来就抱着花了。 郑氏知道满宝总是能买到很多好看的花,高兴不已,与她一起插瓶,然后自己留下一瓶,剩下的送给刘老夫人和与她比较要好的白太太及小钱氏。 才去上班没几天就又放重阳假了。 不过这一次满宝他们都没出门玩,而是在家里陪白二郎三个读书。 关咏这一次来京城看到白善的笔记,可谓是惊叹不已,果然县学和国子监的老师相差很大,更不要说与崇文馆的老师相比了。 他基本上每天都能学到新的知识,然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次进士考是真的来积累经验的,看过白善的文章,他便知道再过三年他也未必能考中进士。 而白大郎和白二郎的文章也不差,他也觉得追不上。 关咏就悄悄地和妻子道:“我们应该会住到明年明经考试,我考不上进士。” 周立信早有预料,进士哪是那么好考的,于是点头道:“不怕,我们只管住着,你还能跟着周先生读书,我以前也和周先生读过两年书,这样算起来,我们还算同窗了呢。” 周立信闻言忍不住笑,也道:“早知庄先生这么厉害,当年应该到七里村求学才是。” 只是当年庄先生名声不显,相比只能接白老爷的邀请到村子里教一群顽童的庄先生,自然是县城里那两位有名的先生要好,所以关咏早早的被送到县城里读书,他也一直是附近三个村里除了白大郎外最出息的小孩。 可惜后来来了一个白善,素来读书不太好的白二郎竟也超过他去了益州读书…… 关咏轻咳一声,将跑飞的思绪拉回来,和妻子道:“就是想孩子。” 第932页 周立信也想,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叹气道:“不知道他在家听不听话,要不等小姑成亲后我还是和二叔他们回去吧。” “别,”关咏连忙道:“你舍得丢下我一人啊。” “这儿还有我爹娘他们呢。” 关咏摇头,“岳父和岳母自然是极好的,但我们从成亲在一起,既然来了京城怎能你一人回去?放心吧,娘一定会带好孩子的。” 关咏压下心中的思念和担心,反过来劝服妻子。 周立信想着过不了几天他就要进考场了,便也不想他分心,于是点头。 过完重阳没两天,九月十二,进士考正式开始,白善他们去送白大郎三人进考场。 白善这个成功人士亲自将人送到贡院门口,还碰到了封宗平和裴守约。干脆一并送他们祝福语,不管前景如何,反正这会儿大家都很有雄心壮志。 不过他们也是做了最坏打算的,封宗平就和白二郎道:“这次不中,明年一起考明经。” 白二郎点头。 白大郎也点头。 裴守约和关咏也暗暗点头。 进士考除了看策论和帖经外,还主要看诗句,以及考生们的名望。 封宗平在京城的名声还不错,又是太子伴读,考官们都知道他,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他还做了两三篇不错的文章。 白大郎名气也不小,去年差一点儿就考中了,所以阅卷官多半听说过他,但俩人还是不比白二郎有名。 这一位出名有三个方面,一,他也是太子伴读;二,他是未来的嫡驸马;三,他是周满和白善的师弟,尤其是这一年,他和白善周满写的那封关于太医署的折子可是时不时的就被皇帝拿出来与群臣共享。 能作为进士考试的考官,身份自然不低,他们也没少看白二郎的折子。 因此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白二郎还算有实干之才,因此在阅卷时将他的卷子也放进了取中的一边。 他们排好了名次后就拿进宫去找皇帝,嗯,皇帝一般就点前三名,当然,他要是有兴趣也可以给后面排一排,大家听不听就另说了。 皇帝将白大郎的卷子拿出来看了看,满意的颔首,扫了一眼名单,见考官们将他定在第十二名就没有说话,再看白二郎的,他就有些纠结起来。 这一次李茂约是考官之一,见皇帝沉吟,便问道:“陛下觉得这卷子不好?” 皇帝道:“倒也不是不好,朕看了一下其他的卷子,他文采上或许稍次些,但见识不弱于人,且务实,你们排他在二十名也不差,但一门双进士……” 他觉得这个殊荣太大了。 李茂约却听从了皇帝的另一层意思,就笑道:“陛下,魏公就说过举贤不必避亲,白诚既有这样的才华,若是因为他是嫡驸马便落第,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皇帝扬眉,深以为然,咳咳,他这不是假装,他这不是为了让人知道白诚能考中并不是他徇私,而是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不过,皇帝还是公平了点儿,觉得他能排在第二十名还是有点儿水分,于是把他挪到了二十三名。 主考官们看了微微点头,觉得皇帝还算公平,于是名单就这么定下了。 第2496章 榜单 杏榜放榜,满宝他们直接旷工去看热闹。 名为维持秩序,实为旷工的唐县令在贡院外面看到他们,目光不由一凝。 满宝看见他立即心虚的将手抬起,用袖子遮住脸,遮住了才想起来,唐县令又不是御史,她怕他做什么? 于是又放下手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唐学兄,你也来看榜呀?” “不,”唐县令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白善身上,道:“我是来维持治安秩序的,你们不用当值?” 俩人一起点头,白善今天运气好,不轮到他进宫,翰林院正在编修农书,前辈们不让他插手,所以他就溜溜达达的偷溜出来了,而且今天偷溜出来的翰林院同僚还不少呢,大家见面笑一笑权当看不清。 周满就要坦诚的多,她直接和萧院正道:“明天杏榜放榜,我师弟参考,我侄女婿参考,我还有个师兄……” 萧院正都不等她话说完就挥手,“行了,行了,明日准你半天假,下午再来吧。” 反正皇子女们都种痘好了,太医院和周家采购了一批淡印药膏分给种了痘的皇室宗亲,哭声一消,最近太医院都安静得很,大家都不忙。 所以周满一大早就过来了,连皇宫都没进。 唐县令默默地看俩人,最后还是决定看不见,这种高兴的日子,一般连御史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他就没必要与他们较真了,只是道:“不许闯祸就行。” 满宝和白善一起点头应下,他们才不会闯祸呢,他们那么乖。 “开榜了——” 满宝和白善精神一振,立即踮起脚尖往前看,顺便伸手拽住向往里面冲的白二郎,“别去,人太多了,我们听声音就好。” 贡院大门打开,礼部的官员拿着皇榜出来,众人一静,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 礼部的官员已经习以为常,展开皇榜道:“此次进士科举取士二十八人,现在我念考中的名单……” “第二十八名,苏州廖家欢……” 大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等念到二十五名都没有白二郎的名字时,白二郎就有点儿丧气了。 第933页 满宝他们心中也有点儿惋惜,思考了一下一会儿要怎么安慰他才能让他不那么伤心。 “第二十三名,绵州白诚……” 满宝眨眨眼,白善愣了一下后一巴掌拍在发呆的白二郎肩膀上,“你中了!” 白二郎嘴巴张了张,双眼含着泪的看向一旁的白大郎,“大哥,大哥,我中了,我中了!” “对对,你中了!”白大郎也高兴得目眩,激动的拍了他肩膀好几下,一旁的封宗平才要表示羡慕,上面的礼部官员都没歇气,还没等他也拍白二郎两下呢,上面就念道:“第二十名,长安封宗平……” 白善他们立即看过来,改而恭喜他,然后伸手拍的肩膀,起哄着要他请客。 封宗平也惊喜傻了,连连点头,“请请请,你们是要去状元楼还是春风楼,随便你们选。” 白大郎道:“选什么选呀,两个楼都去!” 满宝也想去春风楼,她总听人说春风楼的歌舞可好看了,一点儿也不比宫中的差,之前赵六郎还带了他媳妇一起去看呢,于是也挤上去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我们两个都去。” 封宗平此时智商不在线,傻哈哈的冲周满笑,连连点头,“去去去,到时候我都买单,你看上哪个姑娘随便点。” 满宝眼睛大亮,矜持的道:“我听说春风楼有十二花魁,直接对应教坊司的十二花魁,其中春媚花魁的琴艺超绝,我也能点吗?” 白善连忙将她拉开,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封宗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清醒点儿,你有钱吗?”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神思飘忽的封宗平一下就清醒了,连忙摆手和他们道:“先去状元楼,先去状元楼。” 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裴守约,立即笑道:“裴兄也一起去。” 裴守约听到上面都念到第十三名了还没他的名字,便知道他是考不中了,于是点头,想着去吃一顿酒也可以。 上面正念到:“第十二名,绵州白直……” 这名字一出,场面就有些嘈杂了,“怎么又是绵州,今年绵州竟有两个进士?” “就是,鲁地也才有两个呢,绵州凭什么有两个进士?而且都是姓白,这名字……” 没有人说也就算了,一有人提,当即有人反映过来,“一名直,一名诚,莫不是一家的?” “就是一家的,你们是外地来的考生吧?不知道也正常,白直和白诚是亲兄弟。” 不知道的人一惊,“嗬,这么厉害?” “他们兄弟俩很有才华?这名字有点儿耳熟,我似乎听过。” “周满认识吗,白善认识吗?白诚是他们的师弟,一起磕头敬茶的那种。” 大家恍然大悟,“但那也是周满和白善的名声,他有什么成就?” “他就要娶明达公主了算不算?不过我听我叔父说,周满和白善几次上折子议事,白诚都有参与,那些折子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只是他低调,所以只有朝中诸公知道他,外面的人知道的少。” “那白直呢?” “白直我知道,他是我们国子监的学生,前年和去年他都参加进士考了,去年只取士十二名,我们国子监的先生去打听过,他排在第十四名,离取中就差两名,所以他这次考中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错,白直文章做得很不错的,上次他在状元楼的文会中与人斗文……” 白大郎一直知道,进士取士有印象分,就是比名气的,所以这两三年来他一直很努力的经营自己在外的名气。 文会能参加就参加,诗会也是,所以他在京城的文气是很不错的。 看裴守约就知道了,其实他们这几天有交换自己的文章,在白大郎看来,裴守约的文章不弱于他,但他就是没考中。 他觉得,要么他发挥失常了,要么就是因为名气的原因。 白善也看过裴守约的文章,知道他胸有丘壑,因此等榜单念完了都没他的名字时便很惋惜,他伸手拍了拍裴守约的肩膀道:“走,我们去状元楼吃大户吧。” 第2497章 在哪儿办 此大户自然是指封宗平了。 封宗平被大家簇拥着往外走,一路喜滋滋的到了状元楼才反应过来,“不对吧,怎么我一人请?你们白家一门双进士,不该是你们请吗?” 白大郎就搭着他的肩膀道:“一起请,一起请。” 白二郎连连点头,“对对。” 对个屁呀,本来就应该是他们请的,但封宗平被拉着上楼,想着今天的确是大喜事便没有计较这点小得失了。 在距离贡院有点儿距离的茶楼里,里面坐着的人得到消息要晚一些,等完整的榜单传过来时,坐在二楼的庄先生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姜先生大喜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好你个庄洵美,可真有你的,你三个弟子现今可都是人中之杰,对了,那白大郎以前也是你学生吧?” 一旁的陈先生也道:“不行,我如今心里酸得很,这次茶钱得你付。” 庄先生就哈哈大笑道:“好,我付!” 白善他们自由自在的去薅羊毛了,跟着他们的下人则分了一个跑回家去报信,白老爷他们还在家里翘首以盼呢。 下人还没到侧门就跳下马,紧跑两步就到了门口,将绳子扔给门房就一溜烟的跑进去,大叫道:“老爷,老爷,大喜,大喜……” 第934页 白老爷忍不住走出大堂,问道:“是谁中了?还是都中了?” 下人大喘一口气才道:“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中了!“ 白老爷瞪大了眼睛,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白太太也激动的不行,原地转了两圈后道:“快,快,快发喜钱。” 刘老夫人忙让人扶着白老爷回去坐下,老周头他们凑上来恭喜恭喜,心里也是非常高兴的,哎呀,白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也要当官了,以后满宝和白善在官场上也有帮手了,哈哈哈…… 周宅里一片热闹,白家抬出一箩筐的铜钱,直接一串一串的往下人手里塞,又抬出一筐,直接到大门口外去撒。 老周头看得目瞪口呆,老周家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呆完了才想起来问,“对了,我们家关咏呢,他中没中?” 回来报信的下人很惋惜的道:“关少爷才华也好,就是这次没中。” 老周家人倒没怎么伤心,点了点头,也是,进士哪里是那么容易中的? 周立学几人看着若有所思,打算明年和大姐夫一起去考明经试试看,中不中的另说,先积累经验。 白老爷缓过劲儿来,左右想找儿子们分享喜悦,却发现他们没回来,连忙问道:“少爷他们呢?” “大少爷和二少爷要请同窗们吃饭,一起往状元楼去了。” “对对,考中了是要请一下同窗的,来人,取钱来,给少爷们送去,告诉他们不要惜钱,同学们想吃什么点什么。” 下人高兴的应下,接了一个沉沉的钱袋就离开。 老周头看得眼热不已,他什么时候才能这么花钱? 嗯,他现在已经没钱了,他和老妻的私房钱全给满宝准备了嫁妆,现在钱袋里的铜钱还是从五郎和六郎手里抠下来的呢。 杏榜放完后,不少人都往状元楼去,今日那里必定全是读书人。 关咏跟在周满和白善身后进了一个包间,还未坐下,门就被砰的一下推开,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有人来打架,一抬头却是三四个青年,打头的青年腰间挎着刀,穿着禁军的衣服,他三步跨做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白二郎的肩膀上,大乐,“好啊你白二郎,你还真考中了!” 白二郎嘶的一声,一摸肩膀觉得好疼。 赵六郎见他这样不乐意了,“至于吗,一巴掌而已,难道我当禁军不足一月就练成了绝世神功?” 白二郎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能有什么绝世神功,这不是你一人的功劳,他们都有。” 他指着白善他们道:“我觉得这就是他们刚才打的。” 白善拎着茶壶给大家倒茶,白大郎脸上笑眯眯的,一旁的封宗平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也觉得疼。 赵六郎看到封宗平龇牙咧嘴的样子便猜出了个大概,啧啧两声后招呼身后的人坐下,“这顿饭你们谁请?” 白大郎道:“我们三个一起请。” “那不行,一人一顿,不能少了啊,这可是大喜事,怎么能混着请呢?”赵六郎道:“你们赶紧分一分,这样的喜酒我能连着吃三天。” 满宝好奇,“你不当值吗?” 赵六郎就挥手道:“中午还是能歇息片刻的,而且我可以暂时调到这一片来巡视。” 满宝便不说话了。 白二郎道:“你急什么,我家肯定是要开宴的,到时候请你上门一次吃个够。” “那怎么一样,来酒楼是白吃的,去你家我可得提着礼物,嗯,”赵六郎伸出两根手指头道:“还得两份。” 满宝就问白大郎:“你家是要在常青巷开宴还是在我那儿?” 白大郎就沉思,“我家那里小了些,我回去和父亲母亲商议一下。” 上次他成亲还是在常青巷那边拜堂成亲,只是迎亲是从周宅里迎出去的,当时去的人让白老爷眼热了好一阵。 有利有弊吧。 若是在常青巷办,自然会让人有个印象,他们是常青巷白家; 但在周宅办,不仅能巩固白周两家的关系,也能让官场上的人留下他们的盟约不可攻破的印象。 若他们是有底蕴的世家或官宦之家自然是分开好,但他们三家,不仅是周满,白善,还是他们兄弟俩,其实在官场上都没有亲族支应,这时候他们紧密些反而是好事。 白大郎心中转过万千心思,已经有了倾向,白二郎则是直接道:“当然是在周宅办了,常青巷的宅子太小了,根本转不开,而且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这时候多适合烤肉吃啊,在常青巷那个小花园里能烤肉吗?” 白大郎就把话咽下去了。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也和白大郎道:“大堂哥,要是在周宅这边办,那在世人的眼里就不止是一门两进士了。” 白大郎眼睛大亮,微微颔首道:“我回去和父亲说。” 第2498章 礼制 白老爷成功被说服,当即去找老周头商量借宅子办喜宴的事。 老周头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在满宝他们成亲前办一场,来个预演很好呀。 于是他高兴的应下了,还拉着白老爷的手道:“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正好,我家现在人多,几个孩子这两天也放假,您那边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不用客气。” 在七里村的时候,办喜宴互相借桌椅碗筷是正常操作,偶尔家里的地方不够大就摆到路上去,要是路上不够平那就摆到兄弟家里去,要是没有兄弟,那就摆到叔伯家里去,再不行就摆到邻居家里,这都是正常操作,很在老周头的理解范围内。 第935页 尤其是高中这样的大喜事,周家可以沾喜气,他恨不得天天沾呢,万一有效,他家正在读书的几个孩子来年也能高中了呢? 得了老周家的认同,白老爷立即拿出钱来去准备东西。 高中请宴和别的喜宴不一样,两三天就能准备好,自然要趁着这一股喜气的时候办宴,也就白善他们升官时还一拖再拖。 封家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而好日子都是一样的,因此一挑选就撞在了一起。 不过没关系,人不去,可以礼到,还可以上半天在他家吃,下半天就去他家吃,只要不上班,一天可以赶五场。 赵六郎交友广阔,当然,他也没能赶上五场,他赶了四场,和唐县令一样。 热热闹闹的喜宴办完,公主的亲事就可以提了。 礼部上门来提亲,白老爷精神一振,立即带了两个儿子去商议。 礼部选了个好日子,明年的花朝节是个好日子。 白老爷却眼尖的看到上面还有个日子,二月初八,似乎也很不错,主要是早一些啊。 礼部就道:“这日子定给长豫公主了,长豫公主年长,所以长豫公主先嫁。” 其实皇帝是想两个女儿花朝节时同时出嫁的,但被魏知拒绝了,其他大臣也表示反对,他们认为这不合规制,没办法,皇帝只能退一步,两个闺女相差五天的出嫁。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定下日子,礼部就带着白家人去看公主府,这将是他们拜堂成亲的地方,当然,里面的东西是礼部和工部来准备,但也可以适当的听取白家的意见。 礼部还特别贴心的指了隔壁道:“那边就是长豫公主府。” 白二郎可以想见以后他们家会很热闹,他点了点头,还是对明达的公主府更感兴趣,若没有意外,以后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住在这里。 从公主府离开,白老爷就拉着他儿子的手道:“二郎啊,你放心,等回家我就去常青巷那里看看还有没有院子买,再贵也给你买个小院子,将来你要是和公主吵架了就回自己的小院住。” 白二郎:“爹,京城的房子越来越贵了,就是常青巷,现在两进的小院子也上三千两了,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那就把钱给我吧。” 他道:“以后我要是和公主吵架了我可以去周满那里,还能去白善那里,不行还有大哥呢,我多的是地方去。” 白老爷就丢掉他的手,“你都要是驸马了,怎能如此寒酸呢?” “这不是寒酸,这是节约,”白二郎道:“节约是美德,买了房子我又不住,既是要给我落脚用的,那也不好出租,还得放一房下人在那里料理,多费钱呀。” 白太太都忍不住目瞪口呆,然后就是一脸的心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的儿,你这些年这是吃了多少苦啊,想你以前什么时候把钱财放在心上了?手里有多少就能花多少,现在竟节约成这样……” 白太太心痛不已。 白老爷:“……那是因为花用的不是他的钱,他也就在村里的时候豪横,但七里村有花钱的地方吗?逛庙会,去大梨村赶集,一串铜钱就够他成霸王了,你心痛什么,他秉性就是这样。” 白二郎:“这是秉性纯良,有什么不好的?” “我看你就是和善宝学的。” “您刚才还说我秉性如此呢。” 白老爷抬手就揍他,“越发会顶嘴了,回头我告诉你先生,让你先生打你。” 白二郎就不说话了。 白老爷乾纲独断,挥手道:“我说买就买,大宅子我们买不起,小宅子我们还能买不起吗?” 白二郎就特别好奇,“爹,我国子监的同学们总是说京城居大不易,现今还有好多同学住在国子监里或是在外头租房子住的,我们家这么有钱吗,宅子买了一座又一座。” 白老爷有些自豪,微微抬着下巴道:“多的东西没有,但给你和你大哥一人在京城买个院子还是能做到的。” “可我们家在绵州也有别院……” “嗨,那些院子不值钱,二三百就能买下三进的院子,而且那也不是你爹我买的,那是你祖父买的……” 白老爷当年是因为在绵州与人意气之争,田产和生意都被人针对,他和当时的绵州刺史也不和,这才搬到七里村居住的。 不过当年那位刺史也没有留很长,他走过没两年就因贪污受贿被贬官去了他处,后来听说被一贬再贬,现在也不知道还当官否。 只是白老爷当时已经在七里村住下,不管是他还是母亲和妻子都觉得乡下的生活还不错,除了出入不便有些无聊外,比在绵州要更惬意,而七里村民风淳朴,他便没有再搬家,实实在在的住下了。 不过他虽然住在七里村里,但家产却不少的。 他不仅是罗江县最大的三个地主之一,嗯,现在是两个了。 在绵州也有不少的田地和铺子,虽然每年赚的钱不是很多,但这二十年来,他花的不多呀。 一直给孩子们存着钱呢。 买两个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不仅能买宅子,还能买其他的东西给他小儿子做嫁妆,哦,不,是聘礼。 这一点儿上他和老周头很有共同语言,因为说起聘礼,他最先想到的也是田地。 从小就是地主,一直到现在都是地主的白老爷认为,只要有地,那就有地位,有金钱,还有权利,所以土地是最必须的。 第936页 在给白二郎准备聘礼时,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土地。 当然,他并不是现在才买的,从他上京后他就在京城附近四处打听了,也打听到了雍州,和老周头一样分批的入手一些合适的田地。 嗯,他买的比老周头多多了。 他将这些地契分好,给白二郎看,“看到没有,宅子算什么,那不值多少钱,真正值钱的是这些地。” 白二郎张大了嘴巴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扒拉这些地契,问道:“爹,这些都是我的?” 白老爷就拍掉他的手,“当然不是,有一半是你大哥的。” 他道:“礼部特意叮嘱过,不让我们准备太多的聘礼,说是要合礼制。” 虽然白老爷不懂为什么娶公主还得要求少聘礼,但礼部既然那么暗示了,他就只能照办。 第2499章 嫁妆 礼部之所以这样暗示,除了规制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皇帝的暗示。 皇帝给两位公主准备了不少的嫁妆,白家准备再多的聘礼都要转变成嫁妆,那就超出礼制太多了,皇帝觉得这样不好。 他之所以这样心虚,自然是因为前些年因为嫁女儿被魏知怼了一顿,当然,他认错了,只是没改而已。 这一次一连嫁两个女儿,皇帝让国库准备的嫁妆也不少,踩着礼制的上线下的单子,然后他再私房给一点儿,皇后也把自己的嫁妆分了,这一不小心超出的就有点儿多。 魏知上次已经上谏,皇帝这段时间都不太想看见他,每次看见他,他都要念叨一次,心虚。 老周头对此很不理解,“这位魏大人怎么这么多事,这当爹的给闺女嫁妆有什么好说的,这是皇帝的钱,他爱给谁给谁,怎么还要听一个外人说的话?” 满宝道:“话不能这么说,天家无私事,何况此事涉及礼制,并不是陛下一人的事,更不止是皇家的事,明达已经拒绝了两次这么高的嫁妆,只是这是陛下和皇后对她的疼爱,她也不能太过强硬,不然会伤陛下的心的。” 老周头不理解,“这嫁女儿不是自家的事吗?” 满宝摇头,白善也摇头,道:“礼制就是规范人的身份和社会关系,陛下还有姐妹,按礼,先帝的公主们贵于陛下的公主,超出礼制的陪嫁不仅会打破这种关系,还会给后人留下不好的事例,将来有人照样学样怎么办?” 白善道:“陛下爱女之心可以理解,但魏大人更没有错,他是站在大局上看待此事的。现在陛下只是踩着礼制的上线让国库准备礼单,剩下的自己补贴,但若是将来有一任帝王不愿意从私库中拿钱,或者私库中没钱,却又想给出嫁的公主这一份体面怎么办?” 老周头:“怎么办?” “他就会转嫁给国库,底线是一点一点被往下踩的,”白善道:“何况,陛下的私库也不是单属于他一人的,除了他之外,还涉及到其他皇子女,更不要说,太医署、太常寺这些常需要皇帝补贴的部门了,他给公主的陪嫁多了,那给太医署和太常寺的东西势必就会少了。” 太医署现在仍然有四成的支出是从皇帝的私库走的,想要国库完全负担它的支出,应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跟不要说太常寺了。 太常寺负责修建皇陵,这是很大一部分的支出,当然,这钱是国库出的,但当今为了缓解国库的压力,一直独立负担一部分支出,不然皇帝为什么这么穷? 连年给儿子娶媳妇,出嫁女儿是一方面,这样固定的支出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看大明宫,都修了二十年了还有一半是荒地就知道皇帝有多穷了。 所以这还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事。 但皇帝也头铁,魏知等人骂他,他就老老实实的听着,转身该给女儿准备的还是准备上,就是不改。 魏知无奈,快要过年了,各种赋税要整合,来年花钱的地方也要开始准备着计划了,而且今年又是吏部大察的年限,各地重要的官员要回京述职,钦天监早两个月就在示警,说今年寒气早到,中原和南方一带可能会有雪灾。 没错,有雪灾的不是北方,而有可能是中原这一片区域和南方,恰巧都是产粮大区,真是头疼。 所以要做的事很多,魏知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皇帝闹得太僵,尤其是在他们俩人快要成为亲家的时候。 因此上书了两次,又当面劝了两次,发现皇帝就是当面认错,背后该怎样还是怎样,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略过了。 皇帝心虚了几天,发现魏知真的不问了,瞬间大喜,于是也自在起来,在给女儿准备嫁妆的时候还过问了一下臣子的嫁妆。 主要是正碰上周满来给皇后请平安脉,都是前后脚要出嫁的孩子,皇帝就多问了一句,“你父母给你准备好嫁妆了吗?” 满宝点头,“准备了的,不少呢。” 皇帝就笑问,“朕听说你自己也赚的不少,会将其放到嫁妆上吗?” 满宝摇头。 皇帝便蹙眉,“怎么,你要把你的那些钱留给你父母家人?” 当爹的,怎么能要闺女辛苦赚的钱呢? 满宝道:“不是呀,我爹不让我把钱记在嫁妆说,让我偷偷收着,说这是私房,要是放到嫁妆上,那就是公开了,身上还是应该放一些私房,这样行事方便点儿,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钱。” 第937页 其实要不是看账本,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呢。” 皇帝一听,若有所思起来,事后就和明达说,“可惜我们家的东西都在账簿上,想要偷偷的留给你做私房都不行,不过周满她爹说的不错,你还是应该有些私房,回头朕找借口和私库要一些钱出来,你偷偷带着做私房。” 明达:“……父皇,您和母后不是给儿臣准备了压箱的银子吗?那已经足够了。” “那是过明路的,不是私房。” 明达觉得白二郎他是不会记得这些的,可能会有点儿为难他,但皇帝坚持,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道:“女儿花销不大,可以给姐姐一些,我就少一点儿。” 皇帝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身体弱,到时候朕让人多给你准备些药材带上,以后你就住在公主府里,要是药不够吃了,就派人回来说,朕让人给你找去。” 明达笑着点头,她爹最近情绪起伏有点儿大,算了,凡事先应下再说。 皇帝欣慰不已,抓着闺女的手叹息,“不知不觉,你竟也要出嫁了,尤记得几年前你还是这么小个的呢,头发枯黄稀松,不管吃多少东西都没用,那时候我和你母后担心死了,太医院那边说你是虚不受补,脾胃又弱,一点儿不像你姐姐,你吃东西就和小猫似的,没想到你现在都这么大了。” 皇帝看着明达只有发尖有些泛黄的头发,满意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身体越发的好了,看头发就知道了。 明达就不太想和她爹说话了,她哪儿都长得好看,就是头发不太好,偏她爹还特意提起来。 第2500章 聘礼 九月底的时候周四郎和向铭学带着商队回来了。 他将脑袋上的狗皮帽摘了,和他们道:“北方都下雪了,京城这边天气倒好。” 京城这会儿穿夹衣就行。 今年他去得晚,所以带回来的东西较往年要少一些,但他也是有自己的固定客户的,因此销货、换货和进货的速度还算快。 要不是赶着回来参加满宝的婚事,他还能再多留一段时间。 他左右看了看,问道:“大姐怎么不上京来?我上京的时候她可是很心动来京城的。” 满宝道:“她有孕了。” “哟,”周四郎声音扬高,惊喜道:“这个好,只有一个孩子还是单薄了些,再来一个以后才有伴。” 满宝道:“爹和娘想着今年回家去看看呢,到时候你带着他们回去。” 周四郎表示没问题,问道:“大哥和大嫂回去吗?” “他们不回,二哥和二嫂也要留下给立威办婚事。” 周立威和周立学学堂里的兰先生家的长女定亲了,是周二郎上次来京城最得意的一件事。 满宝回来时亲事已经定下了,事情还是听周立学和周立固说的,她见过那小姑娘两次,和她差不多大,嗯,只小不到一岁,看上去很腼腆的一个姑娘。 但是她可一点儿也不腼腆。 听说兰先生一开始看中的是周立学,毕竟周立学在学堂里读书不是? 但人家姑娘看中的周立威,而周立学当时一心只在抄书赚钱,以及读书科举上,还不太想成亲,嗯,现在也不想。 所以兰先生只能扼腕,加之周家也上门来替周立威提亲,他便忍痛答应了。 周立学他们刚进学堂的时候因为是外地人,说话又带着蜀地的口音,所以常被人孤立欺负。 不过他们是三个一起上学的,因此他们自己就能成为一个小整体,下学后还有许多事要做,根本不和那些同窗玩,所以不喜欢他们的人也很难与他们起冲突。 但后来时间久了,有几次就没忍住,几个小子在学堂里打架,那一年正巧是周立重跟着周四郎去北方,留下来的周立威管着他们,被叫家长的时候就瞒着周五郎和周六郎去了两次,后来就常去。 中午给他们三送点吃的,或者偶尔路过时喊他们一声,那些学生欺软怕硬,知道他们家在同一条街上的另一头开了家饭馆就不是很敢惹他们了。 而周立威偶尔给他们送吃的时候还会给书院里的先生送,偶尔会碰到同样去给兰先生送饭菜的兰大娘子,一来二去的,俩人就熟了…… 再后来小钱氏上京,她做的蒸肉好吃,饭馆便往外卖蒸好的粉蒸肉,不管是谁来,提着篮子就能来买几碗回去。 兰先生也爱吃,于是兰大娘子便时不时的去买,一来二去俩人就更熟了。 在兰先生表露出周立学学识人品都还可以,能够招为女婿的时候兰大娘子就悄悄的告诉她娘,周立学是不错,然而她看上的是周立学他哥。 周立威年纪也不小了,周二郎想着趁着这次在京城,一并给办了,不过现在还没算日子。 其实京城和七里村来往的次数多了,他们便觉得两地似乎相隔的也不是很远了。 主要是他们自家有车了。 马车,嗯,这个没有,但他们有骡子车,驴车,牛车,尤其是骡子车,他们觉得跟马车也不差什么。 有车就很方便,出门次数多了,就觉得住客栈,赶路也没什么了。 一二次没有经验,总是赶不到宿头,不得不露宿在外面,但到第三次后,除非遇上意外,不然都能住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这样就不觉得难捱了。 第938页 周四郎现在就对外出很习以为常了,他吃完东西,放下碗就一抹嘴巴道:“对了,杨大人知道你们要成亲,让我给你们带回来两箱子礼物呢,一箱是给你的,一箱是给白善的。” 满宝高兴,“在哪儿?” 周四郎领着她去看,箱子打开,她的里面有精美的布料,还有一套琉璃茶具,一套玉首饰。 满宝看得咋舌,“好贵重呀。” 周四郎道:“说是给你添箱的。” 满宝就看向白善的箱子,很想打开看看,但白善不在,她还是忍住了,嗯,等他加班回来再看。 满宝让西饼和九兰把东西拿回她的房间里放好。 时间过得很好,满宝和白善初五时就一起请了婚假休假。 不错,大晋的官员是有婚假的,最多九天。 满宝和白善都一口气请了九天的假期,包括中间的两天旬休,他们就一共有十一天的假期了。 白善一家从周宅搬到了常青巷,在初六那天就去送聘礼。 白善请了白大郎白二郎和殷或刘焕等人给他做押队的亲友。 已经当差的刘焕就喜滋滋的请了假跑去凑热闹,跟着敲锣打鼓的人将聘礼抬着围着内城走了一圈后送到周宅。 崇远坊的不少人家都站在门口看热闹,当然是下人看热闹,主子们等在后面听汇报。 只有一两个调皮的,忍不住趴在自家的墙头往外看,看着一挑又一挑的聘礼被送进周宅,不由咋舌,“我刚才起码看到了四挑的宅子,白家这么有钱?” 若是聘礼中有房子,那就在挑担上放一个小宅子的模型,底下压着房契,到了女方家便归女方了,女方的父母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再作为新娘的嫁妆送回去。 老周头很高兴的围着聘礼转悠,然后带着人将上面的喜字换成他们周家的印记,然后意思意思留下了一些东西,剩下的就原封不动的记到了嫁妆单子上作为满宝的陪嫁。 老周头转悠了一圈,留下了两个银子,他一个,钱氏一个,还有两匹布,也都是一人一匹,这就算是留下东西了。 老周头坐在一堆聘礼嫁妆之中叹气。 周大郎他们将一个小房子的模型拿过来摆好,见状便问:“爹,这宅子的房契呢,得压上了,不然回头要忘了。” 老周头道:“急什么,还有一天呢,明天再压上,现在压上万一被偷了怎么办?” 周大郎:……谁会跑到这里来偷东西?偷的还是房契,还不如偷银子和布料呢。 不对,根本不会有人偷东西好不好? 第2501章 取字 庄先生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三张纸,满宝他们三个悄悄的从门口探进脑袋来看。 正在发呆的庄先生察觉到,眼皮都没动一下便道:“进来吧。” 三人连忙进去,满宝笑嘻嘻的问,“先生,您找我们什么事?” 庄先生和他们招手笑道:“跟前来。” 三人便上前,老实的排排站在书桌前。 庄先生仔细看了看他们后笑道:“你们都长大了,二郎明年二月及冠,白善到腊月及冠,本来你们的字是要及冠之后给你们取的,但我想你们都要成亲了,成家立业,如今你们也算事业有成,所以我决定现在给你们取字。” 三人眼睛一亮,满宝直接问道:“先生我也有吗?” 庄先生笑道:“自然。” 满宝就高兴起来,兴奋的等着。 庄先生和白二郎道:“我与你父亲商议过,你兄长取字正见,而你名诚,该取字谆信。” 他慢悠悠的道:“谆信明义,崇德报功。” 白二郎就狠狠地点头,“我知道了先生,我将来一定会重信明理的。” 庄先生赞许的点头,“好孩子。” 庄先生看向白善,“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的善为吉,后来才知道,你的善字出自大学的第一句话,既如此,就该遵循你父亲的本意,取字至善,大学之道在三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修己是一辈子的事,你是个很聪慧的孩子,愿你将来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白善认真的应下。 庄先生这才看向满宝,笑道:“要说名字,你父亲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并不好。” 满宝:……她觉得挺好的呀,满多好听呀,一听就很圆满。 满宝习惯性的在心里接了一句,这才认真思索起来,嗯,照读书人的规矩,这个名的确取的不好。 庄先生道:“满则泄之,所以很少有人用满来取名。” 白善忍不住小声替未来岳父辩解,“先生,满宝的满是粮余仓满的意思。” 嗯,顺着前面周四郎周五郎和周六郎的名字取的,这样就不再是不好的寓意了。 庄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才道:“正是如此,所以我给你取了一个‘谦’字,就当是补一补你这个满字,也是告诫你,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以后不要忘了。” 满宝问道:“就一个字吗?那以后人家叫我的字岂不是要叫周谦?似乎不太好听,先生,您再给我添一个字吧。” 庄先生一听就忍不住笑,思忖片刻后道:“你是个好孩子,先生是希望你不要自满,但你所做之事却是令人敬佩的事,虽才短短几年的时间,但你这今年的成就已经远胜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包括先生我。” 第939页 他道:“如此成就该当尊敬,所以就在谦字前加一个子字吧,子谦,子谦,哈哈哈哈,好字,就这么定了。” 说罢就在左手起第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子字,和后一个谦字连在了一起。 虽然听着像是个男孩子的字,但满宝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个字寓意很好。 庄先生将三张纸交给他们,笑道:“你们可以告诉亲朋们了,以后可以字相称,等你们及冠行冠礼,天下会有更多的人知道的。” 庄先生说到这里一顿,问道:“你们会行冠礼吧?” 周满就没有行笄礼,当时只自家吃了一顿面就完了,白费了郑氏给她准备的笄,虽然最后还是戴到她头上了。 白善和白二郎却不是很肯定,互相对视一眼后在庄先生的迫视下点头,“会吧?” 庄先生便自动认为会了,颔首道:“那就好,若是不碰巧,那就请假,你们及冠是有冠礼假的。” 没错,大晋就是这么人性化,它还有冠礼假,官员们及冠是可以请一到三天的假期的,白善决定中和一下,请个两天。 “好了,你们退下吧。”庄先生说完盯着白善看,道:“你们后天就成亲了,今天才送完聘礼,按理是不该再见面的……”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表露的很明白,你现在不走吗? 白善只能躬身告退,出去后忍不住低声抱怨,“先生怎么也赶我?” 满宝送人到门口,和俩人挥手,“再见呀。” 今天过后到成亲前他们都不能见面了,当然,时间也不久,就两天,不,是一天半而已。 满宝把自己的东西一收拾,可以拿来充当门面的一并给写到了嫁妆单子上,将白家送来的聘礼誊抄一遍就是长长的一折单子了。 钱氏叫了她去试改好的嫁衣。 之前袖子那里有些长,今时不同往日,嫁衣是不用拉长了做以后又穿的,满宝的嫁衣很繁复,因此不能和乡下一样日常穿,就穿一次,所以钱氏对此要求很高,一定要恰好合适才行,这一套嫁衣已经改过两次了。 上次是因为她从大明宫里出来瘦了一圈,所以腰部那里需要改小一点儿,这一次则是发现袖口有些长。 满宝穿上,钱氏即便已经看过两次,此时再看还是忍不住一脸的惊艳和欣慰,拉着她的手道:“好看。” 一旁坐着的周立君也觉得好看,忍不住道:“小姑越来越好看了。” 就是平日里总是穿官服,很少穿华服,更少涂抹胭脂,所以没留意到。 满宝自得起来,但想到庄先生给她取的字,她便收了自得,矜持道:“还好,一般一般而已,主要是我爹娘长得好。” 钱氏忍不住点着她的额头笑道:“这是说的什么怪话?” 她笑道:“你们的朋友多,明日我让你侄子侄女们和你四哥几个把你送过去,闹洞房的时候要适可而止,不得胡闹知道吗?” 满宝点头,和她道:“您放心好了,我请了唐夫人和她堂妹,还有傅二姐姐给我掠阵,又有白二和殷或刘焕盯着,他们欺负不着我。” 而且怕什么,哼,他们总也要成亲的,就是已经成亲过的也不怕,将来他们总要考官,升官,总要办酒席吧,谁怕谁呢? 第2502章 婚礼 满宝睡了美美的一觉,按照以往的生物钟醒来,她睁开眼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她今天成亲了。 科科板声板气的和宿主道:“恭喜宿主了。” 满宝这才有了点儿感觉,爬起来道:“谢谢!” 满宝一边起床穿衣服一边问,“科科,你不送我礼物吗?” 科科停滞了好一会儿系统才反应过来,它下意识的先去查看了一下自己还未曾用来更新进化的积分,然后才去计算它距离下一次更新进化还需多少积分,最后才自己打开了商城,在满宝脑海中展开,问道:“宿主想要什么?” 满宝就笑,“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科科就很想花十积分去给她买一盆花,不过它还是遏制住了这种冲动,上商城里仔细的挑选了一下后给她选了一条样式很新款的手链。 这是一条彩金手链,整体呈淡紫色,如水晶一样剔透,却又有玉一般的润泽,手链上镶嵌了五颗不一样的宝石,很漂亮,其中一颗红色的最漂亮,但是它并不是真的宝石,而是做成宝石样的高科技产品。 红色的宝石盖子可以划开,里面是一个屏幕设置,它道:“这是最新款的随身净化器,是你给明达公主的最新版。” 加上本身手链和上面四颗真宝石的价格,不便宜。 最主要的是,这些宝石看着和他们这个世界的差不多,但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构,它可比它们坚硬太多了,且能缓慢的影响人体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满宝咋舌,“我看见过它,好贵好贵的。” 科科其实也有点儿纠结,数据来回拉锯了好一会儿,但到底是宿主大婚,它认为还是应该有些表示的。 不过它知道这个行为不能让主系统知道,因此现在正在修改数据,虽然主系统一般不会查子系统的收入和支出账目,但万一它查了呢? 科科不允许自己这边出一点儿纰漏。 满宝收到这么一件礼物,高兴得扑到床上兴奋的滚了一圈,双眼亮晶晶的道:“科科,我爱死你了。” 第940页 西饼正好端了热水过来,没听到头两个字,却隐约听到了后一句话,不由红了脸,敲了敲门道:“大人,您起了吗?” 满宝这才下床去开门。 西饼红着脸打趣道:“大人这么爱白公子,一大早就喊着爱呀喜欢的。” 满宝道:“西饼,你小心我把你嫁出去。” 西饼吐了吐舌头,并不怕周满。 她将热水放到架子上道:“大人,老爷他们都已经起了,您早膳要吃什么,我去端来。” 满宝想了想道:“随便吃点儿吧,我娘说出嫁这一天不能吃太多东西。” 她虽然是第一次成亲,却没少见人成亲,知道新娘子当天不方便,所以要少吃少喝,等进了新房再放心吃喝。 西饼应下,就去给满宝端来一盘子的小包子和一些小菜。 吃完早饭,满宝就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松快了一下筋骨才回来。 老周家人这才呼啦啦的过来,让人给她穿上嫁衣准备妆容。 他们是黄昏之前成婚,但中午的时候客人就上门了,白家也要赶在正午吉时前上门迎亲。 白善请了不少朋友跟着上门迎亲,但满宝同样请了不少朋友前来帮忙挡门。 听到府外传来震天的嬉笑声,满宝就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唐夫人和王瑞乐傅文芸笑容满面的进来,一进门便笑:“白善他们过了正门,正被堵在第二道门那里呢。” 满宝歪着头问道:“那道门是向铭学守着的?” “是,可不好过,”唐夫人笑道:“向铭学出题刁钻得很,我看他们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过,你学兄在第三道门上看热闹呢,我看他跃跃欲试的,估计白善要被为难。” 见她没什么反应,唐夫人就点着她的额头道:“小没良心的,你就不担心呀。” 满宝摇头,“我才不担心呢,有吉时呢,我哥他们有分寸。” 但白善却急得出了汗,明明已经十月,天都冷了,额头却冒着汗,虽说周大哥他们不会让他们误了吉时,可岳家放水,还是自己闯关进入是很不一样的。 但白善今天脑子不太好使,他觉得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的,于是他不住眼的去看殷或。 向铭学出的是四个字谜,“一点一点分一点,一点一点合一点,一点一点留一点,一点一点少一点。” 殷或思考了半晌才不太确认的道:“谜底是汾,洽,溜,沙。” 门里的人也没说对还是错,直接开了门,青年们一看,欢呼一声,立即簇拥着白善挤进去…… 大家闹哄哄的一路闹到第三道门前,唐夫人听着动静,和满宝笑道:“你成亲后也不辞官?” 满宝不解的眨着眼睛问,“为何要辞官?” 唐夫人就微笑着摇头,“没什么,白善和白家果然开明,你是个有福气之人。” 满宝微微低头笑,颔首,她知道她是个有福之人。 王瑞乐和傅文芸皆羡慕不已,不过周满一开始就是太医,因此不太难让人接受。 她比一般女子都要自由,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羡慕的事。 特别是傅文芸,她从小熟读诗书,曾经和满宝一同长大,甚至一度有共同的理想,可惜她现在困于后宅,而她走出了更高更阔的天空。 傅文芸正色道:“白家开明宽厚,你一定要过得好才可以呀。” 满宝愣了一下后点头。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自己能在朝为官有多么的难得。 将来或许在朝为官的女子越来越多,她也就不显得突兀难得了,但在此时,她的确是独一份。 她很感谢在这一路上的人对她的宽容。 正想着,外面传来喧哗声,周立如一脸兴奋的跑进来,大声叫道:“小姑,小姑,他们进到正院了。” 她话音才落,小钱氏就又是笑又是眼含热泪的过来接满宝了,就和之前嫁大丫一样牵上她去正堂。 白善已经立在正堂上了,听到脚步声便笑着回头看,看到带着凤冠,穿着嫁衣的满宝,他不由愣了一下神。 满宝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去,白善更看呆了,只觉得胸膛中的心脏剧跳,好似要跳出来一样,手脚都有些发麻。 第2503章 迎娶 满宝对上他如星辰一样的眼睛,就觉得心又甜又麻,脸颊不知何时红透,比涂着的胭脂还要红。 俩人就这么站着默默对视,扶着满宝的小钱氏停下来等了一下,见小姑没反应,便伸手拉了她一下,一旁的媒婆拍着手大笑道:“来了哟,来了哟,新郎新娘这就看住了眼,到了洞房花烛的时候可怎么得了?” 满宝和白善同时回神,也同时羞红了脸,赵六郎几个见了立即兴奋的跟着“哟,哟”的叫起来。 小钱氏眼中的泪水就不见了,只剩下笑意,牵着满宝朝白善走去。 白善眼中带笑的低头看她,媒婆见他眼里此时只看到新娘子,一边忍着笑,一边推了他一把,笑道:“新郎新娘情投意合,快来拜见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 媒婆将俩人拉到一起,大声叫着让人送茶上来,然后伸手把人按下去,让他们跪到蒲团上。 满宝和白善全都脸红红的跪着,白善先叫老周头,“岳父大人。” 老周头正在看满宝,虽然心里酸酸的,但他还稳得住,主要知道满宝就算是嫁出去,三天也就回来了。 第941页 听见白善叫,他便扭头过来看他,见他一身喜服,脸色白中透红,他不会很多赞美的词汇,但他就觉得对方长得俊,这么一看,他心里舒服多了,他们家满宝也不是谁都能娶走的。 看到奉到跟前的茶,老周头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和白善道:“你要好好待我们家满宝,虽说她哥哥们没你有出息,可她有六个哥哥呢。” 白善:“……是,谨遵岳父教诲。” 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要是别人家,岳丈说这样的话,忍不住气的女婿反起来两家面子就难看了; 可在这里,大家可以尽情的笑,还有人起哄道:“白善,周大人六个哥哥你打得过哪一个?” 白善腹诽,那当然是谁都打得过,不说他从小和大吉学的拳脚功夫,就这半年来和戒嗔请教的功夫,他就自觉打得过这世上大多数人,嗯,没学过功夫的人。 白善心中腹诽,脸上却一派无辜,还有些忐忑的看了老周头一眼。 老周头一看,就冲那几个起哄的人挥手道:“去去去,他几个哥哥没事打他干什么?” “所以有事可就能打了,兄弟们记住了,以后去春风楼的时候一定要叫上白善呀。” 媒婆甩着帕子嗔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年纪也不是很大的样子,就笑问,“郎君们娶亲了吗,要是没娶,回头找我,我领着白大人也上门帮你们迎亲。” 起哄的人顿时不敢闹了,只能努力的憋着笑和玩笑的冲动,将来真被白善给报复就糟了。 白善接过下一杯茶敬给钱氏。 钱氏接过,喝了茶后笑道:“好孩子,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知根知底,我们家满宝你也知道,有时候犯左性,姑爷将来让让她,她要是惹你生气了,回头告诉我们,我们替你收拾她去。” 好家伙,周家这也忒宠周满了吧,谁家嫁女儿不是叮嘱女儿孝顺家翁,友善妯娌,照顾小姑之类的? 钱氏的话并没有完,她和白善说完才对满宝道:“你婆婆和祖母都是好相处的人,到了那边要好好的听祖母的话,照顾婆婆,也要和夫君好好相处,知道吗?” 满宝点头,红着脸道:“我知道了娘。” 见小闺女一点儿难离的情绪也没有,钱氏不由在心中一叹,只觉得这孩子也太让人操心了,这出嫁和没出嫁是不一样的,即便两家还住在一起,那也是不一样的,可这孩子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呢。 不过钱氏也没点破,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让周大郎来背着他妹妹出门。 周宅太大了,即便正堂离大门不远,那也有好长一段距离,好在满宝不是特别重,她抱住周大郎的脖子,还饶有兴致的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簇拥着他们往外去。 前面有人点了炮竹,周大郎就在炮竹声中把周满背出去,白二郎在一边看着,见周大郎眼圈都红了,周满脸上却是红彤彤的羞涩的笑,就忍不住上前去悄声和她道:“你倒是哭呀,今儿来的客人可多了,还有商州夏家的人呢,女孩子出嫁不哭,人家还以为你们周家对你多不好呢。” 满宝一听,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往眼角一抹,眼睛立刻红了,被一股气冲得立即眼汪汪的。 白二郎一看满意了。 周四郎放完炮竹回头一看自家妹妹眼睛就红了,便也忍不住伤感起来,果然就跟向铭学说的一样,那时间就跟跑得飞快的马一样,还是脱缰的野马,一跑就不会回头的那种,昔日只到他屁股上的妹妹这会儿就出嫁了。 伤感! 周四郎只伤感了一小会儿就被人挤得往外去了,前面瞬间都是人头,他看都看不见了。 周大郎把满宝放到花轿上,这才退后一步,转头要找送嫁的周四郎叮嘱话,却发现周围大多是白善和满宝的那些同窗朋友,根本找不见周四郎。 媒婆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亦步亦趋的跟着,见新娘子上轿了,立即挥着帕子大声道:“新郎上马,新娘上轿咯,起轿——” 白二郎等人有过一次给他哥哥迎亲的经验,早就抓了自己的马上去,等轿子一起就跟着一起抬头挺胸的走。 反倒是错估了热闹的周四郎等人慢了两步才跟上。 喜乐一响,一抬又一抬的嫁妆从周宅里被抬出来,出了崇远坊顺着内城就转悠起来。 他们当然不是直接就回常青巷,而是要绕着内城走一圈,充分展现他们的嫁妆和喜气,顺便将喜糖西饼发给凑热闹的小孩儿,这才转回到常青巷。 街上的人听到喜乐便知道是有人嫁娶,纷纷让开道去,看到一抬又一抬的嫁妆从面前过去,大家这才想起来议论,“这是谁家嫁娶,好多的嫁妆。” “今儿一大早崇远坊那边就热闹起来,应该是那边的贵人吧?” “不知道了吧,是太医院的周太医,我才在前面抓到了一把喜糖呢。” 第2504章 踢轿门 一听说是太医院的周满成亲,不少人都跟着迎亲的队伍往前走,“这可是位神医,我们跟着沾沾喜气。” “嫁的是谁家?” “还能是谁家,自然是跟她一起告御状的白家了,听说那也是位很厉害的郎君,早早就考中了进士,现在也是官呢。” 听到的人就惊呼起来,纷纷道:“倒是天造地设……” “还是青梅竹马呢。” 第942页 大家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往前走,越走参加进来的人越多,好多孩子都钻进喜队中,围着挑担骑马的人来回嘻嘻哈哈的跑,白家和周家随行的丫头从篮子里抓了糖果分给他们,想要他们出去,他们却不愿意,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和着喜乐唱着童谣,跟着他们围着内城转了一圈。 白善骑在马上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展颜一笑,回头和白二郎道:“让人回去通知一声,多准备些甜酒,放到巷子外面分给来送喜的人。” 又道:“再多准备一些糖果。” 白二郎传下话去,便有一个下人脱离了慢悠悠的迎亲队伍,先抄近道跑回去了。 白善坐在马上,面对铺天盖地的恭喜握拳道谢,清风拂面,满脸得意。 唐大人骑在马上看见,暗暗笑骂了一句“臭小子”,然后回头吩咐明理,“回县衙调派些人手提前去常青巷准备,去的人多,别出乱子。” 明理应下,也偷偷跑了。 有人在路两边的酒楼上看到白善那一个笑容,忍不住道:“洞房花烛为人生三喜之一,古人诚不欺我呀。” 有外地人不认识白善,看见后问道:“这是哪家的世家公子?丰神俊朗,不仅长得好,气质也佳。” 白善带着迎亲队伍围着内城转了一圈后再转回常青巷,去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的,在巷子口等着的白氏族亲看到,忍不住心中酸涩,“白善这小子有造化,今天足够他得意的了。” 站在巷子口主事的都是和白善同辈,差不多岁数的子弟,当年和白善同在族学中念书的。 他们自动送上门来,刘老夫人秉持着不用白不用,也想给白善再撑一些面子,因此就把这些人都用了起来。 眼见着迎亲队伍越来越近,一个人便推了一把族兄弟们,道:“赶紧点炮竹。” 几兄弟这才上去点炮竹,噼里啪啦声中,迎亲队伍越来越近,而白家院子里的人听到炮竹声就知道迎亲队伍回来了,立即高兴的准备的起来,还有人跑去通知刘老夫人和郑氏。 刘老夫人立即问道:“离吉时还有多久?” “还有四刻钟。”见刘老夫人忧心,扶着她的白太太就笑道:“婶娘就放心吧,请的媒婆是长安县里最好的官媒,她必定知道时间,既不会早进门,也不会迟进门的。” 不错,迎亲队伍慢慢的到白家大门后,媒婆便开始为难起白善来,拉着他的手叮嘱道:“这踢轿门可有讲究了,这里头坐着的可不只是陛下的御医,还是京城的小神医,更是您的师姐,所以新郎官,这轿门您要怎么踢?” 大家一听,立即起哄起来,有喊“狠狠踢”的,也有叫着要白善不要踢门,直接把新娘子迎出来的。 媒婆这次不阻着大家嬉闹了,等大家七嘴八舌的给白善出了主意,她就微微一抬手,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就一把将边上凑热闹,正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的白二郎给拽了过来,笑问道:“不如让白二少爷给出个主意,这一个是您的师兄,一个是您的师姐,您说这门应该怎么踢?” 白善就看过去,用眼睛逼迫他。 白二郎一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不过…… 白二郎眼珠子一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一直被周满针对和压迫的过往,于是恶向胆边生,举着手半掩住嘴巴,凑到媒婆和白善中间极小声的道:“狠狠的踢一脚,别怂!” 他道:“一生可只有一次。” 大家竖起耳朵听,绝大多数人没听见,但边上的殷或和好奇凑上来的赵六郎是听到了的,赵六郎立即大声叫道:“白二郎说了,要狠狠的踢,一生可只有一次!” 有此建议的人立即大声鼓噪起来,起哄着要白善照办。 白二郎不乐意了,大声叫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们不要冤枉我!” 赵六郎:“我都听见了!” “你的话可信还是我的话可信?” “殷或的话可信,大家不信问殷或。” 大家就一起看向殷或。 殷或微微颔首,“是的。” “哦哦哦,白二郎你完了,等你师姐出来,哈哈哈哈……” “别管今后的事了,还是先顾当下吧,白翰林,你师弟都说踢了,可见他也站你这一边,你倒是踢呀。” 白善抬脚,一转身却踢向白二郎的屁股,一句话都没有,但无话胜有话,大家更鼓噪起来。 “原来白翰林真的惧内啊。” “哎呀呀,看来下一位醋夫人就是周大人了。” 满宝坐在轿中等着,听到这些话也不急,见外面似乎没有立即下轿的意思便看了一下系统里的时间,这才明白,这是来早了一点儿。 于是她掏出袖子里的荷包,拿出一块小点心来小口的吃了,填了一下有些饥饿的肚子后才将落下的点心屑拍了拍老实的坐着等待。 外面总算安静下来,然后她就听到轿门传来轻轻地声音,然后外面爆发整齐的一声“吁——”,然后轿帘被拉开,媒婆笑容满面探进头来道:“哎哟,你们这些后生就是嫉妒,这是新郎官知道疼人呢,新娘子好福气,新郎官只轻轻地碰了碰轿门,这以后呀郎意妻随,和和美美……” 媒婆的话就是好听,满宝抿嘴笑了笑。 第943页 白善也笑容满面的伸手进来扶她,大家再次“吁——”了一声,但脸上却都是咧到耳后根的笑容,簇拥着新人往大门里去。 媒婆站在一边给他们指点,让满宝跨过火盆,这才进入大门…… 门内的下人看见,早飞奔去正院告诉,大叫道:“新娘子进门了,新娘子进门了——吉时已到——” 等周满和白善走到正堂,正好是吉时,媒婆掌握得不早也不晚,果然是长安县一等一的官媒。 第2505章 闹洞房 刘老夫人激动的站起来,然后又坐回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 看到白善和周满牵着红绸进来,刘老夫人眼中满是欣慰,媒婆和白大郎引着他们走到前面,白大郎便笑意盈盈的站在刘老夫人的边上大声喊道:“新人至——” 他今天是傧相。 吉祥话是一早就写好的,他照着念就好,白大郎私底下没少练习,因此现在很流畅的念出来,喊道:“新郎新娘拜见高堂,跪——” 满宝和白善牵着红绸跪下,白大郎大声道:“叩首——” 俩人对着刘老夫人拜下,刘老夫人连连点头,伸手道:“快起来……” 白大郎大声道:“再叩首——” 俩人变换了一下位置,对着郑氏拜下,郑氏也很激动,连连点头,抬手让他们起来。 白大郎就大声道:“夫妻交拜——” 媒婆扶着他们转身面对着彼此,白大郎兴奋的道:“跪——” 然后大喊,“叩首——” 所有人都盯着想看谁先低头。 满宝和白善听从号令同时低头,众人“吁”了一声很是惋惜,但等白大郎大喊一声“礼毕——” 大家还是冲上去簇拥住俩人,起哄着把他们往洞房里送。 白二郎和殷或刘焕也起哄,簇拥着他们就要往新房去,周四郎挤进来一把将白二郎和殷或拉出去,刘焕冲到了另一边,周四郎手有限,没抓住,他拽着俩人叫道:“你们起什么哄,你们是压阵的人啊……” 白二郎和殷或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来,连忙道歉,“傧相让白大哥当了,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大郎凑过来,得意的道:“这个我有经验,走走走,一会儿一人拉上几个,留在新房里的人越多越乱,一会儿都把人拉出来。” 于是大家也朝着新房去。 婚礼还没完呢,大家一起挤进新房里去,因为人太多,连放在屋中隔开内室和外室的屏风都给收了起来。 满宝踩在脚踏上,脸色红扑扑的坐在床上,觉得屁股底下有点儿咯,不动声色的往下一摸,就抓出一把红枣来。 她就拿在手里没动,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悄悄的擦了擦,白善往她那边挪了挪,无视大家骤然爆发的大笑声,他的宽袖和满宝的袖子一层叠着一层的交织在一起,借着袖子的遮掩抓住她的手。 满宝抬起眼眸看他,眼中似有水光,白善勾了勾她的手指,不让她吃东西,然后扫了屋里其他人一眼。 落在赵六郎封宗平等人眼中,分明就是俩人当着他们的面眉目传情,好不要脸。 婚前认识了不起吗? 青梅竹马了不起吗? 谁还没成过亲呀! 媒婆捧着一个托盘笑盈盈的分开众人上来,唐夫人等一众女眷就趁着这时机跟在媒婆身后走到了最前面。 在场的郎君们每人敢惹这些夫人,往边上挤了挤。 满宝看见他们便双手一静,没敢动了,手指还和白山的在袖子中纠缠在一起。 媒婆将托盘交给边上的九兰,笑道:“新郎大喜,新娘大喜,新郎新娘郎才女貌,看着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吉祥话跟着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她伸手拿过酒壶往银杯里倒酒,笑道:“今日喝了交杯酒,新郎和新娘便同福共苦,相濡以沫……” 满宝抬起一手来接过酒杯,手指被勾了勾,她便下意识的抬眸看向白善,白善也正端着酒看她,俩人相视一笑,白善便将勾着满宝的手拿出来接过酒杯,和满宝喝下这一杯交杯酒。 大家看到俩人的笑容,纷纷在心里泛酸,在场的,已经成亲的占了多数,毕竟十九二十来岁还没成亲的是少数。 都经历过新婚,可谁的新婚有他们这份知根知底和甜蜜呢? 很多时候,新婚就是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摸索的过日子,快乐是有,但忐忑和不安,以及陌生感一定是最多的。 所以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包括白大郎在内的人想,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的闹一闹洞房才好。 喝下交杯酒,媒婆便高兴的用剪刀在他们头发上剪下一束来,然后将两束头发绑在一起,直接打了死结。 她将打结的头发放在盒子里装好,然后压在床头下,这才退后一步高兴的宣布,“礼成,祝贺新郎官和新娘子了,新人大喜。” 她才这么宣布,屋里立即爆出欢呼声,一人拿着两个杯子和一壶酒上来叫道:“闲话少叙,我们请新郎和新娘先饮三杯酒再说。” 九兰和五月高,立即将媒婆拉到一旁塞给她两个红包,低声道:“我们老夫人说了,我们郎君和娘子朋友多,这闹洞房人多就容易失了分寸,还得请您老帮着把控把控。” 媒婆心领神会,接过红包就塞在袖子里,拍着胸脯保证道:“两位小娘子放心,有我盯着,出不了太多差错。” 第944页 这是个下马威,赵六郎和封宗平为首,大家跟着起哄,先喝下三杯酒再谈其他。 白善瞥了俩人一眼,他们两个都已经成亲,尤其是赵六郎,他成亲太早了,白善很惋惜的没能去参加。 他伸手接过酒杯,接连三杯下肚,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 满宝也喝了两杯,正要喝第三杯时赵六郎拦住,笑吟吟道:“怎么能让新娘子自己喝酒呢?新郎怎么也要帮一帮忙才是,这样吧,新娘子喝半杯,新郎喝半杯好了。” 满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喝下半杯酒,伸手就递给白善。 白善伸手接过喝了。 哼,又不是嘴对嘴,谁怕谁呀,他们小时候不仅一个锅里吃过饭,还在一张榻上午睡过呢。 众人见俩人脸上泛红,分不清这是羞红的,还是喝酒喝红的,主要是俩人脸色都太淡然了。 这就没意思了,早知道让他们嘴对嘴的喂了,不行,不行,这样就失礼了,这儿到底不是教坊司,也不是春风楼。 大家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就推出赵六郎为首,他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摇了摇后冲白善挤眉弄眼道:“白翰林,你见多识广,可知道洞房为何称为洞房吗?” 白善还没说话,满宝已经举手道:“我知道!”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周满,这,这不太好吧,虽说你是太医,可这种问题抢答是不是不好? 满宝一本正经的道:“传说黄帝击败蚩尤部落后,为了让新加入的蚩尤部落成员融入华夏部落联盟,黄帝规定,不允许蚩尤部落再通过掠夺的方式去获取女人。如果部落中,有谁产生了感情,便由家人给夫妻俩准备好一处洞穴居住,久而久之,新婚夫妻便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便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赵六郎愣住了,他身后的众青年也愣住了。 唐夫人忍不住掩嘴而笑,努力的憋着,眼泪都快要憋出来了。 第2506章 王霸之气 赵六郎转了转眼珠子,便问道:“那新娘子知道怎么入洞房吗?” 满宝深深地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呢?” 赵六郎对上她的目光,抬手就打了一下嘴巴,那还用说吗,这一位可是连太子的不育之症都治好了,还给人接生过孩子,对于生命的真谛,只怕在场的没人比她更透彻了。 所以关于洞府的解释,她也是故意的? 赵六郎感觉遇到了对手,于是放弃知识的比拼,干脆来蛮力,他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来,抛了抛后道:“这样,我们来玩吃苹果的游戏。” 在教坊司里他不仅能让人吃苹果,还能吃豆子,吃酒,但那两样都不太适合此处,本来他不想出这样的主意的,闹洞房嘛,还是以口嗨为主,但周满的职业让她在这方面立于不败之地,想要这位新娘子在口舌上落下风,被羞涩一番显然不太可能。 所以还是动手吧。 他们决定着重为难白善。 赵六郎抛了抛手中的苹果,将之交给一旁的九兰,“去,放在你家娘子的手指尖上,白翰林,你得从床上倒挂着吃苹果,直到吃完这个苹果为止。” 九兰伸手接过,却不由看向白善和周满。 白善就问道:“你们打算闹到何时?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你们闹,前头还有长辈贵客呢,这样,我们摆出一条道儿来,闹完之后我们去前头吃酒比拼如何?” 赵六郎大乐,“哎哟,以往三杯就倒,连交杯酒都喝的黄酒的白翰林都和我们急眼要拼酒了。” 大家一听白善急了,顿时鼓噪高兴起来,只要新郎和新娘急了他们就高兴。 白善坐在喜床上等他们做决定。 稳婆也出面笑道:“郎君们也体谅体谅我们新郎官,这可是头一遭,看我们新郎官面嫩的,回头前面的长辈来问,郎君们也不好回话。” 唐夫人等人笑吟吟的看着,并不插嘴,毕竟现在还不算过分。 但赵六郎等人却也因为有她们的围观,不由多考量了一会儿,笑道:“行,吃玩这一个苹果,他再照着我们的法子吃个枣儿,再回答我们一个问题,今晚就算完了。” 九兰这才笑着把苹果拿上来,放在满宝的食指上顶着。 赵六郎看着兴奋起来,乐道:“先说好呀,这苹果要是掉了,我们就换个新的,直到一次全程不掉下来全部吃完为止。” 白善深深地看了赵六郎一眼,然后起身,他将喜袍扎在腰带里,看了看自家的床,然后就轻盈的踩在一旁的桌子上,一手抓住床顶蹦了一下,人就倒飞起来,两只脚就挂在了床顶,头垂下,正好与吓了一跳的满宝面对面。 满宝看着倒挂而下的白善,面庞白皙透着红,眉目如画,俩人一上一下的对视,他还展颜笑了一下。 满宝吓住之后便是惊叹,“你和戒嗔学的?这么厉害?为什么我学不到,不对,因为我被关在皇庄里了,我也可以这样学的……” 围观的赵六郎等人先是一愣,白善竟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把床给压塌,然后便是无言,周满的关注点也太奇怪了吧,她为什么连这样的本事都要学? 白善仗着他是倒挂面对着满宝,后脑勺冲着赵六郎等人,因此对她灿烂的一笑,低声道:“你想学,我以后教你。” 满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她就不用特意去护国寺也能学到本事了。 第945页 赵六郎似乎知道他们在眉目传情,不满的叫道:“你们少说悄悄话,赶紧的赶紧的……” 满宝就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苹果,再看一眼白善,指尖就悄悄的往下一弯,稳住苹果后就用拇指轻轻地搭在苹果的一边,然后把另外一边快速的塞进白善的嘴里。 白善配合默契的就开始啃。 大家就听到了他吃苹果的声音,然后觉得不太对,白善是倒挂着的,正背对着他们,衣裳又宽大,把他们的视线都挡住了呀。 于是赵六郎等人挤到边上探头去看,满宝机灵的将拇指落下,白善也放轻了动作…… 还真是在指尖上吃着了,赵六郎等人呆了,这个游戏他们在教坊司玩过很多次,基本上没人能做到,最后还是玩的别的,比如用绳子把苹果栓起来吊着两个人一起吃…… 赵六郎他们干脆蹲在旁边目光炯炯的看,很想看白善是怎么做到的,不,不对,一定不是白善比他们厉害才做到,而是因为周满比他们厉害白善才能做到。 所以还是教坊司和春风楼里的那些女子太差了吧。 白二郎也好奇的挤上去看,看了半天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于是满脸不解的看着赵六郎,“你们故意放水吧?” 站在后面的周四郎和白大郎就抬手给了他一下,你哪边的?“ 白二郎瞬间收声。 白善冲满宝眨眨眼,满宝就将苹果小心的移出来,白善将嘴里的苹果都吃下去,这才继续开始。 赵六郎眼见着再次移动过去的苹果要掉,就激动的叫起来,封宗平等人也跟着大叫,“掉,掉,掉……” 掉是不能掉的,满宝伸手就要扶住,赵六郎立即大叫,“用手就犯规,不许用手扶。” 满宝就用嘴扶,将苹果压进白善的嘴里,在白善蓦然瞪大的眼睛里还狠狠的咬了一口苹果,直接咬下一大块来吃了。 赵六郎等人呆住了,正想出声的唐夫人等人也惊住了,纷纷看着满宝。 满宝将苹果嚼吧嚼吧吃了,还斜眼看过去,本想出声反对的赵六郎等人被她的王霸之气一震,顿时不说话了。 然后满宝就和白善一人一口把苹果给啃了,最后苹果被满宝两根手指捏着,他们也没再表示反对。 白善一抹嘴巴,从倒挂的床上飞下来,看向他们,“还有什么,来。” 赵六郎一脸不知是同情,还是同情的目光看着白善,最后道:“算了,红枣我们就不吃了,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好了。” 本来红枣就是要捉弄他们,想让他们羞涩一下的,但周满恶狠狠的和白善面对面吃一个苹果都能看着他们冒出狼光了,他们实在不敢再出这个主意。 于是赵六郎后退几步,退到人群之中,背靠伙伴们寻找到安全感才道:“我们的问题是,这洞房,到底是你在上呢,还是周大人在上呢?” 第2507章 洞房花烛夜 白善愣了一下后脸色红透,满宝的脸也红透,唐夫人见状,啐了他一声道:“出去出去,姐妹们,把他们轰出去吧,一群臭男人把新房都给熏臭了。” 但见白善和周满红了脸,青年们自觉找回了面子,于是满足了,也不等答案,便哈哈大笑的勾肩搭背出去,还回头叫道:“白善,我们在外面等你喝酒啊,今晚不醉不归。” “没错,没错,晚上让周大人给你扎针解酒。” 白二郎跟着傻乐呵,不过为了表示他和白善是一伙儿的,在后面给了他们屁股一脚,把他们赶得更快些。 殷或笑着摇了摇头,和白善周满道:“这个我却是帮不了你们了。” 殷或在这里没帮上忙,但在前面却是大利器。 出于羡慕和嫉妒,大家一同给白善灌酒。 当然,白善身边围着的人也不少,就说送嫁来的周四郎、周五郎和周六郎兄弟三个就绝不允许他们把认给真灌醉了,于是轮番上阵挡酒。 白大郎还能有点儿用处,白二郎和刘焕的酒量却全是累赘,他们一来,被灌上两杯脸就红了,惹得赵六郎等人忍不住爆笑,“你们一起玩的别的不像,这酒量却是十成十的像,不行,我们今晚得探探你们的底。” 最后白善就祭出了利器殷或,将人拉到了身边,一有人敬酒他就眼底迷蒙,拽着殷或不放,于是殷或就表示帮白善喝了。 谁敢让殷或代酒呀,嫌命太长了吗? 虽然他现在看着也就比一般人弱点儿,但二十年根深蒂固的印象,谁敢让京城第一弱男子代酒? 连赵六郎都清醒了几分,摇摇晃晃的走了。 白善大松一口气,终于搭着殷或和白二郎的肩膀回新房。 一到后面的正院,白二郎就松开他,白善踉跄了两步,打了一个酒嗝,自己都觉得臭。 白二郎盯着他看,“你不会真醉了吧?” 白善点头,“醉了的……” 反正觉得口干脸红,头还有点儿晕,这不是醉了是什么? 白善有些委屈,“他们也太狠了些,等着,他们总也有成亲的时候。” “那除非是续弦了,”殷或清醒的道:“我刚才看过了,冲在前面敬酒的人都是已经成亲了的,比如赵六郎,鲁越,封宗平和易子阳……” 白善的同窗和同僚,现在还没成亲的没几个了。 白善委屈的嘟了嘟嘴,走到新房前,还算清醒的回身和他们拱手,“多谢两位送回,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进。” 第946页 殷或和白二郎就站住,伸手一把推开门,“行,你进去吧。” 白善跌跌撞撞的进去。 屋里的九兰的五月立即上前扶他,满宝也上前,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是醉了,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白善就清醒了一些,但还是被满宝拉着坐到椅子上,手里塞了一碗醒酒汤。 白善愣愣地看着,半晌后道:“看上去好苦呀。” “不苦,是酸的。”满宝说得很肯定。 白善就呆呆地端起碗喝了,喝了一口,眉头就皱起来,有些委屈的道:“是苦的呀,又酸又苦。” 满宝坐在一旁道:“效果很好的,连萧院正都说我这改良的醒酒汤好呢,一会儿我再让人用醋水泡些蜂蜜给你喝,多喝一点儿,上几趟茅厕酒就消了。” 白善叹气,抬起手来又喝了一口,整张脸皱起来,等喝下去后又叹息一声,再喝…… 九兰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要说新婚的时候叹气不好,但五月看了看便笑着拉九兰出去,关上门在走廊上候着了。 有婆子上前来问话,“少爷回来了,可要准备饭食吗?” 五月道:“再等等,还在醒酒呢。” 婆子闻言便下去了,回去禀报给老夫人。 郑氏一听就着急,“前面闹得也太狠了,老大人们的酒不好不喝,善宝的那些同窗和同僚胡闹,他也不好太过强硬的拒绝,但族里那么多人也跟着闹腾,非得把善宝灌醉……” 刘老夫人安抚她道:“宽心,我一直让人看着呢,好在有舅爷们帮衬,他喝的也不是特别多,他往回走的时候我看过了,还能走得稳。” 郑氏:“那洞房怎么办?” 刘老夫人微微蹙眉,略一思索道:“不急,时辰还早呢,满宝会做醒酒汤,对了,让厨房将满宝做的醒酒汤往前面送一些,这酒虽是好东西,但也不能喝太多。”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吩咐完了才叮嘱那个婆子道:“让厨房一直热着水,后头郎君和娘子是要沐浴的。” 婆子应声而去。 满宝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看着白善一口一口的把醒酒汤喝完,见他眼尾稍红,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便忍不住偷乐,半张脸都埋在了胳膊里。 白善似乎察觉到她在笑,低头看过去,见她眼角眉梢都是笑,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便也忍不住展颜一笑,然后问道:“你笑什么?” 满宝没好意思的把整张脸埋在胳膊里,然后又露出脸来偷偷的看他,小声道:“你喝醉时好看,嗯,有倾心之容。” 白善抿嘴一笑,或许是醉酒,或许是因为俩人已经成亲,他胆子大了许多,直接俯身在她嘴唇上印了一下,微微抽开身后问,“倾你的心吗?” 满宝脸颊红透,但这次没有躲进手臂里,而是微微垂眸颔首,然后又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嗯”了一声,轻声道:“倾我的心。” 白善喉结紧了紧,忍不住又低下头去含住她的嘴唇…… 满宝脸色红红的去开门,和九兰五月道:“他酒醒了,你们准备沐浴的水。” 九兰和五月立即应下,高兴的去提水。 白善的脸也红扑扑的,酒醒了不少,此时眼睛晶亮,他将外衣脱了丢在木榻上,和满宝道:“不觉得头晕了,你的醒酒汤果然有效。” 满宝嘟囔了两句,白善没听到,回头过来问:“什么?” “没什么,”满宝努力的板着小脸道:“我刚开门,听见前面还热闹着呢,估计要吃到宵禁才肯散去。” 白善静静地看着她,有很大的理由怀疑她是在转开话题,但是管他呢,白善去盥洗室里沐浴更衣。 等俩人都坐在床上,白善和满宝又有些拘束了。 俩人并排坐着,白善挠了挠脑袋,轻咳一声道:“满宝,夜深了,我们睡吧。” 都还没宵禁呢,其实也不算夜深,但满宝也红着脸点头。 俩人将红色的帐子放下,一起躺在床上,白善悄悄的伸手握住她的手,满宝没反对,他便转过头侧身看着她,正巧满宝也看过来,俩人眼睛都亮晶晶的,白善就凑近了些,轻轻地吻了吻她,满宝心脏鼓鸣,感觉耳朵听到咚咚的声音…… 第2508章 拜见舅姑 满宝睁开眼睛来就察觉到一道目光,她微微偏头就看到了白善,他满含笑意的撑着头看她。 满宝脸微红,抱着被子问:“几时了?” 白善就转身探头去看时间,然后缩回脑袋道:“辰时。” 这么晚了? 满宝立即要坐起来,想想不好,于是又躺下去,道:“快起床,刘祖母和郑姨在等着我们了。” 白善却不起,反而凑近道:“你怎么还叫刘祖母和郑姨?今日要改口了的。” 满宝脸色越发红了,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佯嗔道:“快起床。” 白善快速的在她嘴巴上亲了一下,这才笑着起身。 满宝呼出一口气,伸手把帐子拢严实了才起身。 俩人穿好衣裳,五月和九兰一人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和俩人道:“少爷,娘子,族里的长辈已经过来了。” 白善就微微皱眉,一边拧着帕子净脸一边问,“他们来做什么?” 五月笑道:“婚后第二天娘子是要拜叔伯舅姑的呀。” 第947页 白善脸色淡淡,“我们家和他们关系淡,以后再见就是,他们是祖母请上门来的?” “那倒不是,”五月愣了一下后道:“说是住得近,今儿一大早就来了,想要见一见新媳妇。” 满宝已经洗好脸,闻言不在意的道:“见见就见见吧,晚见早见都要见的,五月,你去找一下西饼,让她把准备的鞋子帕子之类的东西都找出来,按照来的人分好,一会儿你和九兰跟着给见面礼。” 白善不由扭头看向她,“你准备了这么多见面礼?” 满宝就嘿嘿一笑道:“我大嫂给准备的,整整准备了两个月呢。” 从知道陇州白氏那边赔了钱给刘老夫人买了这栋院子后,小钱氏就在准备了。 没什么贵重的,家里的各种零散布料很多,而且料子都还不错,所以她做了不少鞋子,都不问白家的亲戚是多长的脚,直接照着家中几个侄子侄女和哥哥嫂子的脚来做的。 到时候送哪双,让五月和九兰看着身高大概估摸就可以了,反正他们也都是不请自来。 满宝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白善跃跃欲试,“我给你梳头吧。” 满宝看了一下时间后道:“你可以梳头,但剩下的事要交给九兰。” 白善很好奇,“那我给你画眉?” 满宝拍掉他的手道:“以后有空吧,祖母已经在前面等着了。” 白善就无限的惋惜,同时对那些上门来的族亲更不欢迎了。 要不是他们,以祖母的性子,还不是他们想自在到何时便自在到何时? 五月和九兰笑着上前服侍,给满宝梳好头发,将满宝挑选出来的首饰缀好,白善已经自己冠好头发,见状在妆盒里挑了一串点缀着一颗红宝石的额饰,他笑道:“这个好看,戴这个。” 满宝看了一眼没有拒绝,这样的首饰她很少有机会戴,因为不方便。 五月见她不反对,便接过去给她戴上。 满宝微微偏头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五月和九兰看着这个突然明艳起来的娘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满宝抿了抿嘴笑,那股熟悉的娇憨之气就回来了,五月和九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明艳冷淡似乎就成了错觉。 满宝想起了什么,回身从床头下摸出一串手串戴手上,白善的目光被手串吸引住,问道:“这是哪来的?” 满宝看了他一眼后道:“别人送的。” 白善便也看她,只有一人会在满宝口中成别人。 白善伸手去牵住她的手,“走吧。” 俩人正要往正堂去,一个婆子连忙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西饼。 看见盛装打扮的周满也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连忙上前行礼道:“郎君,娘子,老夫人让你们用些东西,填了肚子再过去。” 西饼就端了托盘上前,是一碟子小馒头和腌菜,还有两碗羊乳。 白善很干脆的就牵着满宝转身回屋坐下,等西饼都把东西放下才问,“怎么,来的人很多吗?” 婆子就笑道:“本家那边的三老爷,五老爷都带着太太来了,对了,还有三房的老太太,带了两个小娘子和郎君一起来的。” 那是不少。 白善就拉着满宝先吃东西。 满宝先喝羊乳,婆子见他们吃得香甜,更加高兴,她也是看着白善和周满长大的,和周满也熟,因此也不避讳的在一旁说道:“因为来的突然,老夫人怕娘子这边没有准备,所以让婆子给您准备了一些荷包和帕子文房之类的东西。” 她道:“老夫人的意思,两位小娘子就给个荷包和帕子,郎君那边则给个荷包和一套文房。” 满宝立即道:“我家里有准备了的,还有鞋子呢。” 鞋子是认亲的必备之物,婆子一听,立即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倒是极好的,一会儿我就去和老夫人回话去。” 见俩人三两下就把碟子里的小馒头吃光了,一时心疼,“太少了是不是,要不再让厨房送两盘来。” 少爷和满小姐的胃口一向好,以前都是一人能吃一大盘的,这么一小盘的馒头哪里够吃? 满宝立即道:“不用,不用,一会儿还要和祖母母亲用早饭呢,这就是填填肚子的。” 婆子一想也是,于是点头,服侍着他们往正堂去。 正堂里的客人们正和刘老夫人相谈甚欢,对白善夫妻两个迟迟不来似乎没发觉,等到外面传来禀报声,他们便不由坐直了些,说起来,他们虽然去周宅拜访过刘老夫人几次,但和这位周大人却很少碰面。 全因她这段时间忙着太医署种痘之事。 做主的白三爷白珉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看着门口。 白善和周满相携而来。 看到一身盛装,少了平时的三分娇憨,倒多了三分明艳冷淡的周满,刘老夫人目中闪过微光,嘴角越挑越高,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一进门,满宝看到刘老夫人和郑氏便不由展开笑容,刚才那股板着脸的沉静和冷艳瞬间消失不见。 刘老夫人:…… 郑氏却松了一口气,眼睛也亮晶晶的笑着,果然,满宝还是那个满宝。 第2509章 见面礼 满宝和白善跪在刘老夫人面前,满宝奉茶,脆声道:“拜见祖母,祖母安。” 刘老夫人已经收敛了情绪,怜爱的看着她颔首笑道:“好孩子。” 第948页 她接过茶喝了,放在桌子上后让刘嬷嬷给了满宝一个匣子,笑道:“这里面是我出嫁时你太外祖给的首饰,我现在也用不上了,现在给你。” 刘嬷嬷打开给满宝看了一眼,白家众人看过去,只是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里面是一套完整的玉饰,最上面的一对玉镯中飘着青色和黄色。 三老太太目光炯炯的看着,她知道这一套玉饰,同为妯娌,几十年了,她自然知道刘老夫人最得意的一套陪嫁首饰是什么。 没想到二十年前她不舍得给郑氏,今日却舍得拿出来给这个孙媳妇。 这是一套蓝田玉首饰,不仅有玉镯,玉佩,还有一支价值千金的玉步摇,金中镶玉的玉步摇,其中所有的玉是顶好的玉。 刘老夫人的娘家只这么一个嫡女,听说当时她出嫁几乎带走了家里半数的家产,其中刘太爷还花重金去蓝田求玉,带回了好些蓝田玉给她做首饰,不仅有玉步摇,连玉带这样的东西都有。 而今四十多年过去,蓝田玉越发稀少,这些东西也更加的珍贵了。 就这,他们家还能缺钱? 三老太太不由看向白珉。 白珉勉强移开了目光,不管她是真缺钱还是假缺钱,两家的关系都是要修复的。 白珉如此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满宝也被这一匣子的东西惊住了,常和爱好金银玉器的长豫一起混,满宝自然知道这一匣子的玉器有多值钱的。 她抱着匣子看向刘老夫人,刘老夫人笑着看她,“怎么,不想要?” 满宝立即抱住匣子,笑得甜甜的,“谢谢祖母。” 满宝恋恋不舍的将匣子交给身后的五月,然后起身走到郑氏跟前跪下,仰头甜甜的笑,“母亲请喝茶,请母亲安。” 郑氏笑容满面的点头,接过茶喝了,她也给了满宝一套首饰,不过是金饰,样式很精巧,只一眼,满宝就喜欢上了。 她抱着匣子起身,转身一并交给了五月,这才去见左侧的客人。 刘老夫人就开口道:“这是你三祖母。” 一个婆子将蒲团拿上来,满宝就明白了,这也是要跪的,于是和白善一起跪下,奉上茶笑道:“拜见三祖母,三祖母安。” 三老太太笑着点头,接过茶喝了,让身后的丫头把一早准备好的红封给夫妻两个,想了想,还是握住周满的手,将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玉镯子撸下来戴到她的手上。 满宝有些迟疑的看向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笑着冲她颔首,满宝这才收下,微微低头笑着道谢。 然后他们依次拜见过三伯白珉和三太太,五叔白珩和五太太,收获了四个红封,然后才是他们带来的两个同辈。 这就需要满宝给礼物了,好在她早有准备。 小钱氏和刘老夫人的礼物混搭在一起就变成了小姑娘拿到的是两双鞋,一个装着银裸子的荷包和两张帕子;郎君拿到的就是一套文房,两双鞋和一个装着银裸子的荷包。 送完礼物,大家神清气爽,于是移步饭厅吃饭。 满宝很自觉的帮着摆放碗筷,才摆好,刘老夫人就笑着招手道:“好了,这些事情让下人做便好,快过来坐下,昨日成婚,他们都闹腾的很,你们也也都累了吧?” 满宝笑着说“不累“,但还是走到刘老夫人身边坐下。 三老太太目光微闪,三太太便笑道:“婶娘可真心疼孙媳妇,这是一天规矩也舍不得立呢。” 刘老夫人就笑道:“我们家人少,不像你们家人丁兴旺有这么多的规矩,我还羡慕你婆婆呢,你们几个的规矩便是老人们不提点也是极好的,这孩子不一样,和善宝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还不知道她吗,什么规矩好,什么规矩不好,我都心中有数,也就用不着考验她了。” 郑氏微微颔首,助攻道:“就是的,在我们跟前十多年了都学不来,现在再教也没用了,我看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三太太等人:…… 白家的两个小娘子隐晦的看了周满一眼,眼睛里尽是羡慕。 刘老夫人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笑道:“快用早饭吧,一大早累大家等着,这会儿都饿了吧?” 这会儿人多,大家很好的遵从了食不言的规矩,于是大家沉默的吃早饭。 满宝和白善的胃口都不错,先吃了两个包子,然后便小口的吃着肉粥拌一些咸菜,等吃完了肉粥又拿起小馒头来吃。 厨房做的小馒头和外头饭馆的不一样,外头饭馆的馒头都特别实惠,很瓷实,冻上了砸在人脑袋上能够把人砸晕过去。 家里做的馒头,那是白白的,蓬松蓬松的,一个就半个巴掌那么大,轻轻地一揪就下来,正好一口,松软香甜特别好吃。 满宝和白善他们都很喜欢,即便不像包子有馅料也喜欢。 一旁的三太太等人看着她吃东西,一愣又一愣的,惊讶得不行。 特别是两个比满宝小不了几岁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后特别羡慕,觉得她一定有保持身材的秘诀。 吃这么多,竟然还不胖,相反,骨肉匀称,圆润可爱,俩人顿时羡慕得不行。 吃完早饭,刘老夫人就让白善和周满带着同辈的四人到花园里去玩,她则应付三老太太等人。 双方并不熟,因此也没能玩很久,不到午时对方就告辞离去了。他们一走,满宝就扑到软榻上大叹,“舒服呀~” 第949页 白善忍不住乐,也坐到榻上和她挤在一起,屋里也没别人在,他干脆踢掉鞋子和她挤在一起说悄悄话,“明日回门我们就派人去县衙里合婚书。” 满宝点头。 见她点头,白善就和她咬耳朵,“所以你对这亲事果然满意吧?” 满宝给了他一肘子,脸色红红的道:“你再跟我说这些羞人的话,我明日就扣下婚书不给你去合了。” 白善立即闭嘴。 第2510章 收假 婚书这种东西虽然是一早就准备的,但要律法认同,那还是得拿去县衙盖章的,还有满宝的陪嫁,也要拿去盖章,这样将来有了纠纷才好说话。 一般是婚后回门后拿去盖章的,因为夫妻双方若是相处得不和睦是可以此时分开的,咳咳,只当婚事不存在,大家各自把聘礼和嫁妆抬回家,取消婚约就行。 当然,这样的事很少,但少,不代表不存在。 而这三天就相当于试婚状态了。 第三天,刘老夫人便准备了回门礼给他们带上,俩人穿戴一新回娘家去,顺便让人拿着东西去县衙盖章。 婚书盖了章,他们的关系才得到朝廷的认可。 一大早,周宅的大门就打开了,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结果快午时了满宝他们才到家,老周头和钱氏本来还有点儿担心,但见俩人面色红润,一脸喜滋滋的回来,便知道没什么事。 老周头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满宝道:“很早了,我们用过早饭就过来了。” 老周头就不说话了,这孩子一定是赖床了。 钱氏问她,“你太婆婆和婆婆什么时候住回来?” 满宝道:“等我们住回来呗。” 她道:“我觉得住那个小院子也挺不错的,所以打算多住一段时间,嗯,住满一个月吧。” 钱氏就认真的看了看她,见她神色轻松便点了点头,“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但真的在外面住一个月是不可能的,因为常青巷距离皇城有点儿远。 婚假结束,满宝和白善要上衙的时候才发现早上睡觉的时间好像少了点儿,于是为了争得早上多睡的那一刻中,他们就搬回来了。 钱氏就看着他们乐。 重新住回来,好像成亲前和成亲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嗯,最大的区别大概是正院住的屋里多了一个人,相比之下,之前是在这边吃饭多一点儿,现在是在那边吃饭多一点儿都不算什么问题。 因为只要满宝想,她还是能随时吃到大嫂做的东西。 俩人一起进皇城,白善去翰林院,满宝则要进宫去太医院。 一路上大家都在和周满打招呼,“周大人,恭喜恭喜啊。” “周大人今儿就上衙了?” “周大人,白大人呢?” 满宝一路回应着到了太医院,萧院正也看着她笑,“周太医不再多休息两天?” 满宝:“您要给我批假吗?” 萧院正的笑脸立即落了下来,点着她桌子上的公文道:“这都是积攒下来的,赶紧处理了吧,还有,禁军已经开始进皇庄接种了,现在那边是卢太医和刘太医负责。” 他道:“刘太医年纪大了,你既回来了,下一批再进去时你接替他。” 满宝嘟囔了几句,觉得他忒不体贴下属了,她可才新婚呢。 萧院正不管她,吩咐完这些事情后继续道:“还有,下午去给太子妃请脉,今日东宫那边过来请人,说是太子妃近来胃口不太好。” “为什么要下午去?” 萧院正的目光就落在桌子上那一堆公文上。 满宝看了一眼,秒懂,好吧,不是急诊的时候迟上半天再去请脉也没什么。 满宝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满宝去看太子妃时特意带上了一点儿专门治疗肠胃的丸药,想着要是不严重当场就开药给药了,结果到了一看…… 满宝抬起头来看太子妃,半晌后道:“娘娘,您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太子妃眼睛微亮,小声道:“是真的吗?” 问完了才回答。 满宝就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和太子妃道:“大概七十五天这样,恭喜娘娘了。” 太子妃惊喜,拉着满宝道:“这事先不要和别人说,等满三个月。” 满宝自然表示没问题。 太子妃已经有了长孙,再来一个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那都是锦上添花,是好事。 太子妃惊喜完才想起来满宝新婚,立即让人把准备的礼物拿上来给她,笑道:“这是我私下送你的新婚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满宝欣然道谢。 太子妃笑道:“一会儿你往后宫去一趟吧,母后和明达长豫她们都有礼物给你呢。” 何止是皇后和明达长豫,杨贵妃和各位嫔妃,没碰见也就算了,碰见的都把她招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看过后就送她一两样小东西。 等满宝晃荡一圈下来,药箱里的东西没少多少,倒是身上多了不少坠子,玉镯,钗环之类的东西,全是各位娘娘送的。 满宝到了太极殿,正巧皇帝在皇后的那里用下午茶,看见她本只想颔首算打过招呼,但见她身上挂了这么多东西,连皇后都送她一对镯子,他便不好什么都不送。 于是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将腰上的玉佩扯下来一块送给她,“诺,这个送你了。” 第950页 满宝立即道谢,“谢陛下赏赐。” 皇帝就问,“太医署的事你们做得如何了?” 满宝现在就是太医署的一个博士,只给建议,不参与实际上的管理,但她刚看完公文,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于是给皇帝汇报。 皇帝微微颔首,道:“那就趁着冬日事情少,让各地方医署的人回京述职,正好教习他们种痘之术。” 满宝应下。 皇帝道:“开春之前,你们得将这些地方医署的人教出来,再给朕送到地方上。” 满宝应下,然后忍不住道:“陛下,这是在后宫,您为什么要在后宫跟我谈这样的事,不应该在前殿和萧院正谈吗?” 皇帝就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废话这么多,你都是要回太医院的,转达一下怎么了?” 满宝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好吧~” 一旁的皇后笑道:“行了,她是来给我请平安脉的,这些朝堂政事你们还是前殿去说吧,周大人,正好你在这里,不如过来看一看明达和长豫她们的公主府,你们一向玩得好,正好听听你的意见。” 明达和长豫就把她拉过去看,桌子上摊着两张图,长豫指着一处道:“我就说在这儿开个门,以后我和明达开了门就可以串门,都不用出大门再走老远的路了,还有这儿,我想改做花园,我就一个人住,要那么多房子做什么?” 第2511章 歪楼 明达和长豫目前只去过她们的公主府一次,剩下的不是让宫人去查看进度,那就是通过工部给的图纸看进程,通过图纸和工部沟通建造之事。 明达喜水,但她身体弱,又不能过于近水,所以只改了一些府中水道的走向,其他的没改。 但长豫想改的很多,要不是明达尽力压制,她爹又实在穷,她对国库要求太多会被弹劾,她还想在府里用太湖石多堆几个假山呢,她想弄个假山群,最好能在上面建凉亭的那种,在假山和假山之间有通道,可以直接做成一个迷宫。 图纸她都自己画好了,还得了工部擅建造的老大人的夸赞,可惜,这样的完美的园林设计短期内是不可能见世了。 但她可以拿来和满宝明达分享。 只不过明达和满宝不太买账。 明达道:“太过奢华了,便不是国库和父皇出钱,这样的花销也很巨大,不知需要多少苦役才能将这些太湖石运到京城。” 长豫:“我又不是不给钱,等我出嫁后挣了钱就买。” 满宝则是很好奇,“为何一定要太湖石?京郊外头好些大石头不行吗?” 长豫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道:“石头和石头也是不一样的,就好比人和人,人有美丑,石头自然也一样。” 满宝就反驳道:“那一定是因为你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她道:“我们蜀地的山有秀丽的小山,也有巍峨的高山,你不能说秀丽次于巍峨,也不能说巍峨不及秀丽,不都各有各的好吗?” 她当时就盘腿坐在木榻上指点江山道:“我要是你,我就在京城和雍州找石头,运了来随便搭建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嫌弃它们不好看就凿一些呗,花费还不多,太湖石不仅贵,还需那边的苦役凿出来再千里迢迢的送到京城,运费的花销比太湖石本身还要贵重,何苦来哉?” 明达都忍不住笑她,“天下人要都像你这样想,那就没有云锦之美,也没有金玉的稀缺了。” 长豫难得见明达站在自己这边,立即得意道:“看吧,看吧,没有发现美的眼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不过明达可不赞成她大量购入太湖石,于是道:“不过满宝的提议倒是可以一试,说不定姐姐也开出一个流派来呢?” 她道:“太湖石不也是后晋之后才开始有人赏完吗?” 长豫道:“那也得石头本身好看才行,太湖石玲珑剔透,千姿百态,或形奇、或色艳、或纹美、或质佳、或灵秀飘逸;或浑穆古朴、凝重深沉,超凡脱俗,别的石头要想与它相争,那也得本身好看才行,不然我总不能指着一头鹿叫做千里马,世人还应和我不是?” 满宝就拍手,赞道:“说得好!” 然后道:“这还不简单吗,京城和雍州的山有一个太湖石绝对没有的品质。” 明达和长豫好奇,问道:“什么?”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硬!” 她道:“拿太湖石砸京城和雍州的石头,碎的一定是太湖石。” 明达和长豫齐齐沉默,长豫就气得去挠她,明达则忍不住笑起来。 当时只是笑话,但长豫还真的叫人在京城外的山上寻找好石头,想着在她的公主府里布置一座假山看看情况。 她点着她选中的那个区域道:“假山就放在这儿,到时候将水引到此处,这个园子便有山有水了,再在这里开一道侧门,明达,你也在这个方向开个侧门,到时候我们两家不用走大门便可以互相往来了。” 明达有些意动。 皇后就与她们笑道:“拿不定主意,那就去看一看,现场看到了,或许有别的意见呢?” 明达和长豫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转头去看皇帝。 皇帝自是不会有意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下午明达和长豫就一起出宫,满宝因为快到下衙时间了,便被皇帝特许出宫去陪同。 第951页 满宝只能乘车到翰林院的时候托人给白善带个话,说是不一起回家了。 被抓住传话的翰林回到翰林院就站在白善的桌子前看他。 白善正在奋笔疾书,看见他桌子上的阴影许久不走,他不由得抬起头来。 翰林便板着脸道:“才周大人陪同公主车架到翰林院门前,有句话要传给白翰林。” 白善立即坐直身体,对方便道:“周大人说今日没空,就不与你一同回家了。” 白善微微蹙眉,但还是拱手道谢。 翰林严肃的点点头,转过身后就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憋着笑沉稳的走远脸上才露出笑容来。 明明一个公主一个车架,但三人一定要一起坐在一个车架中。 长豫还把随身伺候的宫女给赶出车架,俩人这才拉着满宝说悄悄话,“成亲是怎么样的?我问姑姑吗,姑姑们总说等我们快要成亲了再告诉我们。” 长豫和她说悄悄话,“我看书上说,洞房是很痛的。” 满宝就问她,“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 长豫就动了动身子离她远了点儿,“也没有乱七八糟……” 明达脸也红红的,小声道:“姑姑给了我一套欢喜佛看。” 她眼底很迷茫,“说是西域那边的佛,我从来都知道我大晋的佛门和西域的佛不一样,却没想到这么不一样,我们的大晋的佛不都要守清规戒律吗?” 满宝精神一振,这个她知道,立即道:“大晋的佛门也不都是一样的,有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之分,大乘佛法行菩萨道,要普度众生,戒杀放生,慈悲为本,认为国家的众生性智平等,乃至众生均可往生极乐国土;小乘佛法则是以自我完善和解脱为宗旨,以本我为尊,不过现在大晋中原很少见到小乘佛法的传教,但在南疆和北境依然是小乘佛法为主。” 满宝道:“草原上也有许多部族信仰佛法,其中便以小乘佛法为主,而两大佛法之中还分支派,更多不同了。” 长豫目瞪口呆,明达也呆住了,然后问道:“你还研读佛法?” 满宝诚实的摇头,“那倒没有,这都是智忍大师和戒嗔师父说的。” 她叹息道:“我们和智忍大师一路同行,前后算起来两个多月的时间呢,实在没别的话说了,就只能说佛道了。” 那真是一段痛苦的时间,满宝表示。她选择性的忘记了一开始是自己跑去找智忍大师说话的。 “我们还在西州的高昌国寺里见过几次智忍大师和西域的大师论佛,虽然我大半没听懂,但唇枪舌剑一点儿也不弱于朝堂上的语峰,超厉害的。” 长豫沉思,“我们刚要说什么来着?” 明达:“洞房。” “哦,对,洞房,我们还是继续说洞房吧。” 第2512章 我最闪亮 俩人的公主府大体上已经建好,只是一些细节还没弄好。 比如长豫想要该做花园的那个园子,工部很任性的给她空出一块地方来,此时上面正堆着一些石头,还没来得及搭建。 长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石头,一时有些呆,反应过来以后就忍不住嫌弃道:“好难看。” 满宝也觉得不好看,不过她道:“人要衣装,石头当然也需要点缀的,等垒起来后在缝隙里种点儿花花草草就好看了,不信你问明达。” 明达不太肯定的点头,“有树有花的山自然是比光秃秃的山好看的。” 长豫很怀疑的看着她们,“这种石头能长出花草来吗?” 这个满宝可以肯定的点头,好的花草长不出来,像一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野花还是没问题的,远的不说,就说一些不常打理的宅院,那青石板,那石头围墙不都能长出花草来吗? 满宝拍着胸脯道:“到时候要是长不出来你找我,我给你一大把种子。” 她可以去野外薅一把野草种子,再不济也能在商城里买附和条件的草种。 听说商城那边还有一种不用水土都能生长的种子呢,生命力极其顽强,可以放在篮子里凭空生长,偶尔给它几滴水就可以。 而且基因是难得的稳定,不会长着长着就变成另一种样子,草形也长得不错,大不了她买一包,到时候全撒在这座假山上,不信它不长。 长豫很想叫人把这些石头都扔出去,但周满和明达一个劲儿的表示装扮过后会好看,她就勉为其难的留下了。 明达笑道:“你要真喜欢太湖石,可以请魏姐夫外放到太湖附近,到时候去了那边再建造一个园子就是了。” 太湖石本身并不是十分贵重,至少现在还不是很贵,最贵的是运费。 那么大块的石头从太湖运到京城,还不能磕磕碰碰,需要耗费很多人力和畜力。 长豫立即道:“我才不去太湖呢。” 她是喜欢太湖石,又不是喜欢太湖。 她道:“还是住在京城好,我都想好了,只要父皇不赶我,以后太子哥哥也不赶我,我就一辈子住在京城。” 明达却正好相反,她想的是,只要父皇不是哭着留她,太子哥哥也不强硬的留下她,她就到处走走,一年回京一两趟就可以了。 满宝觉得她们姐妹的性格要是中和一下就好了。 考虑到她们也快要成亲了,满宝就问她们,“你们想要什么添妆?” 第952页 长豫:“你好没有诚意,我们送你添妆的时候可没问过你的意见,都是直接送了你最喜欢的。” 满宝就看她,“那是因为你们有太多的好东西了,送的礼物若是与别人的重复,那对你来说反而不美。” 明达略一思索便道:“我喜欢稀奇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东西都好,中原没有的,即便是一朵花我也喜欢。” 长豫一听立即道:“对,你擅养花草,每年你都能拿出来好多好看珍惜的牡丹和菊花,我们出嫁时正是牡丹大放异彩的时候,要不你送我们一些我们没有的牡丹?” 满宝就纠结起来,送倒是可以送,但这东西到第二年长成什么样她就不知道了。 满宝道:“算了,我还是不问你们了,我要自己拿主意。” 明达和长豫忍不住笑,“问是你,现在反悔也是你。” 难得出来一次,俩人也不急着回宫,拖着满宝就在两个公主府里逛起来。 公主府很大,比满宝的宅子还要大,逛了一下三人就不想走了,于是就坐在栏杆上晃着腿说话。 宫人内侍们散落在旁边,既不打搅她们,也不离得很远。 “可惜你们崇远坊没有空的宅院了,不然我们的公主府放在那边,我们三家就更近一些。” 满宝道:“现在也不是很远,坐车都用不到两刻钟,骑马更快了。远香近臭,你们与我住得近了,可能反倒不喜欢我了。” 长豫想了想道:“那不能,你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讨厌的地方,嗯,除了一点儿,你总是爱夸自己。” “我哪有,”满宝道:“我先生给我取了字,子谦,子谦,我现在可谦虚了。” 明达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一听就不谦虚。” 三人就在公主府里一直待到夕阳快要西下,宫人催了两次她们才动身离开。 明达和长豫眼睛都亮亮的,上了马车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府邸,过不了多久她们就可以想去内城玩儿就去内城玩儿,想去外城逛就去外城逛了,只是想一想就心动不已。 俩人和满宝告别,到了前面路口就分开,各回各家。 满宝骑着自己的马哒哒的回家,白善早已经在家等着了,他伸手接过她的药箱道:“要不要西饼或五月九兰跟着你?” 满宝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可以,派人跟着我反而有些累赘。” 年前和年后的这一段时间是人们最喜欢找的婚礼吉日,因为这一段时间冬小麦已经种下,而又在开春农忙之前,这几个月的时间大家基本都在休息,一休息就忍不住找些事情来做,这时候给儿子找个媳妇,给女儿找个女婿是很正常的事。 特别是过年前的这一段时间,外出的旅人也要回家准备除夕团圆,因此谈起婚事的人就更多了。 周立威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周家算了好日子后就请人去兰家挑选日子。 连周大郎和小钱氏都在为周立学的亲事奔走起来,开始频繁的出门,有时候就蹲在饭馆门口那里看过往的人,想着哪一个适合周立学。 本来不太上心的周三郎一看,也开始盯着周立固沉思起来。 本来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看周喜的老周头和钱氏一看,干脆就决定留下,等过了年,他们把这些亲事都定下后再回去。 于是满宝每天下衙回去都看到大嫂二嫂和三嫂凑在一起说几个孩子的亲事,而周立学几个能躲就躲,躲不掉就跑到正院去找小姑分担压力。 害得满宝都怕得不太想回家,于是一下衙,回到家放了东西,换了衣服后就拖着白善出门,美其名曰出去探访民情。 当然,白二郎是不可能落单的,他都是丢下书就追上去,誓要做最闪亮的那盏灯笼。 第2513章 谈妥 三人很少能在非休沐日和节假日的时候逛街,主要以前大家不是住在宫里,没有所谓的下学,那就是下学下衙以后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依旧还是加班状态,根本没空出门。 卢太医和刘太医还关在皇庄里,满宝的事情并不是很多,通常是上午在太医院那边处理公务,偶尔接了单子去看病,下午就去崇文馆里修书,所以她现在下衙后能玩儿了。 白善的时间更加弹性,翰林院说忙也忙,说不忙也可以不忙。 三人在外面吃过饭,左右看了看后决定慢悠悠的逛去书铺。 白二郎他们有特别相熟的铺子,才到门口书铺的东家就认出他们来了,立即笑着迎接上来,“原来是白二公子,哦,还有白翰林和周大人,快里面请。” 东家笑问:“三位想买些什么?我们这里有新进的端砚。” 白善笑道:“最近可有新书?” 东家笑问:“不知白翰林说的是什么书,游记出了一本,文集之类的倒也出了两本,不过都不是朝中的大人出的,您也知道,朝中大人们的文集都是衙门的书局先出,我们这些书铺能分到汤就算不错了,倒是话本有不少,不过……” 他看向白二郎,叹息道:“不过和白二公子写的还是相差太多了,如今我家书铺里最好卖的还是白二公子的写的向公子的传记。” 多少年了,白二郎的这本书依旧是最好卖的,可见这书有多受欢迎了。 当然,它一直在畅销榜上也是有原因的,首先,写它的人文化水平并不低,白二郎当时好歹是国子监的学生,读了十多年的书,文化水平还是够用的,何况还有白善和周满在一旁出谋划策; 第953页 其次,这是有真实故事为背景的传记,向铭学是真实存在的,益州王更是举国闻名的,不仅涉及到寒门反抗权贵,还涉及到造反,家仇国恨这样的要素,别说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市井黎民对这样的故事也没有抵抗力; 最后,它还对真实的故事进行了艺术处理,不然向铭学也不会看书的时候完全当别人的故事来看,就是因为他写的掺了五分的假在里面,半真半假,那假的还特别激动人心。 京城是个大城市,每年都有新的人来到这里,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游学或来科举的学生,因此这书特别的好卖,不管是多新的话本都赶不上它。 还有人突发奇想的照着向铭学捏造了一个人物,也有血海深仇,也有各种奇异最后报仇雪恨了。 售出的成绩还不错,但还是比不上这本传记。 书铺老板觉得根本原因还是第一条和第二条的原因,书是白二郎这样有文化的人写的,以及,故事是真实存在的。 他很想让白二郎续写一下,“听说向公子现在经商也有所成就,不如白二公子写一下向公子振作经商的事?” 白二郎:“……总不能一直逮着一个人薅羊毛吧?不行,不行。” 白善问他,“你现在有空写话本了?” 白二郎还是有点儿技痒的,闻言道:“我都考过进士了,明年再过吏部的考试就行了,我觉得以我的身份考过应该不难。” 那时候他已经和明达成亲了,好歹是皇帝的女婿,就算不去吏部考试,当个官也是不难的。 白善道:“你要是考得太差,岂不是丢皇帝和明达的脸?” 白二郎心就忍不住一紧,“说的也有道理,那我最近还是继续看书吧。” 进士考过后他松懈了许多,能写字绝对不做功课,能读书就绝对不写字,敷衍得很,不过很奇怪,最近先生也没抽他,不知道是不是在暗中收集他的错处,然后一次性憋出大招来。 白二郎抖了抖,立即道:“待我回去就把你考吏部考试看的那些书拿出来看,但我还是技痒,想要写个话本。” 他道:“我要是也进翰林院,你觉得我是能修史书,还是能注解经义,或是修历书和农书?” 白善沉默。 白二郎道:“你看,你看,你也觉得我不能做这几样吧?到时候肯定是给翰林们打下手找资料的,想想就无聊,所以不如写本话本,烦闷之时打发打发时间。” 一旁的东家眼睛闪闪发亮,连连点头道:“对呀,对呀,这话本嘛就是打发时间用的,写的人在打发时间,看的人也是在打发时间,您看现在不比前几年您读书的时候方便?那时您那么忙都还能一旬写出好些来呢。” 白二郎兴奋起来,越发的有信心,和白善周满商量,“你们说我是自己瞎编一个故事呢,还是写别的什么?” 满宝道:“我们的生活都平和得很,有什么可写的?嗯,要不就写去年一路西去的故事吧。” 满宝精神一振,道:“最波澜壮阔的不就是这一行了吗,我们好歹打过仗,还带回来牛痘的方子。” 白善也颔首,“这个不错,可以从夏州出天花开始写起,嗯,我们临危受命去夏州治疗天花,然后又去西域寻找方子。” 一旁的东家两眼放光,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就写这个,就写这个。” 到时候他挂出牌子,闻名天下的女神医是如何找到牛痘方子的;白进士是如何却敌夺城,最后皇恩浩荡得封子爵的…… 东家激动的和白二郎道:“白二公子要是能写出来,到时候我依旧和您五五分账。” “那不行,”白二郎还没说话,白善已经接过话道:“今时的白二已不是昔日的白二,不论是文笔身份都不同了,何况这次写的还是我们这几个,自然不能再照以前的分。” 于是本来是来逛书铺的三人你来我往的和书铺东家讨价还价,最后拿回了一张双方签订好的合约。 白善三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又是一笔收入啊,有钱进真好。 带抄好的书来交任务的周立学三个在门口目睹了全过程,目瞪口呆。 满宝回头看见他们,随手打了一个招呼,“你们来交书呀,交吧,交吧,我们等着你们,一会儿一起回家。” 三人默默地上前,将抄好的书交给东家。 东家随手翻了翻,没什么特别明显的错漏后就拿出六十文来分给他们,一人二十文,这是抄一本书的价钱。 东家笑眯眯的和他们道:“你们下一本要选什么书呀?” 三人沉痛的道:“还是《战国策·东周策》吧。” 第2514章 观察 这是分册,《战国策》很厚很厚,刊印本是一整本的,贵死了,有些书生买不起,就会买人家手抄的分册,一本大概一百文到两百文不等,像周立学这样的学生会从这里领了笔墨纸张回去抄写,一册大概能赚个二十文,要是出错少,他们还能赚点笔墨和纸张钱。 赚的不是很多,但他们这段时间正在学《战国策》,能抄这样的书不仅有利于自己记诵,还能赚点零花钱,这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可前提是没见过小姑他们和东家讨价还价的谈论一本书的成本售价分成什么的。 包括白叔平在内,三人都有些心塞,心塞到不想说话,于是领了新的纸张后就走。 第954页 来书铺抄书的书生,除了话本外,其他的书书铺都不提供范本,所以他们要抄《战国策》还得自己有一本书才行。 好在这一本书虽然贵,但周家现在还是买得起的,家里现在一共有三本了呢。 满宝觉得他们走得太快了,连忙叫道:“走这么快做什么?天快黑了,我们也正要一起回家,一起吧。” 周立学拒绝,“我们不回家,我们要去饭馆。” “去饭馆做什么?” 周立学道:“我们去吃饭,想吃六叔做的饭菜。” 周立固道:“没错,六叔现在的手艺可好了,我们就爱吃六叔做的饭菜。” 满宝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们,干脆道:“行,我们和你们一起去看看,正好也许久没尝过六哥的手艺了。” 白叔平就扭头看着他们。 周立学和周立固也沉默起来,半晌后道:“小姑,要不你们还是回家去吧,明儿你们不是还要上衙吗?” 白善瞥了他们一眼后道:“你们明日不也要上学吗?” 于是他们一起去饭馆。 饭馆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店里的人忙得脚都要打后脑勺了,周立威瞥眼看见他们,立即道:“你们怎么才来,赶紧去换下外衣过来帮忙,那边两张桌子要吃好了,快去收拾碗碟,外头还有等着的客人呢……” 说完才看到周满和白善白二郎,他微愣,连忙迎上去,“小姑,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满宝上下看了看,惊叹道:“我们家饭馆的生意这么好呀?” 周立威有些自豪,“那是自然,小姑,你们楼上坐着吧,有个包房一直空着,你们坐到那里去。” “不用,”满宝挥手道,“我给你们搭把手,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但其实用得上周满和白善他们的不多,于是三人就站在柜台那里帮着算账和结账。 好在饭馆只增加菜式,原有的饭菜价格并没有改变,所以三人只是来回看了两遍就能把单子都对上了。 偶尔周立威又晃悠过来,他知道哪一桌是哪一桌,不会认错,所以结账这边很顺利。 夕阳西下,外面天色渐暗,不少人都吃完饭出门去逛夜市,饭馆里结账离开的人也不少,一下便少了大半。 一直在后厨帮忙的周大郎和小钱氏几个这才出来。 满宝看到冯氏也在这里,惊得嘴巴张大,“二嫂,你怎么也在这儿?” 冯氏道:“我来帮把手。” 满宝大惊失色,目光不由滑向那些还在吃饭的客人,他们还好吗?不,以后他们的饭馆还能好吗? 白善和白二郎都忍不住脸色一变。 一看他们的脸色小钱氏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道:“厨房有你六哥和大厨呢,你二嫂没掌勺。” 而且还有她呢,厨上人数真的不够她也可以顶上。 满宝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氏没好气的道:“我就是洗洗菜,洗洗碗,没掌勺,你们不在家跑出来干什么?” 满宝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去书铺呢,碰到立学他们三个就一起过来了。” 一听说是去书铺冯氏等人就不多问了,读书人的事他们问了也不懂。 周立威从楼上下来,道:“楼上还有三桌,楼下有两桌,人不多了,娘,您和大伯大伯母他们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 冯氏没有什么意见,周大郎和小钱氏也没有,但还在后厨帮着清理的东西的周三郎和何氏不太情愿离开。 满宝很好奇,“三哥,你们现在怎么这么喜欢呆在饭馆里?” 何氏冲小姑笑了笑没说话,周三郎就道:“六郎是在饭馆这里找到媳妇的,立威结亲也跟饭馆有点儿原因。” 而他们在京城认识的人少,很难与外人有联系,最好的渠道就是饭馆了,所以他们最近就很喜欢呆在饭馆。 显然,周大郎也打着这个主意的。 满宝一听,半晌无言。 她顿了顿后正要问话,就见周三郎精神一振,压低了声音和她道:“满宝你看,来了。” 谁来了? 满宝扭头看去,就见店门口进来一个拎着篮子的小娘子,她目光一扫,看到周立威,眼睛微微一弯,立即冲他去。 周立威却转身上楼去了,而周立学迎上去,笑吟吟的问道:“景姐姐还是买粉蒸肉吗?” 小娘子看着周立威消失在楼梯上,这才收回目光和周立学点了点头道:“是,麻烦帮我拿两碗粉蒸肉,我要外带。” 她将篮子递给周立学,周立学接过,暗暗给了周立固和白叔平一个目光,然后拎着篮子去厨房装肉。 周三郎一片惋惜,“立固这小子一点儿也不机灵,都不会上前招呼人的。” 满宝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后问:“三哥,你看上这个小娘子了?” 周三郎叹气道:“我看上有啥用,主要得立固看上,奇怪,昨天这小娘子来的时候是立固招呼的,今天怎么换立学去招呼了?” 满宝:“……三哥,这是饭馆,不是谁和谁说话就有什么的。” 周三郎点头,“我知道,但你不觉得这几个小子面色不太对吗?我觉得他们就是喜欢人小娘子,就是不好意思,不知道这个小娘子能不能看上我们家的这几个小子。” 要是看不上他儿子,看上他侄子也是可以的。 第955页 满宝仔细的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暗道:还真可能是看中了你侄子,只是此侄子非彼侄子而已。 第2515章 后继 满宝也不乐意走了,找了借口留下,等哥哥嫂子们一走,她就随便在大堂里找了张椅子坐下。 白善和白二郎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的也目光炯炯的看过去,等小娘子一走,满宝就晃悠过去看周立学几个。 三人下意识的低头躲开她的目光。 满宝和他们年纪差不多,比周立学还小几个月呢,却很有威望的抬了抬下巴问,“说吧,那是谁家的小娘子?” 白善道:“刚才听你们喊景姐姐。” 满宝:“她比你们大?看着与我差不多呀,似乎还要小一些呢。” 周立学:“凡是常客,女的都是姐姐,男的都是哥哥,不论老幼。” 满宝三人愣了一下,然后齐齐朝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周立学(三头)悄悄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和满宝悄悄道:“她是另一头街尾景先生家的大娘子。” 满宝瞬间想起来,“我记得,好似立君和我说过。” 周立学就想,果然,他们老周家就没有什么秘密。 当然周立学他们会知道并不是周立君告诉他们的,而是他们自己看出来后周立威和他们坦白的。 毕竟常来饭馆,看的多了,也就察觉了。 既然小姑也知道,那他们说起来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背着周立威(二头)说他的悄悄话。 来周记饭馆买菜的人不少,年轻未婚的小娘子也多,大家都是年少慕艾之时,对好看的人自然就关注多了。 周立学小声道:“二哥先前喜欢景家的小娘子,每次景家的小娘子来买粉蒸肉,二哥总是要每一碗多添一块肉给她。” 满宝一呆,问道:“怎么添?” 他们家的肉都是摆得很密的,一碗就是一碗,绝对不可能再能塞得下一块肉。 周立学顿了顿后道:“直接放肉上呗,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景先生后来知道了。” 周立学想了想后道:“就在小姑你们去西域后没多久,景家的小娘子就不再来我们家饭馆买蒸肉了,时间一长,二哥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俩人的交流只是在于买蒸肉和卖蒸肉,喜欢也是看脸看气质,便是有好感,不再见面后,感情慢慢也淡了。 后来周立威和兰小娘子定亲,这份感情更是随风而逝了。 周立学还有些嘟囔呢,“当时二哥知道我们兰先生家的大娘子喜欢他,他好不得意呢,哼,这有什么呢,以后等我和四弟学有所成,喜欢我们的女郎会更多的。” 满宝问:“怎样算学有所成?” 周立学很有信心道:“怎么也得考中明经吧?” 满宝点头,“若能考中明经,的确是学有所成,那你们可得努力了,明经也不好考的。” “我们知道,最近都很努力读书的。” 眼看话题要歪,白善便将它扯回来,问道:“那现在她怎么又来了?” 周立学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家的蒸肉好吃吧。” 他道:“不是我自夸,我娘做的蒸肉,满京城里独一份。” 大家默默地看着他,他就顿了一下后道:“当然了,也不全是因为这一点儿,二哥的原因也是有一些的。”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没觉得她看二哥的目光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周立固(四头)和白叔平一起点头,是不一样了。 周立学还要说话,瞥见店门口,立即站起来大声叫道:“二嫂!” 大家一起回头看,就见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小娘子拎着篮子站在门口,可能是因为走得太急,此时还有些喘。 正是满宝见过几次的兰家小娘子,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兰馨。 兰馨目光在店里一转,没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人却看见了周满,她惊了一跳,然后脸色红透,有些嗔怪的瞪了乱叫的周立学一眼,然后就红着脸上前和周满行礼,但行过礼后发现她最合适的称呼还是跟着周立威叫,“小姑……” 满宝见她脸色红透,就笑眯眯的抬手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你是来找立威的?他正在楼上招呼客人呢。” 兰馨想说不是,但还没来得及张口满宝已经冲着楼上喊道:“立威,你未来的小媳妇来了,快下来——” 兰馨耳朵尖都红了,低着头站在一旁。 周立威蹬蹬的跑下来,见大堂里只有自家人和兰馨,再有就是还坐着没散去的两桌客人了,大松一口气,笑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道:“怎么这时候才来,你们家不会这会儿才吃晚饭吧?” 兰馨红着脸道:“我们早吃过了,是我爹突然有朋友上门,他们要喝酒,家里灶台都冷了,冬日重新开火不方便,所以我就想着出来买。” 周立威一听,便除了蒸肉外,还另外去厨房里找他六叔炒了两个下酒的菜一并给她装上,兰馨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没事儿,反正我们灶台里的火还没熄,菜也都是现成的,方便得很。” 周六郎很有经验,不仅炒了菜,还对周立威道:“去盛一碗豆子,下酒还是得就豆子,我们家饭馆的豆子还是你大伯母炒的,最好下酒。” 周立威就去,直接将篮子装了两层,然后提着要去送她。 第956页 现在虽是夜里,但京城是很安全的,可周立威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想着饭馆里的客人估计还要吃一会儿,于是拎着篮子就送她回去。 兰馨小声道:“我自己可以回去的,小姑他们还在这里呢。” “嗯,正因为有小姑他们在店里,所以我可以放心的送你回去,走吧,现在夜里冷,街上的人比以往少了一些,灯也少,还是我送你的好。” 周立威和满宝等人打了一个招呼便送兰馨出门,满宝他们都很高兴的目送他们出门,等走远以后立即围着周立学团团坐下,小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周立学也收回了目光,同样小声的道:“然后二哥就躲着她呗,每次来,只要能走开就走开,走不开也是公事公办的卖她肉,却不像以前那样多送她一块肉了。” 第2516章 误会 周立固插嘴道:“其实二哥想把话说清楚的,但景家的小娘子不主动开口,二哥也不好多嘴,万一自作多情了怎么办?人景家小娘子脸上也不好看,所以只是避着,想着一二次后景家的小娘子就明白了。” 满宝若有所思,“奇怪,为何景先生不拦着景家的小娘子呢?” 周立学几个一起摊手,谁知道呢? 这也正是他们最疑惑的地方,按说之前周立威没有定亲时景先生都没看上他,这会儿周立威定亲了,景先生应该更加看不上他才是。 周立威将兰馨送回到兰家的门口,这才将篮子递给她,“快进去吧,菜要冷了。” 兰馨红着脸点头,提着篮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见周立威还站着看她便抿嘴一笑,推开门进去。 周立威见她将门关上了才转身离开。 兰馨躲在门口悄悄的看,见他走了还悄悄的往外探头看了一眼,直到他过了景家门前,一直走远才重新将开了小半的门偷偷掩回去。 她拎着篮子笑着转身,一转身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她身后,她给唬了一跳,手里的篮子差点儿就飞出去。 影子幽幽地道:“可别摔了,这可是我下酒的菜,嗯,你这次找的借口是我要喝酒还是你大哥要喝酒?或者是家里来了客人要喝酒?总不能说的是你叔叔要喝酒吧?” 兰馨忍不住跺脚,“爹!” 影子这才哼了一声转身,忍不住嘟囔道:“三天两头的跑去找人要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多穷呢。” 走了几步,堂屋里的灯光就映照出来,屋里的几个小孩儿跑出来,围着兰馨转圈圈,“小姑,好香,好香。” 兰大嫂笑着上前接过篮子,打开看到里面的菜惊讶,“怎么要了这么多道菜?” 兰馨不好意思道:“我推辞不过。” 当时她光顾着想事情,等回神时周六郎已经下油,她不好改口说不要,不然落在周家人眼里反倒显得她小性了。 兰母看了一眼后道:“收起来吧,晚食都吃过了,这会儿拿出来干什么?明日午食再热了吃。” 两个孩子却扒拉着桌子不肯离去,兰馨就道:“蒸肉还热着呢,给他们吃一些吧,剩下的再收起来。” 兰母看了一眼眼巴巴的两个孩子,到底还是点头了。 兰大嫂拿出一碗来给两个孩子,剩下的拿到厨房,顺便把兰馨也给拉过去了,她小声问:“景家那边是过去了吧?” 兰馨点头。 兰大嫂就冷哼,“不是我说话难听,景家的这位大娘子也忒不讲究了,周立威没定亲之前也就算了,这会儿他都是我们家的姑爷了,她还用那种眼神看姑爷算怎么回事?” 兰馨皱皱眉,小声道:“大嫂别说了,这事儿我们知道就行,你可别告诉娘和大哥。” “放心吧,我不说。不过,”兰大嫂压低了声音道:“你看周立威还有没有那个意思?” 兰馨想了想后摇头,“我去的时候他在楼上呢,那会儿景妹妹刚出来,看着不像是碰面的样子。” “还是要小心点儿。”周立威以前给景家的大娘子多送一块肉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满宝回到家里都没琢磨出来景先生为什么不阻止景小娘子,“难道真是我们家的蒸肉太好吃了?” 还真是因为他们家的蒸肉太好吃了。 景小娘子将蒸肉拿回家,景先生便和朋友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谈论诗文。 景小娘子悄悄的回房。 景母看了一眼她关起来的房门,等客人走了以后就和景先生道:“以后你要吃蒸肉就让大郎去买,别使唤大娘了。” 景先生脱掉鞋子泡脚,闻言想了想后点头,“也好,现在天冷了,姑娘家出门不安全。” 景母将他的袜子收好,没说话。 景先生泡了一下觉得不对,问她:“怎么,是大娘嫌弃来回走着累了?” “不是,我是想着饭馆那里人来人往的,大娘也正是要说亲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周记饭馆的小二东家还对大娘有意。” “可人家不是定亲了吗?”景先生不在意的道:“而且大娘也不喜欢他,之前是看他总给我们多添一块肉,所以我才不让大娘过去的,现在既然人家已经定亲,前事皆消,自然是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可你闺女不是这样想的。 景母愁死了,她才三十多岁,每日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家中,因此最先发现女儿的变化。 第957页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什么都喜欢和斜对面的兰家大娘子相争,本来她对周立威一般般,可人家和兰家的大娘子定亲后她反倒与周记饭馆那边来往勤快了。 周立威也在烦恼,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笨,因此很多问题都想不明白。 他自觉现在的他和两年前的他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嗯,除了年纪增长了一下。 但两年前景小娘子都没看上他,为何会在两年后看上他呢? 嗯,他自觉是看上他了,难道是他会错意了?他不至于如此自恋吧? 周立威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已经躺在床上的满宝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拍着白善道:“我知道了!” 白善已经要睡着了,一下给她吓清醒了,就瞪大了眼睛看她,“你知道什么了?” 满宝眼睛亮亮的道:“会不会是我回来封了乡主,所以我侄子们的行情也水涨船高了?” 白善迷迷蒙蒙的道:“可能?” 满宝就道:“那你说,我们能不能给立学(三头)和立固(四头)说读书人家的娘子?” 她道:“像大哥大嫂和三哥三嫂这样蹲在饭馆那里找亲家,那得找多久才能找到呀。” 白善就拉着她躺到床上,直接一胳膊抱过去,嗯嗯道:“你说的都对,所以还是明儿再考虑吧,我们先睡觉。” 满宝却自觉很精神,见他眼睛要闭起来了,也不打扰他,就自己安静的躺着想,顺便盘点一下自己认识的家境普通一点儿的读书人家的姑娘。 主要是周立学他们看着还不太想定亲的样子,有六哥这个先例在,恐怕他们不会屈服于大哥大嫂和三哥三嫂的魔爪之下。 第2517章 您要相信我 兰家那边总算选定了日子,在老周家报的三个日子中选了腊月二十一这一日。 这一次家里请的客人并不多,就相近的几家,还有老周家自己在这京城里认识的人家。 满宝那边,基本只请了济世堂的大夫们和殷或几个而已。 临近过年,最近办喜事娶个媳妇回家过年的人家特别多,郑大掌柜这三个月来已经吃了八场喜酒,这次过来看见周满那一溜正当年的侄子和侄女,一时觉得荷包有点儿疼。 再看他那才回京没多久的儿子,郑大掌柜就平衡了一下,溜溜达达的过去找周满,“周太医呀。” 满宝正拢着手看宾客们灌周立威(二头)喝酒,闻言扭头,眼睛微亮,“郑大掌柜,我正要找您呢,我侄女说和您买的茯苓没有了?” 郑大掌柜就撇撇嘴道:“什么叫没有了,那是被你侄女买完了。” 他道:“京城这边的药铺总要留一些备用,你侄女建的那个作坊,这一二月可跟我抢了不少药材。” 药膏和药霜所需的药材就那几样,因此最近京城周立君大量购进的几味药材都涨价了,郑大掌柜都还苦恼呢,用到那几味药的药方都比之前贵了一些,有些用到药方的病人暗暗抱怨。 满宝一听便叹气道:“一是如今交通实在不便,二是现在药材都是野生,自己种植的少,所以药材显贵。” 郑大掌柜愣了一下问,“周太医的意思是药材可种?” 满宝道:“像红枣、老姜这样的药材不一直是种植居多吗?” 当然,采挖野外的也有,只是目前来说,这两种药材还是种植占了多数。 “可这不仅是药材,也是食材,食材嘛,自然是可以种植的。” 满宝便道:“山药我家也种植了。” 郑大掌柜笑,“山药也可为食材。” 不过很少有人拿来吃就是了,大多还是做药,或是做药膳,不过郑大掌柜知道的,山药除了鲁地一些地方有种植外,其余地方大多还都是采挖野生的。 说真的,周满他们村会种山药本来就很出乎郑大掌柜预料。 满宝淡淡地道:“还有女贞子,我家现在已经种满一座山了,我们村现在的女贞子占了快一半的山。” 这是二哥和三哥告诉她的,所以现在七里村已经不是大梨村下最穷的村了,去年他们村还联合白老爷一起出钱将去县城的那条路仔细的修了修,现在特别宽敞,虽还比不上官道,但也不差多少了。 所以现在每年入秋人工便难寻,以前老周家地里忙不过来还能在村里请短工,现在都得到别的村,或者去县里请了。 连白老爷都私下抱怨短工难寻。 郑大掌柜张了张嘴巴,半晌后沉吟道:“如此说来,药材是可种的,不知周太医现在能种出多少种药材来?” 满宝便目光微转,这么多年来,她凡是见过的药材,只要能拿到活着的,基本上都收录给百科馆了。 而所有的宿主都知道,收录给百科馆的东西,是可以反过来和百科馆购买的,嗯,它有的话。 而通过百科馆培育过的物种,基因可能会不稳定,也有可能会更优良。 自从猜出那边世界的最大问题是基因不稳定后,满宝就在留意这方面的书籍和信息。 偶尔询问一下百科馆和D博士收录上的物种的研究进度。 很多她给百科馆和D博士的东西现在都在那个世界培育出来了,除了少部分外,绝大部分现在基因都还稳定。 她觉得基因异常是那边的环境问题,可能还有最原始的物种变异流传原因在,现在他们得到原始物种,是有很大概率可以保持住基因不变异的。 第958页 科科就曾经说过,她收录的植物培育是最容易的,可以很大程度的保持住它本身的基因稳定,还能优化;动物次之,最难的应该是人类。 满宝猜测,那是因为那个世界没有新的原始人类加入,不管是持续,还是研究,他们都没有标本。 嗯,感谢科科说的联盟法律规定,智慧生物不在交易之列,而她的世界和那个世界离得太远了,就算有坏人不顾法律也找不到他们。 满宝心底高兴起来,就和郑大掌柜道:“我家里一直有种各种野外挖回来的药材,就是我家花园里都种有一些,您要不要去看看?” 郑大掌柜大喜,立即道:“好啊。” 郑大掌柜和周满也不管正在吃宴的人了,一边往后面花园里去一边道:“药材之中,除了玉石、虫兽之外,剩下的就是本草,按说凡为草木都可种植,可一来种植草药需要耗费田地,而山野之中散落的药材基本够用;二来,草药种植不易,特别是人参灵芝这样的草药,根本种不活,就是其他草药,也大多需要两年以上的时间才可以。” “所以我知道的,可以种植的草药不过双十之数,都是红枣、红花、生姜、石榴、大蒜、莲子一类的草木,”郑大掌柜微微摇头道:“可《神农本草经》中记载的本草便有二百三十九种,我们郑家收藏的《本草经集注》中收录的草药是七百三十种,这么多药材目前会被人成规模种植的寥寥无几。” 但满宝知道,这些草药还未收尽世间能用的药,虽然莫老师他们那个世界也缺失了许多的草药,但她知道它们是存在过的,不然百科馆内不会有记载。 她这个世界没有他们那个世界的危机,也就是说,那些本草在他们这里都是存在的,至少绝大部分是存在的。 满宝精神一振,暗道:若是这些本草都能被发现和使用,那能治多少病症去? 还能规避某一种药紧缺带来的后果。 到了花园里满宝特意在大嫂的菜地边上劈出来的一块地,满宝看了看,扭头和一脸沉默的郑大掌柜道:“大掌柜,您要相信我,药材是真的可以种的,就是这些药材可能是从野外挖回来的,水土有些不服,而且这会儿是冬天,等到春天您再来看,肯定是另一种样子……” 第2518章 大方 紧邻着菜地的一块地上长着稀稀落落的几十株药材,有好些已经要死掉了,有些长得就跟没有饭吃的流民一样瘦长瘦长的,感觉一阵风就能吹折断。 这本没有什么,但她家几个嫂子太勤快了,它要是长些野草什么的,好歹能掩饰一下,或者表明了她不是那么用心的种植,才导致这样的情况,但上面一棵杂草也没有,打理得特别好。 而且因为是冬日,老周家还搭了棚子将这几块地给圈了起来,屋顶和四面都有茅草取暖,边上的菜地里还有没收割的大白菜,那么冷的天,它也没死,看着还有点儿精神呢。 对比着这边的草药蔫哒哒的,一看就是一副活不长久的样子。 郑大掌柜左右看了看,见茅草屋里光线昏暗,便颔首道:“周太医说的不错,有可能是因为冬日的原因。” 满宝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原因。 郑大掌柜道:“这样吧,我们济世堂愿意劈出两亩地来和周太医一起研究研究这药材怎么种怎么样?” 满宝看了他一眼后道:“两亩地够干什么的呀,这样吧,我家出地,还出人,你们就负责找各种活的药材如何?” 满宝现在缺地吗? 她最不缺的就是地了,不说一大片一大片的职田,就说她爹给她陪嫁的两块地也不少。 拿来种草药还是很方便的,就是不太好找种植的人。 她现在甚至不缺种子,凡是收录过的草药都可以再通过积分和百科馆购买培育好的。 可是,她会缺积分,嗯,现在还不缺,但将来一定会缺的,因此满宝急需没收录过的植物,当然,是草药最好了。 交给百科馆培育几年,等他们琢磨好了怎么种植,他们这边只要照着种就行,会节省很多研究成本的。 已经种了好几年试验的稻种,却还是没有种出自己想要的水稻的满宝知道,植物培育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郑大掌柜思索片刻后问,“那收成怎么算?” 满宝便随口应承道:“凡是通过济世堂送来的新鲜草药,将来研究出来种子,我都免费送你一份,播种方法也都免费教。” 郑大掌柜惊诧的看着满宝,顿了一下后问:“周太医不再思考思考?” 反正有百科馆打头,他们之后只需要略加调整,种上一二年就摸索出来了,成本并不很高,所以满宝应承得很快。 而且,济世堂付出也不少,她之前就在济世堂里和各药商收过活着的草药,或者可以收集到的种子,但愿意拿着草药来的,不是京城附近的药农,那就是有求于她的药商。 也因此,通过济世堂收录的草药其实并没有多少,成本还高。 这种事她做不好做,也就只有人脉广阔的济世堂来做最好。 郑大掌柜却觉得周满有一颗慈善之心,同时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感动着,于是也不和周满订立合同,直接就口头约定,“好,回去我就让人开始寻找各草药的种子。” 满宝立即道:“我回头给您一个单子,单子上的药材是我已经有了种子的,您收剩下的草药就好。” 第959页 她顿了顿后又道:“其实我想,这世上的本草还有许多许多,只是还不为世人所知而已,不然汉时的《神农本草经》只有两百三十九,等过了几百年,后人就发现了七百三十种,可见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可入药的本草还不为我们所知。” 郑大掌柜心中一动,看向她,“所以……”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所以不如告诉药商药农们,若是在野外遇见未曾入药的植物,或者是些未曾见过的植物,都随着草药送进京来。” 郑大掌柜吓了一跳,“周太医,你不会是想神农尝百草吧?这可使不得,那些未曾被大夫认识的植物很可能有剧毒,一不小心……” “我知道,”满宝道:“我是那种不小心的人吗?放心吧,我很惜命的。”她会先给百科馆收录,等他们研究出来了自己再研究一遍,嗯,她研究也就确定一下百科馆的定论而已。 郑大掌柜却很怀疑的看她一眼,他一直觉得周满是个胆子很大的人。胆子不大的人也走不到她今天的位置上。 俩人看着蔫哒哒的药草粗粗定下了盟约,这才走出茅草房。 郑大掌柜走出去十多步后回头,这才明白他们为何来园子散心的时候没留意过这个角落,这个茅草屋。 原来这个角落前面有比人还高一些的花树挡着,嗯,大多是梅树,还有桃树。 不过此时桃树上光溜溜的,而梅树上正结着花苞。 身后的茅草屋也很矮,他刚才进去都要微微低着头,毕竟不是给人住的,而是给蔬菜和草保暖。茅草屋静静地立在后面一点儿也不显眼和突兀。 见郑大掌柜来回的看,满宝就得意起来,“这是我婆婆布置的,怎么样,好看吧,就算有人看到了这间茅草屋,它立在这院子里也很有野趣,本来我婆婆还想在敞轩的另一边也盖个敞开的草堂,但被祖母和我爹娘否决了。” 刘老夫人的意思是,再建个草堂,花园的地就被占去一部分,那样老大的花园就显得有些逼仄了,不好看。 而老周头和钱氏却觉得要建草堂回乡下随便选个地方就能建,何必在家里建呢? 于是郑氏的打算就落空了,不过满宝和白善他们私底下都商量过,觉得草堂比敞轩还要有感觉,一度想要把敞轩拆了换上草堂,不过当着老周头和钱氏的面,他们没敢当众说出来。 就是刘老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别看草堂似乎比敞轩简陋,但每年都需要维修,耗费的精力更多,一点儿都比不上这间原来就在这里的敞轩。 满宝心底可惜,于是和郑大掌柜道:“您不知道,我婆婆在布置这些上很有天赋,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可以把我们画的草堂样子给您,您可以在家里建一个。” 嗯,以后就可以经常去找徒弟玩了,自家没有,别家有也是可以的嘛。 郑大掌柜没理她。 第2519章 未来 郑大掌柜到了前面看到客人们,这才想起来重要的事,扭头和周满道:“对了周太医,我正要与您说一声呢,郑辜那孩子在洛州看上了一个姑娘,过完年我就要派人去提亲了,您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满宝愣愣,“我能有什么看法?” 然后是“呀”的一声道:“郑辜要娶媳妇了呀?嗯,他是要娶了,早已及冠,再不娶就更不好娶了。” 郑大掌柜深以为然的点头,不过他们这些杏林世家的子弟一向结亲晚,二十四五才成亲的比比皆是,这么一想,他儿子也就不是十分的晚了,正好嘛。 郑大掌柜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满宝却想起郑芍来,“郑芍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郑大掌柜道:“他父母没什么见识,因此没给他操持吧。” 郑芍老实木讷,当初郑大掌柜正是看中他这一点儿才把他送到周满身边做药童的,但他这样的性格在家里就不是很受宠,底下还有机灵体贴的弟弟呢。 现在他弟弟的孩子都快要可以上街去打酒了,他还没定亲呢。 满宝想了想便忧愁起来,她不仅要操心侄子侄女们的婚事,还要操心徒弟的婚事,好忙啊。 但她也就在心里忙了一下,不一会儿听到前头一片热闹,立即就跑过去凑热闹了。 郑大掌柜就摇了摇头。 白善他们在玩投壶。 周四郎本来拢着手靠在一旁看,见白善就中了八支箭大家就鼓噪起来,便不由站出来道:“我来试试。” 白二郎就把手里的箭给他,周四郎瞄了瞄,丢出第一支箭,掉出去了,第二支箭,擦着瓶口落下,大家毫不客气的“吁”了一声,但周四郎眯着眼睛投出了第三支箭,然后,下面的箭支,每一支都投进去了。 他一口气把刘焕手里的十支箭也给投下去了,众人目瞪口呆,鼓噪起来,将手中的箭都给他,想要看看他到底能投进去多少。 周四郎一支一支的往里扔,有时候壶里的箭都快满了他还能投进去,众人惊叹不已。 周四郎就甩了甩头,得意的道:“比我们小时候打鸟容易多了。” 周五郎和周六郎也跃跃欲试,他们从小就是周四郎带着的,打鸟也很厉害的。 在一旁看热闹的丁大夫忍不住和陶大夫小声嘀咕:“这周家人别的且不说,以前在村里必定是一霸。” 第960页 瞧这会的都是什么呀。 陶大夫笑。 满宝挤上去,也被激起了好胜心,也拿了箭矢排队要上。 白善站在她边上,笑问:“郑大掌柜找你什么事?” “中药材和给徒弟们说亲的事,”满宝一句话概括,然后忧愁的道:“郑辜的亲事有着落了,但郑芍的还没有,我发现我身上落的差事越来越多了。” 白善闷笑,“你这都是自找的,大哥他们也没说让你给立学(三头)他们说亲事,是你自己揽下来的,不过相比于立学他们,郑芍的婚事应该要简单得多。”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可以养家糊口了,”白善道:“他现在是相州地方医署的蜀长,好歹是从九品,吃着朝廷的俸禄,便是少,养家糊口却是没问题的,也受人尊敬,要说亲事应该不难。” 总比他做药童的时候说亲事要容易得多。 相比之下周立学他们三个才难。 他和周立固(四头)还在上学呢,明年若能考中明经还好说,考不中,未必能说到比周立重(大头)和周立威(二头)更好的亲事。 更不要说周立如了,她现在不仅读书,还是小娘子,依照满宝的打算,她还得在太医署里再读两年学才能出师呢,就是出师参加工作了,也得继续学习。 白善想到这里,不由去看了一眼正跟周四郎他们笑哈哈的刘焕,扭头和满宝道:“你不觉得刘焕很合适吗?” 满宝扭头看去,“因为他随心吗?” 白善抿了抿嘴笑道:“随心的人没那么多规矩,而立如适合没那么多规矩的人。”就比如满宝。 她要是碰上那种特别讲规矩的人家,一言一行皆以尺量,她会难受死的。 满宝道:“刘焕又不能代表刘家,结姻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两个人合适就可以了的。” 若是身后的家庭不和,他们耗费在家庭中的精力也会很多,这对立如来说不好。 而刘家的门第太高了。 对上他们家,周家会底气不足的。 白善却笑道:“我今天在祖母那里见到刘尚书夫人了,巧了,三娘和立如也在那里,刘姓人聚了一堂屋。” 他目中闪闪点点,好似星光一般笑道:“刘尚书夫人当时就问三娘何时能晋升太医,还问立如的学业,我离开时,还听到刘尚书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说刘焕,说刘焕若有她们二人一半的心气和勤奋就足够了。” 满宝微愣,然后沉思起来。 白善笑吟吟的看着满宝,有些自得,一得意,他就把她手里的箭全都拿过去一把塞给正吁刘焕的白二郎,牵着她的手就到一旁说悄悄话。 白二郎抱着箭矢一脸懵,回头去看他们,却被殷或把脸推回去,“别看了,人家夫妻说悄悄话呢。” 白二郎轻哼了一声就扭回头去,这一次没有去打搅他们。 白善牵着满宝的手出甬道,直接从甬道那里慢悠悠的去后面花园,他笑道:“势,越借越上,立重(大头)因为你和三娘结亲,周家男丁在京城结姻的底子就定下了,满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周家也会是士族,甚至是世家?” 满宝笑道:“魏大人现在是国相,他尚且要自称寒门呢。” 白善:“那三代以后呢?” 他道:“魏大人三个儿子,一个娶了崔家妇,一个就要聘公主了,三代以后,谁还能说魏家门第是寒门?” 满宝沉默。 白善道:“周家在你之前是庶族,在你之后为寒门,现在读书的是立学他们几个,他们若能出仕,且在官场上更进一步,那就坐稳了寒门,便是出不了魏大人这样的人物,五六世后也有机会跻身士族。” 而世家是一代又一代的士族累积下来而成的。 满宝就扭头看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设想过白家将来如何吗?” 第2520章 搭救 白善就停下了脚步,他侧头看了看满宝,笑道:“自然。”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道:“首先,我们得生两个孩子……” 满宝收起了脸上的好奇,抬脚就踩着他的脚背走了过去,白善“嘶”了一声,紧走两步追上去,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是认真的,总要等有了子嗣再想着下一步。” 他压低了声音道:“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一些,我们就和本家分支,或单成一支,或去绵州和堂伯他们分做一支。” 满宝:“陇州那边能愿意?” 白善笑道:“树大分支是常理,只要我讲出道理来,他们自然会愿意的。” 这件事不容易,非战乱的时候,一般家族不会轻易分支的。 当年白老爷的祖父和父亲能分支,还是因为当时正值前朝战乱,各地起义不断,他们与本家关系已经很远,又有些不睦,在陇州很难再生活下去,这才跟随流民慢慢到了绵州。 后来写信回去给本家报备,便直接在绵州单开一支。 因为恰逢战乱,族人四散,已经在各地生活下去,自然不可能要求他们回归本家。 没联系上的也就算了,联系上了的,他们要分支,本家那边基本上没有什么意见就答应了。 可现在国泰民安,白善又新中进士,算是白氏这一辈子弟中最有前程的,他想要分支怕是不容易。 第961页 但白善觉得事在人为,只要他话语权足够,又有足够的理由,总能说服族长的长辈同意的。 而分支以后,“到时我们好好的教我们的儿女和孙子孙女,让白氏声名远扬,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是陇州没落的小世家。” 满宝:“你野心还挺大,你单独一支都想跻身世家之列不成?” “至少我也不能太差了,都说了要光宗耀祖了,”白善笑道:“不过这不是人生的主要目标,这只是对家庭将来的规划,我觉得周家也需要一个家庭将来的规划。” “一门好的亲事即便不能改换门庭,对家族的影响也是很大的,你我是从小的情谊,青梅竹马,又有父辈的恩情在,所以在世人看来,我们结亲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立如也能和刘家结亲,那在世人的眼里,就是你们周家已经完全能够与士族联姻,接下来立学他们的婚事也就要容易得多了。” 满宝道:“就怕齐大非偶。” “刘焕的品性我们都是知道的,刘尚书夫人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接下来就看刘尚书的了。”白善看着她道:“其实这门亲事你来与刘家商议,比岳父岳母他们出面还要好,因为你和刘尚书同朝为官,官品相差也不大。” 满宝一想还真是。 刘尚书是三品,但她也是四品编撰好不好。 满宝略一思索便道:“我去问立如。” 总要问过她的意思才行。 周立如这次思考了足有半刻钟才道:“小姑,刘家门第太高了,我将来即便不能当太医也是要坐诊当大夫的,不然我这些年来日夜研读医书岂不是白费了?而且我喜欢给人看病。” “若是刘家能和白家一样不介意,不阻拦呢?” 周立如眼睛亮了亮,又有些不太确定的道:“他们家能愿意?” 满宝就知道周立如的态度了,于是挥手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去问刘尚书。” 周立如瞪眼,脸色微红,小声道:“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您去问刘尚书不好吧?” “最基本的问题横在这儿,不问清楚,你们的八字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撇的,那一撇就是这个问题,”满宝道:“等问清楚,有了那一撇,你们二人再决定要不要往那一撇上加点儿什么东西。” 周立如:…… 然后满宝就等着去上大朝会了。 大朝会一结束,她立即追着刘尚书出去,叫住正在和工部兵部两位尚书的刘尚书,“刘尚书,我们说说话儿?” 三位老大人一起扭头看她。 刘尚书有些戒备,韩尚书和新晋兵部尚书没多久的赵国公一起眯着眼睛看她,也有点儿戒备,“周大人,你在太医署中不是只做博士吗?” 还管问钱这种事儿? 眼看着就要过年开春,所有和他们抢钱的部门都是仇敌。 满宝扫了他们一眼后道:“我不是公事,是私事。” 韩尚书和赵国公松了一口气,刘尚书几乎是立即高兴起来,立即道:“行,我们借一步说话。” 韩尚书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道:“刘尚书,你答应的事可不能反悔了,下一次大朝会我要和陛下上书的。” 刘尚书用力的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什么就答应你了,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呢吗,而且国库的钱又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得中书省和门下省审核同意过知不知道,有本事你们找魏大人去。” 魏知管着门下省,专门审核给尚书六部的折子。 “你这……你刚刚明明松口了,黄河口必须得疏浚了,今年雪少,钦天监说今年中原一带有可能干旱,过两年雨水肯定多,你……” 刘尚书已经扯着袖子侧身走了,还招呼周满,“来来来,周大人,我们那边说去。” 满宝同情的看了一眼韩尚书,给了他一个建议,“您还不如拿着折子去找魏大人你,门下省同意了,这事儿就准了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得户部同意,嗯,那就是刘尚书的活儿了。 韩尚书就淡淡地看了周满一眼,他能不知道吗? 就是魏知那里很难说通,他才来找刘尚书的,同理,只要刘尚书这里同意了,那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再和门下省打报告就要容易得多。 满宝对上韩尚书的目光,溜走了。 赵国公拉住韩尚书,“行了,行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去找他喝酒的时候再提这事儿,这会儿提也没多大用处。” 韩尚书只能作罢,然后皱眉,“周满找老刘什么事儿?” 赵国公背着手就走,“这个谁知道,反正不是公事就行。” 刘尚书也如此认为,临近过年,也就是临近开春,新的一年到老,国库的钱又要一次大的分割了,最近来找他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他只要看到一部首官就下意识的脊背一紧,全是来找他要钱的。 刘尚书和周满躲在了一座汉白玉桥下,就靠着桥路说悄悄话,“周大人,多谢搭救之恩呀。” 满宝:“不至于,不至于……” “至于,至于,”刘尚书笑道:“韩尚书难缠,赵国公又不爱讲理,能从他们手里把我救出来的人不多了。” 没钱?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第2521章 知己 刘尚书悄声问道::“周大人,您找我有什么私事?” 第962页 满宝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怎么拐着弯的问都不好,干脆就开门见山的问,“刘尚书啊,昨儿我家吃酒,尚书夫人也去了,她又提了一下刘焕和我三侄女的事儿,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刘尚书一怔,没想到是这事,这种事儿,都已经到人家家里说亲了,那自然是家里长辈都看上了的意思呀。 这有什么好问的? 精明的刘尚书便谨慎的回答道:“我是很喜欢你家三娘子的,听说她读书刻苦,成绩也好,还很有天赋,就是怕周大人不太看得上我家刘焕。” 满宝闻言,立即学着她娘客套道:“刘焕也不错的,待人真诚,虽说志小人懒,但他天赋也不差,主要品性好,心胸开阔,性情开明,这一点儿是最难得的。” 刘尚书觉得周满这一句话并不是完全的夸奖,但作为一部尚书,他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周满强调的“心胸开阔,性情开明”。 说真的,这门亲事提了有小一年了,期间他夫人又旁敲侧击过两次,也总是让刘焕给周立如送东西,去与人好好的相处。 但一直没有什么成效。 要不是周立如也没有说亲与有意的人家,刘尚书都想放弃了。 今儿难得周满主动提起,刘尚书干脆就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周大人,听您这话,您对我家这小孙子还看得上眼,怎么您家就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呢?” 满宝听他终于问出口了,激动的一拍大腿,拍完才觉得这样不好,左右看了看,干脆拉着刘尚书蹲在桥墩底下,叹气道:“要是单论这两个孩子的人品性格,我是没什么意见的。我看刘焕有意,我家侄女也不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刘尚书也一拍大腿道:“那不是正相配吗?” “结姻又不是只需两个人愿意就行了,你我都是过来人,都知道的,这结姻是结两姓之好,将来我们家的小娘子要一直在你们刘家生活,你们刘家也要与我们周家常来常往,属于半子,那就是两个家庭的交流了。”满宝道:“这两方家庭和睦收获的愉快是家庭不睦的多少倍呀。” 刘尚书上下打量着才成亲不过两月的周满,半晌说不出话来。 俩人说得投入,谁都没留意到面前的青石板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如同山峰峦起一般起伏。 刘尚书半晌才找到自己要组织的语言,“所以你这是担心我们刘家和你周家不睦?” 满宝连连点头,“是怕我们两家不和。” 刘尚书就谦虚的笑道:“周大人多虑了,你们周家是宽厚慈善的人家,我们刘家虽不差,但敬重亲家还是做到的。” 满宝便说得更明白了点儿,道:“我们是怕理念不合。” 她顿了顿后道:“刘尚书别见怪,您是知道的,我是个耿直的人,如今也不避讳,我们周家是庶族出身,乡下地方,男耕女织是常态,女子不仅要织布纺纱,还要随夫君下地耕作,可以说家的一半是女子撑起来的。” 刘尚书点头,作为户部尚书,他自然知道这一点儿的。 “也是因此,我们家没那么多诗书礼仪的规矩,我聪明,我爹娘兄长们又疼我,又恰逢先生大恩,这才能够开蒙读书,所以我一路走来上了朝堂,我父母家人也都不觉得多奇怪,只是与有荣焉。” 刘尚书想,他们也没觉得奇怪呀,哦,不对,一开始是有些奇怪的,但这都多少年了,大家早就习惯周满在大朝会上了,反正她一年也难得开一次口,有她没她没多大区别。 不过做女子能做到周满这份上,他也与有荣焉,奈何她姓周,不姓刘,这会儿又姓了白,更不姓刘了。 满宝道:“所以我家能求娶刘医助,将来她站在我现在的位置上,周家也不会大惊小怪,甚至以后立如也有可能站在我这个位置上。刘家是诗书传家,只怕回看不惯我周家这样教导女儿。” 刘尚书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一直在拒绝了,“哎呀”一声,拍着腿道:“竟是我们没说明白,周大人,我刘会是这么肤浅和心胸狭窄之人吗?” 他道:“府上的三娘子若能有周大人这份才情,我们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别说她只是站在您现在的位置上,将来就是封侯拜相,我们也只会高兴,岂会看不惯?” 他道:“要论这世上第一能干的女子,那必定是先长公主了,然后是陛下的皇后娘娘,再往下还有李国公的夫人,甚至宿国公家的夫人也是上过战场救夫的,这一个一个,不知多让人羡慕呢,我能为我孙儿求娶到这样的人物,只有高兴的。” 林清婉怀疑的看着他,“可我怎么偶尔听着朝中的一些臣僚私下传话骂我?” 刘尚书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小声道:“他们那都是嫉妒您呢,若论骂,我们谁没被人私下骂过?不信您看魏大人,上至陛下,下至六部里的胥吏,谁没暗暗骂过他几句?难听的话谁都会说,可魏大人就真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难堪吗?他们就真的是瞧不起魏大人吗?” 满宝激动的拍腿,“是啊,他们这是嫉妒,嫉妒自己不能成为魏大人,同样,也是嫉妒不能成为我。” 刘尚书觉得有些不太对,但此时正是说亲的好时候,觉得应和比较好,于是点头,“没错,他们就是嫉妒。” 满宝就大有知己之感,拍着刘尚书的手臂道:“刘尚书啊,没想到您是这么心胸开阔之人,是我小视了,不瞒您说,我家这侄女儿从小读书学医,哦,对了,她也是以《千字文》和《论语》启蒙的,这读书多了,志向就高远,我总不能因为姻缘就阻了她的前程,您也是有孙子的人,应该明白做长辈的这一番心理,所以我才迟迟拿不定主意。” 第963页 刘尚书觉得他们的心理应该是不一样的,他孙子要是有这份心气,他就是半辈子不成亲他也不会着急的,可惜刘焕没有,他也就只剩下成亲,将自己的后半生经营得轻松快乐一点儿了。 第2522章 罚俸 刘尚书保证道:“周大人放心,不管是刘焕还是你家的三娘子,到了我家,我和我家夫人只会全力支持他们仕途的,绝不会阻拦。” 满宝就转了转眼珠子,“尚书夫人也不介意女孩子走仕途?” 介意什么呀,他们夫妻两个一开始不就打着刘焕扶持不上,扶持了孙媳妇以后带重孙吗? 夫妻两个总要有一个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将来才能把人脉传给重孙子不是? 总不能刘焕什么都指望着他大哥吧? 以后他长兄刘益的儿女长大,必定会先顾着自己的儿子,然后才是侄子,侄子再亲,那能有儿子亲吗? 刘尚书觉得他真是一颗慈父心啊,操心完了儿子操心孙子,这会儿还得往下操心重孙子,这世上像他这么操心的长辈已经不多了。 刘尚书和周满保证,他们夫妻两个绝对不会阻拦周立如的仕途,至于刘焕的亲生父母,他儿子儿媳妇,刘尚书根本不考虑在内。 满宝也不考虑,刘焕连路过肃州境内都没往肃州城转一趟去看父母,那对父母对他的影响也有限。 虽说他们是长辈,享有天然的身份优势,但一个家庭之中,最有话语权的其实还是当事人刘焕,然后才是大家主刘会,至于刘焕的父母,且还要再往下排呢。 甚至,将来刘会要是把家主的权力交给长孙刘益,刘益的话语权比他父母还要大些。 满宝心里高兴不已,但也没有一口应承,这事儿还是得让周立如和刘焕来决定,于是她道:“刘尚书,快要过年了,要不休沐之后我们两家约个时间去护国寺看梅花?” 可惜玄都观的桃花没开,不然这种事其实看桃花才是最应景的。 刘尚书没意见,一直停滞不前的事总算有了进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立即笑道:“好好,我们到时候再约时间,周大人您把您父亲母亲还有二哥和二嫂叫上。” 满宝表示没问题。 俩人说定,都觉得去了一桩心事,相视一眼,心里都高兴不已。 一声轻咳声突兀的响起,满宝和刘尚书身子便都一僵。 被人抓到在这儿躲懒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呀。 满宝这才发现眼前的青石板上似乎映照的是人影,她在心里狂呼科科,“有人你怎么不告诉我呀?人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不对,桥上的人是谁?” 科科等她问完了才道:“没有检测到来人对宿主有恶意,没有推演出对宿主的威胁,人是在宿主第一次拍大腿,说‘要是单论这两个孩子的人品性格,我是没什么意见的。’的时候来的,桥上的人一共有八个……” 刘尚书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见周满还蹲着,不由暗暗摇头,还是孩子啊,论镇静还是比不上他。 刘尚书心中自得,脸上却不敢露出来,伸手拽了周满一下,然后低着头走出桥下,这才抬头朝上看去。 满宝跟着看上去,就看到皇帝带着太子和魏大人、老唐大人及李茂约正站在桥上,而身后站着古忠和两个内侍。 嗯,的确是八个人,科科数的一点儿也没错。 满宝胡思乱想着,手自动抬起和刘尚书一起和皇帝太子见礼。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俩人,幽幽地道:“两位爱卿不去户部和太医院处理公务,怎么在这里私话?” 说私话被上司抓到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刘尚书脸皮却很厚,面不改色的恭敬道:“臣正要去,却不想在此遇见了周大人,想起家中还未有定亲的孙儿,忍不住牢骚了几句,谁知周大人也有此困,便聊了起来。没想到时间如流沙,一去不返,竟就到了此时,果真是韶华易逝啊。” 满宝一脸震惊的看着刘尚书,心里敬佩得不行。 同是家中有适龄儿女或孙子孙女的几个人不免心中感伤了一下,除了老唐大人外,其他人都理解起来。 老唐大人是不能理解的,一来,他没有适龄的没结亲的儿女,也没有适龄的孙子孙女;二来,他是御史台首官! 皇帝语气软了软,但还是道:“你们谈论儿女亲事也就罢了,如何还能说人小话呢?” 刘尚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谁的小话了? 魏知就幽幽地道:“原来臣僚们私底下都在骂我呀,不知道刘尚书有没有骂过呢?” 刘尚书脊背一紧,整个后背都蹦起来了,他微微瞪大了眼睛,他们这么早就来了吗? 皇帝也幽幽地道:“刘尚书怎能胡乱揣测朕意,朕何时私下骂过魏大人了?” 一般他都是当面骂的。 骂得过骂不过另说,反正他都是当面骂的。 魏知便也幽幽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大家一起低头看着桥下的俩人。 见火力都在刘尚书身上,满宝便悄悄的挪了一下小步伐,想要离他远一点儿。 不知道今日的见死不救会不会影响到日后两家结姻…… 周满并没有机会见死不救,因为老唐大人和李茂约在此,于是老唐大人直接当面和皇帝弹劾刘尚书和周满怠政,视情节严重程度请求每人罚俸一月。 第964页 李茂约这个吏部尚书当场批复,于是皇帝就对二人微微颔首道:“行了,你们回去吧,吏部回头把单子递给他们签上。” 然后就要转身走,魏知就拦道:“陛下,我们不就是出来找刘尚书的吗?” “哦,对,”皇帝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来,和刘尚书招手道:“刘卿啊,走吧,我们往御花园走走去,正好说一说各部上报的明年用钱的条目。” 皇帝今天上完大朝会回到议事的书房觉得闷,见魏知他们几个联袂而来,为的都是明年用钱的事,他干脆就带他们出去,打算去花园里边走边说,反正每年这用钱的事都要争上好几天才能定下。 既然是要争论用钱的事,户部尚书自然是要在的,皇帝当即便派人去找,结果内侍没把人找来,他们倒先自己遇上了。 刘尚书也有些幽,幽幽地看了低着头的周满一眼后追上桥,和皇帝他们一起走了。 满宝等他们走远,便长呼一口气,小小的拍了一下胸膛,然后就拎着官袍飞快的跑走了。 皇帝偶尔间回头看见嘴巴便不由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不过他已经决定,回头就找河间王,也就是礼部尚书谈一谈这个官员仪态的事。 第2523章 赏梅 满宝坐上接她的马车,接过白善随手递过来的暖炉,长出一口气。 白善手里也有一个,他抱在怀里,好奇的看着满宝:“我听人说,你和刘尚书因为怠政一起被罚俸一月?你会怠政?” 刘尚书也不会啊,那也是出了名的勤恳人。 满宝有些心虚,小声问道:“你怎么也知道了,很多人都知道了吗?” 白善一看便知是确有其事,他便道:“也……不是很多吧,”他有些不太确定的道:“吏部往户部那边送单子的时候路过我们翰林院,有人问起,所以我们就知道了。” 满宝:“……你们翰林院在吏部的背后,户部就在吏部边上,吏部去送单子为什么要绕着圈儿的先去一趟你们翰林院?” 翰林院是修书,修史的地方,里面都是进士,还有两座书楼的书和资料,所以很需要安静,因此翰林院就在六部的背后,独占一个非常非常大的院子。 这也是翰林自认比较清贵的依凭之一。 白善默默地看着满宝,“你觉得呢?” 那当然是为了让他知道呀。 满宝就泄气,嘟囔了一声他们真八卦,这才将今早的事简单的描述了一遍,她道:“刘尚书忙嘛,平时没事就在户部那边,进宫也是去找陛下,哪有空与我闲话?” “我也忙,下午还要去崇文馆修书呢,就特意在大朝会后等了他一下,我们就说了一小会儿话,谁知运气如此不好,正好就叫陛下给逮着了。” 她道:“要是只有陛下也就算了,他好说话,刘尚书当时一人就给我们求情了,结果老唐大人也在,他负责纠察百官,我们直接就撞上去了。” 白善便明白了,这个罚恐怕不是因为他们工作时间谈私事,而是因为他们两个说了皇帝和魏大人的坏话,不然就算魏大人不求情,以皇帝宽和的性格也会糊弄过去,不会真的罚他们二人的。 不过白善没有点明,而是点头道:“明白了,下次有事还是下衙后再找刘尚书说吧。” 满宝心有戚戚焉的点头,一个月的俸禄呢,也不少了。 白善看了好笑,不由问道:“所以你真知道自己这一个月俸是为什么掉的了吗?” 满宝当然也思考过,于是叹气道:“我并没有说魏大人和陛下的坏话,我还和魏大人同病相怜了呢。” 奈何当时的情境下,听者也属于说小话。 不过满宝也只是心疼了一下,很快便将此事暂时放在了脑后,因为当下有更重要的事。 “立如和刘焕的事成了一半。”满宝将刘尚书与她推心置腹的话说了。 白善隐隐觉得不太对,“刘尚书竟开明至此。” 满宝也没想到,还煞有介事的叹息道:“以前都是我们误会刘尚书了。” 周立如也没想到刘家开明至此,于是再收到刘焕奉命送来的礼物时,她不再退还回去,而是收下,这让一直屡战屡败的刘焕大吃一惊,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不拒绝我了?” 周立如抬眼看他:“……你希望我拒绝你?” 刘焕立即回神,连连摇手道:“不,不是……” 刘焕挠了挠脑袋,就是被拒绝习惯了,对方一下收下他的礼物,他便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立如目光游移了一下,点了点脚尖,脸颊微红的道:“对了,我小姑说朝廷封印后要去护国寺赏梅花,你去吗?” 刘焕根本不知道这是两家的约定,一听说去玩儿立即点头,连忙道:“去啊,去啊。” 他还问,“都有谁?要不要我多叫几个朋友?” 他现在工部当差,新认识了几个朋友,还是很相处得来的,大家可以一起玩。 周立如就抬头看他,半晌后道:“你回去问你祖父。” 他们出去玩儿为什么问他祖父? 护国寺就在城内,他祖父不至于这点儿地方都不让他去,而且他现在出仕了,祖父已经不怎么管他了。 刘焕不太想问,但回到家时,正好看见他祖父加班回家,不由就多问了一句,然后他就被揍了。 第965页 刘焕觉得冤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揍,不说理由也就算了,还把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在他身上,说什么因为他,害得他被罚俸一月。 天地可鉴,他最近可老实了,根本没闯祸,也没听说他祖父因为治家不严和子孙不肖被弹劾呀。 刘焕虽在工部当差,但他位置小,主要是,这种事人们往往都不会当着当事人家属的面议论,所以他还不知道他祖父因为和周满在宫中说小话被罚俸。 等他知道缘由时,他人已经在护国寺上了。 满宝觉得相亲这种事,自然是长辈们说长辈的,晚辈们另外找地方玩儿,这样才不尴尬。 于是她把白善和白二郎也给拉上了。 到了护国寺上,刘尚书夫人便握住钱氏的手笑道:“早就想请县君来护国寺一走,却一直没有好的时机,今日碰上,可见是缘分了。” 钱氏也表示是,带着冯氏见过她,两家的长辈就先去礼佛,而孩子们则去赏梅花了。 钱氏很少拜佛,很多事儿都不熟,刘尚书夫人便教她,俩人很快就熟了。 满宝他们则进了梅林,一进去,顿时自在起来,“护国寺的梅林可真好看,比我们家的也不差什么了。” 被扰了清净的戒嗔就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想,既然府上的梅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护国寺赏梅? 戒嗔的脚步放得很轻,谁都没发现他曾经在此过,科科扫过,觉得他也没触到系统自动播报的线,于是依旧默默地不吭声。 戒嗔回到师父的院子,合什道:“师父,周施主和白施主他们来了。” 智忍睁开眼睛,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让你折的梅花呢?” 戒嗔顿了一下后面不改色的道:“师父,花草皆有生命,梅枝好好的长着,为何要折掉呢?” 智忍:“因为你师父我未能完全勘破红尘,难得江南的梅施主过来探望,便想他留下一幅墨宝,有所求,自然要有所付出,让你折的梅花就是要送给梅施主的。戒嗔,你真是因为花草皆有命才不折梅枝的吗?” 戒嗔连忙认错,表示这就去折。 他不太想碰见周满和白善几个,尤其是白善,他前段时间一直和他习武,戒嗔被他烦的不行。 第2524章 梅先生 戒嗔重新回到梅园,他以为他小心一点儿就能避开他们,因此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一下,便直接绕过最大声音的那一丛梅花林往另一处去,结果才转过三棵梅树就看到两个相对而站脸色红红的年轻男女,而且还挺熟。 戒嗔停下脚步,脸色红红的刘焕和周立如一起转头看过来,三人一下就对上眼了。 周立如手上还拿着刘焕才给她折的花,俩人看着戒嗔,才要说话,戒嗔便对他们略一颔首,转身就走了。 刘焕张了张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回头问周立如,“他怎么就走了?” 周立如道:“走就走吧,戒嗔大师是高僧,他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走吧,我们收一些掉落的梅花就去找小姑。” 戒嗔又转了一个方向,终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上下左右的打量起旁边的梅花来,选来选去,终于选了一枝还不错的,于是从袖子里拿出花剪就剪,结果他不常干这样的事,所以剪了好几下没剪下来。 戒嗔也不急,他是一个成熟的僧人了,所以不急不躁,结果他在下第五剪的时候,满宝几个笑嘻嘻的转出了一棵梅树,两下一遇见,戒嗔有点儿安静,但满宝却是立即叫道:“呀,护国寺上的梅花是不叫折的,只能取地上掉落的……” 满宝说完才看清是戒嗔,话便一顿,稀奇道:“戒嗔大师,您怎么也摘花?” 戒嗔大师已经放弃避开他们了,直接用力合剪,一枝大拇指那么粗的梅枝就被剪下,他将花拿在手中,面无表情的和几人行礼,“见过几位施主,奉师命前来剪花。” 他顿了顿后道:“护国寺的梅花的确不让剪的。” 他可没忘记,他们第一次来护国寺的梅林时不懂规矩,可是剪了好几枝梅花走。 当然,他是不会心痛的,心痛的是主持。 满宝眼睛发亮,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手里的梅枝,“戒嗔大师好厉害呀,选的这枝梅花很好看呀。” 白善也觉得好看,就小声和满宝道:“等回家,我们也去自家的梅园里看一看,有好看的也剪了装瓶。” 满宝:“母亲不会答应的。” 满宝觉得郑氏才是真的爱花草,她则是爱挖花草,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她一向看得紧,要装瓶得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为不让她伤心,其实最好的办法是…… 满宝的目光落在戒嗔怀里的……剪子上。 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这梅园里还有许多姿态昂然的梅花呢。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对视一眼,三人默契的上前围住戒嗔,一个道:“戒嗔大师,我们也许久不去拜见智忍大师了,此次同去见大师如何?” 一个道:“戒嗔大师,我帮您拿梅花。” 最后一个就道:“我帮您拿剪子,这装瓶怎能只选一枝梅呢,万一这一枝不适合花瓶,岂不是要白跑一趟?我们多选几枝吧。” 另外俩人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戒嗔面无表情的被他们挟裹着又剪了三枝梅花,然后一起去找智忍大师,他们笑眯眯道:“让大师来选一株他最喜欢的。” 第966页 戒嗔心中吐槽,然后剩下的三枝就是你们的了是吗? 戒嗔被他们簇拥着去找智忍,脸上丁点表情也没有,很有得道高僧的派头。 主持招待完贵客回禅房时正巧看到四人一起往智忍的禅院去,不由顿住,目送他们走远后便蹙了蹙眉,最后一叹。 中原佛法顶尖的智忍大师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即便是太子,要见他都得看一下智忍有没有心情之类的。 结果周满他们每次来都是想见便能见到,戒嗔从不阻拦他们,很显然,这是智忍大师的意思。 主持是不明白这几人怎么就得了智忍大师的青眼,看着也不像是有佛缘的人呀。 智忍大师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朋友,俩人正坐着下棋,听到这么多人的脚步声,智忍大师已经猜出是谁,因此巍然不动,对面的客人却不由抬起头看去。 喜滋滋过来的三人见智忍大师有客人,立即收敛了一些笑容,一派沉静端庄的模样。 白善嘴角浅笑的上前行礼,“见过智忍大师。” 满宝和白二郎跟着行礼。 智忍大师目光从他们怀里的梅花移到他们的脸上,微微颔首,露出轻笑,“是三位施主啊,这一位是梅施主。” 梅施主一身青袍,一身书卷气,目光落在人身上却有些冷淡,嗯,就跟他们怀里的梅花似的,似乎很近,但却很远。 智忍大师笑着和梅施主介绍他们,听到对周满的介绍,他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她身上,脸上露出笑容,“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周小神医?” 他一露出笑容,人一下就近了。 满宝脸上的笑容也不由真诚了些,笑着行礼道:“是,梅先生好。” 因为他一身书卷气,很像庄先生身上的味道,这样的人必定是个读书人,叫个先生总不会有错的。 本来脸色冷淡的梅先生一下热情起来,放下棋子便起身坐到一旁,笑着请三人坐下。 戒嗔不理他们,转身抱着自己的梅花就去插瓶,然后将瓶子放在屋中的案桌上。 这才出门来。 智忍大师一看便知这三个小友又欺负戒嗔了,于是笑着吩咐道:“戒嗔,将施主们怀里的梅枝带下去包上,回头三位小友要带下山的。” 满宝三个谦虚的道:“这多不好意思呀……” 智忍大师就笑眯眯的道:“施主们要是不喜欢,那我让戒嗔给他师叔和师兄弟们送一枝去……” 满宝三个立即道:“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梅先生便看向三人,隐隐摸到了他们的性格。 智忍大师失笑,见梅施主踌躇不前,他便体贴的道:“周大人,梅施主此次来京便是为周大人而来。” 满宝惊讶,“为我?” 智忍大师微微颔首笑道:“正是。” 梅先生终于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了,起身和周满行了一礼道:“周太医,在下是来求医的。” 满宝就仔细的打量他,见他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四肢修长有力,看着就不像是个生病的呀。 身体看着比她爹还好呢。 第2525章 看中 梅先生扫了一眼在场的白善和白二郎,没有说求的是什么医,而是和周满约时间,“不知周大人可能拨冗相见。” 满宝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颔首道:“明日巳时到午时先生可去内城的济世堂,我到时会去。” 梅先生大松一口气。 智忍大师便笑道:“周施主,我看戒嗔似乎已经把你们的梅枝包好了。” 白善三人立即起身告辞,生怕戒嗔真的把他们的梅枝给送人。 见他们走了,梅先生便转头看向智忍大师,微微拱手道:“多谢大师引荐。” 智忍大师浅笑,“梅施主客气了。” 他扫了一眼棋盘上的棋子,干脆放下棋子笑道:“这棋局也下不下去了,不如我们进屋赏玩戒嗔才带回来的梅花?” 赏玩之后自然就要作画了。 满宝三人将自己的梅花领了回来,剪切的部分被用叶子包好,这可以让断枝保持水分,可以存活得更久一些。 戒嗔将东西给他们以后转身便走了,让满宝想和他打听一下那位梅先生的机会都没有。 满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息,然后扭头质问俩人,“是不是你们惹他生气了?” “那肯定不是我,”白善道:“我每次来护国寺都是与他探讨佛法和武功,并没有惹他。” 说罢目光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我更不可能了,我也是来习武的。” 满宝便怀疑的看向白二郎,“是不是因为你太笨了学不会,所以……”白二郎跳脚道:“我虽然学不会,但我不强求呀,我觉得不是我,而是白善,他学不会,却总是拉着戒嗔请教,我觉得他是烦了。” “不可能,”白善道:“戒嗔大师入佛门多年,怎么可能这点耐心都没有?而且我是好学,有我这样好学的学生不应该很自豪吗?” 白二郎一时也有些不太肯定了,主要是庄先生和国子监崇文馆里的老师似乎都喜欢白善这种学生。 满宝和白善都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白二郎便也怀疑起来,难道真是他惹了戒嗔生气? 就在白二郎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时,刘焕和周立如扶着笑眯眯的刘尚书夫人和钱氏往这边来了。 第967页 三人立即将此事抛到脑后,先是去看了一下刘焕和周立如的神色,然后才去看刘尚书夫人和钱氏的脸色,见他们气氛融洽心中便多了三分肯定。 刘家在护国寺里定了斋菜,大家用过了斋菜才下山,白善几人特意拽着刘焕落在了后面,等和前面的长辈们有了一段距离就连忙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刘焕:“……还能怎么样,我们二人早就相识了呀,今儿不是看长辈们怎么样吗?话说,你们都算是女方的长辈吧?” 刘焕一脸莫名,“不应该是我问你们怎么样吗?” 满宝三人略一思索,发现还真是,于是立即丢下他就要去前面找钱氏和冯氏说话。 刘焕连忙拉住他们,压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我在心里思考很久了,我要是那什么,我们是算平辈还是差辈?” 白善打趣他,“那什么是那什么?” 刘焕瞥了他一眼道:“若是两家结姻事成,我们两边可怎么论?” 白二郎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各论各的呗,你和我们又不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同学而已,不算差辈,当然,我是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师叔的。” “滚滚滚,”刘焕推了他一下,不太愿意叫满宝做小姑,“那就各论各的,周满也在崇文馆里听学过的,我们就算同窗吧?” 他不太确定的问周满,“是吧?” 满宝道:“你去问立如。” 满宝主要想知道她娘和二嫂是怎么想的。 冯氏一点儿想法也没有,到这会儿她脑袋都还是晕的呢,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上了马车,因为有一段路面颠簸,她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才回过神来,她立即看向满宝和婆婆,“娘,这事儿就应下了?” 钱氏就看了一眼红着脸低头的立如,笑道:“两个孩子都乐意,刘家也是讲道理的人家,为什么不应下?” 之前是担心刘家介意立如做大夫,现在既然对方不介意,那为什么不应下呢? “可是……”冯氏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子道:“之前小姑不是说齐家太大了,不是我们家池塘里的藕吗?” 满宝一下就笑眯了眼,眼泪差点出来,“二嫂,是齐大非偶,是不是咱池塘里的藕不要紧,只要他们心里愿意呆在我们家池塘里,就算藕大一些,那就可以和睦相处。我之前那样说,是怕藕他心底深处不乐意与我们家的池塘亲近,那样就算表面亲近,将来也有许多的问题,但刘家现在宽厚开明,那门第之见就不是很大的问题了。” 钱氏微微颔首,笑道:“我们家和白家中间不也隔着一条大河那么宽的门第吗?但现在就相处得很融洽,主要还是看心里。” 钱氏乐笑道:“刘家人都宽厚,看刘尚书夫人和刘老夫人,还有刘太医一家就知道了。” 冯氏连连点头,满宝便连忙解释道:“娘,他们三家不是同一家的。” 连郡望都不一样,也就是说,可能五百年前都不扯不上关系。 钱氏听不懂这些,和满宝道:“我看刘尚书夫人也不急,既然如此,就还叫立如安心读书,等过了年再定下,再过一二年成亲也可以。” 冯氏咋舌,“会不会太晚了,刘家的小公子不是比小姑爷还要大吗?” 钱氏道:“大不了多少,说是今年才及冠是吗?” 满宝点头,之前他们还去参加过他的及冠礼呢。 钱氏便拍板道:“那过两年再成亲。” 冯氏:……周二郎二十二岁的时候孩子都快生了三个了。 她为难道:“刘大人家能答应?” 满宝道:“二嫂放心吧,他们这样的人家,早几年晚几年都是很正常的。” 一些世家急着要子嗣,十三四岁就逼着孩子成亲的也比比皆是,但更多的会留到十八九岁才成亲。 更有一些有志向的,二三十再成亲的也有,只要交得起单身税,又和县令打个招呼,这些都不是问题。 第2526章 梅娘子 冯氏就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周立如,稀奇起来,没想到在婚事上造化最大的不是最精明能干的立君,而是一向沉默懂事的立如,这简直是大大出乎冯氏的预料。 尚书家呢,那么大的官儿,光是听听她就眼晕。 刘尚书夫人这会儿也坐在马车里,高兴的喝了一口茶,见刘焕没上车,不由问道:“你们少爷又去哪儿了?” 嬷嬷就笑道:“老夫人,小郎君骑马呢,正与白大人他们同行。” 刘尚书夫人就撩起帘子往后面看了一眼,见他和白善白二郎两个打马走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便微微摇头的放下窗帘,不由笑道:“这孩子就跟长不大似的。” 嬷嬷就笑道:“等成家之后就好了。” 刘尚书夫人却摇摇头,“再等上一年吧,明年,不,应该是后年了,等翻过年给他定亲,让他历练历练,有了心理准备,过上一年半载的再成亲。” 嬷嬷便笑道:“那也不久了,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再过两年,老夫人说不定就能抱上重孙子了。” 刘尚书夫人也忍不住高兴起来,却道:“又不是没有重孙子,我呀,也没那么多的愿望,就希望他们几个平平安安就好。” 两家初步达成了意向,刘尚书夫人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刘尚书。 第968页 刘尚书便呼出一口气道:“那一个月的俸禄总算没有白费。” 快一年了,这门亲事总算有了眉目。 周家这边也很高兴,目前最紧迫的三桩亲事去了一桩,嗯,虽还未定下,但刘焕跟他们家熟,满宝又和人家祖父同朝为官,勉强算是知根知底,现在两家已经通气,那大概率是没问题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立学(三头)和周立固(四头)身上。 周立学和周立固头皮发麻,心虚的昂首挺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背后找了周立如算账,“你怎么这么快答应他?不能多考验考验他吗?” “就是,就是,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周立如道:“这话你们和爷爷奶奶说去,而且,我需要你们来教我做事吗?” 周立学震惊的看着周立如,“你,你现在这么强势了?” 周立如就甩着头道:“小姑说的,我得再强势一些。” 周立学和周立固就不敢惹她了,纷纷遁走,他们还是努力一下,争取开春后去考明经吧。 满宝第二天便领着同样休沐的周立如去济世堂,至于刘三娘,她今日还得去太医院值守。 满宝今年的运气不太好,抓阄时抓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值守,唉,朝廷封印,其他的部门都可以全部封印休沐,只有太医院不可以。 满宝摇头晃脑的到了济世堂。 她踩着凳子下车,一抬头就见路对面的墙根下停着一辆车,很少会有人把车停在那里,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正想转身进济世堂,就见对面马车跳下一人来,对方激动的看着周满,“周太医——” 满宝“呀”的一声,停下脚步笑道:“梅先生来得这么早?请进吧。”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药铺里等着呢? 梅先生笑了笑,却转身从马车里扶出一人来,那人浑身裹在披风里,但身姿绰约,一看就是个美丽的女子,嗯,还没看到脸,但身材是这么告诉满宝的。 满宝和周立如就都停下脚步,好奇的等着看。 车上还下来一个大丫鬟,她利落的跳下车,扶着女子的另一边,和梅先生一起将人扶过马路,满宝便知道,病人不是梅先生,而是这位全身都裹起来的女子了。 满宝见她包得严实,便知道她怕冷,于是和没想到点了点头,侧身请他们进去。 济世堂里听到动静的药童撩开厚重的帘子出来,差点儿撞在梅先生身上,他连忙道歉,一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满,大喜,“周小大夫您来啦,不对,不对,打嘴,打嘴,该叫周太医才是,周太医快里面请。” 声音特别的大,半条街都能听到的那种。 满宝和他一起将厚重的帘子拉到一边让梅先生三人先进,然后才和他笑闹道:“你又和隔壁和对面的药童吵架了?” 明明上旬刚来过,每次她来他都要大声的嚷这么一次。 药童嘿嘿一笑,看到对面百草堂的帘子被撩开,探出一个脑袋来,他就得意的冲对面扬了扬脑袋。 对面的摇头啪的一下放下帘子,回身就和他们掌柜的道:“掌柜的,是前几日来我们药铺求医的父女,他们来找周太医了。” 本来没当回事的掌柜立即从柜台后起身,“周太医接诊了?” “看着似乎认识,还给打了帘子,应该是求到周宅府上去了,掌柜的,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掌柜就沉思了一下,然后道:“去,把上次我炼废的那炉药拿来,嗯,我去请教请教郑大掌柜。” 回京以后,满宝还是会时不时的来济世堂,一是来看望丁大夫等人,二则是为了看是否有什么疑难杂症了。 看见她来,已经在坐堂的丁大夫等人对她微微点头,然后就继续看病人。 满宝的诊室现在是郑大掌柜在用着,他十天半个月也未必开张看一次病人,使用的次数还未必有现在的满宝多,所以实际的使用人是刘三娘和周立如。 每当休沐,她们都会过来这边免费看诊,嗯,为的就是积累经验。 满宝直接让梅先生扶着人进她的诊室,帘子放下,屋里有点儿冷,不,是很冷。 药童很机灵的给他们端来一个火盆,看了一眼梅先生,显然也认出他来,出去时就小心的拉了一下周立如。 周立如就和他一起出去。 药童压低了声音道:“这人前日来过了,前几日也来过,陶大夫和丁大夫都看过,开不出药来,周太医怎么碰上了他?” 周立如压低声音道:“是小姑的朋友相托,他是什么病症?” “不知道,”药童很干脆的道:“丁大夫他们商量病情时又没让我知道。” 屋里,女子将头上的斗篷摘下,还将一直围着的毛领拿开,这才抬头看向周满。 满宝看见她的脸色便微微皱眉,她脸色发白,眉头紧蹙,似乎在忍着什么。 “你身上痛?”满宝上下打量她。 女子便伸手捂住肚子道:“是,我肚子疼。” 第2527章 劝说 梅娘子是梅先生的独女,江南人,今年二十有三了,很瘦弱的一位娘子,满宝先写下她的基本信息,这才问道:“你成亲了吗?” 梅娘子顿了一下后道:“是,成婚有五年了。” “生产过孩子吗?” 第969页 梅娘子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摇头道:“没有。” 满宝记下,放下笔后道:“我们去里屋检查一下。” 里面是拿来做针灸的床,大丫鬟扶着梅娘子进去,解开了斗篷铺在床上才让她躺上去。 满宝摸了摸她的肚子,换着方位的按,问道:“疼吗?” 头两下她都只是说有点疼,第三下时她脸色骤然一白,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的蜷缩起肚子。 满宝见状微微皱眉,不由拿起她的手静静地摸了摸脉,半晌后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痛的?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梅娘子微微点头,一旁的大丫鬟就代为回答道:“疼是五天前开始疼的,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 大丫鬟看了眼梅娘子的脸色,见她还算平静,便照实说道:“以前有过两次,第一次不知原委,后来才知道是有孕了,第二次大夫说孩子落在了宫外,也要打掉,所以……” 满宝就明白了,少腹血瘀,只能活血化瘀了。 满宝在心里推演了一番药方,不太有把握,于是道:“梅娘子,我于这活血化瘀上的经验差些,不如我请了陶大夫过来一起商量方子?” “不行,”梅娘子抢在丫鬟前急切的道:“周太医,我,我想保下这个孩子。” 满宝:“……梅娘子,这个孩子保不住的,它落在了宫外,现在还小,等过一段时间他越长越大,被压迫之下就会破裂,到时就是大祸了。” 梅娘子红着眼睛摇头,“周太医,若是打掉他,我在江南也能请大夫开方,何至于千里迢迢的到京城来?为的就是要保住这个孩子呀。” 满宝:“可这个是保不住的呀,他没有落在宫内。”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落到宫内去?” 满宝:……她暂且没有这个本事,嗯,或许可以问一问莫老师? 满宝思索片刻后道:“你且等一等。 满宝转身出去,梅先生正在外头团团转,看到她出来立即道:“周太医,话我都听到了,在下只想问,这个孩子能否保住?” 虽然还没有问过莫老师,但以她对现在医学的了解,满宝还是摇了摇头。 梅先生颓丧下来,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那还请周太医保住我女儿,这胎,这胎就打掉吧。” “父亲——”隔着一道帘子,里面的人显然也听到了梅先生的话,梅娘子显然不能接受父亲如此轻易就妥协了。 满宝点了点头道:“二位且捎带,我去找陶大夫来会诊,怎么治,有什么结果,容后再讨论。” 不仅梅先生,帘子里的梅娘子也升腾起了一丝希望,但想到济世堂的陶大夫他们之前也看过,那丝希望又摇摇欲坠起来。 满宝撩开帘子出去,迎面就碰上了和郑大掌柜在说话的百草堂掌柜,满宝和他也算熟,于是点了点头算打招呼,转身去敲陶大夫的门。 陶大夫应了一声,满宝探头进去看,见他正埋头给一个病人写药方,便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了,立即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等。 陶大夫将药方交给病人,等他出去了以后才笑问:“周小大夫来问梅娘子的病?” 满宝便坐了过去,“您之前给她看过?” 陶大夫颔首,他虽然不能像周满那样上手在人小娘子身上摸来摸去,但通过脉象,又问了一些以前的事,经验丰富的陶大夫已经猜出她是少腹血瘀的实症,当时就给了她开了活血化瘀的药。 不过这个方子也是有风险的,因此当时他的建议时再请一个稳婆,或者等一等,去太医署里请个女学生过来,吃了药后看化瘀的效果如何再下药。 结果梅家父女都不舍得放弃这个孩子,坚持要保住胎儿,说真的,陶大夫的确没这个本事,甚至他可以拍着胸脯肯定,满京城里无人有这个本事。 胎儿已经着床在宫外,这个可怎么移到宫内呢? 陶大夫有些期待,又有些探究的看向周满,“周小大夫有办法?” 满宝摇头,“没有。” 陶大夫便叹息一声,“那就只能活血化瘀了,我问过她日子,我猜着她有孕也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再晚,胎儿自落,只怕会引起大出血,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母体都不一定。” 满宝点头,皱眉道:“她之前已有两次这样的情况,为何不先找了大夫治好再生育孩子?” 陶大夫稀奇的看着她,“胎儿外落,这病怎么治?” 满宝:“……外落总有原因的,找到原因治好它,下次胎儿自然就会落在胎内了。” 陶大夫却摇了摇头道:“这谈何容易,先不说她无病无灾的时候很难查出原因,就说当下,她胎儿外落,此症京城里能把出这一点来的大夫不超过十人,更不要说一些州府,经验少的,可能一人都把不出来,她之前便落了两胎,这一胎再落,想要治好,难。” 满宝就皱起眉来,她解剖过女性拟人模特,胎儿外落,一般只有两个地方,她不信没有原因,而既然有原因,就一定有办法查出来再治好。 不过当下还是要商量一下活血化瘀的方子。 陶大夫上次摸过梅娘子的脉象,心中有数,加之这次周满可以上手检查,所知更细,因此开的方子也更贴合些。 俩人商量出来药方,陶大夫道:“最要紧的还是得要病人自愿打胎,吃这种药本就有风险,她若心中不愿,风险只会更高。” 第970页 满宝明白,一边让科科给莫老师发邮件,一边去找梅先生父女。 满宝没将药方给梅先生,而是先找了俩人谈话,“这一胎是保不住的,根据您给的日子,我们算过你的孕期,应该有三十五天到四十天左右,胎儿外落,这个时间已经是极限了,再等下去,它恐怕会自己破裂,到时候怕是要引起大出血。” 她道:“先打掉这一胎,然后再治疗,等调理好身体再生产便是,梅娘子也还年轻,何必急于一时呢?” 第2528章 打探 梅娘子却很怀疑,“孩子打掉后真的还能再怀上吗?而且再怀上他就能总在宫内吗?” 满宝并不能给她保证,应该说,绝大部分病症大夫都是不能给病患绝对的保证的。 便是风寒咳嗽这类常见的病症,也有可能某一人得了以后久治不愈,直接病死的可能,何况梅娘子这种不常见的病症呢? 事关生死,满宝直接扭头去看最有可能倾向于她判断的梅先生。 果然,梅先生咬咬牙,劝说梅娘子道:“将这孩子打掉,我们治好了再要下一个孩子。” 梅娘子泪流,“父亲,方郎他等不起了,您之前不也说试一试吗?” 可那是没见过周满前。 一路北上,他们路过某地时也偶尔会请当地出名的大夫问诊,一些人根本就看不出女儿是有孕,还有几个人看出了,但无一不给出打胎的建议。 他们四天前来到京城,当即就来了济世堂求医,只是济世堂里两位最好的大夫看过给出的建议也是打胎。 当时他们请不到周满,也没有门路,便将这一条街上的其余三家医馆都看过了,没人可以给出梅先生父女想要的答案。 梅先生这才打听起周满来,本来他们千里迢迢的来京城,也是奔着周满来的。 打听到她和护国寺的智忍大师有些交情,而他早年间曾和智忍大师相识,因此便求上门去。 现在连周满也这么说,梅先生就放弃了。 孩子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女儿重要。 梅先生看了周满一眼,满宝机灵的起身,带着周立如出去,将空间让给他们父女二人。 梅先生就劝说梅娘子,“囡囡,我们听周太医的,这次打胎过后我们就长住京城,一直等到你病好了我们再走。” “你放心,周太医是名满天下的名医,她连太子的病症都能治好,你的病症自然也没问题。” “可是出门前方郎说过,这次若还是不行,我们之间恐怕……”梅娘子咬了咬嘴唇,思考了很久,还是流着泪道:“父亲,不然给方郎纳一房妾侍吧。” “傻孩子,你说什么呢,”梅先生很无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我要你招婿,要的是一个你生的孩子,要是给他纳妾生孩子,不如不要孩子,到时候在族里找个孩子过继过来,好歹还流着我们梅家的血脉。” 梅先生脸色淡然,不在意的道:“他既然如此在意子嗣,想来现在也不是很愿意做赘婿,既如此,我们给他和离书就是。” 梅娘子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其实梅先生在头两次女儿落胎后就不是很想让她再生孩子,也和女婿谈过,他当面应得好好的,没想到还是让梅娘子怀孕了。 而这次来京,女婿并没有上心,宁愿留在江南也不陪同上京,梅先生冷笑了一声,和女儿道:“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先打胎,等你调养好了身体父亲再给你招个女婿,这天下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能没有吗?” 梅娘子显然不能接受。 梅先生便道:“放心,这次我们再找,家世、人品、相貌和才华都会在方郎之上。” 梅娘子脸色涨红,显然不信。 满宝一出诊室便拢着手靠在外面的墙上,看着药铺里人来人往,百草堂的掌柜趁着郑大掌柜不注意,几步就溜达过来,直接和周满搭上话,“周太医,这病症能治?” 头朝着诊室点了点。 满宝就问道:“您也看过?” 百草堂掌柜颔首,“看过,但我们只能打胎,做不到移胎。” 满宝也做不到,于是叹息道:“原因且探查不出,更不要说移胎了。” 百草堂掌柜便知道周满也是建议打胎了,于是叹息道:“我看她身子偏弱,现在日子也不短了,打胎的风险也很大吧?” 满宝点头,“不错,所以我找了一套针灸法配着用。” 她翻遍了脑子里的存货才想出来的,是两套针法各取一半,但不知效果如何,所以药很重要。 才这么一想,郑大掌柜便找过来了,他先警惕的看了一眼百草堂掌柜,然后才看向周满,“周太医,你看完手上的病人了?” 满宝摇头,“正想与您说呢,我这儿需要一些好药……” 百草堂掌柜就笑道:“是补血和活血的药吧?快要过年了,各药铺都紧张,济世堂这边要是不凑手,我们百草堂愿意翻一翻库存。” 郑大掌柜就虚伪的笑道:“贵店客气了,虽说过年紧张,但一个人的药量还是拿得出来的。” 百草堂掌柜强调道:“说的是好药。” 郑大掌柜脸上笑眯眯的应了一声,“自然是好药。”心里则冷哼,说得好像谁家没个存活似的。 第971页 满宝头疼,正好梅先生开门出来,她立即迎上去,“如何?” 梅先生和周满行礼道:“有劳周太医了。” 满宝就明白了,想了想道:“以她的身体状况,在这里吃药不好,你们住在何处?” 梅先生他们先前住在客栈里,不过现在住在护国寺的客院里。 于是满宝便收拾了药箱带着周立如和他们去护国寺。 出门前,郑大掌柜按照她给的方子抓了最好的药给她。 满宝还额外添了一些之后可能会用到的药,梅先生财大气粗,总计八两多的药材眼也不眨的就买了,还花了八十两买了一株品相不错的山参。 满宝看得咋舌,难怪可以招女婿呢,果然有钱。 到了护国寺,满宝将药包交给周立如和梅家的大丫鬟,“你们去熬药吧,我给她先扎一手针。” 梅娘子似乎失了生气,哀哀的躺在床上不动,满宝帮着她褪掉衣裳,一边给她扎针一边问,“梅娘子很不舍得丈夫吗?还是很不舍得孩子?” 梅娘子看了一眼周满,因为她是女子的缘故,她没有以前看病的那种窘迫,因为最私密的事让她知道了,梅娘子便也有了倾诉欲,流着泪道:“你不懂,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得给梅家留一条血脉。” 第2529章 请教 满宝道:“那也得你活着才能留下血脉呀,你若是死了,别人的孩子,不管是过继的,还是你夫君纳妾生下的,那都不是他的血脉了。” 梅娘子道:“方郎既然入赘到了我们梅家,那也就是随我姓梅,他生下的孩子也算,而且我们可以从小把孩子抱过来自己带,就姓梅,和亲生的也不差什么了。” 满宝目瞪口呆,便是自诩开明的她都不由佩服起她的大度来,她自己设想了一下,白善要是敢纳妾生一个孩子,抱了给她说,以后这孩子就随你母亲姓夏了,她就算不打死他,也打断他的腿。 满宝合上嘴巴,只能尴尬一笑,“你还是先保重身体吧,到时候我仔细给你检查检查,想办法把病治好。”再不济还有科科呢,到时候付积分让科科扫描就是。 梅娘子却不是很有信心,眼睛里含了眼泪道:“万一治不好怎么办?” 她道:“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本来族中对我招赘便颇多不满,若是……我便是死了也没脸见梅家的列祖列宗的。” 满宝:“……要不让你爹生一个?” 她秃噜了嘴道:“我看梅先生年纪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梅娘子,“我父亲已经四十有六了。” 再有四年就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还不大呢? 满宝却道:“不大,不大,还可以再生,回头我给梅先生看看?” 梅娘子眼睛大亮,“果真?” 见她精神好了不少,本来只是话赶话的满宝倒是认真思考起来。 四十六是有些大了,但也不是不能生,看梅先生面色红润,四肢修长有力,不像是体弱之人,回头给他看看? 满宝自己都不太确定起来,毕竟这个病人还没看好,又给自己发展出另一个病人的事不太好说。 周立如和大丫鬟端了药来,满宝摸了摸,发现还有些烫,便让她们放到一边,她将梅娘子身上的针给取了,和她道:“这是止痛的针,可以让你一会儿吃了药后不是那么痛。” 梅娘子已经经历过两次,想到那两次的痛不欲生,脸色发白的点头。 满宝将药端给她,然后和周立如大丫鬟站在床前围观她喝药。 满宝和陶大夫商量出来的药方已经尽量温和,但梅娘子服下后不久还是痛得脸色发白,鬓角不断的冒出细汗,嘴唇一点儿血色也没有。 大丫鬟颤颤巍巍的道:“出,出血了……” 满宝见她害怕,便道:“你去厨房烧热水,一会儿送热水进来。” 等她走以后便和周立如一起看着梅娘子。 满宝摸了摸她的脉,还在预期之中,见她实在难受,便道:“我给你针灸,祝你排出来,再给你半套止痛针。” 这是她新琢磨出来的,并不知道效果如何。 不过满宝没将这种不确定性告诉她,得到她的许可后便开始下针。 梅先生一直焦急的在外面转悠,里面送出来好几盆血水,他不由合什念佛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儿平安无事。” 一直到下午,满宝按了按她的肚子确定一下,这才给她扎止血针,转而开止血的药方。 满宝来时是带了药的,不过她习惯性的给人留下一张药方,这样若是她留下的药不够,拿着药方他们也可以去药铺里抓药。 满宝和静静地躺着,似乎没了声息的梅娘子道:“我知道你现在既痛又累,但我还是要恭喜你,这一次打胎很顺利,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到时候会给你检查一下你是什么问题,为何怀孕总落在宫外。” 梅娘子身上多了一丝生气,她睁着眼睛去看周满,“可以查出来吗?” 满宝道:“我会尽力,应该可以。” 梅娘子便振作了些,两次小产后,她也求过名医,但那些名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她也不可能让那些大夫太过详尽的检查,所以此事就一直没个结果。 父亲说周太医是天下闻名的神医,而且她是女子,肯定更了解女子的身体的。 第972页 满宝做好医嘱便提着药箱出门,梅先生立即迎上来。 满宝便和梅先生去另一边说话,和梅先生说的要更详细些,包括后期的治疗等,她都仔细的和他说了。 梅先生听得认真,呼出一口气道:“多谢周太医。” 亲自将周满送下护国寺,便给了对方一个很重的钱袋子。 满宝接过时扬了扬眉,看了梅先生一眼,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了。 梅先生却暗暗松了一口气,目送周满上车离开。 到了车上,满宝就在脑海里问科科,“扫描接过出来了吗?” 科科道:“出来了。” 满宝这才打开钱袋看。 周立如咋舌,“好多钱呀,这得有二十两吧?” 满宝点头,“肯定有。” 她将钱收好,和周立如道:“接下来几天梅家要是再给钱就不要收了。” 周立如点头,很好奇,“小姑,她的病真的能治好吗?” 满宝现在还不知道她是什么问题,所以不敢保证,只道:“回去查一查医书,再思考思考,能不能治好,还有三分看天意的。” 周立如点头,只是依旧很好奇,“别人的胎儿都是落在宫中,她为何会落在宫外呢?” 满宝道:“可能是宫下两岐堵住了,或者崎岖不平,胎儿进不去子宫,所以在宫外着床。” 周立如还是第一次听说,惊奇不已。 满宝则在想她在莫老师那里学过的课程,当时这门课上的并不多,只是粗粗了解,但她也知道莫老师那个世界对生育一事已经研究到了极致。 他们将宫下两岐叫输卵管,说是专门输送卵子的通道,若是堵住,那边难以受孕,或者孕于宫外。 前者还罢,后者却很危险,传说远古时候很多女子便是因此不知不觉被夺走了性命都不知原因。 满宝沉思起来,不知道莫老师可有治疗的方子。 莫老师治疗的方子就是,“体外孕育孩子就是了,现在谁还会为了要一个孩子受那么大的罪去通输卵管?” “哦,你们那个世界没有体外孕育的技术,”莫老师想了想后道:“你突然问我,我也没有太好的方法提供给你,不过古时候,人类会通过手术通输卵管,但在你们那个时代依旧不适用,因为它需要另一双眼睛,这才能开口很小的疏通管道。” 满宝问道:“用药或针灸呢?” 莫老师道:“我得查一查才知道,她的脉案呢?” 满宝就将她写下的脉案给他看,同时还有科科扫描出来的图片和数据。 果然是堵塞,莫老师沉思起来,这种病症在当下并不难,甚至在很久以前就不再是问题了,可在周满那个世界,许多配合研究和检查的东西没有,这病症就显得很艰难。 第2530章 财政大权 莫老师能动用的资源就多了,而且他们学校也有老师研究古代医学的这一块儿,他在引擎中找到相关知识,看一下论文是谁写的,直接找过去就行。 莫老师在学校还是很有地位的,这些人职位普遍比他低,一听说他对这个研究方向有兴趣,立即精神一振和他热切的聊起来。 所以第二天,莫老师就把收集到的信息汇总了一下发给周满,还将对方推荐的书目找出来给周满发过去,“这几篇论文都是最新研究,你现在看不到,我会给你邮件发一份,但这九本书百科馆内都可以搜索得到,你可以购买下来自己阅读,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满宝看到书目链接,一时心慌,这么多书,她得看多久才能看完?梅娘子的病情等得起吗? 心里这么想,满宝还是一口气将莫老师推荐的九本书都买了,然后才开始看莫老师发给她的论文。 相比于散落在各处,需要自己归纳总结,没个重点的书籍,论文里重点突出,她很轻易就能找到自己要的内容。 只是里面有些名词满宝不认识,她还得另外买一本解析的书,或者在百科馆内搜索释义。 满宝直接付了积分将这几篇论文打印出来看。 白善找过来时科科提醒了一下满宝。 满宝回神,将论文塞进抽屉,沉思了一下,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来,一边研墨一边思考,将她刚才看到的论文推析总结性的写下来。 白善敲了敲门,听见她应声后才推开门进来。 “怎么,梅先生的病情很难治吗?” “生病的不是梅先生,而是他女儿,”满宝道:“梅娘子有孕,但孕在两岐,很是凶险,现在已经打胎了,我在想如何治好她这病症。” 白善虽耳濡目染下虽知道些医理,却不是很精通,他目露疑惑,“我知道,胎凝之处为子宫,两岐是哪儿?” 满宝道:“就是连接子宫之处,其实你说的不对,胎凝之处不在子宫,胎孕凝后所藏之处方为子宫,子宫上有两岐,中分为二,形如合钵,一达于左,一达于右。胎于两岐处凝之,后输送往子宫藏之孕养,她的问题就在于两岐处不通,因此所凝之胎就落于两岐。” 白善恍然大悟,“两岐狭窄,胎儿在那里孕育会撑破肚子?” 虽然有些不准确,但他能理解到这点儿也可以了,满宝点头,“一旦自主破裂,那会疼痛难忍,且有大出血的风险。” 白善坐到满宝边上,问道:“能治吗?” 第973页 满宝摇头道:“不肯定,但我觉得可以一试。” 她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兴奋,“这种病例我只偶尔听陶大夫说过,还是第一次碰见,世上这种病症应该不多。” 所以她想要把握住机会好好的研究研究,也因此,她虽在其上花费巨大,但并不想从梅先生那里拿太多的钱。 诊费可以不要,毕竟后面药钱可能需要不少,万一他们把钱花完不治了怎么办? 说到诊费,满宝将今天收到的那个钱袋子拿出来给白善,喜滋滋的道:“你看,这是我今天挣到的。” 白善伸手接过,将银子倒出来后便拿在手上,笑问,“给我收着?” 满宝一听,顿时有点儿肉痛,她迟疑了一下后道:“那给你收一半吧。” 白善立即将银子分出一半来,将另一半给她放进钱袋里,“好,那我就收一半好了。” 满宝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十两银子收走了。 白善将他腰上的钱袋拿出来装银子,却从里面倒出一把珍珠来给她,特别的圆融和大,满宝目瞪口呆。 白善笑得眯了眼,道:“今日陛下特招我进宫读书,正好遇见楚州送来东海珠做贡品,陛下便赏了我十颗。” 满宝就捧着珍珠不动弹了,惊叹道:“这就是东海珠呀。” 白善颔首,“祖母和母亲现在都不爱珍珠,所以都给你了。” 满宝喜欢得不行,然后看了他一眼道:“祖母和母亲说不爱,并不是真的就不爱。” 满宝将珍珠分出三颗来,剩下的用两个小荷包装了,一个荷包装了四个,一个装了三个,她交给白善,“这个给祖母,这个给母亲。” 白善看了看她,“你亲自拿去给祖母和母亲吧。” 满宝摇头,“你拿去祖母和母亲才更高兴。” 孙媳妇和儿媳妇给的能有比孙子和儿子给的更高兴吗? 白善有些疑惑,“怎么会,祖母和母亲也很喜欢你。” 满宝大手一挥,肯定的道:“听我的没错,我有这么多哥哥侄子我能不知道吗?” 看她爹娘和哥哥嫂子们的反应就知道了。 一匹布,要是大头送给大哥和大嫂,俩人必定笑得眼都不见了;要是刘三娘送,俩人虽然也高兴,但一定有限。 白善若有所思起来,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于是起身,“那我现在就送去。” 果然,刘老夫人和郑氏很高兴,虽然一个劲儿的让他带回去给满宝做首饰,但他坚持送给刘老夫人和郑氏,俩人也没再坚持,而是很高兴的收了。 白善若有所思的回房。 满宝正捧着一本崭新的书靠在床头看,见他回来便抬起眼看了一下他,“我没说错吧,祖母和母亲是不是特别高兴?” 白善从柜子里拉出自己装银子的小箱子,应了一声后道:“她们说留着以后给你做首饰用。” 满宝手上的书慢慢往下挪,眼睛从书上露出来,看着白善将那十两银子放进箱子里,锁好后又放到柜子里。 满宝的书就往上抬了抬,完全遮住了脸,她道:“我们今年得给侄子侄女们发红包了。” 对,他们成亲了,今年已经从收红包的那一个变成发红包的那一个,白善有片刻的忧伤,然后问道:“祖母和母亲没让人打金银裸子吗?” 满宝道:“没听说,明儿问一问吧,要是没打,你把银子给我,我去银楼里打一些回来。” 白善应下,盯着她手中的书歪头问道:“你看的什么书,这么高深吗,到现在都没翻一页去。” 满宝就翻了一页,面不改色的道:“医书,新的,从没看过,所以看得慢。” 第2531章 红包 刘老夫人当然准备了,家中这种事她从未让两个走仕途的孩子操心过。 听见周满问,她就对刘嬷嬷示意了一下。 刘嬷嬷就端了一盘金银锞子过来给他们看,上面印了有福有寿等吉利的字,刘老夫人当他们还小呢,直接抓了一把给满宝,笑道:“拿去玩儿。” 满宝捧了一手的金银锞子,开心得不行。 刘老夫人和刘嬷嬷说话:“针线房送来的荷包全都装上金银锞子,黄色线滚边的荷包装金锞子,银色线滚边的荷包装银锞子。” 她对白善和周满道:“今年你们就是大人了,咱自个家里还有红包给你们,但到了外面,就是你们给人红包了,关系比较近的,你们就给黄线红包的,稍远一些的,就给银色红包的。” 满宝和白善连连点头应下,表示明白。 今天便是大年三十,家里的大人每个人都忙,今晚三家决定一起守夜过,因此饭菜要一起准备。 刘老夫人和郑氏安排茶水碗碟之类的东西,反正俩人晃了一圈,发现没有自己能插得上手的,于是满宝便安心的拎着药箱出门去给梅娘子看病。 白善想起来上次戒嗔教他的招式他已经练熟了,于是与她一起去护国寺,正好和戒嗔请教一下新招式。 戒嗔万万没想到他过年都不放过自己。 满宝则去看梅娘子。 昨天打下孩子后用药,她今天已经不疼了。 满宝只给她扎了一套针,然后便给她新的药方,“这五日都吃这副药,你现在是在做月子,先做好月子,三十天后我们再看病症。” 第974页 见梅娘子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满宝便道:“你是两岐堵塞,病因已经找到,接下来就是使之通了,这不是一朝一日可以做成的,而且你还有宫寒之症,为了好受孕,这个病也得治。” 她道:“这病少说也得半年时间才能治好,若是不顺畅,一二年也是可能的。” 梅娘子呆住,“这么久?一二年以后我还能生孩子吗?” “为什么不能?两年后你也才二十五而已,正当年。” 梅娘子不说话了,她沉默了许久,还是觉得她爹可能比她更靠谱,因此道:“周太医,不如您给我父亲看看吧。” 满宝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反正一个病人是治,两个病人也是治。” 但梅先生有意见呀,他就没想过自己再生一个,但见女儿眼泪连连的,他也担心她压力太大不好,于是想了想后点头应下。 算了,先应承下,生不生还不是要看他自己? 不过既然治病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那再住在护国寺里就不好了。 梅先生想要在京城里租个院子住下,满宝一听,想了想后道:“我五哥对京城熟些,梅先生要租房子可以问一问我五哥,或许可以在内城租个小院子。” 那样她看病也方便些。 梅先生应下,决定先找房子,等孩子坐满月子再搬。 梅先生要送周满下山,满宝笑着拒绝,道:“我去拜访戒嗔大师,不急着下山。” 戒嗔大师则是巴不得周满立刻下山去,因为她下山了,白善必定也要跟着下山。 奈何俩人都不急着回家过年,竟然一直在寺里留到了下午才走。 他们回去的时候路上的店铺已经都关门了,行人很少,只有偶尔几个人匆匆而过,也都是急着回家吃饭。 满宝撩开帘子看,正好看到两个衙役拿着棍子从另一边走过来,没到跟前便钻进旁边一个巷子里,用棍子撵着两个衣着破烂的乞儿出来,嘴上骂道:“找死呢,善堂那边给你们准备了过冬的房屋,今晚还有热乎的饭食,为何还要在街上晃悠?晚上冻死了寒碜谁?快走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他们往外城的善堂去,路过他们的马车时一衙役和另一人道:“必定是巴四那伙人不给他们去,这一片都是巴四管着呢,奶奶的,现在大人抽不出手来,等抽出手来整治他们,看他们嚣张到几时。” “行了,快要过年了,大家辛苦些,将这些巷子都搜罗一遍,把人都送到善堂去,让弟兄们亲自去送,叮嘱里面的管事留意些,今晚是除夕,可别让人冻死在外面才好。” 满宝皱着眉头放下帘子,和白善道:“我听太医院里的太医说过,民间三大恶之一便是丐帮了。” 白善好奇,“那另外两恶呢?” “一是贪官污吏;二是绿林山匪。” 白善若有所思,“我改天问一问戒嗔大师,他也常在民间走,而且他是僧人,看事情的角度与我们大不同。贪官污吏和绿林山匪我都能理解,为何乞儿也是三大恶之一?” “不是乞儿,是丐帮。” “不一样吗?” 满宝摇头,“不一样,四哥在家,晚上你可以问一问四哥。” 周四郎现在手底下就有一批人从前是乞儿,不,应该说是流民,他们对这些应该更了解。 白善将来要做地方官,民间的这些事都是越了解越好的。 俩人回到家,就见家里人都一片喜气洋洋的样子,虽然过年是应该喜气,可这喜气明显带着兴奋,于是满宝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高兴?”方氏就笑道:“小姑回来了,是立重(大头)媳妇有喜了,就是这么巧,今日立君也有点儿不舒服,立重媳妇给看了一下,也是有喜了,俩人差不离的日子,公公和婆婆高兴不已,这会儿正提前发红包呢。” 满宝眼睛顿时一亮,拖着白善就去领红包。 俩人挤上去,也抢了两个,还道:“爹,今天发的红包不算的,明儿还得再发。” 老周头一听,就将她手里的红包抢回去,“那你的明儿再发,他们都说算的。” 满宝抓了个空,瞪眼,“爹,明儿白老爷他们发红包,你好意思干看着?今儿算是庆祝三娘和立君有孕的红包,这个不算……” 钱氏也扫了老周头一眼,将红包抢过去塞给满宝,和他们道:“对,今儿的红包不算,明天再给你们包一个。” 她给了刘三娘和周立君双份的红包,笑眯眯的道:“你们才有孕,先不要往外说,免得惊扰了送子娘娘,不过咱自家知道,所以家里的事你们都不要沾手了,少思少虑,好好休息。” 刘三娘和周立君应下。 第2532章 忙啊 傍晚时分,满宝就告别家人进宫值守,今夜和她一起值守的是萧院正,作为一名三品的太医署令,他已经有参加宫宴的资格,好在宫宴不晚,他吃过饭后便过来和周满一起值夜,好在一晚上都很平安,没人叫太医。 这一年三家一起守岁,周家人多,为了不吵着他们,吃过饭以后就钻到前院正堂的侧屋里围着火炉说话。 白善就好奇的问起乞儿和丐帮的事。 周四郎道:“乞儿和丐帮不一样,这个可怎么说呢,反正你们记着了,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不要惹地方上的丐帮,对乞儿,能伸手帮一把就帮一把,至于丐帮,离远些总不会有错。” 第975页 白善好奇,还要再问,周立学三个拿着功课过来请教。 他们二月要参加明经考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因此这段时间在紧锣密鼓的复习。 白善便将此事放下,先给他们讲题,“你们怎么不去找庄先生?” 周立学道:“先找小姑父你,小姑父回答不上的题目我们再去找庄先生。” 白善便精神一振,哼,区区明经题目能难倒他吗? 白二郎和向铭学也坐过来凑热闹,他们也都是读书人呢。 这一个新春应该是他们过得最忙碌的一个新春。 初七一过,朝廷开印,周满他们便进宫当差,像郑辜这些被从地方医署召回来的大夫都要进入皇庄学习种痘。 这一次是周满和卢太医带队了。 在进皇庄前,满宝去看了一下搬到常青巷的梅先生父女,给他们留了药后才进皇庄。 因为总的种痘人数已经超过一万,达到了他们预期的数据后,后面再种痘的人就不用再耗费时间试验是否免疫人痘。 因此现在种痘只需等痘痂成熟落下便可以,进一次皇庄大概只需五天到七天左右的时间。 正好一旬可以休息一次。 因为刘三娘有孕,而且她对种痘也很熟了,这一次太医院就没有点她进去,而是让郑辜等人给周满和卢太医打下手,同时学习,再同时,他们也要种痘。 没错,这次从地方医署调回来的医者全都要种痘。 毕竟他们若要在地方上种痘,将来势必要经常与天花病患接触,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种痘免疫。 好在他们都还年轻,身强力壮的,种痘风险不高。 嗯,种痘教学就从自身开始。 这是满宝的忙碌,白善也忙,今年的明经考试定在了二月初三,龙抬头后的第二天,周家今年周立学周立固和关咏都要参考,白叔平也报名了。 不仅庄先生要指导他们,白善每天下衙后也会给他们讲题,所以夫妻两个都忙。 二月初三天还没亮,满宝便和白善起床,跟着家人把紧张的周立学四人送到贡院门口。 四人有点儿紧张,加上天又冷,他们便不由跺了跺脚,有些紧张的问周满,“小姑,你说我们能考中吗?” 不管能不能,反正这时候一定要说能,于是满宝很肯定的点头道:“能!” 然而光靠满宝说能是没用的,几天后放榜,四人没一个考中的,倒是裴守约考上了明经,而且名次不低,很受主考官们赞赏。 二月事情多,头一件大事便是二月二龙抬头,第二件便是这明经考试,第三件就是长豫公主大婚了。 开年到现在,满宝和卢太医只进行过两次种痘,本来二月是要进行第三次的,但满宝请假要去参加婚宴。 萧院正直接打回去,理由是周满不是皇室亲友,不在告假之列,春天正是太医院最忙的时候,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你好意思告假去婚宴? 萧院正正打算把她丢皇庄里去继续种痘,结果皇帝直接在小朝会上与他来了一句,“长豫公主常年在宫中,朋友少了些,正好,让周满进宫来给长豫送嫁。” 说完还邀请众臣工,“到时候诸卿都要来喝朕和魏卿的这一杯喜酒啊。” 魏知脸皮抽了抽,说得好像成亲的是他们两个一样。 不过大喜的日子,魏知没有就这种小细节找皇帝的麻烦。 皇帝开口,萧院正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给周满批假。 于是周满便在初七这天晚上住在了宫里,明达还是第一次经历朋友为婚礼住在宫中,于是也不住自己的宫殿了,跑来和俩人作伴。 晚上三人就一起靠在床上说悄悄话。 明达问周满:“等我成亲,你要不要进宫来陪我?” 满宝道:“不用吧,你怕是不知道,白二是要从我家里出发来宫里接你的。” 长豫好奇,“难道明达还要去你家拜堂吗?” “当然不是了,和你一样,”满宝道:“先在我家吃一顿,等到了吉时去宫中接出公主,再送回公主府,在公主府里招待宾客算第二顿。” 毕竟,皇宫是不摆酒席的,而且也没有拦嫁,规矩和平常人家嫁女有很大的不一样。 明达和长豫都没有经验,因此一脸懵。 满宝就对俩人道:“不要紧,就听傧相的号令就是了,听说这次傧相是从礼部挑选出来的年轻官员,很俊很俊?” 长豫就哼哼道:“再俊也没有杨大人俊,可惜他不在京城,不然我就是打滚也要求父皇令杨大人给我当傧相。” 明达道:“本来傧相定的是宗室里的六叔,结果他嫌弃人有胡子,怎么也不乐意,所以父皇才改为礼部来负责。” 显然,礼部也知道这位公主的毛病,特意挑了一个长得不错的官员上来,虽然对方官职很小,但礼制这东西,本就在礼部,紧急培训一段时间也就行了。 满宝就好奇的问明达,“那你的傧相呢?” 明达道:“我想着就和姐姐的一样就好。” 长豫:“看吧,看吧,世人没有不爱俊的,不然你怎么不说,我想着就六叔挺好?” 明达羞恼的挠她痒痒,“就你嘴巴不饶人。” 长豫哈哈大笑起来,等笑闹过去便躺在床上道:“明达,你等着吧,等你出嫁,我也要回宫住着,也要这样送你出嫁才好呢。” 第976页 明达轻声说了一声“好”。 三人就这么睡了过去……是不可能的,皇后宫中的尚姑姑送来了一个匣子,看到周满在这儿便大松一口气的样子,笑道:“周太医在这儿就真是太好了,这是娘娘让奴婢送来的书,就请周太医教一教公主吧。” 满宝就要打开匣子看,“什么书?” 尚姑姑按住匣子,笑道:“好书,等奴婢走了公主们再看。” 说完很利落的行礼后退下。 第2533章 双喜 尚姑姑一走,长豫就手快的打开了匣子,将书取出来一翻,“什么书呀这么神秘,还是大晚上的送来……哎呀,丢死个人了。” 长豫甩手就把书给丢出去了,结果却因为太慌张,书偏离了地面的轨道,直接冲着满宝面门而来。 满宝伸手就接住,翻开看,“是什么?” 长豫就扑上去啪的一声将书给按住,叫道:“你也不许看。” 宫女们听到动静不对,纷纷跑到屏风外面,“公主?” 明达也很好奇,不过却挥手道:“没事儿,我们闹着玩儿呢,你们去吧。” 俩人合力从长豫手里将书抢出来,靠在一起看。 满宝一翻开,明达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不一会儿却从手指缝里往外看。 满宝也惊叹,“画的比我们医书上的清晰多了,竟然还上了颜料。” 明达也道:“比母后给我的欢喜佛还要清楚立体,真是,这是谁画的?” 肯定不是印制的。 长豫之前也是看过小黄本的,同样是宫中的姑姑们给的,婚前公主也就能通过这些书籍来学习了,但再没有哪一本这么羞人的了。 满宝脸也红,翻了翻后放到长豫面前,问道:“你看不看?” 长豫就伸手推开,“不看,爱谁看谁看。” “行吧,我给你收在柜子里,以后你想看的时候再自己翻出来看。”满宝盘腿坐在床上,“不过女孩子有些事情还是要知道的,我们不从色出发,便从生命的孕育开始讲如何?” 明达放下了手,“生命的孕育?” 满宝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对,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就先从男女有别说起。” 她道:“都知道男女有别,但男女之间有何分别你们知道吗?” 明达和长豫就想应声说当然知道了,但话快要出口的时候又觉得不知道,于是乖乖的摇头。 于是三人就一起靠在被窝里,满宝给她们讲男女之间有何分别,生命是怎么孕育的,甚至还说了孕育过程中要注意的事项。 明达和长豫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可比小黄本有用多了,让长豫和明达一晚上没睡好。 满宝却是睡得呼呼的,第二天一早就醒来,等长豫和明达一脸困倦的被叫醒时,满宝已经洗漱好,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长豫一脸木然的看着她,“你精力怎么这么好?” 满宝一脸淡然的道:“我都是过来人了,自然淡定。” 长豫哼了一声,这才起身梳洗用早食。 等用过早饭,这才沐浴更衣,换上嫁衣后化妆。 驸马迎娶公主是不用闯门,但需要和公主一起拜别皇帝皇后,还要带着迎亲的队伍绕着内城走上一圈,这才回到公主府去。 满宝今天要做的就是陪同在长豫公主身侧,等着魏玉来迎娶,然后再一起送到公主府去。 皇帝时隔多年再次嫁女,忍不住和亲自站到太极殿大门前送人,看着渐渐走远的一对新人,皇帝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舍不得啊,舍不得,养了二十年的闺女一朝就成了别人家的了。 这么一想,皇帝越发恨魏知了。 满宝骑上自己的马,打马走在喜车边,长豫出嫁并没有坐花轿,而是坐的花车,公主的车架四周挂着红色的纱幔,布满了鲜花,长豫一身嫁衣端坐在车中,四周的人可以透过纱幔影影绰绰的看到人影。 城中很多人都知道今日公主出嫁,于是纷纷走上街头恭喜,还有人拿着鲜花冲车中的公主和骑马走在车前的驸马扔去,一派热闹。 满宝都被砸了好几朵花,有一朵花冲着她的眼睛砸来,科科提醒后她一把接住,发现是一朵牡丹花,还挺好看,于是转手就扔到花车里,和长豫道:“给你的。” 长豫:…… 魏玉请了自己的朋友同窗做迎亲队,白善他们也在队列中,因为分属不同阵营,所以白善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周满,没有上前。 满宝也很有“娘家人”的精神,坚决不通敌,所以只遥遥与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大家热热闹闹的到了长豫公主府,魏知夫妻并不在此,因为按照礼制,今日公主和驸马拜的高堂是帝后,第二日要拜见舅姑时方去魏家拜见夫妻两个。 换成明达也是一样的。 明达的婚礼比长豫的过之而无不及,花朝节那日,天还未亮,周宅便热闹起来。 白善将满宝拉起来道:“快起吧,陇州那边来人了。” 满宝努力的睁开眼睛问,“他们不是一直在京城吗?” 五月在外面听见,连忙禀道:“这次是大房的人来了,说是昨天到的,本要过来找堂老爷议事的,结果才收拾好外面就宵禁了,没办法,今儿一早就过来了。老夫人和堂老爷已经在前头招呼着了。” 第977页 满宝这才迷迷糊糊的起身,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勉强清醒过来,俩人便急忙到白老爷的院子去。 里面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白善牵着她的手绕过下人过去,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人道:“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哪有在自家办着方便?族里不是没人在京城有大宅,怎好借外人的宅子?” “是啊,趁着这会儿时间还来得及……” “时间哪里还来得及?”刘老夫人截断他们的话道:“这边都布置好了,而且我等也不是外人。” “到底不是白善的宅子。” “却是二郎师姐的,”白老爷笑呵呵的道:“师同父嘛,庄先生还在呢,周满是二郎的同门师姐,师姐弟间亲近些本就是正常的,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次二伯亲自过来吃酒却是侄儿没想到的,回头我可要领着二郎好好的敬二伯两杯酒。” 要论亲近,族兄弟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同门情谊的,于是他们不说话了。 白善只顿了顿便拉着满宝进去,“祖母,堂伯……” 大家一起扭头看过来,看到小夫妻两个相携而来,立即收敛了神色,露着微笑的看着俩人。 满宝目不斜视的上前行礼,也叫了一声祖母等待介绍。 第2534章 排场 陇州来的人很热情,满宝出来以后便对白善道:“既然他们想帮忙,我们也不好伤了长辈们的情义,就让他们帮忙吧。” 白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白老爷本意是不想他们插手的,但见刘老夫人都冲他点头,他便答应了。 他们家本就人手不足,很多得力的管事下人都在绵州那边,既然有上门来的苦力为什么不要? 本家的这些人先不管目的是为了什么,他们的理事的本事和手段还是过得去的。 只不过今日便是正日子,想要他们做多重要的事也不可能,但做些苦力,维持住体面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家里的下人都被叫去认人去了。 被强行安排了差事的族人有些不情不愿的领着分到的下人下去,不免凑在一起说话,“这若是安排不妥丢了脸,算他们的,还是算我们的?” “你说算谁的?自然是算我们的了,毕竟都交给我们了。” “所以二伯这不是自找烦恼吗?早上来那么几天接过来管事也就算了,这不早不晚的,我们就这么粗略一听便接管了差事,回头短了什么差了什么,为了面子不得我们贴补?” “二伯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想要和绵州这一支搞好关系呢。” “搞好关系也不急着这一时,这不是坑我们吗?” “我估摸二伯自己都没想到,人说三辞而矣,他们家这才辞了两次呢,再辞一次,二伯肯定不会坚持,谁能料到第三次他们就应下了?” “今天迎娶的可是嫡公主,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吧,再怎么样,也得撑过今日,别以为我们和绵州那支已经分宗便可以不当事儿,真要闹出笑话来,人家不会说绵州白氏如何如何,依旧会说陇州白氏如何如何,这个脸,我们陇州白氏可丢不起。” “绵州那支怎么运气就这么好,招驸马这样的好事儿都能轮到他们。” 别看刘尚书这样的人家对驸马都尉一屑不顾,但在其他没有入仕捷径的小世家中,成为驸马都尉是一件很荣耀的事儿。 至少聘公主可以让家族一下接触到了京中的权贵阶层,让许多事情都有了可能。 所以对白老爷,陇州这些本家的人是很羡慕的,羡慕得眼都快红了。 尤其是白大郎和白二郎竟然都考中了进士,这比白二郎成了驸马还要招人眼红。 虽然不愿承认,他们还是不得不道:“绵州这一支是起来了,起码三代内不会没落。” 就算白二郎差一些,但还有白大郎呢,他是自己考中的进士,有亲弟弟这一个驸马都尉在,他们家接触的就是权贵这一层。 皇帝疼明达这个嫡公主,下一任皇帝又是公主的亲兄长,所以三代内白家都能和大晋最尊贵的一家有直系的关系,只要子孙后代不是特别不肖,绵州白氏便能借由此事成为名门了。 一人叹气,俩人叹气,大家跟着一起叹气。 而离开了大厅的白老爷叫来心腹,叮嘱道:“把人悄悄带到花园里叮嘱好了,做什么,不做什么,让他们看好了这些爷,要是有缺的东西,先去库房里取,库房里没有的,让那些老爷少爷想办法,今儿是二郎的好日子,谁要是抢着这时候给我找不自在,等婚礼过去,老爷我让他一辈子不自在。” 大管事一听,立即哈腰应下,然后立刻吩咐人悄悄的把各路副管事找理由带到了花园训话。 “……老爷是把管事交给陇州来的郎君们了,但那也是推却不过的下下举,实际上管事的还是你们,”他道:“这婚事我们上下准备了这么久,虽说客人们只在这儿一上午就移驾到公主府,但这么会儿时间我们也不能出丁点差错。” “我等丢脸就是二郎丢脸,就是整个白家丢脸,主辱仆死,所以你们最好紧一些自己的皮,今儿给我盯紧了手上的事儿,”他道:“都机灵着点儿,来的这些老爷郎君不熟事儿,你们多提醒一些,差什么赶紧和库房取,不够的多听听老爷郎君们的意思,但不管事儿怎么样,一定要把差事给我办敞亮了,要是敢在这时候给老爷找不自在……” 第978页 “大管事,万一那些老爷郎君不听我们的怎么办?” 大管事眼睛就斜过去道:“来找我,不过本家那边既然敢接手,只要不是想和我们绵州这一支闹翻的,他们就不会在这时候找不自在,不过你们机灵着点儿,多说好话,言语上恭敬些。” 大家就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哄着他们给他们干活儿呗。 听了全场的方氏咋舌,回去和周四郎一学,感叹道:“要说这姜啊,还是白老爷老辣。” 周四郎却问:“这一大早的你去花园做什么?” “去看看茅草屋里的菜长出来没有,”她道:“这段时间除了肉就是白菜和腌菜,几个孩子不是很有胃口,所以我过去看看。” 周四郎穿好了衣服道:“回头问问大哥,看雍州那边的乡下有没有人种出新鲜菜来……动作快一点儿,满宝都起了,今天必定忙,虽说白家那边有陇州那边来的人帮忙,但我们还是得帮把手。” 方氏应下。 满宝和白善白大郎一起拢着手站在白二郎的房间里看他梳妆打扮。 白二郎眼睛瞟过去,有点儿紧张,“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呀,我有点儿紧张。” 白大郎:“这会儿紧张什么,等去宫里拜见陛下和娘娘时再紧张吧。” 白善道:“实在无事做,也只能看着你了。” 他们属于迎亲队列的,白大郎还能分到一点儿事做,他们的事却是全程跟着白二郎。 满宝也没事做,就拢着手靠在屏风上看,“别说,这么一打扮,俊多了。” 白善和白大郎深以为然的点头,都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慨。 天亮了,三人簇拥着白二郎去用早饭,吃过早饭,殷或和刘焕等人也骑着马找上门来了。 因为要娶公主,白二郎觉得排场不能低了,因此把关系还不错的同窗好友全都叫上给他做迎亲队,包括赵六郎封宗平几个都被叫上了。 不过赵六郎因为他天然的身份的原因,扼腕没能参加,他要站在太子身后护送公主出嫁的。 第2535章 偏爱 长豫公主就是太子送嫁的,明达公主自然也是。 甚至,这一次赵国公一脉也都来了,几个表哥齐刷刷的站在太子身后看着一身红衣的白二郎。 对上太子的目光,白二郎头皮发麻,但还是下马上前行礼。 太子上下打量过他,微微颔首,对他还算满意,目光扫过后面的白善等人,转身领着白二郎进宫去。 白善几人目光流转,立即跟上。 到了太极殿前的广场上,被白二郎叫来迎亲的人分了两边站下,封宗平微微抬头看着太极殿的大殿门口,伸出手指戳了戳站在前面的殷或,小声道:“这大概是我考中之后离太极殿最近的时候了。” 殷或不理他,他又没考试。 刘焕则左右看了看,小声问他们,“你们说陛下会不会为难白二?上次魏玉进去迎公主,听说还被皇帝考校了呢。” 这次皇帝没考校白二郎,他在训白二郎,中心思想就是要好好对待公主,把公主当君一样尊敬。 白二郎此时脑袋跟个浆糊似的,时不时的偷眼看明达,所以根本没听皇帝说什么,反正不住的点头答应就行。 皇帝见他态度还可以,心里这才好受了些,但再一转头看到他俏生生的闺女,皇帝心情又哀伤起来。 明达素来体弱,需要很小心才能养活,但她聪明又懂事,这世上没有哪个娘子比得上他的明达了。 以前太医院的太医总是说明达太过体弱,怕是不长寿,也不知道白二郎能不能好好待明达,她要是受了委屈不说,自己受着,恐怕于身体更不好…… 皇帝越想脸色越冷峻,盯着白二郎的眼神越发不善起来。 古忠见皇帝入神,而礼部那边已经在不断的打眼色,不由小心的上前挪了两步要提醒,皇后已经抹了抹眼泪和皇帝道:“陛下,吉时到了,让孩子们走吧。” 皇帝就觉得心中酸涩不已,一股气堵在胸中,鼻头酸酸的,等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明达见状,不由拾步上了台阶,半跪在皇帝膝前,握住他的一只手道:“父皇,您若是不舍,女儿便不嫁了。” 白二郎一下瞪大了眼睛。 皇帝虽然很想点头,但理智却回笼了,他伸手轻柔的摸了摸明达的头发,一边流泪一边道:“那不行,这可是朕千挑万选给你选的驸马,朕的明达不仅要出嫁,将来也要过得好好的。驸马……” 白二郎立即上前一步应道:“陛下,臣一定会好好待公主的,必让公主每一日都开心,公主说往西,臣绝对不会向东看一眼。” 这话虽然很拍马屁,但皇帝却很受用,满意的点了点头,于是眼泪一抹,就牵着明达公主的手起身,“走,朕亲自送你们出殿。” 一旁的礼部官员想要说这于理不合,但他身边的人伸手扯了扯他,他便只能忍下没说话。 皇帝亲自牵着明达公主的手送到大殿门口,然后就站住了。 他知道不能送太远,不然明儿该要被弹劾了,他被弹劾没事儿,反正三天两头就会被骂,但明达却不能被骂。 于是他在门口将明达的手交给太子,让太子将俩人送出去。 太子应下,牵着明达的手走出去,白二郎连忙跟上。 第979页 下了太极殿,太子便弯腰将明达背起来,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的花车上。 满宝看见愣了一下,上次太子直到宫门口才将长豫背上花车的。 太子身体还不错,虽然这段路不短,但他还是气不喘的将人背到了宫门口,将人安放在花车上。 上一次长豫出嫁的陪嫁就让京城的百姓大开眼界,这一次,大家更是见识了皇家的豪富。 纷纷奔走相告的来看热闹。 但知道内情的朝中大臣却知道,皇帝为这两个女儿的陪嫁几乎掏空了内库。 包括他自己私下的积累,这一下只怕也都拿出来了。 有官员私下摇头,“陛下这样偏爱公主,也不怕太子殿下心中不美?” “太子未必会吃醋,倒是恭王怕是会不高兴。” 也是,将来这整个天下都是太子的,而太子对钱财一事其实没那么看重,倒是恭王…… 以前皇帝和恭王如胶似漆时可没少秃噜嘴说送他什么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现在是在恭王手里,还是在明达公主手里。 皇帝应承了给恭王的东西自然是在恭王手里,但剩下的更多的东西则是给了明达。 尤其皇帝把雍州的的两个皇庄都给了明达,这让恭王有些小嫉妒。 以前皇帝就说过要把雍州城北郊外的那一个大皇庄给明达,却没说过把城西栎阳县的那一个也给明达。 那一个皇庄距离京城不远,他以为那一个是留给继任者的,毕竟京城这里只有一个皇庄,现在基本上给太医署在用,那将来继任者用的皇庄最近的只剩下雍州的两个了。 皇帝一口气都给了明达,那将来继任者用哪个皇庄? 虽然他不是继任者了,但恭王还是有些嫉妒。 但这算什么呢,还有让他更嫉妒的呢,明达出嫁后三朝回门,皇帝在皇宫里开家宴,在宴席上很高兴的和明达道:“京城人口太多了,朕之前让人扩建雍州城,新城有一半用到了朕送你的皇庄。” 他笑眯了眼道:“朕让人在那一片建了商铺,不多,只有一条商铺,朕让人都记了你的名字,回头你有空了去看看,那些铺子你要是不用,租出去也行,或是想要经营什么,让手底下的人去做。” 恭王目瞪口呆,长豫也目瞪口呆。 恭王目瞪口呆后是无限的心酸,长豫却是惊喜起来,不断的和明达挤眉弄眼。 太子没什么感觉,不过他觉得明达不是长豫,怕是不会经营店铺,于是道:“你要是出租,可以让人来东宫找詹事府的人,他们手上或许有些人脉,便是出租也要租给靠谱的人,将店铺好好经营起来才好。” 长豫等他们说完了话才悄悄和明达道:“给我留一个铺子呀。” 明达问她,“你要亲自经营吗?” 长豫连连点头,眼中闪闪发亮,“我要开一个奇珍阁,里面专门放各种奇珍,你得给我留最大的,租金少要我点儿。” 明达就笑道:“我不要你的租金,白送与你。” 长豫就摇头,“算了,父皇给你这么多铺子就是想着你不会经营,要收租子度日,我怎好白要你的,还是收租金吧,你少收我点儿。” 明达忍着笑点头。 第2536章 豪富 雍州城的新城虽然占了栎阳县的一部分,但距离满宝的封地还是有点儿远。 至少在空间上够不着。 但栎阳县县令却很高兴,因为新城建成,该他管的区域还是归他管,并没有就归到雍州城郭县去。 那可是一条街的商铺呢,还是公主的,除此外,还有一些宅子也坐落在了栎阳县辖地内。 只要人多了,将来他们取的商税就会多,平白多了收入,栎阳县县令自然高兴。 明达三朝回门后便和白二郎商量,“公主府很大,不如把父亲母亲和大哥大嫂他们一起搬到公主府来住?” 白二郎摇头拒绝了,“不用,在这边给他们留两个院子做客院就行。” 他道:“爹娘和大哥他们都习惯住在周满那里了,而且在外面也各有住处,在哪里住都是可以的。” 其实是白老爷不想太受束缚,公主府毕竟是儿媳妇的府邸,里面的下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明达自认出宫后已经够放纵了,但在白老爷看来,规矩还是很大。 不如住在周宅自在,也没有住在常青巷那边自由。 他在外面有房子,基本上想住常青巷就住常青巷,想住周宅便住周宅,但在公主府这里住,出入规矩要多出很多。 白二郎自己是没太多感觉,因为公主身边的宫人都很宽和,他又不喜欢下人贴身伺候,所以自己在屋里想怎样就怎样。 就是感觉公主府比在周宅里安静了许多。 因为日常安静,等到休沐日时他就越发想要热闹,于是跑去找明达商量,“休沐日我们去新城如何?” 明达顿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呀,约上姐姐和满宝他们。” 白二郎去约白善周满,明达则和隔壁的长豫说。 于是休沐日时大家便一起出发往新城去。 皇庄的管事以及当地的里长亲自来迎接。 新城才建成,地面和京城内部一样铺着青砖,规划了车道和人道。 因为是新城,地面很整洁,房屋也干净,它是在雍州城的西侧扩出来的,也是成四方形,只有最西边的这一块儿占用了皇庄的位置。 第980页 而这一块儿基本都被皇帝下令建成商铺,现在这些商铺都挂在明达名下。 因为是刚建成的,这会儿还没有商户入驻,却有不少摊贩过来路边占位置了。 给他们领路的里长见公主们好奇的看着那些摊贩,便哈腰道:“新城才建成,还有许多劳役在此,这些摊贩都是附近的村民和佃户,闲暇时来卖些东西补贴家用的。” 明达微微颔首,“不错。” 里长见她宽和,并不嫌弃见到这些摊贩,便也路出笑容,更加热情的介绍道:“公主且看,这一截的商铺都是上下两层,有前后两院,后院可以住人,也可以堆放货物,中间是天池院子,前头都是两面大商铺,不论是做什么买卖都够宽敞,很好出租的。” 满宝左右张望着问道:“院中有井吗?‘ 里长一听,不由看了周满一眼,这才笑道:“大人容禀,我们雍州水少,很难做到一院一井,但工部的大人们在两条街的前后和中间各打了一口井,现在看上来的水量,该是够用了的。” 满宝问:“若是这些铺子要开酒楼饭馆之类的呢?” 里长一愣后笑道:“那是有些耗费,不过他们可以自己打一口井,或是花钱从山上运水也可,皇庄那边也有好几口井,都是可以买水运水的。” 满宝便微微点头,和明达道:“这样一来,这一条商铺就是什么生意都做得了。” 后半截的商铺则要更宽敞一些,上下三层楼,后面的院子也更大不说,连前面的商铺都是三开门的。 一看就很气派。 满宝不由咋舌,这陪嫁很丰厚呀,难怪最近大朝会上朝中诸臣对皇帝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据说皇帝建这一条商铺不仅花光了内库的钱,还让工部从国库中支取了一些。 满宝就悄声和明达道:“陛下这一遭被骂不冤呀。” 明达深以为然,因此她小声道:“等将店铺租出去,工部从国库中支取的那一部分空子我给补上。” 满宝点头,这样也好,朝中诸臣意见会少些。 明达看过,很大方的问长豫和满宝,“你们有看中的铺子告诉我,我先给你们选。” 长豫便立即指了正中间的第一间三层商铺道:“我就要那一间。” 明达看向满宝。 满宝想了想后道:“那我就要并排着的隔壁的两层商铺吧。” 俩人一起道:“可得把租金给我们算低一些。” 明达笑着点头。 她好奇的问满宝,“长豫姐姐我知道,她要开珍宝阁,你要开什么?” 满宝道:“交给我二侄女,她要专门卖药膏一类的东西。” “我知道,你们家在东市的生意很好呀,我前儿才去过呢,里面最便宜的东西也要两百文一瓶。” 满宝道:“我家的作坊就在我的封地上,距离皇庄倒不是很远,我想着,既然在京城有了一处铺子,不如在雍州城中也置办一处,也免得这边的人要买还得跑到京城去。” 老周家人的思想,觉得铺子租不如买,毕竟自个家里的要好施为些,将来用不上了也能卖出去,反正是不会亏的。 但公主的这一条商铺显然是不会出卖的,而且满宝觉得租其实也好,比买要划算许多。 尤其是在明确东家不会赶人的情况下。 长豫很高兴,撺掇着明达也留下一间铺子自己经营着玩儿。 “亏也亏不到哪儿去,铺子又是你自个的,管事自有下人,我就觉得挺好玩的,有看上的东西就放在铺子里售卖,多开心呀。” 明达一想也是,于是就选了满宝边上的铺子。 长豫不高兴了,“你怎么不选我边上的?” “太大了,”明达道:“就是玩儿,我怎么还选那么大一个铺子呢?两层楼就足够了,后院可以给下人居住。” 长豫就抬高了下巴道:“我就不,我要人把第三层收拾出来,将来我闲暇了过来就在三楼休息,嗯,你们也可以去我的三楼歇脚,到时候我给你们留两个房间。” 第2537章 提醒 白善他们三人则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站在一旁看着这一条街的商铺说话。 魏玉摇头,“太过奢侈了些。” 难怪他爹最近提起皇帝语气都不是很好,很担心他建安日久生了奢靡之气。 朝中诸臣和魏知一样担心的不少,尤其是户部尚书,所以最近没少上折子哭穷,目的只有一个。 皇帝你别看现在国泰民安似乎很有钱的样子,但其实国家还是经不住折腾,我们现在还穷得很,您看您都当了二十来年的皇帝了,国库还是一过了春天就没钱。 支持农桑需要钱,修建水利工程需要钱,一些地方的赈灾也需要钱,还有兵部要钱,修建皇陵也要钱,还得再存一点儿预防突发事故,万一又像前年一样需要征西,国库不得拨军用? 所以皇帝啊,我们还是穷的,您可别想着兴修土木,大肆封赏,或者进些奢侈贡品之类的生活…… 甚至还有官员上书表示给两位公主的陪嫁大大超越了礼制,就算那不是国库出钱,那也是不被允许的,因此应该收回多出去的部分…… 皇帝一律虚心受谏,但对于收回多余的嫁妆这样的事儿就当听不见了。 这下连太子都有意见了,私下和詹事府说,“这些言官也是欺软怕硬的,当年父皇给了老三那么多的东西,不早早超过礼制了?怎么没见他们上书追回?” 第981页 “明达和长豫是公主,这才逮着她们欺负,哼,他们倒是会挑软柿子。” 郭詹事忍不住道:“殿下明明是一心为公主好,何必再扯出恭王呢?传出去陛下只当您不友爱弟弟,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太子就沉默。 魏玉现在御史台中任职,干的就是言官的活儿,不过因为事涉长豫公主,而且魏知也私心与他说过,前尘已过,且已经弹劾过,再追拿此事无意义,反而会惹恼陛下,不如向前看,只劝诫陛下当下和将来的行为,让他不至于忘了节俭便可。 但真的看到皇帝给明达公主的这一条商铺时,魏玉还是忍不住道:“真的太奢靡了。” 白善却是好奇的招来皇庄的管事和里长问,“商铺尽头过去是哪儿?” “那就是新城城外了,”里长笑道:“便是陛下给公主的皇庄了。” 白善就眯了眯眼,背靠新城的皇庄啊。 他问起来,“这边距离从前栎阳古城如何?” 皇庄管事一愣后道:“不是很远了,只是没有路,需要绕行过去,乘车大约也要一个时辰左右。” 白善问:“若是从皇庄这里通路呢?” 皇庄管事便笑,“那可就近多了,三刻钟不到便能到达。” 白善便也笑着颔首,回身就找了满宝说这事。 于是满宝也眼睛一亮,提议回去的时候就走皇庄过栎阳县到万年县从东城门回京城。 以前他们从京城出来雍州,需要到南城门,绕一段路再北上雍州。 皇庄管事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公主,栎阳县接万年县的路大多是小路,没有官道宽敞平坦,恐怕颠簸。 明达一听,兴致反倒起来了,立即道:“那我们就从万年县回去,顺便巡视一下农庄。”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和她道:“我的封地就在另一头,我也想去看看我的封地呢,你们要不要去看一下我家的作坊。” 这下换长豫点头了,她想去看一看。 于是逛完新城的商铺,他们便直接往皇庄去。 长豫骑在马上,明达见马也不快,于是也骑到了马上,春风拂面还是很自在高兴的。 此时正是二月末,大地回春之时,地上冒了不少青色的草芽,明达和长豫都跟着皇帝开犁试过种地,因此并不是五谷不识的人。 但现在野草和返青的麦苗真的好像。 明达看了许久也分不出来,不得已扭头悄声问白二郎,“这一块地是野草?” 白二郎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是,是麦苗。” 明达就指了对面一块地道:“所以这块也是麦苗了?” 白二郎扫了一眼后沉默了一下,“不,这是野草。” 明达:…… 她皱眉,“怎么野草长得比麦苗还要好?而且都是地,怎么这一块不种麦苗?” 白二郎只扫了一眼便道:“那边近水,应该是要留着开春种水稻的,这边离水远一点儿,所以种了麦子。” 快步走在后头跟着的皇庄管事额头冷汗冒下来,连连点头,小跑着上前道:“正是驸马说的这样,皇庄这些年都是这一面近水的留着开春插秧种稻子,那一边则是要种麦子,收了以后看情况种稻子还是豆子。” 至于为什么野草长得比麦苗还要好,白二郎瞥了一眼管事后道:“去年冬天比较冷,中原一带都闹了雪灾,这边应该是抗灾不力,许多麦苗都被冻死了。”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和明达抱怨道:“去年我家三处职田都受了灾,之前留下的稻草和麦草都撒到地里去保暖了,但就是这样也冻死了不少,今年夏收的收成肯定比不上明年的。我们还得减一些租子才行。” 明达一愣,问道:“那我要不要给我的佃农减租?” 满宝笑道:“你有这个善心便减呗。” 后面的管事连忙道:“殿下,我们这个皇庄的佃户不多,大多是宫奴在此劳作。” 也就是长工,还是没有工钱的那种长工,皇庄包吃包住,他们就负责种地。 满宝扫了一眼路两边的田地,微微颔首,果然是没有工钱的人干的活儿,要是她爹,他能让地里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而不是只比麦苗高。 等走出了皇庄,满宝才和明达道:“你要管好这处庄子,那就不能这样放任下去,没有利益谁舍得卖力气给你干活儿呢?” 她道:“才子有才,便是想货于帝王家,那也得帝王出得起相应的价钱,不然才子宁愿归隐山林,也不会想要卑躬屈膝侍于君王的。” 这个比喻明达一下听懂了,她若有所思的颔首,“你说的对极,是该管一管了。” 出了皇庄顺着路往下走便是一条分叉路口,一条路通向岳阳县城,一条路则通向万年县,两县接壤处便是周满的封地。 大家一起过去看。 第2538章 路过 满宝的封地有点穷酸。 先秦时的栎阳古城早已成了废墟,边上有两个大村庄,那两个大村庄全是周满的食邑,还有两个大村庄顺着往下,快接近万年县那一块。 栎阳县县令为什么专门将这一片划给了周满? 就是因为隔壁的万年县县令总是觊觎这一块,他觉得与其让万年县县令抢去,还不如划给周满做封地。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座古城。 第982页 他总觉得栎阳古城就这么荒废了很可惜,但他实在能力有限,盘活不了它,不如给了周满,这是她的封地,她要是能将古城重新建起来自然好,建不起来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 他们先到路过一个村庄,离路边有点儿远,但如今田野除了低低的麦苗就是野草,因此可以一目览之,远远便看到了屋宇。 满宝道:“那是我的食邑,这一片都是我封地下的田地。” 明达一眼望过去,颔首道:“看着很平整,不知永业田占了多少。” 永业田是不需要向国家纳租税的,因此这一部分也是不需要给封主租税。 食邑吃的就是该给国家的那一部分租税,还有封地内商户的商税等,不过周满如今封地内是没有商户的,全是农。 再往前就是栎阳古城了,并不是很大,有很多的断壁和坍塌的房屋,不过古城往里去一些是大的集市,这是因为附近的村庄在此交易,时日长了便成了一个固定的大集市。 此时还不算春忙,又逢集市,所以在这里交易货物的村民也挺多。 当然,这个多是常常逛大梨村集市的周满和白善白二郎认为的,至于从小生活在京城,刚又经过雍州的两位公主和魏玉来说,这个集市可太寒碜了。 土路的两边随地摆着一些摊位,摊位上或用木板或用麻布垫在地上,大多数是卖些菜蔬,篮子,还有些麻布和鸡鸭鱼蛋之类的东西。 东西和摊位都可以一眼望到底。 明达和长豫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集市,一时骑在马上瞪大了眼睛。 而盘坐在地上或者草地上的村民在看到这些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的人时也瞪大了眼睛。 等反应过来便立即将摊位上的东西一卷就往后缩,有些直接跪在地上,低下头去不看他们。 本想直接打马过去的满宝见状,从马上跳下来,冲他们笑道:“我们就是路过,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见不是来驱赶他们的,农民们的胆子又大起来了,这是一个有胆气的时代,百姓虽敬畏权贵富豪,但并不十分的恐惧,于是大家从地上爬起来,有的原地坐好,有的则是扬声问道:“郎君和娘子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白善也下马来,道:“去京城。” 他们一愣,连忙道:“哎呀,那你们走错路了,这边不是官道,要走官道得往回走,然后向南去有一条大道。” 白善笑道:“我们知道,我们就是特意往这边来的。” 他指了周满道:“这是栎阳乡主。” 村民们再次一愣,他们是知道的,他们现在是栎阳乡主的食邑。 远处的人也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说起来,他们一直见到的都是栎阳乡主的二侄女和几个哥哥,还没见过栎阳乡主呢。 村民们纷纷过来行礼。 满宝让他们起身,与他们介绍两位公主,然后就看向明达和长豫,“急着回去吗?” 俩人一起摇头,都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集市。 说真的,这么小的集市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满宝便慢慢的在集市上逛起来,找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摊贩说话,她蹲在一个人的边上,那老者立即把他坐着的小凳子让出来给周满,周满则给了明达坐。 她自己蹲着,见他卖的是鸡蛋,便好奇的问道:“这鸡子有些小,是第一年母鸡下的吗?” 老者没想到周满还懂得这个,连连点头,“是是,前年秋天养的鸡,今年年初第一次下蛋。” 满宝看了看,觉得还算均匀,便问道:“你们怎么卖的?” 老者略微有些不安,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三文钱两个。” “那要是一般大的鸡蛋是多少钱?” “两文钱一个。” 满宝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价钱不算很低,说明这个集市上的商品还是有市场的,只是到底比在雍州和京城差了一些。 “从这里到栎阳县需要多久?我听说雍州一地的鸡蛋都卖到三文钱一个了。” “谁说不是呢,可从这里去雍州走路得三个时辰左右,来回一天就过去了,要是在城中过夜,就算带的是干粮,那也亏了。” 满宝这才想起来,对哦,他们乘车和骑马需要一个时辰左右,他们走路可不得三个时辰左右吗? 满宝算了算时间,扭头和明达道:“明达,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从你的皇庄内修一条路直通新城,所有人都可以走这条便路。” 明达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她对修路一窍不通,问道:“得请人修吗?” 满宝却熟,道:“回头我在我的食邑内发劳役,再出些钱,可以承接三分之一的路程,我再和栎阳县县令商议,让县衙承接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由你承接。” 她微微笑道:“过皇庄的路要占你的地,但你占的便宜也不小,新路直通新城的那一条街商铺,相当于直接截断了从栎阳、万年县过去雍州的客流。” 白善接口道:“万年县和长安县其实一直人满为患,两县的住宅特别紧张,若是这一边通了路,那从雍州新城到京城的路途缩减了三分之二还要多,我看新城那边并没有修建城墙,因此公主还可以挑些野地建造一些房屋,可以略一小一些,但环境要清幽,道路修好,可以租给不少来京求学的学子。” 第983页 魏玉有些好奇,“京城的房屋不够住吗?” 白善颔首。 “可我看你们在常青巷都很轻易买到了房子,那一片也常有人租住。” 白善笑道:“京城的房子都不好买的,常青巷虽是内城边上,但在那里买一套房子的钱可以在别的州县里买同等大小的院子十套不止。” 第2539章 作坊 “租住的租金也不低,月租在两千钱和八千钱不等,视房屋位置和大小决定,”他道:“不是我自夸,能租得起常青巷院子的读书人并没有多少,更不要说,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有可能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是七八年的时间,你算一下光房租的损耗就是多少了。” 白二郎道:“所以京城居大不易。” 白善点头,“正是,很多来求学的学生,还有每年来京城赶考的书生会挤在外城的一些民宿和小客栈中,需要五六个人住一个屋,就是那样的通铺,一个月也得六百文左右,实在不如在雍州一带租个带院子的单独屋舍。” 魏玉一愣一愣的,问道:“你们怎知得这样清楚?” 白善就幽幽道:“因为我们初进京城时也觉得常青巷的院子太贵了。”于是想着搬出去,悄悄的出去打听过,结果就老老实实的在常青巷住下了,后来,因为国子监中的同学,多少会留意一下京城租房子的事宜。 更不用说周四郎和周五郎他们每年都要给回来的商队租房子了,偶尔也会帮忙为从绵州来的学子和商旅租房子,久而久之也就懂了。 这边的路如果打通,那么从这里到万年县那边的书院可能就只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肯定会有很多学子选择住在这边,即便每日需要两个时辰的来回时间,住得舒适些也是愿意的。 而交易的基础就是人,人来往得多了,这条路就算活过来了,那么在这条路上被辐射的封地,自然也更有活力。 白善心里计划着,继续撺掇明达公主,“也不用修建得太好,只用砖石,房间明亮一些,院中布置上一套桌凳,再种上两棵果树便好了。” 主要是够大,住过那些逼仄房屋的书生必定会喜欢,价钱上再少些,只怕还要抢呢,白善对此很有信心。 明达不由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也点头。 明达便笑道:“好,回头就让人建几套院子。” 满宝见她同意了,便扭头和身旁的老人道:“你们这会儿还没下稻种吧?” 老人愣愣的点头,满宝就笑道:“那这会儿是平整田地,一户应该可以抽出一个男丁来服役。” 老人:“……乡,乡主,我们年前服役了的。” 他硬着头皮道:“我们挖通了一条沟渠。” 那是周立君去找栎阳县令下的服役令,有一条沟渠,许多年没人通过了,每年春夏都只有浅浅的一层水,以前这一片还不是周满的食邑时,他们被征召劳役多是去维护官道,还有一些大的水利工程,乡村间的小水利反而一直抽不出时间来休整,说到底还是人太少了。 满宝道:“一年就一次劳役,放心,冬天不会再征召你们了。” 老人迟疑。 满宝道:“我知道你们忧心农时,放心吧,秧苗长起来前,就算路修不好也不会耽误了农时,天大地大没有种地大。” 老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即竖着拇指道:“乡主大义啊。”主要是懂行。 农人最怕的是不懂行的官儿了。 满宝便起身,扭头和白善道:“劳役还得县令发令,正好去找他谈一谈。” 白善点头,低头和老人温和的道:“老丈,村子里面就有劳您帮着解释一二了,这路若是通起来,你们往后可以将这些菜蔬禽蛋送去雍州新城,那边的东西比集市上要贵些。” 老人连连应是。 一行人便绕着周满的封地走了半圈,去看了一下周家的作坊。 周家的作坊距离村子有两百多米的距离,独立的院落,此时正炊烟袅袅,一些淡淡的药香气飘出来。 谁都知道这个作坊是乡主家里的,所以便是在村里晃荡的混子也不敢过来招惹。 这是周立君做事以来干的最舒心的一次事业。 以往,不管她是在外城租院子熬药也好,带着药膏和药霜卖给各家的夫人小姐也罢,都要拿出一些钱财来打点人。 还要尽力和邻里搞好关系。 但在这一片土地上,只要小姑同意,她就有了最大的使用权,嗯,在律法规定范围之内,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县太爷呢,她是不可能做违法的事的。 在这里,她不用费心的打点关系,也不用一边厌恶那些混子,一边还得扯出笑脸来与他们周旋,甚至不用对邻里弯腰,需要他们不要因为眼红她而使坏。 她将作坊定在下风口,离村里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两百多米,不仅私密性有了保证,也保证了不会太过打搅到他们。 满宝他们到时,周立君正用帕子捂着口鼻在作坊里查看进度,听到下人禀告小姑带着一大堆人来,她立即迎接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满宝看见她便问:“不是说了你有孕,近来不要往这儿来吗?” 周立君笑道:“他们说今天送来的药材有些问题,所以我过来看看,是有一部分受潮了,所以我过来退掉。” 第984页 满宝要带明达和长豫去看热闹,不想周立君进去熏药气,虽然这些药对孕妇并没有太大的危害,但的确是有活血的药物的,即便只是闻一闻,那也该谨慎一些好。 于是让周立君出去了。 白善他们对如何做面霜也不感兴趣,就站在作坊外面说话。 满宝领着明达和长豫进去看,看到里面是用大锅熬煮药材,另一个房间里则是用大锅熬羊油,炼好的羊油被分批次的盛在小盆中,稍稍冷切后,在它还没有冻上前拿到另一个房间按照剂量调配。 最后出来的就是一大锅药霜了,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满宝带她们去看,“我减少了一些羊油的配比,出来的药霜要更轻些,我擦着觉得比重油的好,但我大嫂他们又觉得还是之前的好,所以立君就让人分了两种瓷罐子装着,价钱虽一样,但配比却不同,年纪稍大的就推荐重油的,年纪轻的就用这一种,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明达和长豫连连点头。 满宝道:“之前立君还想做药丸卖,不过她现在有孕了,此事要缓一缓,但家里买了不少药材回来,回头我有空了做出来,给你们一些,都是些经常会用到的药丸,比如消食丸,补气丸这些。” 第2540章 什么都吃 长豫立即问,“怎么不做治咳疾风寒这些的药丸?我上次吃太医院调的那味药丸,感觉还挺好吃的。” 满宝:“……那是因为加了蜂蜜,要治咳嗽,其实最好的还是用汤剂,药丸多少差了点儿效用。” 她瞥眼看过去道:“长豫,你别乱吃东西,人的肠胃没你想象的那么强悍,如今该好好的呵护了。” 长豫:“我肚子可好了,不管吃什么都能消化。” 那是当然,你现在正当年,可不是吃什么都能消化吗? 满宝道:“过二十年你再看。” 她道:“什么东西好,就更得小心呵护,细水长流才是正理。” 明达深以为然的点头,也对她道:“姐姐,暴饮暴食不好,不能因为出了宫没人管束后便可以为所欲为,我觉得你最近胖得有些快。” 长豫不说话了,还伸手摸了摸脸,扭头问她的宫女,“胖了?” 宫女顶着她的目光默默地点头。 长豫有片刻的伤心,不过很快振作起来,高仰着下巴道:“这有什么要紧,待我晚上抽上一百鞭就好了。” 长豫想起了她府上那些丑丑的假山,咬牙切齿道:“我要把奇石园里的丑石头全抽烂。” 满宝和明达立即不敢吭声了,公主府建成前是她们两个一直和她说,会好看的,用水冲一冲就好了,但水冲了这么久,那些石头还是那么丑。 所以太湖石贵重好看也是有原因的? 果然,天生的这种东西就跟人的天赋一样,那是羡慕嫉妒都换不了的。 唉—— 满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替那些石头哀伤片刻。 “走,我给你们取几罐药霜去。” 满宝带她们去挑选,“这个是润白霜,这个是润湿霜,前儿风大,天又冷,好多人脸上都皲裂了,擦这个比擦润白霜还要好。你们现在用不着了,这个是祛痘的,这个是祛斑的,嗯,这个祛痘的给你吧。” 满宝给长豫拿了一个,盯着她的脸道:“你近来上火,长了一颗痘。” 长豫惊讶,“我都遮住了你还能看见?” 明达也凑上去看,半天才看出来,“这是下去了吧?” “我是大夫,观色是基本的功夫,就是下去擦的,这样点点消得快一些。” 三人各自拿了几罐药霜出来,交给下人后便回家去。 满宝第二天就跑去找明达,拖着她要去见栎阳县县令。 长豫在隔壁听说周满上门来,立即派人扒拉着墙头传话,“我们公主说也要去呢,让公主和周大人等一等我们公主。” 明达公主府的宫人听到便将话传到了内院,明达应下了。 一旁的姑姑一边给明达扎腰带,一边和满宝道:“自出宫后长豫公主都玩疯了,听说府上厨房开火的天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一日三餐加上宵夜,她就有五顿是在外头吃的。” 她道:“我们公主劝过,但长豫公主当面应着好,转身该在外头吃还是在外头吃。这外头的东西再好吃,也不如自家做的干净,周大人会劝人,要是可以还请劝一劝长豫公主吧,这未来的时日长着呢,可不能这么放纵。” 满宝却愣愣的问道:“那还有一顿呢?” 姑姑顿了一下,没想到周满的关注点是这个,她无奈道:“这不是还有下午茶吗?” 明达扑哧一声笑出来。 满宝就问:“魏驸马怎么说?” 明达道:“我看姐夫也挺喜欢的。她又不是奢靡,状元楼这样的大楼她吃得,街边小摊的馄饨她也爱吃,这点爱好姐夫还是能满足她的。” 满宝就点头,“那就随她吃去呗,等再吃一段时间她就会在家吃了。” 明达好奇的问:“为何?” “外面的饭菜再好吃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可偶尔为之,但论精细合口味,自然还是家里的厨子更好。”满宝道:“你们两家的厨子都是自宫中带出来的习惯的厨子,你且等着吧,再没有比他们心慌心急的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把长豫的胃口给抓回来。” 第985页 姑姑:…… 她仔细的看了看周满,几乎要以为她知道些什么了,谁知道她一片天真,竟然是纯靠猜测。 姑姑默默地将腰带给公主系好,不敢太过小看这一位大人。 果然,能在朝中混的,即便是一派天真自然,智力也不会弱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猜出这些来,要是知道些什么,他们这些人的底子都能叫她给起了。 姑姑低眉顺眼的站到了一旁,笑道:“殿下要不要带些吃食上车?” “带一些吧,”满宝在她之前道:“她脾胃弱,我今日带了些东西,我们见过栎阳县令后还能去踏青野炊,你不好吃太多外面的东西,可以带些精细的粥品和菜色,回头用蒸笼一热就可以吃了。” 姑姑便明白了,连忙退身去安排。 今天白二郎他们都没有去,白二郎要准备快到的吏部考试,白善则是在指点他复习。 至于魏玉,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反正就是很高兴的各自散去了。 明达骑着自己的小马驹走在满宝和长豫的身侧,从东城门出去以后便可以放开了骑。 春风拂面,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右手抓着缰绳还轻轻的摸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链,忍不住微微一笑,侧头和满宝道:“我从未春天的时候出去踏青过。” 春天的时候,她是能不出自己宫殿的大门就不出去的。 满宝笑道:“你要是喜欢,等白二考完吏部的考试就叫上他一起出来。” 长豫立即道:“叫上我,叫上我。” 她嘟了嘟嘴道:“就不知道魏玉喜不喜欢出去玩儿。” 踏青登高嘛,书生哪有不喜欢的? 满宝道:“你请他,他肯定喜欢。” 满宝已经提前让人给栎阳县县令送了帖子,虽然今日是休沐日,但栎阳县的荀县令还是提早到了县衙里等着。 反正他就住在县衙后面,嗯,一定程度上,其实县令是没有休沐日的。 荀县令正在思考周满找他的原因呢,一个衙役便飞快的从外面跑进来大叫道:“大人,大人,公主的车架到了。” 荀县令掀起眼皮看他,“谁?” 第2541章 不在其位 “公主!” 荀县令蹙眉站起,问道:“哪一位公主?” “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刚车架已经进了正街,这会儿应该就快要到了。” 荀县令冷汗一冒,脑海中已经瞬间想了许多,是周满带来的? 对了,听说她和两位公主关系极好,其中长豫公主出嫁时她还去送嫁了呢。 她要做什么? 怎么还把公主给找来了? 荀县令急忙带着人迎出去,走到一半想起来,立即扭头吩咐人,“快去后院通知夫人,让她赶紧来迎接公主。” 公主来了,自然不能在前衙见的,也太生硬,还是迎到后院,茶点什么的也方便。 别看栎阳县距离京城近,荀县令却很难见到这些达官贵人,因为一县管一县的事,是不能越级的,他的上级是雍州刺史。 而栎阳在雍州中不算特别富裕,当然,也不穷就是了。 雍州没有下县,全是中县和上县,栎阳便属于中县,明明距离京城的郭县之一万年县很近,偏发展不起来。 全因为前有狼后有虎。 万年县想从他这边抢地盘,雍州的郭县咸阳县也想从他这里抢地盘,两个县想就地分了栎阳县,天知道他夹缝中生存有多艰难。 好在雍州想要保持住格调就不想降低县数,而且咸阳县已经够大,显然吞并不了一整个栎阳县。 那就要和万年县分,很有可能还会被分给长安县。 而这两县是属于京兆府的,雍州肯定不愿意,他这才能在三方势力之下生存。 好事儿没有他,坏事总能落到他头上。 他是没见过公主的,也不知道周满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祖宗请过来,商量事情你自己过来不就好了? 同朝为官难道他还能为难她吗? 更何况你官职比我高,比我清贵,找什么靠山呀? 荀县令以为公主们是来撑场子的,为了不发生误会,到了大门口他就扬起大大的笑脸看向迎面而来的三位女郎。 目光在三人之中滑动了一下,最后移到最右边的那位,试探的叫了一声,“周大人?” 回答正确! 满宝笑着从马上下来和荀县令行礼,“荀县令有礼,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明达公主,这一位是长豫公主。” 荀县令便笑着行礼请安,道:“不知公主们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周大人怎么也不提前告诉下官?下官好有准备。”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我们谈完事就要去踏青了,所以不好太过麻烦荀县令。” 荀县令:“……踏青?” “是啊,春光正好,荀县令今年没去踏青吗?” 巧了,他昨日刚和家人去了,只是您要来栎阳踏青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吗? 真是吓死个人。 不是为了他来的就行,荀县令笑容真切了些,笑着侧身道:“公主们先里面请,下官让人准备了些茶点。” 荀夫人也从后院赶了来,一起请他们去了县衙后院吃茶说话。 满宝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说起修路的事,“现在还不到农时,此时征发劳役,路分了三段,很快就能修好,等春忙结束,新城那边也要热闹起来了,到时候栎阳县的百姓再要去雍州就近了很多。” 第986页 岂止是近了很多呀,皇家的这一个庄园直接横在栎阳县和雍州城之间,这个皇庄一大半属于雍州郭县咸阳,一小半则属于他们栎阳,但不管属于谁,这都是皇帝家的产业,基本上没人能管到。 因此从栎阳到雍州城就需要绕过皇庄,偏偏皇庄的那一处尽头是两座山,哦,山的那头就是周满在莆村的职田了,相当于他们要去雍州城还需绕过那里才能到雍州城。 先进了雍州城的城门,穿过大半座城才能到达新城,可现在,从皇庄的中间直线开辟一条路过去…… 荀县令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精神一振,便不由看向明达,“可这修路用地……” 明达便笑着放下茶杯道:“我已经传话给皇庄管事,那里本就有一条小土路,是给皇庄内的人和车马走的,现在便修建那条,以后无论是谁都可通过那条路到新城。” 荀县令立即起身冲着明达行礼,“公主大善啊。” 明达笑道:“这个建议是周满提的,你要谢便谢她吧。” 满宝就笑眯眯的道:“不用,不用,还是谢你吧,这一下你可是付出许多呢。” 不仅要出人工修建三分之一的路,还要沿路劈出一块地来扩宽道路呢,不过她也可以肯定,将来明达也会是受益最多的人。 毕竟路上可都是她的田地,尽头还是她的铺子。 荀县令已经迅速思考起来,这不仅可以连通岳阳古城,也就是周满的封地,也可以连通栎阳县县城和新城,要是再往西南去,那就是…… 荀县令不住眼的看向周满。 满宝正低头喝茶没看见,她润了润口后继续话题道:“其实这事儿最好约上万年县的郭县令,若是郭县令愿意承接一段路程,那就把栎阳县城、新城和京城彻底连起来了。” 从她封地出去到京城东城门的那一条路也不好走,就那么一截,不修可惜了。 荀县令差点儿就一拳头捶在手心喊知己了,不过他忍住了,一脸严肃的点头,“是极,是极,这事儿得找郭县令好好的聊聊。” 满宝就看着他,他也正好抬头满怀期望的看着周满。 俩人对上眼,都有些愣。 满宝歪了歪脑袋道:“这是属于县务,荀县令和郭县令应该很有话说才是。” 但我们关系不好,还差点成了夺地的仇人啊! 荀县令当然不能告诉周满这个,他一脸为难的道:“周大人也知道,下官位卑,这栎阳县和万年县又有距离,所以不太说得上话,倒是大人和郭县令同朝为官,听说就坐在左右,或许大人和郭大人有些交情呢?” 满宝和郭县令还真有些交情,毕竟她打瞌睡的时候他可是友情提示过她好几次呢。 满宝思索起来,或许应该下朝以后请郭县令吃个饭,感谢一下? 不过…… 满宝看向荀县令,道:“我可以为荀县令和郭县令引荐一下。” 荀县令:…… 这种县务自然还是县令和县令之间去谈最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第2542章 不谋其政 又是一月两次中的大朝会中的一次,这一次大朝会的主要内容是即将到来的春种以及明天就要进行的吏部考试。 两件大事满宝都没插上话,她正悄悄的微微往侧后方看郭县令。 郭县令掀起眼皮看她,以为她是在看唐县令,于是友情替她狠狠的戳了一下唐县令。 唐县令被戳得一激灵,不动声色的回头瞪他,郭县令就目光淡淡的示意他看向周满。 唐县令就看向周满。 满宝一脸懵的看着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这一出是要闹什么。 唐县令一看,立即回头瞪了郭县令一眼。 郭县令:…… 大朝会结束,唐县令就故意揉着腰起身,和郭县令似笑非笑道:“郭县令手劲儿够大的呀。” 郭县令却看向周满,他好奇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满宝轻咳一声,挤开笑脸上前,“郭县令,午时可有空吗,这么多年承蒙照顾,我请您清风楼喝个茶?” 一旁的唐县令幽幽地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何时请我清风楼喝过茶呀。” 满宝迟疑了一下后道:“那学兄也一起去?” 唐县令就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哼了一声道:“不去。” 说罢就转身走了。 郭县令就很好奇周满找他什么事儿。 “介绍荀县令给我认识?”郭县令惊讶的瞪大双眼,他和隔壁县的县令还需要周满介绍吗? 满宝便笑着将他们想要修路的事儿说了。 郭县令瞬间领悟,沉思片刻后道:“我们万年县的劳役一直是有数的,这突然增加一段路怕是百姓有意见。” 他道:“毕竟我们万年县的人很少去雍州那边,修不修的,于我们没多大的改变,从现有的官道走也不远。” 满宝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郭县令会反对,修路是好事儿啊。 “郭县令,您知道现在万年县内的菜蔬作价几何,而栎阳县一带的菜蔬又作价几何吗?”满宝道:“修路别的不说,只将来更多外地来的农副产品就不知造福了多少人。” 郭县令微微一笑,“周大人说的不错,但栎阳那边的商品进不来,他们消耗的就是我万年县本地的商品,栎阳想要从万年县这边挣到钱,不该是他们出钱来修这条路吗?” 第987页 “栎阳县已经负责了一段路,”满宝说到这里一顿,隐隐觉得不对,于是话锋一转道:“不如这样,郭县令既有这个意思,不如您和荀县令面谈吧。” 郭县令扬了扬眉,有些失望周满竟然反应过来了。 不过修路这件事的确是可行的,只是自己出多少的事儿罢了。 于是郭县令点头,决定换个人去对付。 满宝大松一口气,便给郭县令倒茶,“郭县令请喝茶。” 难得周满请客,郭县令自然是好好的品一品这茶了。 满宝呼呼的回宫去,到下衙时间后就跑去找白善,哼哼道:“都是老妖怪,都想挖了坑埋我。” 白善听她说了一遍,笑道:“役令是大事,能少发自然要少发,这一条路能将你的封地、栎阳县城、皇庄和新城连接起来,事情重大,你自以为公正的一人一段路,但也要他们自己愿意。” 他道:“这件事上郭县令占上风,他自然要多落一些好处,你不参与是对的,反正你与明达公主认领的那一段路没人敢给你们扩,剩下的那部分就让他们两个县自己扯皮去。” 满宝自是中间的时候察觉到了郭县令讨价还价的打算,且大有打服了她再撺掇她去打服荀县令的打算,这才紧急抽身。 她到底不是地方官,这种事不宜参与太多。 地方事务太麻烦了,她觉得远没有太医院和太医署里的事让人觉得顺心遂意。 白善出仕的时间虽短,但接触到的并不比周满少。 她一直站在顶端,太医署和太医院里的事,她出了主意,写折子也是面对皇帝和魏知这样的重臣,他们讨论的都是大面的事,并不知道底下人要讨论的是更细碎的事。 细碎到太医署要添置的一张桌椅到底是要花钱买,还是从别的部门里调用。 白善冲她微微一笑道:“此事先不管他们,我们的这一段路已经下了役令,你到底是封主,要不要抽空去乡里看看,了解一下他们是否有难处。” 满宝一听立即点头道:“好,明天下衙后就去,我们快马走小路,很快就能到了。” 不管郭县令同不同意修那一段路,反正他们三个原先定好的这三段路已经开始修了。 趁着农时未到,荀县令很抓紧时间,当天就通知了各里里长去县里开会,然后选了五里的役丁发了十天的役令。 大晋令,每户每年都要出一丁服役二十日,闰年加两日,今年不是闰年,现在荀县令发役令十天,那等到秋冬时就还有十天。 一般不是要命的事儿,比如河堤要毁了之类的,懂行的县令都会刻意错开农忙时候,基本都是农闲时服役。 现在还不到农忙时候,所以荀县令发役令,底下的百姓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会准备起来。 归属周满的那段路用的自然是周满食邑上的役丁,役丁的花销得由周满负责。 满宝将此事交给了周五郎和周立重。 周五郎和周立重还是第一次接这样的活儿,但周五郎是服役过的,大概知道服役是什么事儿。 因此一早准备好了粮食和菜,还买了些猪肉交给请来做饭的妇人,每天盯着她给人加油水。 满宝和白善骑着马跑来时大家还正干着活呢,边上周五郎正挥着手站在一口大锅前翻菜。 看到满宝过来,他立即将手上的锅铲交给一妇人,抬脚就跑上去,“满宝,你怎么来了?” 满宝从马上下来,看了看五哥,惊讶道:“五哥,你怎么这样儿了?” 灰头土脸的,还黑了许多,她昨晚上不就才见过他吗? 难道是因为晚上灯光暗,所以看不出黑白? 周五郎咧嘴一笑道:“刚跟他们搬几筐泥,这就成这样了,你看,三天的时间就出来一大截了。” 满宝过来看见了,道路拓宽了不少,可容两辆马车并驱,比之前宽了一倍还多,之前一辆马车都走得磕磕绊绊的。 第2543章 劳役 被抽调来的役丁绝大部分都没见过周满这位乡主,也有人当天正好在集市上,因此见过她一面。 不少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偷偷的抬起头来看她。 满宝看了一下进程很满意,她走去看饭菜,周五郎道:“主食就是馍和饼子,一天三顿,顿顿都有些肉。” 肉并不是很多,只是能保证他们有油水而已,周五郎一直给自家饭馆做采买,每天还能买来许多没肉的骨头,炖了汤后烫些菜,滋味也很不错的。 主要他舍得放盐。 有盐就有力气,何况他还有肉,被抽调来的役丁心中的那点不满早消散了,而且略一想,觉得给乡主服役也很不错,这会儿干十天,等到秋收结束农闲的时候再有十天,今年的劳役时间就满了。 给县衙服役,伙食可没现在这么好。 满宝看过,很是满意,和周五郎道:“钱要是不够就找立君拿,肉可以多一些。” 周五郎点头应下。 满宝这才上前去看役丁们修路,见他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便对他们微微颔首道:“我知道,春耕在即,诸位对此时服役都有些意见,也是因为这个,我特意和荀县令抽了三百户的役丁,我们就负责这一段的路,从上中下分开来修,十天的时间绝对可以修上。” 她道:“道路修通之后,你们家里的鸡蛋、菜蔬、河里抓的鱼虾等都可以最短时间送到新城那边去,这些东西在集市上可能卖不出去,可能只能换一些很低廉的东西,但在新城,你们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第988页 “更不用说道路修通之后,京城和雍州之间会来往更多的读书人和商人,到时候便是在路边支个摊位卖些包子馒头也是可以挣钱的。” 役丁们愣愣的,一个忍不住问:“乡主,路边支摊位,谁买这些东西呀?” “是呀,他们在雍州和京城不能买吗?” 满宝就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惆怅的道:“这世上总会有些人因为一些原因晚起,然后错过吃早食的时候……” 一旁的白善忍笑,直接说睡懒觉不就好了? 役丁们听得很认真,这段话有点儿复杂,虽然听不太懂,但机灵一些的役丁已经考量起来,等路修好,忙完春耕,他们就做了馒头拿过来试试看。 要是卖不出去,就留着自家吃便是。 满宝发表完讲话,大家的热情又高涨了一个度,干起活儿来更有劲儿了。 乡主说的不错,这条路她不常走,但他们却是常走的,这条路是为他们修建的。 满宝满意的颔首,上马后去下一个路段,往前跑一小段便又是一百人,这里只有工头,他老早就看到那边的动静了,周满一到,他立即跑上去行礼,“小人拜见乡主。” 满宝下马,笑道:“起来吧,你们这一段路修得如何?” 他做了许多年的工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一位乡主来检查路的质量的,不过他也有经验,立即将人领到他们才修过的路面上让周满看,“底下一层铺了石子,上面是垒的黄泥,我们滚着碾石来回两趟,将路面碾得严严实实的,不信跺跺脚就知道了。” 满宝才不跺脚呢,她牵着马在路面上走了走,发现扬起的灰土不多,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行吧,泥土没有很松散,可以顶个几年。 一般官道隔几年也要修补的。 白善则是用脚尖戳了戳路面,也点了点头,和满宝上前去看他们铺设石子和黄土。 满宝看过,问道:“这土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工头便道:“一半是从扩建的路面上挖来的,还有一半则按照里长的吩咐去沟渠那边挖了挑过来的。” 这样还能顺便通一通沟渠。 满宝满意的点头,问道:“附近乡村的沟渠多少年没通了?” “有三四年了,”工头道:“有大水利,还有皇庄那头每年都需要劳役,所以这边的沟渠水利都轮不上。” 满宝一愣,“皇庄也从县中要役丁吗?” “是,”工头讨好的笑道:“那可是皇帝老爷子,陛下要用人,县太爷哪有不肯的?” 皇帝才懒得管这种事呢。 满宝觉得回头得和明达谈一谈,她可不能和她抢人。 不过上次从皇庄那里经过,里面人是不多,话说,碰上春耕他们怎么办? 明达此时也正在烦恼人手的事呢,周满和荀县令的人都动起来了,明达这才知道她皇庄里的人手不足。 别说春耕了,连这次修路的役丁都拿不出来。 她不由问一脸苦色的皇庄管事,“那往年春耕秋收你们哪来的人手?” “庄子里的奴仆和佃户们先做,然后是县里会给抽调一些百姓来帮忙。” 明达问:“算役令?” “是,算役令。” 明达不由问,“可是发役令不是要避开春耕和秋收吗?”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我们皇庄抽来役丁就是为了春耕秋收的,要是避开,那我们还抽什么役丁?”管事道:“能给皇家干活儿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一旁的白二郎便看向他,问道:“你们给役丁结算工钱了?” 不然他们怎么会感激? “没有,”皇庄管事闷闷的道:“驸马爷,从没听说过征役丁还要给工钱的。” 那人家凭什么感激?“那是你们的伙食很好?” “他们自带干粮。” 嗬,白二郎吓了一跳,这是连县衙的役令都没比得上。 白二郎感兴趣起来,摸着下巴想,所以他们是真的感激,还是假的?或者就是管事自己臆想的? 明达也好奇起来,不由问,“皇庄的人手不足都要抽调役丁吗?” “是啊,历朝历代都如此,”皇庄管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殿下,我们陛下宽厚,都没让他们直接入皇庄,而是只抽调役丁而已,要是前朝,那哀帝看中哪块地都是直接圈起来,连同里头的人,全变成皇家的了。” “不过能吃皇家的粮食,也是他们的福气。” 白二郎:…… 便是明达这个皇家人都觉得这话很无理,谁好好的良民不做,觉得为奴作婢是福气? 第2544章 提点 按理来说,皇庄是不能征役的,役丁只为国家公共事业服务,比如修路、修桥、挖沟渠、筑河堤,或者给军队运送粮草之类的。 可这世上若都能“按理”来说,那世界就不会乱,国家不会更迭,上位者不会换了一茬又一茬。 不管是白善白二郎还是周满,他们认识这个世界,大多数还是从书上来的。 书上可没说役丁还要给皇庄春耕秋收的,因此他们都惊讶。 尤其他们去皇庄干活儿还得自带干粮,这就有些过分了,给县衙和州府服役还有一日三餐吃呢,哪怕是稀的。 明达也有些好奇,“皇庄有这么多地,为何会无人耕种?” 第989页 管事道:“陛下仁厚,可做不来像哀帝那样直接掳百姓为奴的事儿。” 明达:……和哀帝比较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白二郎觉得他回答没到点子上,干脆明着问道:“奴仆不够,为何不佃租给人种?” “佃户少呀,”管事叹气道:“皇庄每年都在招佃农的,但来佃租的人少,小的也没办法呀。” 明达不由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定定地看了管事半晌后点头,“行吧,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管事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算了,愣了一下后问:“驸马爷,那这修路的事儿……是不是要一并交给县衙?” 只要公主一句话,荀县令难道还能拒绝吗? 白二郎却觉得做人要守信,说好了一人一段,他们现在跑去将这一段路也一股脑的交给荀县令,回头荀县令会怎么看他们公主府? 白二郎挥了挥手道:“先下去吧,此事我和公主再商议商议。” 管事就不由看向公主。 明达公主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管事这才耷拉着脑袋退下去。 满宝和白善看过他们的役丁后,后方就一顿锣声当当的响,中间的工头听到了也拿出一面锣当当的敲,大声呦喝道:“收工喽——” 声音绵延而去,最后一段路的那一百人听见,立即倒掉框里的土,背上自己的工具撒腿就往这边跑。 工头也来不及和周满白善说话了,一边扛了自己的锄头一边道:“乡主,我们吃饭去了……” 一言未完,他们已经撒腿跑远了,带起一阵灰尘,差点扑进满宝他们的嘴巴里。 满宝和白善:…… 经过第一天的手忙脚乱和混乱之后,周五郎已经很有经验了,三组人,灶台就垒了三处,只不过现在三处人间隔都不是很远,而他要统一管理,更是只请了六个婆子干活儿,菜要一起洗,肉要一起切,这样才快些,所以三处灶台都在一处。 不过他眼睛利得很,立即指了一人道:“你是那边组的,别乱排队,下次再抓到扣一个饼子。” 对方立即老实的挪回去了。 周五郎气得哼哼,真是啥时候都有想趁他不注意占便宜的人。 六个婆子,一处灶台占了一个,排队上前的人在第一个婆子处领饼子和打一个菜,在第二个婆子处打一碗汤和一个菜。 满宝和白善骑着马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见他们还算有秩序便松了一口气。 周五郎见他们都老实排队,这才走到满宝跟前劝道:“你们回家去吧,这儿我看着呢。” “五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周五郎道:“等他们都吃好以后就回去,放心,我有经验,必定能在关城门前回去到。” 满宝便点了点头,和白善回城。 周五郎也去领了饼子,打了一碗菜和一碗汤便蹲在地上与他们一处吃起来。 三个工头围着他,其实到现在都有些不能理解,“五爷,您家这么富贵,怎么还需要您亲自来做这样的苦差事?” 周五郎啃了一口饼子,看了他一眼道:“谁说我家富贵了?” 工头笑了笑道:“瞧您说的,我们这五百户可都是乡主的食邑,这还不富贵呀?” 周五郎郁闷道:“那你们也是到今年秋收后才交税呀,这会儿我们还一粒米都没吃着你们的。” 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饼子道:“现在是你们吃我们的。” 工头们:……富贵人家还介意这个? 周五郎继续道:“而且我家和富贵还搭不上边儿,谁不是从穷日子那头过来的?” 三个工头一脸的不相信。 周五郎就喝了一口汤,“不信?我也服役过呢,我家六兄弟,谁没去服过劳役?不是我自夸,就是天下最好的官儿,那给役丁吃的东西也没有我家给的够量和好。” 这一点儿大家认,在场的役丁,家中有兄弟的,轮上几年才轮到他们,但这几个工头却是做熟了的,他们来服役不仅会轻松点儿,还能拿点铜钱,算是管理费,所以年年服役他们都来,吃的喝的再没有比他们更了解的了,纷纷和周五郎竖大拇指道:“就凭这几天的伙食,我们就知道乡主和周五爷是这个,将来乡主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 周五郎便笑道:“客气什么,你们祖辈都在这儿种地,再没人比你们更了解这块地了,我们也不好多插手,倒是我家在这儿建了个作坊,以后乡亲们多照顾些就是。” “这个您放心,乡主的作坊建在这儿,敢有宵小来找麻烦,乡亲们头一个不愿意。” “周五爷,我听说乡主还是神医呢,那天花就是乡主治好的,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成了乡主的食邑是不是?” 提起这个周五郎就很自豪,他妹妹的故事他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于是就端着个碗和他们说起故事来。 距离这一段路并不是很远的一条路上,那是由县城延伸向皇庄和古城路口的路,如同树枝一样分叉开来,那一截比较短的树杈子就是荀县令负责的路段。 他们的役丁也正在吃饭,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似有似无的香味儿,有一人忍不住蹲下去紧了紧裤腰带,一边吃粥一边道:“闻到了吗,麦香味儿,他们肯定是又吃饼或者馒头了。” 第990页 “说不定还有肉。” “行了,别肖想了,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县衙给的粥这么稠算很不错了。” “就是,这两年算不错的了,碰上前两年受灾的时候,就算是才秋收,服役的时候那粥都立不住筷子,还只给两顿,你就知足吧。” 一旁一个大小子呼噜噜的就吃完一碗粥,摸了摸肚子,摸出一块干巴巴的馍就啃,这是从家里带来的。 一旁的工头看见,呼了他一巴掌道:“晚上吃什么馍,留着明儿早上和中午吃,那才是卖力气的时候。” “我,我饿嘛……” “鲁哥别生气,别生气,这小子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深浅,小子,工头这是为你好,这硬实的东西要在早上和中午吃,这都快要睡觉了,你吃了干啥?” “饿了睡不着。” “多灌两口水就饱了,你小子别不听劝,要是白天遇上重活儿,饿慌了使不上力气就赶紧塞自己一口,不然,摔下去估计就爬不起来了。” 一旁一个人道:“就是爬起来那也废了。” 大小伙子听得目瞪口呆。 第2545章 地主和佃农 吏部考试就半天的功夫,白二郎今天考完,第二天就拿到了成绩。在二十多名进士中,不上不下,名次还行。 不过和急忙去侯官的白大郎不同,白二郎拿到成绩后没有去吏部,而是跑回家找明达,拉着她去了一趟皇庄。 现在去排队选官,万一岳父大人直接给他赐下官来,他是立即去报到,还是迟两天? 所以不急着侯官,他决定先休息几天再说。 从去年到现在,他可是一直忙得不行,便是难得可以出门玩一趟,那也是提着心的玩,根本不能全心全意。 明达是认识五谷,甚至还亲手撒过种子,也看过人种地,但对农事的了解也只基于知道表面。 不像白二郎,他可是从小管着一个庄子的。 因此拉着明达去皇庄里住了两天,四处走了走,知道偌大的皇庄里竟然只有六十八户佃农,奴仆二十九人…… 而栎阳县每年都会抽调一里的役丁过来帮忙春耕秋收。县下各乡里轮换着来,可以保证好几年不重复。 白二郎和明达道:“周满在莆村的职田就招了一里的佃户,足一百户,因为地少,他们才能精耕细作,像你这么大的庄子只有这么点儿人,基本上就是把种子撒下去,追一些肥,别说浇水了,怕是连草都不除,两个月下来,草能比麦苗长得还好。” 明达恍然大悟,“难怪上次看到的麦田比隔壁的草还稀松。” 白二郎就忍着笑道:“人少太少了,而且土壤也不一样,也有去年雪灾的原因在。” “不过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么大的皇庄只这么点人是不够用的,”他道:“种地并不是把种子播下去就可以了的,日常也很重要。” 白二郎觉得他大概知道为什么皇帝有这么多地,却还是那么穷了。 他道:“每年皇庄都能免费得一百个役丁劳作,但他们只是春耕十日,秋收十日,中间那么长的时间呢?” “种下去的种子需要施肥、浇水、除草,甚至还需要除虫,光是豆子,种下去后最少要除草两次,不然,后冒起来的草也会抢去地肥,长得比豆子还要好。” 白二郎道:“所以靠役丁不行,还是得招募长工或是佃户。” 明达歪着头想了想,很好奇,“为何皇庄招不到佃户?” 白二郎:“因为你们太黑了。” 明达:…… 白二郎道:“你知道一般百姓一年的租税是多少吗?” 明达笑道:“每丁每年要交粟二石。” 白二郎点头,道:“这个租税不高,与他们的授田相比,差不多是四十税一。可佃户租种他人土地,一般是要上交四成到六成的租税。” 明达算了一下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惊,“怎会相差这么多?” 白二郎道:“私人毕竟不是国家,从古至今,给佃农的租税一直是这么高的,刻薄之家,将租税提到七成的也有。” “不过,为了保证收成,东家一般都会提供良种、农具和一些耕牛,但也有人家刻薄不会提供,最后佃户离开,宁愿做流民也不种地。”白二郎看着明达道:“刚才我们不是问过了吗,皇庄的佃租一直是六成。” 明达:……所以她家是刻薄之家? 她问,“你家给佃农的佃租是多少?” “看情况,有时候五成,有时候四成,最少的时候收过两成,若是碰上大灾,还得免租。”白二郎曾经可是奔着继承他爹的土地,当个小地主去的,加上现在又考官,对这种事很是了解,他道:“佃农该交给朝廷的租税是由东家上交的,除非他再另外有口分田,那就按照比例来分担。” “像我家,大贞十年水灾泛滥,我爹就免了好多人家的租税,该他们家每丁二石的租税也得我爹上交的,这就是亏了。” 那一年白老爷就亏了不少,佃农要是没有口分田,只佃租地主的地,那就只需要对国家服劳役而已,剩下的租税和赋税等都是要地主交的。 平常东家们是会拨出地来给佃农们种植桑麻,由他们自己纺线织布,按照预订的租子上交一部分,剩下的是他们的。 朝廷要收税时,东家一并将佃农们的租赋上交给县衙,所以当年白老爷不仅要白贴钱给佃农们上交租税,还要自陶腰包赈济佃农,顺带损失了当年的粮种…… 第991页 当然,白二郎说这些是想告诉明达,“绵州虽然人少,但我家要招佃农就总能招足,便是绵州那边没人了,别的地方也会有人特特的赶来。” 明达若有所思,“你是觉得我们皇庄不够宽和,所以才招不足佃户的?” 白二郎不委婉的点头,和她道:“京城虽富裕,但在此的失田之人也多,只要给足够的利益,想要招到人并不难。” 他道:“我们家又不缺钱,便是前期投入大些,这么好的地,只要精耕细作,收成一定不低,就算是只收四成,每年的收益也不少了。” 看周满这两年的职田收益就知道了。 明达兴趣起来,眼睛闪闪发亮道:“好,这个皇庄我们亲自来管。” 她还和白二郎商量,“要不要把管事换了?” 聪慧的明达自然知道皇庄里有这么多猫腻是因为管事的原因。 白二郎也想换掉,不过他觉得换人是大事,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跑回去问白善和周满。 白善道:“他只要听话就不用换。” 他道:“他惯了这么多年皇庄,对那里面的地和人都熟,而且也能管得住人,不用管他之前是怎么管事的,这会儿他只要听你,不,是听公主的话就可以。” 只要明达公主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便可用。 满宝道:“就算要换,也先过了春耕,这会儿可不好换个管事来管这么多地。” 白二郎便吃了定心丸,呼出一口气后问满宝,“你说这么多地我上哪儿招工和找佃农去?” 满宝觉得这会儿找佃农已经迟了,那么好的地,一定要找勤奋的人才行,万一招到一些懒的人家怎么办? 所以她道:“你们破费一些直接请长工或短工吧,反正京城闲散的人也多,这些人应该不难找。” 白善道:“可惜四哥出门去了,不然这事儿可以找四哥帮忙。不过皇庄的管事应该也有相熟的伢子,你在京城和雍州都发布公告,肯定能请到不少人。” 第2546章 感动 皇庄用人和周满他们用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就是,他们不必要很挑选。 因为没人可以欺负皇庄。 那是皇帝一家子的东西,外头的平民百姓,有几人敢存了心去坑他们。 所以要是请长工和短工,可以不必太小心,只是佃农约束多,签订合约以后至少有一年时间是需要用他的。 大晋律法规定,一旦佃租合同签订,为了保障佃农的利益,入冬前,东家不得解除合约。 这是防备着有些不良地主在佃农耕种后找借口解除合约,将佃农赶走,那可就真是要人命了。 所以找佃农,便是皇庄也要多小心几分。 白二郎得了俩人的主意,便每天都拉着明达出去,先是让管事将现有的佃户都集中起来,告诉他们今年他们种子照旧提供,不过租子由原先的六成降为四成,也就是说,一年下来,他们可以有土地产出的六成。 佃农们大喜,几乎不可置信。 管事心里各种滋味都有,不过脸上却是一片喜气洋洋,他大声道:“公主殿下新婚,这是殿下给你们的福气,从今以后你们得好好的服侍公主,忠于公主,若是谁敢做有损皇庄,有损公主的事儿,我第一个不饶你们!” 训完了话他便弓着腰去请示明达公主,笑道:“殿下,您看您还有什么话要加吗?” “没了,你让他们下去吧,现在春光正好,土地要平整,”明达说这话时是看向白二郎的,见他微微点头,便继续和管事道:“让他们先把地里的草给除了,将土地平整好,今年好好干,明年我还只收四成的租子。” 管事欲言又止,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比如这样庄子是不赚钱的,反而主子您还有可能亏欠。 但目光扫到一旁的驸马爷时他便忍了下去,这几日他也看明白了,公主是不懂农事,但这位驸马爷似乎很熟悉啊。 有些事情能说服公主,但未必能说服这位驸马爷。 于是管事将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应下了。 明达公主高兴起来,她第一次处理外面的事竟如此顺利,“还有一事,” 明达道:“我们负责的这一段路就不用役丁了,我们自己出钱请人修路。” 管事张大了嘴巴,“这,这得花多少钱呀?” 仆似其主,显然,这一位和皇帝一样,也是惜钱的人。 明达却不缺钱,很是豪气的挥手道:“这事儿你不必管了,你只管派人去和荀县令说,不用他为我们皇庄发役令了。” 至于修路的人,她另有人选。 “你既要去找荀县令,顺便再告诉他,今年春耕和秋收,皇庄都不用役丁了,缺的人我们自己顾。” 管事很不解,胆战心惊的问道:“公主是嫌弃役丁粗鄙,干的活儿不细,费了田地?” 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的去看白二郎。 明达微微摇头,“不是,农忙在即,各地都忙,我怎好耗费人力?就让他们各自忙他们家里的事儿去吧,我们自己请人。” 白二郎这才接过话道:“我和公主算过,这一次我们多请一些短工,就请一百二十人好了,不论男子还是妇人都可以。” 撒种子和插秧男女都可以。 管事总算有话说了,连忙道:“驸马爷,这男子比女子好用,毕竟种地是力气活儿,还得拉犁呢。” 第992页 “所以我们打算买上三十头牛,到时候有了牛,再只需掌犁的人就可以了,”白二郎道:“他们干活儿时你注意留心,记下那些勤快细致的人,等春忙结束问一问他们可愿做长工,若是愿意,留下三十到五十人来,若是有一家子的更好,先记下,明年直接招为佃户。” “对了,来的人多,你先选两块地方建两排棚子,中间隔远些,一排给男子住,一排给女子住。” 管事受到不小的冲击,“驸,驸马爷,我们哪儿来这么多的牛呀?” “买的,放心,三十头,一头都不会少的,还都是两岁以上的牛。” 可以直接投入使用,一头牛当两个壮劳力使用。 管事:…… 他默默的记下这些事情后行礼退下。 明达很兴奋,忍不住大庭广众之下伸手牵住白二郎的,问道:“雍州的另一个皇庄要不要也管起来?” 那个皇庄更大,地也更好。 白二郎倒是野心勃勃,但不论是先生,还是白善周满都说过,最先做一件事时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他还不确定这些法子对皇庄是否管用呢。 于是和明达道:“明年再说,那个皇庄先照旧。” 明达便只能惋惜的点头。 修路的事,明达和白二郎交给了周五郎,拿出钱来让他承接这一段工程,他去雇人,负责工人们的吃喝拉撒,还有各种工具等,他们两个则是只负责出钱。 之所以宁愿耗费钱财也不白嫖栎阳县的役丁,就是因为明达公主想要扭转皇庄给人的印象,至少以后她亲自管理下的皇庄是不会从县衙里取用役丁的。 荀县令一连收到两个好消息,一时心中复杂,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之所以一直不主动开口,打的就是观看明达公主态度的主意,她要是开口要人,那以后一切照旧,她要是不开口,那这事儿就可以稀里糊涂的过去。 说实在的,辖下有皇室的产业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皇庄它不纳税,白占地盘,连里面的奴仆都是没租税的,税收减少不说还占他们的劳役。 雍州城因为有两个皇庄,劳役都显得比别的州城要重一些,亏得他们人多,不然分摊下来的劳役更重。 他以为明达公主不要求要人修路已经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没想到她竟然明言春耕秋收也不要役丁了。 荀县令又惊又喜之下,感动得直接红了眼眶,忍不住拉着他师爷的手道:“难怪朝中的大人们那么喜爱明达公主,实在是仁厚宽达之人啊。” 然后又咬牙切齿,“相比之下万年县的那厮有负名门之名,呸,还是郭氏出身呢,忒不要脸了,这么一段路竟然要从我这拿十万钱。” 师爷:“那大人,您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嘛?” 荀县令伤感的闭了一下眼,无奈的低头道:“给!” 第2547章 赚钱 周满负责的这一段路进程特别快,预定是十天,但到第八天上就收尾了,只是当天太晚,还差那么十几步的地没碾好,因此第二天一早还要干一会儿。 周五郎干脆不急着赶回城里了,和三个工头挤了一个铺盖睡觉,顺便在田野里生了火和他们唠嗑。 “现在稻种冒芽了吧?” “差不多,不过今年雨水少,我家地旱,也不知道下种了没。” “这个时间刚刚好,回去正好可以平整一下田里,秧苗长起来就可以插秧了。” 周五郎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星星,叹气道:“这星星也忒亮了,明儿又是一个大晴天。” “晴天还不好啊,这路刚修好,怎么也得先晒两天,晒严实了,以后人走牲畜走才不会坏。” 周五郎傻子一样的看他们,“开春干旱呀,你们算算,龙抬头以后到现在才下了几次雨?” “两次?” 这么一算,大家悚然一惊。 周五郎道:“去年钦天监说我们中原和南边要闹雪灾时,我们家先生就说了,明年开春怕是要旱,果然就旱了。” 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起来,毕竟大家都是靠种地吃饭的。 周五郎道:“所以我估摸着,要用水插秧啊,还得多往后等一等。” “等一等就能下雨了?” “等一等就算我们这里不下雨,别处肯定也会下雨的,”他道:“到时候渭水的水上来,我们浇灌也方便点儿。” 大家这么一想也是。 周五郎趁机问道:“反正离春种还有一段时日,你们接下来要去干嘛?” 众人莫名其妙:“回家平整土地去呗。” “麦苗也转青了,熬过去年雪灾的麦苗都长得特别好,仔细除草,就算水稻种不来,麦子也能有不少的收成。” 所以要做的事还是有很多的,农活儿嘛,真是眼里有活儿的,可以一年十二个月都在做。 眼里没活儿的,那草长得比麦苗还高,人家也还觉得没到农时呢。 周五郎摸了摸鼻子,干脆直接道:“反正还有时间,你们要不要再多留几天修路?” 不仅三个工头,边上坐着的人也都悚然一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周五郎,我们当你是兄弟,是好人,结果你竟然要延长我们的劳役,压迫我们,剥削我们…… “下面的那一段路该是公主殿下负责的,她给了我钱让我找人来包工,我算过了,你们要是跟我干,我一天给你们五十文的工钱,还是管着一日三餐,连铺地的石子我都能叫人送到这儿来,不必我们亲自去拉。怎么样,干不干?”周五郎挤眉弄眼的看向他们。 第993页 以上的震惊和愤怒瞬间消散,工头认真的思考起来,问道:“干完就给钱?” 周五郎点头,保证道:“完成的那一天全部结算,对了,你们要愿意就还给我管事儿,我多算你们二十文一天。” 三人越发心动了,看向身后的乡亲们。 他们能做工头是因为他们家在同里之内便很有威望,因此他们的态度很重要。 三人也没立刻答应,而是道:“我们得商量商量。” “行!”周五郎道:“你们明儿给我一个准话,愿意留下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不愿意留下我也不怪,回头缺的人我再到外西城那边去找。” 那边有很多外地来的人,搭了棚子在京城讨生活,只要给钱他们就能干活儿。 三个工头在各自的人里穿梭,商量了一晚上后最后大部分都留下了,只有十多个因为家里人少,不得不回去忙农活儿,因此选择了回家。 周五郎高兴起来,这样手底下都是熟悉的人,关键是他们修路也熟了,速度会快一些。 周五郎道:“你们今天先回家去见见家人,明儿一早再过来,我也再去找一些人,凑足三百人,速度要是够快,七八天说不定也能完成了。” 三个工头一听,目光一闪,将他拉到一边道:“先不忙找,不如等我们回村里去找人,说不定能有人愿意来呢?” “不错,都是同村的熟点儿,干活儿也有照应。” 目前来的这三百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村,而是来自三个村,其中一个村只抽了七十户,而且他们肯定在别的村有亲戚,这个活儿大可以找熟人来做。 周五郎想了想后点头答应了。 于是大家把剩下的那点路给砸瓷实了便收拾了东西各自散去。 临走前,工头还找周五郎确认,“这就算十日的役令了。” 周五郎点头,“对,算十日,我明天再跟县衙上报。” 大家这才放心的散去。 第二天他们果然带来了人,补足了离开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三百人。 周五郎松了一口气,便带着他们接着昨天修的那段路继续往下修。 白二郎跑来看了一眼,见他们分成了三组,同时三个路段修建起来,速度极快。 他就站在周五郎边上,赞道:“行啊周五哥,很有规模嘛。” 周五郎也是头一次管这么多人,很是自豪,“还好,还好。” 白二郎问:“这一截路大概要修多久?” “最多十天,最少嘛,”周五郎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拿了两万钱给石场那边的人,每天由他们给我们将石子运来。” 那样速度会快很多。 白二郎算了算,不解的问:“他们一天的伙食得多少钱啊?” 周五郎道:“一人大概花销个八九文吧。” 毕竟要有肉,干的又是力气活儿,吃的多。 白二郎:“……那你还赚什么钱?” 他和明达就给了他二十万钱。 周五郎就一脸深沉的道:“你等着吧,我肯定赚钱的。” 就算不赚,也应该亏不了吧? 周五郎咽了咽口水,其实心也有点儿虚,他工钱是不是开高了?或者和白二郎他们要少了? 事实证明,亏倒是不至于亏的,因为有了石场的努力专门来送石子,大家又有了经验,且因为工钱的原因,大家都比较卖力气,第六天中午路就修到新城外头,跟新城外的那条大路连接起来了。 周五郎大松一口气,立即挑了十个人赶着牛车去作坊那边把钱给运了过来,路一修好,他确认没问题后就让人将一箩筐一箩筐的钱给搬了下来。 他从箩筐里拿出一吊吊钱道:“大家伙儿看好了,这一吊就是一千钱,我直接发给你们的工头,由你们的工头带回去发给你们。” 乡亲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纷纷围上去,将这些箩筐团团围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第2548章 发钱 周五郎现在算数很厉害了,慢慢拨着算盘也能把账算清楚,但很显然,役丁们做不到。 甚至他们的工头都不太做到。 周五郎哐哐的把一吊吊钱从箩筐里拿出来塞给工头,工头愣了一下后就手软脚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用他们的脑子仔细的算了算,发现实在是算不出来,于是又一股脑的把铜钱给塞回周五郎的怀里,苦着脸道:“五哥,周五哥,我们算不出来呀,要不,你一个一个的发给我们吧。” 其他役丁也盯着铜钱,眼睛里都是光芒,连连点头。 给了工头,回去以后还得再分一遍,哪有现在当场分到手的好? 而且万一周五哥和工头算错了,他们也不好回头再找他呀,还不如就这会儿分了。 反正他们跟别人干一样的活儿,他们拿多少他们就拿多少,这里头总有聪明的人,跟着他们才不亏。 于是大家纷纷劝说周五郎,“周五哥,在这儿分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不急着回家。” 周五郎:……你们不急着回家我急呀,他现在对于自己的账目都是一塌糊涂呢,他光知道自己赚钱了,却算不出自己赚了多少钱,他得回去找立重帮忙算一算。 “就是,就是,才吃过午食呢,我们不急。” 周五郎一口气堵在胸口,想了想,大家都这么说了,他此时再推辞倒显得他算账有问题似的。 第994页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都是满宝的食邑,搞好关系,以后他手上再有活儿找他们也容易,所以得把关系搞好了。 周五郎便挥手道:“行吧,那就一个一个来,不过你们人这么多,来几个算数好的上前来,能数到一百的。” 最后除了三个工头外,就还有两个人走上前。 得,大家文化水平都不是很高的样子。 其他人不好意思的笑道:“周五哥,其实我们也能算,就是偶尔吧回会数错。但我们知道十上面是二十,二十上头是三十,三十上头是四十……”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周五郎截断他们的话,将五人都叫到跟前来。 他将一箩筐的铜钱倒到地上,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地上的一堆钱上,闪闪发亮。 此时田野上长了许多的草,一吊一吊的铜钱堆在草地上并不会脏。 周五郎与他们盘腿坐在地上,拿了一吊钱道:“说好了的,一天的工钱是五十文,到今天你们一共干了五天半,我给你们算足六天。” 他道:“那一个人就是三百文钱,这一吊钱是一千钱,咱也不说那么多,这一个一个的往外数,估计要数到明天,所以啊,你们有关系好的,三个人做一组,我一吊钱里分出一百文来,剩下的你们拿回去,一人一文的往下分,平分成三份就行。” 这个主意好,他们不太会数,乡下分东西时就是这么干的,特别是分家的时候,你家一个碗,轮到我家一个,你家再一个,我家再一个…… 大家都没意见,周五郎就让他们数出一百文来,数出来的钱另外再用绳子串成一串丢到箩筐里就行。 一会儿直接拿上三串就又是一个人的工钱了。 于是六人就坐下数钱,周五郎让围观的人盯着点儿,别让人私底下把钱给昧下了。 数好的钱,小串的一百文放进箩筐里,大串的九百文放到另一边。 数完了一箩筐,周五郎又倒出一箩筐的钱,然后就将大串的钱放在这一个箩筐里,他数了数,七十吊,数没错,于是就蹲在一旁掰着手指头算,这三百人的工钱到底是多少呀,还得数多少吊才够数? 这么多钱总不能全这么数出来吧? 周五郎沉静的算了算,一个人是三百文他是知道的,昨晚上他自己算过,也反复和立重确定过,那三百个人就是…… 周五郎掰着手指头不太确定的想,九百文? 呸呸呸,不对,是九万? 嗯,九万那就是九十吊…… 周五郎觉得自己算对了,松了一口气,于是就撸了袖子去数地上已经堆了不少的铜钱,数出二十大串后立即叫道:“够了,够了。” 大家这么一听,立即停了动作,周五郎高兴起来,大叫道:“现在相熟的三人一起上前来领工钱,没有相熟的落在后面,回头单领自己的钱。” 大家一听,立即挤挤攘攘起来,有堂兄弟的叫堂兄弟,有族兄弟的叫族兄弟,有表舅兄的叫表舅兄,或是邻里之间排在了一起。 周五郎拿出册子来,捏着一支笔,上来三人就问一句,“确定了三人同领?” 等他们点头后就划掉他们的名字,然后给他们一大串钱,叮嘱道:“这是九百文,每人三百文。” 三人都跟着念叨了一遍,牢牢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后便领了钱笑眯眯的退到一旁,俩人将拿钱的那人围在中间,小声道:“回去就分钱。” “放心好了,一定不少你们的。” 分到后头,便是小串的钱。 周五郎一人给他们拿上三串钱,“一串一百文,三串在这儿啊。” 分完了他们,他便给三个工头分,也是哐哐的塞给他们三串,然后拿出一吊钱来道:“说好了的,你们工头我一人多给你们二十文。” 毕竟他们要管人,还挺费心。 “六天就是……”周五郎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五天就是一百文,再加一天就是,“一百二十文,来,我给你们数。” 等把工头的钱也分了,剩下的却还不是就属于周五郎的。 周五郎将六个厨娘找来,也分了她们工钱。 她们钱少,只二十五文一天,这个钱却是一早周立重给他算好的,一人一百五十文。 他数好了钱给他们,剩下的钱他都给放到箩筐里了。 大家看着剩下的钱惊叹,“周五哥,你咋带这么多钱过来?” 因为明达公主就给他这么多钱,昨天刚送到作坊里给他的。 周五郎道:“一会儿还得给石场送钱去呢,行了,行了,拿了钱的人就回去吧,来几个人帮帮忙,与我一起把钱送到石场去给人。” 大家这么一听,立即帮忙把钱都放到箩筐里抬上牛车,三个工头不急着回家,秉持着和封主哥哥搞好关系的理念,他们非常愿意陪着周五郎走这一趟。 第2549章 数钱 一个工头赶着牛车,周五郎坐在车上扒拉着自己箩筐里的钱,在一堆菜篮子里捡了一个看着还算可以的,把里面的烂菜叶子放到其他篮子里,便数了二十吊钱放在篮子里。 挺大的篮子,二十吊钱装得满满的。 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容易引起误会,于是在车上找了找,找出一个装米面的细袋子,略拍了拍,拍干净后把铜钱转移到里面去。 第995页 三个工头默默地看着,忍不住问,“周五哥,你这一趟赚钱了吧?” 周五郎道:“还不知道呢。” 他叹息道:“你们吃喝的钱还没算出来呢。” 哦,对,他们这六天还吃东西了。 三个工头扫了一眼箩筐里成堆的钱,心里舒服了许多。 就不知道他们这三百号人这六天里吃了多少东西。 周五郎把钱送给石场,两方结算完,他便高兴的架着牛车回家去了。 老周头和钱氏不在家,他们都看职田去了。 今年满宝有三处职田要春耕,其中一处离得还有点儿远,因此本想参加完白二郎婚礼就回七里村的老周头和钱氏又留了下来。 他们决定等春耕结束一定要回去了。 他媳妇则是和四嫂她们在作坊里呢,因此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周五郎让门房帮忙将一箩筐的钱搬到他的屋里,然后他就去书房里翻出周立重他们常用的算盘,再拿了纸笔一点一点的算他赚的钱。 这几天,他每日买了多少肉,买了多少菜,耗费去多少粮食,还有油盐这些东西,他都一一记在本子上呢。 粮食是从家里拿的,但不能不算成本,他都按照市价算好了的。 这六天来,他们一共吃去一万四千八百六十八文钱。 周五郎挠了挠脸,“所以还剩下多少?” 周五郎看着箩筐里的钱,干脆算出十四吊钱,想了想,干脆又多拿了一吊一起放下。 放下后又觉得不好,立君说过,管账最忌讳的就是差不多就行了,因为一文钱也是钱,今日差不多,明日也差不多,日积月累下的差不多就变成差很多了。 于是周五郎又将那一吊钱拿出来,然后开始数该从里面拿出多少钱来。 一千减去八百六十八,那就是先取一百,一百再减六十八,那就是三十二…… 周五郎数出一百三十二文钱来串好,一起放在箩筐里,然后他就看着箩筐里的铜钱笑眯了眼。 这就是他这六日赚回来的钱了。 至于是多少,他目前还不知道。于是周六郎决定数一数。 没有拆过的铜钱串放在一边,一吊就是一千,绳子松过的就是拆过的,他哪里还记得拆过多少个铜板出来? 只能一个一个的数,不够一千的补进去,重新绑好放到一旁。 周五郎数数还是可以的,为了不数错,他特意数出了十枚铜钱,数够一百就往旁边放一枚,放完十枚就是一千。 于是这十枚铜钱从左边到了右边,再从右边到左边…… 太阳越来越向西…… 先是方氏她们回来,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便道:“糟了,大嫂也没回来,叫个人去饭馆,让四郎和五郎送些饭菜回来吃吧。” 然后话音刚落,老周头领着一家大小回来了。 方氏他们好奇,不由问道:“爹,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不是住在莆村那边的庄子里吗? 老周头闷闷的道:“没水,我们在那儿看着也是干着急。” 周大郎道:“这里就是没我们七里村好,虽然这里地平坦,我们七里村山多,可我们水也多呀,开春要是没水,开了河里的水浇灌也能行,这边不行,不下雨,连河道都是干的。” 老周头觉得这样不行,“再不下雨,我干脆回家去算了。” 周大郎也怕他在这里干着急,到时候急出个好歹来就不好了,“爹,要不一会儿我问问白老爷去,看他啥时候回去,您和娘就和他们一道回去。” 老周头点头。 周二郎和周三郎夫妇在白二郎成亲之后就结伴跟随商队回去了,毕竟家里的地也要种的,他们赶回去正好可以下稻种。 老周头没想到今年开春这边会旱得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家里头那边怎么样,那儿可别旱的好。 说完话,老周头这才左右看了看,问道:“老五呢,他怎么还没回来,之前立重和立君不是说他手头上的活儿今天半天就能干完吗?” 周立重(大头)道:“门房刚才不是说五叔回来了吗?” “回来了也不做饭,也不说去饭馆打饭回来,这是当老爷当习惯,连饭也不会煮了?” 陆氏立即道:“我去看看。” 她回房去找。 周五郎正全神贯注的数钱呢,根本没听到动静。 陆氏推门进来喊了一声,他吓了一跳,手上的数就乱了,他看到拨到一半的铜钱,半天想不起来他刚才数到多少了。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铜钱,已经数过的那边放了六枚,但这一乱,意味着他前头数的六百也都白数了,他得重新数。 周五郎郁闷,“你喊什么,差点吓死我,这下好了,我忘了手里的数儿,得重新数了。” 虽然他是很喜欢数钱不错,但再喜欢,他也不喜欢重复的数呀。 陆氏惊诧的看着地上堆着的两堆钱,问道:“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周五郎道:“赚的!” 周立君和周立重他们也过来了,等听他说完他为啥要坐在地上数钱,半晌无言。 周立君从地上拿过算盘,问道:“所以你拿这个东西来有什么用?” 周五郎道:“算菜钱。” 周立君就拿过他那些记得乱七八糟的数,坐在桌子边打算盘,“我给你算吧,来,报个数,你多给三个工头多少钱?” 第996页 他算数是不怎么样,但记忆却很好。 一笔一笔都记得非常的清楚,当然,他只会算个人的,总数是不知道的。 周立君拨算盘拨得啪啪响,不一会儿就道:“一共去了十二万六千一百二十八,五叔,不算你自己这六日的工钱,你一共赚了七万三千八百七十二。” 晚上九点见 第2550章 候缺 周立君琢磨了一下这收益,挑了挑眉道:“行啊五叔,你这一天就赚了一万多钱呢。” 站在门口的老周头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他总算不说周五郎在家不做饭的话了。 他琢磨了一下后看向地上那堆钱,问道:“你得交多少给公中?” 周五郎还没说话,周立君又拨了一下算盘,然后道:“两万九千五百四十九文钱。” 老周头立即道:“行吧,数出来给我拿回去。” 周五郎:…… 这些铜钱他都还没捂热呢。 他连忙问周立君,“那我剩余多少?” 周立君道:“四万四千三百二十三。” 那也不少了,周五郎乐眯了眼,然后招呼着周立重帮忙来数钱。 老爷子还站在一旁盯着看呢。 钱氏就问道:“怎么赚了这么多?你该不会坑了二少爷吧?” 钱氏和老周头都叫习惯了,就是现在也还是习惯把白二郎叫做二少爷。 周五郎立即道:“我可没坑他,我都问过的,那么长一段路,若是有善人捐路,大概就是要二十五万上下的,我这还要少了呢。” 所以一开始他才不确定是赚是亏。 不过他都想好了,赚了自然好,亏了也没什么,反正白二郎也算是自家人,这条路本来就多数是为了满宝和白二家建的。 周大郎目瞪口呆,“怎么差这么多?” 五万也不少了呢。 当下修路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县衙征收役丁修路,其实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情况; 还有一种就是善人捐路,自己拿出钱来修路修桥,这是大功德,比去寺庙里捐香油钱和在道观里做法事更被人记住的大功德。 一般会这样做的都是当地的乡绅。 比如白老爷这样的,修一条路能够让人念上二十年,路要是修的好,能被人念叨百年。 周五郎道:“善人们捐路还得和县衙打招呼的,甚至有时候胥吏还要下去监督,一来二去的花销就大了。” 也是因为知道这些猫腻,周五郎才从打听到的二十五万里直接砍去五万,因为他用不着走关系,也不用和县衙打招呼。 不说有明达公主这块招牌在,就是拿他妹妹周满的名字,一般县衙也不会为难他。 因此他没给人钱。 老周头琢磨了一下,甚是惋惜,“可惜修路的活儿不好接,一般县衙直接征役丁干了,不然都和公主一样请人来修路,那你不知能赚多少钱呢。” 周五郎也觉得惋惜,这相当于就是一锤子买卖。 不过不要紧,满宝说过,当下是缺很多东西,但最缺的就是人,只要手上有人,要赚钱容易得很,他先把那些人笼络住,以后要赚什么钱时就容易了。 大家把分出来的钱给老周头搬到他的屋里去,这才开始琢磨晚上要吃什么。 正好满宝他们下衙回来,听到了便道:“一起吃吧,厨房那边有菜,让容姨她们现做也快。” 白老爷一看,也不愿意自家吃了,于是搬了饭菜过来一起吃,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 庄先生问白大郎,“选官的事儿可有眉目了?” 大家一起看向白大郎。 白大郎道:“我今日再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唐州桐柏县有个空缺,我已经申请了,只是侯缺的人不少,我听吏部一位书记员说,侯这个缺的人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六个。” 那是不少。 今年的缺其实不少,但京中的缺不多,多是地方上的缺,还有军中的缺。 其实不管是进士还是明经,三个方向的缺都可以申请的。 当下并不轻文或轻武,因此军中有不少人是文武双全的。老一代的勋贵中便有不少人文武双修,建国时尚且能保证这样的质量,更不用说当下了。 其实读书识字在军中升迁会更快些,若是明经或进士出身,则会更受青睐,毕竟,你好歹读过兵书,总比全靠摸索和天赋的粗人要强吧? 可惜白大郎没有军事天赋,因此哪怕军中有许多留京的职位,他也没想过去申请。 在发现几次申请不下京中的职位后他便隐隐猜到了什么,于是开始把目光放在外面。 吃过饭,他们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讨论这事儿。 白善道:“唐州距离京城不远,且是中原地带,位置上佳,就不知桐柏县实际情况如何,这个缺是因何空出来的?” “听说是县令病故了,还是急症,才报上来的,这两日刚到的京城,所以是新添的空缺。” 也是他这段时间天天跑吏部,而且因为白二郎白善和周满的关系,吏部的官吏对他还算照顾,所以一有空缺就通知了他,他当即就写了申请表上去。 可和他一样有关系的人不少,所以也有人与他前后脚的功夫申请了这个职位。 庄先生道:“桐柏为淮河之源,据我所知,那里水网密布,有东西两种地势,西边是平原,东边则是丘陵,但也都不高,是个好地方。” 第997页 当县官,最主要看的说就是地势,又地有水,那经济就容易发展,人口容易增长,这两样有了,那就可以抓教育。 当官的政绩看的就是税收,人口增长和教化的比重。 什么是教化的比重? 一看中明经和进士的人数,二看县内正在受教育的人数。 白老爷一听是好地方,立即和白大郎道:“你多跑一跑吏部,务必将这个空缺跑下来。” 他忧心道:“吏部考试都过去半个月了,好的缺都快要被人挑完了,你再不定下,剩下的就都是些穷乡僻壤了。” 白善也点头,“大堂哥,就定下这个缺吧。” 白大郎苦笑,“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呀。” 白老爷就看向庄先生等人,本想说去找一下二郎,但想到驸马不好过多插手这些政务,而且今年二郎也在侯缺的人选之中。 庄先生等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他道:“这事儿不能白二去做,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好,便是可以,作为嫡驸马,他这样插手选官,陛下就算不发作,也不会多高兴的。” 庄先生看向满宝。 满宝便点头道:“我明天偶遇一下李尚书,和他说说话儿。” 第2551章 提醒 白善现在还是个小翰林,虽然每天都能在皇帝面前见到各位大佬,见皇帝的次数比周满还要多,但正因为位置特殊,他也不能开口。 算来算去,发现最合适的还是周满。 不管是位置还是身份上。 不过…… 满宝眨眨眼,“许久不见白二了,话说他去候官了没有?” 屋内一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看向白大郎。 白大郎郁闷道:“没有,我以为是你们教他的,怎么,不是你们让他避风头吗?” 今年白家一门双进士很是惹人注目,尤其白二郎还是嫡驸马,更引人注目了。 吏部考试后不知多少人盯着他们家呢,白二郎一直没去候官,他以为是白善和周满教的。 毕竟此时白二一动不如一静,皇帝那里肯定有安排的。 不然兄弟俩都急匆匆的去候官,落在人眼里到底显得急切了些。 而白大郎都候缺半个月了都没候到官位,更是说明了上位者的态度。 显然二弟是要留在京城的,那他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兄弟俩总得有一个出去,这是避嫌。 白大郎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白善和周满身上,没看白善出仕以后,周满便留在了纯技术部门——太医院和清贵部门——崇文馆。 避开了现在的实权部门之一太医署。 不然白善就得一辈子留在翰林院修书了。 白善郁闷的道:“我是让他过两天再去候缺,但我也没让他到这会儿都不去呀。” 满宝道:“他该不会是忘了吧?” 白老爷着急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记呢?” 他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天边还有余晖,于是想要去公主府里问问,白大郎连忙拉住他道:“父亲别急,明天再问就是了,这会儿过去说不了几句话就宵禁了。” 白老爷却等不得,他之所以一直等在此处没有回乡,就是想看两个儿子定下官位,这可涉及到他们的前程。 因此他说去就去。 白二郎几乎要忘记此事了,他最近和明达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要不是他爹上门,他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想起呢。 对着他爹,他有点儿心虚,强自镇定道:“爹,我不急着选官啊,陛下那里都有数呢。对了,大哥今天候到官了吗?” “没有,”白老爷有些郁闷,他瞥了白二郎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就算有公主和陛下,你也不能如此怠慢,这都半个月了,就算静观其变也足够了吧,你明儿赶紧候官去。” 这可是他的一件心事,必须尽快解决了。 “你得好好的选一选,尽量留在京城,要是能进翰林院就更好了。” “爹你放心吧,我一定进不了翰林院,”白二郎道:“您看我像是能修史书的人吗?” 翰林院主要是修书的,其中最要紧的是修史书。 白老爷想了想,也觉得那样太过误人子弟,于是改口道:“去六部也可以,对了,你算数挺好的,去户部吧。” 有钱,还体面。 白二郎眼睛微亮,也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户部还有缺倒是可以试试看。” 而此时,皇帝也在和皇后说白二郎官缺的事儿。 他将脚从木盆里抬起来,让古忠擦干,也不穿鞋,直接就抬上床,和一旁的皇后道:“也不知白二近来在做什么,吏部那边到现在都没收到他候缺的申请,难道他今年不打算候官了?” 他问道:“明达有没有说为什么?” 明达虽然出嫁了,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还是要进宫请安的,这是固定的,不固定的是,她隔三差五就会进宫来看帝后。 皇帝认真的想了想,他上次见明达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十二天前了。 皇帝微微皱眉,又有了新的问题,“明达是不是许久不进宫了?” 皇后笑道:“她派人进来说了,说是她现在亲自接管皇庄,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这种事自有下面的管事去做,她想种什么吩咐一声下去就是,何必亲力亲为?” 第998页 皇后却觉得孩子有事儿做比一直闷在家里要好,不然和出嫁前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她也没阻拦皇帝对女儿的关心,笑道:“等她再进宫你与她说。” 皇帝哪里说得过明达? 主要是他是必定拗不过她的。 皇帝就迁怒白二郎:“他怎么还不去吏部选官?” 他以险恶用心猜度白二的心思,“难道他想让别人把好官位都占了,只剩下外放的官职,然后他就可以带着我们的明达出去?” 皇后:…… 她只能安抚他,“陛下想多了,您看白二像是喜欢吃苦,有志于仕途的人吗?” 白二郎对仕途还真不怎么热衷,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当初皇帝选中白二,其中便有他不是为了前程地位而求娶明达。 皇帝哼哼了两声,干脆高声叫来古忠,吩咐道:“明儿一早就让人出宫去公主府,让驸马去吏部选官。” 古忠笑着应下,躬身退下。 第二天白二郎还在睡懒觉,宫里的人就到了。 他木愣愣的起身,半晌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同样睡眼惺忪的明达。 不得不起身去招待岳父派来的内侍。 送走人,他一脸的不理解,“这么多人,一般选官就要选两个月左右的,这才半个月,急什么?” 选官的时间是长,但谁不是在吏部考试出来就赶紧去吏部填表申请? 白二郎道:“我当时选的是卷一来考。” 最综合的考卷,相当于去哪个部门都可以,虽然成绩很一般,但也合格了不是? 他这会儿终于有点紧张起来,“你说陛下会给我什么官职?” 他从没想过他要完全靠自己的能力选官,在此之前,皇帝不止一次的在家宴中与他明示暗示过,不许他带明达外放。 所以,皇帝肯定早给他安排好了,怎么可能完全照着心意来? 不过他如今的心意也是留在京城。 到了吏部,大家都看向新人白二郎,这可真的是实际意义上的新人啊。 第一次来选官,第一次来提交申请,连招呼他填表的小吏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除非遇上别的事,比如重病,守孝等,否则当年通过吏部考试的人,白二郎是第一个其他情况下这么久才来选官的。 第2552章 举荐 白二郎猜想的没错,皇帝的确老早就给他挑好了位置,并在吏部考试成绩下来之前就和李茂约谈过这个问题。 位置是极好的,翰林院的翰林。 这一次位置要得极顺,不仅李茂约没反对,连魏知等大臣都没表示反对,让提着心准备大战一场的皇帝落了空。 李茂约没反对是因为觉得白诚好歹是进士出身,能力也差不到哪儿去,皇帝此举显然不是想让白诚将来掌权,而是为了将驸马和公主留在京城。 既然如此,那就同意了呗。 而魏知等人没反对则是因为白二郎写过书,还是一本畅销书。 《向铭学传记》自然不仅仅是自家的儿孙在看,大人们也悄悄收藏了一本的。 鉴于他叙事能力还不错,放到翰林院里修书也是可以的。 所以皇帝私心作祟,几位老大人一想,觉得白诚也算有能力,便答应了。 他要是没能力,就是皇帝震怒,他们也不能答应的。 他们觉得这是唯才是举。 不过,白家兄弟俩都是进士,白诚既然要留京,那白直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这是最基本的避嫌政策。 白二郎前脚交了申请单,李茂约后脚就知道了,告诉下属道:“先压两天再给他,免得外面风言风语。” 下属应下。 李茂约便拿起今天才写好的折子进宫去,今天要讨论一下第四批的用人,位置也挺重要。 别看一县县令只有六七品,皇帝对此是很关心的,朝中诸臣亦是。 毕竟大晋就是由这一个个县组成的,县令被称为父母官,那就必须要选好了。 基本上,每年被选到地方上的县令皇帝都会亲自面见考校,确认没问题后才许他们外放。 尤其这次还有好几个重要的县要委派县官。 李茂约揣着手进宫,然后就在那长长的太极殿台阶上碰见了周满。 李茂约这段时间进宫小结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和宫门口的侍卫以及甬道那儿当差的内侍一打听就知道。 他们记性特别好,且因为工作很单一,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都能记住。 满宝自然不会去问侍卫,她是和内侍们打听的。这种小消息大家还是很愿意卖她一个好的。 因此她知道了这四五天内李茂约都是巳时两刻和三刻之间进宫,至于出宫的时间则不定,有时候午时左右就出去了,有时候却是在宫中用饭,还在宫内小憩,一直到下午才出宫。 这就视朝中事务多寡而定了,有时候皇帝忙没空见他时,他也会很晚才出宫。 所以满宝不堵后面,专门堵的前面。 她特意赶在巳时两刻前到达太极殿,刚才远远的看见那长长的台阶前便左右欣赏起风景来。 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风景。 太极殿很肃穆,前面是一个超大的广场,地上是青石板,一层一层的台阶左右是从各处修建过来的过道和石桥,全是汉白玉做的。 第999页 要说风景,那就只能算放在石阶两边的大石缸,里面栽种着一些青松和荷花等物。 如今荷花未开,也就只有长青不败的青松了。 满宝已经很慢很慢了,慢到路过的一些大臣都忍不住侧目看她。 好在这儿进出的人不多,嗯,除了大朝会外,平时会来太极殿的臣子本来也不多,多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远远的,看到李茂约上了台阶,满宝便干脆站住等他。 李茂约走上来,很是稀奇的看着周满,“周大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满宝手拢在袖子里,闻言拿出折子来扬了扬道:“禁军的牛痘都种好了,我来给陛下禀报。” 李茂约恍然大悟,笑问:“一切还顺利吧?” 满宝点头,“还行,有些人接种时反应不太好,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接种的人多了,收集到的例外病例也就多了,太医署虽然紧张,但并不反感这样的病例,这说明牛痘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或者,应该专门制定一些特别的牛痘以适应特别的病例…… 不过这不是周满今天的主要目的,她之所以从萧院正手上抢了汇报的活儿是为了堵李茂约的。 因此满宝也关心了一下李茂约的工作,“李尚书近来还在忙选官的事?” “是啊,”李茂约也顺口抱怨了一句,“每年开春就我们吏部和户部最忙了,不仅要安排新晋的进士和明经,还有官员回京述职也要安排调任。” 甚至两者是交叉在一起的,一些官员升迁了,自然就空出位置来给今年出仕的新人。 “我听说今年还有急病死于任上的县官?”满宝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是什么病?” 李茂约不觉有诈,周满是太医嘛,谁都知道她喜欢特别的病例,听说现在她还时不时的去济世堂看病例呢,因此只当她是对病感兴趣,叹息道:“是桐柏县的县令,一场风寒,说是倒春寒的时候淋了一场春雨,一开始是小病,谁知道越来越重,竟没熬过去。” 而且很快,前后就十二天的时间,从转重到病逝却只四天的时间,让他连做安排都来不及,所以县衙只能往上禀报,让吏部赶紧派官员前去,毕竟正是春耕的关键时候,县衙没有县令怎么能行? 风寒是有可能死人的。 满宝便也叹息一声,然后问李茂约,“李尚书定好去接替的人了吗?” 李茂约摇头,笑道:“桐柏县是中县,要由陛下来定。” 可他是吏部尚书,不可能没有推荐,满宝也不点明,直接笑问:“李尚书觉得白直如何?” 李茂约忍不住脚步一顿,看向周满,“谁?” “白直,”满宝直接道:“我和您举荐一下白直,他的吏部考试卷子您还记得吗?” 李茂约还来不及说话,满宝便从袖子里拿出一篇文章来,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您看看他平时做的文章?这是劝课农桑的,桐柏县也算是产粮大县,但我听白直说过,县内贫富相差太大,似乎富户多集中在西面,东面则很贫困。” 李茂约本来不想接文章的,但听周满这么一说便伸手接了过去。 白直能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做了功课的,既如此,何不如给他一个机会。 第2553章 认同 俩人一起到了皇帝书房外,熟门熟路的让内侍进去禀报,然后就拢着手去侧殿等着。 就在这功夫上李茂约仔细的将白直的文章看完了。 看笔墨的痕迹,这应该是许久以前的文章了。 写的是劝课农桑的重要性,以及县内平衡发展的各种举措,这其中是以绵州罗江县为范本。 罗江县为下县,很穷,但再穷里面也是有富户的。 而贫穷的大多数是山里的人,基本上自给自足,就算有永业田,赋税也不重,但因为山路难行,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到过县城,更别说到别的县去了。 因此家里的钱也不多,因为用不着。 在村里和镇上看大夫,可以用粮食和家中的布匹抵债,并不是非用钱的。 所以白直认为路很重要,只有让他们走出去,哪怕只到县城,他们有了需要的东西,需要花钱的时候,那么,他们山里的东西便也能运了出来,因为外面的人也需要山里的东西。 虽然在七里村生活的时间不长,但白大郎偶尔回家时,看着他弟弟跟个泥人似的,春天跟着白善周满上山找菌菇,夏天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下河摸鱼,秋天则跟着人去山里装竹鼠,冬天还能去挖传说中甜甜的树根…… 他就知道,山里有很多很多可以作为商品,能够给山民带来钱财,然后再换取他们需要的东西的东西。 白直深入浅出,这一篇文章写得不短,却让李茂约觉得意犹未尽,一点儿不觉得繁冗。 李茂约暗想,不愧是白诚的亲兄长,办事的能力且不论如何,这文章却写得务实,很引人入胜。 李茂约点了点桌子,其实桐柏县现在东部的情况便与文章上写的罗江县的困局有些相似。 桐柏县为淮河之源,辖内水网密布,又是在中原,土地肥沃之地,按说不该有如此之困的,但东部的道路年久失修,从前朝战乱前便不成样子了,又经历了前朝近二十年的战乱,他们更是自愿断绝道路,过起与世隔绝的生活。 第1000页 作为吏部尚书,李茂约也是了解过桐柏县情况的,想要解此困局似乎很容易,只要征发役丁修路就可以。 但桐柏县水网密布,遇到汛期时时有洪涝,因此每年役丁大多安排在河堤及各种水利设施上,再想修路,那就得加征役丁。 这在为政中为一忌,就算修路是功德百年的事,但当下的人并不会感念,甚至将来的人也会一直念着这一任官员的恶名。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以后,便是以后的人享受到了这个便利,很多人也不会有这个觉悟,并不会觉得这是他的功绩。 而且,当下的人又真的愿意为了后人吃那么多的苦吗? 这是一件无解之事。 桐柏县几任县令都是以稳妥为主,功不大,但官声也不差,人口和赋税都有所增加。 可如今天下承平,除了遇到大灾的地方外,哪个县不增加人口? 李尚书心内思索,正在做拉锯战时,一个内侍过来道:“李尚书,周大人,陛下请二位进去。” 李尚书便回神,点了点头,起身后看向周满,不由问了一句,“周大人举荐白直是因为驸马爷和白翰林这边的私情?” 满宝愣了一下后摇头,“不是呀,他也是先生的学生,还是第一个呢,算我师兄。” “而且我是那种只因私情就乱举荐人的人吗?”满宝道:“我可是很认真研究过的,我这师兄人品才情都不差,我觉得他可以。” 李茂约:…… 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白直也是庄先生的学生,不过如果是庄洵的弟子的话…… 李茂约本还在犹豫的心就坚定了下来,和周满一起进去见皇帝。 正巧赵国公等一众武官从里面出来,进门的让出门的,满宝和李尚书就退到一旁让他们出来。 赵国公看了周满一眼,又看了李茂约一眼,不明白这俩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不过他也没探究,与俩人点点头便和同僚们走了。 屋里现在只剩下魏知和老唐大人了,这两位是常伴在皇帝左右的智囊,一个是处理政务的,一个则是盯着文武百官,看一下哪里不合规矩便现场劝诫弹劾的。 也是因为这个,老唐大人这两年成功替代魏知成为满朝文武最讨厌的人之一。 皇帝才处理完军部的事,且因为一些可知的原因,以赵国公为首的武官激动时说话如同雷鸣,他这会儿实在是有点儿头疼。 因此他看见李茂约和周满一起进来,便选择性的先点了周满说话,想让自己放松放松。 满宝的折子很简单,哦,不是她写的折子,是萧院正写的,只不过她代为汇报而已。 就是到现在牛痘的接种工作总结,禁军那边已经都种完了,毕竟不用先调养身体,也不用在落痘后再试验一遍,因此出痘速度快,反应小的禁军,两天到三天就可以出皇庄,出去一个立即就补进来一个人。 出痘速度慢,反应大一些的禁军,五天内也能完成种痘,因此速度很快。 到后面郑辜等人练出来,已经不再需要周满和卢太医时刻跟着,只需要偶尔过去查看便可以。 种痘速度特别快。 皇帝看了看,很满意,问道:“他们既然学会了牛痘种植,那到了地方上也可以进行了?” “只要做好防护和隔离就可以。” 皇帝就满意的点点头,和她道:“既如此,你们太医署准备一下,让地方医署写个章程上来,择期便开始在地方上推行此举吧。” 满宝躬身应下,“是。” 她的事情干完,但也没有走,而是退到了一旁,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茂约这才把自己的折子交上去,将今天要安排的官缺都拉出来详细的说了一说,并将他举荐的人选也拉出来陈述了一下理由。 桐柏县这个官缺李茂约一共列举了六个人选,其中四个是申请的新人,还有两个则是他认为可以从别的地方调任而去的,在此之前,他认为这两人比这些新人更合适桐柏县这个位置。 但此时皇帝再问他的意见,他便顿了顿后道:“臣觉得新科进士白直不错。” 白直他知道啊,白诚的嫡亲大哥。 皇帝好奇起来,问道:“为何他合适?” “臣读过他的一篇文章……”李茂约直言起来,将白直的那篇文章概括总结说出,然后直接复述出一段原句,正是关键句子。 满宝微微抬头看向李茂约,心中感叹,比她还厉害一些呢,她都不能一遍就过目不忘,她得看两遍以上,拗口一些的估计得五六遍才能记住。 果然,能站在这里的都是超厉害的人,满宝在心里小声的道,包括我。 第2554章 发现 白大郎拿到了桐柏县的任令,因为正是春忙时候,所以时间紧急,朝廷给他的任令很急,让他即刻前往桐柏县,十日内到。 唐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桐柏县便是稍远一点儿,五天也到了,所以他还有四五天的时间准备。 不过他不打算踩着时间去,所以拿到任令后,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和同窗朋友们告别,第二天便在家陪着家人,交代后事情后第三天就出发离开。 成灵慧会带着孩子与他去任上,不过却不是同时出发,他会先去,等到了桐柏县安顿下来再来信,到时候这边再把人送过去。 第1001页 晚上吃过饭,他们这一群人便一起坐在后花园的敞轩里说话,白大郎捧着一杯茶感叹道:“没想到这会儿就离开京城了,这么些年还挺舍不得的。” 他这一生,嗯,虽然还不够长,但目前呆过的最久的地方,除了绵州城和七里村外就是京城了。 想想还挺舍不得的。 白大郎看向白二郎,“你的任令还没下来?” 白二郎摇头道:“没有,不过我已经知道了,陛下给我安排进了翰林院。” 皇帝暂时压着不让人告诉他,也不公告,但自有人为了卖他好悄悄的告诉他。 白大郎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一次白大郎算感受到了,要不是有周满拦着李尚书举荐,他估计还得再等下去。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白二郎,所以弟弟啊,你得努力点儿啊。 白二郎领悟不到这一眼的意思,一见他哥看他,他立即点头道:“你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不闯祸。” 白大郎就收回了目光,算了,他还是找白善和周满吧。 白善有点儿羡慕白大郎,第二天将人送出城去还道:“大堂哥,要是有空就多写点信回来,我们交流一下管理地方的经验。” 白大郎:“……你有这个经验吗?” “所以要学习嘛。”不然干嘛让你常写信? 白大郎无奈的点头,“行吧,我知道了,会给你写信的。” 白大郎离开后白二郎的任令才下来,这一次吏部给他规定了报到的时间,这让他没机会再偷懒。 他收拾收拾东西,每天早上就在皇城门口和白善汇合一块儿去翰林院了。 他是新翰林,入内主要是打杂的,给大家查找一下资料,剩下的就是自己看书,自己写一些无关紧要的文章之类的。 等混熟以后,长官们充分了解他们的能力后才决定让他们修撰哪一类书籍,负责哪一部分。 白善现在参与的是一部讲述各地风俗书籍的编撰,主要负责的是剑南道一带风俗的搜集。 所以他最近看的书都是这一类的。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工作,他最重要的工作是给皇帝整理折子,起草诏书,以及应答皇帝的问政,还得陪皇帝读书之类的。 白二郎没有这项工作,因此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翰林院里,比白善要轻松很多。 一开始他的上司还不喜欢给他布置任务,他也乐得轻松,在翰林院里四处翻找各种小书看。 翰林院里的藏书可比崇文馆的杂多了,除了一些珍贵书籍外,他还收录了不少人的手稿之类的东西。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逛着逛着就进了一间房里,房间里全是一卷一卷的绢布,一沓一沓的稿纸,还有装订得不是那么美观的手抄本和手稿,一看就不是可以通过书局印刷的东西。 于是他就好奇的进去翻看,这一看不得了啊,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白二郎还看到了前朝人写的前朝秘事。 前朝至今并不是很久,他爹就出生在前朝,还是在前朝时候读书的呢,虽然时间不是很长。 关于前朝,他爹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乱! 所以前朝人写的秘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白二郎拿了一卷书便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可供读书的地方,干脆就在阳光照射的那一面窗下坐下,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就看。 白善从宫里出来,要找他时,左右一问,谁都没见过他。 有同僚笑道:“或许是出皇城去了?” 早退嘛,谁都干过,他们翰林院的事情还多数只讲量,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就行,上司们一般不会对考勤多做要求。 白善却暗道:这会儿大家都上衙的上衙,上学的上学,根本没人在外面,他出去干什么? 白善觉得他肯定还在翰林院里,于是开始各个房间找起来。 等推开这扇门时,白善已经都快要相信他是早退了,结果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探头四处看起来就看到了坐在窗下的白二郎。 他抬头看了看这些书架,又退出去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从未找到这个角落里来,便又进来,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书?” 白二郎头也不抬的道:“都是杂书,你快来看,这是前朝一个内官写的,说前朝哀帝爱美色,特别下令全国采选美人儿,好多内官争破了脑袋都要去负责此差事,为此还闹出了人命案呢。” 白善对此不感兴趣,他伸手抽出一卷绢布,打开来发现是一卷骂前朝哀帝的檄文,里面夹了一张白绢,他打开看,上面是褐红色的字,写了作者的籍贯和生平,他在写完这一篇檄文后不久就被哀帝赐死了。 白善合上绢布,好奇的在屋里逛起来,在一个书架上的还找出了几册前朝的起居录。 被堆在书架上,只按照时间分了分。 他翻了一下,看了一下起居郎的名字和记录的时间,不由挑挑眉,这竟然不是起居郎记录的。 白善将绢布放上去,忍不住去找翰林院的前辈相问。 “哦,你说那间屋呀,那里面都是杂料,”他道:“一人之言,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多是私人记载,其中很多东西有着极强的情绪,大人们认为修史便要先摒弃感情,尽可能公正的看待一切,因此那屋子里的东西只做参考,不做为正史收录。” 第1002页 起居郎记录皇帝和大臣言行一般是不会混入个人感情的,也不需要有文采,平铺直事是最要紧的。 甚至他们都很少评定一人的是非功过,只叙事,等待百年以后,甚至更长的时间以后,由后人来看待这段历史,再自己做出自己的判断。 但这些野史不一样,他们本身就有极强的是非功过认可,且恨不得天下人都认同自己,否则便为恶人同党,因此这些东西可以看,却不能贸然用在史书上。 第2555章 拒绝 但这种东西故事性很强呀,而且因为写的人感情丰沛,以至于看书的人都会被感染。 不仅白二郎,白善和周满也很喜欢看这种偏野史的史料,于是白善也跟着白二郎耗在了这间房里。 翰林院里的东西大多数不是机密,除了当今的起居录外,连先帝的起居录他们也都是能查看的,更不用说前朝的了。 只是手续繁少的区别而已。 还有,翰林院里的资料是不能带出翰林院的。 而这种东西抄录没有意义,所以白善只能惋惜和满宝道:“本来想给你借一卷解解闷的,但也拿不出来,倒是可以给你复述一下。” “有什么特别的奇谈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看到有一卷上面写了前朝齐地一家五口离奇死亡的案子,不过那上面少有案卷信息,倒像是道听途说后记下来的。不过绢布后面写了当地衙门查案的结果,以及刑部的判决,倒可能有两分可信。” 满宝就当睡前故事听了,还挺津津有味的。 不过很快白善就没空再去那个房间里找杂书看了,因为太忙,然后他升官了。 他从翰林院擢升出去,一下进了中书省,依旧给皇帝整理奏章,起草诏书,只不过他调到中书省后,他起草的诏书不用再走一遍中书省后审核,直接就可以拿去门下省审核,通过后就可颁下。 他在翰林院里已经一年,但算是同期进去升官最快的,在他之后,也有翰林升迁去往别的部门,但大多数是留在了翰林院里继续修书。 对于白善的升官,不少人心中复杂,这速度也忒快了,且这次还是天子近臣。 于是有人忍不住在白二郎身边打转,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后就问他,“小白大人,白大人升迁至中书省,看来陛下很是看重白大人呀。” 白二郎点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陛下一直很看重他。” 从他们告状开始,陛下就很看重他了,多少年了,他早知道了。 见他一点儿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这让想和他探讨一下深层次的人类品性的大人噎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就走,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了。 白二郎又看了几张,久久听不到人说话才抬起头来左右看了看,见身边竟然没人了。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抱怨道:“走了也不说一声……” 白二郎看了一眼沙漏,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立即把手中的资料还回去,然后把自己的书桌一收拾,便双手放在膝盖上等待下衙时间。 他们今天约好了出去吃饭,以庆祝白善升迁,他还得先回去接明达呢…… 白二郎瞪大双眼等着最后一点沙子落下,立即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和同僚举手告辞,并且提醒大家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漏完,大家可以下衙回家了。 被他提醒的人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并不急着回家。 白二郎出了翰林院后就疾步跑起来,跑去马厩里牵自己的马。 站在走廊里的一根柱子后的翰林院掌院看了全程,他面无表情,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表情,实在是做不出来。 站在他边上的河间郡王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和掌院哈哈大笑道:“驸马爷不该在你们翰林院啊,该在我们礼部才是,这守规矩的样子便是我们礼部的官员都有所不及。” 河间郡王李贡,同时也是礼部尚书,一向和周满有点儿不和,但这点儿不和源自于观念的冲突,他觉得女子不该在朝中为官,不过他素来中庸,既然大家都不觉得有问题,那他便也不再提,让自己接受了这一现象。 平衡嘛,总要让大家心里都高兴才好。 掌院没说话。 李贡道:“如何,将他拨给我怎样?上次我与你要白善,你说不急,好歹等他满了一年再调职,免得大家觉得他升迁太快是有什么内幕,结果我看中的桃子被人摘了,我现在又看中一个,你不会还不同意吧?” 掌院没好气的道:“不错,我不答应。” 他道:“他是陛下放在这里的人,为的就是清闲度日,他要是自己有雄心壮志,想要做一番事业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这个长官总不好拦着下属的前程,可他自己都很满意翰林院的差事,又有陛下的吩咐在前,你要人,不用和我要,直接去和陛下要去。” 掌院顿了顿后道:“不过别怪我提醒你,不说陛下现在不会答应,他自己恐怕也是不乐意的。” 作为目前翰林院里最大的关系好,掌院自然是很关注白二郎的。 他这段时间在杂书间里乐不思蜀的事儿他是知道的,而他上官交给他的任务他也都能按时的完成,是真的很按时,每次都卡在最后一刻上交资料。 掌院觉得白二郎不会喜欢调到礼部的。 第1003页 李贡不在意的道:“我们礼部也很宽松的,且规矩好,上下都很是友善,比你们翰林院可好多了。” 虽然都是清贵部门,但翰林院里的翰林都是有雄心壮志的,奔着星辰大海去的,国家也是把他们当成宰相预备役在培养。 但礼部不一样,礼部是真的冷清,基本上进去容易出来难,如果出不来,那就不会有太大的实权,基本上就是跟各种礼制打交道了。 最辉煌的时刻可能就是换皇帝的时候了,咳咳…… 看刚才白二郎那样,显然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既如此,那他们礼部很适合他呀。 掌院瞥了一眼他,意味深长的道:“李尚书,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 白善看着很守规矩吧,但他觉得他应该是翰林院里最不守规矩的一个,都是新人,但他迟到早退都干过,而且还能做到不动声色,才进来多久就已经能摸到先帝时的起居录等各种机密文件了。 不过掌院不觉得他是机灵,而是好奇的调皮,到了新的地方就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要把环境摸个透才作罢。 而白二郎也调皮,但他胆小,没人带着,他的调皮就有限度,进来这么久了,他也只在那几个房间里打转,简直丢皇帝这个大靠山的脸,也让一直如临大敌的掌院白准备了。 第2556章 忧虑 这次吃饭他们换了位置,不去状元楼了,而是去了内城新开的一家酒楼——九福楼。 白善提前订了位置,一进去,全是人,很是热闹。 他牵着满宝的手直接上三楼,和她道:“他家的水煮羊肉片听说极鲜美,很好吃。” 俩人到的最早,才坐下,不多会儿殷或和刘焕就到了。 他们两个是一起过来的,殷或现在还在崇文馆里读书,不过可以请假出来,这对他来说不难。 只要崇文馆不给他结业,他应该会一直在里面读书。 俩人才刚坐下,门外便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门一推开,白二郎和明达公主到了。 包厢里只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下人,其他下人护卫都退到了外面去。 白二郎先给明达公主拉开椅子,这才一屁股坐在殷或边上,叹出一口气道:“下面人太多了,上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看着我们呢。” 满宝好奇的问道:“他们认出公主了?” 明达不太好意思的道:“我陪着长豫姐姐来过两次,因此这里的掌柜认得我。” 九福楼是新开的酒楼,才开张没两天长豫公主就来吃了,吃过一次觉得不错,而那一次她还有许多东西没吃,因此又拉上明达吃了一次,觉得味道也很不错,过了几天又来吃了一次…… 所以九福楼的掌柜就认得她们了。 满宝便道:“我觉得长豫公主在新城的那三层楼不应该拿来做珍宝阁,而应该拿来做珍馐楼。” 明达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这段时间长豫已经有一半的时间回归公主府的厨房,但依旧有一半的餐食是在外面吃的。 对于吃的,她似乎很没有抵抗力。 在宫里还好,有各种规矩约束着,上面又有帝后压着,她便是喜欢也会收敛,出了宫,一下没了约束,她就放纵起来了。 满宝道:“我下次送她几道菜。” 明达好奇,“什么菜?” 白二郎猜测,“药?” 满宝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说了是菜,那就是菜。” 白善已经叫了伙计上来点菜,听他报了一遍菜单便点了几道他早就听说过的招牌菜,然后看向他们几个,“你们再点一些。” 大家各自点了一道菜后便可以了。 包厢的门关上,殷或便举着茶杯笑道:“饭菜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来,我们先拿茶敬你,祝贺你升迁。” 白善笑着举杯,“多谢。” 大家喝了茶,刘焕便好奇的问道:“我听我祖父说,陛下有意将中书舍人再往上提一品。” 白善就被茶水呛到了,问道:“陛下正式提出来了?” “开小会的时候说的,所以我祖父说你前途无量,现在中书舍人是六品,要是它整个往上提了一品,那就是五品了。” 白善皱眉,“好端端的,为何要将中书舍人提一品?” “因为中书令一直空缺,听说陛下不打算再设中书令,这里开了先例,那下一朝,甚至之后的圣人也都会空缺中书令。” 既然最要紧的中书令空出来了,那就把手底下的人提一提,把中书令的工作再委派下去给底下的人,不能委派的那就皇帝接了。 白善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打算,甚至垂下眼眸思索起来,现在空缺的可不只是中书令而已,还有尚书令呢。 只有门下省有魏知负责,因此魏知被叫做魏相。 年前三高官官还有两个,现在就剩下一个了,若是魏知也有个什么事退下,门下高官官也空缺,那…… 白善一凛,正色起来,和还在嘻嘻哈哈的刘焕道:“这事儿不要再声张,也不要再在外面说了。” 刘焕愣了一下后点头,“好。” 殷或不由看了白善一眼,有些疑惑不解。 包厢门被敲响,伙计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上菜的伙计,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最大的一盆就是水煮羊肉片,被放在了最中间,肉眼看着没太大感觉,倒是其他菜被摆得很好,还有鱼脍,满宝愣了一下后问道:“谁点的鱼脍?” 第1004页 她刚才怎么没听过? 伙计听了立即笑道:“回夫人,这是我们掌柜送的,殿下常光顾小店,掌柜的说前面几次来公主都没尝过鱼脍,其实我们店里的鱼脍也不错,您尝尝。” 等人退下,白二郎就嘿嘿笑道:“没想到跟着公主吃饭还有这种好处,我们就从不被人送菜。” 满宝道:“你以为是白送的吗?这是投名状呢。” “什么投名状?” 满宝道:“你怕是不知道,陛下很喜欢鱼脍,太子也喜欢,恭王也喜欢,长豫也喜欢,明达要是觉得这鱼脍好吃,回头肯定会介绍给宫里,这不就是投名状了吗?” 明达也看着那摆盘精美的鱼脍咽了咽口水,白二郎却道:“你不能吃吧?” 明达惋惜的点了点头,她不能吃。 她不能吃,殷或也不能吃。 对于生的东西即便再嘴馋他们也不吃,这个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太医们就叮嘱过的。 于是满宝他们就很不客气的独享了。 满宝沾了调料,鱼片很细,肉质鲜嫩,只有淡淡的腥气,裹着调料后腥气就更淡了,入口后轻轻地一嚼便化了,一点儿也不比在宫中吃的差,甚至鱼肉更加的鲜美。 满宝微微挑眉,和明达道:“这份投名状可以接。” 明达便笑道:“回头问问长豫姐姐有没有吃过,若是没吃过可以叫上她来试试。” 论对吃的推荐,长豫更有话语权。 满宝点头。 鱼脍是不错,但水煮羊肉片更不错。 羊肉被切成了又薄又大的一片,应该是才用汤汁滚过,因此很嫩,基本保持住了羊肉的味道,却没有膻味,的确很不错。 大家吃得很开心,便是殷或都没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所以大家都需要饭后消食,几人便结账后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护卫们牵着马和车跟在后面。 殷或落在了后面,和白善周满走在一起,“陛下提品中书舍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善摇头,“现在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想,若有一天门下令也没有了,那三省首官的职权应该会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分予下面的官员,一部分则掌握在圣人手中。” 这件事有好也有坏,好事是权力更分散了,朝中不再是三高官官说了算,像底下他们这样的小官也很有话语权了; 坏处是,权力也更加集中了,集中在圣人一人的手中,以后的圣人和当今一样圣明还好,若是遇到一个昏聩不听劝的,那就无人能够制约他了。 白善垂下眼眸,其实依照他的私心,他是不愿意取消的,因为三高官官好歹还有三个,而皇帝只有一个,显然后者昏聩恋权的概率要比前者大很多。 但他官位太小了,这话儿他不能说,说了也没用。 或许可以找魏大人谈一谈? 就从中书舍人提品一事开始吧。 第2557章 欣慰 魏知也在思考着这件事,昨天皇帝第二次提起此事,虽然当时没有结果,只是闲聊一句的提起,但他知道,再提一次,大家就要认真考虑此事了。 中书省共有六个中书舍人,全是给皇帝起草诏令、侍从和接纳上奏文表的,皇帝要为提品,是想将侍从、宣旨、劳问这些职责也都拨给他们,还要兼管中书省事务,算是分担了一部分中书左右侍郎的职责。 而往下呢? 如今中书省没有中书令,做主的是中书侍郎,他们的职责被分担给下属会再次被削弱。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可他们的职责不仅会被分给下属,还会被皇帝收回一部分。 魏知在意的是这个。 陛下似乎不喜欢有人制约他。 不过可以理解,谁喜欢做事的时候一直有三个人在耳边叨叨? 从皇帝喜欢听好话,更喜欢嘴甜似蜜的恭王就看出来了。 所以想了想,魏知决定拒绝此事,身为门下省首官,只要他不答应,那这事儿就不能通过。 所以在白善上门拜访,隐晦的提起此事时,他愣了一下便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还小,暂不必参与,就好好的在中书省当你的差就行。” 魏知看着白善,目光中满是欣慰和欣喜,连日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当差。” 不管将来如何,中书舍人提品如今对白善来说是大好事,一提品,他就从六品升到了五品,相当于一年连升两品,这升迁速度比目前最快的周满还要快。 最要紧的是,他以后总要出去历练的,朝中的大臣谁没有地方历练的经验? 或多或少都要参与过地方事务才能再回京进入权力中心。 而不成文的规矩是,京官外放,除非是贬斥,否则外放都要升半品或一品。 一进一出的调任他就可为一州首官了,有的官员可能奋斗二十年都做不到刺史的位置上。 而白善稍一运作就可以,而他竟然还能想到拒绝皇帝升品…… 魏知心想,大晋将来有白善这样思考的不是自己利益,而是大局,是国家利益的官员在,又怎会行错呢? 于是再进宫陪皇帝下棋时,魏知主动提起此事中书舍人提品的事,然后明着告诉皇帝他不同意。 这世上很多关系都似弹簧,你强他便弱,君臣之间也是一样的,皇帝之前多雄心勃勃,这会儿就多怂,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他看了一眼冷脸的魏知,决定暂避锋芒,于是冷淡的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1005页 然后很久都不再提起这事,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让一直等着白善再升官,他好再吃他一顿的刘焕惊讶不已,私下问他们,“怎么升品的事儿就没动静了?” 白善和殷或一起瞥了他一眼,他们俩人都知道实情。 白善知道肯定是魏知做了什么,殷或则是从他爹那里知道,魏大人进宫里和皇帝下了一盘棋,然后皇帝去西内苑里跑了两天马,心情很不好的拉着殷礼打了两天的猎,以至于最近他那里都有好些野物。 殷或想起来,扭头问白善:“我那儿有新鲜的鹿肉,天气要热了也留不住,你家要不要?回头我给你半只。” 白善立即应下。 一旁的刘焕立即道:“我也要,我要一条鹿腿。” 殷或点头,“回头我让下人给你们送。” 一旁的白二郎没吭声,刘焕就用手肘撞了一下他,“你不要?” 白二郎摇头,“今天下午宫里也送了一只狍子出来,说是陛下在西内苑射的。” 刘焕傻乐道:“怎么陛下射中的是狍子,殷大人射中的是鹿?” 白二郎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隔壁长豫公主收到的就是一头鹿,只不过鹿肉性热,明达公主不能多食,所以没给我们送而已,除了狍子,还有兔子这些东西也送了不少来。” 白二郎当了驸马后,其他的或许会缺,但吃喝上绝对是最顶端的那一撮人,和以前抢资源总是抢不过京城的权贵世家不一样,成了皇帝的女婿之后,至少宫里有的,明达都能有一份,京中的权贵世家能弄到的好东西,就算明达和白二郎不开口也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再也不是当初要买只鹿还得通过殷或的人了。 只不过白二郎和明达也就对吃上关注一些,除此之外的其他奢靡物夫妻俩并不怎么关注。 白二郎和白善道:“我家里的狍子肉和兔子肉也有好些,你要不要?” 白善点头,“要。” 他来者不拒。 家里人多,什么东西都能消耗完,他们实在吃不完还能送一些去饭馆,反正是不会弄坏食材的。 于是白善叫上大吉赶着车各家转了一圈,都不进门,直接就拉了一堆东西回家。 白二郎不打算跟他们玩儿了,他得回去写自己的稿子,于是喊道:“别忘了明儿休沐去看我们新修的路啊。” 白善冲后头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殷或骑在马上,和白善并骑,收回目光道:“听说新城那一片新建了不少房屋,很多读书人都要到那边租房子住,连国子监的一些同学都有些心动。” 白善道:“是公主建的,国子监不是有提供住宿吗?” 家贫者可以选择住在监舍里。 殷或摇了摇头道:“监舍到底不方便,一些人会学习很晚,若同监舍的人不愿,到底会有矛盾。” 但在外面租房子又太贵,所以很多人会选择委屈自己。 但如果有便宜的地方,便是远一些,相信也会有很多人愿意去的,路上还能背诵课本,并不算浪费时间,到时候拿出一二文车费就是。 总比在监舍里受委屈强,还可能将人际关系搞坏。 白善便道:“可以让他们去找白二,白二是他们的学长,多的做不了,便宜一些还是可以的。” 白二郎自然没意见,这可以让他和公主,尤其是明达公主收集一波好感和好名声。 不要以为公主不需要好名声。 公主要是有好名声和好人脉,她在朝中被人骂时好歹会有人替她骂回去,比如长豫和满宝。 这次休沐碰上了田假,于是大朝会赶在休沐之前开,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商量完以后就开始商量一些小事,于是一个御史出列弹劾长豫公主奢靡浪费,据他每天蹲街的不完全统计,长豫公主一个月竟有二十一天在外用饭…… 第2558章 出言相帮 公主车架出行,虽不至于让行人回避,但自己一辆车,后面一辆装着宫女内侍的车,还有随行的侍卫等,人还是很多的。 而且长豫又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只要有心,掌握她的行踪并不困难。 能力强一些的,连她在外面每顿饭吃的什么,花了多少钱都能打听到。 御史觉得长豫公主太抛费了,身为大晋公主,她理应响应向帝后勤俭的号召,也该勤俭节约才是,结果她竟如此耗费。 据他所知,只是出嫁几月,长豫公主便将京城大小饭馆都逛过了,花费甚巨…… 皇帝不悦的抿了抿嘴,任谁被当着满朝文武这么多人的面被骂闺女都不会高兴的。 偏提倡俭约的确是他和皇后的提议,他为此减少修建宫殿(看修了二十年都没修好的大明宫),大明宫如今都还在停工状态呢;而皇后的便服更是没有那种千金一匹的华服。 各地进献上来的那种华美布匹,因为耗费甚巨,登基之初,帝后当面损毁过一批,为的就是拒绝地方进献。 这些年国泰民安,地方才开始进献,但皇后也从不穿,甚至也不给公主皇子们用,而是每年赏赐给于国有大功之人。 比如刚过去没几个月的年节,皇后赏给了萧夫人,萧院正的妻子;前年过年赏给了衡阳公主,阿史那将军的妻子;大前年过年则赏给魏夫人,魏知的妻子…… 第1006页 因为事涉女儿,皇帝不好亲自开口给闺女辩解,于是目光扫向底下的爱卿们,希望有谁替他的爱女声援一二。 大部分人都静静地坐着,垂下眼眸躲避了皇帝的目光。 赵国公想了想,长豫公主毕竟是他的便宜外甥女,在他妹妹膝下养了这么多年,每次见面也都甜甜的叫他舅舅,于是主动出列,和皇帝行过礼后便斜了一眼那御史,道:“陛下,臣看陈御史太闲了,连公主吃什么喝什么都管,不如再给他委派些别的差事才好。” “不错,长豫公主的花销又不走国库,你管她吃什么喝什么,在哪里吃在哪里喝呢。” 起身起到一半的满宝就一屁股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陈御史当然不怂他们,冷笑道:“天家无小事,长豫公主为天家之女,这自然就不是私事。” 又道:“何况,皇室中人本就不该与民争利,长豫公主不仅大肆花销,还在外插手商旅之事,大肆敛财,此举若不遏制,焉知将来她不会攫国之财?” 满宝听愣了,长豫公主做什么了? 见没人说话,连赵国公都皱着眉不吭声了,陈御史便激愤的喷了长豫公主一顿,反正就是她太奢靡无度,应该禁止,自家有饭为何总在外抛费? 然后一国公主插手商旅之事,与民争利算怎么回事?更应该禁止。 满宝眼见着情势不对,连忙起身出列,行了一礼后问陈御史,“不知陈大人说长豫公主与民争利,插手商旅之事是什么事?” 其他的都是小节,什么在外面吃饭,在座的谁没在外吃饭喝酒过? 但与民争利和插手商旅之事却不是件好事。 陈御史就沉着脸道:“臣听闻长豫公主要开一珍宝阁,放言要收进世间奇珍,而今店铺已经装修好,不日就要开张了,陛下,此举不妥,请陛下规劝公主殿下。” 满宝大松一口气,她还以为长豫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不就开了一间铺子吗? 满宝瞥了一眼陈御史,与皇帝行了一礼后道:“陛下,臣知道此事。” 皇帝努力压着怒气,面色沉静的道:“哦?周卿奏来。” 满宝面色同样沉静的道:“长豫公主的这一珍宝阁便开在雍州新城内。” 她道:“因新城新建,里面人烟稀少,商贩更少,明达公主在其中拥有一条街的商铺,但如今能租出去的,十不过二三,长豫公主见状便主动赁了一间。” 皇帝沉静的点头,示意周满继续说。 “当时长豫公主便言,新城街道宽敞,房屋崭新,如此冷清实在不该,于是决定将赁下来的店铺设做珍宝阁,将她认为世间的奇珍都放在阁中售卖,以此吸引旅人和商贩。” 陈御史:…… 众文武大臣:…… 满宝继续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说瞎话,“陛下,治国、治州、治县,甚至是一乡一里之治,治理的良莠主要看的便是税收和人口,这两样为重中之重。” “长豫公主在新城之中开设珍宝阁,一为了吸引人口,二也可为户部纳税,怎么就不好了呢?” 皇帝颔首,问陈御史,“是啊,公主此举是为了新城的发展怎么就不好了呢?” 陈御史:“陛下,长豫公主分明是为了享受,看她一月有二十一日在外饮食便知……” 满宝截断他的话问道:“陈御史,您一月在外饮食几日?花销几何?” 陈御史觉得她跪舔皇室,不屑与她为伍,于是一甩袖子道:“我薪俸微薄,家中贫寒,无钱在外消费,因此不曾在外饮食。” 满宝也不探究他说的真假,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查不出来,她颔首道:“我可以理解大人,大人家境贫寒,的确更应该体贴家小在家中用饭,但长豫公主并不家贫。” 陈御史皱眉,拿住这一点儿就要说话,满宝已经继续道:“陛下再穷,但给长豫公主的嫁妆,便是不靠魏驸马,顿顿在外面吃饭也是可以的。” 她看向皇帝道:“陛下,据臣所知,长豫公主在外饮食并不奢靡,像状元楼、九福楼这样的酒楼饭馆,一月也难得去一二次,更多时候是在一般的馆子里吃的,有时候便是路边的小摊位也吃得津津有味。” “又一次臣下衙回去路过皇城外的馄饨摊,长豫公主和驸马便在那里用的晚食,还请了臣一碗,耗费不过三十二文钱而已,这并不奢靡。” 一直微微闭着眼睛的魏大人睁开了眼睛,出声问道:“八文钱一碗,为何要了三十二文钱?” 满宝顿了一下后先回答了这个问题,“长豫公主吃完又用食盒打包了一碗,说是不错,晚上要做夜宵吃。” 众文武大臣:…… 皇帝:…… 满宝这才继续自己要说的话,“何况,臣觉得公主在外饮食是与民有大利的事儿,身为京官,我们应该高兴,甚至大力支持才是。” 第2559章 好朋友 “长豫公主花用的是自己的钱,物品只有交易才能变成商品,”满宝道:“长豫公主的一餐饭食,饭馆挣了钱,厨师和伙计挣了钱,种植菜蔬的农人和养殖鸡鸭的人也都挣了钱,这些人皆是民,难道他们没有得利吗?” 皇帝连连点头。 满宝道:“不过陛下和皇后娘娘推荐节俭也是对的,拒绝奢靡,应该拒绝的是炭烤熊掌,身着彩缕,腰佩千金美玉。权贵之人以低于商品价值的价格获得,此才是与民争利,而长豫公主所好美食不过是平常富户也都能吃到的东西,何来奢靡之说?更不用说与民争利了。” 第1007页 皇帝连连点头,要不是还得矜持,他恨不得再多点几个头。 不少人都表示赞同,于是开始有认替长豫公主说起话来。 魏知便出列道:“陛下,如今天下承安,百姓安居乐业,斗米价从十五文到十二文,再到去年秋后的十文,有地之人已都能饱腹,既如此,天下百姓应当积富了,臣提议可选一些州城,在固定时间内见面商品入城之税。” 皇帝认为可行,于是问其他大臣的意见。 老唐大人想了想后道:“可,不过应当提前一月昭文,着各地御史严格察举,胥吏不得因此敛财,否则失国库之财,饱了胥吏小官腰包就不美了。” 户部尚书:……你们要减税经过他的同意了吗? 不过他仔细的思量了一下后上前道:“臣提议,京城,雍州,太原,郑州,鄂州,荆州和益州都可以列入此项之中。” 大家看着户部尚书,纷纷在心中“卧槽”一声,暗道,你这也忒快了吧,直接把北下,东来,南上的要道一网打尽了? 那京城和雍州得涌进来多少商旅? 陈御史脸黑片刻,默默地退了回去。 满宝也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盘腿坐在自己的小坐席上听着他们争论新出的题目,不过他们本来不是应该快要下朝了吗? 因为魏知的一个提议,大朝会延迟了半个时辰才正式散去,满宝起身的时候已经饿得不想动弹了。 唐大人更饿,所以他看了一眼周满就走。 满宝不理他,上前去扶庄先生,小声道:“您年纪大了,下次可以直接告假不来。” 年纪大的官员可以请长假不来参加大朝会,反正他们又不会发言,一般吏部不会强硬要求他们必须出席的。 至于白善,他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身为中书舍人,他此时是最忙的时候,正和他的同僚们分拨各个部门交上来的折子,除了加密的折子外,其他的折子他们都要全部打开扫过一遍,然后按照轻重缓急给皇帝分好。 分好以后并不是马上就给皇帝,一些折子直接送到中书侍郎的手中,由他们先给出处理意见,然后再呈送给皇帝…… 所以白善知道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时,已经是中午用午食的时候了。 今天的大朝会开的尤其长,等皇帝到了书房,他收到消息,立即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抱了要给皇帝批阅的折子就去找他。 今天轮到他在皇帝跟前当值。 结果才到书房,白善就收到了皇帝的一份午餐赏赐,在吃饭的过程中才知道满宝在大朝会上和御史因为长豫公主吵了一架。 白二郎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在皇城里,大朝会上的事儿根本不可能成为秘密。 知道这件事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他和明达一定要多交朋友,将来要是被人弹劾了才有人为他们说话。 不然当庭定罪都不给我们挣扎一下的机会,简直过分。 于是白二郎觉得要特别争取一下白善和周满的友谊,最近他们来往好像是少了,嗯,回头多给他们送点儿野味儿。 长豫公主也因为这件事,本来对他们的新路之行不太感兴趣的,第二天也巴巴的一起赶来了。 一碰面,长豫公主就伸手抱住周满,呜呜呜的道:“周满,不愧我请你吃了这么多饭,下次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请你去吃。” 满宝问,“公主,你家的厨子还没有把你的胃抓回去呀?” 一旁的魏玉满脸无奈,他也不明白长豫为何那么喜欢吃外面的东西,明明家里厨子做的也很好吃。 长豫就道:“他们做的倒也不错,我近来已经很少在外面吃的,那陈御史忒的过分,只看表面,哼,他所算的二十一天我只在外面用午食,难道我出门逛街,午时后还要巴巴的赶回家用饭?自然是在哪儿就最近找吃的呗。” 满宝理解这种,连连点头,然后问道:“你怎么二十一天都在外面逛街?” 长豫道:“我的店铺要开张了,自然要多出去看看别人家的店是怎么做的,都卖些什么东西,我好参考参考。” 她干的都是正事好不好? 这一点儿魏玉可以作证,连连点头,其实最近这个月长豫比二月那会儿好多了,至少他每天下衙回家他们是在家用的晚食,偶尔才会出去街边小摊吃个宵夜。 想想刚和长豫成亲的那一个月,早上醒来,她宁愿坐上马车去两条街外的小摊上吃一碗宽面也不愿意在公主府吃下人精心准备好的早点…… 明明公主府做的更好吃,也更精致,但她就是说宽面更劲道,她吃一碗午饭不吃都行。 然后午饭就去吃了羊肉泡馍。 魏玉看了一下妻子,微微摇头。 满宝好奇的问她,“你店里的货物都准备好了?” 长豫道:“只有一半吧,我还和你侄女谈了谈,她已经答应将药膏和药霜放在我的珍宝阁中卖,以后新城,甚至是雍州城内她都不会再另外开设店铺。” 她道:“我最近正和蜀赏交谈,他们会给我一批蜀锦,我也放到珍宝阁中。” 她微微抬起下巴,骄矜的道:“将来我这里卖的东西便不是独一无二的,也必定是在外面难寻之物,而天下如此多的难寻之物都在我这里可以找到,岂不就是珍宝阁了吗?” 第1008页 满宝愣愣的问道:“你赚钱吗?” “那当然,”长豫公主很自信,“我让你侄女将给我的药霜和药膏换个样子的瓶子,价钱比你们在东市卖的直接翻一番,放心,亏不了。” 满宝:……一样的东西,谁脑残了才会去买呀? 请假条 今天有点事儿,所以中午的更新推迟到下午六点再更,中午大家不用等了哟 第2560章 教化 从城东出去的那一条小路已经贯通,在两日前便正式交付使用了,不过满宝他们是第一次来走。 出了东城门便向北走,和皇庄正好相反,走出一段后,之前有一条很小的路延伸而去,是人和牲畜在田垄之间走出来的,中间能有一排青青地绿草,两边则是坑坑洼洼的泥地,再边上就是田垄的那种。 除非走路,骑马和骑驴,不然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满宝他们也只走过三次,每次都尽量不坐在车上,不然能将你颠出一个好歹来。 可现在这条路被平整了,且被扩出去好大一截,两边的田垄都被铲平然后填充石子后再补充泥土捶打过。 左右两车道,比官道小,但看着也是一马平川,很是让人舒心。 满宝骑在马上,被风这么一吹,越发的舒心,对这条路更加满意,“修路是正确的。” 白善颔首,示意她往前看,就见路两边的边上有农人挑着担子,担子里放着不少菜蔬,看到这一行车队,他们有些胆怯,便不敢再走,而是站在路边边上侧身等他们走过。 今天是这条路开通的第三天,直接修路,人和牲畜是不许在路上走的。 但他们昨天就走过了,听说从这里进京城的东城门特别快,一进去过了两个坊就是东市,到时候在东市里面交上两文钱就能得一个位置,而一旦菜蔬可以卖出去八九十文呢。 要是运气好,他们不用到东市,就一路从两个坊晃悠过去,东家买一些,西家买一点儿,都用不着交那两文钱就可以把菜都卖出去了。 主要是东城门进菜蔬不收税。 东城门进菜蔬当然不收税了,不仅菜蔬不收税,鸡鸭鱼蛋这些东城门都不收,这是郭县令近日才颁下的命令,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人走东城门。 至少他万年县的人得走东城门。 作为万年县县令,这点儿权力他还是有的。 没办法,长安县太可恶了,明明万年县和长安县一样是京城郭县,但因为皇城被划给了长安县,明明他们同级,但唐鹤就是隐隐压他一头。 最可恨的是,西城门属于长安县也就算了,南城门也全都属于长安县,明明城内的地盘都是差不多对半分的,凭什么到了城门口的那一块长安县就要比他们万年县多一整个? 偏商旅们都喜欢走南城门。 东城门少有人走。 现在好了,他多增了一条路,说什么也得多吸引些人来,因此郭县令早早让里长们在乡里宣传,鼓动大家往京城送鸡鸭鱼肉蔬果青菜。 他想让辖下的百姓们争气些的,但他们很少见到这样的贵人,这样的车队,突然在空荡荡的大路上遇见,还是刚刚开通的大路,一时有点儿胆怯。 停下来后便犹豫着是跪下还是不跪。 满宝好奇的看着他们,到了跟前后就盯着他们的担子问,“这樱桃是自家种的还是野生的,甜吗?” 农人愣了一下,就忘了纠结是跪还是不跪了,回答道:“回娘子,这是我家后院的果树,不敢说甜,但肯定不是特别酸。” 他没敢说很甜。 满宝一听,立即问道:“多少钱一斤?” 问起价钱来农人就不是很紧张了,裂了嘴笑道:“十五文一斤。” 比肉还贵啊。 满宝看了眼,还是觉得很好看,于是道:“给我来……我先尝一颗可以吗,要是好吃我就全买了。” 农人一听,立即摘了一颗又大又红的给她,然后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满宝咬了一口,有点儿酸,不过比他们村山上的野樱桃好太多了,于是大手一挥道:“我全买了。” 反正他们今天人多,不怕吃不完。 农人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当即放下担子,和边上的人借了秤砣来给她称斤两。 不错,他们共用一杆秤,而且这秤还不是他们的,是他们和村长借的,每次借送他两个鸡蛋。 他算了算斤两,很快就报出数来,“三斤九两……” 他冲满宝憨憨一笑道:“娘子,一两算我们让您的,就算您三斤半好了。” 他们买菜就这样,半的才好算,多了或少了就不好算了,于是多了他们就抹去,少了就添一些。 然后他拿出一张大叶子将樱桃包起来给满宝,就蹲在地上掰着手指算三斤半是多少钱。 满宝便站着等。 等了许久,发现他算到第三斤后就卡壳了,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后继续掰着手指头算,还扯上了边上的人。 他们也难啊。 他们很少卖东西的,要不是里长一直说现在是春天,地里菜长得快,城里的人没菜吃,而现在又旱住了,地里暂时种不了,东城门现在不收进城的菜蔬钱,不然他们也不会大着胆子送菜进城。 但一斤菜就两三文,谁家买菜都没超过十文钱的,这樱桃人家都是一两一两的买,突然来个包圆的,农人好着急。 第1009页 满宝见他算不出来,便蹲在地上帮他一起数,“一斤是十五文,那两斤就是三十文,三斤就是四十五文……” 农人满脸茫然。 满宝便拿出一串铜钱来拆开,数了十五文放在他的手上,“这是一斤。” 又数了十五文放在他的手上,“这是一斤……” 大家都围上来看热闹,连长豫和明达也没忍住从车上下来,一起围观。 满宝又数了十五文放在他的手心,“这是一斤。” 农人道:“这是三斤了。” 满宝颔首。 然后又数了十五文放在他的另一个手心,然后道:“这是第四斤,但你只有半斤,所以钱得分半,你一枚,我一枚……” 满宝放一枚在边上一人的手心里,再放一枚在自己的手心上,到第八枚便完了,正好在对方的手上。 她笑道:“这就是一半了。” 对方却眯了眯眼,“娘子怎么没有第八文?” 满宝笑道:“十五文的一半是七文半,你让我一两,我便让你半文,算起来还是你让我多一些呢。” 农人愣了一下,将钱收起来后恭敬地和周满行礼,与其他人一起退到边上等他们走了才挑担离开。 满宝将樱桃交给明达,笑道:“这东西酸酸甜甜的开胃,你可以吃一些。” 明达笑着点头,顺手交给了长豫,长豫就抱住,喜滋滋的和她一起上马车。 满宝骑上马,和白善道:“郭县令或许可以让里长教乡亲们数一数数。” 白善也颔首,“教化不该只局限于道德。” 第2561章 妄加揣测 县令们教化百姓,除了支持本地的教育事业外,最普遍的行为就是让里长宣讲一些忠义礼信的故事,还有加强法治建设等等。 但教习算数,从未有过的事,但满宝和白善都认为这很有必要。 识字的难度太大了,而且世上绝大部分人不识字,而且识字你得有书,身边也要有个认识字的人才行。 但识数不一样,满宝觉得这世上识数是这世上最简单的开智游戏,它不需要什么材料,掰着手指头,抓一把地上的石子就可以数。 先识数,知道数,再自己加减,而同样数的加便是乘,同样数的减就是除,这世上再没有比识数更简便,更低廉的开智法子了。 而且识数对生活也很重要,看今天的算账就知道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娘亲和大嫂就开始教她数手指和脚趾了,当时她可是才会说话呢。 当然,这些事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脑海中一些闪过的片段,但科科记得。 满宝觉得她封地上的人也该开智一二,嗯,回头找里长们聊聊天儿。 走过郭县令和荀县令合作的路段便到了周满出资修建的路段,然后到了岔路口,他们只望栎阳县方向看了一眼,见道路平整,和他们这条路上一样宽,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新城方向去。 这是明达的皇庄,她在这里是有住处的。 以前这个皇庄是不特别准备主子居住的院子的,毕竟这个皇庄离京城不是最近的,也不是附近最大的,也实在没什么特色,所以皇室没人想起要来这里住。 但皇帝当时要修建这一排的屋子时,顺道拨钱在庄子里给闺女修了个宅院,专门给明达过来巡视产业时住的。 不然怎么办呢,新城距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她过来巡视产业若是累了在哪里休息? 所以这次明达他们直接去的是明达的庄园。 等把行李都卸下,人也放下大半,他们这才带了些随从便往新城去。 现在新城里的人比上次来的多了一些,负责这一条街商铺的管事立即飞奔来请安,和明达公主禀报道:“如今租出去的铺子有九间,正在装修的有六间,可也不知怎么了,今儿一早京城那边好些人家派了管事过来和小的预定铺子,有些人家还要求已经租出去的那些铺面腾出来给他们……” 明达好奇的问,“都有哪些人家?” 管事道:“郡王府那边来预定了两间,丹阳公主府上来预定了一间……” 都是皇亲国戚。 管事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明达后道:“赵国公府上也来预定了一间,不过是国公爷预定一间,小公爷自己预定了一间。” 管事顿了顿后继续道:“小公爷说他的铺子要挨着周大人的铺子。” 满宝一听问道:“对了,我的铺子卖什么?” 众人:…… 你一个东家问大家要卖什么? 满宝一脸无辜,“我原先是要卖药膏药霜的,但不是长豫和立君约定好了,我们周记将来不在雍州开设铺子吗?” 管事便笑道:“奴才问过周二娘子了,二娘子说周家只在药和吃的上有些长处,因此这铺子要拿来做吃的,现在正打算开饭馆呢。” 但这一次饭馆很是高档,不似开在外城的那一间,因为这附近有大量的房子租给读书人,因此周立君想弄得风雅一些。 满宝最近忙,周立君也忙,所以俩人基本碰不上面,自然也没交流过这件事。 毕竟这铺面满宝就一句话,而从租,交接和装修都是周立君来的。 和长豫公主不同,她有多少产业放在自己名下都没问题,而周满显然不行,因此这一个铺子是用向铭学的名字租赁的。 第1010页 他当年被罚,自己是不能够出仕的,甚至孩子也很难再出仕,毕竟刺杀皇族是大罪,他能够不被流放已经算不错了。 此时店铺装了一半。 周立君笑着上前与他们见礼。 长豫和周立君接触了几次,俩人年纪相当,脾性也有些类似,因此很合得来,满宝还没开口,长豫就先开口邀请她了,“走,我们一起回皇庄歇脚去。” 于是周立君陪着他们从街尾走到街头,又从街头走到街尾,这才去的皇庄。 管事这才悄声和明达公主禀报,“郡王府那边看中了周大人现在的铺子……” 明达蹙眉,问道:“是哪家郡王?” 管事先告罪,这才道:“是河间郡王,不过来的是个管事。” “你没说铺子已经租出去了吗?” “当时他要得急,直接就在图纸上圈了地方便走了,等小的发现时追出去,人已经回了。” 明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亲自上门谢罪去吧。” 管事一凛,立即跪下,诚惶诚恐的低头道:“是,奴才明儿就亲自上门去。” 明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除此事外还有什么事?” 管事顿了一下后道:“丹阳公主府上说公主和驸马不日会来雍州,到时候还想借一下公主的宅院歇脚。” 明达公主脸色稍霁,颔首道:“可。” 管事跪在地上,瞪了许久,见公主没有吩咐,便磕了个头悄悄地退了下去。 明达垂眸想了想,半晌,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忍不住和心腹宫女道:“身边得用的人太少了。” 宫女笑道:“那是殿下您要求高了,他不好用,慢慢调理便是。陛下和娘娘可是给了您不少人手,你都要说得用的人少,其他公主听见要生气了的。” 明达就摇了摇头道:“他们不顶用,换一批年轻知事的上来培养吧。” 她道:“看周家人便知道了,他们若不能揣摩我的心思,那就应该知道守规矩,一切照着规矩来,那就不会出错,便是错了,那也是小错儿。” “偏他揣摩不透我的心思,却又硬是要揣摩,还要站在本宫的位置上思虑,”明达冷笑一声,“妄加揣测本已是大忌,还是如此不聪明的揣测,这样的人怎能用?” 宫女便不说话了。 明达都没想到父皇和母后精心给她挑选的人竟然这么多毛病。 也不知道父皇手底下的那些人会不会也有问题。 明达正在思考这样严肃的问题,而在另一边休息的长豫等人直接分了两边盘腿坐下,知道丹阳公主要来,长豫便乐哈哈的和满宝道:“丹阳姑母和姑父感情可好了,等她来了,我们叫上他们一起去雍州城里吃好吃的。” 元宵节快乐 还有一章,明天再补上,今晚累了,效率好慢,一章要写两三个小时 第2562章 截胡 白二郎正在挑樱桃吃,闻言愣了一下后道:“丹阳公主?我好像认识……”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他,周满道:“你和明达成亲的时候丹阳公主也送礼了的。” 白善道:“这两年薛驸马都在京城,你应该在宫里见过才是。” 家宴什么的,在京城的公主一般都会和宗室一起参加的。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道:“我是说,我好像在那间杂书屋里看到过丹阳公主,说的是公主和驸马的事。” 当然,他也不太记得丹阳公主这个人就是了,皇家的亲戚太多了,不说皇帝的儿子女儿,还有先帝的儿子,可太多了。 长豫眼睛大亮,兴奋起来,“我知道,这事儿我知道,是不是写的丹阳姑姑成亲之初不愿与姑父同席之事?” 白二郎连连点头,眼睛也亮晶晶的,“没错,正是此事,只不知为何不在陛下的起居录中,反而被塞在了杂书间,也就几张纸。” 明达过来时他们正说得兴起,她忍不住笑了笑问:“在说什么事?” 白二郎:“我们在说丹阳公主。” 先帝有很多女儿,总计十九个,当然,现在还在世的没这么多了。 但这么多公主白二郎之所以知道这位姑母,便是因为她出现在了杂书间内。 但杂书间记的东西哪有长豫在宫里听到的小道消息精彩,她就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分享起自己的小道消息来。 因为不算坏事,所以大家都悄悄竖起了耳朵听。 “丹阳姑姑长得漂亮,文采也好,自诩甚高,姑父其实也不错,就是比其他姑父可能差点儿,这话儿可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姑姑说的,”长豫道:“姑父虽出身武将之家,自己也有功劳,但和其他姑父比起来还是逊了一筹。” 看各自的成就便知道了。 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长豫觉得最紧要的是,“薛姑父长得太老实了。” 要是长得漂亮些,她觉得丹阳姑姑就不会在意这个了。 魏玉忍不住扭头看她。 长豫看到别道:“你别看我,你长得比姑父好,还有文采……” 爹又是魏知,不然她也不会很乐意的。 魏玉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反正还算有点儿甜,他压下心中的喜意,沉静的道:“别胡说。” 当着大家的面呢,羞也不羞? 长豫不理他了,继续和他们小声道:“薛姑父长得太老实,当时又有人和父皇说薛姑父太过村气,姑姑听说以后气得不行,更加不愿与薛姑父同席了。” 第1011页 公主出嫁几个月不与驸马同床,也不愿与对方同席,于是各种闲言碎语就传出来了,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宫中,自然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听说妹妹竟因为这样的事和妹夫闹别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就干脆把所有的姐夫和妹夫都给请到了宫中,当然,还有他的姐姐妹妹们。 皇帝就带着一众驸马握槊,不管他本事如何,反正皇帝是赢了一众的姐夫和妹夫,然后和薛驸马比时就故意输给了对方,当着一众人的面,皇帝大赞薛驸马。 皇帝席上喝酒带他,投壶带他,说话也带着他,让薛驸马成为了一众驸马中的焦点人物。 丹阳公主心结瞬解,和驸马回去的时候就和和美美的了,二十来年了,夫妻俩关系一直很好。 即便这些年薛驸马没什么出征的机会,官位早已不能和其他几位驸马相比,夫妻俩也越过越好,反正每日开开心心的,倒是越过越融洽,所以这算是一段佳话,宫中对这种小话也就不是很阻拦。 满宝琢磨了一下后问:“丹阳公主喜欢吃吗?” “喜欢吧,”长豫道:“这世上还有人会不喜欢吃吗?” 饮食为人一世中最重要的事啊。 众人竟不能出言反对,因为在座的没人能够说不喜欢吃,就是节制的魏玉都不得不说,“民以食为天。” 长豫就得意的扬了扬脑袋,她和明达道:“照这趋势,你这一条街的铺子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全租出去了,到时候必定热闹。” 明达却没这么乐观,摇了摇头道:“都是叔叔和姑姑们看我艰难才出手帮忙的,他们能带来的人可能不会很多,我更喜欢租给商旅。” 因为他们才是认真做生意的,才会绞尽脑汁的吸引人进来。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他们不会很心急的开张的,还不知要多久才装修引客呢,偏他们占的位置又好。” 有些人是想给明达帮忙,觉得她新城的铺子不好租,所以才出手租上一两间意思意思,但也有人是想占便宜。 自周满在大朝会上为了长豫公主和陈御史对战后,大家都知道新城的人口不是很多,长豫公主为了替明达公主拉拢人口还亲自开了一个珍宝阁。 不少人觉得有两位公主背书,将来这新城的生意不会小,于是也派了人来租房子,但他租了房子后却不是自己用,而是转手又要租出去。 明达查账的时候只觉得疑惑,觉得这几人租的铺子也太多了。 而白二跟着她去巡视过后就发现这些铺子还没动工装修,反而还有人将来此的商旅往里带,一副要看铺子的模样,他便有些生气,和明达道:“他们这是要二租呢。” 明达不解,“然后呢?” “然后我们家的管事可能有问题。”他道:“来找铺子的商旅为何不直接找我们的管事租铺子,却要和这些人租二手的?难道他们的租金比我们的还便宜?” 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更便宜,他们岂不是要往里添钱,图什么? 想起上次回来明达说过那管事想要欺负周满的事,白二郎不太高兴的道:“我们现在就把他换掉吧。” 白二郎的枕头风还是很厉害的,明达就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点头道:“好,只是换谁呢?” 她之前不换就是因为手上没有用的人,她不像周满,身后有这么多兄弟,她基本上就朝着一个地方用劲儿就可以,身后自有一众兄弟子侄帮忙打点,这么一算起来,满宝手上的人手都比她多。 白二郎就想了想后道:“把他革了,从皇庄里挑人吧,不行我们就一点一点的吩咐下去,反正现在我们也只管这一个皇庄而已。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怎么从那些人手上把要租铺子的商旅抢过来。” 没错,白二郎想要直接抢人,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传出去对明达名声不好的。 明达也在沉思,夫妻俩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好办法来。 第二天他们进宫时正巧碰见要进宫当差的白善和满宝,白善闻言便道:“出个告示就行了。” 满宝眼睛大亮道:“让人写上两张大大的告示,街头贴一张,街尾贴一张,有意要租铺子的商旅自然会自动找上门来,都不用你亲自下手抢。” 还打算悄悄派人去截胡的白二郎眼睛一亮。 第2563章 抗旱一 这种与人斗的事儿白二郎最喜欢了,主要不会太费脑子,且自己还隐站上风,可以让人暗搓搓的吃亏,只是一想心中就激动不已,晚上吃饭都能多吃下半碗。 明达一开始颇为烦恼,体会不到这种乐趣,但见白二郎连着两天宁愿拒绝白善他们的邀约也要去新城那里盯着管事给人租铺子,只要看到管事脸上的笑容僵硬,他就很高兴,连着她也不由高兴起来,隐隐摸到了那种边。 于是夫妻俩一起往新城跑,每天就坐在铺子里,居高临下的看管事接待因为贴了告示而找来的商旅。 有两个主子在,管事不敢做手脚,因为明达和白二郎一早定了租金的浮动范围,让他想要提高租金把人吓走都不行。 于是那些管事费了好大劲儿找来的商旅,转身就和公主直接定了合约,交租金拿铺子。 那些管事收到消息时几欲吐血,这铺子都来回看了几天了,眼见着就要成交,谁知半路杀出个明达公主? 第1012页 他们不敢去找明达公主,只能怒气冲冲的去找公主的管事。 大家虽未曾明言,但你收了大家这么多的礼,一开始双方就暗示过,你把铺子低价租给我们,我们再转租给他人,结果我们费心费力从外头拉了商旅来,你转头却给我们截胡了? 再没有这样的道理,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江湖道义和主仆之间的利害关系比起来就很不值得一提了,公主和驸马就在隔壁铺子坐着呢,他既不敢应承他们将已经签合约的商旅还给他们,也不敢让他们把动静闹得太大…… 若是公主和驸马知道此间发生的事,他这条小命也不用要了。 于是他只能忍痛将之前收的东西退回去,还自己补贴了点儿,他肉痛道:“这事儿如今是我们公主和驸马亲自看着呢,街头和街尾的两张告示你们也看到了,在我们的铺子完全租出去前,你们想以高价将铺子租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您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先前也没料到公主如此看重这一条街的商铺呀,”管事道:“这就是新城的一条街,新城才多少人啊,我们公主手下产业无数,不说京城还有铺子,便是封地,一年的收益便不少了,我哪儿知道公主会亲自管理新城这边的产业?” “总之这事儿大家就自认倒霉吧。” “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就不行了?你们租的这铺子我可是给你们拿的最低的租金,位置还好,就算租不出去,你们自己拿来做生意也不亏嘛,”他暗暗威胁道:“公主就在边上的铺子里坐着,各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闹开来,我是讨不到好,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子便能讨得好去?” 他们瞬间不说话了。 可心里还是不甘心,这新城现在根本就没几个人,花费那么大装修,过后肯定要亏本的。 几人咬咬牙,决定回去和主人家说一声,这事儿还得再拖一拖。 他们给东家打理产业,若是亏损太多,年终时也是会有处罚的。 商铺一口气租出去不少,明达很高兴,白二郎也很高兴,皇帝却不怎么高兴。 今年京城雍州一带干旱,中原其他地区或多或少也有些旱情,因此今年的田假不仅提前放了,还多放了三天。 需要回家种田的官员,连着休沐日一起,一共放了十五天,足半个月的假期。 他以为闺女会跟着驸马回宫住一段时间,陪一下他这个老父亲的,结果放假以后女儿连京城都不住了,直接住到皇庄里去。 哦,白二也放田假了,因为他说他要去种皇庄的地,他的上司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给他批了条子。 魏知也放了田假,不过他没有休十五天,而是休十天,便是十天也不纯粹,每日从地里回到府中后,他依旧会处理公务。 魏知在雍州有一块地,那是他自家买的。 今年干旱,他亲自跟着长工们去挑水浇灌田,然后看着他们犁地,跟着他们一起卷了裤腿下地插秧。 很不巧,那块地和老周头给满宝做嫁妆的一块地离得很近。 因为干旱,今年新找的两家佃户反悔了,他们自家也有地的,没料到春旱会这么严重,他们显然种不了这么多地了,因此只能将周满的地退回去。 老周头一看,便忍不住一边念叨,一边带着儿子媳妇们来种地了。 满宝和白善干脆也休了田假,戴着大大地草帽就撸了裤腿下地去了。 这里没有水渠过来,只能开了上面的田埂,一家一家的放水下来,但河道的水量少了,大家就只能挑水了。 满宝挑水是不可能挑水的,他们拉了一辆牛车,直接将水放在车上运过来,结果车到田边的时候,水也撒得差不多了。 就算桶上盖了盖子也不太管用。 俩人蹲在车上看着水桶发呆,“有水车就好了。” 有专门运送水的水车,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去?而且水车造价也不菲,他们也不能为了种地就直接付出高于收获的成本。 老周头将田里的大土块敲了一遍回来,看到两个孩子盯着几个木桶眉头紧皱,就看了一眼牛车,不由哎哟一声道:“你们这是洒了一路的水啊,这多浪费啊。” 念叨他们,“你不会摘几张大叶子放在桶里再盖盖子……” 满宝和白善眼睛一亮,都想起村里人去挑水时喜欢往木桶里放一张荷叶,这样水摇摇晃晃的时候就不会洒很多水。 满宝立即跳下车,和老周头道:“爹,您就放心吧,水不会浪费的,落在地上也是给草吃了,回头草长好了让我们家的牛把它吃了。” 老周头:……这是多闲得慌,稻子和麦子且没有水喝呢,倒先给草吃了。 俩人又牵着牛车去拉水了。 和别的农活比起来,拉水不算太辛苦。 到了河边,白善和满宝将车上的木桶都拿下来打上水,满宝去摘了一些大叶子放在桶里,这才盖上盖子。 第2564章 抗旱二 俩人尽量走平坦的道路回来,五分之四的水都还在,俩人高兴,连忙拎着水桶将水都倒进田里…… 俩人一整天都在运水,周大郎用耙子将田耙过两遍,让田里的水和泥混合在一起,均匀了许多。 白善提了一桶水下来,见满宝双脚站在田里,正就着才倒下去的水洗脚,便招呼她道:“快过来,这里的水更干净。” 第1013页 满宝立即上前,双脚站在田里的一丛草上,白善微倾木桶,水流细细地流下,满宝就着水流洗干净脚和被弄脏的裤腿。 洗干净才放下,然后就坐在田埂上晾干脚丫子。 魏大人插完一块田,浑身是泥的晃悠过来,也走到周家的田里,示意白善继续倒水。 白善便给他新取了一桶水来净手和净脚。 “大人家里还有几块地?” 魏知叹息道:“雍州一带也就这两块了。” 但他的家乡今年也受旱了。 满宝见他满脸愁绪,便宽慰他道:“大人,我娘说,农人本就是要看天吃饭的,旱一些,涝一点儿都是常事,对我们来说,也就难一时的,就怕他许久既不涝,也不旱,风调雨顺好几年家里却还存不下余粮。” 魏知愣了愣,问道:“为何风调雨顺几年都存不下余粮?” “既无天灾,自然就是人祸了。”见魏知一凛,满宝连忙解释,“我这人祸可不特指官场,家里的败家子、或者有人生病也算的。我娘是说,风调雨顺好几年都存不住粮,那还不如年年有点儿旱,有点儿涝的过。” “这是为何?”魏知不解,“就算存不下粮食,也该是风调雨顺的好。” 满宝摇头,“我娘说,天老爷都看着呢,这天下这么大,你这儿风调雨顺,那别的地方必定在受灾祸,福气也该轮着来才对。” “连着几年风调雨顺,享受的福气太大了,将来必有大的灾祸,”她道:“比如益州水患那一年,前头几年我们村就是风调雨顺的,结果那一年突然就暴雨了,加上人祸,大堤就垮了。” 魏知仔细的思考起来,发现还真是,前些年京畿一带才旱过,那次算比较严重,但因为京城一带粮多,各地粮食运送过来,因此没有酿成大祸,最多国库穷一点儿,他们这些当官的累一些。 而干旱后,京畿一带风调雨顺了两年,也就去年冬天雪灾,今年开春干旱,不过钦天监那边说情况不是十分严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下雨。 魏知感叹道:“你母亲很有见地呀。” 难怪能养出周满这样的人来。 满宝深以为然的点头。 白善又拎下一桶水来,叫满宝,“快过来帮我。” 满宝便光脚踩在草地上,几下跳过去给他倒水洗手洗脚。 魏知看着他们,看着看着便问道:“两日了,怎么不见周大人和白大人黑?” 满宝自得道:“我们很注意防晒的,您看,我们戴着草帽,白天太阳大的时候还会用纱布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魏大人:“不闷?” “闷是闷一点儿,但不会黑呀,”满宝道:“不然半月后回朝,我们黑成黑炭,可怎么去见陛下和诸位同僚呢?” 魏大人不解,“有什么不能见的?” 满宝道:“他人玉树临风,我等自然也要姿容优雅,怎能狼狈?” 魏大人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后道:“好,那半个月,不,是十二天后大朝会见。” 绝对防晒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个又是这么的放荡不羁爱自由,没两天就把纱布给丢了,等真下田插秧时,连草帽都觉得碍事,早上和下午太阳不是那么大时俩人直接就把草帽给丢了。 然后欢腾的在田里扑腾。 等种完了田还得种豆子,不在水里,他们这才感觉到热,老老实实的戴好了草帽,可还是觉得晒。 而且此时戴回去也晚了,俩人晒黑了。 不说他们自己,老周头也心疼不已,一边念叨着让他们下种的时候快点儿快点儿,一边道:“这种活儿我们自己做就好,你们直接当官多好,还请田假……” 满宝直起腰,捶了捶自己的小腰后道:“爹,我们还种几天呀?” 老周头便左右看了看,估算道:“我们这边再有两天就种完了,另一块地不知道你五哥他们种得怎么样了。” 老周头给满宝陪嫁了两块地,这一块是他们负责种的,另一块则是周五郎带着一众同样休了田假的侄子们在种。 连周立信(大丫)和关咏都过来了,整整七八天都泡在地里。 没办法,因为缺谁水,要插秧的田都得浇灌,本来三四天可以完成的活儿愣是给延长到了七八天。 而且现在不乱短工长工都不好招,真正拿着钱都找不到人的那种。 听说皇庄那边招收了大量的工人,不仅待遇丰厚,吃的还好,好多人都去了。 然后就是一些权贵世家大老爷们,也因为这场干旱不得不雇人运水。 不然皇帝为什么提早放田假,还给添加了三天,为的就是让你们抗旱呢。 就在满宝他们全都下种后,钦天监一直说快来的雨总算是来了,淅淅沥沥的,很细很细,落下来时满宝和白善都没发现是下雨了,毕竟他们戴着草帽呢。 还是周大郎觉得热,摘到了草帽抹一把汗,结果就感受到了落在脸上的细雨,他愣了一下后便大叫道:“爹呀,下雨了。” 正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落豆种的老周头吓了一跳,把帽子一摘,伸手一接,高兴道:“还真是雨,赶紧的赶紧的,快下种。” 满宝他们都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前来巡视他的秧苗是死是活的魏知看见了,便撸了袖子去帮忙,等种完了最后两垄地,他们便高高兴兴的结伴回家,满宝还邀请魏大人,“您这时候回京城也晚了,不如在我家的庄子里歇一晚?” 第1014页 魏知笑着应允。 和周满去了莆村的庄子。 一行人坐在牛车上,一路拎着雨回去,心里却很高兴,尤其这春雨有越下越密的趋势,满宝大松一口气,“最好湿到地下两指。” “那得看能不能下到晚上去了。” 此时,皇帝也正站在太极殿里看雨,眼见这雨越来越密,越来越密,他这才高兴起来,哈哈大笑的吩咐古忠,“去,告诉皇后,今晚朕要吃锅子,让御膳房多杀一只鸡。” 古忠笑着应下。 第2565章 春雨 回到莆村,另一块地里的周五郎他们已经回来了,他们也淋雨了,不过他们运气更好,他们是种完了要回家时才下的,因此他们这会儿已经在洗澡换衣服了。 满宝他们一回来,厨房那边就立刻添上水继续烧,不一会儿就出来一锅热水了。 白善让下人找了庄先生的一套衣裳给魏知,让人服侍他沐浴去了。 白善和满宝他们也回房去,半个时辰后大家就一人捧着一碗面蹲在廊下一边吃一边看着越来越密的雨。 雨很细,但很密,就是这样的春雨最让人喜欢了,魏知很满意,颔首道:“不错,下上一晚上,田里的秧苗,才下的种子应该都能长出来了。” 满宝和白善也点头。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迷迷糊糊间,满宝听到外面的雨声小了,但似乎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她觉得更冷了,不由的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了白善些,找到了个温暖又舒服的位置便又沉沉睡去。 倒是白善被她拱醒了,他迷糊的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缩在他腰侧,干脆就翻了一个身将人抱进怀里,彼此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继续睡。 连着劳作多日,难得下雨可以睡懒觉,俩人便直接放任自己的感觉睡过去,一直到有人来敲门他们才睁开眼睛。 只是他们也不愿意起,白善给满宝扯好被子,这才翻了个身看向外面,扬声问道:“何事?” 西饼在外面道:“大人,魏大人吃过早食了,老爷要你们去陪客人呢。” 白善就缩回被子道:“让立学他们几个去,书房里有书,趁着魏大人在此多请教他一些问题。” 西饼:“……小郎君他们也没起呢。” 白善毫无心理负担的道:“那就叫他们起,春光如此好,怎能睡懒觉?还是读书人呢。” 打发走西饼,白善就抱了满宝继续睡。 魏知却和老周头周大郎一起去看莆村里的田地了,他们两家的田地距离莆村不是特别远,所以看莆村这里的发展情况就大概可知他们的情况了。 此时天还是阴阴的,虽不再下雨,却总有种下一刻还要下的样子。 一夜过去,春草就跟被神仙往上拔了一截似的,直直往上冒了一大截。 而地里之前种下去一直没动静的豆子却冒出了青芽,有的直接顶开了泥土,露出了一点青色。 而田里的秧苗已经返青,看上去还挺精神,显然是立住了。 魏知看了一路,很是高兴,见这一片的田地竟然绝大多数都种好了,不由问道:“这一片都是周大人的职田?” 老周头自豪的应了一声是。 魏知点头道:“莆村的职田经营得不错呀。” 他觉得周满遇到了好的佃户和管理得好的里长,想了想,都走到这儿来了,不如就进村子里看看去。 于是魏知便和老周头周大郎一起进村子里去了。 村民们却很少有睡懒觉的,昨晚上下雨,今儿一大早他们就起来了,男人直接就扛着锄头出门,一是看田里的水,有些田因为干旱,之前一直没种呢,挑水也得选好的那一块先挑不是? 所以他们今天一醒来就出门了,早食都没吃呢,先把水多的田放出一些水去,水少的再挖开田埂让水流进去,一会儿就要来耙田插秧了。 二则是要看田里的秧苗是否被冲散了,要是被水冲掉了得抓紧时间补种。 因此魏知他们来得早,但村里的青壮大部分已经出门下地去了。家里的女人也没空,都到秧田里拔秧苗,准备抓住这一次下雨的机会插秧。 所以村里只有小孩儿。 他们正赶着自家的鸡去地里翻虫子吃,还去割嫩猪草,看到老周头和周大郎,他们立即丢下手中的东西跑过来围着他们转悠,主动道:“老爷,老爷,您要什么,我给您拿去。” “去去去,”老周头挥手道:“我今儿没带糖来。” 小孩儿们虽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没事儿,不要糖我们也能帮忙。” 老周头就问他们,“你们爹娘呢?” 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回答。 魏知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不远处的两个孩子因为争抢一条蚯蚓打起来了,俩人直接摔在了泥地里。 大概是衣服弄得太脏了回去不好交代,两个孩子直接放声大哭起来,互相指责道:“都是你,我要告诉我奶奶,让她揍你。” “我告诉我哥哥,让他揍你。” 魏知连忙上前将两个孩子拽起来,问道:“你们抢蚯蚓做什么?” “给鸡吃。” 魏知看了眼散落在附近的鸡,它们正优哉游哉的四处走着叮东西吃,对扔到面前的蚯蚓看都不看一眼,不过这些鸡长得都有些怪,有的尾巴上的毛被剪短了几根,有的是在屁股上的一截被剪秃了毛,还有的是翅膀上的毛被剪了…… 第1015页 魏知不由问,“这些鸡为何都有些秃毛?” 一个小孩儿立即指了秃了屁股的鸡道:“这是我家的。” 其他小孩儿也立即认领自家的鸡。 魏知自己就有佃户,也有长工和短工,但如莆村这般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得起鸡的很少。 因为养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前期需要投入,在培养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养着养着它就死了,还有可能养着养着就失踪了…… 鸡的天地太多了,天上的老鹰,山上的黄鼠狼,家里的大老鼠,甚至还有地上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它出去后就不再回来了,所以养鸡需要承担得起风险。 需要有人一直看着才好。 他不由问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孩子,“你们村养鸡的人很多?” “多呀,每家都养。” “这么富裕?” 小孩儿就指了老周头道:“老爷给的小鸡,不要钱。” 老周头有些尴尬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生怕魏知再问下去,他似乎听满宝他们说过,要是东家让佃户们干很多活儿,那在官老爷们的眼中就是不慈不仁的形象,他可不能让满宝有这个形象。 然而魏知是谁? 基本上他想知道的消息,老周头和周大郎根本就拦不住,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和一群最大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说话,不仅把村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连人家爹娘晚上吵架打架的事儿都知道了。 第2566章 人心和制度 周满不仅支持他们养鸡,还支持他们养羊和养牛,以及养猪。 只不过村里很少有人选择养猪就是了,大多数都选择养羊和养牛。 要不是养牛需要很高的资质,东家们要考察一段时间,村民们肯定都选择养牛了。 而不管养什么,种苗都是东家提供的,只不过长成以后他们需要分东家一些。 比如养猪,全村百户人口,只有二十八户选择养猪,猪苗就是东家提供的,养上一年,长大可以宰杀后就四六分,东家四,他们自家六成。 要是养的母猪下崽了,那东家只要两成,剩下的八成是他们自己的。 而且,养死了全算东家自己的。 因此只是付出劳力的村民们很多都愿意养。 职田很大,总有不适合播种的地,那些地就被他们种了牧草,拿来喂猪、喂牛、喂羊,反正这几年村子的收成还不错,就是累点儿。 但以前也累啊,他们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有盼头,特别是孩子们…… 他们和以前一样需要干活儿,但以前是要去地里敲泥块,管你多大,会走路就可以拿着木锤子去干了。 现在他们却可以放鸡,放羊,放牛…… 一点儿也不辛苦,就跟在鸡羊牛的屁股后面,不让它们吃庄稼就行,偶尔给它们割一点儿草,捉一些虫子,比去田里锤泥块可好玩多了。 鸡养大了还会下蛋给他们吃,冬天杀羊的时候他们也有羊肉吃…… 魏知伸手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笑着颔首,“好孩子,快去放你的**。” 小孩儿转身就跑了,跟着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的追着鸡跑了。 魏知一路沉思着回去,白善和周满才起床呢,正在洗漱。 魏知看到俩人懒洋洋的模样,忍不住露出笑容,“我看了周大人的职田,很是惊喜,想问一问白大人,秋后你也该分得职田了吧?” 白善之前在翰林院,大头是俸禄,还没来得及分职田,这就是户部的狡诈之处了。 因为翰林院部门特殊,很多未来的大佬就是进去中转的,估摸着待上一二年就会离开调任他处,所以他们干脆先不分职田,而是用第二种补贴方式,直接按照他的品级在秋天时补充禄米,以充作职田的收入。 只不过白善运气太好也不太好。 他是去年初夏入职,按照惯例是秋后才分得职田,因此他当年没有补贴。 去年他没有职田,今年该得补贴,但今年他又升官去了中书省,那他今年秋后会分得职田,且已经不在翰林院,那就拿不到翰林院的补贴了,今年他还是没有职田收入。 满宝回味了一下,啧啧道:“我突然想起我赚的比你多好多呀。” 白善道:“我们家又不靠俸禄吃饭。” 他豪不谦虚的道:“我家不缺钱。” 不太富裕的满宝和缺钱的魏知略过他这句话,继续讨论起来,“没错,到时候他的职田也要申请自管,交给户部收成不高,佃户们的收益也不高。” 魏知点点头,他的职田就一直交给户部打理,每年都是拿固定的租子。 他倒是也可以试着接过来打理,可这样一来就需要很精心的管理者才行。 对方不仅要会管理佃户,还要会种地,更要有公正之心,不能不善良,不然还不如交给户部; 可也不能过于善良,否则职田就失了原有之意。 魏知手底下当然有这样的人,他家的老管家就是。 可老管家要是去管职田,家里的事儿怎么办? 魏知看了眼周满,开始思索起自家的亲戚来…… 满宝还在撺掇魏知,“魏大人,我看这职田不如都交给各官员打理的好,那样效益会更高些。” 魏知却是直接摇头,笑道:“回来的一路上我也一直在想此事,但只是一个念头便否决了。” 第1016页 不仅满宝,连白善都不能理解,“为何?难道我们的职田管的还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那也只是你们家,”魏知道:“这世上如你们家如此有善心且又守规矩的官宦之家并不是很多。而且,相信人心,不如相信制度。” 他道:“制度比人心更可信。” 在回来的路上魏知就在想,这样的法子能不能在朝中推广? 只是一个念头他便知道,不能! 一,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有周满一样和睦的家庭,一样得力的兄弟姐妹,或者可用的管事,可以帮他们打理好职田; 二,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和周满一样有这份同福之心,愿意将大部分利益让与佃户。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心是会变的。 魏知静静地看着周满和白善,他想,现在他们是可以遵守朝廷的规定,只是尽职尽力的打理好这份职田,离职的时候会将职田归还给朝廷。 但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甚至更久以后呢? 当他们习惯了有这份职田,而这里的佃户也习惯了这样的东家,当他们离开时,他们会不会想将这一份职田“买”下来,或者,这里的佃户会不会想办法让他们把职田买下来? 大晋在建国之初拥有大量的公中土地,但每年都在大量的失去土地。 户部总是说职田要不够分了,一直在催促他们压缩职田的分配,可那么多的公中土地去哪儿了? 虽然官员每年都在增加,但每年也有不少的官员死亡、致仕,总体来说,官场上的人数一直处于一种较为稳定的状态,稳定的增加,但增加的并不多。 以建国之处的土地数完全能够支撑官员们的职田。 之所以不够,是因为职田一直被人侵占。 有“恶意”的侵占,也有自谓“善意”的侵占。 但不论是哪一种,从大局上来说,这种侵占给国家,给未来的百姓都带来极大的伤害。 目前看着,“善意”的侵占似乎是为了耕种这片土地上的佃户好,但过个十年,二十年,换了一代的东家,他们能够一直对他们好吗? 如果不能,失去了朝廷的监督,他们会过得有多惨? 所以魏知是不可能大力推广此举的,但他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信不过人心,但他相信制度。 这件事不能交给个别官员,但可以交给一个机构——户部。 没有田可种,也没有休田假的刘尚书这几天为了抗旱忙疯了,难得下雨,于是偷闲在家休息,却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他拢了拢衣服,看向外面阴沉沉的天,嘀咕道:“难得下雨天,我竟然着凉了?” 第2567章 以身作则 要保证一件好事可以长久的进行下去,那就要进行制度化,并且要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断的完善制度。 这是魏知住在莆村别院里教俩人的第一件事。 白善为此思考了两天,和满宝道:“不错,人心难测,就连我自己都不能够相信我自己的心,更不要说别人了,所以还是应该制定好规则,使人不能轻犯。” 满宝问:“就和律法一样?” “职田的话,目前肯定做不到如此,但可制定规矩,等以后制度完善了便可入法。” 满宝就问:“你和魏大人打算制定什么规矩?” “魏大人想要在户部中新设一个部门,专门管理经营职田的。” “现在职田不就是户部在经营管理吗?” “那不一样,”白善道:“现在的经营管理是粗放的,他们完全下放给地方县令,县令又交给底下的胥吏,由他们强制分派佃户,每年强制收取佃租,再一层一层拨回给户部,由户部发还给各官员,魏大人的意思是,新设的部门不再委派给地方官员,而是由他们亲自打理,但职田所属的地方官员有监督之责。” 满宝:“维护佃农的利益?” 白善点头,“此一法变动特别大,且耗资不少,干系也不小,户部那边,还有朝中官员可能不会答应,所以魏大人让我以你的职田为例写一份报告。” 除此之外,这一次还会先行自愿原则,即,官员们可以选择是按照以前的方式进行托管,每年只收固定的租子;还是接过去自己管理;第三种则是选择他们的这种方式了。 白善道:“范围被固定在了京官中,因地方职田的特殊性,所以地方职田暂不在此例中。” 白善顿了顿后小声道:“其实昨晚我和魏大人恳谈过,他更想取消职田制。” 满宝一惊,问道:“是魏大人想如此,还是陛下想如此?” 白善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陛下也想如此。” 这一次,白善真正接触到了高级的机密和上位者的博弈之中,他轻声道:“你别看现在国泰民安,其实每年朝廷都失去大量的职田,京畿一带也在失田,但还在可控之中。” 毕竟天子脚下,就是有心人也得忌惮一二。 “但在地方,官员联合地方大族侵占官田的行为屡禁不止,”白善道:“魏大人说,官田大量失窃,地方官员的职田得不到保障,他们就会大量侵占荒地开荒,这就相当于占私田了。” 大晋的土地制度就是成丁能分得田地百亩,其中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 第1017页 当然,各地因为土地多寡的原因,这一制度会打折扣,但最少的永业田五亩都是要保障的,因为这是生存资本。 可魏大人他们私底下算过,照着这样的速度下去,很快就保证不了均田制的进行了。 所以魏知想取缔职田,直接提高官员的俸禄,从户部中拨款,不再分拨职田。 而职田收归朝廷,由户部和地方共同管理,除了新丁和朝廷的封赏外,公田谁都不许再动用。 魏知没告诉他们的是,皇帝不止是想取缔职田,他还想收回一部分被侵占出去的职田。 有很多种方法,最直接的,派人去收集那些人家的违法犯罪记录,随便一条就能把家抄了。 能够把职田给侵占的,手上能干净到哪里去? 但皇帝不想用这种方法,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见血,所以他更想的是用钱赎地。 将那些被侵占的地赎买回来。 当然,不可能按照市价,这些田地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没数吗? 皇帝和魏知私下算过账,他最多愿意出到市价的六成。 然后他们算了一下这两年的失田数目,只是两年的而已,算了一下要耗费的钱财后,皇帝差点儿犯心绞痛,因为国库中还没有余钱,所以皇帝只能暂时将这事压下,只是悄咪咪的和魏知打算。 这种事也只能和魏知打算了,其他人他都没敢说,包括赵国公这个大舅子。 因为赵国公手上也不是那么的干净,背后牵扯甚多,除了魏知,朝中怕是没人会站在皇帝这边。 他虽然是皇帝,但并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没见他三令五申不许世家再建坞堡,但人家是拆了瞭望台,但围着坞堡建造房屋,依旧是层层叠叠。 同族居于一处,里面有数不清的佃户和长工,不过是部曲换了个名称而已。 天下才安定不过三十年,皇帝没那么大的勇气招惹这些会给他带来大乱的人,所以对这些世家大族,以及这些世家大族推到前面的豪门大族,地方乡绅,官员等,皇帝也要尽可能的温和。 甚至他也是这么教太子的。 他将这些打算告诉太子,然后教导他道:“你的脾气可得收敛收敛,将来你做了皇帝,可不能再如现在这般脾气暴躁,要知进退,忍让。” 他道:“当忍时便忍,当进时再进。” 太子应下。 皇帝满意的点头。 然后隔天皇帝就在宫中大发雷霆,便紧急诏在莆村别院里乐不思蜀的魏知回京。 前来找人的侍卫是冒雨前来,脸色还有些发白,顾不上和拎着一串樱桃站在院子里的周满打一声招呼,直接扑到魏知跟前道:“魏大人,您快进宫去吧,陛下要杀了河间郡王。” 魏知吓了一跳,河间郡王是礼部尚书,好端端的皇帝为什么要杀他? 魏知连忙回京。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也赶紧和老周头他们说了一声,抓了马就要跟着走,刘老夫人听到后追出来,和他们道:“先问清楚是何事再决定管不管,别乱参与。” 又道:“去问二郎。” 白善认为有理,于是没去追魏大人,而是带着满宝去了皇庄。 结果白二郎和明达公主提前一步被叫回去了。 俩人对视一眼一眼,便紧跟着回京。 回了京城,他们便直接去找殷或。 殷或在自己的县子府里,看到他们便道:“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放心吧,陛下不会真杀了河间郡王的。” 满宝问道:“河间郡王做什么了?” 第2568章 争水 殷或喝了一口茶道:“河间郡王没干什么,只不过他家一个庄头和郑家的一个庄头因为抢水打起来,死了七个人,比较巧的是,死的七个都是郑家那边的人,其中有五人是佃户,还有两个则是跟着里长去调解的中间人。” 满宝:“……雨都下了三天了,现在地里不缺水了呀。” 殷或:“这是四天前的事,郭县令本来已经审结,但郑家庄头不服,今日又带着人和河间郡王家的庄户发生了械斗,结果预备来参加今年进士考的郑家二公子因为四天前的事儿要去看一下庄子和佃户……” 白善和满宝一惊,“他死了?” 殷或摇头,“没死,但伤得不轻,我父亲亲自带着人去把人捞回来的,直接送入宫中治疗,现在还不知死活。” 殷或道:“这一位郑公子是长房嫡支的二公子,从小熟读诗书,在荥阳一带很有名,他兄长是作为族长培养的。” 和陇州白氏这样的小世家不同,如郑氏这样的大族,他们不仅会着意培养可以入朝出仕,支撑起家族的子弟。 很显然,这位郑二郎就是郑氏特意培养的弟子。 满宝问:“他伤到哪儿了?” “脑袋,”殷或看着满宝道:“我觉得你不应该从莆村回来,不然你还是先出京躲一躲吧。” 满宝一愣,思索片刻后摇头。 躲事不是她的作风。 白善也觉得不能躲,不躲,事情还只是李家和郑家的事儿,这一躲才是真的扯上了满宝。 殷或想了想后点头,“也对,”他和满宝道:“那你们回家去吧,太医院要是找你们,现在估计已经在你家里了。” 白善和满宝连忙回家,家里一片安静,并没有人。门房说没人来找,俩人就松了一口气,手牵着手就要回去休息。 第1018页 结果他们就听到了马蹄飞奔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俩人也听到了声音,于是停住了脚步。 宫中急招周满进宫。 满宝都来不及换官服便跟着人进宫去了。 白善想了想,干脆决定去翰林院中加班,顺便去宫里探望一下驸马都尉白二郎。 郑二郎躺在东宫里呢。 殷礼是带着禁军在外做训练的时候遇到紧急去县衙报信的人,这才知道两个庄子发生械斗。 本来这和他没关系的,虽然他是京兆尹,但底下这种小事儿他是不可能越过县令去插手的。 结果听说郑氏的二公子也被卷入,且还被当头打了一棒,另一边参加械斗的还是河间郡王家的庄头,他立即觉得不对,带着人就去平息械斗,顺便把郑二郎给抢了出来,直接送到宫中治疗。 之所以用抢的,是因为河间郡王家的庄头不知道郑二郎,而知道郑二郎身份的郑家庄头沉迷于械斗,虽然从棍棒下面抢下郑二郎,却一没有叫大夫,二没有将人带出危险区域…… 在殷礼出现后,对方还想把持着人不放,一脸不相信,觉得京兆府要谋财害命一样的戒备他们。 殷礼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让禁军们上手,在场的全抓了,抢下郑二郎便送到宫里。 之所以闹得这么大,是因为郑二郎伤得不轻,他虽然只是轻轻地一摸,但可以肯定,他头骨瘪下去了。 这样的情况,能活过来的几率不大。 于是殷礼一边把人送进宫,一边让禁军去把京城中有的郑氏、卢氏、王氏、崔氏和李氏的人给请进了宫。 人要是真死了,也得有个见证才好,起码得让郑氏知道他们尽力救人了。 皇帝这几年和世家的关系不太好,殷礼并不希望世家抓住这个机会攻讦皇帝。 河间郡王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 作为皇帝的堂兄,他是很得皇帝信任的,因此他收到消息后,一边让人去把庄子里的庄户都控制住,一边跪到了太极殿请死罪。 魏知被紧急叫入宫中,在路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首先问道:“郑家二公子的伤势如何?” 侍卫哪里知道,只能道:“卑下不知,不过送进宫时满头满脸的血。” 魏知便知道肯定是不太好,不然以殷礼的稳重不可能直接把人送入宫中。 他叹息一声,闭了闭眼,怎么就这么巧,赶在了这时候? 皇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沉沉的没说话,底下跪着河间郡王,边上的矮椅上跌坐着郑望,正用袖子捂着脸低声的哭泣。 因为在京城,最先赶道的老唐大人等正围着他安慰,只是脸色也很沉凝。 古忠悄悄的从外面进来,先是禀道:“陛下,魏相来了。” 皇帝目光灵动了些,沉沉的点头,示意他把人请进来。 魏知进来,才开了个头要问具体的经过,又有个内侍小步进来悄悄的古忠说话。 古忠便看了看皇帝,还是小步上前低声道:“陛下……” 皇帝突然高声道:“有什么话儿便当着众臣的面说出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古忠立即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石砖汇报道:“陛下,东宫那边回话,郑公子不好了……” 皇帝立即起身,直接往外走。 魏知紧跟其后,其他人愣了一下立即跟上,河间郡王跪了不短的时间,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已经麻溜爬起来的古忠就扶了他一眼,俩人急匆匆的去追皇帝。 皇帝一路到了东宫,太子将人迎接进去,但他们也只能看郑二郎一眼,人太多,在里面太耽误太医动作,他们只能转身出去。 皇帝见萧院正和刘太医几个都在,唯独不见周满,便问道:“周满呢?” 魏知垂下眼眸没说话,太医院的人便禀报道:“周大人休了田假。” “这时候还休什么田假,让人去把她找来。” 立即有人应声而去。 满宝是快马来的,因此速度不慢,甚至因为皇帝的命令,她能直接骑马到东宫门口才下。 她跟着人小跑着进来,先是看到了皇帝,才看到跟着的魏知等大臣,可真隆重啊,堪比当时生病的太后了。 皇帝挥手打断她的行礼,指着里面道:“人在里面,快去看。” 满宝便进去。 第2569章 抽血 满宝进到室内,里面很安静,萧院正带着人正给人喂药,只是药不太喂得进去,才换了芦苇来灌药。 看到周满,萧院正便侧身让她看病人,详细的介绍了一下病情,“一棍子敲在了脑袋上,看到侧边的凹处了吗,头骨骨折凹陷,里面有出血。” 满宝上前盯着看了看,一直等他们喂完了药才小心的伸手去摸了摸,萧太医小心的上前给她捧脑袋。 俩人慢慢的移动了一下他的头颅,让她看得更仔细一些,“已经处理过伤口,现在外伤的伤口只有轻微出血,但内里看不出来,但我轻微按压过,看皮肉的颜色,他颅脑内也在出血。才灌下去的是止血药。” 萧院正顿了顿后道:“已经是第二碗了。” 满宝问:“他没醒来吗?” “醒过一阵,但眼中无神,只一会儿就又晕过去了,我们唤过他多次,但他都醒不过来。” 所以他才让人告诉皇帝人要不好了。 第1019页 伤到脑子的人最怕的就是昏睡和不清醒。 满宝蹙眉,莫老师说过,颅脑损伤以致出血的病患最要警惕的是脑疝,她摸了摸他的脉,脉象很不好。 萧院正的两只手还捧着他的脑袋,满宝看了一眼枕头,道:“再垫高些。” 一旁的刘太医立即让人再取来一个柔软的枕头垫上。 萧院正慢慢的放下他的脑袋,显露出他受伤的侧脑,问她,“你能给他放血吗?” 满宝没动过手,甚至没在拟人模特身上动过,她直接开过颅的,但很显然,这里不能开颅。 她不知道不开颅他会不会死,但他知道,以现在的环境,她要是开颅,他是一定会死的。 “用针放血吗?”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萧院正道:“你给人输血的那个针,或许可以一用,先将脑内的淤血引出。” 满宝问:“您有多大把握?” “不到两成,”他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主要看不到脑内,谁也不知道出血点在哪里,针扎进去很可能扎到别的地方。 人的大脑是很奇特的,一旦有所损伤,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便是萧院正也未曾处理过这样的病人,只能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摸索着做决定。 但这事儿不能明言,不然不仅会造成太医院的恐慌,也会给了外人攻讦太医院的借口。 但医术想当的满宝和刘太医却听出了这话的意思。 俩人对视一眼,思索片刻,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点头。 满宝补充道:“让人取一些冰块来,给他冷敷。” 萧院正,“冷敷?对,可以让他延缓出血。” 满宝是想降低脑压。 太医院的太医小跑着回去把输血装置找来了,皇帝看见还以为是输血,便不由看向河间郡王,河间郡王意会,立即撸起袖子表示抽他的血,他愿意给郑二郎输血。 屋里的人没理他,满宝挽起袖子,主动拿起针坐在了一张高椅上,“我来。” 萧院正和刘太医就站在一旁帮忙。 满宝一口气给科科付了不少的积分,眼前的脑袋慢慢变得立体,满宝眨了眨眼,沉下意识扫了眼脑海中科科才扫描出来的脑袋,她对照了一下,慢慢找了个位置,和科科道:“再扫一遍。” 科科很高兴,一边扣积分一边扫描,实时的景象出现,连满宝的手也扫描进去了。 满宝两相对照,轻轻地向下移动了一点点位置,“再扫。” 科科配合默契,又扣了一笔积分,同时另一张影像出现在满宝的脑海中。 若是平时,她大可以扫一张图以后慢慢的对照,现在显然没那个时间。 她又轻微的调解了一下位置,然后和科科道:“扫一张十六倍的,它要更细致吧?” “是,就是积分也高。” 满宝很豪气,“我现在是缺积分的人吗?” 科科就不客气的扣了。 更加清楚的扫描图出现在满宝的脑中,连脑内现在正在出血的位置也照得很清晰。 满宝看了眼位置,确认自己找到了最适合的位置,便轻轻地扎了进去。 她没敢扎很深,就估摸着扎了一点儿,然后让科科再扫描,她根据扫描出来的图片决定是否还要再扎深一些…… 萧院正和刘太医就看着她拿着一根针一直在移动,每次移动的位置都很小,就在那一片打转,迟迟不扎…… 萧院正还以为她是害怕,正打算接替她呢,结果她就扎进去了。 萧院正:…… 他顿了一下,想等她平复一下心情便问为何选择此处,然后就看到她又轻轻地往里扎了一点儿,同时连接着针尾部的透明羊肠中出现了红色,萧院正一怔,然后拿起剪刀一剪,只留下一截羊肠管。 一滴殷红的血低落,有医助端了铜盆上来盛血。 萧院正看了一眼后道:“添些水,记一下一共滴下多少滴血。” 医助应下,给铜盆添上水后就蹲在一旁数。 满宝轻轻的按住针头,让科科扫描了一下后松了一口气,这一针没有伤到脑体。 在积分的帮助下,满宝一共换了三个位置抽血,并且在不断的对比中对他脑内的损伤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满宝记下,在确定抽不出活血了以后便将针取出来,和萧院正道:“我觉得应该把他头发剃了,这样才能减少外伤感染。” 萧院正也正有此打算,不过觉得等他情况好转一些再动手,不然主动死亡的结局,何必还要动人的秀发呢? 所以他问道:“血抽出来了,你现在有多大的把握?” 满宝现在对他脑内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肿了一块,两处出血点,但现在出血速度已经不快了,加上药物和针灸治疗的话…… 满宝权衡了一下后道:“五成?” 萧院正一听,立即道:“那就剃。” 剃头发这种事儿,除了剃头师外就是疡医了。 而太医院里最有名的疡医是谁? 大家一起看向周满。 满宝:…… 没法儿,她只能拿了剪刀咔咔两下就把人的头发给贴着头皮剪了,然后在萧院正和刘太医的帮助下小心的给他将头给剃了,当然,着重剃的受伤部位和边上的地方。 外面等着的皇帝先是见人端出一盆血水,听说是从郑二郎的脑子里抽出来的,皇帝心就有点儿凉了。 第1020页 然后有人捧出一盘头发,皇帝看过去,古忠便把人拦下来问,听说是周太医他们剃的,为的是后续的治疗方便些,皇帝的心就又活过来了。 第2570章 严惩 有后续的治疗,那就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 不仅皇帝,一旁站着的河间郡王等人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回落了一些。 满宝和萧院正刘太医站着看了病人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脉,虽然人还没醒,但脉象不似一开始那样混乱无序,时快时慢了。 于是满宝对萧院正点了点头。 萧院正就出去汇报病情。 皇帝蹙眉,“只有三成的希望?” 萧院正垂着眼眸应道:“是,因为伤的是脑袋。” 虽然知道此时往好的方面说对皇帝更有利,但萧院正也不能把风险转嫁到太医院身上来。 而且他还有话没说呢,但他还算机灵,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皇帝便叹息一声,吩咐道:“不论用什么药,一定要把郑公子救活。” 又道:“你和刘太医周满轮守,亲自盯着,若是人出了个好歹,朕唯尔等是问。” 萧院正毕恭毕敬的应下,他知道,只要不是医疗事故,最后最多被骂一顿,毕竟他已经把成功率说得这么低了。 皇帝看了一眼郑望,再看一眼河间郡王,脸上的神色便沉凝起来,沉沉的道:“来人,将河间郡王送回去,李贡,你这几日就先禁闭吧,郑二郎若无事还罢,若是有事,哼!” 河间郡王跪下应下,起身后被侍卫带了下去。 皇帝对着郑望挤出笑容,“郑卿先回去休息吧,郑公子留在东宫,有太子和太医院共同照顾,你大可放心。” 郑望回神,他知道皇帝与河间郡王感情好,此时他肯定是希望郑二郎活着的,但他也不可能就丢下侄子出宫去,因此他抹着眼泪表示放心不下,请求留在东宫。 皇帝只略微劝说了两句就应下,不仅留下了郑望,还留下了邳国公和卢仲言,因为郑二郎的未婚妻是卢仲言的侄女,同时也是邳国公大儿媳妇的亲妹妹。 所以皇帝才把郑二郎送到东宫,不仅因为太子是储君,也因为他和郑二郎有那么点儿亲戚关系。 魏知等人却没走,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等皇帝,这事儿必定要解决的,就算今天不能解决,也得先商量一下处理意见。 而皇帝则站在一个园子里和萧院正说悄悄话,“三成的可能性……” 皇帝闭了闭眼,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萧院正低声道:“陛下,人的大脑很奇异,若大脑损伤严重,便是活下来了,人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皇帝认真的倾听,“比如……” “比如人清醒不过来,一直昏睡;也有可能偏瘫,手脚动弹不得:或者失语,失明,甚至是成了傻子……” 皇帝脸色一沉,问道:“就没有办法?” “陛下,若是身体的其他地方,那我们还有动手的机会,但在大脑之中,我们能做的有限。” “周满那里呢?” “周太医提了一下开窍醒脑针,但这也得人醒过来才能行针,而且周太医也只是听说过这种针灸之法,”萧院正道:“现在要做的止血消肿,至于骨折的颅骨,只能让它慢慢的恢复……” 骨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骨头里面的大脑了。 皇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和周满说,翰林院,崇文馆的医书任由她查找,务必将人救活,要健全的活!” 说是这么说,萧院正也应下,但最后能不能做到谁知道呢? 皇帝轻声道:“这件事只你们太医院知道便可,暂不得外传。” 萧院正明白,郑家要是知道有这么多后遗症,一定会炸了的。 皇帝这才带着古忠离开,去找魏知他们商量。 萧院正等皇帝走远后才呼出一口气,疲累的回去找周满和刘太医,他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郑公子,道:“来抓阄吧,今儿下午谁守着?” 满宝便举手道:“我来守吧,晚上你们您二位分。” 萧院正和刘太医默默地看着她,一个道:“田假半个月啊,有人一天班都未曾值守。” 刘太医则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叹气,“我这老胳膊老腿啊……” 满宝:“……我这不是想着我才从庄子回来正精神,下午可以守吗?行吧,那我晚上守,您二位看下午这会儿……” 萧院正想了想后道:“我来守吧,刘太医昨晚值守,今儿肯定累了,先回太医院休息,明儿一早来接班。” 他道:“警醒一些,他现在的脉象虽然平稳了一些,但也要小心,要是颅内再出血,我会派人去叫你们。” 俩人立即点头赢下。 “所以为了方便叫人,你们就住在太医院里吧。” 事情就这么多定下了,但满宝想了一下太医院的那个小房间,有点儿嫌弃,于是和萧院正道:“我去找明达公主,您要找我让人去明达公主那里就行。” 萧院正便冲她挥手,表示明白了。 满宝立即颠颠的去找明达公主。 白善也在这里,正跟白二郎明达用午饭呢,一看到她来便立即起身迎上去,“怎样?” 满宝道:“伤得不轻,不敢确定是否可以救活。” 第1021页 明达一听,忧心起来,她和河间郡王这位堂伯父的关系也很不错,所以皇帝在宫中叫着要杀了河间郡王时,宫中才去通知她进宫求情。 白二郎安慰她,“陛下不会真的杀了河间郡王的,你放心。” 这个谁都知道,但不杀,肯定还会有罚的,而且和郑氏结仇并不是一件好事。 白二郎倒是觉得这位郑公子更倒霉,“听说他在荥阳时也是天之骄子,这也忒倒霉了吧?” 满宝和白善也觉得他倒霉,问道:“谁让他去田庄的?” 明达叹气道:“殷大人已经在查了。” 只不过她觉得很难查得出来什么东西,而且两个庄头械斗群殴是事实,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魏知等人也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即便没有郑二郎受伤的事,争水械斗也是一件很恶劣的事。 尤其前面还打死了这么多人。 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应该严厉问责,只不过因为掺杂了郑公子,让这件事更复杂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去繁就简,照着规矩和刑法来,魏知认为郑李两家以及两个庄头都应当严惩。 第2571章 忘我 满宝可不管他们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她当下的任务就是治病救人,因此在明达公主这里住下以后,她就把门窗一关,直接进入教课室,先将郑二郎的数据和脉案发给莫老师,请教治疗方法以后,她就把科科扫描到的数据录入拟人模特中。 很快,拟人模特的左侧脑壳那里瘪下去了一块,凹陷程度看着和郑二郎的差不多。 满宝坐在拟人模特前认真的观察它的伤口,真人的伤口不好扒拉,你人模特的却不必有太多的顾忌。 满宝很想试一下开颅的治疗方法,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拟人模特的脑袋,再然后它就“死”了。 警报响起时满宝还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怎么才打开颅骨不多会儿人就死了? 好在她也失败过不少次,因此并不慌,她直接找起原因来,似乎是她开颅的时候,颅内出血量突然增加,所以…… 满宝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一键恢复后第二次动刀,这一次坚持得久一些,但也没等她有多少动作,警报声再次响起。 满宝若有所思,干脆先进行保守治疗,依据他们今天的治疗先给开了止血药后用药粉止血,然后用针筒抽出积血,最后才开颅…… 这一次警报声一直等到满宝复原了他骨折的颅骨才出现,似乎是因为什么压迫到了颅脑,造成二次出血。 满宝坐在怔了一下,复盘了一下后第四次动手。 这一次满宝的动作更小,只打开颅脑纠正了两块折断得比较厉害的骨头,然后就缝合了。 这一次没有造成大出血,但她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只动这两块颅骨,那就会漏掉一个出血点和两个肿块,会对术中探查受伤情况造成误解。 满宝的邮箱响起来,是莫老师上线了,满宝立即设定好拟人模特的状态,将他的头部垫高,让科科模拟一下他们的环境后就跑去找莫老师说话。 莫老师已经看过她的给的脉象和数据,这个病情对莫老师来说反而不难,他道:“可惜你们所处的时代是远古,没有无菌手术的条件,所以只能进行保守治疗,不然你们可以选择的治疗方法要多两种。” 满宝立即道:“不管是什么治疗方法,能用就行。” 莫老师也笑着点头,“虽然保守治疗的成效会慢很多,但它的危险性也在减小,甚至后遗症也要更小,止血和消肿的药方你都不少,但用于中脏腑的药方是偏少的,你或许可以试一下人参,熟附子,龙骨,牡蛎和黑豆煎服……” 满宝捧着一本笔记本认真的治下。 “除此外就是针灸了,”莫老师道:“针灸对颅脑出血和消肿也有奇效……” 莫老师显然对这方面很了解,不仅不查资料,连书都不带翻的,直接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侃侃而谈,给满宝提供了许多可用的方子。 满宝很好奇,“您以前专门研究过这个?” 莫老师颔首,笑道:“在人类纪元二十世纪到二十二世纪时,人类对大脑的开发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那时候的古人类从各个方面对脑域进行研究,其中就有古中医。我专门古代医学发展进程的,那两个世纪人类医学发展迅猛,尤其是脑域和细胞学,我自然有所研究。” 于是满宝进入忘我的做笔记中,中途有宫女来叫她去吃晚食她都没出去,而是高声告诉她,“我不饿,不吃了,不必打扰我。” 宫女就只能退身而去。 而在东宫里的萧院正还在等着周满去接班,结果用晚食的时间周满没来,那没关系,离夕阳落下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而夕阳落下时周满也没来。 萧院正忧伤的背着手站在门前,看着天边那点儿夕阳一点一点的变淡,而门口那里还是没出现周满的身影。 终于,萧院正忍无可忍,还是找了一个东宫的一个内侍,让他明达公主的宫殿里把人请来。 满宝被叫出来时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整个人呆呆的,听见人叫也不回神,拢着手就跟内侍去东宫。 明达看着她走远,回头问白二郎,“我刚才和她说话,她真的听到了吗?” 白二郎:“放心吧,她没听到。”一看就是在走神呢。 第1022页 明达:“……这可怎么放心?她这样能给郑公子看病?” “肯定可以,”白二郎道:“她肯定是在想病例,不用管她,等她想通就好了。对了,记得让东宫的人给她准备晚食,她还没吃东西呢,只要吃饱她就没事儿。” 明达便吩咐人追去了东宫。 白善早就离宫了,他毕竟是外男,来探望一下驸马可以,留得太久就不行了。 其实按理,白二郎都不应该留宿在宫中的,毕竟他也属于外男。 不过帝后疼明达公主,他们不发言,其他人也就不会主动找不自在。 而白二郎也不喜欢在后宫乱走,基本上就呆在明达的宫殿里,就是出门那也是往东宫去,绝对不在后宫瞎溜达。 满宝踩着最后一抹亮光进入东宫,这会儿萧院正只能看到五步以内的人了,院门口进来一个人他都分不清谁是谁。 所以一直等周满快走到跟前来,他才“哟”的一声道:“周太医终于想起来接班了?” 满宝却一把拽住他道:“萧院正,我知道止血和消肿的更好针法了,还知道了醒脑开窍针,不过后者得等他清醒后才能扎,但我还找到了两张好药方,你要不要与我辨一辨?” 萧院正上下打量她,还抢过一旁要点灯的内侍手中的灯,照了照周满的脸,看了一下她的眼底,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血色,便啧了一声后将灯还给内侍,“你今儿下午没睡觉啊?那我问你,你晚上怎么值守?” 满宝还没来得及说话,萧院正就挥手道:“罢了,此时说什么也完了,来吧,我们进去辨一辨,唉,本来还想着回太医院用晚食呢。” “啊呀,”满宝这才捂着肚子想起来,“我好饿啊,萧院正您还没吃吗,那我与您一起。” 萧院正:…… 第2572章 体恤 别以为这是皇宫饭菜就有多的,工作餐都是按照人头来的,厨房显然只准备了萧院正的一份。 他正想是不是忍痛分她一碗饭时,有大宫女提了两个大食盒过来,笑道:“周太医回来了,这是太子妃让厨房给您准备的,可巧,这边才给您准备下,说是要给您夜里当宵夜呢,公主殿下那边就来人说您没用晚食,让殿下和娘娘给您准备些。” “娘娘当即就让厨房多做了两道菜,还有一些汤和一道粥品,回头您用不完就放在炉子上热着,晚上守夜累了便用上一些……” 萧院正脸色一正,立即将他小桌子上的工作餐挤到一边给她让位置,浅笑道:“放在这里吧。” 大宫女笑着应是,上前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在偏屋睡觉的医助闻到香味迷迷糊糊的出来,就靠着门框看着这些饭菜发呆。 满宝就冲他们招手,问道:“你们用过了?” 萧院正道:“他们吃过了,不过都睡一个时辰了,估计也饿了,今晚他们要跟着守夜,一块儿过来吃些吧。” 两个医助立即上前,一人拖开一张椅子坐下。 萧院正等宫女退了下去才和端了饭碗开口,“你找到了什么新方子?” 满宝就将才从莫老师那里得到的两个药方说了。 萧院正推演了一下君药和臣药,沉思了一下后蹙眉,他总觉得臣药用量和君药太过接近,因此摇头,“用量不好。” 他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周太医,你看你以往拿出来的药方,很多君臣佐使问题都不大,但用量上总是有很大的偏差,你师门开药方都这么……”野吗? 满宝沉思了一下后道:“或许是因为药的质量不一样,因此用量上会有差别。” 萧院正便道:“太医院用的药不敢说是顶好的,但绝对不会有质量问题。” 满宝嘿嘿一笑,“所以您看这方子要怎么改好?” 周满给的这两个方子的确不错的,萧院正推演了一番,根据郑二郎的病情调整了一下药量便可以使用。 满宝就提起配合的针灸,她今天下午这个也学了不少。 萧院正愣愣的,只是一个下午不见,周满就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周满了? 她上哪儿知道这么快这些东西? 看了看她眼底的红血丝,萧院正叹息一声道:“周太医啊,辛苦你了。” 满宝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萧院正,您晚上要与我一同值守吗?” 萧院正:……不太想,然而对上周满闪亮亮的目光,他到底还是叹息一声,决定体恤一下下属,于是勉为其难的点头。 满宝悄悄在心里欢呼一声,决定吃过饭休息一下就去小睡片刻,一整个下午都在耗脑,此时感觉有点儿疲倦。 用过饭,满宝和萧院正一起去看郑公子。 他还在昏睡,头上包扎的纱布透出淡淡的血色来,萧院正一看便知道药粉被出血湿透了,于是道:“再给他加一些药。 俩人小心的拆掉纱布,在给他上药粉前盯着他的脑袋猛瞧。 两个医助一人点了一根蜡烛过来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 满宝用手指虚指着几处道:“看到了吗,今儿我抽血的时候,这儿的颜色其实比现在深,也更鼓胀一些。” 萧院正:“现在也有些鼓胀了,看来里面又有积血了。” 满宝颔首,一边负积分让科科扫描,一边问萧院正,“您说他能自己吸收吗?” 第1023页 萧院正想了一下下午抽出来的血量,摇头,“太多了,不行,留在颅内凶多吉少。” 满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道:“所以我们再抽一次吧。” 萧院正迟疑了一下,白天时是周满运气好,下针时没碰到颅内的脑体,可这会儿是晚上,视线比不上白天,运气上要是有些差池…… 满宝道:“从中午抽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多一些,等到天亮还有五个时辰呢,积血若是一直不除……” 萧院正只能点头,“你小心些,原位下针,不要下太深。” 满宝点头,却让科科仔细的扫描,然后拿了针再次寻找最佳位置。 她很谨慎,来回比对了好几次,下针之后还让科科扫描,确认入针的深度后才慢慢的往前推针,不一会儿,羊肠中又滴出血来。 满宝一边按压着针一边想,其实这样的抽血方法是比不上在教课室里用针筒的,因为针筒可以主动吸,而她这样扎针后让血自动流出,其实流得不是很干净。 应急用是足够了,但速度还是慢。 满宝想着针筒,其实针头不难做,中空的银针嘛,他们现在用的就是,但塞子和透明的针筒不知道怎么做。 “可以了,换针吧。” 萧院正的话让满宝的思绪回笼,她小心的抽出针来,又对照着找了一个位置抽血。 然后才轮流摸了一下郑二郎的脉,确认脉象没有大的起伏后就把他的脑袋给包起来。 俩人的动作都很小心,并不敢动作太大。 因为颅脑受伤的病人不能乱动弹,万一一晃动,颅内出血愈发严重,或者不小心哪儿破裂了怎么办? 所以俩人一个小心的捧着他的脑袋,一个小心的将他的脑袋包扎起来,再轻轻地放在枕头上。 满宝呆呆的坐着思考,一时还不想睡觉,于是让萧院正和一个医助先去休息,她和另一个人守着,等下半夜再换过来。 萧院正便点了点头,先带着人去休息。 满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笔,思考半晌便开始写郑二郎的脉案,郑望三个临睡前过来看一看郑二郎的情况,一进门就看到周满在就着蜡烛的灯光埋头苦写,他们都走到跟前了她也没发现。 满宝写得很入神,她觉得郑二郎的伤情很有代表性,伤到脑袋能活着等到治疗的不少,而治疗后暂时保住命的更不多,她很想知道他能不能救活,救活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 若是可以,她想将这一病例做成典型病例,传下去,将来医者再碰到相似的病例,处理起来时就有了参考方法和步骤。 第2573章 家属 满宝写得很细,从他是怎么受伤,伤口有多大,内里伤情如何,脉象,出血量,脸色等都写得很详细。 郑望瞥眼看见她写的,颅内两处出血点,肿胀三处,其中两块肿块相连…… 郑望心中一跳,忍不住出声问道:“周太医,这肿块在脑中可有危害?” 满宝吓了一跳,手中一重,笔墨就重重的在纸上一划,满宝愣愣的抬头看他,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人来,“郑大人啊,你怎么来了?深夜在宫中不好吧?” 邳国公看她迷糊的样子,笑道:“周大人,郑公子是郑大人的侄子。” 满宝这才想起这层关系来,不过当时皇帝让他们留下时她并不在,因此她并不知道三人为何留在宫中,目光在他们三个之间来回滑动,“那邳国公您……” 邳国公的关系是有点儿远,他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直接道:“奉命留下的,周大人,郑公子的伤势……” “哦,没有太大的变化。”满宝放下笔不写了,还将脉案盖起来。 郑望目光炯炯的看着,追问道:“周大人,我侄子的伤势,他脑中的肿块没事吗?” 满宝道:“我们会开消肿的药。” “这肿块会对他将来有影响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他会不会傻,但又觉得这样问不吉利,因此不肯说出口。 满宝哪里肯说,主要她也不肯定呀,她也是两眼抓瞎好不好? 但郑望不如此认为,他认为周满是有意隐瞒,脾气不由上来,声音也大了几分,“周大人,你如此隐瞒病情是在替河间郡王遮掩吗?’ 满宝一听不乐意了,而且他叫得太大声了,隔壁睡觉的萧院正屋里都亮起了灯,她只能让医助去让萧院正继续睡,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郑二郎,见他还是安稳的躺着便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怒气冲冲的郑望,抿了抿嘴,便指着外面道:“走,我们出去外面说。” 邳国公生怕他们吵起来,连忙拦在中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卢仲言好奇的看着周满。 他不是朝中官员,只是在京城游历,这几年住在京城中,算是卢氏在京城的代表,所以才被请进宫里。 其实他没少进宫,就算他没有官职,有卢氏这个身份在,偶尔也会进宫参加个宴席,或者和皇帝下下棋之类的。 但他一次都没见过周满。 但对这位女官,他可是没少听人说起,他好奇的看着他。 郑望却是在朝中为官的,甚至没少和周满打交道,他们在朝中也因为某些政见不和吵过架的。 于是他哼了一声,甩袖就往外走,到了院子后站定,回身怒视周满,想要与她大战三百回合。 第1024页 此时夜风还有点儿凉,所以满宝双手拢在袖中,她将门关起来,尽量不吵到里面的病人后便看向郑望,靠在栏杆上皱眉道:“郑大人,你知不知道你侄子伤的是哪儿?” “我当然知道,你少转开话题,我只问你,你如此敷衍我,是不是就是想偏袒河间郡王?” 满宝不客气的问道:“我跟李尚书很要好吗,为什么要偏向他?” 郑望一顿,周满和河间郡王好似是没有什么交情,但周满和皇室关系好呀。 他正想说话,周满已经叹息道:“我说的是实情啊,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我甚至不知道他两个时辰后会如何。” 郑望一怔,邳国公和卢仲言也怔住了,然后邳国公就要拦住周满,却被卢仲言眼疾手快的拦住,这事儿一定要说清楚,要是郑二郎有个好歹,这件事皇帝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一次事情卢郑两家是站在一起的,相比之下,邳国公自然是更忠于皇帝,他和皇帝可是亲家。 郑望上前一步,逼近周满问,“这是什么意思?” 满宝一脸好奇的看着他,“萧院正没告诉你们吗,我们只有三成的把握能将人救活。” 其实是有五成,但太医院准则,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病情出了太医院就重两三分是规则。 显然,郑二郎还不够不到太医院的特殊情况。 郑望三个一怔,邳国公最先回神,立即点头道:“说了,说了,说了的。” 皇帝可不能这时候背锅。 “那你们就没想想,那七成不能把握是为什么?”满宝道:“当然是因为人的大脑复杂,里面出血,我们不确定开的止血药能不能完全止住血,颅压会不会过大让血管直接爆掉,流下来的血会不会造成大脑坏死……” “还有肿块,我们开的消肿药,扎的消肿针能不能让它消肿,若是不能消肿,它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最后直接肿胀到压迫他处,直接造成其他不可逆转的损伤。”满宝道:“这就是我们只有三成的原因啊,我们有了可以开的止血药,有了可以用的止血消肿针灸,还有其他处理伤势的手段,他的脉象回阳,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这就是我们说的三成机会。” “他现在能不能活且还有七分的不确定,您现在直接就问我他活下来后会不会傻,那肿块会不会影响他的智力,这我如何给您答案?”她连他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确定呢,这种事怎能给他应承? 给了,他醒了以后,傻还是不傻她都讨不到好。 郑望一听,不说话了。 邳国公连忙上前扶住他道:“郑兄,周太医说的不错,此事不好确定,她作为太医也不敢一口应承下来的,不如我们再等等看情况。” 卢仲言此时也点头说:“再等等吧。” 郑望就问周满,“何时能有确切的结论?” 满宝想了想后道:“颅内出血,要看明日的出血量,如果明日不用再抽血,那是第一个好消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他消肿醒来,他的身体会自己吸收脑内的淤血……” 满宝道:“这一个时间段大概在三天到十天左右,在淤血未曾完全吸收前他都是危险的。” “至于会不会有后遗症,等他醒来我们会知道一些,再等他脑内淤血消除我们能够再确定一些,所以您要问我确切的情况,半个月后再来问我吧。” 时间之长,速度之慢,让郑望狠狠的跺了跺脚,不过这次他不再发脾气,因为周满解释得很清楚了。 第2574章 难呐 邳国公和卢仲言立即拉着他和周满告辞,临走前笑眯眯的道:“郑公子就托付给周大人了。” 然后拽着郑望离开了。 郑望他们住在詹事府那边,毕竟这边有太子的家眷,他们不好留宿。 但詹事府也在东宫范围内,且距离郑公子躺着的院子不远,走上半刻钟就到了。 进了甬道,卢仲言就回头看了看那个亮着灯的院子,和俩人笑道:“这位周太医倒是名不虚传,小小年纪不仅医术了得,口才也了得。” 邳国公就笑道:“她这也是真诚告之,口才也就一般般吧,不过医术是真的好。” 他道:“两位也知道,我家那逆子的命就是她救的,唉,当年他被抬回来时家里人都准备好棺材麻布了,我当时不在,但听老妻说,我那逆子的肚子因为腹中积血,肚子都胀起来了,刀一划开肚子,那血就飙洒出来……” 郑望和卢仲言都不由好奇起来,他们都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到现在这事还是茶楼酒馆偶尔会说起的奇事之一。 但是一件再平凡的事经过说书先生的嘴后都离奇得很,更不要说此事本就很传奇,那被说书先生说的更加的离奇了。 反正郑望和卢仲言听着就觉得很失真。 但邳国公是家属啊,以前不好问,毕竟是涉人家儿子,打马球摔下马被马踩踏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尤其背后还涉及到太子与恭王之争,甚至还牵扯到了已故的益州王。 所以大家会悄咪咪的好奇,却不会当众表现出来,更不用说和当事人及其家属打听具体过程了。 但现在有了一个机会,邳国公为了让郑望多一些信心,少一些戾气,很是推崇周满的医术。 至于后面人救不回来,那也是因为郑公子本来就伤得比他儿子重,当年他儿子可是有四成的成活率的,呃,是四成吧? 第1025页 或许他应该说高一点儿,说五成? 他还在纠结此事,郑望已经一把抓住他问道:“小公爷现在身体健康,可有什么不适吗?” 邳国公就沉思,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于是据实以告,“是比一般人要更小心注意些。” 他道:“毕竟体内有旧伤,因此周太医严禁他饮酒,辛辣、滚烫和冰冷食物都要少食之,肉食也要少吃……” 郑望想了想,觉得他侄子不好口腹之欲,也不喜饮酒,这对他来说应该不困难,于是微松一口气,问道:“这都是禁忌,应该的,但除却禁忌,身体上可还有……其他的不适?” 问的是有没有什么不能消除的后遗症。 邳国公认真的想了想后道:“若能遵守,平时倒没什么,只是我那逆子不听话得很,偶尔会暴饮暴食,每次过后都多少有些腹痛。” 所以邳国公这两年热衷于棍棒打子。 郑望觉得这对他侄子来说不难,于是呼出了最后半口气。 一旁的卢仲言就看着他道:“郑兄,小公爷伤的是肚子,二郎伤的是脑袋。”他们是不一样的啊啊啊。 郑望就把腹痛代入了头痛,微微蹙眉。 满宝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把人送走后就继续回房,看了一会儿郑公子后就坐在桌子边上继续写她的脉案。 她仔细的对照观察过,积血的位置颜色有些不一样,后人可能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科科的手段,但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来确定位置。 只是可能不会很准确,最要紧的是入针要小心,所以满宝将每一次拔针后都仔细的测量过入针的深度。 满宝咬着笔头扭头看向床上的郑二郎,可惜病例太少了,可参考性很小,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相似病例。 满宝叹息一声,回头继续写她的脉案。 等她终于将用药,用针法都一一写完后时间也不短了。 医助不知道从哪儿端来一个火盆放在一旁,和周满一起坐在边上烤火。 夜里有些返寒,此时差不多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了。 满宝看了眼站在屋角各个角落打盹的宫人,伸手冲他们招招手,几人清醒过来,连忙小跑着上前。 满宝就示意他们坐下一起烤火,其实也就是去一去寒气。 宫人们各自找了小凳子过来坐下,围着火盆而坐的确要好受得多。 满宝在一片温暖中打了一个哈欠,靠着椅子撑着脑袋就睡起来,她最后是被萧院正推醒的。 满宝迷迷糊糊的起身,把病人交给萧院正后就回她的客房睡觉,一趴下就不想起来了。 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洗漱好过来时,值守的太医已经换成了刘太医,他指了指隔壁屋的桌子,让她过去用早饭。 满宝则是背着手上去看了看郑二郎,问道:“如何?” “我们检查过,脉象比昨日要强劲一些,这是好事。”刘太医顿了顿后道:“用过饭,一会儿萧院正会过来看一看,没太大的问题,之后就是我们二人值守了。” 萧院正事情不少,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情况,他不会一直守着一个病人的,又不是皇帝。 满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会诊过后,三人确定他的生命体征是在好转中,只是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萧院正亲自拿针去扎他的痛觉,他也只是眼皮动了动没有醒来。 三人见了齐齐叹了一口气,都觉得他昏迷不醒的可能性很大,要知道萧院正那一针,就是病入膏肓的太后都能嗷的一声叫出来。 萧院正和刘太医一起看向周满。 周满在他们的目光中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们看我作甚?” 萧院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周太医啊,你准备一下醒脑开窍针吧,太医院、崇文馆和翰林院的医书随便你查阅。” 满宝:……你家太医院里都有什么医书你心里没数吗? 不过翰林院里的医书…… 满宝转了转眼珠子,立即道:“我一会儿就去查。” 萧院正警告道:“最要紧的是当下的病症,其他的医书……先借出来,以后再看。” 满宝连连点头,表示明白,她一定不会耽误郑二郎的病情的。 第2575章 找书 满宝最先去的就是翰林院,她本就是崇文馆编撰,只部分设计隐秘的书籍需要孔祭酒的手书才能看到。 但满宝看过目录,那跟医书丁点关系没有。崇文馆中的医书她都看过了,不是医书,但其中涉及医理知识的她也大多翻过。 倒是翰林院那边,因为所属的系统不一样,虽然崇文馆的人也能过去借书,但限制很多。 人家不想借的时候就能不借,所以满宝还有许多的医书没看过呢。 这次不仅皇帝开口,萧院正也开口,甚至还给她讨来皇帝的手书,于是满宝拿着鸡毛当令箭,当即就去翰林院找书。 白善提前回来销假上班了,此时正将前段时间中书省颁布的诏令拿到翰林院来入档。 这些原始文件是要留在翰林院里,以后史官们修史时是要参考的。 他正低头与翰林院这边的官员做交接,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他抬起头来,就见对方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看门口。 白善就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身便服的周满。 第1026页 他就低头看向与他交接的人。 对方在他眼神的迫视下不得不加快了动作,一一检查过,发现卷宗都对得上,他便签了一个字,收了文件。 白善拿了回条,这才走出去。 招待周满的翰林一看见他便求之不得,“白大人来得正好,他之前也是我们翰林院的人,这也才出去没多久呢。” 他道:“周大人想要什么书不如问白大人,白大人要是不急着回中书省,不如带周大人去找一找。” 白善就笑道:“我这样满院子的乱晃,只怕掌院知道了要生气的,学兄既然有事要忙,不如让白翰林过来接待?” 对方冷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善已经不是白翰林了,现在的白翰林特指的是白驸马。 他想了想,虽然这不是白二郎的活儿,但他是翰林院的一份子,接手也是正常的,于是点头。 将白二郎找来,单子塞给他,这位翰林就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白二郎看了眼单子,两眼抓瞎,“这么多书,这么多房间,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找书这种事不应该找老翰林吗? 为什么要找他这么个新人? 早知道他就不跟着白善一起销假回来上衙了,半个月的假期它不香吗? 白善伸手扯过道:“我知道在哪儿,你只要给我们领路就行。” “你对翰林院应该比我更熟才是啊,还要我给你领路?” “你是不是傻,”白善搭着他的肩膀就把人往楼上拉,暗暗道:“你现在才是翰林院的人,我们不得要个领路的?” 白二郎瞬间明白。 满宝立即追上俩人,和白善悄悄的道:“其实我要找的这些医书全是我道听途说后写下来的。” 白善:…… “唉,没办法,你们翰林院规矩好大,一定要我说出书名才给我借,哼,我要是知道书名,那我多半是看过那本书的,我还用得着借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哪本书中有这样的医术,所以才要一本一本的翻找呀。”满宝道:“你知道哪里可以看到目录吗?” 白善点头,还悄声和她道:“这上面的二楼,还有那边的一楼,收了很多医书和匠造之术。” 白二郎一脸惊悚,“你都看过?”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有一双眼睛,且看不来这么多,不过去年六七月我跟着晾晒过书籍,当时着几楼的书籍都是我们几个一册一册照着目录放回去的。” 所以他就记住了。 白善指点白二郎,“今年六七月再晒书,你去晒甲一楼和甲二楼的书。” 白二郎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看过那两楼的书,听说那里好些机密文档,尤其是当今的起居录和先帝时候的一些起居录,平时只有掌院和几位老翰林才能翻阅。” 白二郎:“我能看?” “试试呗,你是驸马,翰林院可能不会拦着你。” 白二郎就兴奋起来,连连点头。 到了二楼,白二郎拿着单子去领了钥匙,打开门后很大方的挥手道:“随便看。” 看着里面一排排的书籍,满宝冲了进去。 果然还是有熟人好办事呀,若是其他人,她恐怕连书楼的门都摸不到。 白善熟门熟路的在书架上找出这一屋子书的目录,一共三册,他一人分了一册,道:“我们给你找单子上的书,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想看的。” “不,”满宝眼睛闪闪发亮的道:“你们拿着纸笔记下来,凡是有可能涉及医理的都记下,我再选择要哪一本书。” 白善:“你一次只能从这儿拿十本书。” “我有陛下手令。” “那也只能拿十本,”白善道:“翰林院不会给你多拿的,不过你看完以后可以再回来借。” 满宝就道:“那更应该抄了,下次我自己就从上面找书列单子。” 白善觉得这样也不错,于是点头应下了。 于是三人占了书楼的桌子,一人一个角落开始翻找起来。 三人的速度都不慢,一本书是不是医书从书名上就能看出来,三人用手指快速的下滑,许多书名都一滑而过,偶尔才会停下手指,将目录上的书名和所在的位置记下来。 白善的速度最快,毕竟他看过目录,因此他直接将单子给满宝挑选,自己拿过她手中的目录继续往下查。 满宝就在单子上挑选了自己这次想要的书后去找。 很快找出十本书来,她将之放到一边,却蹲在角落里翻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白善找过来看见,问道:“这是什么书?” 满宝叹息道:“一本见闻录。” “有涉及医术?” “有一些医理,”满宝道:“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上面说华佗手书的遗迹曾在华阳一带出现过。” 白善:“不是被烧毁了吗?” “谁知道呢?”满宝道:“不过华佗对中脏腑有些研究,不知他若对上郑二郎这样的病例会怎么做。” 白二郎:“华佗曾经想开了曹操的脑袋,满宝,你不会也想开了郑二郎的脑袋吧?”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她有拟人模特,已经开了好几次脑袋了,一点儿也不稀罕。 其实还是稀罕的,只不过开颅的生存率太低,除非迫不得了,不然她不太想拿病人冒险。 第1027页 第2576章 恶化 满宝抱了一堆书回去,当然不可能自己看了。 她不仅找了太医院的医助,还让人去太医署里把周立如几个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带进宫里来,直接让人给他们围了三张桌子,让他们一人一本医书的吵起来。 以前是借不出来,现在既然借出来了,她说什么也要将书抄出来,太医院放一本,崇文馆放一本,她再慢慢抄着自家放一本,想在哪里看就在哪里看。 周立如他们突然被叫进宫中,突破了他们以往给宫人们看病扎针的地方,直接走到了太医院的范围。 进入太医院,看着他们梦想的地方,所有人都心潮澎湃,虽然低着头,目光却忍不住好奇的左右转动着看。 太医院里的人都很忙,领着他们进来的医助直接将他们带到周满的面前。 满宝目光扫过他们,很是满意,都是她很眼熟的学生啊,医术都还行,主要字不难看,于是她只留下了两本书,剩下的八本书都分下去,让他们在才拼出来的桌子上抄写。 她道:“这些医书都是从翰林院里借出来的,你们抄写时要小心,不要弄脏了书。” 她顿了顿后道:“这些书抄好后也是要放到太医署的,将来是太医署难得的财产,所以你们要好好的抄。” 大家高声应下,然后端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的翻开了放在跟前的书。 一本医书多难求啊,太医署里多少学生是因为在外面学不到东西,家里可能就一本医书传下来就可以在外面开方看诊了。 所以便是周满不提,他们也不敢污了医书的。 满宝见他们听话,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拿了医书便到一旁翻阅起来,她刚才快速的翻了翻,发现里面有些过相似的病例。 满宝翻开。 很可惜,其中一本书记载的病例死了,但上面的用药和处理方法可以做一些参考; 另一个倒是活了,病人是从山上摔下来撞到了脑袋,出血,以及长了一个大包,病人昏迷了三天后找到这位姓元的大夫,他当时给开了消肿祛瘀的药,加上扎针放血,病人五天后醒来,只是眼睛看不见了,且失去了部分记忆。 满宝来回看他们的处理方法,来回推演了一番,似有所觉。 她合上书,带着就回自己休息的小房间去,她要在拟人模特身上试一试。 察觉到周满离开了,几个学生悄悄的抬起头来,左张右望后和周立如挤眉弄眼,“嘿,周同学,你说我们明儿还能不能来?” 周立如一脸沉静的道:“我怎会知道?不过我知道今日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还能来,若是不好,老师们可能会换别的同学。” 听她这么说,大家立即绷直了脊背,手中的笔顿了顿后速度慢了下来,字也越发的工整好看起来。 满宝将门窗关好,兴冲冲的就要进去对拟人模特这样那样,结果她进去看到她的拟人模特,一时怔住,“它,它这是怎么了?” 科科只看了一眼就道:“宿主自己设计的一直在试验中,在模拟环境中试验。” 这不是你自己设定的吗? 教课室属于私人空间,它们系统可不会乱动手。 满宝当然知道是自己设定的,可,“可它怎么会垂危呢,我昨天出去的时候它的情况还挺好的。” “宿主可需要检测服务?” 满宝顿了一下后撸起袖子道:“我先来看看。” 满宝上前,结果才捧起它的脑袋看,它身上就发出警报声,红灯亮起,这表明它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彻底死了。 满宝:…… 她不甘心,它怎么会死呢? 最后一次手术她已经很小心了,而且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颅内淤血,调整了两块移位的头骨,她觉得这比淤血全靠药物化,自身吸收效果要更好,结果现在它竟然死了。 满宝就抿了抿嘴,就拿起手术刀剖开它的脑袋检查原因。 满宝盯着它颅内的伤势沉默不语。 科科问:“宿主还需要检测吗?” 满宝放下刀,“感染死的,但我走前设定的是消毒过的环境,也给它的伤口做过处理,怎会一天的时间就感染得如此严重?检测吧,连环境一起检测。” 科科就欢快的扣了她两笔积分,不多会儿报告就出来了,科科直接给她发邮箱。 满宝按照习惯打印成纸质的,然后拿出空间,盘腿坐在床上看。 的确是感染,空气中的微生物含量太多了,即便是已经消毒过的环境,不是无菌环境,它依旧感染了。 而且颅脑发炎,速度极快,满宝又没有时时盯着它看,错过了最佳抢救的时机,所以…… 满宝惋惜的叹息一声,“这是春天啊~”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这时候生病最易感染。 叹息完,满宝悚然一惊,眼睛瞪大,立即将手中的资料丢到空间里,跳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面跑。 郑太医正要找她呢,“周太医,我正想找你说一下太医署下半年的医书……” 满宝却已经从他身边跑过,挥手道:“回来再说。” 然后一溜烟跑了。 满宝跑出太医院就进入了宫规可以惩罚她的地方,虽然着急,但她还是压下了速度,不跑,却走得飞快,脚跟不沾地,直接脚尖蹬蹬的往前溜。 第1028页 路过的宫女和内侍吃惊的看着她,然后看着她去的方向,目光闪了闪,有了各种各样的认定。 满宝满头大汗的赶到东宫,郑二郎住的地方正热闹,郑望和邳国公卢仲言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转动,看到周满来便立即围着她问,“你找到法子了?” 满宝停下脚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在屋里的医助跑出来道:“周太医,刘太医正要叫下官去找您呢,郑公子发热了。” 满宝就推开郑望等人进去,立即有宫人端了温水和干净的布巾上来。 满宝洗手,还擦了擦脸,这才上前去看郑公子。 刘太医正在处理他脑袋上的伤口,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后道:“看到了吗,伤口恶化了。” 满宝看见,无奈的道:“看到了。” 第2577章 我做出来的 刘太医叹气,“这是春天啊~” 要是冬天或者秋天该多好? 不然夏天也行啊。 刘太医也只是叹息一声便继续用药水清洗他的伤口,然后看了看显露出来的部分,摇了摇头道:“外面的还看得见,里面的怎么办?” 满宝也在思索,此时只是止血和消肿显然是不可以了。 满宝道:“用济世堂的三七药膏试一试。” 刘太医想了想后点头,“可以一试,但里面呢?” 满宝沉思许久,最后咬咬牙道:“再等一等,我看温度还能控制,再高,那就只能下猛药了。” 那这一下就算人没被打傻,治好也成傻子了。 不过刘太医没点明这一点儿,俩人都知道,相比于傻不傻的后果,作为太医来说,保命是最重要的。 萧院正显然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还是告诉了皇帝一声,让他做好郑公子醒不来,或者醒来是傻子的准备。 皇帝:…… 皇帝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悄悄的告诉河间郡王,让他同样做好准备。 河间郡王幽幽一叹。 满宝紧张的盯着郑公子,还趁着给他清理伤口的便利清洗出一些坏肉给收了起来,找了机会送给莫老师。 莫老师检测后道:“你们那的治疗环境太恶劣了。” 满宝是趁着晚食过后去上茅厕的功夫进来和莫老师交流的,她沮丧的坐在教课室的地上道:“我知道,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颅脑损伤的病人,我没想到这么艰难,莫老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了吗?” 莫老师想了想后道:“还有两个办法,直接给他一管复原药剂就好,它能很好的抑制消灭病菌,且一定程度上恢复身体机能。” 莫老师直接给她点出来,满宝一看就觉得很眼熟,“这绿绿的药汁哦,看着好像我给我娘买的。” 莫老师笑道:“复原药剂都有共同性。” “那还有另一个办法呢?” 莫老师道:“本来就是要教你的,我们今天就来学银翘散合白虎汤和清解汤……” 满宝这一次足足在茅厕里呆了两刻钟,她开门出去时,外面伺候的宫女看着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真是没想到太医也会便秘吗?竟然还这么严重…… 宫女们同情的看着周满,这才多大呀…… 满宝还沉浸在药方中,并没有留意到她们的目光。 她回到病房时,里面正一股艾草味儿。 她挥了挥手,让空气流通起来,走进去问:“您这是喷洒了多少次呀?” 刘太医伸出三根手指道:“宁多勿缺,呛是呛了点儿,但我心安。” 艾草、苍术和雄黄煎水喷洒可以让室内干净一些。 满宝去摸了摸郑公子的额头,烧还是烧的,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 满宝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换一下药方,于是她拖着刘太医去找萧院正,三人商量了半晌才定下药方。 药方一定下医助立即去抓药熬药,然后给郑公子灌下,满宝则给他行针降温消肿。 天色渐暗,满宝看了眼郑公子,觉得他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于是和刘太医萧院正道:“你们先休息去吧,前半夜我来守。” 俩人今天都奔波劳累了一天,闻言也不和她争,点了点头就一起去挤了一张床。 满宝坐在床边看着郑公子,闲着无聊,干脆沉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积分,她无意识的点了点膝盖,觉得给他花这么多积分还是不甘心,于是去找莫老师。 莫老师也没下线,他一直在研究郑公子的病例呢,且用着他的数据和脉案组建了好几次拟人模特治疗试验,用周满那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为背景,无一例外是死亡结局。 后来他干脆将医疗水平往前拨了一千多年,直接给人用仪器和外科手术治疗,在灭菌环境下,他的成活率依旧只有六成,他进行了三次手术,活了一次,死了一次,还有一次虽然活了,但大脑却有不可逆转的伤害。 莫老师觉得以周满那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想要把人救活是不可能的,难点不在于消肿和止血,而在于灭菌环境和及时的淤血处理。 后两样做不到,即便止住血,控制住肿胀,人也活不过来。 尤其现在是春天。 他道:“看来只能用复原药剂了?” 满宝问,“复原药剂只能通过商城购买吗?” 见她衣服不舍得的模样,莫老师便笑道:“知道你舍不得,倒不用去商城买,我不是说这段时间正要教你颅脑损伤和脑膜炎一类的疾病吗?其中便用到复原药剂,我就在实验室里做了两管简易版的。” 第1029页 他道:“比不上市面上流通的强,但绝对比你们现在用的所有药方都管用。” 满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老师,您也太厉害了吧,您知道一管药剂要多少积分吗?就算是简易版的,一半积分总能卖吧?” 满宝蠢蠢欲动,很想问他能不能教她制作这种药剂。 莫老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复原药剂只是很普通的药剂,你的师兄师姐们,只要读到博士,没有谁会不知道怎么做,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满宝觉得很惊奇,“老师,您不是说过你们那里有专利保护吗?就跟我们这里保护自家的药丸配方一样,难道这复原药剂已经满大街都是,可以随时搜索出药方来?” “那倒不是,”莫老师道:“目前会制作的人也只局限于我的实验室中,当然,那些无耻之徒私底下偷偷拿了我的药剂去琢磨配方的不在此列。” 满宝捂住心脏,“……老师,您说这药剂是谁的?” 莫老师掀起眼皮看她,“我的呀,药方是我研究出来的。” 他蹙眉想了想后道:“那会儿我大概三十岁吧,在对古中医进行研究时,因为病例严重缺失,我只能从中草药入手,可惜我们这个世界的植物也有很多缺失或者变异,最后我就从我研究的草药中提取出了复原药剂。” 满宝眼睛闪闪发亮,“所以我不缺原材料?” “不错,你只不过缺真空机,量子萃取机,高倍数的生物镜……”莫老师念叨了一大堆,满宝脸上的兴奋消失,越发的面无表情,“老师,我们还是来谈一谈简易版的复原药剂吧,您要送我几管吗?” 第2578章 偷偷 几管是不可能的,莫老师直接在教课室里以教学材料的名义放上去两管,但只给满宝取走一管。 他道:“虽然配方是我的,但药剂也不能滥用,而且多了,主系统发现后会警告的。” 通过教课室的材料赠送和交换物资,据莫老师所知,那么多系统宿主中只有周满这一个,这算是游离在联盟监管之外,所以为了细水长流,他觉得他们不能动作太大,以至于被更多的人发现这一点儿。 万一被封了怎么办? 至于说被更多的人发现,因为之前他们通过教课室材料交换陨石时就很多人知道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甚至这个权限还是联盟和主系统申请扩大的。 但现在陨石早已经收干净了,甚至研究都有了一些成果,没人想起来要将这个权限关起来。 他们想不起来,莫老师自然是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本来鉴于周满所处世界的科技水平,这种药剂是不能列为教学资料的,如果宿主一定要学习,那也只能通过投影的方式看到,而不能接触实物。 她要买,只能通过百科馆和商城,除了商品的价值外,她还要付出大量的科技税。 满宝被莫老师说服了,为了细水长流,她在两管悬空的教学材料中左右对比了好一会儿,实在分不出那一管比较多,就问莫老师:“哪一管的药水多些?” 莫老师:“……都是标准灌入,你放心,没有少的。”自然也就没有多的。 满宝只能无奈的伸手取了一管。 满宝靠着床头睁开了眼睛,袖子下的手伸出来看了看,一管绿色的药剂被她握在手心。 满宝转身看着眉头紧皱的郑公子。 他应该也不好受,因此即便是昏迷着眉头也紧紧地皱起来。 真可怜…… 满宝想,天之骄子被揍成这样,很可能都不醒一下就稀里糊涂的没了。 满宝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在屋里转悠起来,屋里的一个医助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一起看向她。 满宝转了两圈,捏了捏手心里捏着的药剂,还是转身和医助道:“再去熬一碗清解汤来。” 医助应下,转身而去。 宫女和内侍们便也忙碌起来,准备给他灌药。 满满的一碗汤药送上来,只是闻一闻都觉得苦。 满宝倒出半碗,将半碗交给宫女和内侍,“灌下去吧。” 她亲自看着他们灌药,她想,半个时辰后若是没有缓解,还持续高温,那她就着剩下的这半碗药给他半管药剂。 莫老师肯定了她的想法,道:“不错,清解汤肯定是有效果的,就看它起效的速度有没有中毒的速度快了。” 古中医将郑公子这样的病症归于温病,属于中了热毒,热毒一起有如温火蔓延,也有可能如烈火燎原,轻重有之,就看是吃下的药解毒快,还是它蔓延得快了。 “清解汤对症,你可以配着药剂给他灌下……”就是对肝肾可能不太友好,不过不要紧,后头多注意疗养就行。 而此时满宝他们治病已经很少再考虑后遗症了,因为他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满宝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郑公子看,一刻钟内去摸两次额头。 要不是白大人长得比郑公子要俊一些,且知道他们周大人和白大人的感情,医助都要怀疑周大人是不是对这位郑公子有好感了。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觉得周大人不愧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瞧这对医案,对病人的沉迷程度,他真是拍马也不及。 这么一想,他也努力的瞪大眼睛去看郑公子,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第1030页 除了郑公子的脸越来越红以外,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越来越红……医助瞪大了眼睛,立即跳起来,指着郑公子要大叫,满宝已经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慌什么,只是烧起来了而已,去拿冰块来降温。” 说罢,她端起桌子上的药转身出去,一边还吩咐屋内伺候的宫人和内侍,“准备灌药,我去热药。” 大家便忙碌起来,医助去取冰块给他降温。 满宝将药倒回药罐热了一下,左右看了一下便让科科帮忙盯着,这才背对着门口小心的打开药剂,她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都倒完,而是只倒了半管,剩下的一半塞好管子收到了空间里。 满宝将热好的药倒进碗里,本来在碗底绿幽幽的药剂立即和这土黄色的清解汤给混杂在了一起。 满宝用勺子搅了搅,仔细的看了看后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这才端了去给内侍,让他把药给灌了。 医助很担心,主要半个时辰前才喂了半碗药没用,此时再喂,恐怕效用也不大,于是问满宝,“要不要把院正和刘太医叫起来?” 满宝打开了针袋道:“再等等,我给他行针,让药效起得更快些。” 医助这才按捺下来,将冰袋放下,上前轻轻地解开他的上衣给周满行针。 一套针扎完,满宝和医助都发现他在出汗,立即将被子给他盖好,然后用布巾给他擦汗。 这种活儿自然是医助来。 他一边擦一边感觉到他的温度,惊奇道:“周太医,温度真的下降了。” 他若有所思,“或许第一次喂药时我们就应该配以针灸加快药效。” 满宝也沉思起来,这个方法白天的时候其实有用过,只是效用不太大,所以还是复原药剂的原因。 满宝心中叹息一声,看来颅脑重伤很难治啊,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病人,除非病情稍轻,不然仅靠汤药和针灸怕是很难保住人命。 医助感受到他的温度越来越低,慢慢回归了正常,而此时距离用药不过才两刻钟左右,他看向周满,就见她也在皱眉沉思,便不敢打搅她。 满宝摸了摸郑公子的脉,确认是在好转后就回到桌子边,拿起茶杯里的白开水倒了一些进砚台,拿起墨条研墨。 这一次是因为有“外力”的帮助,若是没有……还是得尽力救治。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其实这一个病例他们也有做错的地方,若是一开始便腾空房间,保持住屋内的干燥和整洁后熏洒艾草苍术雄黄水,即便是春天,或许也有减缓温毒之功效,焉知他们不能从阎王手里将人抢回来? 满宝放下墨条,取了笔,将这几天的治疗又复盘一遍,写下他们这一次处置的不足之处,以警示后人。 第2579章 扎醒 医助给郑公子擦完汗,悄咪咪的看了周满一眼,见她正伏案写东西,就悄咪咪的伸手摸了摸郑公子的脉,相比之前浮躁虚弱的脉象,现在的脉象可以称得上沉稳了。 医助心中有些疑惑,之前也灌了两碗清解汤,怎么用处没这么明显? 难道是厚积薄发,之前灌的药都在这一刻起了效果? 汤药的功效的确会有所迟缓,有的人吃了三四天的药都不能痊愈,但停下药后两天反倒好了。 这并不是不药而愈,而是药效有所迟缓。 医助若有所思起来,难道是用的药中有药效迟缓的,或是这位郑公子的身体原因…… 满宝也在咬着沉思,如果换一个身体更加强壮,或者身体更加虚弱的病人,用上这些药会怎样呢? 满宝这一写就到凌晨,还是刘太医直觉不太对,从床上醒来,见萧院正还在沉睡,便伸脚踢了他一下。 俩人醒来,这才发现天都快要亮了。 周满竟然没有叫他们替班。 俩人一惊,立即掀开被子下床。 她不会睡过去了吧? 俩人齐齐跑到隔壁一看,周满正伏案写东西呢,桌子上很奢侈的点了两根蜡烛。 俩人到的时候她才放下笔,扭着脖子伸着懒腰起身。 萧院正见她醒着就不是很担心床上的郑公子了,伸手取过她写的这一沓东西,翻开一看,不由蹙眉,“这是什么?” “这是我设想的,关于建设灭菌病房的建议,这可是我耗费了小半个晚上写出来的,还有点儿乱,不过大家可以群策群力。” 萧院正问:“什么是灭菌?” 满宝道:“我将风邪之物统一叫菌,它们就和菌菇一样,天气一暖和就生长,且和孢子一样细小,难以察觉……” 萧院正明白了,抬手打断她,“你直接说是风邪之物我就懂了。” 他甚至不用周满说明原因,这一次郑二郎的病情之所以快速恶化,不就是风邪之物入侵吗? 不然凭他们五成的成功率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措手不及。 但这样的病房想要维持住耗费甚巨,还有许多人才要耗在这上面,病人却未必有几个,所以萧院正只看一眼就在心里否定掉了。 他又往下翻了翻,见她还详细回顾了一下郑二郎的病症,这才满意,放下这一沓稿纸,问道:“人怎么样了?” 话题瞬间被转移开。 满宝道:“有所好转了。” 萧院正便和刘太医上前检查,人还在低烧,但看脉象的确好了不少,他们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有了些用处,新开的清解汤不错。” 第1031页 这一次满宝没有点头,而是问道:“您看他多久能醒?” 萧院正盯着郑二郎的脸色看,思索片刻后道:“正午之前他要是还不醒就想办法把他扎醒。” 不只是为了询问病人的感受,也为了确定一些事情,要是扎不醒,那就得准备准备了。 满宝点头,要是扎不醒,那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此时天将亮未亮,萧院正觉得她值守了一页太过辛苦,因此道:“周太医,你休息去吧,这儿交给我们。” 满宝也不推辞,把自己的稿纸一收就回屋,顺便还拍醒了抱着柱子睡得香甜的医助,让他也休息去。 满宝回到自己的客房,立即有宫女上前来问,“周大人,您要不要先用了早食再睡?” 这会儿也没多长时间就天亮,人肯定饿了。 满宝摸了摸肚子,发现还真饿了,于是点头,“再让人帮我提一桶热水来,我清洗一下。” 宫女应声而去。 既要沐浴更衣,又要准备早食,这一方小院就灯火通明起来。 忧愁得一晚上没睡的郑望似乎听到了动静,立即披了衣服起床,推开门往西边的方向看。 看不到,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 于是他就爬上了院子的假山,远远的看到那边的院子灯火通明,他脚就一软,直接倒在了假山上。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大叫道:“郑大人——” 屋里的邳国公和卢仲言被惊醒,衣服也不错就跑出来,看到他软倒在假山上,立即奔上去扶住他,“郑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郑大人脸色发白道:“要,要不好了,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邳国公也看了那边一眼,忙道:“你别胡思乱想,且先问过再说。” “来人,快让人去那边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郑公子醒了?” 内侍连忙奔下假山,先去找管事申请,拿了条子才能开了院门出去,等到了甬道那边还得一求再求才给过。 等他跑到那边院子,宫中的梆子声响起,各处宫门院门打开…… 内侍:……他这么费劲儿图什么? 满宝已经吃了一小碗米粥,又漱了口,直接就躺在床上,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而萧院正他们正在吃早食呢,见内侍一头汗的跑来问情况,萧院正就瞥了他一眼道:“郑大人想多了,天亮了开火做早食不是正常的吗?郑公子现在的情况还行。” 郑大人当然不相信,于是衣服也不穿,披了一件袍子就跑来看情况,见郑二郎好好的躺着,伸手一摸,和昨晚离开前的滚烫完全不一样,他这才一愣。 萧院正对他的不信任有些生气,都说了没事儿,这样急的跑来,还以为他特意隐瞒病人病情呢。 果然,朝会开始前郑大人只穿了一件袍子在东宫飞奔的事儿就传得满朝皆知,于是皇帝关切了一下郑二郎的病情,满朝文武也盯着太医院看,甚至还把这两天争议的李郑两家的事放在了一旁。 萧院正在朝会上面对各方的诘问,解释得差点儿嗓子哑了。 说深了你们听不懂,说我只会念医书,说浅了你们又不相信,觉得我在敷衍你们。 简直比皇帝还难伺候。 已经升官的萧院正脾气也见长,没有以前那么好的忍耐心了。 满宝则睡得很香,一觉睡到午时,掐着点儿醒来去看郑二郎能不能醒。 醒是不可能醒的,但萧院正和刘太医看过他的眼睛,觉得人是有意识的,于是萧院正就拿了几根大粗针来把人给扎醒了。 第2580章 失语症 郑二郎眼皮颤动,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围着的人。 他愣愣的与他们对视,发现一个都不认识。 郑望挤掉刘太医上前,对上郑二郎的目光,激动道:“二郎,你醒了?” 郑二郎嘴巴喃喃,没发出声音来,萧院正和周满就把他挤出去,一起凑到郑二郎跟前。 萧院正严肃的自我介绍,“郑公子,这是皇宫,我是太医院院正,这一位是我们太医院的周太医,” 他伸手从后面将刘太医扯了过来,和他介绍道:“这一位是刘太医。首先你得回答我们,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郑公子皱紧了眉头,头疼欲裂,一时没说话。 后面的郑望看见,不满,立即道:“萧院正,查案是京兆府和万年县的事,不与你相关吧?” 萧院正瞥了他一眼,满宝也瞥了他一眼,都没理他。满宝先开口,“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郑公子张了张嘴,声音嘶哑,不太发出声音来。 刘太医立即顺手递了水上来,守在床边的宫女立即接过给他喂水。 他润了润嗓子,这才道:“斐……郑……” 郑二郎愣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满宝满头雾水:“斐郑?” 萧院正是知道他名字的,暗暗扯了周满一下,小声道:“是郑斐。” 满宝就愣愣的看着他,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是几?” 郑二郎看了她一眼,郁闷的道:“二。” 萧院正和郑望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满宝就问,“一天有三个时段,早上,中午和傍晚,你喜欢哪个?” 第1032页 “上……早……午午……”郑二郎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郑望捂住胸口,又差点儿软倒在地,被邳国公伸手扶住,大家一起默默地看着萧院正和周满。 满宝也扭头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 看他有什么用,难道他能立刻把人变正常吗? 他扯开了一抹笑,安抚郑二郎,“郑公子先平复一下,你才醒来,这是正常的,你如今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郑公子不说话了,只是虚弱的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结果可能对手的控制不是那么好,手指直接朝伤口狠狠的戳去,站在他边上的满宝眼疾手快的扯住,一脸的惊魂未定。 萧院正和刘太医也吓得不轻,连忙安抚住人,“没事儿,没事儿,你不要动手,直接说就行。” 然而郑公子并不想说,因此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一点儿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但三位太医检查了一下,对他的情况也心中有数了。 “失语症?”郑望绷紧了脸问,“什么叫失语症,他刚才明明说话了的。” 萧院正就看向周满,这个名称是她给出的,其实按照他的理解,他更愿意将此与中脏腑血瘀归于一症。 他猜测,应该是脑中的淤血或者肿胀让大脑控制不住身体,或许是因为受伤的部分导致的…… 先人认为,人的魂魄居于中脏腑之中,为人中之神,而四肢驱赶皆听从于中脏腑。 郑二郎表达有误,言非所意,而咽喉等都没问题,自然就是脑子的问题了。 不过周满将其细分后归纳为失语症,萧院正倒也觉得贴切,因此没有坚持他的中脏腑血瘀症。 郑望焦急的问:“能治好吗?” 满宝和萧院正对视一眼,只能告诉对方,“我们会尽力的。” 郑望抿了抿嘴,转身去找皇帝。 郑二郎醒来,那一切都向着好的一方面发展了。 连着几日沉凝的朝堂总算是活泼了一点儿,于是雪花片似的的弹劾折子飞向皇帝,有弹劾河间郡王的,也有弹劾郑家的,还有弹劾万年县郭县令的。 这一波,最冤枉的应该是郭县令了。 两个庄子打架打得很突然,没有循序渐进,更没有在动手前找过里长和县衙做调解,他是在他们双方动手打死人后才知道的。 死了七个人,即便这是在京城,依旧属于大案要案。 因此他当时就把人给抓回去了,因为群情激愤,所以他两天内就做出审结。 因为双方都有责任,所以领头动手的人他全扣下关在大牢里了,哦,两边领头的是庄头的儿子们。 是他们带着人扛着锄头呦喝着动手的。 两个人,郭县令都按照律法判了斩刑,已经在走程序,没有意外秋天就会被处斩。 现在有了意外,两个庄头也被抓了,要是没有意外,秋天的时候,他们两边父子会在刑场上团聚,双双奔向下一个世界。 但现在依旧出现了意外,因为郑家不服他的判决。 第一次,死的是他们那边的佃户,凭什么他们的庄头之子也要被判死刑? 第二次,伤的是郑家的工资,凭什么他们的庄头也要被判死刑? 郭县令本来想着走程序嘛,你不服气咱就慢慢走着程序,看刑部怎么复核这案子。 结果雪花似的弹劾折子中他占了一半,另外一半河间郡王占了大半,剩下的小半才是郑家的。 你就说过分不过分,你们两家打架,打出人命来,结果被弹劾最多的竟然是他! 大朝会上,郭县令根本没机会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在前线和人来回吵架,哦,不,是分辨。 满宝就盘腿和唐县令做前后的位置,一起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舌战众言官,最后他把人气得够呛,他自己也气得够呛,退朝以后直接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满宝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从坐席上起身,默默地随着百官出去。 唐县令啧啧道:“这次老郭气得够呛。” 满宝问:“郭县令回被问罪吗?” 唐县令道:“问罪不至于,但一定会被问责,升迁别想了,他得外放出去,估计要离开京城了。” 满宝惊讶,“这么严重?” 她皱了皱眉道:“我听白善说起过,这个案子他并没有判错,虽然郑家那边的佃户死得多,但刑案上写着是郑家那边的人先挑事,动手也是他们先动手的。” 第2581章 拜托 只是不巧,那天河间郡王庄子上带去的多是家中的下人和长工,而他们家的下人和长工多是以前跟着河间郡王打仗的伤兵和老兵。 其中年纪最大的都四十二岁了,最小的才二十二岁,哪怕已经退下战场多年,打人或许不怎么样,但躲避肯定要比一般的佃户厉害些的。 所以他们虽然也受伤严重,不乏有缺胳膊或者脑袋被打伤的,但一个都没死。 倒是对面伤亡惨重,关键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误伤,尤其是来劝和的那两个里长家的人,是在拦郑家的佃户时被他们失手一锄头砸在脑袋上没的。 所以郭县令才判得这么重,让郑家的庄头儿子同罪,甚至对面是被抓了两个儿子,李氏这边才被抓了一个。 唐县令拢着手跟着她慢悠悠的往外走,看着天边的阴云,估摸着又要下雨了,便停住脚步,冲着阴云叹息一声道:“案子是没判错,但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是失职,更不要说,现在案子错没错还没定论呢,谁知道最后会怎么定?” 第1033页 “好巧啊郭县令,您这是忘了什么东西?” 唐县令立即从天边收回目光,脸色严肃,一本正经的看向前方,就见本来已经走远的郭县令正站在他们侧前方。 郭县令看着俩人,“你们在说我?” 满宝就要矢口否认,唐县令已经点头,还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郭,县令难为啊。” 一句话,郭县令的面色和缓了不少,也叹息一声,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满宝看看唐县令,又看看郭县令,也深沉的叹息了一声,和郭县令道:“郭县令辛苦了,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我给您开些安神补眠的药?” “……不必了,”郭县令道:“周太医,我是回来找你的,我想问一问郑公子的病情。” “哦,他现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满宝并不隐瞒,和他道:“应该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那他为何还住在宫中?我想找他问些事情,只是郑家那边一直拦着。” 要是在宫外,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有办法见到人,但人在皇宫里,他总不能硬闯东宫。 满宝想了想后道:“倒是也能问话,不过他可能不能用嘴巴告诉你,只能用笔告诉你了。” 不仅郭县令,唐县令也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他脑袋伤得重,现在暂时失语,至于留在宫中嘛,是因为我要给他扎醒脑开窍针。” 郭县令amp;唐县令:…… 郑斐嘛,他们都是见过的,的确不愧是郑家精心养出来的世家子,结果现在竟然失语了? 这是残疾吧? 郭县令不说话了,这会儿知道郑家为什么这么恼怒了。 但知道后却是更怒,觉得他们不讲道理,要不是他们家的庄头挑事,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还想把人捞出去,想什么呢? 郭县令想到这里身子一僵,若有所思起来。 唐县令也掀起了眼皮,若有所指的和郭县令道:“郑家没去探过监牢吗?” 探自然是探过的,不过只怕没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所以想把人带回去? 郭县令抿了抿嘴,和周满道:“周大人,我想见一见郑公子。” 满宝就迟疑了一下,她道:“我得问过院正和郑公子自己的意见。” 郭县令也不勉强她,点了点头,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暂且不要让郑家的人知道。” 满宝理解,点头答应。 郭县令这才离开。 等他走远了,唐县令这才看向满宝道:“白善现在常跟在陛下身边,他有没有告诉你,此事还与圈地有些关系?” 满宝愣住,问道:“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唐县令就道:“那可能是大人们还没提起来吧。” 唐县令说完就走了,也没跟满宝解释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满宝挠了挠脑袋,只能回太医院去找萧院正。 萧院正对此事没有什么意见,和她道:“你问过郑公子,他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就算了,他是脑袋受伤,不能过于激动,其他的随便,我们是太医,朝堂争斗不与我们相干。” 满宝点头,去找郑公子。 嗯,顺便给他的脑袋来一套针。 郑公子已经适应每日两套针,上午一套,傍晚一套的规律了。 一见到周满,他就从窗外收回目光,很老实的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膝上。 满宝一边做准备一边问,“郑公子,郭县令想见你,问一问你关于案子的事,你要见吗?” 郑公子愣了一下后点头。 满宝便不再问话,抽出一根针来给他扎针,等扎完,郑公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笔……” 满宝等了一下,发现他没有多说的意思,就一个字,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会给你准备笔墨纸砚的,不过郑公子,你的失语症是需要练习的,不要因为羞涩就不张嘴,只有反复练习伤势才会好得快,等你脑中的淤血散去才能最快找回语言的能力,不然回退化的。” 郑公子抿了抿嘴,半天才“嗯”了一声,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满宝只能收了东西出去。 她一出门,守在外面的宫女内侍立即围上来和她打小报告,“周大人,昨天晚上郑公子又把我们赶出去了,然后他房间里会传出很奇怪的声音?” 满宝好奇的问:“什么奇怪的声音?” “就是……反正就是很奇怪,似乎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哭,反正很怪。” 满宝:“……你们想多了,我看郑公子的精神还不错,既然他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那晚上你们就不要到他房间来就好了。” 满宝想起了什么,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给她道:“诺,你上次说月事来时腹痛难忍,这是蜜炼的温宫药,你算着日子,快来的前十天用温水送服,一日两丸,早晚各一丸,这一瓶就是二十丸,等你月事完了再让人给我传个话,我再给你另一种药丸,吃个十天,如此来回三月应该就会好受很多了。” 宫女一愣,没想到周大人还能记得这些,她红着脸接过药瓶,不好意思道:“周大人,这只是小症,怎劳您如此费心呢?” 第2582章 牵扯 满宝道:“宫寒之症也不算小,以后你要嫁人生孩子,这种病症得尽早治疗,而且就算不为以后,这病发作起来如此疼痛也不好。” 第1034页 宫女捏着药瓶,眼眶有些发红。 满宝又从药箱里拿出两瓶药给两个内侍道:“给你们的。” 她没说是什么药,笑问:“知道怎么用吧?” 两个小内侍红着脸连连点头。 满宝便提着药箱走了。 小内侍等她走远了,两个宫女也走了,才小声的和同伴道:“其实我知道郑公子在干嘛,他在学说话,只是一句话需要来回的说才说得清楚,还总是不小心就颠三倒四的,下次周太医再来我就告诉她。” “我和你一起。” 郑二郎脱离了危险,郑望三人就出宫去了。 此时就等郑家大房来人就可以把郑二郎接出去了。 只是郑二郎脱离危险,只不过是这件事刚刚开始而已。 满宝晚上回去就悄悄和白善嘀咕,“唐学兄说这事儿和圈地有关,这事儿和圈地有什么关系?” 白善摇头,他也不解。 “你带郭县令进宫见郑公子没事儿吧?” “没事儿,太子殿下也知道这事儿,他也没拦着呢。” 白善一听就放下心来。 第二天是小朝会,像周满和郭县令这样的官员是不用参加的,因此满宝在大臣们开小朝会时,她直接把人带到了郑公子面前。 郑公子面前摆着一套笔墨纸砚,抬头看向郭县令,起身互相行礼后分开坐下。 郭县令便道:“郑公子,郑家怀疑你受伤之事另有隐情,我也想查明真相,给你一个交代,因此有些话想要亲自问你。” 郑公子颔首点头。 郭县令问,“是谁提醒郑公子去田庄的?” 郑公子想了想后提笔写,“久旱,京城突降春雨,因知道庄子才死了佃户,因此想要去安抚一二,我自己要求去的。” “那是谁告诉公子庄子上械斗死了人的?” 那块田庄虽然是郑家的,但郑斐又不常住京城,自有管事打理,他是来游学准备考试,按说不会管这样的庶务。 郑公子提笔写道:“郑管事处理此事时被我听到了,因而得知。” 他顿了顿后道:“连大人的判决我也知道。” “公子觉得我判得不公?” 郑公子点头后又摇头,“我问管事,谁先动的手,言是本庄庄头,里长派来的二人皆伤于本庄人手上。” 所以郑公子没有对这个判决表达异议,但庄子里死了人,判决又与对面同重,所以他需要庄户们需要安抚一下,这才亲自去的。 这是他临时起意,他不觉得有人可以掌握他的思想,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就应该是庄子那边的问题。 让他们恰巧在那一天又打起来。 郭县令问了很多问题,作为需要查看郑公子情绪起伏的太医,满宝就坐在一旁旁观了全场。 郭县令将桌子上他写下的答案放在一旁,手指不由轻点桌面,半晌后道:“郑家在岐州新入手了一块地,听说足有十顷大小,也是和河间郡王家的地撞在了一起,但听说年前公子强烈反对郑家购买这块地,甚至不惜提前入京准备考试,是吗?” 郑公子没有回答郭县令的话,他直接将笔放在笔山上,双手交于腹前,静静地看着郭县令。 郭县令抬起头来看着他,俩人不退不让的对视半晌。 满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郑家和李家的关系是从岐州的地便开始不好的? 但俩人都不吭声,她也就不好打断。 最后还是郭县令先移开了目光,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满宝巴巴的看着他。 郭县令没理他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人,起身后将郑公子写的字都收了,然后转身出去。 满宝想了想,和郑公子道:“你不要激动哈,稳定情绪好好休息,我去送一送郭县令。” 满宝去追郭县令。 郭县令将稿纸卷了卷塞进袖子里,正在院子里停住脚步等周满,她一上来,不等她开口,他便问道:“郑公子的伤能治好吧?” 满宝顿了顿后道:“有可能。” “几成几率呢?” 七八成吧,满宝道:“五六成。” 郭县令就怀疑的看着她,“你这概率是正确的,还是往下压了压的?” 满宝一脸严肃的道:“你说呢?” 她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郭县令想了想,决定信她,于是叹息道:“希望周太医能把他治好吧。” “这是为何?” “因为他可算是国家栋梁。” 魏知也觉得他将来可以做国家栋梁,和皇帝道:“此事该严惩。” 皇帝此时却乐得看戏,有些不太想动弹,他道:“世家之间的争斗,朕插手进去反而落得里外不是人,不如且让他们斗去。” 魏知看不得他这样幸灾乐祸,忍不住怼道:“陛下,天下皆为臣民,什么世家寒门庶族的,他们都是您的子民,不论因何而相斗,您都该阻止,都该依法治理,岂能放任不管?” 皇帝心中冷哼,他家里闹笑话的时候你们不是都悄悄看得热闹吗? 那时候怎么就不念着自己是臣民了? 不过为了皇帝的威严,皇帝还是严肃的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魏知的话,然后问道:“爱卿觉得朕应该怎么做?” 第1035页 魏知想了想,此事敏感,皇帝还真不太好插手,不过他可以最后来宣判一下,于是提议道:“陛下不如让殷大人和刑部大理寺同理此案,将此事涉及之人都找出来,还郑二郎一个公道。”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郑二郎要比郑家家主和郑大郎好用,于是点头道:“好。” 白善则利用职务之便查了一下郑家在岐山新买的地,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倒是河间郡王买下的地,转了两道手后竟然到了户部手中。 白善觉得惊奇不已,于是去给门下省送审核的文件时就拐去了户部,晃悠了一圈就和户部左侍郎搭上了话。 左侍郎听起白善说起此事,便道:“京城和雍州一带可用来做职田的田地越发的少了,所以李尚书就出面在岐山那里买了一块地,开出来后再转给户部,将来新晋的官员要是需要分职田,可能就要分到岐州一带了。” 第2583章 郑族长 白善很稀奇,“户部要买地,为何要通过河间郡王,自己去买不是更方便吗?” 左侍郎就微微一笑道:“因为李尚书出面地会更便宜。” 就是这么操蛋,但有什么办法呢? 白善和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关系好,左侍郎自然乐得卖他一些消息,但更多的也没有了。 但这也足够白善震惊了,原来李尚书和郑家的恩怨早就存在,且是因为争地而起的; 原来李尚书在岐州买的地不是给自个的,而是给户部的,四舍五入是为了皇帝买的,所以其实有仇的不是李尚书和郑家,而是皇帝和郑家。 白善一脸目瞪口呆的回到中书省,当值的人刚从皇帝书房里回来,看见他便道:“白大人,下午轮到你和方大人去书房了。” 白善回神,应下,问道:“还有什么事?” “折子上午已经都分好了,下午只听陛下吩咐。” 一般这种情况事情都不是很多,白善应下。 他和方大人到书房的时候,满宝正等在侧殿里,或许是等得无聊了,正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但白善看了一下她起伏的速度,很肯定她睡着了,虽然是浅眠,但也是睡着。 白善脚步微顿,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看看白善,又看看周满,权衡了一下后便抬头冲白善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打算在殿外看一看风景。 白善连忙笑着与他行礼道谢。 白善上前看了看她,见正殿那边进去禀报的内侍还没出来,便知道里面是在谈机密事,恐怕暂时不会叫到他们,于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她。 满宝一戳就醒,睁开眼睛,眼中只迷茫了一下便清明起来。 看到白善,她立即坐直,问道:“你怎么来了?下午你当值?” 白善颔首,问道:“你又怎么来了?” “哦,说是郑家的大家长来了,陛下要问郑公子的病情,萧院正去太医署忙着去了,因此我代来回话。” 主要是萧院正觉得跟这些世家大族大叫道太麻烦,说得太深奥他们听不懂,说得通俗易懂他们又质疑他的医术,认为他判断失误之类的,偶尔他们言语间还夹杂着对太医署的攻击,一副看不起他们医匠的模样。 萧院正觉得他看见他们就肝疼,于是不太乐意见他们,就特意把周满找来,让她来代为回话。 白善看了一眼窗外,问道:“你来很久了?” 满宝看了一眼沙漏后摇头,“也才来不久。” 但到现在都没叫她进去,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里面的气氛有些凝滞。 郑族长带着长子坐在一旁,对面坐着的是河间郡王,魏知等说和的大臣则分开坐在两边。 不过郑家这边坐的人多一点儿,倒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而是劝解起来时好劝一点儿。 坐在一起看着就好像他们是一伙儿的一样。 郑家显然对皇帝的处理意见不是很满意,因此正不满的垂眸坐着,并不说话。 皇帝其实心内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被魏知和老唐大人瞥了一眼,他便没表露出来,而是和郑族长叹气道:“朕知道伯明现在最忧虑的还是二郎的伤情,这样,太医就在外面,不如招她进来问问情况?” 伯明是郑族长的字,皇帝和这些族长都不陌生,大家偶尔也要见见面,交流交流感情的。 郑伯明沉思片刻,也颔首点头。 他来了以后还没见过次子呢,只听说他因为伤到了脑袋说不出话来,却不知具体情况如何。 满宝正和白善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白善和她咬耳朵,告诉她道:“原来河间郡王和郑家这两年就关系不睦,是因为在岐州争地,但岐州那块地河间郡王买了不是自用,而是替户部买的,要做职田用……” 话才说完,他们就看到窗户那里走过一个内侍,俩人立即坐直来,一个内侍进来,笑着和满宝道:“周大人,陛下召见。” 满宝严肃的颔首,起身和他去了大殿。 等她进去,内侍这才转身回来找白善和方大人,领着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进去,将他们安排在起居郎的一侧。 起居郎看见熟悉的小伙伴,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扬起了笑脸,抬起头来冲俩人笑了笑,然后继续跪坐在看向前面的人。 白善和方大人在他们熟悉的位置上坐下,从一旁的篮子里取出笔墨纸砚,一抬头,满宝刚行礼结束站在一旁,皇帝和郑族长介绍周满,“这一位便是太医院的周太医,她也是崇文馆编撰。” 第1036页 郑族长点了点头,看向周满问道:“周太医,不知我儿如今情况如何?” 满宝道:“如今伤势已不危及性命。” 满宝想起萧院正的嘱托,知道这些人很麻烦,所以一定要一开始就说得详细严重,以免他们过后找麻烦。 何况,郑斐一开始的情况的确很严重,要不是她,他肯定会死的。 别的病人,满宝不太敢说这这个话的,但对吃了她半管药剂的郑斐,她是可以拍着胸脯说下这话的。 满宝就给他详细讲解了郑斐颅脑损伤的程度以及治疗的过程,并且大言不惭的告诉对方,“幸亏送医及时,且我们太医院的太医处理得好,不然郑族长是见不到郑公子了。” 龙椅上的皇帝几度想要打断周满,让她长话短说,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吓唬人,你没看见人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看向河间郡王的目光都要喷火了吗? 但在瞥见郑族长也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子之后,皇帝便安稳的坐着了,不太想打断周满。 算了,反正这些也是实情,她要说就说吧。 一边这么想,一边控制不住幸灾乐祸的瞥了一眼郑族长。 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当年是谁在荥阳嘲笑他两个儿子祸起萧墙的? 哼,他自个的儿子也就那样了,比他儿子还不如呢,至少他的大郎和三郎不会动手想要害兄弟性命。 郑族长脸色沉凝,抬手和周满抱了一下拳头,“多谢太医院出手相救了。” 说完就面向皇帝道:“求陛下为我儿做主,严惩凶手。” 第2584章 出手 皇帝笑了笑后道:“伯明放心,涉及械斗的双方人员朕都叫万年县县令拿下了,此次必定严惩不贷。” 但只是这个结果郑族长显然不满意,他看向对面的河间郡王,沉声问道:“李尚书呢?” 皇帝脸色稍淡,浅笑道:“该是他的责任自然不可推卸,因此朕让京兆府和刑部大理寺同理此案,伯明不如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正好给二郎治伤,过不了几日说不定就查得水落石出了。” 他道:“到时由三部门共同审理,唐卿和魏卿在侧,你放心,必定无人敢徇私。” 郑族长却绷紧了脸,他听出了警告之意。 详查下去,李贡的确讨不到好,但同样的,他们郑家也必定没好处。 郑族长在沉思,不过却没有当下做决定,而是打算看过次子后再做打算,若是人还好,他便退一步又如何? 不然…… 郑族长五内俱焚,心中如同火烧,看了眼身后坐着的长子,默默地起身行礼道:“那某就等陛下的调查了。” 皇帝笑着应下。 郑族长提出要去看一看儿子,皇帝立即和太子道:“太子,你领郑族长去见一见郑公子吧。” 郑族长就看了一眼周满,“陛下,不如请周太医同路,臣正好与她问一问二郎的情况。” 皇帝拒绝了,因为他也想知道郑斐现在是什么情况,因此笑道:“此时太医院便有太医在东宫值守,伯明才见到儿子,必定有许多的话要说,她一个外人杵在那里像什么话?” 郑族长惊讶的看了周满一眼,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看重她,竟然会在此时拒绝他。 郑族长沉吟片刻,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举手行礼后退下。 太子也行礼退下,领着他们去见郑公子。 他面无表情,其实来的要不是郑伯明,他才懒得带路呢。 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郑望,对这件事,他恐怕是郑家里最了解的人了,毕竟他从事发开始便全程参与了此事。 兄弟二人目光流转,只是谁都没说话,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后去了东宫。 而书房里,皇帝等郑家人都走了以后才问周满,“郑公子的失语症如何了?” 满宝道:“他不肯人前说话,所以臣也不能判断如何了。” 皇帝问:“他的伤势呢?” 满宝想了想后道:“在好转,只是还不明显,陛下,这是大脑的损伤,便是消耗淤血也得三两月的时间,长的,半年,甚至一年也是有的。” 魏知问,“入秋他可能参加进士考?” 皇帝立即坐直了身体,“对,他是否能参加进士考?” 满宝眨眨眼,很想问皇帝,那你是希望他参加,还是不希望他参加? 但想起萧院正一再的叮嘱,她压下了这句话,想了想后道:“臣看这段时间他写字交流并无不适,但因为伤到的是大脑,因此未曾让他看过书籍。” 她道:“若是他能看得进去书,也能写下东西,对以前的记忆也没有损伤,那就可以参加。” “朕听说他一开始手脚失律,手或重或轻不能控制?” “是,但这是一开始的,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他写字时除了偶尔控制不住力道外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满宝顿了顿后道:“其实不管是失语还是力气失控,都是可以通过锻炼康复的,首先要脸皮够厚。” 可惜郑公子还是太年轻了,脸皮太薄,不肯当着人前做,他们太医院能做的指导也有限,不然恢复的速度肯定会更快的。 皇帝想了想,和魏知道:“朕记得魏玉和郑公子曾为同窗,让他去劝说一番,当务之急是恢复为要。” 满宝一听便知道皇帝是想郑斐参加进士考的,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她也没问出声。 第1037页 魏知同意了下来。 皇帝敲了敲桌子,思考片刻,觉得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郑家是不会拿长子出来冒险的。 此事算是很大的丑闻,皇帝可不觉得郑氏会让外人看他们的笑话,所以…… 他身子微直,看向老唐大人,“有人弹劾岐州刺史收受贿赂贱卖土地,你派人去岐州查一查。” 老唐大人应下,看了皇帝一眼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皇帝的野心却不止于此,沉吟片刻后道:“雍州这边也该自查一二……” 底下的大臣们悄悄的相视一眼,便知道最近要不安宁了,连记录的起居郎笔尖都顿了一下。 信息有限的白善和方大人对视一眼,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却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能沉默以对。 殿中的气氛沉凝了一会儿,皇帝突然和周满笑道:“周卿,朕听闻这段时日一直是你在给郑斐扎针?” 满宝应了一声“是。” “那郑斐出宫之后还得你继续去治,朕看也不用太医院特地委派你,就让郑家去请吧。”他笑道:“郑家豪富,用药拿诊金时不必太过客气。” 满宝眼睛微亮,她可是给郑斐花了不少积分呢。 皇帝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便挥手道:“行了,你去东宫看一看郑公子吧,若郑族长还有疑问,你一并给他解答了。朕的太子可不懂医理,他在那里用处也不大,你把他叫来,朕有话与他说。” 满宝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郑族长正抱着他儿子的手哭呢,太子和郑颂则站在屋外,屋里,郑望正在劝解郑族长,“大哥,太医说了,二郎不可过于劳神。” 郑族长这才抹了抹眼泪,问郑斐,“你如今感觉如何?” 郑斐伸手就要拿笔写,却被郑族长一把按住,他盯着郑斐的脸看,“我要你说出来。” 郑斐抿了抿嘴,半天才张口,结结巴巴的道:“还……好很……” 郑斐又抑郁了,不肯再开口,不管郑族长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再往外吐一个字。 郑族长只能叹息,然后抬头看向脑袋上都是毛茬的儿子,因为是剃了光头,所以左边凹陷下去的那一块才那样明显。 此时伤口裸露着,据说是为了好得更快速一些,怕捂着伤口。 郑族长心中又怒又悲,忍了忍才忍下心口的气,他和郑斐道:“你放心,父亲一定不会放过打伤你的人。” 郑斐却皱了皱眉,提笔写道:“父亲,械斗是因为,此事是因两庄旧怨而起,与其争锋相对,冤冤相报,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何况,混乱之中根本控制不住,何必过于执着恩仇?” 第2585章 放过 郑族长皱眉,“你是说放过他们?二郎,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差点儿就死了?” 郑斐当然知道,但他并不厌恨那些人,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他更想知道,这个案子之中是不是真如郭县令猜测的那样有别的推手在,以及,这个恩怨要怎么解开。 郑斐沾了沾墨,继续写到:“父亲,此事是因争水而起,处理不好会成世仇,虽然此不是荥阳,但不能因为这个不是家乡便放任恩仇形成,已经死了七个人,难道还要死更多人,将来世代都要成仇吗?” 在他看来,此事最大的不是他们郑氏和李贡一家的恩怨争端。 因为他没死,而且就算他死了,只要利益存在,两家以后总还会化解恩怨。 反倒是两个庄子之间的佃户和长工,他们会因此事世代仇恨,彼此相争,以后只要他们还生活在万年县这一片土地上,恩仇就会继续下去。 郑斐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父亲,希望他给出态度。 郑族长皱了皱眉,“万年县的县令自会处理,此事用不着我们费心。”一群庶民而已,哪里用得着他们去费心呢? 看出了父亲的态度,郑斐的脸色便有些淡,他有些不太想交流下去,但目光在他身后一扫,还是写道:“五叔呢?” 郑族长看着这三个字半晌才道:“你五叔上山去了,说是要和道远大师一起游历去,出门已有三月了。” 那就是才过完年不久就出门了,郑斐放下笔不再交流。 郑族长却问他,“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怎么说的,你的伤能治好吗?” 郑斐垂下眼眸,提笔写道:“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郑族长就大松一口气,抓住他的手道:“能好就好,能好就好。” 郑望惊讶,萧院正一直说的是有机会,只是希望不是很大,只有五六成,怎么…… 难道这两日好转了? 满宝过来,先和太子行礼,表达了皇帝对他的想念,咳咳,让他过去太极殿,然后才叫上躲到侧殿的医助,领着他一起进入。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郑族长和郑望,就和医助道:“一会儿给郑公子上下都熏一下,屋里也都熏一下。” 郑族长不解,“熏什么?” 满宝道:“郑族长舟车劳顿,才从荥阳到京城,身上不知带了多少灰尘邪物,如今郑公子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 说完她脸色一沉,骂医助,“郑族长要进屋,为何不给他换一身衣裳梳洗过?厨房里不是一直配着熏蒸的药物吗?” 医助连忙低头认错,心中腹诽,他一早就拦过和提醒过好不好,只是他不听劝,一来就心急见儿子,直接往里面闯,他有什么办法? 第1038页 郑族长脸色不太好看,知道周满明面上是在训斥医助,其实是在斥责他,而且在替医助出头…… 现在连个太医都能作威作福到他头上了吗? 郑族长皱了皱眉,才被皇帝若有所指的讽刺和威胁升腾而起的怒气就有点儿压不住。 他正想说话,却被一旁的郑望一把按住手。 郑望对郑族长微微摇头,一脸严肃的和周满道:“是我们心急了,还请周太医见谅,毕竟我大哥思子心切。” 他拉着郑族长出去,让周满带着医助将屋里熏了一遍,郑斐也被熏了一遍,衣服什么的都换掉了。 郑家父子和郑望一起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艾草和苍术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微微皱眉,郑族长不解的看向郑望,“你拦着我做什么?这不过是一个医匠罢了,陛下让他给我儿治病,难道她还敢怠工不曾?” 郑望无奈的道:“大哥,她不是一般的医匠,而且此时太医院属于太医署,太医署独立出来,与其他部同位了。” 虽然不太喜欢,但这群匠人现在的确与他们同官位,就是鄙视,那也只是来自于心理上的鄙视,地位上,目前大家是不能明着说的。 何况周满还不只是太医,她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职位呢,他道:“她也是文官,是崇文馆编撰。” 郑族长皱了皱眉,郑望接着道:“而且她口舌利得很,脾气也大,我们没必要去招惹她,这次二郎能脱险,一半有赖于她,今后的治疗也需要。” 他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和太子都很看重她,因此她脾气不小,她要是不愿意,便是陛下下旨,她也能找出其他理由来推辞,大哥,太医院的太医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论针灸之术,恐怕整个太医院没人能越过她去。” 郑族长便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不好得罪厉害的大夫,他就是一时压不住脾气。 他默默地站着没说话。 郑望见郑大郎安静的站在一旁,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郎越发稳重了,对了,刚才你在外招呼太子,一会儿要进去见二郎,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郑大郎微微一笑道:“不必了,父亲已经见过二郎,一会儿我隔着窗户看看就好。” 郑望微愣,他觉得郑大郎的态度有些冷淡。 郑族长垂着眼眸没说话,更没有回头看长子,郑望总觉得他们态度不太对,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 因为见过郑斐,郑族长对他的伤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再和周满询问时就问得更仔细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我能将他接出宫去吗?” 满宝眼睛一亮,立即表示:“当然可以。” 虽然太医院就在宫里,但其实在宫里治疗是没有在外面来的方便的,而且,在宫里治疗,走的都是他们太医院的账,皇帝又不会问郑家要钱,他们太医院就只能自己负责了。 出宫好啊,出宫后连问诊的时间都可以放到下衙以后,她再也不用走老远的路到东宫来看病了。 不过……满宝问郑族长,“你家宅子在何处?” 要是很远,那还不如住在宫里呢。 郑家在京城的宅子自然也不会很远,反正都在那一片,满宝问清楚后就放心了,于是大手一挥道:“等明日我派一个医助去协助你们清理房子。” 郑族长:“清理房子?” “对,”满宝道:“现在正是春天,最近又是雨水多的时候,所以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榻和一套桌椅外,其他的东西全都不要有,我会让人过去熏屋子的。” 满宝一点儿也不嫌麻烦,还给他们写了一张单子,“这是需要准备的东西,郑公子的衣物,还有你们需要准备的药物。” 第2586章 不让 郑斐也想出宫,在宫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困于这一屋之内养伤,但出去后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于是郑族长一提他就答应了。 于是郑族长带着长子和郑望一起回去准备,嗯,手上还带着周满给的单子。 满宝高兴的去和萧院正禀报:“萧院正,我把郑公子送走了。” 萧院正心一跳,问道:“送哪儿去了?” “他家呀。” 萧院正就松了一口气,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想起了什么,道:“他还得继续扎针,伤口也要一再小心,送出去时得派人盯着吧?” 满宝点头,“我给郑族长列了单子,他会准备好东西的。” 萧院正看着她,暗示道:“还有醒脑开窍针,他如今颅内淤血未除,也得继续扎着……” 满宝默默地看着他。 萧院正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周太医啊,能者多劳,你年轻,又能干,这次救治也是你为主,我看往后他在外面的病情就由你负责吧。” 满宝转了转眼珠子道:“那我能提前一个时辰下衙吗?出外诊也要花时间的。” “一个时辰太长了,出宫你坐的马车,郑家的宅子离你家又不远,我看两刻钟就够了。” “那肯定是不够的呀,”满宝道:“世家规矩大,进进出出的麻烦,最少得半个时辰吧?” “行,那就半个时辰吧,”萧院正想到最近生病的人虽然比较大,但太医署里新挑选进来的几个学生都能上手了,于是道:“你再多带一带蔡医助和段医助,他们进太医院也有两三年了,我打算入秋后让他们独立去问诊开方。” 第1039页 那就是最低等的太医了,在职业生涯中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满宝颔首,打探道:“那刘医助呢,您觉得她何时能独立问诊开方?” 萧院正沉吟片刻后道:“其实她现在就能独立问诊开方,只是这得排队,蔡医助和段医助之后才轮到她。” 刘三娘的医术还没到萧院正破格提拔的地步,所以只能照着规矩来了,但满宝算了一下,就算排队,明年也轮到她了。 有了品级之后,在太医院中才更有保障,于是满宝点头,打算最近关照一下蔡医助和段医助的医术,让他们尽早可以独立开方。 周满离开前,萧院正再次叮嘱,“这些世家大族和朝堂之争不与我们相干,你进出郑家不必过多理会这些俗世,你说话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他们拿住了话头,现在郑家和李尚书斗得正欢呢。” 满宝却想起白善中午告诉她的事,河间郡王买的地是给户部的,也就是说是给皇帝买的,那和郑家相斗的到底是河间郡王,还是皇帝自己呢? 如果是皇帝,太医院就无所谓站队还是不站队了,他们天然就是皇帝那一伙儿的。 不过关它是哪一伙的,他们治好病就行。 这么一想,满宝点头。 萧院正见她听话,便满意的走了。 郑公子搬出宫时,御史台和大理寺刑部派去岐州的人已经到了,在郑家的郑族长又收到了岐州刺史的信件。 显然,即便他们买卖土地的手续是合法的,岐州刺史也在担忧害怕。 遇上如此沉不住气的同盟,郑族长气得说不出话来。 但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岐州刺史,郑斐便将自己的小厮找了去,直接给郭县令送了一封信。 然后郭县令便上门拜访,哦,不,是查案了。 郑族长听说后吃了一惊,连忙赶去,就见隔着一张桌子,郭县令周满和他儿子相对而坐,正端着茶杯喝茶。 哦,郭县令喝的是茶,郑斐喝的是药。 看到郑族长,郭县令立即起身行礼,笑道:“郑世叔放心,我进门时已经按照周太医的叮嘱熏过药,也换过衣裳了,必定不会坏了二郎的伤情。” 郑族长的目光扫过周满,浅浅的笑道:“是世侄啊,来前怎么不送帖子,我也好让大郎出门迎接。” “岂敢劳烦世叔?”郭县令笑道:“我此次来是应二郎的邀约而来,为的是械斗案。”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二郎的意思,械斗为首之人是该严惩,但从者要免罪,他为此愿意出具谅解书,包括打了他的李家佃户。” 郭县令叹息道:“二郎良善,不仅愿意原谅他们的鲁莽之举,还自己出了十万钱,以给此次两边械斗伤亡的人家一些补助。” 郑族长脸皮抖了抖,不过当着人前,他没有说反对的话,只道:“他年少,又从小跟着他五叔念经参禅,过于善弱,但治理地方如治国,那是应该秉公处理为要。” 郭县令深以为然的点头,笑道:“我也是如此认为,陛下也说,争水素为民间大祸,这又是天子脚下,敢为争水便拿人命械斗的罪加一等,所以都该严惩。我已判了两边首恶斩刑,现在已经呈报刑部,只等他们审核了。” 郑族长淡然的道:“两次械斗皆是我郑家这一边受损严重,这一次更是伤及我幼子,两边同罪只怕不妥吧?” 他道:“我们这边伤亡如此之大,若对方还与我们同罪,难道不是纵容争水械斗,将来谁强谁就强,一点亏不吃吗?” 郭县令道:“第一次械斗先动手的是郑家这边的庄户,而第二次更是郑家这边的庄头先行挑衅,首者为恶,便是郑家这边伤亡较多也不能容情。” 连日来,他被弹劾的怒气被挑起,皇帝要权衡世家和权贵,以及和皇族,和地方的关系,所以对郑家要怀柔,郭县令却不怕他。 因此硬刚道:“本县看二郎说的不错,若他愿意宽恕从者,本县自然愿意网开一面,但若不愿,那两边从者也皆都同罪,至于首恶者,就是陛下也觉得可恶至极,罪无可赦。” 所以,你要想把庄头和他两个儿子捞出来是不可能了,我最多让你把底下的庄户捞出来。 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将药喝完,又喝了一口白水的郑斐不轻不重的放下碗,却吸引了正互不相让的俩人。 郭县令和郑族长一起看向他。 郑斐则看向候在一旁的小厮,冲他微微点头。 小厮偷偷看了一眼郑族长,然后顶着莫大的压力出去捧了一个盒子进来。 第2587章 屈服 打开,里面是两块金牌,刻的是金榜题名,福寿永康八个字,一块金牌老重了,看着就有五六两左右。 小厮将盒子递给郭县令,道:“大人且将这金牌换成铜钱分给各家吧,亡者多分一些,伤者还要留下药钱才好,余下的便给两庄的人买些肉,合在一起吃一次席以化解双方恩怨。” 郑族长闻言,气得拍桌子,“二郎,这是你祖父送你的金牌,特意找了金匠在上面刻字,你岂能如此轻易舍出去?” 郑斐没说话,瞟了一眼小厮。 小厮头皮发麻,低着头将昨天晚上背好的台词念出来,“老爷,郎君说,金银易得,和睦难寻,不过是十万钱而已,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 郑族长嘴巴微颤,到最后还是舍不得将这金牌给郭县令送走,于是转身吩咐管事去抬了两麻袋铜钱给郭县令,一麻袋就是五十吊。 第1040页 坐着喝茶的满宝看得目瞪口呆,郭县令却笑着接受了这十万钱,将盒子还给小厮。 小厮拿着盒子转身就交给了郑二郎,让想要替他保管的郑族长开口都不好开口。 郭县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便有了计较,他让人抬着两麻袋的钱离开。 满宝见了便也跟着起身,叮嘱了郑家父子一声,“情绪不能过于激动,清淡饮食,今日的针灸扎完了,你私下要注意锻炼,多开口说话,右手可以握着石子来回练习力气,我明日再来看你。” 于是也跟在郭县令身后跑了。 因为周满这一句“情绪不能过于激动”,郑族长压了压自己的脾气,看了儿子一眼后转身便走。 郑斐看着父亲离开,这才叹出一口气,看向小厮。 小厮立即上前将门关上,很是忧心,“二郎,老爷会不会很生气?” 郑斐微微的摇头,不在意的写到:“过一阵就消气了。” “可大郎君也在这儿,二郎,他们私底下都说庄头那边是有意要害你,指使的人就是大郎君……” 郑斐面色一沉,笔重重的在纸上写道:“休要胡言,这样的话不许再说,谁要是再在你面前如此险恶的推测,直接告诉管家和老爷,将人打发出去。”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应了一声“是”。 郑斐面色难看,垂眸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最上面的那两张写着字的纸烧了,然后重新拿了一张纸写道:“去请大哥来,就说我有话与他说。” 小厮惊讶的看着郑斐,二郎和大郎素来不和,大郎也就二郎回来的下午跟着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一直避着这边。 这时候去请大郎…… 郑斐便看向他。 小厮无奈,只能转身去请人。 满宝骑着马追上郭县令,与他一起并骑往外走,“郭县令,明儿你还来吗?” 郭县令:“我又不是大夫,怎好天天上门?” 他笑道:“若无意外,我应该都不会再上门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笑问:“天色还早,周大人怎么不在郑家多留一段时间?我听说在宫里时你还每天都盯着人熏屋子呢。” 满宝道:“他家准备的这个屋子比东宫的那个干净,用不着我盯着熏。而且他家的气氛怪怪的,不想多留。” 到了岔路口,满宝想起因为春夏相交,所以殷或近来身体不太舒服,她便直接转了一个方向,和郭县令挥了挥手道:“我走了,回儿见。” 郭县令勒住马,看了一眼她要走的方向,稀奇道:“那不是你家呀。” “我去看一看殷或。” 郭县令一听,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满宝稀奇的看他,“郭大人和殷或也是朋友?” 郭县令:“……不算是,但殷公子是我上司的公子,我是想去见殷大人。” 他说这两天找殷礼怎么这么困难呢,原来是殷或不舒服。 这一次殷或虽然不舒服,却固执的不愿意回殷府,因此还住在他的县子府里。 只是老夫人搬了过来照顾他,连殷礼也住到这边来了。 郭县令一边跟着周满往里走一边暗道,难怪他几次让人去殷府找人都找不到呢。 殷礼在前厅见了郭县令,满宝则熟门熟路的往后面去。 殷或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窗只开了一小半,其实要不是他意见大,殷老夫人连那一小半都不想给他开。 看见周满过来,殷老夫人便笑着拉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离开,将空间让给他们俩人说话。 殷或很好奇,“你怎么自己过来了,白善呢?” “他还没下衙呢。” 殷或就往外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半晌才“哦”的一声,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儿便问,“你从郑家那里过来的?” 满宝点头,问道:“你今日感觉如何?” 殷或不在意的挥手道:“其实就是犯困,有些头晕罢了,不是什么大的毛病。” 满宝颔首,“这是下雨多了着了风湿呢,要不我给你刮痧?” 满宝很有兴致的道:“我刮痧也很厉害的。” 殷或身子一僵,连连摇头,他见过周四郎脖子上的伤痕,据说就是周满刮的。 “你可以给白善试一下。” “他又不困,”满宝道:“他每日都习武呢,身体好得很。” 殷或转开话题,“我刚还听下人说郭县令也来了,还是和你一块儿来的,你们在路上碰到的?” “不是,我们一起从郑家里面出来的。”满宝简单的将郑二郎的操作说了一番,道:“你别说,不怪唐学兄和郭县令夸他是国之栋梁,便是他这份心胸一般人都难及。” 受伤的明明是他,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可他没有一点儿怨忿,反而还拿出钱来要替他们化解恩怨。 殷或却道:“他这是怀疑那些庄户也是被殃及的池鱼,不过他也的确心胸宽广就是了。” 满宝这段时间没少听人私下议论,她和白善也讨论过,都觉得皇帝和一些大臣的态度怪怪的,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觉,奈何他们信息有限,猜不出什么来,于是她目光闪闪发亮的看着殷或问道:“难道那些庄户打架就是为了趁机给他当头一锄头?” 殷或摇头,“不知道。” 第1041页 满宝:…… 晚上九点见 第2588章 怀疑 “不过我父亲的确查出了些东西,至少郑公子会去庄子上巡视,就是有心人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将此事告知他的,至于庄头主动挑起的械斗是不是受人指使就不一定了,他一直没招供。” 而在前面大厅里的郭县令却和殷礼道:“大人,郑二郎显然没有追究幕后凶手的意思,那我们还查下去吗?” 殷礼将才收到的小纸条交给他看,“孙志失踪了。” 郭县令接过纸条,微惊,“在我们京畿一带失踪的?” 殷礼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是在来京的路上,出了荥阳没多久失踪的,孙家已经报官,说是在路上遇到了土匪。” 郭县令不由咋舌,问道:“您怀疑是郑族长?” 殷礼道:“老唐大人说过,破案不能光靠怀疑,没有证据,谁知道做事的是人是鬼?我们现在就没有证据,何况孙志是他妻侄,按说不至于此,可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 郭县令一时拿不定殷礼的意思。 殷礼道:“明日你再去一趟郑家,将此事告诉郑斐,是与不是,看他自己的判断。” 郭县令抬头看着殷礼,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呢? 殷礼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管他是还是不是呢,将现在平静的水再搅浑一些就是了。 不管是不是,事情都不出在他的京畿地区。 郭县令就有些迟疑,他这样充作前锋不会被打吧? 于是提议道:“大人,下官明日还得下乡看播种的情况呢,正好周大人每日都要去给郑二郎看病,不如就请周大人代为转达?” 殷礼瞥了他一眼后道:“你亲自去。” 他道:“治下出了争水械斗这样的事,即便你已秉公处理,此亦是你的失职,如今几个位置中只有兖州长史的位置还不错,我会和陛下禀报给你留着的。” 其实争水械斗不是什么大事,有大事的是械斗死人了;其实在京城里死人也不是大事,哪个月长安县和万年县不死几个人? 有大事的是他们因争水械斗而死的。 此就影响恶劣了,本来案子只在他万年县内判了,上头有殷礼这个顶头上司顶着,这事儿也就算他一年的考评不好,来年继续努力就是。 偏闹得这么大,案子都交由三司了,因此就不是一年考评的问题了。 郭县令老早就知道自己肯定要外放的,就不知道会被外放到何处,会是何官职。 要是地方下县的县令,他肯定想要死一死,他这是要多走多少年的弯路啊。 但如果是长史…… 郭县令松了一口气,虽说平级外放也算贬官,但总比去当县令强,于是他点头道:“好,我去。” 殷礼满意的点头。 郭县令出了殷府才反应过来,周满去说这事儿不是更好吗?也不妨碍他们什么呀,何必非得他亲自去? 这和他外放完全没关系吧? 虽说有些疑惑,但郭县令还是没有再回去找殷礼,和上司要有些距离,太近了也不好。 而且这话问出去显得他很蠢一样,所以郭县令打算自己想。 虽然第二天也没想出来。 郭大人第二天便掐着时间去郑家拜访,进去的时候果然周满在给郑斐扎针,他脑袋上都是针,此时正闭着眼睛养神。 他在下人的伺候下换了干净的衣服,又熏了一下后进去,便坐在屋中空落落的桌子边上喝茶。 他看了外面一眼,笑问小厮,“怎么这院子就你们几个人,竟连个丫头都没有。” 小厮道:“我们郎君喜静,也使唤惯我们了,所以只用我们几个人。” 郭县令笑着点了点头,垂眸思索起来,对于查案,他是没有唐知鹤厉害,但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他自己也不笨,还是琢磨出一些不对来的。 看来郑斐虽然不意追究,却也不是很信任家里了。 等周满将针拔了,下人送了一碗一看就很苦的药上来给郑斐喝了以后,他便在周满没有离开前突然道:“二郎,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孙志失踪了,听说是来京的路上被土匪劫掠了。” 郑斐嚯的抬头看向郭县令。 郭县令放下茶杯与他对视。 满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郑斐情绪不太对,最要紧的是她很担心他的脑子里的肿块出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孙志是谁?” 俩人之间的气氛微松了一些。 郑斐是不会开口的,还是郭县令道:“是二郎的大表兄。” 郑斐一下攥紧了拳头。 满宝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孙志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亲戚,亲戚被土匪给抓走了,担心是必然的,于是满宝问道:“报官了吗?” 郭县令:“……报了。” 满宝就安慰郑斐,“郑公子你就别担心了,你现在受伤,且他是被土匪劫掠,就算你康健也帮不了他,报官了就走一下关系,该出钱出钱,该出人出人,总能把人找回来的。” 郑斐就气笑了,不过到底是笑了,他对周满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满宝和郭县令离开后就忍不住抱怨他,“您明知道他身上有伤,这样的事儿为什么要告诉他?” 郭县令,“你也没说不能告诉他呀。” 第1042页 “你也没提前告诉我呀,”满宝道:“都说了,他情绪起伏不能太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回头我要写折子弹劾你的。” 郭县令:……任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一点儿。 “周大人,您这个威胁可真够清奇的。” 满宝哼了一声,这才好奇的问:“他是在哪条路上被劫的?国泰民安之时,怎么还会有土匪?” “土匪什么时候没有啊,就算天下安定,总也有好逸恶劳之人,”郭县令不在意的道:“才出了荥阳不久就被劫了,如今生死不知。” “荥阳不是郑家的地盘吗?看来他们家对荥阳的控制也不怎么样嘛,怎么陛下对他们还这么软?”满宝问:“他们表兄弟间的关系很好吗?” 郭县令就对她微微一笑道:“不,他们表兄弟间的关系很不好。” 满宝表情凝滞。 郭县令道:“郑二郎和郑大郎政见不一样,而孙家几兄弟都和郑大郎一样的意见,因此和郑二郎相争,彼此间的关系就不是很好,连带着郑二郎和其母亲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他道:“这一次他在京城受伤,而在他受伤前孙志来过京城一趟,就在他受伤的前两天他回荥阳去了,这一次出荥阳来京城是为了探望郑二郎。谁知道一出荥阳他就出事了。” 满宝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番话,她盯着郭县令问,“你总不会怀疑是郑二郎干的吧?他现在还有脑子想这事儿吗?” “不,”郭县令冲她笑道:“我们怀疑的是郑族长。” 第2589章 清白的呀 两个儿子政见不同算什么大事? 郑斐除了才华人品外,做的其他事还样样不让郑伯明高兴呢,他们父子俩同样政见不和,就如同他和他的亲五弟一样,日常相处不错,但只要一谈到家族的发展,人生理想和对弟子的培养,那就会吵架,基本上一辈子都在斗气之中。 但也没有谁就说要杀了对方,那只是意见不一罢了,有人喜欢吃白菜,而有的人就是喜欢吃萝卜,难道他还得要求天下人都和他一样喜欢吃白菜? 亲兄弟也不行啊。 郑族长心里肯定忍不下这口气,要是妻侄动的手,郑大郎不知情,他不会放过对方; 要是郑大郎和妻侄联手,他更不会放过对方,在他看来,他好好的儿子都叫孙家给挑拨坏了。 同样身为世家子,且对郑家了解很多的郭县令都能想到郑族长在想什么,殷礼这个主办案子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 他可还是陛下的心腹呢。 只不过这事儿很难找到证据就是了,恐怕就是把土匪给剿了,也找不到郑族长指使人的证据。 但有时候,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事态最折磨人,也最消磨人的感情。 郑族长会想,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却一直怀疑我,是本身就对我的不信任吧? 孙家会想,你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却拿我的儿子来出气,人才出荥阳就被绑,要说不是郑家干的,打死他们也不能相信啊。 满宝听糊涂了,问道:“那真的是郑族长干的吗?他怎么不离远一点再动手?这不是主动招惹人怀疑吗?” 郭县令道:“说不定郑族长也是这么想的呢?” 满宝目瞪口呆,怔了半晌后摇头,“不对,这一切都是猜测,若如此猜疑人心,那还能有许多的可能呢,判案怎可如此从心?你们得找证据吧?” 郭县令上下打量她,“周大人英明,这样猜疑人心的确不能作为我等判案的标准,甚至连郑族长这样的人也知道,但这世上能够真正不去猜度人心的人有几个?这其中,能够不以自己的猜度去怀疑的又有几个?” 郭县令肯定的道:“除了朝中几位大臣,恐怕就连陛下都做不到吧?” 不错,皇帝的确做不到,他此时就没忍住和魏知探讨了一下,郑家是不是要和孙家反目成仇。 他今天早上才见过殷礼,知道了孙志失踪的事。 然后就被魏知给喷了,他道:“陛下应该下令地方官员尽快侦破此案,剿灭山匪,尤其是后者,若放任山匪横行,不仅当地百姓惶恐,过路的客商也会惶惶不安,长此以往,商路便是不断绝,也会对沿途的行商打为打击。” 这是涉及民生赋税的大事,你一个皇帝还有空在这儿吃瓜八卦,而且荥阳外出现土匪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你要不要长点儿心,担心一下郑家私养部曲这样的事儿? 天下才安定了几十年? 现在很多地方大族势力都还远在朝廷之上,人家要反你,虽然很小概率能反成功,但抢几个城池玩几年还是绰绰有余的好不好? 皇帝被魏知喷了一顿,总算务起正业来,一边下令让荥阳一带的地方官自查,一定要剿灭土匪,保证沿途百姓和商旅的安全; 一边又发旨安抚了孙家。 然后转头就关照起岐州的调查情况。 老唐大人就进宫汇报。 岐州的情况表面看着不严重,但一旦深查和深思,情况很不好。 前朝覆灭时,百姓流离失所,很多人都离开了故乡逃难而去,有的村甚至是整个村子都没人,有的村子是只有一二户而已,这就留下了大片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 加上战乱死去的人…… 反正在大晋建立之初,有大片大片的农田是荒废的。 第1043页 这些土地,大部分被朝廷收为国有,少部分则被没有离开的地方大族圈占,直接标示为自家土地。 有的人拿不出土地凭证依然被收归国有,有的人贿赂官员胥吏,补充了土地凭证,还有的人直接就伪造了土地凭证。 但还有大部分土地被朝廷和地方衙门收在了手里。 然后朝廷开始收拢流民,凡是流亡到当地的人,一般不会再遣回乡,直接收在当地,朝廷分田分地,还提供良种,赊借农具,组织役丁为他们修建房屋等…… 这就分去了一批地,剩下的则是每年成丁的人口分田地,余下的依旧还在地方衙门手中。 这些田地,有的在被耕种,都是衙门判决的犯人,以及雇佣的短工和长工在种,但更多的是荒废在那里。 当今登基后不久,朝廷为了不让土地过于荒废曾经出过一个政策,已经分过田地又失地的百姓,以及流民可以开垦荒地,耕种三年以上即可作为他的永业田…… 也能拿出钱粮与朝廷购买土地,但购土者个人名下的永业田不得多于二十亩。 也就是说,只有永业田不足二十亩的良民才能和地方衙门购买土地。 京城和雍州的土地都被买卖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公中的土地,不仅要分给新成丁的良民,还要用作朝廷的职田。 再往外,也就商州、凤州和岐州一带的土地还多。 郑家和河间郡王买地,是先拿着他们手下大量佃农的名字从岐州刺史府中买得大量土地,再由佃农过到他们个人的名下,基本就转一道手的功夫。 而李尚书是等过去一段时间后再转卖给户部,由此达成了最终成就。 郑家却是转了一遍手后就在岐州掌握了大片土地。 而和郑家这样操作的人不少。 而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已,还有一个大问题是,郑家入手这些田地的价钱是当初户部和岐州刺史府咨询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就连河间郡王李贡,他买的八顷地所花费的钱都比郑家买十顷地的钱要多一些。 当然,岐州刺史也有理由,而朝廷的确给予了他这个权利,有罪无罪的,除非能抓到他从郑家受利的证据。 但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的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证据,郑家和河间郡王买地的钱的确都进了刺史府的公库,并没有被截留。 当初河间郡王派去买地的管事直接用河间郡王的帖子以权压人,也没给人贿赂,所以岐州刺史很理直气壮的表示,他都没问河间郡王要贿赂,又怎么会和郑家要贿赂呢? 他是清白的呀! 白善和满宝道:“陛下气得不轻,让我草拟诏书召岐州刺史进京,现在人已经出京了,过不了几日就能见到这位岐州刺史了。” 第2590章 遗志 满宝躺靠在枕头上翘着腿,脚趾一动一动的,她还在思考着教课室里那不断死去活来的拟人模特,闻言不在意的道:“郑二郎的伤情好多了,我今天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现骨头已经在长,虽然他还不肯在人前说话,但我检查过他对右手的控制,现在一笔字已经写得很好了,不像之前,重一笔轻一划的把握不住,所以我觉得假以时日他的失语症也能好。” “岐州土地案是你们中书省和各部的事儿,跟我们太医院干系不大。”满宝将双手往后脑勺一枕,优哉游哉的道:“我今天仔细的想了想,这种事儿太伤脑筋和精力,我就看看当故事听好了,还是不要太好奇了。” 白善将被子摊开铺了一半,拍了拍她的脚示意她躺进去,闻言问道:“怎么突然有此感悟?” 满宝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被子铺床,看着蚊帐顶叹气道:“我发现了,表现得太好奇,就会有人利用你的好奇心坑你,比如郭县令。” 她哼哼道:“今日郭县令可是大大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就是不太安好心,所以我决定以后还是竖起耳朵听故事就行,不再主动开口问这些与我们太医院不相干的事了。” 白善笑问:“你能忍住?” 满宝就努力的憋了一口气道:“我会很努力的。” 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的确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白善将被子复叠一部分,将蚊子赶出蚊帐,又在香炉里添了一块香料点燃,这才上床躺好。 他并排和满宝躺在一起,颔首道:“不错,是该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满宝就好奇的问他,“那你有没有主动问他们事情?” “没有,”白善道:“事情刚出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你,所以往户部去了一趟,主动打听了一些事情,后来知道此事涉及世家,还有土地圈占,我就不再人前谈论此事了。” 除非皇帝问。 不过这样的大事,皇帝暂时还不会问政他们几个小舍人。 满宝脚一晃一晃的,叹气道:“我爹娘他们现在应该要回到家了吧?” 白善算了一下日子后道:“路上要是不下雨,那明天下午应该能到,要是碰上下雨,估计还得再等两天。” 这边春种结束以后,下了几天雨,老周头和钱氏就收拾东西和白老爷夫妻一起回七里村去了。 当时满宝还在宫里抢救郑二郎呢,都不能出宫送他们。 “也不知道大姐这一胎怀的怎么样,”满宝忧伤道:“当官果然不自由,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七里村一趟。” 第1044页 白善道:“那估计得等我们外放吧,还得是一个不急着上任的位置才行。” 满宝眼睛微亮,开始盘算起来,“我们请什么假回去?婚假已经休了,总不能等我生孩子才能回去吧?” 白善连忙道:“不至于,还有省亲假呢。” 白善算了算道:“绵州在千里之外,官员三年可以休假二十五天,不过……” 白善扭头看着满宝道:“岳父岳母这几年都是在京城与你同住的,这假吏部可能不批。” 只有父母远在老家,吏部才会根据官员离家的距离来计算省亲假的,而且周满有假期,白善可没有,他当官还没三年呢。 白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或许可以试着走后门。” 满宝立即侧身看向他,眼睛闪闪发亮,“走谁的后门?” “当然是陛下的,还能是谁的?”白善道:“假期这样的事也就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你等着,我以后找准时机就和陛下进言。” 满宝:“得找他心情好的时候。” 白善点头,“我知道,他最近心情都不太好,这件案子估计还有的闹,我觉得这上半年他心情都不会好了。” 白善说的不错,虽然别人家的瓜好吃,但吃着吃着发现吃亏的一直是自己,皇帝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派去岐州的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越查,送回来的信息越多,皇帝的心情就越不好。 到了皇后的宫中,他就把所有的宫人内侍都赶了出去,然后和皇后发火道:“简直是国之禄蠹,岐州凡是有一块好地都被他们给收了,前两年户部捉襟见肘,想要购买职田,钱财不够时都得忍着,结果他们却以给户部三分之一不到的报价卖给那些人,这不是禄蠹是什么?” 皇后给他倒茶,让他喝了消消气,问道:“魏大人他们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皇帝道:“自然是往下查了,查得出证据还好,可以收回一部分的田地,若是查不出来证据,朕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深吸一口气道:“朕实在是不解,像这五姓七望,他们早已经与国与民没有贡献,为何朝中官员,天下文人却还是以他们为尊。”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做事束手束脚。 皇后便道:“陛下和先帝不也声称自己出自陇西李氏吗?” 皇帝:…… 皇后道:“天下人都是一样的,向往祖宗显赫,向往自己出身显赫,亦向往结交这样显赫之人。” 皇帝紧皱着眉头,半晌后叹息道:“朕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有几百上千年的积累,便是我们皇族也多有不及,世人向往的其实是他们背后代表的实力。除非毁去他们的力量,否则这种尊卑,这种服从就不会消失。” 皇后便轻声问道:“那陛下要毁去他们的力量吗?” 皇帝沉默片刻后摇头,“不,朕不愿与他们相斗,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而且天下才安定没多久,朕身上的旧伤都还在呢,怎可让天下百姓再卷入战乱之中?” 皇后就悄悄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皇帝道:“还是交给太子,甚至是往下的皇孙吧。” 他道:“等国家强盛起来,为帝者有更多的话语权再说。梓童啊,朕是不可能见到这一切了,只能你来看,你可得好好的看着啊。” 他得死了才能传位给太子啊,但太后可以存在啊。 皇帝计划起来,悄悄和皇后道:“这事儿你先记下,等朕死了你告诉太子。” 皇后:“您别瞎说,还有,您让我告诉太子的事儿也太多了,妾身都快要不记得了。” “那就拿个小本本记着,这可都是朕的遗言,必须得记住。” 第2591章 告状 皇帝和皇后说完小话,脾气也发出去以后第二天照常挤出一抹笑容去上朝。 不是大朝会日子,所以满宝高高兴兴的去太医院,太医院今日无事,所以她就转战崇文馆修书去。 太医署改制,今年要招收的学生更多了,还有许多地方上的大夫慕名来学习,嗯,主要是他们年纪都还不大,且还在招生范围之内。 萧院正把太医署里的课程更细分了一些,所以要上的课和需要的医书也更加的细致了。 刘太医他们还好,身上没有官职,拿到医书就教,医书上没有的内容他们想教就教,不想教就不教。 满宝却不行,作为崇文馆编撰,且还是主要负责医书的修撰工作,她是必须得考虑到太医署的教学资源的。 萧院正也喜欢找她要医书,拿了这一份俸禄,满宝就不能懈怠。 其实满宝特别想给皇帝一个建议,给萧院正和刘太医他们都封一个编撰的兼职吧,大家一起来修书呀。 可惜她知道大范围的封赏是不可能的,因此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满宝将这段时间周立如他们几个抄写的医书拿出来看,然后列举大纲,打算总结规划一下内容,将这些医书的知识编撰后印刷成册给学生们看。 正记在兴头上,一个编撰在外面喊了一声,“周编撰,有人找你。”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请进来。” 满宝将这一页都写了才抬起头来,看到周立如几个,微愣,“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周立如小声道:“老师,这是您让我们抄的医书,我们都抄好了。” 第1045页 满宝放下笔,伸手接过,夸赞道:“干得不错,那就继续抄。” “没有了。”周立如说这话时还有些委屈。 满宝一听,蹙眉,“我不是让郑太医给你们去拿了吗?” 周立如立即道:“是啊,郑太医上午的时候也去了,但翰林院那边不给拿了,说是郑公子的伤情已经稳定,翰林院那边不再对我们太医院开放了,所以郑太医拿不回来书了,我们抄好的这几本还被索要回去了。” 满宝瞪眼,她可还有好几本书没借出来呢,尤其是一些本草经,有几本书上有增添,而崇文馆和外面的医书缺少的就是那些增添,怎么能不给借呢? 满宝立即起身,“翰林院是这么说的?” “是。” 满宝抿了抿嘴,立即要去找翰林院,走到一半,觉得不太行,于是转身去找白善。 “翰林院不给你借医书了?” 满宝点头,忍住气道:“这医书又不是别的什么书,治病救人,造七级浮屠的事儿,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白善问:“你们毁损污染书籍了?” “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满宝道:“就是防备着他们找这个借口呢,我一早就叮嘱过他们,不能污染书籍,郑太医他们还回去的时候也有检查,书籍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现在还在当差,且不能随你去翰林院,你得等我到午正过后换班,到时候我随你去。” 满宝点头,然后悄悄看了一眼正殿,问道:“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白善问:“你想求陛下?” 满宝:“我想让陛下直接下令让我把所有的医书都借出来。” 白善若有所思,“这样的小事倒不必求到陛下,求太子殿下就行。” 他道:“等我下午先陪你走一趟,若是借不到就去求太子殿下,就以你要修撰为由来借。” “修撰?” 白善点头,“翰林院和崇文馆修书,互相借阅书籍是常有的事儿,现在郑公子的伤情已经稳定,再以这个借口借书有点儿不够,而且……” 他看着满宝笑道:“你借出来的医书真正涉及到郑公子伤情的有多少?翰林院那边有意见的人恐怕不少了。” 满宝哼道:“可这是医书,既不是兵书,也不是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书籍,有什么可保密的?” 古忠找出门来就看见小夫妻两个躲在殿后嘀嘀咕咕的,因为角度的问题,他们没看到他,他却听了不少,听到周满的抱怨,古忠笑了笑,转身回殿。 皇帝正中场休息,拿着手揉额头,见古忠一人回来,便道:“不是让你去找白善来给朕读书吗?” 古忠笑道:“周太医在外头呢,人小夫妻俩正说话,小的们不好多作打扰。” “周满来做什么?”皇帝好奇起来,“难道半日不见就思君了?” 不至于吧,周满还关在皇庄了十天半个月过呢。 古忠笑道:“周太医受了委屈,来找白大人帮忙呢。” “哦?”皇帝更有兴趣了,头也不疼了,兴致勃勃的问道:“她受什么委屈了?” 古忠歪着头想了一下,“离得远,听的不是很清楚,似乎是翰林院那边不借医书给周大人了,周大人给气得不轻,来找白大人帮忙呢。”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乐过以后脸色却沉凝,“翰林院为何把持着医书不给周满?” 古忠笑道:“大概是郑公子的伤情稳定了吧。陛下一开始给周大人手书不就是为了郑公子的伤吗?” “可为医者总不能每次到了有疑难杂症时才去翻找医书吧?”皇帝冷哼一声道:“医书又不是其他,翰林院不该如此把持。” 古忠低下头去,没有就这一事发表看法。 皇帝敲了敲桌子,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但白善没有开口,他也就什么都没说,看着这对小夫妻俩折腾。 白善回来给皇帝念书,俩人又手谈了一句,等到午正,皇帝去用午食和午休,白善也去吃工作餐,然后利用休息的时间跑去找满宝,一起去了一趟翰林院。 翰林院也是照着规矩来,当然不肯给了。 于是白善便只能拉着满宝去詹事府找太子了。 太子也忙呢,才听俩人开了个头就问,“所以你们要哪几本医书?” 这个满宝有做功课,之前她可是和白善白二郎将翰林院里两间楼的书目录都过了一遍,满宝没看过的医书都记了下来,减去这段时间她已经借出来抄录的,剩下的也就十九本而已,不是很多。 满宝直接给单子给太子。 太子扫了一眼,直接提笔给他们写了一张纸,盖上自己的公章后递给白善道:“去找詹事府再盖一个,拿去翰林院领书去。” 满宝和白善都大喜,白善就恭敬的将书单奉上,“殿下,要不,您在这上面也盖一个章?” 太子:…… 他暗暗瞪了俩人一眼,还是给他们在书单上盖了一个。 俩人就喜滋滋的走了,去前面找郭詹事盖章。 第2592章 完胜 白二郎拿着单子欢快的领着俩人去找书,因为热,他顺手用单子招了招风,进了书楼,只有三人时他才幸灾乐祸的道:“让他们针对我们,这会儿还不是得把书借给我们,还得一次全借完。” 满宝则念叨他,“好歹你也是翰林院的人,怎么一点儿力都使不上?” 第1046页 白二郎:“我人小位卑,说不上话有什么办法?” 他指了白善道:“他还在翰林院里干了一年呢,结果不还是人走茶凉?” 白善瞥了他一眼,和满宝道:“快把书找出来吧,赶紧借出去,现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自有其他的借口暂不借我们。” 满宝:“我们有太子的手书。” “翰林院要是也需要这些医书编撰东西,那还是得优先翰林院。”也就他们速度快,拿了手书立即赶过来,翰林院这边的某些人还没有收到消息。 三人通力合作,又有一个曾经是翰林院的人,一个现任翰林帮忙,尤其是白二,今天上午郑太医来借医书时,他就已经把十本医书找妥,就等着人来借了,结果负责这两间书楼的翰林竟然不给借了。 他就只能又把书给塞回去了。 此时再取出来速度就极快。 白善一边找剩下的书一边笑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看书的速度和时间都有限,反正白二也没事儿,以后再有想借的书,实在是借不出来就让他给你抄出去。” 满宝眼睛大亮,觉得这个方法很好呀,于是目光炯炯的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吓得倒退两步,连连摇手,“不行,不行,白善,你怎么能这么害我?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你做什么事情?西行记你都写了多久了才出来两话,前两天我去书铺找书,书铺的掌柜拉着我说了半天。” 白二郎张了张嘴,没说话。 白善和满宝就不由好奇起来,书也不找了,绕到他跟前好奇的盯着他,“你干什么了?” 白二郎见他们一脸“你又闯祸了的模样”,不由郁闷道:“我能干什么?在翰林院自然是看书找资料呗。” 白善问:“你最近跟着的翰林在修什么书?” “农书,”白二郎道:“我就负责找历年的日历,还有各地历年发生的天灾纪事。” 那应该不是很忙啊。 白善更加怀疑的看着他。 “行了,行了,别这么看着我,”白二郎道:“就是,我最近在杂书楼里又找了两册特别好看的杂记。” 白二郎叹息道:“明达也喜欢看,但翰林院的书又不能私自带出去,而且杂书楼里的书还不能抄录,我只能悄悄背下来回去后默写给明达看。” 所以他最近也很忙的好不好? 白善:……人家进翰林院是修书,是读书,是积累政治资本,结果你是来看杂书,默写野史话本讨妻子欢心的? 俩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还有五本,赶紧找出来。” 白二郎立即道:“我知道你要找的《诸病源候论》在哪儿,我早上找书的时候好似看过一眼,不过我记得你说过这本书是前朝的人写的,萧院正手上有一本不全的,所以不急着要……” 白二郎说这话找到了,高兴的取下来交给满宝。 书册在收进书楼时可能就保管的不是很好了,所以有些散,这么多年翰林院也没想着修一修,所以满宝很小心的翻了翻,以免页面散落。 她将书收好,自己也找出了一本,剩下的三本则是白善找出来了。 于是三人抱着书下去,登记出借。 管着书楼的翰林看到三人抱下来的书,忍不住和周满道:“你们崇文馆一次借的也太多了,你们看得了这么多吗?” 想让他们分开借。 满宝就扬了扬手中盖了太子印章的单子道:“殿下答应了的,太医署近来急需修撰医书,这些医书都是急需的。” 翰林扫了白善和白二郎一眼,默默地摊开册子给他们做记录,心中哼哼,白善也就算了,他和周满毕竟是夫妻,但白二郎算怎么回事? 你好歹是现任翰林,吃里扒外,难怪大家都不太爱和他玩儿。 白二郎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被排挤,他忙着呢,忙着找资料,忙着看书,忙着抄书,还要忙着写书,偶尔还得赴亲朋好友们的宴席,都快要忙死了。 翰林院里的人不和他玩,他应酬少,时间多了出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后台大,就算大家不和他玩儿,在翰林院里也没人敢欺负他。 翰林慢慢的给他们记录好,便把笔递给周满,让她一一签字。 满宝接过笔,白善却按住册子,将上面的内容对照着书籍检查了一遍,挑出几条来让翰林补上,“这一本书已经散页,我才数过,一共散了十三页,将这一情况写上,这一本则是有污渍,在第八页和第九页之间,污损了五分之一的页面,为墨黑色……” 翰林脸皮抽了抽,脸上不太真诚的笑道:“白大人看得可真仔细。” 白善就对他温和的笑了笑道:“陈翰林客气,在下也做过翰林,知道这出入书楼的书籍要记清楚了,不然还回来的时候要是出现问题不好处理。” 翰林照着白善说的一一记上,满宝这才签字,直到他们抱着书离开,翰林想等的人也没出现。 他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办公房的区域。 白二郎只把人送到门口,看到人走了就仰着脑袋回来了,看到翰林还斜着眼睛看了一下人家,然后继续抬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走了。 翰林:…… 他要不是驸马,他一定会喷死他的,不,他就是驸马也没用,他要不是嫡驸马的话…… 第1047页 翰林掌院摇了摇头,关上窗户转身坐回椅子上,一个翰林进来禀报:“掌院,周大人和白大人走了。” 翰林掌院点了点头,道:“我看近来大家都闲得很,以至于生出许多事来,既如此不如再组织几个翰林去工部那边修撰地利书籍,上次工部那边不是说想疏浚黄河,却没有十分好的方法吗?派几个翰林过去工部那边帮忙,一起找一找资料,必要时,再去实地看一看,做出些实事来。” “名单我都拟好了,你看一看。” 第2593章 议事 他伸手接过一看,有两个是术数特别好,且对水利工程有一定了解的翰林,剩下的三个都是这一次特意卡着周满的医书不肯出借的人。 他沉默片刻,不由道:“掌院大人,虽说他们此举不妥,但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周满所持的手书只说要找治疗郑二郎的医书,可没说她能把我们翰林院的医书都借阅一遍。” “何况郑二郎的伤情早已经稳定,这手令自然也失去了效用。” 掌院道:“规矩是可变的,法理尚且不外乎人情,何况这种小事?” 他道:“医书不是别的书籍,只要他们爱护,都该借之,何况周满的医术天下人共知,这些书留在我们翰林院内,那就只是万千书籍中的一册而已,而到了周满手中,那才是真正的宝藏。” 掌院掀起眼皮看了心腹手下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道:“就只是因为嫉妒白善,看不惯对方便为难另一无辜之人,想不到大局,不仅是目光短浅,更是品格有瑕。” 翰林一听,不由低下头去,问道:“大人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掌院微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这是给他们的教训,也是给他们的机会。” 他道:“白善现在是中书舍人,六个舍人中,他陪伴陛下的时间最多,念书,下棋,问政,陛下叫的最多的就是他,你以为他身边的事陛下会不知道?” “就算陛下不知,他身边那些内侍宫人总会提起,周满在宫中地位超然,不要小看了这些内侍宫人,他们是没有参政之权,但有些事,他们做起来可比我们便利多了。” 掌院冷淡的道:“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但传到陛下耳中,他也不会多喜欢他们的,此时将他们调出去是磨练他们,也是为了让他们避开陛下的眼睛,不在陛下眼前,过个三五月他就把这事忘记了。” 皇帝日理万机,此时记得,找不见人,过一段时间也就忘了。 哼,皇帝才将太医署拉到人前,正是宠幸萧子展的时候,这时候和太医署对着干,不是找抽吗? 满宝喜滋滋的将书抱回太医院,然后分给周立如几个继续抄写,“有些书籍有污损,你们小心注意些,若有看不清楚的字来问我。” 众人一起应下。 满宝道:“好好抄,这是最后一批了,回头你们要把抄过的书在抄一份送回太医署,以供署中的学生查阅。” 众人应下。 满宝这才背着手离开,继续回崇文馆修她的书去了。 这件事甚至都没惊动萧院正,要不是郑太医后来和萧院正抱怨,他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而皇帝在听说太子出面将这事处理好后还失望了一下,于是一整个下午都不住眼的去看白善。 白善顶着大佬的目光,硬着头皮低头跪坐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皇帝又一次去看白善,魏知忍不住了,干脆点了白善的名,问他:“白舍人以为如何?” 白善只能起身回话道:“下官以为应取消这一制度。” 他道:“朝廷一开始容许地方衙门自卖土地,一来因为公库空虚,国库也没钱,买卖土地可支撑地方的财政,但现在国泰民安,一地县衙再穷也不至于连胥吏的俸禄都发不出,因此这一条可以取消了。” 魏知微微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一条制度显然已经不符合当下,“陛下,白舍人说的不错,如今最要紧的是保证朝廷手中握着的土地能贵顺利交接给新的成丁,因此不应该再买卖土地。” 皇帝微微颔首,问道:“那开荒之策呢?” “可继续存在,但需新增一条,落户之后,开荒出来的永业田五年内不得买卖。” 老唐大人对此也没有意见,其他大臣则面面相觑,私下商量了一下,见不少人都答应了,他们也只能答应。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这样一来,以后就只能与民私买土地了,再向从朝廷手中买已是不可能。 有人想到了什么,出列道:“陛下,岐州刺史已入京,陛下可要召见?” “让他先在驿站里休息吧,朕现在不想见他。” 他怕他一见到他就忍不住怒火,所以得先缓一缓再见。 那被岐州刺史卖出去的那些地怎么处理? 他正要张嘴,抬头看到皇帝难看的脸色,便又默默地咽了回去,不再说话。 皇帝也想到了那大片大片被岐州刺史卖出去的地,于是肝火更盛,他直接挥手让大多数人都下去,只留下了魏知、老唐大人和刘尚书殷礼四个。 嗯,还有角落里跪坐的两个舍人和起居郎。 等人都走了,皇帝才问道:“郑二郎的事查清了吗,他受伤是意外,还是故意?” 魏知微微闭上眼睛,稳如泰山的坐着,好似没有听见皇帝的话。 第1048页 老唐大人也不说话,殷礼这个皇帝心腹只能开口道:“他是被人引去田庄的,不过牢里的庄头没有开口,不管怎么审问都无用。” 皇帝皱了皱眉,直接问道:“殷卿认为和郑大郎有关吗?” 殷礼老实的道:“臣不知,于破案上臣不及唐大人多矣。” 皇帝就看向老唐大人,目光炯炯的盯着。 老唐大人便道:“臣查过,郑大郎和郑二郎的确兄弟不和,但还不至于到王不见王的地步。” 他道:“郑大郎为宗子,一切以家族为重是正常的,而郑二郎从小在郑季朗身边学习,秉性纯良,学识亦不差,此一点问魏大人便可知,他虽不曾入学国子监,但能力并不弱于国子监生。” 皇帝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 “以郑大郎的认知和教养,从弟如此优秀,即便是政见不和,那也是于家族有利之人,不管是从感情还是利益上,臣都不觉得会是郑大郎下的手。”老唐大人顿了顿后道:“当然,此一定论并不只是推测,还有些证据。” 老唐大人看向殷礼,“田庄里拿下的那几人的口供我看了,言语间虽暗示向郑大郎,但他们接触到的人却都是孙志派来的小厮和心腹,只是以郑大郎之名在行事而已。” 从证据上来看,这属于他们表兄弟互坑。 皇帝沉默了一下,敲了敲桌子后道:“那就将此事做成就是郑大郎指使的。” 老唐大人四大臣:! 魏知睁开眼睛,目光如利的看向皇帝。 皇帝道:“朕要把这八年间岐州刺史贱卖出去的地都收回来,不管他过了几道手。” 四大臣就沉默了,开始思索起来这事儿的可操作性来。 在岐州刺史卖出去的地中郑家占了大头,若是郑家出头…… 几人对视一眼,都默许了。 第2594章 偶遇 白善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和一旁的同僚一起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起居郎已经习惯了,每天跟在皇帝身边,那见识到的阳谋有,阴谋同样不少。 能当皇帝的,心即便不是黑的,那也不可能是鲜红鲜红的,总要带一点儿黑,这皇帝才当得安稳。 满宝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医书便万事不管了,安心的每天去太医院点卯,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看病,偶尔出一出外诊,最固定去的就是郑家了。 再次离开郑家时,郑家总算是记得给她诊金了,一盘子的银锭,满宝毫不犹豫的收了,让随行的两个医助收了,然后分给他们一人一个。 段医助俩人迟疑着收了,传说周太医对随行医助很大方,以前他们没机会做她的医助,没想到是真的大方啊。 满宝将剩下的三个银锭收了,和他们道:“宫中病例不多,下个月天气就暑热了,因此太医署打算在东城和西城两个地方设立义诊摊位,你们排一下班,每旬都要保证去三天,将医案写好,回头我和萧院正要检查的。” 段医助俩人愣了一下后便应下。 等周满上马离开了,俩人便怀揣着一锭银子面面相觑。 蔡医助摸了摸怀里的银锭道:“前几日我听到一个风声,说是太医署缺人,要从太医院中调拨几位太医过去专属那边的事务,所以太医院这边要新提拔上两个太医。” 段医助眼中大亮,“你的意思是我们……” 他有点儿怀疑,摇头道:“刘医助不仅是刘太医的孙女,还是周太医的弟子,早已独立开方,要提拔也该先是她吧?” 蔡医助却不这么想,“院正很讲规矩,也就周太医医术好,这才一直破格用着,刘医助比周太医还是差了些,她虽然能独立看诊了,但擅长的却是针灸,其实开的药方不多。论资历,她且排在我们之下呢。” 段医助心头也火热起来,要是真的,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人生大事。 从医助升为太医可是一个大关卡,有的人运气不好,做上十年的医助也升不上太医。 像周满这样升得这么快速的几乎没有。 就是萧院正,他当年也是因为有老谭太医的大力扶持才升得这么快的。 俩人怀揣着银子和梦想回家去了。 满宝则是怀揣着银子颠颠的跑回家了,还没到家门口,她远远的就看到了白善,立即招呼一声,快马追上去,高兴的和他道:“我今天又挣钱了。” 白善就笑问:“是郑家给诊金了?还是另外接了外诊?” “郑家给的。”满宝将马交给门房,拉着白善就回去数银锭。 嗯,才三个而已,不用数,但它很胖呀,一锭有十两,三个放在袖袋里,那是沉甸甸的呀,放在桌子上也特别的好看。 白善摸了摸,心里也高兴,“晚上我们出去吃?” 满宝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于是俩人叫上西饼,又让五月去告诉刘老夫人一声,他们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去了。 大吉和西饼跟在俩人身后。 到了集市上,俩人也不急着找吃的,便顺着街道往下逛起来,逛了半天,白善问她,“你想吃什么?” 满宝仔细想了想道:“馄饨,我要吃馄饨!” “好!”白善仔细的想了想,总算在脑海里找到了一家比较好吃的馄饨,牵着她的手就去找。 到了地方,正是吃晚食的时候,摊位前已经都是人了,白善四处看了看,正好看到有一桌客人要走,于是拉着满宝坐上去,才坐下,边上冲出一人来坐在他们边上,叫道:“我们先到的。” 第1049页 白善和满宝扭头去看她,很眼熟啊。 成功抢了凳子的女郎这才抬头,看到白善和周满也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巴看他们,立即起身低头行礼,“奴婢见过白大人周大人。” 满宝往她身后看,问道:“你在这儿,你们家公主呢?” 大宫女不好意思的笑道:“公主和驸马在那边等烤羊肉呢,说馄饨配着烤肉吃也很好吃。” 满宝点点头,在桌子边上坐下,还招呼大吉和西饼,“快都坐下占位置,一会儿长豫公主和驸马过来要坐的。” 这是拼桌,一张桌子最少要坐四个人的,挤一挤六个人都能坐,所以得提前占着。 西饼闻言,立即上前拉了一张凳子坐下,还拉了一下大宫女。 大宫女就落了一小片屁股在凳子上,虽有些忐忑,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周大人一向宽和,应该不会为此生气的。 满宝果然不生气,还问她,“你们公主吃了多少东西了?” “没吃东西,驸马下衙以后公主才出门的。” 满宝点头,“那你们吃了吗?” 宫女含蓄的摇头笑。 满宝今日赚了不少钱,很是大方,八文钱一碗的馄饨还是请得起的,于是大手一挥道:“我请你们吃,你们共有多少人?” 大宫女迟疑了一下才道:“随从有六人。” 满宝就和店家道:“来十二碗馄饨,都要大碗的。” “好勒,客官您稍候。” 店家看了满宝他们一眼,后面再招呼客人时就有意给他们腾开桌子。 等了一会儿,长豫和魏玉在随从宫女的保护下挤了过来,看到白善和满宝俩人也甚为惊喜。 特别是魏玉,高兴得不行,直接就在白善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笑问:“你们何时到的?” 白善笑道:“我们也是才到,没想到今日这么巧,竟会在这里碰见你们。” 长豫则坐在满宝身边,听说她给他们点了大碗的馄饨,很高兴,“那一会儿就吃到了,只可惜他家的馄饨大碗的很多,我怕是吃不完。” 满宝道:“吃不完给我,我替你吃。” 长豫知道周满胃口好,吃的多,闻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转身示意宫女将他们买来的烤肉打开,她道:“馄饨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先吃烤肉。” 满宝用签子戳了一块给白善,又给了一块给大吉和西饼,这才吃了一块,惊喜道:“不错呀。” 长豫得意的扬着脑袋道:“不错吧,比那年我们中秋上吃的不差吧,我可是吃了好多家才吃出这家不错的。” 第2595章 感悟 满宝连连点头,冲她竖起大拇指。 馄饨很快送上来,一大碗,胖胖的馄饨盛了一大碗,长豫道:“他家的面揉的没有皇城外的那家好,但他家的馅儿调的好,而且很多,一个馄饨这么大。” 满宝连连点头,她吃了一口后道:“我们之前去路过夏州,发现那边吃馄饨都是盛出来单放在盘子里吃,所以他们不叫馄饨,叫饺儿,沾着醋吃,我觉着还不错。” “是吗?”长豫道:“我回头也试试。” 等他们这一行人吃完馄饨,摊位上也没多少人了,大家干脆就坐着没动,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边坐着说话。 魏玉感叹道:“国泰民安啊。” 白善笑道:“民安才能国泰。” 但他心里却不由想起这几日小朝会里诸位大人的争论,以及私下里皇帝的各种忧虑。 这份国泰民安还显得很薄弱,时间太多,隐患也太多了。 白善的拇指忍不住在食指的关节上转了转,垂眸思考起来。 回去的时候满宝就不住的扭头看他,快回到家时她忍不住伸手牵住他的手。 白善低头看她。 满宝问道:“你怎么了?” 白善摇了摇头,“没事儿。” “吃过馄饨后你就异常的沉默,心情似乎不太好。” 白善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脚步,他停顿了一下后道:“满宝,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杨学兄从翰林院里出来后拒绝了中书省和户部吏部的招揽,而是直接选了罗江县这一个下县当县令。” 满宝静静地看着他。 白善道:“虽说大晋年轻,但积弊也不轻,陛下英明宽厚,又愿纳谏,所以才有现在的国泰民安,但这份繁华之下依旧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我自认饱读诗书,包括你拿出来的那些野史杂谈,我自己在心内设想过不止一次将来大晋是如何的繁华昌盛。”白善抬头看向前方,前面是宽宽的大道,不远处就是周宅的大门,再下去那高高长长的围墙则是杜家。 “可是,我以前有多信心满满,如今便如何的彷徨。”他道:“就这三个月的功夫,我看到的大晋便和我以前认为的大晋很不一样。英明强大如陛下,睿智公正如魏大人,还有心智坚韧如老唐大人,他们在许多事前也不得不谨慎退让。” 他道:“以前是我想当然了。” 满宝静静地听着。 白善握紧了她的手,然后一松,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握紧,他道:“我没有办法,至少现今我实在想不出可以完美解决这些事的办法,强大如陛下,他尚且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算计,更何况我等?” 第1050页 他身后能有什么呢? 随时会丢弃他的四五流小世家白氏,然后是庶族出身,依旧如履薄冰的满宝;依附皇族的白二,还有与他一样出身的大堂哥…… 或许还要加上一位太子。 但如果连皇帝都要小心应对的局势,加上太子一个,又能增加多少砝码呢? 所以还是方法的问题。 白善和皇帝一样,并不想以暴力解决这些问题,因为暴力,最后受伤最严重的一定是百姓。 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亡的百姓一定会更苦。 白善道:“留在京城,我是找不到解决的方法的,我想外放。” 满宝惊讶,“现在就要外放吗?” 白善笑了笑道:“我想明年述职之机就申请外放,就从一县父母官做起。” 那是下放了吧? 满宝歪头看他。 白善就叹气道:“你也想到了吧,就是降职外放,但我还是想从一县父母官做起。” 他道:“我现在知道为何杨学兄会坚持外放地方官了,在京城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从地方上找了。” 满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和他道:“你去吧,我支持你。” 白善听到这话,呼出一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若到时候我们不能外放到一处……” 满宝道:“我会想你的。” 白善:……好似没有被安慰到。 他紧紧的捏了捏满宝的手,不肯放手。 满宝就左右看了看,趁着身后的大吉和西饼不注意,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声道:“我是真的会想你的。” 白善心里就如同吃了蜜一样,然后又冒起一股酸涩之意,他轻声道:“我也会想你的。” 身后的大吉:……说得好像他们明日就要分开一样。 俩人手牵着手回家,白善思索了许久,还是提笔给杨和书写信,他觉得这件事要告诉杨和书,并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信送到夏州的时候,在岐州的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官员也回到京城了,带回来了大批账簿和土地册,全是这八年来经过岐州刺史的手卖出去的土地流向。 皇帝只见了一次岐州刺史,然后就不愿意再见他了,倒是和郑族长见了两次面。 经过皇帝和朝廷的阳谋阴谋双管齐下,处理的结果很快出来。 岐州刺史被以渎职罪罢官,在其任职期间卖出去的大批公田交易被取消,皇帝不管中间转了几道手,也不管最后一道手买家付出了多少钱,他都以原价收回土地。 被取消的交易是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和户部精心调查和计算过后确定的,他们可以确定,没有一家是无辜的。 此公告不仅会贴在岐州的城墙上和刺史府外的公告栏上,还会被贴在京城大理寺的公告栏上,并且会抄送一份送到各家的手中。 就在当事人们出离了愤怒,打算暴力抗法的时候,郑家一文钱不要的把土地给还了回去,并且上了请罪认错的折子,表示这块土地是家族中的一个管事买的,当时买的时候说是土地廉价,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郑氏无意之中竟为大晋做了不好的示范,实在是愧疚吧啦吧啦。 反正那十顷的地给送回了岐州刺史府名下。 然后皇帝徇私,直接将这一块地拨给了职田紧缺的户部。 魏知等大臣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不知。 其他各家看见,一时迟疑起来,然后刑部联合地方县衙的人抬着铜钱上门要赎买田地…… 有的人家默默地将地交了出去,但也有的人家直接闭门不见,说是不在家。 这个时期很敏感,春耕已经结束,地里的庄稼已经长定,麦子转黄,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收了,此时赎买土地,便是底下的佃户也不同意呀。 即便朝廷已经明言,这一年的土地收成依旧是属于他们的,朝廷只先赎买,秋后才会正式接手,但佃户们还是被鼓动的鼓噪起来。 明天见 第2596章 剖心析肝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丢下,冷哼了一声。 其他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思,太子提议道:“父皇,不如让禁军过去走一趟。” 皇帝就瞥了他一眼道:“只不过是些佃户闹事而已,何至于需要禁军过去?” 太子:……闹事的是佃户吗?分明是那些地方大族。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腹诽,没有说出口。 魏知也不想用太激进的手段,用禁军速度倒是快,但同样后患无穷,其他地方大族看见了,只怕对朝廷也会戒备敌视起来。 此时不宜激化矛盾。 因此他提议道:“陛下,不如挑选一些官员去岐州巡视安抚。” 皇帝连连点头,他也是这意思,于是目光扫下去,问道:“诸位可有好的人选?” 殷礼目光一闪,出列道:“陛下,臣觉得可派唐鹤过去,若果然有地方大族在鼓动佃农们闹事,他应当能查出,也可借此将他们绳之以法。” 没有证据,他们不好动手,但如果有证据就不一样了。 但事儿不是很大,让朝中的几位大臣出面是不可能的,倒是可以从年青官员中好好的挑一挑。 殷礼就觉得唐鹤不错。 老唐大人眉眼跳了跳,没说话,皇帝也不问他的意见,而是转头问魏知,“魏卿以为呢?” 第1051页 魏知行了行了后道:“可。” 殷礼便满意了,于是问道:“陛下以为谁能接任长安县县令之职?” 皇帝敲了敲桌子,沉思起来,要做长安县的县令,首先出身不能低,不然压不住这满朝文武,勋贵世家;其次脾气不能软,不然是个墙头草,他的长安岂不成了筛子? 也不能太硬,不然干不了几个月就出事,他还得给他擦屁股,到底是谁给谁当县令? 皇帝沉思起来,半天后道:“郭誉倒是不错。” 不说魏知,老唐大人就几欲吐血,他没好气的道:“陛下,郭誉现在是万年县县令。” 虽说万年县和长安县品级一样,但长安县县令就是在万年县县令之前,郭誉失职,本来就要外放出去的,结果你现在还想把人提到长安县来,这不就是左手换右手,更趁手了吗? 赏罚不明怎么管理团队? 皇帝却觉得既然田庄械斗有内幕,那就是不可控的,有心算无心,让郭誉怎么躲? 所以这一点儿是可以原谅的嘛? 殷礼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提拔了一个下属,再提拔一个也没什么,于是对皇帝的说法表示了赞同,要是真想罚郭县令,可以从别的地方罚嘛,比如罚他两年的俸禄,上个请罪折子之类的。 老唐大人想了想还是不答应,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赏罚不明百事不成,这件事不能是例外。 这件事就暂时被搁置了,皇帝想了想,留下白善,问他,“你觉得郭县令如何?” 作为中书舍人,皇帝会时不时的问政,这是正常操作,因此白善也正常的回答道:“臣觉得不错。” 他想了想后道:“虽说要赏罚分明,但偶尔破格录用也未尝不可,田庄械斗一时郭县令是失职,但也有些无辜。” 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笑问:“如此一来长安县县令有了,但万年县县令又没了,你觉得谁合适?” 白善认真的想了想后摇头,“臣知道的人有限,陛下或许可问魏大人等。” “朕倒是有个人选,”他看着白善笑道:“朕觉得你不错。” 白善惊讶了一下,然后立即请辞,“陛下,臣不合适。” 皇帝问他,“你怎么不合适了?” 白善道:“万年县和长安县一样为京城郭县,非常重要,每一任县令皆有过管理地方的经验,而臣初入官场,从翰林院出来后便进了中书省,并无经验,臣来管万年县,只怕回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蹙眉思索。 白善见状,趁机道:“陛下,臣想选外放。”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你才晋升中书舍人多长时间,怎么就想外放了?” “臣想学一学管理地方之务,”白善道:“进了中书省后臣方知书上学来的东西还是过于浅显,陛下问政时臣常战战兢兢,唯恐答不上来。” 他道:“这并不是臣读的书不够多,而是臣的学识还不足,而这些学识是不能从书上学来的,甚至不是在翰林院和中书省便能学会的。” 皇帝垂下眼眸思索起来,然后抬起眼来盯着他看,半晌后问道:“你想去哪一处外放?” 白善也不客气,道:“臣想去一个中县或者下县,反正不是郭县就行。” 皇帝略一想就明白了,忍不住笑了一声,手指虚点着他道:“你倒是不客气,也知道锋芒避人。” 白善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皇帝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后道:“也好,不过此时并没有合适的位置,你还是继续留在中书省吧。” 白善低头应了一声,心中却很雀跃,他知道皇帝这是答应他了,只等有合适的职位便让他出去。 白善恭敬的告退。 起居郎老老实实的记下,心中却有点儿悲伤,好容易和一个人混熟了,有个人会在他忙的时候帮他磨墨,现在这个人却要飞走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往上升一升,不再做蹲在角落里的起居郎,而是要做高屋里翻着起居录修史的史官。 皇帝就开始将他记着的花名册找出来,开始拿着笔算一算还有谁能当万年县和长安县的县令。 古忠笑着给他续了一杯茶,“陛下不如歇歇眼睛。” 皇帝就叹息的放下花名册,“可用之人还是有些少啊。” “那陛下这么就答应白大人出去了?”古忠笑道:“小的看白大人聪慧,便是现在没经验,上任后学一段时间也就会了。” 皇帝摇了摇头后道:“他有更远的路走,朕不好拦他。” 皇帝想到了什么,放下笔笑道:“谁少年时不狂?这孩子不仅狂,他还狂的有自知之明,这些年朕见过不少孩子,也就杨和书与他一个罢了。” 古忠惊讶。 第2597章 特意偶遇 皇帝道:“这地方上的学问可大着呢,他要走得更远,就得知道普通的百姓要怎么管,世家要怎么管,地方豪族要怎么管,只有在天高皇帝远和远离节度使刺史府的地方,他才能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融入和对抗这些人,这样养出来的人脉和声望才完全属于他。” 皇帝道:“你看杨和书,他现在夏州声望如何,在朝中声望又如何?” 虽然他远离京城,远离权力中心,但在众臣心中,他的分量比之同科出来的唐鹤只多不少。 第1052页 皇帝将手背在身后,拳头微微攥起,杨和书背后牵扯太多,将来不知如何,但白善虽出身世家,却一直远离本家成长,将来太子即位,他或许才是最纯粹的那一个。 皇帝心想,他不长歪的话。 当天傍晚皇帝就特意留了太子一起用饭,父子两个在餐桌上用饭,皇帝提了一下这件事,和太子道:“白善年纪还小,尚有少年热志,你觉得他去何处比较好?” 太子道:“既然他自己都不挑,那就看下一个空缺的地方是哪儿,直接派给他就是。” 皇帝闻言瞥了他一眼道:“养人才不是这么养的。” 皇后笑着给他们添了一碗饭,道:“吃过饭再谈吧。” 白善则是忙完手上的事儿后出宫去了,结果才出皇城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郭县令掀开帘子笑道:“白大人,今日天光不错,不如一起用个饭?” 白善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于是笑着颔首。 郭县令一见,主动撩起车帘请白善入内。 白善将马交给郭县令的随从,自己踩着脚踏上车。 郭县令笑问:“白大人想去何处吃饭?” 白善笑道:“再等等。” 郭县令:找个吃饭的地方还得想这么久?状元楼,九福楼,随便选一个就是,他肯定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白善思考的时间有点儿长,马车都过了一个坊他都没想出来,然后马车就被拦停了。 郭县令在车里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白大人的马怎么在你们这儿?” 郭县令:…… 他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白善。 白善冲他微微一笑,掀开窗帘道:“我在这儿呢。” 满宝下马,好奇的凑上前,和车里的郭县令对上目光,不解的问:“你们怎么一起?” 郭县令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带着笑容的道:“今日天光不错,偶遇了白大人,因此想请白大人共饮一杯。” 满宝信他才有鬼,他们俩每个月不也都有几天时间是会偶遇的吗? 怎么不见他请过她? 郭县令笑道:“这么巧,今日还遇见了周大人,这就是缘分呀,周大人一起去喝一杯?” 满宝看了眼白善,白善对她微微颔首。 于是满宝就把自己的马也交给郭县令的随从了,不一会儿车里就多了一个人。 白善拎起车中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你一个人?” “不是呀,还有段医助两个,不过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白善顺嘴问了一句,“郑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头发已经不再剃了,可以留着长,外伤已经愈合,只是内里的淤血还未彻底散去,这会儿说话还有些问题。” 郭县令也认真起来,问道:“周大人觉得他今年可能参加进士考?” 满宝想了想道:“等我明天来给他扎醒脑开窍针时考问考问他就知道了。” 同朝为官且就前后席多年,郭县令还是知道周满水平的,于是微微点头。 郭县令看了一眼白善,微微一笑道:“白大人想好去哪里吃了吗?” 白善就笑道:“既然是郭大人请客,自然是郭大人来选,我们客随主便。” 郭县令也不扭捏,沉吟片刻后便道:“去九福楼吧,听说九福楼现在便有新鲜的莲子吃了,因夏天暑热,还特意研制了几道消暑的菜品,我们去试试看。” 满宝连连点头,“是有点儿热了,大嫂说从上旬开始店里就不怎么做粉蒸肉了,倒是新做的凉面很受欢迎。” 白善点点头,问郭县令:“九福楼有凉面吗?” 郭县令:“……有吧。” 三人到了九福楼,随从们自带着车马去安置,伙计们认出了郭县令,也认出了白善和周满,立即上前迎接。 郭县令要了一个包间,三人坐在宽敞的桌子边点菜。 不差钱的郭县令很是大方,不仅点了两道招牌菜,还点了不少适合夏日的菜品。 大方到白善和满宝都不好意思再添东西,于是对报菜名的伙计道:“我们没有要添的。” 郭县令就笑道:“白大人和周大人可不要和在下客气。” 白善笑道:“并不是客气,而是郭大人点的够多了,再多就是奢靡了。” 郭县令闻言一笑,“此言甚是,不愧是陛下身边的人,我自罚一杯。” 满宝今天已经开始动笔修书,用脑子太多,此时有点儿饿,就不太想动脑,见桌子上有送的豆子和糕点,她不太想吃填肚子的糕点,便用筷子挑炒豆子吃。 至于郭县令为什么要请他们夫妻俩,哦,不,是请白善吃饭,就完全交给白善去应付吧,她专心吃东西。 郭县令一开始还看了她两眼,但见她这样专心吃东西,便也将她忘了,专心和白善说话。 话说他为什么要请白善吃饭呢? 当然要等饭菜都上来以后再说了 菜端了上来,满宝吃东西更专心了,郭县令这才边吃边提起长安县和万年县的空缺。 他现在还是万年县的县令,但已经可以预见他要离任了,只是谁也没想到长安县的县令会比他更早离任。 白善想了想,此事也不是秘密,而且他下午已经将唐县令升官的公文写下抄送给门下省审核,虽不知审核出来没有,但当时魏大人也在场,他没有当场表示反对,那这事儿就是九成九的了,审核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1053页 连不在场的郭大人都知道了,那知道的人也不少了,于是他道:“唐大人升任京兆府少尹的折子已经下了,但长安县继任县令还未选出。” 第2598章 点白善 郭大人是被殷礼点拨着来找白善的,听说皇帝最后留下了他说话,似乎是有意白善接任万年县县令,然后他这个万年县县令不必外放,反而是…… 郭县令还是有一丢丢小激动的,不过他很是谨慎,因为还有一种可能,万年县县令之职和长安县县令之职其实不差什么,只是长安县辖下的权贵和世家更多而已。 其中最大的权贵是一个叫皇帝的家伙…… 咳咳,所以说皇帝既然认为白善可以接手万年县,那稍微转换一下思维,皇帝会不会觉得白善也可以直接接手长安县。 然后他这个万年县县令该外放还是外放呢? 白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我现在依旧还在中书省中当差,将来若有外放的机会,还要请教郭大人治县的经验。” 郭县令一听就明白了,他不会接手万年县,更不会接手长安县,而是奔着外面的世界去的。 他挑了挑眉,也真是稀奇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外跑? 郭县令身子微僵,低头思索起来。 其实认真算起来,唐鹤和杨和书比他还晚两科呢,他算是他们的前辈。 但到现在,他们一个两个官品都超过他了。 不过他一直认为是他们运气好,毕竟正巧遇上了益州王这个反叛的藩王,虽说立功了,但危险也大。 可现在看来,难道这选地方外放也有秘密? 于是他认真起来,问道:“白大人想外放何处?” 白善摇头,“哪里有空缺便去哪里吧。” 郭县令怀疑的看向他,京城郭县可是全天下最大,最繁华,也是官位最高的县,不知多少县令想做这两个县的县令呢,他实在不能理解白善为何拒绝,反而挑选的是外面的县。 满宝吃饱喝足了,这才有闲心关注起俩人,见他们半天说不到关键上,还在打机锋,想着她和郭县令也有多年的前后席的情谊,她不止一次的被郭县令戳过,这次又吃了人家一顿大餐,于是直接道:“郭县令是想问陛下对郭县令接任长安县的态度吧?” 郭县令还想拉一拉感情再进一步提起此事,被周满这一戳破,他差点儿把茶水给喷了。 满宝和白善道:“告诉他吧,我和郭县令关系挺好的,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郭县令脸上就扬起笑脸道:“周大人这就客气了,我和周大人同朝为官多年,上次周大人还请我喝茶了呢。” 满宝这才想起来,乐呵呵的道:“客气,客气。” 白善便笑道:“陛下倒是有意,只是也有大人认为这不合规矩。” 至于为什么不合规矩,不用点明大家也都知道。 当今是很善于纳谏的皇帝,要是有大臣很强烈的反对,那这事儿多半就是不能成了。 郭县令蹙眉。 白善就若有所指的道:“但也有大人认为可以破格录用,连魏大人都没出言反对。” 郭县令眼睛微亮,心中瞬间有了主意,他端起酒杯笑道:“多谢白大人提点。” 白善笑着举杯道:“郭大人客气,我是舍人,不上正殿,今后内子在正殿上还请郭大人多关照了。” 郭县令笑眯眯的:“白大人客气,我和周大人会互相关照的。” 唐大人升官的手续办得很快,第二天门下省就审批下来送到了吏部,于是唐大人正式升为京兆府少尹,因为长安县县令一时没找到,因此还是他处理事务,只不过他底下还有县尉县丞可用,只需要处理一些紧急的事。 但殷礼把人找了去,道:“岐州那边闹腾的厉害,新的刺史还在回京的路上,估计要七八天才能到,在京城又要述职三四日,时间拖得越久,那边的局势越不好。” 他道:“陛下和朝中大人们的意思是,让你即刻带人过去巡察,将此事处理好。” 唐大人就暗搓搓的问,“大人是想平波于无息,还是想将闹事的连根拔除,或是想不伤人命,但打压按服收拢那些异心人?” 殷礼瞥了他一眼道:“你主意倒是挺多,这些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相机行事。” 唐大人:……他不太喜欢这个回答,想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你直接告诉我呀。 殷礼转身就走,道:“我巡视去了,若无事,你考虑一下要带的人吧,拿不准主意就去请教你父亲。” 唐大人悄悄的撇了撇嘴,他知道肯定不是第二种,不然根本用不着提拔他,直接让他的上司过去就行,殷大人出去一通操作,还需要他带人过去吗? 老唐大人很严肃,对儿子却很和颜悦色,他也不隐瞒,直接道:“能消弭祸事自然是好的,现在鼓噪不安的都是犹如浮萍一般的佃农,他们几乎都依附于这些土地上,因此最易被人挑拨,虽说能借力打牛使他们背后的人恐惧害怕,从而屈服,但人心情势很难控制,你对岐州又不熟,很容易就会波及到佃农,甚至是普通的百姓。” “所以为稳妥起见,你还是要尽量消弭于无形,若是能拿到他们指使佃农闹事的证据,也不要急于在岐州揭发,或回京后再做打算,或等下一任岐州刺史到任后再施为。” 第1054页 老唐大人顿了顿后道:“这一次岐州刺史是从云州一带调任回来的,那边民风彪悍,这一位刺史可是能带兵上草原和马贼对砍之人,所以只要你有证据,不用担心他怕事不理。” 老唐大人道:“你要做的就是处理好闹事的佃户,将那些土地原样赎买回来。” 唐大人就明白了。 老唐大人笑问:“想好要带谁去了吗?” 唐大人道:“儿子正在想。” 他看了他爹一眼,凑上去小声问:“爹,您说我和陛下要他的中书舍人,他给不给?” 老唐大人垂眸看他,顿了一下后问:“你想要白善?” 唐大人点头。 老唐大人皱眉,“他没有地方官的经验,带他有什么益处?” 唐大人就笑道:“我知道父亲的顾虑,但白善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他从小在田间长大,不仅熟谙农事,和农人佃户相处得也很好,虽不曾做过地方官,但与普通百姓来往比我们这些做过地方官的丁点不差,而且,他与长博一样,很讨一般百姓的喜欢,他们说话,一般都比较令人信服。” 老唐大人就看了看他儿子古铜色的脸和坚毅的棱角,再一想面白如霜,温润如玉的白善,微微点头,虽然白善不及杨和书俊美,但也的确很有亲和力,这一点儿看着比他儿子强。 第2599章 出差 老唐大人想了想,颔首道:“陛下很看重白善,此是一次历练机会,陛下应当不会反对。” 此前皇帝还有意让白善接手万年县县令之职呢,要是皇帝真的打算重用白善,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于是唐鹤就和皇帝要人了。 皇帝虽然已经打消让白善接手万年县的打算,但还是让白善跟着唐鹤去了。 这次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历练机会。 白善也知道,兴奋的跑回家告诉满宝,“这还是我第一次以官的身份去接触治下佃农。” 满宝问:“危险吗?” 白善点头,“还是有些危险的,听说有些佃农因为听信谣言,一怒之下将已经长成的青苗给毁了。” 满宝蹙眉,“毁坏青苗?这可是大罪。” 白善点头,“岐州那边抓了一批人,也因此佃农们更加激愤,为了不再恶化双方的关系,唐学兄决定明日就启程。” “这么快?” “是啊,”白善握住她的手笑道:“不过你别担心,看着是有些危险,但我不会有事的。” 他笑道:“我和唐学兄说好了,到了岐州先以怀柔,若是不成,他唱白脸,我唱红脸,先稳定局势再说。” 满宝怀疑的看他,“你和唐学兄关系好是满朝文武皆知道的事,他们能相信你们意见相左?” 白善笑道:“我们去岐州面对的又不是满朝文武,那些百姓只怕并不知道我和唐学兄是何人。” 满宝便点了点头,“你把大吉带上,让他保护你。” “嗯。” 这还是白善第一次出差,满宝还挺舍不得的,她戳了戳他的手心道:“注意安全,别与他们起了冲突,不行就跑。” 白善点头表示明白。 满宝就起身道:“我给你收拾行李。” 白善撸了袖子道:“我与你一起。” 俩人将衣服鞋袜分门别类的放在箱子里,才装好,刘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抱着一堆鞋袜过来道:“少爷,少夫人,老夫人说此去岐州怕是不能在刺史府和县衙中安坐,因此要给您带一些鞋袜……” 白善和满宝就转头看了眼箱子里占了三分之一的鞋袜,齐齐道:“已经带够了。” 白善道:“衣服我都只带了三套,都是轻便的,最多的便是这鞋袜了,再添就要穿不下了。” 大丫头却笑:“少爷,您就别让老夫人担心了,还是带上吧,这箱子还有空余的地方,挤一挤就能挤进去了。” 俩人没法,只能再往里挤了挤,然后满宝去西厢的药房里取了许多瓶瓶罐罐过来,她都给他装在荷包里然后塞在箱子的空隙之间,“要不你多带一个箱子?” “算了吧,我们这次是去出公差,除了我和唐学兄,还有两位御史台的御史同行,带太多东西不好。” 毕竟不似他们之前去西域,自己人可以想带多少就带多少,这一次出外差,要是带的东西和人太多,也显得太娇养了点儿。 满宝没办法,直接和他努力的把各种药瓶和药包给包好塞进箱子里,一些不宜塞进箱子里的就单独用一个包袱装着。 满宝道:“这一个是藿香丸,是……我特意找的方子,亲自做的,可治疗暑湿症,现在天气渐渐闷热,偶尔还下雨,这一次去岐州,你们肯定要在田间地头跑的,所以呕吐、腹泻,发热恶寒等都可以用上。” “这一个是治外感风邪而起的热症和咳症,端午将至,外头的风里尽是邪气,所以你们也得小心些。” “这是被蚊虫叮咬后涂抹的,这蚊虫也是大害,所以我还给你配了驱赶蚊虫的药包,都用油纸包了用盒子装着,你要用时就每日取一包放进荷包里带上。” 白善连连点头,见她喋喋不休,便弯腰堵住了她的嘴,半晌才松开,他低声道:“我都知道,这些药瓶上你都写了名字,我又不是第一次见,我都能分得出来的。” 他抱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道:“你就别担心了,岐州离京城又不是很远,快马加鞭一日就能到达,我要实在想你了,还能偷着空回来看你呢。” 第1055页 满宝脸色红透,低声威胁他道:“你可别回来,让人抓到就是临阵脱逃了,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白善便轻笑道:“你要是不救我,以后可就没有夫君了。” 满宝伸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你可得平安回来。” 白善狠狠的点头。 白善只带了大吉和两个护卫前去,带了一只箱子一个包袱,自以为已经够少了,结果城门口一回合,就见唐大人只带了一个明理和两个大包袱,两个御史也是,最后还是精简了的白善带的东西和人最多。 他默默地下马和唐鹤行礼。 唐鹤便颔首道:“既然人到齐了就走吧,我们带有马车,可能要明日才能到达岐州,但也要早些入城。” 其余三人应下,纷纷上马。 白善跑在唐鹤身边,扭头问道:“唐学兄只带了这么点东西?” 唐鹤不在意的道:“出门在外不方便,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你呀,还是出门的次数少。” 另一边的御史却是笑道:“白大人这是经验少,到底是娇养大的公子。” 白善:……他还娇养? 他自认是世家公子里最不娇养的好不好,谁跟他七八岁上就卷了裤腿下地撒种子的? 然后一路同行白善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被娇养了。 两位御史,虽说有一位是寒门出身,但同样家中富裕,另一位与他一样是世家出身,结果一路跑马眼睛都不眨一下,中途休息,从包袱里摸出干粮就啃,直接就着竹筒里的凉开水喝了,热都不带热一下的,更不要说将饼子泡开了吃的。 等到了岐州,他们不仅要应付岐州的官员和地方大族,还得下到田间对上愤怒的佃农,夜深了直接就睡在了野地里,帐篷都没有,直接铺了一层干草就躺下。 之所以这么辛苦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多艰苦朴素,而是因为他们今天见的佃户太过愤怒,不听他们的解释不说,还挥着锄头要锄他们的脑袋,没办法,他们只能退出村庄,回城也完了,便在外面田野上将就着住下了。 第2600章 分工 梁御史坐在火堆边上,伸出脚来脱下鞋子,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传过来,白善扇了扇,转身换了一个位置后坐下。 结果唐县令也把鞋子脱了,还把袜子给脱了。 白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还有袜子?” 唐县令叹气道:“之前穿过的都洗了晾在城里。” 白善皱了皱眉,为了自己的鼻子着想,还是给了他们三双新袜子。 大家一看,立即欣喜的接过,笑道:“还是白大人讲究啊。” 白善从包袱里往外掏东西,先是将今天一直戴着的药包放在火堆边烤着,让它慢慢的散发药味,驱赶着一直围着他们不断嗡嗡叫的蚊子。 然后掏出一瓶药膏打开闻了闻。 唐鹤一看立即问道:“这是什么?” 白善顺手将药膏给他,道:“提神醒脑的,我被熏得不轻。” 唐鹤打开闻了一下,是感觉清凉不少,瞬间醒脑,他笑着递给一旁巴巴看着他的梁御史和任御史,都:“还是你身上的好东西多。” 两位御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白大人有位贤妻啊。” 白善不理他们,这两天他们可没少蹭他的东西,还以为他们真的多艰苦朴素呢,只是自己带东西麻烦,有人带他们还是会用的。 唐大人光着脚踩在草地上,在一个水坑里洗了洗手,然后就接过随从烤好的饼子,随意的坐在草地上问道:“你们说明儿我们还进村吗?” 梁御史道:“这可是一个大村,一百六十七户,要不是附近村落少,它都可以成大集市了。今天好险有里长们拦着,不然他们的锄头说不定真的能劈在我们头上。” 任御史却冷笑一声道:“你以为那里长真是好心?要不是我们死了他们罪同谋反,事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你以为他们会拦着?” 他道:“我看,这里的首恶便是那两个里长,你看看,我们这几日也走过不少村子了,大都能安抚下来,且他们虽听信谣言对朝廷多有不满,却也不敢,不舍得拔去青苗,但这一整个大村,你们往边上看看。” 任御史痛心疾首,“这么好的青苗,都长这么高了,他们竟还舍得拔去,要说没有那里长在其中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白善也往旁边的田里看了一眼,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月光映照着田里的水光还是能看清一些田里的情况的,这一片田的青苗都叫人拔了大半。 他叹息一声,这个时候拔掉青苗,连补种都不能够了。 唐大人一边啃着饼子一边道:“所以明天我们得想办法引开这村子里的两个里长,然后再进入村子里和村民们谈一谈。” 白善问:“怎么引?” 唐大人正要说话,有禁军侍卫跑上来道:“大人,那两里长来了。” 唐大人便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他让人将两个里长带上来。 他们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些青壮,抬着两个大筐。 白善闻了闻后小声道:“是馒头和包子的味道。” 两位里长小跑着上来,一上前就冲唐鹤跪下,连连磕头,“今日惊吓大人了,小民有罪,小民有大罪啊。” 第1056页 唐鹤鞋袜也不穿,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一脸正气的道:“老丈说的这是什么话,今日要不是老丈出手阻拦,我们一行人只怕早被暴民给打死了。” 他一脸怒意,“一群刁民,竟敢对朝廷官员下手,待我回京禀明圣上,必要派禁军来将他们全部剿灭。” 两个里长脸色一僵,连忙道:“大人恕罪,他们没有见识,见大人带了这么多官差进村,以为是要强制收回土地,这才冲动起来,还请大人给小民们一个机会,要说他们是暴民,那是万万不敢的。” 唐大人便蹙眉。 里长立即贴近了唐大人一些,一个钱袋不动声色的塞进唐大人手里,他低声道:“还请大人海涵……” 唐大人捏了捏钱袋,可以摸出是银子,反正肯定不是铜钱,这么大一块,那也不少了。 里长对他竟然这么大方,看来很有钱嘛。 唐大人直接塞进袖子里。 里长见他收了,立即高兴,连忙回头让人把两个大筐抬上来,打开上面的盖子,让大家看到里面热气腾腾的馒头和包子,他弯着腰道:“大人们还没用饭吧,村子寒酸,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小民让家里人准备了一些馒头包子,大人们不要嫌弃才好。” 唐鹤咽了咽口水,虽然很想吃,却不是很敢吃,于是笑着颔首道:“这就很好了,你们留下吧。” 他道:“既然是老丈说情,本官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样,明日一早你们二人过来随我回刺史府去见人,到时候有些文书需要签,这样本官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他若有所指的道:“本官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到这儿来可是为立功来的,若是差事办不成,谁不让本官好过,本官便让谁难过。” 两位里长一听,立即道:“是,是,小民知道了。”心中腹诽,从京城到这儿百多里的地方,怎么就千里迢迢了? 唐大人便让他们离开。 等人走了,便有胥吏牵了一条狗上来,从两个筐里的深处摸出两个馒头和包子给它吃了,大家重新盖上盖子冲着他们咽口水。 一个刺史府的书记忍不住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过于谨慎了,我们这么多人,又是朝廷官员,难道他们还敢毒害我们不成?” 唐大人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钱袋抛了抛,丢给任御史,让他记上账,闻言道:“小心一点儿没大错,本官从小到大,这样不谨慎造成的人间惨案可不要太多呀。” 白善则问:“明天谁进村?” 唐大人就冲他笑,“学弟以为呢?” “我可以进,”白善道:“我今日大致看过,记下了主要闹事的几家,再进去时会先避开他们,不过您得把大部分人留给我。” 唐大人就看向两位御史,他们下来既是继续调查岐州的事,也是盯着他们两个的,所以他们两个必定也要有一个人留下。 任御史想了想后道:“我留下吧。” 唐大人便点头,“行,我只带两个侍卫和我的随从走,剩下的人都留给你们。” 第2601章 突袭 这个村子太大了,且是有组织的在反对赎买田地,根本不能和前面几个村庄一样靠细心体贴的劝说来达成目的。 所以他们就只能用别的手段了。 天还没亮,他们就全都醒了,现在正是一天之中人最松懈的时候,白善他们起身,避过盯着他们的人悄悄的离开。 等两位里长依约找过来,当下就只剩下唐大人几人了。 他们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唐鹤已经起身道:“走吧,赶紧回去,我都三四日不曾沐浴过了。” 两位里长迟疑的跟上,走出老远才找到开口的机会,“唐大人,另外两位大人和官差们呢?” 唐鹤不在意的挥手道:“他们去下一个村镇了。” 他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岐州的乱子可真够多的,这些田地本就是朝廷的,尔等以低价买去,现在陛下用原价买回,这么些年已经是便宜你们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里长们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唐鹤又撇了撇嘴道:“不过这苦差事若不是上官交代了下来我是不乐意过来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的,如今朝廷忧心的就是这些佃农沦为暴民之事,所以只要你们能安抚好佃农,上面网开一面,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也不是不可能。” 两位里长的心就跟飞上了九天之后又落了回来,一上一下差点儿没承受住。 而此时,白善他们已经绕到村尾,直接藏身于林子里。 任御史伸手按住手背上的大黑蚊子,脸色很黑,“弄得跟打仗似的。” 白善道:“看昨日的架势和打仗也差不多了,这一整个村子,有自己地的不过八十九户,而且最多的田是十二亩,最少的才两亩,剩下的基本都是依靠佃租的佃户,也是这样的情况才造成昨日那样的局面。” 任御史想了想后道:“一会儿进村还得白大人劝说村民,你说话更令人觉得亲和些。” 白善颔首,不过他没有立即动身,而是道:“昨夜任大人还没说将来这些佃户要怎么处理呢。” 任御史便瞥了他一眼,“唐大人都叫你相机行事了,那白大人听从便是。” 白善微微挑眉,心中就有数了。 唐学兄是叫他自己拿主意,但这不是有你们御史在吗? 第1057页 回头他做了承诺安抚下民心,你们要是不履行,被骂的还不是他? 还有回头抓个不按规矩办事的罪名弹劾他算怎么回事? 得到了任御史的承诺,白善便领着人出去了,他决定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官兵们去而复返,且从最没注意的村尾开始扫荡,直接挨家挨户的把人叫出来,一并给领到了村中央。 他们只从村尾聚集人,聚了有八九十户这样便作罢,剩下的则是自己听到动静赶来的。 等村头那部分人比较活跃的人拎着木棍锄头赶到时,白善和任御史正站在几张桌子临时搭起来的高台上。 他对一旁的禁军点了点头,禁军便抽出自己的刀,一刀劈在一旁的木桩子上,大声喝道:“大人有话要说,安静——” 嘈杂的人声安静下来,白善这才注视着他们道:“你们可知道仅凭昨日袭击朝廷命官的行为,你们就已经可以被定义为暴民,为造反之人,可以杀无赦?” 众人慌乱起来,“但你们也看到了,今日我们来的人都还没有昨日的多,可知道为什么?” “为,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里长代替你们进城请罪去了,”白善睁眼说瞎话道:“昨日之事非你们里长本意,他也说了你们是恐惧害怕田地被衙门赎买回去后无田耕种,唐大人怜惜尔等,且念你等是初犯,因此才决定宽宥你们。” “但有些话,本官认为不与你们说清楚不行。”白善道:“你们可知这一片的田地原先都是官田?” 这个大家自然是知道的,便是以前不知道,现在也都知道了,最近这事儿闹得这么大,都说衙门做事不讲道义,前些年缺钱使,所以就把地卖给了他们东家。 结果现在他们不缺钱了就反悔了,要把地强买回去。 他们都种了这么多年的田地了,而且今年都下种了,这会儿要把田收回去,当官的是要逼死他们啊。 只要一想起此事,大家的情绪又被挑动起来了。 白善大声的道:“这些官田全是前任岐州刺史勾结地方大族和世家低价卖出去的,田价不及市价的三分之一!” 大家没动静,白善继续道:“而这些田地本来应该有你们的一份的!” 这句话一出,大家不由鼓噪起来。 白善微微抬手道:“按照大晋律法,凡成丁皆可以分得永业田二十亩,你们村子里去年有多少人成丁,可分到了田地,前年又有多少人成丁,可又分到了田地?” “这些官田本就是要分给成丁的男丁的,而正因为这些官田被卖,你们所属村镇的在册官田稀薄,轮到你们成丁分田时才会发现无田可分!” 众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好像还真是,去年柱子家的三小子成丁就没分田,这几年都没分。” “官爷说的好听,你们把这田收回去了分不分还不一定呢,而且我们村有没分过田的成丁能有多少户?其他人怎么办?” “是啊,我们可没有地分,没有地种,一年就饿死了。” “这么多地难道都能分下去吗?”白善道:“当然不能,剩下的地还是需要人耕种,而你们只不过从别人家的佃农变成了朝廷的佃农罢了,而且我可以做主,朝廷与你们收的佃租绝对不会超过四成。” 任御史不由扭头看向他,开始给他打眼色,别说大话呀,不超过四成,那最多就是四成了,新来的岐州刺史知道了不得撕了白善? 白善继续道:“而朝廷早已下了旨意,公告就贴在城墙上,早已言明,今年佃租田地的收成依旧是属于你们的,朝廷今年赎买,一直到秋收结束才接手田地,我不知你们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竟然破坏青苗,可知道破坏青苗也是大罪?” 白善说完,给任御史使了一个眼色,任御史便上前厉声告诉他们破坏青苗是什么罪,袭击官差又是什么罪,然后指着下面还在悄悄鼓噪人心的几个人道:“白大人不与你们计较,但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欺辱的,将这几个带头的抓起来,本官怀疑他们与最近流传的谣言有关!” 第2602章 帮我呗 没有里长在,剩下的人中便是有心人胆气也不够大,任御史出面,脸一般,边上的禁军侍卫长刀一出,前面大部分村民手无缚鸡之力,被组织过来时连根棍子都没拿。 因此那几人被压住时,后面扛着锄头的人犹犹豫豫的不敢动手。 他们气势被压下,昨日被鼓噪的那股胆气就没有了。 抓了七个人,被堵了嘴巴丢在一旁,白善这才脸色和缓的和大家继续宣讲。 这个村并不是自然村,而是后来组织搬迁过来的,大部分是失地后的流民和贫民,因此家族不大,没有里长这个领头羊在,他们劝说起来要更加方便些。 等白善口干舌燥的与他们宣讲完朝廷的政策,这才让人把各户的户主一并叫到跟前来,共有百多人,有二十多个老人。 白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见不少人身上的衣裳都是一层补丁累着一层,只有三人身上穿着细绵布,穿着细麻布的人也不多。 于是冲任御史微微点了点头,上前道:“我观你等年纪也都不小,应当有些见识的,更不要说还有这二十多位老丈。” 他道:“朝廷的政策全是以公文为主,这里离岐州城虽远一些,但你等若有心,自是能知道朝廷的意思。圣人是怎样的人,我想你们心中也都有数,他既做了承诺,就一定会做到,何况朝中还有魏大人在。” 第1058页 听到有魏知,底下站着的一百多人才安心些。 白善给他们时间消化他的话,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些田地本来就是属于朝廷,属于你们的。现在你们没有成丁,以后总会有,现在谁家里没有个孩子?” 白善道:“便是今年出生,最多等上十六年便可分田地,可这些田地一直在那些人手中,你们就永远没有分田的机会。” 大晋的户籍制度是很严格的,除了建国时的头几年大规模的分过一次田地外,以后的田地只分给成丁,一丁一生只有一次分得田地的机会,分过以后就不再有机会再分得田地。 其中口分田不能买卖,依旧属于朝廷,人死以后,或者人离乡后不能耕种土地时衙门会收回,只有永业田才是可以承继下去,且不能买卖的。 但并不是真的就不能买卖,有特殊情况还是给卖的。 一开始衙门还会审核特殊情况,但后来卖地的人越来越多,要耗费的差役和纸墨也更多,衙门就不太管这事了。 你只要卖,有人买,衙门那边就给过户。 白善道:“诸位,两位里长手里就有一批田,他们就相当于你们东家放在此的庄头,因此他们自然是不愿朝廷赎买田地的,但你们的东家真的能够比圣人对你们还好吗?” 户主们忍不住对视,一个老人扶着边上一个青年人的手上前,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脸色愁苦,他问道:“大人,朝廷赎买田地回去,我们真的还能佃租到这些地吗?” 白善斩钉截铁的点头道:“能!” 他顿了顿后道:“等新任刺史到来,我愿为中人,替你们说情,为你们佃租来年的田地如何?” 白善之前说了这么多话都没有这一句话打动人,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老人家更是紧盯着白善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白善拱手道:“在下白善。” 他想了想,转身招来大吉,“包袱里有名帖吗?” 大吉一愣,立即抽出一张名帖来。 白善将名帖当众交给了那位老人,“若一切尘埃落定,你们未能得到我承诺的东西,你们可以拿着这名帖去找我。” 老人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名帖,扶着青年的手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白善连忙将人扶起来。 身后的任御史看着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出言反对。 白善道:“你们接下来便安心侍弄地里的庄稼吧,端午将至,小麦就快要可以收割了,莫要再误了农时。” 佃农们连声应下,和白善保证以后绝对不再闹事。 事情搞定,白善和任御史这才一身汗酸味的回岐州城。 俩人这段时间不曾洗漱,还踩过泥水,出过不少的汗,身上一股难闻的味道,一回到岐州,唐鹤看到他们就笑道:“快去沐浴吧,我让人给你们备好热水了。” 任御史没动,而是左右看了看后问:“梁御史呢?” 唐鹤道:“他去接新到任的刺史了,说是今儿到。” 任御史点了点头,“那两位里长呢?” “在大牢里呢,”唐鹤笑了笑道:“你们在村庄里拦住了人,我抓了他们二人,前来闹事的人并不多,能抓的我都抓了,回头再一起审吧。” 任御史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善便也转身去沐浴了,唐鹤就溜溜达达的跟在后面。 白善在洗澡时,他就盘腿坐在屏风外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瞥见那些衣裳,一脸嫌弃的扇了扇风,叫来大吉,“快把这些衣服都拿下去,太影响心情了。” 等大吉抱着衣服下去了,唐鹤才问道:“你们那边处理得怎么样?” 白善就详细的说了说,穿好衣服出来后道:“我答应了他们替他们佃租下明年的地。” 唐鹤一口茶喷出来,瞪着眼看他,“你想什么呢,怎么能做这样的承诺?” 白善道:“他们人太多了,若没有这个承诺,只怕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就会跟着进城继续闹事。” “而且,”他顿了顿后道:“我看他们也不过求立身之地而已,我们为何要让他们惶恐不安?直接给出能让他们安心的承诺就是了。” 唐大人就虚点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就算要做承诺,那也是新任的刺史对他们做承诺,将来这地方是要他管着的,他才能施恩,他施恩了底下的人才好管,你越过他给出承诺,还给了名帖,以后他们还能听岐州刺史的吗?” 白善道:“所以我说的是替他们说情做中人,保证他们佃租下明年的田地,可若是新任刺史一口气给他们佃上三年五年呢,你说他们感激的是谁?” 那当然是新任刺史了。 可是…… 唐大人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新任刺史愿意?” 白善就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茶道:“所以就有劳学兄帮忙了。” 唐鹤有点儿后悔跟过来了,他眼睛为什么就这么厉害呢,怎么就看出了任御史老奸巨猾,似有内情要坑他们的微表情? 第2603章 初来乍到 岐州的新刺史是从云州调过来的,虽是平级调任,但岐州在京城边上,比长城根下的云州可富裕太多了。 在这里做出来的政绩也更容易被人看在眼里。 唐鹤盘腿坐在榻上,和白善道:“这位刺史姓喻,来前我和父亲打听过他,是一味行事比较强硬的刺史,陛下特意将他从云州调任回来,显然也是觉得岐州这边应该肃清一二了。” 第1059页 “这样的人物不会很喜欢有人代自己做出决定的,更不喜被人逼迫,所以见了面你看我眼色行事。”唐鹤上下打量了一下披着湿发的白善,微微一笑道:“你的本意既然是为这一方百姓,应该不太在意名声吧?” 白善微微一挑眉,笑道:“小子初入官场,对这些不甚在意。” 唐鹤点头,“也是,以后你还要外放呢,这些官声不必很在意,要我说,管他什么名声,只要能成事就行,这一点上你可以和你杨学兄学一学,别看他一副翩翩君子样,无耻起来时也是真无耻。唉,也就长了一张好脸,因此无耻的时候也显得不无耻。” 反倒是跟在他身边的人常被误伤。 唐鹤在心底为自己默哀了一下,然后和白善道:“他今天应该能到,就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耽误了,看见要晚一些,你让大吉给你选套文雅些的衣裳穿上,总之怎么温雅怎么打扮,你还嫩,见了人装个没什么本事乱发善心的世家公子没问题吧?” 白善愣了一下后点头。 唐鹤就高兴的拍他肩膀,“好呀,好呀,你要是装得好,我们不仅能替这一百多户人多租几年的地,也能替其他佃户租上地。” 白善微微一笑道:“功绩全算给喻刺史学兄也不在意?” “嗨,我要这功绩有何用?”他道:“我这才升官呢,只要能把土地赎买回来,平息此次佃农之乱,我就算是大功了,至于其他的功绩,我们都吃上肉了,总也要分一些给别人吃。” “两位御史那里……” 唐鹤挥手道:“不用担心,他们是来监督我们的,怎么做事还得我们两个自己拿主意,他们就算不愿意也不能当着喻刺史的面说出来,何况,还有我爹呢。” 唐鹤说出这句话时神清气爽,实在是他终于明着沾上他爹的光了。 白善一想也是,天下的御史都是老唐大人的手下,这一位好歹是老唐大人的公子,公子都主动把功绩让给刺史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于是白善翻起箱子来,他有点儿苦恼,他这次连身上穿的,一共带了四套衣裳来,为了方便,其中一套是官服,其他的都是方便进出的便服。 因为知道是要到村里去,可能还需要应付打架什么的,所以他带的全是轻便的窄袖,料子两套是细麻,一套则是缎子,颜色不是天青就是宝蓝,最鲜艳的一套反而是官服,要想显得嫩一点儿…… 白善在几套衣服上转了转去,最后还是定在了浅红色的官服上。 他的官服有两种,一种浅红色的,一种深绿色的,全因他有爵位在身,陛下有赏赐。 每一种刘老夫人都给他做了两套,加上礼部分发的,一共是四套。 这一次因为要压人,他特意带了浅红色的一套官服。 唐鹤背着手走上来,扫了一眼后想起来这不是京城,白善哪儿有那么合适的衣裳穿? 于是目光也定在了官服上。 “算了,你还是穿官服吧,到时候我们全穿上。” 这么一决定,唐鹤想起来了,他摸着下巴沉思道:“你我都是浅红色的,两位御史都是深绿色,不错,不错,就穿官服了。” 于是白善穿上官服,冠好头发后等着。 当然也不是干等,俩人去和任御史碰头,将这几日的事汇总了一下。 等他们处理完事情往外一看,太阳都快要下山了,而新刺史还没到,梁御史也没动静。 三人一对视,忍不住蹙眉,“京城到岐州又不远,不是说新刺史他们昨日就出京了吗,今天说什么也该到了吧?” 唐鹤起身往外走,叫来刺史府的一个胥吏,“去城门口那里看一看,怎么还没迎到新刺史?” “是。” “等一等,”唐鹤叫住人,左右看了看后问:“你们的长史司马和郭县县令到现在都没回来?” “是,他们一早都去城门口接新刺史去了。” 唐鹤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任御史和白善一眼,挥手让胥吏退下,这才踱步回去,“要不我们先用饭吧。” 不然他怕今晚又得饿肚子了,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白善连连点头,任御史哪里吃得下去? 此时不应该赶紧去城外看一看情况吗? 看是不可能看的,岐州情况本来就复杂,他们到的时候,长史是新提拔上来的,司马是代的,哦,前任长史和司马现在都在牢里作伴呢。 所以刺史府里的事很乱,有些事情根本找不到人来干,不然他们四人何至于同进同出,实在是刺史府里没人能帮得上他们。 而外面太危险,他们怕一不小心就死在外面了。 唐鹤和白善立即让厨房上工作餐,抓紧时间吃了两碗饭,然后才放下筷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奔来…… 白善和唐鹤对视一眼,果然,出事了吧? 一直紧蹙眉头,忧虑得吃不下东西的任御史:…… 他立即起身,胥吏已经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喊道:“大人,出大事了……” 唐鹤已经淡定的坐着,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新来的刺史杀人了!” 唐鹤惊的起身,白善也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问道:“杀谁了?” 胥吏脸色发白的道:“杀了三人,祝家的二老爷,柴家的长子,还有张家的三老爷。” 第1060页 唐鹤“嗬”的一声,这三位选的都妙啊,全是案卷上公田的主要经手人。 他和白善对视一眼,问道:“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就没其他人了?” “说是没,没了,”胥吏抹着额头上的汗道:“说是新刺史大人要招他们问话,结果他们不仅不听宣召,还口出恶言,新刺史大人派人捉拿他们时因他们负隅顽抗,因此手下官兵自卫时失手杀了,还打伤了不少三家的家奴。” “可有佃户受伤?” 胥吏摇头表示不知,他也是到了城门口才知道的,哪儿知道佃户们有没有参加战斗? 第2604章 喻刺史 唐大人带着白善和任御史要去看情况,结果才骑马走出半条街就遇上了浩浩荡荡回来的喻刺史一行人。 梁御史的脸很黑,只是在众人面前强压着没说话而已。 喻刺史猿背蜂腰,脸上留着络腮胡子,目光如刀,虽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但就是给人如一把半出鞘的刀一样锋利。 唐大人勒住马,压低了声音和白善道:“果然够硬,他官职比我们高,但我们是奉旨巡察,又有御史在侧,也不必怂,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 白善微微点头。 双方迎面遇上,唐大人嘴角含笑,坐在马上和对面的人抱拳道:“可是新到任的喻刺史?” 喻刺史也露出笑容,抱着拳回礼道:“正是喻某,可是京城来的唐大人?” 唐鹤应“是”,于是双方下马行礼,然后一起回刺史府。 唐大人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喻刺史带来的人不少,除了去迎接他的人外,剩下足有百人左右,皆身穿军甲。 他笑着和喻刺史点点头,骑马与他并肩回去。 进到刺史府大堂,唐大人这才问道:“喻大人何时到的岐州?” “昨天晚上。”喻刺史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解下腰间的刀放在一旁,这才和唐大人笑道:“昨晚到城外时城门已经落下,本官不好再叫人打开,于是就带着人在外露宿了。” “那今日一早怎么不进城?” “今日天还未亮时便遇上了要进城讨公道的佃户,仔细一问,完全是被人挑拨着来的,本官便想找幕后之人聊一聊,谁知这些人竟负隅顽抗,还想伤害本官,好在本官带来的亲兵得力,一举将此三贼斩于马下。” 梁御史再听不得,嚯的起身道:“喻刺史,陛下要以怀柔处置这些人,你却一上任便杀人,还不走公堂,未曾经过刑部审核,此与暴政有何区别?” 喻刺史道:“本官是自卫。” “是不是自卫却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待回到京城,我定要参你一本,将实情告知诸公和陛下。” 喻刺史道:“你又不在当场,焉知不是实情?” “你——” “行了,行了,”唐大人连忙拦在俩人中间,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也有做和事佬的一天,他道:“当务之急不是问责,这事儿以后再说,当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处理这些要赎买的田地,以及处理好衙门与这些大族的关系。” 唐大人扭头看向喻刺史道:“喻大人也不是第一日为官,也做过刺史,当知道这些地方大族有多重要,既然你敢杀,想来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你才是岐州的刺史,我们无意多插手。” 梁御史不赞同,“唐大人——” 唐鹤伸手压住他要说的话,道:“梁御史,纠察百官是你们御史的责任,不是本官的。” 喻刺史眼睛微亮,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唐大人道:“本官奉旨来岐州只为处理赎买田地之事,还有安顿好关系到的佃户们的问题,除此之外的事务皆属于岐州本地事务,该岐州刺史来处理。” 喻刺史闻言哈哈大笑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唐大人的手道:“唐大人通透,就为这一番话,本官该敬你三大碗,来人,去让厨房准备酒菜,今日我要在刺史府设宴款待唐大人……和这三位大人,就当是给你们接风洗尘的。” 白善四人:……到底谁给谁接风洗尘啊,他们来了都有十天了。 算了,不管了,有的吃就一起上呗。 白善摸了摸肚子,工作餐吃早了,早知道就不吃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任御史,奈何任御史正眉头紧锁,并不在意吃的。 唐大人觉得这位喻刺史的行事作风需要他们改变一些策略,主要是有些事他们得达成共识,不然往后的工作很难展开。 他们虽然来了十天,已经暂时安抚住了现下闹事的佃户们,但其实并没有完全解决。 只要土地一日没有完全赎买回来,正式做好切割手续,那这事儿就不算完。 在此之前,唐大人他们虽恩威并施,但其实是安抚居多,以利诱和劝说为主,威胁为辅。 这位喻刺史一来,直接砍了三个人,简直把他们之前施行的策略掉了一个个儿。 偏人家也是名正言顺的,唐鹤不太想与外面的地方大族争斗时还和刺史府里的人斗争,因此打算找这位喻刺史好好的谈一谈。 喻刺史通过刚才那一番话,也觉得这位唐大人很识趣,比边上恨不得骂得他狗血淋头的御史不一样。 因此也愿意和他谈一谈。 于是双方目光一对上便各自有了决定,俩人避开御史凑在了一起。 嗯,用的是喻刺史沐浴更衣的借口,而唐大人也表示操劳一天公事了,需要休息休息。 第1061页 当然,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而已,唐大人带上了白善,喻刺史也带上了自己的副将。 双方顺利的在刺史府的正院汇合。 梁御史和任御史也不是傻子,俩人去找唐大人和白善商量接下来的事时发现俩人不在屋内就猜出他们是私下去见喻刺史了,于是有些生气,“他们这是何意,难道唐大人赞同喻刺史此举?” 任御史也很生气,“我们出京时魏大人和老唐大人一再叮嘱,岐州失地很多,参与的人也很多,因此要怀柔为主,免得闹出大乱子来。岐州距离京城不远,一旦乱起来……” 梁御史还生气一点儿,“我们四人好歹同生共死过,他们两个就这么撇下我们俩了?” 任御史:就是,他们可是同生共死过的。 唐大人和喻刺史介绍了一下白善,“这一位是陛下跟前的中书舍人,白至善。” 喻刺史来前自然是问过这次奉旨出京的队伍,知道唐鹤才是主办管,而白善年纪轻,资历浅,虽然官品也不低,但更像是来历练蹭功绩的,因此他笑了笑后道:“白大人可真是年轻有为呀。” 白善笑道:“下官也早听闻过喻刺史骁勇善战,此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喻刺史微微愉悦的挑起嘴唇,请他们坐下后道:“唐大人来岐州也有一旬了吧,事情办得如何了?” 第2605章 互惠互利 唐鹤看了一眼白善后才道:“布告已经张贴出去,也见过了各县县令,暂时安抚住了闹事了佃户,但实际上我们现在只接触了一半的田地和佃户……” 唐鹤将这段时间的工作简单的汇总了一下,道:“如今已经赎买回来的田地有十八顷多,哦,这部分不算郑家的那十顷。剩下的,因为佃户情绪还有些不稳,所以未能成行。” 喻刺史皱眉,“唐大人就没有办法?” 唐大人便笑道:“还是有的,他们给的借口也不过是维稳,因此我们只要安抚住佃户,他们不闹事,这些人也就没了借口再拖着,他们若再拖延,那朝廷这边就有了借口直接拿下他们。” 他道:“如今我们安抚下了不少佃农,对涉及到的二十三顷地都有了把握,只是我们一直未曾签订赎买合约就是等喻刺史到任。” 喻刺史:“等我?”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唐大人,“此次赎买不是户部直接拨款吗?唐大人又是巡察官员,此事应该可以直接做主吧?” “是可以,但一来,这毕竟是岐州,将来在这一方土地上施政的是喻刺史;二来嘛……” 唐鹤扭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白善,无奈道:“全怪我这学弟,他年轻不知事,又过于心软良善,我一个没看住便许了不该许的承诺。” 喻刺史微微蹙眉,看向白善,见他面容白净俊俏,端坐在那里如竹般挺直,但气质温雅,一看就是世家公子的做派,于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唐大人应该知道我才砍了三个人吧?那三人可都是岐州的地方士族,将来我要在此行政,那就不能让人欺到我的头上,若是与他们相让,唐大人就不必开口了。” “喻刺史误会了,”唐鹤连忙道:“他并不是与那些士族做的承诺。” 他又看了白善一眼,白善就一脸羞愧的低下头去,他这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他是在安抚佃户们时见他们衣衫褴褛,又是在惶恐不安,便没忍住与他们做了承诺。” 唐鹤扭头道:“还不快和喻刺史道个歉。” 白善连忙起身和喻刺史行了一礼,满脸羞愧道:“下官给大人们添麻烦了。” 喻刺史听说不是那些士族和地方大族,而是佃农,便将一脚踏在脚凳上,放松的问道:“哦?给了什么承诺?” 唐大人道:“我这学弟承诺那些佃农这些土地便是赎买回来后也依旧是佃租给他们,当下就可以签下明年的佃租协议,且收取的租子绝不会超过四成去。” 喻刺史就抽了抽嘴角,问道:“这承诺你们不会与每一个村寨里的佃户都做了吧?” “不不不,”唐大人连忙道:“就与一个村子做了,就是大安村那个村子,他也是今日才回来的,承诺便是今日做下的。” 他解释道:“喻刺史不知,大安村是我们这几日走过的村落中最大的一个,足有一百六十七户,共九百七十八人。” 喻刺史惊讶,“这么多人,近二里,都快可以形成一个乡了。” 唐鹤却摇头道:“可惜它周围并没有村落,这个村也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为了方便耕种这些田地前些年才搬迁组起来的。因此并不能成乡。” 十里为一乡,一般村子都小,像七里村,它都没有一里,还是和大梨村的一部分户民组成了一里,里长便是大梨村那边的人。 像一个超过一里的村落就是一个很大的存了。 比如大梨村,那里不仅有大集市,还有道观,有大夫,有肉摊,有专门买卖粮食的人家。 他们那一片的村民就从来不去白马关镇买卖东西,图方便就去大梨村,图丰富多样那就去县城。 因为去县城和白马关镇是差不多的距离,甚至比镇上还要近一些。 白善当时看到大安村那样的地理位置便知道是有心人特意选的地方,为的就是让他们与世隔绝,少与人往来。 一般这样的大村也要比别的村落富裕一些,但大安村却穷得连丝油味儿都闻不到,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穿着的衣服都是补丁累着补丁,有些青年壮年,直接穿着短打褂子,就是因为那地方只有大安村一个,除了种地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1062页 唐鹤做过地方官,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出了关窍,因此这会儿就忍不住暗示提醒起喻刺史来,笑道:“我这学弟年纪小,读书又有些读傻了,看见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虽说我们安抚他们说将来这片土地还是由他们耕种,却依旧惶恐不安,一时没忍住就当众做了这样的承诺,甚至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名帖都交了出去。” 喻刺史上下认真的打量了一下白善,片刻后笑道:“白大人宅心仁厚,倒也情有可原。” 唐鹤叹息一声道:“但这些田地毕竟是岐州的公田,我等只负责赎买回来,怎能越俎代庖的定下佃租之事,所以少不得要拜托喻刺史了。” 喻刺史就笑道:“好说,好说,这样吧,明儿我和唐大人一起下乡如何?” 他笑道:“只要唐大人不嫌弃我碍事,我们可以一同下乡处理了此事,这样一来既快速又方便,也能最快的安抚人心,如何?” 唐大人满脸笑容,“唐某求之不得呢。” “如此我们就说定了,明日一起下乡。” “好,明日唐某便在刺史府中等候,一同下乡去。”唐鹤看了一眼喻刺史身后的副将,起身笑道:“既然说定了,我就不多打搅喻刺史梳洗了。” 喻刺史也起身送他,将人送到门口后道:“唐大人可在后院散散心,稍候片刻,等我换了衣服立即来请唐大人共同赴宴。” 唐鹤笑着点头,带着白善走了。 等出了正院,唐鹤脸上的笑容就淡了,白善眼中却盛满了笑意,“唐学兄,这一位新刺史倒是个妙人,粗中有细,看来他这一番动手杀人是很有把握控制住局势的了。” 第2606章 殊途同归 唐鹤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这一行人一番话下就沦为了陪衬,你还挺高兴?” 白善便笑着安抚他道:“殊途同归嘛,这一番多谢学兄了,等回去我请学兄去九福楼吃饭。” “我要吃十顿。” 那估计要去一个月的俸禄,白善有些心痛,脸上却笑眯眯,“好说,好说。” 天早黑了,但唐大人也没回屋去,而是顺着喻刺史的话转到后院花园里乱转起来。 此时回去一定会被梁御史他们抓了正着,他还没想好劝说他们的说辞,决定暂时避过他们,而且他也想思考一下这一位喻刺史。 他背着手走在黑暗中,扭头和白善道:“虽说与他同行会多一些束缚,但观他今日言行,的确是粗中有细,他既心中有谋算,那我们就不惧。” 在官场上,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既然他们的新队友不猪,唐大人是不介意在合作的态势上稍作让步的。 而在正院里的喻刺史扒了衣服泡进浴桶里后便道:“这位唐大人倒大方,还以为这次过来不仅要应对岐州各势力,还要应对京城来的巡察,没想到他倒明理大方。” 副将站在屏风外回话道:“是为了那位白大人吧?卑职观唐大人似乎很看重那位白大人,不想他得罪大人,坏了官场的规矩。而且唐大人称呼他为学弟,行为举止间似乎也很亲切。” 喻刺史用力搓着身上的泥,不在意的道:“我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平安去打听过,白善曾是国子监学生,后又入了崇文馆给太子做伴读,而且他还曾是益州府学出来的,不管是从益州府学,还是国子监学生,都和唐鹤有交集,只不过本官也没料到他们关系会这么好罢了。” “但这也有好处,卖他们这一个人情,之后也就好相处了。” 喻刺史想到了什么,摇头笑了笑道:“不过这应该不是关键原因,最关键的还是这是一个最快平息佃户暴动的方法。” “大人要怎么做?” 喻刺史道:“既然要给大安村佃租田地,何不干脆给所有租种土地的佃户佃租?租一年算怎么回事,本官可以让他们租三年,甚至是五年。” “大人此举妙啊,这样一来,便是给他们的恩典,将来我们在岐州治事要更容易了。” 喻刺史道:“才砍了人,总要软和一些。” “就是那位白大人应承下的佃租太少了些。” 喻刺史:“有什么打紧,也就三五年,等过了这三五年再往上提一成就是了。” “到时大人估计就不在这里了,这份实惠可落不到大人身上。” 喻刺史不在意的道:“我就是现在收个五成六成的租子,这实惠也落不到我身上。你以为户部是白给我们岐州出钱呢?” 他道:“都是要还的,现在是因为岐州府库里没钱,所以户部垫付,我出来前刘尚书特意找了我说话,要么抄家后把这次赎买的钱还给户部,要么,以后这些赎买回来的田地,每年的佃租都要送还户部,直到还清这部分欠款为止。” 喻刺史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拿现成的银子还。” 他道:“田地里的产出还需要一年多才出来,但现在岐州做事哪一样不要钱?让户部慢慢收着这些佃租吧。” 副将忍不住笑了一声,“大人高明。” 唐大人在园子里转了一圈,被蚊子围着嗡嗡的叫个不停,实在烦了才转身带白善回前面去。 他道:“这位喻刺史这么精明老道,刘尚书这次怕是要吃亏。” 白善却道:“刘尚书只怕比他还要精明,我倒觉得他不会吃亏的。” 第1063页 唐大人道:“这次我们赎买的钱可都是从户部拿来的,本以为新来的刺史会还,但今日看这位刺史的成算,他铁定不还。” 是他也不还。 白善却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学兄,赎买回来的地契似乎一直在我们手里,之前刘尚书不是叮嘱过,为了核算支出的钱,这些地契都要带回京城验算吗?” 唐大人反应过来,半晌说不出话。 俩人相视一眼,齐齐叹息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呀。” 此时还一无所觉的喻刺史简单的揉了揉头发,过了一遍水就出来,他对副将道:“奶奶的,就为了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老子连个丫头长随都没带,回头你让人去找人牙子买两个会伺候的丫头来。” 洗头这种繁琐事得找个懂事的人来做。 副将笑着应下。 俩人回到前面他们住的客院,才进院子,就见梁御史和任御史掐腰站在廊下,正目中生怒的看着俩人。 唐大人脚步微顿,压低了声音道:“你快上。” 谁知道白善速度也慢了下来,“唐学兄,你才是主官。” “正是因为我是主官才不方便,赶紧的……” 白善没办法,只能恢复正常速度,越过唐大人上前和两位御史行礼,“梁大人和任大人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 梁御史板着脸问:“白大人和唐大人才去了哪里?” 白善便笑道:“去后面园子逛了逛,说起来我们来岐州也有一旬了,却还没逛过刺史府后院里的园子呢。” “黑灯瞎火的,白大人和唐大人倒是有兴致。” 白善笑了笑道:“虽然天黑了,但月色还是不错的。” 任御史:“月色在哪儿?” 白善下意识看了一下天上,这才发现天上星星一两颗,月亮直接在乌云之后不见踪影。 他便扯了笑容道:“星光也是挺好看的。” 梁御史和任御史对他的睁眼说瞎话喷出一口气来,冷哼一声后转身便进屋。 唐鹤微微一笑,冲白善挤了挤眉毛。 等进屋,梁御史便直接开口问:“唐大人对喻刺史杀人一事作何打算?” 唐鹤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梁御史,本官说过了,这不是本官之责,所以本官没什么打算。” “可喻刺史一来就杀人,只怕我们这段时间才缓和下来的关系又要恶化了。” 唐鹤沉吟片刻后便道:“喻刺史已经答应会给佃户们再佃租田地,且会给他们更好的分成,因此佃户之困本官认为已经解了大半,剩下的,只要在气势上再压住各家,此事便算是成了。” 两位御史对视一眼,便知道了唐鹤的打算。 白善笑道:“梁大人,任大人,我们这次来岐州的主要目的便是安抚百姓,赎买土地,此两件事做好,我们便可以返京,剩余的事情是岐州刺史府的事。” 两位御史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有差役过来请他们,“大人,饭菜都准备好了,喻刺史请诸位大人上席。” 唐大人便起身笑道:“走吧,我们可以去后院边吃边和喻刺史谈一谈。” 第2607章 见识 喻刺史一来就杀了三人,正巧就是这段时间一直鼓动佃户最积极的三家。 唐鹤他们有做过调查的,头两天还想着先啃下他们再收服其他人,这样一来也快点儿,谁知道一点成效也没有,他们这才改了另一条策略。 这一下喻刺史杀了人,岐州刺史府上下一片安静,第二天喻刺史还跟着京城来巡察的官员一同下乡巡视。 祝家、柴家和张家又怒又惧,但因为对这位新来的刺史不熟,生怕他在云州那样蛮夷的地方待久了也是蛮夷属性,真的会一言不合就砍了他们。 虽然最后能以此为把柄高倒他,但自家已经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呀。 他们不敢拿命去拼喻刺史的前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祝家、柴家和张家并不是光脚,相反,他们家大业大,枝繁叶茂,脚上穿的是缎面的鞋子,绣花精美,别说光脚,就是站在稍微硌一些的地上都难受。 所以他们不敢。 那就只能是狠的怕横的了,显然,这一位喻刺史就是横的。 喻刺史似乎知道打铁要趁热,因此和唐鹤提议先去祝家、柴家和张家的地盘。 唐鹤欣然同意。 于是一群人转了地方。 这一次,喻刺史带来的亲兵,刺史府的官兵,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禁军侍卫,直接把前段时间闹事的佃户们全赶到了空地上。 喻刺史做事可没有白善温和,大马金刀的往前一站就收到了众人仇视恐惧的目光。 喻刺史眉头都不皱一下,看向唐鹤。 唐鹤对他微微一笑,就让白善上前去宣讲。 身穿浅红色官服的白善上前,白白净净的站在众人面前,大声却又温柔的告诉他们朝廷为什么要收回这些田地,将来这部分田地会怎么处理…… 大马金刀站着的喻刺史:…… 这有点儿出乎他的预料,这些朝廷之策何必如此详细的宣讲? 他在云州时,城中百姓有相当一部分是兵士和流放的犯人,都要做到令行禁止,他只需下令就好。 他瞥了一眼白善,觉得他还用大白话语重心长的和人唠叨有些烦,于是不断用目光去迫视唐大人。 第1064页 唐大人不理他。 梁御史和任御史也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 慢慢的,敏锐的喻刺史发现了不对,他看向底下站在的佃户们。 他们脸上的愤怒和忧惧消散了不少,有些人甚至仰着头认真的看着他们,眼里似乎还有泪。 白善宣讲完,指着唐鹤道:“这一位是本官的上官,也是陛下钦点来此巡察的主官,有他在,本官不敢妄言,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 又指了喻刺史道:“这一位是新来的岐州刺史,是你们的刺史大人,刺史大人怜惜尔等失地,特意赶来此处看你们。” 他看着喻刺史,喻刺史也看着他,底下的佃农们则仰着脑袋看着喻刺史。 喻刺史便上前一步道:“等这边的田地赎买回来,本官会让人与你们签订佃租合约,有意佃租的可直接和里长言说。” 他目光凉凉的落在里长身上,“凡有意之人都可佃租,你都给我记好了名字,若是漏了一人……” 里长立即跪在地上磕头道:“是,是,小的定不敢漏记。” 喻刺史点了点头。 白善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了,无奈,只能上前一步,抬手压住已经渐渐高起来的议论声,道:“刺史大人怜惜你们贫弱,圣人也一再叮嘱我等要善待你们,因此这一次赎买回来的官田再佃租出去就只收四成的租子。” 此话一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有几个老人直接跪下磕头,大声道:“谢圣人,谢刺史大人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高呼,“谢圣人,谢刺史大人——” 喻刺史高高的扬眉,先是看了白善一眼,这才和缓了脸色,从桌子搭建的高台上下去,把最前面的几位老人扶起来,叹气道:“罢了,尔等之前也是被人蒙蔽逼迫,何必与你们计较,以前之过既往不咎,从今日开始,你们好好耕种吧。” 这话很突然,但被扶着的老人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同时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砰的一下落地,他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领着所有人再次磕下头,这次要更加的真心实意,哽咽着高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大恩呀。” 唐大人冲白善微微的挑眉,看吧,我就说他是粗中有细,腹中也奸得很,只这一句话便可将白善絮絮叨叨才安抚下来的民心瞬间收拢了过去。 唐大人双手拢在袖中想,只要喻刺史说到做到,将这些赎买回来的田地按照四成的租子租给他们,且不加税,不加赋,这些百姓必定誓死效忠他,便是地方大族,只怕也很难再撼动他了。 喻刺史也感受到了民心,他眼中闪闪发亮,将人扶起来后不由回头看向白善。 他不是傻子,且有过四年的刺史经验,即便云州的情况和岐州不一样,但人是差不多的,皆是普通的老百姓。 便是在云州,他四年来也才能有如此民心。 但那是他带着人出生入死剿灭土匪,和草原上时不时冒出来的突厥马贼们打出来的,打了四年呢。 但在这里,他只是往高台上一站,说了几句话罢了。 他当然不觉得直接说这几句话有这么大的效果,若是没有白善近一个时辰的铺垫的话…… 看来这一位白大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喻刺史心中一动,所以他昨日许诺人佃租的事,到底是真如唐鹤说的那样心软良善,读书读傻了,还是……故意为之呢? 喻刺史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剩下的事情就不关白善的事了,安抚下佃户,喻刺史和唐鹤转身就带着人去了祝家。 白善从大吉手里接过竹筒喝了一口水,和大吉叹息道:“满宝准备了许多药,唯独忘记给我准备润嗓子的药了。” 大吉道:“少爷,您说话太多了,不如下次让其他大人上?” 白善叹气,“让谁上?总不能让唐学兄和喻刺史上吧?” 两位御史是不用想了,他们可是来看着他们的,而且看着比唐学兄还要威严。 第2608章 完成 喻刺史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白善,然后转头和唐鹤笑道:“唐大人带来的人果然就没有白费的,本官佩服。” 唐鹤笑道:“喻刺史谬赞了。” 喻刺史微微一笑,特意拉着马落后了一点儿,等白善上来后就问他,“白大人可有想过外放地方?我刺史府下还有许多空缺,虽比不上京中清贵,但品级却不会很低。” 不比他现在品级低的刺史府官职,那就是长史和司马了。 长史已经有人,让他去当司马? 白善抽了抽嘴角,婉拒了。 唐大人笑道:“喻大人,我还在这儿呢,你便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不好吧?” 喻刺史笑道:“唐大人,白大人只是暂时跟着你,短则十日,长则一月他就不是你的下官了,我如何抢不得?” 抢也没用,白善连万年县县令都看不上,更不会来岐州给他当司马和长史了。 祝家离得有些远,但他们快马很快就到了。 一直有人留意着农庄那边的情况,早在佃户们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后便有人悄悄的飞奔回去报信了。 喻刺史和唐大人特意放走的人。 因此到了祝家后,他们还算是顺利的见到了祝家的大老爷。 嗯,今日祝家正在治丧。 第1065页 祝家二老爷的灵堂就布置在大堂,喻刺史面不改色的走进去,还拿着香给人家上了三炷香。 祝家人眼睛发红的死死盯着他,倒是祝家的大老爷只是脸色悲戚,脸上却很平静。 喻刺史将香插了进去,让到一边,唐大人便带着白善上前也上了一炷香。 然后他们看向祝老爷道:“祝老爷,我们今日是为官田赎买来的。” 祝老爷想要说话,唐大人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先道:“祝老爷也知道,我等是从京城来巡察的,时间并不是很多,耽搁不起,所以我们今日就谈一谈如何?” 梁御史冷冷的道:“朝廷布告至今已有二十三日,想来祝家也早就准备好了,今日喻刺史在此,刺史府中主官户部的胥吏也在此,当场便能切结,所以不会耽误祝老爷太长时间的。” 祝老爷道:“丈量土地也需要时间……” 任御史拿出一卷纸道:“不必了,上次我等来岐州时便调查过,有官田多少我等皆心中有数,想来祝老爷心中也有数。” 祝老爷强笑一声道:“是。” 他转身带他们去侧院,让管家去把地契和账房找来。 唐鹤站在院子里看着,微微一笑,和喻刺史道:“我们才来岐州时,第一天来的便是祝家,只可惜吃了个闭门羹,说是主人家都不在。我们去农庄里看佃户时,还没进到村里就被拦住了,差点儿械斗起来,最后只能离开。” 喻刺史道:“唐大人行事太软了。” 唐鹤微微一笑,并没有辩解。 身份不一样,位置不同,他们所能承受的后果自然也不同。 他是京官,若是行事太过强硬,激恼了岐州的百姓,他们一旦暴动起来,不知要死多少人,毁坏多少庄稼。 不比喻刺史,他是整个岐州的父母官,父母管教孩子,天生就占了一股优势。 见祝家拿出了地契,唐鹤便轻轻地拍了拍掌,禁军护卫们便从车上抬下一箱一箱的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把祝家当初从刺史府里买走的三块地总共八顷的土地全部赎买回来。 然后他们直接往佃户村里丢下两个胥吏,让他们留下给佃户们办理来年的佃租合约,最长可以佃租三年。 这一个消息很快从这一片传出去,顺着夏天的风吹过每一个村落,于是其他地方的佃农都不用他们多费口舌,只需白善上去宣讲一通,保证他们和祝家那边的佃户一样的待遇后,他们就老实的表示不会闹事了。 有了喻刺史这尊杀神的支持,他们的赎买工作做得特别的顺利。 但喻刺史也越来越看重白善了。 喻刺史兴奋的和他的副将道:“看到没,同一段话,我说得到的效果就是和白善的不一样。” 副将:……换他感受也不一样,白善要是眉眼带笑的和他说要给他升职加薪,他一定眼睛亮起来;要是大人说嘛…… 他只要想到大人要笑不笑,眼睛泛着冷意的和他说要给他升职加薪,他只想跪下求饶。 喻刺史摸着自己的短乎乎的胡子叹气,“可惜,他无意来我岐州,不然我等共事,以后就带着他出门,那能省多少事儿啊。” 副将道:“大人,我和京城那边来的禁军打听过了,这位白大人在京城受宠着呢,才入朝一年便被提拔到了中书省,而且还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听说他也很受太子殿下的信重,是陛下和殿下跟前的红人。” 喻刺史:“所以我们这是打眼,被唐鹤给糊弄了,还以为他真是行事不甚胡乱做出的承诺呢。” “那大人不生气吗?” “气什么,这事儿受益的也是我治下的百姓,我治下的人受益,那就是我受益,不过,我还是想留下他,回头我给陛下上个折子要人。” 皇帝是不可能答应他的。 白善想的就是去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施为一番,皇帝也想看他在管束少一些的地方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自然不会把他放到岐州来。 因此直接给他批了个否字。 白善离开岐州前才从喝醉了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的喻刺史那里知道此事,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谢过喻刺史的厚爱。 白善和唐鹤看着人将箱子装在马车上,喻刺史来送他们,笑哈哈的道:“岐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唐兄弟,白兄弟,你们有空就来岐州找我,我请你们喝酒吃肉。” 唐鹤笑道:“喻大人怎么不去京城找我们?” “我怎能随便入京?” 唐鹤立即道:“我这个京兆府少尹也不能随便离京呀。” 喻刺史一想也是,于是看向白善。 白善还真可以,他的身份没有他们两个这么敏感,但……他不想来。 不过白善还是扬起笑脸应道:“好,我若来岐州一定找大人。” 第2609章 回家 喻刺史将他们送出城去,白善归心似箭,一群大老爷们也都不是依依惜别之人,主要京城和岐州太近了,不是那种一别便可能是永别的场景,因此互相拱拱手便上马离开。 白善和唐大人骑马跑在了最前面,喻刺史目送他们衣袖翻飞的纵马慢慢跑远,摸了摸胡子道:“可惜了。” 副将问:“可惜什么?” “可惜人抢不过来。”喻刺史瞥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有白大人三分的机灵,我也就不说这话了。” 第1066页 副将:“……卑职若有,那边不会去当兵了,直接读书科举,三四十岁上考中进士也不亏了。” 喻刺史:“还有脸说。” 他转身道:“走吧,回去。” 走了两步想起来,他扭头和长史道:“我这两天翻阅户籍名册,发现这两年有许多成丁未曾分到过田地,你回头让各县将名单整理出来汇报上来,三年内成丁没有分到过永业田的补发。” 长史愣了一下就问:“大人,分的田地是要从赎买的田里出,还是从别处的官田上给?” 喻刺史不在意的挥手道:“就近,他们家在哪儿,就近给他们割田分了,不过今年庄稼都已经种下,秋后再分,现在先统计下来,回头将所计划分的田地和名册都收上来,本官要亲自看过。” 长史应下,然后欲言又止。 喻刺史瞥了他一眼,很想像在云州一样不怒自威,但想到这是岐州,不是盗匪横行的云州,于是收敛了怒容,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道:“长史有话便说。” “大人,我们只能从别处官田分永业田了,因为才赎买回来的田,地契都叫唐大人带走了。” “他们拿到户部核算后自会送回来的。” 长史默默地没说话。 岐州距离京城不是很远,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户部时常和岐州接触,想要在岐州布置一部分职田。 京城和雍州一带的职田几近饱和,虽然天子脚下失地不严重,但也是有侵吞现象的,蚕食一样,一年一点点,一年一点点,久而久之职田就不够用了。 所以岐州这边的官员和户部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那位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坐了近十年的刘尚书,那可是雁过拔毛,三大箱的地契过去怎么可能会平平无奇的送回来? 喻刺史见他这表情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跺脚,“哎呀,失策了——” 他立即转身去看已经消失了的车队。 副将也着急起来,问道:“大人,要不要去追?” 喻刺史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不得不狠狠的跺了一下脚,“这时候追上去,朋友没得做了,还不一定能抢回来。” 长史也生怕这位刺史和京官发生冲突,连忙道:“不错,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刘尚书在审核过后就会把地契送回来,不然过几日我们就去公文催一催?” 喻刺史只能点头,“让各县赶紧把名单统计出来,就和户部说我们急着用地分永业田呢。” 长史应下。 主动送回去是不可能的,刘尚书背着手绕着这三口大箱子转了一圈,很高兴,手一挥道:“调几名经历过来,让他们核算一下,若是账目没有问题,那就给他们签单。” 唐大人把地契交给户部,转身便要进宫去复命,想到了什么,转身叫上白善,“走,一起进宫去。” 白善便跟着去了,不过汇报是主官的事儿,所以他没去太极殿,而是晃荡着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们看见他,露出笑容,纷纷行礼后道:“白大人回来了?” 白善笑着点头,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探头看向后面的办公房,问道:“暑天炎热,太医们近来很忙碌吧?” 郑太医见他眼睛不断的瞟向后面,就憋住笑一脸严肃的点头,“是啊,暑气一起,生病的人便多。” “那太医们可得注意些,小心时疫。” 郑太医连连点头,“白大人放心,我们一直很小心。” 白善没话说了,他都站在这儿说了半天话了,满宝怎么还不出来? 那就是…… 白善又往里看了一眼,还是没忍住问道:“周大人不在太医院中吗?” “哦,原来白大人是来找周太医的呀,”郑太医笑眯眯的道:“周太医出外诊去了,估摸得到下午才回来呢,白大人要不要坐着等一等?” “不必了,不必了,”白善笑道:“我来求一瓶消暑健胃的药丸。” 郑太医笑眯眯的去给他取了,白善在一众太医满怀笑意的目光中离开。 出了太医院他就呼出了一口气,想了想,很干脆的去中书省里晃了一圈,交了差事后便出宫回家去了。 既然满宝上午出外诊,那中午肯定要回家吃饭休息的。 白善带着大吉和一个护卫回家,才下马,门里便跑出来一人。 两相一对上全都眼睛一亮,白善将马绳丢给大吉便跑上前,“你这是要出门?” 周满眼睛亮晶晶的摇头,仰着脑袋看他,摇头道:“不是呀,我听护卫说你回来了,你交差了吗?” 她以为他此时正在宫里交差呢,因此想进宫看看,谁知道他也回家来了。 白善牵了她的手转身进门,笑道:“我刚从宫里出来呢,在中书省点个卯就可以了,陛下那里有唐学兄和梁御史去回话呢。” 俩人手牵着手开心的往回走。 和皇帝恳谈了半个时辰,又因为梁御史告状在宫里耽误了一个时辰的唐大人出宫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他站在宫门口才想起来,“爹,白善也在宫里呢,忘了叫他出来了。” 本来他是想让白善候在太极殿侧殿,万一皇帝召见,他也可以露露脸,谁知道梁御史这么看不惯喻刺史,他才汇报完工作就告状了。 一旁守宫门的侍卫好心的道:“唐大人,白大人一个多时辰前就出宫了。” 第1067页 唐大人:…… 老唐大人看了他一眼后转身道:“走吧,你媳妇在家等着你呢,看你出外差才多久,一身的邋遢。进宫面圣也不知道先把自己倒腾倒腾。” 唐大人默默地跟上。 第2610章 博弈 洗漱好后,白善和满宝挤在一张榻上看书,满宝嫌弃他热,于是往边上挪了挪,白善却又靠过去,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医书后问:“今天出哪家的外诊?” “赵国公夫人身体不适,出的他家的。” “郑公子的伤怎么样了?” 满宝的注意力被转开,也就不介意他再挨着她了,喜滋滋的道:“他现在已经能说话了,就是还有点儿慢,一快起来就又颠倒,不过我想只要他继续训练,随着时间的推移,颅内的淤血肯定会散,到时候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满宝顿了顿,“只是到底受过伤,将来怕是会落下头疾。” 而且年纪越大会越明显。 虽然这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但满宝觉得也应该思考解决的办法。 她沉思起来,手中的书无意识的落下,手指轻轻点在书上,“醒脑开窍针现在用处还挺大,可以消淤和恢复,但他骨折的那几块颅骨有两块没完全贴合,我现在也没有办法……” 通过教课室里的那个拟人模特的试验情况来看,开颅手术成功率并不是很高。 对于郑公子现在的情况帮助性不大,不开颅矫正,他还只是将来会有头疾,开颅矫正,他有可能现在就死了。 不论是从大夫还是病人的角度上,开颅都没必要。 而且,她也不确定开颅矫正骨头后他将来就不会复发头疾。 一个人的某一部分受了重伤,即便当下治愈,在特殊的环境下依旧会引动复发,这就是旧疾。 比如腰腹上的那道旧伤,平日也是好好的,没什么毛病。 可一旦阴雨连连,他身上多少会有点儿不舒服,若是再发烧咳嗽之类的,身上的旧伤很容易就被牵动引发。 而他的旧伤下的骨骼,血肉其实已经最大程度的恢复,却依旧会如此。 所以焉知他的颅骨恢复如常后不会继续引发头疾? 人的身体可真奇怪啊,随时而变,而时不仅是天时,还有地时与人时,皇帝的身体状况就不太适合去过于潮湿炎热的地方,那郑二郎,殷或这些人呢? 满宝一下坐直了身体,眼睛闪闪发亮,是啊,养生不仅在于食,还应该在于时,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三方都到达最佳状态,身体是不是也会处于最佳状态? 白善见她瞬间跟看到满屋黄金一样的激动起来,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见她没一点儿反应便靠在了榻上,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翻了一本书来看。 翻了两页就没趣味了,他起身去小书房里拿了一叠文稿过来,直接放在榻上便盘腿坐在上面,和周满靠在一起,低头看着自己的东西。 西饼走过,见他们房间的蜡烛一直点着,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靠近听了听。 九兰看见,眼睛瞪大,指着她就要说话,西饼嘘了一声,拉了她到园子里说话,很疑惑,“奇怪,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九兰的愤怒消失,好奇的问道:“什么动静?” 西饼道:“小别胜新婚的动静呀。” 九兰:……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西饼,“你,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西饼很奇怪的看她,“我什么?” 九兰跺了跺脚,“你羞也不羞?” “这有什么羞的,大人和大人是夫妻呀。”西饼理直气壮的道:“而且不是你们说的,老夫人盼着他们生个娃娃吗?” 这么一说九兰也好奇起来,揪了一下帕子后道:“不然我们去厨房拿些糕点给少爷和娘子送去?” 西饼:“不好吧,大人说过晚上不好吃糕点的,但可以送些面条、饼子、烤肉之类的送去。” 九兰:“……这是你吧?” “这就是大人说的。” “我去让容姨煮两碗银耳汤,这会儿天气热,吃这个好。” 西饼跟在后面去厨房,忍不住嘀咕:“银耳汤和天气热有什么关系?” 俩人结伴给屋里的两个人送了银耳汤,满宝回神,拖着木屐啪嗒啪嗒的走过去,看见冒着热气的银耳汤便不是很有胃口,“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吃热的?” 白善坐在椅子上道:“不是你说的饮食也要顺应天道自然,夏天不能贪凉,冬天不能贪热吗?” 但五感的感受也很重要呀。 不过满宝还是坐了下来,搅动了一下让它慢慢散去热气,打算过一会儿再吃。 “所以这一次你们带回来了岐州大部分官田的地契?” 白善点头。 满宝好奇,“刘尚书会怎么处置?” 白善摇头,“还不知道,但我想,岐州一日不把赎买的钱还清,一日就拿不回这些地契。” 白善所料不错,岐州那边催促要回地契的公文发了两次户部都没还回去,最后一次岐州那边送来了今年秋后需要分永业田的成丁名单,户部这才松口道:“介时会送一批地契回去。” 喻刺史气得够呛,不顾自己正被御史台弹劾,直接上书弹劾了刘尚书,认为他们户部在与地方争利,竟然把手伸到岐州去了。 第1068页 如果赎买回去的官田放在户部手里,那对于岐州百姓而言,赎买的意义在哪里? 刘尚书以他们欠债作为答复。 有本事你拿真金白银来赎回去。 让喻刺史出现钱是不可能的,双方就隔空,借着折子吵起来。 也就岐州离得近,折子一天能送达,所以三天两头的皇帝和中书省就能收到一封折子。 白善隔三差五就能选出一封来给皇帝送去。 吵了半个月,刘尚书终于让步,和岐州道:“为了你们方便,户部愿意先送一批地契回去,各个地段的都有,方便你们分成丁田,剩余的则还压在户部,等钱还完了再说。” 这个解决办法不还是一开始的吗,别以为你放软了语气我就没发觉,喻刺史不答应。 于是刘尚书穷图匕见,和岐州道:“你们也可以拿出一部分田来抵押债务,剩下的给我们户部打个欠条,每年秋后用租税来还。” 刘尚书还将他选中的那部分田给圈出来发回给岐州,地并不是特别好,他选得很均匀,中田为多,次之下田,再次之为上田,且分的很开,几百亩一块,并不是完全集中在一起,但都偏向京城一侧。 喻刺史一看便知道这是户部打算用作职田。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遭受了世界上最大的恶意。 第2611章 回神 朝廷为什么要将这些土地赎买回来,因为当年卖出去的价格太便宜了呀。 这些土地,一部分的卖价只有市价的三分之一,有些甚至只有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全是岐州有个天灾或者大的支出时,刺史府以府库缺钱的理由卖出去的。 现在朝廷原价赎回去。 可气的是,户部要他们拿田地抵债,却不是直接以现在的市价让他们抵扣债务,而是以他们每一块地赎买回来的价格。 相当于,他们岐州以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低的价钱将他们选中的土地又转卖给了户部。 喻刺史能答应吗? 那当然不能答应啊。 他人都气炸了好不好? 但是,这么多官田肯定不能都放在户部手中,难道每年秋后分成丁田地他都要和户部汇报一遍? 不说来回一趟耽误多少事儿,这就相当于把岐州的内务暴露在了户部的眼下,喻刺史这个父母官能答应吗? 那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于是白善在中书省那里看到了一本将刘尚书大骂了三百遍的折子。 白善看了一遍,直接将它丢在一旁,将其归为没有营养的折子,这些折子不会过皇帝的手,他们中书省直接就能批复发下去。 秉持着共事之谊,白善给喻刺史写了一封信提醒道:“何不讨价还价?” 又不是阵前对战,辱骂能让对方发怒,心神不安好杀了对方,这是朝堂,这样掀起骂战没有一点儿效果,反而会平添仇怨。 户部既然开价了,岐州那边要是有意便可还价,若是不满这个处理方法,那他们就得提出另一个处理方法,不然就会一直被户部牵着鼻子走。 白善将信交给家中的护卫,道:“快马送去岐州,可多留两日,有回信就拿回来,没有回信就不要拿。” 满宝好奇,“你和喻刺史交上朋友了?” 不然怎么搀和岐州和户部的争斗? 因为这件事他们只在折子上隔空吵架,其他大臣全都袖手旁观,以至于它连大朝会的规格都没混上,要不是白善在中书省,她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嗯,她一个太医的确不会参与这种政事,也没有必要知道。 白善笑道:“这不仅是帮喻刺史,也是帮刘尚书。更是帮岐州的百姓。” 他道:“喻刺史顾虑的没错,岐州事务还是应该由岐州来处理,若是成丁田需要先过户部的手,一来一回,可能就耽误了秋后播种小麦的农时。于百姓无益。我倒觉得刘尚书也没有把持岐州事务的打算,只不过是条件苛刻些,让岐州的价还得低点儿。” “不过喻刺史可能是气得太厉害,一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儿。” 喻刺史当下的确没想到,但折子送出去两天后,他胸中的怒气没那么盛,这时候便想到了。 而且长史也来提醒,“大人,户部既然开出了价格,我们不如还个价格回去,相信陛下会为我们做主的。” 可他上一封折子把刘尚书的祖宗都给骂进去了…… 恰在此时,白善的信件到了,喻刺史拆开一看,松了一口气。 长史关切的看他,“大人……” 喻刺史挥了挥手道:“没事儿,你去写折子吧,就说用地抵账可以,但要以现在的市价抵,把价格开高一点儿,来回也好还价。” 长史见他听取了自己的意见,大喜,行礼退下。 副将过来,“大人,上次您写的折子……” 他当时可是站在一旁看见的,他觉得,要是有个人这么骂他,他才不管什么讨价还价,那必定是能怎么恶心对方怎么来。 喻刺史道:“折子被白善拦下了,没有送到御前。” 他摸了摸胡子,“这一次倒是欠了他一个小人情。” 折子在中书省被拦下,负责批复的官员扫了一眼全篇都是骂人的废话后直接打了个小红叉发给了门下省。 门下省审核过后确认无误就丢到了垃圾篓里。 第1069页 垃圾篓里的折子有两个去处,一个是直接丢在档案室里,等够了年限便销毁;一个是发回给个人,让写折子的人知道自己写的折子有多废,以至于连中书省都过不了。 白善现在来往两个部门多了,便知道了一些关窍,要是地方不远,且常有折子往来的,传送成本不高,他们就会给人送去。 要是离得远,且少有折子往来的,折子就会直接丢到档案室里。 要不是来往的折子都需要存档一定时间,以备将来查询,这样的废话折子他们能直接销毁了。 所以刘尚书不知道曾经有一封折子骂了自己和自己的祖宗,过了两天就收到了岐州还价的折子。 他高兴起来,事情总算上了正轨,他开始高兴的和岐州讨价还价起来。 姜显然还是老的辣的,刘焕和他们休沐日出去相聚时便道:“我祖父两日可高兴了,走路都带着风。” 周满就道:“陛下最近也很高兴,天气那么热,一顿饭还能吃三大碗。” 白善忍着笑问:“然后请你去看肠胃了吗?” 满宝道:“没什么大事,我给了他开了酸梅汤,每天午后和傍晚喝一碗就行。” 明达就道:“那我明日进宫看一下父皇。”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周满立即凑到窗前探头往下一看,看见唐大人扶着唐夫人下车,立即高兴的和他们挥手,“唐学兄,我们在二楼。” 唐鹤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与唐夫人相携上楼。 看到包厢里这么多人,唐鹤半晌无言,说好的请他吃饭,结果请了这么多人? 白善高兴的将人迎接进来,大家都是熟人,也不必再介绍,互相见过礼后便坐下。 唐夫人坐在明达公主的另一边,笑道:“公主怎么不去丹阳公主的夏日宴?” 明达笑道:“我有些苦夏,姑姑也是知道的,因此就没去。” 不过长豫公主和驸马去了。 唐夫人也觉得大夏天的宴席不好玩儿,所以也找了借口没去。 唐大人坐在白善的边上,摇头低声道:“你倒是奸诈,说清楚,这一顿到底是你请,还是你们请?” “自然是我请,”白善道:“学兄,我是那种薅别人的羊毛请客的人吗?” 唐大人一想也是,笑了起来。 第2612章 粮铺 白善道:“我们回京后事务繁忙,一直到现在才腾出空来,本来是要在家中请客,让大家上门叙一叙的,只是恰巧丹阳公主开夏日宴,公主和刘焕他们找了借口没去夏日宴,自然不好再去我家,所以干脆就约在了外面。” 他笑道:“我想着学兄和学嫂也未必喜欢去夏日宴,所以就叫上了学兄和学嫂。” 唐夫人听到了只言片语,扭头道:“没错,我就不想去那夏日宴,天儿那么热,太阳那么大,即便是在凉亭敞轩里也不自在,再涂些香粉,人一多,胸中便闷得很。” 满宝好奇,“丹阳公主怎么这时候开宴?” 明达轻声道:“姑姑家的表妹及笄了要说亲,所以近来姑姑热衷于开宴。” 满宝一下就懂了。 唐夫人便看向刘焕乐,“刘公子怎么也不去?你祖母没拉着你去?” 坐在一旁安静吃东西的周立如抬起头来,满宝立即道:“学嫂,他现在是我的侄女婿了。” 刘焕:……虽然是真的,但这个称呼让他很不自在啊,话说他们也算同窗吧? 唐夫人也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周立如,现在周满的侄女中只有这一个还没成亲吧? 她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也不宴请宾客?” 满宝笑道:“下定的时候就是两家坐在一起吃了个饭,没必要过于宣扬。” 主要是周立如现在还沉迷于学业,刘家那边也觉得刘焕心性还不够稳,所以今年不急着成亲。 唐夫人便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虽然迟了,但还是要恭喜你们一番。” 刘焕和周立如突然被提起,脸色微红的举起酒杯谢过唐夫人。 大家难得相聚,白善很是大方,点了许多的菜,还有时令瓜果。 包厢里放着冰盆,窗户打开,还有微风吹入,倒是比家里还清凉些,最主要的是,窗外便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之一, 大家吃过饭还能倚窗看一下楼下的红尘,唐夫人更是招呼着大家一起玩叶子牌。 隔着一道屏风,唐大人他们几个则盘腿坐在榻上说话,谈论起近来京城好的诗文。 这会儿已经有考生入京,准备秋后的进士考了。 唐大人笑道:“这算是九福楼里最大的一间包房了吧?” 白善点头,因为请的人多,他直接定的最大的。 不是很有钱的唐大人啧啧道:“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有钱?” 虽然白善有点抠门,但不可否认他还是很有钱的,唐大人甚至能感觉到,白家比唐家还要有钱。 白善笑了笑后道:“唐学兄说笑了,你也不像是缺钱的人啊。” 他凑近了低声道:“难道是学嫂把持着家中财务大权,没给你花销?” 唐大人就紧张的看了一眼屏风外面,忍不住给了他一肘子,低声道:“你小声点儿吧。” 说完了觉得不对,小声问道:“难道你的俸禄没被周满收着?” 第1070页 白善摇头,“我和满宝的俸禄都是我祖母和母亲收着的。” 没成亲前,满宝的俸禄都是周家去领,因为钱不是很多,所以都是老周头给她收着的,她成亲时,老周头让周四郎拿去换成了好看的官银给她做压箱底。 而禄米之类的则是家里和饭馆在用。 成亲之后,俸禄依旧是周家和白家一起去领,只不过俸银是刘老夫人收着,放在了公中在用,禄米依旧是放在家中的库房里,家中会吃用,饭馆那边也会用。 即便满宝已经出嫁,每年她依旧能从饭馆那里分一大笔提成。 每个月满宝和白善都能从公中领二十两的月银,这样一算,他们每个月那五六两的俸银就显得很不够看了。 要不是职田还有收入,他们完全是在啃老呀。 白善摸着下巴道:“一会儿回去得给祖母和母亲买些礼物才好。” 老唐大人:…… 白善好奇的问他,“唐学兄没有月银吗?” 老唐大人就挪了挪屁股,小声道:“有是有的,就是不太够花呀……” 一旁的白二郎也好奇起来,“一个月多少?” 老唐大人伸出两根手指,白善和白二郎便道:“不也和我们的一样吗?怎么不够用了?” 白二郎道:“我每个月最多花五两,还能剩余十五两呢。” 白二郎在月钱只有五两的时候都能外借给同窗们收利息,更不要说现在了,每个月都结余好多的。 而且他的俸银还是自己收着的,明达并不与他要,禄米嘛,他们家吃不完的直接送到粮铺去卖。 “对了,我正想和你们说呢,我打算在雍州新城那边用一个铺子开粮铺,以后你们的禄米吃不完的可以送到我的粮铺里来卖,我给你们合理的价钱。” 白善点头。 唐大人则问他,“你怎么想起来开粮铺?” 白二郎道:“那有什么办法,外头粮铺压的价钱好低的,就这么一进一出他们一斗米就挣我们三四文,我自有铺子为何要给他们挣这份钱去?” 其实是白二郎第一次领俸禄,非常的兴奋,于是那天还特意请假去领了俸禄。 他也就领了一次就不管了,他只收钱,禄米就堆在了家中库房里。 公主府的管事疏忽,米没有保存后,上个月雨水多,库房里的米粮就有些受潮,白二郎见热闹就好奇的凑上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们家好多禄米。 一部分是他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明达的份额。 明达住在京城,每个月也是有俸禄领的。 白二郎觉得他们家里吃不了这么多,这些米放着就是给老鼠吃的,于是直接让人送去粮铺卖了。 结果米价被压得很狠,别说已经受潮的米,就是没有受潮的那一部分也被压得很狠。 而已经受潮的那部分,相当于白送给米铺了。 白二郎一气之下就把米全都给送到育善堂去了,然后准备开个粮铺,拨个管事和伙计过去就能自己卖粮,多好。 他道:“反正现在新城那边的铺子也没有全都租出去,现成的铺子,收拾收拾就能卖粮食了,自家有的时候就卖,没有的时候就关门歇业,多好。” 唐大人和白善:…… 唐大人扭头看向白善,“你不劝劝?” 白善挥了挥手,不在意的道:“算了,铺子是他自家的,管事下人也都是他自家的,不亏就行。” 殷或便道:“那以后我多余的禄米就给你了。” 他顿了顿后道:“还有我爹的。” 刘焕立即道:“我的也给你。” 白二郎喜滋滋起来。 第2613章 岳父和女婿 唐大人很是羡慕,他一直觉得他们的财运好的有点儿过分。 不说本就家底不薄的白二郎和白善,就是周满,现在似乎也很有钱了。 他可是知道的,他们开在东市的那个铺子很是赚钱,看每个月交到县衙的税收便可知道了。 想到这里,唐大人正要提醒一下白善,就听到外面哐当的一声,然后是一声悲痛的大叫声,“娘子——” 唐大人吓了一跳,屏风外正端起茶杯喝茶的满宝也手颤了一下,然后立即放下茶杯转身跑了出去,生怕是有什么紧急状况。 白善和唐大人等也来不及穿上鞋子,直接拖着鞋子就往外跑。 一出门就看到满宝趴在楼梯的栏杆处往下看,白善跑上去,一叠声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是噎住了,还是得了什么急病? 满宝则“嘘”了一声,继续趴在栏杆上向下望。 白善也探头看下去,就见下面正站着一个眼熟的中年男子,他将一个年轻的娘子护在身后,面前则跪着一个青年男子。 唐鹤的脑袋从上头冒出来,小声问:“这是谁?” 白善压低了声音道:“是梅先生父女?” 满宝点头。 她有片刻的迟疑,觉得这样围观熟人的八卦不太好,但见二楼所有的栏杆处都挤了人,连大堂门外都探进来好几个脑袋,包括大堂里的客人,全都好奇的盯着正跪在地上的青年和梅家父女。 满宝皱了皱眉,便扯了扯白善,示意他去看。 白善略一思索,就转身下楼,打断扯住梅先生的衣摆正哭得不行的青年,笑道:“梅先生,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先生,在下在楼上定了包房,不知可否赏脸让在下敬一杯水酒?” 第1071页 脸色铁青的梅先生看到白善脸色稍霁,连忙回礼道:“原来是白大人,白大人客气了。” 说罢挣脱开青年的手,拉着梅娘子的手就要和白善上楼。 青年见状,一下扑上去就要抱住梅娘子的腿,梅先生反应快,下意识就伸脚把人给踹出去了。 青年被踢开,直接砸在后面的桌子上,本来只是被碰坏了一张椅子,这下可好,桌子也砸了。 梅娘子见状,担忧的上前一步,被梅先生一把抓住。 白善看见梅先生脸上的懊恼,正有些好奇,砸在桌子上的青年却一咕噜的爬起来,依旧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上前扯住梅先生的衣角,大喊道:“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我对娘子是真心的,求您不要让我和娘子分开。我并不在意娘子不能有孕,真的,我可对天发誓,求求您不要让我和娘子分开啊。” 围观的人顿时眼睛大亮,这可是大瓜呀,纷纷盯着他们看。 白善见梅先生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立即上前去扶青年,蹲下去时抬头看向楼梯,给白二郎和殷或几个使眼色,还不快下来帮忙。 白二郎和殷或立即蹬蹬的跑下去。 满宝也要去,却被唐大人一把扯住,他低声道:“你别去。” 唐大人虽然不知道梅先生父女是谁,但听这口音便知道不是京城人,那位梅娘子身上有淡淡的药味儿,脸色也不太健康。 周满结识的外人有限,基本全是病人。 那青年又吼了这么一声,周满下去不过是坐实了那位梅娘子的病情,对梅家父子来说不算好事儿,反而还把自己扯进去。 不如白善他们方便。 满宝便继续趴在栏杆上看。 白二郎和殷或刘焕下去将青年扶起来,一人一句的安慰他,“兄台别哭,有话好好说。” “梅先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兄台何必如此逼梅先生呢?” “兄台不如到楼上梳洗一下,大家坐下来慢慢谈。” 青年两眼抓瞎,根本不认识他们好不好,但四人对他热情亲切,好似他们是很熟的人一样。 白善更是招来九福楼的伙计,叹气道:“砸坏的东西算在我的账上,替我给受惊扰的客人送壶酸梅汤和一盘点心,算我们的赔礼。” 伙计连忙应下。 青年直觉不对,就要挣脱开三人的手说话,却被白二郎和刘焕一人扶着一边往楼上走,“走走走,我们楼上去说,你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殷或道:“知道兄台心疼梅先生和梅娘子,总不好一直让先生一直站着吧?” 大家簇拥着他们就要上楼去,青年挣脱不开,最后脸上一狠,用力挣脱开白二郎和刘焕扶着他的手后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岳父大人先答应小婿,我是真的离不开娘子啊。” 一直紧抿着唇不说话的梅先生从楼梯上回头看他,居高临下的注视他片刻,看到站在下面的白善微微摇头,他便叹息一声道:“我知你心结,虽说你是入赘到我梅家,却一直想要一个传承方氏的孩子,偏巧我这女儿身体不好,我不好叫她耽误了你,如今你们已经和离,给你的钱足够你再娶妻生子了,到时候你大可以生个孩子,何必在我梅家自误呢?” 大家一听,看向青年的目光都不太对了。 梅先生见他跪着,眼泪哗哗的留下,张嘴还要说话,他就松开拉着梅娘子的手,上前去扶他,弯腰时在他耳边低声道:“你闹吧,尽管闹大,我并不是京城人,待大娘治好了病我就离开京城,你在此处坏我父女二人的名声并没有用处。” “但是,我却可以让你在京城寸步难行,你这次上京来带了多少钱,出入九福楼这么多次,你的盘缠还够回到江南吗?” 青年浑身一颤,不由看向站在他边上的四个青年。 白善他们立即抬头看天,扭头望着楼上,就是不看他,似乎没听到梅先生的这番威胁之语。 青年嘴巴颤了颤,半晌说不出话来,反而看到四人身上的穿戴,尤其腰间挂着的美玉,哪一件都不是凡品,显然出身富贵。 他嘴里就跟含了苦胆汁一样难受,身份的不对等让他难以拒绝梅先生的强势。 这是他一直想从梅先生身上得到的东西,但他和梅娘子成婚多年,他却还一直防备着他。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没能生下一个孩子? 他们要是有一个姓梅的孩子…… 第2614章 见证 梅先生将他扶起来,方三郎手脚软趴趴的,在他的注视下不敢违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梅先生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冷淡的道:“上楼吧。” 他转身上楼,殷或给白二郎和刘焕使了一个眼色,俩人立即一左一右的将人扶上楼。 白善则落后一步,招来伙计道:“边上可还有空的包厢?再给我们来一间?” 伙计机灵的道:“有点,有的,右手边的这间就空着,就是有点儿小。” 小怕什么,就几个人而已。 白善冲他点了点头,紧赶上他们,上楼后就越过梅先生,笑着推开了边上的包厢门让他们进去。 白二郎和刘焕将人扶了进去,不由扭头去看白善。 白善冲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俩人就放下青年后与梅先生行礼离开。 第1072页 白善也对梅先生行礼,笑道:“三位若有话说不如就在这里说,或者略坐休息,等以后双方冷静下来了再说。” 意思是他们要是觉得这里也不方便,那就坐一坐找借口离开,回头在家里处理也可以。 梅先生很感激白善的体贴,回礼道:“今日多谢白大人了,这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白大人要是不介意,不如留下替我们做个见证。” 白善愣了一下后便笑道:“若是要做见证,在下可以推荐一人。有位唐大人也在此楼中,他曾是长安县县令,现又是京兆府少尹,虽说是平常家务事,但这样的事找他见证是最恰当不过的。梅先生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就把唐大人请过来。” 梅先生思索片刻后便点头,“有劳白大人了。” 青年愣愣的看着白善,没想到这俊朗男子竟然已经是官员,看着年纪并不是很大,介乎于少年和青年的年纪,看着特别年轻。 白善还和气的冲他笑了笑,这才退出包厢找唐大人。 满宝早在梅先生转身要上楼梯时便拽着明达公主她们回自己的包房了。 她知道梅娘子脸嫩,她要是知道她观看了全场,下次去给她复诊,她一定会哭死的,不哭死的结果就是不愿意见她再治疗了,所以还是避一避吧。 白善过来请唐鹤,唐鹤眼睛发亮,立即起身整了整衣裳,抿着嘴矜持的笑道:“没想到卸任一月竟然在外面还给人判起案子来了。” 唐夫人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你少得意,和离不是什么好事儿,把你脸上看热闹的神情给我收一收。” 唐鹤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道:“我最是正经不过了。” 白善看了满宝一眼,便和唐鹤一起过去做见证,他其实也有点儿好奇。 唐鹤一脸严肃的过去,很有官威,青年看见,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梅先生请唐鹤和白善坐在了上首,这才坐在旁边道:“好叫大人知道,我们梅方两家的亲事其实在两个多月前就取消了,两个孩子和离,双方都是同意了的。” 青年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涕泪一起流下,“父亲,我从未想过和大娘离开,但当时父亲和大娘不在家,我没办法,只能暂且同意下来,但我几乎是立刻就赶来京城了,我……” 梅先生抬手打断他的话,叹气道:“方郎啊,你们成亲这几年来的种种矛盾我无意提起,只想着让你们好聚好散,真要将这些年来你的所言所行撕开来谈,那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那点情谊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方三郎就眼睛通红的看向梅娘子,深情的道:“娘子,娘子,难道你也舍得离开我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你都全然不顾了吗?” 梅先生脸上闪过戾气,抿了抿嘴,那点和气瞬间消散。 梅娘子看了眼她爹,咬了咬嘴巴,低下头去道:“方郎,我爹说的没错,我不能生孩子,你现在有了钱,还能娶个娘子传宗接代。” “我可以不要孩子,”方三郎深情的看着她道:“我只要娘子就好。” 梅先生面无表情的道:“是吗,可你去年不是提起要纳妾生子的事吗?” “父亲,就算纳妾生子,那也是我和大娘的孩子,也是姓梅的。” 不说梅先生,连唐大人和白善都抽了抽脸皮,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白善道:“这个说法倒是稀奇,不过也可看出方公子的良苦用心。既如此,梅先生不如考虑一下。” 他笑道:“梅娘子又不是不能生,只是不好保住胎儿而已,依我看,也有可能是夫妻之间不太合的关系,不如给梅娘子纳几个男妾,说不定能生出孩子来呢?到时候这几个孩子也是方公子的孩子,全都姓梅,相信方公子会把这些孩子视如己出的。” 方三郎瞪大了眼睛,梅娘子更是目瞪口呆。 梅先生面色严肃,却也许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唐大人瞪了白善一眼,警告了他一下后和三人道:“这小子跳脱,梅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他问道:“两家已经和离?” “是,”梅先生回神,立即回道:“切结书便在家中,大人若要看,我这就使人取来。” 唐大人微微颔首,看向方三郎,问道:“既然已经有切结书,为何还来骚扰前妻一家?” 方三郎连忙道:“大人,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初父亲派人回去要我和离时,是我父母代我做下的决定,当时我无能为力,只想着赶紧上京找到岳父和娘子询问缘由,所以才签了切结书。” 梅先生道:“大人,切结书是三个多月前签的,而他十天前才来到京城,从江南到这里最长也不过半月而已,而他整整走了三个月。” 要说他有多心急,谁信呢? 方三郎连忙表示那是因为他在路途之中生病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唐大人来回看了他们一眼,笑问道:“梅先生为何要让夫妻二人和离?” 梅先生顿了顿后决定坦诚,于是道:“大人,我只这一个女儿,她身体不好,将来未必能生育,但方三郎一直心心念念纳妾生子,甚至鼓动我这女儿,将来把第二个孩子改做方姓。” “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总要考虑到以后女儿的将来,因此我认为他们不合适再在一起。” 第1073页 第2615章 调解 唐大人微微颔首,看向梅娘子,“那梅娘子可愿意和离?” 梅娘子低着头,拽着帕子道:“我听我父亲的。” 这句话就很有灵性了,唐大人微微一笑,看向青年道:“方三郎,梅娘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和离的切结书是你们二人皆同意了的,既已经和离,那你们就不再有关系,你若是再纠缠于于梅家父女,衙役是可以骚扰之罪拘拿你的。” “我看方公子也是读书人,应当知道礼义诚信的。”他道:“既然已经和离,不如一别两宽,各自祝福的好。” 方三郎脸色难看的没说话。 倒是梅娘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挪脚步上前,蹲下行了一礼后道:“方郎,你我有缘无分,只希望将来你事事顺遂,再娶得娇妻,生下两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梅先生脸色好看了许多,重新将女儿拉到身后,和他道:“方三郎,我如今话也放在这里,你若愿意双方皆好,那自然好,否则,再纠缠,我自也有办法对付你,远的不说,按说,和离之后,你家欠我梅家的那些钱也该还了吧?” 方三郎就打了一个寒颤,脸色巨变。 梅先生点到即止,和唐大人行礼后道:“今日多谢大人来做见证了。” 唐大人笑着起身,回礼道:“梅先生客气,我到底是京兆府官员,京城中的纷争本就该我管的。” 方三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梅先生不急着走,他知道底下一定还有许多要看他们父女笑话的客人在。 好在这里是京城,认识他的人不多,若是在故乡…… 梅先生脸色越发的冷淡,心里对方三郎更不喜欢。 梅娘子也怔怔的,她是软弱,也有些无能,却也不全然是傻子。 方三郎当初肯签和离的切结书就伤了她一回,此时伤得更重,因此怔怔的不说话。 白善和唐大人知道他们父女需要时间冷静,于是告辞离开。 一回到隔壁,大家便都扭头目光炯炯的看过来,唐大人矜持的挥手道:“已经把人打发走了。” 唐夫人便问,“怎么打发的?” 唐大人便笑道:“不过与他讲解了一下大晋律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能怎么打发?” 这些话一点儿都不真诚,唐夫人就看向白善。 白善则是和满宝道:“我看这位方公子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白二郎:“梅先生要报复他?” 白善笑道:“便是不报复,他也不会好过的。” 他道:“听梅先生的意思,梅方两家结亲,梅家付出很多,而且方家在梅家有债务,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方三郎都想着纳妾生子,让妾生子继承梅家……” 白善摇了摇头,很有些一言难尽,“而且他们和离时,梅先生给了他一笔钱,但似乎他是花销得差不多了才上京求和的,如此……无能,便是梅先生不出手,他也不会过得好的。” 唐大人深以为然的点头,和他们道:“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我审过这么多案子,像方三郎这样的人见得多了。” 他啪的一下展开折扇,扇了扇后笑道:“这世上啊,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消散,金钱、权势、甚至是夫妻之情,父子之情,只有一样只会越积越多,而不会消散。” 大家一起好奇的看他,“什么?” 唐大人微微仰着下巴道:“本事!” 满宝和白善等人若有所思,然后连连点头。 唐夫人也点头,不过只点了一半,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唐大人问:“你说除了金钱和权势外,还有什么会消散?” 唐大人身子一僵,顾左右而言其他,“话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点些茶点?这上上下下的忙一通,有些饿了呢。” 白善笑了笑,正要去叫伙计进来点菜,房门就被敲响。 守在门口的丫鬟打开了门,便有伙计送了瓜果点心和茶水进来,笑道:“公子娘子们,这是隔壁包房的贵客为您几位点的。” 白善愣了一下后问:“隔壁的客人走了吗?” “才走的。” 白善便点了点头,看向满宝。 满宝便从窗户上往下看,着重看了一下梅娘子的脸色,见她虽有些忧愁,但还不算太糟糕,于是点了点头,笑道:“梅娘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唐夫人剥了一颗莲子吃,不在意的道:“又不是两情相悦的婚事,便是做了几年的夫妻,没有孩子,难道还能强过父女之情去?” 梅先生也有些忧心女儿,于是回到家后便拉着她说话,“你怪不怪父亲?” 梅娘子摇头,“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只是……” 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只是孩子怎么办?” 梅先生心底无奈,和她道:“以后再招赘一个就是了,何况,孩子不孩子的,父亲现在并不是很在意,只希望你将来平安顺遂便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气道:“你才是父亲的孩子,养大一个孩子不易,你和一个未曾谋面的孙子或孙女,自然是你更重要了,你要实在想养孩子,以后从族中选个孩子过继便也是了。” 只是梅先生心底其实不太想用这个方法,他女儿脾气太软了,他要是不在了,她过继孩子,将来不仅嗣子的亲生父母可能会压着她,嗣子若是立不住,也有可能压她。 第1074页 那还不如不养孩子呢。 梅先生忧虑起来,决定明天周满来看病,他得问一问她,梅娘子的病情何时可见效。 亲生的孩子,和非亲生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只要生下来一个,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好好的养上十几年,那大娘的未来就有依靠了。 满宝在确定她现在的针法和用药对梅娘子有用后就不再让科科扫描了,毕竟也要积分不是? 这段时间的问诊,她一直是凭借着脉象来判断的。 因此听见梅先生问,满宝就仔细的听了听脉,又拉着梅娘子检查了一下,沉吟半晌后和科科道:“我觉得是通了的,只是还有些宫寒之症,不然你扫描看看?” 科科:“积分。” 满宝大方的道:“扣吧。” 于是科科就扣了,将扫描结果拉出来给周满看。 第2616章 听书 满宝仔细的看起来。 落在梅娘子眼里,就是周满微闭着眼睛在沉思,她一时有些紧张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满宝嚯的睁开眼睛,对上她忐忑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道:“恭喜你,两岐已经通了,只是还有些宫寒的毛病,我会给你调理,顺便调理一下身体,将来你若成亲,要孩子上应该会比现在容易。” 梅娘子大松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马上试一下是不是真的能生孩子。 不过梅先生却不急着再找女婿,他对梅娘子道:“好容易来一趟京城,你身体既然好多了,不如到处走走,也长长见识。” 又道:“为父也好好的替你找女婿,你再娶,一定要娶个好的,决计不能再像方三郎一样了。” 梅娘子低下头,脸色红红的应了一声是。 梅先生道:“当年就是太急了,这才急急地定下了方三郎,不然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娶他的。” 梅娘子低下头。 梅先生敲了敲桌子道:“京城人多,不仅有文人,也有武人,还有商人和乡野村夫,我想通了,也不一定要选个读书人,只要略识得几个字,懂得道理,身体健康,人品好就可以。” 梅娘子却不是很抱希望,“愿意做赘婿的能好到哪儿去呢?” 方三郎不就是读书却没有前程,连县学都考不上,又家贫,家里实在是供不下去了才想着做赘婿的吗? 梅先生道:“只是家贫,我们又不要求家世,只要人品好,身体健康,懂得道理,便是不识字也不打紧,我现教就是。” 不知不觉,梅先生的条件又放低了一些。 他道:“要是这样还找不到,那为父宁愿你不招婿,以后想要孩子了我给你从族中过继一个。” 梅先生想到了什么,摸着胡子道:“也不一定就没有,比如周大人,你可知她父亲是谁?” 梅娘子愣愣的摇头,小声道:“她这么厉害,父亲应该也是一个顶厉害的医者吧?” 梅先生就笑道:“是个顶厉害的人,却不是医者,而是侠义之人。” “她父亲也是入赘的,同样人品贵重,可见这世上并不是没有,只是我们还没遇见而已。” 梅娘子素来不关注外面的事,闻言愣了一下后道:“原来周太医是随母姓?” 梅先生:“……不是。” 他有些郁闷,隐隐觉得当下不是找女婿的时候,而是应该让女儿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于是梅先生就带着闺女出去,转了一圈后找到一个茶馆坐下,在正对着说书人的二楼上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下,然后掏出几十个铜板来给伙计,指了正在说书的说书人道:“我们想听一听京城小神医周太医的故事。” 伙计眼睛大亮,收了铜钱后弯腰问道:“老爷想从哪儿听起?” 梅先生道:“就从她父母那一辈说起吧。” 伙计顿时明白了,更加高兴起来,一般要从最开始说起的,那必定要从头听到尾,一两天肯定说不完,必定要连着说好几天,这可是大生意。 于是伙计高兴的下去找说书的,扣下两个铜板后把剩下的都给他,指了指楼上和他窃窃私语起来。 说书先生也眼睛大亮,他们最喜欢这种指定了故事的客人了,那样除了茶楼给的钱,客人的打赏外,还有一笔固定的大额收入。 毕竟茶楼给的不会太多,客人的打赏时有时无,除非有好的故事,不然他们很难赚到大钱。 周满的故事他们已经说得滚瓜烂熟,好在她的故事很是曲折,在京城又很有名望,所以即便有的客人已经听过许多次,也依旧很受欢迎。 最关键的是,周满现在就在京城啊,说到最后添加一些故事,比如她近来又看了什么病症,那也是很吸引人的。 于是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拍了一下桌子后团团行礼道:“诸位,才说的故事我们且先放到一边,今日我们来说一说周小神医的故事。” “要说周小神医,那必定要说到她的父母,说起来,她的父母也是灵秀之人,且说她的母亲,出自商州一士绅之家,父亲是一秀才,亦是诗书传家……” 梅先生喝了一口茶,转头和梅娘子道:“虽说说书之人说的话会有夸大之词,但说的故事一般不变其骨,你就好好的听一听吧,这其中可有不少做人的道理。” 梅娘子很迷茫,“什么做人的道理?” 第1075页 梅先生微微一笑道:“忠义礼智信,全都有了。” 而此时,在二楼另一处喝茶的庄先生看了下面的说书先生一眼,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姜先生见了笑问,“怎么,说你弟子的故事不高兴?这可是扬名的好事,多少人想要说书先生说一说自己的故事,人家还不愿意说呢。” 庄先生笑道:“能被说书先生喜欢的故事都是曲折的,故事曲折,自然人生也波澜。” “但我看你这三个弟子虽经历过磨难,心性却甚佳,并没有愤世嫉俗。” 庄先生颔首,“那是他们家里教得好,但其实前人受的苦并不会消失,周白两家的遭遇,不过是印证了人生无常四个字罢了。” 姜先生愣了一下问:“你现在怎么参起佛来了?” 庄先生便笑道:“不算参佛,不过近来几个孩子常从护国寺里带些佛经回来,我翻看了些,倒是不小心沾染上了。” 姜先生摇头失笑。 庄先生道:“不过《庄子·天下》中亦言,忽漠无形,变化无常,可见佛道两家于世界一见上有共通之处。” 姜先生是儒家,不喜欢和他谈玄,于是道:“你要么出门右转去玄都观里找那老道论道,要么出门左转去护国寺里找智忍辩经,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可走了。” 庄先生连忙道:“难得休憩,不敢得罪,不敢得罪,我们来喝茶。” 姜先生这才满意。 姜先生这才满意,喝了一口茶后扭头看向外面大堂。 庄先生好笑,“这故事都听了这许多回了,怎么还如此沉迷?” 姜先生就摸着胡子道:“你这三个弟子,尤其周满和白善,实在诱人,百听而不厌,可惜了……” 可惜已经是人家的弟子,他想抢也抢不来。 庄先生笑了笑,也扭头看向下面,正巧茶楼大门进来几个人,他们直接在正对着说书人的台子前坐下,让坐在二楼的庄先生看了个正着。 庄先生认出了对方,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冷淡,还有些怔忪。 第2617章 从容 姜先生一回头见庄先生正走神,不由一愣,也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大堂下只有正在喝茶的人,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不是特别大,他看不出来庄先生在看谁。 不懂就问,于是他问道:“看什么呢?” 庄先生已经回神,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就此散去?” 姜先生:……这才坐下来还没有半个时辰呢。 不过他见他兴致似乎不是很高的样子,便点了点头道:“好。” 俩人结账离开。 虽然梅先生打听过周满的事情,但让下人打听来的东西和说书先生说的还是有些差别的,因此也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一旁的梅娘子更是沉迷其中。 庄先生下楼,不由又看了一眼坐在正中桌子上的几人,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和姜先生一起出门去。 立即有下人赶了马车上来。 姜先生见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便站住了脚步后笑道:“罢了,罢了,下次我随你去玄都观里找那老道,听你们论道。” 庄先生总算露出了笑容,颔首笑道:“这可是姜兄说的,我记下了。” 姜先生笑着点头,先上了马车离开。 庄先生站在街边目送他离开,下人牵着马车停在边上,太阳太大了,忍不住提醒,“先生,我们要回去吗?” 庄先生回神,将他招到跟前道:“看到里面正中坐着的那一桌人了吗?” 下人只往里看了一眼,“先生说的是一老丈一个中年和两个青年的那桌?” 庄先生微微点头。 下人便笑道:“小的记下了。” “你看着他们,看看他们在何处落脚,若是能查到他们为何来京最好,若是查不到……”庄先生顿了顿后叹息道:“罢了,罢了,便是查不到也就算了。” 下人立即应下,“先生放心,小的一定认真查。” 他将马车拉上来,问道:“先生,我先送您回去?” 庄先生挥手道:“不必了,我另外找辆车回去就是。” 下人一听,立即将自家的马车拉回去重新放好,然后给庄先生找来一辆拉客的骡车。 庄先生没有逗留,直接回家去了。 今天是庄先生不上衙是因为没课,夏天闷热,所以他直接翘班不去宫中了。 他可以如此,但白善和周满显然不行,此时都在上衙呢。 庄先生回到家中便进了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房里发呆。 西饼端了一盘切好的甜瓜进来,“先生,这是庄子上送来的甜瓜,您尝尝。” 庄先生回神,笑道:“满宝的职田里都种甜瓜了?” “不是大人的职田里种的,是大人家的庄子种的。” 庄先生失笑,“你们都来了这么久,怎么称呼还没改过来?大人又大人的,外人听了都混了。” 西饼不好意思的笑,“我们改了的,就是有时候就又忘了。” 庄先生摇头笑了笑,拿了一块甜瓜道:“行了,果盘放下就好。” 西饼却没走,而是问道:“老夫人问您午食要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下午天气热,先生还要出去吗?大人拿回来一盒茶叶,说是今年的新茶,要不要给您泡一杯……” 第1076页 庄先生忍不住笑起来,吃完了一片甜瓜后就去净手,由着她絮叨,等她絮叨完了便挥手道:“午食吃些素吧,多上些易克化的东西就好。” 西饼就领命而去了。 庄先生随手取了一本书坐在窗下,很快又有下人端了一盆冰过来,就放在入门不远处,微风吹着,其实这盆冰用处不大,但就是让人感觉一下清凉了不少。 庄先生浮躁的心也慢慢沉静了下来,他不由摇头失笑,没想到一把年纪了,反倒比不上几个孩子沉住气了。 庄先生在书房里呆了半天,一直到白善和周满下衙回来,俩人并肩走过来,远远的,庄先生便听到了满宝的大笑声。 看到俩人叽叽喳喳的走来,庄先生就笑着与他们招手。 满宝立即拖着白善小跑着上前,“先生,陛下要去雍州的行宫避暑,我们也都要跟着去呢。” 庄先生闻言一愣,笑道:“白善是中书舍人自然是要跟着的,你们太医院定了你随驾?” 满宝点头:“就我和郑太医,萧院正和刘太医他们要做太医署的事,忙得很,根本去不了。” 庄先生笑着颔首,想起了什么,问道:“太子呢?” “太子留守京城,”白善笑道:“虽然雍州距离京城不远,但圣驾离京,这里势必要留人监国,太子是最合适的。” 白善顿了顿,想起庄先生现在还是太子的侍讲,每旬他都还要给太子上一节课,于是左右看了看后压低声音道:“先生,陛下此举也是为了锻炼太子,让太子监国,以后大部分折子都要交由太子来批阅。” 庄先生微讶,“殿下正当盛年,怎么会想起让太子监国?” 白善也觉得奇怪呢,摇头表示不知道。 师徒两个看向满宝。 满宝迷茫的对上他们的目光,反应过来他们在想什么,连忙道:“陛下身体好着呢,虽然身上有些毛病,但这个年纪的人谁身体没个毛病?同龄之中算不错的了。” 师徒两个一听就收回了目光,那就不是身体的原因了。 想不明白三人就不再想,在书房里坐下,“先生,您今儿没进宫啊。” 满宝看着桌子上的果盘和茶点,羡慕得不行,还是先生过得好呀,差事又少又轻松,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这待遇。 庄先生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她脑袋一下,没好气的道:“你和我这个年纪的人比?” 正说笑着,有下人进来禀报,“先生,小的查到了您要盯着的人的落脚处。” 白善和满宝一听惊讶的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也不隐瞒他们,将人叫进来问道:“他们住在何处?” “住在一个客栈中,正打听京城的房子要租呢。” 庄先生问:“他们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说是为了今年秋后的进士考。” 庄先生一听,有些怔然,“也是,不论是儿子还是孙子,都可以考试了。” 满宝很好奇,“先生,是谁呀?” “一位故旧,叫做姚戈。” 白善蹙眉,“便是当年偷了先生诗文的人?” 第2618章 相见 庄先生诧异,没想到白善竟记得,他记得他也就提过一次。 白善抿嘴,问道:“先生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庄先生笑道:“一间茶楼里,他并没有找上门来,或许都不知道我在京城,只是到底涉及旧事,我心中难安,这才让人去看一看。” 满宝:“先生为何不安?应该不安的不是他们吗?” 庄先生笑道:“心有所牵,有了顾虑挂念,自然也就不安了。” 不仅满宝,连白善都不解,“先生,理在我们这一处,怕什么?” 庄先生道:“不是忧心这一点儿。” 他叹息道:“我这心中复杂得很,既忧又虑,因忧虑而生不安……” 白善和满宝很不解。 庄先生道:“我这一生朋友不多,姚戈算是其中一个。” 庄先生是游学时认识的姚戈,后来进京赶考时又撞在了一起,俩人都带了家小,也都相处融洽,立时就凑在了一起,一起租了一个院子住下,一家一半,那段时间好不快活。 庄先生看着两个弟子道:“这就和你们三人在一处读书时一样,同进同出,同进可论书,同出可交友。那时候我们二人都是奔着国子监考试来的。” “后来我在京城碰见了陈福林,自知考国子监无望,便转而想等到秋后进士考,试着考一下进士,若是不中,第二年也能考明经。”他叹息道:“那时候,我并不是全然有信心的,是他一直在鼓励我,我们两家都不是很富裕,但他那时候会把自己借到的书先给我看,然后自己才看。” 满宝和白善惊讶。 他们只知道姚戈当年偷了先生的诗给陈福林,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好,所以先生一定更伤心吧? 满宝抿嘴问:“一直未问先生,他为何要那么做?” 庄先生目光幽远,轻声道:“无非是钱财二字,当时他家孩子生了重病……” 庄先生叹息一声,倒也不隐瞒两个弟子,“所以我既怨恨他,却又不是那么怨恨他。” 说白了,庄先生对这位曾经的朋友还有感情,因此忧虑后有些不安。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目前来说,他们的朋友是朋友,仇人是仇人,还没有出现仇人是朋友的情况,因此不太能理解庄先生的心理。 第1077页 不懂就要问,满宝就问道:“先生想怎么做呢?” 庄先生道:“没打算怎么做,知道他们来京城的目的便罢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庄先生想,京城这么大,他们可能不会再碰面吧。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门房就收到了一封给庄先生的信。 庄先生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不由愣了一下。 急着上衙去的白善和满宝走过看见,还以为是姜先生他们又约先生去喝茶了呢,于是挥手道:“先生,我们先走了。” 庄先生回神,冲他们挥了挥手,倒也不急着走了,今日并不是大朝会,崇文馆只有一堂课,他并不是很急。 庄先生在车旁将信拆了,看了一遍便收了起来。 他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连殷或都看出来了,不由问道:“先生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吗?” 庄先生看到他,突然就福至心灵,忍不住畅笑起来。 殷或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庄先生却畅快的大笑了一阵,看着殷或道:“是我着相了,别人是近乡情怯,我这算什么?哈哈哈……” 殷或还是没听懂,但见庄先生恢复了正常,他便道:“先生,陛下和太子殿下都同意我离开崇文馆了,过两日我就不进宫来了。” 庄先生就笑问,“不读书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殷或笑道:“就自己在家看看书,时而去护国寺里看一看智忍大师,倒也自在。” 庄先生知道殷或现在崇文馆里也没有说上话的人,今年新选进了一批学生,和殷或的距离更远了,他留在宫中也不见得多高兴,于是点头。 庄先生目送他离开,下衙后便坦然的去赴宴了。 还是昨日的茶楼,庄先生一走进去,立即有伙计迎上来,笑道:“庄先生您今日是坐二楼还是大堂?” 庄先生道:“来赴约的,在梅的包间。” 伙计一听,立即笑着请庄先生上二楼,去了一个门边挂着梅的包间,推开门请他进去。 屋里坐着一个人,也不知坐了多久,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见还是伙计便垂下眼眸,但片刻便又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伙计身后的人。 庄先生走进去,对伙计微微颔首示意,让他出去了。 伙计替他们将门关起来,包间里顿时只剩下俩人了。 庄先生看着坐着的人,坐着的老丈也看着他,他扶着桌子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想要扯开嘴角笑一笑,却发现笑不出来,半晌,他叹息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庄先生走到桌子边坐下,和面对陈福林的客气疏离不同,面对眼前这人,他竟然连礼貌都没能做到。 所以庄先生选择了脸色淡然,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吧。” 姚戈便扶着桌子又慢悠悠的坐下,俩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彼此。 最后还是姚戈反应过来,起身拎起茶壶,手有些微抖的给他倒茶,他将茶水推给庄先生,苦笑道:“都说人这一生不能做亏心事,果然啊。” 庄先生握住茶,看着比他还要苍老的人,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你找我,便是为了说这个吗?” 姚戈摇了摇头,“我本想这一辈子都不见你的,天各一方,或许也不会有机会,有机会,我也没脸。” 庄先生微微蹙眉。 “但有人来找了我,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来见见你,一来是了却一桩心事,二来,权当是为当年之事弥补一二吧。” 庄先生惊讶的看向他,“有人找你?难道与我有关吗?” 姚戈点头,“前不久,有人找上我打听当年的事,我听他说,你如今不仅出仕,还逼得陈福林致仕回乡,一辈子不得踏入京城了,我很是惊讶。” 他扯了扯嘴角笑道:“可见这世上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报应不爽,做错事的人总会遭到报应。” 庄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和满宝几个孩子待久了,他此时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来。 第2619章 不同 庄先生慢慢回神,看了眼他,问道:“是谁找的你?” 姚戈摇头,“一个行商,恰巧到了我们那里,一开始是提起了你,我没什么反应,后来便找了尘儿,见我们父子都没反应,便拿了银钱出来,想要我们来京城一趟。” 他道:“目的如此明确,身份自然也做不得真的。” 庄先生蹙眉,“叫什么?” “叫万冬,听说是洛州人,但我听了他的口音,倒像是京城这一片的。” “目的是什么?” “重提当年之事,说诗文就是陈福林的。” 庄先生笑了笑,“没想到过了快三十年,再提起这事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姚戈没有说话。 庄先生叹息一声,起身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见他要走,姚戈道:“我没有答应他们,此次进京也是想了结一下此事,我当年给你寄的信,你收到了吧?” 庄先生淡淡的“嗯”了一声。 姚戈便呼出一口气道:“有我当年给你的信件,我也可为你作证,此事便做一个了结吧。” 庄先生转身回头看他,“已经过了快三十年,你从未提及过了结此事,为何此时提及?” 姚戈苦笑道:“因为现在你强他弱。” 第1078页 “我是懦弱之人,身后带着家小,他若还在京城为官,而你我为布衣,我自是不愿出面与他为敌的,”他道:“但现在,是你在朝为官,他致仕离开。” 庄先生道:“倒是趋利避害得明明白白。” 姚戈也不反驳,木然的道:“是啊,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姚戈了。” 一步错,步步错,胆气和品格亦然。 当年他们结伴游学时是何等的畅快自在,又是何等的胸怀抱负和胆气雄壮。 结果他做错了一件事,胆气便似漏了一个洞,脊骨弯了,此后再没有直起来过。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来逃避错误,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后来给庄洵写了一封信,他在心底告诉自己此事了结了,但内心深处却知道没有。 于是他又用二十年的时间来蒙蔽自己,直到有人找上门来,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往事撕开来,这才开始直面自己和庄洵。 庄先生见他直言自己的无耻,半晌无言。 这就是他可以面带微笑看着陈福林的原因,他心里并不怨恨陈福林,因为他不值得,他可以完全站在自己的利益上思考着对付陈福林的方法,然后选择一个最优的办法。 但对姚戈,庄先生却是连普通的寒暄都做不到。 因为这曾是自己视为知交的人啊。 庄先生眼眶微红,转身离开,到了门边后才道:“此事不必了,陈福林不在京城,再提起此事没有意义。” 姚戈看着他离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头看了眼被庄先生放在桌子上一口都没被动过的茶,微微叹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许久没有反应。 还是姚尘找了过来,见父亲一人呆呆的坐着,连忙上前道:“父亲,庄伯伯没有来吗?” “他来了,又走了。” 姚尘一怔,问道:“他没有原谅您吗?” 姚戈看了一眼那杯茶,叹息一声道:“谈何原谅不原谅呢?他虽精神不错,但也鬓角花白了。” 他扶着姚尘的手起身,问道:“人打听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打听不到也是可能的,父亲将事情告诉庄伯伯了吗?” 姚戈点了点头,想到庄洵不太想与他多交流的模样,他叹息一声道:“回头你将画像给他送去一份,此时我们就不用管了。” 姚尘惊讶,“不管了?” “我们在京城没有人手,想要查他并不容易,不如交给你庄伯伯,他现在是京官,三个徒弟无一是等闲之辈,应当是用不上我们插手了。” 姚尘便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点头,“那我们回家吗?还是……给两个孩子报名,让他们试一试进士考?” 姚尘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道:“父亲,我看庄伯伯不会记恨当年的事,而陈福林现在又不在京城了,或许孩子们可以试一下进士考。” 他道:“不至于像我,只在地方上考了明律。” 姚戈思考片刻,到底还是不舍得就此耽误两个孙子的前程,于是点头。 姚尘就大松一口气,高兴起来。 而此时,庄先生坐在车上思考着,到底是谁去找姚戈,想要将当年的事再次扣在他头上呢? 庄先生不由的敲了敲手指,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侍讲,而且年纪大了,晋升无望,也就每旬给太子上一堂课,将来或许会有点香火情在,但他的年纪和履历摆在这儿,谁会对付他? 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了许多,的确是香饽饽了,连带着崇文馆和詹事府一起水涨船高,但再怎么样,他这个小小的六品侍讲也不值得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 不是他,那就是为了他身后的人了。 谁呢? 太子? 庄先生微微摇头,真要以师从对付太子,那也应该是找孔祭酒的麻烦,不论是品级,还是因为孔祭酒就是太子从小到大的老师,那都得找他。 那就只剩下三个孩子了。 庄先生先把白二郎排除在外了,这孩子现在翰林院里如鱼得水,一心只想写话本,偶尔做些翰林院里交代下来的任务,剩下的时间便是陪着明达公主过家家了。 他并没有仕途的野望。 白善和周满吗? 庄先生沉思起来。 “先生,到家了。” 下人将凳子抬过来,扶了庄先生下车。 庄先生问门房,“白善和满宝二人回来了吗?” “回先生,少爷和娘子没回来,大吉也没回来。” 这么晚? 庄先生扭头看了眼天色,微微摇头,“他们这是又出去吃喝去了?” 白善和满宝正在加班呢。 皇帝要去雍州行宫避暑了,不仅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 六个中书舍人,皇帝留下三个给太子,带走三个,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要轮班,目前定的是一旬轮一次。 第一次,皇帝点了白善的名,所以他在收拾东西。 中书省的东西,只能加班了。 满宝也在加班。 雍州行宫的药材可没有太极宫的齐全,因此她在检查药材,确定他们这次要带的药材。 第2620章 掐点 满宝对着单子一一检查过去,确定都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呼出一口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交给段医助,吩咐道:“合箱贴封条吧,仔细些,再有一天就要出门了,可别在这时候出问题。” 第1079页 段医助接过后应下。 满宝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这才觉得脖子的酸疼好了一点儿。 她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去。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再不出宫,宫门关闭,他们就得滞留宫中了。 而此时,白善也才将需要交割的文件弄好,他将切结文书递给方大人。 方大人检查过后签字,和他笑道:“今晚我当值,白大人出宫去吧,这会儿再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白善朝外看了一眼天色,点头,却并不急着走,而是陪同方大人将签好的文书归档后才转身告辞离开。 和方大人一起值守的孙大人看见便笑道:“白大人倒是谨慎,却也不至于连我等都信不过吧?” 方大人笑了笑道:“这亦是规矩,照着规矩办事总不会有错的。” 出了值守的小班房,白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撩起袍子撒腿往外跑,等碰到人就慢下来,只是脚步也飞快,只脚尖点地而过。 太极殿的小班房离宫门不近,他又跑又疾走,两种方式交换着来才在两刻钟内到了正道前方,远远的看到宫门大门,昏暗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善忍不住快跑了两步,见宫门口的侍卫敏锐的扭头看过来,他便只能压下速度疾走,不敢再跑。 禁军侍卫们目光炯炯的盯着白善,大有他有异动就砍了他的意思。 但他们脸上严肃,眼睛却忍不住互相间瞟来瞟去,正在检查周满药箱的侍卫更是道:“周大人,你往后看。” 满宝就转头往后看,见白善正朝这里疾走,立即眼睛一亮,挥手叫道:“白善,快点儿,快点儿……” 侍卫就呵斥她:“噤声!” 满宝立即收声,轻声道:“宫门快要关了,快点儿呀~” 侍卫:…… 白善前脚到了宫门口,后脚就听见当的一声,立即有侍卫大声道:“时辰到,闭门——” 满宝牵住了白善的手,将他往外拉了拉。 白善累得不轻,深深呼出一口气,扬了扬手臂让侍卫们看他的身上,一件外带之物都没有。 侍卫挥手让他走了。 俩人就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宫门慢慢关闭,一半的侍卫与他们一样被关在外面,嗯,他们是守门的。 白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今儿要是别的大人,那就只能在宫里过夜了。” 满宝问:“你们东西收拾好了?” 白善点头,“收好了,明日我们先行,你们太医院呢?” 满宝高兴道:“我们也是先行,嗯,不过我得随侍在陛下身边,所以不能随太医院的车队一起去。” 白善道:“没事儿,我先去看过,到时候看哪儿好玩,哪儿凉快些。” 满宝连连点头。 侍卫们瞥了他们一眼,问道:“两位大人还不走?” 俩人扭头冲他们咧嘴一笑,“辛苦侍卫大人们了。” 于是手牵着手走了。 本来不怎么辛苦,此时却觉得的确很辛苦的侍卫们:…… 大吉赶着马车上前,接上俩人后便回家。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出了皇城过了两个坊便看见有一盏盏的灯笼被点亮,不少人在街上游走,还有一个半时辰才会宵禁,因此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白善问她:“饿不饿?” 满宝摇头,“今天忙过头了,反倒不想吃东西了。” 白善道:“那我们回家吃些汤羹。” 只是他们才进家门,西饼和九兰就迎上来道:“大人,娘子,先生那边叫你们呢。” 西饼问道:“大人,你们吃东西了吗?” 满宝道:“还没有,你去厨房随便取一些东西送到先生的院子里去,我们在先生那里吃。” 西饼便应下,躬身而去。 俩人跟着九兰往先生那里去,问道:“先生找我们什么事?” “先生没有说,不过先生晚食也没用多少,老夫人还想着是不是胃口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呢。” 九兰笑道:“后来还是如小姐过去看了一下,说是没什么大事这才算了的。” 庄先生的书房正亮着灯,庄先生正坐在桌子前写东西,看到他们便招了招手,“上前来。” 俩人上前。 庄先生看向九兰,九兰便行了一礼后退下。 庄先生这才点了点桌上的纸道:“过来看一看吧。” 俩人探头去看,一头雾水,“先生写的这是什么?”怪怪的,看到上面罗列出来的名字,似乎都是他们不太喜欢的人。 庄先生道:“这些都是可能会怨恨仇视你们的人。” 白善和满宝惊讶不已,“这么多?” 庄先生顿了顿后道:“你们看看可还漏了什么人没有?” 白善拿起单子仔细的看,问道:“先生怎么想起来列这个?” 他头皮有点儿发麻,“虽说我们与这单子上的人可能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就要拿着小本本把人记下吧?” 庄先生:“……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列出来是让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在将来遇到没有缘由的打压和恶意,那可能是这些人做的。” 白善不由正色起来,“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庄先生就将一张卷起来的画像给俩人,道:“这是天黑前姚尘送来的……” 第1080页 他将今日姚戈的话简单的概括了一下。 “那叫万冬的不一定是真名,但脸总是不会换的,你们叫人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是谁的人。”庄先生道:“当年的事过去太久了,本来我与陈福林各执一词,谁都不可信,不过我有姚戈当年给我写的一封信,信中告知了原委,算是略胜一筹。” “可若是姚戈亲自出来作证,言明当年那首诗是陈福林缩做,那我手上的信件就没多大用处了,”庄先生道:“就算这事最后能够查清,似是而非的流言也传了一段时间,名声有碍,我也很难在官场上继续做下去。” 庄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我本来名声就不好,年纪又大了,便是辞官损失也不大,但对你们二人却极不好。” 第2621章 明暗 在这个时代,师同父,他是白善和周满的师父,就如同他们的父亲一样,他的名声坏了,作为他的弟子,不仅白善和周满,怕是白二郎都会受到影响。 白二郎还罢,他在仕途上没有野心,当好自己的驸马就是,没人会找他的麻烦。 但白善和周满,他们只要还在官场中就会一直被人以此攻讦。 这也是庄先生忧虑之处。 白善一下捏紧了手中的名单,脸色有些冷厉,“先生不用挂心,此事我来解决。” 满宝也安慰庄先生,“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先生何须生忧惧?” 庄先生就笑着看他两个弟子,微微颔首道:“你们都长大了。”现在都反过来安慰起他来了。 庄先生笑道:“倒不至于忧惧,只是有些忧心,也想让你们心中有数,做好准备,将来果真有人以此攻讦,你们也能从容面对。” 西饼和五月端了饭菜过来,三人便止了话头。 白善将画像和名单收进怀里,和庄先生笑道:“先用饭吧,先生晚食没用好,要不要与我们用一些?” 庄先生笑着颔首。 小夫妻两个陪着庄先生用过饭才回正院,满宝拿出万冬的画像来看,看了半天也没在脑海中翻出这么个人来,于是她问科科。 科科道:“没见过。” 白善一边换下衣裳一边道:“你必定没见过,不仅你,我和白二,以及我们身边的人怕是都没见过这个人。” 他道:“他们找人都能找到姚戈那里去,显然不是一般的对手。既如此,这点谨慎他们还是有的,去找姚戈的人肯定没在我们跟前露过脸。” 满宝很好奇,“可是谁要这样对付我们呢?” 她很不解,“我们为政并无错处,只是因为私人恩怨便挟私报复吗?” 白善垂眸道:“这世上有魏大人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少了侯集之流,若都能公私分明,这世上就没这么多纷争和恩怨了。” 说到此处,他掀起眼皮道:“别的不说,就是我们都做不到公私分明的。” 满宝仔细一想还真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白善丢下衣裳,转身去沐浴,“你把名单仔细的看一看,把我最近得罪狠的人圈出来。” 满宝追到屏风前,就靠在上面问道:“怎么是你得罪的人呢?” 白善道:“必定是我,这世上或许怨恨你的人也不少,但会用如此曲折的手段来害你的却不会有,你是太医,要害你有更好的法子。而且你如今可是盛名在外的神医,在一些病症上比萧院正更有心得,再恨你的人也不得不留两分情面,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求到你跟前了。” 满宝:“夫妻一体,难道害了你就不是害我了吗?” 白善笑道:“你是太医,就是夫妻一体,将来太医院让你给仇家看诊,难道你会不看吗?再进一步说,我们就一定能查出这是谁干的吗?” 满宝一怔,“查不出来?” 白善道:“很大概率上是查不出来的,反正若是我来做这件事,我找的这个万冬一定是与我毫不相干,甚至是明面上没有交集的人,就算查到他,只要他不开口也就查不到他背后之人。” “那我们还查吗?” “查呀,”白善笑道:“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万一我们遇到一个蠢人,或者对方做事不密,正好露了行踪呢?总要往下查,得到更多的线索才知道真相。” 白善并不是很着急,姚戈来了京城,他们必定要等一等结果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不会做更多的动作,以免画蛇添足。 白善泡着热水沉思起来,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盯着姚戈,要是盯着,此时应该已经知道姚戈见过庄先生了吧? 满宝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便丢下已经琢磨过的名单过来,探头过屏风看他。 白善一抬头就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往下坐了坐,问道:“要一起进来洗吗?” 满宝目光扫过他红透的耳朵尖,呸了一声道:“我才不要洗你的脏水呢,赶紧出来,我让西饼她们提热水过来了。” 白善见她还扒拉着屏风,便作势要起身,满宝就咻的一下缩了回去。 白善忍不住轻笑出声,穿了衣服出去。 换满宝进去沐浴,白善看了眼她圈出来的人,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压下手中的名单,满宝也觉得郑氏和岐州那边的士族可能性更大一些吗? 或许要更大些,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是对手而已。 第1081页 白善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思考着破局之法。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此一计不成,他们总还会找别的事情,不知敌手是谁,被动防御很憋屈呀。 不过……白善嘴角微挑,这时机说巧不巧,只要拖一段时间,他就可以跳出这一局去。 白善心中有了计较,看了眼屏风一眼,拿了画像后起身绕去外面另一侧的小书房。 找了画纸出来,把画卷摊开,一边磨墨一边盯着画上的人看。 等满宝沐浴出来,白善已经将画誊了一半了。 满宝探头看去,白善笑问:“像吗?” 满宝点头,“像!” 白善一边认真的描摹一边道:“回头给五哥他们一张画像,既然是行商,五哥他们说不定能打听到。” “大吉这边也会找,我回头再找一找唐学兄,他认识的人更多,又在京兆府中,比我们更方便,或许也会有消息。” 满宝点头,想了想后道:“要不我也问一问郑大掌柜?” 白善笑道:“不必,找的人太多也不好,他们既然是悄悄的,我们也悄悄的,他们以为他们是暗,我们是明,却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我们这里也相当于明处了。” 满宝见他画得好,一时有些技痒,也抽了一张画纸出来摊开,“我来画另一张。” 白善就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没阻止,算了,大不了过后他悄悄的再画一张替换上就是了。 满宝也是学过画的,只不过琴棋书画四个字,画排在最末,她的技艺便也一不小心排在了最末。 画些简单的花草还罢,且能入眼,但画人物嘛…… 第2622章 出行 但满宝在这点儿上少了点自知之明,她自觉画的还是可以的,人物粗粗一看,还是很像的。 满宝将两张画放在一起对比,看着看着脸上灿烂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怎么感觉我画的胖了一些?” 白善忍不住道:“这何止是胖了一些呀。” 满宝手掌往下一拍,“五官没变就成,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吗?” 白善没有骨气,讨好的笑道:“看得出,看得出,很是形象。” 第二天白善还是悄悄另外描摹了一张,满宝自己画的那一张被他藏在了抽屉里。 周五郎和大吉拿了画像都没多说什么,应了下去,唐鹤却忍不住问,“这人是谁?” 白善略一沉吟后笑道:“一位故人。” 唐鹤挑眉,“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故人?” 白善笑道:“不太友好的故人,麻烦学兄了。” 唐鹤这才收下画像,颔首道:“我会让手下的人注意的。” 白善连忙起身道谢。 他一走,唐鹤便沉吟起来,招来下属,将画像交给他,“誊一份给长安县和万年县送去,让他们留意一二,不要闹大。” “是,”下属顿了一下后问道:“大人,这人是谁?” 唐鹤便微笑道:“一位不太友好的故人。” 下属就听明白了,立即让人下去办。 如今的长安县县令是郭县令,在白善和唐鹤去岐州的时候,他还是争取到了这个位置,没有外放出去做长史或者司马,还是挺高兴的。 他收到上面发下来的画,只看了一眼便随手交给下属,“查一查吧,唐大人给的。” 这种没有期限的活儿就是不急的活儿,为首的几个捕头记下人的样子就差不多了,巡街的时候留意一下就是。 要是人在京城,三两月可能就查出来了,人要是不在京城,可能三四年都没动静。 所以郭县令也不太放在心上。 今天京城中的大部分官员都很忙,白善他们要提前出京往雍州去,满宝则是送走郑太医他们后回到太医院呆着,她明天要跟着圣驾出行。 一起跟着皇帝去雍州避暑的还有皇后,明达和长豫公主…… 满宝自己的算过,基本上除了太子一家,皇室差不多随行大半,官员也去了一半,两边需要轮换着来。 因为忙碌,满宝都来不及去送白善,其实也不用她送,明日就又能见到了。 满宝将她的药箱收好,对挺着肚子的刘三娘道:“我们一走,太医院这边就清闲了下来,这会儿天气实在是热,我和萧院正说了,到时候你每日去太医署点卯就行,不必进宫来了。” 从宫门口到太医院需要走很长一段路,不方便。 太医署却是可以直接坐马车到的。 刘三娘点头应下,摸了摸肚子后问:“师父,我要是生了孩子……” 满宝挥手道:“我正在和萧院正商议呢,将来我们太医署的女医只会越来越多,不仅太医院这边,还有地方医署,因此有些规矩要定下。我的提议是七月后你们就休息,到孩子六月大时再上衙,不过萧院正还没答应我,此事正商议呢。” 刘三娘就松了一口气,她不太想放弃太医院的事业,只是朝廷迟迟没有制度出来,她不免有些心慌。 满宝摸了摸她的肚子,很高兴,“好好养,你的胎位正,每日注意做操。” 刘三娘应下。 “你的日子和立君的差不多,所以立君那里也需要你多注意。雍州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每日雍州那边都有太医院的文书回来,你们俩人要是不舒服就让人告诉我,我想办法请假回来,或者找刘太医和陶大夫也行。” 第1082页 满宝一一叮嘱下来。 刘三娘全都记下。 皇帝出行,尤其是这样大规模的出行,自然有禁军先行清街。 从出皇城到城门口,一路上都有禁军站岗。 两边有不少出来凑热闹的百姓。 难得可以看见皇帝,大家还是很想凑一凑热闹,看看这位皇帝长什么样子的。 皇帝坐在龙撵上,六马并驾,车架挂着薄纱遮挡阳光,但风却可以透进去,比闷热的马车好多了。 皇帝撩开纱帐,笑着和大家招手,两边的百姓们高兴坏了,纷纷跪下和皇帝打招呼,祝愿他福寿安康,长命万岁。 满宝穿着官袍,和随行的大臣们骑马跟在后面,她悄悄的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心中有些忧虑,这速度,他们出城后得有巳时了吧? 夏天巳时的太阳已经很晒人了,等到了午时…… 满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气,不知道这些老大人会不会中暑呀,反正她感觉是要中暑了的。 边上的户部侍郎看了周满一眼,俩人官品一样,因此同排,前面则是三品的大佬们。 趁着热闹,户部侍郎问道:“周大人为何叹气?” 满宝道:“为天上那热情灿烂的太阳。” 户部侍郎:…… 姚戈挤在人群中,差点儿站立不稳,还是两个孙子一左一右的扶着他才不至于跌倒,等皇帝的车架走过,他们便跟随人群起身,看到正好从他们眼前骑马走过的朱紫贵人们。 周满的官袍虽然与大家是一样的,都是圆领宽袖,连官帽都无二样,但她是女子,脸庞白皙,腰肢窈窕,端坐在马上,一派肃容,在一众三十往上的四品官员之中尤为显眼。 不少人都一眼看到了她。 姚戈一家也是,姚大郎忍不住道:“这一位应该就是这几日茶馆一直在说的周太医了,她怎么是深绯红色的官袍?” 姚二郎道:“大哥你昨天没去茶楼,说书先生已经说到她封了乡主,晋升为崇文馆四品编撰了。” 姚大郎一愣,“编撰……最高也只是四品吧?” “是啊,好多人都说,她再升,除非要出崇文馆,不然就只能加虚衔,或者直接做崇文馆馆主了。” 姚大郎:“这怎么可能,现在的崇文馆馆主可是孔祭酒,继任者若是没有孔祭酒这样的学识,怎能服众?” 姚戈从周满身上收回了目光,约束两个孙子道:“噤声,不得妄议朝廷官员。” 一旁的姚尘也受到了大冲击,“父亲,那就是庄伯伯的大弟子吧?” “嗯,”姚戈淡淡的应了一声,道:“他的眼光素来不差的。” 第2623章 移宫 出了城门队伍的速度就快一些了,但因为车架多,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满宝从马的腰间摸出一囊水来,拧开喝了一口后再度叹气。 一旁的侍郎大人们也不由的咽了咽口水,纷纷摸出水囊来喝水,只是不知道为何,柳侍郎总觉得周满喝的水和他们的不一样,于是盯着她的水囊看。 满宝看见便道:“这是泡了金银花的茶水,柳侍郎想喝?” 周满要不是女子,柳侍郎也就点头了,但她是,所以柳侍郎只是笑了笑,然后摇头。 满宝记在了心里,再往前走时就脱离了队伍,往前跑一段找到了明达公主的车架。 白二郎和明达坐在一起,马车太慢了,太阳又大,又无聊,所以他此时正有些打瞌睡。 车架被敲了敲,他就抬起头来,见明达似乎也刚被惊醒的样子,就撩开帘子去看。 满宝骑着马走在马车边上,问他:“让你带的东西呢?” 白二郎就指了后面跟着的内侍道:“问马福明。” 他突然也不想在车中坐着了,于是和明达招呼了一声后就问外面的侍卫要了自己的马来。 一骑上马他就高兴的不行,“还是骑马好呀。” 满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两刻钟后你要还能这么说,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用不了两刻钟,不一会儿他就受不了,“这太阳怎么这么烈?” 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然皇帝为何出京避暑? 满宝道:“我去找段医助拿东西,你让马福明去前头找扎营的禁军要一个灶台。” 白二郎只能去给她跑腿。 要是满宝他们自己出行,中午停歇自是不会生火的,但这是圣驾。 不过要是满宝他们轻车简从,京城到雍州这点距离也不至于大中午的还在外面。 大部分人都是干粮,嗯,包括跟随着的尚书和侍郎大人们,禁军们也就搭了几个灶台给贵人们热一热饭菜。 白二郎直接要了一个煮茶水。 他听满宝的,让厨娘先在家里煮了两桶浓稠的酸梅汤,此时直接倒进锅里,一次半桶,煮开后往里洒一些满宝拿来的桂花干,然后就往一个装了不少冰的桶里倒去…… 白二郎站在一旁看,看见乌红色的汤汁从洁白的冰上落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冰看着可真好吃…… 他拿了勺子要勺一块上来,被走过来的满宝一把打下手。 白二郎:“……你怎么过来这么快?” 满宝:“你猜?” 白二郎不理她了。 内侍和宫女们将桶里的汤和冰搅在一起,很快冰就化了,然后盖上桶,先给帝后送去。 第1083页 不一会儿,随行的官员们也分到了微冰的酸梅汤,别说,这会儿大太阳照着,喝一碗下去的确很治愈。 等忙完,内侍和宫女们则是凑在一起小口喝着才煮出来没多久的药茶,亦是解暑的良品,只不过口感不会有大人们用的酸梅汤好就是了。 但这时候,他们还能喝上解暑的药茶,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随行的内侍宫女,一半是有车坐的,远远的跟在后面,还有一半则是靠腿跟随在车架身侧的。 所以失水更多的是他们。 古忠服侍皇帝用完午食,便过来要开水去泡茶,有内侍奉上了一碗特意用冰冰过的药茶。 他喝了一口后摇头,“还是温温的喝好,你们画蛇添足了。” 内侍吓了一跳便要跪下。 “罢了,”古忠挥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量可够吗?” “够的,不仅小的们,禁军那头也都喝了一碗药茶。” 古忠微微颔首,“周大人倒是仔细,你们也小心着些,难得有人记得我们这些轻贱之人,若是有人中了暑气便去找段医助,可别跟往年似的,就那么一段路,倒要死要活好几个。” 内侍躬身应下。 车架速度慢,一直几近黄昏,他们一行人才到雍州行宫。 皇帝和贵人们直接住到已经安排好的宫殿去,满宝也不用劳累,呼出一口气后招来一个内侍问,“我是单独一个院子,还是和中书省的白大人一起?” 内侍笑道:“白大人已经住在周大人的院子里了。” 满宝就满意起来,点了点头后跟着内侍去她的院子。 这一次皇帝避暑加恩于手底下的臣僚们,因此容许四品以上的官员带家眷。 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本来就没多少,来的又只有一半,因此一人一个院子还是给得起的。 不知是因为白善是中书省的人,还是因为满宝的特殊性,俩人分到的院子紧邻着魏大人他们的院子,距离皇帝住的长秋殿不是很远。 再往外才是各位侍郎的住处。 殷礼住在往里,距离他们两个院子的地方,嗯,正是斜对面。 无事闲人殷或戴着大帽子过来,正巧就碰上要进门的满宝。 俩人看见彼此都是眼睛一亮,满宝上前笑道:“午时休息时我找你,他们说你提前一步来了,怎么进来比我们还晚呢?” 殷或笑道:“我到了以后就在山下等着,等你们都进了才进来的。” 满宝见他精神脸色都不错,便点了点头道:“我先去收拾,等白善回来我们一同用饭。” 殷或笑着颔首。 白善显然一时不得空,满宝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就一进的院落,但正中三间,东西两厢都可住人。 她推开正房的门,见里面打扫的还算干净,便将官帽取了挂在上面,长出一口气,今天明明只是骑马,但好累啊。 她坐着呆了一下,落在最后面的下人和行李总算通过检查上山来了。 大吉和两个护卫抬着两口箱子,西饼五月后背和怀里都抱了大包袱,跟在一个内侍的身后进来。 满宝听见动静出去,伸手接过五月怀里的包袱,咋舌,“不是只收拾了一个箱子吗,怎么多出来这么多东西?” 五月小声道:“今儿一早娘子出门后老夫人过来看过,觉得带的东西太少了,就另外给收拾了一个箱子。” 所以差点儿就没赶上登记造册。 跟着官员过来的家眷和下人名单是一早登记好的,但行李却是现登记,带了几口箱子,几个包袱都会记好。 要不怎么说今天京城的大小官员胥吏都忙疯了呢。 满宝觉得最轻松的就是皇帝了。 然而她觉得最轻松的皇帝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接到了奉上来的折子。 第2624章 甜甜的酥酪 折子是白善奉上来的,他们提前一天来行宫,不仅是检查未来两个月他们办公的地点,还要将送来的折子分好,批上条子后交给皇帝。 皇帝放下茶杯,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折子,一打开便是殷礼上报京畿地区干旱暑热的情况。 皇帝就觉得口还渴,放下折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外面,“大家收拾得怎么样了?” 古忠见皇帝坐不住的样子,便笑道:“正热闹着呢,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就迟疑起来,他拿着折子磨蹭了一下,发现还是静不下心来,于是丢下折子道:“走,出去看看大家收拾得如何了,今日暑热,爱卿们冒着烈日搬迁过来,可别累坏了。” 古忠就笑着服侍皇帝起身出行。 雍州行宫并不在雍州城中,而是在城外,在几座连绵的山中。山中林密,宫殿依山而建,蜿蜒而上。 皇帝的长寿殿在靠近山顶,半山腰还要往上的地方,很是凉快。 一出门,皇帝便吹到了凉风,他忍不住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这可太难得了。 在太极宫里,不论是在屋里还是屋外,不动弹都出汗,一动弹那汗就跟下雨似的。 又闷又热,难受得不行。 皇帝神清气爽起来,便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去后面找皇后,到了寝宫门口,探头看到里面的内侍宫女往来不绝,想了想,到底嫌麻烦,于是他道:“还是不要打搅皇后了,我们别处去看看。” 第1084页 于是又溜溜达达的走了。 皇帝绕着自己的长寿殿转悠了半圈,看到了下山的路,此时黄昏已末,天边的云彩绚烂,太阳落下了小半,其中有抹橘红色的云彩便似乎在山下的树梢间。 于是他指着下面问道:“魏卿他们住在下面?” 古忠弯腰道:“是,大人们都住在下头,再往下是宫中六部所在,最底下则是禁军的扎营之处。” 皇帝点了点头,就抬脚往下去,“走,去看一看魏卿他们。” 魏大人并不在那里,他正在辛勤的处理昨天批下来的折子呢。 白善交了差事,出了长寿殿后加快脚步往下面的宫殿去…… 韩尚书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又骑了一天的马,实在腰酸背痛,于是烦躁的转身往外走,才到门口就见白善衣袂翻飞快速的从他眼前经过。 韩尚书张了张嘴,白善已经提着衣摆往前跑了,跑过两个院子便欢快的推开门跳进去,“满宝——” 韩尚书没想到素来冷着脸跟在皇帝身边的白舍人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抽了抽脸皮。 满宝已经在西饼的服侍下用冷水洗了脸,擦了脖子和手,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呢,听到白善的声音,她惊喜的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高兴的道:“你回来了?” 满宝丢下布巾就跑出去,跑到白善身边,忍不住有些抱怨,“今天好热的。” 白善牵着她的手笑道:“我早料到了,钦天监一早说过这几日都是烈日,暑气重,让人少往外去。你们跟着这么多车架,速度肯定慢。” 他道:“我昨日让人做了酥酪,还与人买了一桶冰镇着,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我带你去吃。” 满宝眼睛大亮,立即丢下院子里的家务,拉着他便道:“走,去哪儿吃?” “我带你去取出来。” 大吉就要放下手里的扫把跟上,白善却挥了挥手道:“大吉,你不用跟着了,这是在行宫里,不会有危险的。” 大吉便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俩人手牵着手跑出去了。 韩尚书站在院门口伸展腰肢,才扭到一半就见到白善和周满双双出门,他身子一僵,扬起笑脸要打招呼,结果俩人根本不朝这边,直接往另一边走了,自然也没看见他。 韩尚书:…… 他眯起眼睛看着肩并肩的俩人相携走远,身后的院门被打开,一个青年走出来道:“父亲,我能去找鲁越他们吗?” 韩尚书回身瞪他,“找鲁越做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知些事,比你还小的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做五品四品官了,看看你现在有何成就?” 白善拉着满宝拐弯进了一条小路,顺着路就往上走。 满宝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看,就见他们住的院子在下面,只是恰巧山石掩映,竟然遮住了视线。 她惊奇不已,“原来这儿还有条小路出去?上面不是陛下所居的长寿殿吗?” “不是,”白善道:“这绕过去,正好在长寿殿的侧后方,我昨日上来时看过,这地方很隐蔽,但路修得不错,景色也不错。” 他先上了一个台阶,冲满宝伸手,拉着她上去,笑道:“上面有一口冷泉,我就把冰桶藏在了那里。” 没办法,这时候能够让冰化的速度慢一点,要么是冷泉,要么就是地窖。 但白善觉得放在地窖会沾染上不好的味道,所以不愿意。 雍州行宫所在的山上有好几口冷泉,白善找的这一口不是很大,大家平常不从此处取水,因此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 白善拉着满宝,终于在夕阳彻底落下之时走了上来。 一个木桶被泡在冷泉里,被用绳子拴在了边上的树上。 白善将桶取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密封的大竹筒。 他将竹筒打开,从树上取下一个篮子来,和满宝一起坐在石头上,他打开篮子的盖子,里面不仅有碗和勺子,还有他准备好的梅干和桂花蜜。 白善挖了半碗酥酪,给她洒了一些梅干和桂花蜜,眼睛亮如星辰的递给她,“你尝尝看。” 满宝看得一愣一愣的,伸手接过,“你怎么准备得如此齐全?” 白善抿嘴而笑道:“你不是说这一二年尽忙着公事了,做梦都想着清闲片刻吗?我想着这样也算是清闲了吧?” 满宝捧着酥酪,眼中闪着水光的点头,“算了,算了的。” 白善道:“夏天不好贪凉,所以你就吃半碗吧,剩下的我给你留起来,放在冷泉这里,明儿还能吃。” 满宝便搅了搅酥酪,拌匀后先喂了他一勺,白善眼睛看着她笑,张嘴含住吃了一口,颔首道:“果然不错,你快尝一尝。” 第2625章 偷 俩人分吃了半碗酥酪,在黑暗中看着天幕上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星星,俩人便依偎在一起,脑袋靠着脑袋的仰头看,“真好看……” 随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增多,满宝忍不住“哇”的一声,指着天上道:“那是天河吗?” 白善也看呆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星星,但这么好看的星河却是第一次见,只见漫天的星星一点一点的,其中有一条银色光芒的彩带最为耀眼,似乎从九天倾泻而下。 他愣愣的道:“还真是天河。” 站在山石后面正有些不耐烦的皇帝也抬头看向星空,一时也看住了。 第1085页 白善和满宝一时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仰头看着,白善更多的是欣赏这样的美景,满宝内心却多了几分惊叹和好奇,“科科,你们的世界就在那条天河中吗?” 科科:“不在。” 它停顿了一下后道:“在更遥远的地方。” 满宝没有追问在哪里,问了科科也不会说的,说了她也到不了。 倒是科科沉默了一下后又道:“宿主,有人站在你们背后。” 满宝瞬间汗毛倒立,她僵硬的扭头去看身后,身后是潺潺流水的冷泉,星光一点一点的映照在冷泉上。 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你,你别吓我~” 和她靠在一起的白善最先发现她的不对,揽住她的肩膀,见她浑身僵硬便问道:“你怎么了?” 满宝一把抓住了白善的手,胆气又回来了,于是眼睛闪闪发亮的在身后的冷泉里一寸一寸的扫过去,“在哪儿,是真人,还是假人?” 白善听不见她的心里话,却能看到她的表情,于是也好奇的盯着冷泉看。 科科:“……不是在冷泉里,而是在石头山后面。” 它干脆道:“是你们的皇帝,还有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内侍和两个侍卫。” 反正主系统最近很少盯着它了,它不介意友情给宿主提供这个消息。 满宝一听是皇帝,立即拉着白善起身,拍了拍衣袍道:“我们回去吧,我肚子饿了。” 白善愣了一下,然后便点头,“好。” 他随手将手中的碗和勺子在流出来的冷泉里洗干净,放进篮子里,重新盖好后挂在树上,这才牵着满宝的手往下走。 星光下,路一阶一阶的往下,并不难走,不一会儿,俩人就转过一块大石头弯了下去。 白善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满宝那么害怕,那上面有什么? 满宝察觉到他停了下来,连忙扯了扯他。 俩人便继续往下,等走下去很远的一段路,满宝觉得不会有人听到了,便长出一口气道:“是陛下。” 白善:“……那我们为什么要躲?” 满宝:“我今晚不想加班。” 白善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拉着满宝往下走。 俩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山,正碰见殷礼带着禁军在巡逻。 哪里用得了禁军统领亲自巡逻? 还巡逻到这里来? 白善不由停下脚步,和殷礼行礼。 殷礼便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俩人,“你们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白善就指了身后的小路笑道:“这有一条小路上山,山上有一口冷泉,景色极美,我们才从上面下来。” 殷礼便顺着看去,不由在脑海里搜了搜这条路,不一会儿就搜出来了,这条小路可绕道上长寿殿,因此他在靠近长寿殿的那个关口还安排了两个侍卫看守。 皇帝…… 殷礼想到皇帝的秉性,还是转头吩咐侍卫道:“去取灯笼来。” 白善和满宝行礼告退。 殷礼看着他们离开,皱了皱眉,这俩人素来聪慧,应该不是在诓他,只是陛下如果在上面,他们两个怎么自己下来了? 侍卫们很快取了灯笼来,而此时,皇帝才指挥着两个侍卫将木桶取了上来,将里面密封的竹筒取出来。 他顺手将树上的篮子也给取了,笑呵呵的道:“天这么热,留待明天就吃不了了,酥酪还得新鲜着吃,走吧,我们回去找皇后。” 古忠大松一口气,扶着皇帝就要转身。 皇帝却指着白善他们离开的方向道:“从这儿下去,本来就是要去看爱卿们的。” 古忠:……要不是您非要躲在石头后面看人家小两口秀恩爱,他们早在山下了。 不过不管他要从哪边走,反正肯走就行。 古忠扶着皇帝下山去。 他们出来时天还亮着,所以没带灯笼,他们不似白善和周满走过这条路,眼神也好,所以往下走时小心翼翼的。 好在才往下走了一段便看到了灯光。 皇帝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殷礼提着灯笼,领着人转弯走上来,迎面撞见皇帝,大松一口气,立即行礼,“陛下……” “是殷爱卿呀,”皇帝笑眯眯的,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朕请你吃酥酪。” 殷礼:…… 他上前两步,站在皇帝身侧,和古忠一左一右的护住他,请他下山。 下面的侍卫们就侧开身,举着灯笼给皇帝照亮山路。 皇帝扶着他们的手下到山下,前后看了看后哈哈大笑道:“原来这条路通的是此处啊,白善他们住哪个院子?” 殷礼伸手指了前面不远处的院子。 皇帝就收声,还嘘了一声道:“走,我们去你的院子,嗯,叫上魏卿和韩卿,朕请你们吃酥酪。” 竹筒很大,今天白善只挖了半碗,余下的起码还有两大碗,皇帝直接让古忠分他们半碗半碗,不一会儿,四个大老爷们就坐在院子里都捧了半碗酥酪。 韩尚书先吃了一口,惊喜道:“不错,鲜新美味赛雪肤。恭喜陛下得一佳厨。” 皇帝笑道:“这可不是厨子做的,不过这酥酪饮罢不仅解烦解渴,还生齿颊润于酥,的确是上品,哈哈哈哈……” 皇帝畅快的笑道:“尤其这其中还有情,那就更是上上之品了。” 第1086页 殷礼已经有所猜测,魏知和韩尚书却是一脸的茫然。 皇帝颇为惋惜,可惜赵国公不在此处,不然他肯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殷或盘腿坐在榻上,因为院子小,他可以听到院子里的人说的话,他微微蹙眉,觉得皇帝的话很奇怪,他看向长寿。 长寿连连摆手,可不敢在这时候出去。 第2626章 您说了算 殷或就泄气的靠在榻上,皇帝要是不来,这会儿他就去找白善他们玩去了,因为皇帝在,他都不好出门了。 白善他们便是找过来也会被拦住的。 长寿就压低了声音安慰他道:“少爷不急,这日子还长着呢,明儿再去找白少爷和满小姐他们就是。” 大吉关上门,回去低声禀报道:“殷大人从山上将人接了下来,现在人都在殷大人府上呢。” 满宝就叹息一声,“我们的酥酪肯定是没了。” 白善安抚她,“没有便罢了,下次我再给让人给你做。” 第一天入住,雍州行宫的动静一直到半夜才慢慢小下来。 山里的宁静和京城的安静是不一样的。 在京城家中,再干净,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听到打更的时间。 但在这里,安静下来大家听到的是虫鸣声,尤其是山下有田,此时又是夏季,蛙声此起彼伏。 满宝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关起来的窗户。 白善也洗漱好了,他掀开薄被子坐在床上,也看了一眼窗户,然后笑道:“山里虫子多,我听五月说祖母收拾了一匹烟罗纱给带来,回头让她裁剪出来做纱窗,这样便是开窗,那些虫子也飞不进来了。” 满宝道:“烟罗纱拿来做纱窗,会不会太奢侈了?” “不会,等我们回去就拆下来带上,回家也依旧能用。”白善道:“东西嘛,只要一直有用,而不是用了些许时候就丢,那就不是奢侈。” 满宝一想也是,欣然应允。 满宝靠在他的怀里,开始想起皇帝来,“你说陛下为什么要躲着呢?” 他要是不躲,请他吃一碗酥酪也不是不可以呀。 白善想了想后道:“凡是凡人都会有窥视欲,陛下也是凡人而已。” 满宝就抬眼看他,“你也会有?” 白善立即道:“所以就需要礼制规范,不窥视人本就是基本的礼节,何况非礼勿视,陛下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要是魏大人和李尚书知道了,一定会规劝于他的。”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因此他请客时略过了李尚书,虽叫来了魏知,但魏知此前一直在忙公事,连皇帝短暂的失踪了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猜到这么多事情了。 因此皇帝无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皇帝神清气爽的先陪着皇后在长寿殿里溜达了一圈,这才去用早饭后会见朝臣。 皇帝精神面貌都与在太极宫时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在太极宫时像一株缺水的麦穗,蔫哒哒的,那此时他就像一株泡在水里正盛开的荷花,脸上眉梢间都是笑容。 一见面,魏知的目光在皇帝的脸上转了一圈后便拿出折子道:“陛下,臣对中书省的几项批示有意见……” 魏知看到他书桌上堆着的折子,眯了眯眼,“陛下,昨日的折子您批了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事来,立即“嘶”了一声,捂住肚子道:“昨夜吃的酥酪或许太冷了,朕回殿后一直有些不舒服。” 魏知面无表情的合上手上的折子,“是吗,臣看陛下脸色红润,不似生病的样子,要不请周太医来看一看?” 今天一直很沉闷的李尚书闻言立即道:“陛下身体要紧,可不能轻忽,是该请周太医来看看。” 于是皇帝不得不派人去请周满。 满宝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呢,才收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一个内侍就跑来请她,“周太医,陛下宣你呢。” 满宝当即吓了一跳,“他吃坏肚子了?” 内侍也吓了一跳,“周太医怎么知道?” 满宝心虚的咽了咽口水,问道:“陛下脸色如何,看着严重吗?” 一边问一边让西饼去把她的药箱给提来。 内侍根本没见到皇帝,他是直接听古内侍的吩咐来叫人的,不过古内侍叫他时面色平静,并不见焦急,因此他道:“应,应该不严重吧,古大人就挺稳重的。” 古忠什么时候不稳重了? 满宝显然不相信小内侍的判断,接过药箱就走。 五月从里面追出来,“娘子,你不换衣裳吗?” 满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已经跟着小内侍快步离开,都火烧眉毛了还换什么衣裳? 满宝就穿着便服急匆匆的赶到太极殿,因为跑得急,赶到太极殿时还有些气息不匀。 正坐在殿中继续商讨国事的众人一起看向她。 满宝气喘吁吁,“陛下不舒服?” 她盯着皇帝的脸色看了看,眨眨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扭头看向追着她进来的小内侍。 大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小内侍。 小内侍一时之间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目光,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满宝见他浑身都在抖,便向左移动了一步正好站在了他前面,她将提着的药箱放下,冲着皇帝深深地一揖,抬起头来问,“听闻陛下身体不适?” 第1087页 “啊?哦,对的,”皇帝反应过来,又伸出手来捂住肚子,“刚才还有些隐隐作痛,现在却没什么事了。” 魏知道:“周大人还是给陛下看一看吧。” 李尚书:“不能讳疾忌医。” 唯一知道些实情的韩尚书,以及完全知道实情的殷礼则是一动也不动。 满宝应下,看了看坐着不动的诸臣,再看向皇帝,问道:“陛下是要在这儿看,还是……” 皇帝立即起身,“我们去内室吧。” 古忠立即笑着上前要替周满提药箱,满宝谢过了,跟着皇帝去内室。 古忠满脸笑容跟在后面,只是走前低头垂眸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内侍,低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小内侍如蒙大赦,爬起来便倒退下去。 皇帝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坐下,周满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把脉,古忠便去泡了两杯茶进来,一杯是给皇帝的清茶,一杯则是给周满的杏仁茶。 显然是放了不少蜂蜜,只是放在手边满宝就闻到了一股蜜香味儿。 她不由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就对她微笑,意味深长的问道:“周卿,朕的肠胃没问题吧?” 满宝脑海中就只剩下萧院正的叮嘱了,于是斟酌的问道:“陛下觉得问题大吗?” 第2627章 一起生病 涉及皇帝身体大事,起居郎自然要跟着了,此时他就拿着小本本站在一旁呢,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周满,便又扭头去看皇帝。 皇帝的手就捂着肚子道:“朕觉得还是有些作痛,不过这都是小毛病,不打紧,些许小事还是能做的。” 满宝就思考些许小事可以是哪些事。 坐着批阅折子算大事还是小事? 和朝臣议事算大事还是小事? 不过肯定是不能骑马出去打猎了,生病了得静养,她可以肯定这是大事。 但…… 满宝忍不住偷偷看皇帝,陛下他老人家想到这点了没有啊,他到底想不想去打猎呀? 主要是她有点儿想去啊。 满宝纠结起来,干脆重新拉过皇帝的手,摸着他的脉沉思起来,“陛下,您除了腹痛还有没有其他难受的地方?” 她觉得皇帝这个借口找的不是很好,想偷懒嘛,人之常情,她时而也想偷懒不去上衙,要不是她身边的人都是太医和大夫,她都不知道以生病的借口请多少次假了。 唉,她可以理解皇帝,但觉得不能过于惯着皇帝,萧院正说的也未必全是对的。 休息可以,但休息太长时间就不好了,要是肠胃出了毛病,那最少得吃三天的药,再休养三四天,七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满宝用目光暗示皇帝,让他再找些别的借口。 可惜皇帝与她默契不够,俩人大眼瞪小眼,皇帝以为她是不愿意为他作假,于是有些不高兴了,生气道:“朕还肩膀疼,腰疼,背疼……” 哪儿哪儿都疼,所以你敢说朕没病吗? 满宝却眼睛一亮道:“陛下,您这是劳累过度,中了暑气了,这个简单,且等我给您仔细的检查检查,很好治的。” 皇帝:……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误会了,不由看了古忠一眼。 古忠微微一笑,上前道:“周大人要怎么检查?” “不用太麻烦的,我看看陛下的舌苔,再按一按痛的地方就好。”满宝兴冲冲的让皇帝张开嘴巴让她看舌苔,一看,她笑脸便一僵,顿了一下后撸起袖子道:“陛下趴着我检查检查?” 皇帝就趴在榻上,满宝伸手在他身上按了几下,按到后肩时皇帝嘶的一声,满宝听见便把移开的手又挪回来,按了按后问:“您觉得这里疼?” “嗯。” 满宝在几处上都按了下,问道:“这里呢?” 皇帝忍不住痛呼出声,古忠焦急的上前一步。 满宝目光一凝,收回了手,和皇帝道:“没事儿,我给您开个药方子,回头给您调配药膏,让人给您推拿一二。” 太医院里也是有擅推拿的太医和医助的,满宝斟酌了一下便给开了方子。 至于肠胃的药,满宝已经忘了,皇帝也忘了,他从榻上坐起来,皱眉问她,“朕这是生病了?” 满宝点头。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病?” “您中暑了。” 皇帝不信,“朕这是中暑?而且今日并不热。” 满宝道:“您就是中暑了,且时日不短了,只不过不是急性的罢了。” 她扭头问古忠,“这几日陛下是不是没有胃口,日食不足往日的三分之一?夜里睡不安稳,却又一直渴睡,却怎么睡都不解困……” 古忠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周大人说的每一点都准了。” “那就是中了暑气。”满宝顿了顿后道:“陛下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少费脑和少费心思,也不可出门晒太阳,更不能出去打猎,但可以在行宫里走一走散散心,适当的动弹动弹。” 皇帝听到前面还有些开心,听到后面就只剩下面无表情了,问道:“这病需要多久?” 满宝就叹息道:“您至少要静养一旬。” 还不如肠胃病呢,好歹六七天也够了。 皇帝直接就躺在了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顶的房梁,没想到自己偷懒还真找出病来了。 第1088页 满宝开了药后便起身,“陛下先休息,我去准备药包,一会儿过来给您灸体,下午会派人过来给您推拿身体。” 说罢退了出去。 起居郎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笔却不停,也没多大的起伏,直白平陈的给他们都记下来。 满宝拎着药箱出去,魏大人立即问道:“周大人,陛下的身体如何?”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要骂,不,是要劝诫皇帝的话。 结果周满道:“陛下需要静养一旬。” 魏知就皱眉,怀疑的看向周满。 不仅魏知,连殷礼几个也都怀疑的看向她。 满宝一见,立即往后一仰,有些高声的道:“你们可别怀疑我作假,这是千真万确的。” 魏知就抽了抽脸皮,难道皇帝还一语成谶,真的肚子不好了? 满宝道:“陛下是中暑了。” 魏知等大臣:…… 他们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问道:“怎么会中暑了呢?” “我看陛下脸色挺红润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是啊,不看舌苔,光看脸色和脉象,是不太看得出来的,他现在病还不算发出来,因此不打紧,我开的药也只吃两副,后面还是调养为主。” “既然不严重为何要静养一旬?” 满宝道:“为了断根呀,而且我觉得陛下需要休息一旬。” 魏知就撸了袖子伸出手来道:“来,周大人给我看看,你觉得我需要休息多久?” 满宝便提住魏知的手,右手手指直接搭在她的脉上。 魏知:…… 众大人:…… 满宝一摸,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向魏知的脸色,“魏大人,我看看您的舌苔。” 魏大人:……他这是反讽听不懂吗?他伸手她就还真的搭脉啊? 周满盯着魏知,用眼神迫使他张嘴,一旁的李尚书和韩尚书对周满的医术都信任得很,纷纷劝道:“魏大人,不如就让周大人给您看一看吧。” 魏知无奈,只好张开嘴巴给她看。 满宝就默默地放下了手,严肃的与他道:“大人最少需要静养一月,一月后也不应过于劳累。” 她道:“人的神为精,而精血便为人体之本,大人已经伤了根本了。” 皇帝在屏风后面听到,外衣和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穿着里衣穿着袜子就跑了出来,沉着脸道:“周满,你说朕的肱骨之臣怎么了?” 第2628章 息怒 满宝被皇帝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道:“陛下,魏大人身体有恙。” 魏知却放下袖子,微微整理后行礼道:“陛下,臣并无大碍。是周大人关心则乱了。” 满宝微微蹙眉,抬头就要说话,就瞥见了魏大人警告的目光,她微微一顿,心中一凛,便顿了一下。 刚拿到今天新的折子,正在侧殿分类的白善听到动静不太对,于是拿起才归出来的两封比较重要的折子寻过来,正好看到皇帝光着脚跑出来。 他也看到了魏知的目光,顿了一下后便上前,出声道:“陛下,这是营州送来的急件,说是高句丽与新罗发生冲突,其中高句丽有一支军队进入营州地界,骚扰当地的百姓。” 皇帝难看的脸色这才稍缓,他做到了龙椅上,沉着脸道:“将折子呈上来吧。” 白善就将手中的一封折子呈了上去。 古忠急匆匆的从后面拿了鞋子和衣服出来,先蹲下给皇帝穿上鞋子,才穿了一只正要穿另一只时,皇帝气得将折子扔出去,脚一踢就把穿到一半的鞋子给踢飞了,怒道:“热烘烘的穿什么衣服?滚下去——” 古忠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抱着衣服就弓着腰往后退。 皇帝脸黑如锅的坐在龙椅上,不穿外衣,鞋子都只穿一个,但这一下很讲规矩的李尚书没有开口规诫,就是素来克己守礼的魏知也当看不见衣冠不整的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满宝看到摔到自己脚边的折子,见古忠满头大汗的要上前来拿,便弯腰将折子捡了起来,看似随意的递给了白善。 白善:…… 他抬眼看了眼满宝,满宝就给使了一个眼色。 白善伸手接过,冲她挑了挑眉,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满宝微微垂眸,去吧,去吧,改日还你。 白善便拿了折子上去,重新交给皇帝,微微躬身道:“陛下,营州刺史请求出兵高句丽,此事重大,兵部便直接呈送过来,您看可需要招兵部过来议事?” 赵国公轮守京城,兵部这边只有一个侍郎跟了过来。 皇帝面沉如水的将折子翻了翻,沉声道:“宣吧。” “是。”白善立即躬身往下退,路过周满的时候还扯了一下她。 满宝便只能冲上面行了一礼,拎着药箱就走了。 她一走,气氛虽还有些凝滞,却不如之前紧绷了,古忠垂下眼眸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兵部的右侍郎跟随白善一起进来,大家就这封折子讨论起来,气氛一松,除了皇帝还光着一只脚,穿着里衣显得有些邋遢外,这次的朝会和以往的朝会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怜兵部右侍郎是中途加入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皇帝这样子也知道才发过脾气,于是提着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第1089页 皇帝觉得问他什么都回答不上来,气得不轻,直接光着一只脚站起来,指着他就大骂一通。 是,对朝中大臣,他是不能无故骂人,但有故他就可以骂,谁怕谁呢? 兵部右侍郎抹了一把脸,差点忍不住脾气辞官,但想想还是忍不住了,算了,今天皇帝脾气大,他不与他一般见识。 魏知见了叹息一声,不得不打断皇帝的话,为兵部说起话来。 当下有能耐的臣子脾气都不会太小,再骂下去,皇帝说不定真的要重新找一个兵部右侍郎了。 大家又不缺皇家那点俸禄,也不是寒门,巴着那点名声,因此真的抛开了名利,干得不顺心了,大家上书辞职致仕就是了,又有多难呢? 和魏知一样舍不得辞官的人有许多,但像虞县公那样更随心的人也不是没有,不巧,现在的右侍郎就有点儿随心,他是可以为了抢一坛好酒偷跑着早退下衙的人。 满宝出了长寿殿,拎着药箱想了想,便转身去了下面的太医院办公房。 推开门,郑太医正在给人配药,看见她来便起身行礼道:“周太医,您总算是来了,不少贵人昨日都有些中了暑热,昨晚又贪凉,所以生病的不少。” 满宝问:“严重吗?” “都不严重,只是需要配一些药,我们带来的人手有限,您帮帮忙。” 满宝颔首,将药箱放下,和郑太医拿着他写下的脉案进去抓药,问道:“陛下上次请脉是什么时候?也是萧院正去的吗?” 郑太医想了想道:“是刘太医去的,五天前,不对,好似是七天前了。” “陛下不都是三日一请脉吗?” 郑太医道:“陛下不乐意有什么办法?” 他道:“陛下近来烦躁得很,萧院正说是暑热,京畿的确又闹干旱,听说江南那边雨水很多,好几条河都被冲垮了,朝政不顺,陛下脾气就有点儿大,萧院正和刘太医已经叮嘱了御膳房给陛下熬煮避暑酸汤。” 满宝撇了撇嘴道:“那汤一点儿也不好喝,还比不上酸梅汤呢,要是我,宁倒不喝。”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皇帝不会因此就不喝吧? 郑太医就问,“您刚才从长寿殿下来的?陛下怎么了?” “中暑了,”满宝闷闷的道:“但问题最严重的是魏大人。” 她问道:“魏大人的平安脉无人去请吗?” 郑太医道:“这个看情况,一般来说,像魏大人这样的大人,我们太医院是一月一请,但有时我们忙不开,有时他们忙不开,自己也无病痛,不叫,我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讨嫌了,但一般每半年都会去请一次脉的。” 他想了想后道:“魏大人上次请脉好似是年前了。” 满宝问:“谁请的?” “我。”郑太医看她,“怎么了,魏大人有什么病?” 满宝就叹气,“魏大人的身体不好了。” 郑太医就吓了一跳。 满宝和郑太医将各位贵人需要的药抓好,其实现在寒邪还在外表,并不是很难治,所配的药也尽量简单,以免药效有影响,反倒不美。 满宝略一思索后道:“叮嘱来领药的人注意饮食,这两日先清淡饮食,行宫清凉,用了药,过不了两天体内的暑热就散去了。” 郑太医应了一声。 满宝就沉思的去准备皇帝要用的药灸,郑太医坐在一旁发呆,“年前我把脉,魏大人虽有些劳累过度,但也不至于就不好了吧?” 满宝道:“那时候可能没什么,但长时间的劳累过度,到了一个点就会变糟了,今年年景不太顺,从开春开始就各种事情不断,心神耗费大。” 郑太医就苦恼,“一会儿陛下要宣召我等吧?周大人,你可有治疗的良方?” 满宝点头道:“有呀。” 郑太医眼睛大亮,满宝就道:“魏大人放下政事,从此刻开始休养,静养上二三年便有痊愈的可能。” 第2629章 问诊 郑太医眼里的光亮就熄灭了,这不就相当于辞官致仕了吗? 且不说皇帝愿不愿意,魏知怕是也不愿意吧? 他摇头叹息一声,将此事抛到脑后不管了。 满宝则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魏知这样的劳碌病,更是需要休养。 若是他不能休息…… 满宝沉思起来,她要咱们治疗呢?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古小公公亲自过来请满宝去长寿殿,他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小声道:“我师父说陛下今日心情很是不好,也不提自己生病需要静养的事了,各位大人因为回的话不好,今儿被骂了好几遭。” “现在大人们都散去了,陛下只留下了魏大人,俩人正要用午食呢,只是想等周太医看过以后再用饭。” 满宝表示明白,谢过他的提醒。 古小公公就低声笑道:“奴才还要叩谢周大人呢,今日多亏了周大人解围,不然我师父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满宝小声道:“是白大人解的围,该谢他才是。” “是,白大人要谢,但周大人也要谢的。” 满宝拎着药箱去长寿殿。 皇帝已经老实的穿好了衣服,鞋子也穿好了,正坐在桌子边和魏知下棋。 魏知这人一点儿都不知道让人,棋艺又比白善略好,因此皇帝下得很不开心。 第1090页 看到周满,已经快要输的皇帝立即丢下手中的棋子,把一盘棋都给搞乱了,他对魏知道:“先让周卿给魏卿看一看吧。” 魏知看了一眼棋盘,也放下了棋子,对着周满微微一笑。 古忠立即带着内侍上前将棋盘收了,把桌子收拾出来。 满宝上前打开药箱,把脉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魏知将袖子往上拉了拉,便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满宝的手指搭在他的脉上,垂下眼眸仔细的听脉。 半晌,她抬起头来问道:“大人平日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魏知笑着摇头,“并没有什么不适。” 满宝就看向他的脸色,眼底的青色,已经肩肘的垂度…… 满宝仔细的回想这一年多来见到的魏大人。 她记性素来好,又是太医,最擅观色,说起来,这一年多来魏大人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满宝的目光从他鬓角的白发中扫过,再看过他的脸色…… 魏知可比她先生小好些,但脸色的润泽和红光还比不上庄先生呢。 嗯,她家先生这几年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比之她小时候也不差,所以人的身体好奇怪,它可以未老先衰,也可以鹤发童颜。 皇帝在一旁等得焦急,但见周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魏知,他便耐下性子等着。 等了半晌她也没动静,皇帝也忍不住扭头盯着魏知的脸看。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魏知一囧,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偏开目光,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周满一用力压了下去,他只能老实的不动了。 皇帝看看魏知,又扭头看看周满,忍不住在心中嗤了一声,要不是魏知是个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他几乎要以为周满这么看着人家是看上他了呢。 皇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美少年养养眼,哦,不,是美青年,于是他扭头看向古忠,吩咐道:“白舍人还在长寿殿吧,把他叫来。” 魏知:…… 满宝总算回想到了上次大朝会见到的魏知,收回手后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魏大人,您是不是腰背酸疼,端坐着超过两刻钟就酸疼难忍?” 魏知微微一笑,正要说“不是”,满宝突然道:“魏大人,诊断是作为太医最基本的能力,我若是连这都说不准,那这太医也不用当了。” 所以您确定要害我不专业吗? 魏知被噎住。 满宝接着道:“您实话实说就好,我也好诊断。” 皇帝立即回神,和魏知道:“魏卿,朕是离不开你的,但不是以这种误诊之法,你如实告诉周满,不可讳疾忌医。” 他顿了顿后道:“这还是魏卿劝诫朕的话,你自己总要做到,不然何以劝诫朕呢?” 魏知最终叹息一声,和周满点头。 满宝立即追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也就身上酸疼些,除此外并无其他不适,”他见周满一脸不信,便保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且我也未曾将此酸疼放在心中,年纪大了,人身上总是会有些毛病的。” 满宝干脆主动问起来,“您夜里睡得好吗?” 魏知:“……还好。” “一般夜里能睡几个时辰?嗯,昨晚几时入睡,几时起的,夜中可有起夜和醒来……” 问的那是仔仔细细,就跟刑部审讯犯人似的。 魏知嘴巴张了张,在皇帝的注视下还是老实的回答。 满宝从睡眠问到饮食,又问到白日的精力等,便大致有了成算。 一旁的皇帝沉默了。 魏知的日常其实和皇帝的差不多,不过皇帝偶尔还要去西内苑看看禁军,多少会动弹一下身体,加上他本性贪玩儿,总是见缝插针的玩一下,不似魏知,那简直是睡也在思考国事,醒也在想着国事。 正如周满所言,人的神便是精血,如此伤神,要说魏知没病皇帝都不信。 他从开春后一直忙碌到现今都想装病休息两日,以己度人,他觉得魏知也太累了。 满宝在心里将魏知的脉案又过了一遍,然后叹息道:“陛下和魏大人要怎么治?” 皇帝蹙眉看向她,“你是太医,反倒来问朕要怎么治?” 满宝又不是傻子,今天早上魏知瞪她,白善又替她解围,她便反应过来魏知怕是不愿休息养病,甚至皇帝也未必愿意,于是道:“作为太医,臣的建议就是静养,这二三年内慢慢调理,或许能治愈。” 魏知立即和皇帝道:“陛下,臣并未感觉不适。”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皇帝也沉思,半晌后看到奉旨前来的白善,于是起身道:“白舍人,你来的正好,今日让你见识一下魏大人的棋艺,来,你们来此下一盘。” 于是他让白善和魏知下棋,他领着周满走了。 魏知和白善:…… 这神来的一笔啊。 满宝却接受良好,拎着药箱就跟着皇帝走。 第2630章 偷吃 皇帝坐在榻上沉着脸不说话,满宝将药箱放在一旁便垂首恭立着。 皇帝自己安静的呆了一会儿,想完了自己的心事才抬起头来看向周满,问道:“魏大人的身体果真没别的法子了?” 满宝应了一声“是”,略一思索后道:“陛下,人的神思有限,心神大耗,若不能静心休养,这病是治不好的。”比如皇后。 第1091页 皇后这两年身体比之前看着好了许多,但那只是因为带了手环,呼吸道上的疾病少了。 可身体还是虚弱,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换季之时身体就会受不了寒暑的变化生病。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神耗费过大,身体虚弱,这才比常人更爱生病。 只不过皇后和魏知二人,一个表现在外,一个却未曾有表现,所以皇后一直有用药调理,而魏知没有。 皇帝有些伤心道:“不论用什么药,朕都会使人去寻找。” “陛下,魏大人的病不能用重药,便是现在也应休养为主,再配以汤剂调理,等过一段时间应该改为蜜丸,这样药性弱一些,毒性也小。” 皇帝蹙眉,“好药也不能用?”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满宝道:“魏大人本就伤了根本,内里空虚,本就要慢慢温养,若是一下用了重药……” 就算是皇帝不太懂医理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皇帝思索起来,“朕记得殷或的身体就素来不好,以前老谭太医也说他是底子不好,内里空虚。” “的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魏大人是后天自己劳累所致,而殷或是天生,最根本的一点虽不一样,可病症却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早就传闻殷或会早夭,但他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是呀,那他活得多好呀,”满宝道:“他并无国事操劳,也不必忧心学业,累了休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散心,日日蜜丸和药膳吃之,偶尔扎个针,陛下,魏大人除了最后两点还看做到,前面哪一样可以做到?” “这病最不能劳累,也最不能耗神,您和魏大人都不想休养,这就断了最基本的路了。” 殷或现在过得多爽啊,以前他就跟个工具人似的,全家的子嗣压力都压在他身上,因此他不管用多贵重的药效果都不怎么样,隔三差五的病倒,隔上一二年就要准备一副新的棺材冲喜。 但现在他六姐孩子都生了,直接姓殷,老夫人如今只关心他的身体,偶尔忧愁一下他不肯成亲,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逼他。 他又有了自己的宅子,一旬倒有大半时候是住在自己的县子府里,自在的很。 现在更好,直接从崇文馆里结业,他高兴了出去逛逛街,吃穿不愁,家里的金银随便他取用; 不高兴了还能去护国寺里找智忍大师论禅,也能叫上下衙的白善等人一起出去说说话,聊聊天,简直不要太自在。 魏知现在能做到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皇帝暂时还离不开魏知,魏知暂时也不想离开皇帝。 此时君臣两个倒像是要被强制分开的恋人一样恋恋不舍的看着彼此,最后皇帝还是下令让周满为魏知治疗,同时强制魏知休息两日。 他觉得他得问一问皇后的意见。 至于朝廷诸臣的意见,皇帝并不想问,甚至还要周满隐瞒魏知的病情,“出去后你就说自己诊错了,魏大人同朕一样只是中暑。” 又道:“他的脉案要做两份,另一份真实的与朕的放在一起。” 满宝愣了一下后躬身应下。 萧院正说过,现在太医署和太医院不一样了,太医署是朝廷的机构,因此不必听皇帝的,要就事论事; 但太医院却依旧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皇帝的命令就是最高的规矩,在他的命令下,一切规矩都可改。 满宝躬身退了出去,白善和魏大人早下完一盘棋了,俩人就放着下好的那盘棋在那里不动,直接坐着谈起国事来。 恰好,一个中书省,一个门下省,倒是配得很。 看到周满提着药箱出来,俩人的目光都看过去,白善下意识的站起来要迎上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笑着走到一旁。 魏大人扫了他一眼,便问周满,“周大人,陛下呢?” 满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忘了给皇帝药灸了。 她有些苦恼的道:“陛下在屋里呢,魏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魏大人从她的脸上收回目光,起身去找皇帝。 他一走,白善便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问:“你用早食了?” 满宝一怔,这才觉得好饿,一时捂住肚子没说话。 白善就叹气,“这都是吃午食的时候了……” 所以你竟然连早食都没吃。 满宝小声道:“昨晚睡太晚了嘛,行宫里又凉爽,一不小心就起晚了……” 本来她是想打完五禽戏后用早饭的,谁知道皇帝会突然叫肚子疼? 白善只能叹气,他往里看了一眼,因为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因此他也不敢在此多话,但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点心,便溜溜达达的过去端了过来放在棋盘边上,捏了一块给她吃。 满宝看了一眼,是皇帝爱吃的密告,于是伸手接过,低头吃了。 盘子里的点心不多,都是皇帝平常爱吃的米糕和红豆糕,还配了一块绿豆糕,满宝都小口的吃了。 等皇帝和魏知谈完话出来时,就看到了俩人中间的空盘子。 白善和满宝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后道:“白舍人和周卿留下与我们用午食吧。” 俩人躬身应下,陪同皇帝去用午食。 第1092页 皇帝常赐宴于臣子,不说魏知,满宝都不知陪皇帝吃过多少次饭了,因此一点儿也不紧张,白善进了翰林院后偶尔也有此机会,因此也从容。 四人坐下用饭,吃着吃着皇帝就开始叹气,脸色哀恸。 魏知脸色平淡的问道:“陛下是肚子还痛吗?” 第2631章 无人能替 皇帝立即收了哀色,脸色都严肃了两分,“倒是不痛了,只是身上也不好受而已,心中更是难受。” 他道:“只要一想到爱卿身上的病痛,朕便食不下咽,恨不能以身替之。” 便是魏知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皇帝的甜言蜜语,但还是有些感动,于是不再刺他之前装肚子疼的事情。 皇帝却已经眼风扫过周满,满宝立即机警接口道:“暑热会胃口不好,继而也会影响肠胃,腹痛也是偶有症状。” 皇帝满意,魏知已经决定放过此事,自然不会再抓着不放,于是微微点头。 吃过饭,皇帝就指了魏知和周满道:“周卿与魏大人回去吧,给魏大人好好的看一看。” 满宝应下,起身拎了药箱道:“陛下,申时左右臣来给您药灸。” 魏知听了一愣,跟着周满出去后便问,“陛下真生病了?” 满宝点头,“魏大人,我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吗?” 魏知没有下定论,往后看了一眼,见白善也跟着告退出来,便笑道:“才吃过午食,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满宝也是这样想的,“半个时辰后我再去给您扎针。” 魏知见她没领悟自己的意思,正要解释,满宝已经道:“魏大人,下官是奉旨看病,您可不要讳疾忌医,不然,不仅陛下那里我不好交代,您将来又如何劝诫皇帝呢?” 魏知便没有再说话,率先下山去。 满宝和白善跟在后面。 白善伸手接过满宝手里的药箱,拎着与她并肩下去,长寿殿和他们住的地方也并不是很远,走过一条山道就能拐进那一群院落里。 满宝和魏大人住的并不远,中间就隔了两个院子。 以免他反悔,满宝都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跟着他进了他住的地方。 魏知一脸无奈,只能随他们夫妻二人跟着进来。 他并没有带家眷过来,哦,魏玉是他小儿子,来倒是来了,只是和长豫公主住在另一处宫殿呢。 伺候魏知的老仆看到老爷带了客人回来,立即招呼着要人做菜,魏知叫住他道:“我们都在上面吃了,不必再做,泡壶茶来吧。” 老仆应下,躬身去泡茶。 进了屋里,魏知坐在椅子上,请俩人坐下,卷了袖子问周满,“现在看?” 其实已经不用看了,满宝早已心中有数,她跟着过来是为了和魏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手段,以及给他扎一套针的。 但难得见他如此配合,于是满宝也不介意再次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谈一谈病情也不错。 满宝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魏知却在沉吟过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有两日的假期。” 满宝:…… 她不太理解,“魏大人何故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活着不好吗?” 看着有些迷茫的周满,魏知知道她这话不是驳斥他,而是真的好奇,于是笑道:“活着是很好,但也要看怎样活着。” 他道:“我暂且还不能离开朝堂,在这里活一月,可当我辞官后活上十年。” 满宝没说话。 收了手道:“这两日您先用汤剂,我会找萧院正为您调配蜜丸,先每三日一针,只是您也要注意休息,莫要过于伤神了。” 魏知笑着颔首。 满宝开了药方,却没有给魏知,反正药也是要在太医院抓的,所以她只给他看了一遍。 满宝带着药方回到太医院,将方子交给段医助,让他抓了药后给魏知送去,这才和白善回到自己的院子。 白善牵着她的手摇了摇,安慰她道:“魏大人且不伤心,怎么你还更加伤心呢?” “大夫看到病人如此不爱惜身体,总会伤心生气的。” 白善却道:“你是病人的大夫,魏大人是大晋的大夫,以己度人便知他为何不肯休养了。” 满宝蹙眉,“朝中能臣并不少。” “朝中能臣是不少,但魏大人也只有一个。”白善道:“认真算起来,现在朝中只有魏大人一个宰相,中书省和尚书省的首官都空置,一旦门下省首官空置出来,朝中争夺此位的人必定不少。” 凡在朝为官者,谁不想着封侯拜相呢? 尤其是文官吗,那更是以拜相为毕生追求。 满宝蹙眉道:“有陛下在,总不会混乱吧?” “倒不至于混乱,可接任之人未必有魏大人与陛下的这份默契,而且,”白善顿了顿后道:“满朝文武之中,敢真正直面陛下怒火坚持劝诫的也只魏大人一人而已。” 别看皇帝一犯错就有大臣弹劾,大家似乎都很清正廉洁,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有魏知在,即便他们弹劾的不太对,皇帝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魏知是不会容许皇帝加罪于言官的,这样会让朝中官员心生忌惮,断绝言路。 “若是没有魏大人,陛下一怒,他们怕是也就趁势收了谏言,一次两次之后,陛下只会有恃无恐。” 白善在皇帝身边一年多了,每日做的最多的事除了给皇帝分折子,就是和起居郎坐在一边看着皇帝和诸位大臣议事,时不时的做些笔记以待皇帝询问。 第1093页 对于众臣之态,他或许没有皇帝了解,但一定比一般的大臣看得更仔细,也更全面。 而且,“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政治意图,”白善压低了声音道:“魏大人心里必定还有许多事想做,在那些事没做完前,他是不会想着离开朝堂的。” 满宝就道:“他不会有那个时间的。” 国家运转,并不能朝夕更改,也不是一二年能做成的事,以魏知的身体状况,再如此不知节制的劳累下去,不会有几年好活的。 白善便叹气道:“却也比直接离开的好,而且大晋此时还真离不开魏大人。” 皇帝也是这么和皇后说的,叹气道:“魏卿前段时间才悄悄的和朕商议着改革盐税,想要徐徐图之,却没想到他如今便生了重病。” “盐税要改,没有三五年不能成效,朕……离不开他呀。” 皇后轻声问道:“朝中何人能替之?” 皇帝摇头,“无人能替。” 有魏知风骨的,没有他这份能力,有他这份能力的,却没有他的风骨和威望,所以此事非他不行。 第2632章 诊不出 皇帝宣召萧院正过来给魏知看病,同时魏知休息两天。 韩尚书等人便结伴去看魏知,正巧遇上周满在给魏知扎针。 于是大家便扒拉在屏风前看着,哦,不,是商量一些国事。 满宝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收回目光继续。 韩尚书道:“今日陛下一早还嚷着要御驾亲征呢,魏大人何时能上朝?” 满宝从针袋中抽出一根长针来,用手指在魏知后背上确定了穴位便扎了下去。 韩尚书等人就眼睁睁的看到那长针没入魏知身体,齐齐打了一个抖。 魏知却没多少反应,趴在榻上道:“陛下也就喊喊,断不能御驾亲征的。” 他道:“区区一高句丽而已,派一员大将前去便可,何况还有新罗与我们夹击。” 李尚书道:“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几人还是没走,继续扒拉着屏风看魏知扎针,锲而不舍的打探道:“周大人,魏大人的病不打紧吧?” “不打紧,”满宝道:“这是体内暑热,加之劳累过度引起的,扎上两日针,以后再注意调养就行,跟陛下的病症差不多。” 韩尚书怀疑的看着她,“昨日周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满宝就叹气道:“怪我,也怪魏大人。” 趴着的魏知:…… 满宝给自己找理由道:“魏大人站着让我把脉,我一时把得不准,韩大人,陛下昨日已经骂我一通了,您可不要再提,不然过几日老唐大人来了我要不好过了。” 韩尚书几个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笑哈哈的应承道:“好说,好说。” 满宝见他们答应,便热情的道:“多谢几位大人顾念同僚之情,既然这样,不如我给你们也看看,或许身上有病痛的,我给你们扎几下?” 韩尚书立刻放开了屏风,站直了以后轻了一下嗓子道:“时候也不早了,李尚书,我们该去处理公务了吧?” “是,陛下晚上不是要设宴?得白天把公务处理好才是。” “我等也要去处理公务了,魏大人好好歇息。” 大家纷纷告辞。 老仆将人送出门去。 满宝松了一口气,魏知也松了一口气。 满宝转了转他背上的针,问道:“魏大人,这么粗糙的借口他们能信?” 魏知笑问,“借口很粗糙吗?” “那是自然,我便是诊错脉了,也不至于把暑热直接说成命不久矣的病症吧,我总觉得陛下给我找的这个借口不怎么样。” “那你还答应?” 满宝耸了耸肩膀道:“我没有别的更好的借口了嘛,萧院正在,或许能找出好理由来。” 萧院正已经在来行宫的路上了,只不过去宣召他的人是早上才出发的,快马加鞭过去,但叫上萧院正,他来到也就傍晚了。 宣召的人没说是给魏知看病,而是说皇帝身体不适,宣召萧院正去问诊。 皇帝可是才去行宫一天呢,吓得萧院正一个激灵,立即收拾了东西就跟着侍卫快马加鞭的往行宫赶。 快出京城的时候才想起来周满在行宫呢。 以周满现在的医术都需要这么焦急的跑来找他,萧院正更担心了。 于是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鞭子一挥就飞快的往行宫赶,于是他在申时左右就到了。 下马的时候,他两条腿都是打颤的。 将药箱抱在怀里,让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就往行宫上面抬。 满宝此时才给皇帝药灸完,很是困倦的拎着药箱回自己的院子,就见萧院正被两个侍卫架着飞快的从山下上来,直接就越过她上长寿殿去,一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萧院正也看到了她,立即叫道:“停停停,且先停一停。” 两个侍卫停住,他放下脚站定,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抬着头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周满。 萧院正皱皱眉,问道:“周太医,陛下生病你怎么不在身边照顾着?” 满宝合上了嘴巴,眷恋的看了一眼她的院子,然后扭头认命的提着药箱上去,“走吧,我们一起去见陛下。” 萧院正一看她这模样便放松了许多,看来皇帝没事儿。 第1094页 他便一手抱着药箱,一手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官袍,与她一同去见皇帝。 于是在家里休养的魏知就被皇帝叫去下棋了,其实是把内侍宫女都给打发了让萧院正看诊。 萧院正仔细摸了摸脉,又看了看魏知的脸色,问了一些话,沉吟起来:“魏大人的确是劳累过度,精血虚耗过大,有些虚弱……” 但还不至于就命不久矣吧? 他不由看向周满。 满宝一脸的认真,并不知道萧院正没把出来这个命不久矣的脉象,还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有效的建议。 萧院正与她合作多年,一对上她这目光就明白过来,于是道:“臣需要和周太医商议商议。” 这是重症,皇帝表示理解,于是挥手让俩人退下了,他留下魏知下棋。 萧院正跟着周满回到行宫的医所,郑太医正满行宫跑着给生病的贵人们问诊,因此并不在,只有段医助值守在此。 萧院正挥手让段医助退下,这才问周满,“你何以看出魏大人命不久矣的?” 满宝惊讶,“您看不出来?” 萧院正默默地看着她,满宝先是怀疑自己,“难道我诊错了?” “虽有些神疲气虚,但还不至于此吧?” 满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两次摸到的脉象,如果一次错还有可能,但她两次都摸到了,于是摇头,“不对,我没有诊错。” 她道:“的确是神疲气绝之像,五脏六腑都有虚弱之势,长此以往,他……怕是没多少日子,只不过现在未曾表象出来的。” 满宝道:“这种疲劳过度少有严重的表象,一旦有了明显的表象,那就是已经回天乏术之时了。” 萧院正自己就是太医,更理解周满的意思,“你是说猝死和气绝之象?” 满宝点头。 萧院正脑海中就浮现魏知的脸色,半晌后叹气,“脸色是不太好,我回头再看看。” 虽然心里对周满的判断信服几分,但他依旧想要自己诊断出来,若是不成,怕是还得把刘太医他们请来会诊才行。 若是连病情都不能确定,这药就不好下了。 第2633章 差一步 萧院正晚上单独拜访了一趟魏知,第二天就把刘太医给叫来了。 刘太医得出的结论与萧院正一样,都只得出疲劳过度,神疲气虚的病症。 于是萧院正沉思起来,便去求见皇帝,想要请他师父,已经致仕的老谭太医来看一看。 皇帝挑了挑眉,道:“魏大人也不愿意休息,明日就要上衙公办了。” 萧院正低头道:“正是因此才要确诊了病情才好定药方,若只是疲劳过度,只是减少一些公务,略休息几天便可。” 可要是真如周满所言,那就不是吃几天药就可以了的。 皇帝沉吟问道:“周满的医术已经在尔等之上了吗?” 萧院正低下头道:“陛下,周太医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便是不看她治疗的病症,只看她编撰的医书便能看出来,若不是医术有大成者,便是有现成的医书在,也难以将它们融合归纳起来。” 萧院正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编撰一本书有多难,但周满能够举重若轻,便可见她的天赋和能力。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道:“朕身体有些不适,那便请老谭太医来行宫走一遭吧。” 老谭太医致仕多年,宫中很少会请他了,因此这一请便惊动了不少人。 不说京城的那些人,就是行宫里的人,后宫除了皇后,前面除了韩尚书几个外,所有人都以为是皇帝生病了,于是轻松的气氛顿时一肃,整个行宫比平日里安静了五分。 京城里的太子也吓了一跳,当即就起身,拎了马鞭就要去行宫,被郭詹事拦住,“殿下,送回来的折子上还是陛下的字迹,显然陛下还能批复折子,若是大病,陛下肯定不能再批复。” “您是监国,若无圣命,您是不能离开京城的。” 太子蹙眉,“父皇都生病了,你还管这许多?孤要是不问一问,回头父皇又要说孤不孝了。” “殿下不如上书问安。” 但太子还是心里焦急,他想去行宫里看一看情况,不亲自看见父皇,他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郭詹事拦住他低声道:“殿下,行宫那里有皇后娘娘和明达公主呢,不会有事的。” 太子抿了抿嘴,捏着马鞭没说话。 皇帝的健康情况对太子来说太重要了。 俩人正僵持不下,庄先生晃悠悠的路过,似乎是刚从外面进来要往崇文馆去。 郭詹事眯了眯眼,叫住庄先生问道:“庄侍讲,不知这几日可有收到周大人的家书?” 庄先生愣了一下后看到站在一旁的太子,略一思索便了然,他行了行礼后道:“未曾收到家书。” 郭詹事皱了皱眉,问道:“周大人一般多久会来家书?” 庄先生道:“只是去了雍州,并不远,况且家中无事,她若是没有增添的东西,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托付于家里,自然不会来家书。” 郭詹事和太子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起来。 庄先生行礼告退。 郭詹事看着他走远,不由看向太子,“殿下,此时除了殷礼,怕是没人能比周满更了解行宫那边的消息了,您此时不宜妄动,京城里您是监国,而行宫那边都是些老王爷,恭王并不在,您不用忧心。” 第1095页 太子转身就走,“孤知道了。” 太子直接去找庄先生。 庄先生正在茶室里煮茶,看见太子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太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言道:“先生应该知道孤是为何而来的吧?” 庄先生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脾气太急了。” 太子有些烦躁道:“郭詹事误会了孤的意思,先生你也不知吗?孤……” “臣知道,”庄先生突然打断太子道:“臣知道陛下是父亲,您是儿子,此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担忧,殿下若是无动于衷,那才是大逆不道。” 太子心气这才平和了一些。 “但是殿下,您不仅是儿子,也是太子,”庄先生道:“臣想,陛下应该会更想您此时像一个太子多一些,因此就不能冲动行事了。” 太子皱眉。 庄先生笑着安抚他道:“陛下应该无事,不然随侍行宫的魏大人、李尚书不会一言也不传回来。” 魏知和李尚书都是坚定的嫡长制度的维护者,当年太子荒唐成那样,李尚书都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而魏知虽然未参与进太子和恭王的争斗中,却一直很反对皇帝过于宠爱恭王,只要有机会就想掰直皇帝的态度。 皇帝要是真的有事,这两位是一定会传信回京的。 如果消息是假的,庄先生更倾向于这是对太子的一个考验。 于是道:“殿下做好一国太子,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就好。” 一国太子和一个儿子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一是保证京城的安定,保证京城朝廷的安定;二就是赶紧派心腹去行宫里问候皇帝,您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要不要儿子去侍疾呀,儿子担心啊…… 于是太子在庄先生的指点下写了一封饱含深情担忧的问候信去给皇帝。 太子的信要比老谭太医晚一步到行宫。 他的信送上长寿殿时,皇帝正坐在魏知的院子里看着老谭太医给魏知问诊。 萧院正则领着周满和刘太医站在一旁看着。 老谭太医年纪很大了,两三年不见,胡子都白完了,白得特别的均匀好看,但光泽很不错,脸色也红润,惹得满宝看了他好几下。 老谭太医一手搭在魏知的脉上,一手则摸着胡子,眼睛微微闭着,但他五感灵敏,睁开眼来便扭头看向周满。 满宝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便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谭太医微微一笑,收回视线去看魏大人的脸色,然后去看一旁皇帝的脸色,来回看了俩人半晌,他对魏大人道:“请魏大人张嘴,我看看舌苔。” 魏知倒也配合,伸出舌头给他看。 老谭太医问了一些问题,大致和周满一开始问的差不多,夜里几时睡的,醒来几次,是否难以入眠,平日的饮食怎么样,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这两天魏知没少回答这些问题,因为问得多了,他这两天便尤其留心,于是回答得也更准确和详细。 老谭太医一一记下,心中便有数了。 他收回手,和皇帝行礼后道:“陛下,魏大人的确病入骨血,差一步就病入膏肓了。” 皇帝:…… 魏大人:…… 这话听着比周满说的还恐怖。 第2634章 天才啊 老谭太医坐在了医舍里和周满讨论治疗的方案。 魏知的病就是需要养着的,但很显然,让他完全休息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各退一步了。 对于如何温和的调养身体,老谭太医的经验是最丰富的,毕竟他以一己之力一直吊着殷或的命。 满宝从他这里学习到了许多,一席话,胜读三年书啊。 满宝最后做了不少笔记离开,还拿走了老谭太医开的三张方子,一张是汤剂,一张是蜜丸,还有一张则是药膳方子。 老谭太医摸着胡子道:“不过,要我看这些都是次一等的手段,再好的药方都不及魏大人安稳的入眠两个时辰。” 他道:“别小看了睡觉,伤的心神精力一般都要靠睡眠补回来,魏大人心神耗费大,偏又不能安眠,唉……” 满宝就开始琢磨起安眠的方子来,不过这个不能用药了,以免和现在调养的药相冲,那边只能用香或药包…… 满宝思考起来。 见周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谭太医微微一笑,扶着桌子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萧院正连忙跟在后面。 他不是第一次来雍州行宫,以前也随侍过先帝和当今来过。 他背着手走出院子,站在树下望着山腰下的宫殿微微一笑:“以前我们的医所只能建在下面,略在禁军之上,上面这些宫殿住所可轮不到我们太医院,三省六部,九寺三监,他们一部占了一处院子还尚且嫌弃不够呢,我们每日要问诊都得从下面一路爬上来,先给陛下和皇后看过,然后才给剩下的贵人们看。” 萧院正微微一笑道:“老师,现在太医院和以前不一样了,陛下更信重我们。” “不止于此,”老谭太医道:“你很好,能将太医署从太常寺中分出,使其与九寺齐名,这是前人没做到的事。” 得到自己师父的认可,萧院正很是兴奋。 老谭太医道:“如今太医署中常留的学生有多少人?” 萧院正道:“如今固定是六百人上下,每年都有结业送往各地方医署的学生,只是都还少,更多的还是得留在太医署中继续学习的学生。” 第1096页 “慢慢来,不着急。”老谭太医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周满还坐在桌子边,正拿着一支笔在苦恼的些东西。 他微微笑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萧院正就低下头道:“学生不济,未曾把出魏大人的病情,倒让老师受累跑了一遭。” 老谭太医却摇手道:“若不是来这一遭,我还不知道周满天赋如此厉害,与第一次见她,相差太大了。而这也不过是过了五六年罢了。” 老谭太医用力的思索道:“是五年,还是六年来着?” 萧院正道:“老师,好似快七年了。” 老谭太医没理他,继续道:“你们与之相比差太远了。” 萧院正低头,他当然知道了,周满年纪摆在那里,学东西快着呢,他们一天学习的时间才多少,她有多少? 话说这几年他对周满是不是过于宽容了,为了让她有修书和看书的时间,她很少处理太医院的杂务。 老谭太医却夸起他来,“你做得不错。那些大人们,哼,时常看不起我们医者。你们读儒家的书少,有时候吵嘴吵不过他们,所以日常还是要多看书。” “可惜你们年纪都大了,已是来不及了,但下一辈却还可以,以后家里的孩子可不能只看医书,也多看看别的书。” 萧院正迟疑道:“老师,术业有专攻,若不专注于医学,怕是难有进益。” 他道:“天下能考中进士的有几人?所以这天下又有几个周满这样的医者?” 老谭太医想了一下,不由叹气,“是我想当然了。” 萧院正忍不住问,“老师,您刚才与周满谈了许久,她的医术……” “已在你之上,”老谭太医再次忍不住伸手摸着胡子笑道:“初见她时,她虽然能拿出比我更好的方法治疗殷或,但一是仗着她的针灸之术,二则是因为她年轻正当年。” 萧院正:“……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的,”老谭太医笃定道:“我一个糟老头子说的话,病人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更不要说我开的那些药方……唉,罢了,罢了,不提了。” 他给殷或开的方子是养精蓄锐,然后下猛药让他爆发出生命力,持续半年到一年的时间留下子嗣。 因为这是家属的要求。 周满倒好,直接和病人里应外合偷偷停了他的药,换了另一种药方,他当时仔细的看过。 要是只单纯服用周满给开的汤剂,殷或必死无疑,因为汤剂虽然温和,药效对他的身体却难以达到那个点的作用。 但她会用针灸。 针灸激发了药效,甚至引导药效行走全身,因此殷或才能靠着那温和的药方活了下来,还因为减少了药毒,不管是身体和心理都好受了许多。 不过老谭太医一直认为最关键的是周满打开了殷或的心结,这才是保持住殷或活力的最重要原因。 在这一点上,他一个糟老头子自然是比不上周满的。 所以当年他只惊艳于周满的针灸之术,对她的诊断和开方之术只给了尚且稚嫩的评价。 可才几年,她的诊断和开方之术已经能够让老谭太医同样惊艳了。 老谭太医无限惋惜,实在是可惜,这样的人却拜了一个儒生为师,合该拜他为师才是啊。 “魏大人的病症不在表,而是在里,皮毛上的病症好诊断,已经有了症状的病也好诊断,但像魏大人这样未曾表现出来,而内里已经千疮百孔的病,只有经验丰富的大成医者方能看得出来。”老谭太医道:“只我知道的大夫中,世间能诊出这一病症的,包括我在内,不超过五人,而今,周满是第六人。” 萧院正咋舌。 老谭太医就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膀道:“这样的医者,她这样的年纪,一直留在京城之中可惜了。” 萧院正一惊,“老师……” “我记得你当年升为五品太医前也曾告假过两年,顺着渭河往下走到了岭南吧?”老谭太医道:“她需要见到更多的病症。” 萧院正苦笑,“可她是女子,且还成亲了,其夫君是中书舍人。” 哪里走得开呀? 老谭太医就意味深长的道:“你太小看她了,就好比几年前的我,也低估了她。” 当年,他知道她很厉害,却未曾想过她可以这么厉害。 第2635章 串户 满宝已经去翻他们带来的医书中关于助眠香料或各种药包的使用方法了。 刘太医跟在她身边,见她翻书基本只翻看目录,就抽了抽嘴角道:“别看了,带来的医书中就没有涉及香料的,你要实在想看,只能开了条子回太医院让人把书带来了。” 满宝心里有股冲动,“不然我回去一趟吧,快马加鞭,明天一早启程,后天上午就能回来了。” 刘太医想了想,现在他和萧院正都在此,周满暂时离开问题倒不大,于是道:“你去问过萧院正。” 满宝好奇的问:“刘太医,您对香料熟悉吗?” “不熟,”刘太医道:“术业有专攻,太医院里对香料一类比较熟悉的应当是已经致仕的计太医。” 满宝一听很是惋惜,她对香料也不熟,特别是药香。 “不过现在助眠的香料也就那几种,先不说是否对魏大人有用,就算有用,魏大人会用吗?” 第1097页 “为什么不用?‘ “因为贵!” 满宝便安静了,想了想后道:“没事儿,到时候让陛下送。” 刘太医便不说话了。 老谭太医和萧院正感慨了一下周满的医术,进去看过周满定下的治疗方案后,自觉没有可补充的了,便请辞下山去。 满宝觉得老谭太医很厉害,之前他们只在殷或的病上有过交集,这一次因为魏大人,他们论起病症来,她才发现京城里竟还有这样一位厉害的老太医在,说什么也不肯放过。 于是起身问道:“老谭太医,您何时回京?” 老谭太医笑道:“今日已经晚了,陛下若无其他的吩咐,我明日便回京。” 满宝立即道:“我随您一起回去吧。” 满宝趁机和萧院正请假,她得回去找书。 萧院正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满宝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怪,但只是略一思索就被和老谭太医同行的兴奋冲掉了。 她高兴的和老谭太医道:“天气太热,我此次出行没有带马车,老谭太医不介意我和您同车而回吧?” 老谭太医笑着道:“不介意。” 一旁的刘太医忍不住道:“周太医不是要快马加鞭的回去吗?” 满宝道:“我突然想起钦天监说过,这几日高温烈日,要谨慎外出。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要保重身体。” 刘太医还能说什么呢? 老谭太医去和皇帝作别,顺便告诉他和魏大人,他们商量出来的治疗方案。 一种是辞官休养,这一条不用详细说,大家都知道不可能; 第二种就是边工作边调养,能不能治好不一定,但要尽量控制住不恶化。 皇帝和魏知都选择了第二种。 因为其中会用到针灸,而且周满回一直随侍在行宫这边,所以魏知便成了她的专属病人。 嗯,还有皇帝,他此时也在病中呢。 满宝顺便提起安眠香的事,和皇帝道:“臣明日就和老谭太医回去取一些医书来钻研。” 皇帝:“临时抱佛脚吗?” 满宝道:“我会努力的抱住,让它有作用的。” 皇帝说不过她,撇了撇嘴后应了。 满宝就高兴的告退,趁着有时间,跑去找长豫,“我明天要回京城了,你要不要我帮你带吃的?” 长豫眼睛一亮,问道:“你回京城做什么?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这么热的天,你本就是来避暑的,跟着我跑回去做什么?”满宝道:“我是回去找医书呢。” 长豫一听,便满腹忧虑道:“父皇的病很严重吗?” 这两日又是请萧院正,又是宣召刘太医,今天更是请了老谭太医,可是她去请安时父皇的脸色明明还挺好的,也照常处理公务,要不是他的寝宫里有药味儿,她又看着他喝药,她几乎要以为父皇是装病了。 本想休息两日偷个懒的皇帝因为魏知生病的事,他到底还是没能偷懒。 满宝道:“不是很严重,放心吧,过不了几日就好了,不过是我想找些安眠香和安眠药包的方子,所以要回去查医术。” 长豫愣了一下后道:“安眠香啊,这个东西我有啊,书的话,我记得明达手里就有几张调香的方子,你要不要问一问?” “好呀。” 长豫就和满宝手牵着手去找明达,路上道:“你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东市里的卤肉,既去了东市,再帮我带一些炒栗子,还有九福楼的烤鸡,可惜鱼脍不好外带,须得新鲜着吃才好……” “对了,你大嫂做的豆花也好吃。” 满宝闻弦知雅意,立即道:“等我回去就让我大嫂做,嗯,此时做豆花放水里镇一镇,甚是美味。” 长豫就高兴起来,拖着她加快了脚步,“走,去问问明达她可有想吃的东西。” 明达没有,倒是白二郎有许多想吃的,主要行宫里的饮食要比京城里的清淡许多。 最主要的是,在京城他们可以时不时的出去逛街吃东西,但在行宫里,他们可以时不时的骑马出去打猎,还可以时不时的去地里摘点儿瓜果蔬菜之类的,唯独就是没有集市给他们逛。 白二郎嘴馋。 长豫也道:“一开始还好,几日下来,我嘴巴都快没味儿了。” 满宝也馋,尤其他们还点了这么多菜,于是咽了咽口水后道:“我都给你们买!” 然后大家一起吃,这可不是她贪嘴,而是给公主们买的。 满宝还悄悄的问白善,“你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我给添到菜单上,都说是长豫要的。” 白善忍着笑道:“你这栽赃倒是栽得光明正大。” 满宝道:“长豫不会介意的。” 白善想了想后小声道:“这会儿大嫂应该不在京城,而是在莆村,从那里过来不远,你要是想吃,出去以后派人回去一趟,山下便有庄子,让大嫂他们将东西送到山下,以后让长豫公主派人下去取就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还憋着难得回京一趟带这么多东西。 满宝眼睛大亮,“我怎么没想到?” 白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道:“这次回去你把大吉他们都带上,让他们给你跑腿,别晒着了。” 满宝点头,表示明白。 第1098页 第2636章 回宫 皇帝这一天都很忙,因此没空看太子送来的信,后来则是忘了。老谭太医的诊断表明魏知的身体不乐观。 他不太高兴就不想再思考私事,因此一心扑在折子上,想用公事麻痹自己。 等想起太子似乎叫人送来一封信时,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了。 大家议事过一波,正中场休息。 皇帝翻着案上的东西,这才看到太子送来的信,于是随手就拆开了。 看到信皇帝才知道外面的留言是有多汹涌,他目光扫过屋里的大臣们,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温和的道:“朕今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周太医有功,来人,去库房里找两匹绢布赏给她。” 古忠愣了一下后躬身应下。 底下的大臣们面色不变的恭维道:“陛下好就是天下好。” “上天保佑,陛下必定福寿安康……” 打量谁不知道生病的是魏知,您就是个幌子呀。 不过能够让皇帝自愿成为一个幌子的臣子,天下间也没几个人吧? 韩尚书几人悄悄的看了一眼魏知,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只有几年时间的人。 看着活蹦乱跳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皇帝赏完周满,吃过午食时候还带着大臣们顺着树荫出去溜达了一圈散步消食,让大家都看见了他的龙颜,病重的事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此时,满宝和老谭太医已经回到京城,她先把老谭太医送回谭家,这才依依不舍的牵着马离开。 老谭太医也有些依依不舍,这一路和周满交流医术,他颇有所得呀。 满宝收获更大,觉得前面几年竟然漏掉了老谭太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已经在科科空间里的书架上扒拉着了,想着用什么书去或方子去找老谭太医交换些医术或者经验。 满宝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周宅。 刘老夫人微惊,亲自带着郑氏过来,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满宝道:“祖母,我回来找医书的,明儿一早就走。” 刘老夫人就松了一口气,笑问:“善宝和你在行宫还好吧?” “挺好的。” “二郎可还乖巧吗?有没有惹祸?” 满宝:“您放心吧,有明达公主在,他惹不了祸。” 她幸灾乐祸的笑道:“陛下疼明达公主,所以他们的住处就在长寿殿边上,离得可近了。” 听白善说,白二郎现在每天都要给帝后晨昏定省,偶尔还被皇帝拉着考校功课,被拎到殿里一起听老大人们议事,可苦了。 刘老夫人一听便放下心来,见她放下东西就要进宫去,连忙拦住她道:“这会儿天热,不如等凉快些再进去,而且你还没用午食吧?” 满宝想了想便点头,“那我先用午食,不过还是不等凉快了,这会儿等到太阳下山也未必会凉快。” “那我让人给你准备马车,坐着马车去好歹能遮住太阳。” 满宝应下,便和刘老夫人及郑氏去用午食。 她将昨天晚上写下的单子交给刘老夫人,“全是长豫公主他们托我带的,祖母,您帮我把东西都买回来吧,我明儿一早带上就走。” 刘老夫人看了一眼后忍不住乐,这上面可有好些吃食是满宝和白善喜欢吃的,哪里就全是长豫公主他们托着带的了? 她笑眯了眼,颔首道:“好,我一会儿呀就派人去找店家预定,让他们明儿一早再做,这样新鲜些,到时候再使下人去取,你直接拿到行宫去就行。” 满宝连连点头。 郑氏也跟着看单子,道:“你大嫂不在家中呀。” “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让人去莆村找大嫂了,明天他们直接送到行宫那儿去。” 刘老夫人就叮嘱道:“暑天热,也不要贪食。” 满宝应下,保证他们不会贪食的。 毕竟行宫上这么多人呢,不说还有殷或几个,跟着大臣们去的家眷,其中有不少是白善他们国子监和崇文馆的同窗,见到面了,那不得意思意思吗? 满宝用过午食,略一休息就进宫去了。 皇宫的气氛有些沉闷,守门的侍卫们看到她从马车上下来,都纷纷瞪大了眼睛,心中各种猜测都有。 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满宝一脸疑惑的与他们对视,试探性的往宫里走,见他们一直都盯着她,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点儿心虚气短,不由多解释了一句,“我是奉旨回京的,可不是偷跑回来的。” 侍卫们:……他们想问的是这个吗? 他们想问的是,皇帝老爷子是真的病重了吗,您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反而回来了? 但没人敢问,毕竟有窥视圣体的嫌疑,他们担待不起。 满宝脚步有些发虚的跨过宫门,还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还是盯着她看,就提着心问科科:“科科,他们怎么怪怪的?难道是我的衣裳没穿好?” 满宝还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和胸口,但没什么问题呀。 而且她出门的时候可是刘祖母和婆婆送到院门口的,要是有问题,她们肯定会告诉她的。 满宝心里安定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儿虚。 科科来回扫描了几回,也找不出原因,觉得人类这种智慧生物还是太复杂了。 第1099页 满宝一脸莫名的往太医院去,她决定先去太医院里找书,再去崇文馆,这样下午还能和庄先生一起出宫回家。 皇宫里的气氛比之前的更加肃穆,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每个人看见她都瞪大了眼睛,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满宝垂着眼眸思考起来,一边上台阶一边想,难道就在他们去行宫的这几天日子里宫中出了大事? 可她也没听说啊。 雍州和京城又不远,消息传递不慢,若是出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啊,她可每天都去见皇帝呢。 正想着,身后传来呼唤声,“周大人,周大人……” 满宝回头看去,就见远远的,吴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正往这边跑。 她挑了挑眉,拢手站在台阶上思考,看着吴公公慢慢跑近,然后喘了两口气就往台阶上跑。 满宝心里啊啊啊的大叫,问科科,“宫中有规定,不得急行,这还是吴公公告诉我的呢,难道太子出事儿了?总不能是他造反了吧?” 第2637章 谁吓谁 科科也吓了一跳,顾不得和宿主要积分,直接就朝东宫扫描去,然后延伸向整个皇宫。 扫过去后,它也有点儿不太确定,“皇宫的守备是比之前更多,也更严密了,但太子现在东宫,并不是在太极殿里,哦,你的那些同僚大臣们,他们现在都在东宫里正常商讨国事呢,你们人类历史上的造反不都要死人吗?” 满宝:“老唐大人也在吗?” 科科道:“在。”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他在那问题就不是很大。 几句话的功夫,吴公公已经带着人跑上来了,满宝扬开笑脸迎接上去,下了两阶台阶扶住他,好奇的问:“吴公公,什么事这么急呀?” 吴公公咽了咽口水,匀了一下气,抓住周满的手道:“咱家正要去太医院请人呢,正巧就听人说周大人回来了,所以就赶着来请周大人了。” 他努力扬起笑脸道:“太子妃身上有些不太舒服,想请周大人去看一看。” 太子妃这会儿肚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满宝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有何症状?” 是摔了,还是肚子痛,或者是见红了? 吴公公哪敢诅咒太子妃,因此低着头含糊其辞,满宝见他这样,还以为涉及机密,急得不行,跺了跺脚后道:“东宫可有太医或者医女在吗?有没有药箱?” 这个有。 吴公公连连点头。 于是满宝也顾不得猜疑宫里是出了什么事,拎起裙子就往东宫跑。 吴公公瞪大了眼睛,伸手想拦,她已经快速的下台阶,眼看着就要下完了,他连忙追上去,“周大人,您慢些,您慢些,太子妃她……”也不是那么严重的。 可怜吴公公才缓过一口气,也只能拎着袍子跟在后面跑。 两个小内侍则跟在吴公公身后。 巡逻的侍卫看到他们跑动,眉头一竖就要喝止,看到追在周满身后的吴公公,顿时憋了下去。 吴公公跑过去还得解释一句,“太子妃要请太医……” 看着他们跑远,有侍卫忍不住道:“太子妃不会有事吧?” “闭嘴,宫闱密事岂是我等能议论的?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就行。” 大家立时低下头去低低应了一声,但心里也不由猜测起来。 生活在顶端上的那几人,任何一个出事,那都不啻于一场地震。 满宝体力好,精神也不错,一溜烟跑进了东宫,宫女内侍们对她都熟,看见她跑进来虽然惊讶却也没拦她,由着她一路跑到了东宫后院。 太子妃还没收到消息,她正在屋中窗边的榻上午睡呢,有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给她打扇,屋里屋外还坐着好几个宫女内侍,或在做针线,或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满宝跑进来的动静不小,在皇宫里丁点动静都显得很大,于是守在屋外的人立即惊醒过来,看到满宝微讶,“周大人,您回来了?” 满宝跑上去,微微有些喘,问道:“太子妃呢?” 见她额头脸上都是汗,宫女脸上的笑容微顿,也有点儿紧张起来,“在屋里午睡呢,周大人要求见得略等一等,奴婢这就去禀报。” 说罢转身就要进去禀报。 满宝却一把抓住她,疑惑的看着她,“太子妃无事?” 宫女愣了一下后道:“娘娘没什么事啊……” 满宝便慢慢松开了她的胳膊,这才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擦汗,“行了,没事儿了,不必禀报。” 宫女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恰在此时,吴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宫女内侍们都惊讶的瞪大眼睛看他,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一个两个都跑成这样? 吴公公也不敢在太子妃的院子里喧哗,追上来指着满宝喘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您,您就不能慢一些吗?” 满宝这才掐腰看着他,有些生气,“吴公公,您为什么骗我,害我一顿好跑。” 吴公公擦着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哎哟姑奶奶哟,您小声些,咱家先给您赔个不是了,是殿下要见您,可这如今风雨飘摇的,殿下不好明着召见……” 满宝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何不好明着召见?怎么就风雨飘摇了?” 吴公公仔细的看了看周满的神色,呼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他笑道:“那是小的们口误,该打,该打,周大人,您看我们要不换个地方?” 第1100页 满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哼哼两声,跟着他去太子的书房。 太子此时并不在书房,而是在东宫的另一头——詹事府里。 吴公公将周满请到书房,立即让人去沏茶。 而太子妃那边,宫女见他们走了,略一思索便转身进屋,轻轻地推了推太子妃。 太子妃睁开眼睛来,一时还有些茫然,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宫女小声汇报道:“娘娘,周太医从行宫里回来了。” 太子妃一下从榻上撑起身子,“她怎么回来了,可是行宫那边出了什么事?” 宫女一边蹲下去给她穿鞋子一边道:“奴婢看着不像,倒是吴公公用娘娘诓了周太医过来,看着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满头满脸的汗呢。” 太子妃问:“现在人在哪里?” “被请到前头书房去了,殿下还在詹事府呢。” 太子妃就扶着宫女的手挺着个大肚子去前面书房,一进门便听到吴公公正在赔不是,手上还端着一杯茶。 看到太子妃过来,他吓得跪在了地上,就算是太子的示意,他以太子妃将人请过来,还是用的那样似是而非的借口,是很忌讳的。 满宝暗暗瞪了吴公公一眼,从他手里接过茶杯,起身,随手放在了桌子上,笑着上前和太子妃见礼,“吵醒娘娘了。” 太子妃冲她伸手,扶住她的手笑道:“要不是底下的人说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哪里来的吵醒?” 她瞥眼看向吴公公,和满宝道:“这老奴才越发没分寸,等我罚他。” 满宝笑道:“他就是和我开个玩笑,也是我不好,没问清楚就跑来了,没有惊扰娘娘就好。” 太子妃扶着她的手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既然来了不如给我摸摸脉。” 看到周满头发里渗出来的汗,便知道是刚才跑得狠了,她又扭头吩咐宫女,“去给周大人打盆水来梳洗。” 吴公公悄悄的起身,悄悄的退了下去,大松一口气。 第2638章 消息 满宝洗了一把脸,又将手洗干净,这才觉得没那么黏糊糊的。 立即有宫女捧着铜镜上前,要帮她重新梳妆。 满宝拦住了,只让她们重新梳了一下头发,她随手挖了一些润白霜擦在脸上,笑道:“不必太繁琐。” 等收拾好满宝才去给太子妃摸脉,她这是第二胎了,前面一直养得挺好,现在满宝看着也没什么问题,只当时请平安脉了。 太子总算找了个空隙过来,一看到他,太子妃就扶着腰起身,微微行了礼后笑道:“妾身让人准备了些甜点,现在去看看好了没有。” 将说话的空间让给了俩人。 其他人也都退下,只有吴公公低着头站在一旁。太子直接问周满:“陛下身体怎么样了?” 满宝以为只是日常问候,于是道:“挺好的。” 还补充道:“皇后也挺好的,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也都好。” 免得他一个一个问了。 太子:…… 他仔细的盯着周满的脸看,见她一脸莫名其妙的回望他,他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于是微微蹙眉,“那行宫为何宣召老谭太医?” “那是给……”满宝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想起来魏大人生病的事算机密,他现在的脉案都是和皇帝的封在一起,除了萧院正和她外,没人有查阅的权限。 太子就盯着她的脸问:“说!” 满宝瘪了瘪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老谭太医是去给魏大人看病的。” 太子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大人怎么了?” 满宝含糊道:“身子不太好。” 太子就用眼睛瞪她。 满宝便道:“殿下,现在魏大人的脉案是和陛下的封在一起的。” 太子便垂下眼眸思考,虽然周满说的不多,但这句话本身就表明了很多。 只怕魏大人很不好了,不然父皇不会既宣召老谭太医,又将他的脉案和自己的封在一起。 太子瞥了一眼紧张的周满,不再为难她,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满宝松了一口气,这才躬身退了出去,也不吃太子妃给准备的甜点了,直接往崇文馆去。 找到自己要找的书后就走。 皇宫里还是太危险了。 太子看着她跑远,这才回头看向太子妃,嗤笑了一声道:“今儿你们吓她了?” 太子妃就嗔怪道:“明明是殿下吓她的。” 太子妃将一盘点心放在桌子上,扶着腰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所以父皇无事,只是魏大人病得厉害吗?怎么竟要瞒着外人?” 太子若有所思道:“短时间内应该无事。” 不然皇帝不会隐瞒,以他爹的为人,魏知要真是重病处理不了公事了,他肯定会让对方休息,安心养病,然后隔三差五的去问候以示恩宠,顺便也问一下政事,将对方肚子里的东西都榨出来。 需要隐瞒,说明病虽重,却有可能治愈,目前看着应该无碍。 太子垂眸沉思,那如果魏知离开,那谁会接他的位置呢? 门下省这个位置可至关重要,陛下的旨意都需要先过门下省审核才能发下去。 消息灵通的一些人也在想,谁适合接替魏知的位置呢? 除了皇帝和魏知自己,此时怕是没多少人觉得魏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停留太久。 第1101页 就是此时和魏知在同一个院子里公办的韩尚书几人也都暗暗思索,不知他们是否能有更往前一步的机会。 满宝则在太医院里翻箱倒柜的寻找安眠的方子,尤其是香料一类的。 她蹲在地上,将翻出来的方子一目十行的扫过,眉头越来越紧。 刘三娘捧着几本书如风一般走进来,“师父,这是我才从书架上找出来的,您看看。” 满宝就将方子收了塞回去,起身接过看了一眼便抬头看向刘三娘,见她肚子小巧却又圆溜溜的,便伸手摸了摸道:“走路慢一些,不要太快了。” 她笑道:“你这一胎养的不错。” 刘三娘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 满宝翻了翻书,颔首道:“不错,这几本书我都用得着。” 刘三娘不由好奇,“师父,这安眠药是要给谁用的,为何要侧重香料呢?安神药的效果不是更好吗?” “他需要吃别的药,加了安神药有些冲了药性。”满宝没有高声她是给谁用的,将书收好后问道:“你知道太医院里谁对香料有研究吗?” 刘三娘想了想后道:“要说在这方面钻研比较深的,应该是以前的计太医。” 她道:“以前我做医女的时候,计太医就喜欢用熏香与人治病,他常给人治外伤,有些小贵人吃不下止痛和麻药,但一看到刀子就哭,他就会给他们熏香,闻上两三刻钟病人就昏昏欲睡,此时清理伤口就会容易些。” 满宝眼睛大亮,“这个好呀,有些病人年纪小,的确是喝不下汤剂,也不适合汤剂的,熏香有危险吗?” 刘三娘沉吟了一下后道:“倒是听祖父说起过,熏香也是有危险的,若是吸入过多,可能就醒不过来了,所以计太医每次都不敢用多。” 满宝就思考起来,看来以后有机会还得拜访一下计太医。 满宝便小声问道:“刘太医和计太医关系如何?” “还行吧,”刘三娘道:“不过计太医和谭太医关系最好,不然您问问郑太医也不错,以前郑太医就在计太医手下的。” 还是计太医致仕以后,郑太医才能独自开方看诊的成为主医的。 满宝心中就有数了,“我知道了,回头我找时机去拜访。” 满宝拿了书正要离开,出到院子里,就见卢太医他们正在院子里围着一张桌子说话。 她便好奇的上前,“这是什么?” 突然看见她,卢太医等几个才从太医署里回来的太医吓了一大跳,“周太医何时回来的?” 满宝扬了扬手中的书和纸张道:“回来找几本医书,明儿就要去行宫了的,这是什么?” “哦,”卢太医等人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不是头伏吗,天气越来越热,我们太医院便包了一些药包打算分下去,从医女医助开始,每个人都有一份啊。” 第2639章 回去 满宝拎起一袋,用菜色的绳子编织的篓子,里面放了好些药包,她闻了闻,看到上面有写字,就翻了翻,发现有消暑的药包,还有驱虫的,止腹泻,治疗时疫的,都是平常就能见到的药包。 不是很贵重,但重在贴心。 满宝就转了转眼珠子道:“只给在职的人发吗?我看已经致仕的老太医们那里也送一份去,反正东西也不贵重,聊表我们的心意吧。” 东西的确不贵,这几年致仕的太医也不多,如今还留在京城的更没有几个了。 所以卢太医直接就能应下,不过他没应,因为他觉得很好奇,“你素来不管这些庶务,今天怎么有兴趣?” 满宝道:“就是一建议,突然想起来就提了,您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满宝放下手中的药包,转身道:“我的那份回头让三娘领回去就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卢太医等人目送她离开,彼此对视一眼后便心中有数了。 他们没有开口问皇帝宣召老谭太医的事,因为知道周满没有主动提及,那就是机密,他们问了也得不到什么消息。 但看现在周满的神情和行事,他们也就心中有数了,皇帝应该没什么事。 于是大家气氛一松,该干嘛干嘛去了。 卢太医想了想后道:“多准备几份,给老谭太医和计太医他们这些已经致仕的人也送一份去。” 底下的人应下。 满宝出宫后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西市,专门看香料去了。 可惜世面上有安眠效果的香料并不多,一般来说,这种香更多是各家自己调制的。 香的方子可也不便宜呢,一般人家都没有。 不过因为有了准备满宝倒也不是特别失望,看了一下时间便回家去了。 第二天她带着大吉他们出城去行宫,刘老夫人一早就派人出门将昨天他们预定的各种吃食给买了回来。 满宝带着一堆东西走了。 到了行宫的山脚下,远远的,满宝便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牛车,到了跟前满宝就跳下去,冲上去:“大哥,大嫂!” 周大郎和小钱氏回头,看到她大喜,立即迎上去,“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这么多兵士在这儿,我们也不敢太靠近。” 满宝拉着小钱氏的手笑道:“我才从京城过来呢,大嫂,你们在莆村热不热?” “还好,”小钱氏笑道:“乡下地方,有水有树的,也热不到哪儿去。” 第1102页 小钱氏仔细打量了一下满宝,伸手摸了摸她额前的头发,笑道:“倒是你,来回这么奔波,热不热?” 满宝笑着摇头,先让大吉拿着牌子去通传,这才拉着小钱氏和周大郎避到树下的阴影处,笑问:“地里要浇水吗?” 周大郎道:“需要些,但还不算特别旱,只给了几块比较缺水的地浇些水,其他的,里长说过一段时间有可能会下雨。” 满宝道:“我回头帮忙问一问钦天监,大嫂,你们做豆花了吗?” “做了,早上做的,我给你提了一桶来,还有糖水也给你煮好了,”小钱氏指着牛车上的一个大木桶和小木桶道:“你们可以放井里镇一镇,这样好吃些。” 满宝应下。 从马车上拿出来几包药道:“这是消暑的药茶,回头你们可以熬了当茶喝……” 周大郎收下了,问道:“明儿还要不要给你们送豆花?” 满宝挥手道:“不必了,等我有想吃的东西了,我再让人给你们送信,到时候大嫂做了给我送过来。” 小钱氏笑着应下,“好。” 满宝就让大吉三个提了东西上去,因为买的东西多,她也提了两手,肩膀上还挂着一个装书的包袱。 检查的侍卫默默地看着她。 满宝和他们熟啊,以前在京城也是守过宫门的,即便叫不出名字也是时常照面的。 于是满宝与他们打招呼,“那是我大哥大嫂,以后他们要是找来,劳烦兄弟几个替我通禀一声。” 满宝也不是白说的,她匀了一只烧鸡给他们,“快吃午食了,给你们加个菜。” 几个侍卫低头看了一眼用荷叶包得很好的肥鸡,想到近来的伙食,咽了咽口水,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周大郎和小钱氏,默默地点了点头。 满宝高兴起来,通过检查后就拎着东西进去,还和他们道:“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些凉茶过来,这么热的天站在门下,可别中暑了。” 满宝回头大力的和周大郎小钱氏挥了挥手,这才提了东西上山去。 才往上走了一段就碰见了白善几个。 他立即拖着魏玉和白二郎几个下来,伸手接过满宝手里的东西,问道:“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 “单子上列的我都买了。” 魏玉和白二郎也连忙上前。 满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奇的问:“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接你呗,还能上哪儿?”白二郎道:“他昨晚就找我们说好了,午时手上的事忙完就下来接你们。” 白二郎抱怨,“明明马和车可以上去,偏殷大人讲究,除了送公文和紧急公务的人外,其他人不得使用官道上山……” “这是为了行宫的安全,你少抱怨两句吧,”白善道:“说不定这话一会儿就传到殷大人耳边了。” 白二郎立即捂住嘴巴。 满宝没让他们拿她背上的书,与他们一起爬上山,问道:“你们吃午食了?” 白善:“没有,这才午时呢,午正时候再吃也不迟。” 魏玉就笑道:“公主让人做菜了,一会儿在我们院中设宴,周大人一会儿同去用饭如何?” 满宝问:“请的人多吗?” 魏玉便笑道:“就我们这几个。” 白善补充道:“还有殷或而已。” 满宝就道:“那不如去冷泉边上用饭,正好冷镇一下豆花。” 白善和白二郎是没什么意见的,还觉得颇有情趣,魏玉却觉得有些奢靡了,万一被他爹知道…… 白善搭着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们不奢靡,我知道有一处冷泉,那里有个长亭,亭中虽只有一套石桌石椅,但地方大,可以铺上席子,让下人们将做好的饭菜送到那里去就好,并不十分耗费。” 第2640章 聚餐 魏玉问,“公主出行,帐子细软这些……” “青天白日的,又有树木掩映,不用也颇有一番情趣,放心吧,公主不会介意的。”白善拉着他走道:“我们直接去找公主,现在就走,不必花费大力气布置。” 魏玉想了一下长豫公主随遇而安的性子,点了点头。 公主的内侍宫女们抱着席子去凉亭处铺设,略扫一扫就将草席铺过去,在席子上放上几张矮桌和矮杌子。 满宝洗漱换了一身衣裳过去时,宫女们已经将地方收拾出来,长豫他们叽叽喳喳的从另一处走过来。 白善牵了满宝的手上前,长豫公主一看见她就高兴,小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竟买全了,早知道你这样厉害,我该多列一些单子给你才是。” “再多我可就带不了了。”满宝和她并肩进了凉亭,随便找了张矮桌前坐下。 他们一坐下,便有宫女提着食盒鱼贯而入,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放在各人的桌子上。 刚才还被荷叶包裹着的烧鸡也被热了一遍后砍成一盘盘的送上来,一张桌子上一小盘。 白善坐在满宝的旁边,殷或便坐在了他们下首,边上就是就是咕噜噜的冷泉,溢出来的水顺着山石往下,哗哗作响,再往下还因为太高飞溅而下,他们刚才走上来时看到了,甚是好看。 宫女将豆花放进了冷泉里泡着,还有一些瓜果,都拿了木桶放着,装了一些冷泉水,再又放入冷泉之中,烈日之下,下午吃上片镇过的瓜果,那滋味,便是成仙也不换了。 第1103页 只不过满宝叮嘱了不要多吃,以免受凉腹泻。 因为天热,刚才又在路上,满宝不是很想吃肉食,因此都挑了素菜吃。 白善见了,便盯着对面的白二郎看。 白二郎看见,很高兴的端起他面前的一盘青菜递过去。 立即有宫女上前接过给白善送过去,白善给了一盘肉给宫女端过去还他。 长豫看见了便扭头吩咐道:“让厨房再做些时蔬送来,多换几种做法。” 宫女应声而去。 明达抿嘴而笑,道:“我也觉得行宫的青菜很味美。” 这个长豫最有研究,道:“此时正是菜蔬最茂盛之时,但其实最好吃的时候还是两个月前,当时正是春末,各类野菜最肥美,也不必多说工序,只需烫一烫,烫熟以后沾上咸酱,或者甜酱就很好吃了。” 她道:“行宫气候偏冷,山上冷泉又多,因此菜蔬也比山下的要晚一些,现在下面的菜蔬虽茂盛,根茎却有些偏老了,不似山上的菜蔬,正当时,所以要更好吃。” 满宝一听,便道:“那在院子里种些菜也不错。” 毕竟他们要在这儿住上两月呢。 长豫不想种菜,道:“这些自有下人去关心。” 明达吃了几口菜,问满宝:“你找到想要找的书了吗?” 满宝道:“找了几本,我打算一会儿就钻研钻研。” 明达道:“我那儿也有几张调香的方子,却不是安眠的,你要看吗?我觉得香也都有共通之处,或许你研究了这个就能研究出安眠香来了呢?” 满宝兴致勃勃的道:“你回头送我看看。” 明达点头。 长豫立即道:“要是研究出来了给我也调一盒。” “你也失眠?” “现在不曾,但有备无患嘛,我听人说年纪大了都易失眠。” 这准备可真够早的。 白善他们也在说话,魏玉问白善,“我们工部呈递上去的折子你们批复了吗?” 白善道:“没有,压下重议了,应该会被打回去重新做。” 魏玉不由头疼,“我已经改了两次了。” 白善笑了笑,与他举杯。 最轻松的便是白二郎和殷或了,魏玉看看自己,再看看他,都是驸马,他的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好呢? 于是他忍不住问:“陛下近日没有招你读书吗?” 殊不知白二郎也头疼呢,叹气道:“没有,陛下近日不喜欢找我读书,喜欢把我叫去跟着一起听政,头都快要疼了。” 听就听吧,可皇帝偶尔还会提问,那么大的国事,连魏大人他们尚且想不出让他满意的办法来,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翰林知道啥? 所以问上十次,他有五次答不上来,还有四次是胡说的,毕竟,总是说臣不知,臣亦没有好的办法也是很丢脸,很不好意思的。 殷或闻言就笑道:“你不如和陛下明言你近来要专心修书,陛下可能就不找你了。” 白善笑道:“他怂,不敢说。” 他早和他这么说过了,但白二郎不敢把自己写话本的事告诉皇帝,因此一直强撑着。 一旁的明达听到了,抿嘴笑了笑道:“你再去几日,等父皇的病好了我与他提。” 白二郎大松一口气,就问满宝:“陛下的病什么时候好?” 他每天都能看到皇帝,又有白善和周满这两个知道内幕的人在,自然知道皇帝没有重病,但也生病了,最近正在吃药呢。 魏知也知道实情,真正不知道实情的反而是长豫公主。 她并不知道真正重病的是公爹,而不是亲爹,于是也关切的看向满宝。 满宝道:“应当差不多好了,等稍晚些我去请平安脉。” 长豫就大松一口气,忍不住合什念了一声佛。 魏玉则是倒了一杯酒,冲周满举杯道:“周大人,这一杯敬你,多谢你了。” 满宝笑着举杯,“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一行人在这吃吃喝喝,有风吹过来,带着冷泉的水汽吹过来,被外面的骄阳一晒,吹过来的风就只剩下凉爽。 长豫高兴的仰头喝了一杯酒,长呼道:“大乐——” 魏玉抿嘴一笑,和她道:“你要是喜欢这里,晚上我们也可以提着饭菜过来这里吃。” 长豫却摇头,“算了吧,就我们两个不如在院子里吃,而且外面蚊子好多的,就周满给的这个药包不一定管用。” 满宝一听立即道:“我觉得我的药包挺好的呀。” 长豫就撸起袖子让她看她手臂上的红包,“诺,这是昨天晚上咬的,明明已经挂着药包了,我就一个不小心它就咬上了。” 满宝探头看了一眼,不由问道:“那只蚊子呢?” “被我拍死了。” 满宝就怪她,“你一定没贴身带着药包,或者是没点燃,或是距离太远了。” 魏玉就笑道:“公主觉得那药味儿不好闻。” 第2641章 君臣同乐 这一顿午食他们吃到了未时,满宝上午跑马,此时吃饱喝足便有些犯困,于是靠在栏杆上睡了起来。 白善没忍住,将袍子束起进腰带里,光着脚去池子边找鱼。 但冷泉里并没有鱼,倒是往下的小溪流中有。 魏玉和殷或站在溪边看,忍不住道:“至善,你下午不去上衙?” 第1104页 白善用棍子戳了戳一些石头缝,惊出一些小鱼后道:“我今日下午不值守,那些公务且留着,稍晚一些再做也是可以的。” 白二郎连连点头,“就是,我们是来避暑的,陛下下午都要在行宫里走一走散散心呢。” 散心的皇帝正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扭头和中书侍郎道:“朕好好的翰林,才去你们中书省多长时间就给教坏了。” 中书侍郎:……谁教坏的谁,您把话说清楚。 魏知道:“陛下,您该回去处理国事了。” 皇帝道:“太医院都说了,朕与你都要注意休息,这才午睡起来,还迷糊着呢,走,我们也下去醒醒神。” 韩尚书等立即扭头看过来,魏知的病情到底如何了,你们多说几句呗? 但皇帝也只是为玩乐找了个借口,并没有继续,他领着大家往下去。 满宝的手搭在栏杆上,人坐在亭子的作揖上,小脑袋就枕在胳膊上,亭檐遮住阳光,耳朵里只迷迷糊糊听到白善他们说话玩笑的声音,她放开了思绪睡得迷迷糊糊的。 明达和长豫坐在她边上,一边给下面的人指点她们看到的鱼,一边忍不住拿着细草扫一扫满宝肉肉的脸颊。 皇帝大笑着领着人从山上下来,问道:“朕的公主们玩什么呢?” 众人看见,连忙站定行礼。 白善和白二郎只能站在水中行礼,见趴着睡的满宝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有些焦急。 明达伸手就要推醒满宝,皇帝伸手拦住她,笑道:“让她睡吧,暑天天热,她来回奔波,估摸着也累了。” 明达就收回手,上前抱住皇帝的胳膊,笑问:“父皇怎么来了?” “怎么,只许你们出来玩儿,就不许朕也出来散散心吗?” 皇帝扫了一眼长亭内的布置,笑道:“你们倒是周到,桌椅皆有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亭子四周空落落的,便问:“怎么不拿纱帐挂上,也能挡一挡飞虫和蚊子,若是被咬了怎么办?” 明达笑道:“不会的,亭子里熏了驱虫的药香,虫子不敢来。” 敢来还是敢来的,驱虫药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它的确能驱散大部分的虫子。 白善和白二郎也从水里出来了,连忙放下衣袍,穿上鞋子便上来请罪。 皇帝不在意的挥手道:“别掉进水里被龙王抓走就行,不然朕上哪儿再找一个驸马和舍人去呢?” 韩尚书等都友好的笑了笑。 皇帝自己独占一个席位,然后指着其他席位让魏知等人坐下,他左右看了看后问:“我看这饭菜都用得差不多了,你们也不备个茶点瓜果之类的?” 长豫立即道:“父皇,我们准备了的,都在冷泉里泡着呢。” 皇帝立即道:“取上来,也给我们尝一尝。” 长豫高兴的应是,对自己的大宫女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取。 满宝继续睡得深沉,此时她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只有自己的梦,她梦见自己骑在马上,正在大草原上狂奔,也不知道是谁在后面追她,甚是恐怖,她只能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以至于手臂都快断了,脖子也被冷风吹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宫女将豆花提上来,先给皇帝打了一碗,然后浇上糖水奉给皇帝。 皇帝用勺子搅了搅,笑问:“这是什么?看着有些像嫩豆腐。” “就是嫩豆腐,”长豫道:“周满说这叫豆花,她大嫂做的,特别的嫩和甜,女儿吃过,很滑口,夏天吃着最好了,不信您尝尝。” “朕吃过豆腐,豆浆,却唯独没吃过叫做豆花的,今日正好尝一尝。” 皇帝搅匀后吃了一口,入口即化,很是润滑,丝丝的甜味浸入口舌,给人一股清甜之感。 他微微挑眉,对魏知几人道:“你们也来尝一尝,甚是美味啊。” 宫女立即盛上。 魏知几个接过,搅拌过后吃了一口,都微微挑眉颔首,很是认同。 皇上已经呼噜噜的吃了一碗,然后大乐道:“不愧是周卿拿出来的东西,的确是解暑圣品呀,哈哈哈哈……” 满宝就被这一阵笑声给惊醒了,她一下从栏杆上坐直,满眼迷蒙的看着前方,显然还未完全的清醒。 她此时还没发现皇帝等人。 但皇帝和魏大人几个却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她。 白善脚步微移,正好挡住了他们的目光,他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笑道:“周大人醒了?” 满宝目光呆滞的抬头看他,脑海迟钝的接受到他的话,好端端的,叫什么周大人呀? 科科接收到她这句话,回答道:“大概是因为在皇帝面前吧。” 满宝的眼睛慢慢的瞪圆,不可置信的仰头看着白善。 白善见她这反应,一时不知该夸她是反应快,还是训她反应太慢。 于是他用手帕按了按她眼角的印子,露着标准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快来与陛下见礼。” 说完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回过神来,已经收敛了神色便移开脚步,让皇帝等人能看到她,也让她看到皇帝。 满宝立即起身,结果因为一个姿势维持的久了,起身后差点没站稳,脚后跟和小腿一阵发麻。 白善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冲皇帝笑了笑,和她一起行礼告罪。 第1105页 皇帝盯着她脸上的印子看了看,忍住笑的挥手道:“罢了,在外头不必如此多礼。” 长豫一直等到他们说完话,此时再也忍不住,立即道:“父皇,我们还没吃过呢。” 皇帝就嗔笑道:“放心,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的,来人,给公主驸马们都盛一碗,嗯,给主人周大人和白舍人也盛一碗,我们今日便君臣同乐嘛。” 宫女笑着应下,去盛豆花。 李尚书便笑着问周满,“我们倒没什么,只是不知魏大人可能用这东西,虽未曾用过豆花,但既然是与豆腐同出一脉,想来也是寒凉之物,那……” 第2642章 我说了算一 满宝还看着皇帝呢,因此可以看见皇帝眉头轻轻地一皱,她立刻回神,总算从身到心的清醒过来。 她干脆道:“可以吃的,不过都不要多吃,不然会腹泻。” 韩尚书也放下了碗,微微一笑道:“能吃便好,我看魏大人这两天胃口的确不太好,难得有喜欢入口的东西。” 满宝有些心累,便看向魏知。 魏大人却没多少反应,脸色很淡然,将碗里的豆花吃完后还将碗给宫女,笑道:“再来一碗。” 皇帝立即道:“对,也给朕再来一碗,这东西不错,是怎么做的?” 满宝道:“比做豆腐少些步骤,比做都将多些步骤就行,您要是喜欢,我回头把方子给御膳房。” 皇帝满意的点头。 一直沉默的殷礼突然道:“豆腐性凉,这样的天气倒是很适合吃,而且也不贵重,但行宫中的厨房做的到底不比外头做的好吃,听说周大人的大嫂有一手好手艺?” 满宝自豪道:“我大嫂做的饭菜最好吃了,她做的豆浆,豆腐和豆花都好吃。” 殷礼便笑道:“那不知周大人家的嫂子可有空接一单我们禁军的单子,给他们准备些豆花之类的消暑品。” 满宝眼睛微亮,点头道:“没问题呀。” 皇帝也想替御膳房要一些,古忠却赶在他之前轻声道:“陛下,您进口的东西可不能这么随便。” 就是刚才,他要吃豆花,那也是他先吃了小半碗,确认没问题才吃的。 皇帝便收了声。 满宝悄悄的和白善眨了一下眼睛,得意不已。 白善忍不住抿嘴一笑。 除了满宝,当下最高兴的怕是白二郎了,他悄悄的和满宝道:“到时候可以让大嫂给我们送些好吃的上来。” 满宝问:“你想吃什么?” 白二郎今天下午过得很清凉,又吃了豆花,于是胃口大开,他小声道:“想吃炸丸子。” 满宝想了想那肉香四溢的炸丸子,也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蒸丸子也好吃。” 白二郎深以为然的点头。 一旁的长豫听到了,不住眼的去看俩人。 明达就拉了拉她。 皇帝不去管他们的嘀咕,见这里有山有水,有树还有风,更是不缺吃的,清清凉凉,很是恣意,于是和古忠道:“去,将我的钓具取来,我们在此垂钓。公事且推后再处理。” 又道:“和京城那边说一声,朕近日身体不适,让太子多处理一些折子,若无必要,折子就不要往这边送了。” 魏知:…… 古忠低头应是,却没有立即下去,等着人劝呢。 果然,魏知道:“陛下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 皇帝咬咬牙道:“这两日又觉得困倦了起来,或许是体内湿气加重了也不一定,回头周卿给朕看一看,看看要不要换一副药。” 李尚书道:“不如现在看吧。” “哎,”皇帝甩了甩袖子道:“难得半日清闲,何必急于这一时?朕就要等傍晚了再看。” 他对古忠道:“趁着日头还早,你让人回京城传话去吧。” 古忠这才躬身退下,“是。” 满宝就觉得皇帝也挺可怜的,他们不想工作的时候请个事假还是可以的,不然还能请病假,说休息就能休息,倒是皇帝,便是正生着病,想要休息都有一大群人拦着。 真可怜! 皇帝见这会儿没人拦他了,高兴起来,便起身走到栏杆边上往下看,摸着胡子道:“不错,不错,这水看着还挺清澈的。” 魏知泼他冷水,“所以不会有很多鱼,陛下怕是钓不到。” 皇帝被噎了一下,然后又自得起来,“别人钓不到,朕却一定会钓到。” 古忠一听,只能又悄悄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后又上来,然后避着魏大人几个和殷礼挤眉弄眼。 殷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能跟着他出去。 皇帝带着两个女儿和女婿天伦之乐,满宝和白善百无聊赖,和殷或站在一边,正好看见这一幕,便都有些好奇。 见殷大人转身离开,找了个禁军说话,白善便和殷或挤眉弄眼,小声道:“殷大人总不会让人去抓了鱼来这里放着给陛下钓鱼吧?” 殷或就沉思起来。 一看他的表情,白善有些惊悚,“不会吧?” 满宝也道:“不会吧?” 殷或垂眸道:“可能吧。” 大家就一起扭头看向皇帝。 皇帝正背着手四处走动,赞叹道:“你们这地方选得好呀,朕这几日四处走着,也打这儿走过,怎么就没想到下午在此避暑呢?” 第1106页 他扭头吩咐道:“回头让人在这儿放张高桌高椅,下午朕便在此批阅折子,与众臣论事,倒比在宫殿里议事还要清凉舒服一些。” 满宝连忙道:“陛下,这偶尔还好,要是总在这亭子中长时间停留,恐怕真的会加重湿气的。” 这冷泉是真的冷,它不是假的好不好? 魏知和其他大臣一听,立即道:“请陛下保重身体。” 皇帝有些扫兴,只能道:“好吧。” 长豫道:“父皇,我们吃些果子消消气吧。以后呀,我就常来这里,这样您批阅折子累了过来,直接可以吃现成的。” 皇帝一听,不由笑道:“朕不能在此久留,难道你就可以了?” 他对长豫和明达道:“你们是女孩子,也不可太贪凉,尤其是明达你,你身子不好,可不许调皮。” 明达道:“父皇,女儿不会调皮的。” 白二郎深以为然的点头,明达可乖了。 皇帝瞥了一眼白二郎,没说话。 很快便有内侍取了一把钓钩过来,皇帝就拿了往下去,找了个树荫的好地方,套上饵后就甩到了水里。 白善他们也分到了钓具,不过他们更关心上面冷泉的情况,不由垫高了脚尖网上看。 皇帝看见,也抬头看去,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白善他们立即收回目光表示没看什么,乖乖的找了个地方下钩,然后就坐在草地上等着鱼咬钩。 然而看着哗哗往下流的水,便是白二郎都小声嘀咕起来,“这能钓上鱼?” 第2643章 我说了算二 自然是钓不上的,这清澈的水哟,这喘急的水哟,这冰凉凉的水哟,也就石头缝里有可能有一些尖尖细细地小鱼,刚才白善他们就在抓那种小鱼玩儿。 一群年轻人排排坐在草地上看着随波飘动的鱼饵,再齐齐扭头看向上面坐在小杌子上的皇帝和大人们,他们都全神贯注的手握鱼竿看着前方呢。 长豫有些坐不住了,来回移了一下自己的鱼竿,小声问魏玉,“你说父皇跟前的那个大水窝会不会能钓上鱼?” 魏玉只瞥了一眼便道:“至少比我们强。” 他们的鱼线还在随波逐流呢。 白善悄悄的拿着鱼竿起身,拉了拉满宝,俩人便悄悄的起身顺着水流往下走。 殷或见状也拿着自己的鱼竿起身,也不在意它会不会挂到石头就下去。 白二郎见了,立即拉上明达就要跟着去。 明达却扯住他,嘘了一声后道:“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俩人也悄悄的走了。 长豫眼泪汪汪的,既想跟着他们走,又有点儿忧虑的看向上面的皇帝,她有点儿不太敢。 魏玉也不敢。 两个老实人便孤零零的蹲在草地上许久,最后还是明达看不过去,悄悄的回来扯上姐姐,带着一起往下。 皇帝眼角的余光看见,微微摇了摇头,和魏知道:“朕的长豫是个胆小的,怎么你家魏玉也这么胆小?” 魏知微微一笑道:“这不正好吗,老实人配老实人,陛下眼光极好。” 白善他们躲远了一点儿,没有大佬看着,他们自在了许多,知道大概率是钓不上鱼的,所以他们将鱼竿放在岸边,随手找了块石头压住便玩去了。 长豫道:“你们胆子可真大,父皇和老大人们都还在呢。” 明达道:“父皇不会介意的。” 她学着白二郎捡了个石头丢下水,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打出水花来的?” 白二郎就手把手的教她,“这样低一些……” 满宝则提着裙子去边上扯了不少长草和枝叶过来,不一会儿就抱了一怀抱丢在白善面前,乐滋滋的看他,“你来编鱼篓吧。” 他们三个都会编简易的鱼篓,只不过都没有白善编的结实,其实编的最好的是大吉。 白二郎就道:“大吉要是在就好了。” 白善没好气的道:“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无所事事吗?大吉在院子里有许多事要做呢。” 白善仔细的编起来,殷或很好奇的坐在一旁看,“你还会这个?” 满宝就骄傲的道:“我二哥教的,我也会,就是没他厉害。” 魏玉忍不住问:“你们学这个做什么?” “抓鱼呀,”满宝道:“我们村有一条河,每年秋末和入冬那段时间河里的水很少,那时候就可以下河捞鱼了。” “不过这种鱼篓捞的鱼不多,我们家还有渔网,直接撑开从下往上走一段,能捞上来好多鱼。” 白二郎道:“每年他们家打的鱼最多了,我就是叫上我家的下人一起下去也打的没有她家多。” 满宝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哥哥们都是网鱼的好手。” 长豫:“可这河里也没鱼呀,不是你们说的没鱼吗?” 明达拉了她一下笑道:“一会儿就有了。” 的确一会儿就有了。 不多会儿,他们就看到一条老大的鱼顺着水流甩着鱼尾蹦蹦跳跳的往下滚来。 长豫目瞪口呆,魏玉也呆住了,其他人却都是眼睛一亮,满宝双脚互相一踩就脱掉了鞋子,拎起裙子就要下水,被白善一把抓住,“你身体不好,别受凉了,我去。” 这水可冷得很。 白善脱掉鞋子和袜子,将衣袍往上一塞,拿着鱼篓就下水了,白二郎兴奋的跟上去。 第1107页 魏玉也跃跃欲试,悄悄往上看了一眼,见离得够远,中间又有树木遮挡,彼此看得不是很清楚,于是也脱掉鞋袜下河。 这就是一条往下的小溪流,并不深,底下多是石头和沙子,连泥土都很少。 所以踩进去并不脏。 那条顺着水流下来的大鱼被卡在了一块大石头后,正在水花中蓄力想要跳出来。 白善站在下面没动,打算等它下来时再抓,但白二郎等不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见它在大石头后的水窝里挣扎,便伸手一把抓住,滑溜溜的大鱼一下就进了他手里。 他忍不住兴奋的大叫起来,“我抓到了——” 正在上面引诱困在大水窝里的皇帝闻言起身往下看了一眼,溪流是弯曲而下的,他们之间被几棵树挡住了。 但皇帝还是看到了站在河里的白二郎。 白二郎猖狂的哈哈大笑,满宝看不过去,殷或就俯身捡了块石头给她。 满宝接过,瞄准了他边上的水窝就砸过去,水花溅起,扑了他一脸,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手上的动作就不是那么标准了,于是鱼甩着尾巴就从他手里蹦了出去,直接落在了溪流里,摇着尾巴噗噜噜的就顺着水流往下…… 满宝指着它大叫道:“白善,抓它,抓它,快抓它……” 它游动的痕迹并不受周满影响,于是一头撞进了魏玉的怀里,但魏玉平生第一次抓鱼,有些不太熟练,抓住以后又从手心里滑出去了,于是它就从他的双腿之间顺溜的溜走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甩了一个漂亮的尾巴顺着水流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长豫忍不住“啊啊……”的尖叫起来,叫道:“魏玉你怎么这么笨,都抓住了还能叫它跑了。” 魏玉:“太滑了……” 白善教他,“一抓住就往岸上甩,别担心,肯定还会有的。” “有了,下来了,下来了,还是两条!” “快快快抓住!” 明达三位女性立即跑到水边兴奋的盯着他们,连殷或都站在了水边,恨不得亲自下去,只是长寿一直紧紧地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下去。 殷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过心动而已。 白二郎站在最上面,他最先抓住了一条,这次他不得意了,抓住以后直接握住,走了两步,在它快要滑掉的时候往岸边一丢…… “哇,抓住了抓住了……” “白善也网到一条了,天呀,又下来一条了……” 依旧一无所获的上游皇帝众人:…… 第2644章 你说了不算 皇帝和魏知等人就看着上面扑腾下来的鱼在面前的水窝里扑腾着扑腾着,有的直接甩着尾巴跟着水流继续往下,然后听到年轻人们的惊呼…… 有的则是惊惶的四处乱游,倒也触碰到他们的鱼线,但就是对鱼钩上的饵视而不见。 听着下面的惊呼声,魏知很干脆的将鱼钩收了起来,和皇帝道:“陛下,惶恐不安焉能下食?看来今日这鱼是钓不起来了。” 皇帝沉默不语,气鼓鼓的盯着前方的水窝看,倔强的不肯收钩。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收了鱼钩,就陪坐在一旁,看着皇帝钓。 古忠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水也不深,也不浑浊,不然他还能派人下水给皇帝串上一条鱼,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做不到掩耳盗铃呀。 皇帝见上游不再来鱼,而在水窝里惊慌游走的鱼还有七八条,可能是第一次来这条水域,因此瞪大了眼睛四处游走,就是不肯咬钩。 皇帝便哼哼了一声,也收起钩子,指了一个侍卫道:“你去,将这些鱼都弄出水窝,让底下的人收了。” 侍卫呼出一口气,低头应下了。 他也不脱鞋子袜子,直接将袍子一撩塞在裤腰带里,起身一跃就稳稳的落在了水窝边上的一块石头上。 上面落下来的水几乎要淹没石头,但并没有淹没,还剩一个落脚之地,烈日照着,上面这一点是干燥的,很容易就能站稳。 他抽出刀来,瞄准了以后直接一拍一扬,水花四溅,一大泼水夹着两条鱼就飞了下去…… 然后他继续。 白二郎抓了三条鱼,甚是得意,见上游不再来鱼,于是掐着腰站在水中哈哈大笑道:“明达,一会儿把鱼拎回去,让御膳房给我们做鱼丸子吃。” 话音才落,岸上的几人惊呼起来,他才要问怎么了,兜头就是一脑袋的水,还有什么东西啪叽一声擦着他的肩膀啪的一下落在了水里。 白二郎有些懵。 被砸下来的鱼更懵,无力的顺着水流往下,被白善和魏玉抓在手里以后一点挣扎都没有,直到被丢到岸上接触不到水,这才重新蹦跶起来。 白二郎正抱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往下面挪,出了水流的攻击后才抬头看去,就见上面时不时的飞泄而下一股水流,其中夹着一两条鱼…… 众人大笑起来,便是候在一旁的宫女内侍也忍不住低头掩嘴而乐。 白二郎踩着溪石小心的往下,一把抓住白善稳定自己的身体,一脸的莫名其妙,“上面干什么呢?” 白善轻松的网住滑下来的一条鱼,笑道:“估摸着是陛下不想钓鱼了,要换地方。” 皇帝的确不想钓鱼了,坐了老半天,一条鱼没钓上,被人取笑也就算了,还为人做了嫁衣,他能高兴才怪。 第1108页 不过在看到明达和长豫提了两条鱼上来后,他又高兴了,问道:“这是你们抓的?” 明达笑道:“不是我们抓的,是驸马抓到。” 皇帝也高兴,扫了一圈后问道:“白二呢?” 明达笑道:“他头发湿了,仪容不整,怕唐突了父皇,所以女儿让他回去换了。” 皇帝笑了笑,颔首道:“也好。” 看向魏玉等人,见他们裤腿衣服都有点儿湿,挥手道:“你们也都回去换衣裳吧,今日朕在寿菊苑里请魏卿等人用饭,你们一并来。” 并笑道:“你们抓的这些鱼便充公吧。” 大家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怕这些鱼也是从厨房里拿来的吧? 的确是从厨房里拿来的,殷礼亲自去拿的,转了一圈,丢失了两条,又给厨房送回去了。 御膳房听说是皇帝在钓鱼,虽然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钓鱼会需要厨房里的鱼,但也不敢表示反对,更不敢问缺少的两条鱼哪里去了,对于送回来多少就接受了多少。 只是有点儿头疼,少了两条鱼,那要给哪两位少提供呢? 送鱼回来的内侍道:“陛下要在寿菊苑款待各位大人,几位娘娘和大人家的公子也都要去,菜品也都是日常用的,但你们要准备好了,一桌子可不能少了什么。” 他们一听说,大喜,这个好弄呀,大家一起吃,一桌一两条鱼就行,可比一个贵人处送一条鱼好多了。 内侍继续道:“明达公主那边要吃鱼丸,你们单独做出两盘子来。” 这个也简单,用上一两条鱼,每桌都能保证有一碗。 御厨们笑着应下,扫了一下名单,计算了一下人数后便心中有数了。 满宝他们进行宫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随行而来的家眷贵公子们。 比如韩尚书家的公子。 嗯,满宝不与他们坐在一处,作为四品官员,她本是要坐在萧院正之下,和魏大人他们同桌的,但古忠直接把她安排到了公主那一桌。 白善也就跟着过去了。 殷或也坐在了他们边上。 一行人都换了衣服,有教坊司的人在侧边的台子上来回行走。 满宝不由看过去,长豫就道:“那是教坊司在布置乐器呢,父皇这筵席开得突然,教坊司住在山下,他们这才上来呢,因此比我们来得还晚。” 因为来晚了,管着教坊司的官员正在低声斥骂他们,不过他也没敢骂太久,不多会儿净鞭声响起,皇帝携着皇后一起来了。 众人纷纷起身站好和帝后行礼,得到允诺后方才落座,皇帝笑道:“朕早有意开一场筵席,劳累众卿拖家带口的随朕来避暑,只是朕这身子不争气,才来就病了,今日病情好了许多,便起意让大家坐在一起吃吃饭,来,这一杯算朕敬诸卿的,国事劳重,有劳众卿家了。” 众人纷纷举杯,李尚书代表大家回道:“陛下厚爱,臣等万死无以能报。” 论严肃,谁也比不上李尚书;论守礼,同样比不上李尚书;论拍马屁,那也是差不多的。 皇帝很高兴的喝了这杯酒,众人纷纷饮尽。 满宝皱了皱脸,坐下以后白善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点心,这才感觉好点儿,宫廷的酒好似更有滋味,也更辣呢,不好喝。 第2645章 避暑一 这也是不少人第一次在行宫中见到皇帝,不由小声议论,“昨天听闻陛下身体已经康健,没想到今日就能开宴了。” “看来问题也不大嘛,怎么还特地请老谭太医过来?” “对了,昨天周太医回京城去了,今日方回,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行了,我们还是别乱猜了,如今太医院不同往昔,上面是太医署,谁知道是不是太医署中有什么事?” 满宝夹了一颗鱼丸,略一品尝,微微颔首,新鲜的鱼丸的确不错。 长豫他们下午运动量不少,也都饿了,一边吃一边道:“水我们玩过了,等过几日我们去骑马打猎吧。” 满宝问:“不知天气如何,可会下雨?” 白善道:“魏兄或许知道。” 魏玉道:“说是过两日会有雨,但钦天监说并不作准,还得再看。” 虽然钦天监可以夜观天象推测大概的天气变化,但还是有意外之时。 长豫嘟了嘟嘴,“想这么多做什么,第二天不下雨就去呗。” 明达也想出去打猎,问白二郎:“你去不去?” 白二郎:“去!” 满宝道:“我没时间,或许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叫上殷或吧。” 白善也道:“我也没时间。” 他比满宝还忙呢,她在行宫里好歹是主官,时间比较弹性,想什么时候去看皇帝就什么时候去,魏知那里更是方便,晚上过去也没事儿,所以剩下的时间她自由安排。 白善却不行,虽然送到行宫里的折子减少了,但干活儿的人减的更多,因此白善比之皇宫时更忙了。 只不过因为皇帝生病加避暑,因此工作时间也比较弹性,基本上皇帝叫时他们才过去,剩下的时间则是在办公房里处理折子。 所以他比周满还忙呢。 魏玉身上也有差事,因此也不得闲。 于是白二郎拍着胸脯道:“我带你们去。” 皇帝还在吃药,因此不能多喝酒,大臣们也不敢多敬,因此喝过一杯后大家就看向魏知。 第1109页 有人目光一闪,便端了酒壶和酒杯去敬魏知,“魏大人,早前听说您身体不适,现在已经大好了吧?” 魏知看着他们手中的酒壶,笑着颔首道:“好了不少。” 魏玉一直留意着那边,见父亲被敬酒便有些焦躁起来,想了想,他还是端了酒杯离桌朝着那边去。 长豫一开始没留意,还是满宝示意了一下她才看到。 就见魏玉在给她公公挡酒,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脸都红了。 长豫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起来,转头吩咐宫女道:“去,将我屋里收着的那两瓶葡萄酒取来,连琉璃杯一起。” “是。”宫女应声而去。 长豫和满宝明达道:“你们可得叫你们的驸马和白大人帮我。” 满宝大方的道:“你只管使唤他,一两杯葡萄酒他还是能喝的。” 满宝回味了一下葡萄酒的滋味,立即道:“我也能喝。” 于是宫女取来葡萄酒后,满宝便兴冲冲的端了一杯,然后几人一起围过去,叫住给魏玉灌酒的几位大人,大家一起喝酒呀。 长豫公主让人给帝后送一瓶上去,然后笑道:“父皇,这是儿臣去年从西域来的商人手中购得的葡萄酒,我看几位大人似乎都很喜欢喝酒,不如尝一尝儿臣的葡萄酒如何?” 满宝和白善几个给他们手中塞酒杯,笑道:“几位大人尝尝看。” 长豫公主出面,皇帝又顺势应下,还与他们道:“知道你们爱酒,今夜不论国事,但也不要贪杯为好,你们就不要围着魏大人和朕的驸马了。” 皇帝笑哈哈的道:“没看见朕的公主都心疼了吗?” 几位大臣便笑着应下,举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还是没试探出来,他们觉得魏知就是生病了,但这几日他一直如常上衙,除了最开始休息了两天外,这几日要做的事并没有少多少,身上也不见病态,似乎又没生病。 所以那天周满那番惊人之言果然是误诊吗? 众人心中起疑,但皇帝和魏知联合了太医院,要是有意隐瞒,他们也没办法。 满宝端着琉璃杯,和魏知笑着颔首示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小心仔细的抿了一口酒,眼睛大亮。 长豫凑过去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上次我们喝的还要好?” 满宝点头,“少了一股涩,比之前的更醇,也更甜了,好喝。” 长豫道:“我可花了不少钱呢,也只得了三瓶,我和驸马也只喝了半瓶,如今两瓶都拿出来了。” 她有点儿不甘愿,于是将杯中的酒慢慢饮尽,便又让人倒了一杯,她决定多喝点儿,这样才不亏。 殷或也倒了半杯,小口小口的喝着,很是欣喜。 周满说他可以喝果子酒,既如此,不如下次他也让人去买些葡萄酒好了。 满宝就想起家里的葡萄,“我家里的葡萄今年应该也结果了吧,回头给二哥他们写一封信问问,要是结果了,我们今年也试着酿葡萄酒。” 白善道:“只怕我们的葡萄远比不上西域的。” “那有什么要紧?”满宝道:“大不了是酸的,那也总比苦的好喝吧?” 殷或忍不住道:“只怕他们宁愿喝苦的酒,也不会喝酸的酒。” 他们在这里说得热闹,皇帝也想起来了,扭头问古忠,“朕记得雍州的庄子里种有葡萄?” 古忠略一思索便笑道:“是,就在不远处的皇庄里,不过陛下,那一处皇庄现下是明达公主的了。” 皇帝就哈哈大笑道:“那明儿就和明达讨一串葡萄吃。” 明达没有管这一个皇庄,并不记得此事,还是皇帝提起才想起来,往年宫里吃的葡萄,一半是从京郊的皇庄出的,一半则是从雍州那个大皇庄出的,她立即笑道:“回头我让他们摘了给哥哥们送一些去,至于父皇要吃的,女儿亲自去给您摘。” 皇帝就点了她的鼻子道:“朕知道,你必定是调皮了,想出去玩呢,却说是给我摘葡萄去的。” 明达就摇着他的手笑道:“那父皇是应还是不应?’ 皇帝就笑着颔首,“应,应,应,你去吧,多叫上几个人,嗯,要不朕陪你一起去?” 皇帝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小声和她道:“你去和你母后说,就说你想让父皇陪你一起去。” 第2646章 避暑二 满宝坐在院子的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西饼手里拿着一把老大的蒲扇给她扇风。 五月提着食盒从山下上来,放下后将里面拿出两个大竹筒道:“娘子,大娘子今早送了些东西来,知道您爱吃豆花,今儿也做了一些送过来,我一会儿拿到上面冷泉去冰着。” 满宝点头,翻了一页书,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送了,大娘子说庄子里有石磨,这会儿村子里有许多妇人没事做,家中也有不少豆子,不管是想吃豆腐还是豆花都可以做,一点儿也不难。” 满宝点点头,将书倒扣在桌子上,从边上拿了一块瓜吃,问道:“你见着禁军那边派去谈生意的人了吗?” “见到了,就是个侍卫,不算是谈,他们倒大方,直接和大娘子他们定了一百斤的豆腐和两百斤的豆花,说是先尝尝味道,要是好再买,价钱都是照着市价给的,只不过要大娘子他们送到山脚下。” 第1110页 满宝高兴起来,“莆村离这儿也不是十分的远,家里有牛和骡子,都可以拉车,并不辛苦。” “是啊,大娘子也是这样说,还说拉磨都能用骡子,做这些豆腐并不难,”五月笑道:“大娘子问娘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她,她做好了下次送来,倒也方便。”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道:“不急,他们才接了这个单子,一开始肯定不适应,且有的忙呢,等过上几日再说。我想吃蒸丸子,白二想吃炸丸子,你先记下,过段时间再告诉大嫂。” 五月就笑着应下。 满宝吃完了瓜,用布巾擦了擦手,这才靠在躺椅上,继续捧着书看。 西饼坐在一旁扇风,也跟在后面看,可惜她不认识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就头晕的移开了目光,百无聊赖的盯着周满的脖子看。 她总觉得大人的脖子被蚊子叮了,可惜衣裳遮住了大半,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一个宫女敲响了院门,听到允许后方提着裙子进来,行礼后道:“周大人,我们公主邀请您明儿去皇庄里摘葡萄。” 满宝看了看她,认出她是明达公主身边的人,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去,我还要上衙呢。” 公主就笑道:“陛下也去的,大人便是为了陛下的安危也该同行的。” 但皇帝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呀,今天开始都不吃药了,只食疗就可以,注意不暴晒,多喝水,保持心情愉悦和足够的休息就可以。 现在主要的病人是魏大人好不好? 她今天早上偷溜着过去给魏知把脉,他昨夜又没睡好, 满宝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书,忍痛的摇头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让郑太医随驾。” 宫女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周大人竟然能抵挡住诱惑。 宫女只能告退离去。 满宝叹息一声,仰望了一下蓝蓝的天空,惋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低头看书。 西饼留意着时间,提醒道:“大人,您都连着看了一个时辰了,休息一会儿吧,大人可是叮嘱过的,这样对眼睛不好。” 满宝“嗯”了一声,翻了一页后敷衍的道:“待我看完这一页。” 看完这一页后她又道:“待我看完这一段。” 最后还是五月出来强硬的收了书,满宝才闭上眼睛摊倒在躺椅上,一上一下的摇晃着,脑海中回忆着她这一上午看的内容。 制香太难了,即便有配比,一前一后的炮制也很重要,手法也重要,差一点儿,出来的香就千差万别。 满宝觉得她要做出适合魏知的香太难了,至少不是一两天,甚至不是一两月能达成的事,所以她决定换一个法子。 如果适合魏知的安眠香做不出来,那就只剩下针灸和泡脚两种办法了。 针灸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的,就不知道魏大人介不介意她夜半三更上门给他扎针了。 以满宝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是在意的,每隔五天给他扎针选择的中午他都有些不自在呢。 满宝睁开眼睛,想起来了,“今天中午要去给魏大人扎针是吗?” “好像是的。” 满宝便道:“去,派个人去和魏大人家的老仆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午正过后魏大人要休息两个时辰。” “这么久?” “所以才让他们提前安排嘛。”满宝重新躺回躺椅,接过西饼手里的蒲扇自己扇起来,道:“不过他能安排出一个时辰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魏知果然还价一半,只给了她一个时辰,不,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因为这一个时辰包括了吃午食的时间。 满宝干脆在他家蹭饭吃。 好在魏大人的饭食也是行宫里提供的,按照品级吃的菜,不过他胃口很一般,因此大半进了满宝的肚子,至于满宝的那一份,她扭头和西饼道:“你回去吃饭吧,我给魏大人看完病就回去了。” 两家的院子中间就隔了两个,近得很,因此西饼笑着应下,躬身退下。 魏知笑着摇了摇头,见周满吃得这么香,也忍不住多吃了小半碗饭,于是饭后他就在屋里转圈圈,要略消食后再扎针。 满宝道:“大人是饮食不节,所以把胃给养坏了,不然不会只吃这么点的。” 魏知叹息一声道:“如今我在你们太医的眼里,那是哪儿哪儿都有毛病。” 满宝心软起来,立即安慰道:“没事儿,这个暂且不用吃药,是可以慢慢养着的,您的一些饮食习惯就挺好,比如荤素得宜,再按时一些,慢慢的,便是不能养好,也不至于再变坏。” 满宝算着时间,觉得消食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摸了摸他的脉,于是让他趴在榻上去扎针。 因为想着用针灸,满宝今天扎的针就变换了一些,减了原本的两根针,却在另外的地方加了五根针。 一旁的老仆暗暗记住了位置,正想提问,以往一直和满宝小声谈论些政事的魏知发出了鼾声。 老仆大惊,小声问道:“大人睡着了?” 满宝颔首,叹息一声道:“这套针调理内息比不上之前的一套,不过它可以让人安眠,也算养神,罢了,有得有失吧。” 第2647章 避暑三 “不过,听魏大人这鼾声,他鼻子也有些问题,嗯,也有可能是因为趴着,”满宝问老仆,“魏大人夜里睡觉的时候打呼吗?” 第1111页 老仆:“……时而打,时而不打。” 满宝低声嘀咕,“不知是累的,还是别的问题……” “罢了,此时不是治疗这个的时候,回头你告诉魏大人,夜里睡觉的时候可以侧着睡,这样呼吸要顺畅一些,也就不会打呼了。” 老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打个呼噜而已,哪个大男人不打呼噜呢? 不过这是周太医叮嘱的,他还是记下了。 满宝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计算着时间,偶尔去转一转针,魏大人一直睡着。 老仆听着这熟睡的声音都有些犯困了。 大家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俩人立即清醒过来。 满宝微微蹙眉,老仆已经赶忙起身去开门了。 满宝就听到院子里老仆的说到:“我们大人才睡下,大人有事不如等我们大人醒来再说?” “是,小的一定转告。” 满宝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放在针扎的穴位边上,感受了一下后便捻了捻针,其中有一根针微微颤动起来,似乎有一股气在从里往外的冲,魏知也有些不太舒服的呼噜声一顿,动了动身体。 满宝立即将针转出大半,然后不断点刺穴位,慢慢等颤针的频率低了,这才扎到穴位处不动了。 而院门又被敲响了。 满宝手一顿,扭头从窗外看出去。 就见走到一半的老仆又回去开门。 “周大人?”老仆道:“周大人并不在此处,您或许到医所去找一找能找到。” “那就不知了,周大人早上倒是来给我家大人请过脉,但之后就走了。” 老仆打发了人,重新将门关上,回来和周满行礼道:“周大人,是赵嫔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请人,说是娘娘有些苦夏,所以想请大人去看看。” 满宝蹙眉,“这是连后宫嫔妃都下场了?” 雍州行宫凉爽得很,他们来这里就是避暑来的,又怎么会苦夏? 满宝回头看了一眼魏知,和老仆道:“再过半刻钟就可以拔针了,我到时候会去看看的。” “那老奴先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搞的好似什么的。 满宝却好奇的指着隔壁的院子问道:“李尚书和韩尚书两家住隔壁吧,别人不知道我在魏大人这儿,难道他们两家还能不知道?” 老仆笑道:“我家大人说了,这些老大人知道便知道了,本来也瞒不住他们,但只要周大人不说,谁也不知道我家大人病情如何。这些老大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更远一些的大人们了,平日里都难得见一面。” “只是大人这一病,什么魑魅魍魉都跑了出来,好似没有我们大人,他们就都可以做门下令一样。” 满宝笑了笑,并不作答。 等了一会儿,满宝去拔针。 她将针插好,给魏知盖上薄薄的被子,和老仆道:“由着大人睡吧,能睡多久睡多久,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觉了。” “唉,谁说不是呢?”老仆将周满送出去,叹气道:“昨儿晚上大人早早就睡了,只是总也睡不着,他就觉得耽误时间,便又起身处理国事,谁知道那折子越看越兴奋,竟至凌晨方睡,但才睡下去没多久便又天亮起身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 满宝皱眉。 打开院门,老仆很熟练的探头往外看,确定没有人盯梢后便让满宝出去了。 这里不同外面,是行宫,每隔一段时间便有禁卫巡逻走过,因此一个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然是会被询问的。 这倒方便了周满和魏知。 她这才能够大摇大摆的上门给魏知扎针看病,不然要换做在京城,有心人直接派人蹲在周宅和魏宅的门口,就盯着人进出,他们又能把人怎么办呢? 但在这里,有些人就是有怀疑也不能蹲在这里看他们。 不过隔壁和对面这几户人家,肯定留有人在家中听动静,想瞒过他们基本不可能。 好在这一片住的都是韩尚书李尚书之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要顾及的。 满宝提着药箱先回家,问西饼和五月,“可有人上门来求诊?” “回大人,没有。” 满宝就撇了撇嘴,起身就往医所去,正巧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段医助,满宝见他提着药箱便问:“你给谁看病去了?” “回大人,是赵嫔娘娘。” 满宝惊讶,“她真生病了呀?是什么脉案,严重吗?开了方子没有?‘ 满宝在心里为自己之前的误解道歉,正想弥补一二呢,就听段医助一脸无奈的道:“皇后娘娘说赵嫔娘娘是苦夏,怕是行宫这边的气候不适合她,正叫人收拾了东西将赵嫔娘娘送回京城。” 又道:“叫了我等去是给赵嫔娘娘把脉,顺便开些解暑的方子的。” 满宝:“……你开了?” “开了,”段医助道:“赵嫔娘娘身体好得很,只不知怎么得罪了娘娘,看娘娘似乎生气得很,坚决要将赵嫔娘娘送回京城,下官没法,只能开了解暑的方子让赵嫔娘娘路上吃。” 满宝就问:“你开了什么解暑方子?” “酸梅汤。” 满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乐道:“好方子。” 第1112页 段医助这才松了一口气,也笑开来,“没开错就好,没开错就好。” 满宝伸手道:“拿脉案我来看看。” 段医助连忙拿出脉案奉上,满宝看了看,微微颔首,还给他道:“入档吧。” “是,”段医助正要去脉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周大人,娘娘素来仁厚,赵嫔娘娘是怎么得罪娘娘的?”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有病看病,没病安心避暑就是。” 她左右看了看,问道:“对了,郑太医呢?” “郑太医在自己住的院子里休息呢,说今儿是周大人您值守。” 满宝颔首,“一会儿你入档之后拿来我签字,你便去找郑太医一趟,明儿陛下要去摘葡萄,让郑太医随侍,你跟着一起去吧。” 段医助惊讶,“大人不去吗?” 满宝摇头,“我明日要做些药丸,还要钻研几张药方,就不去了。” 第2648章 试探一 白善也不去,他也走不开。 倒是魏玉犹豫不已,因为他属于两可之间,想到这几日父亲的境遇,魏玉不由的过来找他父亲。 魏知才醒,睡觉出了一身的汗,但都是细细密密的小汗,倒不难受,喝上水后反觉得神清气爽。 他放下茶杯道:“既然公主要去,陛下也要去,那你便跟着去吧。” “可父亲在行宫中……” 魏知微微一笑道:“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放心,别说他们不知我的病情,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对我做什么的,不过是些言语试探,惧怕什么呢?” 见魏玉眉头紧锁,不太开心的样子,他就笑道:“这世上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官场之中更不缺这样的人,所以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魏玉低头道:“是儿子无能,不能为父亲分忧……” 魏知摇了摇手道:“这不与你相干,别说你,便是你大哥,甚至是陛下都很难在这事儿上帮我,须得我自己走过去。” 魏玉抿了抿嘴,不由问道:“父亲,周大人可有说您的病情……” “是想问我还能活多久吧?”魏知微微一笑道:“放心,一二年内还是能活的。” 他没有问周满他还能活多久,但他问过老谭太医。 魏知和老谭太医关系还不错,那天当着陛下的面问过诊后,老谭太医曾找过他私下又看了一遍。 用老谭太医的话说,“再如此不知节制的劳累下去,猝死也不过是须臾之间;若是能克制自身,小心保养,或许一二年后会出现病症,介时可看情况治疗,但放下国事,或许能再熬一二年也未可知。” 一句话,从现在开始小心保养,活上三四年还是可以的。 三四年,盐税的改革应该出结果了吧? 江南一地私盐泛滥,官盐被偷盗为私盐,偏百姓就是购买私盐也未必优惠多少,最后便宜的还是那些将官盐转为私盐之人。 魏知伸手揉了揉额头,还有各地侵占土地的问题,如今均田制下的分田已经不怎么稳定了,很多地方分给成丁的土地都不够数,口分田也就算了,连永业田都被克扣了下去,长此以往,当无地可分时,均田制和当下的赋税制度怎么办? 到现在,魏知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唉,恨不能再活二十年啊。 “你去吧。”魏知不是很想魏玉过早的参与这些事,他人小位卑,也参与不进来。 不如过好当下,等以后他走到了他这个位置,有了可以参事的资格,自然就懂得了。 魏玉低垂着脑袋离开了,想了想,他转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找周满。 白善也结束了差事回来了,俩人正坐在院子的树下吃豆花,桌上还放着油炸的小肉条,那是西饼用搭出来的小厨房做的,肉是拿钱和御膳房买的,还买了一点儿麦粉,裹了麦粉后入油炸,甚是美味。 这一手还是小钱氏教她的呢。 魏玉:“都快吃晚食了……”你们竟然还吃这种那么填肚子的东西。 满宝和白善一起抬头看向头顶明晃晃的大太阳。 好吧,现在日头长,这会儿才是下午的开始。 白善请魏玉坐下,和他们一起吃。 魏玉婉拒了,坐在一旁问他们,“你们明日去皇庄吗?” 满宝和白善一起摇头,“倒是想去,奈何没空啊。” 魏玉却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和周满行了一礼后道:“周大人,我父亲就多拜托您了。” 满宝:“……你早上去,傍晚便回,又不是久别,哪儿用得着如此?” 这两人都是知情人,魏玉说话放松了许多,他叹气道:“没办法,这几日想打探父亲病情的人很多。” 满宝挥手道:“没事儿,他们就是现在活跃,等过上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半年,魏大人一点事没有,他们就相信我误诊的话了。” 魏玉很怀疑。 白善笑道:“人的怀疑也是有期限的,除非他们能请到医术有老谭大人那样厉害的人来仔细的给魏大人望闻问切,否则是确定不了魏大人病情的,魏兄宽心。” 周满说的不错,魏知除了最开始的两天休息过外,其余时候与往日并无二致。 处理国事依旧犀利,对着皇帝依旧该夸夸,该骂骂,倒是皇帝脾气好了许多,很多时候竟然能忍住不回击,虽然被骂狠了,偶尔也会回击,但跟以前相比可差太远了。 第1113页 也正是皇帝的态度让众臣觉得魏知的身体没那么简单,皇帝很可能是因为魏知的身体不好才多处相让,听话了许多。 众所周知,皇帝心软得很,却又有些任性好玩,魏知要不是身体有恙,皇帝能这么忍他? 但他们私底下盯着魏知,等着他病倒,却发现一点动静也没有。 之前他每天中午还有家仆来送一碗汤剂,后来连汤剂都没有了,听说是因为暑热之症好了。 倒是有人悄悄的看到过他在吃药丸。 但这也是听说,并没有人真切的看到过。 倒是没多久,他身上带了一股药味儿,众人精神一振,还不等大家高兴,魏知就和他们推荐了周满新配比出来的助眠泡脚药包。 满宝为了调配出合适魏知的药包,眼睛都快要熬出黑眼圈了,而他还给她另外找活儿干,于是去给皇帝请平安脉被大家问起药包时,她就没好气的道:“太医院预算有限,魏大人的药是陛下下令送的,各位大人要是想要,回头把钱送来,我让段医助给大家包好了送去。” 几位大人不高兴了,问皇帝,“是臣等对陛下和大晋的贡献不够,还是品级不及魏大人?” 皇帝心疼自己的私库,含糊其辞道:“众卿家自然都是好的,太医院也是有困难,要不让周卿将方子给你们?” 满宝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只不过这个方子最适合的是魏知,回头给他们,那得酌减一些东西,于是点头道:“行啊,回头想要的大人派人去医所取方子就行。” 大臣们心想,我们是那等小气之人吗? 拿了方子还得去雍州才能抓药,于是道:“罢了,既然太医院不宽裕,那我等拿着钱买就是了。” 满宝这才高兴起来。 第2649章 试探二 满宝回到太医院,坐着思考了一下,摊开一张白纸来改方子。 郑太医从外面晃进来,见周满在写东西,便凑上去问,“周大人忙什么呢?” 这段时间大家可能适应了行宫的生活,加上天气适宜,因此生病的人少了。 满宝道:“在改方子。” 将刚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她道:“一会儿我给列个药单,您看是您去采买药材,还是我去?” 郑太医立即道:“我去,我去。” 进了行宫这么久,他还没出门过呢。 郑太医拿着药单喜滋滋的去雍州采买药材,他们太医院有用惯的药商,虽是在雍州,却也能找到人,而且周满配比的方子所需的药材种类并不多。 都是常见的药,很容易就配齐。 药拿回来,医所的人就称好包好,等着人上门来取。 一包药二十文钱,一包可以泡一次,直接熬煮开就能泡脚。 大臣们几十文钱还是拿得出来的,每一家都直接买十包以上,自己能用,妻儿也能用。 他们也试试这药包有什么奇效。 奇效是不可能的,但或许是泡脚的缘故,上床前就觉得比较困倦,然后就睡过去了。 郑太医却觉得周满这方子开得好,哈哈大笑道:“三伏天泡药脚,倒是祛湿的好法子,回头我也泡一泡。” 满宝道:“二十文一包,您不如自己出去配。” 这一次太医院小赚了一笔,当然,这事儿目前除了皇帝和太医院的人外没人知道。 “幸亏太医院现在归在太医署名下,不然太常寺那边一查就知道端倪。” 太常寺的官员知道了,满朝文武也就差不多知道了,到时候那些大臣肯定会说话的,即便这个钱不是很多。 郑太医道:“我听人说这两日有人拿着药包往雍州去了。” 满宝一惊,心虚道:“不是吧,就二十文钱的事儿,我们一包药也就赚个五六文,还没算人工费呢,他们这都要悄悄查?” 郑太医道:“您想什么呢,他们问的是药方子,不是价钱。” 满宝松了一口气,“药方子有什么好问的,何必如此麻烦,直接问我,我给他们开出来就是。” 郑太医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怕想问的是功效。” 满宝就不说话了。 郑太医道:“周大人,您开给魏大人的方子似乎和这方子不一样。” 满宝问道:“您确定您想知道吗?” 郑太医连忙摇手,“不不不,我不想知道。” 郑太医不敢再问了,如今魏知的脉案是周满一人负责的,皇帝的脉案还需要他共同签字后才封存,魏知的却是周大人一人记录后直接入档封存。 除了萧院正,无人有权限查阅。 因此郑太医隐隐猜出魏大人的病不简单,不过魏知是真的没有表现出来啊。 他一直如常处理国事,除了身上萦绕着一股药味儿,不过最近大臣们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差不多的药味儿。 派去雍州找大夫的下人回来回话,这泡脚的药是祛湿安眠的,泡脚时不过烫,对人是有好处的,特别是当下这种时候。 现在泡一泡脚,等到了秋冬,人的身体也要好一些。 毫无破绽可寻。 一直到入秋,天气即将凉爽下来,太子妃也快要生育了,皇帝决定回宫时,大家还是没能打探出魏知的身体状况。 行宫上下开始收拾,钦天监选了一个吉日,大家准备回京。 第1114页 太子领着京城这边的文武百官在城门外迎接帝后。 皇帝对太子这两月的监国效果很满意,在城门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了夸太子,然后一家子笑盈盈的相携回宫去了。 文武百官也跟着进宫,见过礼后方领了假期各回各家。 官员们还能论调,周满和郑太医却是实打实的在行宫里工作了两月,所以萧院正给他们放了五天长假,让他们回家休息。 满宝高兴的拎着药箱就要走,想起了什么又回头找萧院正,“萧院正,我申请的产假批下来了吗?” 萧院正道:“吏部给打回来了,不过考虑到医女和女太医有孕的确不好继续当差,因此给批了八个月的假期,再多就没有了。” 满宝问:“有薪水吗?”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后道:“俸禄停掉,但职田不会收回,品级职位都保留,等复职后俸禄才重新发。” 满宝道:“可我家三娘现在没职田呀。” 萧院正淡淡的道:“周太医,她没有,你有啊。” 满宝一愣。 他恨铁不成钢的道:“周太医,你就没想过你也要生孩子的?” 满宝眨眨眼道:“我还在养身体,正吃避子药呢,暂且不会有孩子的。” 萧院正一怔,问道:“这是怎么说,你身体……” 他上下打量周满,觉得她脸色红润,中气十足,不像是身体不好的人啊。 “周太医,你可别仗着自己是太医就乱吃药啊。” 满宝道:“我是那种人吗?” 她道:“我没有吃药,只是食疗,找的是陶大夫开的方子,您放心好了,没什么大毛病,我就觉得自己还小,还在长身体呢,气血略有不足,因此在吃药膳调理。” 萧院正一脸怀疑,“平日倒是没见你少了吃喝,但也没见你吃什么药膳啊。” 满宝道:“早食和晚食吃了就行,午食不方便就不吃呗。” 萧院正微微蹙眉,委婉的劝道:“若是因为还长身体,晚上一二年再要孩子也没什么,可要是吃避子药那大可不必,药总是有害处的。” 满宝点头,“我知道,您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所以她直接从商城买的,一颗能管一年的那种,嗯,白善吃的,不是她。 萧院正看着她甩手离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满宝去找刘三娘,和她算了一下预产期后道:“产前的两个月你便休息吧,这样产后还有五个到六个月的时间休息,也差不多够了,到时候家里请个奶娘喂养孩子。” 刘三娘也是这么计划的,而且家里有两个孕妇,她已经和周立君商量好,到时候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也更容易照顾。 满宝却撑着下巴忧虑起来,“也不知道大姐怎么样了。” 第2650章 喜得贵女 周喜正在喂女儿喝奶,喂完以后轻轻地给她顺了顺,然后包好放到一旁,拍掉儿子要摸女儿的手。 关小郎只能束手,站在床边巴巴的看着妹妹,虎头虎脑的问,“娘,为什么外祖父和外祖母都能摸妹妹,我就不能?” “因为你这小胖手太脏了,说,你是不是又玩泥巴去了?” 关小郎立即把手背到身后,转身跑了。 关辛端了一碗鸡汤进来,差点儿被儿子给撞到,他笑骂了一句,将鸡汤端给周喜,“快喝,锅里有鸡腿,一会儿我给你拿。” 周喜接过,蹙眉:“你怎么又杀鸡了,不是不让你杀了吗?” 关辛笑道:“娘带来的鸡,我也买了十只养在院子里,加上我们之前养的,便是一天一只也足够你吃到出月子了。” 他道:“怀这一胎你太辛苦了,大半年吃不下东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倒是的,周喜这一胎一直吐,从两个月一直吐到九个多月,满宝给寄了方子回来也不管用,这边也找了不少大夫看,但就是不行。 基本上就是吃了吐,吐了吃,中间一度严重到只要闻到一点荤腥就吐。 最后还是老周头他们从京城回来,看这样子不行,将关小郎给接到了七里村,然后钱氏留在这里照顾小钱氏,一家三口全天吃素,连关辛中午在外面吃了肉饼都得先在军营里洗过澡换了衣服才回来,这才好受点儿。 但肚子里有个孩子,一直这样吐,连个鸡蛋都吃不下,人还是快速的消瘦下来。 不过周喜坚强,慢慢也就熬过来了。 这一胎倒是生得顺利,可能是不吃肉的原因,孩子很小,脸色还有点儿黄。 不过生下孩子后她的胃口就好了,肉也能吃,蛋也能吃了。 不过大夫说了,也不能一下吃太多,以免不适应。 关辛低头看了一眼渐渐有些白皙起来的女儿,松了一口气,这闺女长得有些像他,要是脸色也像他,那以后就难了。 白了好,白了好呀。 院子里有动静,关辛连忙起身出去,就见钱氏和钱家三个舅母提着个篮子一起进来,他儿子看见外祖母,一把冲过去直接抱住人,特别高兴的大喊道:“外祖母!” 钱氏笑眯了眼,抱住他问:“你爹你娘呢?” “娘,”关辛连忙迎上去,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然后看向三个舅母,喊了一通,“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 他道:“您怎么又拿鸡蛋过来,家里多的都快要吃不下了。” 第1115页 钱氏笑道:“家里不是有地窖吗,吃不下就存在地窖里,底下凉,可以放久一些。” 她道:“也不必总是买肉给她吃,多吃些鸡蛋,早上两个,中午两个,吃着煮鸡蛋倒比肉还好呢。” 又道:“还有小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吃。” 三位舅母笑着道,“对,可不能委屈了喜儿和孩子。” 三个舅母都是第一次过来看孩子,也都带了一篮子鸡蛋和米过来,这算是当下的看望产妇挺高的礼节了。 大舅母足足带了小一百个鸡蛋来呢。 关辛收到这么多鸡蛋,是真的头疼了。 不过这东西不能退,于是他放到了屋角。 钱氏和三个嫂子进去看周喜,问道:“给你们帮工的大嫂子呢,怎么不在?” “她家里孩子不听话,说是中暑了,所以就回家两天,明儿再来。” “都这时节了还中暑?” “谁说不是呢,都入秋了,说是跟别的孩子跑到外头玩儿,忘了时间,从上午一直晒到下午,丁点水没喝不说,玩得都忘记了时间,幸亏大街上有人,人晕过去后给送到济世堂去了,不然要出大事儿。” 大舅母道:“也是今年邪乎,虽说水没少多少,但太阳也太烈了,每日到了巳正,那天就跟个大火炉似的,烤得人脸皮都红了,从巳正到申时就一直这么烤着,前儿割麦子,多少人晕在了田里,实在是晒得很。” 钱氏忧虑起来,“我们这儿还好,我看大头写信回来说,京城那边不仅太阳大,雨水还少,今年的收成远比不上去年的。” 大舅母是知道周满现在有很多的田地的,听说那种田是她给皇帝老爷家干活儿,皇帝送的,请了好多人种地呢。 所以她忧虑的问,“满宝的地……不会亏吧?” 钱氏就笑道:“亏倒不至于,但只怕是不赚什么了,今年年景不好,大家都节俭些吧。” 大舅母只能点头。 二舅母道:“不过今年种的生姜和山药都不错,二郎前儿还和我们说呢,让我们把收下来的姜分成老姜和新姜,老姜晒好,回头他是要运到京城去的,新姜也要送到益州府,妹妹,你和妹夫这是又要去京城了?” 钱氏笑道:“那也得等今年的收成入仓了才去,还有喜儿出了月子。” 她道:“大头媳妇也快要生了,等我们去京城,正好照顾她。” “那还有大郎媳妇在呢,你急什么?”二舅母看了大舅母一眼,笑道:“我们家大妞素来体贴,她还能不照顾好儿媳妇?” 大舅母也好些年没见到女儿了,连忙问道:“大妹,大郎他们在京城还听话,没给满宝他们惹麻烦吧?” 周喜轻轻地拍着孩子,哄她入睡,闻言笑道:“大舅母,大哥和大嫂怎么会惹麻烦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嫂的为人,满宝可是她一手带大的,他们在京城只会越来越亲,哪儿有麻烦的说法?” 话是这样说,但钱大舅母还是觉得家中的基业最重要,而现在周家的基业基本都是周二郎和周三郎在操持,反倒是周大郎这个长子一直在外头。 也不对,也不算是在外头,他一直跟着老周头和钱氏呢,照顾父母也是长子的责任。 钱大舅母叹息一声,“他们好就行,我就是怕他们没见识,在京城给满宝添麻烦。” 钱氏笑道:“大嫂,大郎是我儿子,满宝是我闺女,你啊,想太多了。” 二舅母笑道:“要是有空,我们也去京城见识见识就好了。” 她叹气道:“说起来满宝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结果她成亲,我们连杯喜酒都没喝上。” 钱氏一听便笑道:“这有什么难的,等回头满宝回乡,我让她和女婿给你敬三大碗。” 二舅母一愣,“满宝要回来呀?” 钱氏笑道:“总会回来的,我听满宝说起过他们当官的有个什么探亲假,需要攒一攒,攒的越久,申请时,家远的就能得到更多的天数。” 第2651章 是妹妹 探亲假也不是想请就能请的,虽然理论上每个官员都有,但吏部批假也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的。 比如魏知,他能休一个月的探亲假,一个月不理国事吗? 皇帝是不好意思不批,但吏部肯定不会答应的。 同理,现阶段周满和白善要想休探亲假也不可能,白善且不说了,周满可得看着太子妃和魏知呢。 满宝喜滋滋的准备休沐五日,结果才睡了一个懒觉,宫里就来叫人,宫女道:“娘娘今日不小心被小皇孙撞了一下,总觉得肚子有些疼,因此请周太医进宫看看。” 满宝一听,立即提了药箱跟人进宫去,问道:“怎么会撞上的?” 怀疑是有人贼心不死。 宫女就小声道:“奴婢们也怀疑呢,但仔细的问过小皇孙了,他就是想跟母妃和肚子里的小弟弟了,因此才跑过来的,只是脚下不稳撞上了。” 其实可以不必撞上的,但太子妃怕他摔倒,就伸手接了一下,母子两个就撞在了一起。 满宝进宫去,太子妃正躺在床上吸气呢,刘太医已经先一步到了,不仅到了,还看诊结束了,见周满进来,他便起身对她点了点头道:“你检查一下吧。” 他只能切脉和问话,不能做进一步的检查,这还的周满来。 第1116页 满宝点了点头,进去,宫女立即将帐子放下,退到了外面。 太子妃有些紧张,满宝伸手拍了拍她,安抚住她后才解开她的衣裳看肚子,问道:“您觉得哪儿不舒服?” “就是一抽一抽的疼。” 满宝切脉,好一会儿才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您就是太紧张了,所以宫缩。” “可是都见红了。” 满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这就是受惊了,您放松心情,我再给您开个安胎药就可以了。” 满宝让她深呼吸放松。 太子妃跟着做了几次,慢慢放松下来,周满又用手在她肚子上按摩,手轻轻地绕着她的肚皮转动,偶尔还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两下,太子妃看着好奇,便慢慢静下来。 或许是肚子里的孩子感觉到了母亲的放松,觉得安全了,便用小脚丫子轻轻地踢了踢肚子,在光滑的肚皮上看到了凸出来的一块…… 太子妃忍不住轻呼一声,然后呼出一口气道:“这孩子可真调皮,也不知道有没有他哥哥那么乖巧。” 满宝就笑道:“调皮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听说明达公主小时候就很活泼可爱,这孩子身体健康,说不定比她姑姑还要招人疼呢。” 太子妃闻言目光微闪,笑着颔首道:“承周大人吉言。” 她见满宝一直轻轻的抚摸她的肚子,偶尔用手指敲击一下,好奇的问道:“这是……” 满宝笑道:“宝宝与母亲一体,感同身受,娘娘受了惊吓,宝宝只会更惶恐,这是在安抚她呢。” 她笑道:“娘娘放轻松,肚子也就不会疼了,您也可以这样与她交流,这样可安她的心。” 这是莫老师教她的,在未来,孩子都孕育在孕囊之中,因为不是在母亲腹中,为了让父母和孩子培养感情,在孩子刚形成时,父母就要学习手指操,通过孕囊表面来和孩子沟通。 他们的法律有严格的规定,每一个要成为父母前都要经过考试,只有考试合格的人才能申请孕囊生孩子。 而孩子在出生的过程中更是要求严格,每一天,新手父母都要去看望孩子,该做的手指操,与孩子的交流,还有各种胎教,都需要父母双方一起完成。 一旦违规操作超过三次,他们那里的户部就要重新审核他们的资质,一旦认定他们现阶段不具备成为父母的资质,那么他们就会失去孩子的监护权。 孩子将由国家来抚养照顾。 满宝在知道这一律法政策时,惊讶得不得了。但是手指操和各种胎教方法她是可以学一学的。 满宝教太子妃如何用手和肚子里的孩子交流。 哪怕胎儿的物种可能不太一样,但莫老师说过,智慧生物在孕囊里所能接受到的频率是一样的。 而且母腹中的孩子因为在母亲腹中,更能感受到母亲的情绪,所以手指操和胎教做起来比对孕囊做的更好。 太子妃愣愣的被满宝拉着手学习,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等她学会后回过神来时,她的肚子就不痛了。 满宝笑着起身,“娘娘,我去给您开个安胎药,不用吃很多,就今天吃一副就行。” 刘太医心里也不怎么担心,但面上却有些焦急,见周满迟迟不出来,他还以为自己的判断有误呢。 因此等她一出来就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很严重?” 满宝摇头,小声道:“不严重,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 刘太医就松了一口气,“稳定下来了就好,那开两副安胎药也就可以了。” 满宝低声道:“一副就够了。” 刘太医挑眉。 满宝解释道:“她如今已经稳定下来,肚子都不疼了。” 刘太医想了想后问,“周太医这几天要进宫看太子妃吗?” 要是进,自然她说怎么治就怎么治,要是不进,他还是建议两副,这样更安全。 满宝想了想自己的假期,抿了抿嘴后道:“好吧,我进来看就是了。” 刘太医这才摸着胡子微笑,然后道:“您劳累,也就两三天而已。” 但她总共就五天的假呀! 俩人商量了一下药方,很快就将方子写下来交给了宫女,让她拿着去太医院抓药。 哦,也不用,因为东宫就有些这些药,宫女请满宝去库房抓药,刘太医就收拾了东西后笑道:“我先回去入案,周大人离宫前记得回太医院签字。” 满宝挥手表示知道,叹气着看他走远。 白善知道这事时笑得不轻,和满宝肩并肩的往宫外走,乐道:“这下好了,我们每日早上又能一起进宫了。” 满宝有假期,中书省那边却没这么好,所以他是没有假期的。 “你一个人也不好玩儿,不如进宫陪我们一起上衙呢。” “我可以陪婆婆上街去玩。” 白善:“我娘不喜欢玩。” 才怪呢,郑姨明明很喜欢。 俩人肩并肩的往宫外去,而太子妃此时正拉着鹰奴的手小声和他道:“这是妹妹,等她出生,你可得好好保护妹妹,就跟你父王保护你明达姑姑一样。” 鹰奴不开心了,“不是弟弟吗?” 他都叫了这么久的弟弟了,都已经决定要把自己的木剑送他了,他怎么能变成妹妹呢? 妹妹会喜欢木剑吗? 第1117页 第2652章 送我吧 鹰奴忧伤的坐在台阶上,太子回来看见他小小的一团撑着下巴坐在那里,不由一笑,上前将他拎起来,板着脸道:“多大的人儿,有什么可愁的?” 鹰奴立即道:“父亲,娘亲说肚子里的是妹妹,可我没有给妹妹准备礼物。” 他委屈的瘪了瘪嘴,含着泪道:“我还是想要弟弟。” 太子闻言将他拎进屋里去,道:“这有何难,以后再让你母亲给你生就是了,总会有弟弟的。” 刚从榻上站起来的太子妃:…… 太子将儿子放在榻上,压了压手让她坐下,问道:“今日是谁来了?太医院那边何时这么不谨慎了,竟然告诉你腹中的孩子是女孩。” 太子妃刚怀上的时候他们就问过,但上至萧院正,下至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面对他们的询问全都打哈哈,表示诊不出来。 太子当然不觉他们是真的全都诊不出,别人也就罢了,以萧院正和刘太医的功力,不可能诊断不出。 不过是不敢说,也不想说罢了。 太子妃微笑道:“今日有些不太舒服,所以请了周满过来,她说我们这孩子将来会和明达一样可人疼的。” 太子就心中有数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那得多准备些颜色鲜艳的衣裳才好。” “小孩子家不需要太多的衣裳,我问过了,说是穿鹰奴的便好。” “不行,要穿新的。”这可是他的嫡长女,怎么能穿旧的? 太子妃:“……说是旧的更舒服,而且当时鹰奴长得快,旧衣也没穿多久,跟新的差不多。” 但太子狗脾气,太子妃一时说服不了他,既然跟新的差不多,为何不直接穿新的? 难道他是缺布料的人吗? 又道:“让底下的人去买柔和的布料,难道孤连给孩子两匹布料都找不到?” 太子妃默然不语。 满宝再进宫时便听太子妃烦恼的问起此事。 满宝问道:“那您是要做新衣还是旧衣?” 太子妃叹气道:“先前也做了几套衣裳,因想着是男孩儿,因此全照着鹰奴以前的衣裳做的,再有鹰奴的衣裳就够了,当时殿下也没说不好,结果说是女儿,他就不愿意让孩子再穿鹰奴的旧衣了。” 满宝:“那您的意思呢?” 太子妃无奈道:“我也只得听他的,不然要发脾气的。只是鹰奴的那些衣裳都拿出来洗过晾晒好了,这会儿无人穿,扔也不好扔,娘娘那边素来节俭,若是知道我就这么扔了,肯定会生气的。” 东宫现在的这几个孩子偶尔生病了请的不是刘太医就是她,因此她知道太子妃对他们虽然也好,却不会将鹰奴的东西给他们用。 满宝略一思索便道:“不然您送给我吧。” 太子妃微微瞪眼,惊喜的看着她,“你,你有孕了?” 满宝乐道:“没有,不过我二侄女和大侄媳妇就要生了,她们用得着。” 太子妃白高兴一场,想了想后道:“倒也行,我让人收拾出来。” 太子妃让宫女去收拾,整整装了四个包裹,不仅有衣服,还有襁褓,小鞋子,小布兜…… 全都是崭新崭新的,毕竟孩子长得快,一套衣裳过个二三月就不合适了。 太子妃道:“这是周岁前的衣裳,你看看。” 满宝打开看了一眼,都是很简单的衣裳,上面一点儿刺绣都没有,全是自带的印花,或者是单纯的颜色,其中以红色和月白居多,贴身的多是细软的绵麻,外面则多是红色。 嗯,鹰奴可是做过好几年的喜宝宝,以至于他现在看见红色的就喜欢拽,特别喜欢红色。 这么多东西满宝一个人是带不回去的,因此太子妃指派了几个人给她一块儿送回家去,还笑道:“等以后你生孩子,我再把这孩子穿过的衣裳给你收一收。” 满宝一点儿也不嫌弃,连连点头道:“好呀,好呀。” 见她收得这么高兴,太子妃也就非常高兴起来。 入秋后早上是很凉爽的,因此早上周满和白善是骑马来的,东宫派了一辆马车给她把东西拉回去,今天周大郎和小钱氏刚好在家,看到宫里来了马车,还以为满宝又得了赏赐呢,正想着是不是要准备香案什么的。 结果赶着车过来的内侍和两个宫女从车上拎下来四个大包袱,满宝将马交给门房,自己也去抱了一个。 周大郎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接,问道:“这是什么?” “太子妃给三娘和立君孩子的小衣裳。” 这在村里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也只有娘家肯舍得拿孩子只穿过一轮的衣裳给小孩子,这不仅可以省钱,还能借福呢。 连小钱氏都冲着宫女和内侍连连道谢,然后在身上摸了摸,她没有带钱的习惯,于是去摸周大郎。 满宝看了乐,自己摘了钱袋子赏他们,留他们道:“快要用午食了,你们留下用个饭再回去吧。” 宫女内侍不敢,连忙屈膝婉拒。 满宝想了想,也不狠留,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 小钱氏一听,立即道:“不留下吃饭,带一些路上吃也行。” 满宝来不及阻止,小钱氏已经转身跑去厨房,不一会儿就拿着荷叶包了好几个夹着肉的饼出来,还用竹筒给他们盛了豆浆。 第1118页 她从廊下取了一个小篮子,全都装在篮子里,然后塞进他们手里,笑道:“才做的,还热乎着呢,肉是猪肉,你们应该没有不吃的吧?” 宫女和内侍目瞪口呆。 满宝阻止的话就咽了下去,和他们笑道:“快拿着吧,路上吃,填一填肚子。” 三人盛情难却,只能接了。 坐上马车走了老远才回过神来,然后一起看向篮子里的东西,所以吃……还是不吃? 想到回宫后交差事,还得先去回禀,等他们去吃东西,早过了用饭的时候,只怕那时也只剩下残羹冷饭了,于是手就往篮子里伸。 一个宫女道:“那是周太医家的东西,吃了应该没事儿的。” 另一个就道:“我也觉得没事儿。” 内侍谨慎点儿,“但管事公公们说过,出宫办差不许吃外头的东西,要是拉肚子,那是要直接送到防疫所的。” 宫女已经咬了一口,眼睛大亮道:“快吃吧,可好吃了,要是吃坏了肚子,明儿周太医还进宫呢,到时候悄悄和她拿些药就是了。” “对,我听说以前给周太医赶马车的荣四,他之前也病过,就是周太医给他治的,根本没送防疫所。” 满宝对此一无所知,她叫上了休假的刘三娘,还有在家待产的周立君一起来挑选东西。 第2653章 配药 周立君拿了一件小衣裳摸了摸,惊叹道:“可真柔软呀。” 满宝道:“毕竟是皇孙用的东西,当时太子和娘娘都搜罗了不少东西,其实还是应该留给下一个孩子,穿着更舒服。” 她打开了四个包袱,挥手道:“来吧,你们二人平分了。” 周立君也是第一次当娘,很好奇,“不分男孩和女孩吗?万一我生的是个女娃娃呢?穿小皇孙的衣裳不好吧?” 满宝也没有经验,道:“应该不分吧,我给宫里好多孩子看过病,我觉得他们身上的衣裳都一样啊。” 一旁的小钱氏笑道:“才出生的娃娃分什么男女呀,都是可以穿的。” 于是姑嫂两个就瓜分了。 满宝帮她们把衣裳重新叠好放在包袱里,问道:“铭学他们何时回来?” 周立君抚摸着肚子道:“之前回信说八月初就能回来,我估摸也就这几日了。” 他们也快要生产了,希望能赶上。 满宝略一沉吟,道:“生产所需的东西也要准备了,你们在各自的院子里找个房间,回头我让人布置成产房吧。” 小钱氏一愣,问道:“不在自己的屋里生?” 满宝笑道:“重新布置产房更好。” 刘三娘也点头,一般来得及的人家都会另外布置一间房子做产房,生完孩子,母亲略一收拾就能移回自己的房间; 要是有问题,呆在产房里治疗比回住房里更方便,因为住房里东西多,藏污纳垢,对产妇和孩子未必有益。 自然,一般人家是不讲究这个的。 周宅里的房间还是挺宽裕的,很快就在他们所住的院子里选了一件房来做产房。 满宝亲自带着五月等人布置,还用苍术熏了一下屋子。 下午不用去上衙,满宝可以好好的享受自己的假期,她去药房里琢磨一下给刘三娘和周立君生产应急的药,琢磨着,琢磨着,她就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从边上的书册下拿出那两张方子看。 这是她和老谭太医为魏知琢磨出来的药方,一张是汤剂,一张是丸药。 现在魏知吃的就是丸药的方子。 满宝前几日才给魏知把过脉,扎过针,知道他的身体并未好转多少,听白善说,盐税的改革进行得很不顺利,上个月派去江南巡视政务的御史和门下省郎中在扬州病倒了,那位姓方的御史甚至都没来得及送回京城就病逝了。 连皇帝都气得上火,萧院正给他开了两副宁神清火的药。 满宝看着手中的方子沉思起来,还是起身去架子上找出药来,称出对量的后迟疑了一下,还是高声道:“西饼,准备炉火,我要做药丸。” 西饼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炉子和锅。 满宝将需要处理的药材一点一点磨碎,需要炮制的炮制,需要熬制的熬制。 一直忙到傍晚,她才将所有的药材和炼制好的蜂蜜搅拌在一起,拌着,拌着,满宝道:“你去拿几个新的瓷瓶来。” 西饼应了一声,转身去找瓷瓶。 满宝就起身将门关了起来。 她将那半瓶一直被她封存的药剂拿出来,有些许的不舍。 “幸亏这药剂挥发性不强,凝在药丸里,不知道会不会让药丸变了颜色。” 科科:“宿主试试就知道了。” 满宝就将它全倒进去了,绿绿的颜色和黑褐色的药膏混在了一起,颜色有点儿……怪异。 满宝看了一会儿,连忙搅拌起来。 搅着搅着,发现这药剂很顽固,它不融于药丸,顽强的保持绿色,虽然搅拌过了,但一片黑褐色中的一点儿绿……看着怪怪的。 满宝用力的拌了拌,还是没办法,只能净手后搓丸子。 她将搓好的丸子放在垫着的纱布上,很是忧伤,“早知道就不匀在丸子里了,找个借口给他开一副汤剂混着喝多好。” 科科没说话。 满宝任劳任怨的搓着丸子,足足搓出了二十颗,这个量…… 第1119页 满宝连忙选出五颗来,揪出一些来搓进其他十五颗去。 她这才称了称,发现重量八九不离十便松了一口气。 西饼拿了两个瓶子回来给她,满宝就一个瓶子装七颗,一个放八颗…… 西饼盯着药丸看,迟疑道:“大人,我怎么觉得这丸子有些泛绿?是不是天太热……可也不对啊,您是现做的。” 满宝道:“没事儿,我新加了一种药汁,所以颜色有点儿不太一样。” “是吗?”西饼也给他们做过不少药丸,从没见过哪一种药丸是这种颜色的,一时有些惊奇。 满宝往外看了一眼,估摸着魏知也出宫了,便起身要出门,才到门口就碰上白善,不由笑道:“你回来了?” 白善笑着点头,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满宝道:“我要给魏大人送药去。” 白善便转身,与她一起出去,问道:“给魏大人的药不是太医院做好了送去吗?” “嗯,”满宝含糊道:“我新琢磨了一个药方,想给魏大人试试,再回头找太医院麻烦,所以我就自己做了。先给他尝尝看看效果。” 俩人便一起去魏家拜访。 魏玉知道父亲身体不好,自回京城后便和长豫公主住在魏家,听到下人禀报说他们一起来了,便亲自迎出去,“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满宝笑问:“我是来看魏大人的,他可下衙了?” “下了,在书房呢。” 满宝就和白善点了点头,单独去见魏知。 魏知看到眼前的两瓶药,笑问:“太医院前日才给我送来了新药,还未吃完呢。” 满宝道:“药丸保存的时间不短,那一份可以留着吃,您先吃这两瓶的吧。” 她道:“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方子,您试一试。” 魏知正好晚食过后还未吃药,就伸手打开了一瓶药,倒出来一颗,本来是想仰头吃下去的,但看到这药丸的颜色,一时有些迟疑,“这上面的一抹绿……” 满宝轻咳一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因为新加入了一种药汁,所以颜色有点儿怪,不过您放心,绝对新鲜,不信您摸一摸,是不是还温着?其实应该再晾一晾的。” 第2654章 大小朝会 魏知看了她一眼,将药丸塞进嘴里吃了,这滋味,也有些许怪异啊。 这东西要不是周满亲自带来的,他必定吐出来不敢吃。 满宝见他吃了就笑眯了眼,叮嘱道:“您先吃这个,这是五天的量,等吃完了这两瓶药再吃太医院给您配的。” 魏知有些疑惑,“不是要试药吗?若是好,不继续这个方子?” 满宝深深地看了魏知一眼后道:“您先用着吧,到时候我看脉象来决定。” 魏知觉得她这一个目光有异,不过也没往坏处想,点头应了下来。 满宝将半管药剂混在药丸中,量少了,加上它本就是持续性的慢慢修复人的五脏六腑,因此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来。 五天以后,满宝给魏知把过脉后给他扎针,等他睡着了便招了照顾他的老仆出去说话,“先前给魏大人的那两瓶药吃完了吧?” 老仆弯腰道:“还有两丸。” 满宝点头,“吃完以后换回先前的那一味。” 她将药丸从药箱里取出来给他,道:“我从太医院里领出来了,先前换药前应该还有三天的药没吃完,时间久了,药效恐有些散,你将它取来给我。” 老仆应下,拿着新到手的两瓶药离开,转身去取了一个药瓶给她。 满宝打开核对了一下数量,和他点了点头,这才进去看魏知。 除了她和白善魏知主仆二人,没有人知道魏知曾经换过药。 老仆倒不觉得这事奇怪,治病嘛,换药是常有的事。 但魏知觉得奇怪啊。 晚上吃药时他就将药放在手心里仔细的看。 魏夫人见他迟迟不吃,便上前轻声问道:“这药什么问题吗?” 魏知听了微微一笑道:“没有,只是觉得这药丸不够圆润,也不知道是谁搓的。” 他顿了一下,还是将药放进了嘴里服下。 魏夫人不由嗔道:“你一个服药的还讲究这些……” 她转身去铺床,道:“快去泡脚吧,我看你这几天睡眠好了些许,是不是泡脚的药包又换了?” 魏知惊讶的问道:“我这几日睡眠好了吗?” “是啊,之前虽然泡了脚比以往入睡快,但夜里总会醒过来,觉轻,但这几日你夜里醒来的次数少了。” 魏知就若有所思起来,捏着药瓶沉吟起来,还是决定明天将这最后一丸药给吃了。 但第二天魏知起来后,沉思半晌还是没有吃那丸药,而是切下三分之一,用纸包好,招手叫来自己的长随,将药交给他道:“你往凤州去一趟,找那边医术最好的大夫问一问这药的情况。” 长随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跑到凤州去,而不是在京城找大夫,但他还是恭敬的接过,躬身退了下去。 不仅京城,雍州那边的大夫也和周满有联系,现在谁不知道他是周满的病人? 为了不给彼此找麻烦,还是去凤州吧。 满宝对此一无所知,她此时正在宫门口排队进宫呢。 今天大朝会,中秋前的大朝会,听说今年又有不少番邦使臣进贡来。 第1120页 因此今年中秋有宫宴,白善能不能参加还不知道,但周满肯定是可以的。 所以她正在沉思,那天晚上她到底是穿好看的衣裙,还是穿官服呢? 满宝低着头一脸沉思的顺着人群往里走,正爬太极殿那老长老长的台阶呢,唐鹤从背后拍了她左肩一下,她便下意识的往左看去,唐鹤却站在她右边问,“你想什么呢?” 要是往常,她可不会被这么糊弄住。 满宝回过神来道:“想着中秋宫宴我穿什么衣裳,是官袍呢,还是另外做一套顺应风尚的?” 唐鹤道:“官袍吧,更说得上话。” 他笑道:“今年中秋宫宴必定不平静,所以你最好把白善也带上,出席的官员是可以带家眷的。” 满宝一听,立即问道:“怎么不平静了?” “你不知道吗,前日高句丽的使臣进京求和了,他们的五王子昨日跪在宫门外求见陛下呢。” “没有,我只听说过陛下想要御驾亲征,怎么我们打赢高句丽了?” 唐鹤一脸的一言难尽,爬完了台阶,刚好站在大殿门口喘喘气,他扶着腰左右看了看,见兵部的人不在,这才道:“没有,所以陛下才嚷着要御驾亲征。” 满宝:……嗯,从避暑的时候喊道了现在。 “那他们求的什么和?” “因为新罗和百济联合起来从南攻打高句丽,他们三面受敌,不过此求和未必是求和。”唐鹤道:“他们没有信誉的,且又凶悍,此举说不定是诈和。” 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不愿意见高句丽的使者。 他坐在龙椅上冷哼道:“高夷、扶余和貊人素来狡诈,前朝末帝时曾一度诈和,因此他们说话不可信。” 皇帝的雄心再次被点燃,他垂眸想了想后道:“趁此新罗和百济夹攻之机,不若朕御驾亲征,将高句丽所占土地收回。” 潜台词就是,我们去灭了他家的国吧。 魏知还想着盐税改革,因此不想大动干戈,于是出列表示反对。 皇帝生气,看向赵国公等人,“赵卿等以为呢?” 赵国公表示支持,严肃的道:“汉时,玄菟郡和乐浪郡本就是我汉人治下,若不是高夷、扶余和貊人挟众多汉人趁着战乱分割而去,也不会有高句丽,更不必说从前朝到如今,他明面上臣服于我等,但岁贡时有时无,且多次犯边,如此不将我上国放在眼中,若不加以惩治,将来如何能说服众多藩国?” 皇帝连连点头,“不错,高句丽不过是藩国而已,现在所占土地还是从前朝手上抢过去的,自朕登基以后,他们少有纳贡,又多次犯边,不惩治不足以平民愤。”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底下的大臣们看,“众卿以为呢?” 大部分表示了赞同,小部分没有言语,但表示赞同的人认为继续派兵去攻打就是,皇帝没必要亲自御驾亲征。 皇帝则表示自己要鼓舞士气。 此事暂且无解,不过皇帝依旧不想见到高句丽人,因此不打算让他们参加中秋宫宴。 魏知对此没有太大的意见,十几位有事情要汇报的大臣移步御书房打算继续议事。 古忠悄悄截住散朝后要去吃上午茶点的周满,小声道:“陛下请您一并去小朝会呢。” 满宝惊讶,“我只是太医署博士,太医署的事要找萧院正才对。” 第2655章 君臣 古忠压低了声音暗示道:“陛下是想请周大人请一下脉,告诉诸公陛下身强体壮,并不惧出远门。” 满宝瞬间明白了,这还是想御驾亲征呢。 满宝看了眼唐鹤,只能跟着古忠转身往御书房去,小声问道:“萧院正不是在吗?” 古忠低声道:“多一位大人言语,诸公自然更信服些。” 才怪呢,这种事一个大夫说就行,谁还找两个大夫去作证? 不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一定是萧院正不答应作证。 满宝在心里权衡起来,一会儿见了大家要怎么说呢? 她有点儿头疼,她一个小小的太医为什么要牵扯进这种朝政斗争之中? 踏入御书房的那一刻,满宝想起了庄先生以前叮嘱过的话,在朝为官,不应以私度公,不论自己有何私心,将要面临怎样不好的后果,公正二字是最主要的。 满宝抬起了眼睛,好吧,那就公正好了。 作为太医,她只要照实说便可,至于其他的事,她才不管呢。 满宝定了定心神,走进了御书房之中,目光一扫,便老实的拢手站在了萧院正身后。 萧院正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满宝一抬头就看到了束手站在一旁的白善,俩人对上目光,互相眨了眨眼便低下头去,乖乖的听大佬们议政。 皇帝正沉着脸指挥着内侍将舆图挂出来,一共是两幅,一幅是翰林院中收藏的很久很久以前的舆图,一幅则是当下的舆图。 皇帝指着东北怒气冲冲的道:“你们自己对照一下,这一片被高句丽分割出去多长时间了,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国家安定,国库……也不是那么穷,为何不能打?” 众臣表示可以打,他们并不反对出兵,只是反对您带兵而已。 连素来站在皇帝这一边的赵国公都没忍住委婉的暗示,您不要混为一谈啊,我们没说不打,只是拒绝您御驾亲征而已。 第1121页 皇帝一听他们都答应出征,便直接略过后面半段话,道:“既然都答应,那就点兵吧,如今是八月,须得在腊月前结束战事,不然太冷了将士们受不住。朕亲自带着两万禁军押后。” 众臣:…… 老唐大人不得不出列道:“陛下,高句丽易守难攻,并不好打,臣的意思是不如略微休整,等明年再出兵。” 皇帝摇头,“兵贵神速,留待明年,高句丽也缓过来了,更不好打,就是要趁着此时他腹背受敌时出击。” 殷礼道:“陛下,新罗和百济两国互相反了。” 皇帝抽了抽嘴角,这个消息还是昨天晚上殷礼告诉他的,他知道时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 他实在搞不懂这两个藩国,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好的结盟打高句丽,你们就算是要互相攻讦,也得等高句丽打下来以后再打吧? 结果战事打到一半自己互相抢起地盘来了,一点儿盟友的道义都不讲。 皇帝觉得这两个藩国不仅脑子不聪明,人品也过不去,本来还想把高句丽打下来以后将平壤一带赏赐给他们,毕竟那部分离得太远,怕是有点儿不好管。 但这下皇帝改主意了。 他道:“那就暗派使臣去一趟新罗和百济,让他们暂时歇战,先打下高句丽再说。” “陛下,现在高句丽求和的使臣还在鸿胪寺的驿站住着呢,他们要怎么打发?” “臣看,若高句丽愿意退一步,倒不是不可以讲和。”毕竟发兵说得简单,但一出行就是粮草,就是军备,就是沉甸甸的钱啊。 皇帝还没反对,已经有大臣喝道:“不行,高句丽并无信誉,三年前他们的王子还在我们国子监里读书呢,他们就敢发兵攻打营州,被打退后就求和,这才多长时间又想着攻占营州,他们求和岂能相信?” 皇帝更是深恶痛绝,抿着嘴道:“前朝末帝时,就是因为高句丽攻占辽东,末帝才发兵前往高句丽,数十次打退逼近辽东城,但每次要攻进城中时他们就假意投降,可恨末帝不长记性,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朕焉能再犯末帝之过?” 说起来,皇帝和末帝还有那么点儿亲戚关系呢,俩人是表兄弟,皇帝是恨末帝残暴,但在这世上,他更恨高句丽出尔反尔,因此道:“让鸿胪寺派个人去与他们接触,先把人拖住,不许他们传递任何消息回去。” “哼,佯降嘛,也不是只有他们会的,先给他们露个口风,就说朕有意应和,只是他们诚意不够,而后再约束住他们的信息,等朕御驾亲征时把他们都带上。” 众臣:…… 前面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您能不能不加后面这一句? 众臣心累,再次表示对最后一句话的反对。 皇帝就指了萧院正和周满道:“萧爱卿和周卿便在此处,诸卿若是不放心,大可以让他们来给朕请脉,看朕是不是能上马杀敌。” 魏知沉着脸道:“陛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您是明君,难道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皇帝道:“朕不上前线,只在后方。” “那陛下御驾亲征的意义何在?” “自然是鼓舞士气了,”皇帝脸色沉重的道:“前朝末帝三次东征高句丽,却都未能拿下高句丽,高句丽王虽表面臣服,但诸卿且放眼一看,从前朝到现在,高句丽王哪一次肯应召入京?纳贡更是时有时无,目中无人得很。” “朕能征下东突厥,西突厥,高昌,回纥,为何独独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高句丽?”他道:“自本朝建国以来,朕也两次发兵征讨高句丽,最后都无果而终,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它拿下。” 皇帝意味深长的道:“朕御驾亲征,随朕东征的士兵还有何不放心的呢?” 魏知抿了抿嘴,问道:“陛下打算发兵多少,您意得何果,若是损耗过半亦无结果,陛下是进是退?” 是怕皇帝像前朝末帝一样没有节制的投入兵力。 可以说,前朝后来那样民怨沸腾,东征高句丽是很大的一个原因,许多百姓为了不被征兵,自愿断掉手足。 魏知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大晋。 第2656章 同意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民为本,朕自然有准备的。” 魏知这才沉默了下来。 皇帝一见他做了退让,立即撸起袖子看向萧院正和周满,压抑着兴奋道:“来,两位卿家上来给朕看看吧?” 满宝抬起头来,就正好和萧院正对上目光,俩人都有些无奈,只能上前。 满宝特别尊老,而且萧院正是上司,自然他先把脉,于是打死不先上前,牢牢的站在他身后。 萧院正无奈,只能上前给皇帝请脉。 大家都目光炯炯的盯着看,有几个特别反对皇帝亲征,比如礼部李尚书之流,就脚步微移,移到皇帝的侧边,正好和坐在凳子上请脉的萧院正面对面。 他使劲儿的给他打眼色。 萧院正看见,干脆微微闭上眼睛,半仰着头给皇帝搭脉。 其实根本不用搭,前天他才给皇帝请过脉呢,秋高气爽之时,皇帝身体好着呢。 半晌,萧院正收回了手,起身站到了一边。 满宝看着萧院正,希望他能先开口说点儿什么,但萧院正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便示意她赶紧上前。 第1122页 满宝无奈,只能收回目光,坐到小凳子上,将皇帝的手放在案上轻轻地搭了上去…… 半晌,满宝也起身站在了一旁。 大家都看向俩人,用目光迫害他们,以期达到自己的目的。 满宝看着萧院正。 萧院正这才将皇帝的脉象如实的报告出来。 赵国公有些不耐烦,直接问道:“您就直接说陛下的身体能不能御驾亲征吧,你说这么多,什么脉圆,脉润的,我们也听不懂呀。” 萧院正:“……不是脉圆,是脉实,罢了,说了你也不懂,但我想,魏大人和李尚书皆学识丰富,应该懂的吧?” 当下文人,谁读书的时候不顺着看一本《黄帝内经》?就算不钻研,也把不出脉来,但辨脉还是做得多的,我都告诉你脉实有力,润无凝滞了,你还听不懂? 反正皇帝是听懂了的,立即叫道:“朕就说朕身体好吧?” 萧院正有些欲言又止,不由看向周满。 满宝正垂着头思索,没看到他的眼神。 魏知察觉到了,于是在皇帝就要定下御驾亲征时,他直接开口问道:“萧院正,周太医,陛下御驾亲征是否真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若是陛下御驾出行出了事,你等可担待不起。” 萧院正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儿呢,因此才不肯将脉象说得太通俗易懂,我说皇帝现在脉象很好,身体强壮得能杀两头牛,回头他要是出事了找他问罪怎么办? 虽然这就是实情。 于是萧院正深吸一口气后道:“陛下此时的脉象是真的好,但出行之事谁能肯定?” “出门在外,毕竟水土不同,更何况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萧院正顿了顿后道:“而且,陛下身上还有旧伤。” 皇帝没想到他临阵倒戈,不由瞪大了眼睛,一转头看见周满便道:“周卿,你以为呢?” 满宝行礼道:“我觉得萧院正说得对,陛下,喝水都有可能噎死人,何况出门,还是御驾亲征这样的事呢。” 皇帝愣了一下后大乐,拍着扶手笑问大家,“是啊,难道朕要因噎废食吗?” 他也总算知道萧院正这老东西在担心什么了,直接道:“今日诸卿既然都在这里,那边晓喻下去,朕出征远行乃朕之执念,与太医院的判断并无干系。” 萧院正悄悄松了一口气,冲周满露出个赞赏的目光。 魏知叹息一声,问道:“陛下远征,那朝中的政务交给谁?” “由太子监国,”皇帝早有考虑,道:“之前朕去雍州避暑,太子监国两个月,不就做得很好吗?” 一直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太子:…… 他有点儿怀疑的抬头看向他爹,怀疑他早有预谋。 屋里其他大臣也有如此怀疑,不过一想,皇帝是去了行宫才知道高句丽又打了营州的事,之前并不知道,所以应该只是巧合。 于是众人又将心收了回去。 皇帝又点了魏知、李尚书和刘尚书,以及老唐大人道:“几位卿家到时候辅佐太子将内务管好,朕带着大军在外也可安心征战。” 众人还能说什么呢? 他连萧院正和周满都提前请来了,虽然他们自认阻止皇帝御驾亲征是对的,但也得拿出强大的理由来。 光靠一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显然是不足够的。 因为皇帝一句“鼓舞士气”就堵了回去。 不过大晋对高句丽的确多次受挫,倒不是他们没打赢,但打赢之后却没收服对方,在他们看来,那和没打赢是一样的。 像对东西突厥,高昌等国,他们打过去,赢了,把地盘占了,设了州郡,以汉人之礼治之,这才算赢。 再不济和吐蕃一样,打赢了,该收回的土地收回,收不回的,接下来几年你也老老实实的纳贡,皇帝逢年过大寿,让你进京来贺寿或者过个节,吐蕃不仅会派使团过来,偶尔吐蕃王还会自己亲自过来。 这才叫亲和,叫有来有往,叫亲密无间,叫番邦之国。 结果轮到你高句丽,打你的时候投降倒是快,折子上写的比唱的都好听,但该纳贡的时候不纳贡,叫你进京来叙一叙,你百般推脱,这也没啥,你不找存在感,皇帝忙得很,也懒得搭理你。 结果你昨年斩断其他藩国来朝的道路,今年就暗搓搓的出兵抢我的地盘,这就很过分了。 这样的情况,要说他们大晋赢了高句丽,就是文臣出身的大臣们也不能答应,更不要说武将们了,他们早憋着一口气了。 而私底下,民间是有些不好的传闻的。 因前朝覆灭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东征高句丽,因此民间总说高句丽就是中原的克星,谁对上它,都会被灭国。 此时皇帝御驾亲征和派兵东征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也正因为这一点儿,众臣才能那么快被说服。 不过他们这一关是过了,后宫里还有皇后的那一关呢。 于是皇帝离开御书房往后宫去时还特意叫上了周满,把太子也给捎带上了。 第2657章 计划 回后殿的时候他就叮嘱俩人了,“周卿,朕的身体很好,一会儿见了皇后你就照实说。” 对太子则是,“朕不在京城,你该多安慰皇后,一会儿你就去试试。” 太子:…… 第1123页 皇后也才处理完宫务,才在宫女的扶持下起身动了动脖子,听到皇帝来了,便连忙带着宫女内侍迎出去。 皇后本有话说,但看到跟在身后的太子和周满,她就收住了话,笑问:“陛下怎么把周大人和太子都叫过来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笑眯眯的道:“周满今日给朕请脉呢,有个好消息告诉皇后。” 皇后顺着皇帝坐在了座上,好奇的看了一眼周满,笑问:“什么好消息?” 皇帝就笑吟吟的看着周满,示意道:“周卿,什么好消息,你就说吧。” 满宝:!!! 她以为她就是个辅助,是个工具人,等皇帝需要的时候出来说一声他身体很好就完了,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让她主动出击,这就有点儿太为难她了。 这种事不应该您自己来吗? 不然太子也行啊,或者把还没来得及出宫去的各位大人叫来也比她合适吧? 满宝抬起头来,正对着皇后好奇的目光。 她便深吸一口气,和皇后道:“娘娘,陛下的身体很健康。” 皇帝连连点头。 皇后疑惑,“我知道,前日萧院正才给陛下请脉,说是没什么问题。” 皇帝鼓励的看向周满,满宝不由看了一眼太子,太子低下头去。 满宝只能面无表情的道:“所以诸公已经同意陛下御驾亲征高句丽的事了。” 皇后:! 太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皇后脸上的笑容落下些许,微微偏头看向皇帝。 皇帝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皇后就微微一笑,手不动声色的掐住皇帝腰间的肉狠狠的一拧,笑着问道:“陛下,周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眼含热泪的点头,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一手按在她的腰上,道:“梓童不必为朕忧心,朕,朕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满宝趁机告退,“陛下,臣想起太医院里还有些单子未曾处理,臣先告退了。” 然后将空间让给他们一家三口。 太子幽幽一叹,认命的留下和皇帝一起劝说皇后。 满宝出了后殿便大松一口气,拍了拍胸脯这才往太医院赶,白善在太极殿下的台阶等他。 太阳不小,他就躲在桥洞下,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便看见翻飞的红色官袍飞过。 他连忙叫住人,“满宝。” 满宝就扒拉在栏杆上往下看,正与抬头的白善对上目光,她微微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白善和她招手。 满宝便连忙下最后几阶台阶,小跑着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白善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擦脸,问道:“你急着去问萧院正太医署的学生能不能随军东征?” 满宝愣了一下后点头,“是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太医署里学疡医的学生多有不足,西域之行回来后我就常在想,我们培养的疡医和其他类型的大夫分明也可以往军中输送的,各地军医也可进京学习。” 只不过因为太医署才建立没几年,维持住现在的规模都不易,更别说扩大。 所以周满只和萧院正提过两次军医入京学习的事,不过萧院正也只试探性的在小朝会中提过一次,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大臣们同意皇帝御驾亲征时她脑海中就劈出了这一道闪光,她道:“陛下想速战速决,那出征的日子必定很近,我得尽早和萧院正商量出来。” 白善便心中有数了,颔首道:“好,你去吧。” 满宝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下,问道:“你也要去吗?” 白善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你先去安排,我尽量。” 跟随皇帝御驾亲征,这是一件成则立下大功,败也少有过错的大机会,除非皇帝亲征的路上出事,不然他们这些贴身的舍人一般都不会被牵连到。 中书省一共有六个舍人,这次皇帝亲征,他最少要带两个。 白善的几率是三分之一,但因为他和皇帝的关系,以及和满宝的关系,必定是高于三分之一的。 现在就看皇帝点的是太医院的谁随军了。 要是满宝,他至少有二分之一的可能,若不是…… 他去不去也就无所谓了。 可二分之一还是太少了。 白善垂眸想了想,转身出宫去,他得出去用午食了,不知道大家吃了没有,他可以请打击去皇城外的那家饭馆吃个饭。 虽然那家饭馆的饭菜很贵。 李尚书还是过分了,仗着自己是皇族把饭馆开到了皇城门口外,这本没有什么,可做着独门生意,定价也忒贵了。 满宝小跑着回到太医院,一脸的汗。 萧院正他们正要吃午食呢,见她这样跑进来,不由道:“周大人啊,你何时才能将宫中不得疾行这一条宫规记在心里啊?” 卢太医哼道:“亏得你现在无孕,这要是有了身孕,这样跑来跑去的,看你怎么办。” 刘太医则是指着桌子上的那个食盒笑道:“周大人,您的食盒在哪儿呢。” 满宝一边让宫人帮忙打水来洗手净脸,一边道:“我才跑过来,暂且不想吃东西,萧院正,我有件大事要与您商量。” 萧院正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咸菜,然后将碟子递给其他人,道:“随陛下亲政的名额?” 第1124页 其他人消息滞后,纷纷一滞,片刻后瞪大了眼睛,连刘太医都忍不住惊道:“陛下要御驾亲征?朝中诸公也答应了吗?” 萧院正颔首。 刘太医等人都皱起眉头,全都忧虑起来。 满宝连连点头,问道:“您心中已有了打算了吗?” 萧院正抬头看他,道:“本来是有了的,但听你这么问,你想去?” 满宝一听,不高兴了,“您一开始没想让我去呀?” 萧院正没好气的道:“随军出征,出入皆是男子,你一个女孩子去做什么?我一开始属意的是卢太医和郑太医。” 卢太医和郑太医没想到雷从天降,直直就劈在了他们脑袋上,半晌说不出话来,看着手里的饭菜,有点儿委屈。 周满还有些委屈呢,道:“院正,我是随军出征过的,有大量的处理外伤的经验。” 第2658章 一起去 萧院正属意卢太医和郑太医,一是因为他们医术在太医院里是很不错的。 郑太医擅长外伤的处理,而卢太医于内症上也很有研究,有他们两个跟着皇帝和这些随军的大臣权贵,也够用了。 二则是因为他们正当年,以太医院里太医们的年龄来算,俩人的岁数都不上不下刚刚好。 至少比他和刘太医强多了,他们随军合适。 至于周满,萧院正倒是考虑过,主要她的医术是真的好,但综合考虑后,还是觉得她应该留在京城。 但如果他主动请缨的话…… 萧院正看了卢太医和郑太医一眼,沉吟片刻后道:“此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我得问问陛下。” 满宝想了想,觉得她和皇帝交情一般,不过和太子交情不错,于是道:“不如你再顺便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萧院正就横了她一眼,道:“你和东宫那边少私下往来……罢了,我不管你了,你且等着吧,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的。” 他想起周满本就是走东宫那边的路子进的太医院,全国人民都知道她是太子殿下的人,这样私不私下的区别也不大了。 满宝着急道:“怎么能不急呢,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和您说呢。” 卢太医和郑太医就默默地起身给她让了一个位置,好让她能够更方便的和萧院正说话。 他们两个都不太想跟着出征。 其他朝臣和皇帝出征,那是没有功劳也会有苦劳,回来后肯定都会论功行赏,但他们太医院的几率却很小。 没事儿还好,不过是劳累一番,能平安回来就是喜事一桩; 可要是有事儿,他们被牵连的可能性却很大呀,就是皇帝仁厚不被砍脑袋,丢官降职也是很大可能性的。 满宝坐在萧院正旁边道:“我想从太医署中带一批学生去。 萧院正瞪眼,“什么?” 满宝道:“疡医那里一直缺少实践的机会,这次就是一次机会呀。” “军中的军医一直不够用,有的营帐中甚至没有军医,上了前线,只会更缺,我们去了不仅对学生们是个机会,对军中的将士也是一个机会。” 萧院正沉思起来。 满宝鼓动道:“院正,我们的学生再次,最基本的缝合包扎止血也是会做的,从前线下来的伤兵,止住了血,命就回来了一半。” 萧院正沉吟道:“带这么多人,所需的物资可不少。” “和兵部要,”满宝道:“此去是去救他们的人,这些物资该他们出的,由他们去和户部要。” 满宝野心勃勃,“这事儿要是做得好,事后我们可以重提一下军医进我们太医署学习的事。” 一旁的刘太医也忍不住道:“若是能让天下的军医都有机会进我们太医署学习,那我们太医署将来就不是可以随便取缔的部门了。” 太医署独立以来,除了牛痘法外就没有太大的贡献了,每一季还要从户部那里申请不少的钱。 萧院正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着急的,前朝时,太医署设立后没几年就被取消,若是不能做出成绩,展现自己的作用,他们大晋的太医署也是有可能会被废的。 这一次的确是一个机会。 萧院正总算被周满说服,立即起身道:“那周太医,你和刘太医卢太医一起拟定随军的名单,我去找兵部,不,我得先去找陛下。” 萧院正饭也不吃了,直接去找皇帝。 皇帝刚安抚下皇后,饭才吃了两口就听古忠说萧院正求见。 皇帝便只能放下碗筷,也不吃了,起身去见萧院正。 萧院正来找皇帝就是问他,“陛下,你想点哪一位太医随行?” 皇帝:“……爱卿很敬业啊。” 他上午才谈判下来御驾亲征呢,这会儿他就准备上随行的太医了,这个晚上一两天再指定也没什么吧?连午食都不让他吃? 萧院正只当听不出皇帝的言下之意,道:“陛下,臣本属意卢太医和郑太医,但周太医主动请缨,而且她提议太医署带上一批学生前往前线救治伤员。” 萧院正顿了顿后道:“所以臣的建议是,您若是不嫌弃,便将他们三个都带上,由卢太医跟随在您身边,周太医和郑太医就带着学生上前线去救治伤员。” 这是萧院正在路上想的。 以周满的秉性,她肯定不会安稳的呆在皇帝身边,到时候乱跑,皇帝身边没人可怎么行? 第1125页 皇帝不由坐直了身体,“带着太医署的学生一起去?” “是,主要是学习疡医的学生,臣已经让周太医和刘太医等人去拟定名单了。” 皇帝起身转了两圈,想起当初阿史那的折子上写的,因有周满随军,军中的伤亡的人数要比之前少很多。 他目光炯炯起来,总算点头答应,“好,那就让他们三人都随行,你去将所需的物资列出单子来,交给户部去准备。” 萧院正却点头道:“陛下,单子应该交给兵部吧?” 皇帝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道:“交给兵部也可以。” 萧院正得了准信,高兴的行礼退下。 皇帝也很高兴,兴冲冲的回去找皇后和太子,和他们母子二人道:“朕觉得此一次我们会大获全胜。” 皇后笑着给他盛了一碗汤,问道:“什么事儿让陛下突然这么有信心?” 皇帝道:“萧院正让周满等人带着太医署里的学生随行。” 皇帝说到这里看向太子,“对了,太医署现还是你管着吧?” 太子道:“事情都是萧院正管的,儿臣不过是白担着一个名罢了。” 皇帝点头,“前朝末帝东征时,军中伤亡惨重,这一次,医者多了,伤亡的士兵应当会有所减少。” 他道:“西征时,阿史那上过折子,虽不曾有具体的数字,但他的确夸奖过,周满随军,就活了不少本来救不活的士兵,伤亡减少许多。” 皇后道:“那得多准备一些物资,大夫治病也需要东西的,可不能到了前线才发现短缺东西。” “朕已经让萧院正去列单子了。” 皇后就道:“陛下回头让人也给臣妾送一份吧,臣妾看看能不能从后宫中准备一些,也算是后宫的心意,只当是为陛下分忧。” 皇帝感动不已,皇后竟然只拧了他两下就全力支持他了,不愧是他的好皇后啊。 第2659章 愿往 满宝第一个提的名字就是周立如。 刘太医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周立如不是学的体疗和针灸吗?” 满宝道:“她对疡医也很有兴趣,而且之前在西域的时候,她的缝合术大有长进,这次叫上她,她一定愿意去的。” 刘太医不知道周家的娘子到底是怎么养的,怎么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刘太医只能让她添上。 然后是明年就要毕业的那一届学生,从中挑选出有意成为疡医的学生。 并不多,只有九个而已,下一届更少,只有七个。 周满和他们略一商量就决定把这十六个都带上。 满宝嫌弃人少,道:“要不再多带几个吧,我之前带的女班中,因为涉及到开腹取子,所以她们的缝合术也不错。” 刘太医道:“她们不同其他学生,主要学习的是带下病症,又都是女郎,这样吧,去太医署中问她们,她们要是愿意去就去,不愿意便罢了。” 和萧院正一样,刘太医也没想过要让这些女学生随军的,但如果周满和周立如都去了,她们去不去的,于名声上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满宝点头。”我去吧,这样她们不会紧张。” 满宝现在只是太医署的博士,拿着微薄的薪资,每旬到这里来上三四节课而已。 已经很少会亲自管学生们了,遇上伴驾出行,两个月不出现授课都是可能的,这时候往往就是刘太医帮忙代课了。 毕竟满宝现在太医署的课程就是针灸和带下病,前者的话,刘太医略有研究,还是能教学生们的,后者嘛,刘太医更是擅长,满宝都要时不时的请教人的。 不过她虽然来的少了,但学生们对她却很亲近,尤其是今年。 和刘三娘不一样,她进太医署中学习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基础,又是宫中医女出身,因此才在太医署中学了不到两年便顺利结业,然后晋升为医助; 郑芍,郑辜,以及和他们一样进太医署时便有不浅基础的那些学生都不一样,他们在太医署成立后的第二年就通过考试分班,开始和他们学习不同的课程,所以这两三年陆续结业后到各地医署上任职。 她们进太医署时是零基础,甚至有的人还是进太医署后才认全字的,之前只认识些许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知道一些药材,一些基本的医理罢了。 而且比一般人聪明,能够很快的记住东西。 但再聪明,基础不好,她们进太医署后也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 像周立如,离开太医署一年,回来后不仅没落下功课,反而还调到了体疗班,和另外那个班的同学学习体疗之术,功课照样跟得上。 根据年限,她们这一批今年年底就会结业,明年开春就要安排到各处工作了。 太医署中只有两个女老师,一个是曾经与她们是同学的刘三娘,另一个就是周满了,其他全是男老师,她们想和周满套一套交情,要是能留在京城就好了。 而留在京城里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太医署,一个是太医院。 所以周满一进教室,提了一下此事,问道:“不知你们可愿往,若是愿意便拿出一张纸来写下自己的名字,写愿往二字,不愿的,就写不愿吧。” 学生们略一思索便一咬牙,一跺脚,全都写了愿往。 满宝收到纸条都惊呆了,全班十九个同学,竟然全都愿意? 第1126页 她微微挑眉,笑道:“你们很好,不过随大军出征会很吃苦,虽说军医不必到前线去,但若是遇上激烈的战事,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军医就要到前面搭建医帐,以更方便的抢救伤员,所以你们最好考虑清楚了。” 她道:“去或是不去,对你们将来的仕途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若是去了中途退出,那便是逃兵了。按照兵部的规矩,逃兵当斩,我不愿我的学生犯这个错误。” 学生们对视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没有人退出,便是心中有了犹豫的人也咬牙应了下来,没有退出。 满宝慢慢的将这些纸条都叠在一起,卷起来后放在怀里收好,她颔首笑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今日我会一直留在太医署的办公房内,日落我离开之前你们都有反悔的机会,日落之后就算落子无悔了,我明日一早就会把名单呈上给兵部,那就没有改变的余地了。” 满宝静静地看了看她们,转身离去。 大家目送周满走远,然后立即热闹起来,“你也写了愿往?” “是啊,你呢?” “我也是。” “所以我们真的要随军出征吗?那,那岂不是是在一群臭男人堆里干活儿?” “又不是没给臭男人看过,这话可别叫周先生听到,先生说的,病人就是病人,哪怕男女的确有别,我们也要尽量放平心态,只将病人当病人看。” “还真去啊。” “你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谁,谁说我要反悔了,我只是没想到大家竟然都选择了愿往而已。” 满宝回到办公房,将那一叠纸拿了出来,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一旁的小谭太医正喝茶,见她自回来就一脸沉默,不由问道:“周太医怎么了?” 他笑道:“我记得今日周太医没课呀,怎么会来太医署?” 哦,忘了,小谭太医今天在太医署值守,所以还不知道皇帝御驾亲征的事,于是满宝抬起头来看他,道:“陛下要御驾亲征了,我等要随驾出行……” 小谭太医目瞪口呆,手中的茶杯差点儿落地。 他咽了咽口水,不由问道:“那,那有我的名字吗?” 满宝摇头道:“没有,萧院正提了我、卢太医和郑太医的名字。” 小谭太医大松一口气,然后觉得可能太明显了,连忙道:“这是萧院正看重周太医,您,您多保重。” 可能觉得这个话题也不太好,他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周大人选了几个学生去?要不要我帮忙做学生们的工作。” 满宝就叹气道:“有意往疡医那边发展的学生没有选择的权力,全都要去,但我所带的女班,她们也都申请去了。” 所以这工作到底是劝他们去,还是劝他们不去? 小谭太医默然不语,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竟然和学生们有差距了,于是感叹道:“都是好孩子啊,很有赤子之心。” 第2660章 起哄 满宝一直坐到夕阳落下也没人来找她拿回名单,反倒是太医署内热闹了起来。 本来收到通知要随军的学生们有些还不太甘愿,毕竟随军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很快得知那边的女学生竟然全班都要随军,还是自动请愿,有些抱怨的那几个学生也不好出口了。 有人直接啐道:“呸,还是男儿身呢,结果连个女子都不如。” “就是,女学生尚且有胆上前线,我等何惧之有?” “谁,谁说我们惧怕了,我可没说我不去。” “刚是谁抱怨军中粗鄙,军医都是杀猪汉的?” 学院里闹哄哄的,但很快便被安定了下来,有几个不在名单中人鼓动道:“我也想随军,只不知为何先生选了你们,却没有选我们。若是我报名,不知可能随军去。” “我也想去,我也想……” “前来通知的是周先生,不如我们去问周先生?” “直接去问先生吗?这样不好吧?” “有何不好的,周先生又不会吃了我们,走,我们现在就去问,谁有意与我随军同去前线的,我们一起去问一问周先生。” 于是浩浩荡荡的跟了一群人去找周满,有真心想去前线的,也有只是假装热情的,更多的是看热闹,想要一探究竟。 满宝看着夕阳落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她今天下午新列出来的药材和各种耗材的单子一卷就要离开,才出门就看到了浩浩荡荡过来的学生们,其中不乏女学生。 满宝挑了挑眉,将单子收进袖袋里,这才双手交握放在腹前,站在台阶上等着他们走过来。 小谭太医等人听到动静赶出来,与她一起站在门前,微微皱了皱眉,等人近前后便喝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做完了功课不会再复习一下?你们知道做个大夫有多难吗?本事学不到家是会害人性命的。” 学生们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站着没动,就要七嘴八舌的说话,为首一个学生便高声道:“谭先生,周先生,学生苏木拜见先生。” 周满认得他,她还教过他三年的课呢,不过…… “你不是结业了吗?怎么还在署中?” 小谭太医就没好气的道:“他先头和你学的针灸,结业后去了地方医署,但没到半年就写信回来报告说自己学艺不精,还要回来再学习,也不知道怎么就说服了刘太医,刘太医让他入了体疗班,直接入的四年级,今年是五年级生,还得再读三年才能够结业呢。” 第1127页 其他科目都是五年的课程,因为有许多被选进来的学生不认字,或者认的字不全,他们还需要一年到两年的适应期,所以其他课程的学生也会按照文化程度分为不同的班级,学期数从五年到七年不等。 只有体疗科要求极严格,凡入学的学生不仅要认字,还会择优先录取有医学基础的学生。 这一科录取的学生最多,但竞争也最激烈,这两年,最厉害的时候有过八十六人争夺一个入学名额,只有进不了体疗科,学生们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其他科。 而往往疡医、咒禁、按摩这几科都是其他科目选完了以后才轮到的,有时候招收的学生不够,便从愿意服从调剂的学生中录取一些放进去。 这样的情况下,能从别的科目转到体疗科的人少之又少。 目前小谭太医知道的也就三人而已,一个是郑辜,他是自身有本事,本来就可以开方问诊了,太医署上下通过一致意见把他调换到体疗科的,而且他也很快就毕业了; 一个是周立如,她亦有本事,但能这么顺利的转过去,看的是周满的面子; 最后这一个就是苏木了,听说刘太医很看重他,有将他收入门墙的打算。 这个就是师承了,好比郑辜、郑芍、刘三娘和周立如对于周满的意义,这四人高深的本事基本都学自周满,将来是周满这一派,这一体系的,他们将来再收徒弟,周满就是他们的祖师爷。 小谭太医这是暗示她方木和刘太医的关系呢。 满宝点了点头,面色不变,问道:“你带着这么多同学前来是有何事?” 方木拱手,一脸严肃,高声道:“听闻周先生要带人随军去前线?” 满宝点头。 他就沉声道:“学生愿同往,请先生算上学生一个。” “好啊。”满宝一点儿犹豫都不带的直接点头。 准备了一肚子话,打算慷慨陈述的方木愣了一下,然后举手作揖,“谢先生成全。” 满宝点点头,转身进屋,拿了纸笔出来,居高临下的扫了他们一圈,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招手道:“来来来,还有谁想随军去前线的,上来与我报名。” 人群嘈杂了一下,大多数人踌躇不前,但也有人高举着手大喊道:“先生,先生,我去,我去,我是体疗科四年级生喻荣。” 满宝提笔就记下他的名字。 小谭太医看着冷汗直冒,连忙去抓住她的笔,“周大人,这是四年级生,他才学会诊脉呢,连方子都开不出来,你带他去干什么?” 满宝道:“能认识药材,知道抓药就行,剩下的,临时再教就是了,他们既然有这个心,那我们就不能辜负了他们。” 底下的人听了,立即起哄道:“周先生,我们是三年级生,那我们是不是也能去?” 满宝微微一笑道:“当然,凡是考过了药学二册的学生都可以去。” 小谭太医一时拿不定主意,压低了声音问:“带这么多学生去,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 满宝也压低了声音道:“您以为我还真就不挑,全都带去啊?放心吧,这些报名的回头肯定要筛选的,上了前线,我可没空再安抚他们,所以要去的,能不能吃苦且不说,性子一定要坚韧,我可不想伤兵还没救到,我的学生就先被当逃兵砍了。” 小谭太医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她的笔让她继续写。 没人听到他们说的话,于是有心思浮动的人不由大声问道:“先生,这选人总得有个标准吧,为何您先前选了他们,不选我们,现在我们一报名,却有容许我们去了?” 第2661章 筹措 满宝道:“被选中的学生皆是学过疡医手段的,在处理外伤上有天然的优势,当然,体疗科和针灸科的同学想去也是可以的,你们多少也学过一些相关的处理方法,且开方止血,针灸止血都是很有效的手段。” “至于其他科的同学,”满宝顿了顿后道:“一旦打仗,大量伤兵送下来,所需的助手很多,便是你们没有学过相关的技能,有心随军,那也可以抓药熬药,递个刀子手帕之类的。” 原来您是想让我们去打杂呀! 不少学生哀怨的看着周满,好似她是个负心汉一样。 这一番话出来,起哄着要一起去的人顿时少了大半,本想表现一番就走的学生也不敢瞎表现了,生怕周满真把他们带去打杂,于是学生们散去,不一会儿跟前就不剩几个人了。 满宝哼哼两声,这才转身回办公房。 其他太医见了微微摇头,跟着周满一起回去,小谭太医受惊不小,和她道:“周太医,早到下衙时间了,我先走一步。” 你们只管闹吧,别让他知道就行,他这小心脏受不了。 满宝立即将东西一收,“我也走了。” 周立如和几个女学生等在外面,见她出来便迎上去,“小姑,怎么样了?” 满宝和她道:“你准备一下,我们会随大军出发,可能没几天的功夫了。” 满宝对其他学生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想到了什么,扭头和他们道:“这几日学里会封闭,不许人进出,你们不要请假。” 周立如不解,“为何?” 当然是因为高句丽的使者还在求和了。 御驾亲征的消息并没有公布,虽然现在大概朝中许多人都知道了,但肯定不会传到民间,更不要说传到高句丽使者的耳中了。 第1128页 果然,鸿胪寺那边收到消息后,立即以中秋宫宴将至,京中忙乱为由约束高句丽使团,不让他们再出去乱逛,同时为了他们的安全,此后他们再出门需要乘坐他们的马车。 车夫自然也是鸿胪寺安排的。 这就限定了高句丽使团活动的范围,这样一来,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甚至说了什么话鸿胪寺这边都能知道。 高友没想到一天之内变化如此之快,忍不住关起门来和人商议,“是不是大晋朝廷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求和?” “按说不会呀,大晋的皇帝素来标榜仁厚,我们都求和了,他们不可能不答应。” “说不定是那些奸诈的臣子在阻拦,可惜我们被拒之门外,连鸿胪寺这边的官员都不愿意见我们,根本打探不到消息。”副使看向高友,压低了声音问:“五王子,您曾在国子监中求学,应该有相熟的朋友吧?不如找他们打听打听……” 高友道:“我那一届的同窗大多已经出仕不在京中了。” 能够一出仕就留在京中的学生并不多,其中还得以国子学和太学的学生最多,而他所在的四门学,基本上是外放。 高友自然私下叫人去打听过他玩得好的那几个同窗,不巧,他们全都外放了。 “这可怎么办,难道五王子在京城多年,难道连个人脉都没有吗?还是不愿为国出力?” 高友心中愤怒,他哪里在京城多年了? 分明只在京中两年,要不是大王兄鼓动大王对大晋动兵,他也不会上学上得好好的就被人遣送回去。 他尚且在大晋国都为质,他们就不顾他死活的发起战事,这些可曾考虑过他吗? 但高友也只是心中愤怒,他面无表情的道:“是我无能,那剩下的事副使去做,本王就在驿站里等副使的好消息了。” 副使心里也很生气,当然,面上也生气,不过他很快忍了下去,低下头道:“是下官鲁莽了,不过我也是担心王国,还请五王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当务之急是让大晋答应我们的求和。” 高友垂下眼眸思考片刻,起身道:“我会想办法的,准备一下,明日我们继续去跪宫门。” “可是明天大晋的官员要准备过节,并不上朝。” 明天是十四。 高友道:“明天和后天白天是最后两天了,如果夕阳落下前我们还是得不到大晋宫宴的请柬,那求和的事就悬了。” “所以不管明天有没有人上朝,我们都要去跪着。” 高友转身离开,他怒气冲冲的推开另一扇门,进去后偏头看向落在后面的娄冕,不悦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娄冕只能进去,将门关上后垂手站着。 高友问:“长豫公主怎么说?” 娄冕道:“王子,我并没有见到长豫公主,公主府的人只肯留下我的拜帖。” 高友蹙眉,“你没让他们通报?” 娄冕垂着眼眸道:“他们去通传了,但也只是留下拜帖。” 也就是说,长豫公主不想见他们。 竟然连面都见不到! 高友愤愤,紧握了一下拳头后道:“听闻长豫公主素喜外面的饮食,明天是八月十四,街上会很热闹,会多很多好吃的,她肯定会出来,你去街头守着,一定要见到长豫公主!” 他紧盯着他道:“不惜一切代价!” 娄冕只能应下。 但高友不打算在长豫公主一棵树上吊死,沉着脸道:“明天我带着人去崇远坊,当年白善给过我一张门帖,好在我一直叫人收着,今日总算有了用处。” 而此时,长豫公主正在接见宫里来的内侍,惊讶的问道:“父皇要御驾亲征?’ “是,”内侍笑道:“公主放心,我们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区区一高句丽,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道:“不过陛下虽神武,却也有些难处,您是知道的,国库有些许不宽裕,所以皇后娘娘便打算为陛下筹一笔军资,也不需要多,只是太医院那边要带一批人随军,所需的银针、纱布、麻布、羊肠线和一些刀啊,剪子之类的非常多,加上药材等的花销就更大了,所以娘娘想请公主们明日进宫商议筹措一事。” 第2662章 哟嚯 长豫就明白了,问道:“母后只请了我们这一辈的,还是连姑姑们也都请了?” 内侍笑道:“此事不好落下其他公主,但长公主们手头未必宽裕,娘娘也不好叫她们破费,因此只送了帖子去,也只局限在京中的这几家,各家要是有意,随便送几两银子也就行了。至于公主们,明儿就是十四了,娘娘的意思是,正好提前吃个团圆饭了。” 也就是说皇后只打算薅女儿们的羊毛,不打算和小姑们要钱。 长豫明白了,颔首道:“好,明晚我与驸马必定进宫去陪同父皇和母后。 内侍这才笑着告退。 长豫公主想了想,让侍女去拿钱来,顺便将自己的首饰盒打开,从里面挑选出一些自己不是很喜欢的首饰,她吩咐道:“去找个盒子来。” 长豫公主将首饰放进去,微抬着下巴道:“明儿把这些都带上。” 捐出去给皇后准备军资。 侍女应下。 而隔壁的明达公主府里也在找东西,金银自不必说了,还有一些他们不需要的东西,或者不太喜欢的东西。 第1129页 白二郎撸起袖子亲自翻箱倒柜,点出好些自己不喜欢的布匹,这些都可以卖了,一匹也能卖个二三十两呢,能买不少药材了。 明达也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白二郎过去看,她拿出一件他就给放到另一边的大盒子里,半天下来,小盒子里只有两根金钗,还是因为样式不太好看了才放的。 明达无奈的看着他,白二郎道:“这些都好看,不然明天我们回周宅一趟,我娘走前留下了不少东西,她的首饰都是旧的,拿她的抵数。” 明达:“……婆婆要是知道会把你打出门吧?” “不会的,大不了我们给母亲买几件新首饰就是了,她要是知道你拿这么好的东西捐出去,那才心疼呢。” 明达不由道:“那不是为了筹措军资吗?我捐钱的时候也没见你说什么呀。” “那是钱,又不是首饰。”白二郎道:“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这些首饰还得折价卖出去才能换成钱,要是真的不好也就罢了,但我看这些首饰都还不错,工艺也不错,又都是陛下和娘娘送你的,就这样折价卖出去,我心疼。” 明达愣了一下后便笑起来,垂眸想了想后颔首道:“好,那我们就多捐些钱,婆婆的首饰还留着吧。” 白二郎道:“明天先回去看看。正巧要过中秋了,我们回去给叔祖母送点儿月饼。” 明达立即道:“我这儿有两盒好茶叶,明儿给叔祖母送一盒去。” 白大郎外放去了,而白老爷和白太太回乡,现在白二郎在京城的亲眷也就白善一家了。 嗯,还有不太往来的白氏本家。 明达和满宝关系好,连带着和刘老夫人郑氏的关系也不错,到底是长辈,明达对她们很是尊敬。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带上中秋节礼出门,然后就和长豫公主一家的车架碰在了一起。 长豫公主的车架从后面追赶上来,反正这一条街就他们两家,所以她很霸道的直接占了路的另一半,和明达的车架并排,她撩起帘子冲这边喊,“明达,这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去?” 明达撩开了帘子,长豫就看到车里脑袋一点一点几乎快要睡着的白二郎。 明达笑道:“我们去周宅送节礼,姐姐呢?” 长豫愣了一下后道:“我也和驸马回去送节礼呢,还得陪公公婆婆吃顿午饭,白老爷不是回乡了吗?” 明达道:“是去给叔祖母送节礼。” 那都隔了多少层了,长豫有些羡慕,这哪里是去送节礼,分明是去找周满玩儿的。 她一脸的欲言又止。 魏玉看见了便笑道:“用过午食,公主也去看看周大人和白大人吧,说起来我们两家离得不远,就不知道我们突然上门拜访会不会困扰?” “不会,不会,”白二郎在长豫说话的时候就惊醒了,此时正趴在窗口那里和魏玉夫妻俩道:“你们只管去,我让白善他们多准备些吃的东西,这会儿家里的敞轩那里正是凉爽之时,婶娘种了许多菊花,正好可以赏菊喝茶。” 白二郎眉眼弯弯的道:“你们不知道,叔祖母去年让人在他们家庄子里挖了一个荷塘,本是想摘荷吃藕的,结果今年有些干旱,水不深,挖塘的地方又多是沙土,叔祖母就让人在荷塘里养了一些螃蟹,这会儿正是吃蟹的时候,不知道庄子上有没有给家里送,要是有,你们来了正好可以吃螃蟹。” 长豫听得眼睛亮晶晶的,立即抓住了魏玉的胳膊。 魏玉含笑着点头,“我们去。” 长豫是有点儿怂魏知的,所以小声道:“公公那儿……” 魏玉小声道:“我去说。” 长豫就满意了。 到了路口,进入另一坊之中,两架马车就不能并行了,于是长豫的马车落后了一步。 街上的行人也开始多起来,这边人比较多,且临近东市,还有人在路边摆了摊位,长豫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的。 魏玉见她一脸恋恋不舍的模样,不由迟疑,“你要吃一些吗?” 长豫立即道:“好呀。” 她立即拍了一下车壁让马车停下,她指着外面包子铺上的一桌客人道:“那是烤柿子吧?我要吃烤柿子。” 他们这一队人马就停了下来,和明达公主府的人彻底分开。 两边公主府的人对这种情况都见怪不怪了,直接各回各家,各做各的事,并不会特意等候。 娄冕磨磨蹭蹭往街口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摊位前的夫妻俩人,魏玉手里拿着一个盘子,正小心翼翼的扶着芦苇管子让长豫公主吸掉柿子里的汤汁,然后让她可以很好却又不失优雅的将烤柿子肉都吃了。 跟着娄冕的护卫也看到了,立即提醒他道:“娄公子,公主就在那里,你快上去。” 娄冕:“没看到驸马和公主在一起吗?” 护卫不在意的道:“那又怎么样,他有公子长得好看吗?有您在,公主不会看他一眼的。” 娄冕:……并不想上去怎么办? 但这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见他迟迟不动,护卫甚至伸手推了他一下道:“娄公子,出来前王子可是有过交代的。” 第2663章 拦路 被人群还有高句丽护卫挤着落在后面的车夫愣是硬挤上来,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们,“娄公子,这边没有您要找的绸缎,这边都是小摊贩,店铺在那边呢。” 第1130页 护卫挡住他道:“我们公子想要吃包子,你是车夫,只需管好马车就行。” 说罢挟持着娄冕朝包子铺走去。 公主府的侍卫们也不是傻子,他们不会拦着公主和平民有交流,但过来的这几人显然就不是平民。 不说娄冕那张脸勉强算熟悉,还有他左右两边的护卫可都是带刀的,于是立即有人上前挡住,蹙眉问:“来者何人?” 护卫推了一下娄冕,警告的看他。 魏玉和长豫公主转头看过来,长豫嘴里还啄着柿子肉呢,看到娄冕差点将嘴里的柿子肉给喷出来。 但她忍住了,却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魏玉连忙掏出帕子来给她,长豫捂住嘴巴,这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她身后的宫女看到娄冕也一惊,都有些心虚的看了魏玉一眼。 长豫擦好了嘴巴,看过去。 娄冕一直安静的等着,等长豫看过来才拱手行礼道:“学生娄冕拜见公主,公主……别来无恙乎?” 魏玉盯着娄冕的脸看,长豫公主喜欢好看的人,类似这样的传闻他也是听说过的,这一位……有点眼熟啊。 魏玉记性还是不错的,何况,双方都曾是国子监的同学,虽然当时他在国子学,而对方在四门学读书。 魏玉想起来了,恍然大悟,笑道:“阁下是高句丽的使者?” 娄冕点头应是,目光盈盈的看向长豫公主。 长豫公主:…… 魏玉也扭头看向长豫公主,低声问她,“公主认识?” 长豫公主道:“见过几面。” 她矜持的对娄冕点点头,将驸马手中还拿着的盘子抢过去递给侍女,让她还给店家,然后拎起裙子道:“走吧,公公婆婆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她站在凳子前,冲魏玉微微一抬下巴,手轻轻一抬,示意他扶着。 魏玉忍不住低头一笑,上前扶住公主的手,将她扶上马车,这才转身冲娄冕拱手回了一礼,然后也踩着凳子上车。 娄冕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他抬脚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开路。 护卫看见,心中不甘,一直暗示他上去再说点儿什么。 娄冕微微皱眉,一直没有动静。 等公主的车架离开,走远了以后他才在护卫发火前道:“公主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再歪缠下去不过是平添厌恶,对王子要做的事只有坏处,不会有益处。” 又道:“何况看公主和驸马相处的细节,显然不是我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能比的。” 长豫公主要真对他有意,当年他在四门学里读书多好的机会,但她也从没有逾矩的表现,最多叫他出去喝喝茶吃吃饭,连听他说起高句丽风俗的耐心都没有。 坐在车上的长豫挺直了腰背一言不发,魏玉倒了一杯茶,顺手放了一杯在长豫面前,自己才倒了一杯,掀起眼眸看她,“公主怎么了?似乎很紧张?” 长豫公主冷哼一声,骄傲的抬着下巴道:“我紧张什么,驸马有什么话想问便问吧。” 魏玉摇头笑道:“没有。” 长豫公主皱眉,“没有?” 魏玉就笑道:“是啊,没有。” 他打趣道:“刚才公主看见娄公子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且还记得我这个驸马呢,臣记得以前公主看见杨大人,那是眼睛也不眨的,甚至一度丢下臣不理。” 他笑道:“臣应该庆幸今日来的是娄冕,而不是杨大人。” 长豫公主脸颊红透,忍不住高声叫道:“我何时看杨大人忘了你?” 那可就太多了,不说定亲前的事儿,他们定亲后,也发生过两次这样的事,让魏玉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那一年夏州天花,杨和书一身落拓的从夏州赶回来请罪。 当时他进宫给帝后拜年,就看着杨和书从宫门口进太极殿请罪,很少到太极殿来的长豫公主拉着明达公主站在廊下看他,眼圈直接红了,他走到她身边她站了老半天她都没发现。 长豫也想起了这事儿,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然后又移回来,凶悍的和他道:“杨大人长得好看,我就喜欢看他不行吗?” 魏玉笑着颔首道:“行!” 他也是成亲后才慢慢琢磨出长豫的性子的,他们院里屋里伺候的侍女,甚至是内侍都要比别的地方的长得好看些。 所以,他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而此时,才到周宅大门的明达公主和白二也遇见了拦路的,不对,是遇到了拦门的。 有一辆马车和几匹马直接停在周宅门前,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正在和门房说话。 这一行人停在这儿,直接把他们的车架给挡住了。 白二郎掀起帘子往前看,那边门房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车架,饶是他脾气好,此时也不由强硬了两分,对纠缠不清的随从道:“帖子我们会送进去的,但今日是十四,我家主人是真的没空待客,贵府主人不如先回去,待我家主人看过帖子,自会派人前去邀请。” 说完也不再理他,直接扭头和里面喊道:“快出来接人,堂少爷和公主回来了。” 说罢,他推开随从就小跑着迎上去,跑到车前便弯腰笑道:“二公子您回来了?头先我们少爷还说呢,今日二公子肯定要回来的。” “是吗?那他有没有多准备好吃的?”白二郎微抬着下巴看向前面,问道:“前面那是谁?” 第1131页 正问呢,那边随从也小跑着回到马车边上禀报,然后帘子掀开,从车上下来一人。 白二郎只见过高友两三面,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问门房,“这人谁?” 门房郁闷道:“说是少爷的朋友,手上还拿着少爷以前的门帖呢,还说曾是同窗,但小的让人进去问了,里面让说今日没空待客,二公子,您不认识?” 不可能呀,少爷的朋友和同窗不都是二公子的朋友和同窗吗? 第2664章 打发 高友笑着上前,行礼道:“白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白二郎愣愣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阁下是?” 高友:…… 他笑容微淡,道:“在下高友,高句丽人,之前同在国子监中读书,不知道白二公子还记不记得?” “哦哦,原来是高王子。” 白二郎连忙回礼,想了想觉得在马车上回礼好像不太礼貌,犹豫着是不是要蹦下车时,老早就听到他们回来,却一直不见马车进门的满宝探头出来看,看到站在车架前的高友,便叹息了一声,将脑袋缩了回去。 白二郎正对着门口,将她这一探脑袋,缩脑袋看得一清二楚。 他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下去了。 高友却已经在忆往昔,然后笑道:“我记得周大人对我高句丽那边的土产很感兴趣,这次来京城,在下便带了一些来,想着送些给周大人白大人做中秋节礼,可……” 他苦笑的看了一眼门房道:“今日似乎不巧,或是周大人和白大人不愿与我这落魄王子有牵扯,所以……” 白二郎又不是傻子,这话一听就不是好话,不由蹙眉,一直坐在车中的明达公主突然敲了敲车壁,柔声道:“驸马,我们还不进去吗?” 白二郎立即笑道:“马上了。” 他和高友道:“实在是今日不巧,正好是八月十四,高王子要是提前两日,哪怕是昨日上门,便是没有提前递帖子,我想家里也会郑重招待的。” 他笑道:“因明晚有宫宴,所以今日便是许多人家的团圆之宴,家里都在准备照顾亲眷,所以……” 正说着话,周满总算把白善给找来了,俩人相携而来。 白善笑道:“高王子……” 白善对白二郎微微点头,侧身道:“高王子先大堂上稍坐,我安排好了公主和驸马就来。” 显然,他不打算再拒客于外了,不然高友一直留在外面不肯离去也是一件烦恼。 高友一脸羞愧的道:“是在下考虑不周,竟未曾想到今日白大人要招呼亲朋。” “高王子对我中原习俗不熟,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也是我等招待不周,快快请进。” 白善对满宝点了点头,先把高友送到大堂上坐下,让人送上茶水后才告罪,暂时性离开。 而满宝等他一进门,前面的马车和人挪开,她便让白二郎他们的车架从侧门进去。 进了惯常上下车的那个大院子,明达公主从车里出来,满宝伸手扶住她,俩人干脆就手拉着手说话,“高友是来找你们做什么?” 满宝道:“打探消息吧,总不可能是拜托我们求情,毕竟我们人小位卑。” 明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和她一起往内院去,“就算先前只是想打探消息,这会儿只怕也生了妄想了。” 明达想的不错,高友在看到公主的车架后的确有了妄想。 他本来只是想来找白善和周满打听一下大晋的态度,看能不能通过他们两个找些门路进去参加宫宴。 但今日竟然碰见了嫡公主…… 高友觉得这就是天意呀。 白善也觉得是天意,和满宝道:“天意让我们今日多有磨难。” 他早上抓螃蟹就被扎了一下,结果今天就碰上高友上门拜访。 满宝笑哈哈的,把他往前面推,“你厉害,快把他糊弄走。” 白善道:“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满宝摇头,“算了,我不喜欢高友,我要和明达去花园里看菊花,嗯,你带白二去吧。” 白善一想也是,高友看到了公主的车架,肯定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不如把酒也给拖去。 嗯,虽然这酒是掺了水的酒,但那也是真的酒水不是? 于是白善把一脸懵的白二郎给拖了过去。 任你有多大的野心和野望,对方学识不比白善,口才不比白善,装傻不比白二郎,双方中间又隔着国家恩怨,就算对方厚着脸皮贴上来,白善也多的是理由义正言辞的拒绝。 高友带来了不少东西,除了高句丽珍贵的药材外,还有一些珍珠和金银宝贝,本就是拿来走关系的,只要白善肯帮忙在公主那里美言,让他们有机会进宫参加宫宴…… 白善将礼物推了回去,笑道:“无功不受禄,高王子能在佳节上门拜礼在下已经很感动了,焉敢再受这么重的礼。” 他冲大厅外招了招手,立即有人送了两个礼盒上来,他笑道:“这是家里做的月饼,还有庄子里养的些许螃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都是适时的东西,还望高王子不要介意才好。” 高友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深深地看了白善一眼后起身告辞,连两个礼盒都没拿。 下人不由看向白善,“少爷,这……” 第1132页 “看来高王子看不上这份薄礼,那就算了,将东西拿出来吧,一会儿拿来待客。”白善道:“趁着厨房还没上灶,你把螃蟹拿去让人洗了上锅。” 白二郎就问:“你们抓了多少回来,这么少吗?” 竟然还要拆礼物里的螃蟹。 白善道:“就一个荷塘能养多少?” 他道:“给唐学兄送了一些去,还有我大小舅子们,哦,对了,我还给你和长豫公主府预备出来一份,这就没有多少了。” 白善说的没有多少,厨房依旧蒸了好几笼,因为庄先生今日也要出门会客,且是去野外,这东西不好带生的去,他就让人蒸熟了,到时候放在食盒里保温带去,去到地方还能热乎吃呢。 白二郎很兴奋,这才想起来道:“长豫公主说她和驸马在魏家用过午饭也要过来的。” “过吧,螃蟹还是能管够的。” 毕竟是自家养的,虽然分了不少出去,但白善一点儿也不心疼。 白二郎道:“可惜陛下给的皇庄地都太好了,不然我们也可以挖塘养一些螃蟹。” 白善道:“螃蟹养得好不好不仅要看地,还得看水,你那里水就不错,不然就找块地挖了,在底下添上沙石?” 白二郎眼睛微亮,撞了一下他肩膀,“还是你主意多啊。” “我也不懂养螃蟹,就那么一建议,所以最后要是不成,养死了还是什么,你可别怪我。” “行,不怪你,你就记得每年给我留一些就行了。” “说起螃蟹,还是太湖的好吃,”白善问道:“今年宫中没有进贡吗?” “陛下让皇后娘娘下令禁止了,”用的是宫中的禁令,所以白二郎才知道,“说是今年民生多艰,为了那两筷子的膏黄便劳民伤财不值得。” 第2665章 品尝 高友怒气冲冲的回到驿站,结果就看到了屋里的娄冕,微微皱眉,“你怎么就回来了?” 竟然比他还早回来。 娄冕早回来了,茶都喝了两壶了,闻言便简单汇报了一下早上的事,就一个中心思想,不是他不努力,而是现在长豫公主已经成亲,和之前是不一样的。 而且当时驸马就跟在身边…… 今日皆事不顺,高友和白善喝了三刻钟的茶水,你来我往谈了许久,但还是连大晋现在的风向都没打探出来。 高友气得挥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楼下一直竖着耳朵听的人立即悄悄去鸿胪寺那边禀报:“……去崇远坊那边拜访周大人和白大人,只是一开始帖子送进去便被拒绝了,谁知正遇上明达公主和驸马回去走亲戚,一下就被堵住了。” “小的们没能跟着进大堂,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高王子带去的几箱子东西都给原样抬了出来,出来时怒气冲冲的,刚上楼还砸了东西呢。” 鸿胪寺的官员便冷哼一声道:“周满素来得圣宠,那白善别看资历浅,也是滑不溜秋的,如今陛下有意针对高句丽,他们两个又怎么会给高友好脸色看?” 他问道:“另一边呢?” “那娄公子则是去见了长豫公主,不过只在大街上打了个招呼,长豫公主和驸马并不理会他,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鸿胪寺的官员就满意了,点头道:“很好,盯紧了他们,包括他们的人,等过完了中秋,这些人也就不归我们管了。” 今日是节假日,但许多人并不得休息,包括皇帝和魏知等人入内。 在白善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皇帝直接签发了军令,着人送到各将手中,从江、淮、岭、硖等地抽调兵马四万,从辽东出兵六万…… 而户部最忙,兵马未行,粮草先行,他们得筹措军粮,不过现在秋收结束了,户部直接派出官员,先行往河北道一带筹措军粮。 今年京畿一带和南方多少都有些受灾情况,倒是北方还算风调雨顺,国库这边再抽调一份,前期的军粮就出来了。 大家都忙翻了,都快忘记今天是十四,还是各家的下人进皇城里叫人,表示该回去吃个团圆了。 魏知也被叫了,因为傍晚长豫公主要进宫陪帝后,也就中午能吃个团圆饭。 魏知便满脑子国事的回家去,他想事情时就习惯沉着脸,还不喜欢说话,不仅长豫公主,连魏玉都不敢在这时候打搅他,于是大家吃了一顿沉闷的团圆饭,然后魏玉立即找了个借口拉着公主离开。 魏知懒得招呼他们,巴不得他们有多远走多远,他一会儿还得去处理公务呢,于是冲他们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魏夫人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回身拍了一下魏知,“今天可是团圆宴,就一个孩子在京城,你还不留人。” 魏知嘶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宫宴的时候你不也要进宫吗?也就当是我们一家团圆了,到时候再见也是一样的。” 出了魏宅的长豫公主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公公比母后还可怕。” 魏玉笑道:“尽瞎说,父亲哪里可怕了?” 他扶着长豫公主上车,“走吧,去周宅。” 周宅的门房提前知道他们要来,一看到他们的车架便立即将门槛拆了让他们的车架进去。 长豫公主下车,左右看了看后问:“你们家主人呢?” 门房立即笑道:“在后面花园里呢,才已经有下人去通知了。” 第1133页 但宅子太大了,下人就是飞跑过去,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可不短。 长豫公主直接道:“不必他们接了,我们自己过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双方最后在过了正院的甬道那里碰上了。 长豫公主闻到了他们身上螃蟹的味道,立即上前拉住周满,“你们吃了?” 满宝笑道:“没有,但螃蟹笼放在一旁热着,熏着味儿来。” 长豫公主高兴起来,和满宝手牵着手去花园。 园子里姹紫嫣红,刘老夫人和小钱氏他们都在,只是分了好几桌,公主白善他们在敞轩的另一头,中间有屏风隔着,大家纷纷起身和长豫公主见礼。 长豫公主一路笑着招呼过去,坐在椅子后见那边不少人都起身离开,不由问道:“他们怎么走了?” 满宝道:“他们都吃饱了,要回去歇午觉,我们自己来吃。” 下人端了盘子去捡螃蟹,西饼则带着人将橙子肉挖出来调味碟儿。 当下人吃螃蟹都喜欢用新鲜的橙子果肉捣烂成你,做成橙齑沾着吃,很是解腥爽口。 长豫公主净了手,便伸手取了一个螃蟹,不让侍女服侍,自己便掰开了螃蟹壳,看到里面不少的膏黄,她得意的笑道:“我手气素来不错的。” 这一点儿明达可以作证,“从小到大,宫里凡是吃螃蟹,她的手气最好,父皇最喜欢点姐姐去掰螃蟹壳了。” 虽然给皇帝送上来的螃蟹都是精挑细选过,必定是好的,但好的和好的之间也是会有些细微的区别的。 满宝头一次知道吃螃蟹还有手气这回事,于是也伸手抓了一个,她仔细的看了看后便要掰开。 白善道:“这下好了,可以看你们两个谁运气比较好了。” 一语闭,满宝就打开了全是黄的螃蟹。 长豫目瞪口呆,明达也张大了嘴巴,白二郎早就见怪不怪了,还和周满道:“给我选一只。” “给你选的未必就是好的了,我这只给你吧。” 白善道:“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你们都挑了好的,剩下的给谁吃?” 大家一起看向沉静的魏玉。 魏玉:……凭什么? 满宝已经把螃蟹让给白二郎,自己又伸手摸了一个,打开,还是满满的黄,她笑眯眯的道:“还是因为祖母挑选的好,这些螃蟹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毕竟是要拿来招待公主的,总不能随便一捞就送上来,都是让厨房里的人仔细的对比挑选过的。 满宝挖了一筷子的黄,沾了沾橙齑后放入口中,眼中几乎放出光来,好吃呀,与用姜丝和陈醋白糖调出来的调品味道不同,别有一番滋味。 第2666章 信任 螃蟹性寒,虽然好吃,但他们也不敢多吃,特别是明达,她就只吃了一个,满宝和长豫却是仗着身体还行,连挑了两个。 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收手了。 留得好身体,来日方长嘛。 吃过螃蟹,满宝便带着她们去客房里休息,三人盘腿坐在榻上,都有些困倦。 长豫左右看看,见这屋里只有她们三人和贴身伺候的侍女,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猜我今天在街上碰见了谁?”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将枕头放在另一头的榻上,直接靠下去,闭上眼睛道:“遇上娄冕了?” 长豫瞪眼,“你怎么知道?” 明达道:“因为我们遇见高友了。” 长豫:…… 认真算起来,他们几人中和高句丽使者关系比较亲密的就是长豫。 满宝也就见过对方两三次,要不是记性好,早就要忘记他们是什么人了。 长豫好歹还多见了人家几面。 高友既然连白善当年随手给的门帖都找出来了,没道理不派人去走比较相熟的长豫公主的路子。 满宝掀开了一点点眼皮,问道:“你与他说什么?今日驸马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没说什么,”长豫道:“我就让他行了个礼而已。” 她哼哼道:“我又不傻,此时他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 明达和满宝见她自己能想通,很是赞许的点头。 长豫蹙眉,“高句丽为何总不能安心过日子?老是想占我们的土地算怎么回事?” 满宝道:“那是藩国,本来它所占之地就与中原是一体的,陛下心怀万民,不论是汉人,突厥人,还是貊人等都是大晋子民。如今辽东一带有不少于他们同出一族的人,陛下想要收回高句丽所分出去的地盘,高句丽自然也想占下中原。” 虽然战事的确是高句丽挑起的,但满宝并没有就美化皇帝的打算,天下一统是大势,他们要是守规矩,双方相安无事,陛下有可能不会打他们,但时日久了,国家兵强马壮之后还是会统一的。 现在不过是时间提早了而已。 长豫蹙眉:“那不过是小小的一块地盘,我在舆图上看见就拇指多大小,且高句丽南边还有新罗和百济呢,有什么可抢的?” 满宝闭上眼睛道:“可别小看了高句丽,里面有不少的汉人,论聪明才智,他们也不弱多少的。而且他们有兵马六十万,不少了。” 连明达都惊讶,“这么多?” 满宝点头,“白善说,他们国人凶悍,少年男子都要学习击杀之术的,几乎人人都可为兵。” 第1134页 明达忧虑,“此一去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但快入冬了,最多打上两三月,要是打不下来,明年可能还要打,”满宝略微精神了点儿,坐起来,低声道:“我看陛下这次决心强得很,可能也是被高句丽出尔反尔给气恼了。” 本来前几年双方关系都好了,国子监这边都收了你家王子做学生,结果转过身你就打我们国土的主意; 打不过就跪地求饶,我们都好心放过你了,这才多长时间啊,转过身又反了,任是皇帝再好的性子也给磨没了。 长豫牵着她的手道:“满宝,你可要平安回来。” 满宝自信的道:“放心吧,我就是大夫,又不上前线,只在下面救人的。” “话是这么说,但刀枪无眼的,谁知道呢?”明达问:“你们这次带几个护卫去?” “此次是随陛下亲征,又不是我主官,肯定不能带多,顶天可以带上两个护卫。”满宝道:“还得看上面给的名额呢。” 不错,每个官员带上多少家人、下人等都是有定数的,虽然他们的吃喝是你本人负责,但出门在外两三月,你能背上两三月的干粮吗? 还不是得户部筹措? 所以他们肯定要限制名额的,不然哪个贪生怕死的带上百多个护卫,难道户部还得考虑这些口粮吗? “对了,我刚看见你四哥和二侄女婿了,他们这次从北边回来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满宝立即精神起来,和她道:“你问得好,有不少好东西呢,有些宝石和玉石,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长豫连连点头,“你可得算我便宜点儿。” “我们之间谁和谁呀,必定算你便宜些,回头你做了好看的首饰带出去,你得告诉他们宝石和玉石在我四哥他们这儿买的。” 长豫高兴的点头,“好说,好说。” 明达忍不住问:“姐姐,晚上我们要回宫去见母后,你现在还有这么多钱吗?” “放心,”长豫道:“再过不久我庄子上和封地上就会把今年的收成送来了。” 明达:“……这个不都是十一二月的时候才送的吗?” “那也没几个月了。” 这下不仅明达,连满宝都无言了,俩人道:“你这样寅吃卯粮可不行啊。” “不会的,”长豫很自信,“我的铺子已经在挣钱了,放心吧。” 等她做出来好看的首饰,戴两天欣赏够了就送到珍宝阁去卖,只会赚,而不会亏。 满宝和明达知道了她的这个想法,除了鼓掌还能做什么呢? 三人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就一起去看周四郎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周四郎亲自抱着好几个盒子过来,周立君则挺着个大肚子坐在椅子上,打开盒子让两位公主看。 她主要针对的是长豫公主,她直接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碧绿的宝石道:“公主,你看这个颜色和形状。” 长豫看见,眼睛微亮,将宝石举起来对着阳光对照,然后就放在手指上比对。 周立君笑道:“我当时看见的时候就在想,这个最适合给公主做个戒指了。” 长豫兴奋起来,和满宝明达道:“我也觉得极合适,你们觉得呢?” 满宝和明达一起点头,是很合适,衬得她的手指又白又修长,好好看。 周立君见她喜欢,便笑道:“其他的东西还罢,但这一样却是最适合公主的,所以我们一开始就留着,就是想给公主看一看。” 长豫矜持骄傲的颔首道:“不错,我要了。” 满宝咋舌,“你都不问一问价钱吗?” 长豫不在意的道:“千金难买我喜欢,何况你们也不会坑我。” 她意味深长的道:“我们的生意且还长久着呢。” 满宝道:“在这一点儿上,你却又那么聪明了。” 第2667章 生产 长豫满载而归,就是明达都没忍住选了一块玉石,很漂亮的羊脂玉,她打算回头让人打成镯子带着。 满宝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将他们送出去,周立君也挺着个大肚子一起送到门口。 看他们的马车走远了,周立君扶着肚子正要转身回去,突然“啊”了一下,满宝连忙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我,我好像扭到腰了,不,不对,我好像出血了,或是羊水破了?小姑,小姑……” 满宝看了一眼后道:“不用怕,应该是要生了。” 她道:“算的日子也是这几日,很正常,不用害怕,一时半会儿还生不出来,走,我扶着你回去。” 周立君抬脚才走了一步就不愿意走了,她感觉湿漉漉的,而且似乎一直往下流,她有点儿害怕,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走不了。” 满宝一想也是,连忙转头看向白善,白善已经让人去抬春凳来了。 听到消息的向铭学跑来,因为跑得急,脚看着还有些瘸,他满头是汗的看着周立君,一时想伸手又不敢,“这,这怎么办?” 想抱人,但他知道自己此时肯定负担不起周立君的。 周立君听着小姑的话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她安抚向铭学道:“我没事儿,我等等。” 下人很快抬了春凳过来,上面还铺了一床被子。 满宝扶着她躺上去,这才扶着春凳让人把她给抬到产房。 第1135页 进了产房,满宝便给她看了一下,有些惊讶道:“这么快,竟然就要生了?” 周立君也觉得快,这和小姑大嫂和她说过的不一样啊,“小姑,不是说会阵痛很久才开始生吗?我,我没感觉到疼啊。” 满宝道:“这说明孩子心疼你,这是乖孩子。” 满宝安抚了一下她,和她道:“你不用怕,虽然是要生了,但宫口打开也需要时间,你只管躺着听我的话就行,不会有事的。” 满宝帮着周立君调整她的呼吸,确定她重新放轻松后便出去让人去请稳婆。 没错,接生还是得稳婆来的,哪怕周满在此。 小钱氏很快洗了手赶来,还带了方氏几个过来帮忙。 她们都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尤其小钱氏,这些年没少在妯娌们生孩子时打下手,所以将外面安排得津津有味,要热水有热水,要凉水有凉水,要红糖鸡蛋就有红糖鸡蛋。 刘老夫人和郑氏也赶了过来。 院子里一下围满了人。 不过产房里却很安静,只有满宝带着西饼和五月在忙碌,小钱氏进来后很想把她们都赶出去,毕竟都是小姑娘呢,连成亲都不成,跑来给人接生…… 不过她忍了,往外看了一眼后道:“你们太医署也真是的,中秋也不给学生放假,不然家里还有立如给你打下手。” 满宝含糊道:“等中秋过后就放了。” 因为这次要从太医署中带不少人去,未免中秋前消息泄露,所以太医署直接封了,不准学生进出。 等过了中秋,皇帝御驾亲征的事昭告天下,他们也就能出来了。 满宝准备好,确认所需的东西没有疏漏后,连针袋都取了出来放在一旁,她便满意的点头道:“行了,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就是等了。” 等她的宫口打开到可以接生的步骤。 稳婆家离得不近,虽然老周家早就和她预定好了,但因为俩人都是第一胎,按照经验,阵痛后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开始生产,所以没人想过将人接到家里来养。 因此来回依旧去了不少时间。 稳婆一到,正要往产房里冲,却被候在外面的五月和西饼拉住,先去边上的侧屋里换了衣服,又洗了手才放进去。 稳婆笑道:“哎哟,老身没忘记,来的路上我就换过衣裳了,这再进去还是会洗的。” 她和周太医也不算是生人了,而且自己接生十多年了,这种规矩还是知道的。 五月笑道:“您老别见怪,这可是我们家二姑奶奶第一次生孩子,有些紧张。” 把稳婆洗干净后送进去,满宝已经站在床前指导周立君了,周立君之前练习过,因此没有大吵大叫,而是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憋住后就照着小姑说的用力,可是…… 真的好疼,好疼啊…… 便是周立君眼角都忍不住疼出眼泪来,小钱氏在一旁给她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拽着她的手。 满宝再次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和她道:“你力气用的不对,先缓一下,一会儿我让你吸气,你就憋住,然后再用力……” 稳婆上去看了一眼,满宝将位置让给她。 稳婆问:“胎位正吗?” “正!” 稳婆就看了一下肚子的大小,发现也不是很大,她之前来看过周立君的,知道她盆骨还行,因此道:“太太别慌,你这肚子不大,胎位又正,这会儿宫口打开了,一会儿就生出来了,来,跟着我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深吸一口气,憋住,憋住,往下沉,往下用力……” 满宝:…… 明明是一样的话,凭什么她指导的时候她力气就用岔了,稳婆一来就对了? 周立君此时正紧紧地攥着手,紧闭着嘴巴和眼睛用力,再睁开时便去看稳婆,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再吸气憋气…… 稳婆大声道:“对,对,就这么用劲儿,我都看到孩子的头来,再来……” 稳婆整个人都摇晃起来,站在床前,周立君的对面,手大幅度的坐着动作,教她呼气吸气,她自己也跟着呼气吸气,然后长吸一口气憋住,大声叫着让她用力,用力…… 满宝怔怔的看着,俩人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她之前都没怎么留意过稳婆的动作。 满宝看看她,又看看周立君,下意识的想学,也跟着稳婆上下摇晃身体,让周立君憋住气后用力。 一旁的小钱氏目睹了全场:…… 一手养大的孩子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稳婆激动的道:“出来了,出来了……” 她伸手上前捧住了孩子的脑袋,指引着她继续用力,不一会儿整个孩子就都出来了。 她手脚麻利的剪掉孩子的脐带,打了结后转身交给周满,然后去给周立君清理。 第2668章 再生产 满宝打开孩子的嘴巴,确定里面没有污秽后便小心的扶着孩子的脑袋,将他放入水中。 第一次接触到水,他的小腿下意识的蹬了蹬,眼睛紧紧地闭着,小拳头攥着动了两下。 满宝简单的将他洗了一下,立即有下人将襁褓摊开,和她一起将孩子用柔软的布巾擦干后包好。 满宝才包了一下想起来他还没哭呢,于是又将他抱起来,拍了他屁股一下。 小孩儿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揍,突然疼痛,忍不住张嘴哭了两声。 第1136页 满宝听到哭声,这才满足,将他放到襁褓里包好。 稳婆和小钱氏也帮周立君收拾好了,满宝上去看了一下,见她情况,不错,便将孩子抱给她看,“你看,是个男孩儿。” 周立君偏头看他,忍不住露出笑容,“长得可真丑,和六头他们小时候一样。” 小钱氏道:“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放心,过不了多长时间就长好了。” 她笑道:“我们家的孩子长的都不差,你长得好,二姑爷也长得好,更不会差了。” 满宝道:“这都是我爹的功劳。” 小钱氏便抿嘴一笑道:“却不是,要论起来应该是太祖奶奶的功劳。” 满宝两眼冒星星,一时算不出那到底是谁? 周立君很好奇,问道:“太祖奶奶长得很好看吗?” “可好看了,听老一辈的人说,我们十里八乡当时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太祖奶奶的。” 满宝:“我们家这么穷,是怎么娶到太祖奶奶的?” “那时候打仗呢,乱得很,你太祖奶奶家里遭了兵灾,跟着人流浪到了白马关镇,你曾太祖奶奶就用半袋麦子把人买回来做儿媳了。”小钱氏低声道:“生了你爷爷,特别好看,后来娶了你奶奶,也很好看。” 满宝:“那我奶奶呢?总不会是因为我爷爷好看就嫁给我爷爷了吧?” “不是,”小钱氏一脸的一言难尽,含糊的道:“他们正相配。” 作为晚辈不好说长辈们的坏话,但钱家和周家上一辈的关系其实不怎么好,因为钱氏嫁进周家后是真的吃了很多苦。 小钱氏小时候,还有出嫁后回娘家,母亲没少跟她念叨老一辈的事儿。 说白了,周家人的懒是一脉相承的,真要论起勤奋了,这一辈的七个孩子,包括满宝在内的八个。 和钱氏一样打骨子里勤奋的只有周大郎、周三郎和周六郎,以及满宝,剩下的,骨子里都有洗不掉的惰性。 因为周爷爷就懒,而周奶奶比周爷爷还要懒,当年章家之所以选中周家,一是因为周家当时家底还算不错,二则是因为闺女实在是太懒了,除了长得好就没别的优势。 正巧又和周爷爷看对了眼,章家就让人去周家递话了。 当年周爷爷比周四郎还懒散呢,虽然长得实在好看,但也难说到亲事。 其实说起来,周金也不好说亲事,要不是钱氏就是看中了他那张脸,谁愿意嫁给那么懒的人啊。 小钱氏想起以前小时候姑父被她父亲揍的事儿,不由笑了起来,低头和躺着的周立君道:“现在日子好了,便是家里有懒人,他们也可以不被逼着强逼着勤奋起来。” 周金后来为什么变好了,家里地里的活儿都一把抓,还不是生活所迫? 能够一直懒懒的生存,谁愿意违背本性去勤奋上进呢? 满宝对于这一点儿显然接触不深,还在琢磨她的太祖奶奶得多好看才能让她的后代们一直这么好看。 满宝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脸。 屋外的人一直等着呢,向铭学老早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但许久里面都没有动静,只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他整个人趴在窗户上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他也不敢问,不敢叫,生怕惊了里面的人。 但这么久都没动静…… 向铭学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焦急。 白善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他沉吟片刻,忍不住冲里面喊:“满宝,母子可平安吗?” 凑在一起说祖宗小话的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哎哟,忘了给他们报喜了。” 而稳婆才将脏掉的被单等让人带出去,洗好手,过来看见她们竟然还没把孩子抱出去,立即兴奋起来,小跑着上前道:“我来抱,我来抱……” 稳婆高兴的抱着孩子出去,只在门口给他们看了一眼,然后收获红包一个。 她悄悄的摸了摸,还挺厚重的。 满宝和向铭学道:“母子平安。” 向铭学大松一口气,这才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 红彤彤,皱巴巴的,看着似乎很丑,但向铭学的心脏却跟水一样柔软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消息从后院传到了前院,向朝等人听说公子有儿子了,高兴的一拍大腿,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又忍不住哭,他们向家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公子是唯一的嫡支,下一代总算生了出来,他们向氏这算是有厚了吧? 向朝抱着脑袋痛哭起来,然后一抹眼泪,决定出去买肉,回头得让厨房加菜。 刘老夫人等人恭喜过向铭学后,便纷纷离去,将空间和时间留给他们夫妻两个。 向铭学换了一身衣服进去,抱着孩子坐在周立君身边,和她小声道:“我给孩子取了十二个名字,男孩儿女孩的都有,回头你选一个。” 周立君道:“之前不是选好了吗?” “我觉得不够好,所以我又新添了几个,我们再重新选一选……” 满宝和白善手牵着手回去,夕阳已经落下,天眼见着要黑了,俩人相视一眼,白善道:“晚上我们出来赏月吧。” 明天晚上可没有赏月的机会。 满宝点头。 然后他们今天晚上也没有赏月的机会,可能是被周立君今日生产刺激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们日子本来就近,才入夜,刘三娘也发动了。 第1137页 满宝吓了一跳,又让人去把才走没多久的稳婆拉了回来,然后和她一起给刘三娘接生。 刘三娘的头胎才是她们习惯的投胎,疼了半个晚上,总算在凌晨时分,天快亮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小钱氏抱着孙女,开心得不行,“他们这一辈总算有个女孩儿了。” 周立重最高兴,眼睛闪闪发亮,“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小姑一半的聪明。” 第2669章 进宫 满宝回到正房就想往床上铺,结果被白善拉住,给直接拖到盥洗室去,“我让人准备好了热水,你先洗漱。” 满宝就只能先泡澡。 结果一泡澡,精神了。 她穿了里衣出来,桌子上摆了些小食,有馒头、包子和粥。 白善给她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道:“先吃些东西吧,然后再睡一觉,下午我们要进宫的。” 满宝这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呆呆的吃着粥道:“这俩孩子日子选的好呀,一个生在了八月十四,一个生在了八月十五。”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笑道:“以后忘了谁的生辰他们的生辰也不会忘记了。” 只是也倒霉,正赶上过中秋节,以后只怕亲朋都不太有空给他们过生辰,都要顺带过了。 所以这日子到底选的好还是不好? 满宝去睡了一觉,过了午时便醒来。 然后洗漱准备换衣服进宫去。 满宝决定听从白善的建议,就穿官袍,这会儿天不冷不热,穿官袍也正合适。 倒是白善,他打算常服进去,因为他是家属呀。 满宝道:“对了,一会儿让西饼去给立如收拾一套新衣裳和首饰,我们去接上她一起进宫。” 满宝决定带周立如进宫去见一见世面,毕竟她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 白善应下,转身去吩咐。 满宝带着家属进宫,先绕去太医署一趟,将衣服交给周立如,让五月给她打扮好。 满宝就捧了一杯茶坐在一旁告诉她两个大消息,“昨天你姐生了,生了个儿子。” 周立如惊喜的瞪大眼睛,还来不及高兴的欢呼,满宝就继续道:“今天早上你大嫂也生了,生了个闺女。” 周立如差点儿蹦起来,被五月一把按住,“三娘子,您可不能动,头发要乱了。” 周立如一脸懵的跟着小姑上车往皇宫去,半晌才回过神,“小姑,你辛苦了。” 满宝矜持的颔首,客气道:“还好啦,生的都还算顺利。” “那我明日能回家看孩子吗?” “那得看明日鸿胪寺抓不抓人了。” 说着话,一行人到了皇城门口,同一时间进宫的官员家眷不少,大家都在排队。 白善一身华服,腰间挂着环佩,正端坐在马上,他微微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就看到了殷家的马车。 他就冲那边招了一下手,殷家的下人看见了,进皇城之后就避到了一旁等候,等周家的马车和护卫进来后才出来,双方前后脚的功夫往前走。 高友紧抿着嘴看着,拳头紧握,一个护卫低声道:“王子,你说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吗,大晋的皇帝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们,他能愿意接受我们的求和?” 高友冷淡的道:“没听那人暗示吗,大晋是想要更多的贡品。这是打算冷淡我们再抬价呢,反正先把这个好消息传回去,现在王庭那边一直在催促,而且底价是多少也得询问王庭的意思。” “来前……” “来前我们也不知道大晋这次竟如此强硬啊,我们连金银珠宝都送不出去,显然先前定的纳贡数量大晋不满意,必须得再提高一些。” 可恨此事他不能完全做主,还得千里迢迢的请示王庭,过完了中秋两国肯定要谈判的,他不可能拖延很长的时间,不然大晋恼羞成怒怎么办? 他们倒是天高皇帝远不怕大晋,他却是人家手心里的蚂蚱的。 到了宫门口,满宝扶着白善的手下车,看着自家的马车和马转了个弯从另一条路上离开,便看向要殷或,“你竟然会进宫参加宫宴?” 殷或微微一笑道:“父亲说我的身体好了许多,已经不惧久坐,所以让我进宫看看。” 其实是老夫人贼心不死,一直想给殷或娶个媳妇,所以想带他出去晃悠一圈,在正式的场合上告诉世人,殷或的身体好了很多。 不过殷或并不想和另一个女子,以及另一个家庭有太深的牵扯,他并不适合成亲。 但进宫参加宫宴还是可以的。 他冲白善和周满笑了笑,这才留意起俩人的装扮来,于是更忍不住笑了,“我们进宫吧。” “先拜见一下你祖母吧。” 殷老夫人也从车上下来了。 满宝和白善笑着上前行礼。 殷老夫人连忙笑道:“周大人和白大人不必多礼。” 她看着眼前这一对玉人,有些羡慕的道:“周大人和白大人可真是男才女貌呀。”其实女才男貌也适用,反正就是很相配。 羡慕。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孙子,心中叹息,也不知道她孙子能不能找到这样的。 帝后对年老者和身体不好的官员素来宽厚,因此宫门内有不少坐辇候着。 像殷老夫人这样年纪大的,进宫后便可直接乘坐坐辇进宫去,不然这老远的路,老夫人又都是盛装,走过去就算不累趴下,也是汗淋淋的不舒服,回头冷风一吹该生病了。 第1138页 殷老夫人坐在坐辇上,立即指着殷或也要他上来。 殷或却摇了摇手道:“祖母,我和周满他们慢慢走便是,您先去吧。” 白善就知道他是不想和殷老夫人走在一起,于是笑道:“老夫人放心,我们在宫里读了几年书,熟得很,一会儿就追上您了。” 殷老夫人就只能放弃,让坐辇先走了。 他们都是提前进宫,等到宴席开始不知道还需要多久呢,因此他们一点儿也不急,就慢悠悠的往前走。 周立如还羡慕周满,“小姑,你穿官服可比我们轻便多了。” 满宝也看出来了,自得道:“这叫先见之明。” 周立如抿嘴一笑,左右张望。 满宝道:“别看了,刘尚书一家可能还要晚些才进宫。” 话音才落,周立如已经指着后面道:“刘焕!” 几人一起回头,就看到刘焕正小跑着冲他们跑来,“宫中不能喧哗,但我喊了好几声,你们怎么就是没听见?” 满宝:“你肯定没大声叫,不然你现在还能在这里?” 刘焕心塞,“你还真想让我被抓呀。” 刘焕左右看了看,问道:“白二呢?” 白善:“他昨天下午就进宫了。” 所以肯定住在宫中,哪里还需要从宫门往里走? 第2670章 强压 这一次宫宴在武德殿举行,满宝他们慢悠悠的转过去时,里面正不断的有宫女内侍端着果盘酒水等进出。 此时阳光明媚,官员们懒得在殿内消磨时间,因此多站在回廊上,三两个聚在一起说话。 官眷们则是去武德殿东侧的花园里游玩,有身份比较尊贵的,则是被皇后邀请进入后宫,得以先面见皇后的殊荣。 满宝站在廊下思考了一下,觉得中秋不宜谈论国事,于是拉了周立如就要去东侧花园里找熟悉的小娘子们玩儿。 结果她才转一个身,萧院正就叫住她,冲她招手。 满宝看了眼和萧院正站在一起的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压低了声音问刘焕:“你不是说你是提前进宫的吗,怎么你祖父也进宫来了?” 刘焕道:“祖父一直在皇城中忙碌好不好,昨天晚上我都睡下了他书房还亮着灯呢,对了,我正要问你呢,你要把立如带去前线?” “是啊,你去不去?”满宝见萧院正又看了过来,便整理了一下官袍,小声道:“等我回来再说,你先带立如去玩儿,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满宝扬起笑脸冲萧院正走去。 白善看了一眼,和殷或道:“估计是他们太医院的公事,我们不好插手,走吧,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下,一会儿白二他们会找过来的。” 殷或应下,左右看了看后指了一个方向道:“去那里吧。” 满宝走上前去,行礼后抬起头来看向几位老尚书,忍不住“哇”了一声,来回看了看后问道:“几位老大人夜里做什么去了?” 比她这个熬夜接生了一个小孩儿的黑眼圈还要重。 刘尚书道:“不是谁都和周大人一样好命的,自陛下下定决心要亲征后,我等就没在睡过一个安稳觉。” 听着挺惨的。 萧院正道:“周大人也很忙的。” 他替周满辩驳了一句,然后就问:“让你罗列的单子都罗列出来了?” “是,”满宝道:“十二万大军,我用了前朝末帝东征的伤亡比例做了一个数据,根据主要病症罗列出了单子,折子一句写好了,明日就可以上交。” 刘尚书立即问:“可算出预算来?” 他只关心要多少钱。 满宝顿了顿后道:“只是大致算了算,是以现在的市价算的,但我想,东西买多了,若是还在承受范围内,那肯定便宜,不在承受范围的话,这个……价格肯定会有所上涨的,所以这预算我觉得我们看看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嘛,能救人性命才是有用的。” 和一个户部尚书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刘尚书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扭头和萧院正道:“既然你们不愿意把预算告诉我,那我来告诉你们户部的底线,给你们太医署的预算绝对不能超过五百万钱,多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萧院正不高兴了,和站在一旁的赵国公道:“赵尚书,一份药材便有可能是一名士兵的名,别的能省,这东西可不能省。” 赵国公就看向刘尚书。 刘尚书怒道:“那你来告诉我什么能省?” “是军粮能省,军马能省,还是军船能省?”他问道:“是将士们用的铠甲衣袍能省,还是刀枪能省?” 他怒气冲冲的道:“中秋之后过不了多久天就冷了,高句丽一带一旦进入腊月就全是雪,就算陛下多抽调了辽东一带的胡人作战,那也是需要皮革和厚衣的,冬天消耗的粮草也要比一般时候要多,你们还真当国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为了筹措军粮和军备,刘尚书连续三天,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他现在看见老妻都有点儿忍不住脾气,更不要说对着一群总是冲他伸手要钱的糟老头子了,简直是看到就烦。 萧院正和赵国公默默地没说话,满宝也缩着脑袋站在一旁。 刘尚书这才压了压脾气道:“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魏大人的意思,我们总不能为了一场大战耗光国库,陛下也同意了。” 第1139页 才五百万钱而已,才不可能就耗光了呢,但药材和医用耗材在军备中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大头其实还是粮草和军马武器等,这一次还要加上军船。 听白善说,陛下要派一路兵马从登州出发,渡过大海后进宫卑沙城,俩人夜里曾经悄悄对着记忆里的舆图讨论过,只要进攻辽东城的军队顺利,双面夹击下,高句丽必定支撑不长。 白善道:“我虽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说,鸿胪寺那边已经有人悄悄离京去往新罗和百济,想要劝说两藩国暂时放下成见,一同攻击高句丽。” 满宝此时就有点儿好奇的问赵国公,“赵国公,您说百济那边会同意共同作战吗?” “谁知道呢?”赵国公拢着手道:“我听人说百济比较倾向于高句丽。” 刘尚书目光从周满的脸上扫过,又看了萧院正一眼,见他们都没表示反对,反而配合着转开话题,就自动认为他们是同意这个预算了,于是放下一桩心事,也跟着八卦道:“要我说,这三国的恩怨就是扯不开,老大休要说老二,那新罗也是不讲道义,打得好好的,说好了谁占的地盘就是谁的,结果他趁着百济国内混乱,转身就抢了百济的地盘,哼……” 赵国公道:“无毒不丈夫,趁他病就应该要他命,抢地盘也没什么不对。” “呸,”刘尚书道:“那他守住了吗?本来大好的局势,一起使力从高句丽那里抢地盘多好,就因为新罗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百济这才缩回去和他打起来的。” 这场战事的起因是,高句丽兵强马壮,野心勃勃了,想把营州一带抢过去,于是开始派兵骚扰大晋边关。 营州那边的刺史见状,一边组织驻军抵抗,一边悄悄的绕过高句丽,从海上过去百济,找了百济和新罗商量道,看到没,高句丽野心不消,又想打我们大晋和你们了。 大晋如此强大,他尚且敢动手,更不要说对你们两个小国了,所以不如一起合作,大家一起搞死他怎么样? 第2671章 起因 我从北边往南打,你们两国合作从南往北打,南北夹击,一同分了高句丽。 两国欣然答应,于是悄悄签订了合约,三方就一起动起手来。 本来一切都好,高句丽大量陈兵于大晋边境,南边空虚,新罗和百济又被欺负多年,就以极快的速度往北推去。 结果百济国内出现了叛乱,他们不得不抽兵回防,然后正跟高句丽打得火热的新罗竟然不继续往前打了,而是回身把百济打下来的地盘给抢过去,直接把百济的人杀了争抢地盘。 因为新罗这一招回马陶,本来是盟友的两国打成了一团,百济还转而投向高句丽,把大晋和新罗出卖得一干二净。 一心一意灭高句丽的营州刺史:……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气得差点儿吐血,最后只能和京城求援,告诉京城高句丽又犯边了,您看是不是派些援军来帮帮忙,要是可以,再派人往百济和新罗那里走一趟,以朝廷的名义要求他们再次合作。 本来想弄个功劳,结果却是劳心劳力白忙活了一场的营州刺史最近特别热衷于说高句丽、新罗和百济的坏话。 他也知道高句丽在求和,他的态度就是不能和谈,以他多年在营州与高句丽你争我斗的经验,和解基本就管用两年,还不如直接打呢,气死爷爷他了。 这些国家关系太复杂,今儿这个和那个还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似的,明儿就刀对枪了,所以她直接问:“朝廷有多大的把握能说服新罗和百济?” 赵国公自信的道:“八成吧。” 满宝惊讶,“这么高?” 赵国公:“不然陛下为何要御驾亲征呢?” 满宝一想也是,皇帝御驾亲征不仅可以鼓舞士气,也是对周边蕃国释放信号,大晋不是你想打就能打,不想打就能撤走的地方。 这一次出征是第一次有大量太医署学生跟随的战事,算是首例,加上有皇帝在,赵国公和刘尚书就更加在意,于是问周满,“你们那些学生能见血吗?” 满宝道:“其他医科的大夫我不敢保证,但疡医是不会有问题的。” 赵国公这才呼出一口气。 “不过你也得派人保护好他们,”满宝道:“我这些学生,最少也在太医署里学习了四年了,可耗费了不少心力培养,少一个就是莫大的损失,所以您得给我保护好了。” 赵国公表示没问题。 满宝继续道:“对了,这一次去的学生中有二十个女学生,赵尚书,您可得约束好了自己手下的将士,他们要是敢犯不该犯的错儿,我的刀子可不仅会锯腿砍手,还能割掉些别的东西。” 赵国公:“……” 萧院正剧烈的咳嗽起来,瞪了周满一眼后小声道:“周大人慎言,你能不能淑女些?” 满宝就挺直腰背,矜持的和萧院正点了点头,“我很淑女的,这是为了太医署和兵部将来的关系做铺垫,以免将来真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两部反目成仇就不好了。” 萧院正也看向赵国公,用眼神迫视他做出回答。 赵国公:“……周大人和萧大人放心,我会约束好的,我大晋的将士本就军纪严明,不必担心。” 满宝就“嗯”了一声。 刘尚书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见他们交涉完了便道:“行了,我没话与你们说了,再会吧。” 第1140页 赵国公立即跟上去,哥俩好似的和刘尚书走在一起,“别呀老刘,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老刘这两天烦死兵部的人了,尤其是兵部尚书。 萧院正不去凑热闹,反而把周满拉到一旁说悄悄话,“预算是要多少钱?” “说出来吓死您,要八千六百多万呢。” 萧院正:“……” 他目光生疑的看着周满,“你怎么算的?” “都说了是按照前朝末帝的数据算的了,不过陛下签发的兵力不及前朝的五分之一,加上伤亡的概率未必有那么高,所以用不了这么多预算。” “那你还照着前朝的算?” “这不是为了给他们还价的空间吗?”满宝叹气道:“可惜刘尚书太老练奸诈了,都不等我报数,直接就限定了五百万,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份预算是白忙活了。” 为了做这个,白善还熬夜给她做数据了呢。 萧院正说不出话来。 满宝想起什么,扭头问到:“院正,皇后娘娘不是在募捐吗?这笔钱应该全是给我们太医署的吧?” 萧院正:“是吗?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听说那是军资?” 毕竟皇帝御驾亲征,花销会大很多,国库也不太富裕。 满宝蹙眉:“似乎听谁说了一嘴,不管,您直接去找娘娘,让娘娘把这笔钱拨到太医署呗。” 萧院正点头,“说的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满宝瞪眼。 萧院正道:“周大人,你是女子,一会儿宫宴更好去见皇后娘娘,而且还有两位公主帮你,我等你好消息。” 满宝静静地看着他。 萧院正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能者多劳吧,就当是为了太医署的未来,你也说了,这次的事情做好,太医署将来在朝中才能屹立不倒。” 想了想,不能光让她干活儿,于是道:“你不是一直想见计太医吗,我写信请他回来。” 计太医不在京城,满宝去求见过两次听说是访友去了,满宝一直求而不得见。 一听萧院正这么说,满宝眼睛大亮,“您请了,他就会回来?” 萧院正摸着胡子自信的道:“放心,我请,他必回来。” 计太医的大孙子也该进太医署读书了,他不信他不想送孩子进来。 过了年就要考试,现在也应该准备起来了。 萧院正决定和计太医联系联系。 满宝想了想,应下了,正好她也想问一问皇后,这次随军出征,她肯定是太医院主官,多准备点儿药材才安全。 满宝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白善他们,也不急,干脆就往花园里找去。 看看能不能找到长豫公主,要是不能,她还得再找机会往皇后跟前凑。 第2672章 皇后正在面见一些年长的诰命夫人,长豫陪坐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就给明达使眼色。 明达还有目的没有达成,所以不乐意走,只当看不见。 长豫没办法,只能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下去,再坐,她就要睡着了。 于是悄悄的起身出去了。 一出门,一阵风吹来,长豫才感觉精神点儿,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寝宫。 大宫女拉住她,“公主,官员诰命们都差不多进来完了,一会儿娘娘就过去了,您这会儿还回寝宫,一会儿要赶不及过来了。” 她道:“您要是没精神,不如往武德殿那边走,和人说几句话就精神了。” 长豫无聊的道:“好吧,也不知道周满进来了没有。” 提起周满,长豫勉强精神了一点儿,“走,我们找周满去。” 满宝也在找她们呢,一路从武德殿找过来,双方在宫道上碰上面,立即欢喜的冲向对方。 满宝和她手拉着手,一个道:“我这正要去找你呢。” 一个道:“皇后娘娘现在做什么?” 长豫闻言好奇,“你找母后做甚?” “有大事儿,”满宝问道:“先前我听你说娘娘要给我们太医署凑钱买药材?” 长豫:“……是我说的吗?只听母后说是为了这次出征的军资,你们太医署有不少人跟随,肯定有你们的份儿,怎么了?” 满宝问道:“凑的钱多吗?” 长豫想了想后道:“不少吧,只我一人就给了八个十两的银锭,还有不少的首饰,怎么也值个七八十两的。” 她道:“明达给的首饰少,却给了不少的现钱,总价也有一二百两的。” 满宝惊喜不已,那皇宫这边要是肯把钱都给他们太医署准备药材和医用的器材,那说不定比户部拨给他们的五百万钱还多呢。 满宝精神一振,拉着长豫就往后宫去,她道:“我还未给娘娘请安呢,走,我们给娘娘请安去。” 她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 长豫不太想,于是定了定脚,但周满力气大,直接拖着她走,“快快快,别耽误了我给娘娘请安。” 长豫道:“那里都是赵国公夫人,殷家的老夫人之类的老诰命,不是说的儿子,就是说的孙子,我们去那里根本插不上话呀。” 满宝道:“这一次出征,陛下会带着殷大人。” 所以还是说得上话的,她们有共同语言。 长豫:“……” 第1141页 有长豫带着,她们直接进入大殿,大家正说得火热呢。 满宝竖起耳朵就听到她们正说什么“公主仁心” “这本是我等做的,若能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我等之幸。” 俩人正打算悄悄的溜进去,坐在上面微笑着的皇后将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自然也看到了偷偷摸摸的俩人,她就笑道:“夫人们深明大义,本宫很是欣慰,恰巧周卿也在这儿,周卿,此事你觉得如何?” 才溜到一半的满宝和长豫身子一僵。 长豫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挣脱开周满的手,端庄娴静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是啊,你有什么看法呀? 长豫暗道:神的什么看法,她们刚从外面进来,根本不知道她们前头说了啥,她们能怎么看? 满宝抬头微微一笑,长正要耍赖,明达便也抬头微微一笑,欢快的道:“母后,她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了,虽说这笔钱捐出来是用在将士们身上的,但总归他们太医署管。” “她是太医,治病救人时有足够的药材用,会不高兴吗?” 满宝眼睛一亮,耍赖的话就咽了下去,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很高兴的。” 皇后看了明达一眼,微微一笑,道:“周卿是朝上的人,应该比我们这些后宅女子更了解,今年许多地方年景都不好,秋收前,陛下就减免了好几个地方的赋税,所以国库不算丰盈,昨日后宫中的嫔妃,还有皇子女们都捐了些许钱财做军资,不是特别多,但积少成多,多少能帮陛下和大人们解决些小问题。” 满宝赞许的连连点头,压抑着兴奋道:“比如说给我们太医署买药材,买包扎用的纱布和麻布灯,别说娘娘和夫人们慷慨,便是一钱,那也能买止血药了。这可是救人性命的大功德,周满在此先代将士们谢过娘娘和夫人们。” 本来被明达公主引着捐钱的夫人们内心还有些不舍和不甘,此时也全都消解。 不错,这就是大功德的事,就和逢年过节施粥济贫一样的。 而家中有人出征的老夫人夫人们则更是在心里念了声神仙或佛祖,只希望老天爷看在她们虔诚的份儿上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若是…… 此次捐出去的钱也会用在他们身上。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要是真受伤不至于无药,但她们还是要在心里安慰一下自己。 太医署要是有足够的钱,说不定会买更好的药,到时候真的不小心需要用药,那一百文的铜板和一文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这么一想,便有老夫人忍不住问:“周大人,你们太医院的药准备齐全了吗?” 有家人出征的夫人立即竖起耳朵听。 满宝笑道:“未曾呢,户部那头只肯给五百万的预算,但这次出征有十万将士呢,算上陛下要带走的亲军,怎么也得有十二万。” 满宝叹气道:“也就是说,不算上杂役和运送物资的后勤兵,在前线拼杀的,一人的伤药钱只有四十文出头,这还是最少三个月的药钱花销呢。” 四十文钱,也就够抓两副止血药,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要是严重一点儿的,一副药的价钱都不止了。 其他老夫人不知道药价,但她们也不傻,要是打到寒冬腊月,三个月的时间就靠四十文的药材钱,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大家不有瞥了刘尚书夫人一眼,眼中有些不满。 刘尚书夫人:…… 可真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祸从天上降啊。 刘尚书夫人瞥了一眼周满没说话。 第2673章 是荣耀 皇后正在面见一些年长的诰命夫人,长豫陪坐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就给明达使眼色。 明达还有目的没有达成,所以不乐意走,只当看不见。 长豫没办法,只能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下去,再坐,她就要睡着了。 于是悄悄的起身出去了。 一出门,一阵风吹来,长豫才感觉精神点儿,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寝宫。 大宫女拉住她,“公主,官员诰命们都差不多进来完了,一会儿娘娘就过去了,您这会儿还回寝宫,一会儿要赶不及过来了。” 她道:“您要是没精神,不如往武德殿那边走,和人说几句话就精神了。” 长豫无聊的道:“好吧,也不知道周满进来了没有。” 提起周满,长豫勉强精神了一点儿,“走,我们找周满去。” 满宝也在找她们呢,一路从武德殿找过来,双方在宫道上碰上面,立即欢喜的冲向对方。 满宝和她手拉着手,一个道:“我这正要去找你呢。” 一个道:“皇后娘娘现在做什么?” 长豫闻言好奇,“你找母后做甚?” “有大事儿,”满宝问道:“先前我听你说娘娘要给我们太医署凑钱买药材?” 长豫:“……是我说的吗?只听母后说是为了这次出征的军资,你们太医署有不少人跟随,肯定有你们的份儿,怎么了?” 满宝问道:“凑的钱多吗?” 长豫想了想后道:“不少吧,只我一人就给了八个十两的银锭,还有不少的首饰,怎么也值个七八十两的。” 她道:“明达给的首饰少,却给了不少的现钱,总价也有一二百两的。” 第1142页 满宝惊喜不已,那皇宫这边要是肯把钱都给他们太医署准备药材和医用的器材,那说不定比户部拨给他们的五百万钱还多呢。 满宝精神一振,拉着长豫就往后宫去,她道:“我还未给娘娘请安呢,走,我们给娘娘请安去。” 她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 长豫不太想,于是定了定脚,但周满力气大,直接拖着她走,“快快快,别耽误了我给娘娘请安。” 长豫道:“那里都是赵国公夫人,殷家的老夫人之类的老诰命,不是说的儿子,就是说的孙子,我们去那里根本插不上话呀。” 满宝道:“这一次出征,陛下会带着殷大人。” 所以还是说得上话的,她们有共同语言。 长豫:“……” 有长豫带着,她们直接进入大殿,大家正说得火热呢。 满宝竖起耳朵就听到她们正说什么“公主仁心” “这本是我等做的,若能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我等之幸。” 俩人正打算悄悄的溜进去,坐在上面微笑着的皇后将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自然也看到了偷偷摸摸的俩人,她就笑道:“夫人们深明大义,本宫很是欣慰,恰巧周卿也在这儿,周卿,此事你觉得如何?” 才溜到一半的满宝和长豫身子一僵。 长豫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挣脱开周满的手,端庄娴静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是啊,你有什么看法呀? 长豫暗道:神的什么看法,她们刚从外面进来,根本不知道她们前头说了啥,她们能怎么看? 满宝抬头微微一笑,长正要耍赖,明达便也抬头微微一笑,欢快的道:“母后,她自然是最高兴不过的了,虽说这笔钱捐出来是用在将士们身上的,但总归他们太医署管。” “她是太医,治病救人时有足够的药材用,会不高兴吗?” 满宝眼睛一亮,耍赖的话就咽了下去,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很高兴的。” 皇后看了明达一眼,微微一笑,道:“周卿是朝上的人,应该比我们这些后宅女子更了解,今年许多地方年景都不好,秋收前,陛下就减免了好几个地方的赋税,所以国库不算丰盈,昨日后宫中的嫔妃,还有皇子女们都捐了些许钱财做军资,不是特别多,但积少成多,多少能帮陛下和大人们解决些小问题。” 满宝赞许的连连点头,压抑着兴奋道:“比如说给我们太医署买药材,买包扎用的纱布和麻布灯,别说娘娘和夫人们慷慨,便是一钱,那也能买止血药了。这可是救人性命的大功德,周满在此先代将士们谢过娘娘和夫人们。” 本来被明达公主引着捐钱的夫人们内心还有些不舍和不甘,此时也全都消解。 不错,这就是大功德的事,就和逢年过节施粥济贫一样的。 而家中有人出征的老夫人夫人们则更是在心里念了声神仙或佛祖,只希望老天爷看在她们虔诚的份儿上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若是…… 此次捐出去的钱也会用在他们身上。 虽然以他们的身份,要是真受伤不至于无药,但她们还是要在心里安慰一下自己。 太医署要是有足够的钱,说不定会买更好的药,到时候真的不小心需要用药,那一百文的铜板和一文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这么一想,便有老夫人忍不住问:“周大人,你们太医院的药准备齐全了吗?” 有家人出征的夫人立即竖起耳朵听。 满宝笑道:“未曾呢,户部那头只肯给五百万的预算,但这次出征有十万将士呢,算上陛下要带走的亲军,怎么也得有十二万。” 满宝叹气道:“也就是说,不算上杂役和运送物资的后勤兵,在前线拼杀的,一人的伤药钱只有四十文出头,这还是最少三个月的药钱花销呢。” 四十文钱,也就够抓两副止血药,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要是严重一点儿的,一副药的价钱都不止了。 其他老夫人不知道药价,但她们也不傻,要是打到寒冬腊月,三个月的时间就靠四十文的药材钱,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大家不有瞥了刘尚书夫人一眼,眼中有些不满。 刘尚书夫人:…… 可真是老老实实的坐着,祸从天上降啊。 刘尚书夫人瞥了一眼周满没说话。 第2674章 来呀 太子妃吃完了盘子里的葡萄,擦了擦手,这才问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明达:“没事就不能来找嫂嫂吗?” “别了,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现在外头有这么多好玩的人和东西,你们会特特的来找我?” 明达和满宝长豫对视一眼,没办法,只能如实相告。 一听和皇帝亲征有关,太子妃不由郑重了些,“这事儿倒也不是很难。” 于是一行人移到武德殿的花园里。 此时宫宴还未开,但下午太阳也不是那么烈了,因此不少人在园中赏花游玩。 太子妃扶着宫女的手,领着明达她们慢悠悠的朝着花园里最漂亮的一个亭子去,那里面现在摆了坐席和坐榻,不少夫人在那里说话。 看到太子妃和两位公主,立即起身行礼,然后将上座让了出来。 太子妃坐下后笑问:“夫人们在说什么?” 第1143页 “说些今年时兴的衣裳。” “哦?”太子妃笑道:“今年江南那边时兴的盘花我觉得很好看,若是能将牡丹织印在上面,那才是富丽堂皇呢。” “是有的,只是太过繁复,一个织娘两年都不一定能织出来一匹呢,现在京城里也只见过那么几匹,还是好些个织娘一起动手,耗费了一年时间才织出来的呢。” 长豫一听,很感兴趣,“今年贡品里好似有几匹。” “什么几匹呀,”太子妃笑道:“统共就三匹,陛下全给了娘娘了。” 只是皇后素来主张节俭,因此全都不用,也不给女儿们用。 太子妃摸了摸肚子,因为她怀着身孕,所以才赏了她一匹,剩下的两匹一直收在库房里呢,听皇后的意思,其中一匹是要送到魏知府上的,另外一匹就不知道要便宜谁去了。 这种好东西,皇后一般不许皇家人用时,基本上都是赏了有功之臣。 特别是在恭王“失宠”之后,要是以前,恭王在皇帝给皇后之前先抱着胳膊哭一把,皇帝能全赏了他。 就是这么爱令智昏。 满宝就听着她们说布料,从织造的工艺说到刺绣,从苏绣说到蜀绣,又说到蜀地今年流行的首饰样式,再说到江南那边的,然后回到了京城本地的流行样式…… 满宝:…… 她眼都晕了。 很久很久以后,话题总算扯到了这一次亲征上,满宝撑着脸在一旁听,丁点激情都没有了。 这也是凉亭里的夫人们此时那么讨好太子妃的重要原因之一。 皇帝亲征呢,太子监国,这一次过后,太子的地位只会更稳固,目前,她们已经看不到谁能和太子相争了。 如果是几年前太子还没生孩子的时候,这些夫人对太子妃也只是面上的客气,不出错而已,甚至都不太敢和她坐在一起太久,生怕家里的丈夫,父兄之类的被打成太子党。 现在就没多少顾虑了。 在场的,和亲征有密切关系的,除了太子妃就是周满了。 监国这种话题到底还是有点儿敏感的,所以大家虽然讨好太子妃,但还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太久,于是目光就落在了周满身上。 在场的也都不是陌生人,谁没找周满看过那么一两次病? 于是大家拉着周满热情的问道:“听说这一次周大人要亲自跟随陛下亲征?” 满宝道:“这是陛下和萧院正的意思。” 大家就叹气,安慰她道:“周大人,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伴随陛下左右,应该是安全的,别担心。” 深知内情的太子妃等人:……她才不担心呢,分明是她自己请令去的。 “不怪你们担心周大人,才舅母他们在娘娘面前也很担心舅舅呢,”长豫道:“因为这事儿,舅母还非得出十万钱,说就当是给东征军的将士们祈福,其实哪里是给东征军祈福,分明是给舅舅祈福。” 明达笑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母后如此英明理智,不也因为忧心父皇,所以让我们连夜进宫祈祷吗?” 凉亭的夫人们连忙问道:“怎么祈福?” “是请了老子神仙,还是佛陀?” “这种应该要拜关公吧?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他都不管打仗的吧?” 满宝:“祈福的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这个,自然是七十二路神仙,有一路拜一路了。” 夫人们:“……说的也有理。” 就有夫人迟疑的提议道:“不然我们也凑一些钱为东征军做场法事?” 这样才不掉队嘛,不然赵国公夫人做了,皇后也做了,她们不做显得多另类? 满宝:…… 连明达都惊住了,这怎么和做法事扯上关系了? 满宝忍不住道:“你们还真要去拜神仙啊?” 夫人们:“不是周大人说的有一路神仙就拜一路神仙吗?” “那你们不如拜我吧,”满宝坐直了身体,还整理了一下官袍,盘腿坐在坐席上,面色肃穆的道:“拜神仙,你们不知道他们是否保佑了东征军,是否满足了你们的愿望,但拜我,你们一定知道我尽力救治保护东征军了,活了几个人都有数可查,怎样?” 夫人们一愣,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坐在周满上首的一位夫人直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周大人,要不是知道你为人,我都要以为你是在索贿了。” 满宝:我就是在索贿呀,别以为呀,是真的,向我砸来更多的钱吧。 太子妃就笑道:“我倒觉得周大人说的不错,拜神仙不如拜她,不过想白拿我们的钱可不行。” 她笑道:“我们的钱须得都用在东征军上才行,这才是功德呢,这样,本宫便向你捐些香火钱,但这些香火钱你可得买了药材,布匹等能治伤救人的东西,回头都记下,看看我这笔钱救了几个人,累积了多少功德。” 她摸着肚子笑了笑,道:“只当是给这孩子祈福的,回头把记她的名字。” 满宝问:“您还给她取名字了?” 太子妃:“取了,回头我悄悄告诉你。” 其他人一听,便也思索起来,一位家里不缺钱的夫人最先道:“既如此,我也拜一拜,给我家小子捐一笔功德,也不求多少,只希望他来年能长进些,老实读书就好。” 第1144页 第2675章 盯着 明达和长豫目瞪口呆,她们一开始不是这么商量的呀。 这都可以? 还真就可以,几十两她们还是拿得出来的,都不必跟家中的丈夫商量,夫人们自己就可以拿主意。 不过上护国寺捐香油钱和玄都观做法事,一次最多也就二十两。 不少人比照着这个标准再往上提一点儿就行了。 比赵国公夫人她们捐的少很多,但她们人多呀,积少成多之下…… 满宝不由坐直了身子,探头去看女官记的数,心脏蹦蹦跳。 但这还没完呢。 时间差不多了,有宫女来请太子妃和众人入席。 大家纷纷起身往大殿去。 大殿正中空了一块地,四周则摆满了矮桌和矮席,双人同坐,身后有次席,一般是给家眷准备的。 满宝进了大殿才想起来,她把她的两个家眷都给弄丢了,于是不由四处张望起来。 明达和她道:“直接入席吧,他们来了,自有宫人领过来。” 满宝一想也是,于是去找自己的位置。 她是四品编撰,地位中上,直接略过前面几排往后看,都不用她去找,立即有内侍上前躬身引了她去就坐。 满宝撩起官袍盘腿坐下,呼出了一口气,察觉到左手侧坐了一个人,便扭头看去。 刘尚书坐下,看到是周满,想了想,干脆起身往上坐了一个位置,看到夫人被宫女引过来,立即招手,指了他刚才坐的位置道:“夫人快坐。” 刘尚书夫人对他笑了笑,一转眼看到周满,眼睛微亮,立即上前笑道:“是亲家姑姑呀,刚才在大殿中不好说话,听说亲家姑姑带立如来了?” 满宝应了一声,“刚才和刘焕碰上了,也不知去哪儿玩了。” “孩子嘛,总是调皮些。”刘尚书夫人笑。 她在刘尚书的下首坐下,正好就和周满邻座了。 满宝正觉得奇怪,刚才刘尚书怎么想着坐下首呢?一抬头就看到了宿国公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满宝瞬间收回目光,听说刘尚书和宿国公的关系很不好,曾经有一次朝上发生斗殴,宿国公踢人的时候,靴子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刘尚书的脸上。 那事让刘尚书被人取笑了好几年。 满宝能听说这事,就是因为一直到现在这事都还是个笑话,偶尔大朝会上争吵太过激烈,有朝臣忍不住互相人身攻击时,只要对象有刘尚书,刘尚书就要被人隐晦的取笑一次。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宿国公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其实这事儿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想了想,他扭头看向另一边,不打算和刘尚书目光交汇。 刘尚书:…… 气炸了,然而又必须要保持住笑脸。 满宝收回目光,白善他们正好进来,她便冲他们招了招手。 白善领着人上前,问她,“总也找不到你,你去花园了?” 满宝点头:“我和明达她们玩儿呢,你们怎么不去花园里找我?” 那里面都是女眷,他们才不去呢。 白善目光一扫,指了一个位置和殷或道:“殷大人在那边。” 殷或便冲他们点了点头,上去找他爹。 白善和左右的同僚们行了一礼,然后就坐在周满的下首,周立如坐在他们身后的坐席上。 刘焕也喜滋滋的坐在他祖父母的身后,凑过去悄悄和她说话,“宫里这次安排的位置好,我还以为我们要隔几桌呢。” 刘尚书夫人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周立如脸微红,先和刘尚书和夫人行了礼后才坐下。 刘尚书夫人特别高兴,还拉着周立如说了一会儿话。 唐大人和夫人上前来,在白善的下首坐下。 看到他,周满几个都惊呆了,齐齐扭头看着他。 唐大人坐下后偏头对上他们的目光,微微眯眼,问道:“怎么了?” 满宝问:“唐学兄,你怎么坐这儿?” 她指了斜对面道:“你怎么不和老唐大人坐一起?” 唐大人骄傲的抬着下巴道:“我自己便有坐席,为何要坐次席。” 也是哦,他现在是京兆少尹,四品官员,自己就有资格参加宫宴,为什么要依附老爹进来? 就是…… 满宝看着斜对面的老唐大人,他一人坐了一半,另一半空着,看着有些可怜。 唐大人也看了看斜对面,疑惑,“奇怪,往年都是殷大人和我父亲坐一起的,殷大人呢?” 白善道:“殷大人今年有家眷,在上面。” 唐大人就看见殷或竟然破天荒的参加了宫宴,连带着很少进宫来的殷老夫人都来了。 唐夫人微微挑眉,扭头和周满道:“说起来殷或的身体的确好了许多,头先去西域,那么远的地方他都能平安回来,这次有你跟着去东征问题也不大吧?” 满宝道:“殷或又不去。” “殷或不去,但殷大人去啊,而且此次东征,陛下可是带了不少朝中重臣前去,每一个都宝贵得很。” 特别是他的顶头上司殷大人,目前唐大人在他手底下做得很开心,暂时没有换顶头上司的打算。 而殷礼掌握京兆府治安和政治,以及禁军,一般来说,除非换皇帝,或者是自己作死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不然他这个职业也差不多是终身的。 第1145页 唐大人和满宝道:“你多多保护我们殷大人。”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满宝点头,“我会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趁着皇帝没来,官员们交流了一些政治看法,夫人们也交流了小道消息,于是“拜周满,捐军资,得功德”的传言就以极快的速度在这个大晋最尊贵的宫宴上流传开来。 满宝就觉得一直有人在看她,且不断的在聚焦视线。 满宝端起茶杯掩饰的喝了一口茶,问科科,“是不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科科:“……宿主要花积分听一听吗?” “不能免费吗?” 科科:“不能。” “哦,那就不是说坏话了,至少对我没有太大的伤害。”不然要是危急性命,不用积分科科也是会主动播报的。 科科:…… 白善也察觉到了,小声问她,“你刚才在花园里和人吵架打架了?” 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夫人一直在悄悄盯着他们看? 第2676章 良种 她是那样的人吗? 满宝一字一顿的道:“我们明明是相谈甚欢!” 正说话,皇帝和皇后到了,殿内所有人都起身站好,等帝后出来后行礼问好。 皇帝笑着摆手道:“众卿平身吧。值此佳节,朕与众卿同乐,也与众民同乐。” 中秋宫宴也不是年年都办的,之前是太后的孝期,皇帝连除夕宫宴都没办,自然也不会去办中秋宫宴。 后来则是各种事情忙碌,出了孝期后皇帝也很少办宫宴。碰上今年还有各藩国来送礼,这一次宫宴算得上最大的一次了。 皇帝笑着让众人起身坐下,发表了一通佳节祝福之后便道:“请各藩国的使臣上来吧。” 各藩国的使臣早在各个偏殿里等着了,隔着一堵堵高高的围墙,他们隐约听到武德殿传来的声音,但听得并不真确。 来此的许多使臣不是第一次过来,所以对流程还算熟悉,知道此时皇帝还没出来,他们听到的声音多半是那些提前进来的大臣和官眷们的嬉笑声。 等听到那边三呼万岁的声音,他们便知道宫宴正式开始了,然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以及他们带来的礼物。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内侍过来请他们过去,皇帝要召见他们。 这一次皇帝最看重的是吐蕃来的使臣。 这两年大晋和吐蕃的关系还不错,大的冲突没有,小的嘛,那种小打小闹基本可以看做是地方民众的冲突,还不值得拿到朝堂上来议论。 算起来,现在吐蕃的王还是皇帝的便宜女婿呢。 嫁到吐蕃去的公主是皇帝从宗室里选出来的小姑娘,加封了公主后送去的,他们之间有岳父和女婿的名分。 皇帝希望他们两国的关系能够一直这样和睦下去,尤其是现在他要对高句丽用兵之时,他可不喜欢出征之后,吐蕃对他来一个东西夹击,那就太糟心了。 至于其他藩属国,皇帝只是保持态度不变,你若老实,我便和颜悦色;你若顽皮,我就忍不住举起手中的棍棒。 好在,目前除了高句丽,还有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到来的新罗和百济外,其他藩属国还算老实。 皇帝在宫宴上略过了高句丽,将各藩属国都赏赐了一番,尤其是吐蕃,皇帝特意提起他的便宜女儿,让吐蕃王好好的待他的公主,并赏赐下大量的绸缎和瓷器。 吐蕃的使者立即道:“公主希望能得天可汗再赏赐些良种,种在宫殿附近,或许能食用到家乡的食物。” 当年公主和亲时就带去了不少良种,不过这是好事,若能让吐蕃多一些中原之物,将来吐蕃对中原的归属和感情只会更深,因此皇帝慷慨的应下了。 直接让司农寺的少卿给吐蕃的使团准备一些良种,什么谷种,麦种,豆种,有的都给他们包一点儿,用作种子嘛,不需要太多,一小袋也就足够了,主要是种类要多。 满宝一听是要种子,她立即想起自己还在试验种植的稻种,好几年了,大哥和大头种的那十几亩试验田总是不能稳定下来,即便有一季特别丰收,留了种子到第二年后还是七零八落的。 她不止一次的和D博士讨论过,D博士认为是两地的环境相差太大,而她手上的原始谷种类还是太少了。 她先看了白善一眼,正巧他也正看着她,显然也想到了莆村里那总是状况百出的试验田。 满宝便坐直了身子开口道:“陛下,臣听闻吐蕃高寒,上面也有许多不同与我们的良种,不知吐蕃使者能否也给我们一些?” 吐蕃使者一听,以为这个女子是不愿意给,又见她穿的官袍,有些不太高兴了,“天可汗都没说不给,你是何人,竟然离间公主和天可汗的父女之情?” 满宝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要解释,白善伸手按住她的手,抬头和吐蕃使者笑道:“使者误会了,周大人是真的觉得吐蕃物博,良种难得,又是美物,所以才想求一二良种,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吐蕃使者生气的道:“那你说我们吐蕃有什么良种?” 就是因为他们东西少才求良种的好不好,来前大王和公主都嘱咐过了,其他的赏赐,比如金银珠宝瓷器等奢侈之物可以不求,但一定要多求一些良种。 听说这些年大晋得了一麦种,亩产不错,比公主以前带进吐蕃的要好很多,他们就想要那东西。 第1146页 白善道:“谷种,麦种都可。” 吐蕃使臣听他这么说,更不高兴了,直接和皇帝告状道:“天可汗,您看您的官员是不是在特意为难我们,谁不知道我们吐蕃苦寒不好长庄稼,我们三亩地长出来的谷子都没有你们一亩地的多,怎么能算良种呢?” 他道:“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所以才和天可汗求的,天可汗要是不愿意,那就直接和我们说,我们不要便是。” 皇帝微微蹙眉,虽然白善和周满这话有些不妥,但他们到底是他的臣子,这吐蕃使臣如此胡搅蛮缠也太不给他和大晋面子了。 白善笑道:“使臣太过自谦了,吐蕃的良种亩产或许没有我们的高,但只要是种子就一定有长处,比如吐蕃高寒,干旱,那你们的种子就是比我们重要的耐寒,耐旱,这就是它的优越之处,只要有优越之处,又怎么会不是良种呢?” 满宝连连点头,见白善不再拦着她,还悄悄的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手背,她突然福至心灵,这才和皇帝道:“陛下,臣的大哥和大侄子在臣的职田庄子里划了十多亩的地做试验田,便是试着种植各地的稻种,想要找出一条最好的种子来,几年了,状况百出,一直找不出更好的种子,臣就想,或许是种子的种类太少了,或许可以试一下高原上的种子。” 她看了一眼吐蕃的使臣,笑道:“也是使臣求良种的时候臣才想起来,或许将高原上的粮种和其他地区的种子种在一起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第2677章 我也想当官 使臣微愣,皇帝则是微微坐直,目光从司农寺少卿的脸上滑过,不动声色的笑道:“周卿还是如此突发奇想,这又有何难呢?是吧,使臣?” 使臣连忙回神,连忙应是,表示他们回国后一定叫人送来吐蕃的良种。 不过,他们忍不住看了一眼周满,很有些不以为然,他们那里要是有高产的良种,他们还用得着和大晋的皇帝求吗? 耐寒和耐旱有什么用,它产量不高啊。 种粮食看的不就是产量吗? 不过这官员一看就是女子,又姓周,那就是那位有名的女医了,使臣还有别的目的,不想得罪她。 这事暂时略过,大多数官眷对这种粮食啊良种啊也不太感兴趣,皇帝便笑着和皇后道:“开宴吧。” 各国使臣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正式开宴。 宫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乐声响起,有舞姬翩翩入场,站在大殿正中央献舞。 满宝的位置中上,正好是观舞的最佳位置,一抬头就看到了被簇拥在正中间的凤华,她正冲着上首的皇帝柔媚一笑,偏头回来时正好是周满这个方向,对上她的目光,她便冲她眨了一下眼睛,媚态百生,满宝呆住了。 见她这呆呆的模样,凤华忍不住灿然一笑,手中的水袖冲着周满的方向就是一甩,身姿轻灵的翻转,如翩翩蝴蝶在空中翻转,轻轻地落地后一转身又面向皇帝了。 白善没忍住,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满宝就悟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小声道:“你有没有砰砰直跳的感觉?” “……没有,”白善道:“我要是有,你该揍我了。” 满宝压低了声音道:“胡说,我是会打人的人吗?” 白善默默地没说话,和她一起看向殿中的舞蹈。 凤华舞毕,和舞姬们一起躬身退了下去,换另一队上来。 宫宴嘛,就是不谈国事的吃吃喝喝。 先跟皇帝吃喝,再互相敬酒吃喝。 家眷们会陪坐一会儿,然后就会找各种借口各自凑在一起,或许是一起欣赏歌舞,或许是出去外面自己玩儿。 现在天色暗了,但外面点起不少花灯,甚是好看,便是悠远就够他们玩很久了。 尤其是年轻的郎君和小娘子们,并不耐久坐,因此看大人们吃吃喝喝到高潮后就悄悄退了出去自己玩去了。 周满自认年纪不大,于是拉着白善一起溜出去了。 周立如惊呆了,没想到小姑和姑父比她还更早溜走,她迟疑了一下,刘焕已经起身将她拉走了。 唐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说真的,他也想走,但看了眼和赵国公等人相谈甚欢的皇帝,唐大人决定再多坐会儿。 好多小娘子和周满一样溜了出来,顺着挂满花灯的那条路往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满宝和白善手牵着手往下走,俩人见前面有很多人,便直接一转,进了一条昏暗的小路。 “周大人且等一等。” 满宝不由回头,一个小娘子快步从那边追了过来,到了跟前后冲着周满蹲下行了一礼,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周满,眼中似乎有光,“周大人,小女子姓崔。” 满宝微讶,仔细的看了看她,实在是不认识,便笑着回礼道:“崔小娘子,不知小娘子找我有何事?” 崔小娘子就看了白善一眼。 白善不悦的抿了抿嘴,但周满摇了摇他的手,他就不得不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只是有些不高兴,难得溜出来,竟然还有人打搅他们。 周满以为她是想看病,但这里灯光昏暗,而且来往的人也不少,只怕不太方便,于是道:“崔小娘子找我什么事?”要是不急,我们可以改天再说。 崔小娘子亮晶晶的看着周满道:“周大人现在还在崇文馆编撰书籍吗?” 第1147页 满宝愣了一下后点头,“是呀。” 崔小娘子便问:“今年周大人编撰了多少书?” 满宝道:“没有多少,两册医书而已。” 崔小娘子就松了一口气,深深的行了一礼后道:“周大人,我亦想如大人一般入崇文馆为官。” 满宝惊讶的瞪大眼睛,然后惊喜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娘子有门路?” 那样好呀,以后朝中就不止她一个女官了。 崔小娘子红了脸后道:“没,没有,我想请周大人为我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满宝一愣,问道:“这个怎么美言呢?” 她苦恼起来,她能进崇文馆做编撰是因为恰逢太子妃怀孕,她需要有个借口住在东宫里每天看着太子妃。 后来是因为她一直编撰医书,没有失职,这才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还因为立了些功劳才不断往上升,可其他女子…… 满宝小声的问她,“你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本事吗?” 最好是崇文馆里其他侍讲和编撰没有的,这才能进去。 崔小娘子道:“没有。” 满宝:…… 她倒也直接,道:“我会的,崇文馆里的侍讲和编撰应该都会。但我自认我读的书不比他们少,能力亦不在他们之下。” 她问道:“为何我们女子一定要会他们不会的东西才能被重用?”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因为女子在这世间本就比男子艰难,陛下和其他朝臣会想,若是你会的都是他们会的,那他们何不用更顺手,更方便的男子,为何要用更有争议的女子呢?” 崔小娘子愣了一下后道:“周大人会的医术太医院里的诸太医都不会吗?” 满宝道:“我有比他们更擅长的东西,至少针灸、疡医和女子病症上,他们不及我,嗯,还有不育之症,如今我是太医院第一人。” 崔小娘子:…… 满宝继续列举自己的优势,“我还会编撰医书。” 像她这么高产的编撰仅她一个,倒不是萧院正和刘太医他们写不出来,而是能够规划之后就毫无保留写出来的只她一个,其他人总要迟疑一下,顺便想法隐掉他们的秘方之类的,这样写出来的医书就比不上她,速度也及不上。 要不然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给她在崇文馆编撰上加衔? 还不是为了她肚子里那点儿墨水。 满宝看着年纪显然比她还要小,激情满满,却又有些茫然的小姑娘道:“你要入朝为官,就得有人拒绝不了的本事,不需要一蹴而就,但一定要有。” 在朝中多年,周满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在哪儿,她也知道,以后她也就是在太医院、太医署和崇文馆三个地方打转,是没可能去他处的。 就是刘三娘和周立如,她给她们两个规划的也是在这三个部门打转,在将来,从太医署里毕业的女子越来越多,太医署下的地方医署、太医院和崇文馆都会有女官的身影。 她们是因为有一技之长,那崔家的小姑娘呢,她又想去何处,又能去何处呢? 满宝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她的,“这条路不容易,你有仔细的想过你要去何处,又能去何处,要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吗?” 崔小娘子沉思。 第2678章 请罪 崔小娘子思考许久,最后和周满行了一礼后道:“多谢周大人指点。” 白善见她走了便上来,也不问她找满宝什么事,直接牵了满宝的手道:“走,我们赏月去。” 满宝连连点头。 在皇宫里过中秋也是吃饭喝酒和赏月。 只不过皇宫里的人更多而已,赏过月亮,俩人手牵着手回大殿,进门前才松开了手。 皇帝还在和大家一起欣赏歌舞,吃吃喝喝。 有宫女送上来宫中做的月饼,一桌一个,老大的一个,好在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满宝拿了一块吃,觉得宫中的用料就是不错,虽然别的菜都凉了不好吃,但月饼还是很不错的。 白善也觉得不错。 宫宴中的菜大多是凉的,虽然一些炙烤的菜色和汤水也不错,但大多比不上家中热乎的时候。 所以俩人没怎么吃饱。 可是,他们的饭菜还是吃了大半。 没办法,俩人都在长身体,实在是能吃。 这一点儿就让不少人羡慕,比如坐在边上的刘尚书和唐大人。 唐大人没忍住,扭头和白善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一则传言。” 白善:“什么传言?” “拜周满,捐军资,得功德,”唐大人扯了扯嘴角道:“宫中有人说,得了功德之后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白善:…… 他扭头看向周满。 满宝也听到了,连忙道:“当时太子妃和两位公主也在的,她们可以给我作证,这都是话赶话说出来的,而且这总结的……” 也有点儿偏离实际了呀。 唐大人提醒道:“宫中都传遍了,一会儿宫宴散了你还是去给陛下请罪吧。” 满宝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 怎么又是她请罪呀? 宫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大家都欣赏够歌舞了,也都吃饱喝足,联络了感情,就有内官提醒差不多醉酒的皇帝,时辰不早了。 第1148页 于是皇帝就领着大家出去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这才各自散去。 满宝一直等着呢,等大家都散了就和白善去追皇帝,打算在事情发酵前先认个错。 皇帝已经半醉,御辇才走到一半就被拦住,便掀起垂下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路上虽然点了不少花灯,但还是有些看不清人影。 古忠连忙道:“陛下,是周大人和白大人,说是来请罪的。” 皇帝一听,不由打了一个酒嗝,问道:“请什么罪?” 对于今晚宫中的传言,古忠这个皇帝的耳目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于是笑道:“怕是言语不慎惹了祸,特特来请罪的。” 皇帝一听便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大事,宫宴上就闹出来了,既然没闹出来,那就没必要很追究,不过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竟然特特的来请罪? 不过他这会儿有些头晕,不想跟他们啰嗦,于是挥手道:“既然只是言语不慎,那就算了,他们知错就行,让他们出宫回去休息吧。” 古忠笑着应下,去传旨。 满宝没想到爱面子的皇帝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她,一再确认,“陛下真的说不怪我们了?” 古忠没有应和,只是重复了一遍皇帝的话。 满宝总觉得这话不是很肯定,不过此时夜太深,皇帝又醉酒,的确不是纠缠的时候,不然把人惹生气反而得不偿失。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拉了满宝的袖子一下,俩人一起行礼后让到一旁,恭送皇帝离开。 等皇帝的坐辇经过,俩人还高声道:“谢陛下宽恕。” 皇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于是满宝和白善屁颠屁颠的跑了。 第二天照理依旧是休沐日,中秋放假三天嘛,但这一次情况特殊,一大早太医院便有人来通知周满,让她回去加班,得去和兵部户部开会商量一下药材和各种医用物资的事情。 白善倒是没人通知,但他依旧乖顺的回去自己加班了。 进宫的时候,其他五个中书舍人已经在了,显然,大家都很勤奋啊。 于是,本来还在中秋节热闹期内的京城爆炸出了一个大消息,皇帝要御驾亲征高句丽了! 公文直接贴在了京兆府前的公示墙上,还有各个城门外,进出京城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 在公示出来前,鸿胪寺派兵直接将住在驿站里的高句丽使团全部扣押,一个人都没放走。 嗯,除了昨天他们才送信离开的两个人。 而此时,两个人快马加鞭的回来,将一封信呈上给殷礼。 殷礼小心的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微微挑了挑眉,想了想后没有替换信件,而是重新封了回去,将火漆封好交给他,“重新送回去,不要让他们发觉了。” “是,他们人现在被绊住,速度慢了很多,属下一日功夫就能追上。大人,信件不更换吗?” 殷礼摇头,“本来就是不换的好,既然他信中已经流露出大晋想要和谈的信息,那就没必要再更换,送回去吧,后面的路程不用再拦,让他们快马加鞭回去到高句丽。” 此时,赵国公也刚通过兵部给营州刺史去了一道公文,“让营州刺史收兵,就说朝廷这边要和高句丽和谈,让他暂时别打。” 但同时,各部都在做御驾亲征的准备。 高友一行人直接被看管起来,他们是傻子都察觉出来有异了,于是一直鼓噪着要闹事,结果鸿胪寺根本不怂他们,直接把他们和高句丽的护卫分开,闹就要关到天牢里去。 高友气愤的大喊:“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们凭什么抓我?” “高王子放心,我们不会斩杀使臣的,这点儿礼节我们还是知道的,但以免你们勾结高句丽做出有损大晋之事,你们暂时需要住在这里,放心,我们会把你们送回高句丽的。” 遣送回去也是送的,高友一行人会跟随亲征的大军一起去。 高友几欲吐血。 皇帝也几欲吐血,今天虽然是休沐日,但他依旧召见了不少大臣开小朝会,结果重要的事情谈完,众臣纷纷和皇帝表示他们会为东征的军资做些小贡献,知道国库现在不富裕,皇帝手中也不宽裕,我们都能够理解。 但您也不能以鬼神之说来坑臣等家眷的钱不是? 这是很不好的行为,子尚且曰过,不语怪力乱神…… 第2679章 御驾出征 皇帝是很好面子的一个人,尤其这不仅是他的面子,也是国家的面子。 国库虽然不富裕,但还不至于需要压迫众臣工捐钱呀,这是前朝末帝走投无路时才会做的事儿。 当然了,末帝不是伸手让众臣捐钱,而是直接抬手让人抄了众臣的家,直接抢钱。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很丢人和丢朝廷脸面的一件事。 这一步走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鬻官卖爵了? 这可是亡国之相啊,皇帝怒气冲冲的回了后宫,灌了自己两杯茶后才问皇后,“昨日太子妃她们和官眷们要钱了?” 皇后笑道:“是妾身和她们要的。” 皇帝:“……皇后,你不要替他们揽责任。” 皇后摇头,道:“真是妾身开口的。” 她叹息道:“是妾身考虑不周了,也知道此事会有损国家威严,但士兵们的性命也重要。今年各地都有灾祸,陛下不愿加税,减肥了部分地区的赋税,国库的确不丰,妾身听说户部只肯拨款五百万钱给太医署。” 第1149页 她道:“不算陛下和诸位大臣们药材的开销,就是全都均分下去,以陛下现在派出去的士兵数量来计算,一人也就分得四十文的药钱。” 皇后道:“一瓶金疮药都不止这个价钱了,更不要说其他止血补血的药材了。” “周满与你说的?”还具体到一人四十文钱,要不是周满说的,打死他都不信皇后能知道。 皇后没有否认,叹息一声,伸手去握住皇帝的手,“陛下,这事儿并没有闹大,也是官眷们心善,想要求功德,不算丢朝廷的脸面。” 皇帝不由哼哼道:“你们想的也太简单了,那些夫人见识短浅,倒是相信了你们的说辞,可朝中诸公不傻啊,刚才他们就拐着弯儿的挖苦朕呢。” 皇后不高兴了,收回放在他爪子上的手,“谁说夫人们就见识短浅了?” 她道:“那不过是夫人们给我们面子,陛下还真以为她们捐军资是为了拜周满心想事成啊?不过积累功德是真的,这毕竟是善心,也可在我们之前露脸一二。” 就算昨天晚上气氛正好,当时大家相信了,但出宫回去睡了一晚上也该清醒了。 不敢说全部,至少大部分人都能想通太子妃和周满她们此举就是为了筹措药钱,可今天她们依旧愿意送钱进宫来,这就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还真当她们是傻子,真的要去拜周满不成? 皇帝揉了揉额头,“可诸公那里……” “陛下放心,”皇后沉静的道:“有臣妾呢,这事儿他们以后不会再提了的。” 皇帝想了想,钱已经送进来,再退回去也不像样子,反而会更丢脸,于是道:“行吧,不过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于国无益。” “臣妾知道,这一次是臣妾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皇帝这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皇后见了便起身给他揉了揉,柔声问道:“陛下何时启程。” “钦天监在算日子了,今日已经昭告天下,应该过不了多久,兵贵神速,各地抽调出来的兵马已经启程,不日就能到达辽东和登州。” 皇帝想起了什么,拉住她的手好奇的问道:“她们总共捐了多少?” 皇后笑道:“宫门那里还有人在送银子呢,一时没有清点出来,等清点出来妾身告诉您。” 皇帝点头。 募捐的效果比帝后想的都多,本来以为能有一二百万钱就差不多了,谁知道竟有这么多人送来。 有些人家,本来是当家夫人想捐个二十两意思意思就够了,谁知道一说,底下的媳妇不知道是为了讨好婆婆,还是为了讨好帝后或者太子妃,纷纷慷慨解囊。 不敢超过夫人,但大房捐了十两,我就捐八两,三房再跟着捐八两…… 一家可能就捐出五六十两了。 除了白银,一些人家直接拿出一锭金子来,这些金银直接被换算成铜钱,这么一算,总计超过了六百万钱。 和前两天他们收到的那两笔捐款差不多了。 周满从户部开会出来后被叫进宫中,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本账册,上面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八万钱。 满宝直接转身去太医署里找萧院正等人,他们自己又开了一个会,避过兵部和户部,用这笔捐款买了大量的药材,麻布,纱布和针线等东西。 同时太医署停课,所有学生都参与到准备中,买回来的药材,有些需要炮制的要炮制,然后保存好,造册后交给兵部,由他们押送; 买回来的麻布和纱布也要按照标准裁剪,然后分批收入,输送到各地; 还有羊肠线,他们需要制作大量的羊肠线,包括输血装置,也多制作了几套。 这些全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带着太医署的学生做的,周立如也被紧急召回,直接住在太医署里加班加点的干活儿。 满宝更是忙得脚打脑后跟,基本上就没停歇下来的时候。 白善也忙,钦天监算好了时间,八月二十一是一个好日子,皇帝会在那一天御驾亲征。 他终于抢到了随征的名额,因此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他还得检查各地驿站报上来的公文,确定各地通讯通畅,从辽东各地到京城的信息能够畅通。 可以说,如今大晋上下每个人都忙。 鸿胪寺的人也忙,一些藩国的使臣参加完宫宴得走,他们就准备了礼物把人送走,还有一些使臣则需要尽量挽留,留上个一两月再奉上厚礼送走。 比如吐蕃的使臣。 刘焕也在出征名单之中,他是工部塞进去的人,主要负责的是军备的核算和押运等,需要和兵部一起合作。 白二郎也跟着,不过他会被叫上倒不是翰林院也需要随军,而是皇帝钦点的,他要他去积累一些功劳。 皇帝觉得,以白二郎现在这样混日子的状态,想要升官估计很难,所以有机会就去蹭一蹭功劳吧,回头在翰林院待个一两年就升一点品级,然后继续呆在翰林院,不太丢明达的脸就行。 一切准备妥当,八月二十一那日一大早,皇帝御驾出征。 第2680章 前线 周满随军,周大郎和小钱氏等忧心不已,亲自到大街上和百姓们一起目送他们出城。 满宝穿着官袍骑马走在队伍中,她身后马车中坐着的是太医署的学生们。 她往边上夹道送别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周大郎和小钱氏等人,不由一笑,抬手和他们挥了挥。 第1150页 虽然早上才将她送出车门,但小钱氏还是眼睛一热,和她挥手道:“满宝,满宝……” 周大郎半抱着她道:“别担心,白善也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但是白善未必会和周满是同一处,出了京城,皇帝就下令收起仪仗,全军急行往莱州而去。 急行是真的急行,连皇帝也大部分时候在马背上,他此次带了一万禁军出行,但随行的粮草带的并不多,基本上只够七天的用量,直接快马加鞭的往莱州赶。 最后最不适应的竟然是太医署的学生。 其他人,禁军不说,那是军人,朝臣,除了年轻的,年长一些的,谁没奔波过? 君子六艺是基本,所以都没问题,倒是年轻一辈的有些不适应。 白善他们好歹有过西行和西征的经验,还适应,但其他没出过远门的年轻官员,还有太医署的学生就糟了,一连几天都恹恹的,坐马车被颠得不行,骑马,连着两天下来大腿就磨得生疼,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骑马。 尤其是女学生们,她们连着几天都是脸色惨白的。 满宝一边安慰他们,一边和他们道:“这只是才开始,等上了战场只会更辛苦,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你们得尽早适应,还得锻炼。” 于是,只要有空隙,她就要求每个学生拎着自己的药箱上下车,跟着队伍前进。 有时候碰上队伍慢,她还要求他们拎着药箱和禁军们一起拔腿跑着赶路。 众学生:……哭死。 特别是女生们,简直狼狈的不行。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们适应,到了齐州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皇帝令刑部尚书封良为平壤道大总管,从莱州走海路向平壤进攻,兵部尚书赵国公则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走陆路向辽东城进攻。 郑太医就带着一部分太医署学生跟随封尚书随军渡海,他全选的男学生。 满宝也有意让女学生跟着自己,到时候她会给卢太医留下几个人,剩下的会全部带到辽东道。 圣驾先是从海上到了平州停留,周满这才带着人和白善分开,她会和赵国公一起上前线。 白善只能站在人群中看着她离开,他们也会去营州,只是速度会慢一些,现在赵国公是轻车简从,快马加鞭的往营州去。 而之前皇帝抽调的兵马还没到达前线,毕竟和基本配备了军马的禁军不一样,抽调过来的队伍步兵还是占了多数,虽然他们一直急行,速度也要慢一些。 赵国公比他们且提前了半天到达营州,这都是经过计算的。 营州牛刺史亲自出去将人迎接进来,兵部和户部就近在辽东道筹措的粮草早已经到了,倒是太医署准备的药材和医用品还落后他们半天才到。 周满直接带着学生们去接收,正要派人去清点的牛刺史第一次见周满,一时有些愣怔。 赵国公就笑道:“药材一类的东西都交给太医署,我们不必插手,只需核对账单就行。” 牛刺史在看到赵国公随军带这么多女子时就有些惊讶,此时听他说起便忍不住道:“大总管,药材到将士们的性命,就这么交给他们……” 他还是更想军中的军医来接手。 赵国公却挥了挥手道:“全都交给周大人,让军中的军医也都听周大人调遣。” 他对牛刺史笑道:“牛大人可别小看了周大人,等上了战场你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牛刺史半信半疑,不过他的确听过周满的大名的,听说她治好了太子,让太子生了小皇孙,直接一孩定乾坤,连备受宠爱的恭王都因此就藩去了; 还去了西域,似乎拿到了治疗天花的方子,立下大功。 这么一想,牛刺史更加谨慎了点儿,也就不再有意见。 赵国公道:“我们还是来谈一下作战的事吧,高句丽那边没怀疑吧?” “应该没有,虽然依旧陈兵在边境,但最近大家气氛好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打起来。” 赵国公满意的颔首,“封锁我们来的消息,等我们的兵马到了再说。” “对了,我们的兵马到哪儿了?” “快到了,最迟明天午时前一定到。” 赵国公满意:“好,兵贵神速,他们只要一到我们就动手。” 带着胡人军队来的是阿史那等胡人将领,共有六万人。 他们一到,满宝都来不及和阿史那将军叙一叙旧,赵尚书就下令进攻了。 周满只能带着一众学生到前线的作战营地。 赵国公坐镇指挥,牛刺史却领兵出征了,一来他对高句丽军队更熟,二来,他也想将功补过。 三国夹攻高句丽的计谋还是他想出来并执行的,结果执行到一半夭折了,还累得朝廷大军来援,陛下御驾亲征,他是有过错的,没能控制好新罗和百济,让计划没能顺利执行。 大晋军出其不意,加上援助的胡人军队也很勇猛,直接攻下了一座城池。 赵国公很满意,将前线往前挪,周满他们的医帐就设在交战的不远处,战场上还有气的伤兵基本都被抬到了医帐中,满宝站在人群中指挥,“腿保不住了,立即锯掉止血,抖什么,洗干净的肠子按照顺序放进去,对,就是这样,检查还有什么出血点,确定没有再缝合……” “先止血,出血如此大清理什么伤口?按压止血,你,过来帮她一起,配合针灸止血……” 第1151页 满宝一路走过去,不断的下命令和纠正,学生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多的伤者,哪怕在太医署时也见过血,但依旧手脚发颤,脑袋有点儿发蒙。 周立如应该是速度最快的,不管是缝合,止血,上药,还是锯胳膊锯腿,她都能面无异色。 有士兵抬了一个担架飞奔下来,叫道:“陆参军中了箭伤——” 军医过去看了一眼,立即转身去找周满,正中左胸,又有倒刺,不好拔呀。 满宝看了一眼后指着一旁的医帐道:“抬进去吧。” 她扫了一眼忙碌的学生们,见他们虽然脸色发白,但手上的动作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也学了四五年。 她这才转身进了医帐。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2681章 伤兵 军医道:“这种箭有倒刺,一旦拔出会勾坏血肉,大出血之下救不回来,而且不知是否伤到了心脏。” 要是平时,这种伤势,哪怕他是参将,军医也不会马上动手救治的。 他们会选择先救能救的人,等救完了他们他要是还没死,那才开始动手。 毕竟救这一个人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可能一天就救了这一个,而外面因为没能止血而死的士兵却能够成十上百。 军营就是这么现实,他们得利益最大化。 满宝检查了一下,觉得可以救,于是让西饼将自己的药箱拿来,她往路参将嘴里塞了一块布让他咬住,“此时来不及等麻沸散了,你忍一忍。” 然后拆了他的甲衣丢在一旁,用剪刀快速的将他的上衣都给剪了,西饼拿出针袋给她。 满宝取了针后先给他扎止痛和止血针,触摸到他开始放松以后,这才取了一把小刀,小心的顺着他皮肉的纹理切开…… 陆参军轻轻地哼了两声,并不是十分的疼,但他有感觉,他胸前的血肉正被人割开。 满宝顺着箭的入势切入,按照十字分开里面的血肉,小心的分开里面的血肉后,这才握住箭头,看了额头冒汗的陆参军一眼,道:“你不要太紧张,太紧张的话,血会流得更快的。” 陆参军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周满便将箭拔了出来,一道血飙出,洒了周满一脸,周满却是动都不动,随手将箭扔到一旁,一旁的军医在她拔出箭头的那一刻就拿着药包捂了上去。 周满给他让了一个位置,道:“继续捂,一定要止住血。” 她一边让陆参军放轻松,一边抽了银针往他身上扎,这是止痛止血针。 许久,陆参军脸色苍白,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军医见药包已经红透,就慢慢的挪开了药包,汹涌而出的血已经止住大半,但依旧在缓慢的出血。 满宝取过针线,直接飞针走线的开始缝合。 见她速度这么快,军医不由张大了嘴巴。 满宝低垂着眉头,见出血量更少了,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军医取了一份止血伤药来上药。 满宝直接拿了一个牌子给一个在医帐帮忙的士兵,道:“取第二张药方的药剂给他喝。” “是。” 士兵领了牌子下去,不一会儿端了药上来,喂还有些意识的陆参军吃药。 而周满已经去给隔壁床的人缝肚子了,跟着进来的女学生陈半夏眼睛有些红,有些羞愧的和周满道:“老师,这刀是插进去的,太深了,我,我,里面的脏器似乎也受伤了,我不敢……” 对方的衣服已经被陈半夏都剪了,估计是检查后发现情况出于她的能力,所以才让人抬着来找她的。 满宝一边给他扎针止血,一边道:“哭什么,他还没死呢。” 她道:“以后再遇到这种伤患先止血,用针灸,我不是教过你们,各个部位出血的止血穴位吗?” 满宝将针扎下去,发现还在出血,看了对方的脸色一眼,扒拉开他的眼睛看了看后道:“他不行,去取输血装置来,立即查验一下他是什么血型,去找血源。” 陈半夏立即转身跑出去。 满宝对西饼道:“去打水来。” 她净手后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便用刀将口子打开了一些,然后伸进右手,开始凭借感觉在他的肚子中摸索,不一会儿就掐中了出血点,一直潺潺不止的血才缓慢了下来。 满宝松了一口气,站着没动,等陈半夏拿了东西来以后就指点她怎样验血和寻找血源。 这种事他们在太医署时就不止一次的学习过,只是第一次面对需要输血的伤患,她不由慌了神,一时大脑空白,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会儿周满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慢慢平静了下来。 等她平静了,满宝就道:“去把周立如找来,你让人准备蜡烛,我需要缝合他的脏腑。” 周立如比陈半夏更有经验,也更冷静。 周满让她做助手,陈半夏则举着蜡烛蹲在一旁,得以看了全程。 陆参军被疼得不轻,还没昏睡过去,微微偏头就看到三个女子再他同袍的肚子里鼓弄,然后将流出来的一截肠子给洗干净后塞回肚子里,然后一层一层的缝合起来。 他愣愣的看着,不由眼皮微抬,去看他的脸,嘿,是老汤啊。 陆参军有片刻的伤心,伤成这样应该活不成了吧? 第1152页 周满缝好,将上药包扎的事情交给陈半夏,然后让她盯住输血和他的情况,转身就带着周立如出去。 外面一片喧哗,有一批伤员被抬了下来,她看了一眼,“砸伤?” “对,那群狗娘养的从城门上往下砸石头,这是还有气的。” 周满让人将他们抬到另一个医帐中统一处理,扫了一眼,点了几个女学生跟着进去处理。 被砸伤的,有手臂,腿,后背和前胸。 砸中脑袋的,基本上当场就没命了。 砸中前胸的,便是送到这里来,周满检查过后也放弃了,只能给他们扎几针,让他们走的不是很痛苦,然后去救别的伤患。 满宝才又处理了几个病人,前面便一阵鼓噪和欢呼声,一个士兵跑过医帐这边,大声喊道:“大捷,大捷,我们攻下横山了,攻下横山了……” 医帐外也响起伤兵们的欢呼声。 满宝抿嘴而笑,也觉得轻松了许多,然后扭头对周立如道:“传令下去,让后勤那边再熬十副大份的一号药方和二号药方。” 又道:“让他们注意些,上面应该会送来大批伤兵,准备接受,让文天冬带着人去分病患,轻度,中度和重度分开治疗,凡是受重伤的送到医帐里来,你们要注意中度的患者。” “是。” 周立如转身而去。 大军大捷,牛刺史让人接管了横山县城,然后让人打扫战场,一部分找出伤兵往后送,清点伤亡人数等,一部分则是把敌军没死的翻找出来,他们可是俘虏。 该补刀的补刀,该丢到俘虏营里的丢到俘虏营。 牛刺史这才带着一部分兵马跑回来见主帅。 第2682章 震撼 路过医帐的时候,发现他们直接占了老大一块地,而前面的伤兵还在不断的往下送。 牛刺史不由勒住马,偏头看了一眼,就见一架担架上抬下来一个一身是血的伤兵,他脸色发白,整个人无意识的躺着。 牛刺史微微惊讶,这样的伤兵,他们一般都放弃了,就是抬,也是先抬到一边,先抢救看着还能活的人。 他举目望去,发现受伤的士兵有被人抬着的,也有相互扶持着挪过来的。 而医帐那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也多。 想了想,他打马过去,不急着回主帐。 文天冬带着几个士兵站在路口,还能自己走,或者被人扶着就能走来的,他看一眼伤口就给他们指了位置,“去那边……” 被抬着的,他也快速的看一下伤口,还有意识,出血不是特别凶猛的到另一边,而那些已经失去意识的,或者那血一涌一涌,伤的位置比较危险的就送到医帐那边。 牛刺史拿着马鞭下马,正要与他说话,文天冬眼里根本看不到健全人,身上不带伤的,只扫过,根本不过心,所以他一上来文天冬就把他推到一边,上去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摸了一下脖子,发现还有气,他扫了一眼浑身是血的人,目光就定在了他的胳膊上,问道:“除了胳膊还有哪里受伤?” 躺着的人已经没有意识,抬着的人就道:“不知道,好像就胳膊上伤了。” 文天冬就点头,扭头冲里面喊了一声,“苏木,陈半夏,这有个重伤患。” 苏木正在给人缝伤口,一时抽不出手来,陈半夏跑了出来,看了一眼后道:“需要输血。” 她一人干不来,于是转身就跑,一边叫周立如,一边去取输血的装置。 文天冬道:“医帐没有位置了,把人放在那张桌子上。” 牛刺史想要说话,但根本没法张口,文天冬又接待了四个一起互相搭着过来的伤兵,看了一下伤口,发现都是小伤,于是指着那边道:“去那边……” 牛刺史转身就走,往里走了一些,正好看见两个士兵将那伤兵抬到一张桌子上,然后他就看到那个总跟在周大人身边的小姑娘拿出剪刀来,三两下就把人的衣裳全给剪了,然后拿出针来往人身上扎,最后拿出锯子来,另一个小姑娘上前帮忙,俩人就拉着锯子把人的胳膊给锯出来了。 牛刺史瞪大了眼睛。 两个小娘子将锯出来的手丢到一个篓子里,然后拿着药包止血,另一边,有个小娘子撑起了一条杆子,针扎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知道那个东西,他之前听赵国公提起过,说这东西很宝贝,整个太医署也做不出来几副,在战场有,有了这东西,相当于多了半条命。 三个小娘子分工,一个捂着药包止血,一个扎针止血,一个输血,然后缝合…… 血慢慢的止住了。 但她们做了这么多,等缝合之后,一个小娘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后脸色微变,道:“不行,他没脉象了。” 于是她们就开始按压他的胸部,三人分开来,一人做一会儿,来回循环。 牛刺史蹙眉,上前去,见他嘴唇泛白,不由摸了一下他的脖子,抿嘴道:“他已经死了。” 周立如没管他,而是继续按压。 三人就这么轮换着,大约过了一刻钟,人竟然又重新有了脉象。 牛刺史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周立如呼出一口气,扭头和陈半夏道:“快把老师叫来,他光吃现成的药方肯定不行。” 这人需要补血补气,尤其是补气,只要他能撑住这一口气就能活。 第1153页 陈半夏跑去找人。 满宝身上的襜衣都是血,看着比战场上下来的士兵还要惨,甚至脖子也一紧处也都沾了血。 她出来看见站在一旁的牛刺史,冲他点了点头后便去看伤兵,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摸了一下脉,得知他刚才断过气,便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去取焙当归六钱、人参五钱、干姜三钱、川芎三钱……” 满宝念了药方,陈半夏照着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要下去熬药,满宝叫住她道:“取两片参片来给他含着。” 陈半夏应下,转身而去。 满宝这才看向牛刺史,“牛刺史来看伤兵?” 牛刺史沉静的点了点头。 满宝就转身道:“那走吧,我带您去看。” 然后领着他去了另一边,那一边大多是中度伤患,她并不是领着牛刺史到处走,而是到了地方后道:“您随便看看。” 然后就去处理正在排队救命的伤患。 即便满宝手底下有二十八个学生,加上原本的两个军医,以及之前在医帐中帮忙的老弱病残后勤兵,但依旧不够用。 一场大战下来,死的人未必很多,但受伤的人一定很多。 西饼拎着一个药箱跟在周满身后,而牛刺史也不走,就站在边上看,只见他们不断的用剪刀剪衣服,或者敷药止血,或者就缝合止血,再给灌一一碗药,有的还需要把腿,把胳膊给锯了。 而有的则是需要将翻出来的肉给割了,把伤口里的脏东西用镊子或者刀一点一点的清理出来。 大多数都是娘子,看着娇滴滴的,但拿着刀子刮肉的时候,她们脸上都是血也没变化多少。 陈半夏等人想,这一天下来尽是这样的病人了,要变化也早变过了,不过遇到伤重的病人,她们还是会慌。 牛刺史站在边上看了看,最后转身去另一边看。 另一边是伤势比较轻的士兵,他们伸出胳膊来,还能一边包扎一边调笑,就调笑那些小娘子,“小娘子,你把我的身子看了,可得对我负责啊。” 女学生红透了脸,然后上药时就狠狠地一压伤口,让对方杀猪一样的叫起来,这才将伤口包扎了。 士兵气急,抬手就要揍她,牛刺史上前一脚把人踢倒,怒喝道:“救你还救出错来了?还不快给医者道歉。” 他扭头对小娘子露出笑脸,有点点讨好道:“小娘子别介意,这些大老粗就是嘴巴坏,却没什么坏心思的。” 女学生眼睛微红,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惧呢,谁怕谁呢,有本事你下次别受伤,不然还是得落在我们手里,哼!” 她提起药箱便去看下一个。 牛刺史看她走了便伸手去拍那老兵的脑袋,“没事儿就往那边还有医帐去走一走,看看你那些被锯了胳膊腿的同袍,蠢货!” 第2683章 心动 牛刺史看了一圈这忙碌的医帐,这才转身大步朝自己的马去,他得去主帐汇报军情了。 他才跑了一半,就遇上了带着人过来的赵国公等人。 整个主帐往前挪动了。 牛刺史立即跑上前,“赵尚书,主帐要进横山县吗?” 赵国公摇头,“在城外驻扎,派人进去清扫,小心高句丽那边反扑。” 他道:“陛下没两日就到了,必须得保证打下来的城池是安全的。” 牛刺史激动的应了一声是。 赵国公便继续往横山县去,到了城外,也是最先看到医帐,此时,城中只留下驻守的将士,其他人都退了出来,驻扎在医帐附近,慢慢便将医帐围在了中间。 赵国公领着将领们去看伤兵,也被太医署这帮学生给镇住了。 倒是阿史那将军比较见世面,可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啊。” 然后看了一下这些规模,更是心仪,“西征时,若军中也有这么多大夫就好了。” 当时他们队伍中虽有周满,但抢救下来的人远不及现在。 而这次的处理速度也比西征时要快得多。 夕阳落下时,所有的伤患都处理过了,不会像西征时,需要忙碌到第二天可能才处理好,有些伤患就因为没来得及处理就失血过多死了。 不过虽然处理过了,但重伤的伤兵死亡率依旧不低。 满宝便主要看着他们,又搭建了几个医帐,把人都给集中收治了。 其他的伤兵也在附近搭建帐篷住下,周满让文天冬安排好巡夜的学生后就让他们用饭去了。 赵国公亲自来请周满去庆功宴。 满宝想了想便带着文天冬和周立如去了。 文天冬也是满宝的学生,他学的体疗科,满宝教过他三年的课程,这次点兵时,郑太医那边特意给她留了八个她比较熟悉的男学生,这其中文天冬对同学们最熟,手段也不弱,所以满宝就让文天冬管理所有的学生了。 满宝和文天冬道:“我忙起来会忘记一些事情,你记一下,我们的药材之前是分批运送出京城的,还有好几批只是下了订单还没到手,太医署那边收到以后会检查炮制过后送出。” “但运送是兵部负责,所以我们需要和兵部以及各地驿站打好交道,尤其是军中的后勤,我们接触不到各地驿站,因此需要催促军中后勤,我带你去见他们,以后这事你多留意。” 满宝道:“药材来了以后,你和立如、半夏几个要仔细清点,我们太医署学生炮制药材的手法你们都是熟悉的,合作的药商也都是固定那些个,所以你们检查时留心,有问题告诉我。” 第1154页 她道:“必须要保证药材的质量。药材差之毫厘,药性谬以千里,不得轻忽。” 文天冬和周立如躬身应是。 见文天冬脸上忐忑不安,满宝心中叹息,可惜郑辜不在,他做这事熟练,毕竟当了济世堂好几年的小掌柜。 或者白善殷或和白二郎也可以,他们也熟。 满宝就想白善和白二郎了,于是见了赵国公就问:“圣驾何时到这里?” 赵国公道:“快了,快了。” 不肯告诉她具体的时间,这也是机密呢。 牛刺史则是悄悄找了军医说话。 其实营州驻军里就一个军医,另外一个是因为要打仗,他派人从城中的医馆里抢来的。 每次打仗军中都因为军医少而死不少不该死的士兵。 牛刺史问他们和各营的参将,“伤亡如何?” “现在阵亡二百八十六人,伤五百九十五人,其中重伤一百二十八人,”参将看了一眼两个军医,和牛刺史道:“这是我们自己统计的数据,但医帐那边统计的重伤是六十八人,其他六十人被归为中等伤患,不算在重伤内。” 牛刺史看向军医,尤其是他家的老军医。 老军医道:“大人,新来的这位周大人很是厉害啊,像许多的伤患,以前我们都不会收治,但这次他们都收了,而且都做了处置。” 牛刺史:“情况如何?” 老军医摇头道:“这是重伤,便是当时活了,后面也很难肯定,最少要等上五天才能肯定,说不定哪一场高热人就没了。” 牛刺史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问:“那你觉得如何?” 老军医沉默了一下后道:“他们定为重伤的六十八人,在此之前,我们医帐一个都不会救,定为中伤的那六十人,我们会救,但存活率也就三四成,但我现在看,他们定为重伤的伤兵中,应该有五成的成功率。” 最主要的是他们人手多了,许多伤患都能及时得到处理,更不要说这一次更加全面有效的治疗了。 老军医抹了一把脸道:“大人,以前我们处理伤患就是敷药止血,再给喝点儿止血补血的药,能不能活,靠熬。最厉害的医术就是挖箭头和缝合了。” 他道:“但是现在,来的这些太医署学生,随便挑选一人都会缝合,会刮肉锯腿砍胳膊,会用针灸止血,用的止血药包是老夫从未见过的药方,用的金疮药据说加了三七,传说一两黄金一两三七的三七药粉。” 牛刺史心颤颤,这么耗钱? “更不要说当归人参这样补气补血的药材,他们准备了一大箱一大箱的,还有可以给失血的人输血的东西,我刚看了一下他们的恢复,我觉得能活下来的人起码是我们以前打仗的一倍。” 牛刺史咽了咽口水,和他道:“和人家多学一些本事,你不是收了两个徒弟吗?都跟你学了这么多年了,还不会缝肉,我看那些小娘子缝的肉特别好看,血止的特别快。” “我这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人家却是有名师教导,周大人说缝合也要对纹理,连内脏和血管都能缝合,很有讲究的……”老军医挺了挺胸膛道:“周大人听说我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缝合术,还夸我厉害了呢,能够无人指点之下琢磨出来,天下的大夫也没有几个。” 第2684章 圣驾 满宝一开始接触疡医就是莫老师,他理论知识极其丰富,后来又跟范太医学习,特别是范太医,他对于缝合一术上已达至臻,所以满宝一开始学习就很有系统,又有拟人模特模拟操作,这才有了现在的本事。 要是没有这些,让她自己琢磨,只怕也很难琢磨出这些来,所以她很是佩服老军医。 牛刺史内心的贪念就不断的冒出来,悄悄的去看周满和她身边的两个学生,眼中冒着光道:“这么多好大夫,要是能留下两个来……” 老军医直接和他道:“您别想了,这些可都是太医署的学生,听说一毕业就是要进太医院或者各地医署的,比我们军医可高贵多了。” 谁没事会来军中当军医啊。 不然牛刺史用得着去医馆里威逼利诱,最后绑了个大夫来临时充当军医吗?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新鲜军医:…… 伤兵的存活率比老军医和牛刺史预想的还要高,重伤的伤兵,存活率竟然就达到了八成,也就是说,五个人里有四个活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第二天。 满宝一边带着学生给他们把脉换药,一边和前来看情况的牛刺史道:“昨晚上有十三个人没熬过来。” 牛刺史却点头道:“已经很好了。”要是他军中的两个军医来处置,这些人根本都不会救,救了,多半也是当场就死了。 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陆参军,上前看他,“他怎么样,能活吗?” 陆参军:…… 周满上前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微微颔首道:“他恢复的不错,昨晚是低烧,今天伤口也没恶化,用药效果很好。” 他们用的金疮药不错,里面加了三七粉,有些人对这种药不敏感,伤口依旧是红的,灭杀不了外邪,它就会侵入人体。 而有的人对这种药接受良好,它不仅能很好的止血消杀外邪,还能够使伤口快速恢复。 所以他们才需要根据病人的情况不断的换药。 第1155页 很显然,陆参军运气好,他属于很对药的那一拨人。 陆参军这会儿还觉得心口疼呢,趁着大夫在此,连忙问道:“我伤到心脉了吗?” 满宝和他道:“你运气好,还差一点点,所以没有。” 一旁的老军医立即道:“也是周大人医术好,要是别人来拔箭,便是当时没伤到,拔出来也伤到了,而且那箭有倒刺,杀伤力大,一般人保不住大人的。” 陆参军当然也知道,凡是被这箭射中胸腹的,基本上拔出来就血流不止,活不下去。 不过他觉得他这伤比之隔壁的老汤可差远了,见周满去检查别的伤患了,他就悄悄和牛刺史道:“大人,老汤肚子都被开了,那肠子都流出来了,血噗噗的冒,我看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是不是……” 牛刺史看了一眼边上的老汤,这是个老油子了,是个百户,没想到他也会被开了肚子。 牛刺史对他印象深刻,虽然做事油腻,但打仗还行,于是牛刺史去找周满问情况。 “他呀,”满宝叹息道:“他情况不太好,内腑受伤,要是能熬过前五天才算活下来。” 她看了牛刺史一眼,道:“所以我才说,现在还不能算成功率,人是不是真的能活下来,那得等到他们能出医帐的那一天。” 牛刺史急着要军功,现在对面高句丽死在战场上的人已经统计出来,城池也叫他们占了,就等着他这边的伤亡人数了,要是这个数据低,那他就在皇帝跟前露脸了。 所以他急啊。 皇帝没两天就来了,于是他对周满讨好的笑了笑,“周大人能不能现在给我一个准数?” “不能,”满宝道:“最少半个月后才可以。” 她可是知道的,死在战场上和死在战场下的士兵抚恤金是不一样的。 凡是因战受伤后救治不回来的士兵全都要算作战亡,她这里要是报上去了,那后面死的人都只能算是伤兵,朝廷给的抚恤金是不一样的。 满宝瞥了他一眼,当初在西域西征时,有些自觉活不下去的伤兵都求她将伤报上去严重一点儿,这样过段时间病死了也算的战亡。 所以她可是知道这一点儿的。 牛刺史:…… 一个校尉飞奔而来,“大人,大总管让您去接驾,说是圣驾到了。” 满宝眼睛大亮,哎呀,白善他们到了呀。 牛刺史没想到皇帝来得这么快,连忙小跑着出去。 皇帝将剩余的六千禁军给带来了,圣驾直接入城。 直接在横山县的县衙住下,然后皇帝就开始巡视横山县城,安抚百姓,再出城慰问众将士。 然后就到了医帐处看望伤兵。 满宝前去接待。 皇帝看到这么多伤兵,忧伤的叹了一口气,但在走了一圈,询问过各人身上的伤以后,皇帝的忧虑之色浅了许多,这么严重的伤患都救活了,情况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好。 并不是所有的伤兵都留在医帐的,基本上大部分伤兵都是轻伤,就是被刀划了一口子,或是骨折了之类的在这里都算轻伤。 包扎伤口,正骨之后给一些药就让人回自己的营帐了。 留下来的,基本上就是军医们判断的重伤,在周满这里算中等的伤势,他们需要时刻监视生命体征。 皇帝走了一圈,甚是满意,觉得这次带太医署的人来此算是带对了,他和周满笑道:“周卿这几日辛苦了。” 满宝躬身回道:“此时臣的分内之事。” 她顿了顿后道:“陛下,第一批送到营州的伤药我们用去了不少,第二批不知现到了何处,竟迟迟不见踪影,若是近日要进攻,恐怕我们的药会消耗过大。” 大军是不可能因为药材不到就不进攻的,毕竟近七万兵马在这里呢,一天都不知道要消耗去多少粮草,皇帝本来想的就是速战速决,于是他直接回头吩咐赵国公,“让人沿着驿站去催一催,运送药材的兵部后勤优先过来,不得卡关,这可是关系到朕七万将士的生死。” 赵国公立即应是。 皇帝冷哼道:“若有地方官员行不法之事,可先斩后奏。” 为了东征,他可是把国库都掏了一半,明年开春还不知道上哪儿要钱去呢,所以这时候谁阻碍他东征,谁就是他的仇人。 第2685章 忍下 负责押送药材的兵部后勤过了关卡之后就回头呸了一声,挥着鞭子喝道:“抓紧时间赶路,前线已经打起来,误了时辰,大家都别想好过。” 推着车的苦力们在心中呸了一声,说的好像是他们耽误的,还不是你们出不了关卡耽误时间的? 负责押送东西的人也很生气,一边呼喝着大家赶路,一边和同僚抱怨,“就应该和粮草一起押运,药材单独押送,白耗力气不说,路上还有这么多油耗子,上面又卡的严,底下吃不到油水,连关卡都不让我们出,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出了问题全落在我们身上了。” “行了,你少抱怨吧,这不是上面的公文下来了吗,听说都和沿途的驿站和地方官打过招呼了,后面应该没人再敢拦我们了。” “也就是说得好听,这条路我们都走多少年了,那些成了精的油耗子,那是眼里只有钱,哪儿有命的?”他抱怨道:“偏军中那边管的又严,听说上一批送到前线的药材,他们不仅对数量,一些药材,是不是他们太医署炮制的,闻一闻,看一看就知道了。” 第1156页 让他们想要更换一些都做不到。 当然了,他们是不想更换的,但路上的一些油耗子特别难打发,为了路途方便,他们总得付出些什么。 他觉得心好累,押运一趟太医署的东西比押运五趟粮草耗费的心力还多。 而此时,文天冬也在和周满汇报情况,“……老师,那两箱被换的药材怎么处理?” 满宝道:“先记下,明日抽出几个擅长炮制药材的学生去处理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记得陈半夏和苏叶的炮制课成绩不错。” 文天冬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和她们不同班,所以不知道她们的成绩。 不过陈半夏的成绩是不错的,几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他们又都是同一批学生,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周立如,在郑辜这一批很有底子的人毕业后,她的总成绩一直名列前三,好几次能压在他头上。 满宝就道:“让陈半夏和苏叶带上几个人去处理,尽量把药材炮制出来。” 文天冬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其中有一箱黄耆,里面垫底的有些受潮发霉了。” 满宝脸一绷,不悦的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压下了脾气,“捡出来扔了,不,给我送来吧。” 文天冬见她没有发脾气,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这一箱黄耆要怎么炮制?” “蜜灸吧,战场上伤兵多与失血有关,蜜灸黄耆可补中益气,”满宝沉吟道:“写信回去告诉太医署,下一批药材中的黄耆,要有七成是蜜灸的。” “是。”文天冬记下后躬身退出去,出了帐子就看到背手站在外面的白善,他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行礼,恭敬的道:“师……丈。” 白善眼中闪过笑意,对他点了点头,往旁边退了一步后笑道:“去忙吧。” 文天冬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了。 白善这才撩开帘子进去。 满宝心里正不高兴,但看见他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起身迎上去,“我没在陛下身边见到你。” 白善笑道:“我和人去处理公务了,一忙完就过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头,想要将它抚平,“什么事这么生气?” 满宝抓住他的手,转身坐在椅子上道:“别提了,我们昨日去清点了第一批送来的药材,其中有两箱被人调换了,数量是没差,但有一箱焙当归和蜜灸黄耆被人换成了生药材。” 白善蹙眉,炮制过的药材和生药材价值是不一样的,药性也天差地别,有的生药材甚至有毒。 满宝道:“生药材和炮制过的药材用法不一样,功效也不一,也幸亏文天冬他们查的仔细,哼,那群人在上面铺了一层炮制过的,底下全是生药材,单子上记的也是炮制过的,若是抓药的人不注意,将生药材当炮制过的用了……” 满宝咬牙切齿,黄耆生的可益卫固表,利水消肿,托毒和生肌,而蜜灸过的则可补中益气,治内伤和血崩,效果和用法完全不一样。 白善蹙眉问,“可上报了?” 满宝冷笑道:“后面至少还有四批药材,文天冬问过押运的人,说是路上要是不给出点儿好处,这药材根本就送不过来,我不管他们说的是真的假的,此事先记下,秋后再算账。” 白善颔首,“此时的确打仗为重,这四批药材,只要有一批送不及时,你们就缺药了。” 满宝点头,“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已经和陛下告黑状了。” 周满不是吃素的,皇帝当然也不是,她说的虽隐晦,没有明着告状,但刚打完一仗,受伤的人并不多,哪里就到急需第二批药的时候了。 必定是第一批药出了问题,她这才找第二批药的麻烦。 所以皇帝便忍不住扭头问赵国公,“粮草可有问题?” 赵国公道:“陛下放心,我都盯着呢,地方上不敢太过分,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粮草都要从地方上征调呢。 赵国公道:“陛下要是不高兴,事后再算就是,此时却是稳为主。” 皇帝点头,绷着脸道:“只要他们不太过分,朕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什么事也没有东征重要。 赵国公就知道是因为今天周满告状的原因,他笑了笑道:“陛下,周大人还小,又顺风顺水,没有领略过外面的险恶,这才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皇帝就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地方上扣了她的药材?” “倒是没扣,”赵国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道:“或许也知道周大人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所以他们不敢太过分,只换了她两箱药,不过听说她也气得不轻,刚检查出来的时候气得踢了一下箱子,直接把押运的人给关了起来,问了老半天才放人。” 这军中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赵国公的,权看他想不想让人知道他知道了。 很显然,在这件事上他装聋作哑,显然是不想闹大的。 第2686章 要人 皇帝就冷哼一声,“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在后头还敢调换救命的药材……”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冷静了许多,他道:“给京城消息,让户部和兵部多留意沿途驿站的情况,谁也不准再动粮草、军备和药材,不然朕砍了他们的爪子。” 赵国公连忙应下。 第1157页 皇帝道:“准备一下,我们该拿下辽东城了。” 赵国公激动,应了一声“是”。 皇帝想,此时封良他们应该也到了卑沙城了吧? 不知可拿下了。 封良正在攻打卑沙城,他们出其不意,上岸后拿下了好几块地方,一路将战线推到了卑沙城下,然后他们就开始围城。 封尚书盯着地图看,和一众手下道:“十日,必须拿下卑沙城,不然我们粮草不足,他们的援军也很可能会到,后面就更难打了。” 一旦攻下卑沙城,他们就可以朝辽东城去,和皇帝赵国公他们南北夹击高句丽。 一人道:“不知道百济和新罗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话说,使臣比我们早出发这么久,这会儿怎么也应该说服新罗和百济了吧?” “谁知道呢,别管他们了,就是没有百济和新罗,我们也能拿下高句丽,我们此次的伤亡并不大。” “对,我刚去医帐看过了,太医院的太医和军中的军医就是不一样,郑太医的医术很好啊,我看那些重伤的两个里就能救活一个,那些轻伤的,基本都活下来了。” 封尚书面无表情的收起了公文,心中冷冷的想:那是你们没见过周满,那才是医术好呢,肚子破了都能缝上,那才叫厉害。 封尚书:“吩咐下去,让那些老兵油子客气些,跟着郑太医的那些都还是学生呢,脸皮嫩,可别把人惹火了,后面还得靠人救命呢。” “是。” 满宝和白善一起吃饭,现在是休战时候,她有热菜和馒头吃。 白善现在不住在城外,而是和皇帝住在城里,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也懒得回去吃饭了。 满宝就分了两个馒头给他,俩人一起吃饭。 “白二和刘焕呢?” “他们忙,”白善道:“他们两个现在都负责的后勤,事情也不少。” 还想把白二郎叫过来给她管后勤的满宝:…… 白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可以和陛下要白二,有他在,你更好和军中打交道,就是地方上的那些驿站和官员,听说这事是他管着的,也要顾忌一二。” “陛下肯给?” 白善:“试一试。” 于是第二天满宝就进城找皇帝去了,她是此次出征的太医署主官,官职也不低,多的是理由见到皇帝,所以想见就见到了。 皇帝正要和赵国公他们出去勘察地形,碰上她便问道:“伤兵都处理好了?” 满宝点头,“昨天就死了一个人。” 伤口恶化,发了高烧,救不活了,负责他的苏叶哭得眼睛都肿了。 满宝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见侍卫们牵了马过来,不由问道:“陛下,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皇帝上马,指了身后的白善道:“朕要去勘察地形,有什么事找白善说去吧。” “我找的是您,”满宝也不扭捏,直接道:“和您求个人。”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她,问道:“谁?” 不等周满说话他便道:“白善不行,朕有许多事需要他做,暂且离不开他。” 满宝当然知道白善不行了,各地送来的军情和折子等都要过他的手处理,然后再呈给皇帝,她道:“我想让驸马爷去给我管后勤。” 皇帝微愣,问道:“白诚?” 满宝点头。 皇帝蹙眉,“你们太医署的后勤该熟知药材吧?他能行?” 满宝立即道:“他可以的,陛下放心,他是我师弟,我从小学医时他也接触过药材,没少替我抓药,因此大部分的药材他都认识,而且并不是他一人复杂,我会让我的学生文天冬给他做副手。” 皇帝就挑了挑眉,想了想后颔首,“也好,行吧,那你就把他带去吧。” 满宝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和皇帝行礼后退到一旁,让他走。 皇帝打马走了,赵国公几个和周满笑了笑,也走了。 满宝冲马上的白善眨了一下眼睛,白善回了她一笑,笑着去追皇帝了。 他们去勘察地形。 满宝转身跑去找白二郎。 白二郎正在库房里苦逼的清点军备,但这些军备问题也很多,关键是他对这些不了解,很多军备有问题,但他看不出来啊,这几天很是头秃,他觉得军中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活像他是个吃软饭的。 好吧,虽然他就是个吃软饭的,但他也不是一点本事没有好不好,只是,他怎么知道这枪头看着那么硬,外表看着也没破损,但就是不合格的呢? “白二!” 白二郎拿着本子回头,恹恹的应了一声,“你来看我啊。” 满宝进了库房,左右张望,在鼻子前挥了挥手,问道:“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铁的味道。” 满宝:“……” 她看了眼他手上就没写几个字的册子,干脆伸手扯过去,“别记了,走吧,你现在是我的人了。” 白二郎将册子抢过去,“我怎么就是你的人了?没空帮忙,军备库里的东西就够我头疼的了,除非我有一日能把些刀枪剑戟和弓箭琢磨透,不然我帮不了你。” 满宝斜眼看他,“谁说是让你凭白帮忙了?我和陛下要了你,陛下已经答应,现在你不必管军备库了,你要去管我太医署的后勤。” 第1158页 白二郎愣了一下后惊喜的问,“果真?” 满宝点头。 白二郎就仰天大笑起来,“果然是天不亡我啊。” 他转身就跑出去,将手中的册子和笔一把塞给一个校尉,嘿嘿笑道:“还给你,军备库不归我管了,后会有期。” 满宝跟在他身后出来,对一脸懵逼的校尉笑了笑后道:“将军见谅,我这师弟活泼了些。” 然后和白二道:“走吧驸马爷?” 第2687章 大战 白二郎神清气爽的和她走了,为了方便管理,他还跑去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了包袱,带上自己的两个侍卫走了。 哦,他们是明达给他的,就是为了保护白二郎的安全。 他要住到医帐去。 他将包袱交给侍卫,和满宝往城外走时几乎要流下泪来,“你不知道军备库有多难管,我一点儿也不想管,但白善说这是最简单的了,要是这个也不行,陛下肯定会生气的。” 虽然是来混功劳的,但也不能真的什么事也不做就真混吧? 满宝也和他诉苦,“医帐也不好管,这次东征和上次西征不一样。” 她道:“西征的时候,补给后勤都自有阿史那将军的人来管,我们只管治病救人,有什么药用什么药,但在这里,什么都得我们自己管,好处是我们的药多了许多,要用到的药不至于没有;坏处那就太多了,等你去就知道了。唉,心累~” 满宝道:“等到了医帐,你可得帮我。” 白二郎对这个不陌生,西征时他就和白善殷或刘焕一起帮忙管这个的,登记造册和整理药材这些他都熟。 还能给人上药包扎递刀子呢,一般轻伤的处理都难不到他。 白二郎转了转眼珠子,问道:“要不把刘焕也叫来?” 满宝摇头拒绝了,“他是工部的人,来这儿是有正经差事的,我那儿庙也不大,且用不到这么多人才。” 刘焕是有上司的,人家都是听命行事,不像白二郎是编外的,是因为皇帝想要他立功,所以单从翰林院里拎出来的。 属于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所以满宝要用他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俩人骑着马回到医帐,满宝直接带他去药房,顺便把文天冬给叫了过来,“虽说你们也认识,不过还是重新介绍一下,这是白翰林,以后我们太医署的后勤由他负责,文天冬,你辅助他。” 文天冬恭敬的应下,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是老师厉害呀,他们的药材被换,老师转身就把驸马给找来镇守,看谁还敢乱伸手。 白二郎将药房和后面的库房逛了一遍,惊讶不已,“这么多药材?还只是第一批?” 满宝点头。 白二郎咋舌,“我记得西征时,全军全程的药材也就这么多吧?” 满宝道:“这一次我们太医署提前准备,不仅户部单独拨了五百万钱,还有皇后他们募捐出来的一千多万钱,比西征时的药费不知多了多少。” 以前大军开拔,药费都是从户部给大军的粮草中省出来的,基本上都是止血和补血的伤药,更多的就没有了。 也是因为这一次药材准备的齐全,所以士兵存活率才这么高。 白二郎拿着单子对照过去,问道:“下一批药材什么时候到?” 满宝摇头,“在路上呢,暂时没有消息。” “下一场大战不远了,这些应该够用吧?” “看伤亡的人数,希望陛下他们惜命些。” 皇帝正带着将领们实地勘察地形,他同样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辽东城。 他站在高地上往辽东城的方向看,和赵国公道:“明日出兵围辽东城,引盖牟城的驻军来援,此地可设伏……“ 赵国公也认为这地方很适合设伏,道:“还可将辽东城的兵马引出。” “我们拿下了玄菟和横山,时间又快,他们肯定会想要争夺回去,若是我们败一次……” 阿史那立即道:“臣愿为饵。” 皇帝满意的颔首,笑道:“好,你去吧。” 既然要佯败,那军医们就不好太上前了,至少不能大批上前,于是周满只点了八个骑术还不错的学生,四个男学生,四个女学生,九人背着药箱和老军医一起随军。 军队驻扎在距离辽东城四十里外的地方,阿史那将军他们去围城时,他们就和剩余的兵马留在后方,满宝骑着马带着西饼和一小队兵马上了一片高低,踮起脚尖朝辽东城看去。 阿史那将军带着人在城门下骂战,辽东城的人受不了,打开城门,有将领领兵出来和阿史那将军打成一团,打了有一个时辰,冲杀了两遍,对方可能发现打不赢,而阿史那将军也做不到把他们全杀了或者攻进城去,于是鸣金收兵。 辽东城的驻军后撤回城,阿史那将军让人只追着杀了一会儿,在城门上的箭射下来时便让人立即后退,也撤了。 当然,撤走的时候,能拽走的尸体和伤兵都拽走了。 满宝听到声音,转身骑上马,“走吧,回去。” 他们跑回去,已经有士兵提前跑回来通知,大叫道:“将军收兵了——” 于是医帐和厨房同时忙碌起来,满宝下马,吩咐道:“多准备两口锅,把热水烧上,现在开始熬药,药包可都准备好了?” 周立如跟在后面道:“都准备好了。” 第1159页 满宝点头,“让文天冬去分伤患。” 士兵们把尸体和伤兵都一股脑的抬回来,死了的放在一边,还有气的就抬到医帐。 阿史那将军抹了一把脸,开始清点人数,同时让人去盯着辽东城,看那边有没有人出来打扫战场。 依旧是刀伤和箭伤多,不过这一次箭伤的比例比较大。 好在箭头不都是有倒刺的。 满宝松了一口气,让大家准备手术。 已经经历过一次,这一次学生们都有条不紊,至少脸色不会煞白煞白的了。 满宝将箭头取了出来,立即用药包按住伤口,一手按着,另一只手则取了针止血,半晌后将药包拿起来,开始给他缝合止血。 西饼去处理轻伤去了,满宝现在又是一个人了。 文天冬分完了病人也过来帮忙,这会儿最热闹的就是医帐了。 一直忙到下午才将所有的伤患处理完,大家洗了洗手就拿着馒头蹲在营地里吃,一边看他们处理尸体。 阵亡的,要将他们的木牌收起来,回头要和抚恤金一起送回各家的。 尸体则是烧了,大部分是化成了灰滋养土地,还有些有同乡的,他们会带一捧回去给他们的家人,权当个念想吧。 第2688章 士气 阿史那将军走过,上前请了周满回营帐一起开小灶。 满宝想了想,就将手上剩下的那个没啃过的给周立如,起身和他去了。 她坐在他对面,和他道:“身上脏污,还请将军不要介意。” 阿史那将军看了眼她衣袖上溅到的一些血迹,不在意的笑道:“周大人客气了,要论脏,大人且比不上我等这些战场上拼杀的呢,周大人都不嫌弃我们,我等又怎敢嫌弃大人?” 阿史那将军亲自给周满盛了一碗肉汤,“周大人怎么不入营帐吃饭?” 以周满的品级,她当然也有小灶开的。 满宝摇了摇头道:“累惨了,胃口不太好。” 见多了血肉,就不太想吃东西了。 胃口不太好的周满喝了一碗肉汤,吃了阿史那将军的三个馒头,分了他半盘肉和两半盘的菜。 阿史那将军:…… 满宝吃完,放下碗筷后垂下手,在桌子下轻轻的做手指操,挖箭头也是个细致活儿啊。 “将军,这一场仗要打多久?” 阿史那将军摇头道:“不一定,辽东城城高,不好攻打,且周围还有城池互为犄角,短则半月,长则一月吧。” 满宝瞪眼,“那要入冬了。” 阿史那将军不在意的道:“放心,户部已经在准备冬衣,论物资,他们且比不上我们大晋。” 满宝蹙眉,“可我们是远军来攻,到底比不上他们占了地利。” 阿史那将军嘴角微翘道:“和周大人一样想法的敌人很多。” 满宝:…… 她总觉得阿史那将军是在讽刺她,因为她听得出他在讽刺敌人。 满宝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 阿史那将军道:“周大人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医帐的,以后还请周大人多关照。” 满宝便举了举碗道:“将军客气。” 阿史那将军和周满碰了碰碗。 阿史那将军和周满通过气,开始全心全意的攻城。 他节奏把握得很好,每天就去城下叫骂,等人出来冲杀一阵,大部分时候是没有结果的,拖了几十个伤亡的士兵就回来,对面伤亡比他们更大。 三天之后,阿史那将军带了更少的人去城中叫骂,但他们却让医帐准备更多的热水和药包。 满宝就知道要发生大战了,于是早上他们才出去医帐就开始准备。 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隐约听到了鼓声和冲杀声。 满宝从原地蹦了起来,跑到附近的高地上垫脚朝远处看,就见前几天她站的高地上似乎有喊杀声。 满宝就转身下去,高兴的和文天冬道:“快准备去迎接伤兵。” 辽东城的驻军中伏了。 周满不知道的是,不仅辽东城的驻军中伏了,从盖牟城中出来的援军也中伏了,赵国公亲自带着人在路上设伏,将城中出来的人一举拿下,然后直接率军去攻打盖牟城。 事情报到满宝这里,满宝想了一下,点了周立如和文天冬,让他们带上一些学生跟着去做医帐,又把老军医调回去管理剩下的学生。 谁知道皇帝啥时候又分兵攻打什么地方,得留着点儿人。 满宝另外调了一些学生过来,这一次送来的伤兵要多得多,当然,他们斩获的也多。 凡出城追击阿史那将军的高句丽军,基本都被俘虏和斩杀了。 军营中闹哄哄的。 一直到深夜,满宝才带着人将所有伤兵处理好,然后阿史那将军的副将过来请周满等人去看一看高句丽的俘虏。 满宝挑了挑眉,带着人过去,和对待大晋的士兵一样对待他们。 一直忙碌到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让学生们回去歇息,她打算眯一会儿去检查伤兵们的情况。 经过这一夜,俘虏营中的俘虏对大晋的仇恨淡了一些,阿史那将军站在营地那里看,满宝走出来,也回头看了一眼,问阿史那将军,“您是要收服他们吗?” 阿史那将军冷淡的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并不用特意的收服,但他们本也是大晋的子民。” 第1160页 满宝抽了抽嘴角没说话,对皇帝来说,凡曾是中原属地的地方都是大晋的子民。 何况,高句丽本也是大晋的属国。 阿史那将军冷淡的道:“对于普通士兵而言,他们只要活着就行,能活下来,只要活得像个人就可以了,等活得像个人了,求的就是日子好一点儿,这些陛下都能给他们,所以不急。” “至于那些将领,不听话,杀了便是,不用特别收服。” 满宝就听明白了,不必在俘虏来的那些将领上太费心思。 满宝问道:“您不用他们的口供吗?或许诱敌攻个城之类的。” 阿史那将军摇头,“高句丽人狡诈,不必与他们虚与委蛇,陛下那里有良策。” 满宝就不再问了。 皇帝的良策还不是问你们要的? 她转身离开,先喝了一碗汤,啃了两个馒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便去看伤患,改了几张药方后让人盯着他们的情况,她转身就去睡觉。 可累死她了。 看来以后还是得留下两个学生轮流值守,不能一股脑的上,这场东征还不知道打多久呢,可别累死他们才好。 满宝睡醒后,外面正有呼喝声和大笑声。 她洗了一把脸,随便擦了些润白霜便出去,就见大家围成一团,中间正有两个胡兵正在摔跤,围着的人正鼓噪大喊,连她几个女学生都看得津津有味。 看见老师过来,她们立即过来问好。 满宝拢手站着,问道:“怎么摔跤起来了?” “还有比兵器的呢,”苏叶笑盈盈的道:“是阿史那将军让人比的,说是谁赢了,赏钱十吊。” 满宝“哇”的一声,“这么大方?” 满宝看了一圈,慢慢琢磨过来了,虽然才经过大战,但士气似乎很高涨啊。 士气的确高涨,一是他们出来后暂且没有败绩,二是他们已经攻下两座城池,这一次伤亡也不大,三是有医帐在,伤兵们的存活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四则是有太医署这些女学生在了。 这段时间捂着肚子,捂着胳膊腿喊疼,跑到医帐想要抓药的人可不少。 阿史那将军也居心不良,因此让未婚的将士们摔跤,比武,在姑娘们面前大方强壮些,要是能把她们娶回胡地…… 第2689章 初胜 赵国公先攻下了盖牟城,时间比皇帝预想的要快些,只用了五天的时间。 士气高涨,连辽东的百姓和部落都成群结队的过来,跪地求皇帝招募他们入军,一同攻打高句丽。 皇帝虽然很感动,但还是拒绝了,安抚下他们后让他们回家去。 但这让士气更加高涨,士气这种东西很玄乎,一方面好了,便会带着其他方面一起好。 而且此起彼消,高句丽那边有些低迷。 盖牟城一打下,断了辽东城的援军,俘获两万多人,粮食十多万石,直接缓解了户部和兵部的压力。 皇帝心喜,便派出更多的士兵过来围辽东城。 太医署其他学生便也跟着大部队上来了。 辽东城危急,消息传出,高句丽派出四万补兵来救,他们需要走盖牟城,皇帝让赵国公,李思等人伏击,没等人过盖牟城便拿下了这四万人。 而后两边合击,赵国公和阿史那将军一同攻下了辽东城。 辽东城攻下,高句丽门户便大开,同时,南边传来捷报,封尚书攻下了卑沙城,正朝着辽东城而入。 皇帝带着大军进驻辽东城。 他看着挂出来的舆图沉思。 赵国公道:“陛下,天就要冷了。” 皇帝拢着手没说话,阿史那将军道:“陛下,臣等不畏寒冷。” 赵国公和李思等将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当然不怕了,他带着的胡军都擅长严寒作战,可大晋的兵马不行,这时候打仗消耗很大。 赵国公道:“陛下,我们最多还能再打一个月,一个月后下雪,路就不好走了。” 皇帝蹙眉道:“若是不能攻下高句丽,此次出兵就不算胜利。” 皇帝心中有些焦躁,他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御驾亲征也是他争取了好多年大臣们才答应的,这次之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而且打仗消耗大,此次过后,怕是也很难再对高句丽大规模用兵。 皇帝捏了捏拳头,问道:“百济和新罗那边还没消息吗?” 赵国公满脸无奈,不太高兴的道:“他们还在互攻,百济不太愿意,一直在拖延,新罗有意,愿意派出一队兵马北攻。” 皇帝不悦,“不是让他们不要打了吗?” 赵国公道:“两国互相猜忌,百济不愿先停战,新罗也不信任百济,留一直拖着。” 这两个藩属国是指望不上了,皇帝气得喷了一口气。 下面低着头的牛刺史更气,这件事本来进行得好好的,三方同时出手,新罗和百济占了不少地盘,他也占了不少,谁知道新罗目光那么短浅,见百济国内有乱,觉得高句丽的地盘比较难打,转头就去抢占百济打下来的地盘。 两国的仇恨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化解不了了,他出列道:“陛下,不如引靺鞨人入内,一同攻打高句丽。” 皇帝目光微亮,问道:“你与靺鞨人有交情吗?” 牛刺史他也不敢说有呀,只道:“臣与他们打过交道,靺鞨与我大晋,与高句丽都有过摩擦,但只要有钱,他们就肯出兵。” 第1161页 也就是说用利益诱之。 皇帝摸了摸下巴道:“可以一试,派使臣去靺鞨走一趟。” 底下的人立即应下。 皇帝想了想,觉得如果天冷了也打不下高句丽的话,最仰仗的还是骑兵,于是对阿史那将军道:“整合突厥军,朕再从其他部落给你调派些兵马来?” 现在阿史那手下带的胡兵基本都是突厥人,他们骑战很厉害。 阿史那将军想了想点头,认为可以再增添两千兵马。 于是皇帝便下令着云州和朔州各抽调一千骑兵来援。 满宝也住进了城里,不过她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在医帐那边,她摸着黑往自己的房间去。 西饼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看到前面有个影子,吓了一跳,低声喝道:“谁?” 正在想事情的满宝吓了一跳,便抬头看去,正想问科科是谁,影子便站了出来,“满宝?” 西饼松了一口气,和周满道:“大人,是大人。” 满宝上前,便见白善是站在一座房子的侧门前,不止他一个,边上还有三个人。 听见声音,他们一起扭头看过来,看见是周满便收回了目光,又低下头去。 满宝扫了他们一眼,好奇的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白善有些尴尬的道:“我们在这儿透透气。” 一旁和周满比较熟的方大人就幽幽的道:“可不是吗,里面都是脂粉味儿,出来透透气。” 白善:…… 满宝一听就竖起耳朵听,这才隐约听到宅子里似乎有乐声和歌声传出。 满宝精神了些,不那么困了,眼睛亮亮的问,“陛下在里面?” 白善点着她的额头,让她站直来,低声道:“别太精神,明天你要见陛下呢,收一收这好奇心。” 明天陛下要开小朝会,主要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作战,各方面都要了解,因此周满也要参加。 满宝抓心挠肺的往宅子里看了一眼,半晌后叹了一口气,问他:“那你要不要回去?” 白善迟疑了一下便扭头和方大人道:“方大人,我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休息了。” 方大人:…… 其他大人:…… 好气哦,有媳妇了不起吗? 以为他们没有吗? 她们只是不在这儿而已。 白善就和满宝回去了。 两个人的房间其实是分开的,当然了,也可以在一处。 白善和方大人住在一起,满宝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他就直接去了满宝那里。 西饼立即下去让下人打热水上来给两位大人梳洗,然后转身去找大吉要白善的衣裳。 白善洗漱好后坐在床上,脱掉鞋子盘腿揉了揉腿,见满宝抱着被子,眼皮都耷拉下来了,便伸手给她按了按脖子,笑问:“很累吗?” “嗯,”满宝道:“累死了,前面只要打仗,我们后面就忙,来的学生还是太少了。” 满宝动了动自己的脑袋,抱着被子找了个更好的姿势,让他按一下肩膀,她道:“我们新添了二十九人,加上两个军医一共是三十一人,尚且这么忙,更不要说以往只有两个军医的时候了。我一直想,此事过后是不是要在太医署中单开一科,专门培养军医?但疡医便可,再多添加一科倒嫌累赘了。” 白善道:“除非打仗,不然军医很少能派上用场,平时一军之中有两个也够用了,所以军中是不可能养着这么多军医的。” 第2690章 好气哦 “那要是和地方医署有合作呢?”满宝坐起来,和白善道:“郑辜和我说,地方医署在地方的发展很受限制,老百姓很难信任地方医署,他们还要和医馆药铺争病源,因此很不受欢迎,在地方医署未曾取得信任前,里面的大夫很清闲。” “而且就算地方医署扎根了,他们也可以和驻军合作。”满宝这两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现在军队没有很多钱供养军医,却可以和地方医署合作,就好比牛刺史从地方医馆里抢大夫一样。 咳咳,当然,军队是不能抢太医署的大夫的,反正都要给钱,到时候拿双份的工钱,再加些规矩,责任和利益双管齐下,肯定会去的。 但是…… “但是边关之地,你们太医署还未在这些地方设立医署吧?”白善道。 医署的设立也是需要条件的,现在已经设立的医署基本都是在条件还不错的上县和中县,主要集中在中原一带,稍远一些的地方,比如蜀地、江南这些地方都还没有,更不要说边关偏院地区了。 满宝肩膀塌下来,“就是啊,一是钱不够,二是人不多,人才也是需要一点一点培养的,现在我们培养的人不够用。” 白善安抚的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此事不急,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太医署才开了几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学生明年才结业呢。” 也是,现在被调往地方医署的都是只在太医署里学了两三年的人,等明年第一批学生毕业,再过三年,体疗科的第一批学生才毕业,那才算是太医署真正的开始。 满宝压下心中的焦躁,趴在了床上,“好吧,我再等等。” 不等也没别的法子。 白善:“不过此次你们太医署随军出征是一件很好的事,陛下和诸位大人对你们交口称赞,若无意外,此次回去,你们必得赏赐。” 第1162页 现在东征还看不出输赢,大家是有功还是有过且不能下定论,但太医署救治的伤兵数量却是有数据的,这一次伤兵的死亡人数也的确减少很多,所以太医署是必定有功的。 就算东征失败了,问罪也问不到他们头上来。 白善道:“你想培养军医,此事过后可以提一提。” 满宝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安心的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夫妻两个一起去城主府里参加临时朝会。 因为随军的大臣少,白善和方大人几乎承担了皇帝身边全部中书省的职责,因此也有列队的资格。 他站在了周满的斜后方。 皇帝昨晚休息的还不错,一上来就直接问:“朕要攻白岩城和安市城,谁愿往?” 阿史那、李思和薛备等人立即出列,齐声道:“末将愿往。”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并没有立即做决定,而是问白善现在粮草和军备的问题。 白善一一作答,他不知道的,那便是方大人回答,除此外,还有朝中的方向,作为中书舍人,这些都是他们需要注意的。 皇帝看向周满,问道:“军中的药材还有多少?” 满宝出列回答道:“还可供八百人使用。” 她顿了顿后道:“陛下,第三批药材应该三天前送到的,但到现在也没送来。” 皇帝就对赵国公道:“催一催兵部的后勤。” 赵国公:“……是。” 皇帝这才问他的意见,“赵卿以为即刻进攻白岩城和安市城如何?” “此时士气正高涨,臣认为可往。” 但也有人表示反对,道:“陛下,臣认为不可操之过急,同时进攻两城对兵力的压力很大,若是一方失利,另一方救之不及,那全线都会崩溃。” 李思道:“怕什么,那都是一群怂货,我们大晋怕他们吗?陛下,末将愿领一队兵马攻打白岩城,绝对不会落到要援军的地步。” “哼,骄兵必败!” “你说谁败?你竟敢诅咒我大晋失败。” 大臣:…… 皇帝止住俩人的争吵,问阿史那将军,“阿史那以为呢?” 阿史那将军沉思片刻后道:“陛下,臣认为可以同时进攻。” 他道:“虽说同时进攻压力会很大,但分兵攻之,也绝了他们互为支援的道路。” 李思连连点头。 皇帝沉思起来,阿史那虽是突厥人,但行军打仗素来稳健谨慎,他都说可以分兵攻之,那就说明分兵攻打的胜算很大。 于是皇帝便确定了下来,和众人道:“那边分兵攻之。” “契苾何力,李思,” “臣在!” “着你二人领兵一万拿下白岩城……” 而大本营则是向安市城进发。 众人应下,退步出去。 满宝正要回医帐,被何力叫住。 他笑眯眯的看着周满,笑道:“周大人,不知道你能否跟着我们去白岩城?” 满宝道:“我会派人跟着您去白岩城的,我要跟着圣驾吧?” 何力却道:“陛下这里有卢太医呢,而且白岩城位置特殊,安市城那边要打起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陛下肯定也是要巡视白岩城的,周大人提前过去也可保证陛下安全。” 满宝就沉思起来,片刻后道:“此事我不能做主,还得问过赵尚书。” 毕竟他是行军总管。 何力就道:“我与你同去。” 赵国公听到何力要抢人,毫不客气的直接拒绝。 何力就皱眉道:“虽说我不惧生死,但我手底下还有不少将士呢,阿史那的胡兵是人,难道我的胡兵就不是人了吗?” 赵国公道:“你与阿史那争什么?太医署又不是不派军医给你。” “那能和周大人相提并论吗?”他道:“周大人这段时间可一直跟着阿史那,这下轮也该轮到我了吧?” 虽然太医署那些学生的能力也不差,至少比以前的军医强多了,但真算下来,治愈率还是周满的最高。 凭什么好处都得阿史那占着? 他一把抓住赵国公的手,道:“你要不把她派给我,我们就到陛下跟前说理去。” 赵国公:…… 他扯回自己的手,无奈的看向周满,“行了,行了,周大人,你以为呢?” 满宝冲他咧嘴一笑,特别乖顺的道:“我听大总管的。” 于是何力又一把抓住赵国公了,“走,我们去见陛下。” 赵国公:好气哦,不仅想打契苾何力,还更想打周满怎么办? 第2691章 箭伤 满宝最后还是跟着契苾何力他们走了,当然,她也不是白过去的,契苾何力那边拿出了二十匹的细麻给她。 药材还罢,如今还有足够的,但包扎伤口的细麻却是不太够了,伤口裸露有时候对伤口的恢复很不友好。 契苾何力给出来的这二十匹细麻是他的战利品,之前攻城后大家私底下分到的。 满宝对此很满意,包袱一收拾,和白善说了一声就跟着契苾何力走了。 她这次另外带了一批学生,把周立如和文天冬等人都留下给卢太医。 历练嘛,自然是轮流着来。 大军从辽东城到安市城之间有大片的空地,其上有村镇,山川河流和一些小城,需要慢慢的推过去。 第1163页 但侧首边的白岩城便是一出兵就到,它的位置很重要,要是不能拿下白岩城,敌人就能从侧边袭扰军队,对他们的推进很不利。 因此在何力向白岩城发起进攻时,皇帝还是带着两千禁军过来观战了,若是不行,还得早些从赵国公那边抽调兵马过来支援。 医帐的位置若不是在营地,那就是在前线退下的位置,因为是围城之战,而前面已经打了几天,何力说了,他有把握这两日拿下白岩城。 所以周满便将医帐设在了临近白岩城的位置。 每个学生都有一匹马,要是真的溃败,他们就带着伤兵从另一个方向撤退。 此时皇帝就直接到了医帐,他看了一眼正不断从前方送来的伤兵,眉头紧皱,骑马便带着人去了附近的高地,冲着白岩城的方向看。 那边契苾何力也知道皇帝来了,振臂一呼道:“将士们,陛下正看着我等,让我等攻下白岩送与陛下,尔等可敢?” “敢!敢!敢!”将士们就跟吃了鸡血一样的冲上前,李思身先士卒,冲到了最前面,带着一队骑兵杀上前,高句丽出城迎战的军队被他来回冲杀乱了,士气一低,有人便回身逃去。 城上的大将看见,吓了一大跳,立即大喊道:“关城门,关城门!” 白岩城连外面的迎战的军队都不要了,直接关闭城门。 城楼上下令放箭,此一来简直是部分敌我,乱箭射下,不少人都死于箭下,不论是大晋一方,还是高句丽一方。 契苾何力不得不下令撤退,暂时退出弓箭的射击范围。 高句丽可以放弃在城外的军队,他却不能,他们带来的士兵不多,每一个都很珍贵。 李思领着人撤退回来,刚回到队伍中就扑腾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思的副将将他捞起来,大声喊道:“将军受伤了——” 何力甩手给了他一鞭子,喝道:“喊什么,送到医帐去——” 李思的副将立即憋住,和何力的亲兵一起将李思扶到马上,立即往医帐跑去。 皇帝在高地上看见结束了一波攻击,便从上面下来,想要去前面问一问情况。 结果才从上面下来便看见送回来的李思,脸色微变,立即快步上前,“周满呢,快将周满叫来。” 满宝正在给一个士兵取箭头呢,这一次中箭的人有点儿多。 听到皇帝叫,她只是应了一声,却依旧低着头继续挖箭头。 箭伤却是比刀伤更难治,因为箭头深入体内,第一关是取出来时的大出血,熬过了这一关,还有伤口恶化的这第二关。 因为箭头是铁做的,越早取出来越好,这东西在体内留得越久,伤口恶化的概率越大,若有一些细碎的东西停留在里面,也是要命。 所以对于挖箭头,有时候挖完了要止血,有时候挖完了却是要放血,或者要先止血后放血,反正轻忽不得。 这些步骤依靠的是一开始的判断,所以周满没有动弹,她需要先把这个士兵的箭头挖了再去,交给别人,别人的判断未必是正确的。 满宝取出箭头,见出血不是很多,便没有先止血,而是先让污血流出,然后才止血,她将缝合的步骤留给学生。 她这才转身去见皇帝。 皇帝此时正守在李思跟前,亲自拿剪刀剪掉了尾羽,知道周满在救另一个士兵,倒也不介意她来迟,见她来便立即起身将位置让给她,“快救李卿。” 满宝应下,看了一下箭的尾羽和箭杆,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箭……” 皇帝问:“怎么了?” 满宝同情的看了一眼李思后道:“没什么,或许是臣判断失误了也不一定,等把箭头挖出来就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让人去准备了消毒粉,然后开始把脉,检查他的口舌和眼睛。 然后她将他的甲衣全扒了,拿剪刀剪掉他身上的衣服,然后给他扎针。 针落下去第二根,李思就受惊一般的醒来。 扎这针就是为了让他醒来,他一醒周满就收了针。 李思看见皇帝,立即就要起身行礼,皇帝按住他道:“何必多礼,疗伤要紧,朕命你坐着不许动。” 因为皇帝在此,因此先前有个学生跑过来要处置的,此时便站在一旁,满宝扭头和他道:“李将军心律有些不齐,你去取一丸保心丸来。” 他立即小跑着去药房取药。 箭头的位置不是很好,很深,这都没什么,满宝不断的去看箭杆和尾羽,觉得自己没有判断错,这应该是旧箭。 李思太倒霉了。 这样的箭,周满救了这么多人,也就碰到过双十之数,到现在,只活了四个,他们大多死于取出箭头的第八天和第九天。 有一个已经坚持到第十五天,伤口都快要好全了,但就因为一个天气反复,稍微热了一些,他的伤口立即从里溃败,一天的功夫就不行了。 满宝当然不会告诉李思这些,而是和他道:“李将军,你放宽心,一会儿我挖箭头的时候你尽量放轻松,这样能少些痛楚,我挖的也顺利些。” 药丸送来,满宝让他送水服下,然后开始扎针止痛,等他感觉不是那么疼痛以后便开始动手术。 皇帝一开始便觉得周满态度有异,等她切开肉,露出里面的箭头时,皇帝便知道为什么了,他眼前一晕,有些心痛起来,这箭头都生锈了,这样的箭头久不打磨,竟然还能穿透李思的甲衣,射箭之人力气必不小。 第1164页 他的大将啊! 皇帝看了眼周满没说话,站在一旁等着。 第2692章 金疮痉 满宝挖箭头已经很有经验了,很快就挖出来了,她拿着箭头看了看,没直接用剃掉一些血肉,皇帝见状便道:“这些血要吸出来吧?” 满宝应了一声是,正想叫她的学生来,皇帝就撸了袖子道:“朕来。” 满宝:…… 李思听得到,呜呜两声,要将嘴里咬着的布去掉。 满宝就抬手将它塞进去,和皇帝道:“陛下大义。” 皇帝给李思吮血,不仅李思,围观的将士也感动的热泪眼眶,胸中似乎有一股豪情在心中激荡。 但是光吸出毒血是不够的。 这箭头有了锈斑,这是要人命的。 所以满宝止血之后,想了想还是开了药方,她比较头疼,这个药方是这段时间才从百科馆中找出来的,因为近来因为箭头伤痉的人太多了,她没办法,只能求助莫老师。 最后莫老师给她找了一本书,她从里面得到了几张药方,其中最主要的两张,一张叫玉真散,一张叫木萸散。 换药之后,金疮痉的伤兵存活率要高一些,那四个中了生锈箭头的能活下来,都是换药后的结果,当然,用了药后死了的人也不少。 数据太少,还算不出概率,但以目前来看,半半之数吧。 满宝给开了木萸散,学生拿了药方下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和周满道:“老师,蜈蚣、蝎子和僵蚕都没有了。” 满宝就叹息一声,这些东西他们之前都给别的士兵用了,他们准备的还是少了。 没有这些东西,周满皱着眉头沉思起来,转而道:“换成玉真散,加太子参和当归。” 学生应下,转身而去。 皇帝问她,“药不齐?” 周满点头,“玉真散也缺一味僵蚕,不过总比木萸散缺的少。” 皇帝皱眉,“那什么蝎子、蜈蚣不都是毒虫吗?” “用好了也是药,”满宝道:“它们可解毒,这箭头,必定会引起金疮痉。” 现在药不全,满宝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学生很快跑来,和周满道:“老师,药房里还有半瓶玉真散,是之前做好了用剩下的。” 满宝立即接过,将药包取了,把玉真散放在他的伤口上敷着。 她和皇帝道:“这药最多抵一天,就算没有木萸散,这玉真散也要一直用着才行。” 皇帝便扭头和侍卫道:“让人去辽东城中找药,再着人催一催兵部的后勤,太医署的药怎么还没送到?” 侍卫应声而去,出去后便拉了马往辽东城跑去。 满宝知道李思是一员猛将,皇帝很看重他,所以她忍不住悄悄点开了商城,上去搜药。 上面有药剂,并不是很贵,专门防治金疮痉的,当然,他们不叫金疮痉,叫破伤风。 东西并不是很贵,主要这病症在未来已经不是问题了,科技税也不高,满宝觉得是因为他们有了木萸散和玉真散。 想了想,满宝将它放进购物车里,明天要是药材还不到她再买。 要是到了,就先用木萸散和玉真散看效果,不行再买药剂。 满宝瞥了一眼床上感动得眼泪横流的李思,觉得他这份感动应该留一份给她。 不过当下还是皇帝最让人感动,他竟然亲自为李思吮血,和李思一样感动得落泪的人不少。 周满不管他们是哭还是嚎,带着学生就去挖别人的箭头。 挖着挖着发现和李思一样中了生锈箭头的士兵不少,满宝皱紧了眉头,将此事上报。 皇帝沉吟道:“他们的军备可能不足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皇帝下令道:“让契苾何力稍作休整便进攻,他们没多少箭矢了。” 这是皇帝和大将军们操心的事,周满操心的是,当下的药不够,不,不是不够,而是没有了,怎么办? 这么多人,难道就眼见着他们熬一熬死去吗? 满宝有些烦躁,在心里骂了一下运送药材的人,还是将事情交给学生们,她转身去药房,一边皱紧眉头,一边调配药方,她取了防风,胆南星,白附子,羌活,白芷,天麻,川芎…… 翻了一下药架,发现不仅蝎子和僵蚕没有了,连蝉蜕都没有多少了。 没办法,她只能叹息一声,在药房里转悠起来,推演了一下药方后,转身取了朱砂和郁金,将药包了一大包,拿下去交给熬药的士兵,道:“这是新药,是二十人份的,用大锅熬……” 满宝交代好后便转身去处理那些病人。 没有药,她便直接让人挖箭头,吮血,止血,然后放金疮药包扎。 金疮药对金疮痉也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的,只是从数据上看,效果比不上玉真散和木萸散罢了。 半个时辰好,士兵跑来回话,“周大人,您要的药熬好了。” 满宝应下,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拿出一个干净的药瓶,将买出来的药剂倒进去,将药瓶交给士兵,让他加到汤剂中。 满宝看着他加进去,搅了搅后道:“这一锅药是四号药方,一会儿按牌子给药就行。” 挖出来的箭头凡是带着锈迹的,全是吃的四好药方。 连李思也分了一碗,灌下去后人便昏沉沉的睡了起来。 第1165页 好在这样的伤兵也不是特别多,熬了两锅药后就够了。 满宝呼出一口气,正想松一口气琢磨一下这个新冒出来的药方,这是紧急之下出来开出来的,还未曾辩过,不知道药效如何。 结果,她的笔才拿起来呢,那边就打鼓擂响,大军再次攻城,而且这一次将士们更加勇猛,听说是皇帝为李思疗伤的事迹传到了前线。 将士们无不感动,于是杀敌时更加奋不顾身,似乎都想让皇帝帮着吮一下血。 然后,天黑之前,何力带着大军攻进了白岩城。 满宝惊讶不已,“这么快?” 何力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他还计划着要再围两天呢。 不过攻破是好事,他立即带人稳定城内的情况,让人去给皇帝禀报。 皇帝还是留在医帐之中,没有进城,天黑了,新打下来的城池情况复杂,他才不会立于危墙之下呢。 但医帐往白岩城移动,直接驻扎在了城门外,所有的伤兵都被送出城来,在城外接受救治。 第2693章 开门呀 医帐一整个晚上都灯火通明的,满宝直到天快亮时才把所有的伤兵处理完,然后把昨天晚上去睡了的两个学生找来,将药方交给他们,叮嘱好话后就睡觉去了。 希望她睡醒后有好消息,新的药材能到,她不太想从商城中买药剂,这东西买多了,而现有的药方达不到这个效果,使用的人多,被发现和怀疑的危险性就大。 这和单独个体使用商城的药剂不一样,如果只是一两个人,那可以推到自身身体的原因上,而从昨天到现在,四号药方的服用者已经超过六十个了,她已经从商城里买了三次药剂了,她不知效果会怎样,但这肯定不是她新开的药方能达到的效果,若是不能及时换药,这样的数据会给人留下错觉,也会给后世留下错误的药方,这不是周满想要的结果。 满宝太阳穴鼓胀胀的,有些头疼的睡了过去。 因为皇帝圣驾在此,大营防卫可严了,周满才睡过去,皇帝便起床了。 两边的作息完全颠倒。 他先去看了一眼李思,见他伤口没有恶化,而且人也清醒了过来,大松一口气,便进了白岩城巡视,安抚一下当地百姓,听说另一边的大军快要推到安市城了,他便带着两千禁军走了。 临走前还想和周满问一问李思的情况的,结果听说周满熬了一晚上,现在才睡下,便作罢。 皇帝很有些不悦,扭头问道:“药材还没送来吗?” 身边的朝臣和侍卫一起低下头去。 皇帝抿了抿嘴,很是不悦。 军中补给的药材和粮草不一样。 军中的粮草本来就是在辽东、沧州和齐州一带收的,而且他们每攻破一个城池也会最近搜刮粮草。 败军剩下的粮草是属于他们的,城主府中的粮食等也是属于他们,甚至一些顽固抵抗的官员家族,他们家的粮食财产也是属于他们的。 现在大晋军队起码有一半的兵马可以实现以战养战。 不似药材,他们不好对当地的药铺出手,除了用钱买部分药材外,绝大部分药材还是从太医署中运来。 从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随便哪一段路走得不顺畅便可能耽误时间。 但耽误的再长,现在距离第三批药材该到的时间也过去快十天了,现在还没到,他们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将士们都等着药救命吗? 满宝醒来后知道皇帝走了,便洗了一把脸和西饼道:“去和将军要钱,我们进城去买些药材。” 西饼应声而去,找了人去和契苾何力禀告。 契苾何力也知道了昨天的事,还知道今天上午皇帝走时因为药材迟迟不到发了一次火,他想也不想,扭头和收下道:“把昨天从城主府里搜出来的珍珠拿一袋子去给周大人。” “是。” 亲兵拎了一袋子珍珠去给周满。 满宝打开看见惊住了,她捏了一颗珍珠,半晌才道:“药材虽贵重,但也没这么贵吧,没有钱吗?不行金银也可以呀,拿着珍珠去买,谁卖呀?” 亲卫却笑道:“周大人,现在城中混乱,拿着钱反而不好买东西,倒是金块银块和这些珍珠布匹更容易出手。” 满宝微微蹙眉,取了几颗珍珠后将袋子还给他,“珍珠珍贵,这几颗也就够了。” 亲卫却没有接,推回去道:“将军说医帐的医者和将士们出生入死,这些战利品也该分给大家一些的,将士们都有了,这些是给周大人的。” 满宝眨眨眼,“医帐也有?” 亲卫咧开嘴笑,“将士们的命都是大人们救的,将士们有的,大人们自然也有。” 满宝便摸了摸下巴,收下了。 苏叶几个女孩子看着满宝手里的珍珠移不开眼睛,这珍珠的成色很好,而且女孩子嘛,谁会不喜欢珍珠呢?“ 满宝数了数这一袋珍珠,还真不少,足有一百多颗呢。 她将袋子拎着起身,点了两个学生后道:“走,进城买药去。” 当然不可能就他们三个去,他们还带了一队士兵,城中正乱,万一有人乱中作乱,杀了他们,或者抢他们东西怎么办? 一行人骑马进城,白岩城的房屋有些低矮,街道比较狭窄,因为刚经过大战,街上乱糟糟的,只有士兵们来回巡逻,很少看得到人,偶尔看到,他们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抬头看,也不敢疾跑。 第1166页 两边的房屋和店铺基本都关着门,人们都缩在家中,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皇帝素来不喜欢杀官员,都是收归己用,当然,前提是对方愿意臣服。 所以军队虽然把城主府和不少富贵人家搜刮一空,但很少杀人,大部分官员都还活着,他们此时正走街串巷的安抚百姓,告诉大家没事儿了,大家都是大晋的子民,皇帝是因为高句丽王不尊敬上国,发兵攻打上国,又奴役百姓,为政不仁,这才来替大家讨公道的吧啦吧啦。 满宝带着一队兵马沿着大街往前跑了许久也没看见一家药铺,不由皱眉,向后招了招手,招上来一个士兵问,“城中没有药铺?” 士兵呆,“有吧,不然他们生病怎么办?” 满宝:……你问我,我问谁啊?这不是我在问你吗? 俩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满宝移开了目光,左右看了看后道:“继续往前走一走,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家药铺。” 幌子上都是汉字,不存在她不识字的问题,所以一定是还没走到地方,白岩城也不算小,不可能没有药铺。 于是大家继续往前。 苏木眼睛还好,指着前面道:“老师,您看那是不是?” 满宝才扭头,苏叶已经叫道:“就是的。” 于是一行人上前。 店铺大门也是关闭的,嗯,这一条街的店铺都是关着的。 满宝下马,让人去敲门。 苏木先上前客气的敲了敲门,许久,不见人来开门,就忍不住一边敲门一边喊:“开门,我们买药。” 满宝听他说官话,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指了一个士兵道:“你去。” 士兵就上前砸门,整个门哐哐的响,看着几乎快要倒塌的样子,他大声喝道:“赶紧开门,再不开门俺拆门了。” 苏木:…… 第2694章 抓药 士兵敲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声音。 满宝就止住士兵的动作。 里面的人颤颤巍巍的打开门,只开了半扇,看到外面站着一队带着刀枪的士兵,立即将门打开,腰几乎弯到了地上,“大人们见谅,小的们住在后头没有听见……” 他微微抬头,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看得出周满是他们当中为首的,虽然不知道军中为何有一女子,又是便服,但看气势就不一样,而且士兵们也都簇拥在她身后,因此不敢怠慢。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重的钱袋,恭敬的递给周满,讨好的笑道:“大人,这是小的孝敬您的,小的店小利薄,也只能拿得出这点儿东西,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满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钱袋,没有收,而是看向里面道:“我是来买药的。” 店家脸色变换,勉强的扯了一抹笑道:“不知道大人想买什么药,可有药方吗?” 满宝看了一眼他,尽量放缓了气势,和缓的笑道:“我们来买些药材,你先将门打开。” 店家脸更苦了,但也不敢违逆,只能将另外半边门打开,请他们入内。 他颤颤巍巍的道:“店小,家中的药材并不多,不知道大人想要什么药材,我,我帮您抓。” 满宝站在柜台前,目光扫过上面的药名,道:“我要当归、人参、防风、胆南星……” 满宝念一样他的脸色就苦一个色,见她念了一长串的药名还没停止,他眼泪就快要下来了,腰几乎弯到了地上。 满宝收了声,和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付钱的。” 满宝将装珍珠的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两颗珍珠放在桌子上,对眼睛都快要直了的店家道:“你是要珍珠还是要金子?” 满宝扯了扯自己的钱袋,取出一小块金子放在桌子上。 店家咽了咽口水,在金子和珍珠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周满。 周满平静的看着他,等着他选择。 店家觉得这位小娘子看着并不凶恶,主要是眼中清澈,不像是坏人。 开药铺的多少都会些医术,算大夫,而大夫,察言观色是基本,虽说他们也不能识尽天下好人坏人,但判断总比一般人要准一些。 此时店家就觉得周满不太像坏人,但他也不敢放松,于是扯了笑道:“岂敢要大人的东西,大人看上什么东西只管取,只管取……” “好,”满宝也不客气,点了苏木和苏叶道:“去抓药。” 苏木和苏叶拱手行礼,“是,老师。” 俩人进柜台,取了纸摊开,拿了称子看向周满。 满宝道:“先找蝎子、僵蚕、蜈蚣和蝉蜕,有多少取多少,称出来报数与我听。” “是。” 俩人就转身去找,药柜的摆放也是有一定规律的,一般这种很少用到的毒虫都是放在边角位置。 店家张大了嘴巴,他是说了随便取,那你们就随便取啊,而且这东西…… 店家张了张嘴巴,想要阻止,但看到后面虎视眈眈站着的士兵,又不敢张嘴了。 满宝在药铺里走了走,抽出一张纸来,又取了墨条和砚台,随手取了桌子上的茶杯,打开,里面是干净的白开水,她就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水开始研墨。 苏木和苏叶找到这几样东西了,直接把抽屉给抽了出来,然后小心将它们分别放在盘子上称。 苏木报数道:“老师,蝎子有六钱七分,蝉蜕只有三钱……” 第1167页 好少。 虽然少,但也是药,满宝垂眸记下。 等他们都取了后道:“取当归八钱,人参有吗?” 这东西贵,苏木和苏叶找了找,没找到,于是看向店家。 店家想要说没有,士兵手中的刀就往外拔了一截,怒问道:“到底有没有?” 他不敢说没有,连忙往后院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盒子上来,打开,里面是两株人参,其中一株很完整,还有一株取了一半。 他几乎要哭出声来,道:“大人,就只有这些了,小的店里真的没有了。” 满宝看了看他,笑了笑后收下了,她才不相信他是真的没有了呢。 济世堂离高句丽那么远,郑大掌柜都会将这些贵重药材分开藏匿,药铺里有两份,分开收着,家里还另外有最要紧的。 不过她也买不了这么多。 满宝记下它的品级,然后把盒子交给士兵,让苏木和苏叶继续抓药。 等他们都抓完了,药也包了一大堆,士兵们直接上去提在手里。 店家已经软在一旁,只能靠着柜台站着了。 满宝就提着笔算了一下价钱。 她是不知道这里的药价是多少,问了对方他肯定也不会说真的,不是抬高就是压低,所以她直接照着她知道的济世堂的药价给算了价钱。 然后满宝就苦恼起来,她不知道珍珠的价值几何呀。 满宝捏了一颗珍珠问士兵,“这么一颗珍珠价值几何?” 这个士兵知道啊,对这种奢侈品他们最了解的,毕竟战利品后面都是要变现的,大家都要心中有数。 他看了一眼周满手中的珍珠,裂开嘴笑,“大人的珍珠品相好,这么好的一颗最少能值三吊钱。” 靠在柜台上的店家心中暗骂,不识货的大老粗,这样的珍珠,送到大户人家去,低于五千钱都不会卖,这可是南边送来的海珍珠,可不容易得,又大又圆润。 满宝想了想,之前她四哥拿了一斛珍珠回来是怎么卖的来着? 时间太久,满宝实在记不住了,而且那是淡水珠,和这个珍珠还不一样,因此她迟疑,“真的?” “真的,俺们得的珍珠都给百户拿去换钱了,就是这么换的。” 满宝就大抵心中有数了,这东西最少能值四吊钱。 满宝就先取出两颗珍珠,又取了十颗出来,递给店家,“药钱,你是要珍珠,还是要金子?” 她道:“你要是要金子,我就只有这一块,剩下的也只能补你珍珠。” 没办法,契苾何力就给了她珍珠。 店家一愣一愣的,看着周满的脸问,“真,真给钱呀。” 第2695章 援军 满宝便笑道:“当然,你现在也是大晋的子民了,陛下爱民如子,若是知道我等买东西不给钱,陛下会砍了我们的。” 店家目光扫过其他人,见他们似乎没有激烈的反对,就试探性的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珍珠。 满宝转身便走,“走吧,我们回去,对了,”满宝回头问他,“这城里还有别的药铺吗?” 店家就连连摇头,“小,小的不知道。” 士兵听他这么一说,眉头一皱就又要发火,满宝也不介意,止住了士兵后便离开。 既然他不想出卖同行,又何必逼人家呢,反正这城也不是很大,多逛逛就知道了。 满宝就带着人继续在城中逛起来,不一会儿就又在不远处的对面找到了一家药铺。 她就说嘛,药铺也是很喜欢扎堆的,看看济世堂对面是百草堂,隔壁是保和医馆就知道了,他们那一条街,光药铺医馆就有五家。 这一次苏木不上去敲门了,直接让士兵上,凶悍的叫开门后他们就进去买药。 一直到夕阳快落下,他们一行人才满载而归。 何力处理公务累了,出来伸一下腰,看见周满带着一队人不可一世的从营帐外回来,每个人手中都提了药包,不由扭头问亲兵,“真去买药了?” 亲兵笑道:“是的,巡逻的军士回来禀报说敲了城中的两家药铺。” “城中有几家药铺?” 亲兵:“有两家。” 何力想了想,和他道:“回头再挑些战利品给她送去。” 他摇了摇头道:“没想到还真去买药材了,再攻城,记得留一部分战利品给医帐。” “是!” 何力问:“药材还没送来吗?” “没有。” 何力皱了皱眉,“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吧?” 亲兵也怀疑,“不会被抄了后路吧?” 何力想了想后摇头,“我们并没有遗漏地方,高句丽的人绕不过我们。”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派了一队人马出去,“沿路去寻找,看能不能接应他们,大战在即,那边陛下还要攻安市城,过了安市城,那便可以长驱直下,药材极其重要。” 而且天已经开始冷了,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要是后勤跟不上,他们很可能要撤退。 契苾何力都能考虑到的事情,皇帝和赵国公当然也考虑到了,因此他们也派了一队兵马回去寻找,除了药材,还要保证粮草畅通。 一个斥候从外跑来,道:“陛下,六十里外出现敌军。” 皇帝问:“有多少人?” “不下十万数。” 第1168页 皇帝怀疑,“高句丽还能抽调这么多兵马过来?不是说封良那边牵制了二十万兵马吗?” 封良攻下了卑沙城,现在正带着人在高句丽王国内四处跑呢,今天打这个小城,明天打那个小城,让他们的人焦头烂额。 牛刺史有不好的预感,就听斥候道:“军中似乎有靺鞨兵。” 赵国公和阿史那等大将一起看向牛刺史。 牛刺史额头滑落一滴冷汗,只能低头和皇帝讨伐靺鞨,“……简直是狼子野心。” 皇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高句丽既然能请到他们,显然付出的代价比我们的高。罢了,我们大晋与他们有缘无分,不必强求。” 众将:……神的有缘无分啊,您倒是努努力啊,只给那么点儿钱,人家愿意出兵帮您才怪呢。 虽然有援军,皇帝也不怕就是了,道:“我们再去看一看地形,不必恐惧他们,只要打散了这一次援军,安市城唾手可得。” 只要拿下安市城,他们就可以和封良汇合,整个高句丽也都可以唾手可得。 这一边出现了援军,另一边的白岩城也出现了援军。 满宝此时一无所知,她正在拿着新买来的药给病患调配药方,虽然药量少,但种类是其了的,总算可以调配木萸散和玉真散了。 满宝给他们换上新的药方,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和两个学生道:“看看这两张药方的效果。” “是,”苏木道:“老师,我看他们今天伤口的情况还不错,应该是昨天的药用得好,但昨天您没写药方。” 那方药是周满亲自去药房抓的,没有过第二个人的手,因此除了周满外没人知道那张药方。 满宝摇了摇头道:“那张方子不好,先用木萸散和玉真散,再根据病症调整药方,要是不管用我们再琢磨别的药方。” 苏木没有怀疑,点头应下了。 满宝不打算将昨天抓的药记下来,就当不存在过吧。不过,他们的药材到底什么时候到呀。 满宝正在磨药,两匹马飞快的从医帐边上跑过,直接往主帐那边去。 满宝抬头看了一眼,咦了一声道:“主帐今日不是要入城吗?” “是呀,应该是中午搬进去吧,老师,我们进去吗?” 满宝道:“有些伤兵不好移动,反正帐子什么的也都搭好了,多住两天,等他们可以活动了再搬进去。” 他们在这里议论,那边契苾何力已经出了主帐,点了八百骑兵便出营帐去。 满宝看了惊讶,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她,“周大人,大将军出兵了,医帐做一下准备。” 满宝问:“多少人?” “八百骑兵。” 满宝:“敌人呢?” “一万多。” 满宝:“……不多带一点儿吗?” 亲兵道:“我们骑兵只有两千,要留一千两百守卫主帐,突袭只用骑兵。” 带上步兵是累赘。 满宝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是骑兵,他们医帐都跟不上,基本上谁能活着回来就给谁治。 满宝想了想后转身进医帐,取出两瓶药给亲兵,“替我给将军吧,受伤了的话,丸药内服,散粉外敷。” 亲兵拿了立即笑嘻嘻的跑了,道:“多谢周大人。” 亲兵追上契苾何力,和他一起突袭去了。 满宝坐下继续磨她的药粉,契苾何力带着人迎面撞上来援救白岩城的高句丽士兵,他们觉得他们出兵的速度不慢了,没想到白岩城还是先一步被大晋给打下了,顿时心惊。 还没来得及商量是把城池抢回来还是调头离开,迎面就杀来一队骑兵。 骑兵对步兵,又是奇袭,基本没有赢的时候,契苾何力带着人冲杀进去,进进出出,然后再进去的时候就彻底激怒了高句丽人,拼着性命不要,他们也要团团围住他。 第2696章 回返 薛备过来看李思,见他已经能坐起来,他便看了一下他的伤口,“没事儿?” 李思道:“周大人说还得再看几日,伤口若是不恶化就算好了。” 薛备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儿烫。” 李思蹙眉,“不是什么大事,周大人说只要我不高烧,也不抽搐就没事。” 薛备:“……你倒想的开,那箭头挖出来,陛下都以为你要活不成了。” 李思很感动的道:“万死不能报陛下恩德。” 说的是皇帝为他吮血的事。 薛备撇了撇嘴,正想说话,一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然后是一阵急急地鼓声。 薛备立即起身,还按了一下要蹦起来李思,“你受伤了,安心养你的伤,我去看看。” 薛备跑到主帐去,他刚到,才敲鼓的令兵也跑了过来,“报——” 他啪的一声跪倒,大声道:“薛将军,大将军被包围了,困于敌中出不来,请薛将军发兵救援。” 薛备吓了一跳,“不是步兵吗,竟然没有冲杀出来吗?” 令兵能怎么说,难道说大将军恋战,他不是冲杀一次,也不是两次,而是四次吗? 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这一支军队都是契苾何力在领,他是总前锋,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不然对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于是薛备立即点了八百兵马出去,临走前他跑去找周满,和她道:“周大人,你们立即移帐城中,紧闭城门,除非我等回来,否则固守城池。” 第1169页 步兵都留下,还有四百骑兵,差不多也够用了。 薛备还去找了一下李思,“你照看主帐。” 李思:……他是伤患啊,不过也应下了,现在军中品级最高的除了他就是周满了,总不能让一个太医来领兵吧? 薛备带着兵马便疾驰出营,坐在营帐门前磨药的满宝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扭头和苏木道:“让人再准备一些木柴送到城中,一会儿主帐要搬到城中,让斥候盯着前面,要是有伤兵送来,提前回来禀报。” 苏木应下,问道:“老师,要不要做些药包?我们之前做的止血药包不剩多少了。” 满宝想着今天事情也不多,搬进白岩城后也就照看已经料理好的伤兵,的确要趁着有空的时候多做一点儿,于是点头,“去药房把药领出来吧,我们做一些。” 苏木就去列单子取药。 满宝继续磨药粉,她将药杵拿起来,捏了一点儿药粉看,很是满意的点头,还不错,再磨一磨。 李思捂着胸口上的伤勉强穿好衣服,出去组织将士们将营帐都搬到白岩城中。 薛备赶着去救契苾何力,主将陷于军中,事情并没有闹开,因为这不仅会影响士气,闹不好,还会哗营。 薛备赶到,看到大晋的骑兵都被围在正中间,立即道:“从东侧杀进,西侧杀出……” 并没有直接冲进去,他们先从侧首边杀进去,根本不接触到契苾何力又从另一头杀出…… 齐齐将契苾何力围在正中的敌军不得不调转头应付他们,围势稍缓,薛备这才带着人杀进去,冲杀了两次才杀进去,带上浑身是血的契苾何力往外逃。 两队兵马合成一队,跑了许久才逃出来,契苾何力却没有直接回白岩城,而是在一处山坡上停下,下马后便让人清点人数。 薛备连忙去扶他,“将军您没事吧?” 契苾何力将身上的甲衣扒了,扯开衣服露出腰间,那里皮肉翻飞,有个窟窿。 薛备见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血给浸湿了,之前以为是别人的血,可现在看来那上面也有自己的血。 他眉头一跳,立即让人取了细麻布来包扎。 亲兵立即上前,契苾何力从怀里拿出药瓶递给他,“上药。” 亲兵接过,倒了药粉下去,然后直接用细麻布缠上,这就算止血了。 不一会儿布就被红色的血迹渗透,契苾何力倒出一丸药吃了,让众将士包扎一下身上的伤,吃点儿东西,一会儿随他再去杀一次。 薛备:“……将军,你现在受伤了。” 契苾何力脸色深沉的道:“就是因为我受伤了才要去,刚才一波杀了不足两千人,而他们还有上万人,若是我们此次败走,明天他们就能围了白岩城。” 陛下他们正在打安市城,听说那边也去了援军,他们肯定抽不出兵力来援助这边了,他绝对不允许白岩城被围,他们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城池。 他起身怒喝道:“他们狗胆,竟敢伤了本将,你们惧怕他们吗?” 众将士怒吼道:“不惧,不惧!” “既然不惧,那就随本将杀回去,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众将士跟着怒吼一声,纷纷上马。 薛备:…… 他只能上马,跟着打了鸡血一样的将士们一起随契苾何力又回首追了回去。 高句丽这边才收拢了士兵,得知契苾何力被戳中腰部,觉得他凶多吉少,正整队要往白岩城去,结果才走了几步,天杀的契苾何力带着骑兵又杀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深入,从侧边杀入,再从侧边杀出,因为山路不宽,直接断了他们后面的支援。 他不深入,步兵根本围不住,不多会儿就被他们杀得面容失色,即便高句丽的将军一直想要稳住军心,但还是有士兵忍不住背身而逃。 只要有一个转身逃走,那军队就溃败了。 高句丽的将军没办法,只能让人后撤,契苾何力就带着人在后面杀,一直杀到了天黑,追出了二十里,薛备叫住了他才罢休。 契苾何力手中拿着大刀,薛备道:“将军,天黑了,我们快回城吧。” 契苾何力臣着脸点头,带着人回白岩城。 摸黑回到白岩城下,白岩城已经戒严,城门紧闭,城墙上的人核实了他们的身份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契苾何力面无异色的骑马入内,稳坐高马问道:“主帐在何处?” 士兵指了方向,他就骑马带着人往主帐去,黑夜中,他扫了一眼,便朝灯火最辉煌的一处去,才进去,就见站在灯下的周满和李思等人,他直接朝着周满去…… 满宝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军队上,正想说伤兵都送进去,结果还没开口,马上的契苾何力就身子一歪,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满宝瞳孔一缩,连忙奔上前伸手,但也只来得及扶了一下,然后直接被带着砸在了地上,她嘶了一声,立即让人来抬着契苾何力进医帐。 薛备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马,和周满道:“将军腰上有伤。” 第2697章 大攻一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契苾何力给抬到医帐,满宝揉着胳膊跟在后面,让人把他的甲衣都扒了,衣服给剪了,这才能看到身上的伤。 李思捂着胸口跟在后面,满宝没好气的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快去歇息吧,要是伤口不好,我这儿可没有多少药了。” 第1170页 苏木已经快手的把契苾何力的衣服给剪了,满宝检查了一下,发现就左腰上有个洞,只是这个洞此时的情况不太好,正在往外冒血。 只是一处伤…… 满宝抓过他的手摸脉,脸色微变,“是脱力和失血过多,让人取二号药来,再拿一碗盐水来。” 她打开针袋,捏了针给他扎针,失血的情况下脱力成这样,很容易就猝死的。 满宝扎针,先护住他的心脉,然后才接过盐水,她抿了一口,吐出去,“再拿一个碗来,是要盐水,但没让你们齁死他。” 满宝兑了一碗淡盐水,让他的亲兵喂给他喝,然后和苏木一起处理契苾何力腰上的伤。 好在他做过初步的包扎,又敷了药粉,那可是加了三七粉的药粉,很是珍贵的,不然他这么久不回来,还来回冲杀,肯定死了。 满宝将伤口处理干净,确定没问题后就缝合上药包扎。 血止住了,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脱力和失血过多的问题。 满宝让人慢慢的喂他喝盐水,等药来了以后给他灌下一碗药,再用针给他激发药性,同时护住心脉。 针扎了下去,周满看了一下时间,记下后便转身去处理别的伤患。 跟契苾何力一样受伤回来的士兵不少,应该说大多士兵身上都带伤了,只是轻重之分而已。 医帐忙碌起来。 他们身上的伤多是枪伤和刀伤,应该是被戳的。 枪伤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面积不大,少有遗留物在伤口里,坏处就是,洞不小,要是伤到不好的位置,即便能回来,失血过多也很难救活。 薛备和李思站在契苾何力的左右两侧,看着周满挑选了两个伤重的病人入内就开始扒拉人的衣裳扎针,有些伤口因为沾了脏东西进去,她还用刀子和镊子进去把东西夹出来,用药在里面捅了捅上药,就是他们这两个见惯生死和残肢断臂的人都忍不住胆寒。 周满却是面不改色,处理好后就用针挑着肉的缝合,还不缝全,说是要留着一个口子看情况,要是里面的伤不好,那还得朝里面上药。 薛备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身上。 李思扭头看过来,问道:“你也受伤了?” 薛备立即摇头,“没有,我没感觉到疼。” 他也是害怕,这才摸一摸的。 契苾何力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周满。 满宝正在给他扎针呢,见他醒来便笑,“将军醒了?” 契苾何力下意识就要去摸自己的腰,被周满一把拍开,“将军最后别摸,你手上可不太干净。” 契苾何力就收回手,左右看了看后问:“有敌军围城吗?” “没有。” 契苾何力就松了一口气,道:“将薛备叫来。” 满宝就朝外面喊了一声,“大将军醒了,叫薛将军来!” 满宝继续往他身上扎针,契苾何力觉得有点儿疼了,于是问道:“为什么扎针?” “因为您脱力,差点儿就死了,”她道:“失血过多,对脏腑的影响有点儿大,现在扎针是让您的气血流通起来温养脏腑,不过您醒来了,那扎不扎的区别就是您长寿和短命的区别而已,您要扎不?” 这不废话吗,能长寿谁愿意短命? 何力道:“扎。” 满宝就继续扎。 薛备很快过来,何力就躺着和他说话,“高句丽的援军现在何处?” “他们退出了八十里外,一直在戒备,没有再过来,但也不退。” 契苾何力就冷哼一声道:“孬种,他们三日内肯定不敢再来犯,你让人盯紧了,没事儿就带着人去骚扰一二,能杀一个是一个,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本将受伤了。” “是。” “陛下那边怎样了?” 薛备道:“高句丽请动了靺鞨出兵,总共有十五万援军,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就是帮不上他们这边了。 契苾何力沉思,两边必须先料理一边,或者两边合军,这样分开对他们不利,主要是他受伤了,李思也受伤了。 契苾何力感受了一下腰上的伤,问周满,“三天后我能出战吗?” 满宝:“……当然是不可以的。” 何力问:“我要是一定要出战会死吗?” 满宝纠结起来道:“不添加新伤的话就看伤口裂开愈合的情况了,三天出战,你的伤口一定会裂开的,再愈合可能就会有些困难,到时候伤口要是恶化……” “那就是可以出战了。”他打断周满的话,和薛备道:“这三天你先扰敌,等三天后我们一举将他们灭了。” 满宝就不说话了。 默默地扎完针后就退出去。 苏叶见她脸上忧虑,就道:“老师,您别担心,大将军对自己的身体有数的,想来不会有事。” 满宝摇头,“我不是担心他,我担心白善他们呢,那边竟然不能抽出手来支援这边,想来战况比我们这边还要激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苏叶:…… 白善正跟在皇帝身后上战场,没错,他也上了战场,不对,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皇帝也上战场了。 皇帝亲自上到峡谷北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 白善挎着长剑跟在皇帝身边,皇帝站在高处往下看,扭头看见他便问,“第一次上战场害怕吗?” 第1171页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陛下,这不是臣第一次上战场。” 皇帝就笑道:“正面冲杀和你引诱开城门是不一样的。”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便指了殷礼道:“一会儿你和殷大人一块儿去杀敌吧,朕的肱骨之臣怎么也要文武全才。” 白善:……他觉得他有文就足够了,不过也没拒绝,而是躬身应了一声是。 第2698章 大攻二 殷礼看到尘土起,目光一厉,“陛下,阿史那将军将敌军引出来了。” 皇帝立即上前一步看,看了看尘土飞扬的地方,握住拳头道:“再等一等。” 皇帝让阿史那带一千骑兵去引诱敌军,但还另外布置了两队骑兵埋伏,一边是赵国公带了一万五千兵马埋伏在西岭,一边是牛刺史带了一万一千兵马埋伏在山北。 阿史那领着一千骑兵将敌军引进峡谷,埋伏在山北一侧的牛刺史见他们入瓮,立即带着人冲出,站在高山上的皇帝看到尘土飞扬,便知道牛刺史动手了。 立即敲响战鼓,让人摇旗,让赵国公带着兵马也冲杀进去,将敌军包围。 延寿听到鼓声,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山巅上的大晋皇帝,心中激动,立即让人结阵迎敌,长剑指着他道:“儿郎们,那就是大晋的皇帝,凡是能拿下他的勇士,赏千户侯!” 军队鼓噪起来,立即有人朝着北山冲去。 阿史那回身杀去,加上牛刺史冲进来的兵马,瞬间拦下了大半。 还有一些冲了出去,殷礼看见,留下一千人守卫皇帝,他带着三千兵马冲下去。 白善看了一眼皇帝,紧随其后。 皇帝站在山巅,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下面的战况,直接用旗语指挥,赵国公和牛刺史等将领便是根据旗语变换阵型,不断的绞杀入谷的敌军,并且不断的引入更多的敌军。 殷礼带着三千骑兵从山上冲下,迎面撞上杀来的敌军,一刀便将跑在最先的一骑砍成了两半。 落在他身后的白善有些不适的移开目光,抽出剑来杀入军中,他用的是剑,比殷礼可温柔多了,只抹脖子和刺心腹的位置,绝对不会像殷礼这样一刀把人砍去一半。 大吉算是白善的亲兵,一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一边砍人一边护着他往前冲去。 三千人很快将冲出阵来的敌军都杀完了。 殷礼举手收兵,所有的兵马有序的列于他的身后,浑身煞气的看向峡谷中的战场。 他们不会加入进去,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皇帝,不让一兵一卒上山去。 高句丽兵不断的想冲过来,大多数人冲不过来,还有的人冲过来了,然后就被这三千禁军斩于马下。 打了半天,延寿发现他们在不断的损失人,完全被晋军围着杀,脸色大变,又惊又惧,只能后撤,但后路也有晋军。 “大将军——” 延寿咬咬牙道:“撤到山中,沿山防守,快——” 但他们人太多了,等他们终于占据了边上一座山,依山自固时,损失了两万多的人。 延寿心疼不已,但还有更让人心疼的,赵国公带着人冲杀出去,直接杀了他们要沿路修建关卡的人,斩断了他们的后路。 如此一来,他们虽然占据了一座山,暂时防守住了,但他们也被包围了,撤不走,前进不了。 延寿和北山上的皇帝遥遥相望,半晌后转身回才搭起来的营帐,气恼的将捶了一下桌子。 和他一起的靺鞨大将惠和瞪大了眼睛道:“必须要杀出去,我们可没有多少粮草。” 延寿呕死,“我自然知道,但现在怎么杀?” 他有点儿责备惠和不知进退,要不是他追着阿史那不放,他们这六万人也不会陷入陷阱中。 整整六万呢,虽然他们号称有十五万的援军,但其实并没有这么多,真正能作战的只有十二万,所以大营那边只剩下六万,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救援。 救援是不可能救援的,因为他们被大晋的两万兵马给堵住了。 皇帝远远的看着,很是欣喜,战果比他想象的还大,战事进行的比他想的还要顺利。 没想到延寿那么怂,竟然没有拼杀出去,而是依山自固,没有粮草,没有后勤供给,那不是在找死吗? 努力往外冲,虽说孤注一掷,有可能伤亡惨重,但他们的人数远胜于大晋,还是有很大几率冲杀出去的。 白善和殷礼回到皇帝身边,也看了一眼,问皇帝,“陛下,可要劝降?” 皇帝赞许的看了一眼白善,“你怎知朕要劝降?” 白善:“天冷了,再耗下去对我们的消耗也很大,他们连冲杀出去的胆气都没有应该很容易劝降。” 皇帝微微颔首,“此事不急,朕刚才看下面有一员白袍小将甚是勇猛,他叫什么?” 殷礼也注意到了,正要派人去问,白善道:“叫薛贵,出自河东薛氏,是北朝河东王之后。” 皇帝挑眉,“倒是名将之后,让他稍作休息就带上一千兵马去杀一杀他们剩余的锐气。” “是。”白善应下后自然有人去传旨,但需要他去写手令和圣旨,嗯,这就是中书省在战场上的作用了。 于是高句丽军就是入夜也不得安宁,薛贵,阿史那和牛刺史等人轮番上阵,你上去杀半个时辰,过一段时间我又去杀半个时辰…… 第1172页 等到第二天早上清点伤亡人数时,延寿几乎要落下泪来。 士兵上来禀报他们随军带的干粮不多,是要突围,还是啥啥时,延寿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正有些迟疑不定,想要组织兵马冲杀出去时,外面便响起震天的叫阵声,不仅下面的士兵,便是延寿听到这些似乎在耳边炸响的声音都忍不住心惊胆颤。 惠和苍白着脸道:“我们的后路被切断了,怎么退?” 延寿不说话。 营帐中默默站着的几个副将忍不住对视一眼,有人便小声的提议道:“将军,不然,我们降了吧。” 大家一起目光炯炯的看着延寿。 连惠和都低声道:“不然就降了吧,大晋的皇帝不杀降军,你看那阿史那,不就是降将吗?” 延寿就似被夹在火上烤一样,左右拿不定主意。 外面,皇帝和赵国公道:“让儿郎们叫得更大声些,午食给他们煮肉汤喝。” 旨意传下去,大家叫得更大声了,围着延寿大军喝喝喝的大叫,声音在峡谷中来回的冲撞,不断的回声,让声音更大起来。 拿着刀枪防守的高句丽军手都发颤起来,惠和拉着延寿去看,悲伤的道:“胆气已破,我们拿什么去战啊。” 延寿脸色苍白,最后闭了闭眼,解开自己的刀下山去了。 大家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同意投降了。 第2699章 大胜 延寿带着三万六千多人投降,到了山脚下,将刀捧着跪下,膝行受降,皇帝接受了他的投降,被围着的后军也在延寿的劝服下投降了。 不投降还能怎么办呢,主将都被抓了呀,不对,是主将带着一半的将士都投降了呀,他们还能硬扛着吗? 赵国公清点了一下战利品,人就不说了,这一战缴获的马匹五万匹,牛五万头,铁甲一万多领,还有大量的兵器。 虽然没有攻城带来的金银珠宝,但这些东西也很贵重,甚至更贵重,因为它们转头就能投入到战场上。 皇帝清点了一下人数,把延寿等一干酋长,又选了不少领头人出来,将近四千人,全都迁移到内地。 剩下的普通士兵瞬间没了首领,皇帝也不为难他们,放他们离开,让他们回平壤去。 士兵们愣了一下,纷纷跪地痛哭,以头顿地,砰砰的谢过皇帝,不少人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再爬起来时就忍不住抱在一起欢呼。 欢呼声传到十几里外的安市城中,敌军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国公看着空地上抱在一起哇哇大叫的士兵,扭头和皇帝道:“陛下大义。” 皇帝道:“让他们从黄城银城一带走,不许过安市城。” 赵国公应下,开始带着士兵们去放人。 敌军太多了,他们现在这里统共就四万多人,敌军的人数比他们还多两倍,全都俘虏是不可能的。 这些人中有貊人、有扶余人,更有汉人,大家同出一脉,总不能坑杀了。 不说皇帝就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他便是能做出来,朝中的大将和大臣也要拦着的。 留下还要费粮食,只能放了。 但怎么放也是有技巧的。 这些人已经打破了胆,没有了马匹,也没有了盔甲和武器,应该不会再入军,哪怕被抓做兵丁,那也好打得很。 赵国公亲自押送着他们到野外,看着他们离开。 高句丽军颤颤巍巍的挤在一起往前走,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大晋军队,很是恐惧,生怕他们说放了他们,却会从后面射箭。 因此他们不敢多看,直接三五成群相互扶持着在荒野上玩命的跑起来。 跑出去老远,他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些晋军还是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并没有追击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老乡便结伴回家去,不想再打仗了,晋军太恐怖了。 为了不再被抓,也怕被认定为逃兵,他们直接绕过城市走,直接从荒野上传过去,有的实在是绕不过去,也不敢多停留,装作盖牟城的流民进去,然后赶紧跑了。 高句丽剩下的城池中瞬间涌现了许多流民。 他们没有吃的会抢夺东西,还会组成土匪山寇,在一些小城市中如蝗虫过境,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留下来。 皇帝站在高山上目视他们走远,扭头和赵国公道:“准备一下,攻下安市城,朕带人去白岩城看一看。” 两边要一起往下推才好。 赵国公应下。 而此时,已经休息了三天的契苾何力缓过劲儿来,收到隔壁战线大获全胜的消息后和薛备道:“将来援的这一万人拿下,我们继续往下。” 满宝就给他装了一丸药,和他道:“感觉快要死的时候吃下一丸,回来我或许能救一救你。” 契苾何力:…… 薛备连忙道:“将军坐镇帐中,让末将为前锋吧。” 契苾何力摇头,“你不行。” 和阿史那一样,契苾何力手底下的兵大多是胡兵,悍得很,薛备和他们还不太熟,他们是不会太听他的话的。 两千骑兵,用得好了如臂使指,用不好,反而是累赘。 契苾何力可不敢拿着他的骑兵去随意祸祸,所以他必须亲自去。 于是契苾何力接了周满的药后便去点兵,和薛备道:“按计划行事,你带着步兵前去埋伏。” 第1173页 等他走了,满宝也便开始收拾东西,点了两个学生和步兵大营一起去前线。 薛备给她找了个好地方搭建医帐,然后就在后方等着伤兵到来。 没办法,那些人之前被契苾何力杀怕了,这三天又一直被骚扰,虽然骚扰杀的人不多,但他们也怂怂的,明明是援军,但三天才敢往这边走二十里。 所以他们距离白岩城还有四十里地,太远了,有些伤兵坚持不到这么远,所以满宝才把医帐往前推的。 满宝坐在营帐中,指挥着分配给她的士兵去打水烧水。 一个士兵跑上来道:“大人,木柴不是很够?” “去找,这不都是林子吗?先去找找,有就拖回来,没有就派人回城中拿,我们必须要热水。” 士兵应下,带着人去找木柴。” 满宝转身,去和苏木一起整理他们带来的药材。 苏木不断的往路口那里探头,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他们听到喊杀声了。 他忍不住问周满,“老师,您怕不怕?” 满宝道:“放心,薛将军他们说了,前头有防线,防线要是破了,我们就跑,给我们的马都是好马,到时候我们只管带着伤兵撤。” 苏木:……可是还是好可怕。 满宝将药材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好,那边喊杀声越发大声了,她也忍不住站到石头上垫脚往那边看,可惜中间有重重的密林,她啥也看不到。 契苾何力正带着人冲杀入阵,然后退走,本想引他们出来,结果这些人估计是之前被杀怕了,并不追他。 没办法,他只能再次返身回去又杀了一波,再退出来时他感觉腰上的伤口裂开了,结果他们还是不上当。 他捂了捂腰,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奶奶的。” 然后吩咐亲兵道:“让薛备分兵绕后,这群孙子胆吓破了,估计不会入瓮。” 既然这样,他们就只能现做一个瓮了。 亲兵应下。 契苾何力歇了歇,转身带着人继续拼杀,不来就不来,老子再杀你一趟就回去包扎,明天再来。 满宝一直到傍晚才接到第一波伤兵,契苾何力和他们一起回来的。 满宝熟练的剪掉他腰上的缝合线,看了看后修补了一下伤口就上止血药。 契苾何力脸有点儿发白,嘴上还骂骂咧咧,骂敌军太怂了,一万人都不敢追他两千人,简直是孬种。 满宝问:“他们会不会是看出你们想请君入瓮呀?” 契苾何力没说话。 满宝就问:“他们会不会撤走啊?” 契苾何力吓了一跳,猛的一下坐起来,扯动了伤口嘶的一下,却顾不上,立即叫来斥候,“去盯着看他们是不是后撤了,主帐还在不在。” “是。” 第2700章 随军 高句丽军悄悄的后撤了,现在的营帐只是障眼法,里面留下的士兵是断后的,主帐连夜拔营偷溜了。 但毕竟是好几千人,动静也不小,有心查探就知道了。 契苾何力听到斥候禀报,躺不住了,立即从木板病床上起来,披上衣服就去点兵。 “他们后撤一定会和薛备撞上。” 薛备绕后了,他们的计划是明天前后夹击一起把他们给包饺子了,薛备在后面斩断他们的后路。 这一次契苾何力不仅带上骑兵,还把剩下的步兵带上了,只给周满留了五百人,他道:“要是有敌军过来,你们就逃回白岩城,不用在此等候。” 医帐不同别的营帐,没必要和敌军拼命。 周满点头应下,目送他们离开。 苏木有些担忧,“老师,不会真的有敌军来吧?” “不会的,”满宝安慰他,“除非他们此举是故意引诱大将军,不然不会来这里抄后路。” 他们现在怕得很,只会远离晋军主帐,又怎么会来这里? 不过夜里交战死的人可能会更多。 满宝皱了皱眉,招手叫来一个总旗,吩咐道:“派人去前面盯着,要是敌军溃败,我们将医帐前移。” 总旗眼睛大亮,立即带人去盯着。 好容易才能出征一次,这可是难得的军功,虽然保护医帐也是功劳,但肯定比不上前线拼杀。 总旗兴冲冲的带着人去了。 满宝就和苏木道:“你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前移医帐。” 苏木愣愣的问道:“那,那这些伤兵呢?” “交给景仲,我会给他拨两百人,其余人带上药材和锅碗瓢盆与我们前移。” 他们需要带的医用物资不少,别的不说,光包扎用的布料就有不少,且不能受污染。 俩人收拾好就开始等着总旗回来。 契苾何力带着大军冲进敌军营中,里面果然只留下了不到两千人,其余营帐都是空的,顿时大怒,带着人就把这些人给剿了,当然,杀太费时间了,冲杀不多久就叫着缴械不杀,然后他们就跪下投降了。 契苾何力坐在马上,盯着人将他们的兵器都收缴了,这才留下一队兵马看着他们,剩下的人带着缴获的马匹继续去追敌军主帐。 总旗好不容易追过来,看到战斗结束了,立即让人打转马头回去找周满,他则留下和留守的将领商量搭建医帐。 医帐转移过来虽然危险,但对将士们来说是好事,留下的将领没多想就答应了。 第1174页 并不用特别搭建,敌军留下的营帐还没冲垮的随便选两顶,把伤兵往那边一放就是医帐了。 满宝骑马带着人转移过来,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伤兵,开始下马和苏木一起处理。 等处理完这些伤兵,前面又有人回来禀报,“大将军追上敌军主帐了,薛将军先遇上了敌军,他们正交战呢。” 满宝问:“黑不隆冬的,他们看得见吗?” “所以将军鸣金收兵了,敌军也暂停攻击,只是受伤的人不少,已经最近扎营。” 满宝就让人收拾各种药箱,骑上马道:“走吧,去看看。” 夜袭什么的只适合扎营的时候,想要夜袭的人知道那里面住着的都是敌人,而且营帐中有火,打起来火光冲天,还是能分辨出人身上的甲衣是哪一边的。 但像这种夜晚转移去追杀却是很容易误伤自己人,尤其另一边还有一队他们的人马,骑兵冲杀起来是从这边到那边,很容易杀着杀着就杀到自己人的。 敌军同样难以分清敌我,所以此时休战才是最好的。 满宝今晚一直在跟军队移动,幸亏他们军医多,要是以前军中只有一二个军医,想都不要想这种待遇。 满宝一脸忧伤的追上前面的军队。 没有营帐,将士们合衣而眠,刀枪抱在胸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坐起来。 周满还没跑到他们前面就觉得汗毛倒立,科科也惊醒过来,警告道:“前面有危险,有弓箭手在对着你们。” 满宝问:“是晋军还是敌军?” 科科郁闷的道:“晋军。” 满宝就扭头对总旗道:“喊话,就说医帐到了。” 总旗也绷紧了脊背,同样感受到了危险,所以马速慢了下来,他冲着前面大声喊道:“前面的兄弟,医帐到了,这是周大人——” 那股危险的气息就淡了一些,他悄悄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扭头和周满道:“大人留在这里不要动。” 他先带着两个人上前,确定前面是他们的军队。 所以晚上行军什么的最讨厌了,伸手都难见五指,好好的留在营帐里,明天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不行吗,大晚上的为什么要逃跑? 高句丽军那边也在暗骂,晋军真是不要命,大晚上的也追他们,他们都撤退了,让他们跑一个晚上怎么了,竟然还两面夹击,不要脸! 总旗过去见了戒备的同袍,火把一照,确认是自己人,他们立即点着火把颠颠的跑过来迎接周满。 一个校尉道:“周大人,好多兄弟都受伤了,有些是不小心被踩的,抢出来的时候伤得不轻,还请您去看看。” 踩踏,最难治了,大多数是内伤,满宝忧愁的皱着眉头,跟着他跑到营中,下马后拎着药箱就过去看伤兵,她问道:“大将军没事吧?” “没事啊。” 是了,一般的校尉都不知道何力受伤的事。 满宝提着药箱过去,伤兵都是躺在地上的,点了几堆火,让他们围着火堆躺着,除此外,大家只能简单的用布给他们包扎一下伤口,因为驻扎在此处,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大家只能从水囊里喝冷水。 好在满宝把锅碗瓢盆都给带着了。 满宝一路走过去,挑出急需处置的伤患,让人抬到最前面那个火堆去。 她看了一圈后道:“让人再生一堆火,去折些枝叶回来铺在地上,夜里冷,伤兵不能受寒。” 她也不介意露天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有营帐的,将就着吧,能不能活也要看运气了。 满宝开始让人架锅准备熬药,问道:“附近有水吗?” 校尉愣愣的摇头,“不知道。” 大晚上的,他们刚打了一场,谁会去找水源呢? 契苾何力听到汇报找过来,闻言道:“派人去找,将斥候找来。” 他们之前对附近勘察过,肯定知道哪里有水,哪里没有水。 第2701章 圣驾 契苾何力乖巧的自己脱了衣服坐在火堆旁,他的伤简单,崩开了嘛,满宝早有准备,很快就给他处理好,然后去处理别的伤兵。 他也不走,就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受伤的士兵因为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满宝也没有很好的办法,他们带的麻沸散不多,只能紧着最要紧的人用。 比如一些比较大的手术,时间长,位置危险,那就必须用麻沸散,不然止不了痛,对方的身体会痉挛,还有可能会生生疼死。 疼痛也会让血加快流出的,那样的情况下,止痛针不能达到理想状态,满宝就只能给他们服用麻沸散。 其他人就只能用针灸止痛。 最难处理的是黑暗中冲杀时摔跤,然后被人踩踏受伤的士兵,很多抬回来的时候还活着,满宝再看时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温热着。 满宝治了三个,有两个直接死于中途,只活下来一个。 她紧紧拢着眉,快速的换了一个药方,让人去熬药,“这是止内脏出血的,先用上。” 但这样的情况下效果可能不会很好。 满宝心情不是很好。 一直忙碌过第二天天光破晓,大家掏出干粮来啃,同时戒备,想要打仗了。 而被围在中间的高句丽军比晋军更憔悴,他们可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而且对面军营竟然能传出药香味。 第1175页 他们的伤兵还躺在地上呢,别说吃药,很多连伤口都没处理。 这种对照对军心是很大的打击。 天黑的时候他们害怕,但天亮了,他们更加害怕。 契苾何力站在大路上往那边看,淡淡的道:“整装,准备作战。” 晋军立即有序的行动起来,在天亮前就努力的啃了身上带的干粮,喝了点儿水就准备好自己的马匹和兵器。 满宝坐在火堆边打瞌睡,她才眯过去不到半个时辰,听到动静便醒过来,她站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对迷迷糊糊一脸迷茫的苏木道:“醒过来吧,一会儿我们就带着伤兵后撤了。” 他们留在这里是累赘。 契苾何力也是这么认为的,周满很重要,两军交战他是不会允许周满和医帐留在这里的,于是派了人将他们送走。 因为交战在即,护送他们离开的人不是很多,又要抬着伤兵,满打满算也就百人左右,倒是伤兵不少。 满宝还要充当护卫带着他们呢。 走了一段路,他们隐约听到地面震动的声音,总旗脸色微变,从马上跳下来后趴在地上听动静。 他立即跳起来,“有大批军马过来了,所有人躲入林中。” 满宝也提起心,问科科,“是敌军还是友军?” 科科:“是皇帝。” 满宝松了一口气,才要说话,科科道:“不过树林里有几样没收录过的植物,宿主要不要进去收录?” 满宝话便咽了下去,在心里问它,“之前不是收录了好些吗,我以为这个地方没见过的物种都收录得差不多了。” “你收录过人参吗?” 满宝眼睛大亮,“里面有人参?” 科科应了一声,在林子里。 满宝于是跟着大家转移到林中,总旗不知道身后来的军队是敌是友,但躲起来总不会有错的。 他们的大军基本都在这里了,白岩城那边只留下一千人驻守,是不可能有这么多军马过来的。 总旗怀疑是高句丽军绕后了,他很害怕,如此一来,大将军他们岂不是被断了后路。 他找来两个比较机灵的士兵,小声道:“一会儿发现要是敌军,你们就从林中赶去和大将军禀报。” “是。” 满宝则是蹲在地上问科科,“东西在哪儿呢?” “还得再往前走一走。” 满宝就往林子深处看了一眼,继续蹲着没动,“那得再等一等,现在时机不对。” 从来了辽东后满宝也没少以挖药的借口到走过路过的林子里挖挖挖,不过因为太忙了,只有在某一地驻扎时才有这个空闲,其余时候基本只能听着科科的叮咚声,然后先记下。 好想班师回朝时留下挖个十几二十天再走呀。 总旗趴在地上听动静,半晌后微微抬头,压低了声音道:“来了。” 于是大家就从林中悄悄抬头,透过草木的缝隙往大路上看,满宝一边看一边问科科,“白善有没有跟来?” “有。” 满宝心中雀跃起来。 总旗也发现了圣驾的旗帜,同样高兴起来,“周大人,是陛下!” 大家一起兴奋的看着周满。 满宝就从地上爬起来,对,她现在官最大,见驾这事儿得她去。 满宝在总旗们的保护下往外去,前锋部队发现他们,刀呀剑呀枪呀弓箭呀一起朝着她,待看清是周满才放下,为首的禁军侍卫打马上前行礼,“周大人!” 随军这么多朝臣,别的人或许不认识,但周满太显眼了,又是唯一的女官,想要不认识她都难。 满宝拱了拱手,问道:“圣驾是来援助契苾将军的?” “是,前锋呢?” 满宝指着前面道:“在前面,应该打起来了,医帐留下是累赘,所以我们要后撤。” 禁军侍卫引着周满去见皇帝。 皇帝和她了解了一下战事的进程,听说昨天晚上契苾何力连夜追击,而高句丽军还碰上了绕后的薛备,双方抹黑打了一场,他便皱了皱眉,问道:“将士们伤亡如何?” 满宝报了一下数据,这还只是契苾何力的伤亡情况,另一边不肯定。 皇帝就叹息了一声,觉得薛备时运不济。 夜晚作战的确比白天作战伤亡要更大一点儿,军队还容易被打散。 本来薛备要是不绕后,或是慢一点儿,让他们撤退离开也没什么,他们并不是非要那些这些敌军的,只要他们不再盯着白岩城就行。 可以说,契苾何力昨晚选择作战是为了保住薛备和他带着的兵马。 不过既然把人拦住了,自然是拿下比较好。 皇帝立即调殷礼前去支援,他也去,不过没打算上战场,而是留在后方观战。 当然,周满也要跟着去了。 于是满宝让人将伤兵送回不远处的医帐,她和苏木又带着药材和东西跟皇帝回去。 有皇帝在,医帐又可以支起来了。 第2702章 圣旨 满宝走到了白善身边。 白善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问道:“昨晚又没睡吗?” 满宝道:“凌晨时睡了半个时辰。” 白善微微皱眉。 满宝上下打量他,问道:“你身上有血腥气。” 白善微微一笑道:“在战场上难免会沾染上,你身上没有吗?” 第1176页 满宝摇头,“不一样的,我虽是医者,但我身上没有那种血腥戾气,你身上有。” 白善这才道:“我上阵杀敌了。” 难怪了。 她好奇的问道:“那你能算军功吗?” 白善就苦恼起来,“也没杀几个人,怕是不能算军功。” 他道:“陛下说我看着太软和了,只擅文,不擅武不行,所以让我上战场历练历练。” 满宝还能说什么呢。 “你一会儿还要上吗?” 白善道:“上吧,陛下让我这段时间都跟着殷大人。” 殷礼要上,他就只能跟着上了。 满宝道:“那你要小心。” 白善颔首,“放心,我穿了甲衣的,而且还有大吉呢,他会保护我的。” 不过上战场的确能让人热血沸腾,白善如今想法也不同之前了,不似以前那样畏惧生死,能躲着危机就躲着危机。 有时候,迎面而上反而能更好的解除危机。 大家听到了冲杀和交战声,殷礼立即点兵出列,带着两千禁军先走了,剩下的两千人则留下拱卫圣驾。 白善和满宝点了点头,也跟着殷礼走了。 皇帝继续往前,大道上马匹和人的尸体,还有受伤的人,显然刚才这里发生了大战,战场已经从这里移到更前面的地方了。 殷礼直接越过这些尸体和伤兵往前去,皇帝他们则开始清扫战场,不仅找出他们大晋的伤兵,也找到了不少高句丽的伤兵。 皇帝看了一眼道:“一并送到医帐去。” 满宝就近忙碌起来,皇帝则带着人继续往前,前面是开阔的荒野了,不,应该是已经收割过的田地和荒野,此时两军正在此作战,皇帝没有上前,但也没有后退,就骑马停在路口看着他们厮杀。 路上遗留的伤兵并不是很多,跑都跑不动的,多半是去了半条命的,被翻出来后,没多久也死了,满宝只暂时救回来了八个,其中有三个还是俘虏。 处理好他们的伤口,满宝拎着药箱就上马,带着麻木的苏木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皇帝。 她打马上前,愣是挤到了皇帝左侧,落后皇帝半步一起看着战场。 皇帝叹惋道:“刚才的地势实在是前后夹击的好地方啊。” 可惜了高句丽军胆子小,竟然连夜跑了,不然契苾何力的这个安排还是很不错的。 满宝道:“陛下何必强求,这是两军交战,人家也不失智。” “但他们依旧会输,”皇帝自信的道:“他们军心不在了。” 这是大忌啊。 皇帝扭头让侍卫下去抬打鼓上来,让人擂鼓助战。 侍卫应声而去。 军鼓有鼓舞士气之用,大晋这边的军鼓一响起来,大家再看圣驾在此,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本来就悍,这一下更是悍勇不畏死。 而高句丽军更是胆寒,本来就被契苾何力吓破了胆,从昨晚到今天一直提心吊胆,他们也不想着去抢回白岩城了,能突围出去就行,结果现在敌军又来了援军,还是大晋的皇帝来了,好绝望啊。 绝望之下,有人掉头就跑,往四面跑去。 连拿着战旗的旗手都忍不住跑,然后被契苾何力的亲兵一把削断了旗杆,旗帜一落,高句丽军瞬间大乱,皇帝见状立即道:“让他们投降。” 观战的两千禁军立即大声喊道:“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正在对战中的契苾何力等人怒喝道:“还不投降吗?” 薛备也带着人慢慢停下,见对方都拿着刀剑犹豫不决,便拿着刀指着他们怒喝,“放下——” 被指的人吓得放下刀,有一个人放下了,身边的人便纷纷跟着放下,于是放下武器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慢慢跪到了地上。 契苾何力立即挥手,让人上前将他们的兵器拿走,开始收拢俘虏。 他调转马头去拜见皇帝。 满宝则是见他们都不打了,于是和皇帝行了一礼,带着人上前,就近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让伤兵过来接受治疗。 契苾何力跑过来见皇帝。 皇帝立即下马扶住他,忧心忡忡的道:“朕听闻你受伤了?” “陛下,臣无大碍。” 才怪呢,契苾何力伤的不轻,加上一直在作战,伤口其实一直没好过,身体自然也不会太好。 皇帝亲自扶着契苾何力去找周满治伤,顺便把刺中契苾何力的人从一群俘虏中找了出来,交给他处置。 不过契苾何力摇了摇头,让人将他和其他俘虏一起放了,他道:“我们各为其主,他杀我天经地义,此时战事已消,既然要放走俘虏,那边一起放走吧。” 晋军不杀俘虏,尤其这还是皇帝亲征,打的是正义的旗号,更不会杀了,在皇帝看来,高句丽内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咳咳,不仅因为高句丽是大晋的藩属国,还因为这片土地本来就属于中原。 把牛马和武器收缴了,甲衣也收缴后便让俘虏回乡去,不仅是晋军对他们的优待,也是使他们失去战斗力的一个好方法。 都到了此处,皇帝干脆在附近的山上结营驻扎下来,等着周满处理伤兵的功法,皇帝的政令和军令一道道的从这里发出,“改白岩城为岩州,盖牟城为盖州,着令拿下安市城、黄城、银城。” 第1177页 白善一一记下,将写好的两道圣旨奉上给皇帝看。 皇帝阅过,就在圣旨上盖章,让人送出去了。 皇帝不打算绕路过去安市城了,他决定就此继续南攻,然后从这边打通道路去安市城,路上的那些村镇全都收服。 契苾何力没意见,让薛备领军去听命,他则是躺着养伤了,周满说了,他的伤口不能再乱蹦跶了,不然容易死人。 第2703章 挖挖 满宝将所有的伤兵都处理好后就颠颠的跑去找白善,“我们去挖花花草草吧。” 白善正忙,皇帝最近正在处理这段时间攻打下来的城池,要改名的改名,还要从朝中挑选官员过来接手城池,更要挑选当地的一些大族老人之类的见面,以示皇帝的恩德,然后把地方的一把手或二把手位置给他们。 这些事情皇帝定下以后都需要他们写圣旨写公文交代下去,有时候皇帝想不起来谁是谁,他们还得替皇帝想起来。 真以为中书舍人是好做的,记性差一点儿的都不能在皇帝面前呆着,不然皇帝一问三不知,他们转天就被撸了。 不过这么忙,白善还是想了想道:“你等我到申时之后。” “那算了,”满宝道:“现在日头短,申时之后最多两个时辰天就全黑了,你把大吉给我吧,我带他去。” 白善:“……你是为了要大吉吧?” 满宝嘿嘿一笑,“我不想带别人去。” 白善就叹气道:“行吧,你去吧,把家里的两个护卫都带上,现在溃散的败军很多,林子里未必就是安全的,里面要是不小心藏着逃兵就不好了。” 满宝点头应下,去找大吉。 于是用过午饭他们就背着药篓进山里去了。 因为知道地方远,满宝骑着马去的。 一开始还能骑马,等进到林子深处,到处都是树枝,他们再骑马就不好了,于是只能下马拴住。 科科指引着她去找,不一会儿就叮咚一声,满宝拿着药锄跟在大吉身后,和科科道:“别扫描太远的地方,要是进去太深,不仅危险,我们也不能出来啊。” 科科不管她,它只管扫描,至于去不去挖,那是满宝的事。 满宝无言以对,只能照着科科的指引去,总算找到了它指定的植物,于是挖。 满宝看了看,不觉得它是药,但是管它呢,先收了。 路上还有那种没见过的参天大树,满宝围着转了一圈,最后借口说树枝似乎有凝神之用,让大吉爬上去给她折了一根树枝。 其实要不是大吉拦着,她可以自己爬上去的。 两个护卫显然是很少跟着周满出来挖东西,一时都不能接受他们家的主母这样的无理取闹。 但大吉面色不变,一脸的习以为常,直接脱了鞋子就爬上树,用刀给她砍了一截枝叶下来。 满宝就很好的收着,东西得来不易,她决定回去后多分成几节,不仅可以给百科馆收录,还能挂到论坛上。 继续往前,满宝就在一片腐叶很厚的地方看到了一片人参。 是真的一片呀。 她第一次见这东西,以前看见的人参都是阴干晒好的,并没有见过生的人参。 满宝小跑着上前,蹲下去看。 她扒拉开地上的枯叶,开始看着这些人参眼睛发亮,问科科:“大不大?” “有两棵大的,其他的都比较小。” 满宝听郑大掌柜说过,人参这东西很难挖,尤其是完整的人参,一不小心须须就断了。 而高丽参只在辽东一带有,中原的参与他们的不太一样。 满宝放下药篓,拿着药锄,郑重的和大吉道:“这东西我们挖的时候要小心,算了,还是我自己挖吧。” 她怕他们挖坏了,这可都是钱呢。 于是满宝拎着锄头就开始吭哧吭哧的挖起来,她第一次挖,所以先找了边上一棵不太大的人参练手,已经小心再小心了,但还是不小心扯断了好几根须须。 满宝在心里总结了一下经验,立即开挖第二根,总算不再挖坏了。 大吉三个人在周满挖出第一根人参时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们竟然找到了这样的好东西,不对,是主母竟然找到了这样的好东西。 两个护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吉也惊讶,但很快就波澜不惊了,他见她挖得辛苦,干脆也拿了锄头道:“我从旁边给你挖吧。” 这样速度快点儿,挖的范围大了,也好起人参。 满宝应下。 满宝足足挖了五根,都是科科给她挑选的还不错的,剩下的就有点儿小了,满宝就没挖。 将土推回去,把坑都给填了,满宝这才拍了拍手,喜滋滋的看着才挖出来排排放在地上的五根人参,其中有两根很大,头不小,身子胖胖的,还分出了四小节,看着就跟人的胳膊腿似的。 大吉在背篓里翻出了一块脏兮兮的布,这本来是打算包药材的根的,他知道满宝有包根回去种植,有时候还要挖些泥土回去的习惯。 “大娘子,用这个包起来吧。” “好。” 满宝小心的将人参放上去,包好以后放在背篓下面,她和三人道:“这事儿你们知道,我知道,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护卫甲愣愣的问道:“那要是少爷问起呢?” 第1178页 满宝无言。 护卫乙拍了他一下道:“大娘子会告诉少爷的。” 护卫甲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满宝收获不少,问科科:“附近还有没收录过的东西吗?” “没有了,最近的在这座山的另一边,从这里过去大概要走两个时辰。” 那算了,现在天都要黑了。 满宝摸了摸背篓,问它,“你现在还没收录人参,是不是没收录前你都能扫描到范围内出现的生人参?” 科科似乎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沉默了一下后道:“是。” 满宝瞬间笑开,笑容灿烂得不行,大吉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笑,“大娘子就这么高兴呀。” 满宝颔首:“很高兴。” “别高兴过头了,”科科道:“你要是迟迟不收录,它失去了活性就收录不了了,但下一株你未必有时间去收录。” 说的好像有道理,满宝迟疑了一下后和它道:“我回去思考思考。” 满宝背着背篓喜滋滋的回营地了,回去时天都快要黑透了,白善站在营地门口等他们,见他们能赶在天黑前回来,大松一口气,立即迎上去,“我给你留了饭菜,你下次得早些出来,天黑以后很危险。” 第2704章 小夫妻 皇帝一直伏案工作,一直到宫人上前点灯他才抬起头来,眼睛适应了一下,他不由的伸手揉了揉眼角。 古忠见状,立即上前柔声道:“陛下劳累了一天,不如出去走一走,天要黑了,您夜里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脑袋有些沉,于是丢下笔起身往外走。 皇帝扭着脖子在营地里走起来,这一段时间一直连续打仗,哪怕是为了将士们的身心健康也该停一段时间了,所以皇帝才选择在这时处理一直积压的事务,也让大家歇几日。 当然,也是因为下面的几座小城池都直接投降了,他们要忙着接手城池,暂时不能再往前推战线。 皇帝绕着营地转了半圈,正要去医帐那边看一看伤兵,就见门口站着个眼熟的人。 天有些黑了,皇帝眼神不太好,于是眯起眼睛,指着那边问道:“那是白善?” 古忠看了一眼后笑道:“陛下好眼力,就是白舍人。” “天都快黑了,他在哪儿干什么?” 皇帝背着手正要上去,就见远处来了四骑,一个更加眼熟的人从马上下来,白善直接迎上去。 皇帝便停下了脚步。 古忠见他一脸便秘的样子,不由笑道:“看来白舍人是在等周大人。” 皇帝嘀咕了两句,“谁还没个娘子呢?” 不过看到周满和她身后的护卫背着背篓,他不由眯起了眼睛,“他们是采药去了?” 古忠声音就低了几度,低头应了一声后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听说营中连止血的药材都没有多少了。” 皇帝本来很好的心情瞬间不好了,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古忠立即不敢说话了,小心退到了一旁。 满宝和白善手拉着手回营帐,她让大吉他们将背篓留下,然后就让他们走了。 官大就是好,军中连参将都是两个人一个营帐呢,能够一人一个营帐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满宝恰巧是一个。 当然了,有白善的时候,白善是和她一块儿住的。 白善让满宝去洗手吃饭,他将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满宝却不愿意,她蹲下,小心翼翼的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包,将饭菜挪到一边放在桌子上。 见她这么郑重,白善忍不住问,“这里面是什么?” 满宝就一层一层的打开,不过也没几层,就那么一块布,她打开后当当当的看向白善,压低声音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白善一愣一愣的点头,“惊喜,意外。” 他摸了摸布上的人参,压低了声音问:“这东西里面还有吗?我下次和你一块儿去挖。” 挖这种东西很让人高兴啊。 满宝纠结起来,小声问他,“陛下要合军打安市城吗?还是依旧分兵南下?” 这属于军事机密,满宝此时并不知道。 白善也压低声音道:“应该要合军,再往下也打不了,安市城杵在那儿,若是不攻破,大军不能南下,分兵下去很容易被断了后路。” “那安市城要打多久?” 白善摇头,“不一定,很多城池的守军都望风而逃了,而安市城易守难攻,那里又是高句丽的重要关口,他们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需要僵持很长的一段时间,那满宝的确有时间漫山遍野的找一找人参之类的珍贵药材。 满宝便道:“那等我们有空就去挖。” 不过她也不敢肯定就一定有,于是问科科,“我要是给你收录了,再问你,你要积分吗?” 科科:“……不要,你快收录吧,这两年你都很少再收录东西了,难得有进项,你还拖延。” 科科无奈的道:“凡是可收录物种,不管是收录过的,还是没收录过的,我都可以给你扫描。” 这总可以了吧? 科科竟然如此体贴,满宝高兴的问它,“最近主系统是不是不盯着你了?” “嗯,我听到一些风声,他们在其他世界也发现了差不多状态的天降陨石,正引诱那个世界的宿主收集,很长的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盯着我们了。 第1179页 满宝越发高兴,就在五根人参中纠结的挑选起来,那两根最粗最壮的肯定不会给百科馆,剩下的三棵…… 满宝仔细的比较了一下,最后拿起来一棵放在一旁,然后在那棵挖断了的人参和比较小的一棵之中犹豫,“你说,这两根我舍去哪一根?” 白善下意识的问,“你要送给陛下?” 满宝立即摇头,小声道:“这事儿陛下不知道,应该不用送他,而且他们攻破了这么多城池,战利品中应该有吧?” 白善惊讶,“难道是给小岳父?” 满宝沉默。 白善眼中忍不住闪过笑意,压低了声音问道:“给小岳父的不应该挑好的吗?你怎么还挑最差的?” 满宝小声道:“不是他用……” 她含糊道:“拿去卖的。” 白善便也对比起来,最后还是指了那根断了须须的道:“这一根吧,虽然断了两根须须,但看着还不错。” 满宝就拿起来放在一旁,然后去整理其他的植株,白善帮着她,俩人正忙活,一个士兵来叫白善,“白舍人,陛下宣你。” 白善便看了一下外面,微微蹙眉,天已经全黑了,他立即起身,和周满道:“你先将东西收起来,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满宝也惊讶,“应该不会拔营吧?” 白善道:“嗯,天黑了,应该不会,但也要做些准备。” 白善去见皇帝。 满宝想了想,干脆将这些东西每样留下一份来,其他的全都一股脑的收录了。 然后她把剩下的人参包好放在科科的空间之中,这才去洗手吃东西。 她拿了一个馒头啃着,直接出门去找人。 契苾何力不在大帐中,听说也被皇帝叫去了,满宝便忧伤的回营帐了,看来真的要拔营了。 果然,白善晚上回来就和满宝道:“明日一早拔营。”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会在此处多停留几日吗?” “刚才有令兵从赵国公那边过来,那边攻城不是很顺利,所以陛下打算合军了,伤兵全都送回白岩城,其他人都要去安市城那边汇合。” 第2705章 缺药 大军汇合在一起。 赵国公在距离安市城二十里外驻扎,倒不是他心大,非得这么近驻扎,而是安市城现在不管怎么骂都紧闭城门不出,他攻城两次,实在是攻不下,那就只能围城了。 满宝跟着皇帝到这里,所有的伤兵都分散在了后方城池中,满宝调配了一下,只留下了两个学生照顾他们,剩下的全都带到身边了。 满宝分到了自己的营帐便先将军医和学生们聚在一起训话,鼓励了他们一番,又和他们交谈了一下当下的烦恼和困境后,便拿出一个布袋子。 她将袋子交给周立如,道:“每人两颗珍珠,不是很多,发下去吧。” 所有人都一怔,收到珍珠后还一愣一愣的,两位军医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弯腰行礼,“谢大人赏赐。” 这可是战利品,难得啊,除非他们也冲进城中翻找东西,不然军医一般很少能分到战利品的。 而往往攻进城的时候他们是最忙的时候,从开始打仗一直到结束,他们军医都是忙碌的,特别是结束之后,所有的伤兵都一股脑的被送过来。 他们怎么可能去和别人抢战利品? 抢的时候他们都不出面,更不要说分的时候了,一般就没他们的份儿。 军医特别高兴,别看只有两颗珍珠,但价值可比他们三四个月的俸禄了。 满宝将东西分了,鼓励他们道:“好好干,等攻进安市城,要是还有战利品,我和人要一些。” 契苾何力看着挺大方的,阿史那将军也大方,不过他太严肃了,自己不拿战利品,也不许手下的士兵拿太多,基本上都是封了上交给皇帝。 嗯,不知道赵国公大方不大方,这一次他可是大总管。 满宝思考着,周立如道:“小姑,我们的药材不多了。” 大家这才想起正事,纷纷道:“老师,当归只有两大包了,止血的药材更是没多少了,现在他们又是攻城,需要的药材只会更多。” 攻城的伤亡大呀。 满宝蹙眉,问道:“你们从附近的城池中买过药材吗?” 几人一起摇头,他们又没钱,这种事一般是军中的后勤负责的,他们只负责上报。 满宝就道:“我知道了,我去和大总管说。” 满宝去找赵国公。 赵国公看见周满,先是下意识的扬起笑脸,然后想到了什么,就要当没看见她转身就走。 满宝连忙追上去,“大总管,赵国公,赵尚书……” 满宝追上人,拦住他道:“您跑什么呀?” 赵国公才看见她一样,笑道:“是周大人啊,我在想事情,一时没留意,您找我有事?” “有事儿,我们的药材还没送来吗?” 赵国公笑容微淡,点头。 满宝蹙眉,也不问过错,直接道:“那您让后勤就近买药材吧。” 赵国公愣了一下后道:“这附近有药材卖?” “我们攻下了这么多城池,里面的药铺肯定有药的。” 赵国公一想也是,笑道:“还请周大人列个单子。” 满宝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拿出厚厚的一折单子给他,“上面的药材都要,有多少买多少,我就不限量了。” 第1180页 赵国公叹息道:“未必会有这么多,很多物资他们退出城池时都带上了。” 粮食、铁器和药材,甚至是盐和茶叶等都属于军用物资,他们在后撤时都带上了,还有不少大户人家和商户闻风而逃,军中这类物资并不多。 满宝道:“能买多少是多少。” 赵国公颔首,笑问:“周大人,你那里还有多少药?” “不够支撑你一次攻城之战,药材再不来,下次你们抬下来的伤兵,我都没药止血了。只能靠扎针和缝合了,但你是知道的,没有药,光靠这种法子止血是不行的。” 赵国公抿了抿嘴后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满宝看着他离开,最后还是挠了挠脑袋,回去将军医和学生都找来,道:“大家进山去挖药材吧,找到什么药材挖什么药材,最紧要的是止血的药材。” 军医叹息,“要是没了止血药材,下次只能用火止血和草木灰止血了。” 军中缺药时就是这么干的。 满宝没有反驳,同意了。 周立如张大了嘴巴,“可是您不是说过用火和草木灰止血后遗症很大吗?” 前者会伤到肌肉筋骨和神经,后者说不定会让伤口恶化。 满宝道:“先紧着当下。” 至少比放着让人一直流血要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于是都不用等白善找时间,满宝直接带着一群学生和军医,以及医帐里听吩咐的士兵们一起进山挖草药去了。 别说,山里的草药还是挺多的,本来嘛,这世上的东西,哪怕是一株很常见的野草都有止血的功效,只不过这个功效有大有小而已。 满宝基本上来者不拒,管它呢,既然看见了先挖了再说。 只不过这种新鲜的药材没有经过处理和炮制,药性是远比不上已经处理过的。 赵国公每天都派不同的人去安市城的城门前叫骂,有时候会让人发起攻城战,消耗他们一波武器和守军后就撤退。 但攻城战素来对攻城的一方不利,己方的伤亡更大。 赵国公打了两次后就不打了,他和皇帝道:“陛下,他们有补给,围城怕是不围上两三月攻不下来。” 皇帝道:“天冷了,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而且后勤跟不上。我们缴获的粮草还能用多久?” 赵国公低声道:“二十天。” 皇帝抿了抿嘴道:“若不能强攻,那就智取。” 他目光深沉的道:“半个月后要是还拿不下,那我们就回撤。” “陛下……” 做这个决定皇帝更心痛,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能在这场战争中投入太多,不能让这场战争对大晋产生过大的影响。 魏知和刘尚书等人已经接连来信劝诫了。 皇帝微微蹙眉,“刘会说,粮草和药材都已经发出,按说他们在半个月前就该到了。” 赵国公也气恼,完全不知道押送的后勤在干什么。 第2706章 往哪儿去 赵国公围安市城的第五天,后勤的粮草和药材总算送来了。 赵国公没有问及他们迟到的缘由,直接砍了押送的后勤官,然后将人挂在了营帐外。 皇帝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但此事一出,所有人都绷紧了皮,尤其是后勤官们。 事情传出,还在路上押运东西的后勤官立即绷紧了皮,想方设法的往前线赶。 或许他们晚到是有理由,但迟到这么久,一定是有自己的私心在,他们不够努力。 说到底,还是脖子上的刀太高了,不够低。 前线谁不是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将士们需要很努力才能活下来,所以,他们要是和前线的将士们一样,自然会想尽办法将东西送到。 后勤迟到这么久,轻点儿说都是延误战机,要不是急用人,赵国公能把他们都砍了。 更不要说其中有些东西还被换了。 倒是太医署的药材没被调换,满宝拿到了药材,立即将之前用的新鲜药材换下,但有些士兵已经熬不住失血过多。 毕竟他们挖出来的药材有限,有些只适合用于外伤,而不适合用于内出血。 满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的肚子胀起来,最后大着肚子吐着血死去,如果有药,她便是不能用药止血,也可以在肚子上开一个小口子,有四成的概率可以开腹止血后救人。 也是因为这个,满宝每次路过大营门口时都努力的不去看挂在上面的人,面无表情的走进大营。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而安市城久攻不下,营帐的氛围不是很好。 阿史那提议道:“陛下,臣愿带一军深入,绕后攻击。” 皇帝摇头,“不行,安市城中至少还有十万军,他们很容易就能切断你们的后路。”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同意分军,他才不要拿着他的将士去消磨他们的人数呢。 皇帝沉思,“不知封良他们到了何处。” 封良此时正在刚打下石城,正在犹豫是往北去安市城,还是往东去大行城。 前者可以和陛下汇合,后者能够更加深入高句丽王国,说不定能直接打到国内城或者平壤去,那样一来才是真正的拿下高句丽。 封良的副将丘将军道:“大总管,往北吧,往东而去太过深入了。” 封良迟疑,可如果往东,一举拿下国内城,那就能灭了高句丽,这可是大功。 第1181页 丘将军想要更稳妥些,和他道:“天气渐冷,安市城和建安城都是大城,高句丽王室肯定会尽全力保这两座城池,陛下要是久攻不下,肯定会后撤的,我们要是往东去,深入高句丽,怕是就出不来了。” 封良垂眸思索。 丘将军继续劝道:“大人,我们的伤兵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这一支队伍是没有后勤的,从进入卑沙城开始,他们就是在以战养战,每攻破一个城池就搜刮粮食和药材,石城的官员提前有了准备,离开前将带不走的粮草和药材全都烧了,宁愿烧了也不留给他们。 封良盯着地图看,半响后道:“绕过建安城去安市城,能有多大的把握?” 丘将军正要说话,封良便摇头道:“路途好我们去国内城差不多,既然他们要死保这两座城,肯定会派出大量的援军,既如此,我们就围魏救赵,将兵马从安市城和建安城中引到国内城来。” “可那样一来我们就被断了后路了。” “只要陛下能快速的攻破安市城,便可长驱而入反包围,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丘将军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封良却道:“富贵险中求,让大家整装,明日朝大行城去,这个地方他们的守军肯定不多,我们不恋战,征集到足够的药材和粮草就走。” 丘将军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封良是大总管,这件事他说了算的。 陛下之所以封封良做平壤道的行军大总管,就是因为他稳重理智,带着大军深入,不会冒进,可他现在到底哪里稳重理智了? 封良道:“去将郑太医请来。” 郑太医胡子拉碴,早没了之前的精神样儿,眼底都是黑的。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封良。 封良对他的态度却不错,沿路攻战,他们的损失不大,自然有高句丽没料到他们走海路进攻的原因,但更有郑太医及一行太医署学生随军的原因,伤兵的死亡率不高,而且轻伤和中度伤害的,很快就又能恢复投入到战场上了。 加上他们沿路俘虏的士兵,够用。 封良问郑太医,“药材还有多少,我们下一城是大行城,进去后就能补充药材了。” 郑太医详细的报了单子,问道:“我们不是要直攻平壤吗?” 封良道:“陛下来信说百济不愿出兵,平壤打下来也没人守,所以我打算往国内城去。” 虽然百济不愿意出兵,但新罗出了一部分兵马,此时正从东往平壤打,也能牵制一部分兵力。 高句丽国内此时是一片凄风苦雨,他们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五王子都已经来信说大晋露出口风愿意和谈,为什么转身就向他们出兵? 接连丢城和失去土地,高氏王族也很愤怒,然后忍不住先互相指责起来,“我早就说过,不要招惹大晋,不要招惹大晋,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听?” “这一场战事是大晋先挑起的,大王,您怎么能怪我们?” “要不是你们发兵攻打营州,此事怎么会起?” “因为新罗挑拨,大晋早对我们不满,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们倒是先下手了,但现在哪里强了?” “王上,派人去求和吧。” “还得派兵守住安市城,辽东城已经被破,安市城再被破,我们再没有能抵挡住他们的城池了。” “还有一支军队游荡在我们高句丽王国呢,此时不知到了何处,必须将他们剿灭,不然大都危矣。” 唉,好忧伤,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非得去招惹大晋? 皇帝也在看着舆图沉思,“不知封良是会来安市城,还是继续北去国内城,或是南下平壤。” 隔着那么大一片敌区和海洋就是不好,信息很难传送啊。 殷礼和封良熟悉些,毕竟俩人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打交道,算得上朋友,他略一思索便道:“封尚书可能会往国内城去。” 皇帝挑眉,盯着国内城看。 第2707章 一起呀 要是国内城的话…… 皇帝点了点桌子,道:“继续围着安市城,想想其他的办法攻进城中去。” 封良要是真的去了国内城,那他们只要攻破安市城,下面就没有什么城池能挡住他们南下的脚步了,他不打算绕西打建安城,直接去打国内城和平壤,到时候建安城孤立无援,存在和不存在还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大家开始每天坐在安市城的对面沉思要怎么攻破它呢? 满宝不管他们,每天看一下伤兵的情况,然后去看一下药房里的药,确认没事后转身就要去挖药。 白二郎跟在她后面不解的道:“之前没药,这都有药了,你怎么还挖?” 满宝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假公济私,直接道:“下一批药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呢,多挖一点儿,有备无患嘛。” 白二郎道:“你先前说缺少蝎子这些东西,你该不会去抓蝎子吧?” 满宝:“……先不说这里有没有蝎子,就是有,现在天冷了,让我上哪儿抓去?” 满宝脚步一顿,扭头问他,“你要不要去?” 白二郎迟疑,“我是很想去的,但最近陛下正召集大家思考攻城良策……” 第1182页 满宝:“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二郎:“……我偶尔会被叫去问话。” 其实就是旁听,皇帝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主意,就杵着那儿听听将军们怎么讨论就行。 满宝便转身走,“行吧,我自己去。” 白二郎跟在她后面念叨:“山里好玩吗?我听人说高句丽的山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什么人参啊,灵芝啊,好多的。” 满宝略微有些心虚,道:“没有很多,要是真有这么多,大家挖人参灵芝也发财了。” 白二郎怀疑的看着她,“没有很多,那就是有很少的了,你挖到过?” 满宝嘘了一声道:“你小声点儿,回头你来我营帐,我可以给你看一眼。” 白二郎眼睛微亮,压低了声音道:“我也去挖,你带上我吧。” “你不是说陛下会召见你吗?” “没事儿,我不是给你管药房吗?跟着你去挖药材是正常的。” 满宝觉得有理,于是俩人带上自家的护卫就悄悄的跑了,让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来找他们的白善扑了一个空,怎么都找不到人了。 等到了林中,满宝才想起来这一次有外人,她不住眼的去看白二郎的两个侍卫。 白二郎也朝后看了一眼,小声的和她道:“这是公主给我的,陛下和他们说了,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在营中还好,只要出了大营,他们就要一直跟着,我怎么都甩不脱。” 满宝悄声问,“他们会不会和陛下告密?” “不会,”白二郎道:“我和他们说,他们不会告密的,不过这事儿瞒不住明达。” 满宝颔首,“没事儿,明达可以知道。” 两个侍卫:……声音虽然很小,但他们还是听到了。 有科科指路,满宝的眼睛也厉害,许多的药材只要看见了就不会放过。 白二郎跟着挖了不少,但他的兴趣不在此处,他就想挖人参和灵芝。 灵芝是没有的,但人参还真有。 尤其是这种人迹罕至的森林,里面有不少的好东西。 白二郎跟着满宝抱着一棵树滑到地下的小山谷里,找到了一丛人参。 他咽了咽口水,冲周满竖起大拇指,“你可真厉害,本地人都没发现这里,你竟然发现了。” 满宝很谦虚的道:“还好,还好啦。” 大吉和四个护卫紧张的看着四周,将附近翻了翻,确认没有太大的危险后才守在他们身边。 不过一个侍卫翻出了几小堆的粪便,大吉上去看了看,闻了闻后道:“得快点儿,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这是熊的粪便。” 侍卫道:“我们进来太深了。” 满宝一听,立即问了科科哪根人参最大,然后就瞄着挖,还让白二郎挖另外一根。 “不过也不用很怕,大军驻扎在山外,许多动物都往更深处跑去了。” 没办法,即便有粮草,大家还是饿啊,缺肉吃! 所以不围城的将士,比较自由的,就会忍不住去附近的山林里打些野味儿,加上大军驻扎在外面,人多了,人味儿就重,动物自然也就跑了。 侍卫捏碎了粪便,道:“很久了,至少有七天,这附近也没新鲜的,看来已经走了。” 但是满宝的速度还是不慢,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哐哐的往下挖,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根完整的人参。 她开心不已,然后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满头是汗,一边挖一边擦汗,满宝就指点他,“再往旁边一点儿,挖深一些再延伸过来。” 满宝去挖下一根,大吉也上前动手,其他侍卫和护卫见状,也有些跃跃欲试,但主子不开口,他们不敢动手。 满宝想着这次的地方不巧,万一真的遇到熊瞎子就糟了,他们肯定打不过它,所以招手道:“这一根,那一根,还有这一根不错,你们挖了吧,算你们的,你们自己分。” 大家一听,眼睛一亮,立即上前。 满宝继续挖另一根。 等大家都挖了,剩下的小人参,满宝打算留着。 侍卫想全刨了,他道:“这东西留着我们将来也不能过来挖了。” 满宝道:“我们挖不到,但还有别人呢,这是天地给当地人的馈赠,我们挖了好的,总要把种子给人家留下。” 她道:“而且这么小的人参也没多少药性,卖不出几个钱。” 大家这才放过,赶紧往上爬。 大吉和一个侍卫先上去,然后将绳子绑在树上丢下去,他们抓着绳子往上爬。 爬出山谷,满宝回头看了一眼,叹息一声道:“看这山谷土地肥沃,草木茂盛,肯定还有不少的药材。” 白二郎扯了她就走,“快走吧,都挖了人参了,万一熊瞎子真的回来怎么办?书上不是说,天材地宝旁边都有守护神兽吗?这个熊说不定就是人参的守护神兽。” 满宝:“你看杂书入魔了吧,熊不吃人参,它怎么会守护人参?而且它也不是神兽。” “不过熊生活在这里,你说这里会不会有蚂蚁窝或者蜂蜜?” 大吉不管他们怎么唧唧咋咋,一手拽着一个就赶紧走,俩人也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跑了有两刻钟,一行人才慢下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第2708章 麻痹 皇帝正带着一帮将臣站在一个坡上看着远处的城池,边上就是大营门口。 第1183页 满宝他们欢快的从林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皇帝,于是转身就要绕过这些禁军侍卫回大营去。 分散站在四处的禁军侍卫迎面和周满对上,彼此对视一眼,周满拉着白二郎转身就走,侍卫则是迟疑了一下就转身去找殷礼禀报。 殷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背着背篓溜回大营的背影,收回了目光,只当没看见。 皇帝看着远处的城池叹息,问众人,“众卿可有好办法?” 赵国公黑着脸道:“现在守护安市城的是高氏的二王子,倒是个稳重之人。” 就是太稳了,每天他们都派人去城门口骂战,不仅人身攻击,还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但他特别能忍,里面的将领也超能忍,就是不应战。 真要攻城也不是不可以,但牺牲会很大,安市城易守难攻,里面的守军数量又远大于他们,对他们很不利。 其他的方法,大家想过包括但不限于,绕后偷袭,用金银财宝挑拨离间,甚至连挖个地道过去的事儿他们都想过了。 但是提出来后就被他们自己否决了。 白善迟疑道:“流民可能从其他城门入城?” 皇帝目光微闪,看向殷礼。 殷礼垂眸想了想后道:“臣会去安排。” 皇帝便点了点头,和赵国公道:“明日强攻,攻两日,实在攻不破我们就撤退。” 皇帝目光幽深的看着远处的城池,他们可以暂时离开。 满宝和白二郎对此一无所知,回到营帐就把人参拿出来看,忍不住相视嘿嘿一笑。 白二郎只是深沉且着迷的看了它许久,然后就递给周满,“这东西我不会处理,还是得交给你。” 满宝接过,和他道:“放心,我一定给你处理好了。” 皇帝背着手回大营,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对了,驸马呢?” 今儿这么重要的会议他怎么没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一起看向白善。 白善:…… 他低头回道:“白驸马进山挖草药去了。” 皇帝问道:“现在医帐还缺药材?” 赵国公一凛,盯着白善看。 白善笑道:“有备无患罢了,这几天不忙,白驸马和周大人便时常进山挖点儿草药,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皇帝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头问赵国公,“后勤那边查了吗?” 他道:“之前是抽不出手来,现在既然要等,那就应该查一查,好心中有数。” 赵国公立即道:“已经收押了几个人,臣正让人审问。” 皇帝就问:“要不要殷卿去帮忙?” 赵国公谢绝了,这是兵部的事,他并不想殷礼插手。 殷礼也不想插手,他很忙的好不好。 不仅要保护皇帝,此时还要挑选细作送往安市城。 要做细作,首要就是忠心,然后才是附和本地的脸孔,语言和习惯等,杀人的本事反倒是最末的要求了。 殷礼开始在全军中挑选起来,赵国公则处理之前的后勤事故去了,刘焕忍不住跑来找他们诉苦,“我现在睡觉都不安生,就怕躺着躺着被拖出去问罪了。” 白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不是工部给的军备吗?” “是呀,但我边上住的都是后勤官呀,这几日他们出去了就不回来,要么就是被人拖着回来的。” 满宝闻言微微皱眉,“此时问罪反而让军心不稳,陛下和赵国公为何此时问罪?” 没见她的药材迟了这么久,她也只是先记下,没有当场发作吗? 白善却若有所思起来,“可能要班师回朝了吧。” 满宝瞪眼,“这么快?还有最后一批药材没送来呢,有物资,为什么要撤退?” 白二郎和刘焕也看向白善。 白善轻咳一声,不在意的道:“天冷了,安市城久攻不下,陛下肯定要为将士们着想。” 白二郎:“也没有久攻不下吧,这才围了八天呢,围城之战,打上一两个月都是正常的吧?’ 刘焕:“就是,工部那边来了公文,户部让他们准备了一批新的厚衣都在路上了,加上攻城的战利品,我们暂时不缺厚衣啊。” 白善道:“我们听陛下的就好。” 然后过了两天,皇帝还真下令撤退了。 满宝吃惊不已,但她此时顾不得去表示反对,因为医帐的伤兵有点儿多。 赵国公连续两天强攻,受伤的士兵有点儿多,今天强攻后送回来的伤兵她还没处理好呢。 等她终于处理好伤兵,营帐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撤退了。 满宝一愣一愣的,“还真撤退呀。” 白善颔首,和她道:“可能要班师回朝了。” 满宝抿嘴,“这不是虎头蛇尾吗?” 白善伸手摸了摸她的眉头,轻笑道:“陛下自有打算,你别烦扰。” 满宝见他一点儿不忧愁的样子,怔了一下后若有所思起来。 他们这次出来的时间不长,虽然现在天气冷了,但其实这一路攻城还算顺利,物资并没有消耗完,御驾亲征一次的准备可不少,皇帝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别说他不甘心,朝臣也不会甘心的,所以…… 满宝转身收拾行李,“行吧,回就回了。” 大营中的士兵也很惊讶,然后因为连日来的攻城不利士气有些低落。 第1184页 赵国公什么都没说,第二日便以后路为前路,留下断后防守的人就全军拔营离开。 安市城中的高句丽军看见,立即高兴的跑去告诉高二王子。 二王子略一思索就道:“说不定是对方的诱敌之策,我们继续固守城池,不要出去。” 皇帝退到了辽东城,开始处理后续事务,比如挑挑拣拣把附近城池的一些人家挑出来,下令使他们搬迁到内地,或是中原一带,或是江南一带,反正就是要离开这里。 同时发布诏令,安抚攻下的城池百姓,并且调派镇守地方的将领,在辽东城设立辽城州都督府,管理附近几座城池的军事和政务。 政令一条一条的传出,而且开始有士兵在通往安市城的路上设立关卡和瞭望台,似乎打算和高句丽以此分界而治。 安市城里的高二王子也迟疑了,“难道他们真的要走了?” 第2709章 耐心 “王子,要不要乘胜追击?” 高二王子:“……何来的胜?” 守城胜利也是胜利啊,诸将心中腹诽。 “他们把关卡设到了安市城外二十里的位置,如此一来,我们安市城将来还怎么生活?二王子,说什么也要把安市城辖下的地方给抢回来。” 安市城是一座大城,往外八十里的地方都属于郭县的位置,晋军把关卡设在二十里外的地方,直接占去了安市城北郊一大半的地盘,大大缩减了他们将来的生存空间。 高二王子迟疑不决,并不太想此时出兵,“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已经发了诏书,应该不会是陷阱吧?” 但高二王子坚持,面向西边和北边的城门还是没开。 但他们悄悄派了斥候出去,“盯着他们的营帐,看是否有兵马出营的迹象,能通往我们这边的道路都要仔细查看。” “是。” 满宝端着簸箕,将它放在架子上,简单的翻了翻药草,扭头看见白善急匆匆的带着人骑马走过,俩人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他便往城主府去了。 此时皇帝和几位将臣住在那里面,满宝则和医帐的人住在边上的房屋里。 她拍了拍手,转身回屋,屋中的学生们正在做药丸和药粉。 看见周满进来,有个学生就忍不住嘀咕道:“老师,我们都要班师回朝了,为何还要做药丸和药粉?” 还有止血的药包,他们昨天就开始做,已经做了好多了。 满宝道:“这些药材都是为了作战买的,用的是军费,即便东征结束,这些药也是要留在军中的。军中的大夫少,交给他们处理不知要到何时,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做,你们就多做一些,回头用不上分给各军,他们还能直接分给受伤的士兵。” 大家只能继续低头做药。 满宝继续翻检这段时间他们挖的药材,清理干净后就放在簸箕上拿出去晒。 有些药材晾晒过后还需要炮制,工序也不少的。 满宝将簸箕端出去放在架子上,住在他们隔壁的白二郎就晃过来,抓了一手药材,无意识的给它们翻了一下身,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有点儿怪。” 满宝瞥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 白二郎也就不摸她的药材了,只是继续小声道:“真的,你不觉得最近白善忙的有些过分吗?” 他邀请他一起上街去玩儿,逛一逛辽东城,哦,现在是辽州城了,他都没答应去,还让他最近没事儿少出去晃荡。 按照他对白善的了解,每到一个地方,说什么也要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光和风俗人情才是。 白二郎瞥了一眼周满,“你还能找借口说是要做药,他连借口都没找,直接就说忙,但到底忙什么呢?” 满宝道:“忙着处理后续啊,你没看最近他们正在统计要迁移的名单吗?” 白二郎道:“我问过了,此事是方舍人负责的。” “而且,”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发现大帐那边的士兵少了,连阿史那将军和薛将军都不在营帐中。” 他们六万的士兵呢,当然不可能全都进城,大军主要驻扎在城外,满宝还得委派军医和学生轮流去大帐中值守,不仅是照顾伤兵,偶尔有士兵有个头疼脑热了也得抓药。 满宝看着他,“你没事儿去大帐那边干什么?” 白二郎:“……我管着太医署的药房啊,我去催军中后勤官赶紧把下一批药材运送来。” 白二郎催习惯了,之前这一批药材迟迟不来,他一天跑两趟后勤,现在药材到了,即便要班师回朝了,他也习惯过去晃一下,顺便提醒一下后勤官,就算他们班师回朝了,该他们的药材还是得运过来,怎么处理是太医署的事不是? 这一来二去就发现营中的帐篷似乎有些空。 有些帐篷里没住够人,本来一个帐篷要住二十人的,现在只住十人,有的干脆就是空着,他走过时,根本没有那种很大的味儿,撩开一看,里面是空的,连被子都没有,根本没有人住过。 白二郎盯着淡定的周满看,“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瞒着我?” 满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有些事儿是要靠自己领悟的,只可意会,而不可相传。” 白二郎质疑道:“你和白善也是意会,没有相传吗?” 满宝道:“从大军回到辽东城开始,我们就不住在一起了,通过就说过两句话,‘注意休息。’‘你也是,小心一些。’” 第1185页 “你说,我们怎么相传呢?” 白二郎就同情的看着她道:“这样一比,我和白善说的话比你还多呢。” 毕竟,最近皇帝也喜欢拎着他去听政,就站在白善边上,总能说得上几句话。 从和周满的这场谈话中,白二郎确定了自己猜测,这场东征只怕还没结束,于是叮嘱她道:“你一定要收好我们的人参啊。” 满宝不在意的挥手,“放心了,我会收好的。” 人参现在就放在科科的空间里,偶尔拿出来晾,人参是要阴干的,这事儿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 满宝将药材翻好,偶尔也会思索,中途离开的兵马此时在哪儿呢? 他们此时躲在林子里呢,斥候小心的从外面绕回来,和坐在地上的将军禀报道:“只开了小城门放出来几个斥候,卑职不敢很靠近,躲在树上看到的,他们往辽东城的方向去了。” 阿史那将军道:“他们肯定是去打探大帐的情况,继续呆着,小心一些,不要露了行迹。” 一群胡人啪的一下拍死一只小虫子,叹息道:“将军,我们是马背上的英雄,得在这林子里呆多久呀?” “静等音讯,”阿史那将军瞥了他们一眼道:“把皮给我绷紧一点儿,现在吃些苦,总比强攻城门的好,以为攻城梯那么好爬?” 爬攻城梯的,十个人里能死六个人,还有三个重伤,能爬上城墙的只有那么一个,而那么一个人里活下来的几率也只有两成,他们作用是牵制住城墙上的兵力,让下面的人撞开城门。 他们立即不敢说话了,他们可不想去爬攻城梯。 第2710章 被劝服 而此时,绕了老大一圈,赶了四天路,总算是混进一些溃败的散兵和因为战争而流亡的流民中的晋军们终于面黄肌瘦的跟着人进了安市城。 他们是真的面黄肌瘦,真的饿啊,看见摊位上的馒头和面条,恨不得冲上去就抓了吃。 殷礼特意挑选的身材比较矮小,又比较瘦弱的士兵,没办法,要装作流民,首先你得饿。 所以殷礼只给他们准备了很少的干粮。 不过却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钱,有铜钱,也有珍珠和金子。 这些是他们饱餐一顿的资本,前提是他们得顺利混进城中,而且东西还不被发现。 好在他们特意绕了过来,长得跟本地人差不多,又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饿了好几天的,眼睛里看着吃的都冒着绿光了。 不过守城门的士兵还是仔细的查问他们的来历,他们来前都背好了,分了好几拨人进去,三五成群做老乡,加上路上乱七八糟认的本地“老乡”,大家胡乱帮忙作证,就是没有户籍也被放进去了。 然后一进去,里面就有人在挑选,长得还可以的,只要不是特别瘦弱的,直接就被招募为士兵了,由不得他们不答应,挣扎的,直接绳子一锁就拖走。 才进城的壮士们:…… 有些人见状,转身就要溜出城去,然后被抓了过来,为首的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掌,直接一巴掌打过去,用高句丽语大骂道:“你是逃兵!” “不是,我不是,是败仗了,大家都散了,耨萨投降了啊。” 一旁跟着流民们一起蹲在地上的吕耕,眼珠子转了转,就听那守城官道:“一日是我高句丽的兵,那就一辈子都是,带回去,重新编入伍。” 吕耕就啪叽一声跪在了地上,还将身边几个兄弟一块儿给带到了地上,见守城官的视线过来,他就连连磕头道:“愿意效忠新的耨萨。” 守城官就知道他也是逃兵,呸,是溃散的败军,于是一起挥手带走了。 吕耕和几个人便被当散兵一起拽走了。 蹲在后面的其他晋军:…… 守城官挑挑拣拣的选了不少人,一并拉到军营里做最低等的士兵,其他人则放入城中。 大家顺着人群进入城中,小心的凑在一起道:“吕耕在干什么?” “别抱怨了,吕耕是自己进去的,但我们还有五个是被挑选进去的,他臂膀上的肉结实,就算不主动也会被拖进去的,他高句丽语学说的还行,希望别被人听出来吧。” “那我们上哪儿去?” “能上哪儿,随便走走,先找个巷子趴着,看看这城里的东西是怎么卖的,先填肚子。” 混进来的人并不多,人多了就显眼,显眼就容易出事。 所以殷礼统共就选了二十五个人,五人为一组,一共五组。 他们大多数人之前都不认识,还是被选出来时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因为同路过来,勉强熟悉了一点儿。 但他们在路上就分开走了,若无必要,基本上不做交流。 他们在路上认识了不少流民,但一进城,他们就分散开来,不再和那些流民凑在一起。 他们得想办法摸到西城门去,还得弄到些武器才行…… 山林里的伏兵们继续趴着不动,而辽东城里的皇帝已经开始让人拔营,分了一批人离开。 斥候跑回去告诉高二王子,“他们撤往营州,听说要从营州回去了。” “大晋的皇帝呢?” “没动。” “二王子,大晋的皇帝肯定要等打下的城池安稳以后才走,现在他们的瞭望台都快要建好了。” 第1186页 斥候也道:“王子,卑职回来时听到山中才采石的声音,他们似乎是想用石头封住道路,以后不许我们再过去。” “欺人太甚!这岂不是真的要做成边界了?” 关卡和瞭望台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很害怕啦,他们建,那他们就毁便是,说到底那边许多百姓也是自己人,到时候一联合,自然有办法把地盘抢回来,可断绝了来往就不一样了。” 斥候还道:“卑职在辽东城外的茶棚里听人说,大晋的皇帝要将这里的人移走一半,所有的官员都在列,然后再从内地移一部人过来……” 高二王子脸色微变,终于焦躁起来,要是让他们把人移走了,再移陌生的人过来,那辽东城就真的不是高句丽的辽东城了。 他忍不住站起来转圈。 左右两边的将军焦急的道:“二王子,不能再等了,要是现在不把地盘抢回来,那我们就失去了民心,等他们把人移走,我们再抢回来地盘也守不住了。” “难道现在抢回来就能守住吗?” “情况再坏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坏的,”一位耨萨道:“守不住,大不了我们退回来继续坚守安市城,至少坏了他们的关卡和瞭望台,到时候再鼓噪辖下百姓,他们要是愿意跟着我们反大晋,便是不能将地方再抢回来,也足够他们头疼的了。” “不错,绝对不能让大晋这样顺利的接手辽东城,二王子,这一趟,大晋可是打了我们不少的城池啊。” 想想就心痛啊。 高二王子紧了紧拳头,冷着脸道:“好,那我们出兵!” 说的是豪情万丈,然而他只愿意出兵两千去试探。 众将军:…… 安市城加上过来的援军有十万守军,好歹大方点儿,最少给个一万吧? 高二王子却不乐意,他道:“我总觉得大晋皇帝不会这么快退走,这两千便稍做试探。” 大家拗不过他,只能答应。 于是高二王子点了两千兵马,让人去破坏关卡和瞭望台,顺便把安市城往西四十里都清理出来,把这一片土地收回。 两千人,其中只有五百是骑兵,另外一千五的士兵扛着刀或者长枪跟在后面跑。 在山林里啃干粮啃到脸发黄的阿史那隐隐听到了马蹄声和许多人跑动的声音。 斥候已经连忙钻进来禀报,“将军,他们出兵了。” 阿史那将军精神一振,问道:“多少人?” “不多,似乎就两千人左右,骑兵五百,十骑一排,整整五十排。” 至于跟在后面的步兵,他就粗略一算,不过以他的眼力,应该八九不离十。 阿史那将军就道:“很好,将所有人拿下,告诉薛将军准备,派兵回主帐禀报,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的。” “是。” 第2711章 伏击 阿史那将军一直等着他们一路毁了关卡,一路撵着他们的守军出到三十里的位置才动手,同时派出了两支小骑兵,“去抓了他们的斥候,抓不住就杀了。” 又派了一小队人去守着路口,“绝对不许他们的斥候在我们之前回去。” “是。” 阿史那将军这才带着缩在山林里的人出击,直接将这两千人给拦在了里面。 远远跟着军队,想要看他们战况的高句丽斥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猛的一下从马上下来,压着马趴下,等阿史那他们的队伍全都过去,直接咬上了他们的军队的屁股时,两个斥候咬了咬牙,立即上马打转马头要回去告诉二王子,结果才出来就被人拦住了。 他们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后面,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出来几骑,直直的拦住他们的退路…… 阿史那将军一行人都憋坏了,他们整整在林子里窝了四天。 说真的,是真的很不舒服,吃的不好,水也不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不能生火,夜里还冷,只能三个人挤一床被子,就连生病了都只能吃医帐给的药丸,还是用的冷水服用…… 再窝两天,他们也窝不住了,准备的食水要用完了…… 所以这会儿他们就跟被关了半年的疯狗一样,一冲出来就兴奋的嗷嗷叫,直接插入敌军,从他们的身后杀进去…… 他们的身后是步兵呀,根本来不及回身防守,而走在最前面的骑兵要过来支援时又被一千多个步兵拦住步伐,救援不及,队伍瞬间溃败。 他们才交上手啊。 高句丽的领军小将心痛到无以复加,大叫着让步兵朝两边撤退,进入林子里去。 骑兵也是在开阔地带离开的,进入林中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但这会儿大家都慌了,加上到处是喊杀声和通呼声,谁还有余力去听他说话呢? 溃军败如山倒,就算他们有五百骑兵,等双方交上手时,他们的气势也远落于对方,加上胡兵死来勇猛,阿史那将军在日落之前就控制住了局势。 他带着人围拢,尽量控制住他们,最后只零星跑了十几个,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此时跪在地上投降的。 “将军,跑了的要不要追?” 阿史那将军摇头,“我们没这么多兵力去追,让人去守住路口,不许他们往安市城方向去就行,至少在我们到安市城前不行。” “是。” 总旗便带着一队人马走了。 第1187页 阿史那将军一挥手,让败军们将身上的盔甲全都脱了,有的没有盔甲,那就脱衣服。 薛贵领着一队兵马从辽东城中疾驰而来,阿史那将军看见他便挥手道:“这些是败军,你押送回去吧。” 薛贵愣了一下后道:“请将军让末将一同攻城,末将原位前锋。” 阿史那将军微微蹙眉道:“这些人不能放任不管,大军未至,他们要是跑回安市城,我们将前功尽弃。” “大将军,他们的马匹都被收缴,速度再快也没有我们快,而且我们可以画地为牢,末将看他们都吓破了胆,便是不留人,怕是也没人敢逃。” 阿史那沉思。 薛贵跪下道:“末将愿为前锋,请将军成全。” 阿史那将军便点了点头,“好吧。” 他看了一下时间,和他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去将他们编成旗,让他们互为监督。” “是。” 阿史那将军把他们百户及以上的军官全杀了,高句丽兵吓得脸色发白,深深的低着头。 薛贵上前道:“这些人不服上国管教,死不足惜,尔等与他们不一样,陛下隆恩,大将军也仁慈,准许你们去往辽东城献降,为以示对你们的信任,我们不会派兵押送你们,由着你们自己过去。” 他道:“现在,你们重新分旗,十人为一小旗,十小旗为一总旗,互相监督,今晚你们可以在此休息一夜,天亮之后才可以启程往辽东城去,谁若是中途逃了,小旗连坐,总旗连坐,举者有功。” 薛贵一再强调道:“记住,今夜谁也不准离开,否则全都做逃兵处置,明日天亮之后才可以启程。记住了吗?” 众人心惊胆战的应下了,然后开始分小旗和总旗,薛贵带着人指定了小旗和总旗人选,还装模作样的拿着笔将人的名字记下。 阿史那将军只看了一会儿便转过身去不管了,让手下的人在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驻扎。 天色渐暗,慢慢黑了下来,大家就借着夜色和树木的掩映开始换上高句丽军的衣服。 阿史那将军吩咐道:“让人把布条扎好,先收在袖子里,开始动手时再露出来,可别先露了行迹。” “是。”副将看了那边一眼,小声道:“将军,真让他们跟着我们一起?” 阿史那将军微微颔首,道:“这个薛贵很是勇猛,他既愿为前锋,那就用他。” 阿史那将军只带了一千人,而薛贵带来了两千骑兵,他是皇帝收到消息后立即派出的前锋,而大军落在后面。 他们的速度要慢一些,不仅因为他们人数更多,还因为有步兵,他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安排,但到这里所花费的时间一定不短。 辽东城距离安市城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还是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才在天黑前到的。 大军,就是立刻开拔,估计也要快天亮才能到。 阿史那将军也在计算着时间,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他们应该后半夜能到。 但他们肯定等不到后半夜,高二王子只让他们推进四十里,就算路上遭遇敌袭,半夜也该回去到了,不然,他们一定会怀疑的。 阿史那将军心脏跳得有些快,有些兴奋和激动,所以他们要是可以敲开城门,最少得坚持两个时辰援军才可能来到。 阿史那瞥了薛贵一眼,这也是他同意薛贵为前锋,并且不留一人看守俘虏,直接画地为牢的原因。 阿史那想的不错,皇帝在收到斥候来报后便立即派出薛贵带着两千骑兵去援,然后又立即召集大家讨论。 最后让契苾何力带着两万人先行,他们则带着辎重和剩下的人押后。 契苾何力要求医帐分出一部分来与他随行,皇帝便直接让周满跟着了。 第2712章 突袭一 满宝想了想,挑了十个手脚快,力气大的学生跟着,嗯,男生四个,女生六个。 其余人等则留给了卢太医。 大军急行军,满宝骑马,十个学生则挤在两辆装粮草和药材的车上。 满宝见他们这么难受,就骑马跟在边上哒哒的走,一边走还一边数落他们,“在学里的时候我就让你们学骑术,结果你们谁放在心上了?这下知道辛苦了吧,你们要是骑术好,我便能和人要几匹马给你们骑了。” 文天冬等人尴尬不已,他自认还会骑马的,但上次跟着大军奔波,因为周边的马跑得快了点儿,它有些受惊,便撒开腿往前冲了,吓得他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后来军中就不再给医帐配马了。 文天冬的骑术还算好的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其他人了,所以医帐的配马权直接被剥夺,满宝还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不过他们是技术人员,虽然周满偶尔让他们拎着药箱跟着大军跑,但真碰上急行军和移帐时,他们还是有车坐的,比撒开两条腿跑,还不能跑乱的士兵们强。 满宝骑马跑在边上,除了觉得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儿冷之外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她和他们道:“等回京城,你们要增加骑术课的数量,两旬至少三节课,考试标准也要提高。” 众人,包括周立如在内都忍不住哀叹一声,感觉时间好不够用啊。 满宝瞪了周立如一眼,去西域的时候她学的骑术也是半吊子,马速度一快就控制不住了。 满宝踢了一下马肚子,让马跑到了前面去,不再只盯着他们。 第1188页 他们午后出发,一路急行,傍晚只停下休息了下吃干粮,然后就继续。 这还是文天冬等人第一次参与急行军,之前是攻城略地,速度快不到哪儿去,他们医帐又是跟在后面,因此行军速度不快。 一次急行军,不仅他们,连周满都感觉到很辛苦,更不要说跑着的士兵们了。 不过他们耐性不错,一直跟在后头,并没有掉队。 大家连夜急行,斥候在前面探路,一直走到后半夜,斥候快马回来禀报:“将军,安市城西城门那边打起来了。” 何力眼睛一亮,问道:“从这里到安市城还有多远?” “十里左右。” “很好,传令下去,原地休整。”然后找来副将,和他道:“你带一部人留下,休息两刻钟便朝安市城急行,到了地方直接加入战斗。” 副将一愣后道:“可是将军,我们已经急行一夜,士兵们只怕力疲。” “但机会难得,安市城的西城门有可能就打开这一次,我带骑兵先去支援。”契苾何力顿了顿,还是道:“不得耽误,打下安市城,本将给足够的时间给他们休息。” 副将:……前提是他们那会儿还活着吗? 不过他还是应了下来。 军令如山,这是军令,他们就得服从。 契苾何力立即转身去找坐在地上有些昏昏欲睡的周满,“周大人。” 满宝惊醒,抬头看向他,“将军有事?” “我们要先行一步了,周大人看派谁随我们同去?” 满宝立即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吧。” 想了想,她还是点了文天冬和周立如,道:“你们两个与我同去。” 然后和契苾何力笑道:“还请将军给他们两匹马。” 何力笑着应好,立即让人让了两匹马给他们。 满宝吩咐道:“检查药箱,镊子、刀、针线,还有针袋,药包……” “将之前我们做的止血药丸、金疮药和止血药包全都拿来。” 这种时候怕是没有时间给他们搭建医帐,还去打水熬药之类的,所以只能用成药了。 学生们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将东西翻了出来,整整四个大箱子,满宝皱了皱眉,只能去找契苾何力,让他将东西分派下去,和他们一起将东西运到地方。 她和几个学生道:“等这一场战事结束,我们就缝几个大包袱,专门装药材,这样好拿取些。” 苏半夏愣愣的:“包袱还要缝?” “当然,这样装的多,还不会掉,一块布就包起来的包袱不叫包袱。” 众人:……那他们一直扛的是什么? 分了下去,满宝也拿了一些,全都塞在布袋里,这种布袋可以搭在马背上,左右两边的袋子都可以塞不少东西。 契苾何力找了十来个人,大家将四个大箱子的东西都分了。 于是大家最后补充了点儿东西,啃了两块干粮,喝了一口水就上马离开了。 满宝也拍了拍脸,精神了一些后就上马。 契苾何力特意让她跟随在身侧,这样好保护些,不然跑着跑着,她马失前蹄了怎么办? 夜里黑着呢。 十里不近,但也不远,快马都用不到两刻钟,然后他们听到了刀剑相碰的声音和喊杀声。 安市城的西城门此时正一片火光,两扇大门洞开,两边正在城门的桥洞里厮杀。 城墙上的高句丽兵发现了敌军,大叫道:“他们的援军到了,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想关城门是不可能关的,此时阿史那将军和薛备薛贵都在城门里呢,他们也不往里冲,就紧紧地守着城门。 只要守住了城门,等待大军一到…… 契苾何力马速不降,直接抽出长刀,朝前一伸,大叫道:“儿郎们,固守城门,拿下安市城献与陛下,冲呀——” 将士们就从周满和周立如文天冬三人身边冲过去,快马朝着城门就冲去。 满宝看这架势就忍不住喊,“别杀错了人啊,我们的袖子上有红色的带子……” 杀不错人的,阿史那将军带着人冲杀进城时,他们就把脑袋上的头盔给摘掉了,毕竟杀得起劲时还真不注意手上的带子,但头上的头盔却很容易见。 瞬间原地只剩下满宝和十几骑给他们带药的士兵,他们也是负责保护周满他们的。 大家一起抬头看向城墙之下,等他们拿下城墙的控制权,这座城门就属于他们的了。 契苾何力如同尖刀一般刺入,薛贵看到援军到来,便不再只是被动防守,长枪一抖,直接冲入城门内,他素来勇猛,一枪能挑两个人,又骑在马上,瞬间让身边中空,打出了一条小路。 契苾何力直接就顺着小路带着人冲了进去,杀进去又调转马头杀回来,阿史那将军见状,便带着人替他守护后方,不让他陷入包围的险境。 第2713章 突袭二 满宝离得很远,没办法,她得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但她有科科呀,交一点积分,通过科科,她看到里面冲杀的情景,不由感叹,陛下还真是会挑人,契苾何力和薛贵都是勇猛之人,但阿史那和薛备却稳重,尤其是阿史那将军,素来治军肃正,令行禁止,有他在,士兵们不会为了抢夺军功而冒进,可以甘愿为契苾何力和薛贵防守后方。 第1189页 契苾何力和薛贵智勇双全,尤其俩人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他们带的士兵便也勇猛直前,直面他们的高句丽兵被他们的悍勇之气一振,拿着武器的手都打颤了。 俩人就带着士兵,一左一右的冲到了城楼下,身后的士兵立即飞下马,将守在石梯前的人砍了,然后涌上去。 契苾何力和薛贵一人抢占一边的楼梯,阿史那将军紧随其后,立即带兵拦住不断从城内冲来想要援救的高句丽兵,牢牢地守住两边阶梯和城门,不许敌军再合围。 满宝不由坐直了身体,眼中似乎有光的看着里面,契苾何力最先攻上城楼,薛贵落后一步,也带着人从另一边攻了上去,然后两边朝着中间靠拢,将城楼上的人都清理了。 契苾何力占住城楼后便站在城墙上面朝安市城内,大喝一声道:“城楼是大晋的了,将士们,拿下西城门!” “杀——” 底下的将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赤红着眼睛爆发出大吼声,齐齐朝里攻去。 高句丽兵不能掠其锋芒,被吓得后退,有些转身就跑了,被追上来杀红了眼的晋军杀了。 阿史那将军带着他们追出百丈便喝住众人,不许他们再追,道:“结阵防守,设立关卡,看守住西城门!” 大家不甘愿的后撤回去。 躲在巷道中的伏兵见他们再有十丈就过来了,不由气恼的拍了一下墙壁,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晋军有序的后退,然后将关卡等都移了过来拦住路,他们还将附近能拆的东西都拆了,全都丢在路中间做屏障。 满宝在契苾何力那一声大吼之后就踢了一下马肚子,带着剩下的人飞快的进城。 留下保护他们的士兵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周大人,此时还未完全安全。” 满宝道:“城门已经攻下了,大家进城门楼救治伤兵。” 满宝率先进城,契苾何力正好下楼,看见她便眼睛一亮,上前道:“周大人,我胳膊被划了一刀。” 满宝看了一眼,因为有甲衣保护,这一刀并不是很深,但也出血了,她微微点头,扫了一眼后还是决定在城墙下的那一大片空地上进行治疗。 于是她指了一下那片空地道:“医帐在此,让他们把伤兵抬过来。 然后和周立如文天冬将布包都拿了下来,打开药箱就先给契苾何力止血和包扎伤口。 阿史那将军领着追兵退了回来,看了契苾何力一眼后摇头,“你太冒进了,这道伤本可以不受的。” 契苾何力哼了一声,没有反驳,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白衣小将,抬了抬下巴道:“那小子不错呀,不知他可有意来我军中?” 阿史那将军道:“他不适合你,薛将军才适合你。” 薛备抬起自己憨厚的脸冲契苾何力笑。 契苾何力:…… 满宝给他包扎好,便去看被抬过来的伤兵,被抬过来的基本上都是重伤,不是重伤的,都能相互搀扶着自己走过了期。 阿史那只看了忙碌的师生三人,然后转身去安排防守了。 这城里起码还有十万人,他们只是抢了一个城门,能不能守住还不一定呢,因此要小心。 而此时,高二王子才收到前线的信息,西城门失守了。 他眼前一黑,差点儿站立不稳,撑了一下桌子才站定,他赤红着双眼看向底下的将军们,问道:“西城门是怎么失守的?” 将军们羞愧的低下头,从西城门退回来的校尉哭道:“是齐溪,王子,他们穿着齐溪将军营帐士兵的衣服,守城官以为是齐溪将军回来,就开了城门。” 高二王子气得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就冲他砸去,怒吼,“是不是自己人你们都分辨不出来吗?不是要先核定身份才开城门吗?” “是,但是他们在城内也有支援,”校尉推卸责任,将其他人拉下来,“那些支援的人是元益将军的人。” 元益将军一愣,然后暴怒,“你栽赃我!” 校尉还真没栽赃他,按照正常程序,就算是大军夜晚回来,哪怕他们穿着自己人的盔甲,也并不是马上就打开城门的。 会有士兵先打开小门出去核对身份,拿到他们入城的军令等,或者是确认真的是本人后才会打开城门。 但是,阿史那将军特意选择了半夜,大家本就有些困倦,城墙上的人见是他们,应答了几句,说是路上遭遇了晋军,因此队伍有些混乱和损失,他们就没有多问,直接打开小门出去核对。 结果就在士兵出去,快要走到队伍前时,城门楼新来给他们打杂做苦力的新兵直接冲出夺刀杀了底下巡守的士兵。 然后从巷道里又瞬间扑出十几个人,快速的扑倒了回身要捉拿那几个新兵的人。 就这么一乱,城楼上的人立即调转箭头面向里面,然后阿史那将军就立即发起进攻,将来核验的两个士兵直接杀了,然后快马入城。 小门只能容一骑进入,但一进入,他们就和里面的人站在了一起,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大城门。 就是可惜,那二十五个人死了二十二个,此时还有三个在满宝的针下瑟瑟发抖。 是真的抖,毕竟疼,他们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收缩。 满宝处理好他们伤口的污秽便给他们止血缝合,转身去处理别的伤兵。 另外那二十二个人的尸体也被扒拉出来了,阿史那将军和还活着的三人道:“此一次你们是大功,我会和陛下为尔等请功。” 第1190页 三人松一口气,眼睛这才不由泛红,眼角有点儿湿润。 第2714章 惜命 高二王子登上高楼,远远的朝着西城门看去,他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道:“得快点儿把西城门夺回来,此时他们的人不多,不然等他们的援军到来,安市城就完了。” 谁都知道,现在他们只抢了西城门就是因为人少,但是,他们据城门防守,不好夺啊。 几位将军都没说话,高二王子脸色难看,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见就是没人请战,便干脆道:“元益将军,请你带五千兵去收复西城门。” 并不是他不愿意给更多的兵,坑爹的点就在这里,他们现在城内,是要从城内往外攻,夺取城门。 但城门入内只有一条大街呀,哪怕那条街很大,但也就并排站个二三十人,不宽阔,攻击的面也窄,他就是给再多的人也没用。 元益不由的低头应下,领了令牌而去。 高二王子看他离开才道:“通查全军,将剩下的细作找出来,凡是一月来招募的新兵都要查一遍。” 他可不想再被临阵倒戈一次。 众人应下,立即去清查了。 阿史那将军也看着天色,然后扭头去问契苾何力,“援军何时到?” “快了,”契苾何力道:“我只带了一万人,大军怕是要午时前后才能到。” 阿史那将军垂眸想了想后道:“足够了。” 契苾何力说快了,果然就快了,落后的步兵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一刻多钟就到了。 阿史那看了眼有些气喘的步兵,直接和契苾何力道:“你给我留两千人,剩下的人带去北城门。” 契苾何力:“什么?” “谨防他们从北城门出兵绕后,”他道:“他们有十万人,而我们只有一万三千多人,若是前后夹击,西城门我们守不住,但要是只面对内城守城门,五千人足以。” 阿史那将军道:“我们分兵,你们去北城门,一旦他们打开城门,你们就攻城,能占了北城门最好,占不了也不许他们出城,留待明天大军到了就好。” 契苾何力略一思索就答应了,然后指着周满道:“让周大人和我们走。” “不行,”阿史那将军脸色平静的道:“这里有这么多伤兵还没处理呢,而且北城门不一定有战事,但这里一定会有战事,将士们需要军医。” 难道他的将士们就不需要军医吗? 他可是带了八千人的,这里才五千,说什么周满都要过去,他道:“剩下的两个军医可以给你,我只要一个周满。” 阿史那将军就去找周满,和她道:“周大人,你派一个人和契苾将军去北城门吧。” 满宝头也不抬的问道:“只要一个吗?” “一个够了。”统共才三个呢。 满宝就道:“行。” 她抬头,四处看了看后皱眉,“苏半夏他们呢?” 阿史那将军眯了眯眼睛,契苾何力就摸了摸鼻子,背在身后的手就招了招,不一会儿,苏半夏他们就拎着药箱赶了过来,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老师,不是说在城外设立医帐,城里很危险吗?” 满宝和阿史那将军一起看向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满宝收回了目光,和阿史那道:“将军,此次我带了十个学生过来。” 阿史那将军面无表情的道:“那么周大人调派一些人随契苾将军过去北城门吧。” 满宝点了点头,点了文天冬,让他带上四个人过去,分了他们一些药材。 她和契苾何力道:“将军,我这五个学生就拜托给您了,还请您保护他们的安全。” 契苾何力不再抢周满,点了点头道:“周大人放心。” 文天冬只能带着同窗们走了。 满宝和他道:“我们是医帐,医帐就要留在后方。” “是。” 等他们走了,满宝继续蹲下去处理伤兵。 这一片空地坐满了伤兵,满宝就让人把重伤的士兵抬到城楼边上的房间里,他们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留在外面也没用,进去还能保暖。 阿史那将军也累了,他安排好巡视和值守的人,自己也席地而坐,闭目休息。 薛贵想了想,也坐在了一旁。 满宝路过他时扭头看他,就着火光看了看他的脸色,便问道:“你受伤了?” 薛贵愣了一下后道:“没有吧?” 满宝就看向他后背。 他这才感觉后背是有些痛。 满宝瞥了他一眼,招手叫来一个学生,指了他道:“给他处理伤口。”然后转身走了。 不过没一会儿她又转回来了,和边上的阿史那将军道:“将军,我们需要水,这一片可有水井?” 正在包扎的薛贵立即道:“末将愿带队去寻找水源。” 阿史那将军扫了一眼他背上的伤,没让他去,仍是招手叫来一个参将,让他带着人去找一找他们占的这一片里有没有水源,要是有就控制起来。 正吩咐着,他听到了动静,薛贵也听到了,和阿史那将军一起扭头看向街道。 斥候来报,“将军,敌军来了,人太多,暂算不出人来。 街就这么宽,人绵延而去看不到头,更不要说数了,反正他是数不出来有多少人的。 第1191页 阿史那将军道:“城门和街道就这么大,我们只要守住关卡就好,不惧他们人多。” 说完,他调兵防守,弓箭手和长矛队准备好。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前方,嘴角微微翘起,西城门都在他手里了,他并不惧防守,只要城门外没有敌军就可以。 敌军冲来,大家隔着屏障打起来,当然,不仅是刀枪对刀枪,还有弓箭。 不过他们射过去的弓箭对面有盾牌,当然了,他们射过来的弓箭,晋军也有盾牌。 只不过盾牌也不能拦下所有的箭,还是会有一些箭矢飞过前排的头顶落在他们这边的。 满宝就被突然落下插在不远处的弓箭吓了一跳,然后当机立断的让人把伤兵给抬到城门外去,她则带着学生们弯着腰将医帐也搬出了城。 出去后她就呼出一口气,这样就安全多了,不仅隔着许多士兵,还隔着厚厚的一堵城墙,除非城楼失守,或者有敌军绕过来,不然他们都是安全的。 第2715章 安市城一 满宝检查过伤兵,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了一眼,见他们光顾着打架,有些伤兵根本来不及抬,还是招呼了两个学生背着药箱上去。 满宝伸手将一个中箭的伤兵拖出来,他应该是中箭之后跌倒在地疼晕的。 满宝拿出剪刀剪掉箭羽,拿出针扎了一下他的虎口,把人扎醒以后就扶着他往外。 她没有立即拔箭,看了一下出血的速度,觉得他还能等,于是又转身进去,继续扒拉伤兵,或是中箭的,或是被砍了失去战斗力的。 毕竟,一般被砍了,只要还能拿刀,他们就不会退下。 满宝和两个学生扒拉着把伤兵弄下去,剩下的学生已经开始动手治疗了,满宝朝里看了一眼,觉得他们打得太激烈了,已经有高句丽兵跳过屏障,虽然很快被砍了,但后面也有不少人越过了屏障…… 满宝缩回了脑袋,手脚快速的剪了伤兵的衣服,扎针止血止痛,然后开始挖箭头…… 等把手上的伤兵处理得差不多了,满宝便又点了两个学生,一起跑进城门,将看得见的伤兵拖拽出去。 阿史那将军在前面,根本没发现她的动作,倒是后面的士兵看到了,他们并不是一股脑的涌上去,阿史那将军做了安排的,城门就这么大,因此分了三批,现在另外两批正坐着休息呢,还有人干脆抱着自己的刀靠在城楼可遮挡的地方睡觉。 正在休息的士兵看见,干脆不坐着了,和上官请示过后就上前帮着他们抬伤兵。 而除了他们,还有本来就配给医帐的十多个士兵,不多会儿就把战场上的伤兵都给扒拉出来了。 满宝这才满意,转身去处理伤兵。 那些士兵也要回去继续蹲着,然后就听到阿史那将军的亲兵吼道:“换第二批——” 士兵们:…… 同时旗手打了旗语,各自的总旗和小旗都在叫人,他们立即去拿自己的兵器组阵上前换人。 第一批士兵被换下,楼上防守,负责放箭的士兵也换了一批。 阿史那将军也觉得有点儿累了,让副将督战,他回到城楼下,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周满,连伤兵都没看见,不由看向城楼上。 “将军,周大人在城外。” 这却是阿史那将军没想到的。 过了城洞,就见城墙外摆了一排一排的伤兵,因为位置够大,周满就随便摆了,重伤的在这边,轻伤的在那边,箭伤的在这边,刀伤的在那边…… 退下来的士兵也才找到医帐,凡是有受伤的立即过来求药。 周立如就坐在药堆前,轻伤的自己上前,她看一眼,觉得他们可以自己处理的,就给了药让他们自己去上药包扎,不能自己处理的,她就动手。 医帐瞬间忙疯。 前面打了半个时辰,第二批也退下,换第三批上,伤兵再次激增。 好在多是轻伤,重伤很少,也就七八个,满宝带着两个学生处理,其他人则处理轻伤的伤兵。 阿史那将军站在城楼上向着远处看,对方的伤亡比他们大,而且他们是守,要更加的从容,对方已经有些急躁了。 他嘴角微微挑了挑,眯着眼看向前面的安市城,同时也是看着东方,天快亮了。 天快要亮了,而元益一点儿进展也没有,半个晚上都没睡的高二王子显得有些憔悴和焦躁,不断的派人去问,“他们进攻到何处了,收复了多少丈街道?” 令兵:……一丈都没有,第一次进攻已经越过了屏障和关卡,但对方换人后又将他们打出来了,此时屏障和关卡还在那里,依旧在百丈之外。 不过令兵没有回答,而是领命后去前线询问元益,此时的二王子有些恐怖,还是让元益将军回答吧。 元益一听,也烦躁起来,和令兵道:“告诉二王子,末将会尽力收复失地的,请王子静候佳音。” 令兵应下,跑回去原样转告二王子。 阿史那将军已经换下第二批,让第三批上,元益本想休息一下,但二王子派令兵来询问过后,他便不作休息,将最前面的一批换下,换上后面的人。 阿史那将军看到他出昏招,便和副将道:“告诉他们,这一次将关卡前移二十丈,将两边的巷道都占下来设立关卡。” “是!”副将应声而去。 第1192页 阿史那将军嘴角挑了挑,高句丽兵的前锋与他们有进有出,又是以逸待劳,和他们之前才经过长途奔袭,连续两场大战不同,他们是精力最好的时候对上晋军。 现在也才打了一个多时辰而已,正是火气打出来的时候,此时换下阵,那股火气就被压了下去,而后方一直不能上前作战的士兵这一个多时辰一直看到他们的人被压制,只怕已经心生忌惮和恐惧。 和他们打,比和刚才那批有了经验的前锋相比要容易得多。 阿史那将军之所以每隔半个时辰就换一批人是因为他的士兵从昨天上午开始就在作战,一直到现在不能休息,短暂的休息不仅可以恢复他们的体力和精力,也能让他们的心理适应过来。 元益显然是在学他,却正好学差了。 果然,对面的人才一换上来,对上连续一天一夜拼杀,浑身血腥和悍勇气息的晋军,瞬间被压了下去。 元益见前锋被压住,连续后退,脸色顿时一变,在后面指挥道:“前进,长矛上前,弓箭手呢,弓箭手呢……” 阿史那将军有条不紊的指挥,此时城楼上的弓箭已经射不到这里来了,敌军已在射程之外,因此他组了弓箭手紧随其后,就在元益叫弓箭手时,晋军的弓箭手上前两排,从左右方进攻。 高句丽兵因为后撤,有些混乱,盾牌直到箭矢射过来才竖起来,此时已经晚了。 元益压不住败势,气得抽剑杀了后撤的两个士兵,这才止住了他们撤退的势头,但依旧让晋军推进了十丈左右。 双方暂时休战,晋军将关卡移了过来,便在后面不断的加设关卡和屏障,有这些东西在,他们再发动大的进攻也能多维持一二。 而此时被气昏了头的高二王子才想起来一件事,“不能从城内夺回城门,那从城外夺回来如何?” 第2716章 安市城二 其他将军这才想起这事,立即道:“王子,末将愿领兵从北城门出支援西城门。” 北城门距离西城门最近,东和南都不用说了,中间有山隔绝,需要绕很长的路才能到达另一边。 其他人闻言,也立即跟着请命。 二王子当然不可能让这么多人走,因此就点了最先请命的高将军道:“给你一万兵马,务必从城外拿下西城门。” 高二王子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好,道:“现在他们城门洞开,直接便可从外面杀入。” 高将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那么快的请命。 其他人扭头看着他,有些羡慕嫉妒恨,他们怎么就没把握住机会呢? 这可算是功劳一件了。 高将军去点兵,然后带着人就往北城门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 到了北城外后便开始扎营睡觉的契苾何力被阳光晃醒了,他从树叶上爬起来,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伤口还好,没有再流血,这才按了按自己的腰,也没毛病,已经结痂痊愈的伤口没有再崩开。 他这才靠在树上招手叫来薛备,问道:“城门那儿有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也没有,”薛备道:“将军,我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西城门那边,我们都驻扎在五里开外,他们城门楼子上竟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契苾何力沉思,“是不是因为我们太安静了,所以他们没发现?” 薛备:“……将军想要他们发现吗?” 契苾何力想了想后道:“算了,再等等吧,阿史那肯定能挡住,我们先吃东西,再休息一会儿,若是他们还没发现再出去晃一圈让他们发现。” 他惋惜道:“可惜我们想的都是急袭,没想着攻城,不然现在的北城门很适合攻城啊。” 薛备没说话。 云梯和投石机、撞柱等都没准备,怎么攻城? 契苾何力挥手,“让大家用早食吧。” 薛备就吩咐下去,先吃东西。 士兵们就从腰上的布袋里取出自己的干粮来,因为知道接下来有需要拼命的战争,而且主帐也快到了,所以大家没有吝啬干粮,只要能吃得下就啃。 吃完早食,大家还摊着手脚坐着,马被放在一边啃着稀稀落落的草。 不少人从腰上的布袋里取出一把豆子之类的喂给马,骑兵都爱惜自己的马,平时身上除了带些自己的口粮,也会给马带一点儿。 契苾何力看了一眼后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爱马,也从腰上扯下一个布袋来,掏出一把豆子给它吃,道:“等主帐到了,让你吃个饱。” 马朝他打了一个响鼻,一人一马正温存,斥候跑来禀报道:“将军,他们的斥候出城了。” 契苾何力不由坐直了身体。 大军出行,斥候先行,这是惯例。 斥候总要跑在大军的身后。 不过契苾何力一直让人留意北城门的情况,因此那边开了小门放出四个斥候,他们这边立即就知道了。 契苾何力看了一下他的队伍,他们就在路边的林子里休息的,虽然避开了大路,但只要不是眼瞎耳盲,只要打这条路上过就能发现他们。 契苾何力想了想道:“将人留下吧。” 痕迹这么大,跟他一样直接折了树枝躺在草地上的人可不少,想要清理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五里路,须臾便至,契苾何力立即决定不去费这个功夫了。 第1193页 他们来此又不是为了设伏,而是为了拦住出城的人,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隐藏行迹。 斥候领命而去,不多会儿就带着人把骑马过来的四个斥候给抓了。 倒不是高句丽的斥候无能,而是谁能想到跑在官道上,前面突然跑出敌军来? 不过这样的情景他们也是训练过的,四人毫不心慌,直接偏了一下马头就进林子,想要从林子里绕回去报信。 结果他们才一进林子就被从树上跳下来的人直接扑倒,从马上扑下来,还当了垫背…… 高句丽斥候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用力将身上的人掀开,爬起来就要跑,结果才一抬头就被三四把长矛对着。 他呆住。 他的另外三个同伴也看着将他们包围在中间的人呆住。 这起码有两三百人吧? 双拳难敌四手,更不要说这比他们多出这么多人来了。 四人被押到了契苾何力面前。 契苾何力好奇的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四人不回答,打死他们也不会做叛徒的。 契苾何力也不追问,自己摸着下巴沉思起来,“难道你们是想围魏救赵,去攻打辽东城,逼迫我们回访?” 四人:…… 薛备:“……将军,他们很可能是想出兵西城门,从外攻占西城门。” 忘了他们是为什么来这儿的吗? 契苾何力却道:“天亮前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天都亮了,我们援兵将至,他们现在去也未必能打下西城门,还不如去辽东城呢,直接切断我们大军的后路。” 契苾何力说到这里悚然一惊,“你们不会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薛备也不确定起来了,盯着四个斥候看,见他们一脸麻木,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来,他也有些焦急了,立即道:“将军,不能让他们出城,圣驾在主帐。” 就算高句丽兵未必能打过他们晋军,但让圣驾受惊也是罪过,他们绝对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契苾何力深以为然,立即上马,喝道:“列队,我们去叫阵。” 将士们立即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兵器,然后上马。 已经到了北城门,正等着斥候回来禀报的高将军没想到没等到斥候,反倒等来了大晋的军队。 契苾何力让他的亲兵上去叫阵。 他的亲兵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后才打马上前,气沉丹田,声音洪亮的冲城门叫道:“守城的孙子们,爷爷们来了,还不快打开们迎接……” 听见这熟悉的叫阵声,高将军差点儿从马上跌下去,他脸色发青的问道:“晋军怎么会在这里?” 守城官也一脸懵逼,晋军为什么在这里他怎么知道? 不对,晋军在这里才是正常的吧,他们不是要攻城吗? 第2717章 安市城三 “对方有多少人?” 守城官低头道:“估摸着有近一万人。” 高将军眼前一黑,下马后直接上城楼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地方列成方阵的军队,再看为首的是契苾何力,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扭头和副将道:“快去禀报二王子,晋军来攻北城门了。” 高二王子:…… 他懵了,“晋军有这么多人?竟然能分兵两路?” 耨萨叹气道:“王子,延寿援军十五万,而晋军只有三万时也降了。” 此时,西城门那里,阿史那将军领着人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对方在不断的增援,推出去的二十丈又丢了,不仅如此,还倒退了五十丈,还是因为进入了城楼的射程范围内,楼上的士兵在不断的从上到下射箭,这才打退了他们的一波攻击。 副将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和阿史那将军道:“将军,他们人太多了,这样不是办法啊。” 一旁的薛贵却有不一样的看法,道:“兵员在于会用,不在人多。” 阿史那将军看了他一眼后道:“你认为该当如何用人?” 薛贵垂眸想了想后道:“将军现在用兵就很好,轮流据守,街道狭窄,他们人再多,每一次也只能上来这么多。” 阿史那将军摇头道:“但我们的人已经连续作战一天一夜,即便轮流休息,精力和体力也跟不上,而他们有源源不断的援军,长此以往,即便城门易守难攻,也总会被他们攻下。” 只是对方可能付出的代价很大罢了。 阿史那将军道:“我们撑不了多久的,让人去催促援军。” 副将和薛贵一起应下,退了下去。 阿史那将军目光深沉的看着安市城。 满宝走了上来,跟他一起站在城楼上看着前方。 阿史那惊奇的看她,“周大人怎么上来了?” 满宝道:“伤兵都处理好了,我们休息一下。” 大夫也会累好不好,此时当然是休息了。 阿史那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前方作战的士兵,问周满,“周大人可有好的办法?” “没有,”满宝郁闷的道:“敌我人数相差太大,除非他们自己没了斗志,不然就只能这么磨着。” “这是生死存亡之战,他们便是再胆怯也要坚守的,而且胆怯和勇敢有时候只有一线之差。” 满宝就道:“只要你们不是叫着喊着攻城后要屠城杀俘虏之类的,怯战应该变不成勇敢。” 第1194页 阿史那将军愣了一下后道:“我们怎会如此失智?” 他道:“我们是仁义之军,拿下高句丽,一是因为它先前便和中原是一体的;二是高句丽王室对陛下不敬,怠慢朝廷;三是他们一直扰边;四是因为他们治下百姓的日子本也不好过,上好奢靡,下面贪官污吏无数……” 总之,他们是来接纳他们成为一体的,没看陛下抓了俘虏之后能放的都放了吗? 辽东城一带甚至还用的当地土族为治官,又怎么会屠城? 满宝道:“那就将这些理由昭告出去吧,劝一劝那些士兵,给高句丽当兵是当,给我们大晋当兵也是当,我们的军饷比他们多,伙食比他们好,不想当兵还能回家去,优厚得很。” 阿史那将军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有点儿胡扯,但现在他的确没有援军可用,反正中间总要休战的,不如就在休战时谈一谈好了。 于是他传下话去。 高句丽军又进行了一波冲击,半个时辰后,大家渐歇,各自后退几步,中间挡着散乱的关卡,他们又推进了十几步。 因为这十几步来之不易,因此他们不会退后太多的,晋军当然也不能退后太多,万一他们趁机冲上来怎么办? 因此双方握着长矛戒备着彼此,各自的人上前翻检一下,很快将他们的伤兵给拖了过来,送到后方去疗伤。 晋军这边偶尔会翻出高句丽的伤兵,也不动手,直接推到那边。 高句丽这边也会把扒拉出来的晋军伤兵丢过去给他们。 大家默契的交换了伤兵,然后各自坐下休息。 元益也学乖了,知道一波又一波的换前锋不好,因此每一波进攻后他都稍稍调换后面跟着的士兵,并不完全换下,所以这边同样需要休息。 一个小旗掏出干粮来啃,手还有点儿打抖,并不是害怕,而是累的,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在参加战斗,也就凌晨到现在,每隔半个时辰能歇半个时辰,但也并不能真的入眠。 可能因为太过用力,此时手有些打抖。 他啃了一口干粮,看向不远处的高句丽兵,哎了一声问道:“你们不吃干粮啊?” 高句丽兵瞥了他一眼,不回答。 小旗就换了一种语言,“你不是汉人啊,那是扶余人?” 对方还是不搭理他,“不是吧,这不是高句丽语吗,那你们说扶余话?你总不能是貊人吧?” 他又别扭的换了一种语言,只是很不熟练,还是骂人的话,“你娘的,你娘的。” 高句丽兵们默默地看着他,就听见他用各种方言念着“你娘的,你娘的”,满宝上来给他们送盐水,免得他们脱力,顺便检查一下他们的情况,要是体力实在不行了就悄悄的换下去,闻言不由好奇的跟着念了一句,然后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高句丽兵总算是忍不住了,主要周满一看就是个姑娘家,天亮好久了,大家都知道了,晋军那边有好看的娘子是大夫,专门救治晋军伤兵的。 此时他们心里复杂,尤其看到周满上来给他们送水,就忍不住用汉语回了一句,“你娘的。” 满宝不高兴了,“你怎么骂人呢?” 小旗却惊喜,“你是汉人啊,兄弟,你哪儿的?” 然后扭头和周满道:“周大人,他没骂你,那些话都是‘你娘的’意思。” 满宝:“……你们为什么要学这句话?学方言不该从‘你吃了吗?’开始吗?” 小旗愣了一下后道:“我不知道啊,我们总旗教我们的。” 一直坐在边上发呆休息的总旗:…… 第2718章 安市城四 对面高句丽兵不太高兴的翻了一个白眼道:“我高句丽的,你们占了我们的土地。” 满宝还没说话,小旗已经道:“嘿,这话儿可就不对了,什么你们的,我们的,这大晋以前还有好多朝代国家呢,先秦的时候,什么秦国,魏国,赵国的,乱七八糟的国家一大堆,难道那也是占吗?” 他道:“那什么什么统一天下,这是为天下百姓好,免了多少年的战乱。” 说完他抬头对周满讨好的笑了笑道:“周大人,这是白大人和我们说的,不过那什么什么是什么来着?” 满宝:“……秦始皇。” “对,就是他,听说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皇帝,老厉害了。” 满宝点头,赞同道:“这话不错。” 满宝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感受到骨肉都在发颤,她就在他的后肩处按了按,然后顺着手臂撸了一下,这才将一个水囊塞在他怀里道:“喏,喝吧,喝两口就给其他人分了。” 满宝每个人的手臂都摸了摸,悠悠的走了。 不远处酒楼上的元益眯起眼睛,“那就是大晋皇帝跟前的红人周满?” “是,听说她是晋军中医帐的负责人,这一次晋军伤亡不大,就是因为她带着她的一批学生在前线为伤兵疗伤。” 元益精光微闪,下令道:“杀了她。” 副将:“……将军,现在是停战时候,交战时她都在后方。” “但现在她不是在跟前吗?杀了她。” “这不好吧,”副将道:“将军,停战时候刺杀对方的官员,扩大就不好了。” 因为很容易让情况恶化,一旦他们刺杀他们的官员,对方报复起来,那一定是他们损失更大。 第1195页 因为这里是高句丽,是安市城啊。 远的不说,安市城内有多少官员?而且二王子可还在城中呢,这种争端不宜挑起。 不仅副将,其他人也表示反对,纷纷道:“不能没有道义。” 元益气得吐血,城池都快要没了,还讲什么道义啊,此时不应该什么方法管用就上什么方法,只要能打击到对方就行。 科科检测到一股针对宿主的很浓厚的敌意,其中有杀气,于是保护系统自动响起来,提醒宿主有危险。 正在检查士兵身体情况的满宝顿了一下,然后直接蹲在地上,缩着小脑袋,只微微抬起眼睛,“科科怎么了?” 科科严肃的道:“检测到针对宿主的强大恶意。” 周满人在战场上,除非刀剑和箭直接朝着她的身体过来,不然科科是不会示警的,至今为止警报就没有响过,因为系统判定,她一直在安全范围内。 这是第一次响起。 却是因为恶意。 满宝问:“谁啊,高句丽人?” 科科:“对,不过宿主,你还是处理一下现实情况的问题吧,然后离开这里,这里危险。” 满宝一听,左右看,前后左右的士兵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就关心的问,“周大人,您怎么了?” 突然一脸警惕的蹲在地上,吓得他们都跟着腰弯了两分。 满宝轻咳一声,没有站起来,而是胡乱找了一个借口道:“没什么,可能是要长高,所以小腿有些抽痛,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满宝将水塞给他们,道:“这是盐水,你们喝一些补充体力吧。” 说完,她弯着腰走了。 看见大好的机会消失在眼前,元益越发的面无表情起来,无话可说了。 但底下远处的关卡处,晋军的士兵们却有许多话。 小旗隔着一道散乱的关卡和高句丽兵胡侃,“我们白大人说了,白大人你们知道吗?” “进士,可年轻了,还是翰林,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高句丽兵心中腹诽,翰林他当然知道,听说是大晋学识最好的一群人。 “白大人说了,以前辽东和中原是一起的,后来中原战乱,各地分崩离析,辽东这边建了高句丽,前朝时,中原一统,只有你们这一块儿没有统一,但你们高句丽和前朝新帝称臣了的,”士兵撇撇嘴道:“不过你们不老实,虽称臣,却总是发兵扰边,就和这次一样。” 他和对方讲道理,“你以为我们乐意来打你们啊,又冷,吃的不好,还有可能受伤送命,还不是你们打我们的营州?” 他问道:“你们为什么打我们营州?” 高句丽士兵:……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先不说营州不是他打的,就是他打的,难道他能自己决定打还是不打吗? 还不是上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小旗道:“你们还拦着新罗和百济,不许他们朝贡,他们也你们一样,是我大晋的属国,你们凭什么拦着不让他们朝贡?” “你们倒是打的好主意,不让他们朝贡,却让他们给你们上贡品,你说你们的王庭坏不坏,该不该打?” 对面的高句丽兵也不是泥塑的,直接和他吵起来。 总旗道:“行了,行了,别吵了,就休息两刻钟不到,你们能不能消停会儿,说些我们能做主的?” 他道:“想拼命,一会儿打起来你们再拼。” 小旗能屈能伸,立即道:“行,我们不说这些了,说些吃的吧,你们平时的伙食好吗?” 高句丽兵也压下了火气,同样觉得说那些没意思,打谁不打谁,又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于是没好气的道:“好,可好了,白面馒头想吃多少吃多少。” 小旗一愣,“这么好?我们吃的还是杂粮馒头呢,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有白面馒头吃。那你们的军饷有多少?” 大家谈起自己的待遇来,这是他们可以谈论的。 阿史那将军背着手站在城楼上,耳边隐约听着下面的喧哗,微微挑起嘴角。 他就不信了,高句丽给士兵的待遇能比他们还要好。 高句丽的待遇当然是比不上大晋的,最主要的是,他们已经两三年没发军饷了,在军中只是保持住他们不饿死而已。 也正是因为没钱发军饷,他们才决定打营州的。 地盘大一点儿当然就有钱了,而且打仗有钱啊,冲进城中搜刮一遍就有钱了。 每次打仗,耗钱的是国家,但将士们,尤其是上一层的军官,那是可以发财的。 第2719章 缴械不杀 满宝溜回阿史那将军身边,和他告状,“将军,我觉得对面的人想杀我。” 阿史那将军:“……周大人多虑了,要杀也是先杀我。” 好好的主将不杀,为什么要去杀一个军医? 对方脑缺了? 满宝顿了顿后道:“我也是很重要的。” 阿史那将军就微微一笑道:“这倒是,不过周大人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一看就是不相信。 满宝抿了抿嘴,她能感觉错误,难道科科也会错误吗? 那肯定是不会的。 不过她也没有争辩,一定要阿史那将军相信,就睁着大眼睛看他。 阿史那将军道:“周大人以后有什么事就吩咐他们去做,您就不要到前线去了,后方的伤兵都需要您。” 第1196页 又道:“我也会留意对面的,若是真的有人不长眼睛冲上来,我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给周大人当酒杯使。” 满宝:“……这就不用了,我不爱喝酒。” 满宝木呆呆的下楼,躲到城门后面去了。 她刚走到城门外,高句丽那边就擂响了鼓声,不仅对面的士兵立即爬起来准备,这边的晋军也一咕噜爬起来,然后也擂响了鼓声,大家拿着武器又大叫着冲对面拼杀。 即便他们刚刚还算友好的交流过,此时刀砍出去,长矛扎出去也不带一丝犹豫,因为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显然,几句话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们舍身为对方。 大家杀红了眼,最后只剩下挥刀和冲刺的本能了。 满宝又忙碌起来了,阿史那将军一直沉着脸看着,瞅准时机便让人换阵上前,他自己也拿了刀冲上去。 将士们看将军身先士卒,纷纷精神一振,更加努力,咬着牙的卡住关卡,就是不让他们再进一丈。 满宝将药包按在一个伤兵的胸前,一手去拿银针,隐约听到了奔雷声,愣了一下后扭头看向西边,就见赵国公领着一众将士从官道尽头快马奔出,后面跟着拿着旗帜和刀枪的士兵,她还看到了落后赵国公几排的白善。 她眼睛一亮,拿着银针的手就忍不住冲他们摇了摇。 赵国公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回应,须臾间便从林后到了跟前,城楼上的士兵也发现了援军,转头冲里面大喊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将军,我们的大军到了——” 他喊得几乎要破音,然而在前面杀红了眼的没几个人听到,就连阿史那将军也没听到,到处都是喊杀声和通呼声,怎么可能听得到后方的声音。 于是令兵咚咚咚的敲响大鼓,鼓声传遍整个战场,阿史那将军听到鼓声便精神一振,大吼道:“援兵到了,儿郎们,杀呀——” “杀呀——” 高句丽兵被这气势一振,不由后退几步,在后面酒楼上督战的元益听到这齐齐的大吼声,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立即探身从窗外看去,就见一队铁骑从城门口跃入,后面跟着举着大旗的士兵,他吓了一跳,立即下令,“让他们挡住,不许后撤!” 说罢立即下楼,拿了自己的长枪便上马,正要去前方迎战,副将一把拖住他道:“将军,此时他们气势正盛,我们不能掠其锋芒,不如后撤,保存实力再说呀。” 元益立即应下,“好。” 副将:……您好歹多推辞两次呢。 但元益根本不等他反应过来,立即打转马头,下令前锋继续抵挡,后军则后撤,立即修建关卡却敌。 赵国公带着人杀进来,前面的晋军立即蹦到一边让他们冲杀上去,他们杀了一天一夜又半天了,手早就麻木了,此时有人来,他们当然让开了。 白善跟着赵国公杀进去,听见几个躲在一旁的晋军冲前面喊“缴械不杀”,他便示意后面的禁军一起喊。 能够让他们投降,而不是拼杀自然最好了,不然受伤了还得满宝来治。 于是后面的禁军侍卫们跟着一起喊缴械不杀,还真有不少人放下了刀,冲在最前面的赵国公没料到有这一遭,刀已经朝着一个放下长矛跪下的高句丽兵砍去,白善在后面看见,想也不想,长剑一挑,刀砍在剑身上,当的一声,剑柄狠狠的一震,白善的虎口绷的一下出血了。 白善:…… 赵国公:…… 高句丽兵被当的这一声振得耳膜发颤,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怔怔的看着前方,瑟瑟发抖。 赵国公瞥了白善一眼,收回刀,威严的看向前方,白善也默不作声的收回缺了一个口子的长剑,一脸严肃的喝道:“投降之人全都放下武器让到一边。” 后面还拿着长矛和大刀犹豫不决的高句丽兵见前面的同袍都投降了,一时更加纠结,不知改不改刚下手中的武器。 赵国公的亲兵喝道:“你们的主将都逃了,尔等还要顽抗吗?” 他们回头一看,还真是,元益将军早带着后军跑没影了。 大家纷纷放上武器,赵国公带着人骑马上前,他们纷纷侧身让到一旁。 赵国公带着兵马去追跑了的元益,后面的人则收拢投降的士兵。 追出去跑了一段路,遇到了关卡直接捣毁,顽抗的直接杀了,白善见都追出两条街了还要追,不由拦住,“大总管,穷寇莫追,我们离城门已经很远了。” 跟着来的将士也很紧张,这城里可是号称有十万人的,谁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追出来这么深入,万一深陷敌军之中怎么办? 赵国公瞥了他一眼后打转马头,留下一部分人构筑关卡,占了边上的巷道和重要建筑物,其余人回程。 赵国公心里憋了一股气,很不高兴。 阿史那将军已经力竭靠着城门坐下了,见他一脸沉肃的回来就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便道:“大总管若想冲杀可以去北城门看看。” 这完全是想冲杀一番,结果对方投降了堵的,但以阿史那看来,此时怀柔比强杀更利于局势,白善那一剑没拦错。 而且……“我刚才看白舍人从我眼前过去,他受伤了?” 赵国公更不高兴了,为了一个敌军士兵受伤,他都不知道白善在想什么。 第2720章 不同意见 第1197页 白善走到满宝边上,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给伤兵处理伤口。 满宝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白善冲她笑了笑,柔声道:“你忙吧,我在一旁等你。” 满宝便低头继续忙碌。 身后的大吉欲言又止,看着他家少爷捂着手的帕子微微皱眉。 白善对他摇了摇头,站在一旁看她。 满宝便毫不客气的指使他,“帮我拿剪刀。” 白善背在身后的手就把帕子一团,塞进窄袖里,这才去翻她的药箱,将剪刀递给她。 满宝接过,咔擦几声将伤兵受伤部位的衣服剪开,这才开始处理伤口上的脏东西,然后止血上药。 满宝给伤兵包扎好,扭头看向白善,“你右手怎么了?” 白善:……这都能发现? 满宝冲他伸手,白善顿了一下,只能将右手拿出来放在她的手上。 满宝一看就知道他的虎口是被震破的,不由问:“敌手这么大的力气?你不是使剑吗?怎么和人拼力气?” 白善便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道:“挡赵国公时裂开的。” 他将当时的情景仔细的描述了一遍,突出了他的良善和灵敏反应,“反正就是很厉害的,还是无意识的,我觉得和戒嗔大师学的功夫还是很有用的。” 以前他肯定反应不过来,就是反应过来也未必能挡住赵国公。 他的力气真的好大。 就是可惜他的剑坏了,唉,那可是祖母花了好多钱给他买的。 满宝一边处理他的伤口,一边道:“那个士兵没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被吓住了,现在应该在俘虏营里。” 满宝便点了点头,给他上药后包扎好,问道:“赵国公生气了吗?” 白善歪头想了想道:“有点儿,不过赵国公不至于如此小气,虽然我此事并未做错,但毕竟当众驳了他面子,回头我与他道个歉。” 满宝道:“我和你一起。” 她道:“我给他熬点儿补汤,可怜见的,这段时间征战,赵国公都瘦了好多。” 白善心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有点儿为赵国公担心。 满宝咔嚓一声将纱布剪掉,放开他的手道:“可以了,暂时别用力,别碰水,明儿我给你换药。” 白善颔首,正想说话,就听到声响,不由扭头看向西边。 就见圣驾到了。 安置在城外的伤兵们,能动弹的都跪在了地上。 满宝和白善相视一眼,起身站好。 赵国公和阿史那将军带着人迎出城,等圣驾到了跟前便单膝跪地迎接皇帝。 满宝和白善也跪下行礼。 皇帝从马上下来,快走两步,一手扶住阿史那,一手扶住赵国公,将俩人拉起来后看向跪了满地的伤兵,叹息道:“朕幸而有你们,众将士辛苦了,此一跪,朕受之有愧呀。” 阿史那将军:“为陛下尽忠是臣等所愿!” 他感动的道:“只要是为了陛下好,为大晋好,臣万死也不辞。” 皇帝一脸感动的握着他的手,见他神色疲惫,不由看向他后面的周满,“周大人,快来给阿史那将军看一看。” 满宝:“……将军是力竭,多休息就好了。” 她顿了顿后道:“不然稍后我给将军扎扎针?” 阿史那将军立即道:“有劳周大人了。” 皇帝让伤兵们起身,也不急着进城,而是看了看城门外便摆着的伤兵,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不行啊,朕的开疆功臣们怎能睡在泥地上?” 他道:“你们不是在里面占了几条街?将里面的房屋清理出来,让伤兵入住。” 赵国公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要安排人去腾房屋,白善连忙应道:“陛下不可。” 阿史那将军也连忙道:“陛下,此举不妥。” 俩人同一时间出声,都顿了一下,悄悄看了彼此一眼,白善就垂下眼眸让他说。 阿史那将军咬了咬牙,暗道一声小狐狸,这才和皇帝道:“陛下,如今我们也只占了西城门而已,安市城内至少还有九万敌军,他们不足为惧,但若是整个安市城都与我们为敌呢?” “昨晚我们之所以能守住西城门,一部分原因是百姓都紧闭门户,并不插手两军纷争,若此时扰民,怕是会激起安市城百姓的反感。” 赵国公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难道我晋军还怕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愚民们?” 阿史那将军口舌不利,闻言只能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国公道:“但也不能寒了我大晋将士们的心。” 阿史那将军被噎住。 白善便笑道:“陛下,城中如今还未安定,伤兵们行动不便,此时住进城中还没有城外安全。” 他道:“陛下应该在城外设立医帐,搭建帐篷收拢伤兵。” 又道:“圣驾也不该入城,而是应该在城外扎营,主帐也该设在城外,这样方进可攻退可守。” 阿史那将军立即道:“不错,陛下,此时城中还有敌军,焉知他们不会刺杀?请陛下在城外设帐。” 皇帝:……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其他随军的大臣将军们也立即跟着劝说皇帝留在城外,就是赵国公也不敢拿皇帝的安全开玩笑。 城中现在的确不安全,谁知道里面哪儿埋伏着刺客呢? 第1198页 万一走着走着被射了一箭怎么办? 于是伤兵入城的事就不了了之,将士们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将帐篷扎起来后便让伤兵先入住了。 在皇帝的坚持下,阿史那将军和赵国公等人还是同意了他进城去晃一圈。 主要也是为了安抚安市城的百姓,让他们继续老实呆在家里,晋军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满宝和白善对视一眼,便也跟着进去了。 他们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太医,都最好在此时随侍在皇帝左侧。 皇帝进城,里面三呼万岁,于是半座城池的人都知道大晋的皇帝来了。 上国的皇帝呢,安市城的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这一生可能也就这一次了,因此有人悄悄的打开了窗户,趴在墙上悄悄的朝西城门的方向看。 可惜中间隔着重重的房屋,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但能听见声音啊。 第2721章 进展 皇帝先在城楼上转了一圈,然后慰问了一下参战的将士们,最后才去俘虏们那里看了看。 俘虏们都被赶在一条巷道里,此时他们不论是否受伤,都或坐着,靠着躺倒在地上,看到巷子口来了这么一堆大人物,不由害怕的爬起来跪好。 皇帝看见他们不少人身上还在往外冒血,形容狼狈,脸色仓惶,不由叹息一声道:“将俘虏也都移到城外去吧,把伤兵挑选出来,周卿,你们医帐给他们处理一下。” 满宝看了他们一眼后垂眸应下。 于是,士兵们押解着俘虏出城,在离大帐一定距离的空地上劈出一块来安置他们。 满宝继续跟着皇帝巡视安市城,其实就一条主街,四条巷道而已,两边的店铺紧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民居那边偶尔会有人家的小孩儿低低的哭两声,但再仔细看,声音又没有了。 皇帝站在街口看着,不再提进城安置伤兵的事,而是和随行的朝臣道:“颁布诏令,安抚民心,让他们这几日紧闭门户,不得外出。” 众人低头应下。 皇帝就吩咐白善和方大人,“诏令你们看着写吧,安抚民心为要。” 白善和方大人躬身应下。 皇帝转悠了一圈便出城去了,垂眸思考着要拿安市城,或者说是拿整个高句丽怎么办。 满宝出城后就和众人招呼了一声,转身去处理她的伤员了,此时谁忙也没她忙。 大家也不介意,目送她离开后就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有官员看向白善手上缠的绷带,笑问:“白大人怎么受伤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实力不济,绷坏了皮,不是什么大事。” 赵国公瞥了一眼后道:“白大人的手是拿来起草诏书的,可要保护好来。” 白善躬身应了一声“是”。 皇帝的态度直接安定了俘虏们的心,诏令很快颁下,虽然没人会出来看,但白善叫了士兵来,让他们背下诏令后便拿着铜锣沿着巷道宣传,还叫来了熟悉高句丽语的鸿胪寺官吏陪同,两种语言轮番着来。 本来就安静的安市城越发安静了,百姓们全都紧闭门户,决定等他们分出胜负来再出去。 不论是谁当政,于他们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高句丽王庭没有好到值得他们去拼命,大晋也没有恶到需要他们去拼命。 而皇帝要的也只是这么一个态度而已,没想着他们会反过来帮助大晋打高句丽军队。 剩下的事就是他们的事了。 赵国公接手阿史那将军,开始组织士兵有序的推进。 满宝则将学生们分成了两拨,让其中一拨先去休息,她则带着剩下的人去看俘虏营里的降兵。 这里的情况和前面的不一样,因此皇帝不会放他们走。 此时放俘虏,相当于给对方送士兵,所以所有的俘虏都被看守在俘虏营中。 他们也不跑,主要现在跑了还是会被对面抓到战场上呀,还有可能被赶到前线上挡箭,还不如留在晋军中当俘虏呢,虽然吃的少,但不会饿死不是。 竟然还有军医看,还有药吃,开心。 满宝熬得眼睛发红,一直到傍晚才回到医帐,跟着大军来的西饼见她累成这样,立即下去准备热水,等她端了一盆热水回来时,满宝已经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睡着了。 西饼只能放下木盆,拧了布巾给她擦脸和擦手。 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白善回来了。 他看了一看满宝后和西饼道:“去给她找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西饼屈膝,转身去翻箱子。 白善则将她的外衣脱了,然后将人抱到了床上,让西饼给她换下衣裳。 西饼不由看向白善的手腕。 白善不在意,起身道:“给她换衣裳吧,然后去伙房里取一块肉来,剁碎了给她煨粥。” 西饼道:“肉……不好取吧。” 白善道:“就说是医帐的周大人要用,他们不敢不给,她本就有份例,只是一直不用而已。” 西饼这才应下。 白善只是坐了坐,外面便有人来叫,“白舍人,陛下宣召。” 白善只能起身离开。 安市城就快要攻下了,他也忙呢。 赵国公憋着一口气,带着人推进时就很凶狠,不过半个时辰就攻下了半座城,直接切断了对方通往北城门的路。 第1199页 当然,这其中也有元益退得匆忙,防守不力的原因。 赵国公带的这一支军队全是精英禁军,隶属于殷礼。 殷礼一向治军严明,不许士兵骚扰百姓,加上皇帝也在此处,没人敢对城中的百姓下手,他们就安静的一条一条清街,确定巷道里没躲藏有高句丽兵。 然后殷礼带着兵马从城内围堵北城门的守军,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城外的契苾何力收到消息,让士兵们鼓噪起来,城内的禁军也响彻天际的响应。 高将军被前后夹击,士气大受打击,最后顶不住压力,只能打开城门投降。 契苾何力领兵进城,和殷礼合军之后接管北城门。 满宝一觉醒来,安市城大半已经落在了晋军手里。 西饼端了木盆进来,给她拧布巾擦脸。 满宝问,“前线如何了?” 西饼道:“还在打呢,听说就在街道和巷子里作战,文公子做主,将医帐一分为二,他带着人进城了,这样伤兵不用送出城来也能救治。” 满宝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决定很满意。 西饼将今天早上煨好的肉粥端出来,“大人,这是大人让奴婢给您准备的。” 满宝接过,一边吃一边问道:“他的伤口处理过了吗?” 西饼摇头,“昨晚大人就没回来。” 满宝一想也知道他们忙,于是不再问,用过早食后就去医帐。 她抬头看了一眼城楼,看见上面站着皇帝和阿史那将军等人,便也上楼。 守着城楼的侍卫看见是她,拦了一下便去和皇帝禀报,得了认同后才放她上去。 皇帝扭头和她笑道:“周卿辛苦了。” 满宝躬身道:“此是臣的职责,当不得辛苦二字。” 她也抬头看向内城,好奇的问道:“他们至今也未投降吗?” 皇帝没回答,阿史那将军道:“他们不会投降的,安市城要是丢了,晋军便可长驱直下,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的。” 第2722章 请命 高二王子的确没想着投降,他想着求和。 他一边给王庭写信,一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守住安市城,不能再让晋军进一步。” 只要他们守的足够久,和谈才有可能,他们也才更有底气。 “王子,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七万人了,粮草怕是不足半月。” 高二王子脸色一变。 十万兵马,他是分布在城中各处的,自然,他们的粮草也放在各处。 因为晋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他们后撤时来不及带走所有的粮草,最主要的是,昨天一天和今天有很多抵挡不了的将士投降,自然被占去的地方上的粮草也被晋军收了。 高二王子计算了一下,觉得十天的时间是不够的,于是道:“召集城中的大户和富商,让他们捐粮。” 他道:“晋军若占了安市城,他们也别想好过,要知道辽东城和白岩城中可有不少大户被迁移往大晋内地了,远离故土,可能永生永世都回不来了。” 将军们一听,对视一眼后觉得可行,于是躬身而去。 果然收到了一批粮草。 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晋军这边,皇帝微微皱眉,问浑身血腥气的赵国公,“几时能拿下安市城?” 赵国公想了想后道:“陛下若愿,一日便可。” “哦?”皇帝好奇的问,“怎么攻?” “只用火攻便可。” 其他大将一听都觉得这主意不错。 白善抽了抽嘴角,其他朝臣也连忙道:“陛下,此有伤天和。” 然后喷赵国公,“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赵国公面色冷静的道:“陛下,天气渐冷,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即便我们如今不缺粮草,也不便在此停留太久,想要速战速决,这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城中百姓,可以让他们从北城门迁出,如此能逼出潜藏在其中的高句丽兵,一日功夫便可继续东去和南下。” 皇帝沉吟,显然是在思考,他们的确不能在这里久留,时间就是他们最大的一个问题。 白善道:“陛下,我等攻安市城是要将其划归中原统治,城中的百姓都将是大晋子民,而不应该视大晋为仇寇,陛下是他们的父母,而不是他们的仇敌。” 他道:“现在花费的时间多上几日,甚至是几月,却抵得上将来的几年,几十年,甚至是好几世。请陛下耐心。” 其他朝臣连忙道:“请陛下耐心。” 皇帝便点了点头,“好,那就徐徐攻之。” 赵国公道:“还有一法,可派人过去说服他们投降。” 他道:“反正安市城一半都叫我们打下来了,他们投降的人也不少,想来心中惶惶不安,此时前去劝服,就算不行,也可行挑拨离间之事。” 白善心中一动,立即道:“陛下,何不派人去国内城走一趟?” 阿史那将军也想起来了,“对,封尚书迟迟不到安市城,多半是去了国内城,若我们也派使臣前往安市城,或许能断了他们对安市城的援助,还能打击国内城的士气。” 于是大家就讨论起来这样做的成功率。 皇帝便问,“谁愿去国内城,谁愿去安市城对面的城池中?” 场面静了一下后,随军的礼部侍郎章徽出列道:“臣愿往国内城说服高氏举国投降。” 第1200页 以现在大晋的强势,高氏王庭肯定不敢杀使臣,更不要说还有公认的外交礼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白善想了想后出列道:“臣愿往对面劝说高氏二王子投降。” 皇帝不担心章徽,因为知道高氏王庭多半不敢为难他,最多把人赶出来。 但他担心白善,微微皱眉道:“此时两边气氛紧张,高氏说不定心中生戾,他要是不顾礼节伤害于你……” 白善道:“陛下,其他同僚去了也有此祸,而臣年轻,臣去尚有一逃的机会。” 皇帝想了想,他的这些爱卿,推谁去做这事儿都不好,既然白善主动请缨,他便只能点头,颔首道:“好吧,你去吧。” 白善立即道:“臣求陛下两件事。” “你说。” “一件,臣请相宜之权,到了那边,准许臣便宜行事。” 皇帝颔首道:“你是使臣,自有此权,章卿也有相宜之权。” 章徽当然有了,他去国内城是天高皇帝远,皇帝根本管不到他,但他去对面跟皇帝就隔了几条街好不好? 白善继续道:“第二件就是求陛下这段时间收集到的金银珠宝。” 皇帝愣了一下后便微微一笑,挥手道:“许了,你只管拿去用吧。” 白善躬身应下。 一直站在最末的薛贵突然出列道:“陛下,末将愿保护白大人前往。” 皇帝记得他,尤记得他一身白袍冲入敌军之中,直接杀出一条中空地带的勇猛来,他哈哈大笑道:“好,朕有如此良臣,还惧辽东不服吗?朕准了。” 于是白善和章徽一起退下,俩人去分割皇帝的金银珠宝了。 章徽直接将好看的宝石都挑出来,和白善道:“国内城中尽是王族豪臣,眼光比较高,所以这些东西我拿了。” 白善也不手软,将几个盒子里的珍贵药材全都取了,和他道:“现在安市城正在打仗,救命的药材稀奇,这东西不管是豪富之家,还是将帅都需要,我就不和章大人客气了。” 章徽:…… 于是俩人你拿了绫罗,我就拿绸缎,你要玉石,我就拿珍珠。 不多会儿就把皇帝这段时间收到的上贡给分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古董字画不好拿的,他们就给皇帝留下。 跟在后面看的薛贵:…… 以及领着他们来的古忠:…… 古忠不由道:“两位大人分好了就走了吧,咱家还要回去伺候陛下呢。” 白善就让人将他选的东西造册后搬出去,还和古忠笑道:“古大人别心疼,这些东西就是出去转一圈儿,等安市城打下,这些东西还是会回到陛下手中的。” 章徽却不敢做这样的保证,谁知道国内城能不能打下来呢? 俩人出了帐篷,白善决定先回去和满宝诀别一下,顺便问一问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好东西。 大吉不是很理解,“少爷,您素来惜命,这一次为何要主动接这样的差事?” 白善笑道:“惜命不等于胆怯,将军们身上戾气重,他们全都不适合过去做说客,可以做使臣的说客之中,除了章大人和方大人就是我了。我也想争取一二,建一番功业的。” 他道:“薛参军尚且知道身着白袍以命争夺陛下的目光,我比他有更好的机会,又为何要做庸碌之人呢?” 没钱?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第2723章 腹黑 白善跑回去找满宝,告诉她,他要去对面做说客了。 满宝一听,有些担忧,“他们不会直接砍了你吧。” 白善:“我会尽量让他们不砍我的,要真动手砍了,你这儿有什么好东西可以保我吗?” 满宝:“……要是砍你脑袋怎么办?” “我也不会干站着让人打啊。” 满宝就问科科,“你上次给我推介的衣服还有吧。” 科科:“……你当时没搭理我,我还以为宿主不想要呢。” 不等满宝说话,它又热情的道:“不过那是百科馆的研究产品,一直在货架上,宿主要几套?” 它道:“宿主也在战场上,不考虑为自己来一套吗?” 满宝:“你怎么不让我再给皇帝来一套?” “宿主能解释防护服来源吗?这和你们的织品是不一样的。”这样危险的事它还是不建议了。 “所以这东西不能多,”满宝道:“一件就足够了。” 分明是自己抠,白善已经知道在她身边有不一样的存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再给自己买一件又怎么了? 科科已经将百科馆的货架打开,问周满:“三种颜色选哪种?” 满宝只扫了一眼便道:“黑色。” 科科就毫不客气的扣了她好大一笔积分和科技税,从中得到一笔丰厚的抽成后让百科馆将衣服邮寄过来。 满宝这才和白善道:“等回帐篷我给你。” 白善眼睛大亮,压低了声音道:“还真有呀。” 满宝点头。 白善笑颜灿烂起来,满宝看着他的笑容一时有些失神,就放下手中的药,伸手去握他的手问道:“你的手还痛吗?” 白善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顿了一下后点头,“挺疼的。” 满宝就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进医帐,“我给你上药。” 第1201页 站在身后好似隐形人一样的大吉:…… 他摸了摸鼻子,站在帐子门口等着,顺便拦住了要进帐的其他人。 白善最后脸色红红的从医帐里出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重新上过药包扎了。 站在分叉路口,大吉问他,“少爷,我们去哪儿?” 白善站在风口吹了一下风,让潮红的脸色恢复正常,垂眸思考了一下后道:“我们去见一见高友。” 这一次出征,高友及其几个重要的使臣都被随军带着,一直被人看守在偏帐里呢。 只不过一直被当做俘虏对待,他们不断的求见皇帝,但皇帝一次都没见过他们就是了。 这段时间,他们看着高句丽的城池不断的被攻破,收拢,心中的煎熬可见一般。 高友后悔不已,甚至觉得大晋皇帝之所以这样带着他是为了折辱他,折辱他的不自量力,折辱他在长安的算计。 这些就是为了告诉他,他在长安的那些算计在皇帝看来根本不足以一提。 高友痛苦不已,他痛苦,就忍不住折磨身边的人。 他的偏帐中总是传来打骂声,殷礼为此派人询问训斥过他几次,再在军中喧闹,下次直接杀了他。 虽然高友觉得殷礼不敢杀他,但也不敢赌,从那以后收敛了许多。 白善找过来的时候,他的偏帐正一片安静,门口有看守的禁军,看到白善,并没有阻拦,直接掀开帘子让他进去了。 一进帐篷他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白善不由一顿。 他朝着气味发出的地方看去,娄冕坐在小凳子上熬药,抬头看过来,微微惊讶,立即起身行礼,“白大人。” 白善见他整个人都快瘦脱形了,不由微微皱眉,拱手回礼道:“娄公子生病了?” 娄冕温柔的摇头笑了笑道:“没有,这是王子的药,五王子病了。” 隔着一道帘子躺着的高友听到说话声,立即下床拖着鞋子走出来,看到白善便眼睛一亮,“白兄,白兄救我。” 他几步上前,弯膝就要跪下,白善连忙伸出双手要扶他,想起自己右手刚包扎好,便收回右手,用左手拖住他。 好在他这段时间跟着作战,又一直习武,臂力还可以,高友也不是多真心跪他,因此一扶就扶住了。 高友也发现了白善右手不便,连忙关心的问道:“白兄怎么受伤了?” 白善笑道:“人在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 高友闻言,黯然神伤道:“白兄也上战场攻打我的王国了吗?” 白善叹息道:“五王子,都这么久了,您还未看清时势吗?” 他毫不客气的道:“高句丽有不臣之心,自大晋建立以来,不仅多次拒绝朝贡,还阻拦新罗和百济纳贡,近年更是时常犯边,陛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觉得大军会无功而返吗?” 高友脸色苍白,半晌后道:“白兄今日是来挖苦我的吗?” “不,”白善道:“我们到底有相识之缘,所以白某不愿见王子如此伤神,更不愿见王子一直走这一条末路。” 他道:“陛下灭掉的亡国也不少,前者有突厥各国和各部落,后者有高昌王室。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可以妥善安排,陛下都毫不吝惜官位和财物。” 白善压低了声音,极尽诱惑道:“你看阿史那将军,他以前便是突厥王子,降我大晋后,现在不仅是驸马,更是陛下心腹大将,五王子也是王子,更是在国子监读过书,论才华不低于阿史那,焉知不能成为第二个阿史那呢?” 高友目中生光,纠结起来。 白善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高句丽的王子能比大晋的高官还荣耀吗?这天下有哪一个地方比得上长安,比得上太极宫?” 高友心中一震,当然是比不上的,国内城别说长安,连雍州的一个县都比它繁华,那往来的人流,货物,是别的国度远远比不上的。 高友心中激动,忍不住抓紧了白善的左手,问道:“我要如何做呢?” 白善道:“五王子为何不向陛下投降呢?” 高友一脸羞愧的道:“我见不到陛下啊。” 白善笑道:“我可为王子代为转告,不过需要五王子的贴身之物,最好可以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 第2724章 心肠黑 高友将一块小儿巴掌大的玉佩给了白善,他道:“这是我王庭之物,我们出生后父王就让匠人为我们制作,玉佩内侧有我的名字,你交给陛下,陛下便知我的诚意了。” 白善握住,郑重的和高友颔首,“好,五王子放心。” 高友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一旁一直静静站着的娄冕就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们来往。 白善扭头看见他,对他微微一笑,瞥见他因为熬药而撸上去的一小截袖子露出来的手臂,上面有些淤青。 他目光一沉,脸上笑意不变,扭头和高友道:“五王子,陛下喜欢仁善之人,待五王子见到陛下,记得宽厚些,讨了陛下喜欢,陛下一高兴说不定能直接封赏你官职和爵位。” 高友眼睛一亮,问道:“我能尚公主吗?” 白善脸色不变,笑道:“若是陛下高兴,五王子或许可趁机一试。” 看皇帝不砍了你。 真以为谁都能尚公主吗? 阿史那能那么年纪娶到皇帝的妹妹,那还是因为他在投降前便已经是闻名草原的猛将和智将,他有治理地方之才,若不是时势不站在他那边,他也不会被对手逼得投靠大晋。 第1202页 但他就算是投靠大晋,也是带了自己的族人和兵马过来的,自带政治资源。 皇帝一是为了安抚投靠过来的突厥军和突厥人,二是喜欢他的才华,这才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的。 高友有什么呢? 对面的二王子要是愿意投降,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毕竟和高友不同,高二王子手里可是有兵权的,他在高句丽王国的经营也更深一些。 白善心中沉思,能不能用尚主这样的诱惑把高二王子骗过来呢? 白善心里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算了,高二王子和高友不一样,对方肯定不能相信他空口白舌的许诺,真让他写下文书,他上哪儿给皇帝变出一个公主来? 而且皇帝也未必喜欢这样一位便宜女婿。 白善拿着玉佩告辞了,临走前和守在外面的禁军低声道:“看紧了人,再动手便将他们分开关押。” 他面无表情的道:“都已经是俘虏了,哪儿还有贵贱之分?主帐离这里虽远,但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过,听见施虐的声音到底不好。” 两位禁军对视一眼,躬身应下。 白善这才离开。 走出一段路,迎面就碰上了章徽。 白善一看见他,一激灵,立即把手上的玉佩往袖子里一揣,脸上带着假笑的迎上章徽,行礼道:“章大人。” 行完礼就要走。 章徽看见他时也是心里一咯噔,见他要走,立即移动脚步挡住他,又看了一眼他过来的方向,确认后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他盯着白善的袖子问,“白大人这是打哪儿过来啊?” 白善道:“随便走了走,章大人,我还要准备出使的事儿,就不打扰章大人了。” 说罢绕过章徽就要走。 章徽一把扯住他,脸色变幻,然后努力的扯出笑容道:“白大人,都是要冒险出使敌国,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交流交流?” 白善用力的想扯回自己的袖子,道:“等我稍晚一些和大人交流,我现在得去看内子,你也知道我要冒险去了,说什么也得和内子报备一声的。” “周大人通情达理,一定能理解白大人的,这事儿不急。”说罢将袖子扯了过去。 白善又将袖子扯回来,道:“很急。” 早知道就不为了在高友面前装高雅而穿宽袖了,好后悔啊。 章徽扯住他,又看了一眼他来的方向,见他这么急,越发的确定了,于是哥俩好的搭着他的肩膀往自己的大帐拉,“急什么,周大人是你媳妇,她还能跑了不成?走走走,我们就要做患难兄弟了,我那儿有好酒,拿出来壮壮胆。” 白善:……他不喜欢喝酒啊。 却被章徽拉到了营帐,他不松开白善,一进帐就让亲随去找酒。 亲随:……酒早就喝光了,他上哪儿给老爷找去? 不过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出去了。 白善用力的扯了扯,发现实在扯回来,只能作罢。他认命的坐在椅子上,“章大人,你有话便说吧。” “白大人既然这样说,那在下也不客气了,”他盯着白善的袖子看,“白大人才从高五王子那里出来吧?” 白善想了想,觉得这事儿瞒不过,于是点头。 章徽便道:“你得了什么好东西?得分我一半。” 白善:“……一枚玉佩而已,怎么分半?” 他道:“章大人想要,自再去问他要一份就是了。” 章徽:“他又不是傻子,有你这个前车之鉴,怎么还可能上我的当?” 章徽懊悔不已,他就晚了这么一步啊,怪他想起来的晚,要是早想起军中有这么一位王子在…… 白善光棍的摊手道:“那我也没办法了,这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章徽干脆耍赖道:“不行,你要不分给我,我就去找陛下,国内城若是肯投降,直接下令让高二王子服从,安市城之困也可解。到陛下面前也是以大局为重。” 白善:“……高友毕竟是一个王子,身上的东西必定不少,你何必跟我死磕一块玉佩?” 他道:“有这功夫,您现在再去找高友拿一样就是了。” “但你手上这一块必定是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章徽道:“那我去要一件来,你与我换。” 白善当然不同意,高友都说了,这玉佩是王子独有的。 他道:“要说最能证明他身份的不该是他这个人吗?” 白善道:“你还不如直接带着高友去国内城,让他做说客说服高句丽王庭呢。” 章徽一脸“你当我是白痴”的表情看他,“那你怎么不把他带到对面去劝说高二王子?” “因为高二王子只是他哥哥,我并不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如何,而且高二王子必定不会愿意拿半个安市城换他。”白善道:“但是,国内城里有高五王子的父亲,母亲,还有舅舅一家以及手底下的势力,要是他能劝说他的势力都赞同投降……” 章徽沉思起来,松开了抓着袖子的手。 白善立即将袖子收回来,拿受伤的右手抚了抚,呼出一口气道:“章大人仔细想一想吧。” 第2725章 出使 章大人沉吟,“那毕竟是敌国首都,带上高友,他要是有心回去,我是拦不住的,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第1203页 等进了国内城,别说高友,连他的性命都掌握在高句丽王庭手中,这就相当于把高友送回去了,除非,他的心能完全偏向他们大晋。 那还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说法,可要是不,章徽看向白善,这不是白白将手中一个筹码送给高句丽吗? 白善却很淡然的坐在椅子上,见他看过来还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他道:“放虎归山,那也得他是头虎才行,章大人不试一试焉知不行?” 章大人还在犹豫,“陛下那里……” 白善垂眸理了理衣裳,起身笑道:“陛下原意是为了以防万一,以防东征不成好拿他来和谈,可现在我们都攻下半壁高句丽,他原先的作用已经不用了。章大人要是有意,我可以与你同去面见陛下。” 这是富贵险中求的选项。 带上高友,他成功的可能性要更高,但失败的概率同样也高了,而且收益和风险同时增加了。 章徽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一咬牙,“好,那就请白大人和我同去面见陛下吧。” 白善也干脆,直接和他去求见皇帝。 路上,章徽忍不住问他,“白大人是怎么……说服高五王子的?” 多了解点儿,他也好去劝说一下对方。 “我似乎听谁说过,白大人和高五王子是旧相识,在京城时就相交甚好?” 白善道:“章大人肯定听错了,旧相识是真的,早年间高五王子第一次出使京城时我见过他,相交甚好谈不上,满打满算见过四五次面吧。” 同在京城就见了四五次,那是没有什么交情。 他和白善每日朝会上朝会下也不止见这么多面了,依旧没什么交情。 章徽觉得需要修复一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于是笑呵呵的和白善道:“白大人,我就要出使了,在出去前,我请您和周大人用顿饭?” “章大人不必客气,”白善笑眯眯的道:“我和内子都不爱饮酒,好东西自然要留给懂它的人,章大人倒是可以请赵国公他们。” 那算了吧,他的酒本来就喝光了,就是没喝光他也不可能请他们,那样酒还能落在他嘴里几口? 皇帝现在的确不是很在意高友,现在依旧关着他并不是他多有价值,而是到底是手中的一个筹码,虽然食之无味,但也不能直接送给对方吧? 可要是臣子有用,哪怕有可能白白给对方送回一个儿子,他也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对于高句丽来说,这到底是一位王子,还是挺重要的,但对大晋来说,这也只是高句丽的一个王子而已。 在战事进行顺利的情况下,他的用处并不大。 皇帝大手一挥就同意了,不过要怎么说服高友为己用,那就是章徽的事了。 章徽从白善那里打听了很多高友的事,虽然他说和高友没多少交情,但能从对方手中骗来这么重要的一块玉佩,必定对高友有很深的了解。 于是他就盯着他看。 白善想了想后道:“高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好利,威逼难使其心服,利诱倒是不错,但也不可让他太过骄傲,以免坏事。” 章徽:“……他就没个优点?” 白善认真的想了想后问道:“能屈能伸算吗?” 那就是墙头草了,可以随风飘摇,这样的人最难控制了,也最好控制了,谁得利他站哪边。 “不过他身边有个伴读,学识不差,有些许见识,我要是章大人,此次出使我就不带他。” 章徽目光一闪,领会,“让他处于孤立无援之态?” 白善笑着颔首。 “好,”章徽整理了一下的官服,和白善道:“那我现在就去会一会这位高王子。” 白善行礼后告退,回帐篷去了。 满宝已经将衣服兑换出来,正要去找他呢,见他回来就把人拉了进去。 她道:“就是这件衣服,你现在换上吧,贴身穿着。” 白善摸了摸,实在摸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衣服,而且款式也好奇怪,竟没有衣襟之类的。 他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小岳父自己的?” 满宝道:“……和别人换的。” 白善颔首,和满宝道:“你让小岳父等着,等把安市城打下来,我让人四处找一找这附近有什么稀奇的,我们没见过的花草树木和虫鱼鸟兽,到时候买了来送给他。” 满宝立即点头道:“好呀,好呀。” 然后又道:“但是也不要太破费。” 科科:…… 白善穿好衣服,此时天冷了,在里面多上这么一件衣服一点儿也不明显。 满宝问他,“你何时过去?” “信函已经递交过去,天黑前应该有消息,他们要是同意,我直接去见高二王子,若不同意,那我就只能悄悄的去见一些人了。” 满宝蹙眉:“很危险吧?” 白善不以为意,“这样的可能性很小,我要是高二王子,这种时候,便是不会投降也会见来使,能拖一天是一天,等待援军。” “赵国公会停战?” 白善想了想后道:“应该不会,不过陛下发下话来,也不会大规模的进攻。” 那就有缓冲之地。 果然,天黑之前,那边来了信函,同意来使谈判。 白善便准备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拜别皇帝,带着人往对面去了。 第1204页 元益带着兵马来接使臣,见来人是个年轻的青年,不由蹙眉,这么年轻,及冠了吗? 白善笑着和元益行礼,道:“元将军,在下中书舍人白善,还请元将军多指教。” 元益一听他的官职便不敢很轻慢了,下马握拳回礼后侧身道:“白大人请吧。” 白善便上马,带着他的队伍跨过中间的关卡进到另一城中,他没有回头,但也知道满宝在看着他。 满宝站在一座楼上,正注视着他骑着马慢慢消失在街头,赵国公见使臣团队安全进去了,转身便要下楼,转头看见周满还朝着那边看,便顿了一下。 想了想,他还是安慰对方,“别伤心了,他们胆子不大,应该不敢伤害我们的使臣,最多把白善抓起来威胁我们。” 第2726章 拜帖 满宝一点儿也没有被安慰到,她瞥了一眼赵国公,问道:“您受威胁吗?” 赵国公摇头,“没人能抵挡大军的进程。”如果有,那个人一定是皇帝。 满宝便收回了目光,和他道:“大总管,前天白善还和我说呢,说他在战场上驳了您的面子,要给您道个歉,我看您最近脸色不太好,我一会儿叫人熬一碗补汤给你送去。” 赵国公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道:“脸色很不好吗?” 然后才不在意的挥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周大人还是要劝告一下白大人,以后救人也要量力而行,而且在战场上,仁慈是最要不得的。” 满宝平淡的道:“他又不掌兵。” 赵国公摇头,“我大晋儿郎,谁不是下马能提笔,上马能杀敌?以后白善总要做刺史吧?要是官运好,还有可能做节度使,哪一个不需要掌兵?” 和南北朝时期的文人不同,大晋的文人自有一股英气,上马能作战已经是基本的要求,像魏知、老唐大人、封尚书谁没有上过战场,掌过兵马? 就是刘尚书,以前也跟着大军筹措军粮,时不时的被敌军打劫,或者带着人去打劫敌军的。 满宝被噎了一下,半晌后点头道:“你说的对,等他回来得让他再努力的习武和练习骑射才好。” 赵国公道:“这些都是小道,最主要是要心肠狠,顺道再学一些兵书,不过书上学的东西未必有用,多去打两场仗就好了。” 赵国公说到此处心中一动,白善能挡住他的刀,说明还是有些本事的,于是想要将人往武将的行列拉拢,他要是进了兵部,以后兵部再和户部要钱,那打嘴仗就有人了。 于是他热情起来,和周满道:“你好好治他手上的伤,等安市城下来以后我带他上战场。” 他道:“兵部可比其他五部好多了。” 满宝:…… 给赵国公的补汤她得再改一改。 赵国公收到了一碗巨苦的补汤,端着汤过来的士兵小心翼翼的道:“大总管,周大人说了,这药贵重着呢,军中好不容易省下来的,您慢点儿喝。” 赵国公看着黑乎乎的汤汁,皱眉,“这里面一块一块的是什么?” “肉!”士兵道:“所以这是药膳,都不算是药,很贵重的。” 一再被强调贵重,赵国公想不吃都难,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我看陛下脸色也疲惫得很。” 士兵道:“没了,就一小罐,而且周大人说过了,这药膳是专门给您煮的,是照着您的身体情况来,陛下未必适用。” 赵国公更怀疑了,怀疑周满是公报私仇,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因为他的那一刀崩坏了白善的虎口,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说不会因为白善受高句丽威胁。 反正原因有很多种。 论关系……咦,他们似乎关系还不错呢。 至少比阿史那,契苾何力这几个要好得多吧,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是亲戚。 这么一想,赵国公才伸手接过碗,喝了一口,差点儿把它给吐了。 士兵却还一脸艳羡的看着他。 赵国公艰难的将一碗药膳吃了,倒也不是苦,那滋味儿用言语形容不出来,而且那块肉也不好吃,肉汁都是药味儿,一点儿也没有吃肉的快感。 赵国公将碗塞给士兵,转身就走。 士兵在身后喊,“大总管,周大人让您多喝水。” 议事时皇帝就忍不住去看赵国公的脸色,其他人也悄悄的去看。 赵国公抬起头来看他们,忍了忍,没忍住,“陛下,臣失仪了?” 皇帝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的道:“没有,就是看兄长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进攻的事缓一缓,白善正好出使,也给他一些时间。” “不可,”赵国公立即道:“若是此时停止进攻,那才是害他呢。” 阿史那将军也道:“可以暂缓,但不可停止。” 赵国公摸着自己的脸,黑黑的问道:“我的脸色很难看吗?” 皇帝没言语,阿史那将军就委婉的道:“也不是很难看,但听说周大人特意给赵国公熬了补汤……” 那应该是虚到了一定地步才会喝补汤吧? 就是他,连续作战两天一夜,下来后也只是被扎了两天针而已,药都不用喝。 契苾何力瞥了一眼赵国公,目光隐晦的上下扫了他一眼,有些骄傲的挺直了腰背,下巴都抬高了两分。 第1205页 赵国公:……好气哦,他的风评被害,早知道不吃那碗补汤了。 他不愿在此面对他们,于是抬手握拳道:“陛下,臣请出战,拿下东三街。” 皇帝严肃了些,沉吟片刻后问:“此时进攻会不会不利于白善?” 赵国公道:“此时白善应该也到那边了,但高句丽人若想震慑他,肯定不会马上见他,臣这一战正好可以给他做拜帖。” 皇帝想了想后点头,叮嘱道:“缓着些,也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诚意。” “是。”赵国公领命而去,很快就带着人出了大营要往城中去,出营的时候正好碰见周满领着一群学生刚从俘虏营那边复诊回来,于是他勒停马,看向周满道,“周大人,我记住你的药了。” 满宝笑眯眯的道:“大总管,等你作战回来你就知道这药的妙用了,我是不会害你的。” 赵国公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周满不会害他,但故意把汤煮得这么难喝也是真的,还让他遭人取笑。 赵国公带着兵马进城去了。 看着一队一队兵马从眼前过去,周立如有些担忧,“小姑,姑父可是在敌营那边呢,他们这时候出兵姑父不会有事吧?” 满宝静静地看着城内的方向,道:“缓攻就好,这也算是白善的敲门砖,不然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呢。” 此时,白善正站在一个院子前,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人从里面出来经过他的身边会看他一眼,也有人从外面进到屋里去,同样会看他一眼。 白善就浅笑着站在院子里,还闲适的理了理袖子,偶尔看一下院子的风景,并不着急。 又不是六七月太阳最大的时候,他才不怕站呢,这会儿晒太阳正好可以长个。 第2727章 劝降 薛贵见老半天里面的人还是没见他们,不由皱眉,抬头看向前面站着的白善。 白善依旧身姿挺拔的站着,他身后的大吉也沉默的站着,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薛贵就垂下眼眸什么都没说,继续和他们站着。 满宝回到医帐,将今天的任务分派下去后就亲自带人去前线看有没有新的伤兵,顺便给科科交了积分让它录屏白善的情况,要是有危险,顺道给她报个警。 不过她这边的警报一直未曾响起,倒是高句丽那边有令兵飞快的进入议事院示警。 “王子,东三街被晋军攻击,已经被占了十丈了。” 高二王子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脸色青白的问道:“大晋不是派了使臣过来,为何还在出兵?” 其他人也一惊,一人道:“王子不如召使臣进来问问,要是他们戏耍我们,我们直接砍了他们使臣。” “不妥,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此时杀使臣不是给他们继续进攻的理由吗?”一人道:“王子既然想求和,此时就不宜对使臣太过强硬。” “不错,能在此时过来为使的,必是大晋中主和的官员,王子不如争取一二。” 连耨萨也这样认为。 高二王子想了想后便坐了回去,沉着脸道:“让使臣进来吧。” 便有人下去请白善一行人。 高二王子对令兵道:“派遣三千人去支援,务必守住东三街。” 安市城就这么大,丢一条街对他们的影响很大,他们的地盘不能再被收缩了。 白善和出门的令兵擦肩而过,他扫了一眼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嘴角微微一挑,带着薛贵和大吉等人一起入内。 白善站在堂中,先是看了一眼上座的人,上面坐着俩人,正中的一个青年,和高五王子有些许相像,此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应该就是高二王子了。 下落半阶还放着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穿盔甲,脸上的表情却看似很和蔼,应该就是安市城耨萨了。 高句丽的耨萨相当于大晋的都督,掌一地兵政大权。 禁军一路东征都很顺利,就是卡在安市城上,这其中自然有高句丽不敢再失城,派遣了重兵过来支援的原因,但也有这位耨萨的功劳吧? 因此白善不敢小觑他,他垂下眼眸,脸上带着淡笑的拱手弯腰行礼,“晋臣白善见过二王子。” 薛贵等人却只是抱抱拳。 见他们如此怠慢,高句丽的将臣们不由愤怒,但白善作为主使没有失礼,加上他们此时又处于弱势,只能干瞪眼不满的看着白善身后的薛贵等人。 高二王子捏了捏了拳头,见白善抬头笑盈盈的看着他,而一旁的耨萨已经起身下台阶,以藩国之礼迎接他,笑道:“下官徐力,见过上国使臣,这一位就是我们王国的二王子了。” 高二王子便扯出一抹笑容起身,下台阶回礼,“高志见过上国使臣,请上座。” 下人上前将上面的两张椅子移开,直接面对面的放好。 白善是客人,落后了高二王子一步,在右边落座后看向下面依序坐好的高句丽将臣,伸手从后面站在的薛贵手里拿过国书,递给对面的高志道:“二王子,这是我国国书。” 高二王子接过,打开一看,心绪忍不住起伏,差点儿从鼻子里喷出火气来。 大晋作为上国,又是讨伐高句丽的时候,国书当然不会写得很友好,上面直接列举了高句丽的恶行,表明了他们征讨高句丽的缘由,这封国书是来让他们投降的。 第1206页 高二王子直接啪的一声合上国书,沉着脸道:“原来使臣来此不是求和。” 白善道:“如今形势对大晋甚好,我们已经占据了高句丽半壁江山,只要再攻下安市城便可长驱而下,如此大好的局势,大晋何必和谈,还用上一个求字?” 高二王子脸皮抖了抖道:“那使臣请回吧,投降之事不必再多言,我高句丽王族宁死不降!” 白善便劝道:“二王子何必固执己见?继续顽抗不过是伤人伤己,何况这还有整个安市城的百姓呢。王子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全城的百姓着想。” 高志冷笑,“就是为了百姓着想才更不能投降,难道要让你们将安市城的百姓都内移,让他们忍受锥心之痛背井离乡才算好吗?” 白善微微一笑道:“二王子多虑了,若二王子肯投降,在下可以保证,安市城百姓不会被迁移进内地。” “我才收到消息,晋军向东三街进攻了,使臣的承诺我很不相信。”高二王子冷笑道:“你们晋国一边向我们派遣使臣,一边却又攻击我的领地,我如何能相信你此时做下的承诺?” 要是不进攻,我现在还见不到你呢,白善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耗着,不过他脸上却是一片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的神情,最后叹息道:“高二王子或许不知,前几天,在攻下安市城西城门的时候,高五王子就已经代表高句丽和陛下投降了。”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包括坐在对面的高二王子。 白善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对面的高二王子道:“高五王子认为,安市城一破,高句丽离灭国也不远了,因此愿意代高句丽王庭和陛下投降,您或许不知,以五王子为首的劝降使臣团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出发往国内城去了。” 刚刚劝服五王子,计划着明天出发的章徽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微微皱眉,难道是家中的娇妻幼子想他了? 白善掐着手指道:“已经是第四日了,快马加鞭,以他们的脚程,应该快抵达国内城了。” 高二王子脸色瞬间惨白,连下面的将臣们都大受打击,一时心中惶惶。 此时再要出兵去拦截也来不及了,是了,要不是人快到国内城了,他又怎么会告诉他们这个重要的消息。 高二王子眼睛都快要滴血了,他盯着白善手中的玉佩,没有接,他身上就有一块一样制式,只是颜色有些许不一样的玉佩,里面刻的是他们各自的名字。 所以他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老五的玉佩。 老五那个又蠢又怂的狗东西,他竟然敢…… 第2728章 心的缝隙 见他不接,白善便起身将玉佩放在他手心上,轻轻笑道:“高五王子之所以将此信物给我,便是想让我转交给二王子,我们大晋的降臣不少,其中曾是王侯的也很多,远的不说,阿史那将军,契苾何力将军,这些人都曾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降我大晋后依旧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成就比以前更大,名声,权势,财富都只更大,更多,二王子又何必拘泥于一个虚名呢?” 白善将他的手指合起来握住玉佩,意味深长的道:“五王子在这一点儿上就比二王子要看得长远些。若他能说服高句丽王,那他立下的功劳便足以封侯,难道不比做高句丽的王子更荣耀吗?” 高二王子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恨不得当着白善的面砸在地上,但他没有砸,而是扯了扯嘴角道:“他国的月亮再圆,也没有自己国家的月色美丽。” 白善道:“世上本没有国度,而是有人将至圈地划分,这才有了部落,有了国度。” “辽东一带本就和中原是一体的,不过是因中原战乱,高氏这才趁乱起义,本来前朝时朝廷就该收回这片土地的。” 高志尖锐的道:“所以前朝灭亡了。” “但本朝不会灭,”白善也不怂他,冷淡的回道:“陛下仁厚,本不愿多出事端,你高句丽在陛下登基之后也上表称臣了,但你细数一数,这二十来年你们一共犯边几次?阻碍他国上贡,杀民犯边,为政不仁,欺压百姓,随便哪一条朝廷都可以讨伐尔等,忍到现在不过是陛下仁厚,想要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罢了。” “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劝降你,也是陛下给你,给高句丽王庭的机会。”白善目光与他对视,凌厉的道:“东三街被攻打,那是赵国公在打,大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下这口气的。军中的将士需要累积军功,他们需要封侯,需要军功,你以为现在朝中主降你们的有多少人?” “也才不过半数人而已,”白善道:“若你们冥顽不灵,多的是人想要拿你们立军功。” 高志咧嘴一笑,眼中满是戾气的紧盯着白善道:“那就来啊,我有何惧?” 他一字一顿的道:“我会与尔等同归于尽。” 白善便起身,冷笑道:“那也要二王子能上战场时才算,赵国公现就在东三街上,王子要去会一会他吗?” 高二王子嚯的起身,大声喝道:“来人,请使臣去休息。” 然后快步下台阶,从亲卫的手中抽过自己的宝剑便往外走去。 其他人见状,立即惊慌起来,连忙出去追。 耨萨没走,而是叫来了人道:“将使臣送回客院,好好招待,莫要怠慢了使臣。” “是。” 第1207页 接了命令的小官看了站在台阶上的白善一眼,有些胆怯的低下头去,躬身道:“使臣请。” 白善笑着和耨萨行了一礼后转身和招待他的官员离开。 耨萨等他们走了,这才疾步追出去,高二王子并没有真的冲动到去东三街找赵国公拼命,他还没那么蠢,他肯定是打不过赵国公的,即便中间隔着千军万马,只是指挥兵马,他也不觉得自己在领兵上胜过身经百战的赵国公。 所以他气势汹汹的出来后便进了偏殿。 耨萨很快过来,当下只剩下三个心腹大臣了,其他人高二王子都找理由打发了。 耨萨过来时他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等耨萨进来,他便握着手中的玉佩狠狠地朝地上一砸。 玉佩崩碎,碎片四溅,吓了屋中众人一跳,耨萨也脚步一顿,然后才面色无常的上前行礼道:“王子,使臣已经安排去客院了。” 高志冷哼一声,问道:“你们说高友真的降了大晋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低头没说话。 耨萨道:“我们一开始猜测五王子已经遭遇不测,现在的情况其实比先前预测的好。” 高志冷笑,“好在哪儿?还不如死了呢。” 他们一开始推测,高友不是被捉拿下狱,就是自杀了。 他毕竟是使臣,大晋应该不会杀他,但可以关他,可以折辱他,却唯独没想到他们会把人带来高句丽,一路跟着大军前行不说,还把人给策反了,竟然反过来给大晋做使臣,来劝说他们投降。 好生气啊,气得高志都快要失去理智了。 耨萨问,“王子,此事我们该当如何?” “人都快到国内城了,我们还能做什么?”他道:“当务之急是守住安市城,老五也是白费心机,父王是不会投降的。” 他冷笑一声道:“以为当了晋国的使臣就好了?大晋不会杀他,但父王会杀了他。” 甭管什么使臣不使臣,高友还是高句丽的王子呢,是大王的儿子,父杀子,天经地义。 耨萨沉吟道:“话是晋国的使臣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王子不如即刻派一人回国内城询问,也好知道大王的打算。” 高志沉吟起来。 元益却道:“派人回去,大王要是问起安市城的战事要怎么说?” 高志垂眸。 元益瞥见高志的表情,声音低低地道:“而且投降一事五王子已经走在了前面,真要是……他封侯拜官简直是唾手可得。” 耨萨第一次严厉的看向元益,眼中的厉色吓得元益低下头去,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 高二王子沉默不语,显然他内心深处并不像他在白善面前表现得那么强大,真的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耨萨脸皮抽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屋中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还是高二王子道:“父王身体不好,此事还是先压下再说,我高句丽现在还有三十万大军,父王是不会听信高友谗言投降的,我们当务之急是守住安市城。” 耨萨闻言,欲言又止,半晌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高句丽哪里还有三十万大军? 不说现在还有一支晋军在腹地游走肆虐,就是辽东这一支都打下他们多少人了,哪里还有三十万军? 难道二王子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第2729章 开始 他自然是知道的,为了救安市城,王庭在此陈兵二十多万,占了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再加上在辽东城、白岩城等地损失的兵力,还有为了救卑沙城等腹地派驻的士兵,如今国内还剩下的兵力只怕都不足二十万了。 高志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儿才不敢和王庭汇报这里的情况,一旦王庭知道安市城失利至此,派不出援军也就算了,还会将他调遣回去问罪。 高志自觉几兄弟中无人可替代他,若是他都守不住安市城,那其他人更不行,所以他宁愿一条路走到黑。 耨萨作为领军之一自然也知道,几位王子之中,也就二王子还堪大用,要是换了其他王子来,安市城的情况恐怕更不好。 而且阵前换将是大忌。 耨萨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从屋子里离开时背都弓下来了,好似老了十岁一般。 白善他们被安排在一个不大的宅院里,院子有些低矮,站在外面便可看见院子里的情况。 不过这一片的住宅的院墙都不是很高。 白善看了一眼后进去,侍卫们将马车和马匹都拉进去。 他们带来本想给高志的一些的金银珠宝全都没机会送出去,白善不说给,他们就全都拖过来了。 此时便将车上的箱子卸下给搬进屋了。 白善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笑了笑,回身和招待他的官员道:“不知这儿可有厨房?” “有,”官员一时拿不准二王子对他们的态度,因此虽面无表情,但也不敢得罪他,道:“在后面,使臣要去看吗?” 白善笑着颔首,到了厨房看了一圈后道:“我出自蜀地,平生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吃,听闻安市城的小白皮酥极为美味,可惜我来这里多日未曾用过,不知大人可能为我找来擅长此道的厨子?” 官员微微皱眉。 白善就拿出一个荷包塞给他,笑道:“平生所愿,这次出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且快乐一日是一日,还请大人通融一些。” 第1208页 官员摸了摸,圆圆的几颗,虽然没打开,但他也猜出了里面是珍珠,于是迟疑了一下后颔首,“可以,不过我只将人请来,但采买一类的……” “这点儿钱我还是付得起的,”白善笑着行礼道:“有劳大人了。” 于是小官便离开,直接带着人直冲一个酒楼的主厨家去,不一会儿就把人给他架来了。 主厨瑟瑟发抖的跪在白善跟前。 当着官员的面,白善没多少表情,只是和主厨道:“我有些饿了,既然来了便先做午食吧。” 他歪着头想了想道:“这会儿时间也晚了,你就随便做些吧,晚上我要吃小白皮酥。” 主厨瑟瑟发抖道:“贵,贵人,这会儿没,没菜啊。” 全城都在打仗,大家没事儿都不出门,他们基本都吃的白粥,都多少天没吃菜了。 白善就苦恼的皱起眉来,“这可如何是好,我就爱这一口吃的啊。” 小官就皱了皱眉,踢了踢主厨问:“不能买到吗?那我们议事院里每日吃的饭菜是哪儿来的?” 主厨一听立即道:“还是有些人家在城内种了些东西,也养了一点儿东西,只是现在出去……” 小官没言语。 白善就看向大吉。 大吉就拿出一锭金子塞给小官。 小官只扫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收进手里,垂下眼眸道:“使臣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到时候给他一个牌子,他便能在城中行走了。” 白善这才满意的点头,然后和主厨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会不会做饭?或者认识什么做菜好的厨子,多找几个来,我这院里的人不少,你既要买菜又要做饭,只怕时间抽不开。” 他扭头看向大吉,“大吉。” 大吉就面无表情的道:“我们家少爷一天要吃午餐,卯正用早食,早食必须有面食,最好还要有一碗小米粥,小米粥养胃,除此外还要有一碗羊奶,奶须用茶叶煮过去腥气,加些许糖冲泡;巳时要用茶点,茶叶我们自己带来了,共有五种,一般我们少爷上午的茶点要用蒙顶石花,这茶少,只自用,你们别用错了。” “点心的话你们做些自己拿手的,最好是你们当地安市城的点心,需要什么只管和我们说,我们给钱去买。” 大吉的脸上就差刻着一行字“我们不差钱”了。 说完了早茶,大吉继续道:“午食要午正时候用,你们得提前准备,一凉一汤三菜是最基本的,还是那句话,做你们拿手的,最好是我们少爷没吃过的,但汤一定要有,尽量精细。” “申时我们少爷要用下午茶,茶用我们带来的紫笋茶和阳羡茶,点心的话,今天下午就先上小白皮酥吧,剩下的以后再点,要是有客人来,那就要泡西山白露和仙崖石花,” “晚食则是酉时的时候用,和午食一样的标准,厨房要时时的开火,虽然晚上不宜用食,但我们少爷还小,正在长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饿了,他叫的时候厨房不至于拿不出吃的来。” 大吉垂眸看主厨,“记住了吗?” 主厨愣愣的点头,心中感叹,这是谁啊,这么多的讲究,比他见过的耨萨还要讲究。 别说一旁的小官,连薛贵都听呆了,不由去看白善。 大吉并不是说说而已,当即就领着主厨出去,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五盒茶叶,教他认茶叶,甚至还拿出一包精细的盐给他,“你们的盐少爷可能吃不惯,用这个做菜。” 主厨打开看了一眼,入目是又白又细的细盐,他捻起来尝了几颗,入口都是咸味儿,几乎没有苦味儿。 主厨:…… 小官全程看着,这会儿确定了,这一位使臣……出身富贵,就不是受委屈的主儿。 于是垂下眼眸去遮住了神色。 主厨心内急转,讨好的对大吉笑道:“大人,我家里的婆娘和儿子都会做饭,而且他们也能给小的打下手,您看,我能不能把他们叫来帮忙?” 大吉面无表情的点头,“可以,不过手脚干净些,我们少爷喜洁,可不喜欢不干净的人。” “您放心,您放心,他们都很爱干净。” 小官:……上了战场讲究什么干净? 不过这位使臣白白净净的,脸色白得跟粉团似的,偏又气质凛然,使人不敢冒犯,身上的官服贴服而洁净,看着是很爱干净的人。 第2730章 布局 小官没有拦着主厨推荐自己的家人,谁也不知道这位使臣要在这里住多久,厨房里肯定要添人的。 添谁不是添呢? 一家人还好管理。 于是他让人将主厨带回去把他妻儿都接了过来,他则匆匆去和高二王子回禀情况。 不过这会儿高二王子还没开完会呢,他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便看到耨萨一脸疲惫伤心的从屋里出来,他一看到这表情就不敢凑上去,生怕招了晦气,于是低下头去躲在一旁。 耨萨失望伤心的走了,小官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佝偻的背影一眼,见其他将臣也出来了,他连忙上前去求见。 高二王子正要和心腹说话,听见他求见便将人召进来,问道:“晋国的使臣安排好了?” “是。”小官仔细的说了白善入住后的各种表现,包括大吉说的长长的那一段话。 然后将那锭金子掏出来奉上,弯着腰道:“王子,这是他给下臣的。” 第1209页 高二王子只看了一眼便挥手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他冷笑道:“派人守住他的院子,不许他们随意出去。” 他决定先晾他两天看看情况,也确定一下大晋那边的态度。 小官应下,见高二王子没有对客院找厨子的事表达别的看法,便躬身退了出去。 小官一走,心腹便躬身道:“王子,听音,这一位使臣应该出身富贵。” 高二王子冷笑道:“年纪轻轻便能做到中书舍人的位置,又能代天子出使,出身怎么会低?” 出身高也就意味着对方的学识、能力都不弱,从他能不卑不亢面对他开始,高二王子便知道这个对手年纪虽轻,却不容小觑。 而只是一席话,元益他们就已经做了投降之算。 高二王子想到这里不悦的抿了抿嘴,再次吩咐道:“派人把守好他们住的院子,不许他们出去。” “是。” 白善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墙外巡回走动的士兵,微微一笑,转身入门。 薛贵将整个院子逛了一圈,连后面茅厕都翻了一遍,他和白善道:“白大人,前后左右都有人把守,十步一岗,就算是夜里我们也出不去。” “出不去那我们就不出。” “可被困于此处,我们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您带来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有什么用?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不能就山,自然就要让山来就我。” 他扭头问大吉,“厨子一家可来了?” “来了。” “他们家有几口人?” 大吉道:“他娘子,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听到我说还要个烧水的丫头,他就全带来了。” 他道:“他和我说,他娘子和大儿子可以购买食材,他们对城中的菜农都熟,小儿子可以留在院中吩咐。” 白善微微颔首,“问清楚了,他家人都在此处了?” “是,全都带来了。” 白善便满意了,和大吉道:“给他们一些金子,就说明日午食和晚食我要用新鲜的菜蔬,还要吃炙烤羊肉,要最嫩的那一块,多余的不要。” 大吉明白,转身去拿金子。 一旁的薛贵看到大吉又拿了一块金子出去,半晌无言。 就是对面的皇帝都没这么奢侈啊,上次他们和陛下同帐而食,皇帝和他们吃的一样东西,只两菜一汤而已。 菜一道是豆腐,一道只加了些肉沫。 大军在外,这又不是自己的地盘,补给跟不上,粮食还罢,青菜和肉是真的少。 他隐约觉得白善此举并不单纯是为了吃,但又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沉默不语,打算看情况。 主厨收到一块金子也很激动和惊讶,虽然已经对这位贵人的奢侈有了准备,但还是被两天的伙食费给惊住了。 大吉道:“钱不是问题,主要是让我家少爷吃得开心,你们做得好了,少爷还有赏赐的。” 主厨带着家人躬身道:“是,是,小的们一定尽心。” 等大吉走了,主厨娘子才看着他手上的金子发呆,咽了咽口水后道:“当家的,这会儿上哪儿找那么多新鲜的菜蔬?” 她道:“我原只打算找人买些窖存的菘菜的。” 主厨道:“那些菜农没有,可以找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他们有庄子,有别院,里面肯定有养新鲜菜蔬的地方,只要有钱,这些东西还能买不来?” 他摸着手中的金子道:“看见没,这是真金,这么一块都能买下一个小院子了,哪怕只能存下一小半,多存几次,就值当我在酒楼里当上二十年的厨子了。” 主厨娘子闻言也是,咽了咽,口水,便伸手接过金子,“行,我现在就出去找,以前我给酒楼送饭菜的时候认识不少人家的管事娘子,我问问她们。” 主厨满意的点头。 厨房的人进出买东西门口的士兵并不阻拦,只是不允许晋国的人出入而已。 白善也不去试探他们的底线,直接很老实的留在屋里,只不过时不时的挑刺住的地方,一会儿说被子不够软和,让人去和门口的士兵说,换了新的被褥来; 一会儿说实在无聊,要他们送些书籍来,又要了笔墨纸砚等…… 反正细枝末节的要求特别多,以至于门口守着的士兵一看到晋人过来就绷直了脊背。 偏他们还一副上国姿态,而高句丽这边败仗,想要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忍了。 而每次议事院那边都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守门的士兵对上他们底气更不足了,显然也知道他们虽然看守晋国使臣,但连他们的上官都要对这些晋人客客气气的,所以虽然不许他们出去,却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薛贵也看出门道来了,扭头看向正翻着书看的白善,那就是普通的一本《论语》,他不信白善这个进士没看过,但此时他就是看得津津有味。 没办法,他也只能压下脾气,坐在一旁发呆。 第二天,厨房果然做出了白善要求的新鲜菜蔬,以及很嫩的炙烤羊肉。 白善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要求第二天精细的吃食。 等到第二天主厨也给他置办出来后,白善就找了主厨过来谈话,直接问他,“我看你汉语说的不错,是在酒楼中学的?” 主厨愣了一下后弯腰道:“是,这不仅是雅言,也是我们的官话,小的在酒楼中干活儿,偶尔要见一些贵客,因此就学了。” 第1210页 白善很满意,点头道:“我看你厨艺不错,尤其是点心做得好,可有想过去中原?” 他微微一笑道:“你若愿意,我回长安时可带着你,你就给我做个厨子如何?” 第2731章 愿者上钩 主厨眼睛一亮,有片刻的惊喜,然后又迟疑起来,踌躇道:“贵人是要和小的签契吗?” “契约自然是要签的,你可以签活契,若是不想在我府上干,我家里也有饭馆酒楼,你可以进去一试,我看你的小白皮酥做得很好吃。” 主厨紧张起来,既想去,又害怕。 长安呢,传说那个地方都是黄金和珍珠,里面的大人都着绫罗绸缎,都食白米白面,只看这一位贵人的风姿便不同凡响。 若是能跟着他…… 主厨小心翼翼的问道:“可小的家人……”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恶人,自然不会让你们骨肉分离,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一起。” 他指了大吉道:“你若有意,有疑惑可以和大吉谈,我看你技艺不错,留在这里有些屈才了,去了长安,说不定能一展所长,有所成就也不一定。” 大晋的京城长安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即便主厨远在高句丽,也对此向往不已。 但离开故乡,离开熟悉的地方依旧让他有些惶恐,主要是他也不太了解给这位贵人当下人的待遇是什么呀。 于是跪地磕了一个头后道:“小的想要想一想。” 白善颔首,“可以,你慢慢的想。” 主厨出去后就去找大吉打探,他好奇的问大吉,“大人是贵人家的世仆吧?” 世仆在下人之间其实算是一种荣耀,可以借助主家的权势。 大吉道:“以前是,但我现在已经是良籍,只是仍旧在少爷身边做亲随。” 主厨一听眼睛大亮,“那一定是大人能力卓绝,给主家立了大功,这才有此功劳吧?” 大吉只是笑了笑,本不愿多言,但想了想,还是道:“还好,不过是家中两个儿子也出息,一个正要读书科举,所以老夫人恩典给我放了籍书。” 竟然能读书科举,主厨捂住了心脏,这可是改换门庭的大事儿啊。 主厨压低了声音问,“贵人家中很繁盛吗?” “我们少爷出自陇州白氏。” 主厨听不懂,但听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道家中下人的工钱是怎么算的?” 这一点儿大吉熟,厨房里的待遇素来比较好,掌厨的人直接拿的和大丫鬟一样的工钱,每月一吊钱,还有一年四季的衣裳,吃住也不用愁,偶有打赏,反正不差就是了。 主厨就小声问,“不知一吊钱在长安能买多少米?” “今年的话,一吊钱八十斗上下吧。” 主厨抖着嘴唇问,“白,白米?” 大吉颔首:“白米。” 主厨就越发心动了。 大吉继续道:“家里还有饭馆酒楼和茶铺,你若不想留在府中,也可以去这些地方做主厨。” 大吉顿了顿后道:“他们的工钱也不低。” 大吉是个老实人,说不出什么特别好听的话来,但主厨也和其他侍卫士兵打听过长安的,听说安市城也就和京城边上一个小镇差不多,那里的一个县城都是繁华无比,游人如织。 楼一般都没有低于三层的,道路宽敞,什么国度的人都有,珍珠、宝石满大街都是…… 薛贵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不太能理解白善的意思,这么大费周章的收服一个厨子有什么用? 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把人带回京城做什么小白皮酥吧? 然后白善在主厨带着一家子来表忠心,表示愿意跟着白善回长安时,白善便微微一笑,当下就与他们立了十年的活契。 他道:“十年之后,你们若还想留在我家,那就继续留下,若不想,我可为你们落户长安,为良籍。” 主厨大为感动,连连磕头。 然后白善将一袋子的金豆子给他,笑道:“此事先压下,现在两国交战,不好宣扬,所以你知我知变好,这些金豆你拿着,明日多去采买些好菜,我要请元益将军和几位大人用饭。” “是。”主厨躬身接过。 白善顿了顿后笑道:“请将军们用饭不好无酒,酒水不好也不好,不知道这城中哪家收藏有美酒?” 主厨想了想后道:“一些富商和大户人家都藏有美酒,只是这些酒水不好买啊,可惜现在酒楼都关了。” “我也知道美酒难得,但我毕竟是第一次宴请客人,总要尽善尽美,”白善笑道:“在我看来,美酒虽难得,但只要筹码足够,总会有人出让的。来人——” 便有士兵和侍卫抱了几匹布上来。 这都是他们攻破辽东城和白岩城等城池时搜刮出来的好东西,白善特意带过来的。 他和眼都直了的主厨道:“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绸缎,或许会有人家喜欢,你试着交换,若能换来二三坛好酒就好了。” 主厨连连点头,神思不属的抱着东西出去了。 这样的好东西他是不敢昧下的。 于是不到两个时辰,半个安市城的大户人家和富商们都知道了,从对面过来的晋国使臣,不仅出手大方,生活奢靡,顿顿要吃新鲜的菜蔬和好肉,现在还要吃好酒。 第1211页 就因为要宴请元益将军几人,竟然舍得拿出四匹极好的绸缎换美酒,暴殄天物啊。 这是消息还算灵通的人家的议论,绝大部分普通百姓根本不知道白善是谁,也不知道对面来了使臣,只是忧虑,这一场仗不知道要打到何时。 但有些人家却想得很多,他们能接触到最高的机密,也能知晓某些人的心思。 城南一个很大的宅院处,一个青年就快步进屋,身后还带了一个下人抱着一匹布料,将才收到的消息告诉父亲,“儿子自作主张换给对方一坛酒。” 中年男子起身去看绸缎,摸了摸后道:“的确是上好的绸缎。” “听说是从京城带来的。” 中年男子嗤笑一声道:“他是来行军打仗,又不是来做生意的,带这么好的绸缎做什么?我猜是从别的城池收缴的战利品。” “儿子有愧。” 中年男子不在意的道:“有什么可愧的?东西又不是假的。不过这一位使臣的确够聪明,也够嚣张。” 从白善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不少人盯着他和议事院了,他们也想知道到底能不能和谈,或者是……投降。 所以白善这几日不重复的食谱他们全都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反正很嚣张就是了。 而二王子竟然容忍了他的嚣张,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中年男子道:“再去取出一坛好酒,明日我们出去走走。” “是。” 第2732章 来者皆是客 和中年男子一样打算的人不少。 而此时,白善写的请帖也由守着门口的士兵送到了各位将臣手中。 他们不约而同的拿着帖子去找高二王子。 高二王子冷笑一声,只是三天,他果然就忍耐不住了。 而他也想看看对方想做什么,主要是赵国公太讨厌了,这三天虽然攻势稍慢,但依旧在攻打他们,东三街已经被抢了。 高二王子虽然一直稳坐,但其实心里也有些急躁,但他不想投降,他依旧想要争取讲和。 “你们去吧,”高二王子道:“我也想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接到帖子的将臣们对视一眼,行礼应道:“是。” 等耨萨收到消息赶来时,他们已经要退出去准备了。 他表示反对,和高二王子道:“二王子,便是见,也该您去见,他是晋国的使臣。” 让这些将臣去见晋国的使臣,难道就不怕他把他们劝降了吗? 二王子就应该阻止他们互相接触才对呀。 高二王子却想用他们去试探白善,主要是初见面白善太过强势,口舌尖利,他想要准备完全些再见对方。 耨萨被气得不轻,再顾不得谨慎,直言道:“王子,您和使臣的身份才是对等的,他们去赴宴,还是私宴,他们以什么身份,又谈论什么呢?” 元益等人闻言,心中不高兴了,反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等勾连敌国吗?我们可是一拿到帖子就来禀报王子,我等对王庭之心日月可昭……” 高二王子连忙道:“我自然是相信将军们的,将军们不必多心。” 耨萨心口有点儿发疼,看着互相表白的君臣,张了张嘴说不出口来。 他捂着心口,等他们都寒暄够了,这才慢慢的躬身行礼道:“王子,下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高二王子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颔首道:“好,耨萨好好休息。” 耨萨心中失望的转身离开。 他坐上马车,闭了闭眼后和心腹亲随道:“让家中人悄悄准备,明日入夜后便送他们离开。” 亲随一愣,问道:“去哪儿?” 耨萨道:“回故乡,悄悄送他们回去。” 亲随吓了一跳,问道:“老爷,安市城守不住了吗?不是说要和谈吗?” “不会和谈的,”耨萨目光冷淡的道:“王子和他们底气不足,心底发虚,只是一个照面就已经被晋国使臣把住了局势,和谈不会成的。” 他这几天一直不出声,因为二王子软禁白善的做法是正确的。 只要他们态度暧昧一些,在和谈和投降之间犹豫,拖住前线的战事。 哪怕前线一直战事不断,但也比前几天要缓和很多,他们至少可以拖上半个月。 耨萨想,再过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天气就冷了,一旦天冷,晋军就有可能后撤,到那时他们就不得不退出安市城,或者接受和谈。 可他没想到二王子竟然会让元益等人去见使臣。 那天谈过,元益已有投降之意…… 有时候打仗打的就是意志,双方的意志之争,一方坚定,而一方摇摆不定,谁输谁赢,都不用打便一目了然了。 安市城没希望了,甚至整个高句丽都没希望了,他低声和亲随道:“让家中带上轻便的东西,回去后紧闭门户,减少与外界的来往。” “是。” 第二天一早,白善的客院就忙碌起来,侍卫们也拿起扫把打扫院落。没办法,他们的下人少,就主厨一家,而他们一家此时都忙着厨房的事呢。 白善换上昨天晚上就找出来的一套衣裳,宽袖长袍,月白色,衣袍上绣着祥云暗纹,再冠上玉冠,他什么也不做,就含笑站在门前,那便是一幅绝美的画。 第1212页 如此风流人物,别说高句丽人,就是薛贵都少见到。 提着酒,掐着时间和元益偶遇过来的蒙家父子愣愣的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人。 白善正看着人将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取下来添上灯油,昨天晚上灯笼里的油用完了,只烧到半夜。 察觉到有人看着他,白善转头看过来,看到元益和他身后两个不认识的人,他嘴角的笑意越深,含笑上前。 此时白善的身份比他们都高,因此元益先抱拳行礼,“白使臣。” 白善笑着回礼,“元将军肯来,真是蓬荜生辉呀,快里面请。” 元益见他尊重客气,提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带着蒙家父子往里走,等进了大厅才给他们介绍:“白使臣,这一位是蒙老爷,这一位是蒙公子。” 蒙老爷连忙带着蒙公子又行了一礼,白善笑着行礼,“可是平壤先耨萨蒙元之后?” 蒙老爷一振,既激动又感动的行了一礼后道:“正是先祖。” 白善和他笑道:“早听闻过蒙氏,当年先祖在平壤以千人之数抵抗九州岛数万人的进攻,那威名可是响彻海内外呀。” 蒙老爷激动的问道:“使臣也听说过此事迹吗?” “自然,朝中史料有记载的,白某曾在翰林院供职,因此看到过,与同僚们谈起此事时皆神往不已。” 蒙老爷激动啊,差点儿就要失态的握住白善的手了,可惜先祖荣光之后,他父亲和他都未能继续祖父荣光。 一旁的元益:…… 晋朝人才济济,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以少胜多的智将和猛将,有些人甚至能够一人领着几百军队便纵横西域,甚至收服一二国家,又怎么会看得起一个小小的蒙元? 还是死了好几十年的蒙元。 不过元益也没说话,这种话说出来要得罪人的,他还不傻。 元益到了以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到了,无一例外,每一位将臣身边都带了另外的人。 有和元益一样是在路上遇见,因为关系还不错,或是以前拿人手软,因此对方一提便把人带来的; 也有一早就找上人家门里,提前谈好后一起来的。 白善来者不拒,全都热情的请他们入座,然后让人将好茶都拿出来泡上,今天来者是客,说什么也要好好的待客。 薛贵目瞪口呆的看着。 白善很满意的点头,很好,大户人家有了,还有他之前没见过,也见不到的安市城地方官员,以及安市城中的富商。 这下总算是齐全了。 不知道高二王子知不知道他的帖子是送一来二,甚至是来三? 不知道他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白善挑起嘴角笑。 第2733章 不走 白善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等客人们都到了以后,他一边请众人吃菜喝酒,一边谈起在长安的生活,已经皇帝对降臣的优待。 当今对投降的将军大臣,甚至是王孙贵族都很优待,只要你有本事,哪怕你曾是他国王孙,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封侯入相,甚至是领兵镇守一方。 这些都是有先例的。 只要不再作死的造反,就算是犯错,皇帝对他们也会比一般的臣民要优待点儿。 同样有先例。 高句丽不过是大晋的一个蜀国,所占之地只比二三州,连一道都比它大很多,所以你们在这里能有什么前途? 更不要说你们任人为官还是完全看的家世和权势,若是家主在此事犯了什么事,那子孙后代几代内都不会有机会再进入权力的阶层。 不似大晋,除非罪大恶极,不然不会祸及子孙科举。 除了科举,还有察举,甚至还能花钱买官,各种各样的办法,只要你有才,有钱,或者有权,你总能找到一个适合出人头地的方法。 你们一个藩属国有这些吗? 而且人为何想要权势地位? 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的生活? 但高句丽才多大?又地处苦寒,哪里比得上整个大晋那么宽广,富裕,投降以后,天宽海阔,任你行走,可比藩属臣民进出大晋方便多了。 更不要说,投降的将臣和家族,天生就有功,到时候求个官职一点儿也不难。 虽然大家知道白善不怀好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晋国劝降的,但大家还是忍不住听进去了。 这就是耨萨不愿意他们接触的原因。 人皆有私心,谁说劝降就得暗着来? 白善光明正大的来,难道听的人就不会往心里去了吗? 自然不是的,哪怕他们再义正言辞,面上多严肃的和白善辩驳起来,白善还是看出了他们心底的犹豫和纠结。 他又不需要他们立即给回话,只是笑了笑,并不强求,只是转身却让人给他们准备了不一样的回礼。 白善亲自将众人送到门外,每个人都送了一个盒子,他笑道:“这是在下从长安带来的土产,不是什么好东西,诸位拿回去赏玩赏玩。” 他笑道:“我是真心为诸位着想的,也是真心想要劝降二王子的,还请诸位见到二王子时能替在下劝说一二。” 众人没想到他会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当着门口守卫的面说的,一时无言。 白善却没有停止,他道:“先人有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势本就是分久必合,辽东一带和中原分离的时间也够久了,二王子何不顺应时势呢?” 第1213页 他笑道:“以二王子之能,焉知不会成为下一位阿史那将军,名留青史?” 众人再度沉默,接了礼物后便告辞。 他们没有立即去见高二王子,而是先在马车上拆了盒子,看到里面的珍珠/宝石/香料,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定在了盒子里的信上。 当即拿出来拆开看。 有的人面色不变,毕竟依旧是他说过的劝降之言,只不过上面更加直白的做出了承诺,只要他们投降,便许于官职,若是能劝服二王子投降,那许诺的官职只会更大。 元益几个是面色不变,而是沉思着该直接回家,还是转弯去见一见二王子。 而中途跟来的蒙老爷等人却面色一变,因为信的抬头是他们的名字,不仅如此,每一封信的劝降之言和许诺的东西还不一样。 蒙公子也惊讶不已,“父亲,我们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他之前也并未中途离开,如何能如此快速的写下这封劝降书?难道他们使臣团中还有智囊?” 蒙老爷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字,抬起手来闻了闻后摇头,“这不是刚写的,甚至不是今日才写的,只怕他早已猜到我们会来。” “那……” 蒙老爷垂眸思考,半晌后道:“我们家中的粮食也不够了,答应给二王子的那一批粮草先拖一拖,问起来就说还在筹措,库房里实在是没有了。” 蒙公子一怔,低声问道:“要是……他们用强怎么办?” “我们蒙家世代在安市城经营,也不是吃素的,你回去就将各店铺的伙计都招到家里来,将院子护佑起来,二王子那边,得等一等,我想,这信必定不是我一个人收到而已。” 蒙老爷感叹,“这位白使臣毫不顾忌的当面劝降,这是用的阳谋啊,可见晋国底气很足,二王子不该同意将军们来见他的。” 蒙公子:……将军们要是不来见他,他们也不能跟着来见呀。 蒙将军却在感叹,“时也命也,若不走这一趟,我们也不会想着顺应时势。” 薛贵站在白善身后一步,和他一起目视所有的马车离开视线,他好奇的问道:“大人不怕他们去见二王子吗?” 白善笑道:“我这个使臣本来就是来劝降的,现在做的不过是本职工作,我还想他们能替我劝一劝二王子呢,又怎么会怕他们去见二王子呢?” 白善在门口守卫的盯视下转身回院子,待回到大堂才问薛贵,“信都按照他们的身份放进去了吧?” “是。”薛贵拿出剩下的五封信,“这些家里没来人。” 白善接过,招了招手,等侍卫端了火盆来以后就将里面的信都拆开,然后一封一封的烧了,“可惜了。不过虽然来得人比我预想的少,但来的都是重要的人物,显然,这边人心浮动的不少。” 薛贵:“真的能收买劝服他们吗?” 白善:“谁知道呢?” 他很光棍道:“我已经做了我的努力,至于成不成,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薛贵:……感觉好不靠谱。 大吉进来问:“好也,我们要离开吗?” 这事儿传到二王子耳朵里,他肯定会生气,只怕会对白善用粗。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不,我们要是现在走了,才收到信的人会对我们信心大失,不妥,再等等,不危及性命我们都不跑。” 薛贵就觉得白善胆子也挺大的,不愧是能上战场的人,勇气还是有的。 第2734章 报警 晚上,白善坐在书桌前沉思,半晌,他抬起头来看向虚空,念叨道:“也不知道满宝能不能知道我这边的消息,要是可以知道,那这两日就让赵国公他们发起一次猛烈的攻击吧。” 他道:“有些人,总要痛了才会知道退缩。” 录屏的科科:…… 它扫了一眼点灯写脉案的宿主,迟疑了一下还是叮咚了一声道:“宿主,你要不要看录屏?”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不要,等我晚上临睡前再看。” 说完一顿,呆呆地抬起头来思索,科科好像从来不主动叫她看录屏。 她一振,吓得不轻,连忙意识沉进空间,一边点开录屏,一边问:“白善是不是有危险了?” 科科:“没有。”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慢下来,问道:“我该多往前看呢?” 科科顿了一下还是建议道:“往前一刻钟吧。” 于是满宝就往前一刻钟,她在书桌上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看到白善,就好似隔着虚空与他对望一样。 见他看着虚空发呆,许久都没动静,满宝就忍不住抓了抓脸,觉得科科给的这个时间太不准确,还得看好久的发呆。 等她听到白善的自言自语,满宝就沉思起来,“他做什么了?怎么要赵国公猛烈攻击?” 科科建议道:“宿主往前四个时辰看看?” 满宝正要往前调,科科突然道:“白善出事了。” 它直接给出实时的监视录像,就见他的院子被人团团包围,来了许多弓箭手,正从各个方向对准他们的院子。 正在屋中发呆的白善似乎听到了动静,立即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看到外面灯火辉煌,有不少人举着火把从外面冲进来。 白善便回头朝着虚空行了一礼道:“岳父大人,也不知道您是否在此处,小子只想说,您要是在此处,请您务必转告满宝,让陛下凌晨时分就发起强攻,能打下多少地方就打多少地方。若是不在……” 第1214页 “那也不要紧,小子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我一定不会让满宝当寡妇的。” 说罢,他回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运动一下脸上的肌肉,然后扯开一抹淡笑,拉开门出去。 薛贵和大吉等人已经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正齐聚在白善屋前,一脸戒备的看着前方。 看到白善出来,薛贵上前低声道:“大人,若是突围,末将可带你先走,您放心,我一定护您周全。” 白善安抚他,“别急,你们别怕,只要他们不是要杀你们,你们就都等我的意思,不要妄动。” 薛贵应下。 说着话,一个参将一身着甲的哐当哐当走来,看到白善也不行礼,而是眯着眼睛道:“白使臣,我家王子有请。” 他侧身道:“请吧。” 白善微微颔首,抬起脚来便下台阶,众人要跟上,参将便伸手拦住他们,不客气的道:“我们王子只请了白使臣。” 薛贵毫不客气的握住他的手臂狠狠往下一压,目光迫视道:“我奉命保护使臣,寸步不离,你要想单独将使臣带走,除非杀了我等。” 参将只感觉手臂都快要断了,脸色微变,他用力的想要抬起手来,却一直被往下压,他便恶狠狠的看向薛贵,“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吗?来人——” 围在外面的弓箭手立即显露,对准薛贵拉弓。 薛贵继续压着他,冷笑道:“我死之前也必是你先垫着。” 参将:“你!” “薛将军,”白善笑着上前伸手搭在俩人的交汇之处,按住薛贵的手背,微微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且留下,士兵们也需要你带着。” “大人……” 白善冲他微微摇头,薛贵这才不说话,但也没放开参将的手。 白善也没放开他们的手,而是转头和参将笑道:“薛将军就留下,我只带我的亲随便可,不过这院子里的人还请参将多照顾,他们可都是我大晋的好儿郎,少了谁本官都不好和陛下交代。” 他道:“明日还有劳参将给将士们送些吃的进来。” 参将沉默,薛贵和白善便知道他是默认了,白善这才抬起手,薛贵也放开了对方的手臂。 白善和薛贵道:“不急,最多两日我就会回来了,你们就留在院中,莫要冲动。” 说罢,带着大吉走了,参将对着薛贵冷哼一声,这才转身跟上白善的脚步。 重兵一路押着白善到了议事院。 议事院里只有高二王子一人,大堂中灯火辉煌,但除了伺候的下人外,就只有坐在桌边的高二王子一人。 白善抬脚进去,扫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酒菜,微微一笑,“二王子倒是有兴致,此时饮酒,不怕晚上失眠吗?” 高二王子示意白善坐下,冷沉着连道:“我以为白大人很喜欢饮酒,毕竟能用那么精美的绸缎换取美酒,只是来我高句丽三日,便已无形中结交下许多酒友,这才特意请白大人来用酒的。” 他拎起酒壶给白善倒了一杯酒,道:“白大人不如尝尝我的酒水如何?” 白善在他的对面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颔首道:“还不错,虽说我不太懂酒,但此酒清冽,饮着不难受。” “这是我们高句丽最好的酒,在白大人这里却只得了还不错的评语,难怪所有人都恋慕中原的富庶和奢靡,只要有可能便争相朝中原追逐。”高二王子道:“这就和天可汗对开疆扩土的执念而已。” 白善笑了笑问,“二王子这是找到了话要回我你们攻打营州的理由?” 高二王子抬头盯着他看,“耨萨不同意我让人去见你,说人心难测,利益动人,而晋国使臣擅言辞,此时让他们与你接触,只会对我不利,但我相信我的将军和臣子,不相信他们会凭一席之言就背叛我。” 白善道:“良禽择木,君主之外还有父母妻儿,二王子又何必为难他们呢?” “那你呢,你可愿意背弃你的国家,投入我高氏王庭?” 白善微微挑眉,笑问:“高氏王庭有什么值得我投效的吗?” 他不顾高二王子巨变的脸色道:“陛下方是明主,二王子,辽东一带虽为你们高氏属国,但你们管理得并不好,论富庶,举国都比不上我故乡的一个州城,您问这样的问题不是为难于我吗?” “好,好,”高二王子脸色狰狞的笑道:“白使臣果然好胆色,你当真以为我不能将你如何吗?来人,将白使臣送到地牢里清醒清醒。” 第2735章 地牢 白善想了想,还是将杯中的酒都喝了,要是被揍,喝了酒应该可以减少一点儿疼痛。 他也不挣扎,高句丽的士兵才进来他便已经识趣的站了起来,还和高二王子行了一礼才和他们往外走,都不用他们押着。 高二王子一点儿也不高兴,越发的生气了。 地牢此时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几乎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白善和大吉下到最深处,只觉得里面很阴寒。 白善边走边看,倒不是很紧张,反正肯定死不了,高二王子是不会杀晋国使臣的,尤其是在他处于劣势之时。 所以接手的人见他如此闲适,不由多看了他两眼,问送他下来的士兵,“此人是谁,犯了何事?” 他好知道怎么招待啊。 第1215页 士兵道:“这是晋国使臣,王子让好好的招待他。” 白善还微笑着冲对方颔首,一脸和善的道:“有劳了。” 牢头:……所以这个好好招待,到底是好好“招待”,还是真的好好招待? 白善则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住处,随手指了边上一个空着的牢房问,“我们住这里吗?” 牢头不由惊奇起来,“你倒是不紧张,这可是地牢。” 白善笑着颔首,“我知道,不过是说了些实话惹怒了二王子,到地牢里住两日也是应该的。两国正在接触,二王子总要把我这个使臣放出去的。” 牢头一听,不由看向押他来的士兵,见对方没说话,便知道白善没说错,于是不敢动手了。 他干脆侧身打开牢房,推开门道:“进去吧。” 白善便抬脚进去,大吉紧跟其后。 牢头啪的一声将牢房关起来,扭头看向士兵点头哈腰的笑道:“您放心,小的会好好招待他的。” 士兵:……他隐约知道二王子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但他同样知道,白善最后总能出去,到时候秋后算账肯定要有一批人倒霉,而他便有可能是这一批人中的一个。 现在牢头曲解了二王子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纠正过来,算了,上面人打架,反正他已经把话原样传到了,出问题,要么是这牢头蠢笨没能领悟二王子的意思;要么是二王子表达不清楚,让底下的人误会了。 这跟他可没有关系。 白善笑着看了一眼大吉。 大吉就从栅栏中间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那个士兵的手,冷着脸道:“多谢大人护送,今夜辛苦大人了。” 士兵握到手中的硬物,心中那点儿犹豫和纠结也就散了,胡乱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 出去后借着火光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黄橙橙的,有手指头那么粗,他心中剧跳,拉住伙伴们,低声道:“出去后我们分了。 其他人已经许久没看见军饷了,此时看见钱就跟看见什么一样,连连点头。 而白善看他们走了,便冲着大吉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牢头。 大吉就在身上摸了摸,最后还是摸出了一块金子,塞给牢头后道:“麻烦大人给我们大人拿些东西来,这屋里……” 看见金子,牢头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道:“大人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他将金子拿过来,还忍不住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就带着人笑容满面的走了。 不一会儿就和手下们抱着东西过来,有被子,枕头,还有洗漱用的木盆木桶等物,甚至还有一块胰子,这在牢里可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边的动静让隔壁牢房的人都醒了,大家都睁着大眼睛看他们。 牢头笑眯了眼,还亲自给白善铺床,转身看到都看着这边的犯人,立即喝骂道:“看什么看,睡觉,要是不想睡,拉你们出去吹风。”’ 众人立即趴下了,只是眼睛还是不由的看向这边。 白善目光淡淡的扫视过去,还冲他们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坐牢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了床上,呼出一口气来,好险,终于不用挨打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挨打,希望满宝能听到他说的话,让高二王子明天没空搭理他。 大吉已经把整个牢房摸了一遍,走回来道:“少爷,您要睡觉吗?” 白善“嗯”的一声,觉得此时还是应该养足精神,顺便将今天的事在复盘一遍,想一想下次再见到人,他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够保住小命。 大吉帮他将发冠取了,白善脱掉衣裳,只着里衣躺进了被子里。 被子并不是新的被子,虽然也不是很旧,但就是有一种不太好闻的味道。 白善从小到大,便是出征时候抗的也是自家用的被子,虽然外面的被褥是旧的,但里面的被芯是新的呀,松松软软的,而且也不会有味道。 白善有些嫌弃,于是皱了皱眉,让大吉将衣裳拿过来,先贴身铺了一层,这才躺下,但被子也不愿意盖到脖子,只愿意盖到胸前。 大吉知道他的毛病,见他给他让了一个位置,便脱掉鞋袜和外衣直接躺下了。 不仅那些犯人,牢头和牢里的衙役也都在悄悄观察白善,见他连睡个觉都这么多讲究,不由咋舌。 牢头更是摸着手中的金子异彩连连,觉得自己的时运到了。 大吉也悄悄的和白善道:“少爷,我们太大方了。” 白善闭着眼睛不动,不在意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能保住身体和性命就行,不必在意。”而且他身上的东西,除了衣裳还是他的,从玉冠到玉饰,没有一样是他的,他一点儿也不心痛。 大吉:“……主要是事发突然,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啊。” 白善这下睁开了眼睛,悄声问道:“身上还剩下多少东西?” 大吉郁闷道:“金子都用完了,袖袋里还有几颗珍珠,也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白善就呼出一口气,和他道:“有珍珠就好,不行我这儿还有玉佩和玉冠,放心,用不了两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些东西主要是拿来维持他们在牢里体面的生活的。 满宝呼出了一口气,和科科道:“白善太可怜了。” 第1216页 然后起身。 科科问她,“你去干嘛?” “我去找赵国公。”白善都说了最好凌晨的时候进攻,那就凌晨呗,今晚高二王子肯定睡不着觉,很多人都会睡不着觉,前线疏于防范,此时动手最好。 第2736章 变化 周满的帐篷距离赵国公的不是很远,过去几个就是了。 不过这个时间赵国公已经躺下了,正迷迷糊糊要睡着呢,被叫醒时还以为有敌袭,出来只看到周满一人,便不由瞪眼,“周大人深夜造访有何事?” 满宝捂着自己的心口道:“赵国公,我心口疼。” 赵国公:“……这事儿应该找卢太医吧?” 再不济找她的学生也行啊,他又不是大夫,找他干嘛? 满宝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后道:“这不是病,您没听说过吗,亲近之人出了事,另一人是隐隐有预感的。” 赵国公:“你家里出事了?现出征呢,出事了你也不能走啊,临阵脱逃可是大罪。” 满宝:“……我说的是白善。” 赵国公蹙眉,“周大人的亲近之人不少,怎么就能确定出事的是白大人?” 满宝:“我就是知道,这是直觉。” 赵国公便走出帐篷,为了避嫌没有让她进去,而是和她站在大帐外面谈话,“他如今深陷敌军,我也不能帮你救他呀。” 赵国公道:“高句丽如此处于弱势,白大人是我大晋使臣,他们应该不敢杀他。” 最多受点儿苦,受点儿伤之类的。 满宝道:“可以救,而且他都过去四天了,一直不曾有进展,赵国公何不出兵攻打,助他一臂之力呢?” 赵国公稀奇的看她,“你就不怕对方恼羞成怒把白善给杀了?” 别说什么对方不可能杀使臣的话,那是在人还有理智的情况下结合现实推论出来的合理发展,可人要是没理智了呢? 所以这四天他一直是慢慢的磨,每日出兵的数量都不会超过一千,就是怕打得太狠了对方失去理智。 满宝想了想后还是决定相信白善,既然白善说了可以强攻,那就一定可以。 于是道:“不要紧,您打吧,白善应该不会有事。” 赵国公盯着她看,半晌后道:“这也不是立时就能决定的事,周大人先回去等消息吧。” “最好天亮之前进攻,他们防备少,又是最困倦之事,说不定我们运气好,还能一举攻下整个安市城呢。” 赵国公只扯了扯嘴角,对面现在的兵马也不少,又多巷道,怎么可能一举攻下? 不过赵国公想了想,还是派出了斥候打听消息,同时去找阿史那几位将军。 “使团可有传递消息回来吗?” “没有,”阿史那将军道:“我们让底下的士兵和对面的士兵打听过,花了不少钱才打听到些消息,说白大人一过去就被软禁起来了。” 契苾何力道:“使团到底行不行?要是不行就赶紧强攻吧,我看这天气越来越冷,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到时候局势对我们会更不利。” 牛刺史道:“使臣团都还在那边,此时强攻他们怕是有危险。” 赵国公问:“若是不顾使团安危呢?” 极为将军对视了一眼,阿史那将军沉静的道:“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赵国公就挥手道:“这也是周大人的意思。” 众将:……看不出来啊,周大人竟然是那种为大义而牺牲亲人的人。 众人一时心中复杂。 赵国公瞥了他们一眼后道:“周大人说现在白善就出事了,让我们强攻助他一臂之力。” 阿史那蹙眉,“若是白大人在那边局势不利,我们此时大举进攻只怕会惹怒对方,对他更不利吧?” 牛刺史却是精神一振,和他们道:“若是高氏其他王子还有可能会恼羞成怒,不顾后果的杀了白大人,但高二王子可能性很小。” “怎么说?” “这一位二王子是高句丽出了名的贤良人,才貌皆有,也因此能与大王子争夺王位,”牛刺史道:“这都是优点,但他也有一个缺点,处事优柔寡断,易被旁人影响,若是白大人此时已经说动了他,但他犹豫不决,此时强攻,让他觉得守城无望,极有可能就此投降了。” 既然守城无望,甚至整个高句丽都没有希望了,自然要为以后打算,而他手上的兵马和城池都是政治资源。 赵国公眼睛一亮,和阿史那几人对视一眼。 契苾何力立即起身将地图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试一试,反正连周大人都如此提议了。” 真的判断失误,那也只能是白善运气不好了,家属们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赵国公看着安市城的街道图,半晌后道:“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输。” 输了,高二王子会重拾信心,介时,不仅对白善来说是灭顶之灾,对他们大晋也会很不利。 这张地图几人这几天一直盯着,早琢磨透了,很快就指定了新的作战方案。 阿史那将军起身道:“我去让伙房准备。” 契苾何力道:“我去点兵。” 牛刺史也起身,“我去检查军备。” 赵国公:“……八字才有一撇,陛下还没答应呢。” 众将齐齐行礼,“有劳大总管了。” 第1217页 赵国公就卷了地图后哼了一声,出了大帐去找皇帝。 其他人赶紧准备去,他们觉得皇帝肯定会答应的。 皇帝未睡,他正在看从京城送来的折子和信件。 当然,绝大部分折子是太子在处理,能递送到他这里的,都是很重要却又不紧急的,还有,太子也会隔三差五的给皇帝写信,汇报京城和全国各地的情况。 所以皇帝常常要忙到深夜。 听到赵国公求见,他便让他进来了,皇帝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手中的信道:“不必求了,使臣未曾有消息回来,不准强攻。” 赵国公:“……陛下,这一次是周大人亲自求的。” 皇帝一听,放下了手中的信,“周满求的?她不知道万一激怒了对方,那边会直接砍人吗?” 人失去了理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哪怕事后后悔,那事情也已经发生,死的人也已经死了。 赵国公便将牛刺史的那番话说了,并将他们几人商量下来的结果告知皇帝,道:“陛下,牛刺史对高氏王族更了解,周大人也比我们更关心白大人,既然他们二人都赞同强攻,何不试一试呢?” 皇帝蹙眉,沉吟半晌后道:“辽东虽重要,但白善比辽东更重要。” 他道:“使臣团中还有一员猛将薛贵,朕有良臣美将,天下何愁不平,疆域何愁不广?” 他摇头道:“朕不能拿他们二人的性命来换辽东。” 赵国公道:“陛下,这要是白善的打算,说明他很有把握,若踌躇不前会痛失良机的。” 皇帝道:“那就先拿到白善的消息,不然不得冒险。” 第2737章 传口信 赵国公只能出去找斥候,给了他们不少的金子,吩咐道:“去打探白大人的消息,越快越好。” “是。” 与此同时,安市城的另一边也有许多人难眠。 高二王子就睡不着,今天下午便陆续有人来找他,有来和他告状说白善私下收买他们的,将盒子里的东西和信给他看了; 也有拿着盒子和信件过来劝说他投降的,更有私匿信件什么都不说的。 他不相信,同去参加宴会,白善会放过其他人。 所以高二王子才那么生气,他觉得自己失策了,这件事上应该听耨萨的。 他生气,但也忍不住心中的彷徨,难道真的要降吗? 王庭和安市城就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可恨延寿将从靺鞨借来的兵全败光了,如今他们再想从靺鞨借兵都不能够。 高二王子难眠。 蒙家父子也也难眠。 白善才被抓走他们就收到消息了。 现在安市城就剩下一半了,何况白善住的客院距离他们家也并不是很远。 蒙公子见父亲一直走来走去,忍不住出声,“父亲,您不是去找了二王子,就算他生气也当不会迁怒我们。” 蒙老爷道:“我听人说其他人去除了带盒子,还将信带去了。” 他们将信留下了,去见高二王子时并没有拿出来,也没有告诉高二王子劝降信的事。 实在上面写的过于让人心动了,心动到他怕给高二王子看了,对方也会怀疑他偏向了晋军。 蒙老爷原地转圈,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转身道:“去,悄悄让人去一趟议事院的地牢……” 蒙公子脸色一变,不由道:“父亲,这太冒险了。” 蒙老爷却摇头,低声道:“要有大利益就要有大冒险,这是必定的。” 蒙公子一听,思考片刻后便道:“儿子亲自去。” 蒙老爷想了想便点头,“好,你小心些。” 蒙公子便去换上衣服,带着人悄悄出门了。 议事院是一个挺大的建筑群,是耨萨的一个别院,高二王子来以后,以别院为中心的地方都被圈起来征用了。 高二王子带来的将臣等都住在那一片,而地牢里关着的都是普通的犯人,全是犯官和犯将,以及一些富商和大户人家的人。 高二王子接手安市城时并不平静,更不要说他入驻后还在安市城内外征调粮草,地牢里关着的就是犯法,以及抗捐的人。 蒙家家大业大,自然也有亲戚在里面,因此他可以借口去看望亲戚进去。 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是夜晚,但以蒙家在安市城的经营,收买底下的官差和牢头进出牢房并不难。 此时蒙公子就穿着斗篷悄悄的进到了牢房,站在了白善的牢房前。 白善已经睡着了,只是不太安稳,外面一来人他就醒了,更不要说大吉了,他直接睁开眼睛起身,看到站在牢房外黑乎乎的一个人,再扫一眼他身后的牢头和下人,便转身将白善推起来。 牢头打开了牢房,侧身低声道:“您最好快些,您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蒙公子应下,给牢头手里放了一个钱袋后方才进去。 白善只着里衣坐在床前,大概觉得有些冷,他将外衣披了起来,迷迷蒙蒙的抬起头看向身着斗篷的黑影,眯眼,“蒙公子?” 蒙公子将斗篷取下,和他对视一笑,“白大人好眼力,只一面便认出在下了。” 白善微微一笑,拍了拍床道:“屋中简陋,多有怠慢,还请蒙公子见谅,且将就坐一坐吧。” 蒙公子见他如此坦然,不由心中感叹,难怪父亲对大晋如此有信心,实在是这一位使臣也不是普通人物。 第1218页 已经身陷囹圄,却面不改色,白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蒙公子行了一礼后谢过了,并没有坐下,而是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并暗示道:“家父痛惜使臣,然而二王子暂不听劝,您也知道,蒙氏如今不比以前,不好过于强求此事,因此只能过一段时间等二王子怒气消一些了才好给使臣说情。” 白善一边微笑着听,一边看着他沉思,他能相信他吗? 这是高二王子的试探,还是蒙氏自作主张的试探,要拿他去和高二王子投诚;或者是他就如表现的这般,是在向晋国投诚呢? 白善心中来回权衡。 不知满宝是否听到了他的话,要是没听到,这是一个绝佳的传递消息的机会;可要是听到了,对方又是间人,那对晋军将会是一个打击。 白善垂下眼眸思索,等蒙公子总算客套完,也暗示完了忠心,他便也下定了决心。 他起身冲蒙公子行了一礼,然后上前低声与他道:“蒙老爷和蒙公子大义,待我回到晋军必会上报陛下。” 蒙公子心中有些激动,也压低了声音道:“使臣若是不放心,蒙家可以将使臣偷带出去。” 城中被一分为二,两边离得并不远,因此只要操作得当,他们是可以把白善救出来送过去的,当然,顺便把他们自己也送过去。 蒙公子有些激动,觉得这法子不错,如此一来,他们是带着使臣过去的,这便是一个大功了。 不过白善不要他救,他让对方送信。 “送信?” 白善颔首。 蒙公子就迟疑道:“可在下没有带纸笔过来。” 白善道:“公子替某送一封口信即可。” 蒙公子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 等蒙公子离开时,牢里大半的病人都醒了,距离他的牢房比较近的犯人忍不住了,冲他叫了一声后问道:“你是晋人?” 白善扭头看向他,微笑着颔首,“是。” 他便靠近牢房门口了一些,在黑暗中盯着他看,问道:“你是晋国的使臣,是来求和的?外面的战事如何了?” 白善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答,他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确认刚才那一番话并没有缺漏,这才重新躺下睡觉。 犯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敲了敲牢房门口,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将蒙公子送出去的牢头回来,见他吵闹,便敲了敲牢房门口喝道:“老实睡觉,再不老实把你挂到外面去。” 第2738章 突袭 犯人脖子一缩,有些失望的看了白善一眼,不得不回身去躺好。 白善也收回了目光,躺着不动了。 蒙家权衡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更冒险一点儿,蒙公子亲自去传口信。 危险越大,事成之后得到的利益也只会更大,于是蒙公子跟着家中的护卫在城中穿梭,悄悄的摸到了前线,然后就被晋军的斥候给发现了。 蒙公子被带到赵国公面前。 赵国公都快要睡着了,看到他就精神一振,“白善让你来送信的?” “是,”蒙公子其实有些迟疑,他在那边听说赵国公主战,并不是很想议和,也不主张投降,和白使臣的关系不睦。 白善才出使到那头他就发兵争夺东三街,显然不是很在意使臣的死活。 赵国公目光迫人,蒙公子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老实道:“白使臣被二王子关进地牢了,他让我与国公传个口信。” “你说。” “白使臣说不必太在意他,可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明日辰正时分发起强攻。” 赵国公挑眉,他们有毛的原计划! 他扫了一眼蒙公子,沉思起来,看来白善也不是很信任对方。 但他传话让强攻应该不假,就是这个时辰…… 辰正,大白天的,刚用完早食不多久,正是一天之中最精神的时候,谁那个时候强攻啊。 既然是要强攻,自然要先考虑最有益的时间。 赵国公摸了摸下巴问:“白使臣还有什么话?” 蒙公子摇头,“没有了。” 赵国公便微微一笑,对他道:“那就请公子先在此住下,过两日再送公子过去与家人团聚。” 蒙公子脸色微白,知道他们是不太相信他,想要将他扣留下来看情况。 来前,他父亲已经和他假设过这种情况,他有心理准备,因此脸色只是苍白了一点儿,还不算失态。 他应了一声,行礼后跟着人离开。 赵国公立即叫上众将去见皇帝。 皇帝沉吟过后道:“看来白善很有把握保全自己,既如此,强攻吧,时辰呢?” 赵国公道:“臣看寅正不错。” 他道:“正好在子时和辰时的中间,而且周大人也提议的凌晨。” 这会儿他想起周满的歪理来了,道:“周大人和白大人心灵相通,这或许正是白大人心中所想。和蒙氏所说的时辰应该是作遮掩之用。” 皇帝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道:“好,那就寅正时分发起进攻,让伙房开始埋锅造饭吧。” “是。” 皇帝留下了赵国公,和他道:“杀到天亮便收兵,陈兵与边界威慑他们。” 他沉着脸道:“朕不愿将士损伤太多,白善既然能在入狱的情况下传出消息来,显然他在那边经营得不错,劝降之事应该有了进展。” 第1219页 “是。” 赵国公领命退下,抓紧时间睡觉。 躺在床上,花了好多积分分开盯梢的满宝这才翻了个身舒服的趴下,好了,总算全照着白善的计划在走了,就不知道明天二王子是被吓破胆投降呢,还是恼羞成怒宰了白善。 唉,忧愁。 满宝趴在床上,抱着被子和科科叹息一声道:“我们也睡吧,寅时左右就要起床了。” 而现在都快子时了,已是深夜,很晚很晚了,她也就还能睡一个半时辰。 满宝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盖好被子后打了一个哈欠,迷糊的道:“寅时二刻叫我起床。” 说完,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科科:…… 宿主的睡眠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满宝就感觉才闭上眼睛呢,正身体困倦的在水中沉浮,然后科科就嘀嘀起来,和她道:“寅时二刻了。” 满宝努力的睁开眼睛,翻了一个身道:“怎么可能这么快?” 明明才闭上眼睛,可能一刻钟都没有。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努力的爬了起来,然后穿好衣服绕过屏风出去,睡在外面的西饼惊醒,立即爬起来,“大人?” 满宝眼睛也有点儿睁不开,和她道:“放点水我洗脸。” 西饼去拎了一下大壶,蹙眉道:“是冷的。” 她道:“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 “别,就要冷水。”满宝叫住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正好醒神。” 西饼只能给她倒水。 满宝洗脸,然后让西饼挽了一下头发,“你继续睡吧,我去叫人。” 西饼立即道:“大人,奴婢跟着您吧。” 满宝摇头,“你等我从战场上下来,到时候我还需要你跑腿呢,你先睡觉,轮着来。” 满宝想了想,转身去叫醒两个帐子的学生,顺道把卢太医也给叫上了。 所有人都一脸困倦,他们并不知道突袭的事儿,这会儿就有点儿呆,“怎么了?” “战事将起,去药房准备药材吧,一会儿要把医帐移到前面。”她和卢太医道:“我和您一人带一队,分开两边设医帐。” 卢太医愣愣的,“谁说有战事的,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才落,赵国公的亲兵找过来,看到他们就眼睛一亮,“周大人,原来您在这里,我刚去大帐找您,您的婢女说您一早就醒来准备了。” 他笑眯眯的道:“虽然您知道了,但卑职还是要再传一遍,大总管让你们医帐做好准备,寅正大军会朝城南和城东一起进攻,两边都需要设立医帐,您看……“ 满宝就看向卢太医,“城东还是城南,您选一处吧。” 卢太医:“……东。” 满宝就点了点头,指着她选出来的学生道:“您选一半吧。” 卢太医干脆道:“对半分吧,你一半女学生,我一半,你一半男学生,我一半。” 满宝一听便干脆的点了几个人,然后道:“走吧,先准备药材。” 他们打起来还需要一点儿时间,受伤退下更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有时间做一些基础准备。 有人给他们送吃的过来,伙房早就悄悄忙碌起来,此时全军都在悄悄用饭。 昏沉的夜色之中,此时正是人一天中睡得最熟的时候,晋军悄悄的在城中穿行,一些机警的人家听到响动,悄悄推开窗看,正对上士兵的目光,吓得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晋军也不管他们,从他们的墙边走过,不多会儿就到了现在的边界线。 夜色之中,他们蹲在墙下的阴影之中,注视着对面昏昏欲睡的高句丽守军。 所有人都在等待命令,突然夜色之中,一道响箭升空,所有人都看到了,连在巡逻的高句丽兵都看到了,他们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抹了脖子…… 有的人转过头来,只一眼便被箭射中,防线瞬间溃败…… 第2739章 亲临 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下两条街,但高句丽兵也不是一无所长,整座城一直在戒备之中,哪怕这几天战事不重,也有警惕之人。 因此晋军的攻势很快被遏制,但喊杀声依旧冲天,整座城再次陷入战火中,就和前段时间攻城一样。 整座城的人都醒了过来,老百姓们老实的关起门来等待,其实他们这时只想要一个结果,不论是输是赢都要有一个结果。 正如晋军这几天满大街小巷说的那样,辽东一带本就和中原是一体,高氏居辽东,建高句丽,尊大晋为主,那就要做好臣属的本分; 加上这几天皇帝一直让晋军宣扬高氏的坏话,说高氏王庭残暴不仁,苛捐杂税…… 许多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认同的。 因此他们此时并不反感辽东归于大晋,反正只要有个结果就行,他们不想再窝在家里了。 虽说现在入冬了,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储存足够的木柴,今年过冬怎么办? 他们得出门。 高二王子被惊醒,赶到议事院时,耨萨和众将臣已经到了,除了耨萨,所有人都有些懵逼,“晋国为何突然大举进攻了?” “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关押使臣的事了?” 大家议论时还忍不住去偷看高二王子。 高二王子抿了抿嘴,问道:“前线如何?” 第1220页 元益禀报道:“城东丢了三条街,城南这边丢了两条,如今都僵持住了。” 话音才落,领兵跑进来道:“王子,横二街发现大批晋军,几处高地都被晋军拿下了。” 高二王子脸色一变,几乎和耨萨同时出声,“他们要断了我们和城东的连接。” 耨萨立即道:“王子,绝对不能让他们占据横二街,不然我们就失去对东城的控制了。 要是失去对东城的控制,他们只占据城南的一半还有什么意义? 到时候只能放弃安市城逃走了。 高二王子立即调兵前去横二街支援,然后惊疑起来,“晋军为何突然大举进攻?” 他才把白善关进地牢几个时辰? 想到此处,他浑身一震,立即吩咐亲卫。”去地牢里看白善。” 亲卫领命而去,两刻钟后回来禀报,“白善还在地牢中,并没有逃,使臣团的其他人也都在客院中,无一人失踪。” 高二王子已经将可以安排的人都安排到前线了,他静静地坐着,百思不得其解,那晋军为何会突然进攻了呢? 是不耐烦再等他的答复,觉得时间拖得太久了? 高二王子揉了揉额头,问道:“耨萨如何看?” 耨萨沉静的道:“王子,如今我们双方兵力相当,请王子亲临前线,鼓舞士气,只要守住了这一次,再拖延上十天,此困可解。” 高二王子连忙问道:“何解?” 耨萨道:“天气渐冷,老臣若没有算错,再过十天,最多十二天,初雪就要下来了,而且是一场大雪。” 他道:“晋军是远攻,物资远比不上我等,粮草不及,所以我们只要守住,他们久攻不下自会退去。” 高二王子迟疑,耨萨便跪在了地上,低头道:“老臣愿服侍王子亲往前线作战,请王子亲临。” 高二王子便起身,目光坚毅的道:“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皇帝已经穿着盔甲哐当哐当的出现在前线,刚到,便看见白善带着医帐的人在后方穿梭,将前头送下来的士兵安排在屋檐下,一边治伤,一边还要躲避偶尔会飞过来的流矢。 皇帝微微皱眉,看了看前后左右的房子,和殷礼道:“带上一些钱,将这附近的房屋全都征用了,朕要用来安置伤兵。” 殷礼应了一声“是”,正要去安排,白二郎立即打着自己的马跑上来,“陛下,陛下,这事儿让我去做吧,我本就是管理医帐的。” 皇帝这才看到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见他披着披风,里头还是一身显眼的红袍,立时生气,“这是在打仗,你没事穿这么显眼干什么?你盔甲呢?就不怕那箭专往你身上插吗?” 白二郎:“……陛下,这是臣的官袍啊。” 跟着皇帝出行,他不穿官袍穿啥? 而且他披风是黑色的好不好,一下就遮住了,至于盔甲,“臣没有盔甲。” 皇帝就转头和古忠道:“选出一套朕不常用的盔甲来,回头给驸马送去。” 这才和白二郎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白二郎一听,开心了,立即带着人跑回去拿了一些钱,然后就去敲门,很多屋子里都没人,因为这一条街很多是前面铺面,后面宅院,许多人家并不住在此处。 所以白二郎直接让人把门给砸了,进去后直接征用,而碰上有人的人家,他就给钱,征用前面的铺面,让他们在后院紧闭房门,他们不会去到后院。 他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打仗便是如此,由不得人慢慢权衡选择。 白二郎征用了房子,转身便带着人去将外面的伤兵都给抬到了屋里,还让人去生火盆,准备御寒用的棉被等物。 在外面都快冻僵了的伤兵这才感觉了好些,受了伤,上了药,被火光这么一烤,又吃了药,便昏昏欲睡起来。 白二郎跑进另一个铺子里,就见满宝正让人拆了门板,让人按住了一个哀嚎不止的士兵,正额头冒汗的拿着锯子要锯掉对方的手臂。 他的手被刀砍去了大半截,已经救不回来了,为了止血,只能把这一截小臂给锯掉。 白二郎立即冲上去一把按住人,问道:“不是有麻沸散吗?” 满宝道:“给他吃了,但他还是叫,麻沸散对他的作用似乎不大,我也不敢下重药,已经用针止痛了,但肯定还是会很痛,你们先按住,我动作快一些。” 好几个士兵过来帮忙,按压住人,满宝便和苏半夏一起快速的锯起来,好半晌将手锯掉以后满宝就开始给他止血上药。 见他疼得脸色发白,便问苏半夏,“止痛的药还没熬好吗?” 苏半夏摇头,“这里水少,需要从很远的地方打了水送来,所以有些慢。” 白二郎想了想后道:“我再去给你要几个人过来帮忙。” 满宝点了点头,等处理好了这个伤患便去处理下一个。 第2740章 输了 而前面的战事正进行得激烈。 皇帝上了一座三层的小楼,在夜色中观察前面的战事,很快便看出了他们的缺口,指了一个地方后道:“殷礼,你带一队人马去翻越屋顶过去,将那处清理出来,他们的口子便能打开。” 殷礼看了一眼后便躬身应下,转身去选人。 殷礼带的都是禁军,且选了最优秀的一批跟着,翻墙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不难,难的是如何在对面不发现的情况下踩着好几间屋的屋顶翻到拿出。 第1221页 毕竟要是被发现了,箭矢过来是能射死人的。 殷礼选了人后便悄悄摸到了墙下,几下便跃上屋顶,后面的禁军侍卫陆续跟上,大家压低了身形蹲在屋顶上,悄悄向前潜行。 下面正打得如火如荼,动静很大,因此没人注意到屋顶上也有动静。 殷礼尽量放轻动作,到了皇帝选定的那个地方,往下一看,一支箭破空而来,他想也不想,撑了一下便一跃而下…… 殷礼手握宝剑落下,将反应不及转头过来看他的高句丽兵抹了脖子,他身后不断的有禁军跳了下来,同时,对面不知是哪处高楼上,正有人大叫。 皇帝见殷礼他们被发现,微微眯眼,吩咐道:“让弓箭手上来,将朕的弓也取来。” 古忠立即弯腰而去,不多时便有一队弓箭手上来,皇帝也接过自己的弓箭,拉弓瞄准斜对面的一处楼,箭飞射而出,对面惨叫一声,皇帝满意的颔首,对弓箭手们道:“压住他们,支援殷大人。” “是。” 皇帝这才最后朝那边看了一眼,转身下楼去。 皇帝就拉着弓箭上马,直接冲到了前线,跟着众将士一起杀敌。 等高二王子前来鼓舞士气,对面士气一振时,皇帝就撇了撇嘴,将弓箭扔给古忠,拿着自己的宝剑便上前,大声朝着对面喝问,“朕亦在此处,高志,你敢与朕一战吗?” 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的赵国公和契苾何力来不及回身阻止,只能冲着对面大声嚷嚷道:“何须陛下,高志小儿,吾乃大晋赵霁,尔敢与我一战吗?” 契苾何力:“还有我!” 高二王子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大晋的皇帝,一时有些气虚,更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提出和他一对一,更心虚了。 耨萨打马上前一步道:“老夫愿和赵大总管讨教一二。”算是解了高二王子的围。 双方士兵就停战,各自退回各自的主将身后。 赵国公手中的刀微微一偏,微笑道:“好呀,那就领教领教。” 契苾何力失望的退后一步,挡在了皇帝身前。 皇帝推了推他的肩膀一下,道:“不必挡着。”拦住他观战了。 契苾何力却让也不让,头也不回的道:“陛下,安全为要。” 耨萨已经下马,手握着长枪上前和赵国公面对面,俩人目光一对上,皆是一厉,一人拖枪,一人横刀冲对方冲去…… 白善站在牢房前,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你听到了吗?” 大吉点头,“听到了,是喊杀声。” 白善心上压着的石头这才彻底放下,嘴角微微一挑,很是愉悦。 牢头也被惊醒了,他今晚就没怎么能睡,一时气恼不已,见白善站在牢房门口那里,顾不得他是他的金主,气得拿棍子敲了敲他的门,喝道:“今晚还睡不睡了,谁再吵我就把人拉出地牢挂起来。” 白善微微一笑道:“天快要亮了,只怕要睡不得了。” “你说什么?”牢头气道:“要不是你们折腾,我会整夜都不能安眠吗?这还有一个时辰天才亮了,都给我老实躺着。” 白善想了想,觉得这个时间也不早了,要是顺利,可能天不亮他就要见到高二王子了。 于是看向大吉。 大吉就从荷包里拿出两颗珍珠给牢头,道:“我们少爷不睡了,给我们少爷准备些吃食,我们还要干净的水和帕子梳洗。” 牢头:…… 他很想硬气的打掉他手里的珍珠,但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没好气的哼哼道:“等着。” 牢头只送来了他们点到的东西,多余的一点儿也没有。 大吉没办法,又用一颗珍珠换了一把梳子和一壶开水。 白善洗好脸便将衣服穿戴好,大吉给他梳头,等忙完这一切,俩人这才慢悠悠的吃东西。 而此时,赵国公和耨萨也分出了胜负,赵国公的刀穿肋而过,重伤耨萨,高二王子不得不让人将耨萨带回来。 晋军士气高涨,士兵们举着手中的刀枪“喝喝”的大声呼喝,赵国公不顾身上的伤,直接刀尖往前一指,大声道:“拿下安市城献与陛下,儿郎们,尔等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大家便跟着大喝“杀”,跟着赵国公冲杀过去。 殷礼带着士兵在巷子里和高句丽兵作战,直接将这一支守军都杀了,然后带着人转出巷子,转身从街道里侧往外杀,正后撤的高二王子瞬间大乱,几乎以为自己被截住了后路,但定睛一看,发现只是几十晋军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正要下令人灭杀,契苾何力已经带着人来接应,他勇猛不畏死,直接踩着墙飞进敌军之中,胡兵们也奋勇杀进,和殷礼汇合,这一个口子就被撕开,再也合不上。 高二王子有些狼狈的被人护送着回到议事院,见耨萨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只能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蒙老爷早已约好了人在外求见,他一回来便跪地道:“王子,求王子怜惜安市城。” 一位官员趴在地上痛哭道:“王子,不能再在安市城打下去了,它就要变成废墟了。” 打仗可不仅仅是拿着刀砍杀而已,还有箭,有时候为了某些目的,两军会用上火箭,这又是夜里,为了照明,也需要火把…… 城中的房屋一旦着火,那就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哪怕两军已经算克制,但这段时间烧毁的房屋也不少了。 第1222页 蒙老爷趁机道:“王子,晋国使臣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吗?或许他能为我们美言一两句?” 高二王子想到白善,立即起身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宝剑来,抽开后便大踏步往地牢去。 蒙老爷见状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适得其反了,连忙爬起来跟上去,生怕高二王子真的砍了白善。 第2741章 成了 这屋里连张桌子和椅子都没有,白善实在是嫌弃,于是又看向大吉。 大吉默默地看着他,不动。 白善就压低了声音道:“都是陛下的东西,我们留着回去也是要上交的,先用上。” 大吉不太肯,“少爷,今天高二王子要是不来,那我们还得买午食和晚食,明天要是也不来,我们不仅要买一日三餐,还得买些茶水之类的东西,我们没那么多的珍珠了。” 白善就叹息,“早知道出门前多带点儿东西了。” 不过他还是坚持,“最后再置办一套桌椅,总不能客人来了都没坐的地方吧?” 大吉只能无奈的拿出一颗珍珠给牢头。 牢头这会儿就蹲在不远处呢,见大吉摸荷包就主动上来了,笑眯眯的问:“大人这次想要什么?” 大吉道:“给我们来一套桌椅。” 牢头:“……这会儿上哪儿给您弄一套桌椅去?要不您还是将就用用吧。” 大吉指了他身后的桌椅道:“把你的那套搬进来。” 牢头回头看了一眼,半晌不说话。 大吉道:“我们就用一段时间,等二王子将我们大人放出去,你们再搬出去就是了。” 牢头就转了转眼珠子道:“这可是我们自用的桌椅,一颗珍珠不够吧?” “一颗珍珠都能够买一屋子的桌椅了,就你这破桌破椅……罢了,你爱换就换,不换拉倒,我还不想换呢。”大吉说罢就把珍珠塞回荷包。 牢头一看立即道:“唉别急呀,罢了,罢了,看在您二位是贵国使臣的份儿上,换给你们就是。” 于是牢头打开牢门,让人将他们的桌椅给搬了进去,不过椅子没给四张,而是只给了两张,剩下的他们还要坐呢。 牢头不仅送了他们桌椅,还把桌子上的油灯送给他们了,特别贴心的用麻布擦了擦桌子,这才接过那颗珍珠,对着光看了看后笑眯眯的收进了自己的腰包之中。 牢头退出牢房,才将牢房重新上锁,一转头便听到上面传来纷杂的喧闹声,脸上的笑容哐的一下落下来,他拿着棍子气呼呼的要出去看情况,这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怎么总是这么闹腾? 他转弯正要上去,对上怒气冲冲下来的人,顿时吓得腿一软,直接跪趴在地,“王,王子……” 高二王子直接从他眼前走过,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正好在第一间牢房里的白善。 他立即上前,手中的长剑哐的一下砍在锁链上,见砍不断,便怒问:“钥匙呢?” 跪趴在地上的牢头立即膝行上前,一路爬到他脚下,手颤抖的将腰间挂着的钥匙取下来双手奉上。 高二王子见他如此愚笨大胆,竟然还敢让他自己打开牢房门口吗? 他此时因为前线的失败,因为众将臣的逼迫,心中好似有一把火在烧,看着人的眼睛中泛着红光,恨不得将看见的人都杀了。 就在他快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暴躁时,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高二王子狰狞的扭头看向牢房内,白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笑吟吟的和他行了一礼,笑道:“二王子是来见某的吗?” 高二王子握着剑的手青筋直凸,白善突然收了脸上的笑容,严肃的和高二王子道:“二王子年华正当,难道真要一辈子与高句丽王庭挂在一起,不离不弃吗?” 他道:“连五王子都能审时度势,二王子又何必拘泥于身份的转变呢?” 高二王子慢慢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怒火在白善清冷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儿被压在了最深处。 见他眼中恢复了清明,白善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缓步上前,从栅栏里伸出手去接过牢头手里的钥匙,然后自己伸出手去打开了锁头,将锁链抽掉丢在地上,把钥匙抛还给牢头,打开门侧身笑道:“二王子,请吧。” 接住钥匙的牢头:…… 高二王子深深地看了白善一眼,抬脚进入牢房。 蒙老爷他们这才急匆匆的赶到,一众人等见高二王子提着剑站在牢房里,而白善就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不见慌张,这才勉强压住心慌,连忙行礼劝慰:“还请王子冷静。” 高二王子冷冷地道:“滚出去。” 众人:…… 高二王子直接吩咐亲卫道:“将他们赶出去,我和使臣有话要单独谈。” 亲卫就带着士兵将人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牢头本来就是这牢房的人,其他衙役也都跪着,所以亲卫没赶他们。 白善拎起茶壶给高二王子倒了一杯白开水,用手背探了一下壶背,微微一笑,“还是温的,虽是白水,却是某如今能拿出的最好东西,还请高二王子不要嫌弃。” 白善将茶杯放在他面前。 高二王子垂眸看了一眼,将剑放在桌子上,端起这一杯白水一饮而尽。 他转着手中的茶杯,心中的焦虑几乎溢出来。 白善似乎知道他的煎熬,也沉默了下来,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等他纠结得差不多了便道:“二王子何必纠结一时得失?人生漫漫,往远处看,只要能活着,天下如此之大,多的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机会。” 第1223页 可怎会一样? 他是高句丽的二王子,以他在国内的势力,他比老大更适合这个位置,而投降之后…… 白善见他还如此犹豫,便皱了皱眉道:“我大晋的封大总管已经领着一队兵马围攻国内城,如今五王子应该也早回到国内城了,二王子可收到五王子法办的公文了?” 高二王子脸色一白。 如果父王真的杀了老五,为了震慑所有想要投降的人,应该会昭告全国,但他一直没有收到国内城那边的消息。 白善见状便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二王子,高句丽在时您是二王子,若是王庭不在,您还是二王子吗?” 高二王子攥紧了手心,白善道:“何况如今安市城已经大部分在我大晋手中,二王子心中应当明白,这城你守不住,您要带着剩下的这六万将士殉城吗?” 高二王子脊背一弯,闭了闭眼后睁开看向白善,“你能给我什么?” 白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成了! 第2742章 降 白善和高二王子相携出了地牢,外面焦心等待的人看到俩人相携而出,目光就放在了他们握着的手上。 白善看向高二王子,高二王子便上前一步,沉声道:“亲卫何在?” 刚才便已经悄悄出来调兵的亲卫立即带人上前将众人团团围住。 高二王子脸色冷沉的道:“本王已经决定请降,尔等与我一起去前线吧。” 自然是都下了武器的过去,显然,高二王子也怕有人忠贞不降,反过来反了他。 高二王子做好准备便和白善一起前往前线。 此时天刚蒙蒙亮,前线刚结束了一波冲杀,双方正停战休整。 皇帝也在考虑着一会儿是继续打,还是就此收兵等白善在那边的运作? 然后就有斥候眼尖的叫道:“白大人回来了!” 皇帝一听,立即带着人出门,抬脚就要往前线去,被契苾何力一把拦住,“陛下,如今天亮了,城中房屋众多,高低不同,谁也不知道暗处是不是有弓箭手埋伏,还请陛下留在此处,末将前去查探。” 正在里面疗伤的赵国公也连忙喊道:“对对,陛下,我们在此等待,您可千万别乱走。” 这一片区域才打下来还没清理过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弓箭手埋伏,现在天亮了,可不能乱走。 赵国公“嘶”了一声,催促正在他背上缝针的周满,“周大人,你没听到吗?白大人回来了,你赶紧把我包扎了好去找他呀。” 满宝压了压他的脑袋,让他老实点儿,“您不动,速度还是很快的。” 满宝飞针走线,就在这一条街的另一头,白善和高二王子并骑,穿过两边街道上的人慢慢往交战的边界线走。 身后是高句丽的将臣以及被重新召回来的薛贵等人,整个使臣团重新回到了白善手中。 等到了前线,白善和高二王子微微颔首过后便带着薛贵和大吉越过边界回到大晋这边,他也不下马,直接和契苾何力道:“高二王子愿代安市城投降。” 契苾何力越过他看了高二王子一眼,低声问白善:“确定吗?” 白善颔首。 契苾何力便道:“等着,我去请陛下。” 皇帝一听说安市城终于投降了,眼睛一亮,立即起身道:“走,去接降。” 满宝勉强给赵国公洒了药粉包扎上,都没绑好绷带他就披着衣服跑了出去,拦住皇帝道:“陛下,您不能冒险,此事让我等去做。” 契苾何力也道:“不错,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皇帝却推开他们的手道:“怕什么,这点胆量朕还是有的,而且你们当殷礼和禁军是吃素的?” 才听了消息赶来的殷礼:…… 皇帝一看见他便招呼道:“快,将长得好看的,精神的禁军侍卫都找来,我们去接降。” 殷礼应了一声,转身去调兵。 什么长得好看,精神的,随便挑一些放在前面就行,剩下的还是要武力值高,机灵的才行。 皇帝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确认很精神以后便笑吟吟的拉来自己的宝马,等禁军一到便带着众人去接降了。 满宝想看看白善,也拉过自己的马跟着一起往前跑。 白二郎一见,怎能错过,便将身上的披风解了,披在一个伤兵身上后也骑着一匹马跟着跑了。 白善在边界线等候,间或回身安抚的冲高志笑一笑。 皇帝带着禁军浩浩荡荡的上前来,白善连忙下马行礼,跪在地上道:“陛下,高句丽二王子高志愿以安市城为降。” 说罢将刚才写成的降书奉上。 皇帝嘴角微翘,却努力的压着,一脸威严的点头。 禁军上前接过降书奉给皇帝,皇帝展开看后,大声说了两声“好”,应承下高志的降书。 白善得了准信,嘴角微微一翘,便转身回去找高志,“陛下应下了,高二王子,请吧。” 高志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白善后才下马,和白善在两军将士的注目下,穿过边界线到了皇帝马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他撩起了袍子跪下,压住眼底的泪意,微微有些哽咽的道:“高句丽高志愿领半城军民将士降于陛下。” 皇帝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高志,拍着他的手道:“爱卿之心朕知,高爱卿放心,高句丽本就是朕属国,朕爱民之心并不在高氏王庭之下,朕会好好的待安市城百姓的。” 第1224页 高志又要跪下,“臣有罪。” 皇帝连忙拉住他,温和的道:“爱卿何罪之有?今日既已降,那从今往后便是我大晋子民,是朕的臣民,过往种种皆已成过往,不论是何恩仇,都不可再提。” 高志低头,“是。” 他身后的一众将士悄悄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们还互相厮杀呢,现在就成一家的了,说真的,还真的有些害怕。 皇帝看向赵国公,赵国公领悟,立即领着这边的将领笑眯眯的上前和高句丽那边的将领交接,将他们手中的兵马全部接了过去。 皇帝则拉着高志的手很是亲密的往一个宅子里去,他笑道:“朕暂时落脚于此处,一会儿朕带爱卿去城西那边的大营转一转。” 满宝低着头侧身给他们让过,等他们过去就窜到了白善身边,上下打量他,见他还是干干净净的,就问道:“你没受伤吧?” 白善摇头,见她身上还带着血迹,就问道:“你累了吧?” 满宝道:“还好,这会儿战事结束,那就不会再增添新的伤员了,我再处理几个就完了。” 白二郎道:“她且还比不上我累呢,我可是上上下下的搬动人,都是力气活儿。” 皇帝拉着高志说话,进了门才想起来这一趟的大功臣,一回头就见三人不知何时凑在了一起说悄悄话。 皇帝就叫道:“周卿,你伤员都处理好了?” 又冲白二郎道:“白翰林,你们医帐的伤员一会儿要怎么安置,不去处理?” 俩人立即行礼后溜了。 皇帝这才对白善露出笑容,温和的招手道:“白卿快上前来。” 白善便笑着上前。 皇帝见他从容有度,衣着干净,显然便是入狱他也让自己过得很好,皇帝很是满意和开心,于是拉着他的手和高志道:“高爱卿才入大晋,对营中的情况了解不多,所以你多带带他。” 白善心中一动,笑着应了一声是。 第2743章 耨萨 皇帝的心很黑,拉着高志劝慰了一番后就让白善领着他去见过各位将军,等人一走,他脸上的笑容微淡,转过头和古忠道:“赵国公呢,请他过来。” 没见契苾何力他们都在外面和高志热热闹闹的说话吗? 古忠微微躬身道:“回陛下,国公爷在疗伤呢。” 皇帝:…… 他干脆起身去看,就见他光着上半身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之前他躺的那张木板床上已经有一个伤兵了,周立如正在抢救。 满宝在给赵国公重新上药,包扎好以后将带子绑好,和他道:“深处只有一寸半左右,剩下的都是浅伤,我没有缝合,你动作轻一点儿,过几天就止血结痂了。” 她道:“熬给你们的药一定要喝,止血生肌的,可以让你们好得快一点儿。” 她抬头看到皇帝,因为手上都是药不太方便,便微微弯了弯腰。 皇帝不在意的挥手,让她继续忙碌去。 满宝就去看学生们抢救伤者,偶尔指点帮一下手,同样忙得不轻。 赵国公要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肩膀阻止,他啧啧笑道:“大哥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赵国公黑红黑红的脸嘿嘿一笑,道:“这都是陛下英明和先祖保佑。” 他道:“高句丽这耨萨虽然老了,但功夫是真的好,他要是再年轻上两岁,臣还真打不过他。” 赵国公现在身上的伤都是和耨萨打的时候落下的,但他愣是能不动声色的跟着人拼杀到结束才回来找周满治伤。 说起耨萨皇帝想起来了,他微微蹙眉道:“此人比高志更重要,应降的人中没有他,不知他死了没有。”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立即扭头吩咐古忠,“去找一找高句丽那边的降将,问他们耨萨死了没,要是没死,立即将人请到这边来。” 想了想这个命令不太准确不好,又道:“若是伤重,那就抬到这边来治疗。” 古忠应声而去,许久后回来道:“陛下,听说人还活着,他们的大夫一直在治疗,您看……” 这受伤的人,尤其是大出血的病人不宜移动啊。 皇帝就起身,“朕亲自去看望他。” 赵国公瞪眼,古忠连忙劝,“陛下,那边还没清理过,那耨萨所在又在城南深处,奴听闻,这位耨萨一直不同意高二王子投降,现在他只怕也未曾从心中顺服,您此时去探病,若是他贼心不死……” 赵国公连连点头,不由看向后面,额头冒汗,白善不在也就算了,怎么殷礼也不在这里? 他可拦不住皇帝。 皇帝道:“让人提前进去就是了,朕推迟一步。” 又道:“将周满叫来,让她带上最好的药。” 古忠没法,一边让人去叫周满,一边让人悄悄的去通知殷礼。 殷礼一听,略一思索便去找白善,不一会儿,他们就带着高志和元益等人过来了。 高句丽在这里能说得上话的将臣都被叫了过来,既然要过去看望耨萨,那大家就一起好了。 要是有人敢对皇帝不利,禁军一刀便可将这些人斩于刀下,想死的话大家一起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高志等人和大晋这边的君臣一起到了耨萨家中。 门口大开,都没有守门的门房,一进院子,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第1225页 高志微微蹙眉,“家中的下人都去何处了?” 皇帝也好奇的左右看,倒是殷礼和白善看着空荡荡的宅院若有所思起来。 一直往前去,禁军先一步进入后面的庭院,不一会儿就上来禀报道:“陛下,人都在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就只是一个小院子而已,院子里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中年人正在和禁军对峙,看到走进来的人,他手中的剑几乎要抽出来,待看到站在后面的高二王子,他一懵,显然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莫原,还不快拜见晋国的皇帝。” 莫原脸色一变,看着高二王子问,“王子降了?” 显然他没有收到消息。 高二王子脸色不太好看,但依旧在众人的视线中尽量平淡的道:“为了全城的百姓和将士,也为了安市城不再遭受破坏,本王降了。” 莫原握着剑柄的手就微微一松,脸上青白交错,最后还是合上了剑,满眼是泪的看向大晋的皇帝,也看向冲进院子里戒备的禁军,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对着皇帝深深的低下头去,“求陛下放过家父,如今他性命垂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这才知道这是耨萨的儿子。 他连忙要上前扶起莫原,殷礼先一步上前,双手将莫原扶起来,看了眼他放在身侧的剑。 将人扶起来以后他便握住了剑,对抬头看向他的莫原微微一笑,“莫郎君,这把剑在下先替您收着。” 莫原抓着剑的手一时不肯松开,和殷礼对视了好半晌才慢慢松开。 殷礼将他的剑取了,转身交给一个禁军侍卫,这才退到皇帝身后。 皇帝这才关切的问道:“耨萨的伤势很重吗?” 莫原低下头道:“是。” 屋中惊呼一声,一个下人跑出来,顾不得看院中多出来的人,直接跪倒在莫原腿边,大哭道:“大爷,老爷要不行了。” 莫原脸上一变,立即转身跑入内。 皇帝微微蹙眉,抬脚就要跟上,被殷礼一把拦住,皇帝无奈,只能道:“周满,快去救人。” 满宝就等他的吩咐了,立即提了药箱便要进去,白善连忙伸手提住药箱的一觉跟着进去。 殷礼给两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侍卫便追上去,先俩人一步踏入房中。 房中的人多一点儿,但也都是下人和大夫,看着没有异常。 俩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圈屋内的摆设和布置,确认没什么问题,而周大人和白大人也安全后便一人出去禀报。 皇帝这才带着人进去。 满宝拉开围在床前痛哭的下人,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微微蹙眉,扭头问两个大夫,“没有止住血吗?” 两个大夫看了她一眼,拿捏不住她的身份,只能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嗯。” 满宝皱眉看着他们,见他们不愿多说的样子,便推了一把握住父亲手痛哭的莫原,将耨萨的手抢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脉。 嗯,几乎没有脉象了。 第2744章 不愿治 满宝看了眼他肋下穿透而过的刀伤,微微皱眉,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竟然都没想过缝合止血吗? 她打开药箱,取了银针出来先护住他的心脉,顾不得止血,不断的用银针刺激的他的心脏,她仔细的听了听,还是没听到脉象。 便固定好银针,将手放在他的胸口,找准位置后就跪在床上按压…… 莫原看得一呆,怔怔的问,“你,你做什么?” 两个大夫也一惊,上前就要阻止,“耨萨已经去世了,你怎能如此侮辱耨萨?” 殷礼一挥手,侍卫们便上前将要冲上去的大夫给拖了过来,连莫原也被拽了过来。 莫原大力挣扎起来,大叫道:“放开我父亲,放开我父亲,你们不能这么侮辱他,不能这么侮辱他。” 挣脱不开,他心中大悲,转身看向皇帝身后的高二王子,眼泪哗哗的流,“二王子,您就看着他们这么侮辱家父吗?” 给满宝帮把手的白善忍不住道:“她在救他!” 方大人也连忙帮着劝,“莫公子误会了,周大人是我晋国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太医之一,她在救耨萨呢。” 莫原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人一看就是女子,还什么大人…… 一旁的两个大夫也道:“耨萨已经没了气息,让他安心的走吧。” 满宝不理他们,继续按压耨萨的胸部,白善就捏着他的鼻子一脸嫌弃的给他做人工呼吸。 众人:…… 半刻钟后,满宝听了一下对方的心脏,摸了摸脉象,便将银针取了,换了针法,然后还往他的人中插了一针。 耨萨剧痛,脚微微抖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几乎要哭死过去的莫原:…… 他一脸眼泪鼻涕的看着重新活过来的爹,一时没有反应。 满宝则推开白善,将他身上敷的止血药一点儿一点儿的扫落,检查了一下后便开始清理伤口。 白善从药箱里拿出针线,给她引了线后交给她。 满宝接过,低头缝合,一边念药方,和白善道:“让他们照方抓药,马上熬了送过来。” 白善记下,将方子写了下来交给愣愣的莫原,“莫公子,还是快去取药吧。” 莫原这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后连忙爬起来要冲出去。 第1226页 “等一等,”满宝扭头叫住他,问道:“你家里有好的人参吗?若有,取几片来给他含着,可补气。” “有,有的,有的。”人参就在屋里,之前他们才给耨萨用过,一个大夫立即去切了两片奉过来。 满宝不由咋舌,是极好的人参,只是闻一闻味道就觉得极好了。 她示意大夫将人参塞进耨萨嘴里,低头继续处理他的伤口。 耨萨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周满问道:“你是晋国的那位女神医?” 满宝觉得他说话比他儿子好听多了,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耨萨心下一沉,问道:“晋国的神医为何在我府上?” 皇帝没有上前,反而扭头看向高二王子,与他点了点头后出门去。 高二王子跟着出来,皇帝微微蹙眉,便和他道:“老将军此时伤重,不好刺激他,朕将周卿留在此处,让她好好的给老将军治伤,你们也要善待周卿。” 高二王子还罢,他身后的一众降将和降臣都一脸的感动,纷纷跪下道:“陛下仁厚。” 高二王子便也跪下行了一礼。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人离开。 殷礼带来的禁军顺势留下一部分,将莫家整个接管,而外面,晋军也正在接管整个安市城。 白善迟疑了一下,还是古忠身边的小内侍一再来催促,他这才起身离开,白二跟在他后面也要走,被白善一把推了回去,“你是医帐的人,跟着我干嘛,跟着满宝啊。” 白二郎:……这是治病,他留在这里干什么? 但看了一眼白善,他还是站住了脚步,撇了撇嘴后回到周满的身边。 白善这才放心,出去后先找了水漱口,这才去追皇帝。 莫原端了药上来,耨萨被人抬着坐起来,勉强吃了两勺后问他,“安市城,降了?” 莫原垂下眼眸,半晌才哽咽道:“降了……” 耨萨就微微撇开脑袋不愿意再喝药了。 满宝看见微微皱眉,和他道:“你的伤很严重,失血过多,若是不遵医嘱,只怕活不了几天。” 耨萨面无表情的道:“有劳神医了,莫原,将神医送出去吧。” 满宝挑了挑眉,便转身看了两个大夫一眼,这才提着药箱出去。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出去了。 满宝和白二郎拎着药箱站在院子里等他们。 满宝道:“病人不配合,而我奉旨问诊,因此之后的治疗要有劳你们了。” 她道:“每次我问诊后由你们来扎针上药,我会开方给你们的。”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一人涨红了脸还是道:“这位大人,我们,我们并不会针灸。” 满宝愣了一下后道:“没关系,认得穴位就行,我会将针法详细写下来。” 俩人脸都红了,“我等穴位认的不多。” 满宝就问:“没事儿,只要认识手三阴经和足三阴经就可以了。” 徐大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手三阴经是指哪三阴经?足三阴经是和手三阴经相对应的?” 满宝:“……手三阴经是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和手少阴心经,足三阴经是指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和足少阴肾经。这位病人失血过多,又伤在心肺之下,其中……” 见他们一脸迷茫,满宝便叹息一声道:“罢了,便是他不太愿意,我也会尽量为他扎针的。” 但病人不愿意配合,真的好麻烦。 满宝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着莫原,等着等着她有些不耐烦了,便问两个神思不属的大夫,“他们家就原公子一个家属?” 徐大夫还在想心思,闻言无意的道:“耨萨有四子,孙子七个,子孙繁茂得很。” 满宝便扫了一眼空落落的院落,叹息一声道:“果然我爹娘说的没错,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2745章 重用 白二郎也扫了一眼守在院门口的禁卫,点头道:“不过他怎么忍心留下原公子?这不是白送命吗?要不是我们陛下仁厚,这就是白死啊。” 满宝想了想道,“留下来以防万一,到时候收尸吧?” 白二郎:“倒是孝顺,不过要是我,我肯定不让他陪着,能活着就活着,反正都要死了,是成了一捧土,还是成了一具完整的尸首又有多少区别呢?还是活着最重要。” 两个大夫回神,听到他们的话不由瑟瑟发抖。 见俩人额头冒汗,白二郎就安抚他们道:“你们别怕,我们陛下很仁厚的,你看,连一直不肯投降的耨萨都派了太医救治,更不要说你们了。” 俩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强笑了一声应下。 也不知道父子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莫原最后眼睛通红的出来,谢过周满的诊治后道:“我父亲性格倔强,还请周大人宽容,之后我父亲的诊治就交给徐大夫他们吧,有劳周大人了。” 说罢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将腰上挂着的玉佩给摘了下来塞进周满的手里。 满宝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一脸严肃的和莫原道:“便是为了这块玉佩我也会努力救治耨萨的,你放心。” 莫原:……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满宝却已经不愿听他解释,直接叮嘱他道:“开的药要喝,随便你们找什么借口,说不是我开的也行,我会给他留下止血生肌的药粉,明天一早给他换药。” 第1227页 又道:“至于扎针,等我明日上来给他看,他要是愿意配合呢自然最好,要是不愿意呢,我会在他吃完药后的一刻钟来,你们记得这一刻钟不要与他说话,让他躺下睡觉。” 莫原“……我父亲就会睡着了?” “药中有宁神的药物,而且吃饱喝足一般都容易犯困,”满宝道:“我还可以扎针让他睡着,就是可惜这样一来我不能问诊了,这一点儿只能拜托两位了。” 满宝说着转身和徐大夫两个示意。 俩人立刻回神,立即表示没问题,他们还想问一问穴位的事,但满宝背后还有许多伤员等着呢,并不愿将很多时间放在这里,因此叮嘱完以后就走了。 两位大夫惋惜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晋国的医术可真厉害,只是个女子,年纪那么小,医术便已经在我们之上了。” 一旁的莫原:“……她是晋国出名的神医。” 两位大夫有些尴尬,他们只在安市城中打转,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消息,因此不知道这些。 现在整座安市城都属于晋军了,皇帝直接搬进了议事院中,满宝他们的营帐自然也跟着搬进来。 等她忙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新分配的住处时,白善还在议事院里没回来。 他似乎比她还要忙。 白善当然忙了,晋军要接手安市城的军务,而他们要接手安市城的政务。 皇帝决定在此设立安东都护府,暂时将都护府设在安市城,都护府的军政和政务自然都要派人来接手,但在人没来前,这些事情也都需要人处理。 白善和方大人一边要处理一些政务,一边还要调查这些投降的地方官背景,替皇帝和诸位将军大臣们筛选出适合暂时接手的人。 还要安抚百姓,在当地筹集粮草,处理俘虏…… 当然,这些事儿不是他们干,但折子都是送到他们眼前的,他们需要审阅后交给皇帝,有时候皇帝还要与他们问政。 魏知等人不在,俩人便被放在了前面充当中书省,问到时,他们就必须要回上话,不然也太丢分了。 因此,他们方方面面都需要了解,可忙可忙了。 但就这么忙了,白善还得拿着本子去参加小朝会,听皇帝和诸位将军商量着下一场打哪里,怎么打。 白善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因此在皇帝要表示重用高二王子,不仅封他为抚东大将军,还要他领兵四万,其中高句丽兵两万,晋军两万。 皇帝道:“你们看派谁去给他做副手好?”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没说话。 牛刺史心里有些不忿,“陛下对他是不是过于爱重了,高志此人并无太大的将才,他能守住安市城这么久,一是依靠重兵,二是依靠守城之利……” 要是换他来守,他能守上两个月,让晋军落得满头雪也打不下来,不得不回转。 所以对方投降虽然是一件挺好的事,但牛刺史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对方的。 皇帝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的道:“钦天监说,再过几日可能要下雪了。” 皇帝出征,随行的官员那是什么都有,钦天监自然也派了官员随行。 众人一听,微微坐直了身体。 皇帝道:“让高志带人攻城,一路东进和南下,朕不管他是哄骗,还是强攻,总之要大军要在落雪前到达国内城。” 白善眼眸微微抬起,见不少人眉头紧皱,便知道他们心存忧虑,毕竟高志是降将,带这么多兵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便起身道:“陛下,封尚书一直未曾有消息,章大人的消息也没送回来。” 皇帝和众人道:“封良孤军深入,粮草不能送达,必须在落雪前和他们汇合。” 他可不想折了一路大军在里面,封良是良臣,跟着他的将才也不少,又有太医署这么多人在里面,还有士兵,皇帝是不可能放弃他们的。 安市城已经攻下,局势对他们有大利,此时就该乘胜追击。 赵国公思索许久,此举虽然要冒很大的风险,但利益也很大,于是躬身道:“陛下英明。” 皇帝就问他,“你觉得派谁给他做副手好?” 赵国公沉思起来,阿史那和契苾何力几个肯定不行,他们资历太深,送过去不仅他们会不舒服,高志只怕也多想。 牛刺史倒是合适,但听他的话音,他对高二王子很不喜,一军主将和副将闹矛盾对当下的局势很不利,所以他也不合适。 赵国公拧眉沉思起来。 白善微微躬身道:“陛下,臣有一人选。” 第2746章 举荐 皇帝:“哦,是谁?” 白善笑道:“陪同臣一起出使的薛贵薛参军就很合适。” 薛贵之前只是一个总旗,因为身着白袍冲进敌中冲杀,勇猛无比,皇帝注意到了他。 当时一战过后皇帝就送了他一匹马和一些绸缎布匹珍珠等物,领着他的将军闻音知意,虽然他的军功没累积到,但还是将他提为参将,并让他领军前来支援阿史那将军。 这一趟下来,他的军功已经够得上参将了,但要说一军副将,那还差得远呢。 薛备跟着契苾何力打了多少年的战了,现在还只是副将呢。 不过当下不是讲究这种规矩的时候,薛贵若真有本事,是可以破格录取的,战后再回归就是。 第1228页 这也是战时常有的状态。 皇帝沉吟片刻,有些犹豫,“他勇猛有余,只不知心机手段上如何。” 高志毕竟是降将,得找个脑子机灵点的,皇帝犹豫在于不知道薛贵有没有脑子。 白善很肯定的和皇帝道:“陛下,薛参将不仅勇猛,武艺高强,也是谨慎之人,有勇有谋,资历又不深,不会压着高二王子,让对方心生芥蒂,他最合适。” 契苾何力扭头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有勇有谋?” 白善道:“下官虽然只与他共事五天,但朝夕相对,多少有些了解。” 一直沉默的阿史那将军也道:“陛下,薛贵此人的确是有谋略之人,心机也不浅。” 皇帝这才拍板,“好,那就让薛贵去,今晚摆庆功宴,明日清点粮草和点兵,后日一早便让他们出发。” 众人起身,齐齐应了一声“是。” 薛贵没想到惊喜从天而降,等他知道是白善举荐他时,便转身去找他,想要当面和他道个谢。 他一路找过去,就见主帐不远处,白善正和周满面对面站着,白善正伸手将她头上散落的一缕头发顺道后面,将发簪拿了下来重新给她拢了一下头发。 薛贵:…… 他停了下来,挠了挠脸后转身离开,算了,明天再找白大人道谢吧。 白善给她弄好头发,这才道:“所以耨萨不愿治病?” 满宝颔首,“他年纪本来就大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恢复能力比不上青壮年,就是用好药也不一定能活过来,他再如此消极,只怕活不了多久。” 白善看到了左右张望的古忠,看到他们时便笑容满面的走过来,他一边遥遥回以一笑,一边和满宝道:“陛下可能要宣你了,你如实说,他是心病,别最后救不回来惹祸上身。” 满宝点头,也看到了古忠,“那我去了,我已经洗漱了,你让西饼给你打热水。” 白善:“吃饭了吗?” “吃了,也不知你吃了没有,我让西饼在小炉子上温着汤,你要是没吃,让西饼给你下一碗面片汤。” 白善应下。 古忠上前来,行礼后笑道:“周大人,陛下要见您。” 满宝一边和他走,一边笑道:“随便让个人来叫就行,怎么您还亲自过来?” 古忠笑道:“陛下正用晚食,咱家一时也无事可做,便走动走动。” 皇帝饿了,晚上要开庆功宴,但离宴会举行最少还得一个时辰,甚至更久,所以他忍不住,直接吃面,一碗面,眼前就放了一叠咸菜,但他还是问周满,“周卿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 皇帝便不叫她一起吃了,问道:“莫耨萨如何了?” 满宝照实禀告。 皇帝皱了皱眉,半晌后叹息,“倒是忠义之人,可惜了~” 满宝也觉得可惜,所以她直接问道:“陛下,臣还继续去吗?” “去吧,”皇帝道:“除了治病,再多开解开解他,他若不愿降,朕也不勉强他,只要他留在安市城就行。” 他道:“他能活下自然最好。” 虽然立场不同,但皇帝的确很欣赏耨萨。 “相比高志,耨萨更堪大用,可惜了。” 可惜对方不为他所用,此时又受伤,让他想利用一下都困难。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皇帝打开了议事院的库房,挑选了好几样珍贵的药材派人给耨萨送去,剩下的,他留下了一些珍贵的,其余的都交给了白二郎处理。 白二郎全划拉到医帐里,直接造册记下,什么人参灵芝之类的也都造册,让那些想要划拉一下战利品的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阿史那将军对此是很满意的,这些战利品本来就属于国库,连皇帝都忍不住和古忠道:“驸马做别的不行,这个却很合适。” 古忠就笑道:“这也是因为有陛下在后头撑腰,且驸马爷心地纯善,两者缺一不可。” 皇帝被恭维得很开心,摸着胡子笑了笑。 晚上庆功宴,高志被安排在了皇帝右手第一席位上,左手第一席位则是赵国公。 满宝落后几桌,这一次,她和卢太医坐在一起,对面则是白善和方大人,白二郎则是被安排在了高志的下首,也不知道安排座位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除了高志,这一次跟随高志投降过来的将臣,甚至一些大户人家也都有位置,皇帝还特别召见了蒙家父子。 经过一天的了解,皇帝直接让蒙老爷暂时负责安市城的具体政务,他道:“百姓受惊,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恢复民生。” 降将和降臣们愣愣的看着激动出列的蒙老爷,他高声应了一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经营好安市城的。 皇帝微笑着点头。 对于打下来的城池,控制重要,但稳定同样重要,只有稳定才能让当地的百姓认同晋国,认同他们李氏皇族,才能长治久安。 为此,他不介意启用当地的士族。 虽然控制力会减弱,会被蒙蔽和算计,但当地会有一个平缓的过度,于百姓而言,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平稳,而不是动荡。 皇帝倒了一杯酒,冲着蒙老爷笑道:“安市城就托付给爱卿了。” 很好,一个主要官员又定下了。 高志微微蹙眉,扫了一眼自己的心腹们,不太想将安市城交给蒙老爷,他更属意自己的班底。 第1229页 但此时已经不是他做主,而且皇帝将他带来的人直接打散,有的分到别的军中,或者要去别的城池为官,大多数依旧还跟着他。 皇帝似乎不怕他结党营私。 第2747章 下雪 皇帝当然不怕了,他还想着高志带着这些望族之后将剩下的城池一路攻下,能一路平安自然最好,他再想办法安置他们,若不能平安,直接折损在战场上,皇帝也不会吝惜眼泪的。 这些人对高句丽,对晋国来说都是虫子,恶心,却还有些用处,就这么碾死了不仅脏脚,也没多少好处。 让他们消耗在战场上是最好的。 赵国公,甚至白善显然都能领悟到皇帝的这层意思,所以晚上入睡前,白善便悄悄的和满宝说了,“陛下显然是要对高志物尽其用。” 说起来还是不喜欢,不欣赏。 皇帝对于喜欢和欣赏的人从来都是保护多于利用,陛下如今这样急切的将他派出去,显然是看他的造化。 白善道:“他若运道好,东征之后一个侯位不会差的,若运道不好,也就得陛下几句评语罢了。” 满宝道:“可惜耨萨了,要是他,说不定能抓住这一次机会。” 耨萨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即便满宝每天都过去给他扎针换药,但他显然不太配合治疗,从他的脉象上就看出来了。 因此不过两天人就昏昏沉沉起来。 皇帝暂留安市城,先派了高志领军东去试水,赵国公和阿史那等人准备出征,顺便在此地征集一些粮草和安抚百姓。 不多日传来消息,高志领着四万兵马一路东去,连下十二城。 其中有八座城池是在人到后直接投降的,剩下的四座是攻下的,但也没费多少劲儿。 高志是高句丽的二王子,身边的将领多为本国望族,他们的姻亲故旧遍布整个高句丽,由他们带兵攻城,又能激烈到哪里去呢? 薛贵跟在后面,一路将手上的兵马散出去守城,消息传回安市城,皇帝大喜,立即让赵尚书和阿史那各领两路大军东进与高志汇合。 他则由殷礼保护,带着大帐跟在他们后面。 耨萨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当天身体就不好了。 他昏沉了一段时间,莫原哭得不行,将周满请了过来。 满宝扎了针后开了一张新的药方,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将药方递给莫原,低声道:“准备后事吧。” 莫原一愣,回过神来撩起袍子就跪下,“请周大人救一救我父亲。” 满宝摇头,“病人不想活了,我们何必为难他呢?” 满宝这几天看着耨萨一边求死,一边挣扎着吃药扎针,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虽说大夫就是要治病救人,但心里酸酸涩涩的,一点儿也不好受。 她道:“这药能让他走得舒服,精神点儿。” 满宝道:“他气血双亏,五脏六腑都已衰竭,现在已经是没有办法了。” 莫原流泪,只能恳求道:“还请周大人留在此处,若是我父亲……请周大人送我父亲一程。” 满宝:……她才不送呢,上赶着做人家的杀父仇人吗? 现在她开的药方虽然是虎狼药,但还是维持他的生命,并且让他感受好一点儿的药,可不是杀人的药。 好吧,一定程度上也是送人去死的药。 不过满宝没有立即拒绝,只道:“我就坐在这儿,耨萨要是不好受,我或许可以为他扎针止痛,让他最后的时光好受些。” 莫原拿着药方去抓药, 等药熬好送上来,外面阴沉沉的天空中竟然飘下了一朵雪花。 坐在廊下的满宝一愣,起身走出屋檐,抬手接了一朵小小的雪,这才发现天空飘飘扬扬的下起了雪,这是安市城的初雪吧? 屋里,莫原费了好大劲儿才劝耨萨吃了半碗药,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推开碗看向外面。 因为冷,窗户是关着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依旧问道:“我似乎听到了雪的声音。” 莫原一愣,连忙看向下人,下人出来看了一眼,立即道:“老爷,下雪了。” 耨萨便掀开被子,“快,扶我,扶我去看看。” 莫原连忙接过下人身上的厚衣给父亲披好,扶着他走到了门边。 耨萨一脚踏出门口,身子倚靠在门边,看到这飘飘扬扬的雪,眼泪便从眼底滑出,顺着脸上的沟壑落到了嘴边,苦涩不已。 他顺着门滑坐在地,老泪纵横,“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呀,若再早上八天,就只早八天,那……” 莫原紧张的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周满,忍不住低声唤道:“父亲……” 满宝默默地看着他,见雪越来越大,干脆也不淋雪了,回到廊下,拍了拍头上和肩膀上的雪花,她和耨萨道:“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若是’?” 耨萨抬起泪眼看向周满,干脆靠在门上不动了,他道:“晋国皇帝收留我国王子,就不怕他们将来反了晋国吗?” 满宝道:“晋国强大,只要民安国泰,区区一个高句丽,不过是我晋国的几个州府罢了,就是反了,没有天下响应,他们也成不了大事。” “而晋国若是到了民怨沸腾的那一天,多一个高句丽旧王室也不多。” 何况以皇帝以往的作风,他不会让高氏王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统治的,放到江南或者岭南去,过个两三代,还有谁会惦记着辽东苦寒之地呢? 第1230页 耨萨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眼泪哗哗的喊道:“是啊,连晋国一个女太医都知道的道理,大王却不知道啊。” “晋国已然过了初立时的风雨飘摇,朝廷上下一心,君臣相和,此时就不该做挑衅晋国的事,可大王不听,贪图晋国的粮食、金银铜器和绫罗绸缎,一定要进宫营州……”耨萨泪流满面,“安市城虽守国内城门户,却在腹地之中,所以我虽不同意此举,却依旧独善其身,到今日才知道,一步错,步步错。” “覆巢之下无完卵,安市城是败在大王的手上,亦是败在我的手上啊,咳咳……”耨萨咳嗽起来,一张脸通红起来。 满宝连忙上前要给他扎针,耨萨却推开她的手,倔强的道:“能见到这一年的初雪已是上天给在下最大的恩惠,再不敢多活,再不敢多活了。” 他抓着莫原的手,艰难的起身,一步一步走下走廊,伸手握住落下来的雪,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悔啊~” 真的好后悔,回顾往昔,他们有不少的机会守住安市城,延寿若是不冒进,带着十五万大军冲入峡谷…… 他们若是能再谨慎一点儿,坚守城门…… 高二王子再果决一些,领军坚守,等到这一场雪下来,只要晋军不能从安市城离开,便是最后安市城还是丢了,但高句丽是保住的呀。 耨萨攥着手中的雪,无限惋惜的缓缓倒下,莫原一摸,大惊,“父亲——” 满宝立即上前看,片刻后对他微微摇头。 第2748章 连下十二城 皇帝已经在准备拔营的事了,听到耨萨病逝的消息,微微叹息一声后挥手,“着莫家厚葬吧。” 说罢让古忠挑了些瓷器和玉器给莫家送去。 金器和银器可以直接变现,即便没有瓷器和玉器贵重,皇帝也不想给出去。 满宝拱手道:“陛下,臣先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等人转身后却又叫住她,“雪天难行军,你们医帐的人可能坚持?” 满宝道:“既然已经进入军中,那就是行伍之人,陛下不用区别看待我们。” 皇帝满意的颔首,笑道:“有卿等这句话朕就安心了,便是雪落,朕也能继续东征。” 殷礼大步走来,等人汇报过后就撩开帘子进来,躬身回禀道:“陛下,第五批粮草送到了。” 皇帝眼睛微亮,算了算时间后道:“此一次算他们识相,可都检查过了?” 殷礼道:“都检查过了,没有大的问题。”小问题那是避免不了的。 皇帝便大松一口气,现在连粮草都充足了,不拿下高句丽简直对不起此天时地利人和。 他畅快的大笑道:“好,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拔营。” “是。” 有高志为前锋,晋军长驱直下,很快在国内城齐聚。 因为有高志和赵国公、阿史那前后扫清沿路的障碍,主帐只需一路东进,即便是下雪也没能降低多少他们的速度,一行人很快追赶上。 等高志到达拦在国内城前的最后一座小城时,主帐离他们也不远了,只八十里左右而已,一天便可到达。 而这一座城已经成了封尚书的据点,因为不知道高志投降的事,他还以为这是高句丽的援军,正打算据守城门,结果蹲在城墙上看那旗帜,越看越像他们大晋的旗帜,那大大的晋字他好似没看错吧? 而高志并不知道这座城被晋军给占了,正打算派人去说服城主,结果两厢一对上,他也觉得对面墙头上的旗帜不太想他们高句丽,啊呸,是大晋的。 两方大眼瞪小眼,不过封尚书并不相信他们,一直将他们拦在城外,直到赵国公和阿史那的领军到来,他这才把人放进去。 高志一边往里走时一边想,若当时阿史那扣动城门时,他们的城门官但凡有如此规矩,安市城也不会破了。 等皇帝到了这一座小城看到封尚书,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 不仅人瘦了一大圈,胡子乱糟糟的,连衣服都快有味儿了。 一见到皇帝,封尚书就激动的上前行礼,“陛下,臣终于见到您了。” 他原计划着,雪下来后再守上几天,再没有大军的消息他就从海上撤回去了。 他孤军深入,睡觉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这会儿见到皇帝,激动之余就是安心,然后就想哭。 皇帝则是心疼居多,仔细的看了看封尚书和他身后的将领,心疼得不得了,就拉着他们的手道:“辛苦爱卿们了。” 他们君臣在这里眼泪汪汪,边上不远处,郑太医也正拉着卢太医在哭,其实他想拉着周满的,毕竟她是主官,奈何男女有别。 所以他只能当着周满的面拉着卢太医哭了,他这一趟真的是太苦了啊。 满宝见他都瘦脱形了,而且他身后的学生也都大变样,一时心疼不已,连忙问道:“你们怎么这样了?难道封尚书克扣你们的军粮?” “那也得有军粮扣啊。”郑太医抹着眼泪道:“我们这里不似你们那边,我们走的是海路,又是孤军深入,除了一开始还有粮草补给,后面粮草就再也运不进来了。” 满宝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们带的人少,很难守得住沿途的路径,粮草送进来基本就是资敌,不如不送。 “所以我们只能自己筹措军粮。”郑太医哭道:“一开始也还不错,封尚书攻城厉害,一路下了不少城池,每打下一座城池就收了城中库房的粮食,再到一些富贵人家里走一走,坐一坐,军粮就有了。” 第1231页 “可二十五天前,高句丽开始发狠,我们每攻下一座城,他们撤退前宁愿把城中的房屋粮食全烧了也不给他们。” 后面几座城都损毁严重,但除了城门那一块是他们打的以外,剩下的就是高句丽的兵马动手,手段极狠。 封尚书之前为了不让高句丽人断自己的后路,对普通百姓素来友好,一直约束军中不得扰民。 他们也用不着扰民就能聚齐粮草,所以关系处得还不错。 但高句丽人如此施为以后他们再想和普通高句丽人维持好的关系就很难了。 在高句丽人和自己的士兵之间,封良眼也不眨的就选择了自己的将士,于是直接让人征收粮草,征收不到就抢,一路就这么蛮横的打到了国内城。 但国内城坚固,高句丽剩下的兵马大多数在国内城之中,仅凭封良这点人马当然是打不过的。 所以他只能回头抢了这座小城做据点。 只不过也很难,这座城池就这么大,之前官员撤走时就把能带走的带走了,带不走的也一把火烧了,城中连高句丽人都不剩下几个了。 他们就只能一边征收粮草,偶尔去附近的村庄城镇中抢一波,一边围攻国内城。 因为粮食紧缺,大家一天就吃两顿,每一顿还都是稀的,但运动量又大,一来二去,大家不就瘦了? 满宝和卢太医都同情的看着他,尤其是卢太医,周满还需要上战场,他则是多数时刻陪在皇帝身边的,算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了。 郑太医最苦。 满宝安慰了一下郑太医,承诺道:“晚上我请你吃馒头好了。” 郑太医就哭声一顿,抬头问道:“果真吗?” 满宝点头。 见郑太医身后的学生们也都在咽口水,便道:“你们一起来。” 他们立即点头,差点儿把脑袋都给点掉。 大军到来,让封尚书这一路有了充足的粮草,两军一汇合就开始埋锅造饭,不大的小城内外到处飘着食物的香气,连一直缩在家中的百姓都忍不住走出家门四处张望。 封尚书看到了便道:“陛下,留下的这些百姓都是逃不掉的穷苦之人,之前臣从他们那里搜刮了一些粮草,现在下雪了,若没有粮食赈济,他们恐怕活不过这个春天。” 第2749章 忽悠 皇帝微微蹙眉,问道:“国内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问道:“章徽没消息吗?” 封尚书,“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九天前,后来就不再有消息了。” 皇帝算了一下时间,九天前,正是高志连下八城后没几天,那会儿高氏王庭应该已经收到消息知道高志带着安市城投降了吧? 皇帝沉吟片刻后招来白善,“拟国书,让高句丽王来见朕,若不愿谈判,便将朕的使臣还回来。” 白善应下,退身而去,不一会儿就拟好了国书奉上,皇帝看过,微微颔首,改了几个用词后便交给白善,“立即誊写,着人现在就送过去。” 这个小城本也是属于国内城的,只有一个县城大小,距离国内城并不是很远,三十多里,快马很快就到了。 白善誊写好,捧去给皇帝阅过盖章,他这才拿了盖好章的国书去找门下省的侍郎,等他们同意后,又誊抄了一份留档,这才交给殷礼,由他这个禁军统领派人给国内城送去。 此时,章徽正蹲在高句丽的天牢里叹气,他七天前被抓的,在被抓之前还想给城外的封尚书传个消息的,但派出去的人被抓了,五王子那条传说中很安全的线路也被断了,经营的人一个不落,全给抓了。 高五王子住在他的隔壁病房里,此时正有些发怔。 俩人都是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但这只是表象,他们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高五王子毕竟是高句丽王子,以前也还受宠,母族也还在,所以他住的牢房里不仅有干净的被子,还有桌椅板凳,上面不仅有热茶热水,竟然还有点心。 本来应该阴暗潮湿的天牢角落里还有一个炉子。 相比之下,隔壁的章徽住的才是真的天牢,被子是硬邦邦的臭味被子,别说桌椅了,他得用茅草铺床才不至于太冷。 运气不太好,被抓时,没送出去的金银珠宝都叫人抄了,身上仅剩下的好东西在入狱时也被搜刮干净了。 所以他只能过苦日子。 章徽是被迫,高五王子则是心惊胆惧,食不下咽,睡不着觉,主动过的苦日子。 俩人也不知道谁比较难过点儿。 章徽这几天一直在安抚高五王子,就是避免他中途叛变。 不过当时令兵禀报的内容他也听到了,晋军已经拿下安市城,甚至高二王子也投降了,还带着先锋军连下八城。 高句丽灭亡在即,高五王子此时叛变最后结果也不会好,还不如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呢。 高五王子当然知道这一点儿,但他也怕呀,怕在晋军攻入国内城前,父王先把他砍了。 所以他这几天惊惧不已。 俩人蹲在牢房里一起叹气,章徽是叹气日子难过,高五王子是为自己的性命叹气。 他挪到一面墙根下,隔着墙和隔壁的章徽说话,“章大人,陛下他们何时能到达国内城?” 章徽道:“外面下雪了,行军速度肯定会慢,王子不必忧心,以二王子现在的攻城速度,应该不日就能到达。” 第1232页 隔着一道墙,章徽看不到高友的状态,但可以从他的声音中听到惊惧,“你说,父王会杀了我吗?” 章徽心中吐槽,要是他,亡国了,那肯定是要自尽的,自尽之前把这个坑爹的不孝儿子带走也没什么。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和高友说,于是他声音轻柔的道:“不会的,虎毒不食子,何况高句丽王还不算狠毒,对殿下又素来不错,加之您母族调和,他肯定舍不得杀您的。” 又道:“您这也是为了大王和王庭好。” 章徽劝说道:“我们陛下连下这么多城池,眼看着就要攻破高句丽了,大王总不能顽抗到底。” “我们陛下虽仁厚,但也不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等事了后,五王子可以借由所立的功劳和陛下求情,这就是您的孝心了。” 章徽一脸感动,声音也满是感动的道:“世人都爱名,而王子愿意为了大王安危担此恶名,这不就是大孝吗?” 五王子一愣,是啊,他投降大晋并不是我为了自己独活,也是为了父王。 等晋国皇帝打过来,到时候他可以和晋国皇帝求情,让他饶了父王一命,这不就是孝顺吗? 五王子自己都感动了,于是越发坚定起来,被提到王宫里见大王时,他就跪坐在地上哭,和他爹道:“父王,便是为了您,儿臣也不会听您的再站在高句丽这边的。” 高句丽王气得够呛,端起茶杯就砸过去,“他们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能将你的神魂都给勾去了,什么叫做为了我?分明是你贪生怕死。” 高句丽王儿子本来就不多,得宠的就这么几个,结果竟然有两个投了晋国,外面已经有谣传,他们高氏王庭苛政狠毒,连王子都弃暗投明了。 此暗自然就是他高氏王庭,而明是晋国。 气死他了。 五王子才在牢里自我感动完,不怎么害怕高句丽王,他道:“父王有没有想过国内城受不住会怎么样?” 高句丽王脸皮抽了抽,五王子不知道大晋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但高句丽王自己知道,甚至他才收到国书。 所以此时项上的利剑已经下落到脖子处,紧贴着肉,只等一着不慎就割下去,直接人头落地。 五王子道:“父王,儿臣想您活着,想您活着啊,若是……受不住,王庭破灭,儿子可以拿所有的功劳换取父王活下来,大晋的皇帝还算仁厚,儿臣求情,说不定能管用。” 高句丽王听到这个理由,气得跑过去给了他一脚,“蠢货,孤用得着你投降立功来求情?你自己贪生怕死,还把缘由栽我头上……” “王上……”内侍连忙拉住高句丽王。 高句丽王踹了五王子好几脚,把人都给踹吐血来才呼出一口气,指着他骂道:“把他给我拖下去,拖下去。” 本来还想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对付章徽,最好能收买了使臣做些什么,结果见他如此蠢笨,被章徽糊弄成这样,他立时没有和他继续的欲望了。 罢了,何必通过他,直接找章徽就是了。 他想要的高官厚禄,美女金器,凡是大晋皇帝能给他的,他都能加倍给他们。 第2750章 围城 高五王子前脚被送回天牢,章徽后脚就被提溜出去。 他转了转眼珠子,老老实实的去见高句丽王了。 这一次,大殿中不仅有高句丽王,还有高句丽的大臣们在。 劝人投降嘛,那当然是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了。 高句丽王提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官位、爵位,甚至是土地。 除此外,还有美人儿,金钱,你想要啥有啥,一个要求,劝说晋朝皇帝和谈,他愿意将辽东城以西的地方割让给晋国,高句丽对晋国称臣。 章徽心内思索,之前好几天他都好好的在天牢里蹲着,今天怎么又是见五王子,又是见他的? 还给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 难道…… 章徽眼睛微亮,难道陛下他们领着大军到了? 他立即垂下眼眸遮掩住眼中的光彩,片刻后抬起头来肃正的和高句丽王道:“大王不必在我身上费心,高句丽本就是大晋属国,但你们多年来违背主国意志,不仅抢夺同为属国的新罗和百济,还迫使两国臣属于你,更是多次侵犯我大晋边界,高句丽今日之祸皆是高氏王庭不修德行的报应吧啦吧啦……” 章徽是礼部侍郎,说起礼来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先说两国关系,晋为主,高句丽为臣,这是建国之初就定下来的,国书还是你高句丽亲自递的,结果你一再的违反主臣协议,反过来挑衅主国; 再说高句丽的内政,这些年高氏王庭奢靡,又好兵戈,治下百姓苦不堪言; 最后又说到他们的法治混乱,虽然贵族犯法是不可能与庶民同罪,但以他到国内城这段时间的了解,这里的贵族对普通的百姓简直是可以为所欲为,根本无人能管。 一个王国如此,那和亡国也差不多了多少了。 就是大晋不灭他,过个几十年,他也会自取灭亡的。 既然都是灭亡,早个几十年也没差别。 章徽目光生辉,骂得更起劲儿了,引经据典的将高句丽君臣都骂了一通,高句丽王被他指着鼻子这样骂,气得胸口生疼,差点儿吐出血来。 见他手指都打抖了,章徽这才闭上嘴巴,他也怕把人给气死了要偿命。 第1233页 章徽又被丢到了天牢,好在没挨打,就是吃的东西又少了。 高五王子想支援他一些都不行,毕竟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墙。 不过章徽走了这一趟更加肯定了,他悄悄和高五王子道:“王子殿下,我们陛下到城外了,国内城应该是被围了,你能不能再想一想办法传递些消息出去?” 高五王子精神一振,几乎整个人趴在墙上,“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他也被提出去谈话了,他怎么不知道? 章徽肯定的道:“真的,不信您找人问问就知道了。” 大军围城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是秘密,只怕牢中的衙役都知道,可惜他没钱,没门路,也没人情,这事儿只能看高五王子了。 章徽砸吧嘴,白善让他带上高五王子还真带对了,人可比一块玉佩好用多了。 玉佩毕竟是死物,而人是活的,只要牢牢的把住高五王子,那就有无限的可能。 高五王子开始在隔壁闹腾起来,他毕竟是大王的儿子,牢中的衙役们不敢怠慢他,哪怕知道是假的,他们也得去问话。 皇帝做了部署,四路大军,一路一天的去围城,今天是高志去围,既然来了,总要给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 于是高二王子在城门下劝说众人投降,城中的将士、官员和百姓都惊呆了。 虽然早听说二王子叛国了,但听说和真看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国内城的人,尤其是普通百姓受到的冲击简直不能用言语表达,连达官贵人之间也对王国的未来产生了疑虑。 “二王子素来精明,连他都选择了投降……” “五王子也降了,即便是被投入大牢,也不愿重回王庭,一心跟着高句丽走。” “难道真是时运到了?” “说不准,如今高句丽大半壁江山都在人家的手里了。” “不是还有建安城吗?” “建安城已经是孤城了,晋国虽然未曾攻打它,但收服周围的城池,建安城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吗?” “吕珉那厮就不该固守建安城不动,若他出兵帮一把安市城,说不定……” “哼,安市城前前后后的援军,加上本地驻军近二十五万人,现在还不是破了,连守城的二王子都投降了。” 就在这片议论声中,有人家忍不住悄悄的去天牢里联系五王子了。 当然了,大敌当前他们是不会亲自去的,而是收买了衙役给五王子送了些吃食。 于是五王子啃着馒头就吃出了一封信。 五王子:…… 他将纸吐出来,一脸嫌弃的展开看…… 殷礼拿着一小节竹筒进屋,“陛下,国内城有消息传出来了。” 他将竹筒打开,把里面的卷纸拿出来奉上。 皇帝拆开看了一眼,转手递给他看,“是章徽的信儿,他们现在被关在天牢之中,高氏想和谈。” 殷礼道:“国书送去,高句丽还未回信。” 皇帝嗤笑道:“这才一天时间,他们肯定没那么快拿定主意。” 殷礼问:“陛下,要不要攻城惊吓他们?” 皇帝想了想后摇头,“刚下完雪,天气寒冷,城门容易结冰,此时攻城对我们很不利,如果只是惊吓,不足以让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传令下去,围而不攻。” 他顿了顿后道:“让各军选出些人来去骂战,能把人骂出来最好。” 殷礼:“……骂不出来呢?” “让礼部的人上,”皇帝道:“礼部不是还有好几个人跟着吗,还有那些文臣,没事儿就去转一转,等人骂完了就去宣讲大义,我们为何攻打高句丽?我大晋是占着理的,劝说他们投降。” 殷礼应了一声“是”。 于是文官们除了要给攻下的城池料理后续,还得轮班去城门外劝降。 有的人嗓门不够大,还得挑个机灵点儿的士兵传话,好累。 第2751章 宝贝 但是很解压,每天事务那么多,从睁开眼睛就在处理公务,闭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都是公务,跑去城门口骂人……哦不,是劝降,半个时辰下来,虽然嗓子可能有点儿不舒服,但绝对舒坦。 于是文臣们都喜欢上了这个任务,被抢了不少活计的武将们很不高兴,连阿史那将军都想,难道他读书就少了吗? 谁还没读过几本书啊。 唯一不跟他们抢这个活儿的就是封尚书了,他围城围了二十多天,现在看到国内城的城门就犯恶心,就是骂人都不想去。 最清闲的可能就是满宝了。 重伤员一般都是留在原地了,跟着他们一起急行军过来的都是轻伤的伤员。 现在只围城不攻城,她每天除了给伤员们换药,就是给因为着凉生病的士兵们看病了。 但现在太医署的人都齐了,虽然大军汇合人数也增多了,但他们轮班好轮了呀。 尤其可以做领头太医的除了卢太医外,还多了一个郑太医。 于是满宝可以三班倒一次,每天都能空出好多时间来。 时间一多,她就忍不住去挖一些花花草草。 嗯,现在是冬天,没多少看得见的花花草草,但有很多的树啊。 这里好多树也是她不曾见过的,或者虽和她以前见过的是同一种,却还是有一些区别,因为生长环境不同而被细分成了一个品种,同样可以收录。 第1234页 满宝便每天背着背篓和白二郎西饼及大吉四处钻。 皇帝有时看见都忍不住和古忠吐槽,“要不是朕知道他们私下是怎么相处的,如此密切来往,外人还不知道怎么猜测呢。” 古忠就笑道:“也是白大人忙,不然钻林子的人只怕要多一个。” 皇帝就很好奇,“那些树有什么好琢磨的?” 古忠也不懂,因此只能赔笑。 傍晚,满宝和白二郎一脸兴奋的骑着马回来,皇帝出来溜达着巡视民情时看见,终于忍不住了,招手叫住他们,“你们整天往林子里跑什么?” 俩人一起摇头,“没什么。” 皇帝就皱眉,静静地看着他们。 满宝强撑着没说话,白二郎则很心虚,脚也虚,在皇帝的注视下头越来越低,无奈只能小声道:“陛下,我进林子是为了给您,娘娘和公主找礼物呢。” 皇帝:“……什么礼物是长在林子里的?” 白二郎就看了周满一眼,最后将身上的背篓取下来,伸手进去摸了摸,左右偷偷的看了看后便拿出一个布包,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两根几乎要成人形的人参。 皇帝:…… 古忠都瞪大了眼睛。 人参上还沾着泥土呢,显然是才挖出来的。 白二郎只给皇帝看了一眼便包起来,依旧小心翼翼的放回背篓里。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盯着他的脸和手看,“不是说送给朕的吗?” 白二郎:“……还有娘娘和公主呢。” 他道:“总得等臣将它晾晒炮制好。” 皇帝质疑,“你还会晾晒炮制?” 白二郎一指周满,“她会。” 皇帝这才看向周满……和她背上的背篓,好奇的问,“你挖了几根人参?” 满宝伸出三根手指。 东西是她找到的,所以她分的比较多,嘿嘿嘿…… 皇帝疑惑,“林子里有这么多人参?” 满宝道:“也不是很多吧,主要是会找。” 会找的人就总能找到,不会找的人,有可能转悠一辈子也找不到。 当然,她也不是很会找的,但她有科科,直接扫描出具体地点,然后照着找过去就可以了。 但她今天最大的收获不是人参,而是后面大吉和西饼背篓里的各种树枝,其中有一株树枝很贵重,据科科预估,收录积分会很高。 皇帝心痒痒,“朕……” “陛下,”古忠打断皇帝未出口的话,和他道:“您明日要去城门慰劳众将士。” 然后转头和白二郎周满道:“驸马爷,周大人,如今林中冰雪未消,不仅路难行,容易迷失方向,那林中也未清扫过,不定就有贼子藏匿其中,所以要小心再小心,二位还是少进去为妙。” 这话哪儿是和白二郎周满说的,分明是说给皇帝听的。 他还道:“若想要人参,等攻破了国内城,进了高句丽王宫,里面多的是,到时候让陛下赏驸马爷和周大人一些就是了。” 古忠说着,悄悄的看了一眼皇帝,所以将来整个王宫的收藏都是您的,何必跑到林子里冒险挖这些东西? 皇帝:……朕在意的是人参吗? 朕在意的分明是挖的过程。 然而他不能说,古忠劝的也有理,他自己也知道肯定去不了,他要是真去,殷礼能带上六千禁军跟着他一块儿进去。 所以还是只能算了。 皇帝叹息一声,转身要走,离开前看向白二郎,“记住你说的话。” 白二郎秃噜嘴道:“……您就放心吧,我就两个爹,不给您还能给谁呢?” 皇帝闻言心中高兴,面上都带了喜色,不过却矜持的点了点头,心头那点郁闷全消,和古忠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满宝也顾不得安慰大出血的白二郎,带着大吉和西饼急匆匆回屋。 因为白善是近臣,而满宝又是太医,因此他们都住在皇帝左近,位置比赵尚书等重臣住的还要近。 于是满宝溜达着跟在皇帝身后进入城主府,到一个小院子前的时候就溜了进去,让大吉和西饼把背篓里的树枝放下便让他们带着背篓都出去了。 满宝坐在小凳子上,手上拿了一把剪刀,将他们掰回来的树枝修剪好,比如一枝可以剪成三四枝,叶子也可以修剪一下…… 她留下一些,剩下的则给科科收录一份,其他的放到论坛上挂着。 其中两根树枝被她单独留了出来,她全部剪成了一截一截,正合适扦插的长度,一份给科科收录,其他的则用湿透的纸张将它包了起来放在空间中。 她决定等论坛的收录积分下来了再把剩下的这些放到论坛上,这样好定价。 如果这种树枝真的很贵重,而在论坛上还算受欢迎的话,她就多进山几次折多一些。 满宝将它收好,也不管地上凌乱的树枝和树叶,直接就着科科给的名称去查一下它的资料。 第2752章 红豆杉 红豆杉,一种灭绝已久的树种,其皮可提取抗癌药物。 满宝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这个提取是怎么提起?熬药吗?” 科科:“宿主觉得呢?” 满宝:“从没听说过红豆杉可治病,不过百科馆内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试一试。” 满宝和莫老师学过癌症的相关知识,治倒是不太会治,但却基本认识了它们。 第1235页 她对照过她能找到的医书,先辈们对各种部位的癌有不同的称呼,而不论是叫积聚,肾岩,还是症瘕,它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肿”。 满宝怀疑,“难道它的皮有消肿之功效?” 科科没理她,它怎么知道? 在未来,这东西早灭绝了,这点儿记载还是在各种古书上找出来的记入百科馆,想要更多的信息,那得等百科馆的实验室试验出来才知道。 不论是积聚、肾岩、症瘕还是其他的肿癌,在当下都很难医治,所以满宝觉得这才是宝贝。 比人参还要宝贝。 不过人参也很好,她这段时间挖了好多人参,要不是有的林子太深的地方不好入,她还要往更深处去。 满宝将该收录的都收录了,这才打开布包里的人参,她的人参品质并不比白二郎的差,她将上面沾着的泥土都给弄干净了,细致的放在一个簸箕上阴干,喜滋滋。 白善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团干叶子包的东西。 满宝似乎闻到了香味,“这是什么?” 白善打开给她看,“鹿肉。” 他道:“契苾将军围城的空隙进山去侦察敌情,猎了一头鹿,给陛下送了一条鹿腿,剩下的则烤了,我给你割了一块回来。” 鹿肉已经有些冷了,但屋里有炭火,稍烤一烤就可以, 满宝很好奇的问:“国内城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吗?” 白善道:“倒也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两天大家又骂又劝的,城楼上的人情绪不是很好,今天大家互相问候了彼此祖宗的十八辈,对面专门挑着阿史那将军投降的事儿说,还挑拨赵国公是靠裙带上位。” “不过这些对赵国公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这种程度的骂战在身经百战的赵国公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阿史那将军也没往心里去。 偶尔朝中掀起骂战时,这些都算是轻的,好歹是有据可查的真事,有些完全是捏造杜撰,那才是真的气都没处撒。 满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明天是郑太医当值,我还有一天空闲的时间,不然我也去看看吧。” 白善一听立即道:“明天应该是方大人去,你可以等等我,待我处理完手上的公务,中午和方大人换一下,然后与你同去。” 满宝连连点头,正巧她上午也要巡视病人。 鹿肉才烤好,门帘一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好香啊,你们在干嘛?” 白善:“……你怎么不敲门?” 白二郎立即拿着布包进门来,蹲在炭火前盯着上面被串起来的那块肉道:“我敲了,还喊了一声,结果没人应我,大吉和西饼也不知上哪儿去了,这鹿肉哪儿来的?你们这儿竟然有鹿肉。” 白善将热好的鹿肉拿起来看了看后放在盘子上,找了一把匕首来切开,给了白二郎一些,“契苾将军打的,吃吧。” 白二郎立即将拿来的人参交给周满,坐在桌子边和满宝一起吃,“我都听到了,我明天也要去。” 来这里好几日,他只在城中和附近的林子里打转,还没去过国内城的城门外呢。 第二天,大家用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好了公务,不到午时便开始骑马往国内城去。 出小城的城门口时,见城外和城内左右两边都设了粥棚,不少百姓拿着碗拖家带口的来领赈济粥,便放慢了马速,等出了城才快速跑起来。 天太冷,马一跑起来,冷风就往人的脖子和嘴里灌,因此没人张嘴说话,等到了国内城外白二郎才问,“我发现这两日拨给我们医帐的粮食少了好些,他们说是你们中书省调派走的。” 白善道:“之前城中的粮食被烧毁不少,连粮铺里的粮食也都烧了,百姓本就缺粮,封尚书为了筹措军粮又逼出了一些,现在城中有余粮可过冬的百姓没几个。” 他道:“总不能真的看着他们饿死,真的饿极了,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他们清点过城中的人口后就开始施粥,今天是第二天。 白善道:“陛下已经派几位大人带兵去其他城池筹措军粮,以及洽商粮商,最多一个月就有消息,所以这一个月大家都忍一忍。” 这一个月他们要多养这么多人,军中粮草肯定不够,所以就只能减少份额。 满宝道:“我现在一顿也只分得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只吃了六分饱呢。” 白二郎叹息,“好吧,就是可怜了郑太医他们,才过了两天好日子。” 满宝也在心里同情了一下郑太医他们,然后大家很快将此事甩在了脑后,罢了,有的吃,不饿死就行了。 今天围城的换成了契苾何力。 别人喊阵都是副将上,他们这一支军队不是,契苾何力嫌弃薛备嘴笨,因此自己上。 他一马当先,站在城池下,气沉丹田,冲着城门的方向大喊道:“孙子们,你爷爷我又来了——” “一群怂包,爷爷我是怎么生下你们这群怂货的,不敢出城也就算了,连回个话都不敢,你们出生的时候胆子都被老鼠吃了吗?” 满宝远远的骑在马上看热闹,见契苾何力已经从他是他们爷爷进化到是他们的天王时不由瞪大了眼睛,“就这样他们都能忍?” 白善道:“那能怎么办呢?契苾将军站在弓箭射程之外,他们也不能从城里出来,回嘴也吵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第1236页 但城里的人显然一点儿也不平静,任谁被连着骂了几天都会不高兴了,其中一人就很想打开城门去应战,但被人死死的拖住了。 他回头冲着来督战的耨萨大声吼道:“高耨萨,难道我们就一直这么忍着吗?请让末将出城迎战吧,末将一定将那契苾何力的脑袋砍下来给您当酒杯,看他还怎么狂!” 第2753章 对战 “闭嘴,连延寿耨萨都战败于他,你觉得你能赢他们?” “延寿耨萨已老,末将却正好年富力强,那契苾何力也老了,何惧之有?” 说话的是申鸣,他是高句丽出名的勇士,武力值甚高,高耨萨本来不太想他出去的,但听他这么一说倒迟疑起来了。 说不定申鸣真的可以杀了契苾何力呢? 便是不能杀了他,只要让对方受伤,他们便可士气大振。 不过前提是晋军不冲阵。 这么一想,高耨萨对拉住他的士兵们道:“放开他。” 他对申鸣道:“我去请示大王,你在这里等着,莫要冲动。” 高句丽王迟疑,“申鸣真的可以吗?” “陛下,申鸣经验或许不够,论行军打仗都比不上晋军将领,但论手上功夫,举国无人是他对手。” 旁听的其他大臣和将军和点头,“申鸣武功高强,天生力大,单纯比武从未输过,可堪得上我高句丽第一勇士。” “而晋国的大将都老了,大王,此事或许可以一试。” 高句丽王走了两圈,沉思许久,还是被说动了,“好,让他去。” 高耨萨大喜,立即去安排。 其他大臣和将军看到了,便也想跟着去看,于是和大王告辞,连忙敢去城门。 高耨萨和申鸣道:“大王已经同意了,你去挑阵,记住,只和契苾何力一人对阵。” 申鸣眼睛大亮,知道高耨萨的意思,立即应道:“是。” 他点兵出城,高耨萨谨慎,只肯给他两千兵马压阵,更多的没有了。 契苾何力骂得嗓子都要哑了,他停了下来,伸手从马侧取下水壶,打开喝了一口。 满宝他们不知何时移到了他左右,见状道:“喊阵还是挺伤嗓子的,回头我看看药房里有没有薄荷,我让人煮了茶汤给您喝?” 契苾何力脸一僵,立即拒绝,“不必,我觉得我的嗓子挺好的,而且下次我就不喊阵了,让薛备上。” “我可以给你的薄荷茶汤放一点儿糖。” 契苾何力更惊恐,连连摇头。 白善正看得好笑,突然脸色一正,契苾何力也坐直了身体,回头看向正前方。 一直没动静的国内城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扇门,一个身着黑色披风的将军带头而出…… 他手握长枪,打马便冲着契苾何力而来,在距离他有百米的距离停下,与他们遥遥相望。 契苾何力挑眉,将手中的水壶扔到白善怀中,冲着那小将裂开嘴笑,“小子,好胆气,就凭你敢出城来应战,我敬你是个英雄,来报个名字我听听。” 契苾何力是真夸他,但对方却气红了脸,长枪指着他道:“等你打赢了我再问我性命吧。” 契苾何力哈哈大笑道:“打赢了你,你怕是没有机会自报家门了。” 一旁的白善沉声道:“契苾将军,骄兵必败,他敢在这时候出来挑战你,显然是有所依仗,将军还须小心。” 白善微微抬头看了眼远远的城门楼上站着的一群人,眯着眼睛道:“高句丽王一直龟缩不出,此时会让他出来,显然是此人有过人之处。” 契苾何力郑重了一些,将自己的大刀握在手中微微翻了个翻,冷笑道:“那今儿就试试,是他们重振士气,还是我们一鼓作气。” 说罢踢了一下马腿出列,往前跑了十多米,远远的和对方对望。 俩人先用目光厮杀,然后刀尖一转,枪微微一压便互相朝着对方冲去…… 对方长枪刺来,契苾何力用刀挡住,本想刀身一翻就削过去,他经常这么干,基本三招可斩对方于马下。 可这次长枪刺在刀身上让他手微微发麻,然后对方收枪急速,瞬间收回后又冲着他的脖子刺来,契苾何力立即往后一仰躲过,脚下急踢马肚便飞速与他错身而过,让他回马一枪落空。 此一回合,契苾何力略落下风。 不仅白善看出来了,满宝和白二郎也看出来了,三人在马上坐直,脸色发沉。 白善来回打量了一下又重新交战在一起的俩人,评论道:“此人有神力。” 满宝:“契苾将军不也是猛士吗?他的力气也很大的。” 白善道:“契苾将军的力比不上对方,而且契苾将军年岁比他长很多。” 白二郎:“那我们这边就没有胜算了?” “不,”白善道:“契苾将军有丰富的经验,而且……” 他看了眼再次分开的俩人,这一次契苾将军胸前被划了一枪,看着不是很严重,但足够让两军看清他落于下风了,而对方几乎是没有停顿的,回身再次朝契苾何力冲去,显然是想速战速决。 白善嘴角微微一挑道:“对方急躁了。” 城门上观战的高耨萨也一惊,蹙眉道:“契苾何力已落下风,申鸣年轻力壮,何必急于一时?” 但申鸣却更想快些将契苾何力斩于马下,好让人看到他的本事,于是在再次刺伤契苾何力以后,觉得对方已力竭,避无可避,他几乎是立刻回马攻击…… 第1237页 但契苾何力却是抬手一刀挡住他刺来的长枪,然后在对方收回前翻刀压住枪身,他放开了缰绳,让他亲爱的马儿飞速的向前,而他的刀压着枪身快速上前,直逼申鸣拿枪的手。 申鸣脸色微变,不由松开长枪,而就在这一松之间,契苾何力的双手握刀顺着往上狠狠地一削,申鸣立即头身分离,一股鲜血喷射而出,他伸手一把抓住申鸣的脑袋,停也不停,直接回到大军面前。 而申鸣的尸身还稳稳的坐在马上,还跟着马跑了好一会儿,他的身体似乎才反应过来丢失了脑袋,缓缓的从马上落下,发出嘭的一声。 契苾何力打转马头,回身直逼城楼上的高句丽众臣和众将,将手中死不瞑目的脑袋举起来,冲他们喝道:“告诉高昊,不论你们想做什么,在我大晋面前,一切皆是枉然。” 他面目狰狞的大声吼道:“大晋的儿郎们,冲入城中将他们一举拿下,拿下——” 第2754章 计中计 契苾何力将手中的脑袋挂在马背上,挥舞着大刀立即朝着已经乱了阵脚的高句丽队列冲去…… 身后的薛备立即带着大军跟上。 满宝只来得及喊一声,“您得回来包扎……” 但没人听到她的话,先是骑兵跟着薛备冲上前,和契苾何力一起杀入敌军队列中,然后是后面的步兵一队又一队的从她身边冲过去…… 白善看到对方的城楼似乎在关闭,因为城门厚重,不论打开还是关闭都要慢慢的来。 他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已经和高句丽兵战成一团的众将士,扭头对白二郎道:“你快带着满宝回大营,营中阿史那将军说不定还在,不论是谁在,立即让他们带着弓弩和投石机前来支援,医帐准备医药等物,箭伤应该最多,快——” 说罢也抽了自己的长剑,带着大吉杀入敌军了。 满宝和白二郎的马没怎么上过战场,因此有些受惊的原地踏步,俩人惊讶的回头看向冲进去的白善,满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用力扯着赤骥,安抚它道:“别怕,别怕,我们快回去……” 赤骥勉强稳下来,转身便跑,白二郎也摸着绿耳的脑袋,微微安抚后便追上去。 而城楼上的高耨萨在申鸣死后便下令道:“立即紧闭城门。” “可是下面还有两千兵马。” 高耨萨面无表情的道:“不要了,让弓箭手们准备。” 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也是假设过的,要是一旦发生,那他之前准备的大量弓箭就派上了用场。 众人面色一变。 城楼下,契苾何力带着人冲杀过去,想要带着人冲进城中,结果对方的城门很快关闭。 等他冲过去时,门正好关上。 他无奈,只能又反身杀出去。 薛备看见对方紧闭城门,心中一紧,大叫道:“将军,这些是弃子!” 冲入战场的白善带着大吉和身后几个来保护他的禁军侍卫努力的朝着契苾何力靠拢,大声叫道:“将军,后撤,快后撤,城楼上要放弓箭了……” 契苾何力听见,心中一沉,转身吩咐一直紧跟着他的亲兵,“鸣金收兵……” 一语落,城楼上有几百支箭一起落下,不分敌我的插入正在拼杀的士兵们胸口,手臂,大腿,甚至是脖子间。 契苾何力挥刀将飞射而来的箭砍落,见士兵们不少都被箭射中,怒气翻涌,打转马头就要往里冲…… 白善挥剑斩落飞剑,拦住契苾何力道:“将军,快收兵——” 亲兵已经掏出铜锣狠狠的一敲,晋军们听到金声,开始边战边后退。 契苾何力喝道:“骑兵断后,让步兵先撤!” 于是薛备带着骑兵们拦住高句丽军,让步兵们先后撤。 城楼上,高耨萨看到被亲兵围在中间的契苾何力,指着他的位置下令道:“射,拿弓弩来!” 契苾何力挥刀扫落冲着白善而去的飞箭,指挥着盾牌上前抵挡…… 满宝和白二郎快马加鞭的往大营跑,远远的看到薛贵等人在大营门口,立即大喊道:“前方交战,高句丽以两千将士做引,快去支援。” 薛贵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抽空和同袍说一句,“我说我听到了鼓声和喊杀声吧,你们非不信。” 白二郎道:“带上攻城用的投石机,还有弓弩等,快!” 今日不仅薛贵在此,牛刺史也在,俩人立时转身回去点兵。 通知完消息,满宝和白二郎则立即去找值守在此的医帐。 因为他们这段时间都是围而不攻,医帐的人大多数是留在小城中照顾之前的伤兵,以及为生病的士兵看病。 这边只有三个学生,是为应急派遣过来的,好在药材是一直跟着粮草补给走的。 虽然围城的军队一天一换,但后勤未曾换过,所以这边的药材准备的好充分。 满宝一到,立即将医帐中的士兵都叫来,把任务分派下去,该带药材的带药材,该带锅的带锅,还有木柴这些也都要带着。 等他们准备好,大营那边已经出发。 他们这一小队就落在了后面。 等薛贵和牛刺史带人赶到,契苾何力的军队已经退出大半。 战场上,余下的高句丽兵已经想不起来要杀晋军了,因为他们被城楼上的箭矢射杀得更多。 第1238页 一时心理崩溃,四处溃逃,根本想不起要拉住晋军共沉沦之类的。 白善护着契苾何力将军在大吉和亲兵们的保护下冲出射程,迎面和薛贵牛刺史撞上。 牛刺史看到契苾何力面如金纸,不由脸色一变,打马上前,“将军……” 契苾何力还清醒着,他道:“不能如此溃败,用投石机和弩机,尽量保存士兵。” 牛刺史应下,立即侧身让他们去医帐。 白善一踢马肚子,带着契苾何力去找满宝。 牛刺史本已经回头看向城楼,但白善过去后他立刻扭头看向他们,只可惜被他们的亲兵挡住了视线,但他依旧有些惊疑不定。 薛贵已经吩咐下去,士兵们正在架设投石机和机弩,见他一脸惊疑,不由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牛刺史心脏砰砰跳,“我刚才好像看到白大人后背插着两支箭。” 白善背后的确插着两支箭,大吉一直青白着脸跟在身后,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盯着白善后背的两支箭许久,最后在赶到医帐,大家紧张的抬着契苾何力去找周满的时候,他还是抬手折断了他身后的箭,然后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住白善,提醒道:“少爷,你中箭了。” 白善微愣,然后面色一白,他说呢,混乱中后背一阵钝痛,原来是中箭了。 白善与他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去找满宝。 满宝他们才到,只来得及撑起两个医帐,看见被送来的契苾何力将军,她眉头微蹙,“怎么还中箭了?” 再见到白善,发现他也脸色苍白,不由问道:“你受伤了?” 大吉立即道:“少爷中了两支箭。” 满宝脸色一白,差点儿站立不稳。 白善就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道:“我没事儿。”说罢暗示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掌。 第2755章 作假 满宝这才想起来,他身上穿有刀枪不入的衣服。 她的脸色缓过来,但依旧不放心,扭头吩咐学生们道:“去将护心丸找来,先给契苾将军用一丸,准备热水和手术用的器具,你们先清理一下,将他的伤口清理出来,我一会儿就过来。” 学生们也担忧的看了一眼白善,低声应是。 满宝就扶着白善去了隔壁的医帐,不让其他人入内,她和大吉一起将他的衣服脱了,背后一直插着的两支断箭也给带了下来。 满宝和大吉这才看见他背后贴身的衣服一点痕迹也不留,自然也没有破。 满宝看了一眼箭头,松了一口气,不愧是她花费了好多积分买的衣服。 让他脱掉衣服,满宝看了一眼他的背后,上面有两个青黑的印子,看着就是被箭射中后受力所致。 满宝伸手按了按,他“嘶”的一声,缩了缩脊背。 “疼呀?” 白善点头。 满宝就道:“我回头给你做个药膏,再吃点儿活血化瘀的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白善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不好外传,所以我必须得受伤。” 一旦外传,皇帝问起这样的衣服哪儿来的,还有没有,他们怎么说? 总不能和皇帝说,这是他小岳父从阴间给他买来的吧? 满宝想了想后道:“你别担心,先在这儿趴着,我一会儿让你过去再过去。” 这一点儿在她这里并不难。 满宝转身去了隔壁,契苾何力将军已经趴着叫人剥干净了,正有学生在处理他的伤口。 满宝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伸手摸了摸他的脉象后对学生道:“外面过来的伤兵很多,你出去与他们一起处理了,其余医帐还在搭建,隔壁你们拿去用,将白大人挪过来,他们俩人都受伤不轻,我来拔箭。” “是。”学生应声而去。 士兵们很快就将白善抬了过来,用木板,然后将人放在契苾何力边上的木床上。 没人能看出他没受伤,他将衣服穿了回去,那两支断箭依旧插在衣服上,看着就跟插在他身上一样。 而他本来就加入混战,他杀的人的血,契苾何力杀的人迸射出来的血,有不少溅在他身上,尤其是他当时还不穿盔甲。 素淡的衣服上全是血,一片一片的,不仔细看,根本没人能分出这是别人的血。 也就大吉,因为忧心一直盯着他的后背看,这才能发现他中箭的地方血迹似乎在慢慢干枯,颜色在慢慢变深,似乎没有新血出来。 满宝让白善在一旁趴着,然后专心给契苾何力治疗,大吉给她打下手。 白二郎一脸苍白的跑进来,一叠声的问道:“白善受伤了?” 他正在前面分流伤兵呢,结果就听太医署的一个学生说白善身中两箭,人要不行了。 白善本来正趴着,被他突然冲进来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喊什么,我还没死呢。” 白二郎立即跑上前去看他,见他背后插着两支箭,浑身都是血,不由焦急,“怎么中箭了?不会,不会有事吧?” 白善含糊的道:“不会有事的,满宝说箭伤的不深。” 白二郎连忙去看满宝,见契苾何力将军身上流的血更多,而且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不由焦心,“契苾将军怎么也伤得这么重?你抽不开手来,要不要把其他人叫进来帮忙?难道一直留在白善在这儿,万一血流光了怎么办?” 第1239页 满宝正在专心的分开契苾何力的肉,想要将箭头挖出来,闻言没好气的道:“闭嘴吧你,他的箭不深,没有伤到骨头和大的经络,只要不拔就不会大出血,你出去安排伤兵,没事儿不要进来打搅我。” 又道:“此一战我们受损不轻,虽说拿下了对方两千人,但这一次的确是失策,小心陛下问罪,还不快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赶紧亡羊补牢?” 白二郎就迷迷糊糊的出去,出了医帐好一段儿才想起来,“不对啊,我们是医帐,前头打仗的事儿关我们什么事儿?这不是契苾将军的锅吗?” 头上和背上都背着锅的契苾何力此时正面如金纸的趴在床上,满宝挖到一半感觉到不好,一摸他的脉搏,立即用针护住他的心脉,咬咬牙,干脆不再止痛,只扎了两针止血针,然后继续挖箭头。 契苾何力或许是感受到了疼痛,挣扎着想要醒来,但一直未能清醒。 满宝一边挖一边和大吉道:“拿纸笔来记药方,立即拿出去让人熬药,再打两盆热水来。” 林清婉虽然不让其他人进医帐,但外面还是有听吩咐的人,而且契苾何力的亲兵也在外面,因此大吉只将药方记下,把命令传递出去就行。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送出去。 满宝终于将箭头挖了出来,契苾何力将军一疼,终于醒了过来。 满宝一看立即道:“契苾将军,您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能再睡着了。” 契苾何力迷糊的应了一声,昏昏沉沉间又想睡过去。 满宝将伤口清理干净,这才开始止血缝合,见他眼皮耷拉,她便不时的和他说话,间或扎一下他,让他疼醒。 契苾何力:…… 药送了上来,她在大吉的帮助下让他侧过身来,然后将药喂给他喝。 她这才不再拦着让他睡。 契苾何力眼皮发沉,一闭眼就又睡着了。 满宝给他扎针行药,让药效起效得更快一些。 白善低声问道:“怎么样?” 满宝蹙眉道:“他身上的伤太多了,之前还有旧伤,这一次便是能活下来,对身体损耗也严重。” 而且这样频繁的受重伤,身体自愈能力会大打折扣,她也不知道他这一次能不能醒过来。 满宝等了好一会儿才将他身上的针取了,想了想,又拿出一根针轻轻的扎了一下安眠穴,让契苾何力睡得更沉了。 满宝这才去处理白善。 倒也简单,将衣服都剪了,按照正常的处理不周将箭头从衣服上拔出来,然后和契苾何力的那支箭头放在一起,互相沾了沾血,这就看不太出来了。 然后就是包扎。 满宝给他擦了药膏,用纱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后便道:“行了,就这样吧。” 她还给他身上的纱布沾了一点儿血。 她仔细的看了看后摇头,“就是脸色还太好了,所以你最近就留在医帐里,要是有人来看你,我就给你扎针。” 第2756章 因果 白善有点儿抖,问道:“什么针?” 满宝咧嘴一笑,和他道:“可以让你脸色发白的针,放心,一点儿危害也没有。” 白善心中惴惴,不由看向大吉。 一直沉默的大吉对上少爷的目光,再沉默了一下后便道:“少爷,您听少夫人的吧。” 白善就收回了目光。 外面一直有人走动和呼痛的声音,她知道此一战受伤的士兵不少,于是留下大吉道:“你们留在此处,注意看契苾将军的情况,一旦有不好立即来找我。” 白善和大吉应下。 白善懂得一些医理,还是可以判断伤情的好坏的,正巧他要装受伤,不能出去乱晃,也只能在此处略尽绵薄之力了。 满宝急匆匆的出去处理外面的伤兵,对上契苾将军的亲兵,她便道:“俩人身上的箭头都取出来了,都暂时无事,我留了人在里面照顾他们,你们各自忙去吧。” 亲兵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便道:“周大人,我们能看看将军吗?就看一眼便好。” 满宝想了想后点头道:“进去看吧。” 他们立即掀开帘子进去,听到他们说话的白善已经将头扭到一旁,假装昏睡中。 亲兵们赶上前去看契苾何力,见他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身上缠着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一些血色,而旁边的盘子里放着三支血淋淋的箭,地上还有三盆血水。 几人脸色有些灰暗,眼眶发红,“周大人,我们将军真的没事了吗?” 满宝:“……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他没事的?” 亲兵们眼眶更红了。 满宝受不了人家哭,尤其还是几个浑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的大男人,她放柔了声音道:“箭头取出来了,现在看着心脉也护住了,但他失血过多,前有旧伤,身体是否能在药物的帮助下治愈我不肯定。” 她顿了顿后道:“三天后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否活下来了。” 亲兵们久经沙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再问只不过是想得到周大人的一个肯定罢了。 毕竟她可是神医,自上了战场以后不知救了多少该死之人。若是此时她肯定的说将军没事,那肯定就是活了。 亲兵们红着眼眶默然不语。 一转头看到躺在一旁的周满,眼眶更红了。 第1240页 一个亲兵对着周满欲言又止。 满宝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便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这么一脸纠结的样子,她看着都难受。 “周大人,白大人是为了救我家将军才受伤的,您又救我家将军多次,救命之恩,我等不知如何报才好。” 另一个忍不住道:“将军也是为了救白大人才中箭受伤的。”要是白大人不在战场上,他们早护着将军撤出来了。 白善到底才上了几次战场,都是进攻,少有撤退,因此后撤时速度便慢了,这一慢,契苾何力为了保护他便也慢了下来。 战场上都是流箭不说,城楼上还下了命令,更多的箭矢是朝着他们射过来的,亲兵们保护契苾何力,契苾何力自己能力也不弱,倒还应对得从容。 但白善却稍逊一筹,当时有一支箭没被盾牌挡住,直直的朝白善射去,契苾何力便猛的拽了一下对方,侧身替他砍断了箭,然后后方失守,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后背就中箭了。 但在白善眼里就是,自己被拽了一把,等回过神来时,契苾何力就因为中箭猛的朝前一扑,他伸手奋力将人拉住,然后在乱箭中连人带马的扯过去。 当时太紧张,他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契苾何力的亲兵和大吉却看到白善是因为护着契苾何力的后方才后背连中两箭的。 这俩人之间,一时之间都说不清到底谁是谁的救命恩人了。 满宝听完全程,默然无语,最后将他们都轰了出去道:“现在两个病人都需要养伤,你们没事儿不要来这儿乱晃,实在有空就去前面帮忙,医帐现在很缺人手。” 劈柴熬药烧水送药,这些都需要人。 亲兵们被赶走。 满宝便去处理别的伤兵了,这一次最多的就是箭伤,晋军甚至还拉回来不少受伤的高句丽兵。 这些高句丽兵已经被放弃,和晋军一起死在乱箭之中的不少。 他们自己就溃败了,晋军也懒得杀他们,直接都俘虏了带回来。 活的都被拉着跟他们一起去战场上将受伤的伤兵翻出来送回医帐,死了的暂时丢弃在战场上。 此时看着晋军不断的向国内城投射石头,弓弩不断的朝着城楼上发射,他们心里很复杂。 正发呆,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跌倒在地,他们气愤的扭头看过去。 踢他们的晋军将抬着的一个人放在他们跟前,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你们的人抬到医帐去,我们都给你扒拉出来了,还想着我们给你抬过去不成?” 他们定睛一看,见放下的人肚子上插着一支箭,他正用手压着肚子,脸色发白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回神,立即将人抬起来送到医帐。 站在医帐前分流士兵的白二郎看见,皱了皱眉后还是将他们安排了进去,排着队让满宝看。 即便满宝这段时间挖了不少箭头,这次还是头大,尤其这些人里不仅有晋军,还有高句丽兵,他们有些不会说官话,满宝和他们沟通有些不方便。 等到夜色降临,前面的攻击也停止了,薛贵想了想后挥手让人撤退,带着医帐撤回主营。 在小城中的皇帝也知道了此事,已经带了赵国公等人等在营地里。 他们一回来,皇帝便沉声问道:“如何了?” 薛贵和牛刺史低下头,惭愧的道:“臣等愧对陛下厚望。” 皇帝眉头紧蹙,半晌叹息一声,“此时的确不是攻城的好时机,此事不怪你们。” 他问道:“契苾将军如何了?” 一直低头站在后面的满宝只能出列,禀报道:“箭头已经取出,但未曾脱离危险。” 皇帝问道:“白善呢?朕听说他也重伤了。” 满宝道:“他好一些。” 满宝生怕他让卢太医等人去看,连忙将情况往好的方面说,“箭伤不深,而且他年轻,因此恢复得快,一副药下去便稳住了。” 皇帝想到契苾何力就叹息,于是起身,“走,去看看契苾将军。” 第2757章 战果 契苾何力和白善都被移回了营地,明天还得送回小城去,营地太冷了,其实不利于养伤。 皇帝带着几位重要的大臣进到营帐,契苾何力是昏睡着,白善则是真睡着了。 因为契苾何力受伤最重,因此皇帝先去看契苾何力。 见他脸上没多少血色,被子下的纱布还有点儿泛红,他便将被子给他按了按,叮嘱道:“天气冷,注意给他拢火盆。” 满宝代表医帐应下。 与契苾何力关系好的几个将军便趁机提起此次围城的失误。 看着重伤的契苾何力,皇帝果然心软,没有怪他,反而道:“高句丽应战,契苾将军总不能反过来拒绝,本来他斩下敌军将领就是立了大功,今日之败,谁也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高句丽竟连自己的将士也能放弃呢? 封尚书等几位大臣皱了皱眉,不太认同皇帝的观点,本来他们已经在筹备粮草,又下了这么多城池,如今国内城就是在负隅顽抗,只要再守上个把月,对方就是不投降,攻城也会变得容易很多。 但此次契苾何力围城失礼,对他们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而此时,高句丽也在计算这次的得失。 虽然不能清点战场,但城楼上一直有人站着留意状况,晋军那边至少伤了五百人,他们这边则是损失了八百人左右,还有一个申鸣。 第1241页 但晋军肯定也损失了契苾何力,哪怕只是重伤对方,对现在的高句丽来说依旧是振奋人心的机会。 前来观战的大臣和督战的高耨萨商量了许久,直到对方退兵足有半个时辰以后才进宫去向高句丽王汇报。 高丽王大喜,“重伤了晋军大将契苾何力,晋军伤亡愈八百人?” 高耨萨也兴奋的道:“是。” “好,好啊,”高句丽王哈哈大笑,兴奋得原地转圈,转身道:“召众臣进宫,今夜我们要好好庆祝庆祝。” 大晋那边还在争论,薛贵觉得封尚书等人对契苾将军要求太高了,他汇报了一下这一次的战亡数据,“亡二百一十八人,伤一百九十二人,其中六十八人为轻伤,余下一百二十四人皆为重伤。” “契苾将军砍了对方的小将,末将打听过,此人是高句丽第一勇士,武艺很是高强,带出的两千高句丽兵,亡四百九十八人,重伤两百三十一人,轻伤三百六十二人,溃逃失踪了十三个,其余皆被俘,其中战马四百九十二匹。” 封尚书冷哼道:“光听战果似乎是赢了,但我们看的是后续,此一战平白损失了近四百人,契苾将军自己也受重伤,却对局势一点用处也无,高句丽那边现在说不定正在大肆庆祝呢,之前营造的亡国之像被一战破之,攻城损失惨重,围城则时间会拖得更久,这不是战败是什么?” 围城之战打的本来就是粮草,就是心理战。 之前他们虽然围而不攻,却牢牢的占据着优势,国内城本已人心浮动,不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阶层,都已经对高句丽心生悲观。 章徽甚至通过高五王子的母家和他们传递了不少消息,这一次过后,恐怕又要恢复原态,而且章徽在国内城的情况还会更加不好。 满宝见大家就这么围着契苾何力谈论起战事来,争论不休,于是慢慢移动到白善的床边。 大吉目光一闪,脚步轻易的站在她的侧边,更好可以挡住那些大臣的余光,若是他们转身看过来,也被他的身体挡住,不会看到满宝的动作。 满宝指尖夹着针,轻轻掀开了白善背后的被子,看了他颤抖的睫毛一眼,微微一笑,在他身上扎了两针。 只是轻刺两下就拔了出来,白善疼得脸色一白,差点儿忍不住痛呼出声,他紧紧地咬住嘴巴,忍不住睁开眼看了满宝一眼,然后又立即闭上了。 皇帝他们一开始进来时他是睡着了,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但很快他就被他们的争论声吵醒了,所以算是听了全场。 满宝见他的脸色看起来像个病人了,便悄悄移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不动了。 皇帝顿了好一下后便重申,“此战怪不得契苾将军,倒是朕考虑不周,未曾想过对方会出此毒计。” 封尚书却道:“敌人出什么计谋我们自然没办法干涉,但契苾将军显然可以更谨慎些,他斩杀申鸣之后若能察觉到高句丽的打算,据守不前,岂不是大胜吗?” “要不是白大人提早一步察觉提醒,恐怕我大晋军队损失会更严重。” 提起白善,皇帝想起来了此行的目的,立即转身去看白善,皇帝:“白卿醒了?” 众臣和众将齐刷刷的转身看过来。 白善趴着,微微一动,想要起身行礼,但又觉得此时自己受伤,似乎不应该可以下床。 皇帝已经先他一步按住他,连忙道:“快躺着。” 见他脸上煞白,皇帝便叹气道:“辛苦白卿了,此一战你立了大功,现在身上还疼吗?” 白善生怕他会拆开他的绷带看伤口,连忙道:“不疼了。” 大家盯着白善惨白的脸看,额头上还冒着细汗,眉头紧蹙,一看就是疼的。 皇帝也看出来了,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去找周满,“应该有止痛药吧,不如给他开一些。” 周满:“……是。” 皇帝就让白善好好养伤,等他伤好了立即回中书省,他的身边还需要他呢。 这是皇帝表达看重之意。 白善看着皇帝问:“陛下是想趁机突袭国内城吗?” 皇帝微讶,没想到他如此敏锐,挑眉看向他。 白善扯了扯嘴角道:“如今局势陷入僵局,我们毕竟是远伐之兵,此时局势对我们有些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突袭。” “可是陛下,若是强攻,只怕是伤亡惨重。” 皇帝便问,“难道爱卿还有智取之法?” 白善就看向满宝,轻声道:“或许可以问一问这次俘虏的高句丽兵。” 他道:“若能得他们从心中倒戈,或许能有捷径。” 皇帝若有所思,“倒是个办法。” 第2758章 另辟蹊径 皇帝带着人回到主帐,只留下几个重要的大臣和大将,其余人等都让他们去消息了。 周满也被留了下来。 他看向众人,“爱卿们觉得白卿的提议如何?” 封尚书道:“可以一试,若成,总比强攻损失要小。” 赵国公却是很不抱希望,“城墙坚固,这些高句丽兵也都是俘虏了,他们总不能叫开城门,便是收服了他们只怕也没多少意义。” 牛刺史却道:“鼠有鼠道,蛇有蛇路,或许真有这么一个地方呢?”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于此的花费并不大,不过是些药材和粮食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周满。 第1242页 于是皇帝看向周满,满脸是笑的道:“此事就托给周卿了。” 满宝躬身应下。 皇帝道:“这件事要做,但我们也要做另一种准备。高句丽敢使此毒计,显然还是抱有大期望,短时间内投降是不可能的了。” 他道:“从军中挑选出敢死队吧,记下他们的姓名、籍贯和家人,事后不论死活皆有重赏。” 赵国公问:“何时突袭?” 皇帝就扭头看向外面昏暗的天空,冷淡的道:“今晚便是一个好时机,重伤了朕的两个股肱之臣,他们一定很开心吧?” 封尚书立即问:“陛下想突袭何处?城楼吗?” 昨天高句丽刚往城墙上浇水,这会儿滑溜溜的,哪怕对方防守放松,了,此时去突袭也是事倍功半,可能连功半都没有。 他不建议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自然不是城门。” 他示意古忠将地图拿来,展开后点了几个地方道:“我们从东攻来,这一片已经被我们全部收服,但这东北和东南这两处地方都还留着。” 连赵国公都忍不住无言了,“陛下,这两处只有三个镇,连个县城都不是。” 这样的地方他们打下来有什么意思? 根本不费多少兵力好不好? 皇帝道:“反正现在强攻国内城也没好结果,围城他们情绪也起来了,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这一片全都收了。” 阿史那将军问:“陛下是想让国内城成为真正的孤城?” 皇帝便冷笑道:“拿下这些重镇之后,原地征收粮草,找一找镇上的大户,还有那什么里长之类的,将士们缺粮草,正好补充了。” 他倒要看看,没有了外部的支援和供养,国内城还能坚持多久。 其他人虽然觉得此法不会奏效,但依然听从了。 反正那就是小镇,再往旁边去是一些小县城,城中的守军并不是很多,对于晋军来说拿下他们并不困难。 他们之所以不打这些地方是因为不值得。 拿下国内城,踏进高句丽王宫,高句丽就算灭亡了,这些小城小镇都不用打,直接就属于大晋了; 拿不下国内城,派兵去攻打这些地方,事后他们退去,这些地方还是会回到高句丽的怀抱,所以实在不必要派兵出去,不仅浪费兵力,还浪费粮草。 但要是以征集粮草的名义就不一样了。 现在晋军还要养着小城中被封尚书一路军队吃穷的百姓,因此粮草有些紧缺。 他们现在粮草只有两个来源,户部在国内筹措,大军在已经攻下的城池中征收。 虽然看着不少,但国内城还不知道要围到什么时候,多准备一些总是没问题的。 于是薛贵和牛刺史等人主动请兵出战。 皇帝给了他们两队兵马,让他们分兵去攻打东北和东南两路城镇。 等高志知道这些的时候,薛贵和牛刺史已经连下十来个镇,三个城池。 倒不是高志消息滞后,而是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国内城周边的兵力,不是被抽调去安市城支援,现在变成了俘虏,那就是被召入国内城一起防守国内城和王宫。 城中根本没多少兵马,多数是衙役在守城,更不要说外面的村镇了,那是除了一些大户人家领着家丁习惯性的防守一下外,晋军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主要是高句丽也没想到晋军会这么丧心病狂的浪费兵力去攻打这些城镇。 这些地方既不是关口,也不在他们的进攻路上,毫无战略意义好不好? 谁知道他们就占了呢? 薛贵和牛刺史占领这些地方后便开始着人去征收粮草。 一收才发现问题,不少贫寒百姓直接哭倒在地,有的甚至宁愿冒着寒冷的天气逃出去也不愿意拿出粮草来。 “将军,过去的两个月里,高句丽已经征收粮草三次了,不少人家现在根本没粮食,我们进屋找过,好几家都直接吃树皮了。” 另一个士兵道:“也不是纯的树皮,里面还是有点儿米的,就是不多,几十粒吧。” 薛贵:…… 他只能把士兵们都召回来,不征了,已经悄咪咪要逃的高句丽百姓一呆。 薛贵也坐在石头上发呆,“难怪封尚书和赵国公他们都不同意突袭这些地方……” 因为是真的不值得啊,浪费兵力不说,也浪费粮草。 出兵,将士们运动量大,加上寒冷,消耗的粮草也比平时多好不好? 薛贵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另一边的牛刺史,占下小镇和底下的大村庄后,直接让人将村里和镇上的老人叫来问话,问了一些这半年来高句丽的赋税情况后便大致有数了。 又随便划拉了一片,将各家的孩子给抱过来问话,每天早食吃什么,晚食吃什么,几点睡的,每天都干什么,谁家的晚食最香…… 一通话问下来,牛刺史都没往那些普通百姓家中去,直接带着兵马去了几户人家里坐着。 都不用他张口,主人家自会备上几车粮食让他带走。 牛刺史算了算,这些粮草也就够他们自己的消耗,根本没有支援大军的数。 不过他想了想也觉得不亏,好歹大军少支出两千人的粮草,那就能余下这部分粮草,也算赚了。 第1243页 于是他对令兵道:“回去告诉后勤,就说我们的粮草暂时不用提供了,我们可以自给自足。” 第2759章 良师 后勤收到这个消息,立即去找赵国公,牛刺史带的两千人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但薛贵还每天和他要粮草呢。 赵国公便去公文问薛贵,收到回话后便给薛贵去信,“可收大户粮草用之。” 又给牛刺史去信,“不得收刮百姓,陛下是仁义之师,须为后人留下善意。” 赵国公将此事告知皇帝,撇撇嘴道:“高句丽简直是杀鸡取卵,国内城周边都征收了三次粮草,让百姓无所依着,更不要说更远的地方了。就是没有我们,只怕也撑不了几年了。” 又道:“薛贵到底年轻没有经验,不及牛刺史老道。” 皇帝点头,点评道:“牛刺史可治理地方,可领兵作战,薛贵为猛将也。” 皇帝心中一动,问道:“大哥觉得牛刺史做安东都护府总督如何?” 赵国公想了想后道:“倒是可行,但……会不会升得太快了?” 皇帝不在意的笑道:“他即为牛刀,何必要拿去杀鸡?何况以他的资历,升为总督也不算早,不过是出身寒门无人举荐罢了。” 要不是这一次东征,他还不知道边陲之地竟然藏了如此多的人杰呢。 薛贵算一个,牛刺史自然也算一个。 要不是新罗和百济内讧,说不定都用不到他御驾亲征,牛刺史就悄悄的将辽东打下来了。 赵国公不再有意见,俩人默契的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这种任免大事,提前传出去并不好。 薛贵得了赵国公指点,总算知道怎么征收粮草却又不会引起太大的民怨了,于是带着士兵们连下两座小城,先和城中的官员征收,然后和一些大户人家征收,以及城中的粮铺等。 一时间,富商及一些地主家庭损失惨重,不少人哭嚎着向国内城而去。 牛刺史行事要更温柔点儿,他占下城池后直接接管城中的库房,嗯,基本都是空的库房,然后就去官员家中坐一坐,收了几车粮食后就去另一家坐一坐。 有些人家吝啬,明明家中有许多粮食却一粒都不愿意拿出来,反倒提议带晋军下乡去他们的佃户家中征收。 牛刺史冷笑连连,高句丽都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他再去和普通百姓征收,岂不是主动承担了他们的怨气? 而且他们身上还能搜刮出什么东西来? 遇到这样顽固不自觉的,牛刺史也不动用武力,直接带着士兵们去他家吃饭。 他就带了两千人,五百人往另一处收沿途的村镇,另外五百人则往另一处,剩下的一千人他就带着去吃饭,吃上两顿对方就老实了。 最后他心满意足的拉着四五车粮食离开。 他的副将吃得肚子都圆起来了,笑道:“大人,他们服软太快了,再顽固两天就好了。” 他们自己吃饭只能吃七分饱,不比做客,既然是客人,即便菜少一些,饭总得管够吧? 这两顿是他们出征以来吃得最好的一次。 他再也不羡慕营中那些人吃马肉了。 两天前的围城之战,他们的战马死了三匹,敌军的死了七匹,全都给剥了皮吃肉。 可惜他们第二天就出门突袭,根本没来得及吃一块肉。 现在他们一点儿也不羡慕了。 五万多人呢,分十匹马,大家也就能吃个肉沫,只怕连块肉都看不见,哪儿有他们现在这样好啊。 牛刺史道:“这是突袭,突袭知道吗?我们得抓紧时间,这已经是第二天了,现在天冷,今晚大家在城中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继续,一天最少要下一座城。” 这些城池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有些小城连城墙都没两丈高,搭个梯子就上去了,攻城速度特别快,慢的是征集粮草。 契苾何力重伤,现在便是高志、阿史那、薛备等人轮流去叫阵围城。 一战过后,城楼上的人嚣张了一点儿,已经不再的一味挨骂,而是时不时的回嘴,两国大军就隔着一道城楼和一大片空地对骂。 高志出场时则是劝慰居多,这会儿城楼上的人就不客气了,将高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骂了一遍又一遍,还宣告了高句丽王的诏书,将高志从族谱上去掉,将其贬为罪民…… 高志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以前出场虽然也会被骂,但从来不会被骂得这么狠,更没有诏书一说。 赵国公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和皇帝道:“这下围城更难有成效了,对方心志坚定了下来,此是大患。” 白二郎昏昏欲睡的站在后面听着,有些走神。 白善的伤好了很多,这两天只要他空闲下来就被叫过去问话,问突袭的两支军队的情况,还问围城的情况。 关键是他负责的是医帐的后勤,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只能瞅着空来皇帝身边打转,听一些消息然后转告给他听。 唉,白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劳了,难得受伤可以休息,为何还要操劳这些事? 白二郎觉得好困,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渐渐走神,神思不知飘在了何处,再回神时就是听到皇帝正在叫他。 他抖了抖,努力睁开眼睛去看皇帝。 皇帝:“……” 古忠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小声提醒白二郎:“驸马爷,陛下问您如何才能使人心溃败?” 第1244页 白二郎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片浆糊。 皇帝和赵国公都看着他。 皇帝有些嫌弃,他的女婿也太不争气了,赵国公也有些不满,明达那样的人才,怎么配了白二这样的驸马? 皇帝转头间看见,又不满了,白二虽然机智不够,勤奋也不够,但长得风度翩翩,心地善良,又和明达有情,皇后都很喜欢他,你一个做舅舅的凭什么嫌弃他? 白二郎冥思苦想,总算从以前的学习记忆中找出点儿相关的,“以恐惧攻之,再以仁义收之?” 皇帝掀开眼帘,直接问他,“谁说的这话?” 白二郎也不隐瞒,直接道:“庄先生说的。” 他道:“我们读书的时候先生出过题目,当时就说了,收一国之民,不仅要收其领土,更要收其心,使心服之,习俗易之,认同本国之理,这才是收服。” 皇帝赞许的点头,“自庄侍讲给太子当了老师后,太子也长进了许多。” 第2760章 办法 皇帝夸了一句庄先生,然后道:“庄先生既然教过你,那你来说一说,如何使他们恐惧,又如何表以仁义呢?” 白二郎:“……威胁恐吓他们?再施恩?” 皇帝就和他招手,“来来来,你来告诉朕,这样的局势下我们要怎么威胁恐吓他们,又再施于恩德?” 白二郎:…… 他最后耷拉着脑袋回去找白善,此时他们已经住到小城中,国内城城门外依旧每天换着人去围城,不过不管是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不再轻易动手,大家都是对着骂战。 白善因为“受伤”的缘故,这几天一直紧闭房门不出,连白二郎都不知道他装伤的事。 他自己也很注意,即便是在房中,也没别人,他也是抱着枕头趴着或侧着睡。 白二郎忧伤的将事情告诉他,“当着赵国公的面,陛下限我两日内想出办法来,你快帮我想一想吧。” 白善:“……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不过你的意见是没错的,就是可操作性很低。” “就是嘛,”白二郎烦恼道:“如今国内城的官兵和百姓都窝在城中出来,两边说话都靠吼,基本一对上就吵架,有什么可谈的?” 城楼上和城门外的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怎么可能靠三言两语就能威胁恐吓住人? 白二郎叹息道:“要是能见到国内城的百姓就好了,哪怕是给他们说一段书,传些小道消息也好,可惜现在连章大人的消息都传不出来,更不要说我们去宣讲,还威胁人后再施以功德了。” 本来也一点主意没有的白善闻言若有所思起来,“你说的不错。” “什么?” 白善道:“说书是不可能,但写书可以啊。” 他道:“你写一篇文章,前面一半是威胁,后面一半是利诱,我不信国内城中的百姓没有亲朋家人在城外的这些村镇之中,还有附近几座小城,他们肯定有亲朋在其中。” “陛下如今在城内外施粥,近来小城中的百姓对封尚书的怨恨少了许多,对我们这些新来的晋军则是有了好感,所以此事是可行的。” “可将文章写出来怎么送进去?” “让孔明灯送过去,到时候选个吹西风的日子我们就去放孔明灯。” “他们要是不识字怎么办?”白二郎觉得他们需要考虑到各种问题,“或许他们不认识汉字怎么办?” “高句丽用的官话、文字皆与我们一致,怎么会不认识?”白善道:“不过普通百姓中认字的人少,这一点儿的确需要考虑,既然如此,那就再将文章画成画吧。” 白善道:“不认字,总会识画吧?” 白二郎就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画?” 白善,“你不画,难道还是我画吗?”好意思欺负一个伤患吗? 白二郎叫道:“你觉得我能画出来?” “为什么不可以?虽然你的画技实在没有技巧可言,但事情还是能够画清楚的,不然不是白瞎了几年的学习吗?”白善道:“让你画就画,怕什么呢?” 于是白二郎就去找了一趟皇帝,出来以后抱了一大堆的纸,先将纸张送到白善的屋里,这才去城门口那里撑着脑袋看领粥的高句丽人,将他们的神态和言语记下…… 满宝骑着马路过看见,便脱离的队伍打马过来,好奇的看着他问:“你在干嘛呢?” 白二郎一看到她就问:“你不是去俘虏营了吗,怎么回来了?” 周满:“做完事就回来了呗。” 她下马,和他蹲在一起看着排队领粥的难民,见他们脸上的麻木之气少了许多,“俘虏营那边有结果了。” 这几天她听从圣旨,除了给晋军们看病治伤就是去俘虏营了。 俘虏营里的俘虏一直是生死由天的状况,除了一些特别的人外,大部分高句丽士兵在被俘之后,皇帝都会让赵国公清点人数和籍贯,然后将人发回原籍。 除个别人外,没人会再跑回国内城里继续当兵,绝大多数都是偷偷溜回家乡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们的军粮也不多了,养不了这么多俘虏,还不如给他们一人发两三顿的干粮,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回家去。 而这一批才俘虏的高句丽兵,皇帝要优待很多,没将人放走,还把周满这样的太医调了过去,每天给人处理伤口。 第1245页 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白二郎一听说她任务已经完成,眼睛顿时大亮,立即起身道:“那还冷着干什么,回去禀报呀。” 那就不用他想办法了吧?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的确是鼠有鼠道,蛇有蛇路,但这蛇的路可不好走。” 除了周满之外,面相忠厚老实的薛备也一直在做俘虏营的工作,所以满宝等着他过来一起去和皇帝禀报。 “……来投诚的五个俘虏,他们以前是巡视城墙的编队,”满宝道:“他们说,有一年国内城有犯人外逃,城门一直紧闭,但人就是不见了。他们在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一段护城河下的城墙破了一个洞,因为护城河本就连通城内外,那一段比较特别,平时少有人去到那边,夏秋汛期时河水上涨,将那一个洞挡住了。而在春秋时,那个洞又显露了出来。” 薛备补充道:“他们曾经上报过,但因为国内城在高句丽腹地之中,这么个小洞无伤大雅,所以一直未曾修复。” 赵国公立即问道:“现在那个洞还在?” “在。” “可是,”满宝蹙眉道:“现在天气太冷了,河水中都飘着浮冰了,此时下水很容易出事。” 皇帝等人却觉得这是小问题,一定的牺牲是正常的,他还吩咐过组织敢死队去攻城呢,不过众将舍不得拿士兵们的命去填没结果的战事,皇帝想想也心痛,最后才放弃了。 但是,现在这个途径是可以有结果的,一旦人进入城中,接近城门,那他们就成功了一半了。 皇帝问道:“先前让你们选的勇士都还在吧?” 赵国公立即应道:“在。” 皇帝微微颔首,“再筛选一遍,将不会游泳的剔除掉,这两天先让他们试着下水,不急着动作。” 然后扭头看向白二郎:“让你想的办法想得怎么样了?你须得在他们动作前想到办法,若能让国内城人心浮动最好。” 白二郎只能默默地回去继续盯着难民们观察。 第2761章 试验 白二郎先写了文章,本来他想长篇大论一把的,但写到一半觉得国内城的百姓只怕欣赏不了他这么好的文采, 于是便划去,挠了挠脸后干脆就用了自己最擅长的文体写威胁的话。 白善他们之前去城门口劝降没少数高句丽王和高氏王族的罪名,他直接照搬,然后将此次城门之战也照实写出,先是苦口婆心,高句丽王连为他拼死作战的将军和士兵都能放弃,焉知他将来不会为了自己的权力富贵放弃你们? 不论是能力出众如申鸣,还是忠心如那两千士兵,高句丽王都可以放弃; 又威胁道,皇帝对高句丽王如此倒行逆施非常生气,特别是此战还伤到了皇帝的爱将契苾何力将军,所以你们确定要和高丽王一起承受大晋的怒气吗? 威胁完,他话头一转,将高句丽王是怎么对待他的子民,而远来的皇帝又是怎么对待辽东百姓的做了一个对比。 高氏王族这两年本就没少加赋,今年为了对大晋和新罗百济用兵,更是增加了不少捐税,这三个月来就连追三次捐税。 也就国内城的百姓好一点儿,至今加捐两次,但外面的情况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听说更远一些的地方,不仅要交王庭的捐税,还要多交一部分给地方,日子更是难过。 这些都是有数据的,具体到日期和每一户要多交的捐税,当然,白二郎是不可能有时间去查资料的,这都是白善告诉他的。 此时他就坐在白善床前不远的桌子上埋头苦写,写一张就递一张给白善。 白善双臂撑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和他道:“再具体写几个小故事,比如那些因为家中无米,每天都要去城门领赈济粥的难民的故事。” 白二郎抓了抓脑袋:“可那样岂不是要把封尚书推出去了?” 白善横了他一眼道:“此事略过不提,就写高句丽王的三次加捐,每次加捐他们都是怎么筹备粮食的,然后直接跳到现在赈济粥的事。” 白二郎点头,有了点儿头绪,“画画也是画这几个故事?” “是,”白善道:“你把底稿都写出来画出来,我让方大人给你找些文书,将这些稿子和画誊抄出来。” 白二郎不太自信,“孔明灯真的能把这些纸张带进国内城?” “你可以先在城外试一试,”白善道:“去问一下钦天监。” 白二郎点点头,盯着白善看,“你的伤恢复得这么快?这就可以起来了?” 白善这才发现自己为了看稿子方便点儿已经差不多要坐起来了,他立即又趴了下去,“满宝开的药好。” 白二郎很怀疑,“契苾将军才醒了两天,身上高热得连水都快喝不下去了,你怎么……”看着就要可以下床胡蹦乱跳的样子? 白善趴在床上道:“我年轻,恢复得快。” 白二郎撇撇嘴不再问,罢了,都是兄弟,他不问就是了。 白二郎将纸摊开,思考了一下便下笔写故事,他这两天蹲城门看难民们领粥,自然和他们说过话,多少知道一些人的事; 等满宝回来,他再问一问俘虏营里一些苦命的士兵的故事就可以了。 “画不好画,既然你后背的伤对胳膊影响不大,那你帮我画一画吧。” 白善思考了一下后道:“你把写好的故事留下吧。” 第1246页 白二郎就高兴的留下了。 白善看着他,等了半晌见他没反应,便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白二郎道:“我等满宝回来。” 白善便继续趴着不动了。 满宝那里的确有不少的素材,能落到她手里的高句丽伤兵,随便扯出一个来都有悲惨的故事。 光被高句丽放弃在战场上一事就很可怜了。 满宝说得津津有味,白二郎拿着一个小本也记得津津有味,连白善都听得入神。 满宝说得兴起,凑到白二郎身边看他写的故事,道:“我也画吧,我现在画画也很好了。” 白二郎嫌弃,“你的画还比不上我呢。” “你就说要不要我帮忙吧。” 白二郎斩钉截铁,“要!” 但主力还是白善,白二郎一走他他就从床上起来,将门窗都关起来后将画纸摊开,照着白二郎写的故事画起来。 三人一起努力,一个晚上就将故事和画稿搞定,然后白善将东西交给大吉,让他带去给方大人找人誊抄…… 满宝和白二郎则拿着一沓白纸和白善在屋里做好的孔明灯去野外。 钦天监的一个官员与他们一起,到了指定的位置后指着小城道:“现在吹的东风,站在这个位置上,孔明灯升空后就能飘到小城。” 满宝将那一沓白纸放在半开的布包里,将绑着的绳子固定好,这才和白二郎一起点燃蜡烛…… 孔明灯晃晃悠悠的升起来,升到和周满差不多高时车沉浮了一下,许久飞不起来。 众人:…… 钦天监的官员忍不住道:“带的东西太重了吧?” 白二郎一听,眼疾手快的将纸抽出来一半。 孔明灯本来已经要掉在地上了,这一减负,便晃晃悠悠的飞了。起来,在他们的殷殷期盼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一阵不太明显的风吹来,钦天监官员:……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惊叹着仰头看孔明灯的俩人,正要说话,一阵体验更大一点儿的风吹来,钦天监立即闭上嘴吧,也目光炯炯的看着越飞越远的孔明灯…… 还好,还好,不至于在同僚面前丢脸。 当天小城中出了一件稀奇事天空平白无故的撒纸了。 皇帝一听便觉有异,还以为是高句丽出手了,连忙将殷礼招过来问话,在人来前,他已经在心里将高句丽王来回碾压了好几遍。 殷礼道:“那些白纸是驸马和周满放在孔明灯上吹进城里来的。” 皇帝:“为什么呢?” 殷礼表示他也不懂。 于是周满和白二郎兴高采烈回去时就被候在街口的禁军侍卫叫住了,连同行的钦天监也给带到了皇帝面前。 第2762章 成功 皇帝翻看手上的文章和画,老半天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朕看这上面的笔触各不相同,都是谁画的?” 满宝心脏剧跳,连忙道:“回陛下,我们请了方大人帮忙,请了许多人帮忙画和抄写。” 皇帝便以为这拿来的稿子是不同的人画的,点点头,看向白二郎时多了丝欣赏,问道:“这篇文章和这些故事是你写的?” 白二郎应了一声“是”,然后道:“文章有白善指点,他记下了许多资料,故事有一多半是周满告诉我的。” 皇帝就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满,和他道:“要叫师姐和师兄,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 白二郎:“……师姐。” 满宝则是打了一个抖,瞥眼看向白二郎,当着皇帝的面,迟疑的应了一声,“嗯?” 皇帝对此很满意,和他们道:“师姐弟和师兄弟之间是应该兄友弟恭的,好了,这一件事你们做得很好,二郎,你再把这几日薛贵和牛刺史突袭的成果写下来附在文章之后,着你们两内将所有事情准备妥当,后天正午之前要准备好所有的东西。” 这会儿都下午了,根本不是两天好不好? 最多一天半的时间,那时间就太紧了,俩人正想讨价还价,皇帝便道:“军中所有识字的人都由你们调遣。” 于是下午的时候,许多人都被叫去抄写故事、文章了,会画画的还要去画画,军中的匠人则被征调起来去做孔明灯。 后天正午,风和日丽,一点儿风也没有,钦天监的官员说,“这时候放,孔明灯也飞不进城中去。” 皇帝有些不高兴,问道:“那何时能放?” 他特意从小城中赶到主营这边来,可不是来吹风的,于是用眼神逼迫钦天监官员。 钦天监官员:……他也不能凭空生风是不是? 于是他不理皇帝,反正现在没风,再逼他也没用。 皇帝便只能和周满白二郎等人一起等,等风来。 好在这是冬天,风还是常有的。 钦天监官员感受了一下风来的风向,和众人道:“这个位置不合适,我们得换一个。” 换就换,反正现在国内城三面的外面都被晋军给占了,只要他不是说要到最东的地方去放孔明灯,皇帝都能满足他。 于是一行人在禁军的护卫下换了一个地方,半个时辰之后,几盏灯笼摇摇晃晃的飘起来,带着白二郎多日来的努力飘向国内城…… 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孔明灯飘进了国内城,里面特意缠绕的绳子被烧断,绳子下绑着的半开布包咻的一下就随着绳子一起落下,在空中被风一吹,翻滚间翻飞出许许多多在纸张。 第1247页 纸张轻飘飘的挥洒而下,有的飞到了更远的地方,有的则直接落下…… 这些白二郎他们自然是看不到的,为了能保证孔明灯飞到国内城上空时才烧断绳子,他们在钦天监的指点下选了很远的一个地点,只遥遥看见孔明灯飞进了国内城,并不知道结果如何。 于是他们就站在原地等,许久,有禁军快马回来报,道:“陛下,臣看见孔明灯上的文章都飞下来了。” 皇帝激动的问,“确定吗?” “确定!” “好,”皇帝大喜,立即道:“将所有的孔明灯都放了。” 于是大家一起去点孔明灯。 白二郎和满宝最激动,一人拎着孔明灯,一人点灯,还说悄悄话,“太可惜了,白善竟然不能来放孔明灯。” 要知道,即便是在京城,他们也少有机会能放灯,不像今天,他们可以随便放,想放多少放多。 满宝和白二郎俩人合作,一口气放了十二盏灯,看着它们摇摇晃晃的飞上天空,心情舒爽不已。 每放飞一个孔明灯俩人就要许一个愿望,十二盏灯,各自是十二个愿望,就不带重样的。 皇帝也意思意思放了三盏,扭头看见他们还念念有词,忍不住道:“这不是许愿用的孔明灯。” 满宝问道:“都是孔明灯,不就是下面多带了一条绳子吗?有什么区别?” 皇帝也说不出区别来,只能道:“你们没事儿少许愿,便是许愿也该许早日攻破国内城,东征结束,这本就是为了战事才放的孔明灯,你们乱许私人愿望,小心它重得飞不起来。” 周满和白二郎:……这个愿望他们也许了好不好,而且要是许愿重了会掉,这个愿望更重好不好? 腾空而起的孔明灯足有八九十盏,皇帝为了吉利,特意凑足了九十九盏灯。 它们顺着风在空中艰难的飞呀飞,然后某一刻,它们浑身一震,整盏灯都轻松了许多,腾的一下飞得更快,更远了…… 而国内城中下起了纸雨,很多很多的文章和画从空中飘洒而下,落入各个街道之中。 此时正是下午普通百姓收功要回家用饭的时候,虽然因为围城在街上的行人比往常的要少,但依然有不少人。 这些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下意识的抬头朝空中看了一眼,有的人什么都没看到,有的人则看大了飘在空中的孔明灯。 “大白天的,谁在放孔明灯?” 这东西不该晚上的时候放吗? 有机灵的惊恐的喊道:“这不会是晋军进攻的信号吧?” “那这纸会不会有毒?” 此话一出,吓得不少捡了东西的人纷纷扔掉手里的纸,一脸惊恐。 识字的人将纸上的文章扫过一遍,复杂不已的道:“不是什么信号,这上面写了讨伐书。” “什么是讨伐书?” 识字的人便将文章念出来,白二郎特意写的白话文,通俗易懂,老百姓们一听就能明白。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识字的,有很多人就捡到了一张张人物画,上面的人一开始过得还好,然后越过越差,最后几近饿死后晋国的皇帝着人熬粥赈济…… 这画很通俗易懂,虽然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但那熟悉的衣服让他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衙役,抬走的粮食和麻布和来回三趟,身上衣服补丁越来越多,脊背越来越弯的主人公让他们知道这是三次加捐。 城中的百姓看着这些画瞬间感同身受,有的人看到画中的人将自己的女儿推出去交给一个人带走,不由目中生泪。 为了应付战事,他们不少人都需要卖儿卖女来筹措捐税,而这场战事本不该起的,要不是他们大王主动攻击晋国的营州…… 请假条 今天白天有点儿事,晚上八点再更新晚上见哦 第2763章 混入 高句丽王得知这一件事时,飘扬而下的纸张已经被人捡光,便是派出士兵也没能将所有的纸张都收回。 而一些士人和认字的人已经悄悄将文章背下,传扬得整座国内城都知道了。 国内城人心浮动。 尤其他们并不是完全和外面断绝联系的,晋军正在突袭国内城周边的城镇,几乎将国内城孤立包围起来的事高句丽王和朝中的将臣们都知道。 最近几日已经有不少人质疑高耨萨和高句丽王之前的计谋。 虽然那一次出战他们重创了晋将,但他们损失更大,不仅失去了一员将军,还失去了两千兵马,相比之下,晋军的损失反倒显得不值一提。 尤其晋国有那么多将军,重创了一个契苾何力,还有阿史那、封良、薛备和薛贵…… 甚至他们高句丽的先二王子都成了他们的一员大将。 若不是那一次计中计,晋军也不会恼羞成怒的直接将附近没有战略意义的城镇也都攻打下来,让他们现在连悄悄征集粮草都做不到了。 加上最近各种事情频发,高句丽王因为高二王子叛国之事,将以前投效高二王子的大臣下大狱不少,不少大臣都觉得高句丽王薄情寡性。 高二王子叛国是谁也想不到的,他人远在安市城,他们这些在国内城的大臣怎么知道他要投降? 因为高二王子投降便降罪这些曾经为高二王子说过好话的臣子,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第1248页 他们这些人只是臣子,但高句丽王是二王子的亲爹啊,要论责任不该他更大吗? 而且他的儿子叛国的可不止二王子一个,五王子现在还被关在牢里呢。 由子及父,说真的,一些大臣心里还是嘀咕的,他们担忧高句丽王也会投降。 大王要是投降了,到时候辽东被晋国收回去,这场战事肯定需要背锅的人。 那谁最合适呢? 那当然是他们这批大臣了。 只是想一想,他们就胆战心惊,因此这段时间别看国内城里因为上一场战事人心振奋,但私底下接触天牢里的章徽的人一点儿也不少。 当然,他们不会亲自出面,而是挑选了一些家族的人才去接触。 章徽日子比以前好过了点儿,从看守天牢的衙役们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立即让高五王子开口打听,到晚上他就拿到了一份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章徽一目十行的扫过讨伐文书,直接放到一旁,很是不屑,这文章写得虽通俗易懂,却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不值得一看。 倒是这几篇小故事和画不错,只是粗略一看便让人有感同身受之感。 高五王子趴在墙上问,“章大人,晋国投放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章徽道:“用处大着呢,当今圣人有一句话说得极好,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高五王子:“国内城是靠着将士们守城的,又不是靠普通百姓守城的。” 章徽仗着高五王子看不到自己,轻蔑的笑了笑后道:“将士们不也是民吗?” 甚至,他们应该比一般百姓更感同身受,因为高句丽王前不久才放弃了两千将士,就为了重振士气。 嗯,文章和故事上都是这么写的,城中的百姓也都这么说,不少将士都信了。 白二郎每天都带着人跟着钦天监一起到处放孔明灯,气得高句丽王下令人用箭射下孔明灯。 先不说箭能不能够到孔明灯,就是能够到,被射中的孔明灯啪叽一声往下落,翻滚间,放在半开布包里的纸张更快的飞扬了下来。 高句丽王:…… 他气得让人砍了射箭的人。 于是城中的气氛更加紧绷,连百姓们都很快往街上去了,但为了等候新的飘纸,不少人都会在正午前后出门溜达。 每天落下的故事都不一样,画也不一样,他们还是很喜欢看的。 而就在这种又期盼,又紧张的氛围中,被赵国公挑选出来的百人在一个傍晚站在了周满前面。 满宝只能倒了一碗药给他们,“这药能预防你们受寒,都喝了吧。” 百人端起碗齐齐干了,然后一抹嘴巴跟着那个高句丽俘虏悄悄去到了一处护城河。 赵国公亲自将人送到河边,和他们道:“本将和陛下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百人没说话,而是齐齐行了一个军礼,这才在夜色之中悄悄的上了小木舟。 这段时间城墙上巡视的士兵松懈了很多,尤其是这一二日,盯着的人发现以前每一刻钟就要走过一次的士兵可能半个时辰都不来一次。 百人沉默的划到了城墙下,这是一处比较偏僻的城墙和河道,在俘虏的指点下,他们才看到荡漾的水间似乎缺了一块,一个士兵伸手摸了摸,小声禀报道:“是有一个口子的,但河水不浅,虽显露出来了,但小舟过不去。” 也就空出一个脑袋左右的水面,所以他们要想从这里进去必须得下水。 这是他们一早就知道的,也早有准备,但真的伸手摸到这冰冷刺骨的水,被挑出来的勇士还是缩了一下脖子。 然后咬咬牙便滑进了水中,他们探出头来呼吸,头差点儿碰到城墙,这一个洞是被冲垮的,断面很不平整,有一段甚至完全淹没在水中,他们只能憋住气潜水游过去。 等进入城中,那才是开始真正的考验,他们在这里没有身份,还要躲避城中的巡城士兵,甚至是普通的百姓,因此很危险。 他们一上岸便哆嗦着钻进一条巷子里,背着风打开身后用油纸抱着的包袱,将衣服取出来后就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换上。 一群人挤在一起小声商量,“怎么办,这么冷,又这么黑,还没人,怎么找地方?” 一人哆嗦着拿出地图来道:“赵国公给我们画好了地图,我们现在这儿,高将军的别院在这处,我们从这里过去……” 高志此时正站在院子里望着月亮伤心,安市城被破是他的伤心事,他不止一次的想,要是当时城门能紧紧地守住…… 却没想到,他这一次却要为破国内城的城门计出了一份力,还是用了最不屑的一种方法。 第2764章 失火 十月二十八正午,街上的百姓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没看到那熟悉的孔明灯,众人有些失望,今天孔明灯不会不来了吧? 街道上突然跑来不少带刀的士兵,二十步一人的留下,他们也时不时的看向天空,然后拿着大刀驱赶这些百姓,“走走走,大王都说了,那些东西皆是晋国蛊惑人心之物,那上面不知沾染了什么邪物,你们少拿……” 将沿街的百姓赶走。 百姓们又惊又怒,后退奔跑时不免慌张,一些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大人们不愿意了,纷纷和士兵推搡起来,“我们并没有犯事……” 第1249页 场面更加混乱,正争执喧闹,突然耳边听到一阵隐隐地急促敲锣声。 这是走水才会敲的锣,大家不由顺着锣声看去,就见天边冲天的火光,不仅士兵们,就是百姓们也吓了一跳,纷纷惊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呀。” 大家纷纷朝着着火的地方跑去…… 士兵们迟疑着没动,一些百姓忍不住大骂道:“正事不见做过,欺负我们老百姓却神气得很,现在着火了也不知道去救,也不怕把全城都给点了。” 那些士兵动也没动,只听长官吩咐。 他们的长官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眼着火的方向,很担忧,“来人,去看看是哪儿着火了。” “是。” 放了火的人此时正躲在巷子里,见火势越来越大,而除了围观的百姓会打些水将附近的房屋浇湿外,还没救火衙役来灭火,更不要说士兵了。 一人忍不住问,“老大,这火不会失控吧?” “不会吧?”老大挠了挠脑袋道:“我特意看过的,火势看着大,但救火队来了很容易灭掉的。” 他们的目的是将附近的巡逻的人都吸引过来,然后摸到城楼去,同时这一场火也是给城外的人发信号,目前为止,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 但火就是失控了,一是衙役和士兵来得太晚了,附近的百姓都聚了不少过来,他们却姗姗来迟; 二是这是冬天,天干物燥,火很难控制住; 三就是火烧着烧着,突然一阵风起,隔壁的房子也被点燃了…… 躲在人群中的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见火势越来越大,惊动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人对视一眼,悄悄的后撤,转身跑了。 他们跑回新的落脚点——高志的另一处别院,将这事儿汇报给他们的参将听。 参将一听,惊讶起来,“不是只让你们放火烧了高二王子的别院吗?” “是啊,我们就放了一把火而已,谁知道他们这里竟然没有救火衙役,连巡街的衙役也来得很迟,又起了一阵风,火势就控制不住了。将军,不如我们去城门口动手吧。” 参将一听,立即问道:“从这里去城门巡视的士兵还多吗?” “不多,他们都跑去救火了,”他道:“我们跑回来的时候迎面碰见,他们都没怀疑我们呢。” 参将原地转圈,“可是我们现在还联系不上章大人,也联系不到外面,要是我们动手,城外却没有策应的人……” “将军,小的愿意走水路出去送信。” 参将一听,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头,然后几人偷偷溜溜的出门,去到护城河边上,此时天光大亮,好在这一段偏僻,平时很少有人走到这里来。 大家一起抬头看向城门口,据那个俘虏说,这个口子在他们士兵当中不是秘密,不少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所以要是被城墙上巡视的士兵发现……大家看了一会儿,有人小声道:“这么久了,连一趟巡视的士兵都没来,或许没事儿吧。” 参将也觉得不能再耽误下去,于是对主动请缨的人道:“你去吧,告诉大总管,就说我们会在酉时左右动手。” 那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正是人一生之中最困倦的两种时期的其中一种。 士兵将用油纸包好的信件咬在嘴里,然后便悄悄的下水了…… 不仅城内的巡逻没发现士兵,连主要盯着城外情况的守城士兵都没发现他。 赵国公收到信,又细细地询问了士兵国内城的情况,立即起身去找皇帝,“陛下,时机到了。” 皇帝接过信件看,眼睛一亮,合上信件后道:“好!立即点兵出发。” “是。” 赵国公一纸命令下去,各处都立即忙起来,包括医帐。 满宝收到命令,送走来报信的人后便回身和白善道:“陛下要攻城了。” 白善:“送进去的人起了作用?” 满宝“嗯”的一声,叮嘱他道:“现在你的‘伤’可以下床,但动作不能大,所以不要出去晃悠,万一被人撞到就不会了。” 很容易被识破的。 她道:“战事一起,我可能好几日没空回来看你。 白善明白,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段时间都会很乖的。” 满宝将白善交给大吉,带着西饼走了。 到了主营,她就发现白二郎正踮起脚尖站在石头上努力往国内城看。 满宝就让郑太医和学生们先走,她则拎着药箱去找白二郎,“你看什么呢?” “火,”白二郎指着天边的火红一片道:“我从知道着火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但火势非但没灭,反而越演越烈,你看,现在都快照亮半个天空了,你说这场火势会不会失控?” 满宝吓了一跳,也踮起脚尖看向国内城,“还真是,不会失控吧?” 王宫也总算看到了冲天的火势,高句丽王生气不已,一边找了人来骂,一边还得调兵遣将的去灭火。 火势蔓延开来,那一整条街的住宅都要被卷入火灾之中了。 “那不是高志的别院吗?”高句丽王很生气的问道:“已经被查封的放在为什么会失火?” 大臣们相视一眼,也说不出来,只能道:“等事后调查就知道了,当务之急是要灭火。” 那一片住的不是达官贵人,那就是达官贵人的别院,价值不菲,这一条街的院子都被烧了,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窒息难受。 第1250页 第2765章 救出 这一次被选出来带这群百人勇士的参将姓钱,赵国公之所以选中他,一是他忠心勇猛,二是他除勇猛外还有急智。 他将所有人都聚在一处,道:“离酉时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我们分兵两处,一处去城门处潜伏,等城外的信号;一处则按照计划行事,能在酉时之前完成最好。” “将军,天牢那边的人手已经被调集过来灭火了。” “很好,谁愿意与我同往天牢?” “末将愿往。” 着火的院子和天牢并不在一条街上,甚至都不在一个管辖区域内,但是,他们离得很近,就隔了两条街。 赵国公等诸位将军详细的讨论过,认为烧这一处院子能够最快吸引天牢那边巡视的衙役来救火,少了那一拨人后,他们再假扮高句丽的衙役进去就行。 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从小城中的衙门里取的,虽然有点儿旧,但衣服样式和国内城的一样,咋一看没什么区别。 钱参将带着四十九人换上衣服,光明正大的挎着大刀,赶到天牢外面。 天牢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松散,门口守门的两个衙役正踮脚看着不远处的火势。 火太大了,颇有一种会烧过来的感觉。 钱参将上前,用官话训斥道:“干什么?你们平日就是这么站岗的?” 两个衙役被训斥得脖子一缩,然后看向他身上崭新的衣服,除了他的外,其他士兵的衣服都是捡的小城中以前衙役的,他的则是高志告知后做的宫中四品官的样式。 对方果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钱参将,因为才犯过错,连进出天牢的规矩都忘了,直接将人放了进去。 钱参将一脸严肃的带着人进去,让他没想到的是,牢里的衙役也被抽调了一部分过去灭火,所以此时牢中看守的人不多。 钱参将不动声色的朝后和同袍们对视一眼,见到牢头后便拿出一份公文道:“火势难控,大王怕火势蔓延到这边来,所以派我等来押送五王子和使团往另一处关押。” 牢头打开公文看,上面的印章没错,甚至连字迹都有些熟悉,可这种公文怎么是宫里的人亲自拿来? 不该是他的上司发下给他吗? 牢头正迟疑,钱参将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快去提人,火势要是蔓延过来伤到了五王子和使团,你们担待得起吗?” 牢头一惊,连忙问道:“那其他犯人怎么办?” “这是你们自己的事,只管听你们上官的吩咐就是,问我做什么?”钱参将倨傲的道:“我只负责五王子和使团的安危。” 牢头就胸前掏出一个钱袋子塞进钱参将手里,压低声音问道:“还请大人指教一二,大王这时候还念叨着五王子和使团,是不是想……” 钱参将瞥了他一眼,将钱袋子收了塞进怀里,一脸严肃的道:“有些话记在心里就行,可不能出口。” 牢头脸色一变,没想到最近街头巷尾传的话竟然是真的,皇帝真的有可能和二王子五王子一样投降晋国,所以一直留着五王子和使团的人,就是为了后面好和晋国交代。 钱参将催促道:“赶紧的,大王还等着见人呢。” 牢头一脸恍惚的带着钥匙去和他们提人,他先将五王子的牢房门口打开,打开后一抬头看到五王子的脸,瞬间察觉到不对,悚然一惊,“不,不对,你们不是……” 钱参将出刀,不等他话说完瞬间就将他抹了脖子。 牢头瞪大了眼睛倒下,牢里几个看守的衙役也立刻被士兵们灭口。 钱参将回头扫视一眼,见没有错漏便给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带着人出去把外面的人也清理掉。 他拉开牢门,对里面手脚发颤的五王子道:“五王子,陛下派我等来救您出去。” 五王子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陛下派你们来救我?” “不错,”钱参将敷衍的点了点头,问道:“章大人呢?” “在隔壁。” 钱参将立即转身去找章徽。 他们两个的住宿算不错的了,单独牢房,使者团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一窝的关在牢房最里的位置。 钱参将将人放出来便要带走,牢里其他犯人鼓噪起来,叫嚷道要是不放了他们,他们就大声嚷嚷让他们也走不了。 钱参将皱眉,章徽就拦住他道:“不要放,能被关在天牢里的,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就是罪大恶极的犯官,放他们出去就是祸害人。” 他冷冷的道:“想要人闭嘴的最好办法不是死吗?直接把他们杀了就是。” 犯人们吓了一跳,纷纷远离牢门,虽然他们大多是被判了死刑,但现在死和过一段时间死还是有差别的。 钱参将道:“大人,我们快走吧,他们愿意叫就叫,我已经把牢里的衙役都杀了,他们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谁叫了,我顺手砍了就是。” 没人敢再出声,默默地看着他们簇拥着高五王子和使者团的人离开。 街面上已经乱成一团,章徽和高五王子瞪大双眼看向火光冲天的地方。 钱参将下意识的辩解,“也不全是我们的责任。” 章徽收回目光,问道:“我们去哪儿?” 钱参将熟门熟路的领着他们去了高二王子的一处别院。 高五王子:“……” 第1251页 钱参将却没空搭理他的小情绪,把人带到以后就将章徽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俩人足足谈了有半个时辰才结束,章徽立即顶着大半个月没洗的头去找高五王子,脏呼呼的手一把握住才洗干净的五王子,很激动的道:“五王子,陛下特特派了上百勇士来救我们,如今到我们报答陛下的时候了。” 说完这话他还压低了声音道:“也是我等建功立业的时候。” 前一句话五王子没什么感触,但后一句话他很感兴趣啊。 尤其在知道他二哥都已经在晋国当了大将军,之前还做了领军总管的情况下。 他也急需立功的机会,于是他也不介意章徽身上的酸臭味儿了。 俩人手拉着手关起门来商量事情。 请假条 今天有点儿事,推迟到晚上九点更新 第2766章 攻城 章徽出来时看了一下时间,立即让人打了一桶热水来,直接把衣服扒了进去洗刷干净,头发简单的揉搓了一下,然后就细细地将脸上的胡茬一点儿一点儿剃干净,用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就穿戴一新,戴上帽子在钱参将等人的护持下和高五王子一起离开。 等站在一个宅邸前时高五王子还有些犹豫,“找广王岂不是自投罗网?” 章徽抬头看着这个在他眼里只是一般的府邸道:“我有五成的把握可以说服他,加上钱参军,多一成,要是还说服不了,那就只能等攻城的时候再试试。” 章徽和高五王子进去,俩人很顺利的见到了广王,主要是广王家的管家看到高五王子时吓了一跳,最后低下头去手脚发颤的领着人进去了。 广王看见他们也瞳孔一缩,然后看向高五王子和章徽道:“你们倒是胆大,竟然敢到我这里来,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不离开,来我这里做什么?” 高五王子便照着说好的冲广王深深揖了一礼,“王叔,求王叔救一救高氏,救一救这全城的百姓。 广王听了冷笑,“你都叛国了,还有脸提高氏和这全城的百姓?” 高五王子急忙辩解道:“王叔,高句丽是打不过晋国的,我这是为了保全高氏,让高氏的宗庙能够传承下去……” 广王冷笑,“倒是把贪生怕死说得清新脱俗。” 高五王子:“可二哥不也投降了吗?” 广王看着他的目光更加冷厉,“所以你今日上门来是看老夫笑话的?” 广王是站二王子这边的,一直认为二王子比大王子更适合王位。 所以这次高句丽王发作,广王也受到了牵连,他这段时间正在府中闭门思过。 高五王子正要继续辩解,章徽伸手拦住他道:“广王殿下,那我们就来谈些实际的,国内城就快要攻破了,你是要和高氏及国内城同归于尽吗?” 广王抿了抿嘴问道:“你们要屠城?” 章徽道:“我们陛下仁慈,自然不会屠杀无辜的百姓。” 但不无辜的人就不一定了。 广王沉默。 章徽直接摆出自己的条件,“只要广王愿意投诚,在下愿在陛下面前保下整个广王府,甚至连高氏的一些分支也可保全。” 他道:“能活着,广王为何要执意寻死呢?” 广王起身走出大殿,指着天边的火光问道:“这火是你们放的?” 章徽没否认。 广王问道:“你们要攻城了?” 章徽颔首,“不错。” “此时告诉我,不怕我此时下令城门加强戒备,让你们的计划落空吗?” 章徽自信的笑道:“我晋国兵强马壮,粮食充裕,而你们高句丽如今上下离心,国内城人心惶惶,你觉得你们能守住吗?” 如果不能威逼利诱,那就说些现实的,大家就着现实谈论就是。 广王沉默下来。 而此时,晋军才点兵完毕,正埋伏在国内城外。 现在进攻还没开始,满宝不忙,所以和白二郎一起伸长了脖子看国内城的火势。 一直到傍晚,那浓浓的黑烟也没下去,冲天的火光越发的大了。 连王宫里的禁军侍卫都跑出来灭火,守城的士兵也被抽调不少,接力一样的从护城河和附近的水井里打水去浇灌。 这样的火势让所有人都心惊,生怕整个国内城都要被烧没了。 火势现在都在内城蔓延,即将要蔓延到广王这边了。 不过此时广王并不在自己的王府里,而是进宫求见高句丽王了。 傍晚,日落快落下时,一道信号在国内城外升空,不一会儿,国内城便也有一道火信升空。 因为内城冲天的火光,没人留意到这两道火信。 收到信号,赵国公亲带大军出现在国内城下。 城墙上的士兵发现,立即敲鼓示警。 不少人跑上城门准备弓箭却敌,就在此时,底下有个眼熟的参将带着两百多人上城门来,和守城官道:“广王殿下听到鼓声,让我等来支援,你们的人都去救火去了?” “太好了,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将军您快看,这次晋军好像是玩真的。” 守城官立即拨开眼前的人去看,看到密密麻麻的晋军,还有他们手上拿的撞门柱,不由蹙眉,“来真的?天都快要黑了,为何此时攻城?” 第1252页 因为他们的消息送出去需要时间,而且此时攻城他们才有机会混上城楼啊。 广王派来的人和守城官见过,彼此都有印象,所以他没怀疑,立即让人带着他们去领弓箭。 他道:“先看看情况,晋军要是进入射程之内就射箭,要是不进入,我们也不挑衅他们。” 申鸣及其所带军队的下场让他们现在和晋军交手都很谨慎,不仅是防着晋军杀了他们,也防止被国内城和王宫放弃。 赵国公停也不停,直接下令冲撞城门…… 这是城楼上的人没想到的,守城官看到他们进入射程,立即大叫的下令,“快射,快射——” 他叫道:“奶奶的,晋军肯定看见我们城内的大火,知道我们自顾不暇,所以才来进宫的,赶紧派人去火场那边叫人……” 才下完命令,抬起手来要射箭的第一排士兵被身后的人一刀抹了脖子,守城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你们,广王……” 不等他说完,一刀迎面砍来,他立即抬刀挡住,看到刀,他大惊,“这是晋人的刀,你是晋人!” 城楼上乱成一片,而城楼下的人也抬着撞柱跑到了城门前,大家呼喝着一点一点的往里撞…… 钱参军在城楼上杀了不少人,吸引了楼下的高句丽兵上来增援,他便带着十几个功夫好的从楼梯上挑了下去,和顶着城楼的士兵杀成一团。 城楼这边喊杀声震天,但因为内城的火势,除了住在附近的百姓,没人能听到。 那些百姓在自家的窗户里看了看,很快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缩起来当看不见,听不见。 钱参将杀了好几个人,在同袍们的掩护下把城门上的木栓往另一边推了推,没来得及完全拿下来就被高句丽兵冲杀上来,他只能回身抵挡…… 第2767章 投降 门外的士兵直直撞击了二十几下,在撞柱不断的撞击下,加上里面钱参将等人挪开了一些门闩,大门的门闩终于哐当一声落下,大柱把握不住的往里撞,撞在人身上能将人的内脏都撞碎。 大门打开,大军瞬间攻入城中。 姗姗来迟的援军将人拦在了街道上,两方大军在此交战,喊杀声不断。 而此时,广王就拉着高句丽王站在王宫的一处高台上,指着那地方道:“王兄看到了吗?晋军已经攻入城中了,就算我们在城中有不少大军,也抵挡不住他们,城破是必然的。” 高句丽王脸色一变,问道:“他们是怎么攻入城中的?” 广王道:“他们都能把五王子和使臣团的人从天牢中救出来,还在内城放了一把火,再开个城门又有多难呢?” 高句丽王这才知道天牢的事,不可置信的看了广王一眼后看向自己的亲信。 亲信立即要去天牢问话,结果还没出宫便有令兵疾奔来报,“西城门破了,晋军已经打入城中,高耨萨已经领兵去抵抗,让大王带着大臣们赶紧走……” 亲信只能急忙回去禀报,事有轻重缓急,显然这一件事比去天牢要急。 高句丽王确定了西城门的事,也不再纠结老五是不是跑了,沉着脸问广王,“你是来劝孤逃命的?” “不是,”广王道:“天下就这么大,我等又能逃到何处呢?而且宗庙不能不要。” 他道:“大王,为了宗庙,我们,降了吧!” 高句丽王脸色灰暗,“难道我要做亡国之君吗?” 他显然是不乐意的,在他祖与父的两代,前者让宗主国灭国了,后者又断绝了新罗和百济的朝拜之路,直接收两国为臣属。 他便是不能与他们相比,也自当不要太差,守成总可以吧? 广王道:“至少可以保住宗庙,保住全族人的性命,只要活着就一切都有可能。” 他轻声道:“王兄,惹恼了晋国皇帝,他直接屠杀王室,那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相反,只要投降,这片土地说不定还是我们管理,假以时日……” 他目光悠长的道:“晋国总有要换皇帝的时候,也会有出现昏君的时候……” 高句丽王目光闪了闪,沉思起来。 这的确是广王心里的想法,章徽不能威胁他,也不能利诱他,但可以和他列举事实,他会趋利避害,选择对宗庙,对高氏最好的一条路。 高句丽王纠结半晌,终于在天彻底黑下来,西面的喊杀声和内城的火光交替在一起的冲击下闭了闭眼,同意了。 于是先是亲信拿着他写的圣旨前往西城门宣旨,然后他又亲自披了白色的袍子出现在战场上。 暂时歇战的两军将士注视着出现的高句丽王。 赵国公冷哼一声,扭头吩咐道:“将此事报于陛下。” 立即有人应声而去。 满宝正在给人治伤,就听到有士兵骑着马一边大喊一边朝着主帐跑去,“高句丽王降了,高句丽王降了——” 投降来得猝不及防,不说白二郎,连满宝都呆了,“这就结束了?” 路过的方大人听见,差点儿吐血,“你们还觉得早了吗?知道我们为这一天付出了多少,准备了多久?” 先不说前面的围城,就说自契苾何力受伤后,对方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后他们做的布置。 国内城现在三面都被晋军占了,就是为给他们压力,更别说他们这几天天天去放孔明灯,为了抄写那些内容,他们这些文官差点儿手断呀。 第1253页 还有通过护城河偷入国内城的一百勇士,以及章徽等人的算计谋略,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容易的? 方大人瞥了俩人一眼,最后落在了周满身上,“周大人忙是忙了,但一直忙一件事,便觉得事情简单了。” 但他们这些做文书,写圣旨,批阅折子分折子的官员却知道,他们为了今天的成果,明的暗的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事情,自然也牺牲了许多。 白二郎问,“方大人现在不忙吗?” 方大人立即道:“忙,你们医帐的账单和我们的有些出入,来与我们核对一下吧,高句丽王投降,战事算结束了,我们得准备回程的事了。对了,白大人的伤如何了?” 满宝道:“快好了,放心。” 方大人一点儿也不放心,而是道:“周大人要是有好的药方记得开给他,让他早些回中书省。” 他忙啊,现在还得分担近一半白善的活儿,就在白善受伤的这段时间内,他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三个时辰。 满宝看了看他的脸色,估计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道:“他的伤口浅,这段时间已经在结痂了,可以做一些不累的活计。” 方大人大喜,“果真?” 满宝点头。 方大人就决定回小城后亲自去找白善谈一谈工作时长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们就收到消息,所有人直接进入国内城,连留守小城的一些官员和白善也被接了过来。皇帝直接住到高句丽王宫中,高氏一族都被暂时圈禁起来,包括广王一家,只有高句丽王还有自由,被皇帝拉着一起住在王宫里。 但高句丽王一点儿也不开心,他觉得晋国皇帝是在引诱他,引诱他杀了皇帝,或者,皇帝想要杀了他。 所以哪怕是睡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他也没有安全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皇帝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一脸忧虑的让周满和卢太医郑太医三人一起去给高句丽王问诊。 等他们都看完,皇帝便单独留下周满说话。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皇帝很少在周满面前掩盖自己的恶意,因此直接问道:“高句丽王可是长寿之相?” 满宝愣了愣后摇头,“他耽于享乐,肾元有亏,怎么可能长寿?” 皇帝:“……周卿啊,虽说你是太医,但也是女子,肾元这样的事要委婉些说。” 满宝:“他腰不好?” 皇帝略过这个问题,问道:“还能活多久?”希望就两三年,不要太长。 满宝:“……人的寿命这种事怎能一定?万一他现在痛定思痛,开始保养身体,再活个二三十年也没问题,万一他自暴自弃,每天酒水女色相伴,那过个几年就死了吧?” 皇帝若有所思,于是第二天就把高句丽王的嫔妃和他宫里长得好看的宫女都给他送去了,美其名曰,不能让他们生离,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 第2768章 处理意见 白善跟着后勤人员一起转移到国内城时,国内城的大火才在晋国和高句丽士兵的共同努力下灭了。 此时天干物燥,房屋易燃不说,水也很少,高句丽人前面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因为烧的是内城,外城的人不进去救火,光靠内城的一些下人和士兵衙役,速度不快不说,西城门还打起来了。 相当于火救了一半又跑去打仗了。 本来救火的官员想要直接推倒几座房屋,这样就能遏制住火势蔓延,但这内城中住的人非富即贵,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时谁也不愿意提前推倒房屋。 要救火为什么要牺牲他们的房子? 不说房子本身的造价,里面的家具摆设等也很贵重好不好? 所以没人愿意。 晋军接受国内城后,皇帝直接派了阿史那去救火。 他就没这么温柔了,直接点了十几座房屋,晋军带着刚被俘虏的高句丽兵,直接将这十几座房屋推倒,然后从外城中抬水,接力一般运送水过来灭火。 忙了大半个晚上才将火扑灭,而此时,火都把内城的一半都给烧了,连广王府也不能幸免。 看着成为灰烬的半座内城,皇帝微微一叹,扭头问道:“进城的百人勇士还幸存多少?” “四十三人而已。” 皇帝点头,吩咐道:“将他们的尸首收殓好了带回去,朕答应他们的会实现的,将这一件事隐去,剩下四十三人提前送回京城,以其他军功行赏。” 皇帝是担心高句丽这边的降臣知道火是他们放的,要求他们将人交出来。 虽然双方各有猜测,但对方没证据啊。 皇帝是铁定不会认的,但也要防备着有人恼羞成怒,毕竟这次国内城的内城的确损失惨重。 阿史那将军道:“剩下的四十三人都正在医帐中疗伤呢。” 皇帝颔首,“让周满给他们用好药。” 又吩咐道:“去个人,将还在外的薛贵和牛刺史叫回来吧,高句丽王已经投降,剩下的城池,让他们带着高句丽王签署的文书去收了。” 赵国公应下,“是。陛下,高氏王族要怎么安排?” 皇帝略一思索便将大家召来问策。 白善也被叫了过来,和方大人白二郎坐在了一起。 有人道:“陛下,辽东才经过战事,正是需要安稳的时候,所以不如还是用高氏稳定民心?” 第1254页 “不妥,若是还交给高氏管理,这高句丽打还是不打还有何区别?” “我们攻打高句丽是因他们怠慢宗主国,如今已将他们收服,不如还将辽东交给他们管理,高句丽南还有新罗和百济,由他们三国互相牵制,辽东可安稳。” 皇帝瞥眼看向说话的文臣,努力的忍着才没有从鼻子里喷出气来,他是个擅于纳谏的君王,不能做那样的事。 他不好意思做,白善和白二郎好意思啊。 白二郎最先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哼了一声,声音很清晰的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让正想反驳对方的赵国公停了下来,大家一起看过去。 白二郎脸色涨红,只能出言道:“若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那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但收获也良多,”那文官道:“此一战后,周遭国家再不敢轻易挑衅我国,边关可得百年安稳。” 拉倒吧,别说百年,二十年后谁还能记得这场丰功伟绩?相比于恐惧,仇恨更有可能滋生,而仇恨可能使人发奋图强,他们为什么只取名声,不拿最实际的好处呢? 白善道:“何必让他们牵制,三个国家都收了不就好了?” 大家一起看向白善,连赵国公都惊讶的上下打量他。 那位文官脸色涨红,立即反对道:“新罗和百济并无错处,怎能无故攻打?” 白善:“我也没说现在就打。” 他道:“陛下,臣看百济也甚是桀骜不逊,将来犯错的时候多着呢,而且若是为了平和边关,我国和新罗百济便可,何须再在中间夹一个高句丽?” “没错,”赵国公收回了目光,道:“新罗和百济不和,两国也时有纠纷,想要维持边关稳定,我宗主国只要抬一压一便可,何必再在中间横着一个高句丽?” “辽东一带本就是归属于中原管理,若不是前几朝中原战乱,高氏也不能在此立国,此时是该收回的时候了。” “那高氏王族这么多的人怎么安排?高句丽王可是投降的。” 又不是和高昌王一样是被俘虏的,对于投降的王族,大晋素来优待。 白善道:“陛下可以带高句丽王和几位王子回京城,封以官爵,让他们也看一看长安的风光和繁荣。” 他道:“自高句丽王接任后,高句丽多次加赋,皆因高句丽王奢靡而起,但辽东毕竟苦寒,奢侈之物多从中原运送而来,既然吗如此喜爱中原之物,何不将他们带到长安去享受呢?” 皇帝深以为然,“高句丽王和广王深明大义,朕愿委以爵位,以俸禄爵田供养。” 大臣们相视一眼,问道:“那其他人呢?” 皇帝想了想后道:“清点一下高氏王族的名单,还有此次内城大火被烧毁的人家名单,国内城重建需要一段时间,将他们都迁移往内地吧。” 立即有人问:“迁往何处呢?” “中原一带人多地少,不能再迁往中原了。” “岭南一带倒是地广人稀。” “还有西北一带。” “不妥,不妥,西北那边也有貊人余支,还是应该分开些好。” “岭南太远了吧?又酷热,只怕辽东这边的人去了不适应。” “那江南如何?” “那边倒是不错,人不是特别多,地方倒是挺大,听说山上也可种植东西。” “不错,现在许多茶叶不都是从岭南和江南过来的吗?我看辽东这边的茶叶都是天价,他们应该也很喜欢茶叶。”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大家都忽视掉了那文官说的要展示宗主国的大方和宽容的话。 皇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既然已经定下基调,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由赵尚书他们去负责了。 第2769章 推荐 这一场会议高二王子和高五王子都没参加,所以不知道高氏王族的处置方法,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名单都快整理出来了。 他们会跟随大军一起回中原,然后中途分开,被选中的人一路南下,正好,到了地方后正好是春天,可以分土地耕种。 牛刺史和薛贵带着兵马回来了一趟,然后皇帝分给了他们更多的兵马,让他们兵分两路南下和东进,拿着高句丽王投降的国书将所有城池都下了。 等新罗和百济收到消息时,牛刺史已经将平壤都收了。 新罗王和百济王大惊,一边悄咪咪的伸手将接壤的一些小城镇给收了,一边派人拿着国书和贡品去国内城朝见皇帝。 但比他们使臣团更快的是薛贵和牛刺史的弹劾折子。 以为悄悄伸手他们就不知道了? 谁都不是傻子,出来之前他们可是拿到了高句丽王给的疆域图,其中已经去掉了秋前被两国攻占的城池和地方。 新罗也就罢了,好歹它一直奉大晋为尊,大晋让他出兵,他也出兵了,虽然出的兵马少,但好歹在灭高句丽这一事上有贡献,大晋的君臣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但百济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百济的国书到达国内城前,大晋的训斥诏书先到了百济。 皇帝历数他们的罪过,让他们将这段时间占的高句丽国土还给牛刺史,不然后果自负。 至于新罗,皇帝没有出声训斥,收下了他们的国书和贡品后回了一些东西给他们。 第1255页 百济憋屈得不行,但牛刺史的兵马已经收了平壤后南下,直接停留在边界,慑于大晋威严,他们不得不退兵离开,将才占下的城池交还给大晋。 至此,大晋才算真的将高句丽王国全部收回。 通过和赵国公等人的商量,皇帝在高句丽的土地上设哥勿州都督府、辽城州都督府、建安轴都督府和安东都护府。 之所以设立都督府,而不是州郡,就是因为这几个地方打下来的很容易,辖内的势力皇帝虽然移走了一部分,但依旧有很多的头领。 便是高句丽在时,他们也很难越过这些地方头领直接管辖地方政务,当地的百姓也更愿意听从头领的管辖和命令。 而这些头领和管辖内的百姓都有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皇帝可以将一些地主、官员和富商移到内陆,却很难动这些民族头领。 否则一个不好,才平定的地方只怕又要起战乱。 所以在查阅过大量的资料,以及和高句丽的旧臣充分了解过后,以白善为首的文官建议皇帝稳妥统治,待将来这些头领和百姓足够汉化之后再徐徐图之。 皇帝思考了一晚上便答应了,于是在三地设立都督府,挑选地方头人做首领。 其中建安州都督府的都督是原建安城的城主,这一位城主可有趣了,从开始交战开始,他就一直带着建安城的兵马和百姓龟缩在城中。 不论是东北的辽东城,还是东边的安市城遭受攻击求救,他一概不理,连国内城被围城,高句丽王发出勤王的旨意,他也一动不动。 皇帝虽然觉得此人非忠义之辈,但了解过建安城的现状后倒觉得他对辖下百姓还算负责,于是依旧用他为建安州都督。 但对于安市城往南一大片土地,皇帝却不愿设置都督府。 白善也认为这些都督需要监督,于是提议道:“陛下何不设置都护府?” 都督府和都护府在朝廷品级上是一样的,但相关政策却一点儿也不一样。 都督府的都督一般是当地的头领来担任,只要不犯下大错,他们一家还能世袭罔替,辖下的军事和政治都是自己管理,在一定程度上还有任免之权,其实和王也差不多了。 只不过是皇帝将本属于高句丽王一人的地盘一分为四,挑选了非高氏的人担任首领,且都督府必须为辖下百姓造册登记户口,对朝廷纳税; 但都护府里的都护是由朝廷派遣的,军队也由朝廷派遣,对其的控制力更强。 之所以越过上面三个都督府在最南边设立安东都护府,陈兵于此,就是为了震慑新罗和百济,也是隔绝了上面三个都督府和新罗百济的联系。 都护府有“抚慰诸藩,辑宁外寇”之责,权力很大,手上有兵权,这里又天高皇帝远。 皇帝苦恼了好几天也没选出合适的人选来。 他见白善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的诏书多数出于他的手,于是将他招来问话,“你觉得安东都护府朝中谁合适担任?” 白善想了想后道:“陛下不如先问谁愿意担任。” 皇帝道:“正三品的边疆大吏,他们还看不上?” 白善道:“陛下,安东太远了。” “有安西远吗?” “所以朝中又有几位大臣愿意去安西呢?” 皇帝噎住,当时他派他外甥去安西都护府时,柴家的人不就悄悄的哭了一场吗? 皇帝抽了抽嘴角问:“总有愿意去的人吧?” “自然有的,然而愿意去的未必合适来,”白善道:“陛下,高句丽才打下,新罗和百济也都不是善与之辈,来的人须会掌兵,还要会治理地方,方能让这一片尽快安宁下来。但除此之外,此人还要对朝廷忠心,否则……” 否则过个几十年,安东就不再是他们才打下的安东了。 皇帝自然知道这一点儿,这就是他的迟疑之处了,他问道:“你既能提出这些问题,显然是已经有了办法了,说说看吧。” 白善就提议牛刺史,“他此次征战有功,且能力陛下也看到了,他有掌兵之能,又有治理地方的能力,何不用他?” 皇帝:“营州是下州,刺史只有正五品而已,这一下就连跳四级?” 白善连忙道:“陛下用人素来看才,何必拘泥于品级呢?” 皇帝沉思起来。 他原想从京城的官员里挑人的,但怎么挑都挑不出合适的,牛刺史……倒是勉强可行。 不过皇帝也没有立刻做决定,和白善挥手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白善起身退下。 第2770章 班师回朝 皇帝犹豫了两天,将朝中的人扒拉了一遍,发现没人比牛刺史更合适这个位置,便下了任命书。 任命书还是白善写的,交由门下省审核过后便发了下去。 牛刺史连跳四级成为了安东都护府都护,直到诏书到了他手上,他才知道是白善举荐了他。 他想了想后从自己搜刮来的战利品里挑出一箱子来,悄悄的让人给周满送去了。 满宝收到这一箱子战利品还很高兴,立即兴冲冲的让人抬着要去和医帐的人分了。 结果出了门才知道这东西不是给医帐的,而是单独给她的; 但给她并不是因为她医术精湛就活了谁,而是因为白善举荐了牛刺史。 第1256页 满宝挠了挠脑袋,便让人将箱子又抬了回去,等白善回来就问他,“这礼要不要收?” “不收,”白善道:“这是受贿,不能开了这个头,而且我在陛下面前举荐牛刺史是因为他的确适合,而不是为了这一箱的礼物。” 满宝就让人将东西再悄悄的抬回去了。 但这会儿大家同住在国内城的前后左右院里,这种事瞒得过皇帝,一定瞒不过左右上下的邻居,更加瞒不住殷礼。 殷礼知道了,皇帝也就知道了。 他微微一笑道:“白善为可造之才,这一次东征,朕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辽东,而是为朝廷培养了一个白善,知道了营州的刺史,还有就是薛贵这一员猛将了。” 殷礼笑道:“恭喜陛下获得良臣美将。” 安排完地方上的事,皇帝便让钦天监算班师回朝的吉日,大家收拾收拾要回京去了。 皇帝将所有高氏族人都带上了,除此外,还点名了不少高句丽的旧臣,让他们一起打点行李去中原。 他们会被分散开安排在江南一带,而辽东一带同样是地广人稀,皇帝已经想好,等回去以后要从中原一带挑选出一些流民或者失地的佃农迁移过来。 辽东一带虽然也有不少汉人,但貊人和扶余人更多,因此他们需要更多的汉人。 貊人和扶余人也需要和汉人学习耕种,纺织等各种技艺。 只要他们都习汉语、读中原的典籍,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听从中原统一的统治。 广王和高句丽王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强烈表达过反对,但皇帝和晋国的将臣都将他们说的话当放屁,如今他们手上没有兵权,离开了高句丽,连祖上一直积累到现在的威望和人脉也全都要消失了,他们还能怎么反抗呢? 倒是高二王子说话还管用一些,他也表示了反对。 皇帝对高二王子就要和蔼许多,温和的与他道:“朕想着你父母亲人若在长安,将来你尽孝也方便点儿。等回到京城你还会领兵在外,有你父母在,你也可无后顾之忧。” 高二王子闻言愣了一下后低头应了一声“是”。 满宝等他走了才进正殿给皇帝请平安脉。 皇帝也就这么一说,高二王子信不信她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信的。 高句丽王做大王的时候高二王子都能够背叛,更不要说现在了。 他要是真怀疑皇帝是想扣押广王和高句丽王做他的软肋,便会什么都不做,就让皇帝这么认为。 不过皇帝和周满显然知道高二王子的为人,即便他表现得一脸痛苦。 皇帝有些累了,就闭上眼睛给周满把脉。 满宝听了半晌,又和古忠了解了一下皇帝最近的饮食起居,便和皇帝道:“陛下应当少思虑,多休息,您这是劳累过度了。” 皇帝就睁开眼睛看她,“朕倒是也想休息,奈尔没有时间啊。” 满宝道:“将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就是了,臣看赵国公最近就挺闲的。” 皇帝忍不住笑,“赵国公怎么惹到你了?在这儿与朕告他的刁状?” 满宝没回答,真要说了赵国公的不是,显得她多小气,睚眦必报似的。 她转移开话题道:“陛下,契苾将军的伤口结痂了。” 皇帝就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扭头和古忠道:“记下此事,傍晚用饭前朕要去看望一下契苾将军。” “是。” 满宝没给皇帝开药,是药三分毒,劳累过度最需要的是休息。 于是满宝给开了两张药膳方子,然后给皇帝开了多睡觉,少思虑的方子便走了。 皇帝只看了一眼药方就收回了目光,他也想睡觉和少思虑,但也要他有这个条件啊。 他带出来的人还是太少了,国内城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好呢,现在就已经在准备班师回朝的事宜了,哪里有多余的时间? 最近连方便都要抓紧时间,瞅准机会出去。 皇帝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太苦了,于是抽了一张白纸过来给太子写信抱怨。 主要是抱怨现在事情太多,他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告诫他不要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要当好皇帝就得时时自省,还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不过皇帝也是人,也不可时时操劳,我只希望我儿将来不必和朕一样东征西讨,而是直接稳坐龙椅,等待四方来朝。 皇帝津津有味的写完,感觉好了许多,于是继续点头去看折子。 钦天监算了个好日子,大家启程回朝了。 走到幽州,皇帝派人将绝大部分高氏王族的人和高句丽旧臣及其家人等送到江南,他们则带着剩下的人往长安而去。 太子提前到太原接皇帝。 他是收到皇帝的信以后出发的,不顾魏大人等人的劝诫,一路到了太原,本来要不是左右一直拦着,他都想去幽州接。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父亲说当皇帝苦,心里很高兴,觉得没有老三在的日子,他和父亲的关系的确好了许多。 去的时候满宝都是骑马,回来的时候她则多数时候在车里,一是外面冷,二是她好困,想睡觉,所以一直窝在车里。 大军还未到达太原,便有士兵飞奔来报,“陛下,太子殿下在太原城门应急陛下入城。” 皇帝合上手上的告密折子,微微点头道:“好,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前面不远就是太原城门了。” 第1257页 “是。” 第2771章 及冠礼 太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不少人来迎接皇帝。 父子俩在太原城门口成功会师,一起进入太原城中休整。 满宝他们上次过太原都是匆匆而过,这一次却会在此多停留一天,所以才住下,他们三人便相约一起上街上逛去了。 刘焕也邀请了周立如一起去玩儿。 白二郎想给明达带一些土特产回去,因此特别热衷逛这里的小摊和小店。 满宝跟在他身后也看得津津有味,当地的土产一般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吃食了。 所以最后白二郎没买到什么好东西,倒是满宝和白善跟在后面吃了不少东西。 白二郎看了看俩人的肚子问白善,“你的伤好得这么快?” 白善面不改色的道:“我年轻,身体好,恢复得快。” 此时,契苾何力也在和阿史那等人道:“从未觉得年长,但此战过后的确感觉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小年轻了。” 便有将军笑道:“契苾将军何出此言,您可是我大晋出了名的猛将啊。” 契苾何力摇了摇头道:“不说军中出的新贵薛贵,就说白善,一个文臣,中了两箭,恢复的都比我快。” 便有将军嘴快的道:“他年轻嘛,将军何必与他比?” 这话一出,众人一静,连素来稳重的阿史那将军都不由瞥眼看向对方。 将军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白大人毕竟比我们都年轻,听说还未及冠了,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恢复得最快了,想当年我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胸前被划了一刀,都没有周太医这样的医术,随便糊弄点金疮药,不到十天又能上阵杀敌了,当时那刀可是见着骨头了。” “这有什么,我胸前中箭,将箭羽折去,片刻便又能回身杀敌了。” 于是契苾何力将军的感慨变成了将军们的忆往昔和炫耀。 作为将军,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只要那一场战不是输的,那都是功绩的表现。 契苾何力将军撇了撇嘴,扭头拉着没有参与话题的阿史那道:“我不知听谁说起过,白善的生辰过了,他已经及冠,你说我该送他什么及冠礼物好?” 有京城来的官员好奇,“契苾将军怎么想起给白大人送礼?” 他是陪着太子来迎接皇帝的,并不知道战场上的事。 契苾何力便叹息道:“此一次多亏了白大人,要不是他扯了我一把,那两支箭就要射我身上了。” “这是救命之恩啊。” 阿史那道:“白大人也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呢,我看你们俩的恩情互相抵消一下就可以了。” 契苾何力:…… 话是这样说,契苾何力将军还是留意起各种东西来,想着送什么东西给白善做成人礼比较好。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契苾将军的手下到处搜罗好东西,只要听说有好的,立即拉了钱去看,合适就买下来送给契苾将军。 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闹得皇帝和太子都知道了。 皇帝就召了他去问,“你这是要干什么?东征打下的好名声都要叫你败光了。” 契苾将军一听,立即道:“臣出钱了的,那些商人的东西总要卖,臣有喜欢的,又不是强取,也未强买,怎么不行?” 皇帝就没好气的问:“你哪来这么多的钱?” 契苾将军没说话。 皇帝便语重心长的道:“卿等为国征战,朕不欲过于严格,但你等也不能显露太多,回去以后御史台和魏知等人还等着找错处呢。” 皇帝这次带出去的人,除了阿史那将军一板一眼的将自己收上来的战利品全部交给皇帝外,其余人谁没有带着自己的手下分战利品? 包括赵国公,他自己就分了不少,同时还悄悄的给皇帝送了点儿,再给医帐一些,搜刮下来的战利品基本就分完了,能归到国库里的没多少。 皇帝自己以前就领兵打仗,自然知道身为将领还要养着底下的兵士,所以对这种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大家都还算公正,东西并不是自己拿的,都会分给自己的手下,一级一层的下去,到普通士兵手里,他们也能分到一些东西。 这种战利品一般都要先堆在库房里两三年,等风声过去了再拿出来用,到时候御史台的人也早忘了这事儿。 可契苾何力倒好,现在还没回到京城呢就开始拿出来换东西了,嫌动静不够大?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臣子不肖,自然也是君王的错了,回去以后,魏知一定会这么骂他的。 所以为了自己不挨骂,皇帝只能制止契苾何力的行为了。 他道:“京城什么好东西没有,非得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买?” 契苾何力:“臣就想给白大人准备一份及冠礼。” 皇帝这才惊觉,“白善及冠了?” 他看向古忠。 古忠弯腰笑道:“是,路上周大人和驸马还给白大人过了个简单的生辰呢。” 皇帝便道:“及冠是大事,便是不好在路上举行冠礼,回去也要补办的吧?朕记得他的先生给他取了字?” 还是古忠笑道:“是,隐约听说叫至善。” 皇帝便哈哈大笑起来,乐道:“倒与他的名字极配,希望他将来人品一直如此吧。” 第1258页 古忠低头弯腰笑着应了一声“是”。 皇帝想了想后道:“你送他那些金银宝石都没用,悄悄你要搜罗的那些,不是宝刀就是宝马,他又不是武将,并不稀罕这些东西,你要送,就去找些孤本名画来送他,那才是投其所好。” 契苾何力瞪眼,“这样的东西上哪儿找去?” 商人们手上很少有这样的东西,而且就是有,也不知真假,他可不敢买。 皇帝便笑道:“你还不算笨,这样,你不要在路上买了,行军路上能有什么好东西?等回了京城,你去请教孔祭酒,他肯定知道哪里有好东西,到时候你买了东西来让他多看两眼他就高兴了。” 契苾何力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陛下,我和孔祭酒没交情啊。” “阿史那有,你去找阿史那。” 阿史那归降后一直很喜欢读书,因此时常和孔祭酒请教,一来二去俩人就成了朋友,在那里是有一些面子的。 第2772章 回京 于是契苾何力去找阿史那,一路缠着人回到了京城。 皇帝他们是傍晚到京城外的,不过并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在外驻扎,第二天一早,钦天监算好了吉时,魏知便领着满朝文武出城去迎接皇帝。 皇帝不再坐车,而是骑着自己的马,领着众臣和禁军们进城,到了城门口,魏知带着百官跪下迎接,三呼万岁。 皇帝骑在马上只觉得天高海阔,胸怀也如天空一般开阔,豪情顿生。 骑马跟随在皇帝身后的众臣也纷纷下马,领着五千多的禁军跪地,与城门口的百官遥遥呼应,三呼万岁。 满宝跪在地上,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最前面的皇帝,也腾的升起一股豪情。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遇到了当今,也在这百官之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她目中生辉,低下头去诚心诚意的给皇帝磕了一个头。 皇帝抬手道:“众卿平身吧。” 太子领着这边的众臣起身,对面的魏知也领着百官起身。 然后大家一起簇拥着皇帝进城,一起感受京城百姓对他们的拥护和爱戴。 嗯,主要是对皇帝的。 作为四品官,满宝有幸骑马跟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也感受到了百姓们汹涌的爱意。 周立学几个带着家中的弟弟妹妹们出来,挤在人群之中,跟着人一起大声的呼喊皇帝陛下,待看到小姑便尖叫道:“小姑,是小姑,那是我小姑——” 又叫道:“那是我小姑父——” 路的两边挤满了人,楼上,甚至树上都爬满了人,都热切的关注着皇帝,京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堪比过年。 一群女郎挤在酒楼的窗户边往下看,等周满走过便传来一阵惊叫声,十二三岁的女郎们你推我,我推你的惊叫起来,“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周大人吗?” “是周大人,她还抬头看了我一眼,天啊,天啊,她冲我笑了……” “胡说,明明是冲我,啊啊啊——周大人,周大人,快看这里。” “是绯红色的官服,衬的她的脸好白,好好看,我好喜欢。” “我也喜欢,等回家我要我母亲给我做绯红色的衣服。” “那是官袍,你如何能穿?” “弄个式样差不多的就是,又不是要一模一样的,好好看呀。” “是啊,没想到女子穿官袍也这么好看,等回去我要试一试我兄长的官袍。” “你兄长的官袍是绿色的,不好看吧?” “谁说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可惜没见过周大人穿绿色的官袍。” 也有不少妇人带着小儿来观看,指着白善几个年轻好看的对儿子道:“看到了吗?你们好好读书,将来也能与他们一样报效陛下,出入皆是鲜衣怒马;” 又指着周满对女儿道:“你也要好好读书,学一门本事,最好学医术,说不定将来也能出仕当官,恩荫家族。” 虽然不是很抱希望,但周满的成就和周家的崛起依旧让不少家中有女儿的心生期盼,觉得教好了女儿,同样可以带着家族起来,不比养儿子差。 满宝收回了目光,扭头和与她骑马并行的户部工部的两位侍郎道:“我总觉得有人在叫我,但粗粗一看又没看见熟人。” 两位侍郎默默地没说话,周满骑马走在中间,他们则是在两边,所以听得更清楚些,所以此时不太想搭理她。 满宝见他们不理她,只能惋惜的收回目光。 殷或也坐在酒楼之中,他单独定了一个包间,看到他的小伙伴们骑马从他眼前经过,嘴角微微一挑,很是愉悦。 长寿也很高兴的道:“公子,白公子、二公子和满小姐都平安回来了呢。” 殷或点了点头,等禁军侍卫全都从楼下走过,他便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家。” 长寿笑问:“公子,稍晚一些要不要去周宅看看白公子他们?” 殷或摇了摇头道:“他们才回来,不仅要论功行赏,也要见亲人,我们过几天晚宴上再见就是。” 皇帝此次得到了辽东,肯定高兴,等安定下来,宫中肯定要举行庆功宴的,到时候见就是了。 皇帝领着众臣回宫,先在太极殿中面见百官,大家将这几个月来的事情拿出来议论议论。 当然了,今天皇帝班师回朝,算是大喜事,没人会在这时候找皇帝的不自在,因此大家说的都是好话。 第1259页 皇帝也应景,将路上便拟定好的封赏叫人颁布下去。 跟着东征的人都有封赏,小到赏赐东西,大到升官甚至是封爵。 契苾何力、阿史那等人都加封了爵位,同时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当将军去,顺便可以治理地方,任刺史之责。 赵国公等人也都得了赏赐,他们之后就是周满几个了。 白二郎被夸了一通,然后从七品翰林连跳三级成了五品的翰林,还是在翰林院里修书,读书; 白善的职位没变,还是中书省舍人,但被加封为县伯,食邑七百户; 周满的官职也没变,但封赏不少,除了一些金银财物外,还有就是爵位也提了一等,从乡主升为县主,食邑千户…… 连朝臣们都不由侧目,这对小夫妻还真是有趣,升官一起升,连爵位都是一起升的。 满宝高高兴兴的接了旨,等皇帝把每一个人都封到了,她这才退出大殿,白善官职比她小一点儿,因此站在外面等她。 夫妻两个在大家的注目下高高兴兴的回家去。 老周头和钱氏在秋后就上京城来了,今天一大早他们也上大街上看热闹去了,在人群里看到骑马走在百官上游的满宝,老周头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连钱氏都热泪盈眶,第一次真确的感受到他们家的满宝真是太出息了。 就算不是男孩子,她也可以做官荫子,光宗耀祖。 所以满宝他们一回来就被老周头和钱氏拉住了,将人上下的检查过一遍,确认都没事才放下心来。 刘老夫人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拉住白善,将人都检查了一下,确定他同样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第2773章 宫宴 白善和满宝二人瞒得很严实,没人告诉家里白善受伤的事,就连跟着白善的两个护卫和大吉都没有说。 当然,他们没说是因为白善叮嘱过。 现在的白善已经不是以前的白善了。 要是以前,他们自然是听老夫人的,但现在白善已经成家立业,已是白家的家主,他们自然就听白善的,即便他们是老夫人派去照顾白善的。 而大吉本来是要告诉老夫人的,但想到少爷的伤有些奇怪,他也跟着按下不说。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老周头跟听天书一样,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也就是说满宝现在是县主了?” 满宝点头。 老周头咽了咽口水,乡主他不太知道,但县主他知道啊,传说中县主不是王爷的女儿吗? “外头的女儿真的能被封为县主吗?” 满宝就指着自己道:“爹,您看看我,我就行。” 她道:“其实我也不太想被封为县主,封为县伯多好啊,县主不能世袭,县伯还有可能世袭下去。” 虽然是降级袭爵,但总比她一代而断要好。 大家闻言看向白善的目光也炯炯有神起来。 刘老夫人却好奇的问白善:“你只是个中书舍人,去给陛下整理政务,起草诏书的,怎会立下大功得封伯爵?” 俗话说的话,爵显其功,位显其能,白善就算升也应该是升官职,以彰显其能才对,只有有功者,且是大功劳者才有可能加封为伯爵。 白善道:“我上了几次战场,最后一次及时示警,救了契苾将军和两千士兵,所以陛下才加封我的。” 刘老夫人怀疑的上下打量他,“真的?” 白善严肃的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祖母不信问大吉。” 刘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吉,没有问他,孩子已经长大了,她过问的太过详细也不好。 刘老夫人将俩人封赏的圣旨看了又看,总算是高兴起来,翘着嘴唇问道:“这是大喜事,要不要宴请宾客?”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后摇头拒绝道:“此一次陛下封赏的人不少,我们这只是小加封,要是也宴请宾客,那不知要排到何时,不如就请几家亲近的吃个饭就可以了。” 刘老夫人想了想,觉得低调一些也好。 他们家这一次可是封了两个,而且不论是满宝还是白善,其实根基都还浅,但俩人又过于年轻,若是再大宴宾客,不免招人眼。 其实即便没有宴请宾客,白善和周满还是招了不少人的眼睛。 白善就不说了,他这一趟出去可是得了皇帝很高的赞赏,认为他的历练比整个辽东都重要; 其次是周满,她以女子之身,毫无根基的进入官场,到如今,不仅有官位彰显其能,也封了爵位彰显其功。 要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一些家中有不肖子孙,却不巧有一两个聪慧女儿和孙女的人家都没忍住心中的激动。 如果他们的女儿(孙女)也能出仕为官,与家中父兄互为臂膀,这不也是光宗耀祖之举吗? 只是往深处一想,众人便不由惋惜,周满的成功之路是很难复制的。 她是以医术为基,进入了太医院,因为要修撰医书和方便为太子及太子妃看病,这才进了崇文馆。 别的女子要走她的路,那就得先进太医署,和她一样学医开始。 如今朝中能接受的女官也只是太医院和太医署而已,其他部门显然是不会接受的。 就连崇文馆,只怕也很难接受第二个女官。 而让他们家中聪慧的女孩儿去学医…… 第1260页 这些大人们又不是很愿意。 医者为匠,现在太医署的地位虽然有所升高,但在众人看来,医者依旧是伺候人的匠人。 大家也就在心里想想,纠结过后还是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 但年轻的女孩儿们自有自己的想法,不少女孩儿就凑在一起相约在宫宴上办件大事。 皇帝封赏过后没两天便要在宫中开庆功宴。 满宝和白善这一次都在其列,他们都可以带家人进去,于是满宝就带上了钱氏和周立君,白善则带上祖母和母亲。 本来他没想带刘老夫人的,宫宴很繁琐,各种见礼,虽然荣耀,但也很累,他并不想刘老夫人去受这个罪。 但刘老夫人觉得白善若是外放,那京城这边就得留家眷给他们打理。 满宝是不可能了,郑氏又脸皮薄,那就只能她上了,所以刘老夫人便想此次进宫去见一见人,先留个印象,以后找人也有话题聊。 于是一家六口便一起出门了。 白二郎和明达公主特特在宫门口等着他们,大家一起进宫。 本来有周满在,宫中的内侍就足够体贴了,再加上明达公主,大家对刘老夫人和钱氏更加尊重了,直接用坐辇将人抬到了举办宴会的宫殿中。 刘老夫人和钱氏都有些不安,领着他们的内侍就柔声细语的解释道:“陛下和娘娘体恤,不好让上了年纪的老太爷老夫人们走那么长的路,所以特特让奴才等在宫门候着抬辇。” 赵国公夫人等也是坐着辇车进宫的,并不单指刘老夫人和钱氏二人。 俩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钱氏第一次进宫来,被满宝扶着下辇车时还有些慌,但她的手握住满宝的小手,暖融融的,让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宫殿门口,悄悄的呼出一口气,这门看着是挺高的,也很大,比他们家气派多了。 不愧是皇宫。 不过因为她现在住的周宅也不错,虽然太极宫的恢弘让她心惊,但她还时稳住了。 满宝扶着钱氏进殿,拐过一道门,里面是个很大的院子,因为是冬天,这会儿也没有太多的花,但皇宫的花匠依旧能摆出不少盆子花,在冷清的冬天里显得尤为好看。 还有提前开放的红梅,红艳艳的一枝一枝垒在一起,煞是好看。 转过院子上了长廊,进第二个院子便是大殿,宴会就在里面举行,此时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家眷在此。 他们两家才进来,大家的目光便不由看过来,有几个小娘子眼睛一亮,翩翩上前,冲着周满便盈盈一拜,微微抬眸笑道:“拜见周大人,小女王九娘,我堂姑姑与大人是闺中好友……” 第2774章 感谢 满宝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说的是唐夫人,正要笑着打招呼,一旁的另一个小姑娘又道:“小女章大娘,父亲是此次和周大人一同东征的礼部侍郎……” “小女梁二娘,父亲是鸿胪寺少卿……” “我祖父是赵国公。” 人群一静。 满宝也安静了下来,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们,“小娘子们这是……” 赵大娘抿嘴笑了笑,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愣是装作成熟大方的样子盈盈行礼,抬起双眼来敬佩的看着周满道:“我听说周大人学识丰富,但我以前不在京城,不知此次可有机会请教一下周大人?” 满宝问:“你们想请教什么呢?” “什么都想请教,”赵大娘道:“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完,不如我改日上门拜访?周大人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王九娘忍不住小声道:“我也去。” 有她开了头,其他人立即跟上,“我也想去。” 满宝:…… 刘老夫人只愣了一下就和满宝笑道:“花园里的梅花就快要开了,不如你找个时间请小朋友们来园子里赏梅?” 满宝愣愣的点头。 白善则是扫了赵大娘她们一眼,扭头和满宝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尚姑姑来了。” 满宝抬头左右看,就见尚姑姑一脸笑意的迎上来,和周满等人屈膝行了一礼后道:“娘娘听说夫人和县君进宫来了,特特派奴婢过来请夫人和县君,两位请。” 不少命妇和小娘子们一起扭头看过来,在另一边聚在一起说话的大人们也看了过来。 在这样的宴会上,被皇后接见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 一般来说只有一些贵重命妇,以及世家的老夫人能有此殊荣,除此外,就是皇帝非常看重的人,皇后为了以示看重特意召见其妻母。 满宝和白善立即扶着钱氏和刘老夫人去了后殿。 白善没进去,而是将刘老夫人交给满宝,和她点了点头,和母亲及周立君留在原处,目送她们三人进大殿去。 这就是女子当官的好处了,她们可以陪着家眷去面见皇后。 郑氏第一次进宫,此时熟悉的婆母又不在,不由焦心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白善看见,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母亲别担心,祖母她们很快就出来了。” 郑氏点了点头。 周立君到底进过一次宫,而且年轻人胆子大,她见郑氏面色忧虑,便上前抱住她的胳膊道:“郑奶奶,一会儿我们去看看皇宫的花房吧,听小姑说,皇宫里之所以冬天也有花看,就是因为他们有花房。比我们家的花房厉害太多了。” 第1261页 郑氏就笑道:“我们家里那个小花房怎能和皇宫的比较?” 白善见母亲放松了下来,也不由笑了笑。 满宝带着钱氏和刘老夫人入内,一起给皇后行礼。 后殿里坐了十来个老夫人和夫人,分两边坐下,身后还站着十来个比较年轻的小姑娘或者夫人,倒不显得拥挤。 皇后立即抬手让她们起来,指着下首一个位置道:“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和县君,周大人,快扶你祖母和母亲上前来坐,让本宫与她们说说话。” 满宝便将俩人扶上去,让刘老夫人坐在上首,钱氏坐在了下首,她则站在俩人身后。 皇后看着她笑道:“难得看见周大人如此安静温婉的时候。” 满宝抬起头来冲皇后乖巧的笑。 刘老夫人笑道:“她年纪还小,难免调皮,多亏了陛下和娘娘包容。” 皇后笑道:“这样聪慧可爱的人,本宫和陛下便是不想包容,心里也是不答应的。” 说完看向钱氏,脸色微肃,郑重的道:“大晋能有周大人这样的人才,多亏了县君的抚育,周家和白家都把孩子教得很好,陛下也说白善是国之栋梁,多谢夫人和县君了。” 皇后微微欠身致意,刘老夫人吓得连忙起身屈膝行礼,钱氏跟着一起,“娘娘谬赞了,能得陛下和娘娘赏识是两个孩子莫大的荣幸。” 钱氏更加简朴,直接和满宝道:“还不快上前来谢娘娘。” 满宝便出来跪下行礼。 皇后连忙让尚姑姑将人扶住,笑盈盈的道:“可见县君教导有方。” 其他命妇见状,也乐得卖周满这个好,纷纷点头应是。 钱氏一下被这么多人夸着,其中还有皇后和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贵夫人,脸色微红,但还算大方的道:“这孩子从小是她大嫂带着的,我身体不好,也就能陪她说说话而已。” 便有老夫人盯着她的脸色看,半晌后问道:“听说周县君生了七个儿女?” “是,”提起生孩子这样的话题,钱氏就不怂了,笑道:“六个儿子,可惜只得了一个女儿。” “好福气呀,”老夫人笑道:“但我看县君的脸色也不算差,不知是怎么保养的?” 钱氏愣了一下后道:“这都是满宝调养的,多吃点儿饭菜和肉,脸色也就好了。” 众人羡慕,她们也不缺吃穿,但只要生了孩子就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生一个两个的还好,生了三个以上的,基本上是越生毛病越多,连皇后都未能幸免。 有老夫人忍不住问:“七个孩子都养活了?” “是。” 众人更是惊叹,她们早就听说周满家人丁兴旺,抚养她长大的养父母就是她的大伯父和大伯母,给她生了不少的堂兄弟,她入仕后挣得的家业都是几个哥哥帮忙打理的,愣是从毫无根基积累下了一些基础。 堪称互相辅助,光宗耀祖的典范。 但周满来来回回的哥哥们太多了,除了她的一个大哥和四哥,以及管着饭馆的五哥六哥外,其他人他们都没见过,所以不知真假。 这一听才知道,原来她还真有六个哥哥。 不过这会儿大家敬佩的对象不是周满,而是钱氏了。 有一位老夫人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身子微微前倾,“周县君,不知你家孩子是怎么养的?实不相瞒,老身这一辈子一共怀了六胎,生了四个,但只站住了一个儿子。” 她拿出帕子来抹了抹眼泪道:“到我儿子上孩子倒是生了不少,但也只站住了两个孩子,现在我那孙子也要成亲了,我,我这心里总有点儿担心,所以想和周县君取取经。” 钱氏心提起来,不由看向满宝,她在乡里田间说的话能在这里说? 第2775章 夸奖 满宝冲她微微点头,钱氏这才谨慎的道:“孩子娇弱,我虽生得多,但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敢保证我那些法子就有用,不过是养孩子多了便知道些小窍门。” 她道:“孩子不能热,也不能冷,得时不时的摸一摸后背和手心,后背要是热了就去衣裳,手心要是不够暖就加衣裳,要用烧开的水,不能喝生水,也不要喝阴阳水……” 这些养孩子最基本的知识她们这些做母亲的自然也知道,但此时却都听得很认真,就是皇后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 “我也是粗养,更多的就不知道了。”钱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倒是夫人们养得精细,应该比我更知道些才对。” “话不是这么说,我看粗养的孩子倒比娇养的孩子更康健些。” “是啊,是啊。” 钱氏却不这么认为,看满宝就知道了,她那样的身体,家里敢粗养吗? 自然是要娇养的,需要很仔细很小心的养才能把人养好。 她们就养孩子的话题讨论起来,满宝站在背后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她们比她这个医者还厉害呢。 皇后微微一笑,问周满:“你婆婆和你侄女也进宫来了?” 满宝回神,立即应是。 皇后就表示见一见她婆婆和侄女。 于是满宝高兴的出去扶着郑氏进殿来。 皇后看了看郑氏,她阅人无数,自认还是有识人之能的,郑氏面庞如银月,眉目慈仁,只是一看便让人心生好感,一眼便知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第1262页 皇后忍不住一笑,难怪明达总说周满运气好,生长的地方好,嫁的也好,因为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恰当其分。 这世上,最好的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恰恰好。 皇后冲郑氏招了招手,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和刘老夫人道:“夫人好福气,不仅孙媳妇娶的好,儿媳妇也娶得好。” 刘老夫人闻言也一笑,笑着应是,跟着皇后一起夸郑氏。 郑氏脸都红了,微微低下头去站在一旁,有些许局促。 下面坐着的命妇们看着快四十的郑氏面容却还如二三十岁的少妇一般娇艳羞涩,也不由在心中感叹,白家还真养人,看来是真善了,寡居多年的儿媳妇还能如此无忧无虑,可见刘老夫人的手段和善心。 皇后松开了郑氏的手,又去看周立如,夸了一句,“这一次东征你跟随你小姑立了不小的功劳,如今看着人也长进了不少。” 周立如低头写过。 皇后就和刘太夫人道:“太夫人运气好,得了一个好孙媳。” 刘太夫人笑起来,连连点头道:“是啊,所以说县君教导有方,家里孩子都教得好,倒是便宜了我。” 钱氏和刘老夫人借着这个话题融入了大家,等命妇们都往大殿去的时候,俩人已经和大家成了最基本的朋友。 甚至有人邀请刘老夫人和钱氏上门去做客。 皇后微微笑了笑,等她们离开后便去见皇帝,她要和皇帝一起出场的。 皇帝还在太极殿中办公,他翻过手中的折子,和太子道:“批得不错,朕才回京,这些政务就暂时还由你管着,朕要休息几天。” 太子没有推辞,直接应下了。 皇帝就挥了挥手,让太子退下去,“去准备一下吧,宫宴就要开了。” 等太子离开,皇帝就将压在最下面的两封折子取了出来翻开看,他脸色微冷,让古忠将火盆移过来。 他将两封密折丢进火盆里,看着它们都被烧成了灰烬,这才起身,“明日让白善进宫来,朕有旨意。” 古忠立即弯腰点头,“是。” 皇帝起身去换衣服,正巧碰上皇后也在梳妆,他冷肃的脸上便露出笑容,立即挽了袖子上前替皇后插簪子。 皇后从铜镜里看皇帝的脸,问道:“陛下脸色看着不好,今天不是应该高兴吗?” 皇帝将簪子插好后笑道:“谁说朕不高兴的?朕如今不仅得了辽东,还得了如此多的良臣美将,太子也可堪大用,朕高兴不已。” 皇后抬起眼眸,从铜镜里注视皇帝的眼睛,夫妻俩遥遥对视一眼,都微微一笑。 皇帝伸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别忧心,萧院正说你入冬以后身体又不好了,太子千好万好,只一点不好,总是让你忧心。” 皇后就道:“陛下这就冤枉大郎了,让臣妾忧心的不是他,而是您。” 她道:“臣妾听闻陛下亲上前线,不止一次的身处险境,而且前线的粮草后勤还出了问题……”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止住她要说的话,“朕知道,这次是朕的不是。现在朕回来,什么也不干,就陪着梓童好好的养身体如何?” 皇后无奈的道:“陛下怎能放下国事?” 但她也没有特别的拒绝,皇后被哄得很高兴,高高兴兴的和皇帝去了宫宴。 这一场宫宴是庆功宴,主角自然是在征东战场上立了功劳的众臣,连魏知等人都成了陪衬。 不过除了他们,还有一人被皇帝特别点名表扬,那就是太子。 皇帝御驾亲征这么久,京城这边是太子在监国,其实这已经不是太子第一次监国了,但一定是这么长时间的监国。 而事实证明,他做得还不错。 皇帝很满意,连魏知等人都很满意,因此对皇帝的表扬没有表达出异议。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场庆功宴,一直到亥时,众臣才陆续告辞离宫。 满宝他们回到家世都快子时了。 老周头还没睡下,听见动静就跑出来拉着钱氏问,“怎么样,还好吧?皇宫里面是不是特威严?” 钱氏:“你闺女天天进宫,你怎么不问她?” 老周头道:“满宝是当官的,眼界与我们又不一样,我问她有什么用,自然是问你的。” 钱氏就笑道:“挺好的,宫里的人都还和善,就当做乡里的贵人来处,尊敬点儿就行。” 老周头就放下心来,扶着她往回走,“那我下次见到那些大人也这么干?” 钱氏点点头,“满宝和他们是同僚,你不要太弯腰,我们也不倨傲,那就是不给满宝丢脸了。” 见他们说着话走了,满宝就挠了挠脑袋,就没人关心她一两句吗? 第2776章 贬职 白善伸手牵住她的,笑道:“我们也回屋吧。” 满宝就和他牵着手回去了。 俩人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满宝趴在床上翻着一本日历看,“祖母说要给你补冠礼,你说选什么日子好?” 白善也趴在她身边看,翻了好几页后道:“这几日都不行,才我出宫前古大人派人悄悄和我说,明日陛下要拟旨,只怕有大事。” 他顿了顿后道:“而且辽东之事还有些尾巴需要善后,只怕这一二旬我都抽不出时间来,朝中的人也抽不出时间来。” 第1263页 “再往后就要过年了。” 白善就笑道:“不如与你的生辰礼一起?” 满宝:“那到底是给我过生辰,还是给你过?” 而且今年满宝是过十九岁,并不怎么隆重,她早上吃个长寿面,亲朋们吃个饭就行。 白善想了想后笑道:“那便在你的生辰的前一天如何?” 满宝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要请假吗?” 白善连连点头,道:“冠礼是有假期的。” 大晋就是这么人性化,成人礼是大礼,因此男子及冠,学中的学生有学假,朝中的官员有官假,反正就是有假期,而且一申请就能批准下来的那种。 白善想到连着几个月来的辛劳,心中就忍不住雀跃起来,“我们许久不休沐了。” 他靠近了些,身子半压在她身上,声音低低的道:“难道你不想休息吗?” 满宝还真有些心动,连连点头。只是有些担心,“我也能请假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给你请。” 于是白善第二天上衙开始就时刻准备着请假的事,他想,最近皇帝肯定高兴,说不定此时提出来他一高兴就答应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他进宫后,皇帝将他叫去拟旨,却是连降两道贬官的旨意。 白善仔细的看了看自己才写下的旨意,一位是翰林院五品侍讲龚焱,白善回想了一下,龚焱他知道,他在翰林院时还是他上官的上官呢,他直接被下放到地方做县令去了。 还有一位则是门下省的侍中,班辛班大人。 门下省两位侍中,正三品,位置仅在魏大人之下,已经是国之肱骨,他却被直接贬到商州做知州。 白善静静地看着,直觉这不是因为征东的后勤粮草的问题,他们都知道,征东之战中,后勤的问题主要在地方上。 一些地方习惯性的一手遮天,截留路过的粮草药材,这才造成粮草和药材迟迟不能到达前线。 班师回朝的路上,皇帝已经着令赵国公将这些地方官都带上了,此时许多人都在牢里关着呢,还没来得及调查,皇帝不会这么急着处理他们的。 而且这两道旨意并没有他们被降职的具体原因,只是说他们用心险恶,趋炎附势,为一己私利不顾国家安定云云。 要不是白善全程参与了辽东之战,几乎要怀疑这两位大人暗中勾结高句丽出卖了大晋。 但仔细一想却觉得很不可能,只要他们图什么呢? 除非他们图财,高句丽也就能拿出钱来收买他们了。 白善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旨意拟好,然后将圣旨送去门下省审核。 白善在门下省停了停,绕过最近的一个办公房,亲自将一沓公文交到了魏知的办公房里。 魏知案桌上堆了不少公文,看到白善手里的公文不由蹙眉,“白舍人怎么亲自来送公文?” 白善道:“有几封重要的公文需要魏大人亲自批阅。” 魏知闻言放下笔,伸手接过,一般这么说的,多半是密旨,由中书省的专人护送,门下省的专人批阅,再由专人送下去。 来的时候,白善多拿了两篇公文,魏知一目十行的扫过,待展开最后两封圣旨时他便顿了顿。 他微微蹙眉,“陛下这是什么缘由?” 白善:他哪里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亲自送来找魏知好不好? 魏知按下折子,思考了一会儿后道:“白舍人回去吧,此事我知道了,我会做出批阅的,到时候亲自呈给陛下。” 白善便告辞离去。 魏知想了想,还是将两封圣旨带上去找皇帝。 皇帝就知道他会找来,说真的,皇帝微微有些后悔的,那两封折子他就不应该烧这么快,应该留着给魏知也看一看的。 不过他面上并不怂,一脸理直气壮的道:“此二人心思不纯,不堪用。” 魏知:……能进官场的,有几人心思单纯? 就是周满白善这样的都还会为自己的前程和利益努力呢,怎样才算是单纯? 不堪用更是无从说起,不说龚翰林,人家是进士出身,学识能力都没得说,不然也不会考中进士后又进翰林院; 更不要说班辛了,他在门下省位置不低,每天不知要过手多少折子政务,是魏知的左右手之一,怎么可能不堪用? 魏知静静地看着皇帝。 皇帝默默与他对视,最后挥了挥手,连古忠也没留的让人退下去,他和魏知单独说话。 “朕回到太原前收到两封密折,言太子监国跋扈,大搞一言堂,且与禁军侍卫们过从甚密,”皇帝道:“太子有调遣军队在太原拦截朕的嫌疑。” 皇帝看着魏知问,“太子监国,魏卿为相,应该知道太子行事如何吧?” 魏知道:“太子殿下并无逾矩之举,便是远赴太原接驾也和臣等商议过。” 他顿了顿后道:“陛下出征多日,您身上又有旧伤,辽东苦寒,太子殿下是担忧您受不住天气寒冷旧疾复发,这才提前带着人去太原接驾。臣等都是同意了的。” 皇帝微微点头,“所以卿看,他们该不该贬?” “陛下可问过二人,折子果然是他们写吗?” 皇帝道:“折子是匿名传上的,但这事是殷礼查出来的。” 魏知就不说话了,殷礼的能力毋庸置疑,如果是他查出来的…… 第1264页 魏知心里信了五分,但依旧不相信自己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因此道:“陛下,臣要当面问一问班大人。” 皇帝道:“去吧,朕也想知道他是为什么。” 魏知便拿着圣旨转身而去。 夺位是大事,魏知一直禁止门下省的官员参与进去,就是太子和恭王斗得最厉害的时候门下省都没卷进这场纷争中,现在太子已经坐稳了位置,班辛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第2777章 原因 庆功宴过后朝中的氛围便立即变得奇怪起来。 明明已经快要过年,正是高兴的时候,结果皇帝先是降旨贬了龚翰林和班侍郎,然后又着令御史台严查这一次征东战中粮草所经之地的地方政务和官员作风。 与此同时,他们班师回朝时带回来的地方官员被一一审查,除了两个是被地方大族夹裹被降职外,其余官员不是被流放,就是被砍头。 而有三个官员直接被关在牢中,听说不仅他们会被获罪,连其家人也要被连累。 最近太医院不是很忙,满宝更多的时间是在太医署里带着学生们做总结,这一次征东战大家在医术上的收获都不小。 沉浸于学术上,对一些事情便会疏忽,等她发现气氛不对劲还是因为大朝会。 满宝如往常一样笑吟吟的和人打招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静等皇帝到来。 唐大人瞥了她一眼,坐在了她左侧靠门的位置。 满宝就觉得今天的同僚们异常的安静,虽然平时也不闹腾,但并没有今天的肃穆,一大早的见面总要问个好,说说话儿,大到朝务,小到今天早上过来时有没有用早食,用了什么早食,口感如何…… 但今天,大家都很沉默,见面只是点了点头便各自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竟然连话也不说。 满宝见状便扭头去找唐大人,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唐大人:“你不知道?这几日贬官抄家拿人的旨意可都是你家白善亲笔写的。” 满宝:“……不知道啊。” 唐大人想了想后道:“也是,这事儿说和你们太医署有关系吧,关系又不是很大,说没关系吧,又有一点儿关系。说不说的,你们太医署也改变不了什么。” 满宝好奇不已,“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陛下将此次征东战中致粮草药材延误的地方官员全拿了问罪。” 满宝平淡的“哦”了一声道:“这事儿我知道啊,班师回朝的时候人就抓了,我们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前线因为他们延误药材死了不少伤兵呢。” 唐大人瞥了她一眼后道:“但陛下对其中三人的处罚尤其严厉。不仅判了斩刑,还抄家了,大理寺和刑部最近正在审理此案,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其家人流放到辽东呢。” 而唐鹤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被刑部借调过去一起查案了,他知道更多隐秘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不能说出口的,至少不能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满宝看了看唐大人,下午下衙后就特特的等在宫门口接白善。 白善难得被接一次,受宠若惊,“你今天在太医院,不是在太医署?” “我特意从太医署那边过来接你的。” 白善便牵了她的手笑:“我们今天出去吃?” 满宝更想回家吃,吃饱了就躲起来说悄悄话。 但对上白善惊喜的目光,她有些不好出口,只能点头,“好啊,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只有他们俩人就行。 白善牵着满宝的手上车,让大吉先把车赶到集市上,此时还不是很饿,他们可以慢慢找。 满宝本来还急着想知道更多的内情,但和白善手拉着手走在人群中,那种焦虑就消失了,高高兴兴的和他逛起街来。 俩人穿着官服在街上逛了小半天,一直到夕阳快下去了才回家。 两家都吃过饭了,还给他们留了饭菜,不过俩人没吃,而是溜溜达达的回房。 等洗漱完,俩人都躺在了床上,满宝才悄声问他,“唐学兄说陛下对几人的处罚尤其严厉,这是为何?” 白善也压低了声音道:“粮草和药材延误时,赵国公发火砍了后勤官,陛下也下旨申饬了沿途的地方官,有些人心慌和心虚,便带了大量的钱财进京寻找靠山。” 这个可以理解,满宝不解,“所以陛下觉得他们贪污受贿,所以很生气?” “不,若只是受贿,陛下不至于祸及对方家人,”连出手贪污粮草药材的犯官皇帝都只处罚了他们自己,又怎么会特意祸及对方? “只是有些人格外大胆,发觉劝说不了陛下之后便想了些别的办法。”白善目光幽深,“当然,其中不乏他们的私心。” “什么办法?” “太子殿下领着禁军和众臣去太原迎接陛下,有人提前给陛下写了密折,告太子私调军队前往太原,很可能是要在太原城门口伏击陛下。” 满宝一听吓了一跳,从床上爬了起来看他,“你是说我们进太原时差点儿打起来?” 白善道:“陛下要是对太子多生一丝疑虑,说不定就发生父子相残的画面了。” 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 他道:“昔汉武帝与戾太子不就是如此吗?” 第1265页 汉武帝是真冤枉戾太子,但戾太子为何在其孙子登位后大臣们还给其定谥号“戾”? 不就是因为他遭受不白之冤后不想着去辩白和自省,反而起兵作乱,坐实了被诬陷之事。 而以太子以前的秉性,他要是被冤枉,皇帝还信了,难保他不会和戾太子一样顺势而为,直接就反了。 到时候即便后来能查出太子是冤枉的,父子也已经相残,破镜难重圆,太子反过,极有可能落得和戾太子一样的下场。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当时陛下没什么反应啊。” 白善就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要是有反应才糟呢,当时我们都跟随陛下左侧,一旦起了冲突,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近臣。” 满宝愤愤,“这些人其心可诛,不仅想要包庇贪官,竟还想搞乱朝政!”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龚翰林和班大人现在是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除了两部的首官,也就殷大人和唐学兄,以及魏大人知道一些,连赵国公他们都没露出风声去。” 满宝立即心领神会:“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白善就冲她一笑,俩人盖着被窝说悄悄话,“这一次的事情不小,朝中可能会动荡一段时间,所以我打算冠礼也尽量简单些,不必请很多人来观礼。” 满宝:“那请假怎么办?” “我去请,等忙过这一阵就请,”他拉着满宝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轻声笑道:“你别看现在陛下生气,等过一段时间我想他就会高兴了。” 第2778章 冠礼一 皇帝收服高句丽后,威望更重,这一次发火持续了半个月左右,而这一次就是魏知也站在皇帝这边,因此没人反驳皇帝的决定。 因此在最后一个班辛也被判了斩刑后,皇帝胸中的那口郁气终于散了出来。 白善见他心情好了,立即提起请假的事,给自己请假的同时也给周满请假。 皇帝一听说他要办冠礼,这才想起来,“你都及冠了,成年礼是重礼,的确要好好的办一办。” 于是大笔一挥,给了他和周满每人五天的假期。 有些大臣不满,私下里议论,“白善及冠有假也就算了,周满凭什么有?” “就是,周满凭什么有假?” 即便他们官位不小,也不是都喜欢上班的,能休假谁不喜欢休假?天下,包括皇帝在这一件事上都是一样的。 满宝收到假期,高高兴兴的去和萧院正报备。 萧院正只是摇了摇头便挥手让她走了。 及冠是大礼,连庄先生都忍不住过问,问道:“玉冠可准备好了?” 白善心中一动,笑道:“准备了一些,但还未选定。” 庄先生闻言便道:“我也给你选定了一顶玉冠,回头你试一试。” 白善立即应下,“谢先生。” 给白善送冠的人不少,连皇帝和太子都各自派人送了一顶来,玉质很不错。 白善看过后就收了起来,只取了庄先生送的青玉交给大吉,“告诉祖母,冠礼上我要束这个。” “是,”大吉接过,“少爷,这是老夫人拟定的名单,您看还有谁需要添置的?” 白善伸手接过,因为是补办生辰,而且朝中刚动荡过,他并不是很想大办,所以尽量往简单上办,却没想到刘老夫人还是请了不少人。 见白善皱眉,大吉就道:“老夫人说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少爷和少夫人的亲朋不说,像赵国公这样的人也不能不请。” 他道:“您现在除了是中书舍人外还是县伯呢,爵位之中以赵国公最尊,您自然是要请他的。” 何况两家还拐着弯儿的有那么点亲戚关系。 当然,来不来是赵国公的事,但礼数他们是要尽到的。 而赵国公请了,另外一些人就不得不请了。 白善叹息,“大人需要考虑的东西的确多。” 要他说哪儿有那么麻烦,想请谁就请谁了,有些不亲近的不请便是。但在守礼的刘老夫人看来这就是失礼了。 白家早有准备要办冠礼,加上又有周家的人帮忙,要办起来并不困难,帖子一发出去就行。 白善和周满依旧是什么事都不用操劳,只要听吩咐去试穿衣服,配合绣娘改一改衣裳之类的就可以。 家里就是周四郎都忙得不行,跑回来和他们道:“我预订了两只鹿,到时候烤鹿肉吃。” 满宝就好奇的问:“你和谁预订的?” 周四郎一笑,“赵六公子。” 连白善都惊奇,“你们怎么混在一起的?” 周四郎就道:“什么叫混在一起的,就不许我们有生意往来吗?” 自从周四郎从周满那里接触到西域那边的大雨后,他就开始走西域那条线,不过他很少走那么远的地方,多是和大雨约定了对方和时间。 他把他们的货物运过来,周四郎则把中原的土产运过去,双方以物易物。 赵六郎虽然已经出仕,多了一笔俸禄,但钱还是不够花,尤其是他妻子又给他生了一个闺女,感觉钱更不够花了。 所以赵六郎便找了周四郎合作,多少能分到一些钱。 周四郎也喜欢和赵六郎合作。 京城的纨绔赵六郎基本都认识,京城外的大纨绔,赵六郎也都能说得上话,拿回来的宝石珍珠香料和宝刀等通过赵六郎的手出去赚到的钱比他自己出手多太多了。 第1266页 而且他发现赵六郎的名头似乎比长豫公主的还要好用,在外面喊出长豫公主的名号,有些人未必会买账,但喊赵六郎的名号,多半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要不是他们之前合作还算愉快,满宝和长豫公主又是朋友,他都想换合作伙伴了。 只不过周立君一直表示反对而已,用她的话说是,“不能只看现在,也要看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事。” 她道:“现在赵国公在,赵六郎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将来赵国公不在了,赵家若是分家,那他不过是个侍卫而已。但公主不论是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三十年后,她会一直是公主。” 周四郎觉得有理,这才带着长豫一直玩儿。 长豫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被踢下车,她很大方的给白善和周满准备了礼物,然后提前挺着肚子去吃他们的喜酒。 没错,长豫有孕了,而且肚子都显形了,魏玉扶着她来,然后避开她悄悄的和白善说,“帮我拜托周大人关照一下公主。” 白善笑:“我看长豫公主身边带了四个大宫女,怎么,这点儿人照顾她一个还不够?” 魏玉就苦笑,“她们怎么一样?” 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有孕后口味就变得极怪,先是说夹生的面条更好吃,然后又喜欢吃一些很臭的东西,一个劲儿的说香,现在则是不说吃那些奇怪的东西了,但一闻到酒味儿就陶醉,一个劲儿的咽口水,要不是她知道酒水对胎儿不好,我又看得紧,她就真吃了。” 白善目瞪口呆。 魏玉道:“总之问题很多,今天你冠礼,府上用的酒肯定好,用的人又多,我就怕她一个忍不住……你也是知道的,她对吃的东西素来没什么抵抗的意志。” 白善:…… 他只能应下,转身去找周满,将魏玉的话原样转告。 满宝一听眼睛大亮,惊叹道:“竟真有这样的症状,我看有的书上写女子孕后是有些奇怪的反应,但常见的就是吃酸嗜睡和呕吐,少有见到其他奇怪的反应,没想到还真有。” 白善见她这么兴奋,便无奈的道:“那你去看看?” 满宝连连点头。 白善道:“记得看住她,公主如今不比从前,可不能胡乱吃东西了。” 第2779章 冠礼二 满宝将长豫公主和明达公主安排在一间房里,屋里生着火盆,所以还算暖和。 长豫一进入屋内就坐在了榻上,直接蹬掉鞋子就坐在了榻上,呼出一口气道:“怀宝宝可太难了,早知道我就不怀这么快了。” 明达才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儿喷出来,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说得好似你能决定怀不怀是的。” 长豫道:“我没有办法,难道周满没有吗?” 她抬起下巴示意周满,问道:“你们成亲有一年了吧,到现在都未曾有孕,难道不是有办法特意避开了吗?总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圆房吧?” 满宝脸色微红,含糊道:“你们年纪已经到了,为什么不要孩子?” 明达也道:“多少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言语间有些羡慕。 长豫微愣,看了看明达后看向周满。 满宝就和明达小声道:“你年纪小,迟一二年再要也可以的。” 明达眉尖稍蹙,“二郎也是这么说的,但我总觉得有个自己的骨血是一件很让人欣喜的事。” 长豫蹙眉,“怎么,你要给白二纳妾吗?” 明达愣了一下后笑道:“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二郎也没那个意思,不过是羡慕姐姐要做母亲了而已。” 满宝一脸纠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白二难道没告诉你他吃了避孕的药吗?” 明达愣住。 长豫也瞪大了眼睛。 满宝道:“你身体稍弱,年纪又小,此时有孕对你身体不好,我给你开的药膳方子就是调理身体的,这段时间不宜有孕,所以他吃了避孕的药,他没告诉你吗?” 明达的记性素来好,她当然记得,那时候他们刚成亲,还没满月呢,他兴冲冲的跑回来和她说,“满宝此时不宜有孕,所以白善就吃了避孕的药物,明达,我也吃吧,这样你可以再大一些再要孩子。” 他道:“满宝说过,女子二十而孕,你等满了二十岁再怀孕好了。” 明达当时感动于他的体贴,笑吟吟的应下了。 明达:“……他不会一直在吃药吧?我,我也没闻到药味儿啊,也从没听厨房说过他有吃药。” 满宝就含糊道:“哦,那是药丸的,吃一粒管好久的。” 明达无言。 这下轮到长豫羡慕的看着她了,然后她扭头看向周满,“你说,白善是不是也吃了这样的药?” 满宝没回答,长豫便知道了。 她哼哼道:“这药你得给我一些,以后我也给驸马吃,听说生孩子可痛了,我以后都不想再生了。” 满宝想了想后道:“我再研究研究吧。” 看来是该研究一下避子药了,但肯定不能用从商城里买来的避孕药做参考,里面用的是生物机器人,这东西显然她是做不出来的,只能使用药物起作用。 但是药三分毒,如何用药才能减少对男子的伤害,使之减弱让女子受孕的几率呢? 第1267页 满宝思考起来。 长豫惊呆,明达也吓了一跳,“你给他们吃的药是不成熟的呀?” 满宝觉得再坐下去就要露馅了,于是起身溜走,“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你们先坐着,需要什么就告诉西饼,让西饼去拿。” 长豫和明达:…… 俩人看着她溜走,半晌无言。 西饼出去给端些吃食,不一会儿还带来了一串的人,全都是她们熟悉的人,除了赵六郎的妻子和唐夫人外,还有刘焕的堂妹,她是两位公主以前闺中的朋友。 她们都是满宝请来陪她们说话的,顺便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 长豫不太有胃口的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叹息一声放下,突然闻到一股清醇的香味儿。 她耸了耸鼻子,眼睛越来越亮,“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儿?” 唐夫人她们就闻了闻,然后笑道:“公主不说还不觉得,您一说就闻到了,似乎是烤肉味儿。” 正说着话,便有下人端了一盘热乎乎的鹿肉上来,笑道:“正礼还未开始,我们大娘子怕公主和夫人们饿了,所以让先送些东西过来填一填肚子,正巧厨房的鹿肉才烤好了一些,奴婢就送过来了。” 长豫却道:“不是这香味儿,你快拿远一些,挡住我的香味儿了。” 下人:…… 她默默地捧着烤肉退开了一下,长豫就吸了吸鼻子后道:“对,就是这股味儿,好香的酒香气呀,你们家用的是什么酒?” 下人:…… 来送烤肉的是白家的老下人,从八九岁上就跟着老夫人到了绵州,又从绵州跟到了京城,她自然知道现在用的酒是什么酒,于是躬身回答道:“我们绵州产烧春酒,甚是可口,我们家少爷十岁上,老夫人便窖存了一批烧春酒,说的是等少爷将来喝完了老爷留下的酒后便拿来用。” 白启给白善埋的酒,他考中进士和成亲时就喝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坛刘老夫人和白善都不再舍得拿出来。 正巧白老爷当时上京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时还特特带上了刘老夫人几年前窖存的烧春酒,今年更好是第十年。 底下的人也在陶醉的闻着酒味儿,惊叹道:“好久啊,闻着醇香,却入口柔和,一点儿也不辛辣。” 长豫本来就馋,听到楼下的人这样议论,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我也想……闻一闻。” 明达:“……姐姐,你怀着身孕呢。” 长豫委屈道:“所以我只是闻一闻,又不喝。” 明达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不过她还是道:“气味对胎儿的也有影响,不如问一问周满能不能闻吧。” 唐夫人突然道:“几时快到了,白善要行冠礼了吧?”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走出门去低头向下看去,正好有管事来请他们,“吉时将至,请宾客们移步祠堂。” 周宅里后院里有一间挺宽敞的房间被空出来做祠堂,此时里面供奉的就是白家和周家的一些牌位。 白善正披着头发跪在祠堂前,庄先生作为大宾站在一侧,等吉时到了便拿起缁布冠替他梳发冠发,祝福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庄先生为其加皮弁,祝福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为他加爵弁时祝福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白善恭恭敬敬的朝着庄先生一拜,然后正身面向父亲的牌位拜下,再转身去拜穿着礼服站在一旁的刘老夫人和郑氏。 第2780章 冠礼三 白善抬起头来,与站在郑氏身后的满宝对上目光,他灿然一笑,眼睛弯弯的看着她。 满宝被他的美色所惑,愣愣的看着他,反应过来后便抿嘴一笑,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少人被白善这一灿烂的笑容迷住了,就是赵国公都忍不住心中赞叹风姿不错,以前竟没有多留意。 不少站在廊下往这边看的小娘子和媳妇们都忍不住一再的偷看他,脸色微红。 似程二夫人就惋惜的叹道:“以前没发现,现在才发觉白大人和杨公子一样俊美,可惜他们没有生在一处,不然还可比一比谁更出色。” 立即有人道:“虽然小白大人也不差,但比之杨公子还是差远了。” “就是,就是。” “好久不见杨公子了,也不知他在夏州怎么样了?” 唐夫人身边的人都忧伤起来,一时没了说话的欲望。 连长豫都摸着肚子叹气,“杨大人要是在京城就好了,我天天去街口看他,我听人说妇人怀孕的时候多看好看的人,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好看,而且还会长得像对方。” 明达:“……这是听谁说的歪理?可别让姐夫听到这样的混账话。” 就站在不远处的魏玉:……不想他听到倒是说话小声些啊。 他无奈的扶额,想要回身去扶长豫下去休息,就听一旁的夫人憋着笑道:“虽然杨大人不在,但现在也有个俊美青年啊,公主看白大人如何?” 长豫蹙眉,瞥了眼说话的人,“不怎么样,比杨大人差远了,像他还不如像驸马呢。” 她才不要她的孩子像白善呢,不然周满生了孩子后他们两家的孩子面貌相像怎么办? 第1268页 这本没有什么,但她不觉得自己生的孩子有周满生的孩子聪明,毕竟,就读书上来说,魏玉或许还能和白善比一比,她却是不能和周满比的。 这么一想,长豫忧愁起来,扭头和明达道:“怎么办,我感觉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比不上周满的孩子了。” 她道:“我家是我拖了后腿,你家是白二郎拖了后腿,唉,要不我们和周满说一声,让她迟个四五年再生孩子,这样我们三家的孩子就不用放在一起比较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孩子比较大,不管是体力还是智力都要比对方强一点儿,应该不会被欺负吧? 明达伸手摸了一下长豫的额头,“姐姐,你这整天想的是什么?” 魏玉一凛,生怕长豫说出更多不妥的话来,连忙上前来要扶长豫。 长豫看见他,心头不知为何突然特别的委屈,眼泪啪的一下就往下落,一滴一滴,成串的往下掉。 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惊讶的看过来。 魏玉却很无奈,习以为常的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低声劝慰道:“没事儿的,我扶公主去休息?” 明达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长豫要帮忙。 魏玉却拦住了她,笑道:“多谢公主,我一人就可以。” 他扶着长豫往花园的方向去,她一边走还一边委屈的抽泣,眼泪跟不要钱的往下掉。 魏玉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默默地揽着她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明达皱了皱眉,不由去找周满。 满宝还在和白善对视傻笑。 庄先生看不过眼,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拉了回来,继续下一步骤,下一个仪式也是最后一步——给白善赐字。 字是早就取好了的,但庄先生依旧要当着宾客的面赐字。 “至善,”庄先生睿智的目光落下,深深地注视着白善道:“大学之道在三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修习己身是一辈子的事,你素来聪慧,入仕这近两年来也做得很好,愿你将来如旧,能够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白善认真的躬身应下,连旁观的宾客们也忍不住郑重起来,面色严肃的看向白善。 有人看了看白善后看向庄先生,私下议论道:“也难怪周大人师姐弟三个如此优秀,有师如此啊。” “现在庄侍讲是太子的老师?” “崇文馆里,太子现在只听两个人的课,一个是孔祭酒,一个便是庄侍讲了,但庄侍讲并没有奉茶,不算老师吧?” “一字师也为师,怎么就不算了?” “悄声些吧,孔祭酒也来了,要说太子的老师,天下也就孔祭酒一人能够而已。” 白善的礼成,便先给庄先生磕了一个头,感谢老师多年来的教导和栽培。 庄先生站着受了一个,然后就伸手止住他再磕头,将人拉起来后指着观礼的孔祭酒道:“去给孔祭酒行礼。” 白善便过去行礼,执弟子礼。 孔祭酒只受了半礼,然后笑道:“你老师给你取的字很好,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和你父亲的期望。” “是。” 契苾何力将军从后面挤上来,哈哈大笑道:“白大人,我精心送了你一副礼,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回头与我说一声,我再给你找一找你喜欢的。” 白善愣了一下后立即道:“礼物代表的是将军的心意,既是心意,小子自然是喜欢的。” 一旁的孔祭酒脸色则有些发青,没忍住瞥了契苾何力将军一眼,也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阿史那将军。 阿史那将军歉意的对孔祭酒笑了笑,孔祭酒收回目光,看着白善欲言又止。 白善看见,不由好奇起来,契苾何力这是送了他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孔祭酒脸色这么难看? 冠礼已经结束,刘老夫人和郑氏带着周家的人请客人们前厅坐下用饭。 满宝则和白善一起溜回屋去,他们要将礼服换下,换成家常的衣裳,头上的冠也要换掉。 白善将庄先生送的青冠取出,让满宝给他束发,俩人都很好奇,“不知道契苾何力将军送了什么礼物。” “要不找出来看看?” 白善犹豫,“前面客人还等着呢,等一等吧。” 满宝:“让大吉去找,我们出去转一圈后回来看一看,能让孔祭酒脸色发青的礼物,一定是非常特别的礼物。” 白善也是这么认为的,同样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点了点头。 第2781章 圣贤老子图 白善换好了玉冠和衣服出去转了一圈,被灌了几杯酒后见满宝给给他打了一个眼色,他立即找了借口先溜了。 俩人回到正院,大吉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礼盒站在门边,见他们过来便微微躬身,“少爷,少夫人,这就是契苾将军送过来的礼物。” 他从一堆礼盒里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 白善推开门,“快拿进来。” 俩人将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卷画轴。 白善和周满都是一愣,没想到竟然是画。 满宝笑道:“契苾将军能送什么画?还让孔祭酒的脸色那么不好看。” 白善吓了一跳,不会是些乱七八糟的画吧? 他拿出来解开绳子,将卷轴拉开,他一下拉开了三分之一,眼睛微微瞪大,手上的动作便不由放缓,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第1269页 满宝也看到了,心脏剧跳,从桌子的另一边绕到白善的身边,伸手拿住卷轴的一边,夫妻两个慢慢展开了画卷。 看到画卷上熟悉的人,俩人一口气的都憋在了胸口,半晌才呼出那口气,“是圣贤老子图。” 白善愣愣的用指腹摸了摸那笔触,不可置信的问,“这是……真的?” 满宝也不可置信,咽了咽口水道:“真的吧,不然契苾将军不会这么自信满满的送给我们吧?” 白善一点一点的描摹画上的笔触,满宝立即和大吉一起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让他将画展开放在桌子上。 俩人一起弯腰看着它,越看越是惊叹,“好像就是真的呢。” 白二郎给白善挡酒,人都快喝糊涂他也没来,一时生气,干脆瞅准空隙就拽住殷或跑了,一起到后院来找人。 他直奔正院而来,见书房的门窗都开着,就直奔那里,“宾客满屋,你们总不会此时看书吧?” 他一踏进去,就见俩人正弯着腰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的挥手道:“别吵。” 白二郎和殷或就好奇的上前看。 俩人也不是不识货,白二郎一看是一幅还不错的画,就瞄向落款处,“咦,钟繇的圣贤老子图?仿的吗?” 殷或迟疑道:“似乎是真的。” 白二郎眨眨眼,“谁送的,这么舍得,这得多少钱才能买到真的?” 白善直起腰来,弯得太久,一时有些发酸,他揉了揉腰,感叹道:“契苾将军送的。” 白二郎:“哦,难怪他不心疼,那就是假的吧?契苾将军能买到真图?” 白善目中生辉,“那若是孔祭酒给他参考呢?” 白二郎就不说话了。 白善给殷或让开一个位置,“你看。” 殷或仔细的看了看后颔首道:“很像真迹,不似仿的。” 满宝也直起了腰,捶着后腰道:“是不是,请教一下孔祭酒不就知道了?” 白善立即将画卷起来放进盒子里交给大吉抱好,他拉着满宝就出去,“走,去找孔祭酒。” 正在宴会,白善自然是不能让契苾将军丢脸的,因此只想办法将孔祭酒拉到了后面,他想好了,要是真的,他就请大家共赏,要是假的,自己人知道就行。 估计契苾将军也是当真的买了。 孔祭酒被白善和周满拉到书房里,那盒子一打开他就知道他们想让他看什么了,所以当画卷再一次打开,他便叹息的问:“是契苾将军送的吗?” “是。” 孔祭酒又看了一次画,再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和心仪,他道:“这是真画。” 白善眼睛大亮,看着画惊喜不已,“这样的画契苾将军是怎么买到的?” 满宝也乐滋滋的,“这样的画都能传家了,契苾将军怎么不自己留着呢?” 孔祭酒一脸平淡的道:“因为傻和有钱吧。” 众人:…… 白善几人忍不住看向孔祭酒,“祭酒既然能认出这是真品,显然是和契苾将军一起看的,祭酒怎么不买?” 宝刀赠英雄,美图也应该给懂得欣赏他的人,这才物有所值啊。 这样的图也就是送给白善了,不然落在契苾将军手里可真是明珠蒙尘了。 孔祭酒没好气的道:“因为我穷!” 孔祭酒未必是真穷,但契苾将军是真有钱,尤其是刚结束了征东战,他得到了不少战利品,随便换出一些奢侈品去就能收获不少金银。 这幅圣贤老子图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京城,是在一个富商手中的。 孔祭酒跟着人来回看了好几趟才确信是真品,而其他人还在迟疑,既有人觉得是真的,也有人觉得是假的。 而那富商坚持是真的,他是从一姓司马的士人手中买的,听说是出自以前的皇族司马氏,因此一直坚持价钱,一点儿也不肯降。 孔祭酒虽然是太子的老师,又是国子监祭酒,但他和同品级的官员一比,那是真穷。 但,吃穿这样的东西他是不缺的,可要买字画这样的奢侈品,仅靠他的俸禄和职田收入,一年最多一样吧。 而恰巧,这幅圣贤老子图的开价远高于他一年的收入,所以他没钱。 但画没有卖出去,他还是跟着人蹭着看了不少次,同时也在凑钱想要买下来。 恰在此时,阿史那将军从辽东回来了。 孔祭酒和阿史那将军是好朋友,虽然阿史那将军几乎不截留战利品,大每每出战,皇帝还是会赏赐他不少东西。 尤其是在他上交战利品的时候,试想一下,大家一起出战,其他人都是占三成,分三成,三成送给皇帝,一成可能才上交国库;而阿史那将军是分一成给下面的将士,剩下的九成全部上交给皇帝和国库。 皇帝当然会心疼他,因此都会大批赏赐东西给他,而赏赐下来的这些东西,阿史那将军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则全部分给手下的将士们。 但即便只是一部分,那也比孔祭酒一年的收入多太多了。 所以他上门去拉着阿史那将军去看画,想着他要是喜欢拿钱买下来,那他以后可以时常去阿史那将军那里看,将来阿史那不喜欢了,他也凑够了钱,说不定还能从阿史那手上买过来。 结果碰巧契苾将军也在那里,一听说是去看画,他就立即跟上了。 第1270页 到了地方后就只看了画一眼就一个劲儿的问,“这个画很好看?” 孔祭酒懒得搭理这种粗人。 还是同为武将的阿史那将军低声解释道:“圣贤老子图,是钟繇画的,便不为画本身,光是钟繇所画,其价值就不低。” 没有文化的契苾将军就问,“钟繇是谁?” 第2782章 爱哭 钟繇是谁? 这话一出,不说其他人沉默,连阿史那将军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一位很厉害的书法家,可与书圣王羲之并称为钟王,圣贤老子图就是他画的,真迹只一幅,但仿品很多。” 契苾将军精神便一震,问道:“所以读书人很喜欢他的字画?” 阿史那将军点头,“他存世的画很少,而这幅圣贤老子图为其中之最,所以更显贵重。” 契苾将军就再次确认道:“所以这幅是真品?” 阿史那将军也不是很肯定,因此看向孔祭酒。 孔祭酒就自傲的点了点头,正要从这幅画的笔触说到印章,结果契苾何力大手一挥就道:“我买了。” 将画展出四月还没卖出去的富商一听,立即精神一振,暗示契苾将军道:“这画有些贵。” 契苾将军直接问:“多少钱?” 听了报价后的确是贵,不过他也不怂,直接让人回去搬了两样东西来,和富商道:“你是要钱,还是与我以物易物,这些东西都是以前高句丽王宫里的好东西,比如这一株珊瑚树,不算世间罕有,但要想买到也不容易,你要吗,要我就与你换,不要我直接卖了换金银给你。” 那富商看了一眼他拿出来的珊瑚和一匣子珍珠,想也不想就答应以物易物了。 于是孔祭酒只能捂着心口看着那么好的一幅画落在了一个连钟繇是谁都不知道的大老粗手里。 连带着看阿史那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忧郁。 阿史那将军也没料到契苾何力会来这一手,因为知道他这画是想送给救命恩人白善的,所以也不好出手抢他的东西。 这画转手就被契苾何力送给了白善。 孔祭酒此时看着画的目光还带着失去恋人般的痛惜,他道:“画是真画,也是好画,落在你手里总比落在契苾何力手里强。” 至少白善懂得欣赏不是? 可还是心好痛啊。 曾经有一幅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画在自己面前,但他没有钱,以至于错过了它,再见,它已经是别人的了。 这样的好画,要是在阿史那的手里,他不仅能时时观摩,凑够钱后还能从阿史那手上买过来,但落在白善的手里,基本上就是白家的传家之物了。 再流传出去都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 孔祭酒不觉得自己能活到那时候。 伤心了好一会儿,孔祭酒盯着那画不动弹了。 白善只能道:“祭酒若是喜欢,以后可以时常上门来看。” 孔祭酒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点儿,点了点头。 白善得了这么一件好画,自然要请人共赏的,不过他叫来的人不多,就把唐大人,殷或和刘尚书几个可能识画,关系又还不错的人请了过来。 当然,契苾何力这个送画的人也请了。 契苾何力见白善如此喜欢这画,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吃过酒席后就跑进宫去和皇帝炫耀,“陛下出的主意就是好,白大人很喜欢我送的画。” 皇帝就笑眯眯的问,“爱卿送了他什么画?” “钟繇的圣贤老子图。” 契苾何力可算是记住了钟繇。 皇帝一听,有些嫉妒,幽幽地道:“老子是我李氏先祖啊。” 契苾何力:…… 不过皇帝也就是说说,逗一逗契苾何力罢了,他事情多,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快要过年了呢,今年他完成了好几件值得庆祝的大事,这个年说什么也要过好。 于是他问契苾何力,“将士的抚恤做得如何了?” 契苾何力:“……臣回头问一问赵国公和阿史那?” 这种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不负责后勤好不好?不应该问他何时回草原吗? 对了,他何时能回去? 皇帝便不说话了,和他有点儿话不投机,于是挥了挥手,“爱卿今日吃酒观礼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契苾何力也起身,临走前问,“陛下,臣何时回去?” 皇帝道:“过了年再走吧。” 他道:“爱卿也许多年没与朕热闹过了,今年好好的热闹热闹。” 契苾何力立即道:“臣倒是没问题,但跟着臣的胡兵总要回家过年,还请陛下赏赐他们一些东西,让他们带回去与家人同乐。” 皇帝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内库还算充盈,因此点头答应了。 辽东之战他也收获不少,这一次胡人的军队立功不小,的确要给他们一些赏赐。 哪怕他们之前自己瓜分了一部分战利品,但私占的和赏赐的是不一样的。 契苾何力见为自己的手下争取到了好处,他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冠礼结束,白善和周满一起送客,最后只殷或几个留了下来,打算再蹭一顿晚饭。 魏玉本来要走的,但他考虑到近来公主情绪不稳,于是也留了下来,然后瞅准了空就去找周满,希望她能为公主看一看,“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怎么了,总是容易哭。” 第1271页 他一脸无奈的道:“公主以前几乎不哭的,伺候公主的嬷嬷说,女子有孕哭闹是正常的,让我不要往心里去,多包容一些就好,但我觉得……” 他顿了顿后道:“人若是不冷不热,不病不痛不苦又怎么会落泪呢?而且还是那么伤心的落泪,公主肯定是生病了,不然就是哪儿痛苦了。” 满宝就问他,“那你问过公主了吗?” 魏玉叹息道:“我问过了,但公主总是说自己哭过一阵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会好呢?她都生气的伸脚踢他了,现在是不能好了。 其实魏玉也很迷茫,他也是第一次当人丈夫,也是初为人父,很没有经验。 满宝想了想后道:“至亲至疏夫妻,驸马不如多关注公主,有些答案并不需要病人亲自说出口,自己得到的答案也是答案的,因为有时候可能连病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魏玉有听没有懂,他一脸迷茫的看着周满。 满宝则转身去找了长豫,她将人带到正对花园的一座楼上,推开窗户便可居高临下的看见花园敞轩里正围着火炉说话的众人。 满宝背对着长豫道:“我看过你的脉象了,胎儿没什么问题,所以你是心理问题,心里的病也是病,你可愿意让我给你治吗?” 第2783章 生病了吗 长豫惊讶的看向周满,但她背对着她,让她看不到她的表情,本来这样的大夫会让病人不够安心的,但长豫却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嘴硬道:“我哪儿有病了,我身边的嬷嬷说了,怀孕的女子常这样,这是正常的。” 满宝终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看他,与她道:“胡说,这是不正常的。” 她顿了顿后道:“怀孕本身就是身体的一个变化过程,身体有变化,那便会产生病和医理。情绪过于激动,不可控也是一种病。七情六志都会是病。只是很多人并不在意这些变化,尤其是女子有孕,天下人认为这是一个女人身为女人都要会的事,却不知道,女子有孕,情绪本就很多变,而情绪的变化是因为身体的变化而引起的……” 满宝给她科普了一通怀孕会带来的生理和心理变化,然后告诉她,作为一个女人她应该怎样调理自己的身体和心理。 她现在嫂子生了不少孩子,侄媳妇和侄女们也生了孩子,而莫先生当初就和她说过,做父母可不只是生育这么简单。 其实在未来,生育已经不能作为成为父母的条件,所以对于生育他了解不多,还是因为有周满的脉案才让他对这个课题感兴趣起来,然后进行大量深入的研究。 既然如此,自然会连孕妇产前产后的心理和身体护理一并研究了,满宝跟着莫老师乱折腾,自然也就知道了不少。 长豫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孕期总是时不时的掉眼泪,烦躁,想踢人,想咬人就是生病啊。 长豫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小声道:“但其实我还挺喜欢踢驸马的,我不太想治这个病怎么办?” 满宝:…… 长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头几年外面都在传,说殷或动不动就眼睛泛红流眼泪的毛病也是病,就是叫你给治好的,原来竟是真的。” 满宝很好奇,“病治好了不好吗?为什么不想治?” 长豫歪着头想了想后道:“我想让驸马围着我打转,我想看他着急,这也是病吗?” 满宝不太确定的道:“是吧?但我有时候也喜欢白善围着我转,也想看他着急。” 俩人大眼瞪小眼。 长豫喃喃:“完了,你也病了,然后医者不自医。” 满宝挠了挠脑袋,“应该不是病吧?” 长豫不服气了,“凭什么搁我身上就是病,搁你身上就不是?” 有道理,满宝点头道:“那你等我,回头我问问人,让别人给我诊治。” 长豫就问:“要是病,你治还是不治?” “是病当然要治了。” 长豫踌躇道:“即便心里不怎么开心治好也要治?” 满宝觉得她今天的问题都好刁钻,她忧愁道:“我的职业道德告诉我,是病就得治,但我的感受告诉我,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要是你病着比治好要高兴,又不伤人,那就不治?” 俩人在二楼谈了好久,明达久等人不到,只能上来找。 长豫看见她则有些躲闪,摸着肚子起身,“我先去找驸马了。” 候在外面的下人立即伸手将人扶下去。 明达好奇的问周满,“姐姐怎么突然躲起我来了?” “不好意思吧,”满宝挥手道:“不谈她了,我得为病人保密病情。” 明达:“……你开心就好,你们谈了这么久,已经把姐姐的病治好了?” 满宝垮下肩膀道:“我又不是神仙,哪儿有那么快?她没有治好,不过我可能也病了。” 明达:……这是什么发展? 满宝没有详细说,明达本就敏感,易多思,这种心理上的病还是少在她面前提起吧,她起身道:“走吧,我们下去看看大家。” 魏玉最后扶着明显精神了不少,神采奕奕的长豫走的,倒是满宝蔫了许多,看着似乎是长豫和她的精气神调换了个个儿,连白善都惊奇起来。 晚上回屋要睡觉时白善就忍不住问她,“我看长豫公主好了许多,反倒是你怎么不好了?” 第1272页 满宝道:“她有许多话不好与人说,这时怀孕了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才生的病,结果她跟我一顿说好了许多,我却生了许多疑虑,不太知道病到底是不是病了,所以我决定得再翻一翻书,问一问人去。” 白善便笑道:“她有倾诉之人,你也有啊,来吧,与我说,你有何疑虑?” 满宝迟疑的看着他,想看他着急,想让他围着自己转,这种话不好明着说出来吧? 怪不好意思的。 白善见她看着他脸色瞬间红起来,两边脸颊嫣红得像吃醉了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还脸红了,你们私底下都说什么了?” 满宝被摸了脸,一时难为情的扑进了他怀里,直接埋头在他胸前不抬头了。 白善就抱着她哈哈大笑起来,胸口振动,让满宝的脸更红了。 俩人闹了许久,到后半夜白善拥着她睡下时才猝不及防的再次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声音很低,又是在耳边低语,满宝心神放松,一时不察便道:“我也想让你围着我打转,看着你为我着急,这似乎也是病。” 白善微愣,然后就低低地笑起来,越笑越抑制不住,最后干脆抱着她大笑起来。 满宝回神,一时脸红不已,果然书上说的不错,美色误人,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白善见她一脸懊恼的样子,笑得更抑制不住了,抱着她翻转了一圈后压在她身上,撑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都是笑出来的泪光,“满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他低头在她唇上响亮的亲了一下,眼中似乎盛着星星一般的注视着她道:“我也想让你围着我打转,为我着急,还要为我神魂颠倒,这要是病,估计我们都生病了。” 满宝一愣一愣的,抬起眼眸注视着他的眼睛,和他深深地对视着。 白善的头越来越低,后来彼此能闻到对方呼出来的气息,他在她的嘴唇上研磨,含着她的嘴唇低低地道:“我们都病了。” 满宝反应过来,脸色爆红。 第2784章 学习 白善和周满有五天的假期,冠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也才是他们假期的第三天。 所以周满一点儿也不着急,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起身,用过早食后就躲到了书房,她和莫老师约好了时间,打算进行一场诊断和被诊断的深度谈话。 昨天收到学生邮件,一直有些担忧的莫老师没想到自己怀揣着关心的吃了一嘴的狗粮。 他还以为他的学生因为过于年轻,却经历过的病患多,又才经历过一场战争,所以心理出现问题了呢,谁知道…… 就好气哦…… 一直单身难道是他的错吗? 莫老师深吸一口气,却不得不坐在她的对面,细致的告诉她,怎样程度的以自我为中心是正常的表现,怎样的是超过了限度,既俗称的有病。 像周满这种在特定人面前的一定以自我为中心的表现,只不过是散发了恋爱的酸酸臭味儿而已,虽然酸臭,倒还不至于成为“有病”。 不过长豫的表现超过了一定限度,莫老师觉得这是她心中不安,产前抑郁的表现。 他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为什么当下医学更提倡孕囊孕育孩子的原因,基本上不鼓励女性以母体孕育孩子。” 他道:“女性怀孕生子,对其生理和心理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生理上,胎儿会使她变得浮肿、越来越大的胎儿会压迫她的膀胱、胃部,使其身体承担很大的重量,在孕育的过程中,她不仅会痛,会酸,会肿,还会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跳。” “因为爱意,孕育过程中的痛苦会让她们更加珍惜腹中的孩子,但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谁也说不准,在生理痛苦,尊严遭受打击,各种生活不便后,爱意会不会变成憎惧,还会忧虑,多疑……”莫老师道:“这除了个人的成长之外,还有身体激素变化影响的原因,而这些都是比较难控制的,所以才有了孕囊,解放了女性。” 除了周满那个时代,莫老师基本接触不到母体孕育的数据,他一方面觉得母体很伟大,看着那些脉案数据感觉很神奇;一方面又不得不重新思考母体孕育和孕囊孕育的区别。 “而胎儿在孕囊中,它并不会因此缺少父母的关爱,联盟有要求,每队父母每天都要接触胎儿的时间,当然,时间是比不上在母体中和母亲接触的时间,但和父亲的接触一定会变多,而且胎儿在此过程中接受到的都是良好的情绪,不会受母体不好情绪的影响……” 莫老师细细地告诉周满,让她再一次复习了一遍产妇产前抑郁的原因,好拓展了一些知识点。 她听得很认真,都不由叹息,“我要是也能用孕囊生孩子就好了。” 莫老师就笑笑,她那个世界并没有培育孕囊的技术,而智慧生物是不能交易的,即便是幼崽,所以他也帮不了她。 不过想起才吃的狗粮,莫老师还是提醒了一句,“虽然你早已经结婚,是合法的婚育人士,但我依旧建议你长大一点儿再生孩子,你现在还太小了。” 满宝脸色微红道:“老师,我已经年满十九周岁,我给太医院的同僚看过,现在可以准备孕育孩子了。” 莫老师就深深的叹息一声,十九岁啊,在他这里还是个幼崽呢,一时心中复杂不已。 第1273页 他回归到病例本身,问道:“我没看到具体的医案,心理疾病不能单纯的从脉象上得出结论,你新接手的这位病人有什么问题吗?” 周满其实很少接触心理病人,治病过程中的开解的一些都是很轻微的心理疾病,并不值一提。 像这种心理疾病大到可以影响身体的,在莫老师的记忆里只有两例。 满宝就想起昨天和长豫的恳谈,虽然她说的不多,但满宝还是能发现了不少问题。 她道:“这一位病人是一位公主。” 对着别人,甚至是白善,她都不能够将长豫的病情完全告知,毕竟这是病人的隐私,但对莫老师则没有这个顾虑。 一来,他是医者;二来,他还是师者;三是因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莫老师歪头:“公主?就是你说的你的君王的女儿?” 满宝点头,“是。” “她的生母生她时是难产,所以一生下她就死了,她从小养在皇后膝前,虽然她几乎不提起她的生母,但我想她生母对她的影响其实不小,她有些恐惧会和她的生母一样。” 莫老师不由坐直了身体道:“很有这个可能,面对这样的病人你得时刻注意她的脉象和胎位,不断的给她信心,告诉她可以平安生产,心理上的健康会大大增加顺产的几率。还有呢?” 满宝道:“她从小养在皇后膝下,但毕竟不是嫡女,虽然活泼大方,心里其实也有些敏感的,驸马和她府中的孩子才算是她最亲近的人,因此她的表现才有些异常。” 她正在孕育魏玉的孩子,俩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所以她会下意识的争夺魏玉的注意力。 魏玉的目光一不落在她身上,她心里不仅会委屈也会惶恐,所以才会那么不受控制的落泪…… 可是夫妻间的关系很奇妙,满宝又觉得让魏玉太过深入的了解长豫,使长豫的脆弱和短处太多的暴露在魏玉的面前是个不好的选项。 莫老师想到他们那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和现状,也不由头疼。 在他们这里就要简单得多,夫妻双方一起面对,要是有一方不愿意,暴露出了自己的人品和性格,那就大大方方的离婚就是了。 莫老师只能和周满一起想应对这个病例的治疗方案。 满宝一直在书房里待过了午时,还是白善总是不见她,找了过来她才意犹未尽的从空间里出来,她和白善道:“我有一些头绪了,明天我要去长豫公主府看她。” 白善:“……她的病情很急吗?” “倒也不急。” “那我们明天去护国寺赏梅,还去拜访一下智忍大师和戒嗔大师,”白善道:“等你收假后再去看长豫公主。” 满宝想到长豫昨天走时还有些不自在,显然是有些懊悔在她面前说太多了,这样一来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来缓冲也不错,于是点头,兴致勃勃的问道:“就我们两个吗?” 白善点头,“对,就我们两个,等见过智忍大师,我们再在护国寺里用一顿素斋,傍晚便从护国寺的那条街往回走。” 第2785章 头好疼 智忍还是很高兴见到两位小友的,他的胡子更白了,连眉毛都开始变白了,越发的慈眉善目。 看到两位小友,三人便坐在一起说了说话,还论了论经,得知白善此时在修冠礼假,他便很大方的将手中一直转动的佛串送给白善。 白善惊诧,没有接,推辞道:“这串佛珠似乎是大师的旧物,我怎好取?” 智忍笑道:“于贫僧来说,心中有佛,手中拿着什么样的佛珠都是一样的,但于世人来说,这一串佛珠贫僧拿了几十年,勉强还是有些价值的。小友不是俗人,但贫僧这一刻却想送些俗物。” 白善不由看了满宝一眼,这才双手接过,谢过智忍大师。 戒嗔端了茶水过来,放下后对俩人行了一礼,对智忍送礼的行为视而不见。 但寺庙中的其他僧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智忍手中的这串佛珠拿着很多年了,用僧人们的话说就是沾染了佛性。 不知多少人想求智忍的这一串,不,是其中的一颗佛珠。 谁会想到智忍大师会这么轻而易举的送出去?眼都不眨一下。 白善收了智忍大师的礼,对戒嗔大师却更热情一些,“大师,我有些招式学得不够好,想要再请教一二。” 智忍大师就笑眯眯的道:“你们去切磋吧,我和周小友下下棋,说说话。” 周满其实不想和智忍大师下棋说话,她下棋又下不过对方,没意思。 她更想看白善和戒嗔大师切磋和教习,但智忍大师都开口邀请了,总是拒绝也不好,满宝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她立即拿出棋盘和棋子来,打算速战速决。 更喜欢慢悠悠下棋的智忍大师:……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问:“周大人的性子还是有些急躁,陛下没有让你练一练性子?” “没有,”满宝道:“陛下应该觉得我性子不错的。” 她感觉皇帝的性子比她可急多了。 智忍大师笑了笑,也不耽误时间,抬手请她先走。 满宝也不客气,捏了一颗棋子后落下。 落子中规中矩,很守规矩,智忍大师笑了笑,他见过周满和白善下棋,他们两个自己对弈的时候,那可真是什么起招都有,在西域的时候,无聊起来,直接拿出纸笔将各种稀奇古怪的起招都试了个遍然后记录下来。 第1274页 智忍大师冲她笑了笑,慢悠悠的下棋,用棋来磨练她,一点儿不被她的急躁所影响。 满宝这一盘棋却下得大开大合,速度极快,可奈何智忍大师就是不赢,反而慢悠悠的将落子,将她的棋子围在中间,却又总是给她留几条生路,她想要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满宝抓耳挠腮,只能继续下,下着下着,俩人都捡走了不少棋子,满宝的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开始认真对待棋局。 智忍大师见她心静下来了,便笑了笑后也开始认真起来。 “周大人,听闻太医署要在各地增设医署了?” 满宝笑道:“大师消息好灵通,此事还没定下呢,只是拿到朝堂上议论议论而已。” 智忍大师笑了笑,和周满道:“各地寺庙一直有施粥施药的传统,若是太医署要增设地方医署,或许可与各地寺庙合作。” 满宝问道:“这是大师的意思吗?” 智忍大师叹息一声后道:“护国寺本意是传扬佛理,引人向善。” 满宝笑了笑后道:“朝廷也讲善,但我认为在善之前有公正,有法理,以法理治国,天下才能久安。” 而用了法理,那就不能再掺和宗教,不论是佛,还是道,两个教派的教义其实都顺应了时代,教人自省向善,但绝对不适合与朝政纠缠在一起。 满宝直接拒绝了智忍大师。 智忍大师便道:“将来太医署若有需要帮助的,只管与护国寺开口。” 太医署不同于其他部门,它主要是治病救人,因此护国寺想与他们合作。 奈何周满不想和他们合作。 虽然在某些地方,佛寺的影响力可能比朝廷大,但满宝并不惧,现在国家安定,国库虽穷,但并不是空虚,他们慢慢来就是,一点儿也不急。 她并不想因为急躁而给将来埋下更大的祸患。 一盘棋局结束,满宝没有任何悬念的输了,于是她很高兴的去看戒嗔大师指点白善去了。 智忍大师其实是有些迷惑的,他和周满一起去看白善习武,心里一直想不明白,周满为何对佛寺如此戒备? 白善亦是如此,只是谈论经文时还好,只要涉及入世和朝政,俩人就瞬间尖锐起来。 回顾历史,智忍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送走白善和周满后便让戒嗔将护国寺主持请来,他道:“太医署拒绝了你们的合作。” 主持应该是已经预料到,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自己施粥施药就是。” 智忍道:“论医术,寺中的僧人与太医署培养出来的医者不能相比。”“但信众会更相信寺中的僧人,”主持道:“而且朝廷未必会愿意在普通民众身上耗费太多的钱银和药材。” 智忍叹息一声,微微闭上眼睛道:“当今是一位明君,太医署现在当家的萧院正也不是贪酷无能之人。” 他道:“国家好,天下百姓好,佛祖慈悲,信众也会过得更好。” 主持离开。 智忍沉默的看着,然后抬头看向静立在一旁的戒嗔,幽幽叹道:“为师以为这世间的道理即便我不能参透,也比大多数人透彻,可如今看着你主持师兄和周满白善之间的认知区别,为师便生出许多的疑惑来。” 戒嗔不明白,“师父本已经跳脱世俗之外,为何突然又让心沉浮于红尘之间了?” 智忍道:“白善说的对,佛家要的便是入世,我修习佛法,钻研佛经,将佛理经义译出为的是传教,传教便是入世,既已入世,夙愿未曾达到,又怎能超脱而去呢?” 智忍笑了笑后道:“可这世间的道理就是没道理,他说佛家要入世,却不愿治下百姓信仰佛道,认为佛与道都蛊惑心智,不利于朝廷开化,但佛道难道就不能开化百姓吗?” 戒嗔:……头好疼,感觉还是武僧最简单,打架最畅快,要不然下次白善来请教武艺对他温和一点儿? 第2786章 资质 满宝已经把智忍大师的试探丢在了脑后,开开心心的和白善手牵着手逛街回家。 这是很正常的事,佛道身上本就有传教的责任,反正他们的心一直不死,既如此,又何必纠结于此,反而让自己不能好好的玩耍呢? 白善看到一个摊主在捏泥人,手上的的泥快速的在他手上成型,圆圆的脸蛋,娇俏的笑容,再修饰一番,不一会儿就捏成了一个,他满脸笑容的递给眼前的主顾,然后继续揪了一团泥要捏其他人…… 白善立即拉着满宝上前。 他看见俩人,目光在俩人牵在一起的手上一扫而过,笑道:“郎君和娘子要不要捏一对泥人?我这泥人有很多种,但单独的,也有可以捏在一起的,有素色的,也有彩绘的。” 白善便笑道:“我们要捏三个,一个是一对的,将我们捏在一起,另外两个是我们独自的,全都要彩绘。” “好好,”摊主笑得眉眼都弯了,看了看周满后便快速的捏起来,一边捏还一边夸周满,“娘子脸圆润,真是福相啊。” 满宝忍不住和白善相视一笑,摊主看见了,暗暗将这一幕记下,打算一会儿捏成对的拟人时就捏此情态。 俩人等得无聊,白善便借着袖子的遮挡捏周满的手指玩儿,“刚才智忍大师与你说什么了?” 满宝道:“也没什么,太医署要增设几处地方医署,护国寺想要与我们合作,我给拒绝了。” 第1275页 白善微微颔首,“如今国泰民安,国库并不缺这点儿钱,我们没必要和僧侣合作。” 西北的高昌灭了,辽东的高句丽也灭了,如今陛下威名和大晋的国威传扬天下,至少有当今在时,大晋不会再发生大的战乱,国内外作乱的人会急剧减少。 如此,在军备上的支出会减少很多,更不要说每年因为作战支出的粮草、药材等了,这些省下来可以做许多的事。 太医署要的这些很少,根本用不到外部的支援,所以没必要和护国寺合作。 这会儿又不是战乱的时候,国家无依,国库空虚,不得不依靠外力。 白善扭头问道:“你们打算在哪些地方增设医署?” 满宝道:“上报了二十五个地方,但我和萧院正都觉得能批下来一半就可以了。” 她道:“朝廷已经同意让我们和兵部合作,将来各军的军医都会送到我们太医署中培训两到三年,而我们太医署里的学生也可以选择到各军中效劳。” 白善挑眉,“我没看到你们的折子。” 满宝笑道:“折子是我写的,他们应该亲隐了吧?” 像这种不是很急,需要来回商讨的折子,中书省不会和急折一样一股脑的往上交,逮着是谁就是谁,反正能上交给皇帝就行。 像这种折子,他们会亲隐,比如老爹的折子,那就不能给儿子批改上传;弟弟的折子,那就不能给哥哥批改上传;当然,妻子的折子,也就不能由丈夫批改上传了。 满朝文武中父子、兄弟同朝为官的不少,但夫妻同朝为官的只他们两个这一对。 而不巧,白善又是在重要的中书省里当朝,除了密折外,所有的折子,有用的,没用的都要过中书省的手。 即便中书省里有四位舍人,那经过他手里的概率还是太高了。 所以该避还是要避一避的。 白善也不在意,点了点头,拉着她站在一旁等泥人。 俩人都没看到,边上一个摊位里,有人看了他们两眼,然后随手买了点儿东西转身便走。 不仅他们,连大吉和科科都没留意到这人。 摊主细致的将泥人做好,递给他们,笑道:“不要太阳暴晒,早晚的阳光晒,其余时候就放在阴影里,可以保留很长时间的。”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捏好以后烧一炉,使其变成瓷,这样就可以保存得更久了。 白善付了钱,谢过之后牵着满宝的手走了。 俩人一路逛吃回到家中。 第二天,满宝依旧睡到天色大亮才起身洗漱看书,啊,休假的日子真的是太美了,不用上大朝会,也不用赶早进宫点卯,更不用值班,可以一觉到大天亮,好舒服啊。 然后她才打开书,一页都还没翻过去呢,五月便过来禀报道:“娘子,济世堂的郑大掌柜来了。” 满宝“咦”了一声,放下书,“郑大掌柜怎么会过来?” 她和济世堂一直关系不错,便是现在两家的合作也不少,但郑大掌柜基本上不会找到家里来,因为她只要有空,偶尔也会往济世堂去,既是交流医术,也是想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接到什么疑难杂症。 满宝起身道:“快请进来。” 她到堂屋去见人。 郑大掌柜满脸笑容的进来,和周满互相见过礼后就直接了当的问:“周小大夫,太医署要增设地方医署了?” 满宝:“……你们消息都这么灵通吗?” 八字才有一撇呢,虽然朝中诸公松了口,但具体会给多少个地方却还未定下呢。 有点儿怀疑是郑太医告诉了郑大掌柜。 郑大掌柜就笑道:“这却不是在下消息灵通,是有个药商在路上听到了周小大夫和白大人的谈话,找上我来求医署供药的资质,我这才知道的。” 无辜的郑太医:…… 满宝心一跳,不由坐直了身体,“有人听到了我和白善说话?” “是。” 满宝蹙眉,他们两个站的近,说话又压低了声音,周围都是护卫,怎么还会被人听去? 不过世上总有些异人,说不定他耳朵好。 满宝看向郑大掌柜,好奇的问道:“他求供药的资质,大掌柜就来了?他是谁呀?” 郑大掌柜却笑道:“我却不是为他来求的,而是为济世堂来求的。” 满宝:“……听明白了,他是借口来为自己求资质来了。” “你们家不是有郑太医吗?” 郑大掌柜却道:“但于这事上,周大人说的话比郑太医管用,周大人若愿站我们这边,那济世堂的资质就稳了。” 第2787章 急信 满宝没答应他,而是道:“大掌柜应该知道的,太医署能申请到的钱不多,地方医署开的越多,耗费越大,就算今年朝廷同意增设,那也还有许多地方没能开设医署,如果消耗过巨,一些地方恐怕都没有机会开设医署。” “所以太医署所有进药资质都以拍卖进行,前面已经有过三轮,郑大掌柜应该已经很熟悉了才是。” 郑大掌柜忍不住道:“但你们太医署将价钱压得太低了,对药材的品质要求又高,我们几乎是在赔本在吆喝。” 他道:“我听说太医署要改掉规则了。” 满宝道:“我没听说。” 郑大掌柜和她大眼瞪大眼。 第1276页 满宝:……小样儿,还骗她说是药商听到后消息找上门来的,肯定是郑太医说的,她可没有和白善提起过这点儿。 郑大掌柜:……太医署都快要定下了,怎么可能没听说? 俩人正互相瞪眼,郑大掌柜的随从急匆匆的跟随西饼从外面跑了进来,一看到堂屋上的俩人便立即赶上前,“大掌柜,药铺来了急信。” 郑大掌柜连忙起身,“有急症?丁大夫不是在吗?”现在丁大夫的医术可比郑大掌柜还要好一些的。 满宝竖起耳朵。 随从悄悄看了周满一眼,附耳过去小声说道:“是大公子来信了,是急信,似乎是洛州出事了。” 郑大掌柜下意识的看向周满。 满宝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看向他。 郑大掌柜抬手就给了随从一下,怒道:“那还不快把信拿出来,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大公子的老师!” 随从连忙将信取出奉上,“送信的人先去了药铺,找不到大掌柜才送到这里来的,现在人还在外面,只是有些狼狈。” 郑大掌柜连忙拆开来看,他一目十行的扫过,脸色顿时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满宝蹙眉起身,上前两步,“怎么了?” 郑大掌柜连忙将信递给她,焦急道:“周大人啊,快想办法救救郑辜,这孩子闯祸了!” 满宝连忙接过,展开信来看。 信是郑辜写的,有些潦草,应该是紧急状态下写的,却不是写给郑大掌柜的,而是写给周满的,抬头就是师父。 只不过或许是为了传输方便,信封写了郑大掌柜的名字,也是让下人送到郑大掌柜的手中。 郑大掌柜扶着随从的手软倒在椅子上,一时手脚发软,眼前一阵冒星光,他抖着嘴唇道:“我,我可只有这一个儿子。” 满宝连生死都经历过,比郑大掌柜要稳一些,她一目十行的扫过,见郑辜只是被洛阳县县令下狱,猜测他此时并没有生命危险,便收了信看向那随从,“去将送信的人叫进来。” 随从看了一眼他们家老爷这才躬身下去。 满宝也看向郑大掌柜,放下信,上前拿起人的手就用力的在他手掌的几个穴位上按,一阵钻心的疼,郑大掌柜眼前发花的世界这才好了许多。 他抬头看向周满。 满宝看了看他的脸色后叹气道:“大掌柜,您自己还是大夫呢,以后少吃肉,少喝酒。” 郑大掌柜:…… 他回过神来,慢慢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苦笑不得,“主要事情未发生前我也预料不到身体如此不中用啊。” 随从将送信的家丁给带了进来,他身上很狼狈,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洗漱了,即便现在是冬天,他的头发也一缕一缕的打结了,或许是身上有味儿,他没敢进屋,而是跪在了堂屋外面回话,“拜见大人,老爷。” 满宝让他起来了,同时让他进来,还让西饼给他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才让他回话,“你回来时你们少爷已经被抓了?” “是,那些人冲入医署要拿人,动作粗鲁,直接把院子里晾晒的药材都打翻了,少爷自知逃不过,因此让少夫人在前面顶着,他匆忙写了一封信交给小的,小的翻了墙到隔壁才跑的,出城时,少爷一家都被下狱了。” 他顿了顿后跪下,冲着郑大掌柜道:“少爷让小的和老爷说,少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他保不保得住不要紧,但一定要保住少夫人。” 郑大掌柜脸色一下灰暗下来,扭头眼泪汪汪的看向周满,再没有了刚才和周满求资质的意气风发。 满宝盯着那人问:“你们少爷让你交给我的东西呢?” 家丁立即伸手进怀,将一个用黑色油纸层层包裹住的东西拿了出来双手递上。 满宝伸手接过,打开,里面是两本账册。 她快速的翻了翻,翻到最后几页的采购和用药,这才合上册子问:“洛阳有雪灾?” “是。”家丁抹着眼泪道:“就是因为雪灾,城内外受寒的人多,少爷这才大量采购了药材御寒。” 满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扭头和郑大掌柜道:“我现在就进宫,今天似乎是郑太医轮休的日子,您回家让郑太医赶紧进宫去。” “好,好,”郑大掌柜连忙起身,带着随从和家丁连忙走了。 满宝将信和账册收好,让西饼去备马,她则转到正院去换衣服。 白善还在书房里等着她一起来红袖添香呢,听到外面的动静不对,拿着书就赶过来,见她正在换官服,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满宝回头看了他一眼后道:“郑辜在洛阳出事了,他大量进购了防寒的药材,但有些灾民吃药后出现了问题,他说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有些药材就是假的,但他不知道是一开始采购时就混进来的假药,还是后来被调换的,如今他已经被下狱。” 满宝顿了顿后道:“以贪酷采购假药,戕害百姓的罪民。” 白善脸色一变,这可是个大罪,若是坐实,不仅郑家,连周满这个老师都会受到牵连的。 他连忙放下书,上前帮她穿衣服,见她还是有些单薄,便扭头对西饼道:“去拿一件狐裘来。” 西饼找出一件白色的狐裘,与她红色的官服正配。 白善给她系上,心中急转,道:“这件事不宜闹大,但仅凭你们太医署出面是不够的,洛州是大州,洛阳又有副都美名,只怕不惧你们太医署,所以你得请大理寺出面,我替你走一趟京兆府,唐学兄对这些事熟,他或许有办法。” 第1277页 第2788章 商量 满宝明白,点头,拿了东西和马鞭便走。 白善跟在她后面,扭头吩咐西饼,“去把大吉叫来,让他带上两个人送娘子进宫。” 等满宝走了,白善站在门口略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吩咐门房道:“给我准备马和人,我要出去一趟。” 白善换了衣服也出门,他去找唐鹤,对这种事他不仅了解得多,人脉也更多。 周满一溜烟的跑到宫门口,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丢给大吉道:“在这儿等着,我或许一会儿就出来了。” 守门的侍卫看见她有些惊讶,打趣道:“周大人不是休白大人的冠礼假吗?怎么进宫了?” 满宝将披风解了拿在手里,展开双臂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有事儿,检查完了我进去了哟。” 侍卫们:……他们都还没看呢。 不过这种本就是走过场,便是男官员,只要不是手上提着东西,谁还真去搜身检查不成? 侍卫们放周满进去了,就见她披上狐裘急匆匆的往宫内去了。 不由疑惑,难道是宫里出事了? 满宝没敢跑,但脚步也不慢,急急地赶到了太医院,她推开萧院正的办公房,转出来问道:“萧院正呢?” 卢太医从自己的办公房里出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议政去了,今儿小朝会叫他呢。” 刘太医也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好奇的问道:“周大人怎么进宫来了,你不是休假吗?” 满宝焦急的原地转圈,便对俩人招了招手,将俩人拉到自己的办公房里说悄悄话,“洛州医署出事了。” 她将郑辜的信和两本账册拿出来,道:“郑辜说,有三个家庭共五个病人用了医署的药后出现问题……” 卢太医打断她的话,“人死了没?” 周满脸色不太好看的道:“死了一个。” 卢太医脸色发青,看向正在看信的刘太医,“那这事不能善了了,就算最后证明他是无辜的,他这一生也毁了。” 满宝没管他,而是继续道:“他觉得不对,看了他们拿回去熬药的药渣,回去后仔细检查了药材,就发现了一批假药。” 刘太医也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了,发现给他的信上缺了一张,便问道:“那批假的药材他转移出去了?” 满宝“嗯”了一声,“他藏起来了。” 刘太医没有问她藏在何处,也没问她是不是就写在最后那一张信上,而是问道:“他有没有说,假的药材是他一开始就买错了,而是被人调换的?” 满宝无奈的道:“没有,因为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他写信的时候还不能判断出来。他刚发现了假药就有衙役上门了,事情太快,他根本没时间思考。” 刘太医道:“这速度也太快了,不对呀。” 满宝点头,“我也觉得不对,虽说涉及了人命,但医署不比医馆药铺,医署是朝廷的部门,和地方的衙门是一样的,开错药,抓错药引起的人命案,不是谋杀,不会这么快捉拿。” 卢太医道:“洛州在针对我们太医署?为什么?我们没得罪洛州刺史吧?” 太医署是技术部门,就给人看病治人,大家的利益又不冲突,有什么好得罪的? 满宝也不解,原地转了两圈后道:“不怕他们针对太医署,就怕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太医署只是被夹裹进去的小棋子。” 真是针对太医署,反倒不怕了,说明他们还有一敌的可能,可要是借力打虎,他们懵懵懂懂,恐怕败了都不知道是为何败的。 刘太医沉默许久,道:“我们公正行事就没错,管他吹的什么妖风,不是我们太医署的错,那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处置我们的人。” 卢太医精神一振,声音有些大起来,“不错,就算地方医署出现了问题,那也该我们太医署来处理,地方衙门凭什么越过我们太医署处理我们的人?” 满宝轻咳一声道:“出现了人命,地方衙门还是有权力处理的。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首先,洛州得去一个人,得查清楚那假药是怎么进入医署的。要真是郑辜买错了……” 满宝垮下肩膀,抹了一把脸道:“那这个错就得我们太医署背了。” 刘太医看着她道:“要真是郑辜出错,买进了假药,周大人你只怕……” 满宝想到自己的职田,咬咬牙道:“我知道,我会主动承担责任,尽量不影响太医署接下来的运作。” 刘太医和卢太医都叹息一声。 征东之战后,太医署的作用显现,他们不仅达成了和兵部的合作,还即将成功申请下十几个地方医署的名额,眼看着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这时候来这一出,对太医署会是极大的打击。 这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责任,而周满是最好的人选。 她是郑辜的老师,在这个师同父的时代,他们师生除非表现出政见不一,不然就是一体的。 满宝在太医署里等着萧院正回来,一直到午正时分,萧院正才精神奕奕的从太极殿回来,很高兴的告诉他们道:“朝廷已经议定,今年在十八个地方增设医署。” 说完才看到周满,咦了一声道:“周大人怎么进宫来了,你不是休冠礼假吗?” 见周满的脸色不太对,刘太医和卢太医似乎也没多少喜色,不由严肃了些,转身往他的办公房走,“进来谈吧。” 第1278页 他看了周满带来的信和账册,抿了抿嘴后问:“郑辜走眼的几率有多大?” “不大,”满宝道:“在入学太医署前他在济世堂里做了好几年的小掌柜,进药抓药他都有参与,又是济世堂的少东家,从小就跟着郑大掌柜接触药商,各种假药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如果他都能看走眼,那换做其他人,就是我,也会看错的。” 她或许有科科帮忙不会进错药,但如果单靠眼力来判断药材,那她是比不上郑辜的,在不能坐诊开方的那几年里,郑辜的重心就放在炮制药材、进药和抓取药材上。 刘太医也道:“郑辜对药材的判断的确是学生中之最,就是我们这些老师也略有不及。” 太医也并不是全能的,他们是医者,更注重的是医,对药材也了解,但绝对比不上药科,那边判断药材,炮制药材才是好手,太医署和太医院采买药材基本都是药科那边出人。 第2789章 有问题 萧院正心里安定了许多,想了想后道:“我们得派个人去洛州,此时正是太医署的关键,要是黑锅,我们不能背,要不是……” 萧院正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看向周满道:“你和郑辜商量一下,让他一力承担下来,太医署和太医院此时都离不开你。” 周满是个人才,而且不管是皇帝和太子都很喜欢她,有她在,朝中诸臣对太医署和太医院也还有些顾忌,即便郑辜是她的弟子,他也不打算舍弃她。 萧院正皱眉思考,要是郑辜真的被问罪,他得用什么办法才保得下周满? 满宝道:“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洛州,萧院正,我……” “你不行,”萧院正直接道:“你是郑辜的师父,这件事你不能参与。” 不说要亲隐,萧院正也不愿意让她参与更深。 满宝倒也干脆,直接问,“那谁去?” 萧院正就沉思起来,目光在刘太医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卢太医身上。 卢太医:……不想出差,一点儿也不想。 从辽东战场回来后到现在才养出来的一点儿肉,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为什么要出差? 然而这件事卢太医看看周满,又看看刘太医,恰在此时,休沐的郑太医也急匆匆赶到了。 俩人眼睛对上,卢太医叹息一声,好像除了他谁都不合适了,只能点头。 萧院正道:“带上小谭太医。” 满宝对进来的郑太医点了点头,起身和卢太医行礼,“那洛州之行有劳卢太医了。” 她道:“请尽量查明真相,保住郑辜。” 郑太医这才知道去洛州的人选已经定下,连忙跟着周满行礼,一脸愧疚的道:“有劳卢太医了。” 萧院正起身道:“我得去大理寺一趟,这件事等洛州那边回禀,不如我们先下手位强。” 满宝点头。 萧院正就叫上周满一起,她口才好,又有急智,跟大理寺也有点儿熟——曾经蹲过大牢,过过大理寺的大堂。 满宝带上东西和萧院正一起出宫往大理寺去。 皇城里官员也不能疾驰,要是骑马也只能慢慢溜达的往前,还不如走路呢。 所以俩人就走路过去,路上满宝问萧院正,“我记得上次大朝会并没有提及洛州雪灾,大人在小朝会上听过吗?” 萧院正想了想后摇头,“没听过,倒是夏州和草原上今年挺冷的,夏州已经打了折子回来说雪灾,给草原上的牧民申请了赈济的粮食和药材。” 满宝道:“春夏时中原一带都有轻微的旱灾,当时庄子里的老农就说过今年中原一带怕是会雪灾。” “钦天监也发过预警,我刚才又翻了一下郑辜给回来的账册,他从八月开始就有序的购进防寒和防疫的药材了。” 萧院正立即问:“数额大吗?” “不大,”周满道:“可时间跨度大,积少成多,八月,九月,十月,三个月,每月逢旬日他就采购进一批,特别是到九月和十月时,他大批量购进了三批防寒和防疫的药材,我看过数量,那些药材不仅足够洛阳一带的百姓使用,怕是洛州其他县的用量也都包括了。” “可医署只在洛阳。” “若是贫苦之人来洛阳求医,即便是外县之人,医署也没规定不许收治。” 萧院正若有所思,“你怀疑是当地的药铺医馆所为?” 满宝顿了顿后摇头,“我不知道,药铺医馆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地方,虽说也是商匠,但涉及人命,在我的印象中,其实药铺医馆要比别的商号更有良心的。” 狠起来也更要人命。萧院正默默地在心里接了一句。 他看了一眼年轻的周满,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不过他也不觉得光靠药铺和医馆敢干这样的事,前提是,郑辜真的被冤枉了。 信中说,洛阳县衙的人去得极快,郑辜才看完那几家出问题的灾民回来后就上门来拿人了,显然洛阳县衙是早有准备。 郑辜又不是普通大夫,他是太医署的官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洛阳县衙的人为何这么急? 萧院正速度快了些,催促周满,“快些走,这种事儿我们想多了也没用,还是告诉大理寺的人,让他们去查。” 他顿了顿后道:“还得去御史台一趟。” 洛州要是隐瞒雪灾不报,这也是罪,御史台得知道一下。 第1279页 满宝点点头,于是先和萧院正去了一趟大理寺,报了案后,拿到了他们的回执便又去了一趟御史台。 因为周满的原因,老唐大人还亲自接待了他们。 等将人送出去,老唐大人转身就吩咐侍郎,“让人去大理寺取周满留下的账册,抄录入档一份。” 侍郎愣了一下后问:“现在?” 周大人不是才说账册留在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只怕还没看过呢。 老唐大人颔首道:“就现在,你带两个书记员过去,和大理寺的人一起抄两份入档,原件封存起来,核对无误后带一份回来。” 侍郎一凛,立即应下,转身出去找人。 而此时,白善刚见到出现场回来的唐大人。 天气太冷了,他刚从马上下来,脸都是僵的。他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热巾子抹了一把脸,这才看向白善,“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 白善眼睛瞥向他的随从。 唐大人就冲他们挥了挥手,带着白善去了他的书房,只留下了明理在外面看门,“说吧。” 白善有些好奇的问道:“洛州的官场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唐大人疑惑,“何出此问?” 白善便将郑辜被抓入狱的事情说了。 还没等他说账册的事呢,唐大人便已经感觉到不对了,“一出事就抓了?” “是。” 唐大人摸着下巴沉思,“这是有人不高兴医署在洛州扎根呀。” 官场上自有一套规矩,尤其是地方官场,白善没在地方官场混过,虽然觉得有问题,但不知道问题有多大,但唐大人知道。 这个问题大多了。 有灾民吃了医署的药吃问题,按照地方上的规矩,最稳妥的作法并不是马上拿人调查,而是和地方医署一起诊治出问题的灾民,还要安抚百姓,然后才是找问题,至于问罪,则是和京城上报,一来二去,两个月就过去了。 这种涉及了两个部门的案件,只能是京城这边的大理寺或御史台派人去调查,若是两个部门抽不开人手,还有刑部,甚至京兆府的官员也可以借调,但绝对不能地方上的人自己就拿人审问了。 除非是紧急大案,不然这种破坏规矩的事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第2790章 暗传 白善知道洛州地方官于这件事上处理得太过急切,有些问题,却没想到问题这么大,不由问道:“会不会和恭王有关?” “不会,”唐大人直接否定,“藩王没有插手地方政务的权力,除非他任职。” 他道:“就是益州王当年那么受宠,在益州经营多年,也只能通过影响益州那边的刺史和县令来影响朝政。” 不过那时候益州那边的县令是他唐鹤,不鸟他,刺史也和益州王打哈哈,所以益州王就和地方大族联合起来搞些小动作,算是和他打擂台。 “洛州距离近,恭王也没经营几年,而且他时常被召回京城,恐怕没多少时间插手地方政务。” 不是唐鹤瞧不起恭王,而是事实如此,据他所知,御史台一直盯着恭王呢,就是唯恐错过他的不恭之举,所以他知道他在洛州的影响力没那么大。 白善就放心了,那就完全是官场上的事了,“我一直以为医署在地方建立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唐鹤笑了笑道:“这世上的事,有利便有害,哪儿有百利无害的事?” “只不过我们见识有限,可能认识不到而已,”唐鹤走到他边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地方医署问题也很多,它是新建的部门,想要如其他部门一样稳妥下来,这前面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呢。” 白善点了点头,起身道:“我明白了,多谢唐学兄指点,我得回去问问满宝那边的情况了。” 唐鹤想了想后道:“他们肯定要去找大理寺的,我的建议是,再去一趟御史台,若真是洛州那边的官场出了问题,光有大理寺是不够的,御史台有时候比大理寺更有用,郑辜送回来的账册最后抄录几份入档,以免遗失。” 白善颔首,压低了声音道:“唐学兄,此时正是太医署的关键,我不想事情闹得太大。” 唐鹤思考了片刻后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你们还是上个折子吧,至少在陛下那里报备过,处理自然还是底下的大理寺和御史台处理的。” 白善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可操作性还是挺大的。 白善回去找满宝,满宝还是在傍晚后去找了萧院正,俩人商量妥当,满宝上了一封请罪的折子,萧院正则是上了一封汇报情况,同时申请严查的折子。 折子第二天送进中书省,被审核后送到了皇帝的案前。 皇帝先处理了重要的折子,中午感觉有点儿累,离午饭却又还有一段时间,于是转了转脖子和坐在下面的方大人道:“重要的折子留待下午,先把不重要的折子拿来看看。” 方大人也知道皇帝这个习惯,他累了的时候就喜欢看一些有趣的折子或者不太用动脑的折子。 有趣的折子比如地方上来的趣闻折子,一些人上的溜须拍马的折子,或者是一些专门讲人八卦和坏话的折子; 不太动脑的折子又无趣的折子就是请罪和问安折子了。 方大人想了想,将一叠折子奉了上去。 第1280页 皇帝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折,打开来,眼皮微微掀起来,此时还没过脑,“周满?她不是在休冠礼假吗?怎么给朕上请罪折子?她这是一天也不放松,休假也闯祸呀。” 这次可不是她闯祸,而是她徒弟闯祸,方大人默默地想。 他是昨天晚上被白善找上门来的,作为同僚,他也就能帮到这儿了。 皇帝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这才精神了点儿,又重头仔细的看了一遍,微微皱眉,提起朱笔来在上面做了批复,准了周满的请罪,然后将折子丢到一旁,问方大人,“太医署可有折子上来?” 方大人立即将萧院正的折子从重要的那一部分里找了出来奉上。 皇帝打开看,看了半晌后轻哼一声,对方大人道:“让大理寺和御史台出人往洛州走一趟,太医署这边派一人跟随,洛州那边可有折子?” “有。”方大人立即在眼前几堆折子找了找,找出一封折子奉上,道:“是请安折子。” 皇帝看了看,通篇废话,他直接扔了,道:“最近留意洛州来的折子,凡是有来都送上来。” “是。” 皇帝想了想后道:“起草一份文书送去洛州,让他们以安定为主,快要过年了,不得惊扰百姓。” “是。”方大人心中一沉,这份公文自然没问题,就怕洛州那边会会意错误,最重要的是,他们到现在还没上报,公文此时送去,不就是明着告诉洛州,郑辜和京城求救的信息已经到了吗? 方大人垂眸想了想,觉得他和白善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冒险,于是照实起草了文书,送去了门下省。 门下省审核过,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便通过发了下去。 方大人直到吃午食才抽出时间来,他溜达着出宫,到了皇城里的翰林院找了白二郎,将此事告诉了白二郎。 白二郎微微瞪眼,谢过方大人,直接翘班回周宅。 一个小内侍悄悄的摸到茶房,见古忠终于服侍了皇帝用午饭,到茶房这边来紧急吃一口饭,他便连忙上前低声道:“中书省的方大人才去翰林院里找了驸马爷。” 古忠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既如此将人收回来吧,不必出宫了,传递消息是大罪。” “是。” 满宝正要去找郑大掌柜,看到白二郎竟然不在翰林院,而是跑回来,便停下了脚步。 白二郎小跑着过来,“洛州你徒弟出事了?” 满宝:“你怎么知道的?” 白二郎就道:“走走走,我们屋里说。” 白善在屋里,白二郎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直接扭头看向周满,“所以你会被连累?” 满宝道:“我是他师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太子造反,太子的老师都要被抄家呢,更何况她这还不是太子呢。 白二郎就问:“那你的职田怎么办?” 满宝就叹气,“我也在想呢,其他的也就罢了,职田的确不好处理,到时候我看情况给他们找个好点儿的官员接手,能够维持现状,佃农们也能好过点儿。” 白二郎立即道:“我啊,我升官了,新的职田还没发下来呢。” 第2791章 方法 白善和满宝这才想起来白二郎征东战论功时升官了,只是已经入冬,所以没有赶上分职田。 满宝精神一振,立即道:“这个好呀,到时候看我会被贬几品,看你能不能全接了。” 白二郎让她打开了思路,她若有所思,“刘焕也升了半品,虽然增添的职田不多,但肥水不流外人田,回头和刘尚书提一提,再分职田时从我这里给出一部分去。” 白善:“……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现在不该谈的是怎么救郑辜吗?” 满宝就叹气,“鞭长莫及,怎么救呢?” 白善就看向外面,道:“快要过年了,过几日就是小年,洛州那边要处理郑辜也得等年后,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他们不能独断,坏事是,人一直关在牢里只怕要出事。” 满宝道:“郑大掌柜昨天就派人拿着钱去洛州了。” 白善却很担心,“洛阳那边也有济世堂分号,只有钱只怕赎不出人来。” 满宝一听,不由蹙眉,“那怎么办?太医署的人还要等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一起,恐怕还得一二天才能启程。这道公文一到洛州……” 满宝一凛,不由坐直了身体,脸色有些发白。 白善见她想到了,便压低了声音道:“两个办法,你亲自去走一趟,不能行公,那就走私,找个借口请个长假;第二个办法,请恭王出面。” 白二郎忍不住道:“恭王能帮我们?告诉他,他不会暗害我们吧?” 他道:“还不如告诉太子呢。” “不行!”满宝和白善异口同声,脸色同时一沉。 白二郎不想他们反应这么大,惊讶的往后一仰。 满宝道:“谁都可以告诉,就是太子不行。” 白善颔首,他也担心此事和太子有关,若是有关,这时候就更加要远离太子,不然泥淖会越陷越深;若是无关,那就不能把太子拖下水。 他道:“太子才监国结束,此事最主要的是低调,洛州是地方,又是恭王的封地,一不小心太子便被扯进浑水中,对太子,对郑辜和太医署都不算好事。” 第1281页 满宝拍板,“我去找恭王!” 这下换白善想吐血了,“我让你两个选一个,没让你两个都选。” 满宝道:“二郎说的对,要是写信去,恭王能答应我才怪,说不定还会出手害我,还是我亲自走一趟算了。” 行呢,她就请恭王帮忙,不行的话,她过去也能私下运作一番。 她好歹是四品官不是? 白善想了想后道:“去请明达公主,让她带你去见皇后。” 满宝便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觉得反正他已经翘班了,这时候赶回去也是被骂的,不如一翘一天,明天早上再被骂就是了。 于是施施然起身,带着满宝回去找明达。 明达和满宝进宫,问她,“你去了洛州,那姐姐这里怎么办?” 满宝道:“她就是害怕,又把驸马当做自己人,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种病症就是要放松心情,多谈谈心,多出去走走放松心情,不过这会儿是冬天,外面太冷了,不好出门,唉,只能魏驸马多受点儿苦,多陪陪她了。” “不过公主怀孕也辛苦,辛苦嘛,两个人分担着来,那就不那么辛苦了,我要是能请到任务,这番话麻烦你替我转告给魏驸马,要是不能,那就不用了,我亲自去和魏驸马说。” 明达:…… 满宝和明达去见皇后,先给她请了平安脉,然后说起恭王来,“不知恭王殿下今年进宫过年吗?” 皇后笑道:“天气冷了不好出门,去年他在京中过的,今年就不来了。” 皇帝终于接受了恭王和太子关系不好的现实,所以他出征辽东前也怕他们兄弟发生什么人伦大祸,所以特意下旨让恭王老实在洛州呆着,没有圣旨不许进京,也不准出洛州。 也暗示过太子,他出征期间不许召见恭王。 皇帝出征期间,兄弟俩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洛州,还算相安无事。 满宝便道:“恭王殿下的褪疾应该要复查了,听说洛州今年雪多,只怕会更加酸疼。” 她道:“但天冷雪多,行路不便,恭王不好来京,臣愿往洛州诊治复查。” 这是很正常的事,一些皇亲国戚,封疆大吏生病了,帝后为显示恩宠就会让太医院里的太医亲自去到地方上为人诊治,所以太医院里的太医偶尔也要出外差的。 但这事儿出现在恭王和周满的身上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谁不知道恭王和周满关系不好,恭王也就算了,周满可是也很不喜欢恭王,私底下没少悄悄的折腾他。 皇后就拿眼看她,半晌后道:“周大人不是在休冠礼假吗?” 满宝沉静的点头,“是,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明达就扭头和满宝道:“周大人出去等等我,我和母后有些悄悄话要说。” 满宝便起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明达才悄悄的将郑辜的事儿说了。 皇后这才明白,忍不住笑道:“这是朝堂的上的事,你父皇会秉公处理的。” 明达道:“父皇自然会秉公办理,其他的便也罢了,女儿不会插手,只是她那徒弟不久前新娶了一个媳妇,听说才有孕三月,如今一起下狱了。” 她道:“大理寺和御史台办案自有自己的程序和步骤,恐怕没个七八日到不了洛州,等他们到了洛州就要过年了,都是男子,考虑也不周到,衙门一封印,那就得年后才能办案,郑辜还罢,孕妇若在牢中待这么长时间,只怕……” 皇后果然心软,怔了一下后思考片刻,问道:“她是郑辜老师,并不能参与案件,去了便能将人提出来吗?” “郑辜或许提不出,他妻子该是没问题的。” 皇后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更简单,她这边直接下一道旨意就可以,但那样一来就是后宫干政了,皇后是不可能做的。 相比之下,让周满去看看恭王的伤势,顺道运作一番倒是最好的办法了。 但周满的医术好,皇后也不愿她轻易出京,因此道:“我得问过你父皇。” 当然,皇后不会将内情都告诉皇帝,而是和他说起恭王的腿伤,道:“冬天冷,只怕他难受,今年他又不能进京来,不然派个太医过去看看他。” 皇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连连点头道:“再让人多带些药材,朕也许久不见他了,怪想的。” 皇后略过这句话,直接道:“陛下觉得周满如何?” 第2792章 与卿同享 正想提议刘太医和卢太医的皇帝觉得周满不怎么样,他又不眼瞎,自然知道周满和恭王的关系不太好。 每次见面不是恭王气到周满,就是周满气到恭王,俩人的关系现在还比不上恭王和太子的呢。 至少恭王和太子还能维持住面上的和平。 皇帝看向皇后,他不觉得皇后会看不出来这一点儿。 皇后微微一笑道:“臣妾觉得周满挺好的。” 她道:“她的医术不用说,是太医院里除了萧院正外最好的了,又年轻,现今天寒地冻的,其他太医出门是受罪,她出门虽也受苦,但年轻,倒还守得住。” “最主要的是,我听恭王府的人回禀说三郎饮食不节制,今年自回洛州后就胖了近二十斤。” 皇帝一听不由坐直了身体,脸色沉了下来。 他一直认为人胖点儿好,老三就憨胖憨胖的很可爱,但自从周满给恭王减肥后,他便也知道胖并不好。 第1282页 以前萧院正他们不好深劝,但在周满给恭王减肥后便也掰开了讲,他才知道肥胖会引起这么多毛病。 虽然三郎增添了褪疾,但不可否认,他瘦身后身体变好了许多,脸色都比以前红润了。 即便他伤了一条腿,每年太医院诊平安脉,给他的身体评语比往年还要好。 皇后见他心动了,便继续道:“陛下,不说整个太医院,就是满朝文武拉出来,能有办法让三郎老老实实减重的人能有几个?” 皇帝就沉思起来,“魏知当算一个,殷礼也可以,除他们二人外……” 皇帝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了。 “是啊,总不能让朝中重臣去做这样的事,也就周满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职责都合适。” 皇帝微微颔首,不过却扭头看着皇后笑:“只是这两样吗?” 皇后便知道瞒不过皇帝,微微一笑道:“明达求到臣妾这里来,她素来懂事,少有求我的时候,臣妾便忍不住应下了。” 她叹息道:“而且洛州医署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若真是周满弟子的过错,该法办便法办,但这样的罪过还不至于牵连家人。臣妾虽未见过那小娘子,但才嫁人,想来也不大,可能比我们的明达长豫还要小呢,又才怀了身孕……” 皇帝便知道皇后是心疼郑辜的小娘子,并不是要插手地方医署的事,想了想后点头,“那就让周满去吧,不过只一件,你得叮嘱了她,不许她气三郎。” 皇帝叹气道:“三郎身体不好,要是再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皇后笑道:“她是太医,这种事还用我们叮嘱吗?她自是知道的。” 皇帝便不再多言,他心里另有了一番打算。 他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皇后。 皇后便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 皇帝就冲她讨好的笑,上前握住她的手挨着她坐下,“梓童,当初太医署的建立还是你的提议呢,这些年你也帮朕看着太医署的建立和发展,不如朕将地方医署这一块交给你来管?” “那不行,”皇后想也不想就拒绝,道:“陛下,后宫不干政,以免外戚专权,这是先辈多少的血泪教训,我等不能忘了。” “朕信得过赵家。” 皇后就笑道:“臣妾也相信现在的兄长,但人心易变,这也不是我们一代的事,我这个皇后之后还会有别的皇后,赵家之后也会有别的外戚,有的规矩是不能够打破的。” 皇帝张张嘴,半晌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他知道皇后说的对,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虽然这些年来朝政上不决的事情她会给一些建议,但从来不强硬的参与政事,就是给建议也是悄悄的,从不在人前显露,所以前朝后宫才一直和睦,从不会有朝臣觉得后宫干政。 而且皇后贤良,论起信任,朝堂上诸公信任皇后更甚于他这个皇帝。 他知道皇后这个标杆做得很好,给后世的皇后做出了最好的榜样。 但皇帝想要更多,他想与她共享这个天下,他想让她亲自管着自己一力推举的太医署,而且…… 皇帝起身,在大殿里转了两三圈,最后在皇后面前站定,冲尚姑姑等人挥手。 尚姑姑从皇帝开口时便一直提着心,等他挥手让她们退下,她就悄悄的看了一眼皇后,躬身领着人退下,然后将殿门关了起来。 她亲自守在外面不让人靠近。 等人都走了,皇帝这才道:“太医署是你一力推荐朕开设的,这些年你也付出良多,应该也知道,太医署想要在地方上开设医署并不容易。” 皇后认真的听着。 皇帝叹息道:“朕知道,你此时属意周满去洛州并不只为三郎和那郑家的小娘子,更为了洛州医署,也为了其他地方医署,更为了那些连医署都未曾建立起来的穷困地方。” 皇后就深深地叹息一声,“陛下既看破,为何要说破呢?” 她道:“臣妾是不能参与朝政的。” “太医署的第一批女学生明年就要结业送到各地医署了,梓童,你若是将太医署管理起来,那她们能发挥的作用一定比在萧子展手里更强。” “陛下,我等不能为了一个太医署就坏了整个朝政,”皇后心里自然也是纠结的,但为了长远计,后宫干政带来的后果比此时得到的成效要严重得多,“恕臣妾不能从命。” 皇帝便长叹一声,“洛州之事表明地方医署还是有许多的问题,头一件,他们不能与地方衙门很好的合作,长此以往,不用二十年,医署怕就要从地方上消失。” 皇后一下攥紧了袖子,闭了闭眼后再睁开就坚毅了许多,“所以臣妾想让周满去洛州走一趟,而且,她也该到地方上走一走了。” “宫中有刘医助,明年还会选进几个女医,她也算后继有人。” 只要太医署能够一直培养女医,又能多几个像周满这样聪慧的人,皇帝又支持太医署的发展,那它就能在地方上站稳脚跟,女医也能在各地为女子扩大医疗,那她的初衷就能完成。 虽然过程会艰难一些,她也可能看不到结果,但能够不给大晋带来坏的结果,她就很满足了。 皇帝闻言,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只能揉了揉额头道:“那皇后多教一教太子妃吧。” 第1283页 他本来想着皇后要是肯出手,太医署有皇后做靠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地方站稳脚跟的,谁知道皇后竟然不愿意。 皇帝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第2793章 涌动 皇后心疼恭王腿疾,下旨让太医院派了个太医去洛州看望恭王。 皇后给恭王准备了不少药材,皇帝也开了内库给搬了不少东西出来,全是恭王喜欢的金银绸缎和书籍之类的东西。 太子是在傍晚回东宫用饭时知道这件事的,太子妃一脸怪异的给太子盛了一碗汤,“殿下知道母后派了谁去洛州吗?” 太子不太关心,老三的腿瘸了,已经没有和他相争的机会了,不过这会儿是休息时间,太子不介意看老三的笑话,因此问:“派了谁?” “周满。” 太子差点儿把才喝进去的汤给喷出来,不过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用帕子捂住口鼻,等不会失礼的时候才抬起眼来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也很好笑和惊奇,“殿下也惊讶是吗?臣妾初听时也诧异,所以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件差事还是周满自己求的。” 太子就皱眉,“虽说周满和恭王不和,但她不是会为这些恩怨浪费时间的人,她为什么要去洛州看恭王?” 周满的时间一直不够用,十次见她,她九次表示自己很忙时间不够用,恭王才不值得她去浪费这个时间呢。 太子妃便微微压低了声音道:“说是她在洛州医署的弟子出事了,被当地县衙拿下,如今全家都在牢中。” 她顿了顿后道:“殿下,周满的弟子要是出事,她这个老师会被牵连吧?” 太子没说话。 太子妃重新给他盛了半碗汤,道:“不过那是在洛州,恭王封地,我们不好插手。” 太子垂下眼眸没说话,吃过饭便去了书房,找了几个东宫属官过来说话。 詹事府郭大人是知道这件事的,太医署还算是太子在管,这件事不大不小,郭詹事还是知道的。 他道:“此事我们不宜插手,只能让太医署自己去做。” 太子问,“那郑辜是怎么回事?这么无能,竟还能叫人拿假药材骗了?” “不一定是被骗了,”郭詹事道:“臣了解过,这个郑辜是周大人的大弟子,在拜师前他就是济世堂的少东家,小掌柜,医术就很不错了,虽未曾坐堂开方,却在柜上抓了两三年的药,管着济世堂的账目和进药,周大人放过话,论对药的了解,她尚且不如对方。” “那是被栽赃了?”太子最先想到的是恭王,然后又摇头,“不是老三,这种时候他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的确不是恭王殿下,”郭大人很淡定,他道:“太医署想要在地方扎根,这是必经之路,殿下,现在还不到我们插手的时候。” 等到太子插手的时候,那就是需要流血的时候了。 太医署现在的制度还不完善,所以和地方是有一些职能和权力的重合的,他们肯定要相争,且和地方上的药铺等更有利益之争,这些争斗现在还刚刚开始呢。 太子了解过便心中有数了,他道:“周满医术超群,其他人还罢,她须得保下。” 郭詹事应下,“臣会尽力的。” 他也想保下周满。 周满一路走来一直和东宫走得很近,甭管她承不承认,她都是公认的太子的人。 而且她自己也更偏向东宫。 能有这样一个医术好的太医偏向,郭詹事傻了才会放过对方。 不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或是小皇孙们,他们都需要这样一个亲近的太医。 甚至皇帝那边,一个医术好,又亲近东宫的太医也尤其重要。 所以詹事府也在悄悄的关注这件事。 满宝全然不知,得了旨意,她回家就收拾东西。 老周头还不知道她即将要贬官,甚至会罢官,还一脸忧虑的盯着她道:“天气冷,怎么这时候出外差?”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尊重皇帝,于是又改口道:“但你是官儿,虽然这时候冷,但咱拿了皇帝这么多好处,需要我们干活儿时还是要干活儿的。” 满宝就和老周头道:“爹,这话儿就应该让皇帝老爷子听一听,他听到了一定高兴。” 白善给她准备了一些钱,拿过来的时候看到老周头在便将布包卷成了一团,背在身后笑着上前,“岳父,岳母,晚上都在这边用饭吧,也算是给满宝送行。” 钱氏扫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手,笑着应了一声,起身拉了老周头走,“让两个孩子收拾东西吧,我们去找亲家说说话。” 老周头嘀咕,“我话还没说完呢,他们刚回来没多久就要出去……” 白善躬身送走岳父岳母,将门关了走到满宝身边,打开布包给她看。 满宝忍不住哇的一声,“这是金箔?” 布包里是一片一片巴掌大的金片,很薄很薄,但有一摞,拇指那么厚。 “这是我从祖母那里拿的,让西饼给你缝在衣服和鞋子里,这是预防紧急情况下用的,至于实在用的钱和金银我们有。” 白善刚想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满宝已经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也有,好几箱子呢。” 白善就微微眯眼,不提自己的私房了,“你有这么多?” 第1284页 满宝回神,轻咳一声,“也不是很多了,主要是铜钱,所以显得多,对了,你肯定也攒私房钱,攒了多少了?” 白善便转开话题,“郑大掌柜知道你要亲去洛州,已经收拾好了要与你同去。才派了下人来说,让你明天出城的时候等一等他。” 满宝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好。” 郑大掌柜之前已经派了一拨人去洛州了,但一直没消息回来(才三天,鸽子都没那么快),所以郑大掌柜便将济世堂交给族里的人,包袱一收,也要跟着周满去洛州。 满宝他们准备了车,但没准备马车,她带了大吉和西饼,多余的人不带,加上奉命给恭王送东西内侍和禁军,大家快马出了城门。 内侍虽没有禁军高大,但也五大三粗的,他们笑吟吟的看着周满,声音听不出一点儿尖细,“周大人不要嫌弃咱家等粗鲁,我等都是做粗活的,比不得宫中的哥哥们细心周到。” 来送行宣旨的内侍中有个和周满熟悉,压低了声音和她道:“这些都是古大人亲自挑选的。” 满宝便低声道:“替我多谢古大人。” 第2794章 到达 连内侍都可快马,即便身后拉着三大车的礼品和行李,他们依旧速度很快的往洛州赶去。 早上天未亮时启程,中途偶尔歇息,到了驿站换马。 满宝一开始就预备着换马,因此直接带了自己的赤骥和一匹官马,到了驿站换掉官马,两匹马换着骑,三天时间就到洛阳了。 只是等他们下马时腿都有点儿打颤,连满宝走路都有点儿外八,好在转一转就好了一些。 满宝风尘仆仆的抬头看了一眼洛阳的城门,直接道:“走,去找恭王。” 她在洛州这里除了已经被抓起来的郑辜也就恭王一家熟人了。 一行人进城,路过一家客栈时,满宝扭头对郑大掌柜道:“您先在这里安顿,等我通知您。” “好。” 满宝带着一行人去了恭王府。 恭王听说天使来了,他爹娘给他送来了许多东西,一时高兴,立即牵着儿子的手带着王妃就笑容满面的出来接旨,结果才到前院就看到正仰着脑袋四处打量的周满。 恭王就脚步一顿,忍不住先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是周满。 恭王就松开了儿子的手,转身要回内院。 王妃连忙拉住他,“王爷……” 满宝听到动静,从园林里收回了目光,看向恭王一家,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双手一合弯腰行礼,大乐:“下官见过恭王,王妃和小世子。” 她道:“臣奉娘娘凤命前来看望王爷和王妃。” 王妃对周满也很熟悉,毕竟恭王减肥和养腿伤的后半阶段她们隔三差五的见面。 说真的,要不是周满和丈夫的那些小纷争,其实她们还是很聊得来的,当然了,是私底下。 恭王妃和长豫公主的关系很好,连带着对周满的印象也不错。 王妃拉着臭着脸的恭王上前。 哪怕到了跟前恭王也不相信的打量着周满,“你是天使?” 满宝咧嘴一笑,“是啊,恭王可以听旨了。” 周满边上的一个内侍就轻咳一声,低声道:“王爷,快设案接旨吧。” 恭王这才让人去准备香案。 内侍这才从一个盒子里取出黄绸,展开后念旨。 大意就是,近来长安的天气很冷,皇帝和皇后住在太极殿中都能感受到呼呼的寒风,深深觉得外面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而听闻洛州今年比去年还要寒冷,你腿上有伤,有没有感觉到疼痛? 你腿痛,但阿爹阿娘的心更痛,痛到日夜难安,所以特意派了太医院里医术精湛的周满去看一看你,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养好自己。 你好了,阿爹阿娘才能好。 也不知你那边药材是否齐全,因此附带了一些药材补品过去,单子如下。 内侍就开始念单子了。 说是药材补品,但皇帝从自己内库里取来的东西,不仅有珍珠玉石,还有一箱子很珍贵的孤本字画。 反正满宝听着挺嫉妒的,皇帝真有钱。 内侍念到口干舌燥才把礼单念完,然后将黄绸一卷交给恭王,大家一起看着他。 恭王看了看周满,又看了看周满,虽然很想把人赶出去,但他没这个胆子。 他要是敢把人赶出去,前脚赶了,后脚京城里的御史就能喷死他,所以他只能忍下气看向王妃,咬牙切齿的道:“王妃安排吧。” 王妃便笑着对众人道:“给诸位安排好了客院,来人,快带周大人和诸位大人去客院休息。” 满宝一行人就跟着王府的管事去了客院。 因为周满是女客,所以住的地方还和他们不一样,是在客院的另一边,更靠近内院一些,单独的一个院子,西饼和她住了进去。 大吉也要跟着,惹得王府的管事一再看过来。 满宝只当领悟不到他的意思,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就快要开口时道:“他是从小带我的人,让他与我同住一个院子就行,不必额外安排了。” 管事这才应下。 满宝看了一下客院的正房,还是很不错的,够大,也清爽干净。 王府派来的下人手脚麻利的帮着他们将行李搬进来,就要打开规整,被西饼眼疾手快的拦住,她道:“这些我自会安排。” 第1285页 西饼拿出一把铜钱塞给他们,笑道:“我家大人一路劳顿,还请姐姐们帮忙打些热水来梳洗。” 王府的丫鬟接了钱,露出笑容道:“好说,好说。” 下去给她们打热水了。 满宝已经三天没洗头洗澡了,又一直在赶路,路上的灰尘满天飞,身上脏得不行,她不仅洗了澡,还把头给洗了,然后就坐在榻上让西饼擦头发。 她自己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大理寺的人还在路上吧?” 其实他们和大理寺卢太医等人是同一天出发,只不过他们速度更快而已。 西饼断言道:“他们最少还要一天才能到。” 满宝打了一个哈欠,对西饼道:“你也去洗漱吧,我们今天先休息,等把精神养足了再开始干活儿。” 西饼小声问道:“大人,王府的下人都在外面守着呢,我们住在王府里会不会行事不方便?” 满宝想了想后道:“住在王府里更方便,没事儿,我回头还要借一下恭王的威名呢,回头我求求他。” 西饼总觉得大人说的求求他是和他说一说,可是家里人不都说大人和恭王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满宝靠在床上小睡了一下,养足了精神后便穿戴一新,神清气爽的去见恭王一家。 恭王看见她便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王妃却扬起笑脸问道:“周大人可还住得习惯?若有什么缺的告诉我,我让下人给你添置。” 满宝笑道:“挺好的,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下官没什么需要添置的。” 她也很热情的和王妃寒暄,“王妃过得好吗?我看您脸色有些疲惫,要不要下官给您看看?” 王妃自然愿意,当即就坐下伸出手腕来。 满宝微微朝后看,西饼立即拎着药箱上来。 满宝打开药箱拿出脉枕给王妃问诊。 恭王见没有他参与她们也能聊得这么好,不由在心里哼了一声,目光就不由瞥向俩人。 第2795章 不动声色 王妃没什么大的毛病,不过是天冷了,但她胃口似乎又不好,因此脸色疲惫而苍白。 满宝都不用开药,想到现在天冷,脱衣服扎针也麻烦,干脆道:“我给您开药膳方子吧。” 她道:“太医署琢磨了好几个药膳方子,我都背下来了,虽然也有药味儿,但比喝药淡太多了,喝点儿药膳汤,吃点儿药膳,长久保养,身体底子好了,人也就好了。” 能够用吃来治病,不用扎针和吃药自然是最好不过了,王妃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盛。 常听东宫的人说,周太医关心起人来如沐春风,她以前一直没机会体验,今儿总算是体会到了。 满宝想到之后还有事求恭王,因此让恭王也感受了一下她的关心。 她笑眯眯的转头看向恭王,柔声问道:“殿下近来感觉身体如何?” 恭王身上的肉却抖了抖,一脸戒备的看向对方,“是太子举荐你过来的?” 他曾给太子示好,想要修复一下俩人关系,不过不太成功,他也懒得再讨好对方,所以兄弟俩的关系虽然在他放弃皇位后没有再继续恶化,但也没好转多少。 他有点儿怀疑周满是太子派来的,可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都没有争位的资格了,太子还不放过他? 满宝此时还是很温柔,和恭王道:“是娘娘指定臣过来的。” 她自我夸奖道:“娘娘认为臣的医术不错,又有经验,对殿下的旧伤和病也都了解,所以才委派臣过来的。” 恭王很怀疑,母后素来体贴,就算是派刘太医那个糟老头子来也不会派周满来吧? 他可不喜欢周满。 只不过太医院的众多太医中,给他看病最多最久的好像还真是周满。 主要是减重占的时间太长了。 恭王还在怀疑中,满宝已经上前,“殿下,下官给您把把脉?” 恭王看了眼王妃,慢悠悠的卷起袖子,要伸不伸的,别说周满和王妃了,边上的小世子看得都难受,他等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忍住,伸手就扯住恭王的手往周满跟前一拉,两只胖乎乎的手扯在一起,才七八岁的小世子一脸严肃的道:“父王,不能讳疾忌医。” 恭王:…… 小世子仰起头来一脸严肃的和周满道:“有劳周太医了。” 满宝的眼睛却定在小世子白白胖胖的脸上,这才反应过来一样的看着他道:“小世子比之前变了许多。” 王妃闻言心痛道:“是啊,他今年和殿下一起用饭,吃得多。” 她可爱软糯的儿子啊…… 满宝一凛,再度看向恭王时便少了刚才特意装出来的温柔,“殿下,过度饮食要不得!” 恭王觉得他熟悉的周满回来了,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本王家里是没米还是没肉?或者是没钱?” 满宝懒得跟他废话,将他的手按在脉枕上就把脉,确认他现在身体负担又加重了以后便检查他的伤腿,问道:“现在天冷可酸疼吗?” 虽然恭王很不喜欢周满,但用起她来却毫不客气,这是他李家的臣子,又是父皇和母后派来的,他当然要用了,于是如实以告,“酸,疼。” 他顿了顿后道:“尤其是夜里下雪的时候,感觉冷气一直往骨头缝里钻,又酸又疼。” 第1286页 王妃补充了一句,“夜里几乎睡不着觉。” 满宝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堆积在树根下的白雪,微微眯眼,“上一次下雪是什么时候?” “就四天前。” 满宝颔首:“难怪我们来的路上这么多雪,官道上几乎都要封路了。” 要不是雪,快马加鞭的速度会更快的,毕竟洛州可是皇帝精挑细选给恭王的封地,离京城并不是十分的远。 兵士快马加鞭只需两天,恭王车架慢悠悠的走也才用五天。 满宝不动声色的问道:“今年洛阳下雪多吗?” 恭王和王妃都以为她问天气是为了治病,毕竟她以前给他问诊也是如此,今天暑热,于是少动多喝水,每天喝多少水,吃多少肉都是根据天气来的,特别可恨。 “挺多的,”王妃如实道:“自入冬以来,隔一段时间便是一阵雪,尤其是十一月连着下了三天,雪又大,压垮了不少的房屋,那几天王爷就很难受。” 满宝一惊,连忙问道:“那整个洛州呢?” 恭王微微眯眼,拦住要回答的王妃,“本王的腿还能管到整个洛州?” 满宝鄙视他,“小的环境受大的环境影响,整体环境偏冷,难道洛阳能幸免于难?洛州要是不冷,洛阳一个县,它再冷能冷到什么地方去?” 恭王被她这一眼看得一怒,直接道:“别说整个洛州,今年整个中原都受冻灾。” 他道:“今年还未入夏就开始干旱,似乎所有的雨水都积攒在冬天,一入冬就开始下雪,一下雪天就冷。” 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咬牙切齿的道:“一冷本王的腿就疼。” 恭王虽然不从政,也不管事,但不代表他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他的封地又是在洛州,所以洛州的情况还是知道的。 满宝的手还搭在他的脉上,蹙眉问道:“可是京城没有收到洛州冻灾的折子。” 恭王不以为意道:“又不是十分严重,洛州还能控制,为何还要上折烦扰父皇?” 满宝瞥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后幽幽地道:“殿下,您该减重了。” 恭王一听这话,身上的肥肉忍不住又是一抖,连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他最讨厌听见这话了。 满宝的目光却已经从他身上落在了小世子身上,露出温柔一笑,温柔的道:“小世子,您也该减重了。” 象儿张大了嘴巴,立即扭头去看他娘,王妃捏着帕子纠结,最后狠狠心道:“象儿,听太医的话,我们以后少吃点儿,减一减如何?” 小世子立即眼底铺泪,扭头看向他爹。 恭王立即发怒道:“他才多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是福,怎么能减重?” 满宝道:“不减重他以后长不高。” 她道:“他现在才七周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不减重,吃下去的东西全横着长了,你想想十年后他成什么样子了?” 王妃看看恭王,又看看儿子,抖了一下后立即严肃的道:“减重!我们明日就减!” 第2796章 洛阳济世堂 王妃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今日之后注定恭王和小世子将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在王妃的威逼之下,小世子双眼含泪的让周满也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同时在王妃和宫女内侍们的补充下将父子俩最近半年的饮食作息给摸透了。 满宝笔记都记了有二十多张。 她看了眼自己记下来的东西摇摇头,直接和病人家属王妃道:“我得回去琢磨一下减重的计划,这个怕不是一两日能出结果的。” 王妃有幸见过周满给恭王减重的计划表,那的确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出来的,毕竟连恭王什么时辰喝水出恭都给算到了。 她连忙道:“周大人自去,王爷和世子这边我来盯着。有什么需要的,周大人只管吩咐府中的下人。” 满宝笑着应下,也直接和王妃交流,“也没什么,只是下官没来过洛阳,想要去外面逛一逛。” 王妃立即道:“我给周大人配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再带上几个下人,周大人想去哪儿只管吩咐他们就好。” 满宝就笑眯眯的道:“我来时带了一个护卫和一个丫头,倒是不必要下人了,只是烦扰府中的车夫。” 王妃见她愿意接受好意,便笑起来道:“这有什么,周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您远道而来,我们略尽东道主之意是应该的。” 不说她和明达长豫的关系好,还是东宫的心腹,又是帝后眼前的红人,如今他们恭王一脉远离政治中心,将来还要仰太子鼻息,便需要多结一些善缘。 王妃和恭王不一样,她并不想得罪周满。 恭王在一旁哼哼,但没人理他。 王妃将周满送出门去,等到了外面才一脸忧虑的道:“周大人,王爷的腿……” 她纠结道:“现在虽然不下雪了,但还是痛,夜里很难入睡。” 所以入冬以后恭王就长得更胖了,他今年要是只长了二十斤肉,那就有十五斤是入冬后长的。 他难受得睡不着觉就更喜欢吃,而且还喜欢吃肉,又因为腿疼不愿意动弹,就更胖了。 满宝道:“下官已有了治法,只是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这样,我们先准备着,傍晚临睡前下官过去正院给殿下治疗,治完了正好睡觉。” 第1287页 王妃便如释重负的笑了,忙道:“周大人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只管列出来,我让下人去准备。” 满宝点头,“一会儿我将单子列出来,只是一些顺手的东西需要我亲自出去挑选。” 王妃闻音知雅意,立即笑道:“我这就让人给周大人准备马车。” 满宝回到自己的房间,让西饼准备了纸笔,先将治病所需的东西都给列出来交给王府的下人,这才略一收拾出门。 大吉也洗漱休息了一下,这会儿正精神,拉了马跟在周满身后。 西饼觉得太冷了,特意翻出一件斗篷给周满系上。 满宝急匆匆的往外走,路过隔着几座院子的客院时脚步一顿,扭头问道:“与我们同来的内侍都住在此处?” 西饼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大吉。 大吉沉静的道:“这边住的是禁军的大人们,内侍大人们另住他处。” 满宝点了点头,和大吉道:“问一下他们是要回京去,还是要留在此处过年,若是留在此处给他们送些银钱去,劳烦他们跟在此处耗费时间了。” 大吉应下。 王府给周满准备好了马车,看见周满出来,立即放下凳子给她踩。 满宝踩上去前打量了一眼马车,不是很奢华,但这马车也不窄,最主要的是车壁上印着恭王府的徽记。 满宝很是满意,笑着上了马车。 西饼跟在满宝身后,吩咐车夫道:“去济世堂。” 今天早上进城时郑大掌柜他们停在和来客栈,但和来客栈过去小半条街就是济世堂。 王府的下人以为她是要去济世堂买东西,一点儿没怀疑,直接往济世堂去。 满宝进了济世堂,立即有伙计上前招呼,“小娘子是抓药还是看病?” 满宝扫视一圈,问道:“京城来的郑大掌柜来这里了吗?” 正在柜台上算账的大夫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周满,将事情交给药童,立即笑着迎出来,行礼道:“可是周太医?” 满宝点头。 他便侧身道:“郑大掌柜和我们掌柜在后院,您后面请。” 郑大掌柜一来就说了,他是和郑辜的师父周太医一起来的,用的是给恭王看病的借口,所以大夫一早便在柜台上等着了。 郑大掌柜和洛阳济世堂的郑掌柜正坐在后院的屋里说话,看到周满来,立即将人迎接进去。 郑大掌柜和周满介绍道:“这是从弟,他族中排行九。”一旁的郑四则是郑大掌柜提前派过来的人,他管着京城那边的进药,在郑辜入学后给郑大掌柜打下手,所以满宝和他还算熟悉,来人点了点头,主要是和郑九掌柜行礼,满宝叫他“九掌柜”,坐下后问道:“事情如何?” 郑九掌柜立即道:“大哥派来的人我已经接到了,也在打点,但县衙的人咬得紧,就是侄媳妇的娘家兄弟也都出面了,还是不愿意放人。” “好在我们往里头送东西是不拘的,这几日侄子和侄媳妇在牢里过得还行,我将保胎药做成了丸药给送进去,昨儿才悄悄去摸了一下脉,虽有些受惊,却无碍。”又道:“我们花了大银钱,让他们夫妻二人关在了一起,还给侄子悄悄送了一副针进去,有他在,侄媳妇暂时无事的。” 这些情况郑大掌柜已经听过一遍,现在再说不过是说给周满听的。 满宝蹙眉,“都愿意让他们夫妻关在一处了,为何就是不肯放了安二娘?她只是家眷,郑辜犯的事说大不大,还祸害不到家里吧?” 郑九掌柜就叹气道:“大概是为了账册吧,听说县衙在找侄子采购药材的账册,但侄子一直不肯开口在何处,县衙就一直关着人不肯松口了。” 满宝精神一振,问道:“他们不知道我们京城来人了?” “不……不知道吧,我对这边熟,四哥过来也都是我出面的。” 第2797章 洛阳县令 满宝垂眸想了想,拍板道:“我们走,我亲自去接安二娘。” 郑大掌柜连忙跟着起身,“要不要叫上安家一起?” 满宝“嗯”了一声。 安家是药商,生意不是很大,但在洛阳城里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 郑大掌柜到了洛阳还没来得及去找对方,这会儿找上门,安家二话不说就跟着他们去了县衙。 他们看了眼跟在后头的青布车,那上面有恭王府的徽记,“那是……大郎的老师?” “是,”郑大掌柜引着他们去见周满。 满宝下车与他们见了一礼,也不多话,直接先去了县衙。 虽然恭王不能插手地方政务,但他的封地毕竟在洛州,恭王府更是坐落在洛阳,当地官员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衙役们看到恭王府的马车,立即腾出一个人来进去通知县令,其余人则笑着迎了上去。 待下了高高的台阶,看到马车后面几辆也不陌生的青布马车立即眉头一皱,怎么又是安家和郑家的车? 衙役们目光流转,忍不住瞥眼看向周满的马车。 郑家和安家这么厉害,竟能请到恭王府的人? 车夫下车,将凳子放了下来,西饼先从车里跳了出来,看了目瞪口呆的衙役们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将帘子撩起来。 衙役们心想,难道这是恭王的哪位胡姬? 呵,现在连胡姬都敢插手地方政务了? 第1288页 才这么想,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搭在西饼的手上,周满弯着腰从车里出来,她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看了衙役们一眼,这才扶着西饼的手下车。 她抬头去看洛阳县县衙的门匾和两边的墙壁屋檐,别说,修缮得还不错,比长安县县衙还要好。 长安县县衙有多久没修了? 当今好名,底下的百官也学着他,能有个廉洁的名儿绝对不主动败坏自己的名声。 因此长安县衙很多年没修缮了。 因为修缮要钱,谁也不愿意在自己任上打报告要钱,轮到唐大人当县令时,更是一边骂骂咧咧的办公,一边悄悄和周满白善等人道:“我才不修呢,哼,反正我不住县衙后院,办公区不漏水就行。” 要是漏水,唐大人就带着县衙里的衙役亲自上屋顶里修,连瓦片都是偷的自家的,绝对不在这上面多花一文钱。 听说郭县令搬进去时没几天也开始骂骂咧咧起来,然后依旧坚挺的不修长安县衙。 相比之下洛阳县衙看着就气派多了,也新多了,应该前两年才修缮过。 满宝正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郑大掌柜和安家的老爷已经走了上来,站在她身后。 洛阳罗县令满脸笑容的迎出来,看到周满便笑容一顿,再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时更是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他不认识郑大掌柜,但他认识安老爷啊,最近被烦得不行,看见他罗先生便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因此再看周满态度也不是很好了。 他迈着八字步从台阶上下来,又看了一眼周满身后的马车,确认是恭王府的马车后才蹙眉看向周满,“这位娘子是?” 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一个王府下人都能来县衙这里来吓唬他了吗? 满宝只瞥了他一眼,身后的大吉在他开口时已经拿着一张名帖上前来道:“这是我家大人的名帖。” 一个下人还需要名帖? 罗县令又看了一眼周满,隐隐觉得不对,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他立即合上名帖,忙行礼道:“原来是周大人,不知大人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满宝回礼道:“是本官贸然来访,叨扰了罗县令。” 她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罗县令不介意我们到屋里说吧?” 罗县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道:“周大人快请。” 罗县令扫了一眼后面的郑大掌柜和安老爷,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衙役,这才连忙跟上周满。 他请了周满去前堂。 满宝微微挑眉,前堂是上堂的地方,一般县令会客都是在后堂。 不过满宝也不挑剔,到了前堂便似笑非笑的看向罗县令,想看他怎么坐。 罗县令脚步一顿,倒是很想自己坐在县令之位上,让周满坐在下首左侧,但在周满的目光下,他没敢。 论官职,周满比他高; 论尊贵,周满也不弱于他,他是两榜进士,但人家也是崇文馆编撰,比他还要清贵。 罗县令笑容不便的转头吩咐道:“再多添几张椅子来,请安老爷坐下,这位是……” 他看向郑大掌柜,趁机转移开话题。 满宝也不坐,就坐等他安排,闻言道:“这是京城济世堂的郑大掌柜,也是我那不肖徒儿的父亲。” 罗县令笑脸一僵。 郑大掌柜已经凄风苦雨的对他深深一拜,“罗大人。” 罗县令连忙避开,正巧衙役搬了椅子来,他连忙道:“几位请坐吧,周大人快上座。” 他现在右首边的位置上坐下,满宝这才在他的对面——左首边坐下。 俩人面对面,满宝也开门见山,“罗县令应该已经猜到我是为何而来的。” 罗县令此时心里跟热油浇灌一样,不明白周满一个京官,尤其还挂着太医的职是怎么跑到洛阳来的,但他还是一脸严肃,不动声色的道:“周大人,此是我们洛阳的地方政务,便是你官品比本县的大,也不能迫使我徇私吧?” “我自是无意插手洛阳的地方政务的,我们一切照着规矩来就是,”她微微一笑道:“我那不肖徒弟,他是真犯事也好,被人陷害也罢,这都要由洛阳的父母官来判,我是不想管他的,不过我那徒弟媳妇我却不能不管。” 她道:“那孩子刚怀了身孕,不能在牢里呆太久,郑辜现在还不是犯官,涉及的也不是谋逆大罪,未判前,罪不及家人,所以我这次来是接那孩子出去的。” 她起身,冲着罗县令深深的一揖,弯着腰道:“还请罗县令准许。” 罗县令脸色青白交加,立即蹦起来让开,连忙深深的弯腰行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折煞下官了。” 他咬咬牙道:“郑辜还有些事情没交代,我们是怀疑东西被安氏藏匿,这才收押安氏的。” 第2798章 出监 周满会告诉他账册早就送到了京城,不仅过了她的手,还被她上交了吗? 那当然是不能说啊,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就到,到时候他自然就知道了,正好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道:“医署和郑辜的家都被罗县令翻了一个彻底,这都没有找出来的东西,又岂会在一个有孕的弱女子身上?” 罗县令的视线意味深长的从安老爷身上移到郑大掌柜身上,又挪到周满身上,意味深长的道:“谁知道呢?或许他们藏在了别处,只有安氏才知道地方。只要他们把账册交出来,让县衙得以继续调查,我便放了安氏。” 第1289页 “周大人,我这也是为了洛州医署和小郑大人好,有了账册便能查清药材的来源,尽早还他一个公道。”罗县令微微眯眼,“我想周大人也想我们尽早查清真相吧?除非……” 罗县令话未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除非郑辜和洛州医署有问题,而太医署想要包庇他。 周满颔首道:“罗大人说的是,但也不能不顾朝廷法度,不论安氏是否知道账册,罗县令可以抄郑家和洛州医署,但就是不能在有证据之前收监安氏。” 周满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罗大人,我这次是来接我徒弟媳妇出监的,不知可行?” 罗县令脸皮抽了抽,所以他最讨厌与不和的官者打交道了,尤其对方还比他官大,还知道律法。 今天上门来的要不是周满,而是郑大掌柜和安老爷,别说这样的话他不会听到,他可以连见都不见对方。 但他可以不见周满吗? 罗县令心中一动,找些其他借口还是可以的,但是她是坐着恭王府的马车过来的,当时没防备啊。 “周大人此时不该在京城吗?”罗县令扯出一抹笑道:“没想到周大人为小郑大人愿意如此奔波,果然是师徒情深啊。”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我是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来为恭王请平安脉的,罗大人要看陛下给恭王的圣旨吗?” 罗县令吓了一跳,自然不能开口说要看。 周满人现在这里,又是坐着王府的马车过来的,自然已经宣旨,他倒是敢看,但他敢去和恭王伸手要圣旨吗? 罗县令想拖一拖,他记得周满是太子的人,而恭王和太子素来不睦…… 周满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微微一翘道:“罗大人,我一到王府才知道今年洛阳似乎雪水偏多,引得王爷腿疾频犯,心情很是不好。” 她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道:“还请大人抓紧些,将安二娘提出来还有些手续要办吧,眼看天色要暗了,再拖下去,今日要耽搁给恭王疗伤治病了。” “那是周大人失职吧?” “是呢,”满宝意味深长的道:“所以我回去还得写封请罪折子给陛下和御史台,还是罗县令好些,不似我们京官,只要犯了一丁点儿错便要被御史紧紧抓住不放,因此很是诚惶诚恐。” 罗县令嘴巴动了动,袖子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扭头对心腹道:“去牢里将安二娘提出来。” 周满立即起身,和罗县令道:“久坐于身体有害,不如我们走一走?” 罗县令微微眯眼,道:“郑辜现为整个案子的关键人物,这其中涉及到人命,周大人怕是不能探监。” 周满点点头,不在意的道:“我不见郑辜,只是想接一下徒弟媳妇,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她笑道:“冬日天冷,气血凝滞,活动一下气血流转得快了,身上也就没那么冷了。” 罗县令还能怎么说呢? 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大牢距离县衙并不是十分远,拐过两条街就是了。 周满果然没进去,就站在大牢的门口等着,罗县令就只能陪着,他的心腹拿了临时做出来的文书进去提人。 没多久便拉了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女子出来。 安老爷再也忍不住,从周满身后快步上前,“二娘——” 安二娘吓得不轻,脸色有些发白,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惊喜不已,“爹——” 满宝和郑大掌柜都是大夫,一眼就看出她脸色不对,立即上前,一人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把脉。 郑大掌柜见她额角冒着冷汗,不由焦急,“可是腹痛?” 安二娘这才看见公爹,她只见过公爹两次,一次是下聘的时候,一次则是和郑辜成亲后,她眼中大亮,就想跪下求道:“父亲,求您快救救郑辜,他是……” 郑大掌柜扶住她,安抚她道:“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能不救他吗?你身子不好,先吃一丸药。” 他从身上拿出一瓶药,倒了一颗药丸给她,“含服。” 安二娘此时脑子跟浆糊一样,今天本来好好的,但刚才衙役突然闯进牢房,二话不说拖了她就往外拉,把她和郑辜吓得不轻,俩人挣扎了一阵,最后安二娘被人生生拖了出来,她还以为她要完了呢,没想到竟是家里救了她出去吗? 可是…… 安二娘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心中惴惴不安。 她无意识的接过药吃了。 周满看了一眼她手上泛青的抓痕,脱下斗篷披在她身上,转头冷冷地看着罗县令道:“罗大人好手段,本官都忍不住佩服。” 罗县令道:“下官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周满也不再纠缠,扭头对郑大掌柜道:“带她走吧,我们先回去。” 她回头对罗县令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罗大人,我们明天见。” 罗县令一愣,暗想,我明天为什么还要见你? 罗县令决定明天下乡去巡视雪灾灾情,反正就不在县衙里见她,看她能怎么办。 安二娘愣愣的看着周满,她没见过周满,但没少听郑辜提起他的老师,见罗县令明明很生气却还是要行礼送他们离开,便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 安老爷和郑大掌柜道:“亲家,你们最近怕是抽不开身,也不方便,不如让她回娘家去,让她娘来照顾她。唉,自他们被下狱,她娘也是日夜哭泣,担忧得不行。” 第1290页 郑大掌柜自然应“好”,一脸感动的道:“那我这儿媳妇就有劳亲家了。” 第2799章 不合法 大家跟着安家的人去了安家,郑九掌柜早就准备好药箱,直接拎进去。 在场的五个人有四个是大夫,剩下的一个安老爷对医理也有些了解,他也知道女儿的状态不是很好,不敢耽误,一进门就让人烧热水,然后将安二娘交给抹着眼泪的妻子,“快扶着她进屋去歇息。” 然后看向郑大掌柜,迟疑着是不是得再叫个大夫,他们这些人都是长辈,还都是难的,不太好给安二娘看病啊。 郑大掌柜却干脆,从郑九掌柜手里接过药箱就往周满手里一塞,“有劳周大人了。” 满宝点点头,一句话不说,拎着药箱带了西饼就进去。 安太太带着婆子将安二娘身上的披风解了,衣服才脱了一半就忍不住哭起来,“你这是怎么弄的?” 满宝绕过来看,只一眼便道:“他们拖你了?” 伤的是后背和侧面臀部的位置,应该是倒地后被拖行了。 安二娘脸色微白的点头,抱着肚子道:“只是有点儿疼,我又吃药了,应该没问题吧?” 她倒下去的时候郑辜护着她了,她也一手护住了肚子没有磕到,但依旧受惊不少。 周满上前道:“没事儿,刚才在大牢门口我就看过了,有些受惊,但问题不大,再多点两个火盆,端热水来,你这会儿不能泡澡,但可以用热巾子略擦一擦身体……” 她这话是吩咐边上一个婆子的。 周满放下药箱,打开后取出针袋,先检查了一下才道:“躺床上,我给你扎针保胎。” 安太太欲言又止,想要问你是谁,但见她衣着不俗,气势也足,她一时竟没敢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扶着女儿躺下让周满扎针了。 安二娘小声的道了一声谢,“谢谢先生。” 满宝只是点了点头。 她行了一套针法,安二娘身上虽然还疼,但肚子的隐隐作痛却减缓了许多,几乎已经感受不到。 她长呼出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剩下的事情就是安太太和安家的下人一起来了,满宝看了一下她身上的伤,虽然有挫伤,但不是很严重,现在也只能擦一些对胎儿无害的药膏等它慢慢好了。 满宝转身出去。 外面的四个大男人没有走,而是凑在一起说话,看到周满出来立即迎上去,“周大人,小女怎么样了?” “动了胎气,接下来要好好的保养,不受惊吓,不受伤,一会儿我留下一张方子,吃上三天就没大碍了。”满宝道:“她身上的外伤不能用活血化瘀的药膏和药酒,我回头会给她调一盒药膏,她可以先擦着。” 安老爷和郑大掌柜都大松一口气,连忙道谢。 满宝道:“安二娘说她是被突然拖出来的,只怕县衙那边没有告诉郑辜实情,现在指不定怎么担心呢,所以还请安老爷费心,再想办法给牢里的郑辜传个口信,报个平安才好。” 郑大掌柜一凛,回神道:“对对对,要给郑辜报信的。” 不然他要是误会,认了不该认的罪,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糟糕了。 安老爷纠结道:“之前倒是没问题,可现在罗县令必定紧盯着大牢,我这边恐怕……” 周满道:“大牢里这么多衙役,罗县令还能盯着每一个人的家里不成?总之得让郑辜安心,不然出事就不好了。” 安老爷:“恭王这边能不能……” “不能,”满宝直接拒绝道:“今天我们是狐假虎威,但凡他时间宽裕一些,或者位高权重一点儿,可以派人直接问到恭王那里去,那就会知道我在恭王那里一点儿面子也没有。” 安老爷目瞪口呆,头一次见人这么自贬的。 “可今天搭救小女也挺顺利的,我看罗县令很忌惮大人的样子。” “那是因为他收监安二娘的行为不合法,”满宝道:“大晋律,官员犯法,除参与者外,须得有了判决之后才能根据判决来收监其家人和抄家。” 她道:“郑辜现在犯没犯法都还不一定呢,他们没有证据,而安二娘才嫁给他半年,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有参与医署药材的采购,所以她不在收监之列。” 唐学兄和白善说过,罗县令直接将郑辜下狱的行为也有程序性错误,正确的做法是上折子和御史台告洛州医署,御史台会责令太医署和他们共同查证。 御史台、太医署、地方县衙,要是案件严重,大理寺也有权和责任加入调查之中,而作为洛州医署的负责人,郑辜要做的是配合调查,等有了证据之后才直接收监。 当然,没有证据,在三方的共同见证下收监也可以,因为还有一个理由,怀疑郑辜阻碍调查,对方收监更利于案子的调查。 可是现在洛阳的公文都没送到京城呢,地方县衙直接越过御史台、大理寺和太医署收监郑辜,这个错误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 不过她是不会和罗县令计较这个的,因为她不配! 她是来给恭王治病的,顺道看一下自己没犯事儿的徒弟媳妇还行,参与到徒弟的案件里就不行了。 所以等吧,等明天卢太医和御史台大理寺的人到了,够罗县令一壶喝的了。 反正就一句话,“我现在没办法,安老爷是本地人,门路比我们这些外来的要多。” 第1291页 郑大掌柜趁机道:“亲家别怕花钱,我这次带了足够的钱来的。” 他掏出帕子来抹眼泪,哭道:“亲家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事儿,我也要活不成了。” 安老爷:……他也只有两个闺女啊,他闺女也只有一个郎君呀,他又怎么会想闺女守寡? 安老爷咬咬牙道:“我再派人出去试一试。” 满宝却不能在此等结果了,她抬头看了一下日头的位置后道:“我得回去了,王府那边还等着我治病呢。” 郑大掌柜立即将她送出去,悄声问道:“周大人,您利用职位之便,恭王知道了会不会……” “您放心,我有话回他的。” 第2800章 讥讽 郑大掌柜并不怎么放心,但这会儿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送周满上车。 满天神佛保佑,周满好好的,如今他们家最大的靠山就是她了,他二弟也只能在京城走动而已,但论认识的人,还是周满最多最强。 满宝回到恭王府的时候,罗县令才从牢里出来,只不过脸色不太好。 跟在他身后的心腹道:“大人,我看郑辜脸色不好,显然被吓住了,再来两次说不定就招了。” 罗县令却不抱希望,“我们当着他的面把安氏拖了出去,他这会儿都没松口,之后缓过神来必定知道我们不好对安氏做什么,他更不会招了。” 他气呼呼的回县衙,走到一半脚步微顿,停了下来,“不对,周满怎么会来洛阳?她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不是说奉旨来看恭王的,到了洛阳她肯定要找自己的弟子,一找不就知道了?” “可郑辜的父亲为何也在?”罗县令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眼前有些发晕,“快,快着人去打听周满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城的,进城之后干了什么,快去查!” 不等心腹跑出去,罗县令的师爷带着人跑来,“大人,您有京城来的信。” 师爷是罗县令心腹中的心腹,一般的信件他都可以不经罗县令的同意拆开看了,除非是密信。 于是罗县令撩起袍子快速回去拆信。 等他看完,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道:“不必去查了,京城有天使要过来查这事儿了。” 师爷一惊,问道:“不是没上报吗?京城那边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抄家的时候不仔细,叫郑辜的人跑了出去,有人去京城报信了。” “这……” 底下的人立即辩解道:“大人,那郑辜就住在医署后院,那几天上门抓药的人多,他又雇了一些短工,我们抄家的时候到处都是往外跑的人,很难确定哪个是他的人。” “此时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一想要怎么办,”师爷道:“大人,既然京城已经知道,那天使问起为何不上报,您如何作答?” “大雪封路,人出不去?” “不妥,”师爷道:“郑辜的人能到京城,大人的人为何不能到?” 罗县令思索片刻后道:“已经派出了公差,只是大雪封路,人或许在路上出事儿了,而我们这边也一直在等回话。” 师爷点头,吩咐底下的捕头道:“挑两个人,让他们先去别处躲一躲,等天使走了再出来。” 捕头应下。 罗县令却不敢放松,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事,我未曾得到御史台同意就收押了郑辜……” “大人,受害者家属一直在闹,引得城中的百姓激愤,而公文出去后一直未得回信,您是无奈之下才收押了小郑大人,此举不仅是为平息民愤,也是为了保护小郑大人一家。”师爷道:“地方官有相宜之权,此事说大其实并不大。” 罗县令呼出一口气,这才放松了一些。 师爷道:“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大人们不好应付,但比他们更不好应付的是恭王那边。” 他道:“恭王虽然不管事,洛阳县也不再是恭王的封地了,但陛下一直宠信恭王,若是恭王插手,此事说不定要糟。” 恭王封地洛州,曾经包括了洛阳这一大片非常丰硕的地方,可惜他接连闯祸,在群臣的努力下,皇帝只能两次削掉他的封地。 洛阳县就这样从他的封地上被剔除了,本来藩王就不能插手封地任免和政务,这下他更说不上话了。 但是,明面上不可以,暗地里他的影响力却还是很大的。 罗县令也不想得罪这位王爷,不然接下来几年任期就太难熬了,于是他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他想了想后道:“周满不是太子的人吗?” 师爷无奈的道:“大人,要是王爷的腿没受伤前,恭王自然敢和太子打擂,但他的腿受伤了,他与那个位置已经无缘,自然要修复和太子的关系。哪怕就只为这一点儿,他也不会为难周满的。” 谁不知道周满是太子的人啊。 而此时,恭王正在为难周满。 他靠在迎枕上,大大的身躯挤在一张特意做大了的椅子里,小腿还抬了起来,正放在一个小矮几上,左右两边正跪着一个侍女在给他按腿。 他还抬着下巴看周满,明明坐着比站着的周满要矮,但愣是做出来居高临下之感。 他道:“我说呢,为何是你来给本王看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要不是你跑这一趟儿,我还不知道你那徒弟被抓了呢,怎么,你们太医署才开起来没两年就要倒了?” 第1292页 满宝瞥了他一眼道:“恭王殿下,你知道太医署是谁一力主建的吗?” 恭王嗤笑一声道:“当然知道了,不就是太子吗?” 他道:“你们太医署,还有礼部、户部,不都是太子的嫡系心腹吗?”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以前太子管过礼部,现在管着户部,太医署建立时又是太子负责,所以这三个部门才天然亲近太子,但要说是太子的嫡系心腹倒不至于。 因此满宝道:“太子真正的嫡系心腹只有两个,一个是詹事府,一个是崇文馆,我们太医署不是,我们是朝廷建立的部门,与六部九寺一样的。” 恭王就气得收回脚,踩在地上喷她,“你不就是崇文馆出来的,你不是太子心腹吗?还敢说太医署不是太子的?” 满宝嫌弃的拿出帕子擦脸,想了想,这段话的第一句勉强算对一半,但第二句却是完全错误的,她道:“我还是陛下心腹,娘娘的心腹呢,那太医署是不是大晋的,是不是后宫的?” 恭王又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周满这才继续话题,“太医署是皇后娘娘主建的。” 她一脸严肃的道:“大贞十四年我们就上折给陛下建议重建太医署,当时只有娘娘说好。” 恭王一愣,大贞十四年太子还没儿子,太子妃是大贞十五年才怀孕的,也是那一年才有人提议重建太医署,然后太子一力支持,后来…… 恭王看向周满,问道:“你和本王说这个做什么?” 第2801章 讨厌 “殿下孝顺,该聿修厥德才是,怎能讥讽于我和太医署?太医署若倒了,最伤心的就是皇后娘娘了,难道这就是您的孝心吗?” 恭王张了张嘴巴,瞪着周满半晌说不出话来。 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满宝就发现恭王的眼睛更小了,看来的确要减重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他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恭王在周满的目光下什么都没说,直接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低着头上前来恭敬的道:“周大人,殿下觉得腿上有些酸疼。” 满宝道:“我要再准备一些东西,让殿下沐浴好等着。” 满宝去准备药灸的东西。 很多东西都要现准备,所以费的时间有点儿长,她连晚食都没吃呢。 不过这会儿恭王已经沐浴后靠在了软榻上,屋里生了火盆,身上又盖着狐皮,暖融融的,并不怎么冷。 恭王妃端了一杯养生茶进来,见他里衣敞开一半,便上前给他理了一下,“屋里虽暖和,但毕竟是冬日,小心吹了风着凉。” 见恭王不说话,恭王妃就柔声问道:“王爷在想什么?” 恭王拿着那杯养生茶喝了一口,盯着茶杯思索道:“本王在想,洛州医署这件事本王是插手好呢,还是不插手好呢。” 恭王妃闻言一愣,“王爷今儿中午不是还说藩王不好插手地方事务吗?” 恭王腿疾,今年雪水多,又冷,所以尤其难受。加上皇帝出征,朝中是太子监国,为了避嫌和不引起更大的矛盾,自皇帝出征后,恭王府的外出活动基本上都停止了。 要不是中午时底下的人禀报周满去了一趟县衙,他还不知道洛州医署出了这么一件新闻呢。 当时他就知道周满是在借他的威势威胁罗县令,虽然不太高兴,但他也没拆台,但同样的,他也不许王府中人参与更多,直接和王妃说,若是周满请求她出手帮忙便拒绝。 但现在…… 恭王沉思道:“太医署是母后的主建的,现在又是太子管着……”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却道:“我与太子的关系这辈子是不能好了……” “王爷……” 恭王抬手拦住她要说的话,冷笑道:“这两年我明里暗里的试探过几次,老大也学会忍耐了,面上对我似乎和睦了些,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槛是迈不过去了,我也懒得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不过你和象儿却可以与他们关系好一些。” 恭王妃忍不住道:“王爷,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恭王摇摇头,“现在母后还在呢,母后她……对我比较严苛,却很喜欢你和象儿,太子对你们也无恶感,你和太子妃走近些,也不需要有多深的情谊,面上情过得去就行。” 他道:“我的封地被两次削减,父皇疼我,大行之前肯定会想办法再给我加一些的,剩下的就看太子之后的行事了。” 王妃心惊胆战的,“刚才不还在说洛州医署的事吗?” “我们说的就是洛州医署的事,”恭王道:“我讨好太子是没用的,我们之间有仇,但你和象儿可以。” “此次洛州医署的事便是一个契机,”他道:“我不打算插手了,我将王府的幕僚给你,周满要是请你帮忙,你便出手,若是不开口求,你便在旁边捎带着帮一下。” 他冷哼一声道:“她今天不是救她徒弟媳妇去了吗?过两天你找个借口使人送些补品过去安家,这就是王府的态度了。” “那殿下还对周大人如此摆脸色?” 恭王理直气壮的道:“没有本王的恶,如何能体现你的体贴明理?”主要是周满也太可恶了,他看见她就讨厌,还是生理性的讨厌。 恭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肿肿的脸上竟然有些忧伤,他觉得有些饿了,可他明明是饱着的。 第1293页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小声道:“快要过年了,厨房是不是做肉圆子了?让人煮一碗送上来。” 恭王妃:“……王爷,您才用过晚食还没一个时辰呢。” 恭王道:“这是宵夜。” “王爷,周大人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恭王就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了软榻上,恭王妃笑了笑,起身道:“快请周大人进来。” 满宝带着捧了不少东西的西饼进来,道:“我刚才好似听见了宵夜,现在就要吃宵夜了吗?” 她都还没吃晚食呢。 满宝问:“宵夜都有什么?” 于是三刻钟后,药灸过出了不少汗的恭王被满宝扎了不少的针,然后她就捧着一碗肉圆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 恭王狠狠的闭着眼睛,就是不去看她,可惜他还需要鼻子吸气,不然恨不得连鼻子也闭起来才好。 满宝吃完了一碗肉圆子,将碗递给侍女,很高兴的和恭王妃道:“很好吃,王府的厨子的厨艺不错。” 难怪恭王和小世子都胖了这么多。 恭王妃笑道:“周大人喜欢就好,明儿我再让他们换个口味给你做,我们家的肉圆子也分许多种口感的。” 满宝连忙应下,正想深入讨论一下就察觉到一道不太友好的视线,她扭头看去,就对上恭王恶狠狠的目光。 满宝一顿,觉得作为大夫不能折磨病人,更何况她今天才借着恭王府的威名成势,于是转移话题不再谈论吃的,“王爷此时感觉腿上如何?有没有温热的气流在流动?” 恭王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哼了一声后才“嗯”了一下。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和恭王笑道:“殿下腿上有伤,所以雪天和冷天是会酸疼的,不知道洛阳边上可有汤池,若是有,殿下可以买个别院,冬天去汤池边上住,泡泡脚是会好些的。” 又道:“除此之外就是药灸和扎针了,可以将腿上的风湿和寒气逼出,扶阳归元,这样会好受点儿,只是……” 满宝上下打量了一下恭王的体型。 恭王妃很关心恭王的身体状况,闻言立即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殿下该瘦身了,”她道:“体重太大对腿的负担也很重,尤其是对关节和受过伤的部位,所以减重刻不容缓。” 恭王道:“本王腿疼,爬不了山了。” 满宝自信满满的道:“您放心,我找到了好几组不肥腿的减重运动,回头待我做好计划就教您。” 恭王更讨厌周满了,很想将人轰出去,然而看了看恭王妃,他偏过头去,默默忍了下来。 第2802章 天使到 满宝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各院早已经掌灯,满宝将药箱放在边上,点了一些宵夜后便让西饼多点两盏灯,她抽出不少白纸来一边研墨,一边思索着恭王和小世子的减重计划。 父子两个情况不一样,自然不能共用一个计划,而且小世子还要上学读书,但有些事上却是共通的,正好让他们父子互相监督。 满宝做计划到深夜,第二天起床后锻炼过,吃了早饭又开始完善了一下计划,并去看了一下恭王和小世子的日常作息和饭量,盯着他们吃完了早食和午食,她就大概有数了。 满宝决定给他们减量,但增加饮食的次数,少吃多餐,不变肥猪嘛。 满宝在恭王府里发奋时,卢太医和小谭太医跟着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官员进城了,他们没做停顿,直接往县衙去。 罗县令已经有准备,但也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不过他反应迅速,立即一脸惊喜的迎接了众人。 他们和周满不一样,他们来此本就是为这个案子来的,因此用过饭,洗了一把脸后便投入工作中,立即就在大堂上见到了郑辜。 郑辜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儿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不论是经验丰富的大理寺和御史台官员,或是太医院出身的卢太医和小谭太医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俩人也不客气,直接上去一把扯开郑辜身上的衣襟,里面是还渗血的鞭伤。 卢太医冷笑一声,“看这痕迹,是昨天打的?不知罗县令拿到了什么证据?” 罗县令立即扭头看向捕头,捕头扑通一声跪下道:“是,是卑职立功心切,见疑犯迟迟不招供,这才忍不住用刑。” 罗县令便打圆场笑道:“刑讯嘛,疑犯不听话,用些手段也是正常的,俞大人以为呢?” 俞大人是大理寺的官员,用刑这种事,京城除了刑部和京兆府,大理寺就是其中翘楚了。 俞大人脸上没多少表情,冷淡的道:“罗大人说小郑大人是疑犯,凭证是什么?” 罗县令立即伸手将几张状纸送上,道:“这是五户贫户送来的状纸,他们皆状告洛州医署给他们开方用了假药。” 又从师爷手里拿过几张纸,“这是从洛州医署里查抄出来的药方,还有从五家家里翻出来的药渣,都封存好了,经多名大夫辨认,其中有两味药材是假的,病人正是因为用了这样的假药才死亡的。” 俞大人一一看过,然后将东西递给御史台的夏大人,夏大人翻了翻,东西不多,三两下就看完了,他留意了一下状纸上的时间,转手递给太医署的卢太医和小谭太医。 俞大人问:“口供呢?” 第1294页 罗县令叹息道:“郑辜归案后一直不肯开口,拒绝配合,也是因此捕头才忍不住用刑的。” 郑辜抬头,咬牙道:“你撒谎!” 俞大人没理他,继续问罗县令,“五家原告的口供呢?” 罗县令愣了一下后立即看向师爷,师爷立即在案上翻了翻,然后奉上一本册子。 俞大人接过,开始慢悠悠的翻阅起来。 一旁的夏大人便开始询问起罗县令,“案发后为何不上报?洛州医署亦属于朝廷部门,地方县衙无权直接定罪。” 罗县令立即给出昨天商量出来的理由,“下官得知有此情况后立即就上报了,只是派出去的公差迟迟不回,也没有公文回来,下官惶恐,以为是因为道路被大雪封住,京城的官差过不来,加之民怨沸腾,这才擅自收押了郑辜。” 夏大人问:“何时案发的?” 罗县令早已复盘过,道:“十二月十三……” 见夏大人和俞大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罗县令只能主动道:“但下官听闻此事是在十一月初八时,” 他道:“下官仔细查证后,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洛州医署购买药材是有一些问题的,因此下官十一月初十时便写了公文交由公差上报,只是一直到十二月人也没回来,京城也没有公文过来,下官正想再派出一队人马时便出现了此案,因为死了人,牵涉到人命官司,外头又早有风言风语,说洛州医署中给大家用的是假药,民怨难消,下官无奈,这才收押郑辜,既是为了尽早查明真相平民愤,也是为了保护郑辜。” 卢太医讥讽道:“保护他保护到用刑吗?” 罗县令只一脸苦笑,并不作答。 卢太医冷哼一声,这种伎俩他在宫里见得多了,俞大人和夏大人在京城自然也没少见。 所以没人理他的苦笑。 俞大人翻看过口供,又转手递给夏大人,问道:“既然早有风言风语,那在五家之前,还有谁是用过医署的药出现问题的?” 罗县令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这……倒是没有具体的了,只是大家都说用医署的药恢复得慢,明明是普通的病症,却需要吃上十多天的药才好,而有的,干脆就吃不好。” 郑辜一直在忍,毕竟大人们在查问,他插话不好,但这会儿忍不住了,啧的一声道:“能到医署来求医吃免费药的能是多富裕的家庭,有些老丈来时因操劳过度,就剩一口气了,他们就是得长久的吃药调理身体的,活到什么时候就吃到什么时候。” “还有的则是身上疼痛,药物并不能治好他们,只是缓解他们身上的疼痛,让他们死得有尊严些,最后活得不是那么痛苦而已,”郑辜道:“如果不看病人的病情,而是笼统的归为一直吃药治不好,由此来定下官的罪,那下官无话可说。” 俞大人挑挑眉,总算是看向郑辜了,问道:“来洛州医署求药的只有贫苦之民?那洛州医署何以为继?” “不,也有富户,”郑辜道:“这些人是收钱的。” 他道:“我们太医署早有规定,上门求医要携带户籍和纳税的凭证,下户都可免费问诊和抓药,中户和上户问诊抓药都是正常的药价,诊费也都是固定的,并不会多要。” 当然,他们的老传统,出诊的话,一些富户会给包超出诊金的红封,这些都是属于他们个人的,他们并不会推辞。 第2803章 释放 俞大人沉思,若有所思的问:“上门请小郑大人出诊的人多吗?” 郑辜道:“还行。” 他目光扫向罗县令,龇牙一笑道:“洛阳城内,上至恭王府,下至一寻常商户,出得起我出诊价钱的,都请过我。” 他不仅出自杏林世家郑氏,还在太医署学习过,更是神医周满的大弟子,仅凭这些名号,请他的人不要太多。 洛州其他县来请他的人也不少,毕竟洛州医署名义上管着的是整个洛州。 哦,对了,洛州医署还有一个职能,那就是给洛州下的各官员看病,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不收诊费,药费不从医署走也不收,药方要给出。 而给其他病患开方,医署只记录药方,不会将方子给对方。 他来洛阳几年,洛州下辖九个县,每个县他都走过了,每个县的县令他都出过诊,甚至其中有四个县的县令还换了,不论前后,他都给看过病。 他自认和他们还有些交情,甚至和罗县令关系最好,所以他被罗县令抓进牢里时才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震惊,等妻子被那样粗暴的拖出去,他心里才更悲愤。 要不是昨天傍晚有狱差悄悄告诉他安二娘是被他师父救出去,他不一定能熬过昨天的刑罚。 郑辜眼睛愤恨的盯着罗县令道:“洛州下九个县衙我都去过,其中来洛阳县衙的次数最多,每一次罗县令对下官都亲切得很,虽说给官员和官眷出诊不需诊金,但罗县令每次都给包了红封,下官以为我们相处得很好。” 罗县令一脸正色道:“不错,我们是相处得不错,但我绝不会徇私枉法。” 郑辜胸中鼓荡着怒气,连连点头道:“对,下官也不求罗大人徇私枉法,但公平公正总可以做到吧,什么民怨沸腾,衙役上门时已快到用晚食的时间,但医署内依旧有不少上门求诊的病人,若是民怨沸腾,若是洛阳的百姓对我医署如此不信任,他们为何还要上门?” 第1295页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罗县令,想听他怎么回答。 罗县令便长叹一声道:“民生多艰,有些贫苦之人实在没钱看病抓药,即便知道医署的药有可能是假的,但因为医署免费,便也只能冒险去领药。” “不错!”郑辜突然一声暴喝,吓了众人一跳,就见他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圆睁着眼瞪罗县令,一字一顿的看着他道:“民生多艰,贫苦之人只能从医署中看诊抓药,只有医署才能给他们一线生机,所以医署绝对不能取消!” 他扭头看向俞大人和夏大人,眼睛通红的道:“即便下官身上的污水洗不干净,太医署,地方医署也绝对不能取消。” 俞大人不由坐直了身体,扭头和夏大人对视一眼,隐约摸到了洛州针对太医署的原因。 卢太医抿了抿了嘴,便是一直脸上和煦的小谭太医都不由严肃了脸。 罗县令眉间微蹙,目光稍冷,看着郑辜轻柔的道:“小郑大人误会了,县衙是就事论事,就案查案,倒不知道小郑大人为何会如此认为?难道扯了大旗就可掩盖已经犯过的事?” “行了,”俞大人打断俩人的对峙,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后的书记员,起身道:“这些东西都先封存,事情如何我们总会查清楚的,此次大理寺、御史台和太医署过来便是为了办这个案子。” 他对站在一旁的郑辜道:“小郑大人先回医署吧,案子未清前你不得离开洛阳城,随时听召。” 郑辜抬手深深的一揖,应道:“是。” 罗县令脸色微变,忍不住道:“大人不可,就这样放他离开吗?他可是疑犯。” 俞大人道:“这合乎法规,郑辜是官身,在未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医署内的假药是他有意购入前,他可不用收押。” 又道:“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意有所指的看着郑辜道:“济世堂又不远,郑家也不小,本官想小郑大人应该不会置家族于不顾吧?” 大晋律还是有连坐制度的,虽然很少用到了,但郑辜要是真跑了,朝廷倒不会把郑氏的人都抓了,但济世堂也别想再开下去了,各地衙门借着搜查的名义搜查一下济世堂,所得的价值比一个郑辜可大多了。 所以这世上能够抛家舍业出逃的人不多,而这样不顾家族,不顾家人死活的人在世人的眼中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不觉得郑辜是这样的人。 郑辜的确也不是,他郑重道:“下官不会出逃的。” 郑辜看了罗县令一眼,转身和卢太医、小谭太医也行了一礼,然后就动作僵硬的往外走。 小谭太医就吩咐身后的随从,“送小郑大人回医署去。” 县衙外,提前得了消息的郑大掌柜等人一早在外面等着了,只是他们进不去。 他们是想等一等卢太医问情况的,结果看到郑辜被人扶着走出来,忍不住眼睛一亮,立即带着人迎上去,“郑辜——” 郑辜看见郑大掌柜眼圈便是一红,“爹——” 郑大掌柜伸手扶住他,郑九掌柜激动的问道:“这就算没事了?” “不是,”郑辜道:“我只是先回医署,不用收押了而已。” 虽然没查清,但能出来就好,大家稍松一口气,郑大掌柜道:“能出来就好,现在天这么冷,牢里哪是能呆的样子?” 郑辜连忙问道:“爹,二娘怎么样了?” “她没事儿,我将她送回了安家,现正在安家养胎呢。” 郑辜呼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后问:“师父呢,她不是天使,是因为要亲隐吗?” “她是天使,不过是派来给恭王看病的,”郑大掌柜给他说明情况,“她的确要亲隐,所以今天不能过来,唉,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和卢太医他们见面。” 毕竟她的身份是要避嫌的。 郑大掌柜有许多的话想要问郑辜,一旁的郑四老爷道:“还是回去再说吧,我看郑辜脸色苍白,他们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郑大掌柜早已经发现,他叹息一声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第2804章 怀疑 俞大人他们没走,因为他们需要接手封存的东西不少,除了口供、状纸这些,还有他们从医署里搜查回来的公文、医案、药方,以及各种药材等。 所有关于这件案子的东西都要由他们接手,不过东西还挺多,所以俞大人他们决定先封存起来再慢慢研究。 等他们忙完,天都黑了。 四人一进城就洗了一把脸,这会儿都又累又饿,派人看好东西后就去洗澡了。 沐浴完后围在一起吃东西,一边还讨论案情。 卢太医和小谭太医手上都翻着一本账册,这是之前郑辜派人送回去给周满,后周满上交的。 他们已经看过不止一遍,此时看不过是和前面的几本账册对比一下。 卢太医找到了,两本账本一起推给俞大人看,“这是去年九月采购的药材清单和支出,相比于今年,去年同期的采购只有今年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越往后两个月,相差得越大,到十一月,他采购的防寒药材和防疫药材是去年同期的五倍。” 俞大人仔细的对比了一下,账册上还附有采购的药材单子,粘贴后折起来塞在册子中,这样可以很直观的看到。 俞大人对照了一下,忍不住咦了一声,笑道:“这个法子倒是直观,你们太医署怎么想到的?” 第1296页 卢太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太医署刚建立时采购的东西多,忙起来的时候还要将采购的单子一一写到账册上过于繁琐,所以周太医就干脆在账册上记了支出,然后将采购单子直接粘贴在那一页上,这样既能一目了然,又省去许多功夫,等以后有空闲时间了再抄录。” 可是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再有空闲时间了,所以账册就一直是这样了。 很显然,去年有一段时间郑辜也这样忙,所以就这样偷懒了。 今年倒是仔细的将采购单子一笔一笔的记在了账册上。 俞大人敲了敲桌子思索,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一旁的夏大人摊开一本又长又厚的本子,指了上面的名单道:“这是从十月初二开始的诊治名单,我发现从这一日开始病人开始慢慢增多,比去年同一时间多了两倍,且似乎越往后人越多。” 他翻了几页后道:“而且来问诊的人不仅有洛阳县下的人,还有其他县来求医的。” “都是贫苦之人?” “不,一半一半,”他道:“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是代为求药的。” 夏大人给众人看这一段,上面的名单后面都有个代字,记录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病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则是代为取药的人的名字。 夏大人忍不住感叹道:“记得很仔细了。” 这样仔细的账簿一般不可能是假的,因为上面有户籍地址,有年龄,有名字,几乎一查一个准,假账不是这么做的。 连夏大人这个御史都忍不住啧啧称叹,等他们商量到深夜,回房去睡觉的时候,夏大人就忍不住和同屋的俞大人说,“这样详尽的账目,也就户部能做得出来了,只这一点儿太医署就比不少部门强太多了,也不知道萧院正怎么教出来这些人的。” 俞大人就嗤了一声道:“你没查过以前太医院的账?这账是萧院正能做出来的吗?” 他道:“我看这是师承,和萧院正没多大关系。” 俞大人也觉得这账目看得舒服,他躺在了床上,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周满一直是太医署的博士,且太医署当年建立便是起于她的建议,她算得上元老之一,所以太医署里其他学生学的也是这样的记账方式吧?” 夏大人便笑道:“那将来查太医署的账可就方便太多了。” 御史台监察百官,大理寺干脆就是审理官员和皇亲国戚权贵、以及一些重大案子的地方,他们审查官员和各部门的账目最多,有时候查账查得脾气暴躁,很想摇着对方的脑袋喷唾沫,你们至少也是个明经出身吧,做账的时候能不能长点儿脑子,长点儿脑子? 不过这事儿很难说而已。 俩人都是很有经验的官员了,他们也没少接触做假账做得很漂亮的账本,但详细成这样的,加上又有相应的入库账本的,基本都是真的。 俞大人若有所思,“要是图财,他随便在账目上做点儿手脚就可以贪墨了,没必要大费周章的进假药,不仅会害死病人,也很容易事发。” 夏大人点头,“我也倾向于他是无辜的,至少,在进假药这件事上他不知情。” “那就是失职和被诬陷两种可能了。” 大家一开始考虑的也是前者居多,不觉得郑辜会特意进假药。他一个济世堂的少东家,又不缺钱,两味假药能给他带来多少钱? 除了天生贪酷之人外,也只有傻子会去干这样的事。 “失职的话,得查一查这批药材经手的人,还有他采购的药商。” 俞大人已经躺下了,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明日再查吧,明天我们去见一见郑辜,他是当事人,应当对此事更了解,而且……” 而且什么,俞大人没有说。 “而且他采购了这么多的防寒和防疫药材,”夏大人幽幽地道:“显然已经预见洛州会有寒灾,那洛州的灾情如何,为何京城没有收到洛州的灾情禀报?” 当今勤勉爱民,三令五申过,凡地方有灾情都要上报,尤其是前些年胜州水灾被瞒报迟报后造成了不小的后果,皇帝一气之下处理了不少胜州官员,各地更不敢隐瞒灾情,一有个什么天灾人祸就往京城上折子。 甭管皇帝和朝廷给不给赈济,反正有就往上告诉。 皇帝和朝廷也的确不会随便给赈济的钱粮,大多数灾难都是要地方自救,然后派出御史台或者大理寺的官员巡视地方,只有遇到稍大一些的天灾朝廷才会拨款援助。 所以夏大人合理怀疑洛州的官员为了不让御史台和大理寺的官员来巡视灾情,于是隐瞒了灾情。 俞大人也是这么怀疑的,但没有证据,这种话就不能随便出口,即便这次他们俩同办一件案子。 第2805章 好巧啊 郑辜回到医署后院,里面已经被抄过一遍,东西丢得到处都是,连被子等也都落在了地上。 郑大掌柜看过,微微皱眉,“冷锅冷灶,连屋子里也都是冷的,这怎么住?” 郑九掌柜也道:“不如先住到我家里去?或去济世堂。” “不行,”郑辜道:“此时我与济世堂的牵扯越小越好。” “你出自郑氏,怎么也不可能和济世堂撇清关系,”郑大掌柜没好气的道:“要想不牵扯,除非我们父子断绝关系。” 郑辜就无奈的道:“爹,我住在医署,和济世堂少些往来,至少这会儿济世堂没那么扎眼。” 第1297页 郑九掌柜深以为然,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住在医署里,他道:“我去找些下人来打扫收拾,等把厨房烧热,屋子烘一烘就可以住人了。” 郑九掌柜离开,郑四老爷就把药箱往郑大掌柜手里一塞道:“大哥,给郑辜上药吧。” 郑大掌柜左右看了看,只能勉强先拢了一个火盆给郑辜上药。 周满见到郑辜已经是他出狱的第二天了,巧了,俞大人他们也看完了案卷过来医署这边调查。 周满的马车从北路来,俞大人他们的马车则从南路过来,两队马车一起在医署门前汇合。 俞大人从马车上下来,正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这辆才在他面前停住的王府马车,便见帘子撩开,一个极眼熟的人从里面弯着腰出来。 俞大人:…… 满宝扶着西饼的手弯腰出来,先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看到俞大人等人便露出微笑,欢快的踩着凳子下来,作揖道:“好巧啊,没想到今日竟能遇见俞大人和夏大人。” 满宝说完看了后面一眼,补充道:“还有卢太医和小谭太医。” 卢太医和小谭太医:……不能因为他们同是太医署的人就忽略他们啊。 俞大人有些头疼,提醒道:“周大人,这个案子牵扯到郑辜,照规矩,你要亲隐的。” 满宝点头,“放心,我不阻拦查案。” “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还可以找我,”她笑道:“我是信得过我弟子的。” 俞大人便试探了一句道:“要说小郑大人是有心,我等也不太相信,但若是一时不察进了假的药材……” 他顿了顿后叹息道:“这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工作嘛,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呢?” 满宝严肃下来,没有说郑辜一定不会错,毕竟她还没有见到郑辜,也没看过那批假的药材,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论辨认药材,郑辜可做太医署药学的结业学生,其能尚在我之上。” 俞大人目光微闪,扭头和夏大人对视一眼。 夏大人干脆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卢太医,“卢太医以为呢?” 卢太医点头道:“郑辜家学渊源,因他曾在济世堂做过几年小掌柜,他对药材的确很了解,比我们这些老太医也不差,且因他家是做药铺的,他炮制药材也比我们熟练。” 俞大人道:“我们进去吧,小郑大人应该等急了。” 有人上前敲门,结果医署大门根本没关,直接一推就开了了。 医署并不似县衙那样是高门大户,太医署背靠皇帝内库,不太有钱,户部对他们也抠抠搜搜的,因此当初建立地方医署时,他们会优先从当地的官方资产中选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改建成医署。 要是没有才买地建房或者买房子。 洛阳医署便是从官方资产中选的一个三进的院子来做的医署。 这是从前县衙抄家收回来的房子,一般都挂牌卖的,只是不知为何没卖出去。 这地方的位置不错,前面是一条宽敞的大街,洛阳也分了内外城,它恰好在外城之中,却绕过一个路口就是进内城的地方。 地方在外城,面对的贫苦百姓就多。 这处宅院,进了大门就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只有两棵树,院子里散落着不少椅子凳子,俞大人他们脚步一顿,虽然东西被砸翻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原先的布局的。 郑辜显然在这院子里布置了许多椅子和凳子,应该是给前来问诊的病人坐的。 走廊上还放着长桌,有些杯盏落在地上,俞大人垂眸看了一眼,在被子里看到一些黄色的汤汁,应该是御寒用的药汤或是茶汤。 走过垂花门,再进去就是内院正房和左右两厢, 房门大多敞开着,东厢打通,里面是一排排的药柜,还没进门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周满看到柜台被翻得很乱,不由蹙眉,绕过柜台扯开药柜子,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些还没收干净的药渣子,便气得将药柜推了回去。 俞大人和夏大人也皱起了眉头。 东厢被打通成了药房,而西厢却是被隔成了一间间小小的房间,推开门进去,里面的房间还被一分为二,里面东西极少,一边两张床和一张桌子四张凳子,除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周满和卢太医小谭太医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病房,也这么和俞大人夏大人解释了。 俞大人若有所思,“所以医署还会收留病人?” 周满不在意的道:“有些病人病重,暂时不能挪动,那就只能住在医署里了。” 俞大人点点头。 正房的大堂还留着,应该是宴客用的,左右两边的房间则是拆了门,只用帘子挂着,上面挂了牌子。 俞大人看了看后道:“这医署里除了小郑大人还有两个大夫?” 卢太医解释道:“地方医署事务繁琐,仅凭他一人是不够的。若是太医署没有派给他足够的医者,那他是有权在地方上征雇大夫的。” 俞大人点点头,夏大人则指了边上一个牌子道:“这是典药,他亦是医署吏员,他去哪儿了?” 卢太医见他看着自己,便不客气的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们一起来的,问他? 不应该去问罗县令吗? 俞大人轻咳一声道:“我们再往后面看看吧,小郑大人应该是住在医署后院。” 第1298页 再往后的第三进则是医署官员及其家眷的住处了。 正房往后有个小门,小门很厚,被牢牢的锁着,俞大人推了推,发现门被从里外都锁住了,也就是说他们不能从这里到后面去。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好似走错地方了。 第2806章 惊吓 大家只能转身出去,绕过大门进了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只容一辆马车通过,有两扇角门,其中一扇门用大锁头从外面锁着,后面的角门则是……大开的,而且有不少的人站在那里,门外都露出来两个人。 那俩人无意中回头,看到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冲他们走过来,吓了一跳,当即就喊道:“官差来了——” 于是从角门里跑出来不少人,直接撒腿就跑,有的人手上还拎着篮子,来不及放下的鸡蛋飞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线,直接朝着俞大人他们飞来。 满宝伸手接了一个,轻轻地一声响,蛋液从她的指尖流下,还有的则是掉在了地上,砸在了墙上…… 众人:…… 郑大掌柜也跟着着急忙慌的出来一看,看到是他们,大松一口气。 他挤出笑容上前,“大人们来了……” 他看到周满手里的鸡蛋,微微瞪大眼,连忙侧身道:“快进屋洗洗,来人,快来人打一盆热水上来。” 进了角门他们才发现地上放了不少东西,有米有面,还有一看就是腌着咸菜的坛子,鸡蛋,腊肉,还有两条一看就很新鲜的羊腿,一看就是别人送的。 俞大人收回目光去看这座后院的构成,倒是夏大人面色和缓了许多,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郑大掌柜小心翼翼的回道:“都是犬子以前看过的病患,听说犬子回家了,便拿了些东西来看望,我们也没想收,只是推辞的时候大人们突然来了,大家一受惊就都跑了。” 他道:“我一会儿就让人将这些东西给他们送回去。” 夏大人问:“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家在何处吗?” 郑大掌柜:……他还真不知道,不仅他不知道,恐怕连郑辜都不能完全认出来,他看过的病人这么多,若不是常来的病患和邻里,谁能记住这么多病人? 夏大人一看就知道了,道:“既然送不回去也别浪费了,留下吧。” 满宝却道:“把东西放到门口去,让他们自己回来自取。”她顿了顿后道:“让郑辜写一封有愧的信贴出去。” 满宝问道:“郑辜现在何处?” “在屋里呢,”郑大掌柜立即道:“他身上有伤,昨天晚上有些发热,所以……” 大家便一起往正厅去等着。 后院并不都是郑辜在住着的,它被隔成了三个小院子,左边临街的这个是郑辜一家在住,另一头巷子里另有一间角门进去,隔成了两个院子,一处是典药一家住的,还有一处是他雇来的两位大夫共住的一个小院子。 别看它被隔成了三个小院子,其实并不小,至少一家子带上一两个下人住着还是绰绰有余,多宽裕不至于,但并不拥挤。 因为被抄过,东西有些乱,但正厅是打扫干净了,该整理的东西也整理好了的。 大家互相看,最后一起看向周满。 俞大人他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之中,官职最高的似乎是周满。 满宝还没察觉,进了大厅后找了个不上不小的椅子坐下,见俞大人和夏大人他们还站着,便又站了起来,还解释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不插手,我就是来看看我徒弟的,一会儿你们想问什么话就问什么话。” 她叹息道:“我也想知道实情,两位大人也知道,太医署是我力推建造的,出了这样的问题,就算郑辜不是我的弟子,我也难辞其咎。” 俞大人看了看剩下的位置,懒得和周满再争辩亲隐这个问题,指着左首位道:“周大人请坐吧。” 满宝这才回过味儿来,她要是留下,似乎的确应该坐这个位置。 她就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在左首位坐下了。 郑大掌柜让下人给他们沏茶上茶,下人不多,除了厨房里烧火做饭的厨娘是安家送来的外,其他人都是郑大掌柜和郑四老爷从京城带来的人,里面连个丫头都没有,全是小厮和家丁。 不过这也方便,扶着郑辜出来时就特别有力。 郑辜穿了厚厚的衣服,脸有点儿苍白,但两边脸颊却又有点儿泛红,一看就是在发烧。 周满掀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郑辜看见她眼眶便是一热,先给她行了礼,“师父……” 周满点了点头,小心的看了一眼俞大人和夏大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郑辜招手道:“我看看你的脉象。” 郑辜先给俞大人和夏大人行过礼后才上前,撸了袖子伸出手来。 俞大人和夏大人只当看不见,等周满收手才问:“小郑大人的身体如何?” 能经受住他们的盘问吗? 可别问到一半晕过去呀。 周满以为他们是关心郑辜的身体,有些感动,点头道:“没有大碍,是低烧,多喝热水,再吃两副药就好了。” 俞大人便放心的点了点头,和郑辜道:“既然小郑大人的身体没太大的问题,那我们就开始吧。” 他们身后的书记员立即拿出本子找地方坐好,一起抬头看向对面的郑辜。 第1299页 郑辜:…… 他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师父。 周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指了夏大人对面的一个位置道:“愣着干什么?坐下回话吧。” 郑辜便坐下,于是他们师徒两个坐在左边,俞大人四个带着身后两个书记员坐在了他们的对面。 不像是审他,倒是像审他们师徒两个。 念头一闪而过,郑辜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顾不得身上的鞭伤,他正襟危坐道:“大人们问吧。” 俞大人问:“你的典药呢?” 郑辜叹息一声道:“跑了。” 俞大人:“……他跑得了,难道他的家还能跑了?” 郑辜道:“他的家人还有两位大夫,及我们的三家的下人都与我一起收押在狱中。” 郑辜想说的便是这个,道:“我等涉嫌的人也就罢了,家人实在没必要牵连,还请俞大人容情让他们的家人出来,此时天气寒冷,牢中不是那么好待的。” 俞大人若有所思,问道:“典药是什么时候跑的?” 第2807章 询问 郑辜想了想后道:“那天太过混乱,衙役闯进来时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 他无奈的道:“当时我在后院,并不在前面医署中,但听得到他们闯进来便要拿人,当时我隐约听到了两位大夫前去阻拦,下官本要往前面去,但站在小门那里听见衙役们推搡病人和病人家属说我在医署中用的是假药,害死了人。” 他停顿了一下,留给俞大人和夏大人反应的时间,片刻后才继续道:“我直觉不对,便退了回去,还将小门关了起来,然后写了一封信,又将两本账册交给下人带走送往京城给师父。” 俞大人扫了周满一眼,问道:“医署的账册为何会在后院?” 郑辜道:“事实上当时我后院书房里有今年一整年的账册,包括每一次的采购单子都有。” 他道:“临近过年,医署需要盘账,总账是要报回太医署审核的,如今天冷,我白日几乎没有时间做这些事,都是晚上做,所以就把账册都带回了后院书房中做。” 前面空荡荡的,生火盆都需要多生一盆,哪儿有自己家里的书房舒服? 而且前后就隔着一堵墙,所以郑辜就“公私不分”的把东西带回家做去了。 此时回头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也就是说,事情发生时,你并不知道典药在何处?” “是。”郑辜顿了顿后道:“当日我们四家包括下人都被抓进牢中了,第二日我才发现狱中没有典药,听他们的意思是跑了。” 这倒是和罗县令的说辞对上了,罗县令也说跑了一个典药,抓捕当天典药并不在府中,怀疑是郑辜派了他出去。 俞大人回过神来,继续下一个问题,“小郑大人谈一谈假药吃死人的事儿吧。” 郑辜叹息一声道:“十一月初三,我又进了一批药材,检查无误后入库。入冬以来,因天气寒冷,生病的人增加许多,还有外县的人过来求药,但这样的病人毕竟是少数。” 他道:“医署虽落于洛阳,但它是洛州医署,你就对其他八县也有职责,因此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着药材去其他县义诊贫困受寒的百姓。” “我记得那五家病患,其中三家是洛阳城外的佃户,两家是城东那块专门做长工的人家。家境都不富裕,”郑辜道:“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在十月上就陆续生病,皆是饮食不足,体虚而受风引起的寒症,因他们求医的次数多,人口也多,所以我记住了。” 郑辜说得很详细,比卷宗上记载的还详细,至少俞大人和夏大人就不知道他还给他们家孩子治过病。 郑辜继续道:“到十一月,大约是中旬这样,他们家的老人可能是因为天冷,体虚,家中又有病人,因此也染了风寒。我给他们看了,可以扎针的扎了针,只有穆家和黄家因为病的是老太太,她们不愿扎针,这才只抓了药。” 郑辜说到这里还有些懊悔,道:“我开药,从来都是开三副药,一天一副,当时开了药就出去外县,等我回来,他们又来看诊,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我摸过他们的脉,觉得寒症更重了,当时我怀疑他们家中环境不好,因此不能做到保暖,或是其他的原因,因此才加重了病情,我又给他们开了三副药。” 郑辜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可他们还没用完药,两日后便都找上门来,说是家里的老人已经病得下不来床了,求我去看一看。我这才去了。” “到了地方,他们家中的确贫困,但老人的铺盖还是勉强可保暖的,吃着药不至于就恶化成这样,我摸他们的脉象,竟不像是吃过对症的药,反而似还吃了寒凉药物的样子,所以我才要检查药渣和他们抓回来的药。” 郑辜缓了一下后才道:“药中的荆芥被换成了薄荷,茯苓则成了葛根。” 俞大人不懂就问,直接问对面的周满,“很严重?” 周满颔首道:“荆芥解表祛风,而薄荷疏散风热、清利头目,是辛凉之物。” 她道:“荆芥和薄荷、苏梗皆是外形相似之物,他要是换成苏梗也就罢了,换成薄荷,药性刚好相左。” 就没听说过拿薄荷治风寒的,不过…… 周满微微蹙眉,“虽说荆芥和薄荷的气味都芳香,但芳香也是有区别的,他们掩盖了薄荷的味道?” 第1300页 不然抓药的药童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郑辜点头,“他们用硫熏过,味道淡了许多,不仔细闻,味道和荆芥是差不多的。” 至于茯苓和葛根那就更像了,就是药铺中常年经手药材的伙计,有时候也会被糊弄过去。 要是有心人将他们弄得更像一点儿,那就更分辨不出来了。 俞大人问道:“然后呢?” 郑辜深吸一口气道:“五个病人,我换药之后加上针灸活下来了三个,还有两个……她们病得太重,已是药石无效。” 他道:“我知道药房出了问题,当时就回去查了,从中查出了假药,我核对过,若真是我错眼了,那一定是十月十五那批药材进来的。” “为何不是十一月初三的那批?”最近的一批药材不是十一月初三吗? “因为那批药材基本都用在了外县,我核查过,那批药材没问题。 去外县郑辜带的人并不多,通常时他既当大夫又当药童抓药,经过他手中的药材,他确信不会有假的。 但医署中的这一批…… 因为医署里不仅有两个大夫,还有典药,更有五个药童学徒帮忙,抓药这种事基本上用不到他。 “你查出了什么?” 郑辜一脸严肃的道:“下官可以肯定,我绝对不会认错荆芥和茯苓,所以这批假药不是我采购进来的,必定是有人拿进来更换的。” “我们查出来的假药的量并不多,当时就封存在药房之中,假的荆芥只有十五斤六两,假的茯苓只有二十八斤九两。” “会不会是你们药房抓药抓错了,错当薄荷做荆芥,错当葛根是茯苓?” 第2808章 减重计划 “不会!”这次不仅郑辜,周满、卢太医和小谭太医也异口同声的否认了,几人掀起眼眸来看了彼此一眼,又沉默了下去,让郑辜说。 郑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不会的,它们有专门的药柜,药童是根据药柜来抓药,如果薄荷不是放在荆芥的柜子里,药童是不会抓错的。” “那要是放荆芥进药柜的人放错了呢?有无意的,也有有意的。” 郑辜闻言沉默了下来。 所以这“假药”是外来的,还是本就是医署里的,只是被人“放错”了呢? 连周满都不由坐直了。 如果东西不是外来的,郑辜失职的罪名更洗不脱了,就是外来的,他也有监察不当的罪名。 俞大人道:“查账吧。” 这个工程就大了,医署里的药都是未用完前就要补充,要查出来是外来还是内部的,至少得从今年元月开始查。 为了不让人假借药方藏匿药材,还得把每一张方药都查到,工程量太大了。 周满立即起身,往外看了一眼太阳,“天色似乎不早了,我得回去看一看恭王了。” 四位大人:…… 大家也的确不能让周满跟着查账,只能看着她离开。 郑辜起身道:“师父,我送您。” 俞大人挑眉,干脆也起身,“周大人,下官也送一送您。” 周满都没有拒绝。 这就是个小院子,距离角门又不远,走上几十步就到了,周满推开门,站在门槛外看着靠墙摆着的东西,东西没少,反而还增多了,可见给郑辜送东西的人不少。 周满道:“你如今是有罪之身,即便假药不是你有意和无意买入,但药毕竟被放在了医署中,还从医署到了病患手中,那你便有责任,你写封歉疚的信贴着,让人将东西拿回去吧。” 当着俞大人的面,周满也没有把话说得很客气,和郑辜道:“此事过后,地方医署每旬都要核查药房,不得懈怠,你也要引以为戒。” 郑辜红了眼圈,躬身应下。 周满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事你有过错,但更大的过错是那些心生歹意之人的,你要引以为戒,但不能使其成为你的心魔。” 她一脸严肃的道:“为这些人还不值得,即便是为你那两个病患报仇,也得把背后这些魑魅魍魉给揪出来。” 郑辜脸色坚定了些,躬身应道:“是。” 周满点了点头,转身道:“我走了,你受了伤,现在虽是冬天,但也要注意伤口,别让它恶化了。” 她扫了他身上的衣服一眼,道:“多卧床休息,能不往外走就不要往外走。” 周满这才看向俞大人,露出笑容,“还请俞大人尽早查明真相,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只管开口,恭王的病情好转前我应该都会留在洛州。” 恭王的病什么时候好转还不是她说了算? 俞大人笑眯眯的应下。 周满上了王府的马车离开。 郑辜目送她出了巷子才收回目光。 俞大人站在他身后一步,微微一笑道:“小郑大人有个好师父。” 郑辜点头道:“是。” 俞大人看了一眼墙角的东西,转身回去。 郑辜跟在身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俞大人,两位大夫还有我们四家的家眷下人能不能放出来?” 见俞大人蹙眉,他连忙道:“就和我一样关在这医署后院里。” 他道:“其实事主是我,典药失踪了,两位大夫就算牵涉其中,拘禁他们也够了,家人却不在牵连之列的,何况现在还没有证据呢。” 第1301页 俞大人想了想,也觉得罗县令行事太过激进,一下把四家的家属下人都抓了,简直是在浪费监狱资源。 以为坐监不要钱吗? 他们大理寺每年用在监狱里的钱可不少,于是他点头道:“我下午就去把人提出来。” 正好他也要审一审典药的家人和那两位大夫了。 满宝回到恭王府,在过大堂的时候又碰见了无所事事的恭王,他正靠坐在椅子上,椅子后面放了软枕,靠着特别舒服,就是肚子有点儿大,让他看不见自己的腿,但这不妨碍他出言讽刺周满,“哟,给孤王看病的太医回来了?” 满宝脚步一顿,脚一转就朝他走去。 恭王竟然有丝丝的害怕,然后想起了什么,又外强中干的挺直了腰杆看她。 满宝站在他面前,抬手行了一礼后道:“殿下,我今天去菜市场了。” 恭王:……她去菜市场干他什么事? “我已经问过,洛阳的鸡还是挺多的,我已经决定,未来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肉类你只能吃鸡肉,鸡胸肉!” 恭王脑海中就想到了每年入冬送到他府里的鹿肉、牛肉和羊肉。 尤其是羊肉和鹿肉,那是真的好吃呀。 恭王对周满怒目而视。 满宝道:“计划我已经写下来,又补充筛选过一遍,我今天下午就能制定出来,殿下,我们晚上见,嗯今晚的晚食是您的最后一顿了,您可以稍微放纵一点儿,但不能过于放纵,不然吃坏了肠胃,您可能需要从今天晚上开始注意饮食了。” 说罢,周满在恭王的怒目下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满宝回书房写计划,鉴于她这么努力,所以傍晚用过晚食后,恭王一家看到了周满精心设计的计划书。 恭王三张纸,小世子也是三张纸,特别的公平。 日常用字小世子基本都认识了,因此阅读对他来说不难,周满写的又是白话文,早食,底下罗列了出来,他可以吃一个鸡蛋,一碗茶叶煮过的羊奶,两个拳头大的馒头,还有一盆开水焯过的青菜…… 小世子忍不住小声道:“冬天没有青菜。” “已经有了,”满宝看着他露出笑容,“经过王妃的努力,洛阳的唐家愿意每天给王府送一筐青菜,大概有十斤左右,不考虑其他人,只您和恭王殿下,那绝对是够了的。” 小世子张大了嘴巴。 他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计划表,发现自己吃的东西也不少,而且肉好多,一天可以吃六餐呢,他很怀疑,“这真的可以减重吗?” 确定不是增肥吗? 满宝微微一笑,“小世子愿意配合就好。” 已经遭受过一次摧残的恭王同情的看了一眼儿子,觉得他太过天真。 但一看自己的计划书,他就没时间同情儿子,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是更可怜吗? 第2809章 推一把 计划表上的罗列的东西是挺多的,但真吃到的时候,小世子就明白为什么他爹那么讨厌这个计划了。 因为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这样下来,最好吃的竟然是米饭和馒头了,好歹有点儿甜味儿。 减重人士的菜,那是要少油少盐的清淡之物,恭王能胖成这样,他自然喜欢味重的东西,小世子跟着他爹吃,口味自然也淡不到哪里去。 于是没两天,小世子就有点儿受不了了,他在周满面前抹眼泪,“周大人,王府是没盐了吗?” 小世子还只有七岁,虽然胖嘟嘟的,但他这时候的胖还能称之为可爱,不似恭王那样痴肥,所以周满对他的态度好太多了,她道:“减重就是要这样的,需要清淡饮食,盐是最需要控制的。” 见他泪眼汪汪的,满宝也有点同情,道:“不然今天晚食多给你吃一块肉吧。” 小世子立即摇头,“我不想多吃肉,我想多吃一碗饭可以吗?” 周大人的肉都是字节放在清水里煮的,就加了一点儿盐,半点不好吃,还没有白米饭和馒头好吃呢。 满宝思索了一下后道:“半碗吧。” 小世子呼出一口气,还算高兴的转身走了。 晚膳时,恭王就不高兴了,“为何他能多加半碗饭,本王却不行?” 一旁监督的周满头也不抬的道:“小世子还在长身体,长智力,虽然我觉得我给他吃的米面已经足够,但如果他心底还是很想吃,或许是长智力额外需要的,所以可以适当的增加一些。” 说罢她还掀起眼皮看了恭王一眼,道:“但殿下就不需要了。” 这把年纪了,长身高是不可能了,长智力的可能性也不大,他想吃可能就是单纯的想吃而已。 恭王:…… 恭王妃低下头,忍住笑才抬起头来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你最近功课重,吃完了去散散步,回来还要做运动呢。” 小世子就低下头去,将自己份额的东西吃完了便乖乖巧巧的散步去了。 恭王太胖了,和可以在室内练武场习武打拳的小世子不一样,他有另一种运动方式,可以坐着和躺着运动,但出的力也不小。 父子俩的点心瓜果也都停了,周满虽然还给他们吃瓜果,却减少了很多量,这也就算了,让他们忧伤的是,点心是一块也没有了。 不到三天,恭王和小世子的嘴就淡出鸟来了,有时候看见下人的饭菜都有些走不动路。 第1302页 总觉得下人吃的东西滋味比他们还要好。 但成功也是喜人的,虽然才三天,但称重的时候,恭王减了三斤,几乎是一天一斤。 小世子慢一点儿,但三天也减了一斤,周满对此很满意。 恭王却累得不想动脑了。 因为小世子还要上学,周满给他制定的锻炼时间并不长,早上两刻钟,中午两刻钟,傍晚两刻钟,非常的劳逸结合。 而恭王一天几乎都在吃东西休息锻炼休息吃东西锻炼中循环,等他回到房里时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他问恭王妃,“周满还没求你吗?” 恭王妃摇头,“听说京城来的天使还在查,周大人这两天只出门一次,您不是也看到了吗?” “都快要过年了,俞淮到底能不能查出来?不能查来求本王啊,蠢货。” 他只想让周满转移一下视线,现在的日子太难过了。 恭王妃掩唇而笑,道:“我问过周大人了,她说她已经给陛下和娘娘上折,要等殿下的身体恢复健康了再走,她预计会呆到明年正月,若是殿下介时还不好,陛下可能会宣您进京继续。” 恭王:…… 他不想进京城。 别看在这里他也被周满折腾,但这毕竟是他的王府,虽然恭王妃也管他,但他小心一点还是能吃到一点儿东西的。 但进京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母后肯定派尚姑姑盯着他,到那时他就真是一星点都吃不到了。 恭王问,“我到多少斤她认为是健康的?” “至少一百六十斤吧。” 恭王起身就走,“那她就一辈子留在洛州吧,本王今晚去睡书房。” 他不想见这几天迫害他的人了。 恭王妃看他离开,无奈的摇了摇头。 恭王坐在书房里沉思,却不是想减肥的事儿,而是想假药案的事,他让人将王府的长史叫来,问道:“那假药是什么时候送进洛州医署的?” 长史道:“我们推测是十月上下,当时郑辜正巧进了一批药材,据我们所知,十一月的那批药材郑辜都送到外县去赈灾了。” 恭王便冷哼一声道:“难怪呢,他这是出手了收不回来,只能将错就错了。当时父皇未曾班师回朝,朝中那些截留药材和粮草的蠢货还好好的活着。” 长史蹙眉道:“王爷,此事我们应该上书弹劾洛州,您是藩王,即便没有管理地方之权,也有察纠地方官之责。” 恭王道:“天使不就在这里吗,何必舍近求远?” 长史就直言问,“那王爷何时将此事告知天使?” 他顿了顿后补充道:“告诉俞大人和夏大人。” 周满也是天使,但她不管这事儿,告诉她没用。 恭王敷衍道:“再等一等,说不定都不用我们说,他们自己就查出来了。” 长史很不高兴。 恭王府的长史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过定下是皇后的建议,因此选出来的长史脾气有点儿方正,他虽然是王府的长史,但吃的还是朝廷的俸禄,所以依旧倾向于为民请命,对这种行为很看不惯。 恭王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就把长史哄走了,他这才叫了自己的心腹来问,“查出来了吗,洛州医署的典药跑到哪里去了?” “查到了,他已经快成冰雕了,在城外的一处雪堆下,在雪化前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恭王一听蹙眉,“谁杀的?罢了,管他谁杀的,挖出来,再引人去发现,周满太闲了,让他有点儿事情做,俞淮他们的动作太慢了。” 他想歇两天,实在是太累了。 本来是想等周满开口再让恭王妃出手给人情的,结果…… 第2810章 发现尸体 长史不太高兴的回家去了,长史夫人看他如此便道:“你这一天天的生气,眉头全是沟子了,今天又是为的什么生气?” 长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洛州医署的事,郑辜被人设陷,我让王爷上书弹劾洛州官员,王爷不愿。” 长史夫人道:“不是你说的王爷还是少参与地方事务的好,只做王爷,每年收该收的租子就行吗?” “……那不是事情严重到朝廷都派出天使来了吗?恭王身为藩王,他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已经查出来,自然是要上书的。” 夫人笑道:“你们既然可以查得出来,使团自然也能查出。” “那可未必,”长史道:“俞大人他们毕竟是初来乍到,要查这些东西须得从账目上查,不似我们,一直在洛州,不仅对洛州熟悉,我们的人手也多,查找消息要更快些。” “但这毕竟是恭王府,你们说的话天使们就能相信吗?” 原先还自信满满的长史一顿,沉默了下来。 夫人不在意的道:“要我说你们还不如不插手呢,上赶着不是买卖,那太医署是太子殿下在管着,王爷此时插手,谁敢信他给的消息?” 长史就拍着额头道:“竟忘了这一点儿。” 长史忘了,恭王却没忘,夜里冷,他用周满开的药水泡了脚,和心腹道:“只给他们尸体,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查去。等周满求上门来再说,上赶着不是买卖。” 心腹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恭王知道假药案的事比周满还迟,但他来洛州就藩好几年了,势力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第1303页 而且和每一个可能性都需要考虑调查的天使团不一样,恭王是从心的,他直接就道:“以郑辜的家世,他有意购进假药不可能;以他的医术,大意购进假药也不可能,必是有人栽赃。” 一句话就定性了,然后就让人去查洛州医署几次采购药材的时间和大概的单子,仔细核对就找出大概问题出在哪里了。 然后王府侍卫们还不小心发现了失踪的典药,不过人已经死硬死硬的了。 死了的典药在城外被发现,俞大人立即丢下手中的账本起来,“我去看看。” 夏大人立即跟上,“我也去。” 查账查得眼冒金星的卢太医和小谭太医也要去,俞大人就拦住他们道:“这是破案,两位大人去了用处不大,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在此继续查账,我和夏大人去看现场。” 卢太医道:“我们可以验尸。” “杀人焉用牛刀,不对,是杀鸡焉用牛刀,”俞大人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两天看账看迷糊了,“验尸这种事儿有仵作呢,用不到两位大人。” 夏大人:“对。” 卢太医坚持,“不行,这里就我们太医署的俩人,没人监督,你们就不怕我们徇私作假?” 俞大人立即道:“监察百官是御史台的责任。” 一边说一边看夏大人。 夏大人:……就好生气。 最后还是俞大人一人带着书记员和侍卫们去了城外。 他就比罗县令晚到了一刻钟,尸体已经被布盖起来,正要往车上扔了带回去。 俞大人连忙阻止,上前看尸体。 罗县令迎上去,用帕子捂着鼻子道:“俞大人怎么过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又冷又脏……” 俞大人抬手阻止他的话,将布掀开,问道:“这就是医署典药?” “……是,”罗县令捂着鼻子道:“身上都有味儿了,应该死了有两三天了。” 俞大人闻言就瞥了他一眼,问道:“仵作呢?” 罗县令愣愣的:“仵作在县衙里呀。” 俞大人蹙眉,“他怎么不来?” “验尸……得在县衙里验吧?” 俞大人就皱了皱眉,没说话,他卷了两下袖子,将布扯开,检查了一下典药的手脚,看到他身上的尸斑便伸出手指按了按,尸斑一点变化也没有。 他扯开他的衣襟看了看,发现尸斑全是红色的。 俞大人微微挑眉,收回手,起身问道:“尸体在哪里发现的,是谁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很快,五个青壮年就被带了过来,他们手上还拎着斧头之类的东西,只是身上是布衣,还打着布丁,在寒冬腊月里缩着脖子。 俞大人打量了一下他们,见他们的手上都是冻伤,便知道他们家境不是很好,站在他面前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因此加快了问话,“这么冷的天你们出门做什么?” “砍柴,”五人道:“今年天冷,木柴值钱,一担柴能卖十文钱,所以我们出来砍柴卖。” “尸体是谁发现的?” 一个中年人瑟瑟发抖的抬手,道:“我,我从边上走过,被拌了一下,我就觉得似乎踩中了啥,翻开雪一看,就发现底下有个人。” “在哪儿?” 五人便带俞大人去看,就在边上的一棵树底下,大路边上,俞大人看到那浅浅的雪坑,眼睛微眯,“他当时身上覆盖着雪?” “是。” “雪厚不厚?” “不厚,但也不薄吧,反正我们走过的时候没发现底下有个人,要不是被拌了一下……” 俞大人就上前踩了踩边上的雪,若有所思,“你们将他挖出来时,身上是新雪还是旧雪?” “是新雪,昨天晚上不就下雪了吗?我们觉得今天的木柴应该能卖到十二文。” 所以他们才冒雪出来的。 俞大人便对罗大人道:“这不是第一现场,再让人找,仔细的找一找。” “大人是说抛尸?可抛尸的话应该不在这附近,或许是在哪处杀了丢到这里的。” 俞大人扭头看了他,让罗县令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后才道:“我是说,有人从这附近将他的尸体挖了出来放到了路边,我们得找出这个地方来。” 他扭头对侍卫们道:“还不快去找?” 大家只能去找。 很快便有人在下坡一个位置找到了一个明显的雪坑,很厚很厚的雪坑,人踩进去差点儿半边身子都进去了。 已经猜到洛州有雪灾,且还不小的俞大人见状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扶着侍卫的手上前去看那个坑。 他没有让更多的人进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扫掉了最上面的一层新雪,隐约看到了几组脚印。 侍卫咋舌,“谁那么变态,人都死了还把人拉到路边曝尸?” 第2811章 找到 俞大人意味深长的道:“不一定是变态,也不一定是想让他曝尸。” “那是想干什么?” “想让人发现这具尸体吧。”俞大人让人小心翼翼的量了一下这些脚印,又检查了一下附近,然后才衡量过雪坑,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才作罢。 什么东西都没找到,但他量了一下雪的厚度,将边上站着的五人招手叫了过来,笑眯眯的问,“你们看这雪这么厚,这是自入冬以来就没有化过?” 第1304页 一个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后道:“这是阴地,背着太阳呢,照着太阳还能融化一些,这地方难,估计要等到开春温度上升后才能融化。” 俞大人问:“这一个月下了几场雪?” “四场,昨晚上才下了一个多时辰,其实并不怎么久,上一场雪才大呢,先是下了大半日,断了一下午后又下了一晚上,压垮了村里好几间房屋呢。” 罗县令走了上来,重重的咳嗽了两声,那些人立即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罗县令挤开笑容对俞大人道:“俞大人,今年年景不好,下官已经上书汇报雪灾之事了。” 俞大人微笑着点头,不在拉着五人问话,而是挥手道:“行了,你们跟着回县衙签字画押后让你们的里长来领你们回去就行。” 见五人紧张起来,俞大人就笑道:“这件事不与你们相干,不过因为你们是发现尸体的人,因此需要签字画押,过后我们若有别的问题要问,还要上门找你们的。” 俞大人说完,自有人将五人押回衙门里去等着里长来领。 罗县令都不由道:“俞大人,他们的村庄距离洛阳城不远,何必让他们的里长再跑一趟,之后若有问题,直接叫人去村里喊人便是,他们不敢不来。” 俞大人便笑道:“还是照着程序来比较好,他们总是要在口供上签字画押的。” 但口供已经现场记上,这会儿就可以签字画押呀。 罗县令不太愿意俞大人和当地的里长接触上,但俞大人已经转身,让人将尸体和五个目击证人一起带回县衙里去。 俞大人上马车,呼出一口气,和书记员小声的吐槽道:“此人能力不足啊。” 书记员就笑道:“下官来前查过他的考评,前年为下等,但去年是中等,可见还是可以的了。” 俞大人就轻哼一声,然后身子瞬间坐直,“你刚说他前年的考评是几?” “下等。” 俞大人蹙眉,“洛阳县是上县,这里良田有,富商有,街道宽敞,商铺林立,是中原最重要的大城之一,人口增长不用操心,天灾基本上都能抗住,他是怎么得到一个下等的评级的?” 书记员不知道啊,他当时就想着既然要来洛阳查案,那就翻找一下洛阳县令的资料,当时去吏部调阅,就看到了一个下等和中等,至于原因…… 书记员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不太肯定的道:“洛阳前年似乎有旱灾?” “小旱而已,又不是大旱。”俞大人道:“回去得去洛州的刺史府走一趟了。” “贺刺史不是已经病重,只等着新上任的官员来接手了吗?” “他是今年才病重的,去年和前年的事总还记得吧?” 说起这事儿俞大人就生气,贺刺史五月便上书辞官了,朝廷却到现在都没找到接任洛州刺史的人。 都怪恭王,有他这个拦路虎在,即便洛州是上州,大家也都不喜欢来这里上任。 就怕不小心成了第二个益州前刺史。 谁也不知道现在安静的恭王是不是真的死心了,万一不是,他也暗搓搓的学着益州王谋划谋反怎么吧? 到时候同流合污就是前刺史的下场,不同流合污就是白启的下场。 俞大人甩了甩脑袋,将脑海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掉,跟着拉尸体的车回到县衙后就先去看仵作验尸了。 他对仵作道:“看一看他的脖子后处,可有击打伤?” 仵作将人剥干净翻过来看,摇头道:“没有,倒是手腕上有淤青,后脚和小腿后方都有拖拽伤,应该是没死之前被人拖拽形成的。” “那就看一下脑袋。” 仵作便去检查脑袋,不一会儿便道:“有伤。” 俞大人就上前看,仵作道:“是击打伤,但这伤不致命吧?” “可以使人昏迷吗?” “倒是可以,”仵作看了一眼他身上红色的尸斑,道:“他是被人打晕后扔在路上冻死的?” “不,是被人打晕后丢进雪堆里冻死的。” 仵作就打了一个寒颤,现在这种天气,人要是在外面过夜的确可能冻死,更不要说扔在雪堆里了,不冻死也有可能窒息死。 “他一直埋在一丈厚的雪中,算一算他死了多长时间。” “是。” 俞大人出去,不过没有留在县衙,而是留下一个侍卫道:“看着点儿,看看有没有里正来领他们,核对他们的身份是否正确。” 然后就走了,他回去找还在算账的夏大人,和他道:“我们得去拜访一下贺刺史。” 夏大人蹙眉道:“贺刺史虽然还挂着刺史之职,却早已经不管事了,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刺史府的长史吗?” 俞大人道:“我们这次是去探病。” 信他才有鬼,不过夏大人还是起身了。 卢太医也跟着起身,他幽幽地道:“探病嘛,还有谁比我们太医去更合适的吗?” 小谭太医也道:“贺刺史生病,陛下两次派石太医来看过,我们太医院里有他的脉案。” 俞大人同情他们看了大半天的账册,颔首道:“行吧,我们一起去。” 贺刺史已经病入膏肓了,他想回乡,但皇帝一直没找到人来接替他,他就只能撑着这一口气不死。 但他已经卧床很久了,刺史府的事务基本都交给了长史。 第1305页 贺家的下人将四人引进正院,要不是随行的有两位太医,贺家的夫人不一定愿意他们进来看人。 借着卢太医和小谭太医的光,俞大人和夏大人顺利的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贺刺史。 贺刺史勉强掀起眼皮看他们。 卢太医给他把脉,和小谭太医给他开了一张药方,但对他的病情并不是很乐观。 贺刺史对药方并不关注,再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病情了,所以他一点儿不在意这张药方,只是喘着气问他们,“你们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虽然他病得下不来床,但洛阳来了天使,为何而来的他还是听到禀报了的。 第2812章 评价 俞大人顿了顿后坐在了床边,问道:“贺大人对洛阳县县令如何看?” 贺刺史眯了眯眼,慢悠悠的道:“他呀~” 半晌没说话。 俞大人便道:“贺大人放心,今日的话出你口,入我耳,不会外传的。” 贺刺史微微摇头道:“不是如此之故,我病得太久,需要时间才能把人想起来。” 俞大人看着逻辑清晰,说话也还算清楚的贺刺史,信他才有鬼。 夏大人也不信,便开口直接问道:“贺刺史,前年罗县令考评为下,不知为何?” “前年啊,”贺刺史眯着眼想了想,半晌后叹息道:“前年洛阳年景不好,先是春播时干旱,罗县令此人没能组织好水利挖掘和浇灌的工作,辖下两个乡的百姓争水打架,打死了一个人,重伤三人。” 这算是恶性事件了,一般发生这样的事,刺史都会给当地县令不好的评价,但洛阳是郭县,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只要不是太差,一般会落至中等,倒不会就直接给出下等的评价。 要知道中等是及格的意思,下等那就是不及格了,要是连着得到两年这样的评级,他这个县令要么被贬官,要么直接被罢官。 俞大人便斟酌的问道:“贺刺史不喜欢罗县令?” 贺刺史就笑了笑,继续道:“入秋后,那一年的雨水反倒增多了,麦子才收了,水稻还在地里。我问过老农,他们说开春的旱的水怕是要积累到这会儿下,但我也请教过钦天监监正和玄都观的老道,他们都说不打紧,这雨水只是一阵一阵的,过一段时间就放晴了。” “雨果然是一阵一阵的,每日下个半天,剩下的时间不是阴天就是晴天,但连续七八日都是如此,他便怕了,没有知会州里,直接下令让百姓们抢收。” 俞大人和夏大人都不说话了,结合罗县令得到的下等评价就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了。 贺刺史道:“百姓们知道什么?不过是官让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见一些地主家里都在抢收,里正又转告了县令的命令,他们就闹哄哄的去抢收了,即便是冒雨也要收,当时水稻还是青的呢。” “甚至还影响到了隔壁县,还是隔壁县的县令派了衙役去田间守着,严禁人收割,这才保住了田里的稻子,”贺刺史道:“那一场雨断断续续又下了五天,河里的水几乎要漫出来时停下了,然后就是艳阳高照,直接照了一旬,垂头的水稻快速的变黄,半个月后便可收割。” 俞大人和夏大人半晌不说话,他们都是当过地方官的,太知道水稻的最后一二十天有多重要了,要是阳光足够,水也不缺,它们可以在两旬的时间里迅速饱满、成熟,重量可多出一倍来。 “前后就差十五天到二十天的时间,隔壁县的亩产是洛阳县的两倍,虽说大体上说,洛阳县可以自足解决这一场天灾人祸,不至于要求到朝廷,但具体到每一户人家里,因为早收,不知多少人需要卖田地,甚至卖儿女才能维持下这一年。” 所以贺刺史当年直接给了他一个下等的评价,甚至还上书和御史台及皇帝告了他一状,建议朝廷给他换个县令。 不过朝廷自有程序,并不会因为一次的错误就全盘否定人,所以没有给他换县令。 但第二年贺刺史又以他处理不好灾后,不能妥帖安排灾后的百姓为由,只肯给他一个中等的评价。 贺刺史没有直接说他喜不喜欢罗县令,也没有直接说对他的评价,而是叙述完给他品评的原因后看向俞大人四人,“四位大人以为罗县令如何?” 俞大人和夏大人没说话,卢太医直接“嗤”了一声道:“草货,我当县官都比他强。” 小谭太医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低调一点儿。 贺刺史笑了一声,靠在迎枕上微微闭起了眼睛。 他今天说太多话,已经很疲倦了。 卢太医摸了一下他的脉,对几人点了点头,大家便起身告辞离开。 贺刺史也没拦着他们。 等出去,贺夫人亲自领着人给他们上茶上点心。 俞大人几个连忙站起来行礼谢过,贺夫人态度极好,尤其是对卢太医和小谭太医,满脸的笑容。 一番感谢后,她状似无意的提起,“我家老爷刚生病的时候医署的小郑大人也来看过,他当时还说,若是他师父来,或许能治好我家老爷。” “可惜周太医是国之栋梁,不好离京,我们也一直不敢强求,不过听说,她最近也到了洛阳?” 俞大人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僵住,他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这么顺利的见到生了重病的贺大人了,原来人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1306页 俞大人和夏大人低头喝茶,偷眼去看卢太医。 卢太医:…… 小谭太医见他们都不说话,场面再等下去怕是要尴尬,连忙道:“周太医正在恭王府中,不如这样,我先与周太医商量商量,看她是否能抽出时间来,若有,我们再上门拜访。” 贺夫人立即感激道:“多谢大人了。” 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道:“我也知道我家老爷的病不好治,我也没想着他能治好,只想他能够轻松好受点儿。几位大人今儿见着他还是好的,却不知他平时,尤其是夜里,那是整夜整夜的疼,根本睡不着……” 俞大人闻言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会尽量请周太医过来看一看的,只是夫人也知道,周太医来此也是有圣命的,她能不能抽出时间过来我等也不敢保证。” 贺夫人表示明白,她很热情的将四人送了出去,甚至还给卢太医和小谭太医送了诊金。 不过俩人都推辞了,等回到医署,俞大人还是派人去了一趟恭王府送信。 第二天周满就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整天陪着恭王减重,她也很累的好不好。 一听说是给人看病,她也不嫌弃,扭头问卢太医,“他是什么病症?” 卢太医道:“积聚,应该是胃部的积聚。” 一旁的小谭太医道:“也叫胃反,基本上是没救了,但也的确是难受,我们去的时候他是强忍着痛意与我们说话的,之前陛下曾派过石太医来看,贺家应该也知道这病救不了,所求不过是贺刺史剩下的时间好受点儿。” 第2813章 感动 满宝一听说是“积聚”便激动的坐直了腰,“胃反啊,我去看看他。” 她说完便跑,俞大人还想跟她探讨一下才发现的典药尸体,想要从她那里打听一些最近恭王的动向。 见她如此激动,俞大人不由扭头问卢太医,“周太医为何如此激动?” “这样的病症虽然也有,却少,有的大夫一辈子可能都遇不上一例,”卢太医摇头道:“要不是贺大人已经病入膏肓,他要是才病时被我们发现,我们也会很激动的。” 只不过他的病被发现时就已经病入膏肓,说真的,他能从五月活到现在已经是很厉害的了。 昨天看过他的脉,卢太医和小谭太医都觉得对方到极限了。 俞大人便不想说话了。 大夫们的世界他不太想了解。 满宝跑去贺家看贺刺史。 贺家非常热情的接待了她,不过寒暄片刻就带着她去见贺刺史了。 还没进屋满宝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呻吟声,就跟人放粗的呼吸声一样,但可能因为太痛,因此一定要从喉咙里发出点儿声音才可以。 贺夫人脚步一顿,便加重了脚步声,声音也微微大了一些道:“周太医快里面请。” 里面的呻吟声便消失了,满宝跟着贺夫人往里去,里面只有贺刺史一人,他躺在床上,胸膛起伏,只能微微侧过身来看他们,他招呼了一声,“周太医?” 满宝提着药箱上前,似乎没察觉到他正在努力的忍痛,笑着行礼道:“贺大人。” 贺刺史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忍不住呻吟一声,呼着大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的品级和周满一样,但周满是京官,因此周满地位比他还要高,这也是贺家不敢请周满的原因之一。 他的品级不足以能请到周满。 满宝上前,止住他的动作,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脉,和他闲聊,“您早上用了哪些早点?” 贺夫人正要说话,满宝就微笑着止住了她,让贺刺史自己说。 贺刺史道:“也就喝了一碗稀粥,我这身体啊,吃不了太多的东西了。” 满宝便道:“总吃稀粥也没味儿,煮粥的时候可以稍微往里加些盐巴,将青菜剁碎了放一些进去……” 贺刺史深有同感,和周满道:“我也是这样吩咐下人的,这世上许多美食都吃不着了。” 满宝就问:“大人以前最喜欢吃什么菜系?” 俩人光聊菜就聊了两刻钟,不过贺刺史身体不好,气虚,不好总是说话,所以基本上是他开了一个头满宝就接下去,贺刺史便点头颔首“是极”,“对极”。 俩人对吃的很有共同的话题,要不是周满还让人脱了贺刺史的衣裳检查身体,贺夫人几乎想不起来她是来看病的。 满宝摸了摸他的上腹部,贺刺史脸色瞬间苍白,忍不住痛的呻吟出声,满宝一边按一边看他的脸色,问道:“哪儿最痛?这儿吗,还是这儿?” 贺夫人站在一旁,此时才觉得周满像个大夫,而不是个和她丈夫说吃的小姑娘。 满宝记下了位置,一边让开位置让下人给贺刺史更衣,一边沉思起来。 卢太医说的不错,病已深入骨髓,没救了,不过却可以想办法让他好受点儿。 满宝还是第一次在她的世界里看到积聚的病患,想了想,不太甘愿放过,于是一边打开药箱取东西,一边和科科道:“付积分,我要他的详细的身体数据。” 满宝拿出一个瓷瓶和一枚很粗的银针,对刚穿好衣服躺下,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的贺刺史道:“贺大人,我取两滴您的血回去研究研究?” 贺刺史心头一紧,他们对血和毛发这类的东西很看重,可是略一想,他都这样了,便是诅咒,更亏的是哪一边还不一定呢。 第1307页 于是大方的伸出手来。 满宝就在他的指头上扎了一下,愣是挤出两滴血来才作罢。 而科科也已经扫描好了他的数据,扣了周满的一笔积分。 满宝将血收好,这才合上药箱和贺夫人出门,让贺刺史歇一歇。 贺刺史被折腾得不轻,这会儿也提不起精神来说话了,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她们离开的背影。 满宝和贺夫人沿着回廊慢慢的走,与她道:“夫人应该知道,贺大人的病已是回天乏术。” 虽然一直抱着一线希望,但此时听到结果她也不是很意外,贺刺史病得太久了,半年的时间足够她了解他的病情。 而且她是看着他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的。 “周太医,我们求的也不多,只是想他不是那么痛苦就好,您也看到了,他这病痛得很,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晚上痛,白天也痛,也就偶尔能睡上半个时辰,不一会儿又痛醒了……” 一句话,就算是要死,也得在死前好受点儿。 满宝表示理解,她想了想后道:“我看了一下其他大夫开的药方,一开始还有止痛药,到现在已经没有了。” 贺夫人无奈道:“说是已经不管用了,而且那药吃多了不好,昨天卢太医他们开的药方也说可以吃,可以不吃。” 也就是没多大效果了。 满宝道:“我会另外给他开个方子的,配合针灸,应该有些用处。” 贺夫人早听说过周满针灸之术特别好,甚至能在妇人生产时止痛,因此眼睛大亮,殷勤的问道:“那我派人去恭王府接您?” 满宝就笑道:“不必,我每日午正过后都有时间,正好,他午时吃饭,歇过两刻钟后吃药,再过两刻钟正好行针配合药性。” 贺夫人长舒一口气。 满宝就先开了药方给她去抓药熬药,待他喝了药后便去给他扎第一针。 贺刺史一开始还能和她说话,过两刻钟后他就眉头微松,沉沉睡了过去。 贺夫人看见忍不住落泪,自从贺刺史病后,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满宝等到时间悄悄拔了针,然后将被子给他盖好,提了药箱告辞离去。 贺夫人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外,没有给她诊金,而是道:“等周大人离开洛阳,我有一份礼物送给周大人。” 周满道:“夫人太过客气了,贺刺史带病在位,是为国为民为了陛下,我同朝为官,便是为了大晋和陛下,也该为贺大人诊治的。” 贺夫人感动不已。 第2814章 假设 划水了半个下午的恭王看到周满竟然回来了,大失所望,“假药案有进展了?” “不知道,”周满特别正直的道:“我是郑辜的师父,怎么能主动询问案子进展呢?” 当然,别人主动告诉我就没事儿了。 恭王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周满就叫住他道:“我们做两组运动再走。” 恭王:…… 满宝折腾着恭王,另一边,俞大人他们的案情也有了进展。 从贺刺史那里得到罗县令两年评级的原因,大家再看洛阳时就变了目光,开始从另一种角度去看它,同时,他们查的东西也变多了。 比如今年入冬以来因为雪灾塌的房子,死的人,受伤的人,生病的人数…… 而这些不仅可以从县衙中查,还能从医署查,甚至医署这边的数据比县衙那边还要齐全。 房子塌了受伤的人会最先送到医署来,能够塌房子的,家境一般都不怎么好,能来医署免费治疗为什么要去药铺花钱? 有钱的人家也更信任从太医署出来的郑辜的医术,也会先选择这里…… 这些在医案中都有,毕竟怎么受伤的都要写出来。 更不要说冻伤和寒症的病人了,郑辜准备的防寒药和防疫的药材就是给他们用的。 这么一计算,众人心惊。 御史台的夏大人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恼的道:“受灾人数如此之多,还只是从医案中查出来的,现实中只怕十倍于之,他竟然不上报,也不做防寒赈济之举,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就算贺刺史病了,这样的数据报到御史台和吏部,他的考评也是下等!” “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了,”卢太医立即下结论道:“地方医署年底都要和太医署报账,洛州医署今年的药材耗费这么大,寒灾的事儿一定瞒不住,所以他就用假药陷害郑辜!” 俞大人抽了抽嘴角道:“卢太医,此时下结论还太早了。” “哪里早了,不是这个原因,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卢太医武断的道:“我觉得他就是收买了典药干这事儿,让典药把假药带进来放进药柜里,结果他要灭口,典药知道了就跑,但还是没逃过,依旧被杀灭口了。” 他连结果都帮罗县令想好了,“要不是郑辜派人带着账册和信先一步出洛阳回京,等我们知道时,只怕医署的人都已经死无对证了。郑辜嘛,来个畏罪自杀,他媳妇怀着身孕,一个激动小产,大出血也可以没命,更不要说那两个大夫了,用过刑后发个烧就能死人,多简单?” 俞大人:…… 夏大人:…… 连小谭太医都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卢太医。 卢太医瞪眼看他们,“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多精密的杀人手段,到时候我们就是知道不对,只怕也查不出证据来了。” 第1308页 俞大人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他们大理寺是有多无能,真死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查不出来? 而且这是洛阳啊,是洛阳啊,虽然贺刺史病重,却不代表他真的能够在发生那么多事后还什么都不知道,洛州医署真的消失,他肯定会听到一些风声的。 何况还有恭王呢,罗县令想要隐匿罪行可不容易。 卢太医见他们一言不发的样子,忍不住哼哼,“你们还不信我,哼,郑辜要是死了,那还不是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地方医署肯定建造不成了,甚至连太医署都要裁减,你们还有谁会想起来洛阳查找真相?” “要是没人来,开春之后雪都化了,除了本地的百姓,谁还知道洛阳去年出过寒灾?” 俞大人心中一跳,有什么一闪而过。 夏大人也不由坐直了身体,沉思起来。 片刻后,俩人道:“还是得需要证据,不过洛阳寒灾和雪灾是板上钉钉的了,我立即上书弹劾洛阳县令,他今年的评级不用想了。” 但典药之死和假药案还得继续查。 不过俞大人和夏大人都觉得摸到了一点儿边,“等京城的旨意过来,我们就可以将罗县令收押了问话,在此之前,我们先查一查这位罗县令的心腹吧。” 这些,作为犯罪嫌疑人的郑辜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交代完事情后就一直在自家后院里养伤,等伤好一点儿后就去岳父家里看妻子。 安二娘想跟着他回去。 郑辜想了想后点头,“也好,等下次师父再来,你与我去拜见师父,要是……你和我爹还有师父一起回京城去。” 安二娘一听焦急,“他们没查到真凶吗?” 郑辜叹气道:“典药死了。” 安二娘吓了一跳。 郑辜道:“而且师父也说了,此事不管能不能查清,我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底下的乡里争水打死人,县令都会被评为下等,更不要说医署的官员了,他们的病人死于假药,这是医疗事故,更为严重。 若能查清是谁栽赃陷害他,那郑辜可能只是降职或罢官,若是查不清,流放判刑都有可能。 可能还会连累到周满罢官降职。 安二娘坐着,握着他的手安慰的看着他。 满宝却没这么忧伤,至少恭王和小世子比她忧伤多了。 快要过年了,空气里到处是油炸食品的香味儿,即便考虑到恭王和小世子正在减重,王府的厨房只做了一点点过年的食物,但依旧香得让人呼吸都急促起来。 当然,如此失态的人当然不会是周满,那就只能是恭王和小世子了。 但满宝很惋惜的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你们全都不能吃。” 小世子可怜巴巴的道:“想吃肉。” “没问题,我让厨房给你们煮。” 小世子落泪,“我不想吃煮的。” 白水煮肉,不管是什么肉都不好吃啊。 恭王就站在一旁看,见她犹犹豫豫的有些心疼,便磨了磨牙问:“我们过年还不能吃点儿好吃的?” 满宝就狠下心来道:“殿下,您知道贺大人为什么会得胃反吗?” “遗传?”他道:“听说他父亲也是这个病死的。” “……不是,而是因为饮食,”她道:“只不过他们父子的饮食一脉相承的一样而已。” 第2815章 血 满宝兴致起来,干脆拉着恭王父子聊一聊饮食对身体的影响。 其实这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详细描写,王府的书房就有这本藏书。 是真藏书,刊本很珍贵,满宝拿在手里翻开都小心了两分,然后让恭王看,以表示自己所说都是有依据的。 可以说,人是靠气血活着,不论是肌理皮肤,还是五脏六腑,都要依靠气血滋养维持活性。 而食物就是气血的来源。 但是,世上的东西什么都讲究适度。 见恭王不以为意的样子,满宝便道:“美酒虽美,但喝多了会醉死;米饭虽甜香,但吃多了也是会撑死的。” 恭王这才认真了一点儿。 满宝道:“贺大人的父亲是胃反而亡,他如今也得了胃反,并不是因为这个病是遗传的,而是因为他们父子二人的生活习性都差不多。” 满宝顿了顿后问恭王,“王爷,您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什么?” 恭王不假思索的道:“羊汤!” 满宝就扭头问乖乖坐在另一边的小世子,“小世子,你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什么?” 小世子犹豫了一下后道:“我喜欢吃好多的菜。” 他不想选,都想要。 满宝换了一个问法,“现在你只能点一道菜,你会点什么菜?” “羊汤!”小世子还吸溜了一下口水,羊汤里不仅有大块的羊肉,还会配有泡馍,将它沾满了汤汁一咬,极为好吃。 满宝就对恭王道:“这才是遗传。” 恭王似懂非懂。 满宝继续道:“食物就是能量,但您吃的食物大于您消耗的能量,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事?” 满宝一直觉得恭王不太配合她,这样会拉长她在这里出差的时间。 虽然这是她主动求来的,可她也不想俞大人他们都查完案子回去了她却还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第1309页 今年不能回家过年已经很憋屈了。 于是她招手叫来西饼,让她去将她的抽血装置拿来。 她将东西摆在恭王面前道:“要想知道发生的后果,抽血是最直观的。” 恭王皱眉,微微后退了半步。 满宝盯着他看,“殿下,您总是听我们说肥胖对身体不好,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您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不是?” “不错,”恭王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道:“虽说走路远了会有些累,但那也是本王的体重过大的原因,并不是身体就不好。” 满宝和小世子叹息道:“这就是典型的讳疾忌医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们看到区别的。” 小世子:……为什么要对着他说? 满宝道:“您找个年纪,身高和您差不多的侍卫来?” 连恭王妃都被吸引了过来,闻言立即派人去找。 恭王年纪并不大,在王府中找和他同岁的侍卫并不难,他长得也不矮,只是因为肥胖所以显得有点儿矮。 很快就找了一个侍卫过来,领着他过来的内监总管尖着声音道:“他生肖与王爷的一样,三月生人,比王爷大两个月,这是生辰最近的一个了,周大人,您看可用吗?” “可用,可用。”满宝见侍卫虎背熊腰,很是威武,还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硬邦邦的肌肉,特别的满意,“好,好,身体不错。” 还摸了摸他的脉象,更满意了,脉搏有力,气血旺盛,跟恭王就是两个极端呀,特别好。 满宝就扭头和恭王道:“王爷,要想直观的看到你们的区别,那就抽血吧。” 恭王转身就要走,被恭王妃一把拉住,她眼中似乎盛着辉光,显然很感兴趣,“王爷,看一下吧。” 她努力的收起脸上的兴奋,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来,“王爷,妾身实在担心您的身体,便是为了我和象儿,您也看一看吧。” 连长史听闻消息都赶了来,他想了想后劝说恭王,“王爷一直疑心自己的身体没问题,既然周大人有办法释疑,何不趁机一试?” 恭王气急,他那是不相信太医和大夫的诊断吗?他只是不想节食运动减重而已。 谁不知道过胖了会对身体有碍啊,但只是胖一些而已,就是有问题,问题又能大到哪里去了? 古人不都说了吗?能吃是福,胖是福气,这说明他肠胃好,身体好…… 长史却和恭王妃一样忧心恭王的身体。 皇帝每次和他交流,十次有九次会在末尾叮嘱他要注意恭王的身体健康,约束他清淡饮食,少食多动。 但往往又会在最后面添上一句,不要委屈了恭王。 简直烦死了,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办才是对的。这次既然有机会让恭王认识到自己身体的问题,说什么也要干。 于是长史和恭王妃一左一右的围着恭王劝说,最后连小世子都没忍住,“父王,我想看一看。” 被缠了半个时辰,恭王最后脸臭臭的坐在了椅子上,看到周满拿着那么大一支中空的针头过来,不由眼睛微闭,有点儿抖。 满宝还安抚他,“别怕,一点儿也不痛。” 才怪呢,周满绑住他的胳膊,然后在他的胳膊内侧找到了一根血管插了进去,她解开绑带,恭王的血就艰难的从里面冒了出来,顺着针头进入透明的肠管,然后落进一个不太透明的容器中。 满宝觉得差不多了就拔了针,然后让恭王妃用纱布按住伤口止血,她还和恭王道:“怎么样,不痛吧?” 恭王咬牙切齿,“这叫不痛吗?” 满宝拿了容器上前,在恭王眼前晃了晃,问道:“您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恭王看了一眼后道:“有什么不一样?” 恭王妃脸色微白的道:“血怎么是黑的?” 恭王便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心也有点儿紧,“也不算黑吧,但这个颜色是有点儿不对,本王是不是中毒了?” 满宝道:“您想太多了,这不是中毒,这是因为您太胖了,吃的东西油盐荤腥过重。” 然后她还转了转他的血,让他看,“您看到了吗?您的血很凝稠,几乎摇动不开。” 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 满宝放下容器,对一旁的侍卫招了招手,“我现在就让您看看健康的人的血外表是什么样子的。” 第2816章 吓到 鲜红的,周满摇动时它就在半透明的容器里滑来滑去,特别的顺滑。 她将两个容器放在恭王面前的桌子上让他看,道:“看到了吗,你们的血是不一样的。” 恭王哼了一声道:“自然,本王是龙子。” 周满直接略过他这句话,摇着他的血道:“血在心脏鼓动时流出,顺着血管流呀流呀,流到各个脏腑,维持它们的活性,但是……” 满宝将那根抽他血的肠管拉起来给他看,“您的血很浓稠,你刚才看到了吧,侍卫的针一扎进去,刚抽开绑带血就哗哗的往外流,一点儿凝滞也没有,但您的很慢……” “如果说他的血是清澈的河水,那您的血就是泥石流了。” 恭王:…… “这样的血流动缓慢,五脏六腑不能及时的得到血液的滋养,它们就会内耗,当内耗到一定程度时,它们就会衰竭。” 恭王脸色苍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周满手里的容器和肠管。 第1310页 “但这还只是开始,”满宝又将那截肠管拿起来道:“这条管子就相当于人的血管,它一直流通的是凝滞的血液,算是超负荷的工作,其实血管也和人的其他脏腑一样,也是活的,既然是活的,那就有损耗的时候,当它的某一段很脆,某一段又变得狭窄时,血液就更难以流通了。” “但大脑和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要血要血,这时候怎么办呢?”满宝道:“这些血就会努力的往前冲啊,冲啊,然后有一天啪的一声,”满宝将手中已经反复用了好几次的肠管给扯断了,恭王吓得往后一仰,满宝叹息道:“这要是脑中的血管,这时候你就中风瘫痪了,这是最轻的,严重的,直接就死了。” 恭王抖着嘴唇道:“你你你,你吓唬本王!” “没有,”周满矢口否认,一脸严肃的道:“您要是不信,可以找别的大夫来问,您现在身体是不是过于肥胖,已经严重到影响寿命了?” 长史回过神来,扑上去跪在恭王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大哭道:“王爷,您得减重,您一定得减重啊……” 虽然他很不想当这个长史,但既然已经当了,那他就得尽心啊,恭王可不能死啊。 长史大哭:“王爷,您可不能有事啊——” 恭王妃也被吓到了,拉着小世子就上前,也哭道:“王爷,您看看我和象儿,您要是出了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王妃都哭了,跟着伺候的内监和侍女们便也跟着跪下哭起来,大厅内瞬间哭声一片。 满宝:…… 恭王烦躁的道:“哭什么哭,本王还没死呢。” 但大家不听他的呀,只要一抬头看见周满手里那两节血淋淋的肠管,他们就觉得那是恭王脑中里的血管,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周满都没意料到的,只能偷偷的先溜了。 等恭王将一家老小安抚下来转身要找她时,她早没影儿了。 恭王磨了磨牙齿,转身看到自己那泛着黑色的血就有点儿心慌。 大内监小心的上前,“王爷,这东西……” “收起来,放在……”恭王顿了顿后道:“放在书房里。”他要每天看着,不信减不下去。 大内监就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两份血都给拿到书房去了。 满宝听了一愣,道:“那血没用了啊,留着要坏的吧?” 但恭王就是坚持放着,看着这两份血的对比,他终于不再偷吃,周满让他运动时也不再划水了。 连小世子都认真了许多。 满宝琢磨了一下,没想到这么轻松,早说嘛,早说她早两年就给他抽血了。 此事给王府上下人等带来极大的震撼,长史连夜写了一封折子进京,详细描述了这件事,然后痛哭流涕的表示,为了恭王的身体健康,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他也一定会盯住恭王,让他少吃东西多动腿的。 过了几天,他又没忍住给皇帝写折子,表示恭王现在极为自律,每天早睡早起,少吃多餐,散步运动,这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恭王孝顺,而且想做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 满宝知道这封折子时忍不住和远在京城的白善吐槽,“恭王如此最先不是因为想活着,然后才是孝顺、慈爱和疼惜王妃吗?” 真要是孝顺,这两年皇帝让他减重他怎么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 白善给她回信,“陛下甚是感动,已经赐下许多东西给恭王,应该不日就能到达,因为你劝诫有功,陛下和娘娘还赏赐了你一些东西,家里已经代你收下,其中有一张狐皮不错,留下来,到时候再凑一张给你做个披风。” 白善很惋惜的道:“你今年不能在家过年,岳父大人很是惋惜,已经连着叹三天气了,说去年没与你过年,今年也没过成……” 满宝便回信道:“你告诉我爹,等我这趟回去,恭王妃最少能给我五十两的诊金,相当于我十个月的俸银了。” 年就在俩人的你一封信我一封信中到来又过去,老周头知道周满这一趟外差差不多能赚到一年的俸银后就不再抱怨她不能回家过年了,而是严肃的道:“这是给皇帝办事呢,应该的,应该的。” 为了减重,就是过年恭王也谢绝了外面的酒宴,连家里都没摆宴席,父子两个只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多吃了小半碗米饭,至于肉和菜,那天晚上周满没有限制。 第二天起来,父子两个继续减重,过得比王府中的下人还要惨。 但成果也极其喜人,尤其是恭王,因为太胖,所以效果也很明显。 满宝盯着恭王吃过午饭后便转身去贺家看贺大人。 满宝给他换了药方,又每日扎两套针,可以让他好受很多。 因为少了疼痛,他的精神看上去也好了一些,都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了,看着似乎有病情好转的样子,让贺家一家上下热泪盈眶。 贺刺史依旧在等着朝廷的回复,见吏部还是没有选定洛州刺史的人选,不由叹息,和周满忧伤的道:“我这病躯怕是回不到故乡了。” 满宝道:“朝中人才济济,每年又有进士考和明经考,为何半年都选不出一个洛州刺史来?” 第2817章 提醒 贺刺史的目光就从远处的天空里收回来落在了她身上。 满宝见他迟迟不说话,便疑惑的抬头看他。 第1311页 贺刺史与她对视半晌,最后微微一笑,“周大人,洛州医署的小郑大人是您的弟子?” “是啊。”这不是全官场都知道的事情吗? “假药案查得如何了?” “哦,罗县令被拿下了,俞大人他们说是他杀了典药,已经有了证据,只是他不肯招认而已。” 贺刺史意味深长的道:“罗县令此人没多少才能,却又自负贪心,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是见了棺材只怕也不会掉泪的。” 满宝听他如此评价罗县令,目瞪口呆,“那他是怎么考中进士的?” 贺刺史就瞥了她一眼道:“进士考的是诗文,又不是怎么为人做官。” 满宝纠结道:“不是说字如其人,文如其人吗?” 贺刺史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就叹息,“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接任。” 如果没有,那他就只能死在任上了。 于是话题又回来了,“洛州刺史就这么难选?” “哼,有的人是资历到了可以来却不来,有的人是想来却被拦住了,还有的自己不来也看不得别人来。” 满宝摇头,“太复杂了,洛州不就一个州吗?京城都没这么复杂。” 贺刺史幽幽地道:“就是因为洛州不是京城,利益不足以打动一些大人,这才落得如今要争不争的局面。” “有益州王这个前车之鉴,洛州有恭王就藩,求稳的,胆小的,志向更高远的都不愿来此就职,”贺刺史道:“但洛州又毕竟是上州,既富庶也灵秀,心动的自然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有的人自己不来,总想让自己的亲朋过来,也好统一派系,所以就僵持不下了。” 贺刺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有点儿累,休息了一会儿后继续道:“东宫想派人过来,既可以盯着恭王,也能压着他发展;恭王虽不管事了,却也不许太子的人过来,吏部那边也一直在拖延,唉……” “长史不能接任吗?” 刺史府下有司马和长史,一般前任刺史离开,也可以推举长史或司马接任的。 贺刺史摇头,“他们资历还浅,能力不足,家世也压不住洛州的官员,何况这儿还有恭王呢,下一任刺史得选个家世好一些,或者脾气硬一些的过来。” 这也是吏部一直选不出合适接任人的原因所在。 朝廷显然不愿意让恭王在洛州发展太大的势力,所以派来的刺史得压着他,要求这么多,但洛州这个位置又不够香,这就造成了现在尴尬的局面。 满宝同情的看着他。 殊不知贺刺史也在同情的看着她,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去后道:“罗县令此人虽自负,可如果没有人提醒献计,怕是想不出用假药设陷害医署的法子,周大人,有人不想地方医署继续下去,或者说,不愿太医署继续下去啊。” 满宝脸色微沉,问道:“朝中诸公为何一直不满太医署?” 贺刺史靠在大迎枕上道:“听闻这一次东征太医署功劳不小,朝中诸公赞誉有加,太医署也一再得赏赐,已经没有不满情绪了。” “那就论之前,之前为何多加阻挠我们太医署呢?” “因为太医署要做的一些事和地方衙门重合了,”他道:“就以此次雪灾来说,虽然罗县令没有和朝廷上书言明雪灾之事,但刺史府就在洛阳,因此长史曾经为此拨下一笔粮食给洛阳县赈灾。” “你可知粮食拨到了何处?” 满宝心中一动,“医署?” 贺刺史颔首。 “上面拨下来的钱粮按说都是给县衙,由县衙分派的,但长史这么做也没错,医署要给受寒受冻的百姓看病,在他们来看病时提供粥水粮食,这也是赈济。所以刺史府将粮食拨给医署也合乎规矩。” “除此外,这两年有流民为到医署看病,不得不到衙门里上户,还有的直接去医署看病抓药后再由医署送到县衙上户分地,”贺刺史道:“每个去看病的人都要出具自己的户籍,以及纳税的证明,是上户,中户,还是下户。” “而医署会将这些记录在医案之中。” 满宝不解的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贺刺史微微一笑道:“问题太大了,户籍归县衙管理,你知道它有多重要吗?” 满宝没说话。 贺刺史道:“一县的户籍是其基础,除此外就是田产记录,医署虽然没有完备的记录,但有心人总结一下来看病的病患,很轻易就能得出户籍数,更别说医署还能帮着挑出这么多流民。” 他喃喃道:“也未必就是流民,也有可能是谁家的隐户。” 下户,免费的医疗呢,这个诱惑太大了,多的是流民和隐户为此从阴影处走出来去落户。 当然,这只是其中两个原因,还有财政上的原因,创办医署所耗费的金钱不少。 而且连贺刺史都会想,药材日渐消耗大,以后药材会不会涨价呢? 本来看得起病的人还能看得起病吗? 总之原因有很多,但在东征之战后,朝中那些大臣和大将在见过太医署的能力和作用后,显然压下了这些顾虑,开始认同太医署的存在了。 从大理寺和御史台能那么快的派出官员过来洛州查案便可看出朝中的风向了。 贺刺史微微笑道:“我听闻此事时便一惊,没想到大理寺和御史台动作这么快,竟然派了俞大人和夏大人过来,我以为至少要过完年才过来查这个案子的。” 第1312页 而朝中的人要是有意怠政,大家先发公文训斥一下罗县令,再让他自查,或是让他把郑辜押解回京城慢慢审,怕是半年时间就过去了,那时候证据都给抹得差不多了。 哪里像现在,直接打了罗县令一个措手不及,对方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抹除。 满宝一直沉默,她问道:“贺大人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周大人是位好太医,”贺刺史道:“你我二人这段时间相谈甚欢,也算是忘年交了,看你每日开开心心只给恭王治病,便忍不住多提醒两句。” 他道:“罗县令显然就是罪魁了,你们再想往深里查,怕是不能够了。” “俞大人能力不差,贺刺史就这么相信对方能逃过?” 贺刺史微微摇头,笑道:“这话你去问俞大人就知道了。” 第2818章 案情 俞大人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才查出来的眉目,转身周满就从贺刺史那里得到了大部分的信息,顿时没好气的道:“贺刺史但凡早些时候言语,我们说不定就能回京城过年了。” 夏大人捧着一杯热茶盘腿坐在一个矮榻上,膝盖上还盖着一块毛皮,轻轻地掀起眼皮道:“贺刺史说的你就信?不还得去查找证据吗?” 卢太医深以为然的点头,他这段时间跟着俞大人进出,看他查案,恨不得看见一坨屎都要分析一下其主人上一顿和上上一顿吃了什么东西。 俞大人查案分析出来还不算,还得去求证,所以他们虽然查出了是罗县令身边的人敲晕了典药把人丢在雪地里活活冻死,但罗县令不认罪,他们就还得去找他指使身边人的证据,还有典药换药的证据,和罗县令私下往来的证据。 具体到他们哪一天去了哪一个饭馆吃饭都要查,所以,并不是贺刺史说了俞大人就会相信。 一想到贺刺史若是和他们说这些话,俞大人延伸出来要调查的东西,卢太医就打了一个寒颤道:“现在就挺好,我们不也查出来了吗?” 夏大人点头,更直白,“我们与贺刺史交情不到,他要是和我们说这些话,那我们就要怀疑他的目的了,到时候还得查这是不是贺刺史一系的栽赃陷害……” 工作量直线上升。 现在就不错,他们是查出来后贺刺史才告诉周满的,而他说的话全都没有证据,完全是靠自己在洛州经营多年的经验和感觉。 不过……“没想到周大人和贺刺史的关系这么好了。” 满宝就叹息道:“贺刺史想回乡,但朝中一直定不下洛州刺史的人选,因此一直压着他的第三封请辞的折子不发。唉,若是有一日我快要死了,我也想回故乡去看看,死在故乡倒也不差。” 众人:…… 俞大人没好气的道:“周大人,你才多大呢,在我们面前说什么生死?” 夏大人蹙眉道:“依照贺刺史对罗县令的了解,以假药打击医署,从而把医署从地方上赶出去这样的方法不是罗县令能想出来的,那是谁指点的他呢?” 满宝下意识的接口道:“师爷?” 大家抬头看她,“有什么证据?” “没证据呀,”满宝摇头道:“不是有句俗语吗?有事不决找师爷。” 俞大人,“……这是哪门子的俗语,师爷是给县令处理一些俗务的,当然也会给建议,帮忙查漏补缺,但有能力的官员……” 俞大人说到这里一顿,显然,罗县令能落得一个下等的评价和中等的评价,便可知他不是什么有能力的官员。 俞大人摸着下巴沉思起来,“但这样的想法也未必是师爷可以想得出来的,毕竟要想地方医署开不下去,光靠一个县,一个州是不够的。去年,不,是前年了,从前年开始太医署就是与六部九寺并排的部门了,别说一县一州,就是六部九寺都不能决定取消医署的政策,但三省和陛下一起商议才行。” 卢太医怒气冲冲,“朝中诸公看不起我们医匠,但一有个头疼脑热就找我们,有本事不找大夫自愈啊。” 俞大人和夏大人脸上有些尴尬,他们或是进士出身,或是明经出身,的确是有些不太看得起医匠的。 满宝见了连忙拦住卢太医,道:“您这话说得不对,我们是大夫,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好比朝中诸公就是治理国家,管理百姓的,若是不治病救人,那我们学医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俞大人和夏大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卢太医更生气了,你不站我们这边也就算了,还吃里扒外,正要和她吵架,就听周满理直气壮的道:“你应该这么骂,这些臣工想要霸占天下更多的医药资源,所以不让医署为更多的平民百姓看病,可见其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简直枉为人父,枉为人子,枉为臣子……” 卢太医呆住,一旁一直端着茶神隐的小谭太医也听得目瞪口呆。 俞大人和夏大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满宝蹦出足够多的四字成语后觉得有点儿口干,就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这才扭头和俞大人道:“所以案子只能查到罗县令这里了,毕竟再往下,先不说难以取证,就是查到了证据,也最多是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在某某面前发诳语,说若是没有太医署和医署之后会怎样怎样,然后再讨伐医署,怀疑他们中饱私囊,截留药材,用假药,用少药,多收诊金药费之类的乱言,而仅凭这些言论是不能抓人的,更不要说判刑了。” 第1313页 “不错,”俞大人回神,点头道:“到了罗县令这里,再往上取症就难了。” “但我还是想知道是谁指点了罗县令,”满宝哼哼道:“总不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以后回京,谁下帖子请我们上门问诊我们都高高兴兴的去吧?” 俞大人和夏大人:……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公报私仇啊。 不过俩人没反对,他们也想知道是谁看不得医署遍地开花。 俞大人道:“我会再查一查的。” 他顿了顿后道:“这个案子已经收尾,但洛阳雪灾有些严重,新的县令未到之前夏大人会接手洛阳的政务,先赈济灾民,安抚百姓,我已经和陛下上书洛州事宜,洛州医署这边可以先斩后奏,重新开门接待病患。” 周满问道:“药材呢?” “之前都被罗县令收到了县衙库房中,损耗了一些,大部分他都还没来得及经手出去,我会派人清点造册,然后给医署送去。满宝就看向卢太医和小谭太医,用目光迫使他们。 小谭太医就放下茶杯道:“我会在医署中坐堂,帮助洛州医署重建的。” 卢太医就哼了一声,也表示会坐堂,不过他却问俞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等陛下的旨意,”他道:“看陛下是要留下郑辜,还是将人带回京城处理。” 查清楚假药是罗县令指使典药放进去的,那郑辜的罪名就不是很大了,不知道皇帝愿不愿意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第2819章 皇帝的打算 京城正在封印过年中,年前各种请安折子都清理过了,现在还会送来的折子多半都是事折。 俞大人想着他们反正已经没可能回去过年了,干脆没催送信的公差,让他慢悠悠的送去。 于是三到五天的路程他就第五天送到的,朝廷已经开印处理公务。 折子送到中书省,白善一眼就看到了洛州送来的折子,于是先将折子抽了出来,一目十行的扫过后没有写下建议,而是转手压到了方大人的案上。 见方大人一头雾水的抬头看他,他便笑道:“亲隐。” 方大人:……既然要亲隐,有本事你倒是不看呀,看见洛州的折子就避开不懂吗? 他瞥了白善一眼,先拿起来看过洛州的折子,想了想后写了处理意见夹在其中,放到了已经右手边次一等重要的折子里去。 所以皇帝直到下午才看到这封折子,里面已经有中书省写下的处理意见,但皇帝只扫了一眼,他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皇帝召见了萧院正,“地方医署问题甚多,与地方县衙关系有些紧张,这三年里,光是御史台收到的关于地方医署的弹劾折子就有一百六十八封,如果加上你们地方医署弹劾地方县衙的折子,那总计二百十二章。” 萧院正就叹息,“我们弹劾的还是少了,比地方县衙弹劾我们的少了许多。” 皇帝:“……朕想说的是,这些矛盾总积攒着不行,他们之间权责部分相交,利益纠缠,很难谁服谁。” “但总体来说,医署底气不足,这也有你们太医署的原因在,你们派到地方上的全是学生,他们在治病救人上都不是很有经验,更不要说管理地方医署之能了。”皇帝道:“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底气不足,压不住手底下的人,更不要说和地方县衙合作了,你细算一算,你们设立的地方医署,现在还有几个不受地方县衙挟制的?” 萧院正沉默了下来。 第一批设立的地方医署其实不多,就十三个,其中做得最优秀的是郑辜,他占有天然的优势。 他在济世堂当过小掌柜,有经验,背后是济世堂和周满,底气足,也有手段和才能,医术也不错,所以洛州医署是做得最好的一个。 只是没想到也是第一个遭遇重大打击的一个。 萧院正叹息一声,觉得管理太医署可比太医院难太多了,这个太医署令当得好辛苦。 他虚心的请教皇帝,“请陛下教臣。” 皇帝就颔首道:“在再扩大前,你们需要派一个有能耐的人到地方上撸清了和地方县衙的关系,至少要和地方将最基本的守则和规矩定下,这样便可推广之,有了框架,地方医署和地方县衙再相处那就大差不差了。” 说到这里,皇帝脸色微沉的道:“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有这种地方县衙为了赶走医署而掺假药陷害之事。” 萧院正也不是傻子,把他太医署和太医院里的人都拉出来过一遍就知道皇帝指的有才能的人是谁了。 地方县衙里的官员,不说县令,就是下面的主簿和县尉就不是吃素的,虽然不太开心,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太医署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治病救人还可以,但在管理地方之能和与人交际的能力上还是与这些县令、主簿和县尉差了好大的一截。 尤其是在朝廷法度的理解和规章制度上,他们这些人相差更多。 毕竟,太医们读《素问》《本草》之类的书是正常的,读《大晋律》之类的才是不正常的。 地方县令都有越级向皇帝上折的权力,但太医院的太医们,他们就在京城,品级够了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汇报之类的,要么是报到他这里来,要么是直接面见皇帝回话了。 口语汇报和书面议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何况他们谈的内容还有这么大的区别。 第1314页 他在脑海中翻遍了整个太医院和太医署,目前明显可见能够斗得过那些县令的只有周满了。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和文官们一样,是从《千字文》启蒙的,不仅读过《论语》《礼记》和《尚书》,史书和历朝律法也是翻过的,完全是照着文臣的路子来培养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说最了解文臣的,那肯定是文臣,所以就让周满去吧。 萧院正悄悄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便也试探性的提出道:“陛下认为周满如何?” 皇帝叹息着点头,“她不错……” 既然不错您叹什么气啊。 “就是太不错了,她这一走,京城这边可也需要她的医术呢。” 萧院正:“……陛下宽心,周太医去西域的时候京城不也一向都好吗?” 他们的医术也不是摆设好不好? 皇帝一想也是,萧院正和刘太医等人的医术也很不错了的。 有了章程,又定下了人选,萧院正也放松了许多,很干脆的问道:“陛下是要把周太医放在洛州吗?” “不,”皇帝直接摇头道:“洛州不合适他们。” 萧院正不解。 皇帝道:“洛州富庶,上面的大家之族不少,更是不少官员的故乡,想在那里先铺展开来可不容易,郑辜便是前车之鉴。” 失去一个郑辜皇帝不是很心疼,可要是失去周满,那他可就心疼了。 皇帝道:“朕给他们选了一个好去处。” 萧院正喃喃,“他们?” “不错,就是他们,”皇帝从旁边拿过一封折子道:“白善上的折子,他请求外放。” 皇帝道:“医署在地方上之所以举步维艰,就是因为和县衙更多的是竞争的关系,唉,朕明明是想让他们改善民生的,也不知怎么自己一窝蜂的斗起来了。朕现在给了他们机会,就看他们会进展得怎么样了。” 萧院正纠结起来,“陛下,这样会不会对夫妻关系不好?” 皇帝一听,没好气的道:“当年太医署的折子上也有白善的一份,既然也是他的提议,怎么会不好?” 这样才更容易吵架吧? 不过萧院正想了想没说出来,罢了,再吵能吵到哪里去?大不了和离自己过,到时候多的是大好男儿给周太医选。 第2820章 安排 这件事皇帝还未在朝堂上公开说,也未与其他大臣商议,只和太子提了一下,萧院正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之所以告诉萧院正,还是因为要他准备一下周满离开后的事。 萧院正果然回去找刘太医等人商量起来,“周满一离开,宫中和京城这边的女医就不够用了,仅靠刘医助一人是不够的。” 他看向刘太医道:“等周满一走就提刘医助做太医,暂定品阶七品吧,再从太医署中挑选两个女学生进太医院做医助。” 刘太医立即投桃报李,“周立君不错,她的医术在众多女学生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萧院正想了想后点头,他也属意周立君,一是对方医术的确好;二来周满外放肯定要降级的,虽然罪名皇帝都给她想好了,但打了一棒子也要给人一个甜枣,应在周立君身上也不错;三来,他们太医院需要培养更多的女医,周立君跟着周满见识过不少,面对贵人并不怂,比其他女学生更有优势。 “还有谁?” 郑太医对太医署里的学生也比较熟悉,想了想后道:“陈半夏和苏叶也都不错,这一次东征之战中她们也立下了功劳。” “那就暂时定下她们三个,回头筛选一下,选两个进太医院,剩下的还能安排进京城医署中,我已经和陛下上书要在京城中建一所医署,和地方一样,专门负责四品官以下的身体健康,还有辖地内贫苦百姓的求医之事。” 郑太医心一紧,问道:“求医的标准是什么,若是谁都可以,医署这边要耗费的药材很大吧?” “只免下户的药费和诊断费,”萧院正道:“都还只是普通病症,大的病症要耗费的药材贵重,我们肯定开不了方子,但除此外,最主要的还是种痘,如今禁军侍卫能接种痘苗的都接种了,接下来该轮到普通百姓了。” 郑太医恍然大悟,京城的人口可不少,就是去掉流动人口,常住的也有几十万,这么多人没个两三年根本接种不完,这样大家的事情就不小了。 萧院正道:“东郊的那个皇庄依旧给我们太医署用。” 他顿了顿后道:“陛下说派去地方医署的都是学生,没有管理之能和经验,而京城医署就在京城,在陛下和朝臣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要是再出错,太医署真的无脸立足于朝中了。” 其他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起来,小心的问道:“所以院正的意思是?” “派个人去接手京城医署,”他道:“从太医署调到京城医署,太医院这边的职位依旧保留着。” 毕竟,地方医署可没有职田可分,他们只有俸禄。要分职田还是得看太医院的职位。 大家互相看起来,都不太愿意开口去,虽然京城医署还是在京城,但毕竟已经属于地方医署了,和太医署还是不能比的。 萧院正见他们无一人开口,便起身道:“你们回去可自己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我。” 刘太医便慢悠悠的跟在萧院正身后出去了,谁去也不可能他去,一来他年纪太大了,在太医署里都很少管事,更多的是和周满一样教书而已; 第1315页 二来,他在宫中坐诊的时间更多,萧院正不在的情况下,帝后和太子那边要是叫,基本都是叫的他; 三来,他官大! 刘太医仗着脸够老,追上去问萧院正,“院正让他们自荐,心中没有人选吗?” “有。” 刘太医便笑问:“是谁?” “郑太医不错。” 刘太医失笑,“那您还让他们自荐,直接点了郑太医不好吗?” “一来是看看有没有愿意到地方上去,要是有人开口了,以后找了机会把人派到地方上去,现在我们医署在地方上的处境可不太好;二来,郑太医要是自己愿意,开口请了,那我顺势给他岂不是更好?” 萧院正和刘太医并排走,叹息道:“济世堂在京城还算有名,虽然太医署这几年没少组织义诊,为平民百姓看病,但和建立医署还是有点儿不一样。哪怕医署只给下户免掉诊费和药费,但其他人肯定也会来医署求医,甚至,这样的病人还会比免费的下户还要多。” “这势必会抢走医馆药铺的生意,由郑太医来做这京城医署的第一任署令,就看济世堂怎么选择了,但不管怎么样,郑太医去做这件事要比其他没有根基的太医去做要容易得多。” 刘太医点头,却冷不丁的浇了一盆冷水问,“那要是郑太医反过来选择了济世堂呢?‘ 萧院正脸上的笑容就微僵,然后扯着笑道:“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官场有人情,但无情更不会少。 刘太医便不再说话了。 太医院在做着准备,皇帝便将洛州的折子压了压,直到周满每一旬一次的折子也送到京城,拆开看得知恭王的减重事业进行得很好,而且洛阳这段时间阳光不错后便将俞大人的折子批了下去。 他没让郑辜留在洛阳,既然要周满外放,那就得有借口,所以他让俞大人和夏大人处理好洛阳的事务后就将一干人等押送回京。 至于周满这边,皇帝给恭王写了一封信,和他道:“洛阳即将化雪,雪灾刚过,未必不会回寒,你既要减重不如回京来住。” 又道:“太极宫潮湿,住着不舒服,你可以去城外的汤泉别院居住,既有利于腿疾,也利于减重。” 皇帝道:“正月底可以启程,说不定还能与家人共度龙抬头。” 皇帝将信寄出去后便和太子道:“朕给你圈的三个地方你选得怎么样了?” 太子道:“儿臣还在想。” 皇帝颔首,“你好好的想,白善有才能,但还需历练,如今国泰民安,不似我那时候是战乱,随便将人丢到一个地方,各种纷乱都占齐了,捋顺了一个地方,该会的也都会了,不会的,基本都死了。” “所以你养臣与我培养臣子的法子是不一样的,”皇帝叹息道:“可惜现在朕得用的左右手也都老了,不知最后能给你留下几个来,所以你得自己养臣。” 皇帝敲了敲桌子道:“好好的选一选。” 太子沉思着应下。 第2821章 太子的建议 太子走出太极殿正要回东宫,走到一半想了想,还是脚步一转去了中书省的值班室。 白善和方大人正在里面看折子,往来有书记员送折子进来,也有领了折子送往门下省和太极殿的,众人看到太子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行礼,“拜见太子。” 太子点了点头,直接点了白善道:“白舍人,孤有话和你说。” 白善便将案头的东西略收一收,和太子出去。 大冷的天,太子也懒得将人请到东宫说话,直接就往外头的白玉桥走去。 俩人便站在桥上一边吹着风一边说话,这有个好处,四处空旷,除非现在有人藏在桥肚下,不然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太子就问白善,“你想外放?” 白善愣了一下后应是。 太子问道:“可有心仪之地?” 白善思索了一下后道:“剑南和江南一带都不错。” 太子便笑了,“你倒是会选,特意避开了中原。” 中原一带物博人多,当地士族繁盛,百姓生活安定平足,没有大灾大难,百姓和官员便不会思变,想要在中原做出成绩来并不容易。 所以北地、剑南和江南一带是最好的,看杨和书的选择就知道了,他最开始选择的就是剑南,罗江县贫穷,当时又才经过水灾,荒地颇多,也失去了很多人口。 有才能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就施展开来,自然也容易做出成绩。 他第二个地方选的是夏州。 夏州连着草原,有三分之一的土地上生活着游牧民族,民风彪悍,进可攻,退可守,也是一个积累经验,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当然,前提是去的人能守住,不然才华平庸一些的,底气低一点儿的,到了那里最后恐怕会沦为当地豪族的工具人。 太子很赞赏的看着白善道:“陛下给你圈了三个地方,剑南的嘉州,嘉州的夹江县县令去年十月病逝,今年要选一人去接任县令。” “第二个地方是江南道的台州,其下的始丰县县令升迁走了;第三个则是青州,去年征东之战,益都县县令被押解京中,北海县的县令接替益都县,北海县那边就空置了下来。” 白善心中一动,问道:“殿下想臣去何处?” 第1316页 这既然是皇帝圈出来的地方,显然这三个地方他去哪里都可以,那太子呢? 白善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想要外放的也只是一县县令,皇帝却这么上心的亲自给他圈地方选择,又告诉了太子,让太子来安排,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其中的用意。 太子在来的路上就思考过了,道:“台州太远,南北气候差异太大,你从未去过江南,而且陛下有意将周满也外放,如今医署还只是在北地和中原一带设立,未曾到达江南,所以始丰县可以不考虑了。” “嘉州嘛,是不错,但我认为青州更好,”太子也不藏着捏着,直言道:“青州地广物博,但人口少,北海县因为临近海边,那里多是渔民,因此很贫穷,但北海县也有一个好处,它与莱州相接,去年征东战,封尚书从莱州湾出海去往卑沙城的莱州湾,至少有三分之一在北海县内。” 青州的建制几经更改,之前青州并不叫青州,而是叫北海郡,现在的莱州,登州本来都属于北海郡管辖,先帝时将北海郡改为青州,中间有一段划分得并不清楚,北海县曾一度囊括现在莱州一带,到当今,八九年前才更加细分,方有了现在的划分。 但太子听封尚书说过,那边的划分还是有一些问题,就跟前万年县县令郭县令一直暗搓搓的想从隔壁雍州栎阳县手里抢土地一样,北海县一直想要抢莱州,自己挤到对面去成为州治,可谓野心勃勃; 但莱州一直拒绝北海县,甚至连并县都不愿意,因为北海这个名称虽然好听,北海县里也不乏豪族富商,但穷人的比例更大,所占耕地又不多,所以莱州不喜欢北海县。 但太子认为这是一个好地方,他道:“如今辽东一带尽归我大晋,从陆地上过去安东都护府很远,但走海路却很快,新罗百济皆是藩属国,往来的商旅多,你做好了,将莱州湾从莱州手里抢过来也不是不可以。” 白善还是很善良的,道:“这不好吧,抢过来还能叫莱州湾吗?” 太子淡淡的道:“你可以将其改名叫北海湾。” 他道:“只这一件事,你做好了,回来便可青云直上了。” 白善想了想后应下,“臣回去考虑考虑。” 他得回去问一问先生和满宝。 太子颔首道:“新官员都是三四月上任,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白善道:“臣会尽早给殿下答复的。” 太子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白善自己也属意青州,问庄先生。 庄先生摸着下巴道:“太子的确给你想了一个好方法,只是为官者为的是民生,若是一开始就奔着功劳去,那边失了本心。” 又道:“你抢了莱州湾,不过是在莱州湾上锦上添花而已,莱州自己就能做,于北海县来说这是好事,但于整个大晋来说,这不过是左手换右手,有什么意思?” 白善点头,“学生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青州地大物博,算路程,距离京城也不是十分的远,最主要的是,它能直接与新罗百济来往,所以我还是属意它。” 庄先生颔首,“那就去吧,问问满宝,她是否喜欢青州,你们两个定下就好。” 白善应下,然后道:“先生,陛下要把我给太子殿下。” 庄先生点头道:“为师也看出来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白善道:“我是大晋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守护正统是为臣的本分,于国无害,我不介意亲近太子。” 他顿了顿后道:“但殿下近来急躁了。” 白善道:“陛下而今年富力强,又看重太子,太子实没必要这么快的培养自己的臣僚心腹。” 庄先生赞许的点头,不过却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吧?” “陛下可以有这个打算,但太子不能有。” 庄先生颔首道:“明日我有一堂课,我会为太子答疑解惑的。” 白善就放心了,现在朝堂很安定,他不太想又掀起一些没必要的纷争。 第2822章 明面上的理由 俞大人他们处理了一下洛阳的灾情,元宵过后没几天便押解罗县令和郑辜回京。 周满需要和恭王一家回京,因此等他们准备好已经是正月二十了。 满宝去和贺刺史辞别。 贺刺史依旧在艰难的熬着,身体也更加的虚弱了,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睁开眼睛看周满,微微一笑道:“此一别便是永别了,在下祝周大人鹏程万里,一生顺遂。” 满宝轻声应下,道:“我也祝贺大人得偿所愿,尽早回乡。” 贺刺史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一般的微微点头。 贺夫人抹着眼泪送周满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口,“这些日子多谢周大人,他这一个多月算是病重以来最轻松的了,您一走……” 满宝道:“等我回到京城,我会和陛下进言的。” 贺夫人连连点头。 满宝叮嘱她道:“以后家中饮食要清淡,少盐少油炸,你们家中之所以会有这病并不是遗传,而是饮食环境的问题。” 贺夫人早写信给在外的儿子儿媳,已经叮嘱过了,此时更加谨记。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婆子,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捧了些东西下来,一个盒子,身后跟着捧着绫罗的丫头。 第1317页 贺夫人接过盒子道:“我知道周大人是宫中的红人,绫罗绸缎自然是不缺的,所以我早早准备了两册医书送您。” 贺夫人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册书给她看,她疑惑,“韦氏药记?” 贺夫人解释道:“这是前朝一位道医留下的,他虽是道人,但医术不错,周大人也说了,我家这病连着得了几代,我公公还在时便收藏了他的手记,想要府中的大夫研究出一些来,可惜一直未有所成。” 周满眼睛大亮,“这位韦道长治愈过此疾?” “未曾治愈,但能够缓解,我公公的病就是他治的,他一直熬到了大贞八年才去世,但去世时并不多难受,全靠这位韦大夫调理。” 周满算了一下那位贺老爷到大贞八年的岁数,的确算是高寿了,至少比他儿子强。 贺夫人叹息道:“可惜这位韦大夫生性洒脱,并不愿在一处久留。虽然时不时的回来与公公相聚,但过不了多久总会离去。自我公公去世后,他也再没有出现过,我们算了一下他的年纪,到现在也到古稀之年了,不知还在不在。” 她道:“自从老爷病后,我们就派人到处寻找,可惜都找不到人,又哪里他以前给公公的方子服用,可也总不见效,大夫们都说,人不一样,用的药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满宝点头,是这个道理不错。 “当时我一见周大人便想,也只有这一份礼才配得上您,”贺夫人合上盒子递给周满道:“这里面的字潦草得很,我看过,眼晕,且所书所言全然不懂,给府中的大夫看,也有十之七六看不懂,周大人若能钻研出来,将来再碰到我家老爷这样的病人,即便不能治愈,也能让他好受一些。” 贺夫人照顾了丈夫近一年的时间,最大的感触就是,生病不可怕,生这样痛苦的病才可怕,似乎活着都是受罪一般。 她丈夫要是能和公爹一样病重时也没多少感觉的谈笑风生就好了,那样死亡也就不是奢侈了。 周满郑重的接过,正色道:“多谢贺夫人,周满定不负您所托。” 这真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啊。 满宝抱着盒子走了,一直回到恭王府才打开盒子,小心翼翼的把两本册子拿出来。 这是手记,满宝翻了一下,字迹的确很潦草,有些字她都分不出来是啥,但她大部分都能认出来,联系上下文,再看一下字形,勉强也能认出来了。 西饼抱了两匹绫罗进来问,“大人,这绫罗怎么处理?” 满宝头也不抬的道:“收箱子里带回去就是。” 西饼就应下,又把行李整理了一下才塞进去,唉,这一趟出来,东西不仅没少,还多了! 恭王妃昨天也悄悄的给了周满一盘的车马费。 虽说周满是奉命来看病的,但客气一点儿,到了京城,她对恭王父子也能手下留情不是? 恭王妃想得挺好,为此还特特多给了几锭银子,谁知道回到京城,周满直接被勒令停职,恭王父子的减重事业移交给了小谭太医。 当然,皇帝特地叮嘱,“就用周满的方子和方案,你没事儿就去周宅走一趟,和周满沟通一下此事。” 正在为周满担心的太医院众人:……这看着也不像是厌弃了周满,要问她罪的样子啊。 回到家中的满宝已经从白善那里知道了些实情,但老周头他们不知道啊。 一家人胆战心惊的,睡觉都不安稳。 满宝就忍不住和白善嘀咕,“真是的,要贬官就贬官嘛,为何还要先做戏?” 白善道:“这是规矩,有功赏,有罪罚,你要是没罪,直接下放到地方,朝臣们看来只会觉得陛下随心所欲,朝中制度混乱。” “那你呢,你现在是中书舍人,要外放做县令,岂不是也要问罪?” 白善道:“我嘛,我比你简单,要进三省六部的重要位置,外放是一定的,我年纪小,又提前了半年放出外放的消息,所以并不用有罪。” 当初白善之所以能跟随御驾前往辽东征战,就是他用的来年外放的事让另两位同僚放弃了竞争,不然二分之一的机会,未必就能选中他跟着陛下御驾亲征。 满宝啧啧的,道:“我明天得进宫一趟,陛下应该不会跟我生气吧?” “不会的,”白善道:“陛下早两天就流露出了地方医署混乱,想要将你外放捋顺的意思,朝臣们都知道,你受郑辜牵连只是放在明面上的理由,大家都知道你这次外放的原因,你只管进,大家做戏不会做得那么真的。” 果然,第二天周满进宫时,宫门的侍卫对她如常,宫里的内侍宫女对她也如常,在去太极殿的路上碰上熟悉的大人们,大家也如往常一样见礼。 刘尚书还跟她叹气,“周大人要外放了呀,刘焕的婚期定在了三月初八,也不知道周大人能不能过了婚礼再走。” 第2823章 得偿所愿 周满想了想后道:“这个得问陛下。” 皇帝:……贬官的圣旨还没下呢,你们一个个的倒是都知道她要外放了。 皇帝最后在书房里单独见了周满,见到她便问道:“萧院正与你说了吧,你觉得青州如何?” 周满颔首道:“不错。” 皇帝便道:“那就选定青州了,明日朕会下旨,你们准备准备上任去吧。” 第1318页 他道:“北海县的县令缺的有点儿久了,而且青州是新建医署,你们到了地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呢。” 周满便道:“北海县是十一月底调换的县令,相比起来洛州缺少刺史的时间更久一些。” 她躬身行了一礼道:“陛下,洛州的贺刺史病重,已经没多少时日了,请求陛下选定新刺史,准许贺刺史辞官回乡。” 皇帝就叹息了一声,沉默许久后道:“罢了,先让他回乡吧。” 老三已经进京,刺史此时就是离开洛州问题也不是很大了,皇帝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膝盖,道:“派人即刻往洛州去,贺刺史为国操劳,加封其为洛州牧,赏赐提一级。” 古忠立即躬身应下,倒退而出去找中书省拟旨。 顺便去门下省那里找出一直压着的辞官折子给皇帝批复,然后由公差快马加鞭的往洛州送去。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贺刺史收到折子和圣旨,一下精神了起来,立即对贺夫人道:“快,快收拾车马,我们即刻回乡。” 贺夫人又哭又笑道:“哪里就急这么半天,好歹把东西收拾上。” 贺大人摇头道:“我已有感时日无多,耽搁不起,耽搁不起啊。我们带上亲近仆从便回去,剩下的让管家留后慢慢收拾。” 贺夫人忍着泪应下。 贺大人精神了不少,也开始理事,有条不紊的见人和安排,“给郎君们写信,让他们请假回乡吧,他们爹熬不下去了,赶得及或许可见最后一面。” 又见了刺史府的长史和司马,叮嘱他们道:“恭王此时不在洛州,但你等行事也要谨慎,少饮宴,洛阳此时才经历雪灾,一切以稳为主,洛阳县令空缺,便由长史暂代其责。” 他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雪就要化了,此时当以劝课农桑为要。” 又道:“太医署肯定会派人过来接手这边的医署,我猜测不是太医署已经知名的太医,那便还是郑辜。医署是拦不住的,你们莫要伸手阻拦,陛下心在社稷民生,谁挡杀谁,命只有一条,尔等珍惜。” 长史和司马都低头应下。 “我们共事多年,我也只能给你们这些建议了,此后,各自珍重吧。” “大人——”长史和司马都感动且悲伤的看着贺刺史。 长史更是贺刺史一手提拔的,只不过他到长史这个位置没两年,所以根基不稳,能力虽有却不惊艳,所以贺刺史才没有推举他做刺史,但他心里是感念贺刺史的。 他抹着眼泪问:“我观大人在周大人来后脸色好了许多,也不再呼痛,分明已在好转,为何不再求一求周大人……” 贺刺史摇头道:“本就是强弩之末,那些不过都是错觉而已,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 “可是大人手上不是有两本祖上留下的医书,府中的大夫钻研不出,周大人或许能钻研出来。” 贺刺史还是摇头,“没用的……” 他的眼睛似乎透过他们在看谁,“当年韦道长就说过,我父亲的病是发现得早,所以吃了十多年的药才能控制的好,若是发现得迟了,病已入骨髓,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可他还是不信啊,也不想死,所以在发现自己也生病后才那么费力的去找韦道长,没找到后便将那两本册子给府中的大夫看,对方看不懂,他便给郑辜看,看洛阳城中已经出名的大夫们看。 他们倒是看懂了一些,然后从中截出药方来给他用药,没有效果后他便又拿出韦道长曾经开给他父亲的药方,也照着抓药喝药了。 最后还是路过此处的一位道长闻声来看他后道:“你这身体若有六分是病弄坏的,那便有四分是乱用药导致的。” 他还翻了翻韦道长留下的两册手记后道:“这里面记录庞杂,并不是一病一方,就是一病一方,也需要医者根据病人的不同开方换药,如今给你看病的医者只是照书开方,几次开的方子还都不一样,你的身体怎能受得住?” “还不如将此书藏起来,只让大夫们根据你的病情和他们的学识开方,或许不会好转,但至少不会恶化成现在这样。” 贺刺史听取了对方的意见,从那以后就选定了两位大夫,每次只请他们,也只吃他们开的药。 身体竟然慢慢稳定了下来,虽然还是很痛苦,但他八九月那会儿就已经卧床不起,感觉要死了,竟然可以缓和下来,一口气活到了腊月。 又见了周满,在她扎针换药过后,他不仅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还少了痛感,如此过后他就更不敢在当时把手记交给周满了,生怕她也和那些大夫一样丢了自己的方子,就照着手记来开方,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 当然,这些曲折就不必告诉两个下属了,他道:“这一次陛下能批复我的折子多亏了周大人。贺某人欠她一个人情,将来她若需要到你们,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便看在我的面上给她行个方便。” 长史和司马一同应下。 贺刺史第二天就轻车简从的回故乡去了。 满宝再收到他信的时候已经二月底了,信不是贺大人写的,而是贺夫人写的,她告诉周满他们二月初九回到的故乡,二月十三贺大人就故去了…… 满宝收了信,叹息了一声后将信都收在了盒子里。 想了想,她将门窗都关上,进入空间,她去教课室里看拟人模特。 第1319页 科科扫描了贺刺史的身体数据,她也抽了他的血,拟人模特已经最大限度的摸你出了贺刺史的病情,这期间满宝想过很多种办法,甚至想和莫老师说的那样切除胃上的肿块,但她前后动了二十一次手术,二十一次都是失败的。 满宝此时就低头盯着拟人模特不说话,科科不得不打搅她,“你家有客人来了,已经往正院这边来了。” 满宝就回神,退了出去,才打开门,就见唐夫人拎着裙子跨过院子的门槛,看见她便笑道:“春光正好,大家都在前头给你侄女添妆,你怎么躲在正院里不出去?” 第2824章 贬官外放 周立如此时已经进入太医院实习,等到四月就可以结业,或是留在太医院,或是被派往各地医署。 之后会很忙,因此年前刘家就请期,特地将婚期安排在了三月。 今日就是她添妆的日子。 她的同窗和朋友,还有与周家亲近的一些人家也会上门添妆。 唐夫人会来自然是看在周满的面上的,所以添完了东西就找过来。 周满关上门,和唐夫人转身去了后面的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说话,“我想事情呢。” 唐夫人也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叹息道:“听你学兄的意思,你受小郑大人的牵连,要贬职外放了?” 虽然宫中和朝中大家都已经有了默契,但这些事情并没有传出去。 一来,这事儿说小不小,但说大却也没有多大,辛春来临,大家都忙着呢。 周满颔首,反过来安慰唐夫人,“此事也是我们求的,学嫂不必忧心。” 唐夫人就问:“可知道要去何处?” 这事儿却是不能提前透露的,现在知道他们要往青州去的人也不超过两掌,所以周满含糊道:“这个要看陛下如何分派了。” 皇帝很给周满面子,等她侄女的添妆过了,然后才下旨。 郑辜因失职被罚俸十个月,代洛州医署署令,戴罪立功;周满教徒无方,被贬为青州医署署令,择日上任。 于是周满身上五品太医的官职就没有了,变成了从七品的青州医署署令。 好在崇文馆的官职没变,她不仅可以占着四品的职田,也依旧有直书皇帝的权力。 于是周满拿着新的任命书去户部找刘尚书,和他道:“您给我换一换职田呗。” 她道:“将莆村的职田归入我崇文馆的官职下,将旧南庄那一片职田收回,当做我太医署的职田收回。” 反正被贬官后是要收回一定数额职田的,这个数只要对上就行。 刘尚书看了一下后道:“旧南庄那边的良田比莆村还要多些,你怎么选择放弃那边的职田?” 周满分得莆村的职田时还只是小小的六品太医,莆村这个位置是不错,但论起来,其实还是比不上她升任四品编撰的时候。 她那时候是皇帝和太子眼前的红人,户部这边便特意从一众田地中把旧南庄那一片给她做职田了。 那一片不仅地平,土地还肥沃,绝大多数都是良田,水田也比旱田多。 满宝就叹气道:“可莆村的职田我家经营得更久啊,投入也更大,目前收益也比旧南庄那边的高,所以罢了,就用旧南庄换莆村的职田吧。” 户部是没意见的,因为她这是以好的换不好的那一拨,自然答应了。 然后他这边才一签了公文,周满便道:“白驸马去年不是升官了吗,不过没赶上去年那一拨分职田,今年应该要分的,不如把旧南庄那一块分给他?” 刘尚书:…… 周满这么说了一声,第二天白二郎便亲自过来预定旧南庄的职田了。 过几天,连皇帝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不想知道的,但外头各种流言都有,古忠说起来外面的消息时就带出来了。 “好些人都说没想到呢,前儿公主们还给周大人的侄女添妆呢,结果才过两天陛下就将人贬职外放了,说是拿不准周大人是失宠了,还是依旧得宠。” 皇帝哼道:“她们也太小看朕了,说这话的一定是妇人,且跟家中郎君的关系不好,不然不会不知道朕的打算。” 他要整顿地方医署,使其彻底在地方上扎根又不是秘密,朝中有点儿脑子的臣子都知道周满外放的原因和目的。 “还有呢?” 古忠就笑道:“还有就是周大人职田的事了。” “陛下不知道,周大人的职田都是自家管着的,从不给户部管理,哎哟,听说那收益是给户部管理的两倍还多,除此外,职田上的佃户日子也过得比公佃户要好,就这么几年的功夫,莆村那一片的佃农都起了新房子呢。” 皇帝不由坐直了身体,“朕隐约听谁说过此事,还说想要效仿周满管理职田的模式来管理皇庄和户部手中的职田呢。” 古忠也歪着脑袋努力的想,想了半天后不太确定的道:“似乎是太子提过一嘴,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奴才也记不清了。” 皇帝就拍着大腿道:“就是太子!嗯,将他叫来问一问,周满那职田真有这么好?” 古忠就笑着应下了,一边让人去叫太子,一边和皇帝逗趣道:“听说驸马爷和白大人在没出仕前还给周大人的庄子投钱了呢,所以这些年也都有收益,这一次周大人归还职田,驸马爷直接去找户部要了过去。” 第1320页 皇帝就蹙眉,“职田分配是国事,他如何能让户部直接给他?” 古忠笑道:“陛下忘了,驸马爷上一年也升官了,不过那会儿已经过了分职田的时候,按惯例是要多等一年的。” 皇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不过还是道:“这样不好,若是户部因为他是驸马徇私怎么办?” 职田上的猫腻可太多了,多划分一些,或者是避开不好的田地,直接将肥沃的那些划给对方,这都算是常规操作; 狠一些的,勾连起来,过个几年职田变私田,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古忠笑着应是,问道:“陛下可要敲打一下户部?” 皇帝想了想后道:“白诚想要那块职田也能理解,毕竟他们一直经营,之前投入不小,便给他们吧,但要叮嘱户部,多一寸都不行。” 周满在太医院的官职是一撸到底的,正五品的太医变成了从七品的医署署令。 地方医署的官员是没有职田的优待的,但他们得的禄米会多,俸银也要比同品级的官员要高一点儿。 这意味着该她五品的职田全要被收回,白二郎升的那两级官显然是吃不下的,至少还有一半的职田得被收回户部。 皇帝这是怕户部以为白诚是驸马的原因将旧南庄那一片职田都给了他,那就是不是讨好他,而是害他了。 御史台的御史又不是吃素的。 古忠领悟到了皇帝的意思,笑着去户部敲打了一下。 于是早盯着周满职田的其他官员立即出手,有的是因为去年升官了没分到职田的,还有的则是想着更换职田位置…… 当然,这么干的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员,这么点职田,虽然收益比他们自己的高,但还不值得侍郎以上的官员为此出手。 第2825章 问 除了周满,白善也得了外放的旨意,俩人开始交接手上的事。 今年太医署有一批学子结业,因为才发生了洛州医署的事,萧院正决定先将他们派往各个已经开立的医署上实习一段时间,然后再召回来结业。 结业以后,便要派往年前刚批下来的那些地方医署。 有一批优秀学子被留在了太医署和太医院实习,周立如、陈半夏和苏叶在太医院里,周满干脆这段时间都带着她们。 为了能让她们尽快熟悉太医院的运作,周满直接带着她们满京城的转,直接给京城的大人及其家眷们来一次全套的平安脉。 今天轮到魏大人。 之所以对他要特别挑选日子,因为想要在他府上和宫里堵到他太难了,所以周满只能提前下帖子和他约定时间,然后在约好的时间里带着三个学生上门来。 她们先给魏夫人诊平安脉,给了些饮食健康建议后就去看魏大人。 周满先给魏大人把脉,问了他最近的饮食和作息后道:“魏大人,您还是应该多休息,莫要过于劳累和思虑。” 魏大人笑了笑,正要说话,周满已经转身冲着她的三个学生招手,“你们过来给魏大人把把脉,将他的脉案写下来,回头要考的。” 周立如三个立即上前一步排着队去给魏知摸脉。 魏知:…… 他只能老实坐好,失笑着伸出手来让她们把脉。 等她们都看完了,便抬头对周满道:“周大人,我们书房说说话?” 自觉已经足够打扰,正要起身告辞的周满愣了一下后和魏知去了书房。 魏知沉吟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的问道:“周大人,之前刘太医给我看过,说我的身体有所好转,说起来能有如此功效还是周大人调理的。” 魏知道:“周大人开的药方极好,尤其是那一味药丸,不知可否将药方告知,或者再卖我一些?” 满宝道:“没有了。” 魏知:…… 周满也有丝丝的心虚,但还是道:“那丸药的药方是我根据您的身体情况改的,做出来并不难,只是当时做的时候我往里加了一味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满宝胡诌道:“是我们去西域的时候在一座山脚下碰见的,从未见过,不多,当时混着野菜一起拔了吃了,但吃过之后我觉得它有补气益血的功效,尤其以补气上很有效果。” “只可惜东西不多,当时我找遍了那一片也才得几株,当时给大人做药丸时我就全加进去了。” 这个借口是满宝当时做药时便提前想好的借口,谁都知道她喜欢挖花花草草,去西域的路上,回来的路上,都是一路挖着去又一路挖着回来的,别说别人了,要不是有科科,她都很难记得自己到底挖了多少东西。 魏知一听果然没有怀疑,他当然也知道周满这个喜好的,还有人和她求医时送的不是金银,而是一些稀奇珍贵的植物呢。 他叹息一声后道:“这就是缘法了。” 满宝想了想,起身用他案上的纸笔将药方写了下来,道:“汤药药效更强,但余毒也强,这一味蜜丸可以久服养身,魏大人不如拿了药方给人做药,每日睡前服一丸,效果虽比不上之前的,但总有养身之效。” 魏大人应了下来,笑着送周满出去。 魏知回到自己的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手绢,打开,里面是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里面只有一些药渣了。 他想起他的心腹带回来的话,“一共请了三位有名的大夫试了药,都说出了所用的大概药名,基本无误,但他们吃过后有两位直言,此药丸的补气功效比正方的汤剂还强,且有固本之能,问我们是不是炮制的手法不一样,因此有此药效,缠着小的问药丸的出处。” 第1321页 魏知手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药丸果然和周满说的一样,有效,但也果然是仅此一瓶,再没有了。 魏知摇头笑了笑,想起了什么,连忙招了下人过来,“去追周大人,问她可还记得那株药草长什么样,能否画出来?” 当下是没有了,但他们可以托往来西域的客商留意一下,或许会有所收获呢? 此时满宝正在和科科叹气,“魏大人怎么不问我要画像呢?我都给他准备好了。” 科科不理她。 周满的那副图像还是它友情提供的,它的资料库里有些植物是这个世界没有的,其中有一株植物有补气益血的功效,效果还不错,在他们那个世界也是药材。 那管绿油油的可以固本恢复身体数据的药液就是从这株植物上提取出来的,它可以修复后天造成的身体伤害,还能促进新细胞的生成,从而修复身体。 当然,提起的技术也很难掌握就是了。 周满看过,确定她没有见过这种药材,也没听说过后就照着画了一幅画,一直收着呢。 想着魏大人将来问起药效的差异就把它拿出来,要是不问就算了。 结果她都准备好了,魏大人倒是问了,却没给她拿出来的机会。 满宝正惋惜,魏府的下人追了上来。 她一激动,立即道:“东西我早就画好了,放在家里呢,劳烦你和我走一趟,我把东西给你。” 等她把画像拿出来给他,还笑容满面的道:“要是魏大人有幸找到这味药,不知能否给我几株?活着最好,死的……也行吧。” 魏府的下人:…… 虽然她没见过,科科也说这味药是他们未来某个星球独有的植物,但万一呢? 他们这个世界的土地是那么辽阔,物种是那么的丰富,她穷尽一生可能都看不尽,万一它就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呢? 所以还是要抱有希望的。 魏府的下人拿着一张画回去找魏知,和他详细禀报了这件事,道:“大人,周大人显然早等着我们问了。” 魏知便哈哈大笑起来,摇头道:“倒是难为她了,难得遇见这样的药材,却全用在了我身上。” 魏知顿了顿后道:“此事不能传出去,就是家里也只你我二人知道,不可过第三人耳。” 心腹应下。 魏知心头的疑惑放下,又开始去摸边上的公文,下人不由劝道:“大人,周大人让您多休息,今天是休沐日,您就歇一歇吧。” 第2826章 准备 歇是不可能歇的,魏知听下人的话先放下公文在外头转了两圈休息休息,然后还是没忍住又转回了书房。 下人看见了也无可奈何。 周满该看的人都看过了,太医院的事也交接得差不多了,便只剩下崇文馆的事了。 孔祭酒只对她道:“你要出借的这些书只能借走这部分。” 周满看了便问:“为什么?” “因为抄录本不够,你借走一本崇文馆这边就只剩下一本了,一旦遗失便是损失了。”孔祭酒蹙眉道:“你在崇文馆里干了这么多年,这些书你也常用到,难道你就没有抄录本?” 周满就抱怨道:“我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抄书,有时间抄它,直接修撰一本新的医书不好吗?” 孔祭酒就眯眼,点了书单上的三本书道:“我看这三本书你在修撰的医书上都有借用,难道这三本书也没抄录?” “没有,我只是背下来了而已。” 孔祭酒:…… 眼见要糟,她连忙解释道:“谁说我背下来了,但您也知道,人越大记性越不好的,我生怕到了青州偶尔想不起来,到时候好翻阅查证,不然修撰医书时错了就不好了。” 孔祭酒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胸中的气才道:“那这三本书也去掉,你写好了书崇文馆这边还要检查的,到时候我会让人仔细查验,不给你错的机会。” 满宝:…… 孔祭酒一边说一边划去书单上的书名,还要去看还有哪些书是可以删掉的,他道:“你带这么多书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崇文馆可损耗不小。” 满宝:“……您不应该惋惜我吗?我总比书重要吧?” 孔祭酒想想还真是,于是对她道:“周大人,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啊。” 满宝:……不太开心。 满宝从崇文馆里打包了不少书走,加上自己的书和空间里的书,那就有不老少了。 光她自己的稿纸和医案之类的就收了近一箱子。 箱子里铺了一层油纸,将书包起来后才合上箱子,这样便是下雨也湿不到书本。 下人们将这些箱子抬到车上绑好,光周满和白善的书就装了一车。 刘老夫人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招手将白善和周满叫到屋里说话。 她道:“这一次你们带着刘贵一起去,让他给你们处理一些琐事。” 刘老夫人顿了顿后又道:“后院这边,满宝你觉得交给谁打理好?” 满宝道:“五月稳重,后院就交给她打理。” 刘老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那便交给五月。” “大吉家的伯安已经娶了媳妇,但叔平还没安顿下来,我问过孟氏了,她要留在这边照顾两个孩子的,大吉还是跟着你们。”刘老夫人道:“你们可不许拉着大吉去做不好的事。” 第1322页 “不会的,”白善保证道:“我们现在很懂事了。” 刘老夫人心里虽然不相信,但面上却没说出来。 “他们过两日就放榜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考中?” 满宝闻言也思虑起来,周立学和周立固今年也参加了,不知他们这一次能不能考过。 话说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明经并不是非常的难,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今年周立学要是还考不中,那明年就是奔三十的岁数去考明经了。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三十老明经了。 满宝脸色一肃道:“今年要是还考不中,那就让他们住到学里去读书。” 条件艰苦一点儿,进出都是学生,学习的注意力也能集中一点儿。 周立学他们对此全然不知,他们刚考出来没两天,还在放空脑子恢复身体呢,一副跳上岸边缺水的鱼的模样。 但没人搭理他们,大家要么是在为周立如准备婚事,要么在为小姑准备出行的东西。 老周头正在和钱氏商量,“要不然我们跟着去,也好帮她打理家务。” 钱氏将给满宝做的贴身衣物叠了收起来,闻言道:“他们能有什么家务需要我们打理?” 她道:“我都听满宝说了,亲家派了刘贵一家跟着,等到了那边,直接盘下一个铺子做生意,一边给他们跑腿管理外头的事;里面则交给五月,内外都用不着我们。” 她道:“而且亲家都没跟着去,你一个做岳丈的跟去了,姑爷能自在?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过日子去,没有我们在跟前,他们不知多自在呢。” 不然他们也不会时不时的回常青巷那边的宅子住去,一大家子一块儿住着是温馨,但偶尔俩人自己住也很自在。 钱氏从没想过跟着他们外放。 她道:“我们或在京城,或回乡去,给满宝看好职田就行。” 她说到这里一顿,压低了声音道:“满宝丢了太医院的官,我看以后崇文馆那边的官说不定也会丢,所以趁着现在职田还在手上,多给她攒一些家底才是。” 这倒是正事,老周头浑身一震,思考起来,“你说得对,我们满宝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但我今儿才知道了,官场上还有牵连一说,我前两天问了一下守门的门子,才知道原来当官,不仅徒弟犯事了会牵连师父,师父犯事了也会牵连徒弟,还有上官犯事也会牵连下属的,诸如此类多着呢。” “我们满宝当然不会犯事,但架不住她人缘好,万一她认识的亲近的人犯事怎么办?” 老周头并不知道,牵连也是有原因的,双方要么有利益关系,要么是政治立场一样,或者是一同犯事。 都说师同父,真以为爹和儿子是那么好认的? 没两天明经就放榜了,满宝和白善现在已经不用上衙了,干脆去贡院外的茶楼等着。 白二郎翘班和他们一块儿去凑热闹,就遇上了现在的富贵闲人殷或,于是大家一起要了一个包间坐下。 周立学几个坐立难安,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扭头和周满道:“小姑,我们要亲自去看榜。” “去吧,去吧。” 周立学三个就行礼,然后跑下去挤人堆里了。 殷或捏了一块点心吃,道:“今年录取的名额似乎比往年的多?” 这个白善知道,他点头道:“对,太医署那边也需要文职,所以报缺的人数多,今年就多录取了一些。” 殷或便道:“他们赶上时候了。” 满宝也有点儿紧张了,道:“希望他们能过。” 这要是都不过,感觉明年更悬了呢。 第2827章 全中 窗外远远的传来了“当”的一声,满宝立即坐直了身子探头往窗外看。 白善很有经验的道:“才敲锣,刚放榜呢,肯定要好一会儿才能知道结果。” 他虽然也很想知道结果,不过还是决定先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让周满不要那么紧张,“北海县临海,你还没去过海边吧,等我们在那边安顿了,请你去青州玩一段时间?” 殷或笑着点头应下,他现在已经不去崇文馆读书了,京城纨绔们的娱乐活动他也加不进去,也不能过于劳神入仕,所以现在每天就是看看书,偶尔与白善他们聚一聚,出去走一走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白二郎立即道:“我也去!” 他苦恼起来,“不知道我能不能外放?” 白善道:“你不是不想外放了吗?” 白二郎叹息道:“那不是你们都在京城吗,当时不觉得,这会儿你们都要离开京城了,我以后找谁玩去?” 他道:“之前我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大家休沐时在京城附近玩,工作时间则写写书,整理一些公文便很不错了,但你们都走了……” 满宝立即道:“刘焕还在京城呢,还有好些同窗学兄,你可以找他们玩儿。” 白二郎想了想后摇头,“罢了,刘焕还罢,其他人一段时间不见,交情也就淡了,不好平白无故的叫人出来相聚。” 他不由抱怨道:“赵六郎倒是能说上话,只是他爱玩的许多东西我都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好,”白善道:“费钱费精力还费身体。” 正说着话,他耳尖的听到了周立学几个的尖叫声,说话声一顿,不由扭过头去,就听到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 第1323页 其他人也发现了,一起抬头看向门口。 周立学一路从贡院那里跑回来,一口气从楼下跑到楼上,一把撞开包厢门,眼睛发亮的大声喊道:“我考中了!小姑,我们都考中了!” 周立固和白叔平落后他两步,也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扶着膝盖站在门口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满宝眼睛大亮,确认道:“四个都考中了?” “对!”周立学一把扯过白叔平道:“叔平最厉害,他考中了二十三名,然后是大姐夫,他考了三十六名,我和立固差一些儿,嘿嘿嘿,他八十三名,我八十七名。” 满宝疑惑,“先生不是总夸你吗,怎么你比立固还差?” 周立学一点儿也不在意,大手一挥道:“管他呢,考中就行。” 八十三名是明经,八十七名不也是明经吗? 他觉得只要在榜上就行。 白善就笑道:“我猜一定是差在字上。” 满宝就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立学,觉得很有可能,不过这会儿不是找错的时候,于是对四人道:“干得好,晚上回去给你们包红包。” 四人都隐隐兴奋起来,却矜持的道:“小姑,我们都长大了,不用拿红包。” 他们考中了明经,考中了明经,以后就可以当官赚钱,自己养活自己,还能养家糊口了,哈哈哈哈—— 周立学和周立固太过于兴奋,忍了忍,没忍住,直接站在包厢门口仰天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觉得这样不好,就捏了拳头往嘴巴里塞,眼睛却笑得眯起来,连缝都看不见了。 白善:“……你们想笑就笑吧,不必如此矜持。” 俩人就放下拳头咧开嘴大笑,连内敛的白叔平和关咏也不由笑眯了眼。 笑过一阵,四人都觉得积存在心口的那口气都笑了出来,又从心底升起了一股豪情,“小姑,以后我们也可以为民办事了。” 满宝笑眯眯的道:“恭喜,恭喜。” 其他人也连忙恭喜他们四个。 周立学焦急道:“小姑,我们回去告诉家里,爷爷奶奶和我爹娘还等着呢。” 报信的人肯定回去了,哪儿用得着他们? 不过让他们回去感受一下自己胜利的喜悦也好,于是大手一挥道:“行吧,你们先回去。” 四人就高兴的先跑了。 老周头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毕竟前头白善、白二郎和白大郎几个考中都是往这边报喜讯的。 所以一听到外面锣声响,就坐在门里石墩上的老周头立即站起来,指着大门道:“快,快出去看看!” 周大郎也不由站了起来,抬脚就要亲自去开门。 门房已经先开了半扇门,探头往外一看,果然是往他们家来的报喜队,立即将门打开,“是我们家哪位郎君考中的?” 喜差敲着锣大声喊道:“贵府周立学郎君高中八十七名……” 老周头一听大喜,周大郎更是心脏蹦蹦跳,眼前都花了一下,感觉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看到老四抓着他大声的说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听清楚,“大哥,我们家的男娃总算考出来一个了。” 他对自己的儿子总算有点儿信心了,不然他可能真的要和媳妇多努力努力再生个女儿了。 生女儿太难了。 钱氏已经让人将赏钱给了喜差,结果喜差还没出呢,就又跑来一个敲着锣鼓的公差,他大声道:“府上周立固郎君高中八十三名……” 但这还没完,周立固的名次和周立学的很近,他之所以落后这么久才过来,就是因为他看完了全部的榜单,因此他继续报到:“府上关咏郎君高中三十六名……” “府上白叔平郎君高中二十三名……” 他一口气报完,这才冲着周家一家老小咧开嘴笑。 老周头手指微抖,“全,全中啊……” 他眼睛发亮的道:“赏,赏,快拿赏钱来。” 因为等着发榜,所以今天没有跟着白善出门的大吉也回过神来,立即扯了腰上的钱袋伸过去。 刘老夫人大出一口气,忍不住抱住拳头放在胸前念了一句,“天尊老爷保佑……” 钱氏也觉得是天尊老爷保佑,不枉她之前日夜拜祭。 周家和白家全都欢喜起来。 特别是周大郎和钱氏,不仅儿子考中了,女婿也考中了,俩人喜得眼睛都含泪了,然后开始找人,“三头呢,三头上哪儿去了?” 周四郎大声道:“大嫂,他们去看榜还没回来呢,肯定在外面玩呢。” “才没有呢,我们回来了——”周立学听到了周四郎的话,从车上跳下来,最先跑进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爹,娘,我考中了,我考中了——” 第2828章 嫁妆 周家可谓双喜临门,因为周满被贬官外放而生的担忧和郁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大家喜气洋洋的要庆祝。 周四郎问钱氏,“娘,要不要宴请宾客庆祝,庆祝?” 钱氏道:“等满宝回来问问她。” 满宝想了想后道:“不必大肆宴请,在家里摆几桌,只请他们的先生同桌就可以,或者给他们钱,让他们出去外头饭馆酒店里吃一顿好的。” 她道:“虽说这次外放是我们求的,但毕竟是被贬官了,还是低调点儿好,甭管内情是怎样的,我们态度还是要有的。” 第1324页 周四郎就歪头,“什么内情?” 哦,周四郎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满宝想了想,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于是道:“此事说来太过话长,也太过复杂,一句话概括就是,我们这次外放是有目的的,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周四郎:“……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短则三五年吧。” 周四郎心头一凉,“那长呢?” “那可就太长了,”要是长就意味着他们要做的事不顺利,那谁知道会长到什么时候? 所以她道:“长就是我算不出有多长。” 周四郎就不说话了。 家里最后还是给了四人一点儿钱,让他们自己出去宴请自己的朋友同窗和先生去了。 而家里继续为周立如准备嫁妆。 周二郎和周三郎是赶在婚期的前两天到的,他们还给周四郎拉来了他要的茶叶。 俩人道:“我们照着你信上写的去找人了,但因为不是你去,他们给的茶叶比你要的要少,因为要赶着上京,我也没有再去找其他茶商,你今年的生意怕是要做小一点儿。” 周四郎不在意的道:“没事儿,我今年多拉点儿粮食北上。” 他道:“去年冬天北边不少地方都闹了雪灾,那边现在最缺的是粮食,去年满宝的职田上出产了不少粮食,都还没卖出去呢,这次正好往北运,在京城出手太便宜了。” 一旁的周六郎道:“记得给我留足饭馆用的粮食。” 周四郎点了点头。 一旁的周立君则道:“你们提粮食的时候我只能给你赊一半,你们得先结一半的账,小姑要外放,在外头用的钱肯定多。” 周四郎和周六郎都没什么意见。 钱氏也在和老周头说钱的事,“穷家富路,他们新到一个地方肯定要添置不少东西,所以得多带一些钱,我们不是替满宝存着一些钱吗?收拾出来全给她带上,我们再往里添一些,让她带上,万一碰上什么事也有周转。” 老周头应下。 冯氏则是在检查周立如的嫁妆,见她的嫁妆不少,便咋舌,悄悄的问她,“这都是你爷奶和小姑给你置办的?” 周立如点头,没告诉她娘,大头是刘家的聘礼,然后是她这些年的积蓄办的,爷爷奶奶也给了一些,小姑也给了不少,然后就是哥哥姐姐们给的添妆…… 冯氏看得惊叹不已,就问她,“那刘家的聘礼,是谁收着?” 周立君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就和她娘笑道:“娘,刘家的聘礼大半给了立如做嫁妆,剩下的就是爷爷奶奶收着了。” 她伸手抱住她的胳膊,笑问:“娘,你给三妹准备了什么嫁妆,拿出来让女儿见识见识。” 冯氏道:“罗江县哪有什么好东西,我和你爹带了钱打算在京城买的,但我刚才看了一趟,发现该有的都有了,我们想添也添不着了。” 她把话题扯回来,问道:“刘家给的聘礼单子呢,给我看看。” 周立君:“……娘,您识字吗?” “死丫头,我不识字你不会给我念啊,赶紧的,我看看都有什么聘礼。” 周立君就去拿了礼单给她看。 冯氏不认识上面的字,但只看那长长的单子就足够让她心惊了,“这么多呀,大户人家娶媳妇都是要给这么多聘礼的吗?” “是也不是,”周立君笑道:“这上头的东西都实惠,也是刘家看重妹妹的意思。” 那上面还有两个田庄两个铺子呢,全部又作为嫁妆给陪送回去了,以后这部分就是小两口的私产,分家分不到这一块儿的,可见刘家是真心替俩人打算。 冯氏听到上头有两个田庄和两个铺子就忍不住心蹦蹦跳,周立君似乎知道她娘在想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就道:“单子上的东西除了前头几样器物外,剩下的奶奶都做主加到三妹的嫁妆里了。” 冯氏便叹息了一声,她可不敢反对婆婆的意思。 周立君揽着她笑道:“娘,我们姐弟三个的婚事都完成了,您也算去了一桩心事,将来只跟着我们几个享福就是,何必想这么多?” 冯氏一想也是,“你大伯家还有三头的婚事没定,更不要说你三叔了,四头也没定亲,五头还小呢……” 这么一算,的确是他们这一房最快,也最有福。 冯氏又高兴起来,悄声问周立君,“二头媳妇这一年也没个动静?” 周立君:……得,这就是还不想享福的意思。 她道:“急什么,我们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了,小姑不说,还有大嫂和三妹呢,她们都给弟妹看过,她身体康健着呢,这一年也在调理,随时都可以怀孕,要是没怀上,多半就是二头的问题了,回头让小姑给他看看?” 小姑治不育也是出了名的。 冯氏呸的一声,点着她的额头道:“你今天含了火炭,一开口都是火气,你弟弟招你惹你了?” 等冯氏走了,周立君就和周立如道:“立威倒是没惹我,只是我不太高兴,娘自看了你的嫁妆后就不再说给你添嫁妆的话。” 周立如不是很在意,“二姐,我的嫁妆够多了。” 周立如自八九岁上就一直跟着小姑在京城,对父母的记忆已经有些远,感情自然也淡了,她和小姑二姐最亲近,和父母的感情可能还比不上和大伯大伯母的感情好。 第1325页 毕竟感情是要相处出来的。 而且她嫁妆的确已经够多了,少那么一点也没什么。 周立君却道:“别人的那一份可以少,父母的那一份却不能,不过你也不必忧心,娘不添,爹肯定会添的,你且等着。” 第2829章 婚礼 果然,等到了晚上,周二郎就提了一包袱的钱去找周立如,他悄悄的和她道:“这是我和你娘原来定给你买嫁妆的钱,但我们今儿看了看,你嫁妆里的东西已经很齐全,再添也是浪费钱,也不好看。” “所以我直接给你钱,我想了一下,刘家是高门大户,我们家全靠你小姑支撑着才显得不那么差,但家底和家世还是有差别的,这些钱你就不要记在单子上了,自己偷偷的收着。” 他道:“以后需要用到的时候就可以悄悄的用了,不必看人眼色。” 又道:“要是在刘家被欺负了,你也不用怕,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家就两个兄弟,就是算上堂兄弟,也才五个。” “我们家兄弟更多,足有八个呢,而你几个叔叔都还能生,将来会越来越多的,他刘家要是敢欺负你,别的咱做不了,骂他一顿,打他一顿还是可以的……” 周立如安慰她爹道:“爹,您别担心,之前小姑教过我们针灸,扎哪里可以让人全身无力,扎哪儿让人疼痛难忍却又查不出毛病来,刘焕他欺负不了我的。” 周二郎:……突然间有点儿担心小女婿了怎么办呢? 周二郎将钱给了周立如,第三天便是正婚礼,一大早,周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满宝和白善白二郎等人站在大门口等着,远远的,看到刘焕骑着马被人簇拥着过来,便啧啧两声,手一挥,他们身后的大门就关起来了。 刘焕看到他们一呆,见殷或都袖手站在一旁,立即叫道:“这不公平,你,你们是长辈,怎能来挡门?” 白善一听便道:“来叫一声姑父,我们便走。” 满宝也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刘焕:“……说好的各论各的呢,我们可是同窗呢。” 白善便道:“你既要我们做你的同窗,那便是同辈,我们站在这里就是天经地义的。” 刘焕总觉得有些不对,却一时又说不上来,跟着他一起来迎亲的青年们立即推着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叫他们一声怎么了?” “就是,反正三朝回门认亲时你也得叫,到那时候你能当着长辈的面说各论各的吗?” 刘焕就看向白善和周满,对着他们的脸张了张嘴巴,憋了半天,脸都红了才叫出一声来,“小姑,小姑父……” 满宝和白善就脆脆的应了一声“哎”,白二郎立即上前,“我呢,我呢?” 刘焕看着他不张口。 白二郎道:“我可是他们的师弟,这个你能不认吗?快叫师叔?” 刘焕身后的同伴们就推着他乐道:“叫呗,叫呗,反正都叫了两个,也不差这一个了。” 刘焕没好气的问他们,“你们到底是我的宾者,还是他们的宾客?” “哎呀,一切为了婚礼顺利进行嘛,而且人家的确辈分比较大,这也不是假的不是?” 刘焕只能冲着白二郎叫了一声“师叔”。 白二郎心满意足了,这才高兴的让到一边,剩下的就是周立重他们的活儿了。 三人也说话算话,和殷或站在一旁看他闯关,并不插嘴。 刘焕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很好了,没有他们四人插手,在他的迎亲队伍的帮助下,他进行的非常的顺利。 老周家的人很有拦门的经验了,等刘焕到达正堂时,不多不少正好是吉时。 周立君和周立信一起将周立如扶出来。 周立如拜别了祖父母和父母,又冲着站在一旁的周满和白善跪了下去。 周满一惊,伸手拉住她的一条胳膊,周立如抬头看着周满道:“小姑,你们一定要等我回门了再走呀。” 他们定在了后天启程,正好是周立如回门的日子。 她一笑道:“好,等你回门送我们。” 周立如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给周满磕了一个头,“谢师父多年来的栽培。” 她这才起身,周立威便上前,在她身前蹲下笑道:“快上来吧,不要误了吉时。” 周立如红了眼眶,周立君就上前扶着她趴在周立威背上,笑道:“我们家就在京城,两家就差着两条街,想家了就回来,有什么可哭的?” 刘焕连连点头,也道:“你放心,你要是想家了,我陪你一块儿回来。” 宾客们大笑,有人起哄道:“这话可不能让刘尚书听见,不然刘尚书得找周大人的麻烦了,这是娶了媳妇,还是嫁了孙子?” 众人哄笑。 周立如这才将眼泪憋了回去,靠在周立威背上,让他背了出去。 刘家那边也是张灯结彩,等新人到了便拜堂。 刘尚书和刘老夫人都是一脸的喜意,最操心的孙子终于成亲了,这个担子算交出去了,好开心。 刘父和刘母没有回来,只派了一个管事婆子送了给新媳妇的见面礼回来。 刘父不回来可以理解,他毕竟是一州刺史,除非是他爹娘重病或者死了,不然是不能轻易离开肃州回来的。 但儿媳妇也不回来,这就让刘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不过面对这一对新人,她将不悦压在了心底。 第1326页 等他们拜过堂后便吩咐人道:“去看着些,别让郎君们娘子们闹得太过,我们小娘子脸皮薄呢。” 嬷嬷和丫头们就笑着应下了,转身去新房那里盯着。 第二天认亲,刘老夫人特意当着族人的面给了周立如一套玉饰,她笑道:“这是我出嫁时家中的老祖母给的,我一直舍不得给人,今日就给你了。” 周立如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刘焕后便恭恭敬敬的接受了。 刘焕的两个婶婶见了心中便有数了,对着周立如也更多了两分客气和尊重,一个将手上的镯子撸了下来和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一起给她,一个则是拔了头上的金簪和红封给她。 一旁捧着个盒子的嬷嬷:…… 刘老夫人这才开口介绍她,“这是你母亲身边的高嬷嬷,他们远在肃州,一时赶不回来,所以就派了高嬷嬷回来。” 刘焕就带着周立如上前见礼,高嬷嬷不敢受俩人的礼,让到一旁后回礼道:“这是夫人让奴婢带回来给新人的礼物,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回来,委屈了娘子,等以后她回来了再给娘子补一份。” 她道:“还请娘子不要嫌弃才是。” 周立如笑着收了,道:“母亲太过客气了,母亲给的一针一线皆是赏赐,儿媳只有感激不尽的,又怎敢嫌弃?” 第2830章 算账 周立如收了一堆礼物,一回到新房就盘腿坐在榻上喜滋滋的清点。 刘焕将门关起来,也兴致勃勃的跑过去看,“看看她们都送你什么了?” 周立如打开给他看,刘夫人的盒子里是一套宝石头面,也很不错了的,但刘焕和周立如都去到过西域,知道这些宝石的价值并不是很贵重。 这时候就要看工艺了。 刘焕只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撺掇她将刘老夫人送的玉饰戴起来。 周立如道:“我还小呢,压不住这套首饰,先收起来,等过几年再戴。” 主要当大夫的,上手的时候多,手上戴着玉镯子多少有些不方便。 刘焕也不勉强,先放到了一边,去翻看他家亲戚给周立如的见面礼,叹气,“现在你比我还有钱了。” 周立如得意起来,“我听嬷嬷说,我每个月还有月钱呢。” 刘焕立即道:“我也有。” 周立如,“我还有俸禄,小姑和我说,萧院正已经核准了我进太医院,我大嫂升了七品太医,我则是九品的医助,官虽小,但每个月的俸禄却不比你的少多少。” 因为她没有职田,所以每个月的禄米会增加一些。 刘焕道:“我们要不要拿个账本记起来,这算是我们家的私账吧?” 周立如点头,翻出一本空白的册子,问刘焕,“我们赚的钱要交几成给公中?” “交公?不交公呀,哦,禄米都是家里的管家去领的,领出来以后统一处理了,俸银还是给我们自己收着。” 周立如颔首,他们每个月从公中拿一万钱的零花钱呢,别说禄米,俸银也都交上去她也没有意见啊。 “那其他的收入呢?” 刘焕愣愣,“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收入?” 周立如鄙视他,“田庄铺子的收益,还有我们的额外收入呢?比如我出诊,就算没有诊费,也会有些车马费的。” 刘焕立即道:“自然是自己收着了,那都是你的嫁妆。” 周立如眨眨眼。 刘焕道:“大哥都从来不往家里拿钱呢,你看我爹,都这把年纪了,也从来不往家里拿钱,都是有自己的私账的,你往公中交钱,不是傻吗?” 周立如一愣一愣的,“可我们吃公中的,住公中的,还每个月从公中领月钱呢……我们全靠祖父祖母养啊?” 刘焕也挠了挠脑袋,“祖父那点俸禄能有多少啊,主要靠的是家业吧?” 其实他也不是非常肯定,道:“反正大哥大嫂他们在京城时也是这样的,我们听祖父祖母的话就好了。” 周立如就横了他一眼,道:“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亲兄弟明算账,账目算清楚了才不会起小心思,没有小心思自然不会有嫉妒和怨恨,家里才能长长久久。” 刘焕懵懂:“什么小心思?” “占便宜的小心思,”周立如直白的道:“比如现在,不问清楚,我们心中就会窃喜占了公中的便宜。你想,现在父亲母亲和叔叔婶婶们都不久居京城,祖父母膝下只有我们二人在。不说远的,光是每个月的月钱就不少了。” 她一万,刘焕一万,他们夫妻两个每个月从宫中领的月钱就两万了,更不用说吃住都是家里,穿衣打首饰之类的也都走公中的话,长年累月下来不知花费多少。 连她这个得益者都忍不住心惊,更不用说非得益的人了。 “所以得说清楚,我们该往公中填补的就该往公中填补,有些账需要糊涂,但有些账却需要清楚一些。”周立如道:“像我家,我爷奶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大姑嫁出去,不与我们住在一起不算,算上我小姑,七个孩子都算公中的。” “每年的账目,种地是种地的,经商是经商的,小姑的职田又是另外算账,该分给各人的分给各人,剩下的放在公中花用,”周立如道:“公中花不完的年底又分一波。” “我们家就没什么月钱之类的,自己有自己的私账,你想额外花的,那就自己出钱,像你们家这样,子孙后代挣的全都不往公中放,却还往公中拿钱的,我却是第一次见。” 第1327页 “哎哟,”刘焕忍不住笑倒,乐道:“什么第一次见,你家这样的我才是第一次见呢,我所知道的人家,只要不分家,那吃的穿的花的全是公中的。” 见周立如不信,他便道:“是真的,离我们家不远的赵国公家,你以为赵六郎为什么这么缺钱?” “因为他太过奢靡,花的多?” “……话倒也没错,但也不止是这个原因,”刘焕道:“因为他们家没分家,他手上没什么产业,就靠吃俸禄和每个月的月银,肯定是不够花的。也就这两年,他拿钱掺和了你四叔的生意,日子才过了起来。” “从没听说过他赚的钱还往公中放的,”刘焕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止是吃祖父的俸禄,还有家中的产业呢,那才是大头。” 他摇头晃脑的道:“我们这点月钱算什么,我爹和两个叔叔花的才多呢,就是我大哥也比我们花用多。他们是不住在家里,但用到钱的时候,那就是几十万几百万钱的拿,只要是正事,祖父从不会说一声‘不’的。” 周立如咋舌,这么豪富吗? 刘焕自以为安抚住了周立如,但周立如还是有些不安,这和她家里的情况差太多了。 用晚食的时候,刘老夫人察觉到她情绪似乎不太好,便笑着将她留下来说话了。 周立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照实说了出来,最后道:“祖母,我们都是大人了,也都能自食其力,没有往公中送钱奉养祖父祖母已经是罪过,竟然还从祖父祖母这里拿月钱……” 未成婚和未立业的人也就算了,从公中拿钱没什么,但他们夫妻两个现在可都成家立业了。 她爷奶年纪比刘尚书和刘老夫人年纪还小呢,每年她爹和叔叔们在分完公中的钱后也都要再奉上一份给爷奶做体己。 刘老夫人一时感动得眼睛都酸了,拉着她手安抚道:“傻孩子,你们每个月的月钱是从家中产业的产出来的,那些东西以后也都是要分给你们的,如今只不过是我们给你们暂管。这些产业的产出就算是你们放在公中的了,又怎么是白吃呢?” 第2831章 送行 送走周立如,刘老夫人叹息一声,和嬷嬷道:“这么多孩子里,最后最贴心的反倒是才娶进来的孙媳妇。” 嬷嬷笑道:“这说明老夫人眼光好啊。” “也不是时时都好的,”刘老夫人倒更惆怅了,叹气道:“老大媳妇一把年纪了,却还没一个孩子懂事。” 嬷嬷不好跟着说刘夫人的坏话,只能劝慰道:“我们郎君心大,并不是在意的人,奴看新娘子也不在意,老夫人何必再往心里去呢?这也是自己难受。” 刘老夫人叹气道:“我们做长辈的,总是希望他们一家和睦的。我和他祖父还能活多久?虽说立如能干,但焕儿有家里帮衬肯定能过得更好。” 嬷嬷就笑道:“还有大郎君呢。” 她道:“大郎君和小郎君从小一块儿长大,兄弟间甚是和睦,感情也好,以后大郎君肯定会照顾小郎君的。” 刘老夫人一想还真是,也想开了些,道:“罢了,到底是他们父母子女之间缘浅,回头我们整理一下我的嫁妆,把我用不上的一些东西挑出来,到时候给几个孩子分一分。” 嬷嬷应下了。 第二天周立如回门,刘家给准备了非常丰厚的礼物。 因为周满和白善一行人是今天启程离京,所以周立如早早的起床,去给刘老夫人请过安后就拉着一车的礼物回家了。 周满果然等她,以至于周立如回到周家时他们刚洗漱好,连早饭都没吃呢。 周满便道:“那就一起用个早饭吧,一会儿等你们见过礼我们就启程了。” 老周家是家里人多,本家的亲戚并不在此,所以刘焕拜亲特别顺利而快速。 用过早食,满宝便去换了一身衣服要出门。 老周头和钱氏以及庄先生,刘老夫人等人将他们送到大门外。 他们的行李早就准备好了,满宝摸了摸自己的赤骥马,将它交给护卫,上前和白善一起拜别师长。 庄先生叮嘱他们道:“在外行事要谦逊低调,莫要过于张扬。” 满宝和白善一同应下。 刘老夫人道:“要注意安全,家中你们放心,自有我照应,你们在那边要是缺了什么便来信告诉我,我让人从京城里给你们带去。” 满宝和白善也一同应下。 老周头和钱氏也是让他们注意身体健康,钱氏道:“官场的事我也不懂,这次你们说的什么贬官是为了外放做事,这些我也听不懂,但我就想着,你既领了皇帝的俸禄,那就要给皇帝办事,你们听皇帝的就好。” “但除此外,我还另有几句话叮嘱你们,”钱氏看着两个孩子叹气道:“我不识字,没什么见识,只是活长了,见的多了,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也不知道庄先生教没教你们,若是教了,我不过白嘱咐你们几句,要是没教,那你们就且认真的听一听。” “你们领了皇帝的钱给皇帝办事没有错,但办事的时候也要摸着良心问一问,要是背了良心的事,咱宁愿不要皇帝的那些钱。”钱氏叮嘱道:“我们家现在不缺钱,就是缺钱的时候都没做过背良心的事,更不要说现在我们不缺钱了。” 满宝和白善认真的点头道:“娘,我们记下了。” 第1328页 钱氏这才让他们走了。 在钱氏看来,满宝和白善外放虽然官职降低了,但责任却更大了。 她总还觉得俩人是孩子呢,他们在京城虽然也当官,但上面还有很多上官给他们兜底呢。 但到了地方上,他们就是长官了,做错了事,那可就直接害了人的。 钱氏很是惆怅的叹气,刘老夫人和她笑道:“亲家,我们家两个孩子皆是良善的孩子,你放心,不会做坏事的。” 钱氏就笑道:“我也不信他们会做坏事,却担心他们做错事。” 刘老夫人当然也担心,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比如是谁撺掇着罗县令的师爷去劝说罗县令用假药对付洛州医署,这到现在都是个迷。 俞大人仔细的查过,罗县令的师爷只招供说是一个从江南过来的姓蒋客商,因为要从他这里走关系拿去西域的路引,所以极尽讨好。 送了他好些金银和珍珠。 那段时间罗县令正在为考评忧心,作为罗县令的师爷自然是忧东家之忧,所以言语间就带出来了些。 和蒋商人说话时话题就延展开了,说起医署妨碍县衙办公的事来,还提起前年的抢水案,要不是医署那里已经有了备案,不然只要打通了刺史府这边,这事完全可以隐下,即便得不到一个上等的评价,也该得一个中等的评价。 师爷当时竟然也觉得有理,所以就稀里糊涂的越说越深,最后就变成了要把医署驱逐出地方,这样县衙就可完全掌控政务,等到考评时,这说不定还能成为一项功绩,毕竟破获要案大案也是功绩嘛。 刘老夫人叹息,官场上的一些斗争,可能人死了以后真相才会浮出水面,也有可能秘密永远埋藏在一些人的心底,永世不会为人所知。 只希望白善和周满能够一切顺利吧。 白二郎和周四郎等人则是把俩人送到城门外的,城门外头的长亭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给他们送行了。 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也在。 让白善他们比较惊讶的是,唐大人竟然也在。 于是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旷班呀。” 唐大人:…… 他瞥眼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立即道:“我请假了的。” 他可是请了好几天呢。 唐大人显然不可能请“好几天”的假,所以他还真是旷班来的,不过他也很理直气壮,“我来巡视巡视,看见这处人多,便不由驻足看了看。” 他上下打量周满和白善,颔首道:“看着精神不错,我也就来送送,道一声保重而已。” 白善和周满行礼道谢。 唐大人笑吟吟的道:“你们两个不错,当年长博能靠一己之力将罗江县从下县带出中县的税收来,相信你们二人也可以。” 殷或的话更简单,他道:“等天气暖和一些了我去看你们。” 明达也兴致勃勃的道:“我也会找机会去看你们的。” 长豫不喜欢出远门,她喜欢玩儿,但不喜欢累,所以迟疑了一下后道:“我也去?” 大家就看向她的肚子,周满道:“你还是别来了吧,到时候生了孩子还得带孩子呢。” 长豫不在意的挥手道:“有宫人和奶嬷嬷呢,用不着我带他。” 第2832章 青州 虽然依依不舍,但周满他们还是启程了,目送他们的车队走远,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后便决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而周满则是撩开了帘子,看着外面闪过去的树木开心的道:“春天到了呢,看,路边还有野花。” 白善也笑了起来,和满宝道:“等温度上升一些了我们去骑马。” 满宝高兴的应下。 青州距离京城不近,比去益州还要远,但官道平坦,赶路对他们来说并不艰难,何况他们还有征东战的经验,其中有几段路很熟。 一行人快速的往青州赶去,终于在十天后看到了青州出城门。 白善微微勒住马,让速度慢下来,和周满排队跟在一些商队的后面走。 越靠近城门,排队进城的人越多,白善扫了一眼他们车上的东西,和周满对视一眼后干脆打马跑到前面,找到一个显然是商队管事的人打听,“郎君是来青州做生意的?” 那管事坐在车辕上,瞥见白善和周满的马不错,再一扫他们的衣着,尤其是腰间的腰带和佩戴的玉,脊背不由坐直了些,笑道:“不在青州,只是路过,要往莱州去的。” 他笑问:“郎君是来青州游玩吗?” 白善笑着颔首,“早听闻青州人杰地灵,因此来走走。” “青州是不错的,它的丝、绵和麻都极好。” 白善好奇:“丝绵的话还是蜀地更佳一些吧,不过这里临近海路,所需之量更加庞大。” “正是,中原一带的人更喜欢蜀地的丝绵,但北地和新罗百济那边却更喜欢青州所产的丝绵。” 白善便微微一笑,“难怪郎君会从青州去莱州,先预祝郎君生意兴隆了。” 管事觉得他说话好听,又疑似身份贵重,因此很高兴的道:“承郎君美言。” 他笑问,“郎君来青州可有了落脚处?若没有,在下可推荐一二。” 正想回到自己车队的白善心中一动,立即笑道:“已有了住处,多谢兄台,在下白善,家中排老大,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第1329页 一旁的周满扭头看向他。 白善却一脸笑吟吟。 管事也有心结交白善,立即道:“小人程干,排行九,这是我程家的商号,虽然我家商号小,但来往青州多了也认识一些人,白郎君要是住店游玩之类的有疑问可以去运来客栈找程某人。” 白善便笑着应下,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已经到了城门下,众人正有序的排队进城。 白善便和周满告辞离去。 白善骑着马看了一会儿,普通百姓都是走的小门,挑担背着背篓的都走那一边,士兵只是稍稍检查,或是扫一眼便让人进去。 而商旅排在一个大的桥洞下,进出两排分开,同样有序,进去的人要查验路引之类的东西,货物也要检查,进去后还要跟着城门口的书记员去计数交税,倒是和京城一样,只是城门更小,里面的空地也有点儿小罢了。 白善扭头和周满道:“这一位益都县令倒是能干。” 满宝也是这么认为的,路过这么多座城池,只从城门口看的话,青州是最有序的了。 俩人打转马头去了隔壁另一道门,这是单开的小门,是给骑马、驾车,却又不是来经商的贵人们进出的。 刘贵已经拿着俩人的帖子去城门口登记,等他们骑着马过来时,一个城门官特别从边上的大门里迎过来,行礼道:“是白大人和周大人吧,我们大人早在等着了,早早下令让卑职们留意,今日总算是等到了两位大人,快快里面请。” 虽未曾见面,但很让人如沐春风啊。 满宝和白善下马,先与城门官回了一礼,这才笑着牵着马和他进城。 城门官没想到俩人还会下马与他行礼,见他身后那些护卫家丁也都下马牵着马进城,不由心生好感,脸上的笑容更盛,送他们进城后干脆也不叫小兵领着他们去驿站和县衙了,自己亲自带他们去。 远远排在另一边的程干看到了俩人被迎进城中的场景,目光一闪。 他身边一个小管事也看到了,不由高兴,“九爷,看样子这位白郎君身份不低啊。” “看他们身上的玉腰带便知,虽然只是两块玉扣,但做工极精美,合在一起足有巴掌那么长,上面还镶嵌着宝石,”程干道:“这种玉带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爵位方可佩戴,要不然就只能是御赐了,我看这二人是贵人。” 白善和周满跟着城门官一路往城中去,青州城内往来客商不少,看着还挺繁华的,和城外的萧索有些不太一样。 到了岔路口,城门官先让人带着白善他们的车队去驿站,他则带着白善和周满去县衙。 白善看到县衙就微微挑眉,问道:“新的刺史大人还没到任吗?” 城门官立即道:“谁说不是呢?不仅刺史大人没到,连长史和司马朝廷都还没有指派过来,所以现在咱青州的事务都是交给路县令来处理的。” 白善便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便去拜见一下路县令。” 本来作为北海县县令,他应该是去拜见青州刺史的,周满更不用说,她虽然官小,却是青州医署的署令,抬头也是青州的,属于州府一类的官员。 城门官非常的贴心,他人手又够,不仅派人领着车队先去驿站安顿,还提前派人去通知了路县令。 白善他们刚到县衙下马,就见一个中年男子笑着带了一帮人迎出来。 白善只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毕竟那明晃晃的深绿色官服嘛。 白善也笑起来,和周满对视一眼后便上前行礼。 路丛也连忙行礼,笑吟吟的道:“是周大人和白大人吧,本县在收到朝廷公文后一直在等着了,快里面请。” 白善和周满相让一番,这才同样笑容满面的进去,等进了县衙,路丛才给他们介绍起来,“这是刺史府的曹录事,” 然后才介绍益都县的班底,“这是段县丞,这是汤主簿……” 第2833章 打扮 大家互相行礼后路县令才歉疚的道:“新任刺史还未到任,所以只能本县来招待白大人和周大人了,好在本县之前也做过北海县的县令,倒是可以和白大人交接,倒是周大人这里……” 还没等周满说话,路县令又笑道:“怪我,白大人和周大人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给二位接风洗尘便谈起这些公事来,实在该打该打,这样,白大人和周大人先歇息,晚上我在食味来设宴,一边为白大人和周大人接风洗尘,一边再谈?” 周满和白善对视一眼,皆笑着点头,然后起身告辞。 白善和周满回到驿站,都兴奋起来,白善很高兴的道:“这位路县令不错,总算不是蠢人。” 周满也点头,叹气道:“虽然强势了些,但跟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让人高兴的,就不知道新刺史怎么样。” 说到这里又嘿嘿一乐道:“等新刺史来了,他才有得头疼呢。” 看样子路县令现在已经把持住青州刺史府了,即便现在刺史府的司马和长史都缺任,但他要是拿住下面的录事,相当于刺史府的半壁江山在他手上。 满宝幸灾乐祸道:“这对我是好事,对你却不是,这可怎么办呢?” 白善:“把你脸上的笑容收一收。” 长官和州治的县令关系不好对他来说的确不是好事,不过有弊也有利吧,白善道:“先洗漱,晚上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第1330页 满宝点头。 五月只拿出了两个箱笼,已经带着人把他们房间里的被褥等都收了起来,全换成了自家带来的。 还让人烧了热水端进来,“娘子,热水好了。” 满宝立即道:“我要洗头!” 五月就叹息一声道:“好吧,奴婢把九兰叫来。” 白善也想洗,于是转身道:“让驿站再给我们一个房间,我也要洗头沐浴。” 五月只能去了。 沐浴过,俩人坐在一个屋里让人擦头发,“晚上穿什么衣服呢?” 出来前,他们已经领了新的官服,家里又给做了两套,保证管够,满宝道:“出席的肯定都是官员,我们也穿官服?” 白善沉思,然后摇头,“不,我们穿常服。” 他道:“路县令是正七品,穿的深绿色衣裳,我们俩都是从七品,浅绿色,他的颜色压住我们了。” 满宝就转了转眼珠子,“我还有一件深绯色的官袍。” 她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官职呢。 白善:“……那更不行了,等新刺史到了你再穿着深绯色的去看他吧,到时候你们绯色对绯色才不亏。” 满宝惋惜,“也是,不好喧宾夺主呀。” 白善就微微一笑,吩咐五月道:“准备一下,找出一套低调却又奢华的衣裳来,娘子的不仅要低调奢华,款式还要简便些,对了,我记得去年我们征东时祖母让人给你拆了一套团领衣袍,类男装,却又不是男装,极方便行动的,就穿那一套。” 那是一套橘色的衣裳,特别的鲜艳,衬得周满的小圆脸好似发光一般,白皙透亮,极为好看。 白善看了看后便也选了一套团领,然后道:“还戴今天我们束的玉带,再选几块玉来戴上就差不多了。” 那玉带还是他们从辽东回来加封时皇帝特别赏赐的,大晋虽然可以佩戴玉带的人不少,但多数在京城,还有的分散在各地,他可以保证,在青州,目前只有他们两个可以。 头发擦干以后俩人换上衣裳,彼此打量了一下都非常的满意。 白善戴上玉冠,还帮着周满挑选头发的样式,今晚见的都是同僚,所以不必太过繁复,却也不能太过简单,方便动作,但也要体现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是? 白善就从妆盒里挑出一件珍珠的夹子递给九兰,让她给周满夹好头发,看了看后非常满意的点头,这可是东珠呢。 白善挑挑拣拣的挑出一支红宝石的簪子,打量了一下后给她插到了头发上。 九兰看见了大乐,赞道:“少爷这个选得好,娘子看着一下威严庄重了许多呢,又大方漂亮。” 五月也觉得好看,先是点头赞同,然后对九兰道:“不能再叫少爷了,出来前老夫人提过,要叫郎主的,再叫少爷,外头的人该当我们郎主是没长大的爷了。” “是,郎主。” 白善便收回撑着桌子的手,站直了笑道:“行了,一时半会儿适应不过来也是有的,以后记住便是。” 他目光在她们之中一扫,还是点了西饼道:“你带西饼出去?” 不仅因为西饼长得好看,还因为她是胡女,她可不止会歌舞而已,她还会舞剑呢,自然也有一些拳脚功夫的。 满宝却道:“让五月跟着去吧。” 她笑道:“这位路县令这么厉害,今晚未必只有官场上的官员,要是他们都带上女眷,那五月更能应付。” 白善就点了点头。 准备妥当,俩人又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还早,干脆让驿站煮了些东西送上来先填一填肚子,吃了五分饱才带着大吉他们晃悠悠的往食味来去。 俩人今晚都没骑马,而是乘坐马车,马车上是白氏的徽记,外面虽然还是青布,但里面却很宽敞,不仅有一面架子,里面的桌子是好木,两边长凳上放着的布料都是绸缎的,很是松软。 这是刘老夫人给他们装点门面的,出门在外,不怕人高看,就怕人低看了。 刘贵已经提前打听过,都一一报给了大吉,此时大吉就坐在车辕和白善周满道:“这食味来青州里最好的饭馆了,东家姓尚,是青州这一片有名的商人。” 白善见他不说话了,便问:“还有呢?” “没有了,”大吉道:“刘贵只说了这些。” 满宝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摊位,不在意的道:“我们初来乍到,你总不能一来就把人的底子都翻出来吧?目前食味来与我们又没有关系,嗯,我们只有店家和食客的关系。” 白善就笑道:“我这不是想打听打听食味来和路县令有没有关系吗?” 第2834章 身份 他们到食味来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此时才三月,天还有点儿凉,太阳下山也快,但街上依旧有不少行人,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一看就知道是出来吃晚食和逛夜市的人。 白善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扶了周满下来,笑道:“看来青州宵禁得晚。” 满宝还是有些高兴的,这说明青州繁华,如此一来,青州医署建立起来也有路子赚钱。 俩人站在店门口抬头看了一下,见是三层的楼高,再次满意的点头。 俩人出行虽然只有一辆马车,但随行的护卫却不少,因此人还没下来就引人注目了,等到白善下车,大家更是忍不住看过来。 第1331页 白善和周满站在店前,人群自动离他们远了一些,以至于周围出现了真空地带。 路县令已经提前到了,他请的客,自然要早些来的,但比他更早的是县衙和刺史府里的其他官吏。 路县令带着路夫人才进包间坐下,茶都没有喝一口便听闻白善和周满到了,他立即起身,与众人道:“我们下去迎接一下白大人和周大人吧。” 曹录事便道:“论品级白县令还在大人之下,大人何必如此放低姿态?” 路县令却笑道:“大家同朝为官,何必过于计较品级?而且真论起品级来,在座的只怕没人比得上他们夫妇二人,别忘了,他们在青州的官职虽低,却还是有爵位的。” “爵位是功,官职却是能,既在官场,自然是论能了,若是都比拼爵位,谁还敢任用有爵之人?” 路县令摇头,“就是不论爵位,周大人身上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官职呢,那不比你我高?何况,白大人虽下放北海县做县令,但谁不知道他是陛下心腹,从中书省里出来,历练一番,总还是要回到京城的。” 路县令意有所指的劝道:“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将来我们说不定还有求到人家门下的意思呢。” 他是真的打算与白善为善的,白善的前程可比他的明亮多了,若能与他成为朋友,将来自可互为助力。 不过他此时该争的还是要争的,比如青州医署的落脚地。 路县令带着众官吏和官眷们下楼,笑容满面的将白善和周满迎接进酒楼。 酒楼的掌柜见状,也立即机灵的凑上去,亲自给他们引路,将他们送到包厢里安顿了,便亲自给他们报菜名点菜。 包厢里是两个大桌子,非常的宽大,是一般包厢的三倍大,本来两个桌子之间是有屏风隔着的,这就是给带着家眷来的贵客们准备的。 这样男客和女客既在一处,又不在一处。 不过或许是考虑到周满的身份,她肯定不会单与女眷在一桌,那样路县令还怎么和她说话? 所以此时屏风被收了起来,每个官员都带了自家的夫人来,此时正陪坐在身侧,这样也就不分男客女客了。 这样的坐法在这个时代属于亲近之家招待客人才会如此,不过用在此处倒也不算失礼。 白善再度在心里感慨一句路县令的贴心,脸上的笑容便更多了些。 路县令请俩人上座,白善和周满推辞,最后还是周满坐在了尊位,没办法,谁让她身上还挂着四品的官职呢? 白善扫了一下众人的脸色,憋着笑的在周满一侧落座,路县令就在另一侧坐下。 虽然这是圆桌,但周满还是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她自己回味了一下这种感觉,便笑着听掌柜的报菜名,她意思意思点了两道酒楼里的招牌菜,然后就把点菜的重任交给了其他人。 掌柜的一边记下他们点的菜单,一边看着他们的县令大人亲自执壶给周满白善倒了一杯茶,笑问:“周大人和白大人可还适应青州的天气?” 周满笑道:“才来一天,不过倒觉得比京城湿润些,也好受些。” 路县令便哈哈大笑道:“青州临海,是要比中原湿润一些的。周大人和白大人还没去到北海,等到了北海便知那里要更湿润些。” 路县令既然主动提起了话题,白善自然要跟上,他便问,“北海县现在是谁主政?” 路县令立即道:“是方县丞。” 他笑道:“这位方县丞原先是主簿,去年我调任益都县便暂时由他主管北海县,所以就提了县丞。” 白善笑问,“方县丞是北海人?” 路县令却笑着摇头,“这却不是,他是莱州掖县人。” 白善惊讶,满宝也惊讶的抬了一下头,这就很稀奇了,当下县丞主簿之类的都还多出自本地的士族,多是考明经或者察举选官,只有要升县令时才会调往他地。 俩人当着众人的面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白善继续问起北海县的情况来。 路县令显然也是有心交好白善,因此将可以说的都说了,在众人眼中就是俩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掌柜记下他们点的菜后躬身退了出去,先去厨房里点了菜,然后去一楼后院里找他的东家,“是北海县的县令,但跟着的那位娘子,路县令叫她周大人,应该就是青州医署的署令。” 尚大郎点了点头,“看今天路县令的动作,我还以为是新任刺史到了呢,但看年纪又不相符,原来是北海县的县令和医署署令呀。” “东家,那位周大人坐的尊坐,看路县令对她很是恭敬。” 尚大郎想了想后道:“早听说过这位名医是宫中的红人,不仅治好了太子,连皇后的病都是她治的,路县令对她客气是正常的。” “那她怎么会来青州做署令?” 医署署令的官职并不高。 尚大郎道:“谁知道呢,你回头打听一下青州医署建在何处,回头送一份贺仪过去就行。” “是。” 与此同时,坐在二楼的程九郎收回了耳朵,和对面的人笑道:“没想到今晚食味来还有贵客,这是整个县衙的官吏都来了吧?不知迎接的两位是什么人?” 坐在他对面的人摇头叹息道:“谁知道呢,去年青州惹怒了陛下,被拿了不少人去,新任的刺史已经任命两月有余,人却迟迟不到任,唉,刺史府总被益都县这样越级管着,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1332页 第2835章 目的 程九郎没说话,程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号,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不明白呢,哪儿来的闲心去操心这些大人物? 但对着对面的人肯定不能这么说,他笑问:“先生还是不打算出仕吗?”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虽然去年陛下发火去了一批人,但青州沉珂已久,想要改变何其艰难,我不过是个小明经,求官也只能从个书记员做起,要想在青州升官那就要同流合污,要是想要独善其身,那就不能进青州的官场。” 程九郎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钱先生慎言啊。” 钱先生一点儿也不想慎言,闷头又喝了一杯酒后道:“远的不看,就看现在的食味来就知道了,尚家老太爷年前就开始病了,那病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气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年夏天哟。” 程九郎:……怎么话题就突然恐怖起来了? 但楼上大包厢里的话题却是越来越和谐了,路夫人在饭菜上来以后,总算找到了和周满说话的机会,殷勤却又体贴的为周满介绍起菜色来,笑道:“我们青州近海,因此有些鱼是中原没有的,今日食味来做到的这道鱼就是从海里捞起来的鱼,周大人可以尝尝,很是鲜美嫩口的。” 鱼是清蒸的,只是上面铺着一层姜丝、萝卜丝和两种满宝看不出来的丝,盘子下有酱色的汤,满宝夹了一筷子鱼肉,看着是很嫩,她沾了沾汤汁入口,肉质鲜嫩,一嚼就化,最美妙的是一点儿也不见一般河鱼的土腥气,只是清蒸,配料也少,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鱼本身的鲜美。 满宝微微颔首,高兴的道:“好吃。” 她有些兴奋的问道:“这样的鱼北海县也有吗?” 科科的数据都活跃了一些呢。 路县令目光一闪,立即点头道:“当然有了,益都县只有一个小角靠海,北海县的海岸却极长,也深,我们现在吃的鱼还是从北海县的渔民那里买来的呢。” 白善闻言也心中一动,问道:“北海县以渔为生的百姓很多吗?” 路县令笑道:“也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具体有多少我也不太记得了。” “渔民们捕捞的鱼都是送来青州城的?” 这就没什么隐瞒的了,路县令还想趁此机会和白善交好呢,因此道:“也不全是,一些好的鱼会送过来,一些就在县城里自己消化了,大部分一般的鱼都会晾晒成鱼干,白大人听说过咸鱼吧?” 白善点头。 路县令就微笑道:“北地,尤其是草原上的牧民们很喜欢我们的咸鱼,中原也可以卖一些,不过这类东西味儿大,不好闻儿,价格上不去,运了咸鱼,那就不能再运别的货物了,因此很少有商人愿意走这样的生意。” 白善就笑道:“路县令刚还说咸鱼在北地很受欢迎,既然有利润应该会有商人来做才是。一样东西,只要值钱,管它的味道怎么样,自有人千方百计的做才是。” 路县令惊喜于白善这个说辞,还未来得及说话,坐在另一边的曹录事已经道:“这话没错,只是白县令刚来不知道,那些商人皆狡诈得很,一开始没有本钱的时候哄骗渔民大肆捕捞,将鱼干便宜卖给他们,等走上一两趟,捞够了本钱以后就不愿意再继续这门生意了,哼,嫌弃咸鱼味儿重,要换别的生意。” “所以沿海的渔民是饱一年饥两年,就是赚得多的那一年单价也被压得很低,全靠大量出鱼来赚取,等到他们赚够了钱,消息也不通知一声,直接改做别的生意,但渔民们不知,还是大量捕捞鱼,晾晒好了等人来收,结果到了时候人就没来,最后这些咸鱼全砸在手里了。” 曹录事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道:“这些渔民也是愚蠢,真是又蠢又苦,人不来他们就苦等,有时候等一年,有时候等两年,有时候等三年才能等来几个大量进咸鱼的客商。但他们又没法计算来年人来不来,来了收的咸鱼多不多,就只能每日苦大鱼,等到人来了,来的客商多,一条鱼他们就卖个十文二十文,来的客商少,要的量多,他们自己就争起来,两文三文,不管多少钱都往外卖。” 白善见他虽然嘴上骂人蠢,但眼眶却有些泛红。 曹录事一脸钦佩感动的看着路县令道:“还是路县令来了以后这个情况才稍稍缓解,他给来收购的客商们定了最低价,又找了客商们谈话,最后签了合约,他们可以在北海县里收购咸鱼,但却不能低于最低价,将来若是不做这门生意了,那还得找到接手这门生意的客商才行。” “这样,这两年北海县的渔民日子才好过点儿。” 路县令等他说完了才连忙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身为县令,本就是要为一地百姓谋福祉的。” 白善和周满确定了,原来路县令是这位曹录事的偶像啊。 白善立即举杯道:“就算只是尽职,这一杯也该敬路县令。” 满宝也立即抬杯,“对,敬路县令。” 曹录事更是直接满酒站起来,举杯道:“鲁大人,下官早就想敬您一个了……” 在座的便也都纷纷举杯恭维起路县令来。 即便是路县令已经足够清醒了,这一会儿也被恭维得脸红眼亮,很是志得意满,好在他还记得今天的主角和目的,喝了酒后又连忙倒了一杯酒反过来敬白善,然后又敬周满。 第1333页 对周满,他几乎是眼中闪着泪道:“周大人的事迹我们便是在青州也听到了的,您医术精湛,又一力推举建造地方医署,为贫民百姓谋福利,可谓大医,这一杯本县敬您。” 满宝总觉得他在先扬后抑,不过还是举杯喝了。 果然,这一杯下去开始进入正题,路县令笑道:“周大人想要将医署建在何处?青州下共有七县,这七个县都在大人医署的管辖之内,虽说此时刺史未到任,但只要周大人说,我等还是可以为大人争取的。” 话音才落,周满还未说话,段县丞已经笑道:“大人这话不是白问了吗,白县令在此,那医署自然是建在北海县了。” 第2836章 大棒加甜枣 “不错,”另一个满宝叫不出名来的官吏也笑道:“连陛下都把周大人和白大人派到了一处,显然是不想叫夫妻相离的,既然如此,到了我们青州,那更不能把人分开了。” “白县令在北海县,周大人自然也在北海县了。” 满宝微微挑眉,总算是知道路县令的打算了,这是不想她把医署建在青州内。 也对,益都县是青州的郭县,整座青州城除了刺史府外都是路县令在管,而别看医署署令的官低,但它建制高呀,直接青州医署。 满宝笑了笑后道:“陛下体贴我们,那我们做臣子的就更不能辜负陛下了,夫妻之情固然重要,但我对陛下的忠心亦昭昭然,所以医署选址我会认真考量的,一定选出一个对青州七县百姓最好的地点。” 路县令:…… 一句话就将他们想的所有理由都堵住了,人家都明说了君臣在夫妻之上,他们还能说啥? 白善扭头看了周满一眼,看见她眼底的狡黠,嘴角还压抑不住的往上翘了翘,便忍不住低头失笑。 而陪坐的路夫人等人更是惊得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去看白善。 只见他低了低头,再抬头时似乎脸上没多少表情,但这些后宅的夫人们察言观色也是一流,很明显就看出了他眉宇间没褪下的笑意。 不知为何,夫人们再看向周满时心底就充满了羡慕。 女子出嫁后便以夫为天,别说什么君臣,她们后宅妇人跟皇帝有什么关系啊,她们只为丈夫和家族好不好? 谁若是对外说什么君臣在夫妻之上,外人只会把君臣中的臣想做她们的丈夫,怎么可能认作她们? 更不要说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来。 因此当下对周满,她们不只是羡慕,还有些……崇敬。 路县令他们也没想过周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说是非常的打击他们了。 周满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在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之后又笑眯眯的给了他们一颗不太甜的枣子,“不过我还未曾详细了解过青州,一时半会儿的也定不下地方,明日我先去刺史府中报到,待我选定了地方再与诸位商议。” 到时候就不是和他们商量了,新刺史也该到了吧? 周满笑吟吟的道:“我先到各县走一走,了解了解情况,而且我也需要人手,这一次我来青州,太医署可是一个人都没给我,医署建立所需的典药,属吏等都需招募,这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她笑眯眯的问路县令,“路县令不会看我没把医署定下便不发我俸禄吧?” 路县令回神,立即道:“岂敢,岂敢,周大人只管去选地方选人,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叫我,您最先是想去哪儿?本县好叫刺史府的属吏发公文让各县做好准备,也好招待一下周大人。” 那还有什么意思? 周满便指了白善道:“最先去北海县吧。” 众人:……那不还是去夫妻团圆了吗? 除了路县令外,其他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才对嘛,哪有女子不想跟着丈夫在一起的? 说什么君臣重于夫妻,就是他们这些男子也不敢说这样的大话的。 路县令可不觉得周满此举单纯是想和白善夫妻团聚,她能这么年轻就一路从民女的身份,甚至是太后仇人的身份一路高深,最后不仅成了宫中的红人,还一路推着太医署成立,这就不是一般的女子。 别说女子,就是男子,这天底下能做成她这份功业的又有几个? 因此路县令不敢小瞧了她去。 吃过饭,也喝了酒,临近宵禁时间,大家总算是起身离开了酒楼,下楼后路县令先送白善和周满上车。 俩人可以的推辞了一下便先行上车了。 路夫人今晚就没和周满说几句话,见她这就要走了便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从窗口和周满道:“周大人有空可要来我们家做客呀。” 周满笑着应下,然后马车就开动了起来。 等人走远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段县丞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就听说过这位周大人在朝会上气死了一个御史,我还不信,这会儿我是相信了,这位的确有这样的口才。” 今晚很少说话的汤主簿忍不住道:“是气死吗?我怎么听说是气晕的?” 曹录事:“咦?不是说是气吐血了吗?” 大家一起看向路县令。 路县令:……他怎么知道?不过这位的确不是好惹的就是了。 因为他突然间想到了一间极为重要的事,“她要是迟迟定不下医署地址,那她岂不是可以各个县的游走?不对,就是医署建立了,她也可以去别的县办公,并以此为借口接触各县的公务,那将来北海县岂不是可以很轻易的知道别的县的情况?” 第1334页 更不要说医署可是能接触到各县人口的部门,而从接触的人口那里还能推断出各县的上户、中户、下户情况,以及资产情况,田地情况,甚至是当地的官场情况…… 路县令沉思起来,他觉得他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周满似乎不论放在哪个县都不好。 放在他们益都县最不好,但不放在他们益都县,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路县令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干脆不理身后一群面面相觑的下属们,挥了挥手带着夫人回家去了。 路夫人是很不解的,问道:“郎君不就是不想医署建在青州城吗?现在她没定下地点,显然还有很多运作的空间,你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我不是不想医署建在青州城,而是不想这三四年内医署落在青州城中,”他道:“在我离开青州之前,她再将医署落在青州城是最好的,到时候我会助她让医署在青州城中站稳脚跟,这不仅是她的功绩,也是我的。” 路县令打算得非常好,他道:“这三四年内她不会妨碍到我做事,我可以安心的积累我的功绩,三四年后我再用两年的时间助她,这其中亦有我的一份功绩在。” 路夫人心中一动,“若是顺利,六年后郎君也该离开青州往更高的地方去了。” 第2837章 我与你一起 不错,到那时候青州的百姓得了实惠,朝廷推行的地方医署也顺利进行,至于对于后一位县令不太友好的局面,路县令也只能在心里对这位未来的继任者说一声“努力”了。 只可惜周满一句话就堵了所有人的劝说。 路县令叹息一声道:“不知道新刺史何时会到任,等刺史到任,这件事就是刺史和周满商议了。” 根本没他什么事了。 路夫人轻声道:“郎君可以催一催她吧,让她尽早将医署开起来,这不就可以在刺史到前控制好局面了吗?” 路县令,“那万一她就点明了要将医署设在青州城内呢?” “不会吧,”路夫人道:“虽然周大人嘴上是说了君臣在夫妻之上,可天下女子哪有不想念自己丈夫的,她不也说了要最先去北海县吗?显然就是去陪白大人的。” 路县令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又觉得周满不是这样的人,不然她不可能有如此成就,因此拿不定主意。 他道:“等等再看,新刺史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到任,看看她去了北海县怎样作为,她要是想扎根北海县自然最好,要是真的各个县的跑,那我就催促她尽早定下一个地方来。” 路县令决定见机行事,不必急在这时候拿定主意。 而微醺的周满和白善回到驿站,觉得特别精神,一点儿也不想睡觉。 她就拉着白善商量起来,“路县令若是催促我定下医署的地址,你说我是定在青州城好呢,还是定在北海县好呢?” 白善问道:“他催促我们就要应吗?” 满宝苦恼道:“不应不好吧?” 她道:“他现在暂代刺史之责,我若是迟迟不选定地址,他是能够以怠政之名弹劾我的。” 白善却笃定道:“他不会这样得罪你的。” “嗯?”满宝疑惑。 白善见她歪着脑袋一脸的茫然,两边脸颊还因为醉意发红,不由得牵住她的手坐到了床边笑道:“你没发现吗?路县令对我们极为客气,这样的客气已经超出了临县官员之间的关心,显然,他想要交好我们,既如此,他就不会轻易走到弹劾的这一步。” 除非弹劾周满得到的利益远大于弊端,不然他是不会弹劾的。 而周满现在依旧深得帝心,在朝中除了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都对她印象极好,或者受过她的恩惠。 这就是做太医的好处之一,朝中只要有官员或官眷生重病,或者缠绵病榻,久病不去的都会请到太医院的人。 而太医院里目前公认的医术最好的三个,萧院正、刘太医和周满。 萧院正不好请,刘太医和周满基本上权贵大臣和世家们最受欢迎的太医了。 白善捏着她的手指笑道:“我想,在我和你之间,路县令会选择弹劾我十次,也不会弹劾你一次的。” 周满闻言便得意起来,大手一挥道:“那明日待我去刺史府里放印报到后便随你去北海县,青州城这边不着急,等新刺史到了再说。” 白善问:“你想将医署设在北海县?” 满宝歪头看他,“不好吗?” 白善沉吟道:“倒不是不好,北海县是下县,穷得很,看不起病的病人也更多的,但青州城才是青州的中心,你放弃青州选北海县不合适。” 在来的路上白善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捏着满宝的手叹息道:“我也不想与你分割两地,好在北海县距离青州城不是很远,每到休沐日我都可来看你……” 满宝摇头道:“白善,你忘了吗?我们一开始设想的地方医署的蓝图并不是一州一医署,而是一地一医署,这个一地是一县。” 白善愣了一下后道:“你现在有能耐一县设一医署了?” “没有,”满宝诚实的摇头,“但我可以一州三个医署,甚至四个医署。” 她道:“在来的路上我就想了,青州也不算小,七个县,若是每个县的百姓都往青州跑,有的人可能需要走上五六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到达青州城求医。” 第1335页 “这对一些急症来说是致命的,唉,我也知道,现在不论是我、萧院正还是朝廷都还没有能力实现一县一医署,但我想努努力,两县之间,或者三县之间取一个对三县来说都相对较小的路程来设立医署,那能医治的病人只会更多。” “而这也不会过多的抢夺当地药铺,医馆的生意,”满宝道:“我知道,洛州假药案许多事情都没查出来,或者查出来未曾公布,但一件,当地的一些药铺和医馆肯定知情的,甚至还参与了其中,究其原因还是医署抢去了不少他们的病员。” “地方医署对所在县的影响是最大的,然后是根据距离的长短逐渐缩小,到最后,对距离最远的一个县的影响力是最弱的。” 白善问:“如果在三县之间设立一个医署分部,你是想控制病人的来源?” “医署的接纳量是有限的,也不必特意筛选,只需设几个条件就可以,比如排队,若是病人过多,一些家中不是很缺钱,又愿意付钱买药的病人就会先选择更快速便捷的药铺和医馆,”满宝道:“甚至我们还可以和药铺医馆合作。” “联合会诊,购进药材等,基本上大的药铺和医馆背后都有一支甚至是多支药材进货渠道,和他们合作就是互惠互利。” 比如济世堂。 济世堂的药铺收入是大头,给人看病拿药,但他也做药材的生意,就满宝所知的,济世堂就有两条进药材的线,每年从那两条药材线的进帐也不少,不仅供给自家的药铺,也和其他药铺做这个生意。 满宝道:“是人都会生病,天下的人这么多,只要医术够好,是不会愁没有病人的,医署是会抢去一些病人,但一定不能抢走所有的。我们的目的是让更多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人来看病抓药,让看得起病,抓得起药的人花费少一些的钱来看病抓药,而不是要将天下的病人一网打尽。” “医署很小,也做不到这一点儿,所以我觉得合作比相斗得到的利益更多。” 白善看着侃侃而谈的周满,心底软成一片,然后心脏鼓鼓胀胀的,他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轻声道:“我与你一起!” 满宝满脸灿烂的笑起来,伸手回抱住他,“嗯嗯!” 第2838章 曹录事 周满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精神满满的穿着她浅绿色的官袍跑去刺史府报到了。 她将自己的官印拿出来在一张白纸上按了下去,印出“青州医署”四个字后便提笔在官印边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将纸交给曹录事。 曹录事将其入档收起,做好了登记,周满就算报到成功了。 白善却要先去北海县,直接在北海县上任,等新刺史到了召见后才来青州。 曹录事见周满拿了回执就要走,连忙叫住她道:“周大人真的打算把医署落在北海县?” 周满心中一动,笑着转过身来问,“曹录事觉得医署落在何处比较好?” “当然是青州城了,”曹录事耿直的道:“青州城是青州的中心,医署是州的建制,自然要和刺史府一样落在青州城内的。” 满宝心中感叹,看来这位曹录事虽然视路县令为偶像,却没有领会到路县令的烦恼啊。 她干脆留下和他聊天,“若是落在青州城,曹录事以为该落在哪条街道?” “和刺史府或者县衙近一些吧,”曹录事道:“和各部门都近。” 满宝却不想离得刺史府和县衙太近,这两个地方占地广,但前面颇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她要建的是医署,又不是大牢。 不过太繁华的地段也不行,浪费贵的宅子不说,吵起来对病患也不好。 得找一个既宽敞,平时又谁都能到的街道,可是聚集的人群又不是很多的地方。 满宝将这些条件告诉曹录事。 曹录事就皱起了眉头道:“这样的宅院……周大人一定要现成的宅院吗?为何不干脆自己建一个,官府在内外城都还有几块地,医署要是要,可以免费批给你。” 周满:“我是没什么问题的,能自己建自然最好,但你们青州的府库有钱吗?” 曹录事:“……我们刺史府只发你们太医署的俸禄,其余财务支出不是你们自己和太医署要拨款吗?” 周满直接道:“太医署没钱。” 她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曹录事,“太医署要是有钱,我用得着这么纠结医署建在何处吗?我大方点儿,每个县都建一个不就好了?” 曹录事皱眉,“你们太医署在地方上有这么多位置?医署署令一州只有一个吧?” “那下面还有典药和博士呢,各县分部若能建起来,先请了大夫做博士,为大家看病也是可以的,”周满道:“何况,太医署都能升品,到时候地方医署的官职再往上提一提又有何难?” 曹录事:……说得这么轻松,难道不花钱吗? 提半品那俸禄都不一样,全大晋这么多州县,全都提一遍,多出这么多岗位来,这些钱不都是走的户部的账吗? 不对,也有可能是走地方的账,因为众所周知,各地官员的俸禄都是从当地的财政中出来的。 曹录事再看向周满时目光都不对了,活像她是个抢钱的。 周满却态度依旧,将话题拉回来,“所以府库没钱是吗?” 第1336页 曹录事大声道:“没钱!” “那就不能建了,省点钱,直接从现有的宅子里选一套吧,”周满伸手道:“你们有宅院信息吗?给我一份,回头我去看看哪里合适。” 这话落在曹录事耳中便相当于周满已经决定将医署落在青州城了,以后青州城的贫民看病要容易许多,他立即道:“周大人稍等,我去户房给您问一问。” 周满眼珠子一转,跟着他一起去,道:“我与你去看看,万一户房没有多余的抄录本,我就现抄几个合适的,回头先去看看。” 曹录事点,毫无心机的带着周满一起去了。 不论是刺史府还是县衙,建制都仿制中央,中央有六部,地方便也有六房。 其中房屋田地这些东西就是户房在管理的。 目前刺史府手中有的青州城内的房屋在这里只能找到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在益都县手中。 不过刺史府这里也有备案,他们不仅有益都县的备案,也有其他各县的备案。 这是以免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直接将官宅变成私宅还无从查起。 满宝挑选的条件很明确,户房的人一边给她翻找一些宅院的信息,一边派人悄悄的去隔壁街道的县衙里通知路县令。 满宝只当看不见,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些房屋的信息,都不太满意,摇头问道:“去年青州不是抄了许多人家吗?将那些宅院拿出来我看看。” 户房:……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周满的这几个要求,粗粗一看没什么,既没有要求在繁华地带,也没有要求在城中的权贵富人中心去,但就是那么几条轻飘飘的条件,一套上去发现筛选出来的宅院都是上等的。 哪怕不是人家本来的主宅,也是极看重的别院,打理得肯定很好,这么好的宅院就拿来做医署了…… 户房只拿来了一册,翻开,里面只有五张房契。 不说周满,就是曹录事都皱眉,“去年抄了这么多宅院,那些宅院都卖出去了?” “那倒没有,只是开春,户房的事多,上次翻出来后也不知放到何处去了,如今只找出了这一册,里面有五张房契,那就是有五栋房了,周大人不如先在这上面选?” 满宝一边翻看一边道:“那你们刺史府的户房挺乱的,每一本册子都有它该在的位置,这会儿竟然能找不见,可见你们处理事务的能力有多差,若是超过一旬还未找回,那岂不是直接做遗失处理了?” 负责户房资料的书记员每旬交接班都要抽查一下资料房,要紧的现有资料要是找不到,那交接方就只能做遗失处理,这是规矩。 负责接待他们的书记员额头冒汗,有些焦急的看向曹录事。 曹录事的脸却也不好看,瞪了对方一眼后道:“还不快去找?” “是。” 有曹录事黑着脸,东西很快就找出来了。 周满看过房契,她对青州不熟,但曹录事熟啊,他显然是真心想让周满将医署落在青州城的,因此很上心的给她介绍这些地契上的宅院。 他没去过这些宅院,但房契上有它所在的位置,大小,几进几院,底下的档案上还有从何人手中抄回来的。 他知道那些街道的大致情况,也基本了解被抄的人的情况,所以就把宅院的情况摸了四五分。 剩下的周满就直接要来纸笔,将初步筛选下来合适的记下来,回头让人去查。 第2839章 北海县 周满走出刺史府时正遇上匆匆赶来的路县令。 周满看见他就是眼睛一亮,曹录事的眼睛也是一亮,比周满更快的上前行礼,“下官参见路大人。” 路县令抽了抽嘴角道:“曹录事不必多礼。” 路县令和周满互相见过礼后便笑问:“周大人这是……” 周满笑道:“我已经落印,先与白大人去北海县看一看。” 路县令心底松了一口气,笑道:“大人真的不在青州城选址定下吗?” 周满笑道:“不急,不急,待我去过北海县回来再说。” 路县令便干脆送周满到驿站,将已经准备好的白善一行人给送出城去。 等他们走远,路县令就回头笑问曹录事,“周大人看过青州城的宅院可有特别满意的?” 曹录事摇头,“没有,不过她抄录了一份走,回头她再打听打听。” 路县令:“……所以周大人有意在青州城定址了?” 曹录事其实是有些不解的,“路大人,医署落址在青州城不是好事吗?为何您和县衙的段县丞汤主簿都不愿意?” 路县令:……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啊? 路县令叹息一声道:“青州的情况你也知道,虽说去年抄了一些人,但各处都还乱得很,我也不瞒你,我是想在青州做一份大事业的,那这些乱象就得撸顺了。” “青州本来就够乱了,新刺史到任是一股势力,新建的医署也要参与其中,而医署又有些特殊,一旦开起来,县城内外的贫户去看诊,等数据积累足够了,她就能知道益都县的情况。” 曹录事想说她知道就知道呗,这对百姓有什么害处? “知道洛州为何出了假药案吗?就是因为医署掌握得太多了,”他道:“是人都会生病,下户如此,流民隐户也如此,一旦有流民隐户去求医,她就能将人送到县衙来入户。” 第1337页 曹录事激动道:“这是好事儿啊。” 路县令心累的道:“没有她这一举,我也有其他办法从那些人家手中抢过来流民隐户,只是没她那么快速而已,我虽不快,但我稳啊,此时青州最不能就是急了。” 他道:“我预计用三到四年的时间来做这事儿,还将那些拦在青州前的虎豹驱逐,医署加进来只会让时局更加混乱。” 这些计策是他和几个心腹在过年前后定下来的,他们当时的目标只是新刺史,只要能说服新来的刺史加入,他们的胜算就又多了一笔。 但新刺史迟迟不到任,路县令不确定是什么原因,别看他整天乐呵呵的独掌大权,但他心里知道此事弊大于利。 明明如此还不能显露。 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给北海县指了一个县令后还给青州指了一个医署署令。 尤其周满还不是一般人,要是和其他州府一样来的只是太医署的一个学生,他自有办法让他不破坏自己的计划。 可周满…… 她有直书皇帝的权力,她官品还高,朝中还有人,又是北海县县令的夫人,观她以前行事就不是多能忍耐之人。 青州那些事一旦闹起来,对于青州来说就是另一场大祸,当然可以趁机拔掉那些人,但青州肯定也会遭遇重创。 他年前才从北海县带了一批商旅到益都县,青州城去年因为官场祸事还有许多被波及的产业及百姓未曾安顿好,可以说,此时益都县是经不起动荡的。 青州城的官场已经够混乱了,再加进来一个周满,只会更难以把控。 更不要说周满的边上还有一个白善。 说到底路县令是益都县的县令,而不是青州的刺史,所以他和白善更多的是竞争关系。 益都县这边一乱,距离益都县比较近的三个县,尤其是北海县,肯定会趁乱而起。 他可不敢小看中书舍人出身的白善。 当然,后面半部分他是没有说出来的,他只拉着曹录事苦口婆心的道:“青州经不起乱子了。” 曹录事一听也有点儿忧愁,叹息一口气后道:“还是路大人想得深远。” 路县令:……所以你没事儿就别给周满做什么宣传了。 而离开了青州城的满宝正从袖袋里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纸道:“趁着路县令不在,我找曹录事要了现在青州城里适合的宅院信息,回头我们可以派人过来打听这些宅院的情况。” 白善接过翻了翻后道:“可以交给刘贵,他正好要开铺子,我如今还没确定这铺子是要开在北海县还是青州城内。” 满宝其实一直不解,问道:“我们又不缺钱,为什么一定要开铺子呢?” 白善笑道:“为了打听消息,有些消息只在下层中流传,我们作为官员反而没这么灵通。” 他道:“祖母……当年因为父亲的事,我们家在官场上没什么人,想要打听一些消息很困难,所以祖母就喜欢开些铺子打听消息。而且经营好了也有收益。” 他笑道:“如今我们的俸禄都比不上在京城时候的了,虽然每年庄子和职田上都有钱过来,但能多积累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你怎么就知道一定能赚钱,而不是亏损?” 白善自信的道:“刘贵在经营一道上还是有些心得的,不会亏钱的。而且还有我呢。” 就算刘贵亏钱了,他应该也不会亏钱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过一过这些事情还是可以的。 白善将纸叠起来交给满宝,“先收着吧。” 满宝应下。 一行人的速度不慢,但也不是很快,毕竟他们带了不少行礼,两个时辰之后,俩人才看到北海县的城门。 因为是第一个外放的地方,白善想要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县城,所以提前下车骑马,等越走越近时,不说白善,满宝的心都越来越凉。 北海县的城墙比青州县城低了好多,这也就算了,城门上北海两个字都有点儿模糊了。 不过城门还是有人进出城门的,还不是荒凉到了极点。 但跟青州城排了老长的队相比,这里还是差很多。 白善勒住马抬头看了北海县的城门许久,然后才踢了踢马肚子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我的县城。” 第2840章 县衙 他们这一次没有用官帖进城,而是和其他民众一样排队入城,其实也用不着走另一条通道,人就这么多,排上去不过一会儿就进城了。 一进去就是一条大街,白善垂下眼眸看了看,路还算平整,两边有些小摊位,走动的人没有青州城多,但还算有序。 白善和周满干脆下马来,顺着人群往前走,一路上观察北海县的情况。 这里的人穿的衣服的颜色都比青州城少了集中,多是灰色和暗青色,鲜艳的颜色很少见,但人的脸上还算生动,人慢悠悠的在街道上走着,偶尔三五成群的靠在一起说笑。 白善顺着这条大街一直走到了县衙门口。 这一片人就少了,县衙临街,但在它前面还有一个小广场,边上竖着一面墙,那是布告墙,一般县衙有什么通知,除了要告知各里里正外还会在布告墙上张贴布告。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来会看布告墙就是了。 白善和周满将马交给大吉,溜溜达达的上去看。 第1338页 布告墙上张贴了不少布告,有缉拿罪犯的通缉令,还有劝课农桑的布告,纸张已经泛黄,应该已经贴了很长时间了。 看纸张最新的一张应该是通知朝廷指派了新的县令过来的布告,再往前就是路县令高升为益都县县令,不日就要离开北海县的布告了。 白善看了看后颔首道:“看来路县令的确将北海县打理得不错。” 满宝点头,看向了频频看向他们的衙役,她压低声音道:“他们想赶我们?” 白善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守在县衙门口的两个衙役早注意到他们了,彼此目光对上,怔了一下后两个衙役还是手扶着腰上的大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你们是干嘛的?” 白善觉得他们太凶了,来看个布告而已,这样凶岂不是会吓到他那些想要来看布告的百姓。 于是俊脸一板道:“你们的方县丞呢?” 衙役也是会看脸色的,而且对方衣着一看就是不俗,后面又跟着这么多车马和下人,见白善也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他们立即改了态度道:“我们县丞在衙中,你们是何人?” 白善道:“我是你们新到任的县令。” 俩人表情空白了一下,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马车和侍从,回过神来后立即弯腰恭敬的道:“原来是县令大人,您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叫县丞。” 说罢留下一人招呼白善他们,他则撒腿就跑进县衙里通知县丞等人了。 方县丞他们昨天就收到了青州城的消息,知道新县令来了,还知道路县令在青州城招待他们的新县令呢。 他们原以为白善他们说什么也要在青州城多停留两日的,因此虽在准备迎接事宜,却怎么也没想到人就到了。 所以方县丞匆忙领着人迎接出去。 方县丞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比他身后的董县尉还要黑,他似乎不常笑,所以面对白善时扯了扯嘴角后发现笑得不太成功,干脆就板着脸揖了一礼,“下官见过白县令。” 白善脸上露出浅笑,颔首回应道:“本县初来乍到,今后还需诸位多多指教包涵。” 当然,不是白善说自己是县令,他就是县令的,该有的程序还是有的。 进了县衙,白善便将自己的任书和官印都拿了出来,核对无误后方县丞便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周满,道:“县令舟车劳顿,不如先安顿下来?” 白善颔首,“今日就先安顿吧,公务上的事还有劳诸位了。” 方县丞连道不敢,带白善他们去了县衙后院。 一般来说,县令都是住在县衙后院里的。 县衙和后院之间有一道小门,是给县令上衙用的,大家平时进出自然不走这里。 因此大家出了县衙绕到后面,那里有一扇不小的角门,拆开门槛马车就能进去。 以后白家的人进出走的都是这道门。 里面是两个院子,但连接前面县衙的地方是个小花园,只是小花园里光秃秃的,别说花了,连根菜都没有,倒是长了一些草,还有些地方则是放着拔掉的草,里面正有人在收拾。 方县丞连忙解释道:“知道白县令要来赴任,所以县衙派了人过来提前收拾,只是大家动作慢了些,还请白县令勿怪。” 白善笑着点了点头道:“不打紧,我们再慢慢收拾就是。” 他一边往后面院子去,一边好奇的问道:“我看花园里只有几棵树,怎么路县令在的时候不种花草吗?” 方县丞便道:“路县令刚来的时候听说我们北海县的土不好种东西,他不相信,因此叫人挖了一些土铺在花园里,后来种了一些花草都没活下来,路县令干脆就不种了。” 白善:……就是铺土也可以选择铺好的吧? 白善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后面的两个院子是并排的,主院比较大,正有帮佣进出,白善扫了一眼,见他们正在擦洗桌子椅子之类的便没有阻拦,而是点了点头后对方县丞道:“让他们都退下吧,我带的人也不少,回头再收拾就是。” 又指了刘贵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的管家刘贵。” 刘贵立即对着他们行礼,然后跟着一个衙役将这后院的人都聚在了一处。 县衙是给县令配了帮工的,不多,一般就两三个,工钱从县衙里出,主要是照顾单独上任的县令。 毕竟有些县令家贫,身边可能就带了一个下人,那个下人还有可能是族人充当的。 县衙配给的下人一般都是有年限的佣工,北海县也给白善配了两个,一个婆子一个老头,却不是一家的,婆子看上去四十来岁,在后院做些浣洗和采买打扫做菜的事,很全能,服侍过五任县令,真正意义上的县衙的老人了; 老头则是看守门房的,他来的时间倒是不长,才四年,还是路县令上任以后聘请的。 是一个孤寡老人,因为无家可归,所以就被路县令留在了县衙后院,一直给路县令看门来着。 白善见过俩人后就把人和事都交给了刘贵,而方县丞他们定下晚上给白善接风洗尘的时间后便也告辞离去。 第2841章 居家 刘贵直接让方县丞请来的帮佣走了,只留下了县衙本来给他们请的邵婆子和费老头。 他们的东西多,人口混杂,反而容易多事。 第1339页 等人都走了,刘贵便让费老头将门关起来,然后带着人将整个后院都检查了一遍,也去看了一下连通前面县衙的小门,“这门的钥匙在谁手上?” 费老头立即道:“小老儿这里有。” 说罢将一把钥匙交了出来。 刘贵接过,打开了门后往那边走了几步,看了看后退回来,重新将门合上,却没有锁上,而是招手将跟着的护卫叫来,吩咐道:“去拿一把锁来。” 护卫便去了。 不多会儿就拿了一把锁和钥匙来。 刘贵直接把锁给换了,然后将钥匙给护卫,“你守门吧。” 费老头:……这不是他的活儿吗? 他一时有些担忧。 刘贵却对他笑道:“正门那边还要您守着呢,不过这会儿不急,我们先去看一下库房。” 库房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空的,路县令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送人了。 毕竟不知下一任县令是谁,留下旧东西反而会给对方添麻烦,所以大部分县令只要不是走得太急,都会把自己的东西处理了。 刘贵对空置的库房很满意,看了一下隔壁的房间,见里面放着床架子,便问道:“这是给谁住的?” 费老头道:“看守库房的人住的。” 刘贵蹙眉,指了边上另一个小房间问,“那个房间是干嘛的?” “空置的,冬天冷的时候收拾出来烤火吃茶,并不做他用。” 刘贵就点头,然后对后面的护卫道:“将这间房也收拾出来做库房,床放到那个小房间里去,回头人住在那里。” 刘贵一点一点的找过去,而主院那边周满他们也在忙碌。 下人将他们的行李抬到了正房里,满宝转了一圈后道,“屋里已经擦洗过了。” 但五月还是嫌弃,撸了袖子道:“娘子,你们去书房里坐一坐吧,这儿我们再收拾收拾。” 然后叫上九兰和西饼拿出木盆要去打水。 外头跟着来的贺嫂子则有些拘谨的站着,看到她们就连忙道:“我去厨房看过了,里面锅之类的倒是还在,但木柴之类的东西全然没有,郎主和娘子一会儿要用热水……” 五月便道:“不急,嫂子先带着小寇去将自己的东西放下,我这就让人去买木柴和打水,一会儿先把热水烧上。” 白善他们这次上任,刘老夫人怕他们吃不惯青州的饮食,想让容姨跟着他们一起过来。 只是白善考虑到老夫人他们也习惯容姨的手艺,所以没有带容姨,而是挑了他们从西域带回来的贺嫂子。 这两年她跟着容姨和小钱氏学了不少手艺,她没有离开白家,而是在做满一年后又签了五年的活契。 现在手艺也不错,白善便决定带她去青州。 贺嫂子只从厨房里带了个叫小寇的丫头,她只有十二岁,是白家的世仆,才从陇州庄子上选过来没两年,一直在厨房里帮工。 贺嫂子很喜欢她,已经收了她做徒弟,要是没意外,以后贺嫂子会一直留在白家,然后让小寇给她养老。 五月将木盆交给西饼,转身去找了邵婆子。 邵婆子见新来的县令家里这么多人,个个都忙起来,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五月笑着叫了她道:“我们需要采买些东西,只是我们才来,对这县城也不熟,劳烦邵婆婆给我们领个路。” 邵婆子见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长出一口气,立即带着他们出去买东西。 五月点了一个护卫套了车就走,一路上买了米面粮油,还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和调料回来。 五月想了想,这会儿回去再做也麻烦,掏出钱袋子来数了数,干脆让邵婆子领着到一个街面上,看到一家正在出馒头,便上前吃了一个,觉得还可以,于是大手一挥就定了一百个,“我现在不要,过一个时辰你趁热给我送到县衙后院去。” 她取出二十文钱道:“这是定金,剩下的八十文等你送到了再给你。” 摊主显然也没遇到过这样大的主顾,一时有些无措,但看到了站在五月身边的邵婆子,他认识,于是问道:“这是新县令家的?” 邵婆子见他当着人的面问,也不知道避讳,便横了他一眼后点头,“是的,是新县令家的,你可别糊弄,馒头要紧实一些的。” 摊主连连弯腰点头,一时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忧愁。 激动是这一会儿功夫就多订出去一百个馒头了,忧愁的是,馒头送过去他真的能拿到尾款吗? 五月可不知道摊主怀疑他们要赖掉八十文的货款,定了东西后就心满意足的上车回去了。 而后院里,大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费老头只伺候过一任县令,第一次见这样豪富的县令,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回神,看到马车回来有些手忙脚乱的上前拆掉门槛。 马车进到院子里,五月让人将车后面绑着的两捆木柴送到厨房去,还有车上的米面粮油等也都要送过去…… 等她回到主院,便见九兰和西饼已经拆了正房里的蚊帐帘子,全都换上了他们自己带来的。 床上本就没有用品,倒也简单,自己将他们带来的席子铺上,被褥拿出来铺好就可以。 然后就开始打开箱笼,将里面的衣服等一一拿出来放进柜子里,西饼还拿出了香先将柜子熏了一遍。 第1340页 一时找不到事情做,跟着五月进来看到这一切的邵婆子。 五月走了一圈似乎才想起她来,笑道:“邵婆婆,你去厨房帮忙吧,厨房里是贺嫂子做主,您听她的吩咐就行。” 邵婆子愣愣的点头,出了主院后往后头厨房去。 家丁护卫们都住在前面花园边上的倒座里,那里有一排的房子,可以两个人住一间房,不太宽敞,但仔细收拾一下还是很舒适的。 院子后面是丫鬟仆妇住的房间和厨房,那里还有一口井,生活很方便。 满宝和白善则在书房里忙碌,他们打开了自己的书箱,挑中了各自的书架后便将书一本一本的放上去。 第2842章 八卦 整理好了书,满宝发现屋里只有一张大书桌,于是自己擦干净后和白善一人一半,将她的笔墨纸砚放好。 一直到九兰来请他们,道:“郎主,娘子,热水准备好了,天色将晚,该准备出行了。” 满宝和白善这才出门回去沐浴更衣。 大吉他们已经吃起来了,贺嫂子给他们做了一些菜,配着才送来的热馒头吃得特别香。 白善和周满则是去吃大餐。 北海县的官吏都很欢迎白善和周满的到来,当然,面上是这样的,内里的话只能靠白善将来去体会了。 接风洗尘回来,白善就呼出一口气,见满宝同样也呼出了一口气,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手牵着手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周满赖床,白善则要起来到前面衙门去适应当县令了。 等满宝睡了回笼觉醒来,院子里都传来五月等人行礼问安的声音了。 满宝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白善推开门进来,绕过屏风一看,忍不住乐了,“你怎么还睡着,这会儿都午时了。” 满宝不相信,“我觉着光线还暗着……” 白善就伸手推开了窗,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满室清光,满宝微微眯了眯眼睛。 白善这才笑着又关上窗道:“小心着凉,快起来穿衣裳,我们要用午饭了。” 满宝起床。 九兰和西饼端了热水进来,一人给满宝找出今天要穿的衣裳,一人则去铺床。 满宝伸了一下懒腰,洗完脸便坐在梳妆台前让九兰给她梳头画眉。 “今日县衙如何?” “才第一日,不过是认认人,看一下近日来积压的公务,还要看一些往年的旧例。”白善道:“傍晚我应该不会回来用饭,我初来乍到,得见一见县学里的博士,还有县城里一些重要的士绅和大商人。” 满宝这才琢磨过味儿来,“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白老爷一年总有几次要去县城和绵州城里陪县令或者刺史吃饭……” 白善点头赞许道:“不错,就是这个吃饭,今儿是认识认识,等下次再吃饭,那就是熟悉熟悉,或者是有事要办了。” 满宝对此无话可说。 白善问她,“你去吗?” 满宝想了想后直接摇头,“你去吧,等我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再通过你去见他们便是,我就不必再多费心去经营这份人脉了。” 她道:“而且我去了,他们肯定不自在。” 比如昨晚,吃饭的氛围还没有在青州吃的那一顿自在呢,一晚上方县丞等人都拘谨得很。 白善便点了点头,见她头发弄好了,便伸手从西饼手上拿过衣服给她套上,问道:“你下午要做什么?” “我下午出去逛街,”满宝道:“看看你们北海县的风土人情,再买些东西回来。” 她示意白善看屋里,“屋里缺的东西还是有点儿多的,我去买些器物。” 再逛一逛北海县的药铺、医馆,走一走大街小巷…… 白善便道:“那你把大吉带上吧,我再挑个护卫跟着就行。” “不用,我有西饼呢。” 白善却坚持,“你带上吧,我们这次过来带了不少人,刘贵手上要用人,我打算给他留三个,剩下的,大吉不算,家里只留一个听吩咐,剩下的全都编入衙役里去。” 满宝惊讶,“六个名额呢,北海县县衙缺额这么严重?” “缺额只缺了两个,不过这六个我也不占他们的名额,剩下的两个依旧从县里找。”白善笑道:“他们六个不从县衙里支取工钱。” 满宝蹙眉,“县令可以这么做吗?这岂不是养私兵?” “可以,”白善道:“县令有十个护卫私兵的名额,超过就编为家丁小厮之类的。” 满宝就啧啧道:“你这个长官一看就不太好相处,方县丞他们肯定是这么想你的。” 白善道:“我脸嫩,和善重要,但威严也重要,此时又是春忙的时候,这两日我熟悉了县衙的事务就要下乡劝课农桑了,到时候肯定要带着人去的,把我们家的护卫编入衙役之中,到时候我也好用人。” 满宝几乎是立即道:“我也要下乡。” 白善便笑了起来,“好。” 此时,县衙各处的人也在悄悄的议论他们的新县令。 几个小吏凑在一起,小声道:“县令没有吃公饭,而是回家去吃了。” “废话,我家里要是有这么个美娇娘在家里等着,我也回家吃饭去,啧啧,你昨日不在是没见到,我们这位新县令夫人是真好看,那脸……” 第1341页 “要死啊,县令夫人你也敢编排,而且那是周大人。” “什么周大人啊,说是办医署,但还不是来了我们北海县当夫人?能在后宅逍遥度日,为何要出去风驰日晒?我看那些传闻多半是假的。” “传闻可以是假的,难道官职还能作假?这位夫人的官职可是比白县令的还高呢,她除了是医署署令,还是崇文馆的编撰呢。” “说起此事也是奇,她既是青州医署署令,那不应该留在青州吗?怎么到我们北海县来了?” 有衙役从外面进来,听见他们在说闲话,也立即凑了上来,小声道:“你们知道这次新县令带了多少个人来吗?” 有昨日跟着一起送白县令过去的吏员道:“只家丁护卫便不下十人了,我昨日数了一下光马就有七匹,还有四辆骡马车。” “那什么管家护卫家丁的我也分不清楚,但男子总共十二个,女仆婆子不知道多少,但昨天下午,有个丫头出去,在前门大街口那儿一口气订了一百个馒头,费老头说了,他们昨天晚上就吃的馒头,厨房做的菜,不仅放的油足,还有肉呢。” “费老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女仆婆子?” “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问他昨晚吃了什么还能够说上一两句,问那些话,他一句都不带回答的,一定要问就是摇头三不知。” “邵婆子呢?” “别提了,邵婆子现在都不管采买了,那边院子里有专门采买的人了,是个家丁,邵婆子以后除非回家,不然都很难出来了。” “这才是大户人家呢。” “大户人家怎么会来我们北海县当县令?” “是啊,自北海郡改为青州,二十多年了,来我们北海县的县令全是家底不丰的呀。” “你们管的也忒多了,行了,别说了,一会儿让大人们听见,仔细你们的皮。”一个主管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忍不住喝了一声将人驱散。 第2843章 逛街 县衙另一边比较宽敞的办公房里,也有人在讨论他们的这位新县令,只不过人少而已,就三个。 县衙的二三四把手,县城县尉和主簿。 昨天宋主簿下乡去了,人不在,今天才见到白善,不由的感叹,“白县令可真白呀,不知道多久可以晒黑。” 此话一出,董县尉不由看向方县丞。 方县丞脸色依旧,眼皮都没有掀一下,直接问道:“要给县令看的账册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了,从朝廷定下新县令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北海县就这么大,有多少账目可以平?”宋主簿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看我们这位大人的做派,显然也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家在京城随手买个小玩意儿说不定就抵得上我们一年的俸禄了。” 方县丞微微皱眉道:“莫要胡言乱语,县令岂是我们能编排的?” 宋主簿道:“这屋里就我们三个人,又不会有别人听见,议论议论怎么了?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换了个县令,自然要换一种行事,还跟以前一样,万一白县令不喜欢路县令那套呢?” 方县丞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忍了忍气后道:“保持本心就好。” 主簿嗤之以鼻。 董县尉连忙在俩人之间打圆场,让气氛重新缓和下来后也忍不住议论起来,“不过我们这位新县令是真的豪富啊,昨日你们或许没看到,我却是看到了的,那后头骡马拉的行李车上全是行李。” “行李车上拉的不是行李是什么?” “人啊,”董县尉理直气壮的道:“我家人出行的时候就两三个包袱,这我都嫌多,剩下的地方全坐的人,结果他们光行李就拉了两车,那箱子垒着箱子,显然是照着最大负荷来装的,而且我仔细看了看,那上头的箱子都是好箱子,后面还有一辆拉人的车上有行李,那才是下人们的,所以说我们这位白县令豪富。” 他笑道:“想当年路县令来我们北海县上任时只一辆车,两个仆人,夫人虽是后面才过来,但带来的下人也才三个,两个孩子一起,行李也才半车呢。” 宋主簿见方县丞眉头似乎有更皱的趋势,微微一笑道:“就是可惜年轻了些,不然下衙了还能够一起相约去等春楼里喝酒,哈哈哈哈……” 董县尉也忍不住笑,“这有何不可,春风一等少年心嘛,县令大人这样的说不得才是楼里姑娘们最欢迎的。” 方县丞头疼的扶额,干脆起身离开。 董县尉想拦,却被宋主簿拉住,等方县丞走了,他这才冷哼了一声,和董县尉道:“今晚县令要见各方,待吃过饭我们可以叫上县令去等春楼里一玩。” 董县尉:“……白大人去等春楼,到底便宜的是谁啊?” 宋主簿想到白善那张脸,还真是,到底是谁嫖谁啊? 白善这会儿才吃上午饭,他给周满夹了一筷子菜,和她说了一下县衙里的情况,“来前路县令只和我点评过两个人,一个是方县丞,说他方正有度,另一个是宋主簿。” 白善说到这里笑了笑,“昨日宋主簿不在,所以你没见着,我今日见了他,表面看上去很普通的一个人,路县令说他知情识趣,出身北海县宋家。” 一般能够说某某县某家的都是当地有名望的大族,最少势力也不会小。 第1342页 好比周家,人家提起来只会说七里村周家,那还不是单指老周头家,而是指整个村里姓周的人家。 因为在之前,周家也只能在村里论,就是放到乡里,那都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满宝问道:“特特提了他的出身,难道他这个主簿当上还跟他家的势力有关?” 白善道:“多少会有些关系的,但我今天翻过户房的一些账目和记录,最近的一些做得还是可以的,看面相也不是酒囊饭袋,肯定是有能力的。” 对于白善这个县令来说,他不介意对方之前是怎么上位的,他在意的是他能不能办事。 吃过午饭,俩人休息了一下,白善继续去县衙里上班,满宝则带上大吉和西饼溜溜达达的出门去了。 西饼还想套车的,但见大吉不动弹便看向周满,周满道:“套什么车呀,昨日看着北海县的县城跟我们罗江县的县城也差不多大,用脚逛就行。” 大吉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三人就走着玩儿去了,不,是置办东西去。 今日不是集市,街上有商贩,但不多,行人更少,满宝逛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农忙时节啊。” 大吉点头。 “难怪人这么少。”满宝放心了点儿,不然人这么少,白善要管好这个县就太难了。 满宝溜溜达达的逛起来,也不只逛街上的小摊位,她几乎逢店就入,看见需要的东西就买,没有将逛一逛,问一问价钱。 店家看她是生面孔,说的官话又与他们的有些不同,便知道是外地来的,只不知是跟着客商来的,还是旅人来的,一时拿捏不住,但见她衣着不俗,后面又带着一个很漂亮的丫头,便忍不住将价格往上提了提。 满宝惋惜的叹息一声,没有买,转身出去后和大吉西饼道:“可惜店家赶客,不然还是可以买的。” 声音不大,但店里的人肯定听到了。 大吉:…… 他瞥了一眼促狭的周满没说话。 满宝丢下店里懵逼的店家,一脸欢快的换到下一家去,逛着逛着就逛到了药铺。 满宝抬头看了看药铺的匾额——仁和堂,满宝听说过,也和京城仁和堂的大夫见过面,论过病症,但还未去过仁和堂呢。 再一看隔了两个店铺的另一家药铺,嘿,这个眼熟,百草堂! 她熟啊,就他们京城济世堂的对面,早上去得早,两边的大夫还能面对面的端着一碗馄饨坐在店门口对着吃呢。 满宝便提脚笑眯眯的进去了。 在里面招呼的学徒看见她便一顿,倒不是认出周满了,而是他每日迎来送往这么多人,笑着上药铺,还笑得这么开心的,似乎也就见过这一次,这可真是长见识了。 学徒心里想着,脸上也扬起笑容上前,“客官要点儿什么?是问诊还是抓药?” 第2844章 问诊 满宝扫了大堂一圈,里面只有两个正在抓药的病人,和总是坐满了人的京城济世堂很不一样。 不过这样的情况她在进门前就预料到了,毕竟是农忙时候,罗江县的济世堂每到农忙时候也很少病人,但每年农忙过后的一个月内却是病人上门最多的时候,除此外就是冬春季节了。 满宝道:“我问诊。” 学徒便引了她去看大夫。 药铺里只有一位坐堂大夫,看见周满便伸手让她坐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后问道:“问什么?” 满宝一时卡壳。 大夫扫了一眼她的发型后道:“伸出手来吧,我看看。” 满宝便伸出手给他把脉。 大夫左右两边都摸了一下,然后和周满道:“虚火稍旺,除此外没什么问题。” 满宝想了想,她这段时间都在路上,喝水少,饮食上几乎没有青菜,多是大嫂晒的干菜和肉蒸了煮了炒了,的确很容易上火,于是颔首问道:“可要开药方?” “这不是什么大病,给你开个清凉饮,回去喝上两副就可以。”大夫是这么说的,却没有动手写药方,而是打量着周满问,“夫人是要求子吗?” 都打算起身了的满宝一听,一屁股坐实了,连连点头道:“能求吗?” 大夫就摸着胡子道:“可以。” 他仔细的问了问周满的饮食作息,然后就提笔刷刷的写下两张药方,交给一旁的学徒道:“都先抓两副吧。” 满宝看了一眼学徒手里的药方,没看到方子上的具体药材,但不妨碍他问,“我先吃哪一副?” “先喝去火的,喝完了隔上两天再喝这副求子汤。” 满宝:“……原来这是求子汤啊。” “不错,”大夫很自信的道:“我这药方是祖传的,治好了很多人。” 于是满宝好奇的伸手道:“我能看看吗?” 学徒看向大夫。 大夫便点了点头,这才将药方给周满看。 满宝两张都看过,见学徒一直望着她,便将药方递给他,好奇的问,“你们药铺的药方都不给外带吗?” “药方珍贵,如何能给?”大夫说完后又解释了一句,“这也是为了病人好,不然病人带走了药方,下次生病了,不找大夫就自己拿着方子胡乱抓药,须知就算是咳嗽它也分为很多种,有寒咳,有热咳,还有肺咳,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做大夫的是为了多挣那几文钱的诊费,我们这是怕你们自己胡乱抓药误了自己。” 第1343页 满宝点头,表示明白。 然后跟着学徒去抓药了。 西饼看得目瞪口呆,“娘子,还真抓呀?” 学徒闻言看向他们,“你们不抓药?” 满宝连连点头道:“抓的,抓的。” 等药柜上的药童抓了药,满宝就把诊费和药费一起付了,然后将药交给西饼,高高兴兴的出门去,然后直奔隔壁的隔壁的百草堂。 西饼一脸纠结的跟上。 两刻钟后,满宝又提了两副药出来。 百草堂的学徒满脸笑容的目送他们离开,一开始他们提着药包上门,他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原来还是来看病的呀。 出了药铺,满宝就把手上的药包也给西饼提着了。 西饼一脸纠结的问道:“娘子,这药要怎么处理?” “回去煮了吃,”满宝道:“我回去多添一点薄荷,煮了一大锅大家分一分,也是我疏忽了,旅途容易上火,最近我们客宿少,在外头都是干菜腊肉配着米饭,饮水又少,自然容易上火的。” 西饼就一提左手的药包问道:“那这四副药呢?” 满宝道:“你和五月不是总月事不顺吗?回头我挑出一些药来,再给你们配一些,吃上几副看看效果。” 当街说这个,西饼有些不自在的道:“我这两年好多了。” 满宝点头,“但还是要多注意注意,反正药都抓了,你们再吃一些巩固巩固。” 一行三人顺着街道往下走,走出了大街便去边上的巷子里逛一圈,这些基本上是住宅区,越往边沿去,房子越小,越矮,也越嘈杂。 满宝不辨方向,就这么乱走,大吉便给她指路换一条巷子走回去,要是遇见不认识的路便找人问一问。 就这么逛着逛着,大吉皱了皱眉头道:“娘子,前面太乱了,我们换回头吧。” 这里只有一条巷子,要是不往前,那就只能往后找到了岔路口再继续。 满宝问:“怎么乱了?” 话音才落,在他们前面的一道门打开,从里面泼出一盆水来,直接泼到了对门门上。 水里的烂叶子和泥沙也挂在了对面不太大的门上。 满宝张大了嘴巴,正要说话,对面的门也哐的一下打开,看到自家的门成了这样,气得不行,直接冲着对面门便是一脚,踢开了门后大声喝骂道:“作死了,是哪个杀千刀的往我门上泼泥水,真以为我男人不在家就由着你们欺负吗?” “谁敢欺负了你去?我只看到你踢了我家的门,”里面的人也毫不客气的回嘴,还冲出来推着对门出门,结果她比较瘦小,不敌对门粗胖,推了两下没推出去,反被推得踉跄。 干脆就一边跟人推搡,一边用手指指着对方大骂。 对门自然也不甘示弱,俩人就对着彼此口吐芬芳起来。 虽然是方言,满宝大半没有听懂,但根据一些模糊的字眼,再加上他们的动作表情,她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满宝咽了咽口水,大吉小声道:“娘子,我们走吧。” 西饼连连点头。 满宝看了一眼地上的积水,点点头,拎起裙子便小心走过那截被泼湿的道路…… 就在满宝走过去,放下了裙子正要松一口气和大吉他们离开时,正在战斗的俩人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泼水的那位显然被对方说了什么激怒,气得哇啊一声,用力的撞向对门,想要将她给推出去。 对门被撞了一下,显然也怒了,于是伸手用力的一推,反将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满宝偏头时只看到她倒下的一瞬间,但就这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人重重的向后摔在了地上,这会儿满宝才看到她宽大的衣裳下肚子有些大。 她瞪大了双眼,倒在地上的人也是一声惨叫,抱着肚子大声喊道:“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看呀,郭家的杀人了。” 第2845章 难产 这一声喊把屋里躲着的人都喊了出来,只见院子里飞快的钻出一个老婆子,只一眼,她就坐倒在地拍着大腿道:“作孽呀,作孽呀,我的孙子啊,郭家的,你赔我孙子!” 对门一脸苍白,倒退一步,看到左邻右舍都跑了出来看热闹,立即道:“是她推我然后自己站不稳摔倒的,不干我的事。” 满宝见孕妇的婆婆竟然就只是坐在地上拍大腿,而倒在地上的孕妇脸色越来越白,地上晕出了一滩血,她忍不住沉着脸上前,直接进门去摸了摸她的肚子和脉象,然后冲还在吵闹不止的人道:“她要生了,先把人抱到屋里去。” 围观的邻居们这才回神,纷纷跑了进来,劝住还在吵架的婆婆和对门,“郭家的,先把人抬到屋里去,大富家的要是有个好歹,就算不是你推的也是因为跟你吵架打架才起的,你家能脱得了干系?” 说这话的邻居是个老婆婆,面向干练,显然有些威望,说完了对门又去说孕妇的婆婆,“大富娘,你看你媳妇的脸色,你还要坐在地上闹吗?她要真有个好歹,你家还有钱给大富再娶个媳妇?” 大富娘一听,也不坐地拍大腿了,一咕噜爬起来,跟着众人一起将大富家的给抬到了屋里。 老婆婆道:“得叫稳婆。” 大富娘抹着眼泪道:“家里穷得只剩下水了,上哪儿找钱请稳婆呀?” 第1344页 老婆婆不由恼道:“那就看着你儿媳妇流血流死?” 大富娘就一把抓住正往后挪的郭家的,恨声道:“是你推的我儿媳妇,我都看到了。” “不是,不是……” 满宝蹙眉,手一直搭着孕妇的脉象,扭头道:“我会接生,去厨房烧水,准备一些干净的麻布……” 大富娘快速的接口道:“我家家贫,哪有干净的麻布?” 满宝不理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包针来,一边解开孕妇的衣裳,一边对西饼道:“她这是难产了,需要催生的药,你让大吉去找百草堂的大夫,告诉他说要催生,补气血和止血的汤方,若是有现成的丸药最好,让他马上带着药箱过来,到了这里我再配药。” 西饼转身就出去找大吉。 大富娘焦急,“娘子是谁,我家并不认识你,我家可没钱买药材。” 满宝解开了孕妇的衣裳,三针下去暂时缓住了流血的速度,这才扭头看向大富娘道:“你儿媳妇要死了。” 说罢侧开身让她看床上的血,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床上的薄被子已经被染透,这一下,所有还在七嘴八舌说话的人都停住了嘴巴,怔怔的看着那床血。 她们这才发现大富家的许久不出声了,再去看就见她脸上一点儿血色也看不见,此时正躺在床上一脸恐惧的看着她们。 大富娘这才惊觉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她心中惶恐,忍不住拍着大腿大哭起来,“老大家的呀,要命啊,你这样我可怎么跟大富交代啊。” 周满忍不住喝止她,厉声道:“这时候哭什么,还不快去烧热水。” 大富娘这才回神,连忙转身手脚麻利的出去烧水。 满宝扫了一圈,点了老婆婆和两个妇人,让她们留下帮忙,然后沉着脸道:“其他人全都给我出去!” 众人被这么一吓,纷纷退出去,到了院子才回神,“这是谁家的娘子?” “没见过,我看到她身上的衣裳了,还有刺绣呢,可精美了,不像是住我们这一片的。” “她会接生?” 西饼从她们身边经过,哼了一声后推门进去。 屋里,老婆婆也有些怀疑的看着周满,“娘子会接生?” 周满点头,让人把孕妇的裤子去了,又捏了针给她扎了四针,见孕妇颤了颤便道:“这是止痛的。” 见她放松了下来,周满就摸着她的肚子皱眉问,“你这是几个月了?” 她小声道:“七,七个月。” 满宝微微抿嘴,问道:“第几胎?” “第三胎。” 虽然是第三胎了,但满宝依旧一点儿放松不下来,因为她摸了摸后发现胎儿是立着长的,也就是说胎位是反的。 她看了一眼孕妇,卷起袖子将手上的玉镯子撸了下来交给西饼,道:“催一催厨房,让他们快端热水来。” 她来回动了动手指,做起了手指操,正想告诉孕妇她的胎位,桌子那边就传来啜泣声,大家一起扭头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桌子下面,正推开凳子一边往外爬一边哭,她身后还坐着一个更小的孩子,此时正呆呆的看着他们,或许是看见姐姐哭了,她也忍不住瘪了瘪嘴想哭。 满宝看见这两个孩子,脖子僵硬的转回头问孕妇,“这是你生的?” 孕妇点头,有些焦急,“大妞,你怎么在这儿,快把你妹妹带出去。” 满宝面无表情的问:“你小女儿多大了?” 孕妇被她严肃的看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道:“两岁了。” “我问的是周岁!” 孕妇小声道:“一岁零两个月。” 满宝抿了抿嘴角,“那你大女儿呢?” “两岁六个月了。” 满宝胸膛急剧起伏,然后慢慢平顺,她对对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转身将桌子底下的两个孩子给抱了出来,然后将她装着点心的荷包打开后给她们,“你们拿去吃,你们娘亲要给你们生弟弟妹妹了,要怪。” 说罢将孩子给抱了出去放在院子里。 大富娘端了热水过来看见,不由骂两个孩子,“一天到晚的到处乱爬,谁让你们到这儿来的,快出去……” 满宝看了对方一眼,将孩子放在院子里,招手叫来西饼,悄声道:“你回去告诉白善,让他带人过来。” 西饼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有点儿担心,“娘子一个人在这里……” “放心吧,孕妇一时半会儿的生不出来。” 难产呢,而且还是没到日子的难产,一会儿还得吃催生的药才行,哪儿那么快? 的确快不了,她虽然摔下去动了胎气,但根本没有要生的迹象,但满宝摸过脉,这孩子要是不生出来根本保不住,只能胎死腹中,且对母体伤害也很大,甚至有极大的几率会大出血而死。 第2846章 诊断 大吉把百草堂的大夫拉来一看,大夫直接道:“这还怎么救?只能生了,能生出来最好,生不出来……” 那就是一尸两命。 一旁的满宝直接道:“胎位是反的。” 大夫便直接摇头,对大富娘道:“那不成了。” 生产本就是一道鬼门关,胎位不正更是九成身子在鬼门里,这会儿既不足月又是摔跤出血,人还怎么救? 大夫转身就想走,周满却一把拉住他,“你将药箱留下。” 第1345页 然后又问:“你带了什么药来?有补气的丸药吗?” 大夫认出周满,按住药箱道:“娘子,走这一趟我也就不要诊费了,但药……” 大富娘本来还沉浸在儿媳妇要不成的噩耗中,闻言立即道:“我家没钱。” 满宝咬牙道:“我有。” 大吉已经将自己的钱袋子取下来,对着大夫掂了掂道:“我们出钱。” 大夫这才打开药箱让他们看他带来的药,道:“丸药没有带。”因为店里没有了。 虽然知道这个病人是救不活的,但尽人事听天命,所以他也不墨迹,一边打开他带来的药包一边道:“得先吃催生的药,好在我来时这些药是齐备的。” 满宝接过药包闻了闻,分辨了一下里面的药后便将其中一味捡了出来,再打开其他单独包着的药,抓了三指放进去。 大夫看见忍不住“哎”了一声,伸手就要阻止她,满宝已经转手将药给大富娘,道:“快去熬药,药钱我出了,熬得好,熬得快,你或许还能保住一个儿媳妇,不然你就只能给你儿子另外准备聘礼了。” 大富娘一听,再不敢耽搁,抱着药材拔腿就往厨房跑。 大夫阻止不及,但见她又开始熟练的挑拣起药箱的药来,便意识到她是懂药的,甚至还懂医。 想到今天他才给人家开出的补药。 大夫:…… 满宝又抓了两副药,打了不同的记号,转身交给一直大吉,“你去熬药,这一副是一号,这一副是二号。” 大吉应下。 大夫眉眼剧跳,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周满,见大家都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周围都没人了,便凑上去小声道:“此时就是打胎,产妇也很难活了。” 说的是她开的二号药,那是打胎保命的药,虽然大夫知道很少会用上,但他也带上了,到时候好给病人家属选择保大还是保小。 满宝道:“试一试,打胎之后,只要顺利将死胎拿出来,止住血就可以了。” “她这种情况止住血岂是那么容易的?” 满宝也知道,所以也叹息了一声,“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转身要进屋,进去前和大夫道:“或许还会用到您药箱里的东西,劳烦您在此等候了。” 大夫想到他不久前才坑了人一把,有些尴尬的点头道:“好说,好说。” 等人进去了便思索起来,这是谁家的女娃,看着医术不差呀,外来的,难道是有人要在他们北海县开药铺了? 满宝进去检查了一下产妇的情况,她此时下腰被垫高,血基本上都止住了,但她依旧能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她心中惶恐,一手紧紧地拉着老婆婆,看到周满进来,便满怀期待的看着她道:“娘子,大夫怎么说,我,我……” 满宝严肃的道:“可以救,你得听我和大夫的,一会儿让你使劲你就使劲,让你安静就安静。” 大福娘子闻言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完全没有了之前吵架的那股气势。 但她还是不放心,毕竟周满毕竟是陌生人,还看着尤其年轻,她抓着老婆婆的手忍不住问她,“金婆婆,我真的没事吧?” 金婆婆看了周满一眼,心中叹息,脸上却笑眯眯的道:“没事儿,没事儿。” 她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也听到大夫说的了,一会儿喝了药就可以生产了,你这会儿先歇一歇。” 一旁的两个妇人却没这么好的定力,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大夫的诊断。 她们不太想在这屋里待下去了,大富家的这样,回头一尸两命,她们在屋里晦气不说,还有可能沾染上麻烦,大富和大富娘可不算多讲理。 于是她们左右看了看后便各自找了借口,“我去厨房看看药。” “我去给你看看大妞和二妞。” 俩人跑了。 大富娘子却没有这个心力去思考,她如今如溺水的人一样紧紧的抓住金婆婆这根浮木,想要从水里浮起来,对旁的根本就不关注。 满宝就在这样的安静中摸遍了她的肚子,又拿着针琢磨着在她身上扎了扎。 她忍不住痉挛了一下,从摔跤到现在一直疼痛却没什么动静的肚子动了动,她瞪大了双眼看向周满。 周满眼中一亮,知道自己的针奏效了,她按住她,轻声道:“别动,一会儿我让你动,你再动。” 周满的小手轻轻地在她的肚子上滑动,当滑到一个点时便轻轻一推,却能够让产妇感觉到疼痛,如此几次后,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动…… 不知过了多久,满宝蹙眉,停下了动作。 太迟了,已经七个月,这会儿纠正胎位的可能性不大,能让他动这几下已经是极限,而且也不知道脐带是什么情况,若是绕颈…… 满宝回神,对产妇道:“可以了,你放轻松躺着,不要乱动就可以。” 催产的药熬好了,大富娘端了药进来,满宝接过药,见她身上的针都拔了,给她吃药。 等她吃了药,她这才行针加快药效。 大富家的感觉到了疼痛,忍不住叫起来,满宝按住她道:“不要乱叫,保持力气,来,先跟着我呼吸……” 因为还要正胎位,满宝没有让她用劲儿,而是调整呼吸等待宫口打开。 她不是第一胎了,身体自有记忆,加上催产药,宫口打开得很快,已经早有准备的满宝这边伸进手去给她调整胎位。 第1346页 不说一旁的大富娘,就是金婆婆都瞪大了眼睛,差点儿忍不住叫出声来。 大富娘见周满抽出血淋淋的手,眼睛一翻,直接软倒在地,她觉得她儿媳妇要不成了。 虽然她没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却是掏光了家底娶回来的,她要是没了,他儿子再想娶一个是不能够了,除非…… 大富娘抬头看了一下自家的房子,只觉得天都塌了。 第2847章 是儿子 满宝沉静的和产妇道:“现在开始深呼吸蓄力,我们争取快速的把孩子生出来……” 她在出血,而且出血速度不慢。 满宝只能一边给她扎两针止血针,一边让她蓄力。 产妇已经生过两胎,身体亏损得厉害,但同样的,胎儿并不大,又只有七个月,宫口打开后只是使了三次力周满就看到脑袋了。 于是她一边鼓劲一边用手在下面等着,道:“就还差一下了,深呼吸,缓一些,缓一些,好,憋气,用力——” 满宝一下接住了孩子。 只比她两个巴掌大那么一点的孩子,她用双手捧着他,都觉得手心有点抖。 满宝垂眸看了一眼后便快速的清理掉他口鼻上的秽物,然后用指腹摸了摸他的心口。 金婆婆过来,大惊,“糟了,这血止不住啊。” 大富娘周满还在抱孩子,没有处理产妇,不由大惊,“娘子,别管那小丫头片子了,快来给我媳妇止血吧,要不,要不还是叫大夫吧。” 满宝回身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拿过剪刀将脐带剪了,然后把孩子交给金婆婆,“洗干净了包好。” 然后去给大富娘子止血,她冲外面道:“端一号药来。” 西饼将药送了进来。 满宝看见她目光顿了一下,西饼微微点头,将药给周满后道:“郎主在巷子口等您呢。” 满宝点了点头,将已经凉好的药给产妇灌下去…… 等出血速度差不多停止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金婆婆小心的将孩子洗了包好,包给正在给周满打下手的大富娘,“你看一看吧。” 大富娘只是扫了一眼便叹气道:“这孩子太小了,估计是养不活了。” 这一次周满和金婆婆都没有出言反驳,但是金婆婆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满看了金婆婆一眼后道:“你们有话出去外面说吧。” 金婆婆便抱着孩子对大富娘道:“走吧,我们出去说。” 大富娘以为她们是顾虑床上的儿媳妇,虽然这个结果他们早就预料到,但还是跟着出去了。 金婆婆小心翼翼的将襁褓拉高了一些,不叫风吹到孩子,到了外面便赶紧的又进了堂屋。 守在外面的人便也呼啦啦的跟上,问道:“生下来了?大富家的没事吧?” 大富娘子已经昏了过去,此时只有周满和西饼站在床边看着她,她身上还扎了不少针。 西饼低声道:“娘子,天快要黑了,郎主还在外面等着呢。” 满宝道:“等她止血,那个叫大富的也回来我们就走。” 她话音才落,外头便传来一声哀嚎,然后就是一阵大哭,满宝听到有人奔过来的声音,然后又戛然而止。 金婆婆抱着孩子进了大堂,看见这么多人围上来便叹息一声道:“那位好心的娘子还在救大富家的,大富娘,你看一看孩子吧。” 大富娘并不想看,于是道:“不用看了,这孩子活不了,等大富回来让他抱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 然后目光如刀的看向人群里的对门,大声道:“郭家的,我儿媳妇可是因为你才早产的,我孙女也是你害死的,你得赔我!” 金婆婆还抱着孩子,插嘴道:“这是个男孩儿。” 大富娘的声音一下就止了,人群的嘈杂声也停止了,大家都愣愣的看着金婆婆。 大富娘脖子僵硬的转头看她,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你说啥?” “这是个男孩儿,”金婆婆抱着孩子强调道:“已经要不行了,你看看吧。” 大富娘没去接孩子,而是抖着手将襁褓打开看。金婆婆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待看到这果真是个男孩儿,大富娘眼前一黑,踉跄了两下后忍不住哀嚎出声,大哭道:“我的孙子呀——” 她转身就往外跑,根本顾不得同样惊呆了的郭家的。 她跑到院子就要冲进去找周满,却一眼先看到了大夫,于是一手拉住他,大力的将他拖到了堂屋,“大夫您看看,您看看我孙子,快救救他呀。” 大夫看了一下孩子,只一眼心中就在摇头,待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胸腹后,他更是摇头叹息,“不行,孩子太小了,心脏都没长好呢,让家里人都看一看吧。” “不行,你必须得救我孙子,这是孙子,是孙子啊——”大富娘见大夫不肯治,便有些癫狂的往外跑,她想要去找周满。 虽然不知道周满是什么人,但这么半天下来她也知道对方很厉害了。她既然可以救儿媳妇,说不定也有办法救孩子。 结果她才跑出去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这家的男主人大富回来了。 “娘,大花生了?生了啥?” “大富啊,快救你儿子,对门那杀千刀的郭家大媳妇把你媳妇推到了地上,她出了好多血,早产了!”大富娘抹着眼泪道:“你儿子,你儿子他……大夫说救不活了呀。” 第1347页 大富脸色发白,同手同脚的先去看孩子。 屋里的满宝听着外头的喧哗和哭闹,看了一眼床上有些不安稳的产妇,伸手取出两枚针来在她脖子的侧边点刺起来,然后慢慢的扎了进去,本来还有醒来迹象的产妇一下睡得昏沉,呼吸都放轻了。 西饼看了一眼,不由小声问道:“娘子,那孩子真的没救了吗?” 满宝点头,“太小了,在肚子里的时候也没足够的营养,所以五脏六腑都没有长好,救不活的。” 孩子一生出来她就感觉到了,太小了,和她以前接生过的早产儿的小还不一样,人家虽早产了,但在肚子里时还养得不错,生出来时人虽小,但该长出来的都长好了。 这一个却不一样。 当时她摸了一下他的胸腹便觉得不好,也付了积分让科科扫描,那是用另一个世界的药液都救不回来的样子。 除非有科科说的,他们那个世界的孕囊,可以将孩子放回去,孕囊模仿母亲再次给他供给养料,让他继续发育。 正说着话,大富和大富娘抱着孩子跑了进来,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堆人。 满宝眉头一皱,毫不客气的赶人,“这么多人进来做什么,产妇才大出血,你们这么多人身上脏兮兮的,万一污染了产妇怎么办?” 第2848章 凶手一 满宝可以将其他人赶出去,却不能赶大富母子,她干脆把金婆婆也留了下来,这才看向他们。 大富娘拉着大富冲着周满跪下,磕头道:“娘子,求您救救我这孙子吧。” 周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他们怀里的孩子,此时孩子脸色已经泛青,满宝伸手摸了摸后道:“救不活了。” “这不可能,你都没救怎么知道救不活?” 满宝道:“他在胎里就没长好,母亲吃不好,吃不饱,营养不良,过到他身上的营养就更少了。” “你看他现在四肢健全,但内里却是不全的,”满宝道:“他的心脏肺腑都没有长好,才七个月就出生,比别的正常的孩子少了三个月,更何况他在胎里时也没有足够的营养,你们觉得他能活吗?” 大富娘着急,“不是说七活八不活吗?” 周满:“谬论罢了。” 大富娘见周满就是不肯动手,而孩子已经有些凉了,她便也知道是救不回来,一时有些崩溃的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哭嚎起来,“作孽啊,作孽啊,都说这一胎还是个丫头片子,谁能知道是个孙子……” 大富娘是真的伤心,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嚎到这里想起了什么,一把攥住一直抱着孩子哭的大富道:“是郭家的,是郭家的杀了我的孙子,要不是她推了一把儿媳妇……” 大富一听,将怀里的孩子往他娘怀里一塞,一脸煞气的起身,转身就出去。 金婆婆看了一惊,连忙道:“你上哪儿去?大富,你可别冲动。” 大富已经奔进厨房里,一把抄起菜刀就冲出去,眼睛通红的在院子里一扫,左邻右舍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往外跑,大叫道:“大富,你可别想不开……” 人群里的郭家的也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外跑。 大富也看到她了,提着刀就奔着她去。 对门郭家的人也都回来了,只是除了当事人郭家的大媳妇刁氏外,其余人都没往对面去,此时听到刁氏的呼救声,郭大郎没忍住,端了碗就跑出来,显然刚才是在吃饭。 才开门,迎面就被刁氏撞了一下,他正要呵斥,一抬头就对上大富通红的眼睛和手中的菜刀。 大富可不管他是谁,只要是郭家人就行,于是抬手就冲他劈下去…… 郭大郎“啊”的一声,翻了一个身躲过刀,然后连爬带滚的躲到一边…… 老早就到了巷子口,自然也知道这边情况的白善听到喊叫声立即带着人从一户人家里出来,看到提着刀到处乱砍,却一刀都没砍中人的大富,立即道:“将人拿下。” 跟着白善来这里“加班”的两个衙役都惊呆了,自己冲上前去,拿着刀鞘将他手中的菜刀给打下来,这才按住人。 大富怒吼道:“放开我,放开我,他们杀了我儿子,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白善早就从左邻右舍和大吉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还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大富,然后扭头看向吓得尿裤子的郭大郎,挥手道:“既然有纠纷,那就到衙门里说去。” 一个衙役怔了一下,立即道:“大人,现在衙门已经下衙了。” “那有什么要紧,先把人抓回去,明日再审就是。” 衙役迟疑,“这不好吧?他们也没犯什么事。” “刚才他不是说了吗,他认为郭家的杀了他儿子,既如此,那就涉及了人命案子,将他们二人拿回去吧。”白善指的是郭大郎和刁氏。 郭家的人顿时大惊,纷纷围上来道:“冤枉啊,冤枉啊,他媳妇小产,干我们家什么事……” “大人,我们家可都是好人,不信您问我们里长……” 白善见两个衙役不动,便冲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护卫们立即上前抓人。 郭老头和郭婆子看见儿子和儿媳妇要被抓走,立即就要上前撕咬。 白善便淡淡的道:“凡是抗捕的,一律抓到牢里去。” 第1348页 此话一出,郭家的人就不太敢动了。 没有人愿意与官兵做对,他们要是都进去,这家也就破了。 大牢进去容易,要出来可就难了。 白善见郭大郎夫妻被锁住了,便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被押住的大富,挥手道:“将人拖到对面去,让他见他媳妇最后一面。” 大富一听呆了,颤颤巍巍的问道:“啥,啥叫见最后一面?” 白善冲他微微一笑道:“今天晚上的最后一面,你拿着刀砍人,以为这就完了?一并下到牢里去。” 压着他的两个衙役:……他们这位大人好凶啊,这是要原告被告一起吃啊。 大富一脸呆的被拖到了对面,大富娘抱着死婴无措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金婆婆扶住她道:“你别急,大富没砍到人,好好认个错说不定就完了。” 大富娘大哭,“这大牢是那么好进出的?这进去了,再出来只怕就要倾家荡产了,他媳妇还在床上躺着呢。” 大富娘悔之晚矣,“早知道我就不在他跟前说郭家的不是了。” 大富被允许进去看一下他媳妇,满宝看了看产妇的情况,将她脖子上的针取了,身上的针也拔了出来,摸了摸脉后起身让到一边,见他如丧考妣一般的进来,便指了角落里换下来的血床单道:“正要与你说呢,拿一套干净的进来。” 大富看见那些血脸便一懵,“出了这么多血……我娘子她,她没事儿吧?” 满宝道:“我已经尽人事,能不能活下来不一定。” 大富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已经死了儿子,是怎么也不愿意再死老婆的,连忙道:“求娘子救一救我娘子……” 满宝道:“我会给她留一副药,多的等她明日醒来再说吧。” 药还是从大夫带来的药箱里捡的,她将药包交给一直抱着死婴不肯放下的大富娘,道:“药熬着,她中间要是醒了就给她服下。” 大富跪在床前哭了一阵,外面衙役一直在催促,这才不得不出来。 大富娘哭得不行,只能对着白善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啊,大人饶了他吧,他也是看媳妇成了这样,这才没了理智。” 白善道:“所以我给他空间和时间让他清醒清醒。” 这样的人留在外面,除非他派人日夜守着郭家,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场灭门惨案? 所以还是都换个安全的地方去吧。 第2849章 凶手二 白善让人将大富带走,大富娘只能坐倒在地,哭嚎着看衙役将大富押走。 围观的邻居们嘘唏,小心翼翼的看了站在院子里的白善一眼,见他虽板着脸,但并不呵斥大富娘,便试探性的往前挪了两步。 见他没反应,便小心的上前扶住大富娘,低声安慰她道:“快别哭了,还是活人要紧,大富家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富娘哭得更大声了。 满宝找到了被遗忘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害怕不已的两个小孩儿,将她们抱起来交给金婆婆,“麻烦婆婆帮忙照看两日。” 金婆婆看了还坐在地上痛哭的大富娘一眼,叹息的接过孩子,应下了。 躲在一旁看了全场热闹的大夫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见周满站在一旁和金婆婆说话。 他便凑了过去,想要和她打听一下她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保住产妇性命的。 说真的,胎位倒悬本就生产艰难,又摔了一跤大出血了,这种情况下基本上一开始生产就血崩,到最后孩子没生下来人先出血死了才是最常见的情况。 所以他很好奇,她是用的什么法子先给人止血,还那么快的让产妇把孩子生下来的。 就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下午才坑了人,不对,他也不算是坑吧,他开的补药可没开错…… 大夫才凑上来,正要说话,白善也走了上来。 大家虽然不和白善说话,但目光一直悄悄注视着他呢,毕竟是官差,不注视不行。 白善走向周满,问道:“好了吗,要回家吗?” 满宝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大夫一呆,院子里的人也齐齐呆住,等他们俩人走出院子时才反应过来,但也没人敢再叫住周满,只能一起目送周满和白善并肩离开。 人走了邻居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住大富娘道:“原来官差是这娘子招来的呀。”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赞她好运气,还是同情她了。 这位娘子虽然保住了大富家的,却也让大富坐牢了。 大富娘只觉得这一天像做梦一样,这会儿脸上呆滞,连哭嚎这样的基本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大夫却不是这些无知妇人,作为一个药铺的坐堂大夫,他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势,但消息却绝对比这些妇人灵通的。 他很快就猜到了这位白面官差和这出手就不一般的娘子的身份。 一时心头犹如热油一般,再也呆不住,提着药箱就走。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百草堂,百草堂已经关门了,他也不在乎,直接将门敲开,进去后就直奔后院。 百草堂的后院隔出来两块,一边住着掌柜一家,一边则是百草堂的后院,做库房和给大夫住。 “掌柜的,出事啦。” 掌柜的波澜不惊的问:“你医坏了人?” 第1349页 “哎呀,什么医坏了我,我是那等庸医吗?我治不好的基本上就不治了,我知道我今天碰见了谁吗?” “隔了两家的仁和堂的邵大夫?你们打起来了?” “不是,”大夫憋屈的道:“我遇见了周大人,就是青州医署署令周大人,那个京城小神医啊。” 掌柜的立即坐直,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么遇见她的?跟她有交情了?她人是不是真像京城来信里说的那样很是和蔼可亲?” 大夫郁闷道:“京里说的那话根本就是胡诌,十几二十岁的娘子能用和蔼二字吗?可亲嘛,倒是勉强,可也太狡诈了,她今儿还来过我们药铺了,装作病人,说要求子,我就给她开了一副调经补血的汤方。” 掌柜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和传说中的周大人的缘分竟是从这而起,一时有些沉默。 “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呀,我说到哪儿了?哦,对,我今天出了个外诊,其实也不是我出的,我就是去提供了些药材而已,病人是周大人的……” 就在大夫吧啦吧啦的讲述时,满宝一行人也回到了县衙,白善亲自看着衙役将三人给下到大牢里,还给他们两家选了隔壁的牢房。 北海县穷,连牢房都体现出来了,两个牢房之间不是白善通常看见的一面墙,而是木头隔成的栅栏。 所以三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彼此。 白善对差役道:“晚上惊醒些,不许他们打架,夫妻之间也不行。” 差役应下,因是县令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差役对这三人尤其关注。 白善回到家时,满宝才洗漱出来,正披着未干的头发在等他吃饭。 白善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那产妇情况如何?” “不太好,”满宝道:“她身体亏损得厉害,底子不好,这次大出血来势汹汹,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满宝的表情很不好,和白善道:“那大富家的是故意引起争吵的,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只是对方估计也没料到郭家的那么虎,对着她一个孕妇都能下手这么重。” 当时满宝转头正好看见了那一推,看得清清楚楚,那孕妇被推倒在地时两条腿都上扬了,可见这一把力气有多大。 白善也说了自己的调查情况,“我问过左邻右舍,两家的矛盾由来已久。” 他道:“就住对门,郭家把木柴放在墙根,转头能丢一半,他们怀疑是吴大富家拿的,大富家的挑水回来,水桶颠簸两下洒出水来,郭家能站在门前骂半天,说吴家把地都给浇烂了,滑脚伤人。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不胜枚举。” 满宝叹息,“远亲不如近邻啊,近邻关系闹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得有意思?” 白善颔首:“我想这一次冲突的根源就在大富家的怀孕上。” 他道:“吴大富和其妻已经生育了两胎,都是女儿,这第三胎刚怀上没多久,巷子里就有了传言,说她怀的还是女儿。” 白善说到这里一顿,抿了抿嘴后道:“大富家的为此还糟了吴大富的打,但孩子没打掉。这些日子传言更甚,大家都说她肚子小巧圆润,一看就是个女儿。” 满宝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她连饭都吃不饱,穿上宽松衣服连肚子都看不出来,不小巧还能大破天去?”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看出对方怀孕。 而且她动作间很利落,显然怀孕时也没少干活儿,甚至都不爱惜腹中的胎儿,不然七个月大的孕妇,行走间都会扶一下肚子的。 第2850章 凶手三 满宝觉得这个案子不好判,杀死孩子的凶手,有郭家的人,也有吴大富家自己人,甚至一条巷子的人都不无辜,若不是流言甚嚣,何至于有今日的祸事。 “你要怎么判?” 白善想了想道:“依法而审,徇情而判。”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我决定了,暂将医署设在北海县,你明儿让人将县衙手里的宅子给我看看,我挑一间。” 白善颔首:“好。” 然而想的时候倒是挺好的,但实际上北海县手上没有现成的控制的宅院。 宋主簿额头有些冒汗,解释道:“大人,我们北海县小,也穷,多少年没有抄家收宅子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就是有,过不了多久也能卖出去。” 县城就这么大,好地方也是有限的。 要是有被抄的宅子出售,有钱的人家花一些钱也就买下了,再不行,将宅子隔成几份,直接出租就是。 好歹也是一个进项不是? 其中以路县令为最,那一位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创收的机会。 宋主簿将县衙拥有的两间宅子的地契找出来,和白善介绍情况,“这两间宅子都在城东,那边比较嘈杂,这宅子砸在手里许多年了,就是卖不出去,后来路县令来了,将房子给隔成了几间租出去,一年也能回来几两银子。” 别小看了几两银子,说不定县令的俸禄就是从这几两银子里出来的。 白善看了一下后面的合约,一栋宅子隔成三间,分别租给了三家,最短的一家也租到了后年,让人家搬是不可能的,白善也不愿意折腾人家,于是道:“那就租吧。” 正打算等他说建的宋主簿一呆,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租?” 白善颔首,“我看了一下,北海县的租金并不高,一套两进的宅子一年是十两银子左右,我们直接租一套吧。” 第1350页 满宝也点头,和宋主簿道:“劳烦宋主簿将县城的牙行都给我找来。” 宋主簿迟疑道:“租……不太好租吧,您是拿来做医署的,建一个不是更好吗?” 满宝道:“太医署没钱,贵县能够出这个钱?” 一旁的白善立即道:“我们县也没有。” 他抬头看向宋主簿,眼含威胁,“或许宋主簿愿意支援一二?” 宋主簿回神,连忙道:“大人都拿不出这个钱来,我这一小小主簿哪里拿得起?” “那就租,”白善一锤定音,和周满道:“你先找房子吧,我还得出门一趟。” 周满点头,“你忙去吧,我和宋主簿再聊一聊。” 宋主簿感觉不太好,孤男寡女的,大人不在,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但没等他出声,白善直接转身就走了。 满宝则和宋主簿道:“你们有县城的地图吗?” 宋主簿:“……舆图是机密,在大人那里呢,下官怎么会有?且那也是整个北海县的舆图,单独城池的没有。” 满宝点了点头,抽出一张纸来道:“没事儿,我昨天大致走了一趟,多少有些印象,我们现来画一张就是了。” 她也不讲究标尺距离,直接在白纸上画了一个框,标上县衙,分了一下东西南北后画出道路来,看向宋主簿,“县衙门前的这一条大道……” “就叫门前街……” 满宝道:“我记得这有条不小的巷子……” “是,这条巷子叫海子巷,住在这里面的人有很多以前都是出海的……” 宋主簿说完有些懊恼,他怎么什么都说了? 满宝却很满意,继续标出她昨天走到过的地方,一街一巷,甚至连看到的井口都标出来了,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了解这个县城。 白善则让人去将那条巷子里的人都给叫到县衙里了,然后开堂审理案件。 方县丞和董县尉都很关注,这还是白善上任以来的第一件案子,而这只是他上任的第二天。 了解一个人并不只是要看对方说了什么话,更要看他做了什么事,怎样做…… 他们这位新县令为人如何,这一件案子过后也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所以方县丞和董县尉全都一言不发,就等着看他们县令要怎么判这个案子。 他们可以沉住气,但底下的人却很难。 整个县衙的人都关注起此事了,只是白善到底才来,脸又嫩,不免压不住人,便有人悄悄的凑在方县丞和董县尉边上说话,“听说吴家和郭家的人都是大人亲自去抓回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邻里争吵几句,大人竟然就直接把人抓回来了。这要是也算一个案子,那将来我们要处理的案子就太多了,年底上报案件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北海县是个什么样的匪窝呢。” “是啊,白大人到底年轻,碰见一件小事都要亲自上阵,须知上位者需要会用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交给里长来处理就是。” 董县尉笑着倾听,没有发表看法,方县丞却沉着脸道:“是大人是上位者,还是你是上位者?” 议论的吏员们脸色微僵。 方县丞道:“大人这样做自有大人这样做的缘由,若有意见当面与大人提去,莫要背后议人。” 吏员们面色尴尬的低头应下。 董县尉见他们走了便和方县丞笑道:“方大人何必动怒,他们也是在为大人抱不平,我等还以为路大人走后是大人接任县令呢。” 方县丞面无表情的道:“我才当上县丞两年,又无大功,也无学识,无缘无故为何能接任县令?” 董县尉:…… 方县丞道:“前面犯人上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显然也不是不担心的,白善毕竟是第一次上堂。 白善自己也是紧张的,不过也只有一下,等吴大富和郭大郎夫妻被压上来,他高坐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和两边的衙役,以及被招来听堂的邻里,他心底的紧张就被慢慢抚平。 白善拿去惊堂木随手一拍,“当”的一声,不仅吓了底下的人一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不由自主的瞥眼看了一下惊堂木,悄悄呼出一口气,记住了下次要拍时力道要再小一下。 他沉着脸看下面的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第2851章 升堂 吴大富虽然心中胆怯,但也有一股气在,因此忍不住呛声,“大人把我们抓来的,难道大人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白善沉着脸道:“本县自然知道你是谁,问题是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 他拿起惊堂木又是一拍,这一下除了堂下跪着的人和院子里站着旁观的人外,没人被吓到了,“这是验明正身,若不愿意说,显然是还不想过堂的,来人,将他们再关回牢里去,让他们想一想自己是谁。” 吴大富吓了一跳,连忙道:“我说,我说,我叫吴大富。” 一旁的郭大郎也焦急不已,抢着道:“大人,小的郭大财。” 白善琢磨了一下他们的名字,不由道:“你们还挺有缘的,一个大富,一个大财,听着倒像是一家的,怎么竟成了仇人?” 吴大富一听这话就想起他夭折的儿子,还有过往被郭家欺负的种种,一时眼泪长流,哭道:“大人,您昨日看见的呀,都是他们家在欺负我们家,我媳妇就是被他们害得小产,我儿子才出生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夭折了,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啊。” 第1351页 白善就扭头问郭大财:“这个指控你可认?” 郭大财自然是不认的,连忙摇手道:“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昨日一直在外劳作,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回家,回家时他家媳妇已经在生产了,关我什么事?” 吴大富就指着郭大财身边的刁氏道:“大人,是她推我媳妇的,昨日好多人都看见了。” 白善便问刁氏认不认这个指控。 刁氏当然不认,道:“不是我推的,是她来推我,自己站不稳摔的。” 昨日三人被拉走得快,没来得及看见白善和周满一起离开,自然也不知道俩人是一起的。 所以刁氏推卸得一干二净,“两家之所以起冲突也是因为她冲我家门口泼脏水,这个事我婆母也知道。哪有好人家往别人家门上泼脏水的?我气不过就跟她吵了几句嘴,谁知道她就来打我,我只能躲避,她不依,还要推我,结果自己摔了。” 要不是满宝、大吉和西饼都和白善讲述过当时的情景,白善都要怀疑事情真如她所言了。 唐学兄说的不错,刑案之中,犯人的讲述一定都要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看,判案更多的是依靠客观的证据。 白善慢悠悠的问,“可有人证?” 刁氏有恃无恐道:“我婆婆可作证。” “你婆婆是你的亲属,她做的证言不可采信,”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被他请来的左邻右舍们,问道:“你们这一条巷子的户主和女主人都在此了,昨日的情形可有人看见?”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摇头,都表示没看到。 吴大富见了大怒,“大人,肯定有人看见了,当时正是快要做晚食的时候,大家都要准备着出去洗菜洗米,怎么可能没人看见?他们这是惧怕郭家才不肯出来作证的。” 白善当然知道,满宝可是说了,当时两家吵架的声音那是惊天动地犹如雷响,虽然巷子里没人,但好几户人家都从墙头探出头来看了。 那条巷子的墙头都不高,白善站在外面基本都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自然,人从里面往外面看,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不过白善只瞥了吴大富一眼,“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不让你说话你就安静些。” 见吴大富被训斥,郭大财心中有些得意,院子里的邻居们心里也有了成算,越发的不肯出来作证了。 县令这么问,谁知道是不是郭家做了什么,或者是里长在县令那里有面子,打算将此事按在吴家自己的头上? 白善又问了两次,见没人出来作证,吴大富心生绝望的时候,白善道:“既然邻居们都没看见,那便传本县这边的人证吧。” 才和宋主簿画完了一个简易县城图的满宝过来凑热闹,正好看见大吉和西饼上堂,她眼睛一亮,立即转身从后堂的小门跑到前院,然后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也举手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人证。” 长这么大,她上过大理寺的堂,被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三司会审过,唯独没有上过县衙的大堂呢。 就她跑出小门和前院的功夫,大吉和西饼已经讲述到了一半,看到她跑过来凑热闹,顿时无言。 吴大富却好似看到了救星一样,不顾白善之前的警告,再次道:“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她给我媳妇接生的,当时她就在巷子里,什么都看见了。” 看这位夫人袖口的刺绣和那料子便知是个有钱人,而且昨天还那么好心的救了他娘子,听他娘的意思,药钱还是她付的,所以她是肯定不会被郭家收买的。 郭大财和刁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脸色不由一白。 白善眼皮微颤,只能轻拍了一下惊堂木,在两排瞪大眼看着他的衙役注视下道:“证人上前,报上名来。” 满宝一脸严肃的上前,拱手作揖道:“在下周满,这两位是我的随从,昨日我们三人一起从巷子里路过的……” 满宝的叙述特别详尽,和一问一答,能说一句绝对不说两句的大吉相比,她的叙述就跟一幅慢慢展开的画卷一样,所有人眼前都不由浮现当时的场景。 所以吴大富听到她说是孕妇提着一盆水泼向对门时脸色一变,再听到刁氏冲到他家院子里和他媳妇对骂时神情稍缓,然后就是俩人的推搡打架。 满宝很肯定的道:“是刁氏将人推倒在地的,力道极大。” 白善就问刁氏,“证人所言可是真的?” 刁氏诺诺,嘴巴张了几下都没能开口,在白善有些不耐烦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后才道:“是,是真的,但这也不能怪我,是大富家的先惹事,也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吴大富见她这时候了还推卸责任,顿时大怒,“那是因为你们往常欺人太甚,要不是你到处传言大花这一胎怀的还是女娃,说我们家生不出儿子来,大花怎么可能这么大的怒气?” 很好,总算是将陈年旧怨给扯出来了,白善这会儿不阻拦了,开始问起两家的旧怨来。 第2852章 旧怨 两家的旧怨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且其中牵连之广,整条巷子的人都被牵扯进去了。 这会儿就不是邻居们能够独善其身的时候了,因为不管是吴家还是郭家都能点出邻居们的名字来。 比如吴大富认为郭家抽走了他家放在门口踮脚的一块石头,出门的那块有一个坑,他特意从别处搬了一块石头回来垫着,结果第二天石头就不见了。 第1352页 他家左边那户就和他说是郭家拿走的,这下证人不就出来了吗? 于是邻居们开始站到堂上来,一开始还想都不得罪两家的,结果这种琐碎矛盾最难以厘清,自然,也最容易找到是谁与他们传的这些话。 说到后面,吴家和郭家都想不起来这些让他们有无限矛盾的琐碎事情到底是谁认定和传话的,反正就随便扯出一个邻居来就是,只怕连邻居自己都不肯定到底是不是自己说的了。 这一次开堂白善整整审了一个半时辰,直到肚子饿了才拍着惊堂木道:“今日便先审到这里,明日辰正再继续,尔等皆要来听堂。” 白善没有说不来会怎么样,众人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于是吴大富和郭大财夫妻还是被关到了牢里。 关了一个晚上,今天又被过堂一上午,将心中积攒多年的恩怨都一股气的说了出来,吴大富心里好受了许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有点儿想回家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大花怎么样了,还有他儿子,不知道埋了没有。 吴大富抬手抹了抹眼泪,起身和郭大财夫妻俩一起被关到牢里。 相比于吴大富,郭大财夫妻脸色更加的苍白和难看,因为目前来看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矛盾虽然是相互的,但传言吴大富家生不出儿子,要绝户的话郭家的确说了,也被邻里证实了; 而周满三人也证言,大富家的就是刁氏推倒的。 死了一个婴儿,大富家的此时也是生死不知,这个结局便是郭家也没预料到,要说心里不惶恐是不可能的。 刁氏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连郭大财都没骂她的心思了,只害怕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等所有人都走了,白善便和满宝到了后堂,笑问:“你下午要去干嘛?” 满宝道:“宋主簿帮我去请城里的牙行了,一会儿吃过饭我便在县衙里见见他们,然后去看一看大富家的。” 虽然没有诊金,甚至连药材都要她这个做大夫的自带,但满宝依旧认为那是自己的病人,所以还是要过去看一眼。 白善颔首道:“除了大吉再带上两个护卫吧。” 怕她出事。 满宝点头。 方县丞等在后堂,看见俩人过来,立即上前行礼,不由问了一句,“大人打算怎么判这个案子?” 他以为今天白善就宣判,却没想到他会拖到明天,而且今天后半段说的许多话完全与案情无关,他一时拿不准白善是没有经验,这才把握不住节奏,还是故意为之。 白善道:“明日让郭里长也过来听判吧,那条巷子是他管理的,本县想和他谈一谈。” 方县丞顿了一下后低头应是。 白善就笑着邀请方县丞,“腹中饥饿,还是先吃饭吧,方大人与我们一起用饭如何?” 方县丞不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满。 周满便笑道:“正好,医署这边也有些事要和方县丞讨教。” 她看了白善一眼后道:“白县令也是刚到北海县,因此我们二人对北海县还不够了解,医署建造还要有劳方县丞。” 方县丞愣了一下后大喜,问道:“周大人是想把医署定在北海县吗?” 周满道:“新刺史还未到,因此青州城那边定不下地址,我决定先将医署放在北海县,等刺史到了再说。” 方县丞立即道:“那今天中午就叨扰白大人和周大人了。” 和俩人一起去县衙后院用饭,三人一边吃一边聊,不仅周满了解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就是白善都对北海县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倒是难得,方县丞竟然很支持医署在北海县建立,甚至考虑到周满说的新刺史未上任前的问题,想要催促她尽早定下医署地址。 所以用过饭,他干脆陪着白善和周满一起去见宋主簿找来的牙行,替他们参考医署选址。 有方县丞加入,周满和白善更不可能被坑了。 满宝仔细的在牙行们带来的宅子里挑选起来,对于他们推荐出售的宅子,问了一句,“不买,只租,房东愿意吗?” 牙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后,有的说,“这几个宅子是只售卖,不出租的。” 也有的道:“这个宅子的房东既愿意售卖,也愿意出租。” 三人便一起商量着挑选出三栋,然后道:“明日去看看。” 一旁的宋主簿不由去看方县丞,不明白怎么一上午的功夫三人就这么好了,话说今天和县令及周大人说话最多的是他吧? 满宝挑选了有意向的三栋房子后便回去提着药箱去了吴家,白善则继续熟悉县衙的事务去了。 吴家依旧愁云惨淡,对门的郭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在没有再吵闹了。 满宝到时,吴家房门紧闭,但从围墙可以看到院子里。 院子里正坐着两个小女孩,大的带着小的,正在抓着泥土玩儿,小的那个应该是饿了,正抓着土往嘴里塞,被她姐姐一把抓住,伸着小手拍掉她手里的土,然后把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塞进她嘴里。 小姑娘就吃着她姐姐的手指不闹了。 满宝看得眼神一暗,推了门进去。 两个小孩儿受惊,一起扭过头来看。 满宝走上前抱起一个,西饼也拎起来一个,问道:“你们奶奶呢?” 两个孩子都还不会说话,但大的能听懂了,小手指往正屋一指,满宝便抱着她推开门。 第1353页 大富娘正在给大富家的喂药,她脸色臭臭的,一直在抱怨家中困难,却还是忍着没告诉大富家的她生的是一个儿子,也没告诉她吴大富被抓了。 第2853章 要活 大富家的也不在意,甚至不问,或者说,她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再问了,她感觉她的生命力在流逝,可能下一刻就要死了。 她已经认定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且肯定已经死了,她中午醒过来的,到现在也没听见一声哭。 就快要死了,大花想的首先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她觉得要完了,她要是死了,两个女儿肯定也活不成了。 大富娘子面无表情的一边喝药,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她上辈子肯定作了很多孽,这辈子才托生成了女人,还一直生不出一个儿子来。 而她两个女儿说不定作的孽比她还多,这才会托生在她肚子里,不然生在别人家里,好歹能活命不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房门被推开了。 大富娘回头看见周满就是眼睛一亮,立即把药碗放下讨好的上前来,“夫人——” 从今天去看上堂的邻居们口中得知,昨天晚上那白面官差是他们县的新县令,虽然不知这位夫人和县令是什么关系,但从昨晚俩人相携离开的亲密行为看,不是妻,那就是妾了,反正都是大人物。 大富娘想要求她帮忙说情,让县令开恩放她儿子回来,所以她很是热情,“夫人快请进……不不不,这间房污糟,请夫人去堂屋坐。” 满宝将怀里的大妞放在地上,问道:“家中可有粥?” 大富娘愣了一下,还以为周满是饿了,连忙道:“哪能让夫人您吃粥呀,您稍等片刻,我,我这就去煮饭去。” 满宝浅笑道:“不必,就要粥就可以,熬出粥油来。” 大富娘一头雾水的去了厨房,满宝这才提着药箱去看大富娘子。 大富家的还认得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我记得娘子,是娘子救了我。” 满宝放下药箱,伸手拿起她的手放在脉枕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大家都叫她大富家的和大富娘子,却从叫过她真正的名字呢。 大富娘子愣了一下后道:“我娘家姓马,以前有个小名叫大花。” 满宝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是很大,你今年几岁了?” 大花听见她用这样大人对小孩的口吻说话,不由失笑,“娘子,我都十九了。” 满宝:“……我还二十了呢,你比我小。” 大花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周满的脸,摇头道:“娘子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已经二十的,倒像是十六七岁。” 满宝不觉得自己看起来年轻,而是大花看着太老了。 频繁的生育是能够消耗人的精气神的。 满宝摸好了脉,和她道:“我给你行针止血,会再开两副调理气血的药给你的。” 大花有些焦急,问道:“药钱贵吗?” 满宝本想说她给钱抓药,但想了想后道:“一副药大约八十文吧。” 算是一副不便宜的药了,因为她亏损得严重,此时也未能完全止住血,所以里面添加了两味比较贵重的药材。 大花神色一黯,道:“娘子好心,给我扎针就好,药就不用了。” 满宝道:“不吃药的话,你活不过这一个月的。” 光靠针灸止血,总还会有些崩漏,而且她昨日生产损失的气血也要补充,不然五脏六腑会因为失血慢慢损了生机。 大花想了想后道:“可家里实在没钱了。” 满宝平静的道:“我母亲以前久病卧床,家里偶尔也会困顿得拿不出钱来买药,但或卖粮,或兄长们去做苦工,挤一挤总能把药钱挤出来。” 她目光在他们家屋内一扫,道:“金钱就和时间一样,挤一挤,还是能够挤出来的,端看你想不想活,你身边的人想不想你活罢了。” 大花愣愣的听着。 满宝起身,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针袋来,见她怔怔的看向外面,便顺着看去,大妞和二妞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西饼给的一块点心小心的舔着。 二妞还不懂好东西要慢慢吃的道理,她在舔过后发现很甜很好吃,是她从未吃过的好东西,于是就整个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西饼吓了一跳,立即捏住她的脸,将点心从她嘴里抠出来,然后在她的哭声中一点一点掰给她吃,二妞这才好些。 满宝收回了目光,和愣愣看着那边的大花道:“你家这两个孩子很听话,我家也有很多孩子,但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很喜欢跟在母亲屁股后面走,离得远了便会嚎啕大哭。” 大花道:“她们是很听话。” 满宝:“所以你要活吗?” 大花沉默下来,最后咬咬牙,心头迸出一股气来道:“我要活!” 满宝便颔首,伸手将帐子放下挡住外面的视线,解开她的衣裳道:“我先给你扎针吧。” 满宝扎好针,正等着时间时,大富娘端了一大碗白粥进来,还有一大海碗的煮鸡蛋和咸菜,她冲着周满讨好的笑道:“夫人见怪,家里东西少,一时之间备不出好菜来,这鸡蛋是自家养的,您看还合口吗,要是合口,我再给您煮两个。” 说是这样说,但她脸上也肉痛得很。 第1354页 满宝笑了笑,坐在了桌子旁,和她道:“劳烦再拿两个碗和勺子来。” 大富娘一时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去了。 满宝便将那一大碗粥分成了两个小碗给孩子,然后将鸡蛋分开了夹给她们。 才一岁多两岁多的小孩儿已经能够很熟练的用勺子了,看见吃的,脑袋几乎都埋在碗里抬不起来。 满宝看得很满意,对呆滞的大富娘道:“大花身体虚,这几日每日两个煮鸡蛋给她吃,可以食用白米粥,熬出米油来,若是放些油盐就更好了。” 大富娘:……她也知道好呀,神仙也才这个吃法吧? 家里哪有那么多精米给她造哟? 不过对上周满的目光,她还是强笑着应下了。 先应下再说,有了好印象才好提放人的事。 满宝算着时间去给大花拔针,大富娘见她动都不动碗里的粥,全给两个丫头片子吃了,这会儿也知道她这一遭是为什么了,于是开始跟在她后面抹眼泪,“夫人,我家大富昨日没回来,大妞和二妞看不见她们爹,一直哭闹个不停呢。” 第2854章 花钱 满宝信她才有鬼,两个孩子想吃的都比想她们爹多。 她没有多少表情的将大花身上的针拔了,和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大富娘道:“你们家娶一个儿媳妇要多少钱?” 大富娘怔了一下后道:“算上彩礼和酒席这些怎么也要四五两吧?” “三两!”躺在床上的大花道:“彩礼一吊钱,可以做嫁衣的红布一份,然后就是一些糕点和肉,摆酒席要一千五百钱左右,拉我过来的牛车是借的堂叔家的,前后就花了不到三千四百钱,按照当年铜钱的价钱,不到三两。” 大富娘:“……” 满宝道:“要是你儿子丧偶,带着两个孩子,年纪又大了,再要娶亲应该要花费更多的钱吧?” 大富娘还没说话,大花又接口道:“最少要五吊钱,还只能是寡妇,有可能也带着孩子,黄花大闺女是不用想了,谁家会把大闺女嫁过来当后娘?又不是多有钱的人家。” 大富娘脸都黑了,她瞪了儿媳妇一眼道:“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要死了。” 满宝就叹气道:“她是快要死了。” 大富娘一呆,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时便是眼前一黑,等眼前重现出现人影时便见周满一手扶住她,一手往她的人中上按。 满宝叹气道:“大娘的身体也很不好呢。” 大富娘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哇的一声哭出来,直接顺着床沿就给周满跪下了,双手反过来紧紧地抓着周满的,大哭道:“娘子,夫人,菩萨,您伸伸手救救我媳妇吧,待回头我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 满宝:“……我或可一试,只有八成的把握。” 大富娘听着虽然嫌少,但也总比再花大价钱娶一个媳妇要强吧?因此她连连点头道:“八成就八成,求夫人伸一把手啊。” “这样,我每日过来给她行针,你们再抓药回来配着吃如何?” “好,好。” 满宝便朝外面叫了一声,西饼立即从药箱里将墨水和笔纸拿了出来给满宝。 满宝写下一张药方交给大富娘,道:“去抓药吧。” 大富娘抹干眼泪接过,想起什么来,连忙问道:“这药贵吗?” 满宝道:“大约八十文上下吧。” 大富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药这么贵哟。” 满宝道:“贵吗?一条人命呢,想想昨天你儿媳妇流的那些血,这便不算贵了。” 想是这么想,但大富娘还是觉得很贵,纠结的问道:“能不能便宜点儿?” 满宝:“……我并不是卖药的。” 她有些不太高兴的道:“我已经不要你的诊费了。” 但这并不能让大富娘心情好多少,她央求道:“或许换一张便宜些的方子?” “这方子最贵的是那几钱的参须,补气用的,另一味是当归,补血用的,如今你儿媳妇的情况,缺了哪一味都不可以,”满宝道:“其实您往好的方面想,一副药可以熬两次,吃一天,这一副药她最多吃十天,十天后她活了下来我就给她换便宜的药方,等她做足双月,人也就彻底活下来了,满打满算也就花你两吊钱,不比另娶一个媳妇强?” 满宝道:“而且你家这情况,就是有五吊钱也未必能娶到媳妇呢,谁知道是不是举债呢?” 大富娘只觉得心口更不舒服了。 她看看周满,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大花,最后还是心疼的道:“好,我买,我,我就先买两副……” 先吃两天,有了效果再说,要是没有…… 大富娘依依不舍的出去买药去了。 昨天周满去看大夫时便问过药铺里各种药材的价格,大部分价钱和京城的差不多,有些比较便宜,但也有些比较贵。 满宝觉得应该是和产地的距离有关,反正大体上差不多,她便照着京城的物价来算了。 实际上,这边因为偏远,所以人参和当归要贵一些,所以一副药需要八十六文。 大富娘在掏钱时整颗心脏都在发颤。 大富偶尔在外头打零工,扛包跑腿这样的苦活,一天下来也才十五文,好的时候能拿到十八文,儿媳妇一天就要吃掉他好多天的工钱啊。 第1355页 这个好多天是几天呢? 大富娘算不明白,干脆问正拿着她的药方看不停的大夫,“大夫,我儿子一天能挣十五文,那得多少天才能挣够这一副药的钱?” 正沉浸在方子里的大夫闻言也怔了一下,然后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后不确定的道:“五天半?”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掌柜。 掌柜没好气的道:“干活的人不要吃不要喝呀,且算六天吧。” 大富娘哭:“夭寿啊,该死的郭家媳妇,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毒的心,这么害人,不仅害我儿媳妇,还害我儿子……” 大富娘滔滔不绝的诅咒了一下刁氏,见掌柜的和大夫都凑在一起看她拿来的药方,都不收柜台上的钱,便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铜板的边沿,“掌柜的,我把这药方给你们,你们能给我们算便宜一些吗?” 掌柜的若有所思道:“你把药方给了我们,你下次抓药拿什么来抓?” 她理直气壮的道:“反正药方子在你们这儿,你们照着再给我抓就是了。” 反正她也不识字,这东西留在手上没用,看掌柜和大夫似乎很喜欢药方的样子,应该……可以吧? 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掌柜的沉吟了一下后道:“行,这一副药我给你便宜五文钱,下次周大人再给你开别的药方,你拿来,我还给你五文钱。” “就这一副药给?明天我来抓药不给?”大富娘算账虽然不行,但在这些事儿上却很精明。 掌柜的道:“当然不给了,这一副药我们赚的本来就不多,要是一直给,那我们还赚什么钱?” 又道:“大娘,我今日愿意花钱买下来也是看你可怜,说真的,你都已经在我这儿抓药了,我们也不是傻子,抓过一遍岂有不记得的道理?这药方对我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还想再砍价的大富娘一听便不敢再说了,点头道:“好吧。” 掌柜便和她完成了一笔交易,等她一走,掌柜的和大夫立即拿着药方转到后院,俩人凑在一起继续研究,“这个方子好啊,产妇那种情况,就是给我一整株的人参也未必能救回来,这一副药直接省了多少钱啊。” 第2855章 观点 掌柜的却道:“这个方子用的的确妙,但到底有多妙我们也没用过不知道,可我听你昨日的描述,显然光有这一副药是不够的。” 他道:“这副药是补气血的,但她昨日大出血,今日崩漏肯定没停止,她却有胆不开止血的药,显然是有别的方法给她止血。” 俩人都想到周满闻名天下的针灸术,眼睛发亮,“一定是针灸,她一定是用了针灸。” 大夫也是这么认为的,还压低了声音道:“昨天我进去产妇时,她脸上已经没多少血色了,我看了一下院子和床上的血迹,一开始出血肯定凶猛,但当时出血量已经很小了,她能在那种情况下接生,用的一定是针灸。” 毕竟周满用的药都是他带去的,他又是眼见着她抓药的,太知道那些药的效果了。 不过昨日的三副药,配伍还是很值得琢磨的。 大夫贼兮兮的从怀里拿出三张药方来道:“这是我昨晚熬夜回忆后写下来的方子。” 掌柜的立即接过去看,俩人继续琢磨起新的药方来。 而大富娘也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家,她几乎是一路骂着郭家的人回来的,对面郭家的人听到她的骂声,一开始忍着,但见她一直不停嘴,便也忍不住了,干脆出门来和她对骂起来。 满宝在屋里听见,不由感慨,“你们邻里的关系恶成这样?” 躺在床上的大花闻言一脸冷漠的道:“郭家都是恶人,吴家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竟然和他们家做了对门。” 满宝挠了挠脑袋,他们要是有钱呢,满宝会建议他们将这一处的房子卖了重新买一处。 不然恶邻在侧,每日都在生气,身体都能够气坏,寿命都减少不少了,何必呢? 但吴家没钱,显然是承担不起搬家的成本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个胆气。 她认真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也是帮白善一把,因此道:“你今日用一天的药,明日应该能好些,明日你要不要让你婆婆去县衙听堂?” 大花一怔,“听堂?” 满宝点头,一脸严肃的道:“友睦邻里本是美德,不是有句俗话叫远亲不如近邻吗?但你们两家明明是住对门,感情应该更好才是,但你们却交恶如此,不说没了美德,连律法都触犯了。” 她道:“我认为这都是你们见识不足的原因,不知律法,因此才肆无忌惮。” “要是知道了什么行为是触犯律法的,知道受罚的痛苦,日常行动时便有所约束,你们即便做不到友睦邻里,至少也不会再发生像昨日那样的恶事。” 大花闻言心中忐忑,“娘子,昨日应该是郭家的犯了律法,跟我们吴家不相干吧?” 满宝道:“吴大富提着刀砍人难道不犯律法吗?” 大花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半坐起来,“您是说我家当家的提刀砍人了?那,那……” 满宝这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便安抚她道:“别急,虽然提刀追砍,但没砍着人。” 大花这才大松一口气。 “但这也不能掩盖他触犯了律法,”满宝道:“所以他现在和郭家夫妻一起被收押在牢中了。” 第1356页 大花便满腹忧虑,问道:“严重吗?县太爷会怎么判他?” 要是吴大富坐牢,她又这样,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满宝道:“那得看你们的认错态度吧。” 她意有所指的道:“大花,你为什么朝对门泼水?” 大花脸色一白,没有说话。 满宝道:“但我认为这件事的根由不在你,而是在于你婆婆和丈夫,还有对面郭家的人,你是才嫁进来没几年的媳妇,显然两家交恶已久,你不过是因为立场的原因天然站在了吴家这一边。” “你力量太小,显然不能左右两家的关系,”而且也没有努力的去改善过,满宝隐下这句话,和大花道:“所以让你婆婆去看看吧,若你们一家不打算搬家,郭家也不走,那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里你们两家会一直对门,你真的愿意和一个对门的邻居交恶到你婆婆这个年纪,甚至到死亡也不和解?” 大花攥紧了身上的被子,显然是不想率先认输,她咬着牙道:“郭家的杀了我的孩子。” 满宝就叹息道:“他不是郭家的杀的,他是你们两家一起杀死的。” 大花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满。 满宝虽同情怜惜她,却并不单纯是同情怜惜,她道:“孩子的营养很不好,显然胎养的就不是很好,更不要说昨日的事是你挑起,虽是她推你摔跤的,但我想,那一下你是早有预料,只是你没想到她力气会这么大,后果会这么严重而已。” 满宝扯掉她的遮羞布,直言道:“但我想,孩子你是一开始就决了的,是不是?” 大花没想到周满这么犀利,攥着被子的手都失去了颜色,她有些心虚的避开周满的目光,道:“是她推我的,我,我……” 在周满清澈的目光下,大花实在是编不下去,只能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的道:“对,我是故意的,那孩子就是生下来了也活不了,我婆婆早说了,家里养不起这么多孩子,等她生下来就要溺死的。” 她肩膀垮下,面色麻木的道:“反正都是要死,那不如早点儿死,这会儿她还没什么记忆,生下来就死,或者直接死在腹中,总比生下来还哭两声再死要好得多。” 她怕她到时候就舍不得了。 满宝紧紧地抿着嘴,胸中充斥着一股气,四处冲撞着让她很难受。意识到大花还不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她也没有点破,而是道:“所以他是你们一起杀死的。” 这一次大花没有反驳。 满宝道:“县令也知道此事。” 大花一听,总算焦急起来,“那,那我会被抓吗?” 满宝道:“谁知道呢,看县令怎么判吧。” 满宝看着低着头忧虑的大花道:“女孩子,性格强势一些没什么的,强一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儿,身边的人也能过得好一点儿。我娘这一生也生了很多孩子,最难的时候家里只能吃粥水养活孩子,但不管是哪一个,她都没有放弃过。” 她去看在外面地上玩泥巴的大妞和二妞,“和大人相比,她们才是真正的弱者,但她们都有求生的本能,你又何故放弃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呢?” 大花一愣一愣的听着,也看着外面的两个女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856章 真假消息 大富娘和对门骂了好一阵,总算心情好了一点儿,便红着眼眶将拎回自己屋里,周满也把药箱收好了,看见她进来便邀请道:“大娘明日去听堂吗?” 大富娘一听,立即为她儿子求起情来,希望周满能够在县令面前美言几句,放了她儿子,并且保证道:“等他回来我一定看紧了他,再不使他拿刀。” 满宝道:“一个人要是想杀人和报复,那是别人怎么拦也拦不住的,所以要想使事情不再发生,要么让他从心底顺服,要么让他身体受限,做不到报复。” 大富娘来回念叨了两遍才明白这话的意思,着急起来,“夫人,我家大富可不能坐牢啊,他要是坐牢了,我们这一家老小就只能等死了。” 她边说边伤心的哭出来,要不是怕周满不喜,她还能坐在地上哭得更惨更大声一些。 满宝道:“这个得县令来判,我又不是县官。” “哎哟,您不是县太爷的家眷吗?总能说一句话的。” 满宝摇头,“这不是徇私枉法吗?你家不过是我的一个普通病人,我为何要为你们去为难我夫君呢?” 大富娘被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宝又道:“便是我家人也不可以呀,公是公,私是私,我们享了陛下和万民的俸禄和供养,那就要公正严明,怎能徇私枉法?” 说罢摇着头走了。 大富娘愣愣的看着周满一行人走远。 等周满他们的身影消失,一直躲在家中悄悄观察吴家情况的邻居们立即出现,找大富娘打听情况,“这位夫人和县令什么关系啊?” “她来你家做什么?” 就连郭家的人也混在人群中竖起了耳朵。 大富娘眼珠子一转,道:“这是县令夫人!” 人群哗然,“真的假的?看她年纪不大,接生却很好,县令夫人那样的贵人也会接生?” “当然是真的,她亲口说的,”大富娘道:“看昨天县令对她多亲近就知道了,能不是夫人吗?” 第1357页 大家半信半疑,问道:“那她来你家做什么?” “看我儿媳妇来了,”大富娘道:“昨日夫人救了我儿媳妇,我们家还念着说救命之恩不知该怎么报才好,谁知道夫人也念着我儿媳妇,特意过来看她的,还给孩子带来了糕点。” 大富娘微微得意的瞥了人群中的郭家人一眼,翘起嘴角道:“不止如此,她还给我儿媳妇扎针了,留了一张药方,说以后我儿媳妇的病她负责了。” 大富娘说到这里按了按眼角道:“这外面的人都比有些人心善,有些人害了我儿媳妇不说,还要害我儿子,这样恶毒的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不过雷不劈他,自有县太爷收他,这不就被县令抓走了吗?” 人群中的郭母受不住了,呛声道:“你儿子不也被抓走了?” 大富娘强撑着心虚,尽量有底气的喊道:“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儿子就出来了,你儿子和儿媳妇可不一定。” 她道:“我儿子是提刀了,可没砍在你们身上,你儿媳妇却的的确确推了我儿媳妇,还害死了我……” 大富娘想到还在屋里的儿媳妇,知道她此时清醒,多半可以听见外面的话,于是只能硬生生的改了个说词,“还害死了我家孩子!” 想到那个还被被子包着放在柴房里的死婴,大富娘悲从中来,直接坐倒在地,拍着大腿道:“丧良心啊,邻里们看一看郭家是怎么仗势欺人的,不就是你多生了两个儿子,欺负我家就大富一个,所以使劲儿的欺负我们吗?” 大花听着外面的哭嚎,看到房门微动,两个孩子撑着门爬了进来,她便微微撑起身体,冲她们招手。 大妞立即握紧了二妞的手摇摇晃晃的跑过去。 大花伸手摸了摸她们脏兮兮的脸,见她们浑身都脏兮兮的,就问:“你们昨天是谁带着的?” 大妞就伸手指了一下隔壁,含糊的道:“婆婆,婆婆……” 大花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原来是金婆婆,那回头可要多谢金婆婆。” 大花靠在枕头上看她们,问道:“累不累啊,要不要和娘睡一觉?” 大妞是想的,但她还记得昨天娘亲出了很多血的样子,心底还是有点儿害怕的,于是摇头。 大花就叹了一口气,摸着她的脸道:“娘就快要好了,等娘好了就给你们做米糕吃。” 又道:“以后早上用早食和晚食你们来找娘,娘给你们吃好吃的。” 婆婆对两个孩子只怕是糊弄着来,孩子是不能饿的…… 门外的争吵已经快要停止,主要邻里现在多半都站吴家这一边,尤其今天去听堂的那些男人和女人,连素来呆在家里不参合女人们战斗的男人们都忍不住走了出来和郭母道:“吴家才失了一个孩子,还是男孩儿,你们何必还来找他们的麻烦?” “都是邻居,互退一步就是,”也有人觉得去听堂太过麻烦和丢脸,于是做和事佬,“郭家的,这件事是你们有错在先,我看你们先认个错,吴家的,今天堂上大家都听到了,昨天的事还是你儿媳妇先挑起的,郭家要是肯认错,你们就顺势接了,大家还是号街坊不是?” 大富娘出离了愤怒,蹦起来冲着说话的人啐了一口,大骂道:“放屁,合着死的不是你孙子——”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屋里大花也听到了这一声突然拔高的声音,心中有丝不太好的预感,她低头看了看两个女儿,却见她们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半块糕点往她手里塞。 俩人都还不太会说话,只会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她,一边往她嘴里塞一边道:“吃,吃……” 大花心中一酸,眼中的泪水便成串般落下,这是她自生产到现在第一次哭,她脑海中不由响起周满那句话,“女孩子,性格强势一些没什么的,强一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儿,身边的人也能过得好一点儿……” 大富娘骂完了人,转身回屋,推开门进来,大花就侧过脸去擦了擦眼泪,没有问她“孙子”的话,而是将手里的半块点心收了起来。 第2857章 靠山 和大富娘吵过这一架之后,郭家人心中很是不安,不由怀疑起来,“吴家不会真的走通了县太爷那边的路子要对付我们家吧?” 郭父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对二儿子道:“你一会儿带一些吃食去给你大哥大嫂,和他们说一说家里的事,也打听打听里面的事。” 郭二郎道:“还要打听什么,今天听堂我们不都听了吗?那县令也不判决,非得挖些以前狗屁倒灶的事儿,这可哪里论得清是非?” “少废话,让你去就去,我们只知道外面的事,却不知道牢里的事,而且你大哥也得知道家里的事,要真是,该说明的说明,人是刁氏推的,说到底和我们郭家人都不相干。” 郭母也忧心,问道:“要不要再找一下五叔?” “今天送去的酒和肉都被退回来了。”郭父不太高兴的道:“五叔说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咱家运道不好,正好撞上了,五叔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道:“族里可是说了,我们一家出事没什么,可要是连累了五叔当不成里正,我们这一家直接不用在族里呆着了。” 郭母顿时不说话了。 此事就这么略过了。 第1358页 郭二郎只能带了饭菜去牢里看郭大郎夫妻。 郭大财一听就慌了,“吴家真这么说的,不是,今日上堂的那个娘子是县令的夫人?” “吴家是这么说的。” 刁氏眼含期盼的道:“可能是骗我们的?” “来前爹去找五叔问了一下,五叔说,那的确是县令的夫人,还说县令的夫人也是一个官,听意思,比县令的官还大呢。” 郭大财和刁氏傻眼了,然后不可置信的道:“假的吧,女子怎能当官?” 他哪里知道? 郭二财将饭塞进去给他们,瞥了一眼大嫂后和郭大财道:“大哥,爹说了,要是吴家真的走通了县令的路子,那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儿说到底我们家里的男人都不知情,我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摔了,跟你关系不大。” 刁氏一听,尖着声音大叫道:“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想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郭二财不理她,直接和郭大财道:“大哥你自己想清楚吧。” 刁氏着急的要去拽郭二财,“你把话说清楚。” 郭大财烦躁的把她拽回来摔在地上,怒道:“你闭嘴,要不是你,老子能有今日的祸事吗?再闹休了你!” 刁氏脸色一白。 牢里的事并不是秘密,何况郭家人也不会避人,于是他们一走,提前得了白善叮嘱的狱差互相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讨这位县太爷的好,于是派出一个狱差去找县令。 此时已经下衙了,白善虽然还在加班中,却不在前面县衙加,而是带了东西跑回后院加班。 于是狱差就找到了家里。 白善在书房见了人,听他说完,很满意的颔首道:“很好,辛苦你们了,此事本县知道,下次郭家或吴家还来人,或者狱中有什么情况,你们都可来找本县。” 狱差一听高兴了,知道他们做对了,于是高兴的躬身退下。 白善等他走了便笑着去找周满,“你今日被当做老虎来立威了。” 满宝听了反应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问道:“吴家用我狐假虎威了?” 白善笑着点头,“对。” 满宝咋舌,“要我澄清吗?” “不必,”白善笑道:“郭家也有靠山,本来吴家就势弱,他们的调解还不好调,现在吴家假借你的威势,不管真假都能让郭家忌惮一些,明日的判决要好做一些。” 满宝问:“你要怎么判?” 白善道:“那要看吴家的态度和郭家的态度。” 他道:“若两家还有调解的可能,那就尽量让他们都利益最大化,将来相处也能和睦些,也让那一条巷子的人知道友睦邻里;若是都无调解的可能,那就依法而判。” 依照法律,吴大富可能要打二十板子,服役一个月便可回家;而刁氏有可能会被判一年到三年,郭家也需赔款给吴家,至于郭大郎,没有教好自己的妻子,也会被打二十大板。 别看这一下似乎是郭家吃亏,但影响来看,却是吴家更大一些。 因为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地里需要播种,再过不久就是插秧和收割。 吴大富服役一个月,基本上就错过了今年的春种,出来以后,深重的劳役也会压垮他的身体,接下来的夏收他也很难帮助家里,所以这一年的收成吴家算没有了。 当然,郭家的影响也很大,刁氏坐牢,她的儿女将来说亲做事都会受影响。 依法而判基本上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且要是依法而办,之后那一条巷子的邻里相处也会多上一些戾气。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他才那么费劲儿的处理这一桩事情,不然昨天把人抓回来都可以直接判了。 毕竟事实清楚,每个人需要负的责任都很清楚。 但周满想救大花,白善也想给吴家和郭家的人一条退路,也肃清一下那条巷子的风气,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 满宝想了想后道:“为何不问一下大花的意思,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白善点头,“所以我决定这一桩案子审一天,上午在堂上,下午就去巷子里,到时候在吴家开堂。” 满宝一听,立即道:“我与你同去。” 白善问:“你不去看宅子了?” “明天上午看,下午我就陪你去巷子里开堂,我也是了解了解北海县的民生情况,好安排以后医署的展开工作。” 白善就忍不住笑起来,颔首道:“好。” 白善安排得很好,县衙里的人却只觉得这位新县令太过折腾,连过于圆滑的宋主簿都没忍住道:“这不就是个小案子吗?事实清楚,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该打的打,这事儿不就完了吗?这么一件小事都要审两天,那以后的案子怎么办?” 县令光处理案子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方县丞虽然也不知道白善为何这么做,但昨天他和他们夫妻聊过,不论是白善还是周满都希望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以民为本。 他们二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所以方县丞觉得县令这么做自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于是扭头问董县尉,“明日出行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白善想要在吴家开堂,他是一句话的事,但方县丞和董县尉却要考虑到万一群情激愤起来的后果。 第1359页 虽然目前来看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依旧要做一些准备。 第2858章 严厉 第二天上午上堂,白善依旧是让郭吴两家和邻居们互揭其短,但也掌握了分寸,没有让场面太难看。 其实两家最大的仇怨也是这一次的推搡事件,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家在上一辈便积累下许多仇怨,细细数来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最消磨善意,两家心中的芥蒂不小,便是到了现在也互相不服输。 白善却没有在他们陈述完后直接作出宣判,而是对众人道:“口舌之争生是非,造谣一事,你们一条巷子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郭家若是首罪,尔等便是从罪。” 众人一听,隐隐有些不服气,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是郭家的说大富家的怀的是女孩,他们哪里知道会是男孩,而且大富家的也够狠,就算是女孩也没必要去招惹郭家的,不过郭家的也狠,大富娘子怀着身孕,脾气上来未必注意,但她却也一点都不顾忌,说推人就用全力。 前天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染透血的被子还是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吴家已经死了一个孩子,而且听意思,大富家的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呢,但是,这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可什么都没做。 白善自然也看出了他们面色上的不赞同,叹息一声后起身道:“走吧,我们去吴家,这一件事最大的苦主在吴家,怎么处理总要听一听她的意思。” 被叫来听堂的郭里长立即道:“怎敢劳烦大人移步?大人派人去叫她一声就是。” 白善道:“马氏前日生产大出血,已是去了大半条命,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此时让她过堂,无异于杀人,本县手脚俱全,便是移步又能怎样呢?” 郭里长道:“怎能让大人屈尊降贵,这不合规矩。” 白善偏头看他,问道:“本县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郭里长是在哪条律法上看大这条规矩的?” 郭里长顿时沉默。 和朝中可以引经据典,无理也能搅三分的老臣们相比,连《大晋律》都背不下来的郭里长实在是太好对付了,因为他很多理由都是“我以为”、“世人认为”,一往深处探究,却只是“某认为”,并没有出处。 所以好对付得很。 堵下郭里长,县衙里的人昨天就知道这事了,连准备都做好了,自然不会在此时生事。 因此大家很顺利的移到了吴家。 乡邻们立即跑回去看,这一下听堂的就不止巷子里的每户男女主人了,巷子里所有人,包括大小孩子都悄悄的挤过来看热闹。 连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都惊动过来了。 巷子不大,来的人太多,不仅吴家的院子站满了人,连左右两边邻居家里也站满了人,大家往院墙上爬,要不是被守在院子里的衙役瞪了一眼,他们还想往吴家的那棵树上爬呢。 满宝便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大吉和护卫们生怕她被挤到,于是将她团团围在一起,白善才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一笑。 白善环顾四周,见该到的人也都到了,便一拍惊堂木让众人安静下来。 衙役将吴大富三人押了上来,大富娘上午听了一下堂,虽然白善不说,但她也渐渐意识到情况对他们不利了,因为在堂上他再一次点出大花朝着对面泼水,仅就前天的事情而言,是她挑起的纷争,因此她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大富娘朝屋里看了一眼,希望一会儿县令看到儿媳妇的惨状能够多偏一点儿他们。 郭家比吴家更要不安,在这里审判对他们很不利啊。 白善看着底下跪着的三人,再次问道:“案子从昨日审到今日,本县再问你们一次,可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吴大富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死了儿子,媳妇成了那样,他要是不出头,那还是个男人吗? 因此犟着不说话。 倒是刁氏最先喊道:“我知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推大富娘子,再怎么样她也怀着身孕,大不了她以后再朝我家门口泼水,我当看不见好了。” 白善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半知不解,心里并不服气。” 他扬声道:“你们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昨日之事可单论,却又不能单论,再往前去一些,若不是你造谣马氏生不出儿子,甚至有诅咒之嫌,前日之事同样不会发生。” 刁氏脸皮一僵,两次上堂,白善都只问话,基本不下定论,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下这么狠的定论。 白善看向郭大财,问道:“你呢?” 郭大财依旧咬牙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很是无辜,他道:“马氏泼水是突发的,刁氏和她打架也是突然发生的,都不是有预谋之事,我当时不在家,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善微微摇头,一旁的里正看得心急,心中直骂蠢货,他昨天就忘了嘱咐两句,他们竟然就这样不知轻重。 傻不傻,上了公堂,有理也要先认三分错,先得到县令的好感再说,何况他们还不是有理的那一方。 白善便对郭家夫妻道:“造谣生事,起口舌之争,这样的事你也一直不知道吗?” 他道:“夫有教妻之责,何况你还是一家之主,邻里相处,你负同样的责任。不能因你是男子便可免责,你可教导过你的妻子勿要搬弄口舌?” 第1360页 白善说完看向站在人群中的郭父,严厉的道:“而这个根源是从你们上一辈开始的,虽然你们两家的恩怨早已经分不出是谁先开始的,但不能否认,仅造谣一事上,你们郭家是首罪,郭来,你为户主,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人群之中的郭父没想到白善还会点他的名,见大家都看过来,顿觉丢脸,黑黝黝的脸上涨得通红,不由低下头去避开人的目光。 白善道:“按律,伤人者,有严重后果的可判三年监刑,刁氏,你搬弄是非,造谣邻里是此次事件的起因,搬弄口舌罪加一等,可判五年。” 第2859章 罚 刁氏一听,脸色煞白,就是郭家人脸色都难看得很。 家族出一个坐牢的媳妇,将来孩子们说亲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他们这些大人走出去脸上也无光呀。 一旁的郭里长更是脸色铁青,不由的狠狠瞪了一眼人群中的郭来,认为是他没有管束好家中,这才惹出今日的祸事来。 白善和郭大财道:“而你不能约束好妻子,放任谣言肆意流传,对邻居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伤风败俗,依律可判三月监禁,打二十大板。” 郭里长不由看向一旁的书记员。 书记员微微点头,表示白善适用的律法没有出错,只不过都照着最严重的判了而已。 郭里长便紧皱着眉头低下头去。 吴大富有些得意,白善就看向他,面无表情的道:“即便是情有可原,但却不合法,提刀追砍人是极其恶劣的事。” 吴大富脸色一变,大富娘脚底有些发软。 就听白善道:“按律,打二十大板,服役一月,若再有逞凶斗狠之举,罪加一等。” 大富娘就软倒在地,跪趴在地上喊道:“大人,打了二十大板再去服役,我儿子要没命的呀。” 白善却没理她,而是抬头扫了众人一圈后道:“今日之祸事,你们这一条街的街坊都脱不了干系,三人成众,谣言也是需要三人以上传播才可成为谣言,若不是尔等不辨是非,又怎会有今日之祸事?” “马氏因生产大出血,未必能活下来,她要是死了,那就是两条人命,她要是不死,也是一条半的人命,”白善拍下惊堂木喝问道:“难道一条半的人命和不足以尔等反省吗?” 白善的目光严厉的扫过,凡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由的低下头去,羞愧不已。 有些妇人想到躺在屋里的大花,不由抹了抹眼泪。 刁氏已经软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一刻她才想起来,她要是真坐牢了,郭家只怕会休了她,娘家也回不去,她这一生算完了。 郭家人的脸色也是难看的,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恰在此时,一直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众人听到响动,一起扭头看过去,就见大花脸色苍白的靠在门上。 周满立即上前扶住她,大富娘反应过来,也立刻上前扶住她,低声催促她道:“大花,你赶紧跟县令求情,大富可不能去服役啊,家里还等着他下地呢。” 大花不由偏头看了一眼扶着她的周满。 周满扶着她的手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想大家也都想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最大的受害者,大人也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白善扭头吩咐道:“给她一张椅子。” 大花有些忐忑的在椅子上坐下,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周满,这才低头去看跪着的吴大富和郭家夫妻。 白善问她,“才我的定判你可听到了?” 大花点头,白善的声音不小,她在屋里自然是听到了。 “可满意吗?” 当然是不满意的,正如婆婆所言,吴大富要是去打板子服役,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而且家里的地怎么办? 但她不是刁氏,长久以来的隐忍让她知道怎样示弱才是对的,而且…… 大花又看了一眼周满,最后还是捏紧了衣角起身跪下道:“求大人饶恕我夫君,我愿意宽恕郭家。” 白善挑眉,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没料到马氏这么识趣。 白善让人将她扶起来,等她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以后才问:“你可知自己病重,甚至有可能活不了?” “知道。” 白善颔首,看了周满一眼后再问她,“那你可知道,你便是好了,以后也有可能不能生育了?” 满宝惊诧的看向白善,不过只一眼便低下了头。 这话一出,大花脸色一白,不由去看周满。 满宝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能活命就是万幸了。” 跪着的吴大富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连忙道:“怎么可能不能生了呢?” 满宝不太高兴的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连命都快没有了,不能再生孩子不是很正常的吗?” 吴大富脸色铁青的不说话。 大富娘也惊住了,一时不能言语。 白善等他们消化完了这个消息才继续问道:“如此,你可还愿意替他们求情?” 郭大财夫妻提起了心,吴大富也扭头过来看她。 大花看了看吴大富,又看了看刁氏,问道:“我要是求情,我夫君是不是就不用打板子服役了?” 白善道:“我会看情况与你们调停。” 大富娘见她久久不说话,便伸手去拉她的衣服,催促道:“大花,两个孩子还等着她们爹挣粮食回来呢。” 第1361页 大花这才应道:“求大人饶恕我夫君和……刁氏。” 白善这才点头,看向郭家夫妻,“马氏为你们求情,你们郭家可愿化解两家矛盾?” 郭大财夫妻哪有不愿意的,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 白善便道:“好,如此一来,之后马氏治病耗费的药费和诊费全都由你们郭家负责,这没什么问题吧?” 刁氏想说没问题,郭大财却抢先开口问,“这具体需要多少钱?” 白善道:“问大夫,只要她一日吃着药,你们就得给她付一日的药钱。” 大富娘立即道:“现在我儿媳妇一天的药钱是八十六文!” 郭大财脸色一变,那要是吃上十天岂不是就八百六十文了? 看马氏这情况,吃十天肯定还好不了。 他不由去看他爹。 郭来沉吟着没说话。 白善继续道:“除了药钱,还有补身体的钱。” 他抽出一张周满给他列的菜单,道:“也不要你们给钱,直接给东西就行,免得你们说吴家占你们的便宜。” 白善道:“她这病最少要养一年,这一年里,每日两个鸡蛋,每隔两天半斤的肉,不拘你是肌肉、牛肉、羊肉还是猪肉,每一旬一条鱼,不低于两斤……” 不仅郭家人,街坊邻居们也都张大了嘴巴。 “当然,除此外你们还有第三个选择,”白善道:“直接给钱切结,罚钱五万给马氏,从此后你们两家矛盾解除,再有主动挑拨之人,当另罪来罚。” 第2860章 判决 吴大富一听五万钱,便也忍不住扭头去找大花,压低了声音道:“要钱切结。” 大花垂下眼眸没有应声,郭家已经着急道:“我们愿意选择第二种办法,每日给她付药钱和……菜钱。” 五万钱,就算郭家能拿出来,一下拿出这么多来也掏空了家底,还不如每日给她买药买菜呢,满打满算一天也就一百文,那一年是多少钱来着? 郭家人不太能算出来,但总觉得比五十万钱少。 吴大富有些着急,拉了一把大花后和白善道:“大人,我们不要他们买药和买菜,谁知道他们会往里加什么东西?我们就要五万钱切结。” 白善却不看他,而是看着大花道:“你的选择呢?” 大花咬了咬嘴唇,她也想要钱,但她心里知道,要是要钱,那些钱恐怕很难到她手上,别说吃鸡蛋吃肉,只怕连药都很难吃到。 有了钱,吴大富还怕娶不到媳妇吗? 大花就迟疑了这一下,就听到白善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不过不管你选择什么,本县也不会听你的。” 大花愕然的抬起头来,就听见他道:“我让你选择了是否宽恕郭家,公平起见,郭家自然也要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择赔偿的方式就是他们的机会。” 郭家人喜极而泣,这一下他们也不觉得白善一开始的要求严苛了。 大花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吴大富和大富娘的脸色却很难看。 大富娘大哭道:“那我孙子就白死了?大人,以后我们吴家要绝后了呀。” 白善问他们母子,“这是何人之过呢?吴大富,韦氏,孩子的死亡你们就没有过错吗?” 母子俩噎住。 白善道:“每一个凶手都应该受到惩罚,马氏付出了大出血和半条命的代价,郭家付出了金钱,你们母子二人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他直言道:“你们母子二人若是嫌弃马氏不能再生育,本县可以为你们调解和离。” 大花脸色一白,下意识的道:“不,不要。” 白善道:“当然,本县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意思,一方想和离,另一方若是不愿,本县便多调解几次,务必都会让你们满意的。” 吴大富不说话,大富娘却忍不住问道:“若是和离我们家能得郭家赔款吗?” “不能,”白善道:“郭家的赔款是给马氏的,相反,你们吴家需要返还给马氏嫁妆,同时要给她一定的赡养金安家。” 大富娘尖叫,“凭什么?” “凭她好好的女儿家嫁到你家里来,不过三四年便是这副破败身子,”白善道:“她没有大错,既然是和离,本县自然要保证你们双方合理的利益。” 大富娘:“她生不出儿子。” 大花脸色一白。 白善道:“她生出来了,只是死了而已,何况,七出之一的无所出并不特指男孩,她还有两个女儿呢,就凭这一条你也休不了她。” 那还和离个屁呀,别说给赡养金,就是不给,和离之后,他们家这条件也很难娶到好的儿媳妇呀。 大富娘不再吭声,大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即便被逼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想离开吴家。 白善知道,这条巷子里的邻居关系之所以恶化成这样多是因猜忌而起,而夫妻之间更忌讳猜忌。 既如此,不如敞开来说,将最坏的结果都说出来,再寻求最适合双方利益的解决方法。 白善就问吴大富,“你要不要和马氏和离?” 吴大富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大花,见她正紧张的盯着他,他也不由红了眼眶,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婚,他和离不起。 白善便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是定下了。然后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扬声道:“郭家和吴家的人都各自受了惩罚,算是了解,接下来便是尔等了。” 第1362页 他道:“谣言如刀,这把刀看不见,摸不着,却不比开刃的刀钝,它不是割在人的身上,而是割在人的心上,可谓刀刀见血,想来诸位这一次也见识到了谣言的厉害。” “本县希望将来你们能友睦邻里,再有纷争,彼此让一步又如何?”白善道:“郭家和吴家若在一开始有纷争时便可相让一分,何至于闹成今日这样,付出了人命的代价,你们之中哪一个又好受了?” 众人纷纷低头。 白善道:“关于造谣传谣马氏生不出男孩一事,尔等负次责,便罚你等负责挑吴家一年的水。” 他道:“这一条巷子包括吴家在内一共二十户,以后一户轮一天,十九天一轮。” 白善低头看着郭大财道:“包括你郭家。” 郭大财和刁氏低下头去。 白善问:“可有人家有意见吗?若有,当下便提出,若是不提,本县便当你们认罚了。只是认罚之后却又不做,本县知道可就不只是罚你们挑水而已。” 没有人反对。 白善昨天拘着他们去听堂时他们便感觉不好,后来更是直指郭吴两家的事他们也有责任,刚才见郭家被罚了这么多钱,他们敢在此时吱声? 挑水而已,还是十九户轮着来的,听着也不会很难。 白善便看向书记员。 书记员立即将写好的判决给他看。 白善一目十行的扫过,确定无误后交给书记员,“让他们签字画押吧。” 判决书并不长,两页纸而已,但需要画押的人就很多了,书记员好一会儿才将画押好的判决书拿了回来给县令盖章。 满宝见他们忙活完了,这才上前一步道:“今日既然大家都在这儿,那我就顺道给大家普及一些事实,一些你们以为的,却一直是假的事实。” 外面正打算悄悄散去的人一看,立即又凑了上来。 周满站在白善的桌子前道:“先与诸位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周满,是青州医署署令,奉命来青州开办医署的,我是一名太医。” 她道:“很多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但大家心里也都知道,这句话本事就有毛病,因为只女子一人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人群哗然,生孩子这样的事怎么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呢? 满宝似乎知道他们在吵闹什么,随手拿起白善桌前的惊堂木重重的一拍,严厉的喝道:“吵吵什么,你们也没少催着人家夫妻生孩子,这会儿就说的生孩子,你们鼓噪什么?” 这话乍一听是没错,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第2861章 科普 等人群重新安静下来,周满才一脸严肃的道:“生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一起点头,废话,这个道理要是都不知道……咳咳,要是生孩子只是女人的事,那还要男人干什么? 周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么生男生女是由谁来决定的呢?既然生孩子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那么生男生女自然也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情。”这个问题绝大多数人都懵懂,就连来凑热闹的百草堂大夫和掌柜都低头沉思起来,有些半知不解。 其实作为大夫,他们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这点,却也是有自己的经验和感觉的。 没有人提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俩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好像,这事儿跟男子有更大的关系。” “听听周大人是怎么说的,太医署那边说不定比我们更明白。” 也是,里面的人可都是医术精湛的人呢。 满宝也知道,这里的人大半都不识字,更不要说医理了,所以解释起来简单又粗暴,她直接去吴家的厨房里拿出四根棍子来,其中两根烧了有一半,已经碳化,黑乎乎的。 她也不嫌弃脏,将两根棍子放在白善的桌子上,然后就举着手中的两根棍子给众人看,“这一条,从头到尾都一样的棍子是女人,这一条呢被烧了一半的就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儿大家都知道吧?” 有人便混在人群中嬉笑道:“知道,知道,这成了亲的都知道,哈哈哈……” 白善厉眼扫过去,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嬉闹什么?想听的便留下,不想听的便转身出去,你们当周大人的课好上吗?除了太医署的学生,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想听都不一定能听到呢。” 人群便慢慢安静下来,虽然脸上很嫌弃和不好意思,但不少人心里却是想知道的。 若是知道了生男孩和女孩的原因,以后他们岂不是就可以想生男孩就生男孩? 所以剩下的话不用白善说,人群里的人便镇压了几个想要调笑闹事的混子。 正想挤进人群里找他们算账的衙役们便停住了脚步。 周满见他们安静下来了,这才扬着手里的棍子道:“夫妻结合,孕育胎儿,我们常说孩子是父母的骨血,是其血脉的延续,那么,新生儿的身上不仅会有母亲的血脉,自然也有父亲的血脉。” 这个道理也很容易理解,便是不怎么懂事的孩子将话在脑袋里转了两圈也能听懂,更不要说一群以血脉传承为毕生所愿的成年男女了。 满宝见他们都理解,这才继续道:“而孩子的性别就在结合孕育之后便确定了下来,像外头流传的什么可保生男胎的药丸,逆转阴阳的药丸全是假的,那可能就是从人身上搓下来的泥团子裹了面粉糊弄你们呢。” 第1363页 众人脑海中浮现了一幅画面,顿时恶心的不行。 满宝用棍子敲了敲桌子,将大家的注意力抓回来,继续道:“那么男孩是怎么形成的,女孩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她扬起手中的棍子,从代表父母的那一条棍子上掰下来两截,这两截颜色一样,她将这两截合在一起,道:“代表女人的棍子通体是一个颜色的,那么自然,当父亲的这一部分血脉和母亲的血脉融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棍子也和母亲一个颜色,所以它是女的!” 她伸手又掰了那根被烧了一半的棍子,拿出一截黑乎乎的棍子道:“可是当父亲的这一部分血脉和母亲的融合在一起时,形成的棍子便和其父完全一个颜色,而这,代表的就是男性,看明白了吗?” 围观的人们都懵了,所以,这话的意思是…… “生男孩还是生女孩,通俗意义上来说,是由父亲一方的血脉来决定的,”满宝扬着手中被掰了两段的棍子道:“和母亲一方的血脉融合的是下半部分的父亲血脉,那怀的就是女孩,融合的是上半部分,这一段表示被烧过的部分的血脉,那怀的就是男孩。” “一般来说,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怀男女的概率是一样的,如果夫妻二人多次生产都是女孩,那说明……” 满宝顿了顿后道:“要么是你运气不好,要么是你男方一族的原因所致,X……那一部分的血脉要更强悍些。” 染色体和基因之类的东西,说出来需要解释的就太多了,可以教授给弟子学生们,但给这些人讲解,还是需要他们明白就可以。 自古以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认为生孩子是女人的事,自然,生男生女也都是女人的事。 上千年了,这样的想法从没被打破过,但这一下有人告诉他们,你们认为的从来都是错的。 很多人都一下接受不过来。 就是一向严肃内敛的方县丞都忍不住问:“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满宝理直气壮的道:“我是太医啊。” 方县丞问:“太医院里的太医都能分出男女吗?” 满宝挑眉道:“十之四五吧,而这十之四五之中又有十之二三有可能诊错,毕竟大夫也是人,是人便有失误的时候,太医也是一样的。” 满宝语带警告的和众人道:“太医院里的太医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绝对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一批医者,连我们都不敢说可以百分百的分辨男女,更不要说外头的大夫了。” “所以将来你们若是因为想生儿子而打胎,最好想一想今日的祸事。” 大家想到那个因为被谣传是女胎,才一出生就夭折的男婴,齐齐抖了一下。 满宝看见,满意了。 人群中,有老妇人忍不住问,“大人,难道就没有怀男胎的方法吗?” 满宝斩钉截铁的道:“没有!” 她道:“男人自己都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呢,我一个大夫怎么控制?” 她顿了顿后道:“而且生女孩有什么不好的,嫁出去有一笔聘礼,就是给置办嫁妆,那多少也能留下一些,逢年过节也有女儿的孝敬,实在舍不得女儿出嫁还能给女儿立女户,招个上门女婿,白得一个儿子,多好?” 众人只觉得周满这话很胡搅蛮缠,要不是实在没儿子,谁愿意女儿招上门女婿啊。 上门女婿能是多好的人? 第2862章 天注定的 没人将周满这一番言论放在心上,都各自议论起来,难道真的没办法生男孩? 白善见状,敲了敲惊堂木,让他们都散了,“判决从今日开始生效,望你们记住今日之罚,以后友睦邻里,不要造谣传谣,也不要冲动行事。” 围观的百姓齐声应了一声“是”,今日他们也算见了世面了。 一般这种事,不是闹得太大的,都是里长就处理了,很少有闹到衙门上去的。 这一次过后,远的不说,这条巷子左右的街坊都要谨慎一些了,真因为闹矛盾进了衙门,丢脸是小,和郭家一样赔了大价钱就太亏了;像吴家这样的也惨啊。 大家只要一想到吴家儿媳因为这件事不能生孩子了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人群散去,白善牵了周满的手正要回去,大富娘突然叫住他,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和郭大财伸手,“昨日的药钱和今日的药钱,一共是……两个八十六文。” 满宝忍不住乐,给她算了出来,“一百七十二文。” “对,明天的药你们一大早买去,但今天和昨天的药钱你们也得给我们。” 白善便也停下脚步看向郭家,没有开口让他们给,但也没有说不用给。 郭大财不由看向郭父。 郭里长不由暗暗瞪了郭来一眼,郭来咬咬牙,回屋去取了两串钱过来交给大富娘,勉强扯了笑容道:“前日是我家儿媳妇下手没个轻重,这就算是这两天的药钱了,多出来的这些给侄媳妇买些鸡补补。” 大富娘虽然不知道两串钱比一百七十二文多出多少来,但两百文是一定多的,于是赶紧接过。 满宝微微一笑道:“多出了二十八文钱,一只鸡是买不来的,但肉却可以买两三斤,大娘不如拿了钱去买两斤肉,这两日大花和大富都受了惊吓,正好补一补。” 白善也道:“不错,且此时正是农忙,家里的地也要开始耕犁开播了吧?都是重活儿,得先补一补。” 第1364页 要是说给大花补身体,大富娘肯定不太愿意,但是给自己的儿子…… 大富娘迟疑了一下后就点头。 白善这才让人见桌椅搬走,他自己将惊堂木揣兜里,和周满手牵着手离开,在走前还和大花道:“你可得好好的养身体,争取活过来,不然你要是死了,郭家给你的赔偿就没有了。” 吴大富听见这话心中一跳,郭家人也不由抬起头看过来。 白善便冲他们微微一笑,还是和大花道:“你要死了,那郭家可就真涉及到人命案中了,到时候本县便是想网开一面也难了。” 才出生的孩子死了,那是因为早产,摔跤,营养不良等各种方面造成的,所以白善定刁氏的罪是伤害罪,而不是杀人罪,可要是大花死了…… 不说刁氏,就是郭大财都打了一个抖,不敢在这时候惹吴家了。 大富娘子一看就脸色煞白,命不久矣的样子,万一这时候说了什么话惹到她,人一激动又血崩了怎么办? 郭家人连忙转身走了。 吴大富也转身扶着大花回屋去了。 两个孩子正坐在床上玩耍,看到大人进来便立即手脚并用的爬下床去。 她们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上干净的了,昨天晚上大花给她们换的,此时见她们爬下来,便道:“下来做什么,在床上玩儿,一会儿又把衣裳弄脏了。” 吴大富低头看着两个孩子,难得的将孩子抱起来放在床上道:“脏了就让娘去洗。”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吴大富当然也是喜欢她们的,只是以前为了生计,基本上忙得转不开身。 他出门的时候她们还睡着,回来的时候又累得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所以他很少与她们呆在一起。 可若是没有意外,他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两个孩子了。 一想到这里,吴大富对她们也多了一点耐心,将俩人拎到床里面放下,这才扶着大花坐下。 他道:“你先躺着吧,我去让娘买些肉回来。” 他转身去找他娘。 出门时,正好看见县令和县令夫人才带着人出门,他娘站在门口送人,他不由上前问道:“娘,大人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大富娘没好气的道:“还能说什么,就说要你媳妇好好的养着身体,不然于寿命有害,还说什么要是养好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生养。要我说,何必费这么多的钱,直接拿了五万切结多好,我们拿了钱也不会亏待她,该给她的药和肉都会买的,她要是用不完,将来也能给两个孩子准备嫁妆……” “大人已经说了,这是该郭家来选的,您能做郭家的主吗?”吴大富有些烦躁,他蹲了两天大牢,受饿不说,也担惊受怕的,这会儿就很饿,所以他伸手道:“您给我一些钱,我去买点儿肉,您把饭煮上吧。” 大富娘道:“这不年不节的吃什么肉?” 她还是没有死心,压低了声音道:“你还真打算守着她过一辈子吗?我们吴家总不能真的断子绝孙吧?” 她道:“把钱存着,她身体不好,过几年她要是……你也好有钱娶个媳妇。” 吴大富烦躁的道:“怎么娶?我们家穷成这样,我还有两个女儿,鳏夫娶个媳妇,就是寡妇也得四五吊钱,我们家现在才有多少钱?两吊钱都不到。” “而且总不能为了娶媳妇就不过日子了吧?”吴大富道:“我又不是没媳妇?您别说了,赶紧把钱给我吧。” 吴大富愣是从大富娘手里抠了二十文出来,直接甩着膀子就去买肉了。 他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就算是再娶媳妇回来,说不定生的还是女儿。 那县令夫人不就说了吗,生儿子这事儿是男人决定的,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他们家一直阴盛阳衰,所以他才会一直生女儿。 过几年? 哼,过几年等他两个女儿长大了,家里风水更阴了,想生儿子更不可能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买了肉吃呢,何必再娶一个媳妇生许许多多的女儿? 白善牵着周满出了巷子,也忍不住问她,“生男孩真是男人这一方来决定的?” “假的!”满宝道:“男人也不能控制住融合的血脉一定是下一头有颜色的呀,所以这是天注定的,既不是女人可以决定的,自然,也不是男人可以决定的。” “只不过是男孩还是女孩,的确是男方那边的血脉来决定的而已。” 第2863章 评价 后面竖起耳朵听的方县丞等人沉默了下来,所以生育男女虽是男方这边的血脉决定,但生男生女却是天注定的? 方县丞没忍住,好奇的问:“大人,生儿生女之间可有概率吗?” “大体上来说,一半一半吧。” 出了巷子,满宝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白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绿色官袍,决定还是回县衙,于是他叫住郭里长,“我们同回县衙用饭吧。” 郭里长心中一紧,就知道接下来轮到他了。 也是,连一条巷子的街坊都被罚了,他这个里长怎会一点事也没有呢?何况他和郭大财还是亲戚。 郭里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声应下,弓着身子和白善去了县衙。 白善要在这里县衙里吃工作餐,满宝想了想,她也有事和他说,干脆也留下了。 县衙里养有厨子,官吏们可以在县衙里吃工作餐,只不过为了节省花销,县衙的工作餐实在是称不上好吃。 第1365页 白善是这么认为的。 他也没少吃工作餐,但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难吃的,所以这一顿饭他吃的极为优雅。 倒是满宝吃得津津有味,白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觉得胃口也好了许多。 但坐在对面的郭里长就没有白善的这份从容了,他只觉得如坐针毡,白善一直不开口,他这心就一直提着。 白善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擦了擦嘴巴和郭里长道:“百姓愚昧,很多人行事全靠着一口气,并不知道自己行事会带来多坏的结果,也不知道触犯了律法。所以这些事就需要里长去关心注意。” 郭里长连连点头应“是”。 白善道:“县是乡里组成,本县虽是县令,但政令通达还得靠诸位,尤其是里长,一里之内,各家各户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出了事情,本县会问你,百姓们也是仰仗你,所以里长要公正呀。” 郭里长抹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称“是”。 白善继续道:“以后郭吴两家那边郭里长要多注意,尤其是吴家,他们才遭逢打击,短期内只怕很难振作起来,而如今正是春忙的时候,都是乡邻,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郭里长连连点头,见白善没有训斥他,高高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白善的话也只是到这里,等他吃完后便让郭里长退下去了。 他一走,白善就扭头问周满,“你选好地方了?” “选好了,”满宝道:“就在前门大街的后面,距离百草堂和仁和堂不是很远。” 她道:“两进的院落,勉强算宽敞吧,但北海县小,并不用特别大的地方。” 白善疑惑道:“百草堂和仁和堂不是在前门大街上吗?那一溜儿前头都是店铺吧?” “它不在前门大街上,它在后面,”满宝给他比划了一下,道:“大门开着的那条巷子还挺宽,零星有些小摊位,但租金便宜,一年十三吊钱。” 白善惊讶,“你连价钱都谈好了?” 满宝叹息道:“没办法,房东太热情了。” 白善总觉得她被坑了,“那也太快了,那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满宝道:“问题不是很大,除了偏僻点儿外没有其他太大的毛病了。” 方县丞认真的想了想周满比划的地方,总算是想了起来,不由道:“那地方不只是偏僻点儿吧?” 那是相当偏僻了,宅子在前门大街下去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的确不小,但需要一直下去,一直下去,走到尽头是一堵院墙,临着那堵院墙边上的一个院子才是周满他们要租的宅院。 但其实那条巷子是斜着往里的,那座宅院的后门也有一条巷子,要小很多,巷子的对面就是百草堂,斜对面则是仁和堂。 嗯,两个堂的后院。 穿过整个百草堂和仁和堂就是北海县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了。 直线距离特别短,但真要走到前门大街,他们需要走一刻钟往上。 听着花费的时间不是很长,但北海县就这么大,最热闹的前门大街逛起来也就两三刻钟的事,一刻钟对这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长了。 不过京城来的满宝不觉得,她觉得那个位置挺好,不仅出入方便,便宜,地方够大,还闹中取静。 很是适合贫穷的病人来此治病。 方县丞张了几次嘴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白善看了看方县丞的脸色,当即起身道:“走,我与你去看看。” 满宝愣,“不休息吗?” 跑了一天了,她有点儿累,想休息。 白善就拖着她起身,“累什么累,我们先去看房子,真的定下来医署再休息。” 他道:“我明天就要下乡去巡视了。” 满宝精神一振,蹙眉道:“不等我吗?” 白善道:“你后头再来追我?我给你做好笔记,回头你把问题写出来,我给你问一问也行。” 科科就适时的叮咚了一下,满宝一听立即道:“不必,我自己去,嗯,早日定下宅子和规程,我和你一并下乡去看看情况吧。” 白善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县丞跟在他们身后,正迟疑着是不是要跟上,便见宋主簿站在办公房门口冲他招手。 方县丞皱了皱眉,还是上前了。 宋主簿立即和他行礼,笑问:“方大人,白大人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看医署的房子,”方县丞皱眉问,“粮种都准备好了?” “我都清点好了,这不是刚从库房里回来吗?”宋主簿笑眯眯的道:“刚才郭里长一头汗的从里头出来,我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过来,看样子吓得不轻,怎么,我们的县令大人罚他了?” “也是,听说一整条巷子的人都被罚了呢,”宋主簿笑哈哈的道:“白大人也太小题大做了些,不过是两家的矛盾,怎么还把整条巷子的人都牵扯上了?” 方县丞皱眉道:“今天白大人处理这桩案子处理得极好,宋主簿合该去听堂才对,可惜了。” 说罢转身就走。 宋主簿被噎了一下,扭头问端着饭出来吃的董县尉,“方大人这是怎么了?” 董县尉吃着饭道:“方县丞这话却是没错,白大人的这一桩案子处理得极漂亮,就是升官前的路县令都做不来的漂亮。” 第2864章 晕了 第1366页 宋主簿:…… 他惊讶的看向董县尉,不明白怎么才一个上午他对白善的评价就这么高了? 董县尉端着一个碗靠在门框上道:“白大人心地善良,心机手段也都不差,最要紧的是,他足够用心。” 见宋主簿挑眉,董县尉就笑了笑道:“你也说了郭吴两家的事算不上什么大事,要是往常,除非吴大富提刀把郭家的人砍杀了,不然多半是报到里长那里,郭里长组织了郭吴两家宗族商量着解决了,根本就报不到县衙这里来。” “报上来的,多半就是郭家的人命案了,到那时郭吴两家也就全毁了。”董县尉负责的就是北海县的治安问题,自然知道过了那股劲儿后吴大富就没那个胆气再提到杀人了。 可是人都怕一个万一。 “这样的小案子就是报到县衙里来,也多是像白大人说的那样,按律,刁氏坐监三年,郭大财打一顿板子,吴大富去服役了事。看着是公平公正了,但这样一来同样后患无穷。” “郭家出了一个坐监的媳妇,而吴家不仅失去了一个孙子,儿媳妇还病重卧床,儿子又去服役,出去后一年的收成也毁了,极有可能日子一落千丈,甚至会落到卖儿鬻女的地步,”董县尉道:“两家经此一遭算是结了死仇。” “可白大人费了两天功夫,郭家被罚得心痛了,却免了牢狱之灾,对后世子孙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董县尉道:“吴家更是不必说,从破家之局变成了现在还有一线生机的局面。就凭这两点便可看出他心善又有手段和心机。” 董县尉说到这里一顿,意有所指的道:“我们这一位大人可不好糊弄,为民者脾气多有强硬之处,只怕这一位的脾气不比路县令小。” 宋主簿没说话。 董县尉就捧着碗溜溜达达的走了,宋主簿回神,连忙喊道:“你上哪儿去,不吃饭了?” “吃饱了,你今天叫的鸭子炖得也太油了些,不好吃。”董县尉说着话走远了。 白善骑着马和满宝跑了半条街,又走了一条巷子才到她说的宅院。 白善下马,左右看了看,发现这是一条副街,根本不是什么大巷子,左右两边还有临街的铺面…… 好吧,大半铺面都没开,连摆摊的摊贩都只延伸到这条街的路口而已,靠着门和墙的一边有的还放着木柴之类的杂物。 的确不像是街面,而就是一条巷子。 白善看着杂乱的街道,觉得他急需整理城中的洁净样貌。 房东还没走,正带着家人在里面收拾东西,毕竟要出租了嘛,自然要给人收拾收拾的。 拎着脏东西的房东一家人才出门就看到穿着官袍站在他们门前的白善。 房东的手就有点儿抖,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行礼,他不由偷偷去瞄周满,“大人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没有,”满宝看了一眼白善道:“只是白县令想看看房子。” 白善忍不住感慨道:“这地方是很偏僻呀。” 在往里就是一堵墙,他很好奇,“这是谁家的宅子?我看它横跨了两条巷子,想来里面不小。” 这个格局,很有点儿他们当初在益州租的宅院的格局呀,隔壁就是个大宅院,偶尔还能翻个墙什么的。 这么一想,再看向拦在巷子口的院墙时,白善目光就不对了。 房东道:“这是宋老爷家的宅子,他家的宅子可大了,从这儿到后头都是,听说比县衙后头县令家的院子还要好看。” 那是自然,看这布局,整个宋宅只怕跟县衙差不多大了。 白善笑问,“是宋主簿家吗?” “不是,宋主簿只是宋老爷的一个侄子,这是宋老爷家的宅子。” 满宝便也好奇起来,“亲侄子?” “堂的,”房东看了眼白善的身后,见跟在他后面的都是护卫下人,而没有县衙的衙役,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宋主簿是旁支。”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白善疑惑,旁支就旁支,嫡支便是嫡支,这不是客观事实吗? 房东似乎知道白善在疑惑什么,小声道:“宋主簿想加入嫡支呢。” 这下不仅白善,连满宝都好奇起来了,却不是好奇宋主簿想加入嫡支的事,而是好奇,“你怎么知道?” 房东不好意思的道:“不瞒大人,小的母亲便是出自宋家,这事儿吧,小的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 白善:“……” 他想了想,记得当时房契上写的是陆氏,于是道:“陆老爷倒是想得开。” 他们才见第一面吧,便和外人说亲戚的逸闻,真的好吗? 房东便嘿嘿一笑,正想继续,就听白善道:“但这也不能抹掉它太偏僻的事实。” 房东连忙道:“但我们这院子大啊,夫人是看过的,我家虽然也是二进的院子,但门脸大,后头分了两个院子不说,最后还带了个小花园呢。” 满宝就感叹道:“这宅子我又不是拿来住的,是拿来做医署,风景一类的倒也不需要太过好看。” 白善补充道:“而且还远,从县衙过来得走上半条街,然后又走完了这条巷子才到。” 房东一听立即道:“大人,我们这里离县衙很近啊,我们不走大街,我们走巷子,不必骑马,走路用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第1367页 白善满脸怀疑。 “真的,不信我带大人们走一趟。” 说罢带着他们进院子,走到后面花园处,直接打开了后门,一出去便是一条小巷子,只容一辆马车经过的那种小巷子。 白善还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一间小门,显然这就是满宝说的百草堂后门了。 房东领着他们朝前去,走了几十步后转弯进了一条小巷子,走了不到百步又拐了一下…… 等再拐出去的时候,已经晕头转向的白善和周满就看到了一条有些熟悉的巷子。 房东高兴的指着巷子上的一道门道:“大人们请看,这就是县衙后院的角门,我可以保证,我们刚才绝对没有花费超过一刻钟。” 白善和满宝沉痛的道:“是没有一刻钟,但我们已经晕了。” 让他们自己走这条路,只怕一天都很难转出来,里面的小巷子太多了。 第2865章 定下 虽然这条路线比较曲折,但白善最后还是答应租下来这个院子,因为目前北海县内出租的稍大一些宅院中,这一个宅院的确是最合适的了。 “别看北海县内有三个牙行,手头租赁的房屋却不多,他们主要做的是买卖土地和人的生意。”满宝和牙人们见了两面,基本上就把人家的行情摸透了,她是官,问话,对方便是稍稍有夸大的成分,却都会回答,当然,这也是有宋主簿在一旁的好处。 “而在租赁的房屋中,除了店铺外,其余都是住宅了,不是太小,就是出入的巷口更小,”满宝和白善解释道:“就我们刚才走过的那种小巷子,只容一辆车经过,很是不辨,那条大巷子挤一挤还是能过两辆马车的。” 白善强调道:“那不是巷子,是街道,不过我也看出来了,北海县商贸不盛啊,好好的街上堆满了杂物,若是清理出来,它就能不像巷子,像真街了。” 满宝道:“听那些牙人的意思,三四年前北海县的商人更少,摊贩连前门大街都占不完,更不要说边上的副街了,还是路县令来了以后商人才慢慢多了起来,街上的摊贩也多了一点儿,如今便是农忙时候也占到了路口。” 白善野心勃勃,“那接下来两年我们就让他们占满副街好了。” 满宝问他,“路县令不收小摊小贩的入城费的,你收吗?” 白善:“我也不收。” 很是大方的样子。 满宝:“那我们医署的租金县衙能帮我们销了吗?” “不能,”白善反应很快,道:“我记得除非建造房子,县衙需要负责一部分外,医署的其他支出都是太医署直线负责的吧?” 满宝道:“医署资金不足的时候也是可以寻求县衙帮助的嘛。” 白善:“……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医署的资金就不够了?” “接下来要忙的事可不少呢,”满宝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要整理宅院,改造成适合医署的格局,要采购药材和医疗器械,还要请人……总之花销很大呢。” 白善沉吟片刻,问道:“这么多事你还要随我下乡吗?” 满宝颔首道:“我得调查一番乡下的就医情况,有的乡镇是有大夫的,有的却是没有大夫的,而且医署也要宣传一番,农忙过后要换季,体弱之人和婴幼儿容易招邪,而且过后便是夏季,我也想看一看当地有什么防暑的药材,若是可以,我直接当地收购,倒是免了和药商购买,又贵上一筹。” 白善便明白了,点头道:“行吧,那明日我们一起出行。” 满宝问他,“你带谁一起下乡?” 白善:“董县尉。” 他道:“先找董县尉,待粗粗了解过北海县的情况后再换宋主簿,我外出,方县丞得负责县衙事务。” 白善看了眼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和周满笑道:“只看宋家的宅院就知道,宋氏在北海县的势力不小,所以好刀得用在刃上才行。” 宋主簿没料到自己被白善当成了刀,他拿着一本册子笑眯眯的从县衙前头找到后院来,和白善道:“大人,今年的粮种都在这儿了,下官今日又清点了一遍,您看该如何分配?” 白善便起身道:“我与你先去看看粮种。” 他扭头和周满道:“我下午可能有些忙,晚食若是赶不回来你就先吃。” 满宝点头,挥了挥手让他忙去。 白善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宋主簿道:“派人去通知各乡里正,让他们三日后来领粮种,我记得现在便是农时,为何粮种到现在都没有发下去?” 宋主簿:“这不是想着大人要来了,所以想要请教一番大人再做决定……” 声音慢慢消失,似乎是人走远了。 满宝摇了摇头,从书案上翻出一沓白纸来放在一旁,她抽了一张放在桌子上,沉吟片刻后便开始写计划书。 他们医署需要的东西要一一列举下来,这样才好采买讲价。 药单是现成的,各地医署采购的药单都大同小异,只是在偏重药量上会有些不同,还有便是各地会在当地一些特殊病症上多增添一些药材而已。 满宝便直接拿了太医署内的记录的药单出来,直接在后面添加上采购量。 应该要放出风声去了,总不能她去找药商吧?合该药商来找她才是。 满宝想了想,扯过一张大纸写了一张公告,招来西饼道:“将这张公告送到前面县衙去,让他们的文书誊抄几份,县衙门口的公告墙和城墙都给我贴上,这一份就给我贴到医署门口去。” 第1368页 西饼:“娘子,医署就定了那座宅院了吗?” 满宝点头。 西饼很苦恼,“我不认路。” 满宝安慰她道:“不打紧,我也不认路,但前头县衙的衙役肯定都认路,回头你找他们多走两趟就认路了。” 安慰下西饼,满宝继续伏案工作,九兰和五月都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将灯给点上了。 等白善回来,满宝都还在埋头苦写。 白善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问,“你吃晚食了吗?” 一旁的西饼立即道:“没呢。” 九兰补充道:“娘子是在等郎主呢。” 白善信她才有鬼,看她案上那些写满了字的纸他就觉得她是忙了。 满宝抬起头来扭了扭脖子,和他道:“我还差一点点。” 白善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不是在写计划书,而是在写折子,不由疑惑,“你要上折?” 这才一天功夫,有什么事需要上折? 满宝道:“我将青州医署的地址暂定在北海县,虽然不违反规定,却不符合常情,所以我要上折与陛下、与太医署汇报一声,顺便再催促一下新的刺史,他要是再不来,我的医署就只能在北海县扎根了。” 白善若有所思的问,“新刺史到了,难道你要两地奔波?” 满宝喝了一口茶水后道:“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呢,所以我晚上还得给萧院正写一封私信,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我从太医署中再挑选一个人过来帮忙。” 第2866章 下乡(一) 白善:“……你属意谁?” 满宝特别随性的道:“谁我都可以接受,是个人就行。” 白善无言的看着她,等她将折子收尾便拉了她去吃饭,道:“陛下将你外放,是想你找到地方医署与地方县衙和睦共处,共同发展的方法,你此时要带在身边的人就相当于将来你的左右手,甚至此人会接替你的位置,你觉得此人可以随便吗?” 满宝微微蹙眉,“太医署里的学生我都授过课,在我这里都是一样的。” 她想了想后笑道:“此时郑辜他们四个都各有位置,而且太医署也不会让我们师徒四个在一个地方的。” 这不就是结党了吗?谁知道会不会营私? 所以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白善道:“我以为你会有属意的人选。” 满宝想了想后摇头道:“都可以,本来地方医署就是在摸索,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太医署这么多学生,我并不能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想法,既然如此不如随缘,不管来的是谁,我们互相磨合,互相启发便好。” 白善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不再管她这件事。 用过饭,周满便给萧院正去了一封信,和折子一起交给白善,大爷一般的道:“明日递出去吧。” 嗯,驿站也归县衙管,除非密信,不然这信还真是要交给县衙后送到京城去。 白善接过,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揉了揉额头后上床抱住她,被子一蒙便道:“快睡吧,明儿还得下乡呢。” 下乡是个苦力活,一般尽职一些的县令每年都会选择几个乡里去看看,了解了解民情,劝课农桑; 非常尽职的县令呢就和当年的杨和书一样,走遍所辖地的每一寸土地。 白善便是打算尽量每个乡里都走一遍,至少要知道粮种和播种情况。 不过和喜欢只带了一个小厮就进村的杨和书不同,他不仅骑着马,带了护卫,还带了董县尉和衙役,后头还拉着两车粮种。 满宝也带上了西饼,随行还带了一些常用的药材等。 董县尉问,“大人想从何处看起?” 白善道:“顺着往外看吧,先去李庄。” 那是往西南方向去,出了城骑马小跑两刻钟左右就能到,董县尉没想到他会先去这么近的地方,愣了一下后点头。 于是众人先去了李庄。 李庄里面的人大部分都是李姓,一个家族的,里长也姓李,管着附近三个村子。 靠近城池的村子发展得都要比别的村子好,村子里已经有人在播种,朝廷每年支援的粮种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也并不是能包下一个家庭一整年的粮种。 所以家境还不错的人家,没有谁是真等着粮种播种的。 白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所以他只解了一下村子里的人口情况,然后就带着人去地里看人播种,摸了摸他们种子,问了一下去年的收成。 白善抓了一把种子在手里,一颗一颗的按了按,扭头问周满,“我记得我们发种要等它发芽的。” 满宝点头,“泡两天就发了。” 白善便好奇的问村民,“你们这里不泡发种子吗?” 村民道:“以前泡过,说是中原那头传来的法子,但我们泡了之后长得老长,撒下去的时候很多芽都给掰断了,还不如不泡呢。” 白善沉吟道:“这会儿泡发……昨晚上是有些闷热的,所以可以子时左右起来泡发,第三天早上应该差不多。” 少去一个白天的功夫,芽苗应该不会这么长。 但农户们脸上有些不甘愿。 他们的种子虽然大多是自己留种的,但也留得很辛苦,并没有太多多余的,要是泡坏了,还得上县城里买粮种,很不划算。 第1369页 白善见了也不勉强,笑道:“可以选两三斤泡了看看效果,我们南方就是这么育种的,每年的出苗率很高。” 县令不勉强,农户们反倒又犹豫起来,不由问道:“大人也会种地?” 不怪他们这么怀疑白善,实在是他长得太白了,和上一任看上去精明强干又发黑的路县令很不一样。 白善便笑道:“说不上精通,但也从小下过地的,种地也和读书一样,可以多试几个法子,我也知道,农户们不好冒险,所以每年可以只在几块地上试验一下衙门给的新法子,若是高产自然最好,明年其他地也都能跟上,若是不能高产,对你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来年再换一个法子就是。” 他们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对种地特别感兴趣,为此翻了不少农书和杂记,上面记载有各地耕种的方法,还有周满找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他们全在自己的小农庄里试验过。 大部分都成功了,当然,自然也有失败的。 七里村的人和白老爷都习惯了看他们折腾,也由着他们满地撒野的折腾,折腾出效果了,他们第二年就紧跟上,没有就笑眯眯的和他们说一句,“吃一堑长一智”。 白善认为天下的农民都需要这样的吃一堑长一智。 围观的村民不少,大部分人都不太愿意去费这个劲儿,但也有人愿意冒险尝试一番。 正如白善所言,拿出三四斤的粮种试一试就是,就是这点粮种废了影响也不是很大。 白善见有人愿意听便高兴起来,于是与他们交流,问道:“你们这里肥料是如何解决的?” 白善和村民在沟通时,满宝则听科科的话在田间和山边挖了一些东西,跟在她身边的多是一些半大孩子和村里的女孩子们。 满宝还特意叫上了村子里的几个小媳妇,问她们:“你们生病是自己抓药吃,还是进城去看大夫?” “吃什么药呀,熬一熬就好了。” 满宝问:“孩子呢,也要熬吗?” “孩子就比较难熬,一般会去镇上找大夫抓两副药。”说话的小媳妇叹气道:“养孩子最怕发烧了,我家那孩子今年就烧了两次,每次我都心惊胆战的。” 她还不知道周满是太医,打量了她一下后笑问,“夫人是不是也生孩子了?我看大人和夫人都是性格极好的人,生的孩子肯定也很好带吧?” 第2867章 下乡(二) 满宝便笑道:“还没有生孩子,我是医署的署令,来这儿便是想告诉你们青州医署暂时落在了北海县城,所以你们今后生病了可以去县城里的医署看看。” 她道:“凡是下户,带着户籍去看病都是不要钱的。” 才开口的小媳妇瞪大了双眼,连忙问道:“那中户呢?” 他们家家境还不错,是李庄的村长家,所以她才被派来招待周满的。 满宝便笑了笑道:“我可以免了你们的诊费。” 小媳妇纠结起来,“为何给下户就免了诊费和药费,我们却不免?” 满宝道:“陛下和朝廷诸公怜惜天下万民,害怕贫苦的百姓看不起病,所以特意免了下户的诊费和药费,对于中户也可减免诊费,除此外,每有疫情,每年交季,医署也都会出防疫的药汤,万民都可免费去领取。” 她叹息道:“陛下和国库都穷,现在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想中户也免药费,甚至天下万民都免费,那还得诸位共同努力。” 边上的小媳妇、大姑娘和大孩子们都惊住了,用手指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问道:“我们?” 满宝点头,“就是你们啊。” 她认真的道:“这是涉及天下万民福祉的事,自然需要每一个人的努力。” 小媳妇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等能做什么呢?这还是得靠大人们吧?” “不,你们能做的可多了,”周满道:“你们经营好了小家,每一家日子都好过了,国家自然也就繁荣富强,这不就是你们的努力吗?” 不仅这些小媳妇,跑来凑热闹的小姑娘和大孩子们也都听呆了。 等周满领着一群人回到村里,他们手上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所有人,包括才六七岁的孩子,手中都拽着一把草……是草吧? 前来陪同的李村村长和里正有些不太确定的想。 李家的小儿媳妇特别兴奋,到了跟前还和她公公道:“爹,周大人教我们认草药了,说是这种草药晾干了送去县城可以卖钱。” 李村长急忙给她使眼色,扫了一眼等在后面的小儿子后便道:“乱称呼什么,叫夫人。” 白善就笑道:“叫大人也不错,这位是青州医署的署令,周大人。” 村长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道什么医署,更没听说过署令这个官儿,所以有些无措的看向里正。 里正连忙道:“大人见谅,乡野村民没有见识……” 白善不在意的笑道:“没事儿,不懂我们教便是。” 他指了李家的小儿媳和后面那些小媳妇及孩子们道:“刚才周大人不是就在教他们吗?过后他们再教给家人便是。” 小媳妇们还罢,跟着周满已经混得眼熟的小姑娘们胆子却很大,还有那些孩子,立即在大人的目光下挺足了胸膛骄傲的道:“我们都记下了,爹(爷爷),等回头我教您……” 第1370页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白善便笑了笑,和里正道:“青州医署暂时落在北海县,这是北海县的好事儿,你有时间便召集各村的村民宣传一下,若有重疾,可将人送到北海县医署中诊治,若有贫弱不能就诊的人家,也可以去医署里试一试。” 周满补充道:“拿着户籍去,中下户可免费看诊,下户会免掉药费。” 村长怀疑,“有这等好事?” 村民们也不由问道:“真免费?” 周满点头,“这是陛下的恩典,暂时只针对贫弱之家。” 白善他们一走,李村长便带着人围上了里正,“大伯,大人他们说的那什么医署是什么地方?” 挤进来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抢着回答,“我知道,我知道,问我,问我……” 李村长没好气的将孩子扒拉到一边,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淘气。” 里长道:“你还没听孩子们说呢,怎么就知道他们是淘气?” 他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陛下恩典,要在各地开办医署,一些贫苦看不上病的人可以去看病,除此外,还能防疫。” 里正也道:“听着似乎是因为前些年的天花闹的,关于医署我知道的不多,但这位周大人我却是知道一些的。” 相比于不太显名的医署,周满小神医的名字却是很多人听说过的。因为凡是读书人都会关注时事,关注时事就会知道益州王叛乱被杀和太子喜得贵子,国本稳固这两件大事。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里面都有周满的身影。 尤其是太子喜得贵子这一件大事,里面周满可是主角之一,所以凡有读书人的人家多少都听到过周满的大名。 而且她的身份还那么的特别。 把益州王拉下来的侠士之女,转身却治好了益州王的侄子——太子,让国本稳固下来,听说夏州前几年闹得特别凶的天花都因为听了她的威名给吓退了。 当然,这是已经转过几道口的传闻,总之一句话,里正知道这位周大人! 于是村民们也不散了,直接就蹲着听里正说起这位周大人的丰功伟绩来,当然,他也就听他读书的孙子提过几句,但这不妨碍他发散性拓展啊。 离开李村,白善便直接往下一个村去,他和周满道:“我看过他们的麦子,挂穗没有我们的长和饱满。” 他扭头问一旁的董县尉,“你们是用的新麦种,还是自己留的麦种?” 董县尉哪里知道这些事?只是以前隐约听到些消息,“有中原传过来的麦种,以前户部有送来一批,后来路县令来了以后更是采购过几次分种。” 白善颔首,“到下一个村子问问。” 有的村子有人种了分下来的粮种,但更多的人是把那部分粮种吃了。 白善问了两个村子就问出经验来了,他又不瞎,虽说都是麦子,但麦子和麦子也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此时冬小麦大多挂穗了,看那长度,看那高度,再看那细微的叶片变化,就算新麦种在不同的地方生长会有细微的差异,但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仔细一问就知道前面两年分下来的麦种去哪儿了。 白善没怎么说话,只是将村子和里正的名字记在了小本本上。 第2868章 下乡(三) 出了村子,董县尉就提醒道:“白大人,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回城吧。” 白善摇头,“我们去下一个村子,我记得下一个是赵家沟?晚上我们就借宿在赵家沟好了。” 董县尉:“……大人,赵家沟很偏僻的,我们此时过去,得天黑了才能到。” “就是因为偏僻才要借宿,”白善道:“不然明儿又跑赵家沟,就多费一路的时间了。” 他怀疑的看着董县尉,“董县尉,你不会没带换洗的衣服吧?我之前说了,我们这一趟出来要三天上下的。” 董县尉:“……大人,下官不着急洗漱。” 大男人三天四天不洗不是很正常的吗? 去赵家沟的路比较难走,何况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一行人就加快了速度。 等他们终于翻过一座小山看到一个村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月光照着他们前进。 村庄里的人早就睡了,这时候能点得起灯的没有几个,所以天一黑,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外就没别的光源了。 他们骑着马摸黑进村,董县尉知道此时就不能低调,不然很有可能被当成土匪山贼给打杀了都不一定,因此一到村口就喊起来。 直接将全村人都给惊醒了。 村长带着青壮们点着火把过来,才到村口就看到一群穿着官服的官差牵着马站在田埂边上。 最前面的两匹马在火光之下只踢了踢脚,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好马。 一般这样的好马也就官差用得起,村长松了半口气,虽然不知道官差深夜到这儿来干嘛,但总比山贼要好一些。 嗯,也只是好一些。 村长弓着腰上前,讨好的问道:“官爷怎么深夜到这儿来了,还没吃饭吧?小的这就让人去杀鸡宰羊。” 董县尉没好气的问:“你们村养有羊吗?” 村长讨好的笑道:“羊没有,但猪有,但那猪肉味腥,怕官爷们吃不惯。” 董县尉:“是怕我们吃不惯还是你舍不得?” 第1371页 白善见村长头都要点到膝盖上了,不由皱眉,和董县尉道:“行了,莫要吓他了。” 他扭头对村长道:“本县是新任县令,前来巡视的,到你们村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今晚要在此落脚,你看村里谁家房屋比较宽裕些的,挤出一间房来给我们歇脚就行。” 又道:“不必杀鸡宰羊,给我们烧一锅开水就行,我们带了干粮来的。” “哪能让大人们吃干粮呀……”村长转头就要吩咐村子里的人去杀鸡,白善拦住他道:“天色已晚,现在杀鸡做饭也来不及了,我们有些困顿,吃了干粮就要睡下了。” 村长这才没再叫人去杀鸡。 他引着白善他们住到他家里去,当然,这么多人他家是安排不下的,所以还在隔壁邻居家里腾出一间房来给董县尉他们住。 就着开水吃了干粮,说困的白善却拉着村长在月色下说话,“你们村的稻种撒了?” 一顿开水干粮下来,村长脸上的惊惶之色少了不少,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官员很和善,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官会对他一个小老百姓这么和善。 满宝洗了一把脸和手,出来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蚊虫齐飞,实在受不了就回房拿了两包药出来,一包让白善他们放在身侧,一包则拿到院子里点了火堆慢慢烧着,围着马不停打转的蚊子慢慢飞远或者啪叽一声落在地上动弹不了。 一直焦躁不安的马渐渐安静了下来,总算是不原地踏步了。 到了清晨,天刚亮,白善和周满便醒来,俩人梳洗好以后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四望,青山葱翠,雾气朦朦,的确看着是好地方,只是村庄被三座山包围在中间,出行的路难走而已。 白善活动了一下筋骨道:“看着倒是和七里村挺像的。” 满宝问:“那他们土质如何?种植的粮食产量高吗?” 赵家沟的情况比七里村还差一些呢。 至少七里村有一条可以通马车的道儿,虽然那条道儿有些颠簸,好歹牛车和驴车都可以进出,东西能送到县城去,多少可以赚点儿外快。 但赵家沟不仅距离县城更远,出行的路还更难走,恐怕推着板车都很难出去。 白善道:“我昨晚问了一下,产量一般般吧,一会儿用过早饭我要和村长去看一下村里的田,你去吗?” 满宝则是抬头看向山,昨天刚到赵家沟的时候科科就播报了,里面有五种他们没收录过的植物。 她道:“你去吧,我和村里的人说说话……” 顺便再上山挖点草药什么的。 白善便点了点头,再次拦住提着刀想杀鸡的村长,催促道:“天暖了鸡要下蛋的,还是留着吧,我们赶紧用了早食去地里看看。” 满宝则让村长媳妇组织了村里聪明伶俐,干活利索的男女老少,一边带着他们往山上走,一边给他们介绍一下医署。 不过他们不太能听懂官话,他们说的方言满宝更是听不懂,所以只能带上两个衙役做翻译。 赵家沟虽然偏僻,但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那就是山上的草药比外头的要多,也要更好。 满宝本来只想教他们认一认几种清凉解毒,可以防暑的药材,却没想到在山上看到了许多别的药材。 她想要假装自己看不见都不行。 于是医署介绍会很快就变成了,“这是葛根,辛凉解表,还能治疗腰腿关节疼痛,你们记住它的样子,挖出来后晾晒干了可以送到县城去换钱,可以给医署,也可以送去百草堂和仁和堂,大夫们自会炮制……” “这是桔梗呀,这东西极好,没想到你们山上竟然有它,还这么多,记下来,记下来,这东西可以治疗咽炎肿痛……” “这个药常用到,大人和小孩儿都易得,严重起来还会发烧,而且桔梗也不便宜,我教你们采摘,以后摘了晾晒好了就送到县城换钱。” 对于换钱这件事,不仅周满有极大的热情,村民们也有,于是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努力将它们的样子记在心里。 满宝还教他们给药材留种,道:“好的地方要会给药材留种,这就跟留着鸡蛋孵蛋一样,要是把种蛋都吃了,来年也就没有鸡可以养了,药材也是一样的,要想长长久久的将这门赚钱的生意做下去,那就得给它们留种……” 第2869章 融入 村民们听得很认真。 在场的多为女子,因为周满说了要聪明伶俐的,干活利索的,所以大多数人年龄都不大,多是村里二十岁往下的小媳妇,还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青年和少年们显然不太想和她们混在一起,因此没来,倒是村里八九岁上的男孩子们正是调皮的年纪,因此也跟着来凑热闹。 不过这会儿涉及到赚钱大计,便是兄嫂姐姐们不说,他们自己也安静了下来。 等他们这一行人下山时,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满宝更是采到了自己想采的东西,即便它不是药也很心满意足。 科科也很心满意足。 村里也正热闹,白善正在给他们做记录分粮种,这会儿已经分得差不多了。 赵家沟的人也是自己留种,不过白善问过去年水稻的产量,直觉就是留了最好的一穗,只怕种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他强硬的要求他们所有人将他分下去的粮种都种了,不得食用粮种。 第1372页 他道:“我计算过的,我给你们的粮种只够种两亩田,剩下的你们还是用的自己粮种,本县知道,你们对新粮种的新种法有疑虑,本县也不勉强你们将自家留种的种子也泡发,但衙门下发的粮种一定要用泡种法。” 他们带来的大半粮种都发了下去,剩下的都被白善拉到了隔壁山脚下同样很穷的二沟村。 二沟村和大沟村有一条大水沟连接着,人口更少,地也更少,大部分都是山林,当然,里面的药材和各式物种也更多。 满宝就跟掉在了米缸里的老鼠一样,眼见着天要黑了,她忍不住和白善道:“明天你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 白善看了眼她挖出来的各种他似乎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来的各种花草树木,问道:“我们不一起了?” 满宝严肃的道:“职责各有不同,我们已经长大了,怎能时时在一起?” 白善:“……就是因为长大了才要在一起的呀。” 满宝拒绝了:“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儿工作。” 到底是工作还是挖挖挖,彼此都心知肚明,白善定定的看了周满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的妥协了。 “我再住一个晚上,明儿再去看一下柳山就得回去了。” 他已经让县衙里的人去通知各乡里的里正到县里见面开会,后天就是正日子,所以他说什么都得回去了。 满宝点点头,挥手和他作别,“放心,我一定不闯祸,再见。” 白善拍下她的手,“我明天才走呢,明天你再和我说这话。” 第二天一早周满就兴高采烈的送走了白善,等他一走,周满便转身带着大吉和西饼进山去了。 白善把大吉几个护卫都留给了周满,还留下了一个精通本地方言的衙役,但周满进山从来只习惯带着大吉,最多再带上一个西饼,其他人就还留在村子里。 等下午周满背着一背篓的东西下山,还没到山口就看到了村长领着不少人等在了山口,衙役和几个护卫就蹲在一旁,看大周满下来,几人立即起身迎上去。 满宝将背篓放下,拿出几株山里比较常见的药材给他们认,还教他们采摘的方法。 有些草药是挖根,有些草药是整株入药,但也有很多草药是只取叶茎,尤其是一些野茶树,更是只取芽尖部分。 满宝在山上发现了两种茶树,都未曾收录过,但百科馆内有记载,所以科科一看见她就能调出它们的信息来。 山上这样的野茶树周满发现了好几丛,她摘了好些,还挖了三株幼苗,此时正好好的放在大吉的背篓里。 她此时就将幼苗拿出来给大家看,道:“这茶叶有清热解毒,轻身延年的功效,你们日常可以采摘下来,炒干了,或者放在锅里阴干了自家吃。” 听说是自家吃的东西,大家都不太感兴趣。 村长搓着手问:“大人,您昨日说山上可采摘赚钱的药材还有好些,不知道还有哪些?” “在这儿,我都给你们采下来了,回头我再给你们留一些样本,你们可以拿着上山去对照。”满宝笑道:“你们这山上的药材还挺多种多样的,所以一时认不全也是正常的,你们认得哪些就采摘哪些,只一样,要注意留种。” 满宝道:“不成熟的植株不能采摘,不然你们就是采了,送到县城,药铺也是不收的,你们还白费功夫;而且我们总要为后代子孙计算,若不留种,那后代子孙采摘什么呢?” 村长连连点头,转身喝问,“你们都记下了吗?” 村民们兴奋的大吼一声,“记下了。” 然后满宝便在山脚下教他们认她采下来的药材,她还能大致说出它们生长的地方和习性。 村民们都认得很积极,连孩子们也听得认真,但能记住多少就不一定了。 果然,还没到晚上,村子里就开始响起孩子们的哭声,满宝竖着耳朵去听,隐约听到大人们的怒嚎,“大人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你们都记不住,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然后是孩子们的哭嚎,“你也没认出啦,你也没记住啊。” 然后是大人们暴躁的声音,“说你,你还敢顶嘴?” 然后是啪啪的打击声。 满宝打了一个抖,皱了皱眉,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便问衙役自己翻译得对不对。 衙役惊讶:“大人您可真厉害,都能听懂他们说话了?” 满宝不太好意思的道:“他们说得不快时就勉强能听懂一些,毕竟昨天这样的话他们常说。对了,以后生病了就到县城去问诊,不要耽误了病情这句话要怎么说?” 衙役就教她。 满宝跟着学着说了三四次就记下了,然后问,“那‘下户看病抓药不要钱’怎么说?” 等白善终于在另一个村子里和周满碰上面时,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周满了。 她已经能够用本地不太标准的方言和村子里的老大爷老大娘聊得飞起,看到白善还兴奋的招手,然后转身用蹩脚方言和大家介绍白善,“这是我夫君,也是北海县的县令,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了尽管找他,他是你们的父母官,你们有事儿他就得管的。” 和以往每每进村都会收到的惶恐不同,老大爷老大娘们立即点头,然后满眼敬佩慈爱的看着白善。 白善:…… 第1373页 第2870章 盯着 白善和周满道:“有药商找上门来了,医署那边已经收拾好,你何时回县城?” 满宝算了一下自己出来的时间,发现已经在外面近一旬了,于是叹气道:“跑了好远了,罢了,明儿就回去吧。” 白善就点头,“你在县城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宋主簿。” 他道:“这段时间我发现以前户部下发的粮种,稻种和其他豆种还好,麦种基本上都会给到宋家的佃户和宋氏族人那里,倒是一些偏远的村庄基本上分不到新的粮种。” 他道:“路县令在时情况有所好转,但以我这段时间走过的村庄来看,大部分新麦种还是会集中在那几个姓氏之间。” 满宝问:“衙门采购回来的稻种和豆种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不知适应环境的能力怎么样,”白善显然对种地颇有研究,道:“一个地方的粮种循坏久了产量也会越发的稳定,要想提升,便要试着种一下外地的粮种,说不定外地粮种能延伸出产量更高的粮种来。这也是司农寺和户部坚持给各地衙门发送粮种的原因之一。” “但种地的百姓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白善道:“所以,不仅是衙门下发的稻种,还是给的新麦种,他们大多会拿来吃了,还是种自己留的种子。” 白善是有些头疼的,种地的人显然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衙门的。 当然,白善也不能说他们不对,因为有些粮种在播种后的确不适应当地气候,从而变得很低产。 百姓们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而宋家和那几家显然是有别的渠道信息,知道新麦种的好,因此用别的方法分配到了不少,即便情况在路县令上任后有所改善,他也不能一下就拿捏住底下这么多里长。 县令治县,其实更多的是顺应当地的情势来治理地方,在可以操作的空间内去改善情况。 在外放前,杨和书曾经就此事和他书信往来讨论过,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聪明人读书时惊才绝艳,在朝中时也如鱼得水,可一旦到了地方便折戟沉沙,是他们不聪明了吗? 还是他们的学识不足以治理地方? 都不是,只是他们所为超出了地方情势所能承受的范围,所以就失败了。 杨和书知道皇帝要培养白善,而目前大晋虽然有许多问题,但最大的问题便是土地的问题。 近些年因为国泰民安,人口增长很快,全国安定之后的几代孩子陆续长成,有些地方的现有耕地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加上当地豪族、士族和世家权贵还会想尽办法圈地,所以土地和税收便是当下大晋最主要的矛盾。 涉及土地,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 所以县令和地方豪族的关系,不该是完全对立的,若不能相辅相成,也要顺应情势。 所以即便知道北海县这些豪族在粮种分配上有猫腻,白善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而是略过这些旧事,转而着眼未来。 白善道:“这一次县衙分配粮种的额度是跟以往反过来的。为了保证这些粮种最后都能到百姓手中,我接下来应该都会在乡下,不知道各家对于这次分配是什么反应,所以有劳你多看顾。” 满宝一口应下,“没问题!” 满宝应得豪爽,回去后就专门去看了一圈宋主簿,让宋主簿脊背发凉,不由扯了嘴角问,“大人这是……?” 满宝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恭维道:“看宋主簿都瘦了,看来这段时间很辛苦呀。” 宋主簿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还好?春日事多,所以比较耗神?” 满宝便建议道:“春天多痰湿,所以宋主簿还是少吃些肉,多食些菜蔬,最近不是有许多野菜冒出来了吗?别看它苦,于养身很有功效的。” 宋主簿不想吃野菜,那是饥民和贫民才会吃的东西,不过周满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笑着应下了,心里却并不打算吃。 满宝盯完了他才开始说正事,“我听白大人说,你们县衙里有一批用旧的桌椅板凳,还在库房里吗?我们医署想要。” 宋主簿:“……大人,那些桌椅都缺胳膊断腿的,您何必这么委屈自己,直接买新的便是。” “你出钱?” 宋主簿就不说话了,要是一两套桌椅还行,但医署那边…… 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一两套可以搞定的,木料加木工,那就不少了。 满宝见他不说话便叹气道:“医署接下来还要买药呢,我没钱了,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吧。那套桌椅你们县衙也没用,便给了我们医署吧。” 宋主簿便无奈的道:“大人,这事儿我一人也做不了主,不如等白大人回来以后……” 满宝就挥手道:“回来前他已经答应了,不信你去问大吉他们,你要是觉得他们是我家的护卫就偏向我,那你去问赵武。” 赵武就是白善配给周满的衙役,话多,但知道的方言也多。 青州十里不同音,但他都会说那些方言,有他在,周满和任何人沟通都不成问题,还顺带着学了不少的本地语言。 宋主簿被噎住了,这才惊醒,周满和白善是夫妻啊,白善不向着她还能向着谁呢? 宋主簿摸了摸鼻子,只能道:“好吧。” 满宝也不见外,直接招呼上院子里的衙役们,“走走走,帮我搬些桌椅去。” 第1374页 库房打开,里面堆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不少桌椅,满宝看了看,有些桌椅的确是不稳,也有缺胳膊断腿的,但更有不少只是有了些划痕也被搬到了这里。 满宝一看,大手一挥,全要了。 宋主簿抽了抽嘴角,库房都打开了,他还不至于为一些破桌破椅和周满计较,但这也忒多了吧? 他道:“周大人,你们医署用得了这么多吗?” 满宝道:“肯定可以,将来看病的人多了,说不定还会有住在医署的病人,这些东西都需要的。” 等桌椅搬完,满宝到了堆在角落里的油布,便上前去翻了翻。 宋主簿顿时新生不妙,果然,周满一站起来便道:“这油布放在这里都落灰了,也给了我吧。” 宋主簿:“……大人,您要油布做什么?” “遮挡药材啊,用处可太多了,反正都是旧的,你们也是白放着,不如给我利用起来。” 第2871章 再寒暄寒暄 宋主簿眼睁睁的看着周满领着一群衙役又抬又扛的离开,等他们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这会儿还在上衙呢。 就算白大人同意了把库房里的旧东西送给医署,但也没有全县衙的衙役都跑去医署啊? 满宝已经带着人顺着巷子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还冷清的医署瞬间热闹起来,满宝让人将搬来的桌椅放在院子里,和跟着跑来操心的五月道:“先挑出好的桌椅来,擦干净了放到各个诊房里,其余缺胳膊断腿的,敲下同样缺胳膊断腿的桌椅的腿接上,放到打扫好的各个房间里。” 五月:“……娘子,我们全然不懂木工呀。” 满宝挥手道:“这有何难,不就是简单的装腿吗?敲下来装过去就好了,要是缺缝就塞些木条进去,要是塞不进去就削去一些。”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五月总觉得这样装出来的腿只怕要有问题。 想了想,她还是道:“娘子,还是请个木工来看看吧,而且您不是还要做一些小床放着吗?” 满宝想了想医署的钱袋子,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医署里她最大,也只有她一个官儿,因此做任何事她都可以直接吩咐下去,让习惯了找人商量的满宝很不习惯,因此她道:“告诉方县丞,张贴公告,我要招募吏员。” 医署是需要吏员的,名额不多,只有两个,还有的便是医署博士和典药,不过那得是大夫和精通医理药材的人。 而现在周满需要的吏员是要处理医署杂务的,最好知道怎么管理人和管账。 满宝想了想,去了医署才腾出来,连书都没有两本的书房里写了一封公文,等墨干了以后交给县衙的衙役,道:“即刻送去青州,找路县令,就说我要张榜招募有才之士,半个月后会在北海县县衙举行考试,请路县令以刺史府的名义将此公告发往各县。” 衙役应了下来,却没敢立即就走,而是跑回县衙里要找宋主簿拿主意,毕竟周满是医署的官,而他是县衙的兵。 结果才进县衙大门,还没得及去找宋主簿,先见到了方县丞。 方县丞看过公告后道:“送去吧,现在去青州,天黑前还能回来。” 衙役便拿着公文得令走了。 方县丞看着他牵马出了县衙,这才背着手转身回办公房。 看到方县丞,宋主簿便笑道:“方大人,这县衙里的人都跑了大半,就算白大人和周大人之间不分彼此也不能这么干吧?” 他道:“医署那边人手不足,我看不如抽调一些吏员过去算了,倒免得周大人每次要用人时都来我们县衙借。” 方县丞道:“这是青州医署的事,我们北海县衙只负责协从,并无管理之权。” “我这也是建议嘛,”宋主簿道:“医署才建立,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白大人和周大人不分彼此,县衙这边的人过去周大人用起来也顺手。” 方县丞道:“宋主簿可以去问一下周大人。” 宋主簿就思考起来,还真就考虑去问一下周满。 周满直接就拒绝了,她道:“你们县衙的吏员都处理习惯县衙的事情了,突然调到我这个小衙门来只怕不适,所以还是罢了。” 周满还有些疑惑呢,“我已经让县衙张榜招募人才,怎么,宋主簿没看到我的公告吗?” 宋主簿:……他没看见,也没人告诉他呀。 正说话,西饼进来禀报道:“娘子,百草堂和仁和堂的掌柜都来了,还有两位药商。” 满宝立即起身,“请他们到大堂里稍坐片刻,我这就来。” 她扭头和宋主簿道:“宋主簿,我们都是自己人,医署随便你逛,我就不多陪了。” 宋主簿:……如此空荡荡的医署有什么值得看的?而且他们怎么就是自己人了? 自己人会连她发公告招募人才都不知道吗? 见周满起身要走了,宋主簿连忙叫住她道:“周大人,我与你同去吧?” 他一脸忧虑的道:“商人重利,多狡诈,您初来乍到,若无人压阵只怕要被坑。” 满宝却一脸纯良的道:“不会的,能够做医药的人,别的不说,一颗善心是有的,怎么会坑我呢?” 她道:“我以诚待人,对方自然会回我以诚。” 宋主簿:…… 满宝一脸善良的转身出去,出了门口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一脸严肃的往大堂去。 第1375页 大堂里坐了四个人,且彼此都不陌生,于是趁着周满没来,大家都端着茶互相打探起来,“赵掌柜怎么来了?听说周大人来北海县后诊治的第一个病人就在你们百草堂抓药,不知对方病情如何了?” 赵掌柜打哈哈道:“那是周大人的病人,我们只管照着药方抓药,哪里知道病人的病情?听说仁和堂的邵大夫是北海县里第一个见过周大人的大夫,当时还给周大人开了一副求子汤?” 仁和堂的石掌柜哼了一声后大:“你们百草堂的田大夫不也给周大人开了补汤?” 两位药商连忙打哈哈道:“两位掌柜莫要生气,那都是误会,谁也没想到周大人会扮做病人在县城里逛不是?而且两位大夫开的药也并没有错,周大人的确还没有孩子,开个求子汤倒也应景,那补汤更是吃得没毛病,对了,听说周大人当时买药时将药房里许多常用到的药药价都问了一遍?” 正说着,四人听到了脚步声,立即收声,正襟危坐起来。 周满浅浅笑着进来,四人一看见她便起身行礼。 周满坦然接受了,微微抬手后道:“四位请坐吧。” 她在首座上坐下,开门见山,直接和他们道:“今日请四位来是讨论一下医署采购药材的事。” 满宝看向西饼。 西饼就捧了四张纸过来,上面列了药单和周满需要采购的量,她笑眯眯的道:“我想四位来前也一定有所猜测,所以我也不多赘言,大家直接对照着药单写下自己能给的单价,我会看着购买的。” 四人:……不再寒暄一下吗? 他们其实可以再寒暄一下的。 第2872章 定价 四人接过西饼递过来的单子,不由转头看向彼此,可惜他们中间隔着一张桌子,默契上却隔了更多的桌子,所以没能从彼此的眼神中领悟到对方的意思。 周满还特别体贴的给他们准备了笔墨,笑眯眯的道:“我想各位对自己的药价总还是心中有数的吧?开价吧。” 药商黄老爷轻咳一声道:“周大人,此事重大,我想得先回去和管事商量一下,不如将这单子给我拿回去参详参详?” 满宝小脸一肃,认真的道:“这几日我都在致力于让北海县更多的百姓知道医署的存在,现在医署的名声勉强算打出去了,所以为了不让百姓们失望,医署就得尽快办起来,今日我是一定要定下药材的,黄老爷若是不能做主,自可以离开,见完了四位,我还要见一见从青州那边过来的人呢。” 四人不由互相看起来,心中有些忐忑,青州那边都来人了? 那要是他们这里不应,周满和青州那边的人达成了合作,以后医署这边还有他们的一站之地吗? 医署虽然设立在北海县,但它可是整个青州的医署,就算没什么大规模的病情发生,只每年换季发生的病患便能消耗去不少药材,更不要说周满名声之盛,只怕青州之外的人也会来求医。 那可都是钱啊! 连同是药铺掌柜的石掌柜和赵掌柜都知道这个道理,更不要说两位药商了。 四人又面面相觑了一下,终于有人忍不住拿起笔来在一味药后面写下了一个单价,因为离得远,彼此间都看不见,而正因为看不见,其他三人心中瞬间起了波澜。 一人开始定价,其他人便也只能提笔行动。 等他们终于从大堂里出来时,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迎面走来三人,四人认出他们,皆是精神一振,脸上立即扯出完美的笑容来,互相行礼后道:“黄老爷也来了?” “方老爷这是特意从青州赶过来的?” 两拨人也就在院子里相遇说了几句话,然后方老爷他们去大堂见周满,黄老爷他们则离开。 四人目送他们进了大堂,石掌柜感叹道:“青州那边的药商还真来了呀。” 黄老爷道:“这一位周大人行事比别的署令都要方便啊。” 黄老爷是做药材生意的,虽然生意做得不是很大,但有几味药材,天南海北的药商都要和他收购,因此消息也更加灵通些。 如今开办的地方医署也有三十来个了,每一个到任的署令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和当地衙门的相处是一个,和当地药商和药铺的沟通了解自然也是一个。 周满算是进行得最顺利的,才来了几天,跑乡下宣传的功夫,医署这边还能建起来。 另一位药商彭老爷却有些疑虑,“这段时间周大人和白大人不都下乡去了吗?青州那边的药商是谁请来的?难道真是闻风而来?” 青州的药商当然是白善和周满一起请来的。 不过白善是下乡前派了刘贵去青州城里放出各种风声,医署定在了北海县,医署署令正要大肆采购药材; 而周满则是直接写信给路县令,表示她觉得青州人杰地灵,地理位置极好,既然新任刺史还没到,那她就暂时将医署定在北海县。 毕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她在北海县里获得的支持也会是最大的。收到信的路县令心领神会,都不必她循序渐进的再开口,直接回信告诉她,他会督促刺史府这边的官吏给她最大的支持。 所以周满人才回到县城没两天,青州里的路县令一听说,立即就让听了风声也心动不已的药商们过去了。 第1376页 方老爷这些药商和药铺掌柜本来听说医署要采购药材就很心动了,再有益都县路县令的支持,那更得参与一脚了,所以老早就赶到了北海县。 只是医署那边的人却说周满目前忙碌,所以安排了他们下午见面。 这才进门就碰见眼熟的石掌柜赵掌柜和黄老爷等人,方老爷他们的心也很忐忑啊。 于是大家就药价讨价还价起来时,方老爷他们三个总是提着一颗心,生怕开价高了周满不满意,转而换别家;开低了又心疼,权衡了半晌,最后还是给出了比心理价位最低价略高一些的价钱。 满宝听了这些报价,脸上的表情也没多少变化,来来回回又就一些药材的量讨论起来,最后将价钱压了下去。 方老爷最后苦笑:“周大人,您这价格压得真是真真妙啊,就是一些老掌柜都不能这么压价的。” 满宝这才笑眯眯的道:“我这医署又不只是药铺,面对的是整个青州的病患,所需药材极多,而且医署之间也是有合作的,现在青州医署暂定在北海县,改日说不定就去了青州城,青州之上的密州,之下的莱州,尤其是莱州,它和北海县接壤,莱州的人过来并不远,难道他们来了,我们医署还会把人赶出去不成?” 又道:“等将来青州医署运营得好了,密州和莱州等地也是会开办医署的。” 方老爷他们连声应是,要不是周满表达出这个意思,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以这样低廉的价格给她。 这个承诺要是别的医署署令说,他们肯定不能相信,但这意思是周满表达出来的。 和一些药铺的掌柜相比,方老爷他们这样生意比较大的药商对时事的了解更透彻些,消息也更加的灵通。 太医署建立便有周满的手笔,从大药商们那里有消息过来,此次周满外放便是为了接下来大规模的建立地方医署做准备。 药商们对什么土地之策不太感兴趣,对白善外放做县令也不怎么关心,相比之下,周满外放做医署署令才是杏林界的大事。 与如临大敌的药铺医馆不同,对于药商们来说,地方医署的建立是利益合作大于竞争的,这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机会啊。 也是因此,他们才这么快的赶过来。 要不是之前周满在乡下,且一天换一个地方,他们都想追到地方去。 第2873章 挫折 周满亲自将人送到医署门口,笑道:“我在大顺馆里定了位置,还请了方县丞作陪,晚上我们便再详细的讨论一下这药材的事如何?” 方老爷看了两个竞争对手和伙伴一眼,一起笑着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等他们都走了,满宝便呼出一口气,和五月道:“最近和街坊邻居们多走动走动,也到县城各处去看看,回头医署这边要选几个能干得力的助手,专门给大夫们打下手的。” 五月道:“娘子,那得是药童吧?” 满宝道:“可以将分工再细致一些,一些不必药童做的事,培训过后也可以上手的。” 辨别药材和抓药、炮制药材等比较困难,必须得是药童学徒以上的人才能做,但其他的杂务却是可以请人的。 五月却道:“娘子,您的医署得有了病人再请吧?您现在不是说医署没多少钱了吗?您还这么花销,不怕后头更紧了。” 满宝自信满满的道:“现在没有病人,过几天就有了,人才得先培养起来,不然回头病人多了,不仅忙乱,事情也多,到时候就没空处理这些事了。” 五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点头,“娘子放心,我明儿就去县城里转转。” 满宝满意了。 晚上带着西饼去大顺馆吃饭。 她请了方县丞作陪,今日见到的黄老爷和石掌柜等人也请了过来,甚至连百草堂和仁和堂里坐堂的两位大夫也请了过来,凑了一桌,大家热热闹闹的讨论了一下医学。 这一次青州那边的济世堂也派了掌柜过来,济世堂因为天然的原因,自然也是站在周满这一边的,所以今天谈药价的时候,济世堂那边的郑掌柜都是直接给的最低价,都不用周满谈的。 借着济世堂的口风,满宝和三位药铺的掌柜道:“医署的本意是济世天下,而不是与民间的医馆药铺争夺病源,我和萧院正都希望能与各地的医馆药铺共盈利,共双赢,便是陛下,也希望天下的医馆药铺遍地,百姓生病后每一个都能去医馆药铺看得起病。” 她道:“说到底,医署这边主要针对的还是贫苦的百姓,而这些人在过去,可能一生都看不起一次大夫,所以这一方面对医馆药铺的冲击不大;至于达官贵人,富豪士族那一拨,” 满宝笑了笑后道:“医署并不会对有能力看得起病的人优惠,那么,他们选择什么地方就医,自然只能是因为医术了。” 她道:“我已经和萧院正去信,要求各地医署的署令多与地方医馆药铺的大夫多加交流,共同学习进步。真说起医术的好赖来,我这些学生虽然学得全面,但医术未必及得上几位,更不要说地方卧虎藏龙,天下间医术好的大夫不知凡几。” 众人听得心中舒泰,特别是济世堂、百草堂和仁和堂的掌柜及大夫们,心中的忧虑顿时消了不少。 青州济世堂的郑掌柜垂下眼眸想,难怪京城那边一直传话说要尽全力支持周大人,看来是京城那边已经达成共识了。 第1377页 石掌柜和赵掌柜对视一眼,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连方县丞都暗示道:“有白大人在,几位担心什么呢?白大人是我们北海县的父母官,自是以我们北海县为要的。” 石掌柜和赵掌柜脸上笑嘻嘻,心中却哼哼,他们这些子民是重要,难道枕边人就不重要了吗? 不过周满的话还是让他们心安不少,于是大家共举杯喝了一口。 周满趁势问道:“医署定下的药材几位需要几日筹备?”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方老爷最先道:“我这儿三天便都能给大人备齐。” 其他人便立即道:“我等三日内也能备齐。” 药的事就这样定下了,满宝心满意足的准备起其他事来。 她特别大方,一口气给医署雇佣了三个帮工,专门做打扫做饭一类的杂务。 等药材一到,她就满县城的贴公告,还买了两响鞭炮在门前放了,然后就专心的等着病人上门。 但她撑着下巴在医署里等了两天也没人上门,一个病人都没有!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医署开办了,于是张罗着要更夫打更的时候敲锣将医署正式接收病人的话喊一喊。 过了两天,人还是没来,满宝倒是去看了大花三次,还让大花帮着她在街坊中宣传了一下。 但是,半旬下来,医署里还是只有满宝和大吉西饼几个大眼瞪小眼。 五月拿着鸡毛掸子一路拍着灰尘过来,就站在周满的身后叹气,“娘子,没人呢,那三个帮工下个月还要他们来吗?” 满宝:…… 她有些迟疑,蹙眉问道:“怎么就会没人呢?我们以前在京城说看病不要钱,只要是个人都跑来看,没病都要排队让我们太医院的太医摸一下才满足。” 这个谁知道呢? 正唉声叹气,大门外传来马蹄声,周满一听这声音就跳起来,拔腿就往外跑,等跑到门外,正好看见白善将手中的马鞭扔给护卫,转身冲着她大踏步的走来。 满宝看见他一身青色的衣裳,衣摆上还沾了土,只是一旬不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都没有以前白了,脸上神情越发的见一,她不由一下站住了脚步,站在台阶上愣愣的看着他。 白善笑着快步奔上台阶,见她看着他发愣,便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两下,笑问,“我人都站你跟前了,你还想着什么呢?” 满宝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便不觉得自己遇到的困难是困难了,“我们回家吧,我有好多话和你说呢。” 白善点头,“我也有很多话和你说。” 俩人干脆不骑马了,便手牵着手从巷子里七拐八弯的走回去,白善先是告诉她,“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和村民们说了青州医署要设在北海县的事,让他们生病了进城来找你。” 然后特别兴奋的告诉她,“我看见大海了!” 他的眼睛很亮,似乎盛着星星一样的低头看着满宝道:“你能想象吗?举目望去,似乎一直到天边都是海水,比我见过的每一个大湖都大,涨潮的时候波浪很大,似乎能将人卷到海底一样。” 第2874章 盐课 白善显然很兴奋,和周满描述了一路的大海,等回到家中,洗漱过后他才和周满谈起公事,“海是很好看,但海边生活的人很苦。” 他道:“我在海边走了三天,所过的村庄每一个都比赵家沟还要穷。” 他声音低落了下来,道:“房屋低矮简陋,医不裹体,我问过了,他们便是全年打渔,最丰收的时候,运气又很好的有客商收购咸鱼,他们每年的收入也只在人均二百文左右,你知道的,海边的渔民基本上没有地,全靠的打渔和给盐场砍柴煮海盐为生,所以粮食都是要买的。” 满宝惊讶,“那便是在粮食十文钱一斗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够吃呀。” 白善点头,“不错,所以他们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是饿着肚子的,根本就吃不饱。” “不是有盐场吗?”满宝皱眉,“盐场了一天多少钱?” 白善看了她一眼后道:“九文到十二文一天,但他们还有家小呢,我这是算的平均收入。” “那这九文到十二文也太低了,”满宝道:“当年你家建房子还给了二十文一天呢,手艺好的二十五文呢。” 白善:“……你那会儿才多大,怎么会记得?” 满宝骄傲的道:“我有账本,当时我四哥赌输了钱,家里都没钱,所以那段时间家里赚的每一文钱我都记着呢。” 她的记忆是不记得这些了,但她的账本记得呀,果然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满宝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既然从土地上赚不到什么东西,那就只能从海里挣了。” 白善颔首,“我也是这么考量的,但海里的话……我目前也只能想到鱼这些东西,我得和那几个收购咸鱼的商户见见面再决定。” 满宝略微兴奋的问:“你什么时候再去海边?我也要去。” 白善笑:“你不留守医署?” 满宝肩膀垮下来,“医署没病人。” 她叹息道:“也不知怎么的,我都叫人满县城的敲锣打鼓通知过了,还让方县丞给各里正去了文书,让他们在各自管辖的乡里通知下去,但还是没人来求医。” 白善迟疑道:“那你是要出去义诊?” 第1378页 他声音低了下来,轻声道:“我看海边那些渔民的身体情况都不是很好。” 满宝瞬间坐直,连连点头,一脸深以为然的模样,“对,我就是要去义诊!” 白善瞬间笑了起来,舒心的卷起腿来盘坐在榻上,笑眯眯的道:“那你准备准备,待我处理了县衙里的公务就与你同去。” 满宝高兴的点头。 白善不在县衙,最近积累下来的事务不多,但也不少。 大部分方县丞都可以代他处理了,剩余的则等着他回来拿主意。 白善半天时间处理这些公务,再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上堂处理一下积存的案件,剩下的时间就是见各种人。 正在北海县里的各个商户,还有宋家,李家几家北海县里比较大的士族。 三天以后,白善收拾收拾东西,就把宋主簿和董县尉一块儿带上要下乡了。 才回来三天,感觉屁股都没坐热的董县尉:…… 宋主簿也恍惚,摸了摸自己还没来得及白回去的脸,在白善到任前,他可是下乡了近一旬的时间,即便是春天,人也差点儿晒脱皮了。 白县令也太爱下乡了吧? 乡下有什么好的? 才到任,不应该和方县丞争一下县衙的权力吗? 整天往乡下跑,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县丞,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县令啊? 白善正与方县丞说话,“我看了一下,我们北海县只有一个盐场,但出盐量也不高,以至于煮盐的工钱也被压得很低。” 方县丞似乎早等着白善问了,道:“盐场那边是宋主簿管着的,路县令在的时候他便回禀说山林树少,所以煮盐规模有限,因此产盐量并不高。” 方县丞顿了顿后道:“大人,盐场的产盐量的确一直不高的,从前朝开始,这些年经过各位县令的努力,其实已经有所增长,如今北海县的财政有六成是靠着贩卖官盐,剩下的四成才是靠着各种赋税。” 可以说比例是非常的不健康了。 白善挑了挑眉,问道:“有所增长是长了多少?为什么长的?” 他微微一笑道:“找到了增长的法子,我们说不定可以让他再长一长。” 方县丞垂下眼眸道:“增长了煮锅自然就增长了。” 白善:…… 这种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增长是白善最不愿意看见的。 他伸出手指来揉了揉额头,道:“罢了,先查查盐场的账目吧。” 白善道:“我带董县尉和宋主簿出去的这段时间便有劳方县丞劳神了,将盐场的账目查清楚了报给我。” 方县丞愣了一下,见白善起身要走,便也不由的站起来,“大人——” 方县丞叫住他,蹙眉思考了一下,还是不由的暗示道:“大人的意思是查盐场的账目?但盐场那边的账目一直是宋主簿管着的……” “但宋主簿明日就要和我去海边了,我们至少有一旬的时间不能回来,方县丞既然留守县衙,那就有劳你能者多劳,将盐场的账目核对一下。”白善回身注视着他,意有所指的道:“我看过了,北海县的海岸线很长,完全可以多设几个盐场,何必拘泥于一个呢?” 方县丞垂下眼眸道:“路县令离开前也是这么想的,已经派人在大家洼一带开设盐场,只可惜才建起来一半,大家洼附近的山林便失火了。” 他道:“山火烧毁了不少林木,就算大家洼的盐场建起来也没有足够的木柴来煮盐,所以此事就搁置了下来。” 白善脸一沉,他不知道这件事,他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方县丞道:“盐场停了一年多,路县令见山上长出了不少新木,又想着重启盐场,谁知道青州便发生了巨变,路县令被提拔去了益都县。” 虽然都是县令,但益都县是青州郭县,还是上县,官品高了半阶,这算是意外的升迁,不然按照路县令的资历,他还得在北海县再干三年才会升迁离开。 三年的时间,说不定还真和当地的士绅斗出个高下来了。 第2875章 大家洼 方县丞抬起头来看向白善,可以说,路县令的离开皆大欢喜,只有方县丞一人有些郁郁寡欢。 这位白县令看着才干不在路县令之下,他不太能肯定,他此时便选择过问盐场,是想夺权呢,还是想做些什么其他的事? 白善心中嘘唏,也觉得路县令升迁得不是时候。 原来当初莱州和青州打得火热的时候,北海县在内斗啊,难怪青州和莱州的官员在东征之后被一网打尽,只路县令不仅保住了自身,还升迁了。 连带着治下的士绅都一点儿事没有,因为他们正在费心争夺盐场,没空去管从边上路过的粮草和药材补给线啊。 白善压住心中的复杂,和方县丞严肃的道:“你只管查去,有什么事儿前面有我顶着,既然现有的盐场收益如此之低,那换一个地方开办盐场或许是个办法。” 他道:“毕竟从前朝到现在,这条产盐线一直存在,说不定是因为盐卤被挖得差不多了。” 方县丞:…… 不过他算是看到了白善的决心,虽然他的借口不太好,很可能一说出来就被众人反驳回去,但方县丞还是接受了。 见方县丞愿意查账,白善转身便离开。 第1379页 他把董县尉和宋主簿都给带走了。 宋主簿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下乡巡视要搞得这么浩浩荡荡的,作为清官,不应该低调廉洁一点儿吗? 结果白善不仅带上了衙役书记员,还把他和董县尉都给带上了,把县衙都交给了方县丞,作为县令,你就不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权力被副手夺了吗? 等看到周满带上一车的药材和三个护卫两个丫头时,他就麻木了,忍不住悄悄和董县尉道:“你之前不是说白大人已经去过海边了吗?这会儿又去,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董县尉蹙眉道:“这次去的海边不一样,上次去的是龙湾一带,这次去的是大家洼。” 一听是大家洼,宋主簿便眉眼一跳,不过想想白善已经走过龙湾那边,那再走大家洼这边也是正常的,于是继续自己的话题,下巴冲着周满的方向点了点,压低声音道:“那带着夫人算怎么回事?我看大人这是在向美人讨好示意吧?” 董县尉:“……老宋啊,总有一天你得坏在这张嘴上,白大人和周大人也是你能编排的吗?” “这话出我嘴,入你耳,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董县尉就离他远了一点儿,没好气的道:“那你别入我耳了,” 他道:“隔墙有耳懂不懂,我们这里连一堵墙都没有。” 宋主簿就不说话了。 白善扶着满宝上马,这才上了自己的马,和她道:“我们快马,下午申时左右应该就能到大家洼。” 满宝便道:“所以便是海边的渔民打出了好品相的海鱼,要从海边送到青州城也不容易啊。” 虽然从北海县城到青州城只需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但那是骑马,要是走路,那得一天,再从海边到北海县城,更是得走上一天一夜,还不知道鱼能不能活呢。 白善点头道:“不错,所以青州城一些比较大的酒楼饭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去海边走一趟,若是有好的海鱼就收,在沿海一些大的渔村上还有一些专门跑腿的人,他们会低价收购这些海鱼,再加快速度给送到青州城去。” “我问过,有赚得多的时候,但也有亏的时候,有的海鱼因为天气热,还有环境变化的原因,即便在桶里加了海水,送到青州城时也死了,这种鱼是卖不出价钱的。” 满宝唏嘘,“果然干活儿都是辛苦的,做生意都是要冒风险的。” 她朝后看了一眼自己拉的药材,小声道:“官场也是有危险的,我这两天便在想,我要是不能办好地方医署,找不到医署的出路,那我就没脸回京城了,就是回了京城,我身上的那套官服也要保不住了。” 白善便笑眯眯的道:“有我呢,不会失败的。” 又道:“便是失败了也不怕,我可以当官挣钱养你。” 满宝低声嘀咕,“我也能做大夫养你的……” 俩人快马加鞭到了大家洼,满宝最先奔着大海去了,白善便对着宋主簿和董县尉大手一挥道:“你们先带着大家进村去找住的地方,董县尉知道,不要扰民,若有房间便凑出几间房来大家住就可以,若没有,我们野宿。” 宋主簿瞪圆了眼睛,张嘴就要说话,被董县尉一扯给拉到了后面,董县尉已经笑眯眯的应道:“大人放心,我们都明白,不会扰民的。” 白善便放心的把药材和行李都给他们带走,她拉着周满便往海边去,还兴奋的和她道:“我带你去,马放在此处,海浪声太大不知道会不会惊马……” 宋主簿看着俩人带着护卫手牵着手往海边去,他就一把扯住董县尉,“还说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董县尉转身就走,“走吧,我们先去安顿下来。” 宋主簿嘀咕,“大海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可以自己来嘛,为什么非得叫上我们一起?” 他一点儿也不想来海边,觉得黏糊糊的,就是吹着风,回去的时候都感觉皮肤上沾了盐水,黏黏的。 董县尉不理他,一个劲儿的往渔村走去。 周满和白善老早就听到了海的声音,那是周满从没听到过的声音,有风的呜呜声,水的哗哗声,还有清脆的鸟鸣声…… 翻过小土坡,一片蔚蓝的大海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海浪啪的一声拍在海岸上,又哗哗的卷着沙滩上的东西退了回去,满宝站在小土坡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半晌才“哇——”的一声叫出来,冲着大海就跑了下去。 白善笑着追在她身后,和她一起跑到了沙滩上,他大声的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满宝说不出话来,狠狠的点头。 不仅满宝,大吉和两个护卫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海,愣了一下从追上了周满和白善,更不要说西饼和九月了。 俩人哇哇的叫,踩到了沙滩上,不一会儿就惊叫起来,“沙子进鞋子里了。” 第2876章 新盐场 满宝就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她骑马的,因此今日直接穿的靴子。 她扭头看了眼西饼和九月的鞋子,羡慕不已,她也想穿这种小鞋子。 白善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然后就开始脱鞋子和袜子,还招呼周满,“脱鞋子才好玩儿,沙子软软的,细细的,和我们小时候在河边玩的石头沙子和泥都不一样。” 满宝一听,也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直接蹬掉鞋子就脱袜子。 第1380页 九月看了也想脱,结果边上的西饼已经先一步蹬掉了鞋子,还招呼她,“快脱呀,哇哇,真的好软啊,咦,感觉和沙漠里的沙子有点儿像,却又不像……” 满宝已经光着脚拎着裙子追潮去了,白善跟在她身后,还从沙子里挖了不少贝壳给她看,“这种也很好看,听渔民们说,大的可以吃,不过没多少肉,所以没多少人会吃。” 俩人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看见块石头都惊奇得不行,满宝就从海水里掏出一块一个脑袋一般大的石头,哇哇的惊叹道:“好多的孔啊,这是怎么形成的?” 俩人将石头运到沙滩上,蹲着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有些是相通的,有些是不通的。” 满宝想了想,从头上拿下一个珍珠簪子,“试试看。”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太费钱了,回头镶嵌回去还得工艺钱,北海县这边的工匠还未必有这样的手艺。” 他道:“我们带回去吧,回去的时候再找散珍珠试试看。” 于是后面的大吉三个护卫喜提一块大石头。 一行人就在海边玩到了傍晚,俩人越走越远,然后就在海边看到了一片被围起来的地方,里面建了三间矮房子,围起来的空地上有很多大灶台,但也只建了一半。 围起来的地方还被冲垮了一段,白善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便拉着周满要进去。 但冲垮的地方在另一头,他们可以远远的看见,但要走过去还有好远的距离。 俩人走了一段竟然没看见门口,干脆就翻墙进去了。 大吉他们默默地抱着石头也跟着翻了进去。 九月站在墙下瞪着眼睛看西饼也爬了上去,她还转身冲她伸手,“快来,我拉你。” 周满已经跳下了围墙,拍了拍裙子上因为不小心湿了一角而沾上的土,和上面的西饼道:“不然你们先去海边玩着等我们?” 西饼已经把九月拉了上来,俩人都觉得这么费劲儿的上来了,说什么也要进去,于是摇头拒绝,“我们就要进。” 大家都跳了进去。 大吉在屋子里找了一下,和白善道:“屋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有些茅草铺盖,应该是以前的来搭建房屋的人住在这儿留下的。” 白善和周满道:“这就是那座路县令建了一半的盐场。” 满宝朝着四周看了一眼,道:“那山林远远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被烧过的。” 白善面无表情的道:“树是可以重新长出来的,不过可以看大小,那树干一看就是才长出来没两年的。他们够狠,不知道我要是重启这一个盐场,他们会不会也来一次烧山。” 满宝皱眉没说话。 白善巡视了一下这座没能建成的盐场,叹息一声后道:“路县令也挺辛苦的,但听朝中诸公和唐学兄杨学兄他们的意思,北海县的情况算好的了,可见外面还有多少地方是不受朝廷控制,而是地方士绅豪族占了上风。” 满宝问:“这是经古不变的趋势,你想要以一己之力破之只怕做不到,而且你又知道由朝廷控制就好过地方士绅豪族来控制?” 白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唐学兄说得对,还是应该完善大晋律,这世间不说一切事情,便是七八成的事情都能够依照律法而行,那天下也不会乱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大吉忍不住提醒道:“郎主,娘子,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你们不如先考虑一下当下。” 这是个问题。 白善叹息,“我了解过,煮盐法最需要的就是柴薪。” 满宝也看着青山叹气,“这片青山还是挺好看的。”她在心里和科科道:“难怪你们要我收录的都是植物,你们的植物缺了这么多,是不是也有煮盐的原因?我记得你很久以前提过,你们的盐巴特别便宜。” 科科:“……宿主,建议你去搜索一下古代制盐法,未来那个世界并不需要为了盐这种调料品费心,甚至营养摄入都不用担心,只要你是智慧生物,联邦就会保证你的基本生存资源。” 盐什么的更是不必人操心。 满宝听着向往不已,她从小就羡慕科科来的那个世界,不知道他们大晋什么时候能有他们的十分之一就很好了。 “走吧,”见她发呆,白善便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看一下附近的村子。” 满宝回神,利索的和他翻过围墙,跳到了地上后和白善回去。 大家洼边上有个渔村,很小,所以叫小洼村。 村长给白善他们挤出了四间房屋,看见他们就连连哈腰道:“大人,热水都给您备好了,您看是现在用,还是用过饭再用?” 又道:“家里杀了鸡,正炖着,大人等等就能吃了。” 白善扫了一旁的宋主簿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和周满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出来便用饭。 白善拉了村长同坐,问他这几日出海的情况和去年的收成。 村长有些拘谨,白善也不在意,和他道:“你明日陪本县四处走走,村里可有生病或有旧疾之人?” 他指了一旁的周满道:“这位是医署署令,她此次下乡来是义诊的,明日通知村中的人,若身体有不适之处的可以来找周大人看诊问药。” 村长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周满一眼,然后立即低下头去,问道:“义诊?” 第1381页 “是,”这次搭话的却是周满,她道:“义诊就是免诊费……和药费。” 满宝扫了一眼院子外低矮的房屋,觉得他们这里也没有中户以上,于是加上了后头的话。 第2877章 打赌 村长的眼睛微亮,依旧拘谨,却不由瞥了宋主簿一眼,见他正低头吃东西,并没有表示反对便咽了咽口水,“果真吗?” 满宝点头,“自然是真的。” 她扫了对方的脸色一眼,道:“我看你身上就有不少毛病,待吃过饭,你去洗澡沐浴一番,我给你检查检查?” 村长就稀里糊涂的去洗澡了,等出来时被县令和县令夫人一起围观着要将衣裳给脱了,他就有点儿发抖。 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笑道:“别紧张,放轻松,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周满摸了摸他的脉,又按了按他身上,问了他几个问题后就给他扎了一套针,她道:“你体内寒气重,灸也不错,却不能太热,回头我可以用石头泡了药给你灸一下,待身体再好一些可以试一下艾灸。” 满宝将针给他扎下去,村长慢慢放松了下来,趴在床上就昏昏欲睡。白善站在一旁看着,突然轻声问道:“小洼村一共有多少人会煮盐?” “没有几个,也就……”村长没说完,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 白善垂眸看着他道:“你紧张什么,本县又不会查尔等是否私下煮盐。不过本县好奇的是,是谁送你们去学的煮盐?这门技艺应该不是谁都会的吧?” 村长冷汗淋淋,只是背上扎了不少的针,他没敢动弹。 本来能够让他放松的针瞬间变成了芒刺,他咽了咽口水,在白善的注视下低垂着头道:“是路县令送我们去的,说是让我们学一下煮盐,将来我们也能在盐场里干活儿。” 白善:“新盐场吗?” 村长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嗯”。白善就点了点头,问道:“所以村里是有人会煮盐的,若是新盐场开起来,你们立即就能上手吗?” 村长精神一振,立即道:“可以的,可以的,我们村好些青壮都在盐场里干过不短的时间,早就已经学会了煮盐。” 似乎是怕白善也会不了了之,他立即道:“大人,我们还知道哪里可以砍倒大木材,离我们村八里左右的地方有座山,当时逆风,那座山上的树都没被波及,可以去那边砍了木柴回来煮盐。” 见他如此积极,白善很满意,果然嘛,为了赚钱过好生活,做人做事自然要努力一些的。 白善道:“我会周全计划的,你先将会煮盐的人名单给我,还有,此话出我口,入你耳,不得与第三个人说,便是你妻儿也不行。” 村长就不由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满。白善道:“她不是第三人。” 村长:…… 白善对今晚的谈话收获特别满意,和周满点了点头后离开。 见他离开,村长大松一口气。满宝却没走,看了看他身上的针后便给他换了一套针法,村长紧张的情绪并没有被缓解多少,满宝只能将针都给他拔了,安慰他道:“你不要害怕,白县令人很好的。” 村长:……他是你夫君,你自然这么说了。 满宝回屋后就和白善抱怨,“你干嘛吓我的病人?” 白善连忙给她捏肩捶背,“我真不是有预谋的,当时就是心中一动,觉得有些怪异,他当时又昏昏欲睡太过放松,我就忍不住问出口了。” 满宝歪头,“怪异?哪儿怪异了?” “你不觉得他们家的盐有点儿苦吗?和官盐有些差别。” 满宝瞪眼,“你什么时候去他们家盐罐里吃盐了?” 白善:“……我没去盐罐里吃盐,今晚的鸡汤和菜不都放盐了吗?”他道:“即便是招待贵客,百姓家在做菜放盐时也会很克制,而今晚他们家的鸡汤有些咸了。” “可能是因为这边临海的原因,当地人口味比较重呢?” 白善摇头,“你忘了,我之前好几天都在海边的村子里走动,那边还有盐场呢,放盐也没他们家豪爽,而且他们家的盐和官盐有细微的不同。” 满宝回味了一下,没吃出什么不同来,咸倒是咸了,但那就和他们做菜的时候不小心放多了盐一样的道理,她理直气壮的道:“我觉得你感觉错了,那菜就和我二嫂做菜不小心放多了盐是一样的。” 白善:“你不能拿二嫂的手艺和别人的厨艺相比,就算会放多盐,也不会多这么多的。” 他自信满满的道:“而且事实不就证明了村子里有人会煮盐吗?” 满宝被噎住,顿时不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白善还特意拽着周满到村长身边转了一圈,问他,“你们村煮盐是在自家煮的,还是集中起来一起煮的?” 成功看到对方脸色变化,结结巴巴起来,白善才没有继续吓他,而是道:“走吧,我们陪你去村里转一圈,让有病的人今天过来看诊,我们则去别的地方转一转。” 白善和周满在村里转了一圈,回来时后面就跟了不少半信半疑的妇人和一些凑热闹的孩子。 周满让西饼和九月把她的药箱拿出来,便在院子里给他们看起病来。白善只看了一眼就带着村长和董县尉宋主簿等人走了。 村子里的人能活蹦乱跳站在周满跟前看病的,多是一些小病,比如觉得肚子疼、头疼、咳嗽、有些发热这些看着很普通的小病症。 第1382页 满宝能给他们扎针就扎针,有的严重些的配以药材给他们。 不过…… 满宝拿起一个妇人的手自己的看了看,问道:“你腿上有这些被腐蚀的印子吗?” “有,”妇人也干脆,直接撸起裤腿给周满看,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都是人。 这东西好多人都长有,所以没什么可避讳的。 周满仔细的看了看,按了按后问道:“痒吗?” 她道:“有时候痒,有时候不痒,不痒的时候多。” 周满点了点头,用指甲轻轻地刮下来一层皮屑,用纸将东西给包了起来,收起来后便去洗手,这才回来与她道:“你肚子疼是因为受寒,我给你扎一套针法,再给你抓两副药,扶阳补阳便好了,只是以后要少接触冷水,尤其是月事前后,一定不能下海碰冷水。” 妇人不在意的笑道:“夫人,我们总要吃饭的,不下海吃什么呢?” 什么不碰冷水,这也太讲究了。 第2878章 晒盐 满宝没有何不食肉糜的想法,也知道她们情况受限,因此道:“能减少接触冷水便减少,大家都知道女子坐月子的时候不能碰冰冷的水,但其实易受寒的女子一生中都应该尽量接触冷水,更不要说像你们一样泡在海水里了。” 她道:“远的不说,我只问你们一个近的问题,你们村子里最长寿的女子是多少岁数,里头不下海,只是下地种地的长寿女子是多少岁数?” “她们肯定活得比你们长,年纪长时,受的罪也普遍比你们轻。” 妇人们一听便不说话了,生活在海边的人莫不羡慕里面陆地上的人,觉得他们有田有地,天生就比他们过得好。 有很多渔民家庭的愿望就是多打渔赚钱,以后进陆地里买几块好一点的田地,从此离了海边,再也不打渔了。 满宝见她们听劝,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村里的人生病基本靠熬,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大小毛病并不少,尤其他们还饥寒交迫,身上的毛病更多了。 白善回来时,周满也只看了一半的人而已。 村长一脸兴奋的去招呼着大家给他们准备午食,满宝也收工休息,看看兴奋的村长,又看看脸色不太佳的宋主簿,扭头问白善,“这是怎么了?” 白善道:“我已经决定重启这边的新盐场,今天我们又去看了一下,都觉得再搭建一些灶台就可以上工了。” 满宝问道:“煮盐吗?” 白善听她这么问便挑眉,“除了煮盐还有别的法子吗?” 满宝便看了他一眼,起身回屋,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册薄薄的书出来给他,“里面有好几个制盐法,我粗略的翻了翻,觉得除了煮盐法外我们也就能用晒盐法,其他的法子我们目前的条件都做不到。” 白善接过,发现是一册没有头尾,应该是被人撕去不少纸张的书,对于这种情况他见怪不怪了,有时候满宝拿出来的书就是这样的,不仅会丢失头尾,还会丢失中间部分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四周,见村长亲自在厨房里忙碌,而宋主簿正在围墙后面生闷气,董县尉在压低了声音和他说着什么话,除了大吉,没人留意他们这边。 白善便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小岳父给的?” 满宝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否认。 白善便感叹道:“小岳父对我可真好。” 满宝不理他,道:“你先看一看吧,上面有些话说的不清楚,也不知道北海县适不适合,你先试试。” 白善颔首。 就在院子里翻开了书看起来,虽然是大白天的,但屋里还是很暗沉,不如在院子里爽快。 他这样光明正大,自然没人会去凑热闹问他看的什么书,宋主簿在忧虑别的事,因此也没凑到跟前来。 白善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一脸兴奋的叫上村长道:“让青壮们拿着锄头和铲子等东西,我们今天就去试着建盐田。” 村长一呆道:“大人,我们还没有去砍薪柴呢,得砍了薪柴回来晾晒……” 白善兴奋的道:“我们不用煮盐法了,我新想出了一种制盐法,我们先试这一种。” 村长嘴唇抖了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走过来的宋主簿也呆住了,然后眼睛一亮,立即兴奋起来,凑上去问:“白县令,您刚说您要试新的制盐法,不用煮盐法?” 白善浅笑道:“宋主簿今天不是说这附近的树木不多,柴薪不够吗?” “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山林亦是朝廷的财产,不能为了煮盐便不顾其他生物,大肆伐木破坏,”他道:“所以我打算换一种制盐法。” 村长连忙道:“大人,我们不必砍这附近的树也可以的,可以去远一些的地方砍。” 这连绵不绝的山林,难道还怕没有树木吗? 宋主簿闻言,转头训斥他,“你当天下的山林都是你们小洼村的吗?这附近的树也就算了,但要是远的地方你们要是也采伐,到时候引发矛盾,闹起纷争来,这些损失你赔得起吗?” 村长口拙,加上对方身份天然压制,他根本回不了话,只能着急的看向白善,“大人,我们砍了树就会按照规矩将树种上,一定不会毁坏山林的。” 白善还没说话,宋主簿继续道:“你说的好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砍一棵树就这么会儿功夫,而一棵树要长成却最少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你们煮盐要耗费这么多薪柴,你补种跟得上吗?” 第1383页 村长涨红了脸道:“那龙池那边也砍了许多树……” “你们能和龙池比吗?龙池的盐田都多少年了,每年能为朝廷煮出多少盐你知道吗?” 村长脸色紫红,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白善慢悠悠的道:“吵什么呀,我这个法子可是刚从书上找出来的极好法子,我们这次不用柴薪,而是用太阳来晒。” 他摇头晃脑的道:“要说天下至阳之物,那非天上的太阳不能比,所以我想用太阳晒出来的盐一定会比煮出来的盐更好。” 村长都快要哭了,这话一听就不靠谱啊,他也质朴,直接道:“大人,这太阳这么厉害,它也不能把米煮熟成饭呀,这把海水煮出盐来,只能靠柴薪啊。” 白善却道:“本县是北海县县令,的确要考虑诸多,不能为了煮盐便毁坏山林,所以我一定要试这个法子。” 村长道:“那要是试不成呢?” 白善道:“一次试不成就试两次,一年晒不出来就晒两年,行了,叫上人跟我去弄盐田吧,那灶台不用砌了。” 见村长脸色灰败,白善便和他道:“放心,衙门这边该给你们的工钱不会少的,每日十二文,照着龙池盐场那边的待遇给你们。” 宋主簿张了张嘴想反对,但想到白善好容易换了主意,他便又噎了回去,怕他又想起煮盐的事来。 宋主簿还有些不敢相信,但白善就是带着人去了海边,到处走走停停,最后选了一处将沙滩上的沙子拢了拢,挖出盐田来。 而远处的盐场竟然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第2879章 相信 连着两天,白善都没再提砌灶台的事,反而让村长带着村里的人在海边开出了三四块盐田,直接开进了海水晾晒。 宋主簿跟着蹲了两天,觉得白善这算是白折腾了,但见他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模样,他难得的没有表达出反对意见。 不过海边实在是太晒了,宋主簿就和白善道:“大人,县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不如我先回县衙去?” “不必,”白善道:“县衙那边有方县丞呢,新盐场的事交给村长来做,我们去巡视下一个村庄。” 宋主簿:“……大人,这盐场就交给他们处理?万一他们偷偷煮盐怎么办?” 白善不以为然,“私盐是大罪,他们家小皆在此,我又已经在此开设盐场,他们又怎会那样想不开?” “我还没想好将盐场交给谁来管理,等我想好了再说,反正这太阳一时半会儿的也晒不出盐来,先留着吧。” 宋主簿:…… 一旁的村长听了伤心不已。 白善却私下找了他,给他圈出好几块地方道:“这两日我去看过,这几处地方盐分最高,有些地底甚至有盐卤,所以你们的盐田要从这儿一直挖到这里,若有盐卤,便化开在盐田里晾晒。” 村长惊住,连忙问道:“既有盐卤,取了用水搅开再煮一次便可用了,为何还要在盐田里化开?” 一直到现在村长都不相信太阳可以晒出盐来。 白善却坚持道,“听我的没错,现在你们先挖盐田晒盐,我过一段时间会再过来一趟的。” 村长虽然担心村子的前景,但工钱是白善出的,而且他又已经知道村子里悄悄煮盐的事,村长不敢不听他的。 他只能唉声叹气的应了下来, 白善见他服从,便放心的带着人去了别的村庄开始巡视,目前主要还是春种的事,白善还顺便看了一下麦子的情况。 满宝就拉着一车的药材跟在他身后一路义诊,等她终于把一车的药材消耗光,他们这才回县城去。 本来就黑的董县尉和宋主簿更黑了,倒是白善和周满一直戴着帽子,且可能是天生的,俩人都没怎么晒黑,这让宋主簿嫉妒不已。 一进城,宋主簿便下意识的想跟着他们回县衙,结果他家里的下人跑来道:“郎主,老太太身体不适。” 宋主簿一听立即道:“白县令,下官先回家去看看老母亲,县衙那边……” 白善立即点头道:“去吧,县衙那边有我们呢,替我问老太太好,让她保重身体。” 宋主簿应下,立即拎起衣袍和下人一起急忙回家去。 满宝看着他跑远,啧啧道:“本来还想客气一下,要是病不好,我也是可以出外诊的。” 白善道:“这会儿你就别吓他了,我们也回去吧。” 满宝点头。 县衙里很安静,表面看上去特别的平和,俩人才进县衙,方县丞便立即迎接出来,三人去了办公房说话。 董县尉左右看了看,去找自己的属下。 属下看见他就一脸惊恐的道:“董县尉,您终于回来了,您知道这几天出了多大的事吗?” 董县尉淡定的问道:“多大的事?” 对方就压低了声音道:“方县丞趁着县令和您及宋主簿不在去查了盐场的账目,结果查出不对来,当即就拿了盐场那边的宋管事,不仅如此,户房那边的两个书记员也全都被拿下了,此时都关在大牢里呢。” 他欲哭无泪的道:“您要是早半日回来也好啊,今日一早,方县丞才带着我们把三人家中抄了一遍。” 董县尉好奇的问:“抄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抄出来了呀,好些贵重的绸缎绢布,还有好几麻袋的铜钱,别说宋管事才三十出头,就是再干上三十年,凭他那点俸银和家里的田地也挣不了这么多东西啊,现在他说不出东西的来历,加上账目有错,除非县令开恩,不然他死定了。” 第1384页 董县尉就道:“白县令是不会开恩的,你让他们死了这条心吧。” 事情多半就是白县令和方县丞一起商量着干的。 虽然现在白善重用方县丞多过于他,但董县尉才是白善来了县城后陪在他身边最多的人。 他可是一直看着这位县令是怎么处理地方事务和关系的。 说真的,虽然有些冒进,但不得不说,他这样干的速度比当年路县令那样慢慢布局后再掌权可要快得太多了。 当然了,结果肯定也是鲜明的,白善要是赢了,那从此北海县衙就是他一言堂;白善要是输了,那几家不仅还和以前一样,甚至还会比以前更强势,说不定路县令这些年的经营就会毁于一旦。 不过董县尉一点儿也不着急,他和属下们道:“这些闲话以后少说,我们只是听吩咐办事的,上头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知道吗?” 属下愣愣的点头,问道:“这事儿不提醒宋主簿吗?” 他记得他们老大和宋主簿关系很好啊。 念头才闪过,脑袋就被他们老大拍了一下,董县尉没好气的道:“用得着我们去提醒吗?人家早回家去了,我们就是一群管治安的衙役,保护好治下的百姓,保护好大人,不要奸人作乱就可以,剩下的事少操心。” 属下:“哦。” 董县尉打发走了下属,扭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办公房,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县城又要乱了呢,就不知道这一次吃亏的是谁,还是两边都吃亏。 可惜他没本事做渔翁,不然此时做个渔翁可太好得利了。 办公房里,白善翻着账本看,方县丞很贴心,特意将有问题的账目画红,还在边边上做了标注,因此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他将册子递给周满看,问道:“只抓了一个管事?” 方县丞道:“大人,北海县每季都要向青州刺史府交一定的盐,若是抓的人太多,海盐煮不出来,到时候是要问罪的。” 白善道:“你不抓他们,他们就能按时将盐煮出来了吗?” “这……” 白善很干脆的道:“把现在能查出问题来的人全抓了,然后审问,凡问出来的人全部抓了,然后再查探。” 第2880章 人手 方县丞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大,不由道:“大人,即便你将盐场的管事都换了,我们恐怕也很难掌控盐场。” 他压低了声音道:“路县令此前不是没试过这个法子的。” 只是最后两败俱伤,路县令到底赌不起,所以在损失更大之前退了一步,盐场那边换了一个姓宋的管事过去,当时还是主簿的方县丞则提为县丞,题外话一句,之前的县丞姓宋,是宋主簿的一个族兄。 他“因病”辞官后,方县丞代替了对方,而宋主簿就是那时候提上来的,盐场那边还是宋主簿在管。 所以方县丞是路县令一路提拔上来的,宋主簿则是宋家一系的,那董县尉呢? 白善微微一笑,和方县丞道:“放心,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我都能承受得起,所以你放心去做,天塌下来,且还有我这个县令顶着。” 方县丞定定的看了白善一会儿,点了点头后应下退了出去。 这就是世家子和寒门的区别吗? 还是有背景和没背景的区别? 若是路县令,他一定是徐徐图之,必定不敢这么大动作的。 满宝目送他离开,啧啧道:“你人手不够用呢,方县丞张口闭口都是路县令。” 白善不在意的道:“收服他便是了,只不过我才来,彼此间还不太了解而已,等再过两年,你看他是谁的人!” 白善说得霸气,但周满还是问他,“你新盐场那边打算用谁?” 既然方县丞是路县令的人,那就不能用他了,要知道青州可不止一处靠海,这东西在出成果前是不能随意外传的。 即便是好为人师的周满也知道,该是自己的功绩一定要抓紧,不能便宜了别人。 白善沉吟道:“我再找找,董县尉要是可用我就用起来,不行我就只能和家里要人了。” 白善问她,“哥哥和侄子们可有愿意来跟我的?” 满宝沉吟起来,“立重不行,他现在还在庄子里一边种地一边读书呢,立学他们也要选官了,你觉得立威如何?” 白善不由坐直了身体,连连点头道:“他不错,写信回去让他过来一趟?” 白善起身走了两圈,思考道:“盐这事儿,不仅是盐场而已,后续还有很多可为之事,只是立威来了我这里,四哥那边怎么办?” 满宝挥手道:“还有立君呢,放心,家里不缺人用的。” 家里人多就这点好处。 于是白善转到书桌后面,提笔就开始给家里写信,“青州距离京城太远了,让立威把他媳妇也带来吧,免得想念。” 满宝“嗯嗯”两声,和他道:“再问一问家里,太医署那边有没有消息啊,怎么还不给我派人?” 满宝给萧院正去信好长时间了,结果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他答不答应派人过来。 萧院正答不答应大家还不知道,但周家这边却是一收到白善的消息就开始给周立威准备上了。 老周头和他道:“到了那边要听你姑父和小姑的话,别给他们闯祸。” 周立威应下。 第1385页 刘老夫人则是过来找老周头和钱氏说话,“白善是独子,他也没个兄弟,以后还需要亲家多多关照。” 钱氏笑道:“亲家这就客套了,姑爷肯带着几个孩子,那是孩子们的福分。” 这样的福分,陇州那边就很想要。 留在京城的本家听说这个消息后,忍不住找上门来,和刘老夫人道:“总是住在周宅也不方便,这毕竟是侄媳妇的嫁妆,传出去,外人要说我们陇州白氏无能,白善吃软饭了。” 刘老夫人则笑道:“三郎君过于忧虑了,我们祖孙住在周宅都这么多年,之前都没人议论过,此时又怎么会说?”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他们两个没成亲,自然可以说是借住在未来的岳家,但现在两人已经成亲,你们还住在周宅里就不妥了。”白珉道:“你们不是在京城里买了好几个院子,不如选一个搬出去。” 刘老夫人便笑道:“我回头和孩子们商量商量。两个孩子出门前已经托了亲家照顾我们婆媳两个,这样突然搬出去,只怕外头要以为我们两家不和,两个孩子也为难,所以和孩子们说过再论这事。” 白珉便沉默了一下,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借口来劝说,因为他同样不想恶化和周家的关系。 他停顿了许久,最后还是道:“我听说白善在青州那边举步维艰,没有人手可用?” 刘老夫人,“倒没听孩子说过,他回信来说在那边挺好的,春种快要结束了,他和青州的官民都相处得好,倒是因为他和他媳妇都忙,所以家里的事无人打理。” 刘老夫人在他开口问起人手时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本来我是想带着郑氏亲自过去的,两个孩子忙着外头的事,我和他母亲可以帮他们照看后宅。” “但两个孩子都心疼我,觉得青州路远,过去不免劳顿,所以就没让我过去,你那弟妹也不愿离开我,最后还是拜托了亲家那边,让他们家二房的一个孩子过去照看照看两个孩子。” 白珉忙道:“婶娘,族里这边也是有许多后生的,不如从族里挑几个孩子送过去,总不能一直劳烦亲家。” 刘老夫人面上愣了一下后便笑道:“下次再挑吧,这会儿亲家这边都收拾好东西了,而且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立威那孩子是过去给他们打理杂务的。” 又道:“族里的孩子还是应该以读书为要,将来科举出仕才好,怎能操劳这些俗务?” 白珉:……就是因为有的子弟很难读书出仕,所以才要跟着族中已经考中选官的人出去历练,多少有些前程啊。 寒门子弟外放当官会带上自家的亲戚族人打理家务和外头的事务,一些小世家为了培养子弟自然也会这样干。 当然,他们眼光会更高一点儿,要做的不是“下人”“俗务帮手”一类的事,而是直接参与到地方事务中。 白善走的时候带上了大吉和刘贵,连厨娘都带着了,这会儿写信回来要人,显然就不是为了所谓的家务去的,肯定是任下有缺,他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所以让人过去了。 这样的机会,竟然就这么便宜了周家! 第2881章 没有杜撰 周立威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于是将兄弟姐妹们都聚齐了,自己掏钱买了一壶酒给他们,炫耀道:“你们继续努力,我去和小姑混了。” 众人羡慕嫉妒恨,压着他去了状元楼,一定要他请了一顿好的。 几人吃饱喝足,摸着肚子回到家时正好白二郎过来做客,便跟着过去招呼了。 白二郎道:“我见到萧院正了,萧院正说太医署已经选定文天冬,他正好也是周满的学生,他准备准备就可以启程了。” 钱氏一听立即道:“那不如选了日子和立威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白二郎便笑道:“回头可以问一问文天冬。” “之前一直未曾定下,也是因为太医署内争这个名额的人多,”白二郎道:“虽然去给周满打下手初始官职比不上其他直接接了地方署令的同学高,但能有周满指点,意义是不一样的。” 所以本来已经定下要进太医院做医助的几人都争抢了起来,最后还是文天冬强硬了这个职位。 这个刘三娘和周立如也是知道的,特别是周立如,她也提交了申请报告,可惜就是没能通过。 因为她这几年一直跟在小姑身边,太医署并不想让她再继续跟着小姑。 所以,太医署一直定不下人选,对底下的学生也就一直隐瞒,她问道:“何时定下的文天冬?” “昨天,”白二郎道:“应该今天下午就会公布。” 老周头就扭头问周立如,“这位文同学的医术怎么样?能力强吗?会不会给你小姑拖后腿?” “不会的,”周立如道:“他是体疗科的学生,成绩一直不错的,这次征东战他也去了,也立了不少功,所以才被选入太医院做医助,本来我们这一批做个两年医助就都可以升太医的。” “他去地方上,那便是选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将来应该会和大师兄他们走一样的升迁路程。” 郑辜郑芍和直接进入太医院的刘三娘周立如要走的路不一样。 白二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还要进宫呢,你们走时告诉我一声,我有些东西要给白善和周满带去。” 第1386页 周立威立即应下。 庄先生见他溜得这么快,不由摇了摇头。 刘老夫人不免问,“这孩子在宫里闯祸了?” “没有,”庄先生笑道:“只是他在翰林院里写话本子被巡视的皇帝抓了个正着而已。” 从那天起,白二郎就在躲着他,显然是怕他骂。 说起来那是个意外,翰林院大半的人都知道白二郎在写话本,他自己先前就有一本成功的话本。 向铭学的传记就是白二郎写的,翰林院里谁没看过啊,就是皇帝也是偷偷翻过的。 他进翰林院后,多是做一些查找资料,修撰补缺的工作,翰林院里的人都知道他也无雄心壮志,很可能一辈子就要在翰林院里养老了,所以上官们给他的工作并不繁重。 一开始他在翰林院写话本还是悄悄的写,但从辽东回来后他升官了! 搬了一个新的办公房,虽然很小,但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了。 于是他就放飞了自我,因翰林院里许多工作都没要求时间,派给他的也不是多急的工作,他就放在一旁,累计到一定量后再一起做了,然后专心写自己的书。 写得嗨了,不免就忘了时间,也忘了周遭的环境。 翰林院是皇帝的储相之所,又是修史撰文的重要地方,皇帝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看的。 那一日皇帝兴致就很高,于是就跑到翰林院巡视工作去了。 他是悄悄的来,翰林院便没有准备,但大多数人在皇帝到来时还是急急的凑上去表现了。 这人一多就显出了某个人不在。 明达是皇帝最爱的女儿,既然来了他肯定要看一看白二郎的,反正平时也没少见,他不觉得白二郎会紧张丢脸,于是就直接去看他了。 众翰林自然是跟着皇帝一起过去的,于是他们就看到握着笔一脸狰狞在写东西的白二郎。 那狰狞的模样让皇帝都停住了脚步,特别想知道他在些什么,于是就悄悄上前去看。 这一看就给看住了。 最后白二郎的稿子被皇帝没收了,所有的都收了,也没人知道他都写了什么,但白二郎瞬间在宫里和朝中出名,这两天他走路都避着人的,连庄先生他都不敢碰面。 庄先生摇了摇头,也不勉强他,孩子嘛,别扭上两三天也就好了。 白二郎一溜烟的跑了,却没有跑回家,而是跑去找殷或,问他,“你想到办法了没有,我要怎么从陛下那里把我的稿子拿回来?” 殷或闲闲的道:“你问陛下要了吗?” 白二郎就叹息,“没有,我今天去太极殿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敢进去。” 皇帝又不单单只是他的岳父大人,还是他最大的顶头上司呢,在翰林院里写传记干私活儿本就是他有错。 这让白二郎理不直气不壮,不太敢和皇帝开口。 殷或想起之前给他审的稿子,微微一笑道:“那你就等着,等到陛下看完,他会问要接下来的稿子,到时候你再开口,稿子自然就回来了。” “……我还想给白善周满他们送一份过去呢,要等陛下看完,他得多久才能看完?”白二郎道:“而且万一他看完了不问我要接下来的呢?” “他会问的,不过,”殷或歪了歪头,“时间上的确是个问题,还有一个法子,让公主去要回来。”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明达公主开口,皇帝肯定会还给他们的,但还多少就不一定了。 殷或好奇的问,“你写到哪里了?” 白二郎郁闷道:“写到白善他们进城骗开城门那部分了,正写到精彩处,两边打起来呢,唉,陛下为什么要来我们翰林院啊。” 殷或想起他曾听白善和周满描述过的场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你是怎么写的?我是说,你杜撰的多吗?” 白二郎瞪眼,“我是那等杜撰的人吗?我只是描写敌人的心理和惊叹多了一点儿,其余全是照实写的,没有杜撰。” 殷或就感叹,“幸亏翰林院没有让你去修史,不然简直是贻误后世子孙。” 白二郎坚称:“我那是合理推算各人心理,而且写书就是要引人入胜,通俗易懂,我从小看过的本子都是这样描写的。” 第2882章 才华付于国 白二郎为了让白善和周满看上自己的新稿子,只能跑回去找明达。 明达第二天就和白二郎跑进宫里,先是乖巧的代夫君和皇帝认了错,然后撒娇的想要回稿子。 皇帝被缠的没办法,还了一大半,剩下的就说什么都不愿意还了,他一脸严肃的道:“驸马公私不分,怎能一点儿惩罚也没有?这些稿子就是对他的惩罚,对了,那些稿子也最好不要外传,不然翰林院那边知道我又把稿子给他还回去,只怕要弹劾他和朕了。” 明达见撒娇也没用,只能拿着那部分稿子去找白二郎。 白二郎看了叹气,“这些白善和周满大多都看过了,看,上面还有他们给我修改的印记呢,我是想把这段时间新写的给他们送去啊。” 明达:“你到底是想让他们看你新写出来的稿子,还是让他们给你修改稿子?” 白二郎道:“这不是同步进行的事吗?两者之间有什么分别?” 明达:“要是后者,我也能做啊,我给你改。” 白二郎一脸纠结,“不好吧,你又不知西行发生了何事,万一你给我一改,我越写越偏了怎么办?” 第1387页 明达道:“我听周满说过西行的事,不会偏的。” 白二郎和她大眼瞪大眼,还是想要白善和周满改,于是想了一个居中的办法,“不如先从陛下这里拿了稿子回来,你改过一遍再给白善他们送去改一遍?” 他道:“我可是答应他们的,稿子印刷成册前必须要给他们过目的。” 明达点点头,“行吧。” 她心里很高兴,反正她参与进去就行了。 于是,他们要怎么从皇帝手里把剩下的稿子拿回来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太极殿的后殿。 皇后没有当场应下,让他们回去听消息。 白二郎很疑惑,“我在翰林院里写稿子这么严重吗?严重到皇后娘娘都不能把稿子拿出来?” 明达更了解她爹,道:“等父皇看完就会给了。” “但立威过两天就走了。” 晚上,皇帝也不去后宫了,就捧着一叠稿子在看,皇后过去看了一眼,也接过皇帝翻过的稿子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笑道:“明达和驸马都求到我这儿来了,陛下何时将剩下的稿子给他们?” 皇帝不在意的道:“等朕看完再说。” 皇后不免失笑,“陛下,你要是不把稿子给他,只怕他后面的稿子要写不出来了,我其实也想知道白善他们是如何做到破开城门后还能活着的。” 皇帝委屈,“你看完了,朕还没看完呢。” 皇后就催促他,“那你快看。” 又道:“你没发现稿子上还有别人的笔迹吗?显然有其他人给他修改,太医署那边要给周满派一个人过去,驸马突然急起来只怕是要把稿子给白善周满他们送去。” 事情就转到了公事上,皇帝的手指敲了敲腿上盖着的被子,和皇后道:“朕听萧院正提起过,每一个署令到任后,都至少要半年的时间才能让当地人知道医署的存在,再想要当地的百姓接受医署,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那郑辜虽失职,但洛州医署在所有医署中是完成度最好的,不仅洛阳一县,在洛州其他县也很有知名度,这才吸引了很多流民去医署求医。”皇帝道:“仅去年一年,通过洛州医署登记入册的流民数便有一百二十八人,这是一项很大的功绩了。” 皇帝嘴角翘了翘道:“周满这才去了多久,竟然就和太医署要人了,看来那边的医署进展很顺利啊,将她派出去算是派对了。” 皇后却道:“我听明达说,周满将医署定在了北海县,那边和其他医署的情况不一样,其他县的县令可不一定欢迎医署落址,而北海县那边有白善在,周满行事要顺利很多。” 皇帝点头,“朕也知道这一点儿,但先从北海县开始也不错,出了北海县,其他地方还是其他地方,白善影响不到,朕倒要看看,周满能不能让医署遍地开。” 皇后问道:“青州的刺史还没到任吗?” “哦,”皇帝低头继续去翻手上的稿子,不在意的道:“朕又给青州换了一个刺史,人现在估计快到京城了。等见过朕,他就会去上任了。” 皇后一愣,问道:“换人了?” 皇帝嘴角的笑容微冷,颔首道:“是啊,王嵘一直生病不能出行,朕看他身体实在不好,所以就让他在家养病了,朕和魏知商量了一下,换了郭成去。” 皇后:“郭成?他……” 皇帝点头道:“就是他。” 见皇后神色有异,他便哈哈大笑道:“别看他跟墙头草似的到处倒,但心机能力都不差,他又有建功的心思,青州那边有同样精明强干的路丛,又有白善在,想来青州会越来越好的。” “反倒是王嵘,”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冷淡的道:“他过于冷傲,瞧不起青州,也看不起寒门庶子,觉得青州苦寒,去和一群土族士绅相斗丢了脸面,却不知道青州的官场也未必就看得起他。” 他的子民,他尚且没有轻视过,他王嵘凭什么鄙夷他们? 因为王嵘的确有才,所以他一直忍着,但年前下的任书,他要过年再去可以,但过完了年,又过了龙抬头,到现在他竟然还以偶感风寒,顾思先祖,想要祭拜了祖先,过完清明才去上任,既如此,那他就不必要去了,好好在家顾思祖先吧。 察觉到皇帝心情不太好,皇后就给他顺了顺气,皇帝便低头看着手中的稿子,正好看到白善他们主动跑去征西军那一段,他叹息道:“若是天下的臣子都似白善周满几个一样心如赤子,知道要将才华交给国家,那天下就没这么多乱事了。” 皇后忍不住失笑,“天下的臣子若都如此,陛下该拿什么报他们呢?” “朕自会给他们高官厚禄,无限荣耀。” 皇后微微一笑,虽然这话便可引起无限的矛盾和纷争了,但她很喜欢看皇帝这样自信张扬的模样。 第2883章 生气 皇帝看稿子看得津津有味,尤其白二郎写书不似翰林院里的翰林们,很多事情都一句概括,白二郎写书就跟他的人一样,很喜欢啰嗦。 看到一片颜色鲜亮的石头山,他都能洋洋洒洒写上两页纸,写他们怎么在沙漠里抓蝎子都能写上三页纸,至于为什么抓蝎子,稿子上说周满说蝎子可治疗口眼歪斜、风湿和肩周炎,周满要用来泡蝎子酒,常饮似乎还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第1388页 稿子上还说,周满打算做出蝎子酒后便给殷或喝。 皇帝砸吧砸吧嘴,和皇后道:“明天见到殷礼问一问,周满有没有做出蝎子酒来,朕看殷或是越活越精神,说不定还真是蝎子酒的功效。” 皇后担心起来,“陛下可别乱吃东西,得问过御医。” 皇帝不在意的道:“周满不就是御医吗?” 皇帝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完还吐槽,“难怪他们西行走了这么久,固然路途艰难,但你看他们多懒散,说是为了不浪费房租愣是在一个小镇上住了近一个月。” 但最后还是叹息道:“朕未曾有机会去西域,但看驸马写的这些,感觉朕也就去过西域了。” 皇后也摩挲着手中的稿子,眼底流露出些羡慕来,她想了想后道:“等天气好些了,让明达也去青州看看吧,自周满外放她就在歪缠我这事儿,说也想去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海是什么样的。” 这一次皇帝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否决,而是低头垂眸看着手中的稿子,沉吟半晌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哼哼了两下,算是应下了,不过却道:“明达身体不好,得让她身边的人照顾好。” 出门太危险了,虽然看白善和周满他们西行是很有激情,也极其羡慕,但皇帝也知道,出门的危险多着呢,他行军打仗的时候,身边就有不少人不是死于战场,而是因为水土不服而虚弱下去,急性时,一个晚上人就没了。 他的明达身体那么弱…… 皇帝将剩余的手稿看完,因为白二郎正断在了攻打龟兹的紧要处,所以皇帝没忍住,直接宣召白二郎进宫给他讲。 但写书和说书其实是两回事,对着皇帝的脸,白二郎只能干巴巴的道:“白善他们杀了里面的卫兵,趁机打开了城门,阿史那将军收到消息便领着大军冲进去了。” 皇帝:“这事儿朕知道,朕问的是详细的。” “陛下,这就是详细的啊。” 皇帝:“……像你写其他事情一样的那种详细。” 白二郎憋红了脸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退而求其次,“下面的稿子你写出来了吗?” “没有,”这一下白二郎应得特别快,他道:“没有之前的稿子对比我写不出来。” 皇帝只能失望的将稿子还给他,挥了挥手道:“赶紧回去写吧。” 白二郎素来对人的情绪敏感得很,他趁机问道:“那我能在翰林院当班的时候写书了?”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你得先把自己分内的公事做完。” 白二郎兴奋的道:“臣不会辜负陛下期望的。” 皇帝很想说,我对你没什么太大的期望,你好好的写书就行。 但看他傻乎乎的笑容,皇帝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挥手让他下去了。 罢了,驸马不太聪明的样子,还是不要打击他了,其实这样也不错,驸马并不需要多能干,只要对公主好就可以了,白二虽不聪明通透,却自有一股憨气,明达和他在一起也高兴。 白二郎带了自己的稿子回翰林院,瞄准了时间就早退,先跑回了周宅,将所有的稿子都放在一个盒子里交给周立威,郑重其事的道:“这是我给白善周满的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见他这样郑重,周立威也重视起来,以为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于是也严肃的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把它安全交到小姑和小姑父手上,便是我不在了,它也会在的。” 白二郎:“……倒也不必如此。” 周立威却严肃的道:“要的,要的,我们周家最不缺的就是诚义了。” 白二郎:“……我明天还得上朝呢,就不去送你们了。” 周立威应下。 白二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身要走,却见庄先生站在门口那里看他,他吓了一跳,不由脱口而出,“先生,您也早退?” 庄先生:“……现在到下衙时间了,不过我是给国子监送书的时候到时间回来的,你一个翰林院当差的,是怎么在我前面回来的?” 白二郎:…… 庄先生便脸一沉,对他道:“你跟我过来。” 白二郎便低垂着脑袋跟他走了。 庄先生有些生气,坐在书桌后面许久不说话,白二郎便乖乖的站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庄先生运了运气,这才和他道:“为师知道,你在仕途上没有大志,这本没有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有人喜欢挥斥方遒,有人喜欢为民请命,自然也有人喜欢闲云野鹤,悠闲自在的度日。但不论你志向如何,你既有官职,那便要做好分内之事,你在翰林院里写书没什么,那勉强也算正事,但为何连迟到早退这样的事也做了?” 翰林院里的翰林都是进士,读书人嘛,除了翰林院里的工作任务外,大家闲暇之余也会写一些文章和诗稿,或者干脆为别人的文稿写序,很多事都是在翰林院里完成的,所以没人觉得白二郎在翰林院里写书没什么不对。 只不过他写的书是偏话本类的传记,所以显得难登大雅之堂,又正好是被皇帝当面抓住,这才在宫里和朝中掀起大波。 但这种行为是默认范围内的,没看御史台都懒得弹劾他吗?这一次他被收缴了稿子,也只是大家私底下笑一笑,并没有人在朝上弹劾他。 第1389页 因为弹劾他,那带出来的人就太多了,翰林院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谁没在翰林院里写过诗稿文章? 庄先生也能容许这些,但他不能容许白二郎轻忽自己的职业,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竟然都迟到早退,还是在才犯错被抓后不就便迟到早退,再下去,他的皮是不是要变得更厚了? 第2884章 汇合 送稿子这样的事也可以下衙以后再送的,周立威是第二天一早走,又不是今天就走。 完全没必要赶这一时半刻,说到底还是白二郎自己心里着急,一拿到稿子就要往这边送。 白二郎深知,他此时要是再找借口,只会更惹怒先生,因此低着头老实听训,不敢回嘴和找理由。 庄先生训了他一顿,见他老师的低着头,心情这才好了一点儿。 他问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白二郎低着脑袋老实道:“是我的一些稿子。” 庄先生皱眉,“什么稿子,西行的传记稿子?” 白二郎小心翼翼的点头。 庄先生紧皱着眉头,半晌还是说不出不好的话来,只能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去吧。” 白二郎小心翼翼的看着庄先生,小声问:“先生,稿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庄先生平淡的道:“当初你们从西域回来的时候,周满已经因为耽误了行程被罚过了,就算你的稿子刊印成册,被百官和陛下看到,他们也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罚周满。” 就是以后一段时间内他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庄先生撩起眼皮闲闲的看了白二郎一眼。 白二郎惊呆了,没想到还有这点,他一脸懵的跑去找殷或,着急的问道:“你聪明,你说该怎么办?” 殷或一脸莫名,“我以为你们在写之前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原来你们没想到吗?” 白二郎:“……他们想没想到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没想到的。” 殷或就摇头道:“稿子都被陛下看到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道:“你还是照着自己原来的计划写吧,反正罐子已经破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 白二郎原地懵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殷或说的有道理,于是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皇帝一直等着白二郎的稿子,每天都要问一次,有皇帝亲自催促,本来懒洋洋,写三四张稿子就要休息一天的白二郎再顾不上休息,只能在翰林院写,回家还要写,苦逼得不行。 没有稿子,追更兴致正浓的皇帝就拉了殷礼说话。 没办法,他怕再和皇后讨论白二郎文章中的旖旎风光,她就要更放开对明达的限制了,所以还是应该和殷礼谈。 殷或当时也西行了,他认为他和殷礼之间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对西行一事,主要消息来源是情报和朝廷公文的殷礼:…… 他只能硬着头皮听,记下来后回去找他儿子了解一下,至于皇帝,当时不回话并不打紧,反正他也只是要个听的人,看他说得兴致勃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想听他发表意见的样子。 在皇帝终于将西征的稿子追完的时候,周立威和文天冬一行人终于到了青州。 不过他们没有在青州城停留,直接穿过青州城往北海县去。 一行人看到破破烂烂的北海县时都是一惊,不由站住了脚步。 一旁镖局的人催促他们,“我们快进城吧,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这种小城都有宵禁,天一黑就关城门的。” 周立威咋舌,“看上去比我们罗江县还破呀。” 文天冬也有些忐忑起来,“周博士为什么要将医署落在北海县?” 周立威理所当然的道:“我姑父在这儿,医署自然要落在北海县了。” 文天冬自带粉丝滤镜,坚持道:“先生她不是那样儿女情长的人。” 俩人讨论过,终于带着家人进城去了,一行人直奔县衙。 此时路上没多少人,明明太阳还挂在天上,只是有了一抹夕阳,正是吃晚食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吗? 文天冬越走心越凉,倒是周立威很有经验,和他道:“农忙呢,这会儿应该是快要插秧了,要整顿水田,所以没空来城中赶集。” 文天冬点头,“见到周博士就好了。” 一行人到了县衙门口,抬头看去,虽然县衙看上去也很旧,好在不破,于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周立威上前去,守门的衙役就皱眉,拦住他问:“有什么要紧事吗?事儿要是不急那就明儿再来吧,县令已经下衙了。” 周立威:“……我找我小姑父。” “你小姑父是谁?” “就是县令大人。” 衙役脸色瞬间变好,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脸,“原来是舅爷家的郎君来了,快里面请,快里面请。” 周立威却没进去,而是问道:“县令下衙了?是回后院了吗?那我们就不进去了,直接去后院便是。” 衙役连忙道:“县令大人还在县衙里呢,并没有回去,几位先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给你们禀报去。” 周立威便去马车边上将妻子给扶下来,文天冬连忙也扶了自己的小妻子下来,他这次上任也带了妻子过来,还有就是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因为人少,所以文家和周家才决定请镖局一路保护着过来的。 第1390页 好在他们还押了别的货物,所以并不贵。 一行人进去,还没见到白善,先见到了白家的护卫,他们穿着衙役的衣服特别兴奋的迎接出来,“是二舅爷家的郎君,二郎君,快里面请,我们郎主在办公房里……” 转头看到白善走出来,立即笑着行了一礼退到一旁。 白善看见周立威便笑了起来,“你们到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能到呢,倒是够快,走吧,我们回家说话去。” 文天冬上前一步,行礼道:“白县令,不知周署令在何处?” 白善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她这会儿估计还在医署呢,我让人去叫她回来。” “不必,”文天冬不好意思的道:“下官自己找过去就好,我家小也来了,正好也要安顿呢。” 白善便笑道:“我陪你们过去吧,医署距离县城并不远,立威,你先回去放行李和收拾东西,你们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先去歇息。” 周立威应下。 镖局的人见他们找到了人,任务就算完成了,于是和周立威和文天冬约好明天上门结账,然后先带着人和货物去了县城里的客栈住下。 白善看着他们离开,扭头问周立威,“镖局的人押送的是什么货物?” “瓷器和一些绵绸,听说是送往南边的,要过来走海路。” 白善摸着下巴点头,不知道他们对咸鱼感不感兴趣啊。 第2885章 消息 咸鱼是不可能感兴趣的,他们带了绵绸,得多想不开才会对咸鱼这种臭臭的东西感兴趣? 周满正在医署里整理药材,她这段时间一直坚持不懈的下乡义诊,药材耗费了不少,同时名气也打出去了。 看到文天冬到来,她高兴不已,立即带了他去后院,指了收拾出来的两间房道:“这两间房是分给你的,你可以住在医署里,若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 文天冬立即道:“学生就住在医署里。” 文家世代也是学医的,从他太祖开始便是大夫,只是医术传到他爹这一代时便有些遗失,他家家境也就一般富裕,医署提供房屋他自然不会出去外面住,多费钱呀。 文天冬给周满介绍自己的妻子,“先生,这是内子陈氏。” 文天冬对周满很亲近,直接道:“她小名珍娘。” 满宝热情的欢迎了她,让他们放下行李后便道:“你们先收拾,一会儿去我家吃饭,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文天冬欣然应允,他也想吃饭的时候和周满聊一下医署的事。 满宝先跑回去见周立威了。 姑侄两个见面都很高兴,周立威比周满还打,他从小带着小姑长大的,因此俩人感情不错。 周立威先往外掏东西,老周头只有话带到,钱氏给周满做了一包袱的贴身衣服,小钱氏则给周满准备了不少吃的东西,有装在坛子里的咸菜,也有腌肉,还有晒干的干菜,用水泡开后和肉炒一炒就很好吃了。 然后才掏出一沓的信件,一一摆给他们看,“这是庄先生的,这是刘老夫人的,这是殷公子的,这是……” “对了,二少爷给了我一盒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看着特别贵重的样子。” 白善和周满就坐在椅子上开始拆信,首先是刘老夫人的,多是一些叮嘱他们的话,然后告诉他们,青州的刺史换人了,换成了郭成。 刘老夫人在信中告诉白善,此前定的青州刺史王嵘出身陈留郡王氏,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不过陈留王氏远比不上太原王氏,听说已经有族人在和太原那边沟通,两族想要联宗。 而郭成是许阳郭氏的人,巧了,和刘尚书夫人同出一族。 刘老夫人显然将郭成的来历查清楚了,和俩人道:“算起来,我们两家也是亲戚的,郭成是刘尚书夫人的侄子,刘焕要叫他一声表叔,满宝和他同辈。” 满宝看到这行字,啧啧道:“亲家表弟呀。” 白善:“……他年纪比你年长多了,就算是表关系,那也该是表兄吧?” 满宝道:“我那不是从亲家那边叫的吗?” 刘焕的爹年纪要比郭成略长一些,是表哥,他们要是跟着亲家称呼,那自然是表弟了。 满宝心中窃喜,白善想起了什么,也窃喜起来,俩人低着头嘿嘿对视一乐,眼里都盛了星星一样。 拆开庄先生的信,他主要是勉励了他们一番,同样说起青州刺史的事。 他道:“郭成此人犹如墙头草,谁得利便偏向谁,这样的人不足以信任,因此可以合作,但不可交心。” 又道:“此人又好利,你作为县令,应当要廉洁立身,若能劝诫上峰那就劝诫,若不能,不如和而顺之,留待御史考核。不过此人虽好利,却更好权,听闻益都县路县令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又廉洁正直,若青州城中有他和郭成相斗,你便可夹缝生存。” 殷或更是直接,直接在信中告诉白善,“郭成先前被罢官便是因为贪污好利,陛下又怒其在太子和恭王之间左右逢源,因此将人撸官,但此人精明强干,治理地方很有一套,我父亲说,不仅陛下常夸其才干,就是朝中的魏大人和老唐大人等时常说他有才干,只可惜品德不佳,因此可用之,却不可重之,对他,你不必太害怕,相比于他,陛下肯定更相信你。” 第1391页 “不过,官场上下官冒犯上官是大忌,能不触忌便不触忌,”殷或道:“郭成难得起复,此次应当会用心办差,当慎之。” 白善将殷或的信递给满宝,道:“这一位刺史大人倒是有意思了。” 满宝也将刘焕的信递给他,道:“刘焕说了,他会在他表叔到京城时托他好好照看我们的。” 白善:“你信吗?” 满宝点头,“信刘焕,但不信郭成,官场如战场,利益一致时自然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但利益若不一致,那就是战场无父子了。” 白善点头,起身道:“算了算时间,过不了几天他就应该到了,我觉得我得去青州城里见一见路县令了。” 满宝惊讶的看向他,“见他做什么?” 白善笑道:“在郭刺史到青州前将牢里的人转到青州的大牢去。” 满宝:“路县令为什么要帮你?” “当然是因为我值得帮助了,”满宝道:“放心吧,从路县令在北海县做的这些布置看,他虽然在官场上霸道些,不愿意让人踏足他的领域,但的确是为民的好官,他和宋家斗了这么多年,我这也算是给他一个结果了。” “宋家掌握的盐场一倒,那县衙的财政直接便倒了,他们掌控不了县衙的财政,自然也控制不住县衙了,至于外头被私占田地的事,将来可以徐徐图之。” 满宝点了点头。 商量完这件事,俩人这才打开白二郎的盒子,里面是厚厚地一沓纸,上面写满了字,白善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西行的传记稿子。 他拿起来,发现底下还有一封信,便拆开来看。 白二郎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写了下来,包括许多朝堂上的事,最后他也提了一下青州刺史的事,直白的和白善道:“我问过明达了,她说郭成不是什么好人,皇后娘娘很不喜欢他,但她又说,郭成可以用。” 白二郎道:“明达还说,郭成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现在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今年陛下将很多政务都交给太子来处理了,就为了这个,郭成也会对你们很客气的。” 第2886章 结盟 白善说去就去,第二天就找了个借口去青州城见路县令了。 路县令昨天才收到朝廷的公文,说是之前指定的王刺史因病不能来上任了,现在来上任的是郭刺史。 他还没来得及派人出去打听这位郭刺史的来历,白善就过来找他了。 他那里不仅有郭成的出身,甚至还有郭成的履历,这就有点恐怖了,路县令许久说不出话来。 等他反应过来便笑了一声道:“白县令不愧是出身名门望族,我这儿才知道刺史换人,白县令就已经连人的来历都弄清楚了。” 白善笑道:“不过是依托几位在朝中的朋友打听打听消息罢了。” 路县令这才想起来,这一位不仅是太子的心腹,同时他的老师还是太子现在的侍讲,师弟更是嫡驸马,消息不仅会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出身的官员灵通,也会比其他同样是世家豪族出身的子弟灵通。 他目光闪了闪,问道:“白县令提前来青州城是为了等候新刺史?” 白善笑道:“郭刺史还需要几天才能到任,虽然下官很想在此恭迎郭刺史,但显然是不行的,北海县内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 白善趁机说起盐场的事,他这次一共抓了五个人,可以说是把盐场里管事一层的上层和中上层都给抓了,连赃款都给掏出来了,因为证据确凿,又有方县丞领着账房核算出来的账目,这一次就是宋主簿也不敢开口求情。” 而且白善行事光明磊落,直接以亲隐的要求让宋主簿回去休息了,这会儿他都不在县衙里。 白善希望青州刺史府可以接收他抓的这五人,他那边当即可以给出判决,明天就可以把犯人押送到青州城复核。 路县令:“……你直接抓了盐场的管事,宋家什么反应也没有?” 白善摇头道:“没有。” 路县令只觉得心脏遭受了重击,为什么,为什么他对宋家下手的时候,对方就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碰上白善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路县令不觉得是宋家妥协了,那就只能是…… 他皱了皱眉道:“白县令,你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儿,宋家还有赵家在北海县很有权势,他们真的要给你搞破坏,县衙很难再经营下去。” 白善点头,表示明白,追问道:“路县令能不能代青州城接下这五个犯人?” “我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宋家手再长也伸不到青州城来,他们最多只能砸钱,但有我在,他们砸钱也没用,”路县令道:“可北海县那边……” 他还是很担心,“宋家真的没做什么?盐场怎么样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盐场现在几乎停工了,管事们一被抓,工人们便惶惶不安,不管衙役怎么催促他们都不愿意上工了。” 路县令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北海县每季都要给青州城这边送五担盐吗?” “知道,”白善道:“离下个季度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路县令:“……没有工人煮盐,北海县的财政怎么办?” 他道:“各地县衙上交赋税时都会留足自己官吏的俸禄,我离任时只留到了三月份的俸禄,四月一过也要发俸禄了,没有了盐场,宋主簿能给你留钱?” 第1392页 白善道:“我将那五个人抓起来时抄出来不少东西。” 路县令道:“那些东西是赃物,在刺史府未复核前你是不能动用的。” “没关系,我可以先借钱支撑。” 路县令:“……和谁借?” “我!”白善指着自己道:“我不缺钱,几个月的俸禄而已,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路县令:……好恨啊。 整个县衙的财政支出呢,那可不只是俸禄而已。不,不对,就算只是俸禄而已,那钱也不少。 路县令不太想和白善说话了,但他也表现出了自己的实力,路县令知道他必须要选择了。 他又不傻,白善趁着郭刺史上任前来找他当然不会只是为了沟通几个犯人的事,要是谈得好,将来他们会合作,达成利益共享。 其实这的确对双方都有益处, 路县令在青州经营多年,之前青州好几个县都被牵扯进粮草药材案中,目前还安然无恙的就是路县令。 可以说,他是目前青州各县里对青州情况最了解,同时也是最有威望的一个人。 他要是愿意帮助白善,以后白善和周满在青州做事都要顺利很多; 而路县令也能获得不少的好处。 白善和周满在朝中的人脉消息,单拿出一样来就足够他垂涎的了。 路县令需要权衡的就是,到底是和白善合作,还是和新来的郭刺史合作呢? 似乎看出路县令的迟疑,白善微微一笑道:“忘了告诉大人,这位郭大人和户部刘尚书夫人同出许阳郭氏,是刘尚书夫人的侄子。” 路县令还是不解。 白善脸上的笑容微深,道:“周大人的亲侄女嫁给了刘尚书幼孙,说起来刘焕不仅是我们的同窗,也是我们的侄女婿呢。” 路县令反应过来,终于忍不住抬起手来捂住了胸口,心痛不已,这还选什么? 他问道:“既有这层关系在,白县令为何不等郭刺史到了再送人上来?” 白善道:“我不喜郭刺史的为人,相比郭刺史,我更相信路县令,不过我也不会与郭刺史明着为敌,到时候等郭刺史到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路县令见谅。” 他微微笑道:“我们这一次若能结成联盟,不管明面上的言语如何,私底下,我都是向着路县令,只希望到时候路县令论迹不论言。” 路县令挑了挑眉,隐约摸到了白善的打算。 他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俩人正式达成盟约。 白善满意了,和路县令道:“我明日就让人把凡人送过来。” “好。” 而此时,满宝正带着文天冬熟悉医署,顺便带他在县城里走了走,当然不是乱逛,而是拿着一个义诊的幡子又拎着药箱走街串巷的给人看病。 文天冬一脸呆滞的跟在周满身后,不能理解,他一个好好的前太医院医助,现医署典药,怎么就成了一个游方郎中? 第2887章 不同的方子 满宝和他道:“或许是因为百姓畏惧朝廷衙门,因此即便知道北海县有医署,大家还是不来。” 她道:“医署只对下户这类贫困得看不起病的人免除诊费和药费,因此其他人不会来,他们更喜欢去街上的医馆,这部分病人我们没必要和医馆药铺争抢。” “但贫困的病人那里,我们需要宣传到位,他们既然害怕,那我们就多出现几次,等他们知道真的可以免费看诊时,自然就会来看的。” 文天冬道:“可当他们的病重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会来的,我们何必如此费劲呢?” 满宝道:“可以治轻症,为何一定要对方重病到不得不来求医时才治疗呢?” 文天冬:“……因为轻症的时候他们愿意熬着也不就医啊,他们来时是重症,那我们就只能治疗重病了。” “所以我们才要出来做游医义诊,宣传医署,让他们信任我们,养成轻症时便上门求医的习惯,”满宝道:“医署的存在并不只是治病救人而已。” 她道:“这算我和萧院正的过失,一直与你们宣传的是地方医署对地方百姓的重要性,可以减少当地百姓的就医压力,却忘了告诉你们,医署,应该是保证百姓的身体健康,以及整个大环境下的健康状态的。” 满宝道:“我们皆知,健康是一种状态,在它未曾急转直下时便可防疫,所以医署不只是针对已经生病的病人,还要针对正要生病的患者,还有未曾生病的人群。” “第一者,治之;第二者,驱之;第三者,加重防御,使之不犯病。”满宝道:“各个地方医署每年入伏前都会准备大量的防暑药材,做成凉茶凉药等东西布施出去,入冬前也会准备驱寒防寒的药物,在冬天寒冷时助力当地的百姓防寒,这些都算是在做第二者和第三者。” “虽然方法不一样,但我们现在游医义诊便也是三者兼顾呀。” 文天冬沉思。 这也是最快让北海县的百姓知道医署,适应医署存在的方法。 满宝晃着晃着到了大花家的巷子里,正好碰到隔壁邻居给他们家挑水,将水缸倒满,大花给对方倒了一碗温水,满脸感谢的将人送走。 这一条巷子的人都因为流言的事被罚给大花家挑水,不管是轮到谁挑水,大花都会给对方准备温水,有时候还会回一些对方家里想吃的菜蔬之类的,一来二去,他们虽然是被罚的,但关系且比之前还要融洽一些。 第1393页 大花看见周满也是眼睛一亮,立即上前道:“周大人,您这是要出去看病人吗?” 满宝应了一声,站在巷子里和她说话,问道:“你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大花刚出月子,但她依旧不用挑水,家里的衣裳也是婆婆洗的,不碰冷水,每天又有药吃,还有固定的两个鸡蛋,隔三差五对面的郭家还得给她送肉和鱼,这样养了一个来月,她现在还是脸色苍白,手脚发冷,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脸上竟然也能看到一些肉了。 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两个女儿。 两个孩子跟着她们母亲,总能分到一些吃的,小孩子变化快,才一个多月,她们脸上就长了不少肉,眼睛也亮晶晶的,眼中都是生气,穿的衣裳虽然还是有些破旧,却比周满第一次见她们时干净太多了。 俩人依偎在她们母亲的腿边,悄悄的探头去看周满,因为她来过几次,每次来还都给她们糕点吃,因此她们记得她,还很喜欢她。 见她低头看她们,两个小孩儿都忍不住躲在母亲的腿后面笑起来,小脑袋却还是忍不住探出来看她。 满宝心中软软的,觉得她们好可爱。 她上前两步,伸手摸了摸她们的脑袋后对大花道:“我给你把脉换一张药方吧。” 大花一听,欣然应下,侧身让他们进屋。 满宝给大花摸过脉后便和她介绍文天冬,“这是我的学生,也是医署的典药和博士,医术也甚是不错的,将来你们要是生病了,可以去医署找他。” 又和文天冬道:“这是大花,今年十九,她才早产三十五天,血崩,你给她看看。” 文天冬知道这是考校他,立即坐下为大花把脉,他一边摸脉一边打量她的脸色,见她脸色苍白,手指微凉,便知道是气血亏损所致,于是认真的听脉起来。 文天冬拿出纸来要写方子,周满却一把按住道:“不用开方,你把药方念出来我听听就行。” 她道:“纸张贵重,现在我们医署是自己当家了,得省着点儿花用。” 文天冬:…… 他只能念出自己的药方,顺便解释了一下为何要这么配伍。 周满听得微微颔首,很是满意,“你这方子开得不错。” 她抽出一张纸来直接写了药方,却不是文天冬才开的那张方子,他有些惊讶的看向周满。 但一旁的大花不识字,听说文天冬开的药好,还以为周满写的是文天冬才开的药方,于是很高兴,对文天冬的医术也多信任了两分。 周满将药方给她,要她交给对面的郭家去抓药后便和文天冬离开,等走出了巷子满宝才道:“你开的药方没错,甚至比我现在开的这一方补益效果更好,但这方子不适合郭家和吴家的情况。” 她道:“你这张方子在京城抓药一副都要两吊钱左右吧?” 文天冬来前已经进了太医院,主要就是整理药材和负责采购的账本核对,因此道:“大概一千八百文左右。” 满宝道:“这样的吃法,只一副药郭家就得炸,吴家也会心惊胆跳,所以开方也得适合各人各家的境况。” 她道:“这一点儿郑辜和郑芍就做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之前太医署的条件太好了,你们开的药方子,有现成的药材束缚也就算了,没有,你们开的药方都过于贵重。” “我自然知道有的药方很好用,但对病症,却未必对境况,所以你们得学会看相同病症,不同病人也要开出不一样的药方来。” “像吴家和郭家这样的情况,除非救命的急药,不然你开的药方不宜超过一百文一副,补气血的药材来说,人参当归是极好的药材,但党参、茯苓和熟地黄也是不错的。” 周满一点一点的教他,“你想想补气血的方子有多少种?” 文天冬就垂眸掐着手指头数。 第2888章 忘我 “我最开始给她开的药方是以当归为君药,人参为辅,再配以川穹和白芍、熟地黄……这方温补气血,因她当时气血两亏,在她崩漏好转后,我便转用人参为君药,白术和白茯苓、当归为辅,一共八味药治她的气血两虚症状,这一方药也是八十文上下一副,现在换的这一副药则是以黄芪为君药,以当归身和白术为辅药,一副大约只需要七十文左右。” 文天冬好奇,“为何吴家的媳妇生病要郭家付钱?” 满宝就简单的将两家的恩怨点了一下,她道:“但不论这些恩怨,和他们相似家境的人家请医问药,所能承受的极限也就是这么多了,而大花能一直用这么好的方子还是因为郭家被罚出了药费,不然我们使用的方子只会更少,到时候我们得用甘草配以川穹使用……” 满宝越琢磨越兴奋,和文天冬道:“这个方子也不错,别看它只有四味药,却也有君有臣,补气血极好的,在北海县买药,大概是三十五文左右一副,一般人家也都用得起……” 俩人拎着药箱和幡子说得兴起,绕着巷子无意识的走了出去,走到了水井的地方,就在西饼忍不住要出声提醒时,周满估计走累了,干脆就在井口边不远处一家的墙脚下找了块石头坐下,继续和文天冬就补气血的方剂讨论起来。 正在井边洗衣服的妇人和小姑娘们扭头看过来,听着他们说着什么“川穹,甘草,熟地,陈皮”之类的话,每一个字似乎都懂,但连起来却一句话都不懂了。 第1394页 大富娘正好也在这边洗衣服,看到周满便大声的打招呼,“周大人,您是来看我媳妇的吗?” 周满根本不过脑,听见有人叫她便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和文天冬道:“除了方剂,还有些丸药和食补也极适合补充气血,丸药我们就不说了,就说食补,我打算再过三个月时看情况给大花停了方剂,到时候给她开食补的方子。” 文天冬点头,“食补更加温和,刘太医和我们说过,是药三分毒,而食补是将药用于食中,不仅减弱了它的毒性,也增加了可吸收性,若用得好,食补的效果可堪药效。” “那是益处最大化的结果,真要论起来,食补的效果是远比不上方剂的,但我们要对症使用,有些病症并不急,可慢慢调理之,因此就有很多药膳可用。”满宝道:“这种时候用药急治对身体的成效反倒弱于药膳,所以才说食补的效果可堪药效。” 满宝还是从补身体开始说起,“像大花这样的病情是产后气血两亏,但我们在治疗时,不应该只冲着气血两亏来治,还可以巩固她身体的本源……” 俩人从方剂说到食补,又从食补说到炼体。 分科的时候,为何将囊括身体的大医术叫体疗呢? 因为全是针对身体的治疗方法,所以叫体疗,自然炼体也属于其中一种,但太医署里对此法只是稍提了提,并不具体教导,因为课程太多了,这方面的知识太医们认为不必要教,等以后学生对人体熟悉得更多以后自然就自己明白了。 这会儿周满就告诉文天冬,“炼体也是极为有效的治疗手段,配以食补效果更好……” 西饼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快要到头顶的太阳,再看一眼明明早已洗好了衣服就是不走,顶着大太阳也要在井边徘徊不去的妇人和小姑娘们,忍不住提醒周满,“娘子,你饿不饿,我们该回去用饭了。” 满宝这才惊觉时间过去得很快,已经快正午了。 她觉得口有点干,文天冬也反应过来,不由有些懊恼,“先生,是学生考虑不周,不然我们先回去?” 满宝点头。 起身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走到水井这边来了,此时井边还有不少人在整理盆里的湿衣服,于是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在洗衣服呀,太阳慢慢烈了,这会儿还是不要晒太阳比较好……” 西饼:……人家早洗好了,要不是娘子在这里,她们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人群里,一个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叫住要走的周满道:“周大人,中户看病也能免掉诊费吗?” 满宝愣了一下后笑着点头,“可以,你们要是不想在医署抓药也可以拿着药方去外面的药铺抓药。” 妇人立即道:“多谢大人。” 她抱着木盆起身匆匆走了。 满宝目送她走远,就听人群中的妇人议论起来,“是给她女儿问的吧?前不久赵家村那边来报喜,说是她女儿生了一个儿子,但她去了回来后脸色不太好看,还哭了,听说是生产后出血不止,情况不太好。” “请大夫了没有?” “请了,我还以为好了呢,看这样子似乎是没好?” 满宝转身带着文天冬从另一条巷子离开了。 这里的水井是几条巷子,甚至是几条街共用一口水井。 水井周边空出一片空地来,给人淘米洗菜洗衣服,每天早晚,水井边是最热闹的地方。 所以,好几条巷子都可以直通水井这里,周满对这一片已经很熟悉了,虽然偶尔还是会迷路,但发觉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随便招呼人家问一声就行。 师生两个很快回到医署,满宝不想和文天冬吃饭,所以和他约好下午继续出门后就回家去了。 白善也正在等她回来吃饭,见她一脸清爽的回来便问道:“今天看了几个病人?” “一个!” 白善分筷子的手一顿,“一个你都这么开心了?” 满宝道:“上午没有很认真的找病人,下午我们换一片去找,不过文天冬好学,我很高兴。” 西饼听了一上午的川穹甘草,现在脑子都还没转过来,问道:“娘子,下午你们不说补气补血苍穹甘草了吗?” 九兰失笑,问她,“你晕了?” 西饼苦恼道:“我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在一起全都没听懂,站在旁边好无聊啊。”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白善转身吩咐五月,“去给娘子泡一杯薄荷茶,你说了一上午的话,喉咙痛不痛?” 第2889章 心腹 满宝先喝了一口水,问他,“路县令那边如何了?” 白善道:“他答应了。” 路县令当然答应,不然白善和郭成要是联合,真如白善所言,郭成是个重利恋权的人,他们同在青州城内,肯定会有矛盾的,作为刺史,他的权力还是很大的。 到时候白善要是和郭成结盟,对他才是最不利的。 满宝想了想道:“这两天我先带文天冬熟悉一下县城,然后带他下乡去,等郭刺史到了,我再和他谈一谈医署发展的事。” 白善点头,“下乡的时候注意安全。” 满宝应下。 白善这两天却是要带着周立威熟悉县衙,他就把他带在身边处理各种政务,主要是让他熟悉方县丞董县尉等人。 方县丞不由去看周立威的字,觉得他应该不是来做白善师爷的,于是忍不住问,“大人要把周郎君放在何处?” 第1395页 白善笑了笑道:“先带他熟悉一下县衙。” 董县尉却心有所感,不由看了一眼白善。 果然,没两天白善就带着周立威和董县尉下乡,直接带他们去了大家洼的新盐场。 这边被开出了很多块盐田,村长听白善的吩咐,带着村民们挖了一条挺深的沟壑延伸出来,海水倒灌时可以顺着这些沟壑流到各个盐田里。 就算海水倒灌不能冲上海水,他们往沟壑里倒海水也容易。 但这会儿不仅前面开出了盐田,后面一座山坡的向阳之地也被平整后整理了地垄,成了一块一块分割的田,此时田里也是海水,却要稀薄一些。 不,不能说是稀薄,而是水下有白色的晶体,似乎将地面拢高了一点,显得水少了。 村长看见他便兴奋的迎上前,“县令大人,您快来看我们这样晒得对不对,您看这田里是不是出了盐?” 白善上前,伸手进田里捻了捻,搓起一指头的白色晶体捻了捻,又放在嘴里尝了尝,有点苦,却是咸的,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是盐。” 村长早知道是盐,所以才这么兴奋,他怎么也没想到太阳还这能晒出盐来。 白善问道:“这里的盐你们用过了吗?” 村长连忙道:“没有的,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们谁都不敢动。” 白善笑了笑道:“我是想对比一下晒出来的盐和你们煮出来的盐有多大的区别。” 还是有的,晒出来的盐比煮出来的盐苦味要淡一些,白善吃着两种盐沉思,“为什么煮盐会更苦呢?” 他的目光在田里的海水上来回的看,最后看着前后两片盐田若有所思。 董县尉没想晒盐为什么苦味更淡,他只觉得北海县的天真的要变了,他略微有些兴奋,压抑不住情绪的问白善,“大人,这些盐的质量更好,是不是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白善回神,略微挑眉,笑道:“自然。” 他问董县尉,“北海县的两位巡检,你和谁关系好些?” 董县尉心头一跳,立即低头道:“下官和罗巡检更聊得来,偶尔会一起约着喝酒。” 白善点点头,和他道:“回去以后也约他出来喝个酒吧。”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坡道:“虽说新盐场不需要柴薪煮盐,但这么好的地方再发生火灾也不好,回去我会下令,让罗巡检带着人过来驻守新盐场,董县尉多多在一旁辅助他。” 董县尉立即应下,“是。” 白善满意,这才将周立威介绍给村长,“这是大家洼盐场的管事,周立威,以后你们听他的调遣。” 又对周立威道:“盐场的事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村长,我回头去旧盐场那边找找,看能不能给你找出两个帮手。” 周立威应下。 周立威要管着盐场,那就不能回县城了,他直接在村子里住下,白善道:“我会给你拨一笔钱,回头你在这附近选块地将房子修建起来,不仅你要住,后续若有晒盐的长工也需要居住。” 周立威应下。 一旁的村长一脸焦急,忙道:“大人,我们村的人都会好好干活的。” 白善闻言笑道:“同等条件下自然是优先录取村里的人,但后面盐场扩大,这么点人显然是不够的。” 这一片土地因为种不出太多粮食,所以地广人稀,大家洼这一片基本上都是渔村,再往里一些都是山林,村子也很小,他们依靠种地的收成不多,因此也有村民下海打渔,日子过得比小洼村还不如。 就算只是为了盐场他也需要招募大量的人手,到时候肯定会迁徙一部分人过来的。 白善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北海县的人口还是太少,要是能从别的地方迁徙一些人口来就好了。 回头再找找有没有在这些地上高产的办法,不敢说让粮食产量多高,只要能和中原一带一样,那也能养活不少人了。 白善心中有了计划,便悄悄和周立威道:“注意安抚村民的情绪,你有空再往附近走一走,找出适合建造房屋和居住的地方,回头盐田要建得更多,必须要有房屋的。” 周立威应下,问道:“小姑父,要不要在海边找盐卤?” 他也是第一次见大海,他只见过井盐,却没见过海盐,问道:“海底下是不是有盐卤?” 白善已经把满宝给的那本小册子背下来了,也琢磨过,他道:“这个我有的有,有的没有,我也不知道这片海有没有,你有空就去找一找,说不定会有。” “对了,大海和村口的河不一样,你们可别乱下海游泳,被浪卷走了,我是不负责的。” 周立威:“……我又不是小孩儿。” 我年纪比你还大一点儿呢,这种事用得着叮嘱他吗? 白善放心的走了,新盐场这边出了盐,再要处理旧盐场他的手脚就放开了。 董县尉小声问:“大人,这事儿要告诉方县丞吗?” 白善沉吟片刻道:“不急,等旧盐场那边处理好了再说。” 董县尉便自觉自己是白善的第一心腹了,不,是第二心腹,第一心腹应该是才走马上任的周立威。 不过周立威只是个小吏,和他不能比,董县尉觉得就县衙范围来说,他依旧是第一心腹。 第2890章 新刺史 第1396页 董县尉觉得终于轮到自己了,感觉北海县的天都蓝了许多呢。 方县丞对此一无所知,县令下乡,那他就得在县衙里处理各种杂务,宋主簿依旧请假不上班。 白善也不强求,他只要请假,他就批假,然后将主簿的职权收回,自己负责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交给方县丞。 宋家见白善竟如此硬气,不由皱眉,宋主簿没沉住气,跑去找宋老爷,“大伯,白善如此气定神闲,他不会真的把新盐场给建起来了吧?” 宋老爷道:“那新盐场只建了一半,且已经放置有两年时间了,要彻底建成需要不短的时间,更不要说还要做大锅煮盐,最近并没有人在县城定制大锅。” 又道:“而且我已经让帮闲看住那附近的山林,并没有人砍伐树木,小洼村那两座山上的树并不大,不足以做柴薪。” 他冷笑道:“树砍下来还要晾晒,就是劈开了也得十几二十天才能变成柴薪。我不信他能在七月前煮出盐来。” 最迟七月初,他们必须要给青州城送一批官盐去,以换取县衙的财政。 宋老爷道:“继续等着,你不用管,主簿是你的位置,就算此时他暂时代管一阵,过上一段时间他还是得来请你。” 只要盐场的人听他们的话,白善就煮不出盐来,那县衙的财政就握在他们手里。 而且,交不上刺史府要的官盐,白善这个县令便是不做到头,那也是失职,就算他和路县令关系好,这件事也掩盖不住。 因为背后的事复杂着呢。 官盐不到位,那其他一直由他们北海县提供官盐的地方就有缺口,盐涉及民生大计,这世上的人啊,可以不吃肉,甚至可以不吃菜,却不能不吃盐。 宋主簿听了大伯的一顿分析,微微安心。 宋老爷道:“青州城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刺史换人了,新刺史不日就能到达青州城,但我们消息不灵通,我们和路县令关系又一般,不知道新刺史是什么人。” 其实新刺史已经到了,就在宋老爷说这句话的前半日。 他收到任命后便立即去了京城,和皇帝谈了两天,又拜访了一些旧友,便立即拿着官印往青州来了。 他没有提前告知青州这边行程,所以人进了青州城路县令才知道,他赶忙带着官员们去迎接。 本来,新刺史到任,各县县令都要来迎接的。 但郭成他没有提前告诉大家啊,路县令只能一脸忐忑的请罪,“刺史光临,下官等有失远迎,其他县的县令此时并不在青州城中。” 郭成笑道:“不怪他们,此时正是要收小麦插秧的时候,事情繁忙,所以本官特意不通知他们。” 郭成笑道:“端午不是快到了吗?那会儿农忙也要结束了,到时候再召他们过来见面。” 路县令应下,将郭成迎进刺史府。 因为提前得到了这位郭刺史的信息,路县令表现得特别大方得体,人一到就立即把刺史府的权力交还给对方,而且明面上看是断得一干二净,一副我唯你马首是瞻的模样。 这让郭成非常的满意,开始接手刺史府的事务。 虽然路县令已经放权,但郭成依旧感受到了他在青州城和刺史府的影响力。 算起来,路县令已经代管刺史府半年时间了,而那半年时间里,青州大小官员几乎被一网打尽,底下的官吏不免依靠唯一幸存的路县令。 而路县令也精明强干,在王刺史迟迟不到任时,青州上下官民其实都有点儿惶恐,当时路县令便整日在外面跑,不仅要安抚各县才到任不久的县令,也要安抚百姓。 因此他在青州的影响力极大。 就算路县令在郭成到任后已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影响力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他总不能为了让郭刺史信任就自曝其短,以降低在同僚和百姓中的威望吧? 那就不是谦逊,而是脑残了。 所以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惹了郭刺史的眼。 不过路县令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他还和心腹道:“幸亏来的是郭县令,若是前头那位王刺史,我们的日子更难过。” 虽然斗王刺史也更容易,但要是连基本的面上情都维持不住,青州官场也差不多完了。 路县令的格局并不只在青州,他还想走向更远的地方,期望更大的前程,所以青州必须治理好。 郭成的格局自然也不止在青州,所以他虽然很不满路县令越过他做的种种事,但还是维持着面上的和睦。 但这不代表他全都忍让,于是问他带来的师爷,“青州下的七县,哪一县可与益都县相抗?” 师爷想了想后道:“千乘和博昌不错。” 郭成思索片刻,“派人去打听一下两县县令和路县令的关系,再去一封公文,让俩人即刻到青州城来见我。” 人怎么样,见过就知道了。 白善和周满虽在北海县,但这些事情还是影影绰绰听到了一些。 消息来源主要来自于路县令和刘贵。 路县令为了加强双方的合作关系,这段时间没少和白善写信,当然,是私信。 反正青州城距离北海县县城又不远,一天来回三次都没问题,送信的小厮跑起来! 而刘贵的消息就要小很多,也要更八卦。 第1397页 经过努力,他终于在青州城的府学外面开了一家小饭馆,请了厨子,因为才开张不久,所以他需要长住青州城管理,等后面饭馆里的人都手熟了,他就有时间回到白善身边了。 虽然白善身边并不需要他。 因为饭馆是在府学对面不远处,所以他们的客人也主要是府学的学生,学生嘛,有的消息灵通,便会悄悄议论一些政事。 尤其是郭成又是新上任的刺史,基本上十个话题里就有七个是涉及他的,剩下的三个,还有两个是单属于他们家娘子周满的。 医署落址北海县,这让一些学生对周满的感官很不好,觉得她是徇私,为了白善才如此。 “青州医署不应该就落在青州城吗?” 此时,郭成也终于想起这件事来,“青州医署不应该落在青州吗?怎么跑到北海县去了?” 第2891章 上下级 师爷问:“大人要召见一下周署令吗?” 郭成思索了一下,颔首道:“召她吧,来前便听说过她的大名,算起来,她和我郭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呢。” 师爷是郭成的高级顾问,他对郭成的人际关系自然是了解的,笑道:“刘尚书似乎也很满意他那孙媳,便是为着刘家,大人也应当和周满搞好关系。” 郭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医署最好还是建在青州城里,不仅双方联系更紧密一些,对益都县也有牵制。 “北海县县令白善,”郭成沉吟片刻后道:“他之前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我也早听说过此人,才情不错,就不知道管理地方之能如何?” 他道:“要是可堪大用,或许可用来牵制路县令。” 满宝也准备着去见郭成,因此一收到青州城来的公文,她便立即收拾了一些资料和公文带上,和文天冬道:“你留在医署,看有没有新的病人上门来。” 就在前两天,他们医署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上门的病人。 就是那天在井边和他们说话的妇人的女儿,叫冯二娘,她才生产不久,但或许是胎儿太大了,她年纪又小,所以一直恶露不止。 人是她丈夫推着推车,盖着被子送来的,满宝给她看过,便将人留下来住了三天,一边扎针一边用药,今天早上刚送走。 好是没有好,但病情是控制住了,接下来便是调养治疗了。 满宝生怕他们不再来,所以一口气给对方开了一旬的药,叮嘱道:“用完药以后最好再来看看,你这种病不是急症,不治好将来会后患无穷的。” 对方是应下了,但会不会再回来满宝也不确定。 但这不妨碍她和文天冬饱满的热情,已经有了第一个病人,那第二个还会远吗? 文天冬也比之前多了一些信心,应下。 满宝就带上大吉和西饼,快马到青州城里见郭刺史。 双方在刺史府见上面,皆是一惊。 周满是觉得郭成的形象和自己想象的不符,这怎么是个看上去儒雅文气的中年美男子? 郭成是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不过,他早听说过周满,知道她年纪小,所以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很快收敛心神。 满宝也收起了脸上的惊讶,笑着上前和郭成行礼,“下官参见郭刺史,郭刺史远道而来,下官未能迎接,还请郭刺史原谅。” 郭成笑道:“周大人客气了,真论起来,你我品阶相同,算不上什么上下官。” “青州医署属于青州管辖,只要在青州境内,那便归属青州,在下自然是下官。” 俩人互相谦虚了一下,然后才分上下而坐。 郭刺史神色温和的问道:“周大人为何将医署落在北海县?” 周满很坦诚,“因为北海县的工作最好开展。” 她明着道:“因为一些误会,各地县衙对医署都抱有戒备之心,郭刺史也知道,我与白县令关系特殊,将医署落在北海县,我可以得到最大的支持。医署建立时不会有任何的困难。” 郭成没想到她直接点明这一点儿,这种事不应该是虚着说的吗? 满宝却没有这么行政时间来与郭成猜度,那是白善他们地方县衙之间的事,作为半独立于刺史府之外的医署,周满的自主性要更高一点儿。 她直接明着和郭成道:“先前大人没有来,青州城这边无人做主,我留在这里受阻颇多,所以才去的北海县。现在那边的医署已经建立起来且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将自己下乡义诊的病人全都算了进去,拿出账本给郭成看,“大人看这这段时间来我们医署看的病人和消耗的药材。” 郭成翻开看,大吃一惊,“医署竟接诊了这么多病人?” “不错。” 郭成:“……北海县人如此体弱吗?” 满宝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这并不算多,贫民之中,十知六七身体都有问题的,何况现在又是换季的时候,孩子们也经常生病,所以这个数字不算大。” 郭成沉吟片刻,问道:“周大人就没想过将医署搬到青州城来吗?” 他道:“青州医署毕竟是要负责底下七个县的医疗情况,你单留在北海县,恐怕其他各县会有意见,而且京城那边也很难交代。” 虽然各县不喜欢医署掌握他们的人口、税赋情况,但医署又的确是一项利民的福利政策。 第1398页 医署可以不落在本县,但该本县的药材、义诊却不能少啊,而且医署落在青州城,其他各县的病人找上门来也要更容易一些。 满宝听得懂郭成暗示的意思,她道:“我们为何只建一个医署呢?” 周满道:“我们完全可以多建两个,青州城内总领一个,等这边也上了轨道,我们还能在寿光县设立一个,这样一来,七县三个医署,辖下百姓可以就近选择就医,不比都来青州城或者北海县要方便吗?” 郭成都忍不住惊讶的张开了嘴巴,问道:“你们太医署不一直是一州一个吗?” “太医署才建起来几年?更不要说地方医署了,这些都是要摸索着来的,现在之所以各州先设一个,也是因为财政和人才上有些困难,”满宝道:“过两年,太医署培养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人才不缺了,财政慢慢宽裕,医署肯定要多建的。” “下官早听说过大人才干出众,有您坐镇青州,青州完全可以做第一个开始的州嘛。” 虽然好话很好听,但郭成也不至于被她两三句话糊弄住了,问道:“这事萧院正和陛下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满宝惊讶的看他,“不然我来青州做什么?” 她微微蹙眉,不太高兴的道:“难道我周满还真能因为徒弟的一个小错误连累到外放吗?本官在京城里治的人,不敢说囊括了朝中上下百官,但四品官以上,谁或其家眷没找过我看病的?” 郭成:……他知道,这一位还是太子的人,现在都还挂着崇文馆编撰的官职呢,所以他才那么谨慎啊。 第2892章 融洽 郭成思考起来,半晌后道:“再在寿光县开医署,花销很大吧?” 周满点头,“不会少的,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搞定的,如今太医署人手还是太少了,我们先把青州城的医署和北海县的医署搞好。” 郭成就松了一口气,颔首道:“好。” 郭成急需人支持他,哪怕是医署也好呀,而且周满身边还有白善呢。 “要建造医署吗?” “不用,不用,”满宝之前就派人打听过青州城里合适的院子,这会儿直接道:“在县衙不远处有一间院子不错,门前是大路,很宽敞,过去不愿又是县学和府学,我问过了,那间院子是前刺史的别院,大人要是不介意,不如将那个院子拨给我们医署使用。” 这下郭成相信她是有备而来,而且是真的想在青州城设立医署了,不然怎么会连地方都提前选好了呢? 郭成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还当即让人去取了院子的地契过来给周满。 周满收下了,然后跟着师爷去办相关的手续,直接将院子放在了青州医署名下。 满宝对此特别满意,带着西饼和大吉去看那个院子。 可以作为刺史别院的院子,那自然是不小的,虽然也是三进的院子,但一共有两排,光是后院就有四个小院,更不要说前头两进有并排下去的院子了。 满宝很高兴,呼出一口气道:“这地方够宽敞,可以容纳的病人肯定会更多的。” 大吉不由问,“娘子,你有时间弄这边的医署吗?” “怎么没有,时间嘛,挤一挤也就有了,”她道:“而且文天冬不是来了吗?不过还是得再招募一些人,不仅是大夫,还有会处理庶务的文人。” “只要北海县那边顺利了,青州这边便有例可循,做起来就要容易得多。” 招人的事满宝还是得去找郭成。 “县考?” “对,”满宝道:“本来我是想从明经科里挑人的,但今年来不及了,我问过吏部,今年考中的考生都分配了下去,而且……”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地方医署的官职还比较低,所以明经科的考生不愿意选择医署,所以我想着先在地方上招几个人,等明年我可以从明算上招两个人过来。” 郭成:“……那周大人此时想选什么科?” “就选明算科,”满宝道:“当然,要是有明律和明经我也是可以的。” 郭成:…… 开考是大事,学生参加京城的明经考试有几种办法,一是乡里举荐,直接去京城考试; 二是县学或者府学的学生,可以去京城考试; 三则是白丁出身,却又没有进入县学和府学的,他们需要先在县里和州里考试,拿到举荐的资格后再去京城考试。 绝大部分学生都属于第二种和第三种。 但大晋不禁人口往来,所以也不限定地方。 因此白善是陇州人,却可以考进益州府学,而周立学他们在京城,也可以通过京城书院组织的资格考试获取资格。 而周满现在要招募的人才,就相当于只从县试中选人,大大放宽了选取人才的标准。 这也是常有的事,县衙的一些小吏职位都是县衙自招的,因为连品级都没有,所以通过全国明经科考试的人才是不会做这种工作的。 通过全国明经科、明算和明律等科目考试的学生,谋官的最低品级也是县尉和主簿。 这已经是最低等级了,再往下就都是不记名的书记员和小吏了。 底下那些人,要么是父传子,兄传弟;要么是被人举荐,自己又实在有才通过了考核进去的;再要么就是这种县级的考试了。 第1399页 而周满和白善让周立重看书参加的就是这样等级的考试,它考的知识点没那么多,明算的话,一般账房字写得好一点儿的都能通过县级的考试。 只是再往上就困难了。 不过此时周满急需打下手的手下,要求特别低,能记账,可以管账就差不多了,更高深的,等明年的明经科考试后吧。 满宝叹息,这两年各处都人才紧缺呀。 “大人,县试可以举办吗?” 郭成算了算时间道:“按照惯例,各州府是要在十月份选定往京城考试的考生,九月是州试,八月才是县试……” 他道:“提前这么多,只怕学子们会恐慌,而且他们准备恐怕也不足。” 提前考试冒的风险太大,郭成笑道:“不如这样,我让人昭告出去,直接为医署举办一场考试如何?到时候周大人还可以亲自来选人。” 满宝目光微闪,“可以这样吗?” 郭成笑道:“自然可以的,招募人才嘛,这是正常的事,只不过医署特殊,不知道周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人才?” 满宝便精神奕奕的道:“大人,既然是特地为医署开的考试,那考题便由我出如何?” 郭成:“啊?” “当然了,是和大人同出,”满宝反应过来,立即拍着马屁笑道:“到时候我们两套卷子合在一处给他们考,然后阅卷定分,既然是选人,当然要选最合适的了。” 郭成想了想,觉得这人毕竟是医署要的,由周满参与出卷子也不错,于是点头。 笑问:“周大人什么时候能出好卷子,这考试想要定在何时?” 满宝就思考起来,“宣传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大人一定要让各县都宣传到位才好,那时间就不能太短,这样,我们定在六月份如何?” 郭成欣然同意。 满宝笑眯眯的道:“大人既然要招募贤士,不如在写公文的时候多添几笔,就说医署还要招募大夫,不论是什么大夫,只要有意便可来医署找我,通过我的面试过后就可进入医署做坐堂大夫,如何?” 连考试都给她设了,郭成自然不会再吝惜这么几行字,于是欣然答应。 满宝高兴不已,郭成自觉和周满打好了关系,也很满意,于是亲自将人送出刺史府,目送他们骑马消失在街角。 第2893章 不缺钱 路县令最快知道此事,他师爷忍不住道:“大人,白县令那边不会撕毁盟约吧?” 路县令想了想后道:“不会,他之前便提到过,结盟之事是私下的事,青州城除了我们俩人外还有五个县令呢。在明不如在暗。” 路县令想到了什么,不由一笑,“我今日才算明白了他当日说的话,我等做这些不过都是为了青州的百姓,他是北海县的父母官,而我是益都县的父母官。只要是为治下百姓好的,有功绩之事,何必太过拘泥立场?” 师爷蹙眉,“他这话的意思是,只要对北海县有益,他便会背叛和大人的盟约?” “不,不是背叛,”路县令摇头笑了笑道:“枉我年长他十来岁,却没料到是虚长,与这些事上的还未想得有他们夫妇通透。” 师爷满头雾水。 路县令已经起身道:“走吧,我们也去拜见郭刺史,农忙要过去了,去年因为青州官场动荡,益都县的劳役还差了许多,正好等过了端午便召一批役丁服役。” “不仅一些水渠要通,路也该修一修了。”路县令道:“我们去找郭刺史要钱,迟了,只怕钱都要进北海县和医署那边了。” 郭刺史自己都没想到他前脚送走周满,后脚就迎来了哭穷要钱的路县令。 满宝很高兴的跑回去告诉白善这次他们谈妥的事,还道:“我看郭刺史大方得很,县衙现在不是正缺钱吗?要不你去试着去找他要钱?” 白善财大气粗的挥手道:“不必心急,我们北海县现在不缺钱了,等到端午我们去拜见刺史时再提钱的事。” 满宝刚从青州城回来他就去要钱,这也表现得太急切了,不好不好。 周满惊奇道:“你竟然不缺钱了?” 白善就咧开嘴,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道:“今天立威派人回来说新盐场那边的收了第一批盐。” 满宝眼睛一亮,问道:“晒出来的盐果然像你说的那样比煮盐更好吗?” “比上次我吃的还要好。”白善从抽屉里拿出那一小罐盐给她看,“我让立威又在后面建了一个结晶池,盐卤在第一个结晶池里晒出晶体后铲出,再用盐水冲刷过滤后暴晒,晒出来的盐比前一个结晶池的盐更白,过滤出来的杂质也要更少一些。” 满宝捻了几颗盐品尝,发现还真是,“这算是上品盐了吧?” 白善点头,“所以我说我们北海县不缺钱了。依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完全可以顺着那片海岸线建出更多的盐田来,就算旧盐场那边不能再出盐也不怕。” “不过光靠盐场也是不够的,北海县的粮食不够,粮铺总是从外面进粮食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想办法提供粮食的产量。” 他道:“最近正在收麦子,我打算到底下各个村子都走一遍。” 满宝道:“我也正要带着文天冬下乡义诊呢。” 俩人一拍即合,便决定一起下乡。 方县丞对俩人热衷下乡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忍不住再次提醒白善,“县令,县衙现在储存的盐不多,而我们给刺史府的官盐最迟七月就要上交。” 第1400页 白善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方县丞不必担心,县衙这边希望你看好,旧盐场既然长工们都煮不出盐来,那就暂时关闭起来吧。” 方县丞一听,忍不住去看白善的神色,见他面色平和,语气轻松,便猜出是新盐场那边有了进展,甚至极大可能已经煮出了盐。 可最近没听说大家洼那边有人大规模的砍伐树木呀。 方县丞迟疑的问道:“那宋家那边……” “犯事的管事不是都判了送到刺史府吗?”白善道:“那宋家现在我这里和别的子民就没什么差别,平常对待就是。” “对了,宋主簿还是病着吗?”白善笑眯眯的道:“既然如此,那便从下面挑选出一人来暂代他之责,嗯,我看赵明就不差,让他暂代主簿之职吧。” 赵明出身赵家庄,赵家在北海县虽然远比不上宋家,但族人也不少,算是宋家之外势力最大的一个家族了。 方县丞眼皮一跳,知道白善对宋主簿的耐心告罄,这是打算再出手了。 白善既然决议提拔赵明,便把董县尉和赵明一起叫到了跟前,直接让他暂代主簿之职后便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便帮着方县丞处理县衙的事务。” 赵明谦恭的应下。 白善这次下乡依旧带着董县尉,方县丞已经有了感觉,县令和董县尉似乎走得更近一些。 哦,对了,董县尉是赵明的姐夫。 满宝在一旁看了全场,回到后院时就忍不住啧啧道:“还是我们医署好,不必使这么多心眼。” 白善:“过二十年你再看,今日县衙上演的一切都会在医署里上演的,现在你们医署是刚设立,目的只是建设,招募进去的人才资历低,自然少有为权相争的,但再过二十年,只要医署稳定下来,这些争斗就不会少,有利益就有争斗。” 满宝想了想,不能否认他的话,于是沉默不语。 白善牵着她的手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想,还是先处理好当下的事要紧。” 他道:“民以食为天,农桑是大事,对我们县衙是,对你们医署也是。” 满宝:“……这管我们医署什么事?” “当然有了,”白善忽悠道:“五谷为身体能量的基本,这不是你说的吗?所以五谷重要啊,吃饱饭的人的身体和饿肚子的人的身体能一样吗?” 满宝摇头。 “所以啊,要是治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那疾病就少去多少了,你看县衙和医署的目的是不是一样的?” 满宝竟然不能摇头否认,但她也知道他这是忽悠她呢,于是道:“我能做些什么呢?” “不知道,我们到处看看吧,你不也要挖一些花草树木吗?再到海边,要是碰到渔民下海,我们还可以看看有什么活的你没见过的生物,到时候一并给你买过来。” 满宝努力压抑住笑容,“这可是你说的。” 白善点头。 第2894章 山匪 风吹麦浪,哗不哗的满宝已经没太大感觉了,她就觉得吹着风好爽。 她蹲在田埂边吹着风,觉得身上没那么黏糊了,这才呼出一口气。 白善已经在她边上摊倒,看着不远处的麦田道:“别说,这个村子虽偏僻,但田地还不错,看这麦子就长得比外面好好些。” 满宝点头。 这个村子偏僻,白善几次下山都没到这个小村子来,因为没有路! 别说车了,连马都进不了,最后他们是走到半截的时候将马留在外面,留下两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背着东西进来的。 走到这里,看到这一片的麦田,他们就不想走了。 山里比较凉爽,这里面的麦子熟的也要比外面的晚,还没有开始收割,田里都看不到几个人。 满宝觉得休息好了,双手往后一撑,开始摊着脚四处张望起来,她道:“虽然这个村子四面环山,但山并不高,比我们那里差远了,就那么个小山坡,至少得修出一条能容板车通过的路吧?” 白善也是这么认为的,“出入皆靠肩挑背扛,便是有再好的东西也赚不到钱呀。” 白善为边上的董县尉,“每年他们村的税赋是怎么交的?” 董县尉:“……扛出去的吧,我们只在县衙里收税赋。” 至于怎么运出去的,他怎么知道? 一行人在田边吹着风,因为扛东西爬山的燥意消散了不少,这会儿虽然腹中饥饿,但他们竟然有些泛起困来。 满宝惬意的感叹道:“这风好爽啊。” 白善深以为然,“我们再多坐坐。” 董县尉:……想进村吃东西。 似乎是老天听到了董县尉的心声,一个扛着锄头的人从村子里出来,走到这边发现了他们这一群人,他瞪圆了眼睛,白善才抬了一下手,他转身撒开腿就跑。 白善的手僵住,不由扭头去看草地上的周满。 满宝已经从草地上坐了起来,自信的道:“他应该是回去叫村长来迎接我们了。” 白善也这么认为,于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和发冠,他怎么说也是父母官,初次见面总要得体,不能过于狼狈。 小刘村来人,那是比七里村进一辆马车还要稀奇,于是那人一嗓子,立即有人从村子里跑了出来…… 他们手上要不是带着锄头、木棍和菜刀,满宝一定觉得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第1401页 董县尉看到他们如此生猛,惊吓得从草地上蹦起来,带着衙役和护卫立即拦在白善和周满的前面,冲着冲来的人呵斥道:“干什么,县令在此,谁敢放肆?” 这句话是用官话说的,村民们没有听懂,依旧举着锄头哇哇大叫的冲他们来,董县尉只能又用方言喊了一遍,用刀鞘将冲到跟前的人往后大力的推去,一脸煞气的大喊道:“不认人,官服也不认吗?” 就在村民们迟疑着没有继续,只是和衙役们推搡时,村长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来了,叫道:“山匪在哪儿,山匪在哪儿?天杀的,麦子一熟就来……” 等越过人群看到董县尉等人身上穿着的官袍,再低头看一眼他们的靴子,大惊,立即叫道:“哎呀,收手,收手,你们这一群莽子,这是大人啊,认错了,认错了,快把锄头放下……” 村民们混乱的放下举着的锄头、木棍和……菜刀、镰刀,嘈杂声起,大家畏惧又怀疑的看着白善等人。 白善和满宝都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吓死了。 村长喝止村民,让他们都退后一些后才一脸欣喜的迎上来,白善正要与他见礼,村长却一把握住董县尉的手,抬头双眼是泪的看着他道:“大人,您终于来了,您不知道,村子里的人盼您盼了多久……” 白善:…… 董县尉有些尴尬,干脆拉住村长的手将他扯到了白善跟前,道:“这是县令大人。” 村长愣愣的看着白善,“我们县换县令了?” 董县尉一头黑线,生怕白善误会,道:“我以前也不是县令啊。” 村长连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大人不是县令,大人是县尉,我见过您的。” 董县尉一颗心提起来,想到刚才他喊的话,立即道:“我从未见过你!” 村长失落的低头,“是,当时没能见到大人就回来了。”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董县尉和白善道:“大人们这次来是剿匪的吗?” 他的目光在衙役和护卫们之间来回打量,问道:“大军是不是在山外?要不要小的出去迎接?” 董县尉开始不断的冒汗,他是县尉,县内的治安都是他管着的,像剿匪这样的事当然不是他做主力,因为县里还有两位巡检呢。 但作为县尉,他肯定要知道这个情况的,甚至,剿匪这样的事也该他调度派人,但他怎么不知道北海县内出了山匪? 他不由看向县令。 白善只扫了董县尉一眼便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和村长道:“我们此次是先来看情况的,大军还未到,尔等不要宣扬。” 村长一听,立即点头,同时还让村民们安静些,别乱嚷嚷,“难怪里长没提前告诉我们大人们要来,原来是要悄悄的。” 白善扫了村民们一眼,道:“我们先进村吧,我想与你了解了解……山匪的情况。” 村长立即应下,带着他们进村。见衙役和护卫们身上背了不少东西,立即让村民上前帮忙。 满宝跟着他们进村,直接去了村长家。 村子里还算整洁,大部分是泥土砌的墙面,屋顶都是盖的茅草,却比外面许多村子的房屋要略高一些,院子也开阔。 屋檐下挂着一些长瓜,还有熏干的鸡,看得出来,他们这里的日子比小洼村等渔村还要好过。 白善心头很满意,道:“我看过你们村的花名册,你们村一共有三十九户?” “是,我们村人少。” 白善扫了一眼外面呼啦啦围着的人,笑道:“也不算小了。” 多半和周满家一样,子孙繁茂但就是不分家。 白善笑眯了眼,问道:“你们说的山匪在哪座山上?” 第2895章 报了没 村长哪里知道山匪在哪座山上?只能道:“就在这附近的山上,每有收成,还有过年过节他们就会下山抢东西,前几日他们又下山来了,说让我们每家出五袋麦子,要是少了,他们就杀人。” “我们田本来就不多,五袋麦子,一家半年就白干了,朝廷再要交税赋,我们就一粒麦子都剩不下了。” 白善问道:“他们下过几次山?我是说,你们村碰到过几次?” “三次!”村长道:“去年重阳后,我们才交完赋税没多久,夜里他们就跑了下来,直接把住在村口和山脚下的八家给抢了,还有一次是过年那段时间,那一次是凌晨的时候人下来的,直接把村里的人都赶了出来,然后搜刮了好多东西去。” “最后就是这一次了,不过他们只下来了五个人,通知我们准备麦子的,”村长不好意思的道:“村里的人有眼不识贵人,不知是县令大人们来了,见你们带着刀,还以为是山匪下来了呢,所以才……” 白善安抚他道:“本县知道,此事怪不得你们,你可知道他们前两次下山的人数?” 村长想了想道:“第一次不知道,那会儿是夜里,被抢的也就那八家,不过听他们说,一家大概进了三四个人,都带了刀,很可怕,后来那一次,哎,太过慌张,也没怎么数,但至少也有百人吧?” 董县尉脸色铁青,率先道:“不可能,县内要真是出现百人以上的山匪,我不会一点不知。” 村长本来就不太确定,听他这么说便改口,“那就是七八十人?” 白善蹙眉,问道:“村长可听说过还有哪个村子被抢了?” 第1402页 村长就拍着大腿道:“就是没有啊,” 他道:“这些山匪也不知为何就瞄准了我们村,我问过其他村的人,他们都说没发现有山匪。” “此事里长知道吗?” “知道的,”他道:“去年重阳那一次我就报告给里长了,后来过年被抢,我又报了一次。” 他扭头不好意思的冲董县尉道:“过完年小的就进城里去找大人,当时正巧看见大人带着衙役巡街,本想上去伸冤的……” 白善见他不再说,便挑眉问道:“那为何没上前?” 村长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好还是咬了咬牙道:“是里长找到我,把我给拉回来的,说他已经上报,县衙里县令大人高升走了,衙门里的大人们忙得很,就算是要做事,那也得一件一件的来,我们这样去催促,可能催不来人不说,还得罪了县衙里的大人们,到最后肯定更难办了。” 董县尉跳脚道:“放屁,山匪这样的大事,哪个县衙敢轻慢?大人,那里长污蔑我们。” 白善冲他压了压手,让他冷静一点儿。 村长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人不知……难道里长没有上报吗?” 白善没有直接定论,而是笑问,“这一次山匪下山要你们准备麦子的事你上报给里长了吗?” 村长愣愣的点头,“报了呀,这可是大事儿,怎能不报呢?” “一家五袋麦子呢,大半年的收成就没了,要是等到秋收他们又下来一趟,我们连稻谷也没了,那我们还怎么活呀?” 也正因为这一次山匪的胃口极大,所以村民们才那么激动,直接拎着锄头和菜刀就跑出来了。 白善表示明白了,和村长道:“此事本县会给你们做主的,这两日我们会住在村里,你们放心,他们不来还好,若是来了,那本县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反正村长他们安心了不少。 白善道:“我看你们田里的麦子也都熟了,还是叫人去收麦子吧,一直留在地里,回头熟透落穗就浪费了。” 村长立即应下。 之前村里收麦的热情不高,因为有了山匪的传话,他们怎么看地里的那些麦子都不像是他们自家的,所以消极怠工,一边看着它们心痛,一边就是不想冒着大太阳去收割。 现在有了白善的承诺,村民们再看自家地里的麦子时就充满了爱意和怜惜,也不管此时太阳正大,回家一招呼,直接拿着镰刀去收割了。 村长家里地也不少,他让他儿子们去割麦子,让儿媳妇们将房间给腾出来。 满宝便让西饼去帮忙,然后她给文天冬指派了一个地方道:“你去支摊子义诊吧。” 那是村长家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这会儿有阴影,不少孩子在哪里玩耍,空地也大,的确不错。 文天冬便回去找村长,和他要了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摆到那里,然后就拉着村长的手介绍起他们医署来。 村长不太想听,他还是更想去找县令追问一下剿匪的事。 山匪人这么多,光靠他们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大军是在山外吗?要不要叫进村里来? 不然山匪突然下山,士兵们才进村会不会晚了? 同时他还要算村子里的存粮,士兵衙役们来剿匪,这粮食得他们提供吧? 不知道他们吃得多不多? 虽然心痛,但村长也知道,山匪要是剿了,那今天的支出只一次,要是不剿,那他们村每年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但文天冬拉他拉得很近,村长走不脱。 满宝见文天冬拉住了村长,转身就快步回去,找到白善道:“山上有土匪,我们是不是要从县城里调兵?” 白善道:“我正和董县尉商量呢。” 他道:“围则十之,攻则五之,要是山匪真如村长所言至少有一百个,那我们最少也需要五百士兵才够。” 董县尉:“……大人,我们县衙的衙役,就是算上您带来的护卫,全部也才四十个人啊。” 白善颔首,“两位巡检那里有两百人,把我们都算上也才两百五十人。” 董县尉道:“要不要和青州城那边求援?” 白善道:“先查清楚,不过这事儿的确要和青州城那边报备一声,来人,研墨。” 大吉便去行李那里找了笔墨纸砚来。 白善道:“除此外,还得派人回一趟县衙,查一查山匪之事是否真的没有上报。” 要是没上报,恐怕这事还和这一里的里长脱不了干系。 第2896章 父母官 白善写好了信,将信交给董县尉,“你亲自回县衙一趟,查清此事。” 他顿了顿后道:“宋巡检近日无事,我给你一封公文,你带回去给方县丞,让他命令宋巡检出去巡视,就说北海县内出现山匪,让他四处巡视一下。你再从罗巡检那里调出二十个人来,一并带到山外,我有用。” 董县尉不太放心,问道:“大人,要不要把罗巡检从新盐场那里调回来?” “不必,”白善道:“告诉罗巡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得擅离新盐场,他守好新盐场便可。” 董县尉领了命令,拿了信件,带上白善给他的两个衙役便赶忙出山去。 白善将人送到村口,与他道:“让守在山外的俩人继续守着,自己找个地方住下,不要将我们进山的事宣扬出去就可以。” 第1403页 董县尉应下。 这时节露营并不困难,他们又带着马,一般的动物也不敢靠近,因此只要找个向阳的地方就可以驻扎,方便得很。 等村长招呼来村里不少的妇人老人和文天冬聊天赶来时,便只看到董县尉他们的背影了。 村长大惊,“大人,董县尉他们这是走了?” 白善道:“他们回去调兵遣将。” 村长松了一口气,不是跑了就好。 他忙热情的请白善他们屋里坐,“太阳大,大人们别晒坏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戴着帽子呢,不至于如此娇弱,对了,你们可看到那些山匪的样子了?” “看到了几个,”村长道:“他们大部分人都蒙着脸,但有几个,因为来抢东西时和村民们打起来了,所以扯掉了布巾,我们看到了他们的样子。” 白善眼睛微亮,道:“将看到他们脸的村民都找来,尤其是扯掉他们面巾的人。” 他扭头和满宝道:“我试试看能不能将他们画出来。” 满宝则问村长,“他们被扯掉了面巾没伤人吗?” 村长叹息,“谁说没伤人?刘二柱就被砍了三刀,当天人就不成了。” 白善闻言脸色一沉,问道:“死人了?” 村长抹了抹眼睛点头。 白善:“死了几个?” 村长迟疑了一下才道:“被砍死的只有刘二柱一个,但当时还伤了三个人,狗蛋是翻过年,那伤口发脓了才没的,另外两个倒是没多大事儿了,就是……” 白善:“就是什么?” 村长咬了咬牙道:“狗蛋是二柱的儿子,父子俩隔着一个年前后没了,他家老爷子受不了打击,前不久也没了,您看这死的人是算一个,还是算两个?” 白善沉着脸道:“算三个!” 满宝问:“他们家还有什么人?” “现在就剩下二柱媳妇带着她的小女儿大朵了,当时她也被踹了一脚,唉,这一年她头发都白了,看着倒跟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一样老了。” 白善道:“将她们母女二人找来,我要画像。” 村长闻言立即去找母女二人过来。 刘二柱的媳妇姓金,她只有三十四岁,但头发已经花白,佝偻着身躯,整张脸都是麻木的,只有看向缩在她身后的女儿时才有点儿人味儿。 她今天没去村口,并不知道村里进了官差的事,听说白善是县令,要画山匪的画像,她立即拉着大朵跪下。 白善连忙伸手要将她拉起来,金氏没起来,而是稳稳的跪着,还给白善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后眼中多了一抹深刻的恨意,她道:“奴家记得那人,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就指了一个护卫道:“那人大约和他这般高……” 护卫心头一凉,不知为何,被她盯着的时候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白善就在她的叙述下慢慢画出了一幅画,给她看。 金氏指着他的脸道:“下面这儿要宽一些……额头要低一点儿,眉毛很散乱……” 白善一点一点的修改,等将对方的眼睛也修改出来,金氏就愣愣的看着纸上的人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村长也凑上来看,瞪大眼睛道:“就是这人,我也认得他,可凶了,他要是搜出来的东西少了,还会打人,凶恶得很。” 金氏手脚都开始发抖,紧紧咬着牙关的瞪着画上的人。 满宝却看到在她身后的大朵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她忙上前,一手扶住一人,又叫了西饼一声,俩人一起将母女俩扶到了才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白善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叫住金氏,而是扭头和村长道:“再找其他人来,你们不是看到了好几个人的长相吗?” 村长高兴的应下,转身就往外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年纪大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县令的画技竟然这么好,画出来的人跟真人一样,不愧是能当官的。 满宝将金氏和大朵扶到房里,摸了摸她们的脉,见她们只是情绪激动,惊惧所致,便拉住大朵的手在她手臂上按了十几下,又伸手轻抚她的脊背,将人慢慢的安抚了下来。 大朵慢慢回神,不太好意思的抬头看了周满一眼。 满宝笑问她,“你多大了?” 大朵低下脑袋道:“我十四了。” 满宝:“还小呢,别怕,县令会把那些山匪都抓住的。” 大朵没有点头,而是问道:“真的能抓住吗?他们说山匪很厉害,躲进山里,谁拿他们都没办法,就是县衙也很难派出兵来抓他们。” 金氏也慢慢冷静了下来,闻言一起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周满。 满宝柔声问:“这话是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大朵说到这里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和我娘想去县城里告状,但里长和村子里的人都说去了没用,县太爷不在我们衙门了,升官走了,衙门里没有县令,也没那么多兵,总不能为了剿匪就让县衙里的兵去拼命,所以他们都说这事会不了了之。” 满宝便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你们都是大晋的子民,县令便是陛下给你们的父母官,父母爱子是不计较得失后果,白县令也一样,所以你放心,他会护你们周全,也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第1404页 大朵眼睛通红的看着周满,“真的吗?” 满宝肯定的点头,“真的!” 第2897章 安抚 满宝给母女两个抓了一副安神汤,“回去煮了喝,心里会好受些,晚上也能少做噩梦。” 金氏身上有了点儿生气,连忙接过,拉着女儿转身就要走,大朵却忍不住惊叹,“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夜里会做噩梦?” 满宝心中一动,笑道:“我是太医,自然有其他的法子知道,对了,我们这几个此次过来还为了通知你们一声,县城里开了医署,将来若是有人生病了可以送去医署就诊,持下户户籍的平民可以免费就诊和抓药,中户也可免去诊金。” 见母女两个都一愣一愣的,满宝就问道:“知道什么是医署吗?” 两个人一起摇头,从未听说过。 满宝已经很有经验了,便拉着她们两个去了树底下,看到文天冬正在给人看病,便道:“这就是医署了,医署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怜惜天下万民,让朝廷在各地开设的医馆……” 正好树下的人多,满宝给母女两个讲解的时候大家也都可以听,她从太医署是如何建立,又是如何培养学生的说到地方医署的建立以及职能…… 本来着急回家的金氏都忍不住站在树下听着她说。 等她说完后便问道:“医署可以治刀伤吗?” 满宝顿了一下后道:“当然可以,看伤情的轻重来治疗。” “肉坏了也能治吗?” 满宝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肉坏了,那就要把坏掉的肉割掉,只要新肉不再坏,人也不高热,那多半是可以熬过来的,当然,每个人的伤情和身体都不一样,也有很大的可能熬不过来。” 金氏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抖着嘴唇道:“当时大夫也是这么和我们说的,他把肉割了,让我们在县城住七天,说是要看肉长出来的情况,但县城太贵了,吃的药钱,住的药钱,看病买药都要钱……” “家里实在是没钱了,我们住了一个晚上便抓了药回来……是我害死了狗蛋,是我害死了孩子,我当时怎么不想着凑钱,怎么就回来了呢,怎么就回来了呢?” 金氏坐倒在地慢慢哭起来,最后哭得心肝都疼了,便放声嚎哭起来。 大朵吓坏了,一直抱着她跟着一起哭,见母亲哭得浑身都发抖了,便着急道:“娘,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才是,要不是我,爹和哥哥也不会……” 哭得不能自抑的金氏一把捂住大多的嘴,声音陡然拔高,瞬间淹没住大朵的话,除了同样蹲在一旁安抚她的满宝和西饼,没人听到大朵说的这句话。 金氏一边哭嚎,一边惊恐的去看周满。 周满却似乎也没听到大朵的那句话一样,慢慢的抚着她的背让她缓和自己的恐惧和伤心。 等她哭声渐缓,这才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把别人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 满宝坚定的告诉她,“害死狗蛋的是山匪,不是你!” 金氏愣愣的看着周满。 满宝将她扶起来,吩咐西饼道:“将我的药箱拿来,我去给她扎几针。” 西饼应下,立即转身回去拿药箱。 文天冬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金氏的脸色后道:“先生,她的脸色看着似是肝气郁结……” “没事儿,慢慢调理就是了。”满宝继续安抚金氏和大朵,“不要紧,你慢慢调理身体,总能看到大仇得报的一天。” 满宝对文天冬点了点头,让他继续给前来问诊的村民看病,她则负责金氏和大朵离开。 她送她们回去。 她们的家在距离村长家不是很远的地方,院子不小,里面的东西都很整齐,但就是太整齐了,显得院子更加的空荡。 满宝顿了顿,和大朵一起扶着金氏进屋,让她换下衣服后,满宝给她扎针,让她慢慢的平缓下心绪,又给她扎了针睡下。 大朵见母亲安静的睡了过去便悄悄松了一口气,“夫人,我娘没事吧?” “没事儿,”满宝安抚她道:“我回头给她抓两副药留下,你平日多开解开解她。” 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他们也想你们过得更好,而不是过得连死人都不如。” 大朵没说话。 满宝道:“你还小呢,才十四岁,将来还有大把的日子,你母亲也还年轻,人生不过才过了三分之一,你就劝她,就当是为了你,也该振作起来才是。” 大朵捏着衣角问道:“夫人,我们真能报仇吗?” 想的还是报仇的事。 满宝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能看到的。” 大朵咬了咬嘴唇,最后坚定的点头道:“好,我来劝我娘。” 满宝便起身,“你晚上也喝一碗安神汤,你父亲和兄长的死不怪你和你母亲,你们俩人都没必要为了恶人的罪恶反过来怪自己。” 大朵愣愣的听着,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周满已经带着西饼出了院子走远了。 白善又画了一张画像,但屋内视线不太好了,而且他估摸着天黑之前也画不出第三张了,便搁了笔和村长出门放松放松眼睛,顺便进行一下他们这次进村的主题——劝课农桑! 才出门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回来的满宝,白善便冲她招手,等人到了跟前后问道:“金氏母女如何了?” 第1405页 “肝气郁结,忧伤肺,何况她还是悲伤过忧,这是心病,得心药医治,”满宝看了一眼旁边的村长,没有再谈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干嘛去?” “去看一下田里的情况,你去不去?” “不去,”满宝道:“我去看文天冬问诊的情况。” 白善便只能惋惜的一个人和村长去田里逛了,嗯,后头还跟着大吉和两个护卫。 这个地方的田地是真的很好,比外头村子的情况还要好,四面环山,但内里却很平坦,因此田地平整,且不缺水,虽然麦子未曾收割,但白善只看那麦穗,再摸一下它的颗粒便知道亩产不会太少。 白善问了一下历年的亩产情况,都不由感叹起来,“不会有洪涝,也少有干旱的时候,这个地方的确是极好的地方啊,所以你们日子其实并不难过,至少粮食不是很缺,那怎么不修一修出山的路?” 第2898章 心中一动 “我修了啊,”村长很委屈,“大人进村来找的那条路就是我们修的。” 白善:“……你们管这叫修路吗?连马都进不来。” 村长:“大人,不骑在马上还是可以进来的。” 白善懒得继续这个问题,直接问道:“你们上次修路是什么时候?” 村长不太确定的道:“四年前?还是五年前。” “你们每年的徭役是发往何处?” 村长立即道:“山外的官道和一些水渠,有时候还要去海边搭建码头。” 反正就是没有发给自己村的徭役。 白善皱眉,“北海县有码头?” 村长就道:“几年前是有的,就在龙池那一片,后来就不建,荒废了。” 白善:“为何要荒废?” 村长:“因为没钱?” 白善:…… 罢了,这种事还是等见到了方县丞和董县尉的时候再问吧,他怎么能问一个连自己村徭役都搞不明白的村长呢? 白善伸手摸了摸田里的麦子,和村长道:“都可以收割了,你们劳作吧,等农忙结束,我会给你们发役令,便专门修一条出去的路。” 村长忧虑,忐忑的问道:“要一下修到外面去?” 白善:“我倒是有此野望,但你们人不多,山路又艰难,若是不从别的地方调派役丁,仅凭你们村,五年内能修到外头去就不错。” 他道:“总不能为了一条路耽误农时。” 村长就悄悄松了一口气。 白善见了便道:“但尔等也不可懈怠,有一条可通往外头的路是很重要的,假使你们村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在山匪杀来时,还会被围困在此处连求援也不可能吗?” 白善认为山匪之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的对小刘村下手,就是因为它孤立无援。 四面的山保护了这个村庄,却也断了他们的去路,所以他们必须要一条路。 而且被山围在这里面,即便土地肥沃,他们也只是不缺吃而已,但生活并不只是吃而已,还有穿,还有住,更上一层还有学识的需求。 人活一世,总要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来,这才算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不是? 小刘村只有通往外面,这一切才有可能实现起来。 白善心中一动,小刘村是如此,北海县又何尝不是? 说起来北海县也小,人也少,很多商队到了青州城后便会转道去莱州,从莱州湾出海,除了看上咸鱼的商队会来北海县外,其他商队来这里也是为了卖东西,少有从北海县带走货物的。 但北海县人少又穷,过来卖东西的客商能有多少? 就算他们天天山珍海味的吃着,也给北海县留不下多少钱,所以还是得想办法吸引更多的客商来。 那怎么吸引呢? “大人,大人?”村长见白善发呆,不由多叫了两声。 白善回神,将思绪压下,和村长道:“你们的稻种撒了?” “是,已经都出芽了。” “走,我们去看看。” 村长便转身带他们去看村里育苗的田。 他们村人不多,稻种育苗的地方多是在村尾的那一片田里,流过他们村的河正好就在边上。 河流不大,也因此没有洪涝的危险,此时河流的水就潺潺的流着,两边的田都是青色的禾苗。 白善走下田埂去看,伸手拔了一根禾苗出来看,此时它只有一指高,但颜色已经要转为深绿,可见地的肥力不错。 他看了看禾苗的根茎,有点儿细,根系也比不上大头在莆村试验种的稻种。 不过这里不缺水,禾苗的根系不发达也是正常的。 白善问村长,“去年上田的平均亩产稻谷有多少?” 村长张了张嘴,没回答上来,他们没事儿去算什么平均亩产啊? 白善便换了几个问题,“你家有多少亩田,去年种了多少亩的稻谷,收了几袋?称重了吗?” 这个村长回答得出来,他记性不错,而且每年的收成可是很重要的。 白善仔细的听,心中默算,便大致有了了解,他问道:“去年村里谁家种的地最好?” 这个村长也知道,道:“就二柱家,他家老爷子是老把式了,种地很好,他家里有两块田很肥,每年都能种出比别人家更高的产量来,可惜了。” 白善叹息,是可惜,他还想着在这里租几亩试验田,到时候让种得最好的人来种呢。 第1406页 他转而看向村长,问道:“村里有人想出租田吗?” 村长:“……不必吧,辛苦辛苦还是能种完的,就是像二柱媳妇他们家,母女两个种不完,村里也会帮把手种了,乡里乡亲的,哪至于就要租人家的地?” 白善道:“是我想租地。” 村长也不知脑补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道:“何至于租,大人要是想种地,小的家里有几亩地,不如分一些给大人?” 白善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后道:“我家在陇州,家人在京城,要这里的地干什么?” 村长:…… 虽然被怼了,但莫名开心呢,再次悄悄松一口气。 白善收回目光,看着这一整片育苗的稻田道:“我是觉得这山中的气候好,我有一些新的稻种,想要在此试种,这种田叫试验田,也不需要多,租个二三亩就可以。” 他道:“此事不急,稻种不在手上,就是要种也得明年了,你先帮我问着谁家愿意出租田地,再给我找一个老实听话会种地的。” 村长立即应下,只要不是要地,租地嘛,一文钱不要的租出去几年也可以,县令过几年应该也会升官吧? 白善在天黑前才回到村子,村子里正热闹,炊烟袅袅,因为要收割麦子,所以今天村里人吃饭都比较晚。 满宝他们也刚收了摊位,俩人一见面便有话和对方说。 白善便顿住,道:“你先说。” 满宝道:“这个村的人我看得差不多了,明天下午我要出村,到附近几个村子义诊。” 白善才道:“我也要到附近几个村子走一走,山里有土匪,不可能只打劫小刘村一个村,尤其是一个有百人左右的匪窝,仅靠打劫小刘村是活不下来的,所以我要看看其他几个村的情况。” 第2899章 猜路 其实白善心中怀疑,那些山匪并不是真正的山匪,或者说,只是针对小刘村的山匪; 不然,那些山匪能躲避得这么严实,县衙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意味着他们身后有大势力在豢养,这是最坏的结果,敢下山来劫掠,必定养了不短的时间,而他不觉得以路县令的才干会这么多年没发现。 所以白善还是要到附近的村子里走一趟了解情况。 第二天白善便用半天的时间将剩余的画像画完,其实被他们看到脸的人不多,也就五个而已,除了两个村里的人记得比较深外,另外三个都是在被扯掉面巾后不久又给戴回去了。 他们自己都不是很肯定画出来的人对不对,说得很模糊。 不过聊胜于无吧。 周满和文天冬也看完了来求医的人,确定他们记下了有病去可以去医署求诊后便和白善一起离开。 村子里的人很是忐忑的将白善送到山脚下。 白善安抚村长,“我给你们留了人的,董县尉也回县里调兵,过几日应该就能到,那些山匪要是再来,你们也不用怕,他们要什么你们就给他们什么。” 他道:“保命要紧,待我将人抓住,被他们抢走的东西都会找回来给你们的。” “这……” 村民们很犹豫。 白善笑道:“不必怕,本县说到做到,再不济,损失的我补给你们就是,这点儿钱本县还是有的。主要是人得活着,人只有活着才能有一切。” 不管村民们有没有听进去,反正白善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衙役和一个护卫,其实就是报信用的,总不能指望着两个人去对抗传说中的百人山匪。 翻过山,半山腰上等着的衙役看见他们,立即跑上来,“大人,你们终于出来了,我们都快要被蚊子给吃了。” 白善这才想起来,他们带着马,或许猛兽不会招惹他们,但蚊子一定很喜欢他们啊。 他歉意的道:“忘记给你们留些驱蚊的药草了。” 满宝道:“路上就又许多艾草,晚上生火以后烧起来,那烟就可以熏蚊子,你们以后要学会就地取材啊。” 一行人牵着马下山,站在路口左右张望,白善就招来一个衙役问,“我们要去找贾里长,从哪边走?” 衙役呆,“卑职……不知。” 白善:“我记得档案上写,小刘村是和大井村小井村同属贾里长管辖的,那大井村怎么走?” 被问的衙役咽了咽口水,“大人,卑职不知大井村怎么走。” 见白善静默的看着他,他立即解释道:“大人,每年下乡催缴税粮的人都是固定的,一人负责一边,卑职负责的是龙池那一片,对这边不熟啊。” 这次白善下山不是往海边走,而是往莱州内陆那头走,这边山多路窄,少有人来,这还是衙役第一次过来这边呢,所以他是真的不认路啊。 白善便扭头看向后面,问道:“谁认得路?” 还是那个衙役,硬着头皮道:“大人,认得这边路的老陈和老孙,一个您派了他和董县尉回县城,一个您留在了山里……” 满宝没忍住,在后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善脸微烧,暗暗瞪了她一眼,最后没办法,他来回看了一下眼前一南一北的路,干脆将满宝拉上来,“你来选一条。” 满宝吓了一跳,“我选?” 白善点头,“你运气好。” 满宝就转了转眼珠子道:“我要是选错了你可别怪我哟。” 第1407页 白善:“不怪你。”反正他们有马,错了再回头就是,而且这一片的村庄他本来就想都走一遍的,所以不管下一个村庄是哪儿,他都可以接受。 满宝就在脑海中问科科,“你知道大井村在哪儿吗?” 科科郁闷的道:“不知道。” 它又没有这个世界的详细地图,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说,是上面那条路可以挖的东西多呢,还是下面这条路多呢?” 科科毫不犹豫的给她选了上面那条路,同时开始滴滴的响,“宿主,检测到距离你九百八十八米的地方有可收录植物和动物……” 满宝便伸手指了左上方,一本正经的和白善道:“我觉得是这条路。” 白善便挥手,“走,我们先从这边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上马,满宝跑了一段便勒住马和白善道:“你带着文天冬先去,我进山挖些花花草草,要是前面有村子你就派人回来告诉我一声,要是没有,你就回来找我吧,我们换一条路。” 这路并不是官道,又小又烂,弯路还多,两边的草能到人的膝盖,看着就很让人忐忑,所以谁也不知道前面是不是真的有村子,要是没有必须得往回来的。 白善知道她多半是要去给小岳父挖东西,点了点头,给她留了不少护卫和衙役,还将大吉留给她,“山里有土匪,你小心点儿。” 满宝意有所指的道:“那土匪是不是在山里还不一定呢,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满宝和科科道:“听到了吗,我们得小心点儿,要是发现山匪,你可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科科应下了,只要宿主能给它收录东西,不超出权限范围的忙它都愿意帮忙的。 扫描生物的时候顺便判断一下山里有没有山匪这种生物嘛,对他来说小意思。 文天冬不太能理解,“先生,药材都可以和药商买的,光靠我们采药是采不了多少的。” 满宝道:“我的目的不是采药做药材,我是想看一看它们长什么样子,罢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你和白县令先去吧,回头我们再聊这个话题。” 文天冬只能和白善先走了。 满宝下马,牵着马微微进去了一点儿就找到了科科说的植物,动物早跑了。 竟然是一株药草,藤状,缠着旁边的树蜿蜒而上,而且是一片过去都是。 满宝啧啧两声,虽然它没见过它活着的模样,但见过它被切片晒干的模样啊。 满宝割了一段藤闻了闻,在脑海中问科科,“是丁公藤吗?” 科科对照了一下后道:“理论上是的,这株植物百科馆未曾收录过,可以收录。” 满宝便从背篓里翻出剪刀来,挑选了老的藤蔓就开始剪…… 第2900章 拍马屁 因为这一丛实在是太多了,附近好几棵树都被缠了丁公藤,满宝便剪了不少,还选了一株看上去不太大的连根挖了,这样一弄,一个背篓都装不下。 满宝便让大吉扯了一截藤蔓将它团了团绑起来,直接拎着便走。 白善给周满留下的人里只有一个衙役,领路和翻译用的,其他都是自家的护卫。 对于周满挖花花草草折树枝的行为看了十几年,早已习惯,所以一行人一点儿也不着急,她要进山那就进山,她要爬树去折树枝大家就轮着去,看到一只鸟追了半天想要抓他们也习以为常。 可惜,娘子看中的那只鸟最后没抓住,而其他鸟她又看不上,大家只能仰着脖子看着那只鸟咻咻两下就消失在了树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满宝惋惜的收回目光,问科科:“还有吗?” 科科也很惋惜,不过它也知道,动物不像植物,能够一直停留不动的让宿主收录,所以它很想得开,道:“再往右前方八百五十八米有一株可收录植物。” 右前方,那是往路的方向去了,这个可以,于是一行人往前走,看到小路后又越过它往前去一段,在另一边的山里找到了一株植物。 满宝还顺道将路上看到的一些比较珍贵的药草,她以前没见过的药草给挖了。 可惜这些药草百科馆内是有的,这说明那个世界有现成的,所以不能收录,也就满宝自己挖着玩儿和用。 满宝将这些药草都放进背篓里,等挖完了这一株,科科扫描范围内就没有未曾收录过的植株了。 满宝很高兴的带着人到了路上,才骑上马,一个衙役快马跑回来找他们,大声道:“周大人,我们在前面找到村庄了,正是小井村,过去不远就是大井村,大人让卑职来接你们。” “远吗?” 衙役道:“不是很近。” 主要是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们怎么才走出来三四里?害他一路跑来还以为错过了呢,心中忐忑不已。 “不过我们有马,速度快,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一行人便快马往前,满宝了小半个时辰,不由回头去看蜿蜒的路,反应过来,“我们这是再绕着山在跑吧?” “是,小井村也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原来顺着这片山往前走就对了。” 小井村在山脚下,满宝抬头看了眼那熟悉的山峰,虽然换了一个方向看它有点儿不一样,但科科响起来的叮咚声是一样的。 满宝就问科科:“这是小刘村后面的那座山?” 第1408页 科科:“对。” 满宝就挑了挑眉,看到白善带着一群人出来迎她,她笑了起来,冲着白善走去。 白善给她介绍人,“这是贾里长,这是小井村的村长怀村长。这是青州医署署令周大人,也是内子。” 贾里长知道,也见过,毕竟白善到任后曾经两次召见他们,其中有一次周署令也出面介绍了一下青州医署,还要求他们给治下百姓宣传医署。 贾里长立即带着身后的人上前和周满行礼。 周满抬手让他们免礼,笑道:“我是下乡义诊来了,诸位不必多礼。” 她扭头看向文天冬,问道:“义诊的幡挂出来了吗?” “挂出来了,”文天冬道:“学生才已经和小井村的村民介绍过医署了,也有几户人家表示家中有病人,想要求诊,只是都不是急诊,而现在天要黑了,因此打算明天再看。” 周满就颔首道:“很好,明天看过小井村,还要去大井村看一看呢,我们医署才建立,一定要争取让每一个百姓都知道医署的存在,将来生病了,若是其他的医馆药铺不能诊治,还知道去医署试一试。” 文天冬乖巧的应下,却知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一旁的贾里长等人听的。 这个道理他又不是不知道,周先生很少在外面说起这样的话,现在特意说起,显得有些做作了。 近期能让先生做作起来的事,文天冬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小刘村的山匪之事了,所以他特别的乖巧,生怕一个言语不对惹人怀疑。 传说中百多个山匪呢,他们这一群人才十来个,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贾里长果然一点儿也没往小刘村想,只以为白善他们是从县城那边来的,因此非常热情的将他们迎进村里。 他觉得小井村有点儿简陋了,因此指着田野尽头袅袅升起的几股炊烟道:“大人请看,那里便是大井村,过去不远,那里宽敞富裕些,不然大人移步大井村?” 白善站在路边举目望去,笑道:“的确离得不远,明儿我们就过去,今晚就先留在小井村。” 他道:“本县也想详细了解一下小井村,我刚才进村的时候看见不少麦田都收割了,不知今年收成如何?” 贾里长早有准备,白善此时下乡不就是为了劝课农桑吗? 虽然这里距离县城很远,但他两次进城,加上和其他里长也有联系,他早知道这位县令大人对农事特别关注,自到任后基本都在下乡,特别的在意农事。 因此他游刃有余的道:“今年收成比去年好多了,这也是大人的福气恩荫,自大人到任便下了几场雨,而后又立即天晴,可谓晴雨得当,这麦子便长得极好……” 周满第一次看见白善被这样明显的拍马屁,很是稀奇的看过来。 白善也是第一次这样被人违背自然的夸奖,也新奇不已,就是可惜他没觉得多高兴,反而觉得很尴尬,尤其是一旁还站着一个眼睛亮晶晶的满宝。 他轻咳一声,等村长说完了才问道:“所以今年收成还不错了?” “是,今年收成的确不错的,”就是差也不能说差呀,县令都亲自下乡巡视了,如此重视农事,怎么可能差呢? 白善点了点头,问道:“那去年的收成如何?” 贾里长:“远比不上今年。” 白善想,不知道路县令听到这个回答感想会如何。 他笑了笑,转身边往村长家里走边问站在后面的怀村长,“不知道去年你家一共收了几袋麦子。” 既然大致的情况不肯老实说,那就问详细的数字好了,不信他们还能撒出个天衣无缝的慌来。 第2901章 碰见 白善来得突然,不管是贾里长还是怀村长都没有准备,所以白善一问起细致的来,他们就卡壳了。 怀村长只能抹着汗的将去年的收成减去一些往低了说,比如一共收了十袋的麦子变成了八袋。 但白善又不只是问一年的而已,也不只是问统共的,他还会问村长家里有几块地,地在哪儿,去年和前年地里的收成是多少…… 除了问村长,他还能问村民啊。 于是话说一半,村长还没反应过来,贾里长已经在冒冷汗了,他发觉这样一问,前后的数字似乎是对不上的。 最后还是外面天黑下来,大家去用饭了这个话题才停住。 最后贾里长忧心忡忡的回大井村去了。 贾里长一走,白善便笑问怀村长,“从这里过去大井村需要走多久?” 怀村长道:“不久,从地里抄近路过去一刻多钟就到了,走路要两刻钟上下。” 那的确不久。 “本县记得贾里长除了管着大井村和小井村外,还管着一个小刘村吧?那小刘村在何处?” 怀村长便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就在那山后头。” 白善看过去,但现在天都黑了,一眼望去乌黑黑的,根本看不出来,他就问道:“从那山上有路过去吗?” “没有,”村长道:“小刘村只有一条路通往外头,得照着大人们下午来时的那条路回去,有一条上山的小道儿,从那儿上去,翻过山就是了。” 村长叹息道:“那地方太偏了,不好找,我也很久没走过那一片了,不知道小路是不是都长满了草,大人们来的时候骑着马,可能没发现。” 第1409页 “你不经常出去?” 村长便笑道:“我年纪大了,这儿离镇上也远,出去干什么?” “那你们几个村子间有集市吗?” “有呀,在东山村,从大井村那头过去就是。” “那小刘村的人不下来赶集?” “偶尔来吧,那地方偏僻,不好进出,他们要是翻过了山出来也没必要过来赶这边的集,直接去镇上就好了。” “镇上比东山村更进吗?” “没有,”没有贾里长在,怀村长是有一说一,直接道:“比过来东山村远,但镇上的东西齐全呀,都已经翻过山出来了,必定有许多东西买,谁还会往东山村来?反正镇上也不比东山村远多少。” 白善:“我们从县城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往下的岔路口,镇上在那头?” “是,还得往下走好长一段路才到呢。” 白善便点了点头,放过怀村长,让他休息去了。 白善转身回安排给他的房屋,满宝正在里面摆弄她的药材,他们点了自己带来的蜡烛,所以光线还算可以。 白善道:“明天我把人都留给你,你留在小井村里义诊,我去一趟大井村。” 满宝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我和你一起去。” 白善正要说话,满宝小声道:“带上我才安全呀,而且人手分散了,万一出现意外也不好逃命,还是一起的好。” 白善便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刚醒来贾里长就到了,可见他的上心程度,这是天没亮就过来了呀。 满宝和文天冬挂了义诊的幡,只有三个人找过来问诊,这一趟满宝没有一家一家的问过他们的身体情况,只给找来过的人看病,开了药后便收拾东西和白善往大井村走去。 一路上,白善都在看小井村的青壮,发现没有几个人在村里,便笑问,“今天村子里的人都下地收割麦子去了?” “是,”贾里长抢在怀村长前面道:“农时不能误,麦子收了以后还要插秧呢,所以得抓紧时间收割。” 白善赞许的点头,“不错,不能误了农时。” 他左右看了看后道:“走,我们到地里去看看,看看今年的麦子如何,我还想看看你们育苗的稻田呢。” 贾里长和怀村长表示没问题,一起领着他们去地里看人收麦子去。 或许是知道有官差来看他们收麦子,今天地里的人特别的兴奋,也特别的卖力气,尤其是看到白善以后,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 白善走到田里去,看了看田里的青壮年们,见他们臂膀结实,便满意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夸奖道:“不错,如此勤奋,何愁不富裕?” 贾里长和怀村长听到白善夸都很高兴,于是他们也不走路过去了,直接传过一块又一块的田往大井村去。 大井村也在收麦子,两个村的田地是交叉在一起的,小井村有田被分在了大井村那头,大井村自然也有田分到了这边,不过越靠近大井村,那边的田地更多的就是大井村村民的了。 白善并不是直线过去,而是看见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走,除了看他们收麦子,还问一些地里的情况。 了解过后认真的打量一下人家里的青壮,遇见强壮的便赞许的拍拍人家的肩膀,遇见瘦弱的便叮嘱多吃饭,多锻炼。 大晋以力量为美。 快走进大井村时,白善发现一块地里有好几个青年男子,却没有妇人,也没有大孩子和老人,他便好奇的走过去。 大家跟着一起转弯过去。 才走到地头,正巧一个青年双手各拎着一捆麦子起身往田埂来。 白善扫过他的脸时一顿,嘴角微微上扬,再看向对方时便是一脸赞赏满意的样子,“这青年不错,看着很有力气的样子。” 满宝也看到了对方的脸,缓慢的移开目光去看其他人的脸,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后便偏头和文天冬说话,“你身上带着药箱,要跟紧了我们,要是重,就把药箱给护卫们背着。” 文天冬也觉得走过来的青年过于眼熟,特别像昨天晚上他在白大人那里看到的画像。 他看了眼先生,点了点头,不过依旧背着自己的药箱没动。 青年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爽朗的和贾里长打招呼,“里长,您怎么到地里来了,天热着呢。” 贾里长脸上的笑容微淡,不过还是笑吟吟的和他道:“没看到县令在此吗?快上来拜见大人。” 第2902章 诱惑 青年便上前,贾里长和白善介绍道:“这是我一个族侄,在他家里排行老大,大人叫他贾大郎便好。” 白善笑着叫了他一声,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青年,赞叹道:“看来你家家风家世皆不错,竟有这么多兄弟吗?” 贾大郎立即道:“这些不是我家中的亲兄弟,是我的朋友,不过我们也亲如兄弟,他们家地少,知道我家要收麦子,特意来帮忙的。” 白善赞许点头,“不错,有侠义之风。” 白善扭头问贾里长:“他们都是帮闲里的人吧?” 北海县只有两百个兵,算上衙役也就两百多人,而兵一般只守城门,只有遇到战事和缉拿山匪时才能调用,其他情况下都是县衙的衙役在管理。 北海县说是小,但辖地其实不小,看白善下乡一个月都没有走遍北海县就知道了,因此为了县城的安全,也为了沟通乡里,除了士兵衙役外,还有编外的安全人员。 第1410页 这些人员便叫帮闲,他们没有工钱,但是常混迹乡里,勇猛,侠义,爱助人是主要的考核标准。 里长需要跑腿时就会叫他们,虽没有工钱,但他们却可以借便做很多事。 比如跑一趟县城,里长虽然不给工钱,但会家里人给他们准备一下干粮,还给点儿入城费之类的,他们可以借进城的机会给人带些针头线脑的回来,多少可以赚一点儿。 这是小的恩惠,大的话,他们做得好,将来各村的村长很有可能就是要从他们之中选的,甚至于,衙门里选衙役,里长也有推荐的名额,多半就是从帮闲里推荐过去。 到时候县衙考核通过,那就可以做衙役了。 所以做帮闲是很多青年想做的事。 贾里长看着白善笑吟吟的脸,想要直接说他不是,但他感觉到边上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他看。 贾里长心头冒火,却不得不压着脾气道:“是,这孩子孝顺,乡里有什么事也多是他跑腿去干的。” 白善很满意的看着贾大郎,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不错,好青年就该为民尽心,为国办事的。” 贾大郎显得很高兴,立即抱拳行礼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当不得大人的夸赞,小的还有许多未尽之处。” 白善越发赞许的看着他,干脆问道:“你家有几亩地,收了多少麦子了?” 贾大郎一一回答,白善便顺势将他带在身边,先围着大井村外的麦田走了一圈,等到了午时进了大井村后才意犹未尽的道:“你先回去干活儿吧,不过这会儿太阳也大了,不要太晒太阳,以免中暑。” 很是温和看重他的模样。 贾大郎一一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白善看见他转身,未曾走远,转头和贾里长笑道:“贾里长,你这侄子不错,孔武有力,又知进退。” 这话并不大声,但才退出院子的贾大郎还是听到了,他嘴角微微一翘,显得很高兴。 贾里长则笑得有些勉强,不过他不敢在白善面前显露,只能道:“大人过誉了,村子里比他好的青年还有许多呢。” 白善笑问,“是上午那群跟在他后面干活儿的青年吗?看着的确是不错。” 贾里长差点儿连笑都维持不住了。 吓够了贾里长,白善便在大井村住下了,满宝也照着自己的计划将义诊的幡撑起来,招呼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上了一趟普及课,宣传了一下医署,又免费看了几个身体不太好的人,给他们都抓了药,证明医署义诊是真的不要钱以后,他们迎来了看病的高峰。 白善将大井村逛了一遍,了解了一些这两年的收成情况,又看了一下地里苗田,然后就跟在周满身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还去一些人家里逛了逛做客。 他是县令,几乎想去谁家都可以。 他也不拘,看见房子建得比较好的进去坐一坐,喝一杯茶;看见房子建得差的也进去坐一坐,喝一口水,聊的全是耕作赶集之类的事,一副劝课农桑好县令的模样。 就这样过了两天,县城那边的衙役找了过来,小声的凑到白善耳边说悄悄话。 白善听了挑了挑眉,起身和大吉道:“村子里的情况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去问一问夫人病人看得如何了?” 大吉出去,不一会儿进来道:“娘子说村里来求医的人都看过了,大人要回去随时都可以。” 白善这才和贾里长道:“县城里有些事我得回去处理,今日便要开始启程回去。” 贾里长连忙挽留,“大人不多留几日吗?我还让人上山去打了野味儿,我们这里海味常见,山珍却不常见,所以……” 白善笑道:“我便不吃了,下次吧。” 叮嘱贾里长道:“农事为国家大事,你作为里长一定要管好辖下农桑之事,我看这几日天气都还不错,你们的麦子也快收割完了,接下来的插秧也莫误了时辰。” 贾里长恭敬的应下。 白善往外走时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对了,你村子里的几个青年不错,本县看他们孔武有力,又机敏能干,不知愿不愿意随我去县衙。” 他笑了笑道:“我初到北海县,县衙中还有几个位置未曾补足,我一直找不到既忠心又了解乡里的青年,我看贾大郎几个就不错。” 贾里长立即拒绝,“他们只是山野村夫,哪里比得上县城里的人?大人这是太过看得起他们了。” 他道:“他们不懂规矩,行事粗鲁,去了县城只怕要给县令大人闯祸的。而且他们家小都在这里,县城距离大井村太远,他们只怕也不愿意……” 白善察觉到院外有人靠近,便惋惜的笑道:“本县倒觉得不错,不过他们若是不愿离家那便算了,本县也不能勉强了他们……” 话音才落,院门被推开,贾大郎大步走进来,有些激动的道:“大人,我等愿意。” 他扫了贾里长一样,扑腾一声单膝跪地,和白善道:“能为大人效劳是小的三生修来的福分,大人但有吩咐,小的们莫不听从。” 白善一脸惊喜的样子,然后就赞许的看着他道:“好!” 他笑道:“你既然愿意,那就去收拾行李与我同回县城吧,县衙那里……” 他沉吟片刻,扭头看向大吉。 大吉面无表情的接口道:“还缺六个人。” 第1411页 昨天跟着贾大郎一起在地里干活的就是五个人,加上他一起正好是六个。 第2903章 拿下 白善便笑道:“你可以选五个朋友带上,不过他们能不能进县衙本县也不能给你们肯定,还得董县尉看过才行,但本县看你不错,等到了县衙你便跟在本县身边吧。” 贾大郎大喜,立即应了下来。 他扫了贾里长一眼,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后和白善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早在白善到小井村的时候他就自觉他的机会来了。 龙池那边的盐场停了,外头都说是因为县令看不惯宋家把持县衙的事务,和宋家对抗起来,宋家一怒之下就将盐场的人手都带走了。 贾大郎觉得,县令现在应该是急需用人的状态,既然这样,他这样的人出现,县令说不定会招募。 果然,他一出现,对方看着他的眼睛里就在放光了。 白善当然放光了,他呼出一口气,感觉将人带回去的事已经稳了。 贾里长却是眼前发黑,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衙役护卫们已经在打包行李,他便找了借口出去,说是要给白善准备一点儿土产。 大井村能有什么土产? 他直接让妻子去多买些鸡蛋回来,再抓两只鸡给白善带上,然后他偷偷的溜出去找贾大郎。 贾大郎正在家里打包行李,他很干脆,就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服放在一块布上,绑起来就要走。 贾里长进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贾大郎,你想干什么?” 贾大郎一把甩开他的手,冷笑着看他道:“干什么?当然是奔前程去了。” “你不要命了,”贾里长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干了那样的事,不说躲着官差,竟然还上赶着送上去。” 贾大郎冷笑道:“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官差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你百般阻我,不过是眼红我抢了你儿子们的前途罢了。” “你!”贾里长大怒,“你胡言乱语什么,我都没和县令提及他们,贾大郎,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但你不许拉着村里的人送死。” “我怎么拉着村里的人去送死了?”贾大郎低头紧盯着贾里长道:“小刘村的人被困在山里出不来,里长只要上心一点儿,不让他们去县衙就行。” 他冷笑一声道:“不过等我在县衙里站稳了脚跟,你就是没拦住,让他们去了我也不怕,那里自有我们兄弟几个拦着他们。” 他眼睛像狼一样凶狠的盯着里长道:“之前我还担心他们不知何时去了县衙告状,我们这边收到消息晚了拦不住,但只要我去了县衙,还怕他们再去告状吗?” 贾里长浑身发冷的看着贾大郎。 贾大郎见他屈服,便冷笑一声,将包袱背起来,又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带上,出去后看到家里人站在院子外面,他便道:“家里的麦子你们自己收了,我跟着县太爷奔前程去了。” 贾父绷着脸道:“走了就别回来了,只当家里没你这个儿子。” 贾大郎冲着他爹冷笑一声道:“我偏要回来,那地里的收成也有我的一半,凭甚不回来?” 他扫了他娘一眼,很不高兴的道:“爹,你少动手打我娘,要知道你还打我娘,等我回来,你打她多少顿,我就还你多少拳。” 贾父跳脚大怒,“逆子!” 贾母胆怯的缩在一旁不说话,贾父扭头看见越发气恼,抄起不远处的镰刀就劈头冲她扔过去…… 一旁的贾二郎脸色一变,伸手拽了一把他娘,镰刀就从她的脸边飞了过去砸在墙壁上。 贾大郎看见,丢下包袱就冲他爹过去,捏着拳头就揍起来…… 贾父身上被打了两拳,又气又怒,大喊道:“逆子,大人快来看呀,忤逆子打他老子了——” 贾大郎打得更狠了,拳头砸在肉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贾里长听着那声音心惊胆战的,生怕闹出人命来,上前劝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不是还要跟着大人去县城吗,闹大了,大人那边你觉得还会带你吗?” 贾大郎这才收手,只是随手扯了一块抹布往他爹嘴里塞,然后将烂泥一样的他拖进屋里,拿绳子把人绑了,等他发不出声音来,这才满意的出去。 他扭头对站在外面的弟弟妹妹们道:“等我走远了再给他松绑,听到了没有?” 贾大郎的弟弟妹妹们一脸麻木的点头。 贾大郎捡起地上的包袱转身走了。 贾里长看看远去的贾大郎,又看看贾家一家大小,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摇摇头也跟着走了。 这边的动静到底还是没能瞒住周满,主要是科科知道了,没忍住,提醒了一下宿主。 于是满宝就好奇的花了一笔积分看了一下现场版父子互殴,夫妻相残,她知道了,白善也就知道了。 当然,白善是听的语言描述版。 他只当是小岳父看到了告诉满宝的,听到贾父冲着妻子迎面一镰刀,脸色便微微一沉,再听到贾大郎按着贾父揍也豪不收手,脸色更是沉郁。 他道:“可见教化的重要性。” 满宝连连点头,正说着话,贾大郎带着他五个兄弟一脸喜色的走了过来。 见县令等人已经准备好了行李等着,他便不好意思的对白善道:“劳大人等着了,小的家中父母不放心,我安顿他们费了一点时间。” 第1412页 白善和周满:……那的确是挺费时间的。 白善温和的笑道:“不打紧,既然已经收拾好了,那我们便走吧。” 贾里长紧赶慢赶的赶了回来,要将买回来的鸡蛋和鸡给他们带上,白善谢绝了,他们自己的行李就不少,再拎着两只鸡像什么样子? 白善让护卫和衙役们一匹马多带一个人,尽量放缓马速回县衙,没办法,贾大郎他们可没有马。 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来找他们的董县尉,对贾大郎他们,白善什么都没说,路上还露营了一晚上,第二天太阳快落山时才回到县城。 白善带着众人直奔县衙,一进去,白善便往大堂去,先坐下,然后抬头朝外看去。 外面围上来不少衙役,他这才脸色一沉,拿着惊堂木一派,喝道:“拿下!” 衙役和护卫们就如猛虎一般扑向贾大郎等人。 贾大郎大惊,先是惊叫一声:“大人——” 然后反应过来必定是他们做的事败露了,于是奋力往外逃…… 第2904章 审问 都已经进到县衙里了,董县尉还能叫他们跑了吗? 三个人扑一个人,边上还有这么多帮手能叫他们跑了吗? 贾大郎奋力挣扎,嘶吼起来,脸上青筋暴凸,被两个人狠狠的压在地上时还努力的抬起头来,一脸愤恨的瞪着白善看,“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啊——” 他眼睛通红,对白善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白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锁到牢里去!” 他扫了其他五人一眼,然后指了一个满脸惊恐,抖得最厉害的人道:“先提审他!” 董县尉手一挥,衙役们便将人锁了拖到牢里关起来,只留下了一个人。 已经下衙准备离开的宋主簿估计是听到了大堂传来的嘶吼声,特别兴奋的跑过来看热闹,“大人回来了?” 白善看见他也有些惊讶,“宋主簿病好了?” 宋主簿:“……多谢大人关怀,下官的病已经好了。” 不好不行啊,白善提了赵明做代理主簿,本来他还可以沉得住气,但前两天董县尉拿了白善的手书回来,直接将宋巡检从城中调走了,说是下面的乡里出现了盗匪,要宋巡检带兵去剿匪。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董县尉说了,宋巡检要是身体也不适的话,那边由他带兵出城交给白县令。 县令是一座县城的最高官员,财政、民政和军政都在他手上的。 董县尉无权接替巡检手中的兵力,但白善可以。 拿着白善印了官印回来,又加盖了方县丞官印文书的董县尉便也有了暂时接替的权力。 宋老爷到底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和白善闹得太难看,所以让宋巡检带兵和董县尉走了,而宋主簿也回到了县衙,开始做自己的分内事。 可惜分内的权力被分走了至少一半。 一部分是白善自己捏在了手里,一部分是方县丞接手,还有一部分则是被赵明给分去了。 就这么短的时间,户房的人被笼络走了一半,又被调走了一些,剩下的两个才是他的心腹。 宋主簿心中都快悔死了,此时见到白善,他是又恨又有点儿怯,目光转向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人,好奇的问,“这人是谁?” 看见人被拿下的周满转身和白善道:“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审问吧。” 白善颔首,看向大吉,“你也带着人回去休息吧。” 周满问他,“晚上你想吃什么?” 白善想了想后道:“清淡些的吧,我想喝冬瓜圆子汤。” “我回去就让贺嫂子做。”周满带上自己的行李,这才和宋主簿打了一个招呼,又和董县尉点了点头才离开。 方县丞已经下衙离开了,也是被那一声震动了半条街的嘶吼声给吓得跑回了县衙,才进大门就碰到周满,他顿了一下,立即躬身行礼,“周大人,您和县令回来了?” 周满点头,“他们在大堂里呢。” 她没有走小门回后院,他们的马还在县衙呢,因此去牵了自己的马从角门进去。 女主人回来,后院立即就活了过来,厨房烧热水准备,五月和九兰接过周满手里的行李,开始翻箱倒柜的给她找新衣服,准备沐浴洗头…… 而前面衙门,白善让大多数衙役退了下去,这才回答宋主簿的话,“这是山匪。” 宋主簿瞪大了眼睛,难道北海县还真有山匪不成? 而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人则是脸色苍白发青,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了。 白善让人关了县衙大门,这才拍了一下惊堂木,对众人道:“山匪人数众多,这不过是其中的几个,因此消息不能泄露,今日审问之事不得外传,谁若是外传……” 他的目光严厉的看向众人,扫过宋主簿时还顿了顿。 宋主簿立即道:“大人放心,下官等必定守口如瓶。” 在场的衙役纷纷跟着应了一声。 白善这才收回目光,沉沉的看向地上趴着的人,挥手让压住他的两个衙役放开他。 衙役立即松手,只是戒备的往后退,并没有马上走远。 但趴在地上的人身上软绵绵的,惊恐之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别说逃了,爬起来跪好都做不到。 白善这才抓着惊堂木狠狠的一拍,喝道:“冯大山,事到如今,你还不把自己犯的事全招供出来吗?” 第1413页 冯大山抖着身体没说话。 白善冷笑,“你以为不张口本县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大井村如此偏僻,知道本县为何会去那里巡视吗?本县是冲着你们去的。” 冯大山愕然的抬头。 “本县早收到密报,说你们这些人为祸乡里,冒充山匪劫掠村民,说,你们一行共有多少人,叫什么名字?” 冯大山不信,“这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若无人告密,本县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你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人多则会泄密吗?真以为你们这么多人个个都可以保密?他们可以保密,难道他们家里人也都能保密吗?” 冯大山顺着白善的话一想,顿时冷汗直冒,不由软趴趴的又倒在了地上。 知道那事儿的人不少,而且家里人也不全是一点儿不知道,谁知道是谁告密,又是谁泄密的? 董县尉见冯大山还在磨叽,看了白善一眼,得到他的示意后便叫人去把一些刑具给搬了上来,直接扔在边上问他,“你想先试哪一种?反正你招不招我们都知道你的罪行了,怎么还想不开的要受罪?” 在白善和董县尉的威逼之下,冯大山最后还是战战兢兢的招供了,不过他还是保留了,没肯说太多。 白善抓了他们这几个,他就招了他们这几个人都参与了,至于其他人,他是被夹了手指后才又招供了几个,剩下的他就喊着不知道了。 他道:“人都是大郎哥找来的,也不止是我们村的人,还有外村的人呢,来的时候就蒙着脸,所以我不知道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白善一听,眉头微皱,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这事儿只有大郎哥才知道。”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白善冷笑道:“你们一同出去打劫,你会不知道同行一共有多少人?” 董县尉也伸脚踹了他一下,恶气满满的道:“糊弄我们是吧?” 第2905章 恶人 冯大山被踢得生疼,大叫道:“没有,没有糊弄,大概七八十个人这样,我没数过,我就会数到五十啊……” 白善:…… 众人:…… 没想到败在了数数上,看来除了教导百姓礼义廉耻,忠孝仁义外,还得教他们数数才行。 白善伸手揉了揉额头。 会跟着贾大郎一起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 光是招认这些事就去了不少时间,白善觉得贾大郎的人手多半是从平时就和他们一起混的人中挑选出来的。 因为他问得极细,将他听说过的和他们一样喜欢偷鸡摸狗的混混名字都记了下来。 然后才把人关进牢里去,他还吩咐董县尉,“不要关在一个牢房里,关在边上,今晚对他好点儿,嗯,给他一个鸡腿吃好了。” 被捆了丢进牢房的贾大郎等人在牢房放饭时只有一个黑面馍馍和特别稀的粥水,对面的冯大山却不仅有干饭吃,上面还有一只大鸡腿,用脚趾头想他们也知道不对劲儿啊。 当下就有一个人忍不住冲到牢房门边上,激动的问对面的冯大山,“你是不是招供了?是不是招供了?” 冯大山吓了一跳,捧着碗缩到后面,离他们远远的,他现在头上悬着两把刀,觉得很恐怖,惊惧道:“我不招供他们也都知道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被抓?因为有人告密,有人把我们干的事全告诉县令了!” 贾大郎满脸恨意的问,“告密的人是谁?” 冯大山:“我不知道啊,县令也没有说……” 贾大郎就问,“你都招供了什么?” 有衙役拿着木棍过来,狠狠的敲在牢房门上,大声喝道:“吵什么,吵什么,肚子不饿就把饭给我递出来,不许给我说话传递消息。” 他着重威胁了一下冯大山,狠狠的敲着他的门道:“再乱说话,那可就不是大堂上用刑了,我们牢房的刑房你还没去过吧?给我老实些!” 冯大山被吓坏了,所以接下来贾大郎他们再怎么问,他都跟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一个字都不敢说,连饭都吃不下了。 带着鸡腿的饭就放在地上,边上好几个牢房里的犯人都看不过,挤到门边和他道:“喂,胆小鬼,那饭你要不想吃给我们吃啊。” “就是,放着多浪费。” “出卖兄弟得到的饭你倒是吃呀,”和贾大郎一个牢房的大黑子忍不住大声嚷嚷道:“也不怕噎死你。” 冯大山缩得更紧了一点儿,他不由喃喃出声,“又不怪我,我就是不说县令也知道的,反正都是要知道的……” 贾大郎等人还是听到了,闻言心中不沉,看了彼此一眼。 是啊,他们不说白善就能不知道吗? 当时那件事参与的人太多了,而且冯大山也招供了,就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又说了多少。 贾大郎有些懊悔,当时参加的人太多,太难控制了。 第二天,白善便开始提审他们,一个一个的往外提,但审完的人却没有放回牢中,而是被押在了院子里跪着,每一个新被提出来的人走过县衙院子时都能看到那里跪着的人。 见他们脸色灰败,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多少,于是再被白善审问,他们便越倒越多,最后轮到贾大郎被提审时,院子里跪着的五人全都脸色发白,已经摇摇欲坠了。 第1414页 白善一上午问出来不少事,贾大郎的事已经不止涉及一个里,他为祸乡里可不止危害大井村一里而已,周围的另外两里,总共三百多户人家都深受其害。 这算是一件大案和要案了,尤其从现在五人的供词来看,这会儿午食也不吃了,直接继续审问。 方县丞他们也被惊动的过来围观。 董县尉的脸色最难看,方县丞和宋主簿也不住眼的去看他,出了这样的大事,很显然董县尉是大失职啊、 甚至已经升官离开的路县令那里…… 宋主簿却在注视完董县尉后看向方县丞,幸灾乐祸的道:“说起来,方县丞有协理县令之责,大井村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方县丞也要付一定责任吧?” 方县丞没说话。 董县尉瞥了宋主簿一眼,本来他和宋主簿关系还不错的,虽然这段时间因为他被白善重用俩人来往冷淡了一点儿,但并没有讨厌彼此。 但这会儿董县尉决定讨厌宋主簿。 宋主簿完全不知道一句话、一个眼神的功夫他就失去了一个朋友,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白善审案。 审吧,审吧,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把青州城里的路县令也拔出来。 哼,精明强干,政绩斐然? 治下出了这么个匪窝,为祸乡里多年,这算是什么精明强干? 就算路县令不会被革职,仕途上至少也蒙上了一片乌云,将来升迁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主簿觉得,这事虽然未必利己,但一定损人,损的还是仇人,这就足够让他高兴的了。 贾大郎被压得跪在了地上,白善喝了一口茶,掀起眼眸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翻了翻其他人的口供,合上后问道:“招吗?” 贾大郎冷笑道:“大人已经都审问过他们,该知道也都知道了,审不审在下还有什么区别?” 刚才他进来看到院子里跪着的人的脸色便知道他们多半都已经招了,远的不说,光落草为寇这一项就够要他们的命了,更不要说他手上还有人命。 其他人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他是一定没有了。 既然都要死了,招不招还有区别吗? 白善点了点头,对记录供词的书记员挥了挥手,干脆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椅子上,道:“那我们就来聊聊天吧。” 他道:“显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罪名,本县对你也没有优待,但人活一世,你这就要死了,本县不介意费一点时间来听一听你的故事。” 他道:“本县也想知道,你是怎么长成这样一个恶人的?” 贾大郎再没有前两天面对白善的温驯模样,抬起头来冲他龇牙道:“那自然是父恶子恶,我老子是恶人,生出来的儿子当然也是恶人了。” 第2906章 天经地义的事 白善道:“你父亲是一个怎样的恶人?” 虽然白善不太认同贾大郎的观点,但这不妨碍他顺着他的话谈下去。 审问他,让他一点一点的招供自己做过的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这样,他们来聊聊天好了。 贾大郎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恶人呢? 基本上和他现在差不多。 贾大郎也不跪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腿收起来,直接盘腿坐着。 衙役们见他如此放肆,不由大怒,就要上前阻止,白善抬手拦住了,示意贾大郎继续说。 “打我记事起,我爹就是村子里的混子,所有人都畏惧他,却又瞧不起他,也瞧不起我娘和我,说我是老鼠生的儿子,将来只会打洞。” “他呢,懒得很,家里的活儿基本上不干,都留给我爷爷奶奶和我娘,后来我爷爷奶奶被他给气死了,家里的活儿就只剩下我娘和我们干了。”贾大郎冷笑道:“不过他还喜欢喝酒打老婆,又一次秋收,他喝酒把我娘打坏了,下不来床,地里的粮食没人收,直接烂在了地里。” “村子里的人怕他,但县里来收赋税的衙役却不怕他,不仅把我家给抄了,还把他锁去关了三个月,再回来他就不敢放任地里的活儿不干了。” “不过我们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下地干活儿,累了要打人,热了要打人,冷了要打人,心情不好时要打人,心情好的时候看见你觉得碍眼了还是要打人。” 白善:…… 众人:…… 贾大郎见他面色沉静,虽有些无语的模样,但既不是同情他,也不愤慨,贾大郎就咧嘴笑起来,心情难得愉悦了一些,继续道:“那时候我和我娘一边下地干活儿一边被打,你知道他有多狠吗?” “有一次,我娘被打得受不了了,拖着我们兄弟几个想要逃回娘家,到了半路上他追上来,直接把我们娘几个往河里按,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他眼睛圆睁,眼珠子都快要凸了出来,紧紧的盯着白善道:“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要死的,就跟那鸡鸭牛羊一样,都是要死的,可是怎么死,只有厉害的人才能选择。” 白善问道:“你觉得你父亲厉害吗?” “当然,他可以主导我娘,我弟弟妹妹们的生死,”贾大郎盯着白善轻轻地道:“不过我比他还厉害,我十四岁就能打赢他了,他只会用拳头和用脚,我会用刀……哈哈哈哈……” “以武力迫人是极为下等的手段,你连服人都做不到,不然,你手上又怎么会有人命?” 第1415页 贾大郎不在意的道:“他们能力不及我,死也就死了,反正到最后他们也总要死的不是吗?” “寿终正寝和被人杀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都是死吗?有什么区别?” 白善没再说话,此人对生命没有敬畏,对别人的性命是,对自己的性命也是。 他略过这个问题,问道:“你既然不在乎生死,又为什么想要到县衙里来谋前程?” “有机会可以过得更好,我为什么不努力争取?” “所以劫掠小刘村也是为了过得更好?” “不错!” 白善蹙眉:“那才多少东西,我看你也不缺吃喝,为何要特特去劫掠?” “我不缺吃喝,但我缺钱呀,”贾大郎理所当然的道:“他们村地好,东西也不少,我拿一点怎么了?” 白善跳跃性的问道:“为什么要出刀砍人?” 贾大郎啧了一声,直接认定为他问的刘二柱家的事,不在意的道:“我是觉得他家的闺女还不错,想带走的,看能不能给我生个儿子,不行转手卖了还能赚一笔钱。谁知道他们父子这么不识趣,反正早晚都要死的,砍了也就砍了。” 白善:“手法还挺熟,我很好奇你这是砍了多少人练起来的。” “也没多少人,”贾大郎道:“也就三四个吧,是三四个吧?大人刚才没问他们吗?” “我怕他们说的有疏漏,”白善身子前倾,盯着他问,“如果刘二柱父子是因为阻挠你才被砍的,那其他人呢?” 贾大郎也身子前倾,抬头盯着白善问,“大人知道我还砍了谁吗?” 白善微微一笑道:“你爹那么怨恨,又那么畏惧你,是因为你的刀?你杀他的朋友时,他不会就在现场吧?” 贾大郎就感觉没了趣味,回头朝外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人,面无表情的道:“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的,我以为他们也不知道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 一旁站着旁听的方县丞等人沉默,那五人根本没招供这件事好不好? 只不过刚才大人询问了一下五人贾大郎和其父母身边是否有什么人失踪或者离奇死亡的…… “不错,”贾大郎道:“我是当着他的面杀的,那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跟我爹一样是个恶人,你说他是不是想不开,我都这么厉害了,都能够举着刀砍我爹,他是哪来的脸来与我说教的?” “还说我不孝,”贾大郎讽刺的笑道:“他要是孝顺,能跟我爹一样把亲爹娘给气死吗?” 他道:“我杀我爹,我娘会拦着,所以我不能杀他,那我就杀了这个老东西好了,正好也让我爹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砍人。” “就是第一次砍人没有经验,那血溅得到处都是。” 白善漫不经心的问道:“后来怎么练熟练的?” “砍猪呗,又砍了一个人就差不多知道砍哪里出的血又多,又不会飞溅得到处都是。” 所以他手上,算上因伤去世的狗蛋,一共是四条人命。 白善很好奇,“你变得这么厉害了,就没想过请族里或里长为你,为你娘讨个公道?” 贾大郎好奇,“什么公道?” “你爹暴虐欺辱你等的公道。” “老子打儿子,丈夫打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白善:“……有悖伦理,怎么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贾大郎一呆,半晌后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这怎么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了?老子打儿子,丈夫打妻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他大声吼道:“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白善沉默的看着他,不言。 第2907章 抓捕一 贾大郎最后有些发疯,在大堂里大吼大叫,白善觉得再聊也聊不下去了,于是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单独关一个牢房。 宋主簿有点儿饿了,打断白善的沉思,“大人,去用饭吧,您要是饿坏了,周大人那边可就心疼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 宋主簿觉得这目光有点儿凉,他竟然不由提起了心。 就在他僵笑着想要转开话题时,白善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好。”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于是他们去吃饭。 四个人坐了一桌,白善和方县丞道:“北海县要发展,那眼睛就不能只盯着盐场和经济,教化也该用心。” 他道:“县学那边是要抓紧,但百姓们的教化也该上心,像贾大郎这样的事,本县不希望再发生第二例。” 方县丞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宋主簿道:“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歹竹出坏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们从根子上就坏了。” 白善蹙眉看他,“宋主簿,孟子圣人都说人天生有恻隐之心,善恶之心,他们怎么就从根子上坏了?” 他扭头和董县尉方县丞道:“贾大郎的恶也不是从小开始的,他若是出生后环境不那样,未必会变成这样,所以本县强调教化,是让你们教化成人,保护幼童,尽量让他们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成长。” “而不是等有朝一日又养出了贾大郎这样的人后才后悔未曾教化到位。” 方县丞和董县尉应下。 董县尉就问:“大人,剩下的山匪怎么办?那五个人知道的不多,报出来的名字还极大多数是重复的,还有许多人我们不知道是谁呢,而贾大郎又不肯与我们说这个话题……” 第1416页 宋主簿道:“这有什么,上刑就是了,那五人都是一通吓唬就全都招了,贾大郎嘴巴再硬,上两顿刑也差不多了。” 白善不理他,直接和董县尉道:“用过饭你来找我,剩下的人的确该抓回来。” 至于怎么抓,倒也不难,他让董县尉悄悄的把冯大山从牢里提了出来,然后让他带着三个衙役一起下乡去通知贾里长,“就说我看过他们村里的情况,怜惜他们劳作辛苦,县衙特地拨给他们里三头牛,让他尽早到县城来领取。” 他道:“你们再通知一下孙里长,就说我给他们里调配了两头牛,让他也上县城来……” 董县尉一呆,问道:“大人,他们不会怀疑吗?” 白善冷冷一笑道:“不会的,你们通知完了就走,在官道上等着,等走到僻静处,直接拿了套了麻袋将人拉来。” 他道:“县城距离那里太远,我会与你们同去,问出名单以后我们直接去抓人。” 董县尉问:“大人,宋巡检还驻扎在山里呢,他那边怎么办?” “让他继续等着等我们的消息,”白善道:“孙里长未必知道这件事,但贾里长肯定知道,回头照着名单抓人,你们机灵一些,要是有神色异常的人,先记下,能抓的都抓了,回来后再一一审问。” 虽然工作量大,但他决定肃清乡里风气,所以不打算放过一人。 董县尉问:“贾父要不要列入名单之中?” 虽然他没参与劫掠,但董县尉认为他在其中也有大罪,要不是他,贾大郎未必会变成这副模样,不将别人的命当命,也不将自己的命当命。 白善沉吟片刻后道:“算在名单上,但要换个日子抓。” 他慢条斯理的道:“本县要将此事做成经典,告诫这世上为夫不尊,为父不慈,为人不仁的人,暴力从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那也不是!” 所以他值得特别的抓捕,怎么能和那些人一起抓呢? 白善一一安排好,就让三个衙役将冯大山给拉下去了,换上衙役的衣服就出门往大井村去。 白善则回后院找了满宝。 满宝午睡起来正要去医署,看见他便挥着爪子打了一个招呼。 白善一把握住她的爪子,和她道:“我得出门一趟。” 满宝:“是去抓山匪吗?” 白善“嗯”了一声道:“大约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满宝问:“要不要我与你同去?” 她道:“万一人受伤了我还能给你们治治。” 白善想了想后道:“你丢下医署的事跟我外出不好吧?” “哎呀,县衙和医署都是朝廷的部门,互相配合,减少伤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满宝道:“医署这边有文天冬呢,我们这两天要整理资料,暂时不外出,他可以管好医署的事的。” 白善便点了点头,“我们下午就出发了,早去早了。” 满宝就转身出去,“让西饼给我收拾行李,我去找文天冬。” 现在医署还是没什么病人,文天冬要忙也多是忙他们这段时间义诊的资料。 而周满是医署首官,她说走,自然是可以马上走的。 她还从医署里抽调了一批可以治疗外伤的药,和白善公事公办的道:“回头你们花费去了多少,你可得付清费用,你们不在医署保证之列的。” 白善:“……放心,等我卖了盐我就可以给你钱了。” 站在俩人身后的董县尉:……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劝诫道:“大人,他们都说了山匪大概有七八十人,这个人数不算少了,前方危险得很,不如交由我和宋巡检去抓人,大人和周大人留在县衙等我们的消息?” 白善:“抓了贾里长,仅凭你们能从他嘴里问出名单来吗?” 周满:“我是去负责士兵衙役受伤后医疗的,我不去,你知道怎么扎针止血和抓药救人吗?” 董县尉无言以对。 于是夫妻俩还是双双骑上了马,方县丞来送他们,这一次,他们把县衙里半数的衙役都带走了,加上白善的护卫,足有三十人。 白善和方县丞道:“看好了大牢里的犯人,也看好县衙,只要县衙不出乱子就可以。” “大人,盐场那边呢?”方县丞道:“您将这么多人手都调走,盐场那边……” 白善冷笑道:“龙池的盐场已经废了,这段时间不用管他们,本县也想看看他们还能怎么闹。” 只要新盐场安然无恙,白善就什么都不怕,而那边驻扎着罗巡检的人手,白善并不怕有人过去破坏。 真有人去了,抓个正着反而更好。 第2908章 抓捕二 从大井村到县衙,只有一条路通往官道,所以他们只要守在官道口,总能碰见从里面出来的贾里长和孙里长。 白善到了官道口,直接就等在两边的林子里。 先行一步的三个衙役带着冯大山从里面的路出来,禀报道:“大人,俩人都已经通知到了。” 白善问:“人出来了吗?” “是,我们说大人关心农耕,催促他们尽早动身,离开时他们已经准备要来了。” 白善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退后。 一行人在林子里等了有一个多时辰,这才看到坐在牛车上往官道上来的贾里长和孙里长。 第1417页 白善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们倒亲密,竟然结伴同行。 除了贾里长和孙里长,俩人还各带了一个后生,此时正一人一边坐在牛车的一头听贾里长和孙里长吹牛。 “县令对我们里甚是满意,只是见我们两个村贫困,所以才额外比你们里多拨了一头牛……” 孙里长没好气的道:“我看大人是想给你管着的村一个一头牛吧?” 白善看向董县尉,一个衙役从林子里悄悄跑了过来,低声道:“后面没人,整条路上就他们四人。” 白善点了点头,手抬起往前一点,面色冷淡的道:“拿下,把嘴堵了,别让他们大嚷大叫的。” 衙役们听说,立即如狼似虎的从林子里扑向才驾车走到他们官道口的贾里长四人。 四人只来得及发出一道惊叫声和半句话,“干什么,你们是呜呜呜……” 四个人被捆了起来,堵住嘴拖到了白善面前。 孙里长也见过白善,所以看到白善后就剧烈的挣扎起来,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抓。 贾里长也不知道,所以看到白善还挣扎了一下,但看到边上不远处跪着的冯大山,见他身上已经没有衙役的官差服,他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沙居高临下的对上他们的目光,将俩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他抬了抬手,让人将孙里长先押到一边,然后踱步走到贾里长面前看着他。 贾里长被堵住嘴,只能仰着脖子看他,眼中复杂,什么情绪都有。 白善移开目光看向他边上被压着的青年,问道:“本县要是没记错,他是你的二儿子?” 贾里长只能点头。 白善道:“贾大郎说,你三个儿子都参与了劫掠小刘村之事,本县住在你家的时候还真没看出来他们有这个胆子。” 贾里长的眼睛瞬间瞪大,呜呜大叫起来,剧烈的挣扎摇头。 一旁的贾二郎也给吓坏了,他也连连摇头,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呜呜呜的否认。 白善等他们父子俩激动过后才道:“本县不喜欢人大喊大叫,你要是有话说,将你嘴里的东西去了之后慢慢说,若是不想说,等本县将贾大郎等人招供出来的人一并抓了,回到县衙将你们送做一堆后再决定说还是不说。” 这下贾里长也哭了,他冲着白善连连点头。 白善这才示意衙役上前将他嘴里的布给取了。 一取出来,贾里长就立即道:“大人,那贾大郎的话不能信,我三个儿子怎么会去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劫掠小刘村的事他们没参与啊。” “他们没参与,那你呢?” 贾里长脸色惨白道:“我,我也没有,我对此事完全不知呀。” 白善冷笑,“是吗?可本县看你刚才分辨的时候不像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知道本县为何将冯大山带来吗?”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贾大郎有一句话说的有理,这村子里还有比里长你权势更大的人吗?能组织起这么多人去劫掠小刘村,这个匪首非你莫属啊。” 这话落在贾里长耳朵里就是贾大郎把自己做的事全推到了贾里长身上。 贾里长大惊失色,只觉得天都塌了,他冲着白善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大人,您不能信贾大郎那个恶霸的话呀,他为祸乡里,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恶霸,劫掠小刘村的事是他为首,不与我相干啊……” 白善静静的看着他, 贾里长对上他冷淡的目光,咬了咬牙,只能磕下头道:“大人,小的有罪,小的知道此事却没有上报,是小的罪过,但这与小的儿子们无关,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善笑了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身子前倾看了看贾里长道:“你倒是反应得快,知道取舍。” 贾里长浑身发抖,显然恐惧的不行。 白善道:“行吧,本县可以听你说一说你这边的故事,看与贾大郎他们招供的过程有什么不一样。” 贾里长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愿意听他说就好,总算不是贾大郎的一面之词了。 “……那贾大郎就是十里八乡的恶人,年前他们纠结了一帮混子,穿过山趁夜溜进了小刘村,将小刘村都抢了。” 贾里长悄悄的抬头看白善,见他面色平淡的听着,一双目光冷冰冰的注视着他。 贾里长打了一个抖,虽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因为参与劫掠的人多,其中有不少是大井村和小井村的人,还,还有我贾氏的子弟,所以我,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下面的话更加难说,但贾里长还是道:“我,我便找人问询了一下,这才知道了此事。” 他立即道:“当时我便要上报县衙的,只是贾大郎收到了消息,带了人上门来威胁我,大人,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他手上,我不得不听他的呀。” 他道:“虽然我当时没能上报,但我一直想要将此事上报给大人,尤其是大人上任之后……” 白善心中冷笑,他上任以后,不止一次的召见过各乡里的里长,他也不止一次的进过县衙,有那么多次机会他都没开口,也没有显露出一点儿来,说这话谁信呐? 不过当下此事并不要紧,要分辨回到县衙才分辨。 白善冷笑着问他,“既然他都带着人威胁到你了,那看来你对参与劫掠小刘村的人也都知道了?报来给本县听听,和贾大郎招供的有多大的差别,既然你说你儿子没参与,那你儿子是被添在名单上的,还是顶替了一些人呢?” 第1418页 本来想要推托不记得的里长浑身一震,咽了咽口水,立即将自己查出来的人都报了出来,连自己怀疑未曾确定的人也都报了出来。 第2909章 抓捕三 一旁的书记员奋笔疾书,写了好久才将里长报出来的名单记录下来。 上面不仅有名字,也有其所在的乡、里和村,以及他们家里的情况。 白善伸手接过扫了一眼,垂下眼眸去看贾里长,“你查得倒是挺清楚的。” 贾里长张了张嘴,很想将自己老早想出来的借口说出来,比如,他是想查清楚了再上报给县衙…… 但之前他那样的表现,显然他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前后过于矛盾了。 所以颓然的合上了嘴巴,低垂着头没说话。 白善将名单交给书记员,这才转头去看孙里长。 孙里长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一场抓捕和问询他全程懵逼,就是到现在,他都是懵的。 正懵着,接触到白善的目光,他浑身一震,立即呜呜叫起来,连连磕头。 白善示意衙役将他嘴里的布取了。 孙里长嘴巴得到自由,立即道:“大人,此事我完全不知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善面无表情的道:“这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和高兴的,治下的村民出了这么多匪徒,而你却一无所知,或许你凶恶残忍比不上贾里长,但你的无能一定是在他之上。” 孙里长浑身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贾里长给出的名单看,贾大郎手底下的山匪最多就是出自贾里长一里,其次是孙里长所管辖的百户,还有一些是其他里的人。 如果贾里长报的这个名单是真的,或者出入不大,那么孙里长辖下的匪徒仅次于贾里长,而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此无能,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白善问他,“你果真一无所知吗?” 孙里长这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吧,那他就果然如白善所言的无能;不应吧,那他是同犯啊! 可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孙里长最后还是求生欲强过了面子,无能总比和山匪同流合污的好,因此他流着泪点头,“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善:“刚才贾里长说的那些人中,你记住了几个?” 见他一脸迷茫,白善便补充道:“就你们里的人,其他里的人你不用记。” 孙里长额头冒出了更多的汗,“这,这,七八个吧。” 白善眯着眼睛问,“哪七八个?” “孙恒,祖大春,”孙里长咽了咽口水,不太确定的道:“还有祖大力?” 白善确定了,他的这个里长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垂眸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拿过名单问道:“你们村的房屋紧凑吗?孙恒家在何处,祖大春家又在何处?” 白善将他名单上他们里的每一个人都问了一遍,了解大概的房屋住所后便拿了一张大纸来点画。 只画了他们大概的房屋位置,但这也足够白善意识到抓捕的难度了。 和大井村小井村比较聚集的房屋不一样,这里比较分散,要是合兵围堵的话比较困难,那就只能分散抓捕了。 而大井村和小井村的抓捕也不容易,两个村凡事的人不少,不包括已经被抓的六人,一共还有三十八人。 其中有一户三个兄弟都在其中,有三户是两个兄弟在名单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家风,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里百户,有三十九户人家里有人落草为寇,这个比例让白善的脸越发的暗沉,除了已经被抓的六人,这两个村还有三十三户人需要抓捕,人可不少,要是不能一击即中,后面再要抓人就不容易了。 这些人并不是单独的,虽然大井村和小井村的风气不好,但谁也料不准,他们抓捕会不会让村民们联合起来抗捕。 连董县尉都担忧不已,低声和白善道:“大人,要么我们只抓匪首,要么我们还得从青州城里借兵。” 白善垂眸思索,半晌后摇头,“他们要是无奈落草,本县自然可以网开一面,只抓匪首,可这些人,风调雨顺之年,又无人祸的情况下去落草为寇,抢掠了村子后又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淡生活,那就不是走投无路,而是人性本恶,这样的人,若是不惩治,天理何在?” “将来若有人因为本县的宽恕而学习他们,置那些受害者于何地?”白善紧绷着脸道:“所以我一定要严惩他们的,绝不姑息!” 那就是一定要抓了。 董县尉也偏向于抓,这些人太可恶了,这边离县城又远,作为县尉他很难顾到这边,风气不好,将来这几个村子说不定会沦落为匪窝,所以还是得趁着现在不是非常严重的时候出手。 “那大人就得借兵了。” 白善道:“我已经给路县令去信,来前也写了公文报给郭刺史,他们若同意派兵会直接派到这里来的,但这会儿我们等不及他们了。” 白善偏头去看一旁跪着的冯大山,道:“贾大郎那人虽疯癫自大,却也多疑,他要换地方,还是去县衙那样的地方,肯定会和底下人的人报信的。” “若是相隔太长的时间没收到信,他手底下那些人只怕就意识到不对了。”白善道:“距离带他离开大井村,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吧?” 第1419页 董县尉愣了一下后道:“是。” “所以今晚就抓人,我们不能拖延时间,能抓一个是一个。”白善冷哼了一声道:“抓不到的人,本县倒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真的上山落草为寇去。” “派人去通知宋巡检,让他埋锅造饭,吃过饭后带着士兵们下来。” 董县尉只能应下。 宋巡检驻扎在面向小刘村的山上,他们自己带有干粮和锅,在山上已经喂了四天蚊子了,说是要他们保护山下的小刘村,但山下的小刘村除了收麦子屁事没有,保护什么呀? 正窝得有些难受,有衙役来通知他们,“大人说晚上要动作,让巡检您现在埋锅造饭,天黑之前下山去集合。” 宋巡检接过公文看了看,挠了挠脸上被咬的包,烦躁的问道:“到底什么动作?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真有山匪?” 话音才落,一群鸟还林准备过夜睡觉,路过宋巡检的头顶时送了他一坨鸟屎。 宋巡检:…… 衙役:…… 衙役艰难的移开目光,道:“宋巡检,就是因为鸟都不拉屎,所以才有土匪呀。” 第2910章 抓捕四 酉时左右,宋巡检一脸黑的带着士兵们下山来了,白善他们就在山脚下等着。 闲着无聊,满宝将周围一些看得见的药草给挖了,以前没收录过的,但百科馆内又有,不需要她收录的,她也塞了一株给科科。 他们是有点击积分的,虽然这东西给了百科馆对方可能不会研究,但拍照后上传,只要有人点击查看,她就偶尔能获得一点点积分。 虽然很少,对现在的满宝来说连蚊子腿都算不上,但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多余的药材也可以拿回家去晒一晒炮制起来。 白善在绕着孙里长和贾里长看了两圈后也无聊起来,便帮着满宝挖了一些药草,看到宋巡检带人下山,他就拍了拍手起身。 贾里长看到宋巡检他们竟然是从通往小刘村的山路上下来,便知道白善是早有布置,脸色更加的灰败。 白善招来宋巡检,将两张图纸摆在草地上给他看,“这是大井村和小井村的布局图,本县标红的地方就是匪徒的家……” “孙里长辖下的两个村本县没去过,只能通过他的描述勉强画了一幅,可能不太精准,所以本县想先对大井村和小井村出手,你打算怎么抓捕?” 宋巡检皱眉看着两张图,最后定在大井村和小井村那张图上,“大人,这两个村的匪徒虽然只有三十八人,但一共有六十一户,一旦他们躁动起来,我们这一百多人根本抓不住人。” 还有可能会和乡民械斗,这可就是大事故了,不管是伤了哪边的人白善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错,就是白善,而不是他宋巡检。 白善自然知道,他原地转了两圈,还是道:“此次机会难得,贾大郎要是长时间不联系他们,他们肯定会猜到他出事了,到时候再想抓他们就不容易了。” “那要是发生械斗……” 白善垂下眼眸道:“你们尽量不伤人,本县给你们压阵。” 宋巡检惊讶的看着白善,县令这是打算以身犯险了? 宋巡检转了转眼珠子,点头应下了。 围观的满宝好奇的问,“你们就打算这么冲进去?” 白善瞥了她一眼道:“我又不傻。” 他对宋巡检道:“大家集思广益,多用几种手段,尽量安稳的将人抓住。” 宋巡检:“……比如?” 白善就点了小井村边边上的两户人家道:“比如这两个,住得离村子有点儿远,让冯大山去把人叫出来,人一出来你们就把人捆了,嘴巴堵上;再比如这这一户,他们家兄弟三个都在名单上,也让冯大山去,把三人都叫出来……” “这三户挨得比较近,我问过贾里长,他今天出门往县城去的事小井村那边应该不知道,让他儿子去把他们三个都叫出来……” 宋巡检amp;董县尉:……好奸诈。 不止小井村,大井村也可以用这个方法。 等把可以叫出来的人都抓了,剩下的便只能靠偷溜进去了。 “只要这十五户顺利,剩下的十八户就容易了,天一黑大家村子里的人就会入睡,到时候我们溜进去,一户放进去七人,四人抓捕,还有三人戒备震慑其他人。” “总之要尽可能抓住人。” 董县尉问:“要不要在路口埋伏人?” 白善蹙眉看着图纸,问道:“我们剩下的人手不多了,你认为在哪一处路口安排人?” 宋巡检手底下就一百人,白善他们带了衙役和护卫三十来人,之前又从罗巡检那里调来了三十人,并不是很多了。 满宝举手道:“我可以帮忙守着路口,反正你们受伤了也是要送到路口来的。” 白善就瞥了她一眼道:“做计划的时候我把你也算在里面了,一户派进去七个人,最后还剩下三十六个人,一个路口至少需要五个人守着。但村子和城中不一样,他们还可以穿越田野,所以这些地方也要守着,还要分派人手看守已经抓住的人……” 能用的人最多三十个,那就是六个方向…… 白善算了算,发觉人勉强够用,便问几人,“你们认为他们守在哪里最好?” 董县尉连忙道:“大人不如和周大人一同在路口守着,进去太危险了。” 第1420页 白善摇头,“我随你们一起进去,人手不够,抓捕需要速战速决,绝对不能拖沓。” 他看向宋巡检,“每一队七人,你一定要安排好了,每一队都要有个领头的人。” 宋巡检只能应一声是。 一行人悄悄的朝小井村摸去,他们没敢在外面乱晃,就躲在林子里。 白善看了一眼炊烟袅袅,宁静安详的小井村,回头看向众人道:“抓住人后务必要把嘴巴堵了,速战速决。” 他将宋巡检安排好的人叫出列,道:“现在太阳还未曾下山,你们先将可以引诱的人引诱出来,剩下的人等入夜,你们寻机而动,记住,一旦这边有大的动静,你们那边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要开始行动,抓住人后就立即后撤,我们在此处汇合。” 白善抬头看着这些选出来的小队队长,问道:“记住了吗?” 队长们压低了声音道:“记住了。” 白善很满意,让他们分开行动了。 他先跟着他们去了小井村,冯大山在他们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往外走。 白善叫住他,神色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知道这么多人里我独独将你叫来吗?” 冯大山摇头。 白善道:“因为本县认为你良心未泯,所以愿意将此戴罪立功的机会给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负了本县的期望。” 冯大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道:“我,我可以戴罪立功?” “当然,”白善道:“只要你助我们将他们抓住,你就是立了大功,虽不至于让你免去惩罚,但你的惩罚一定会比你原本该判的罪罚要轻。” 冯大山神色坚定下来,认真的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我会戴罪立功的。” 白善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将他带过去。 白善这才看向一旁的贾里长的儿子——贾二郎。 第2911章 诱敌一 贾二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白善蹲在了他前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父亲说你们全都没参与,不知情,但本县不太相信。” 贾二郎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手脚发软的看着白善,白善也正紧紧地盯着他,“所以你得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你不是他们那一伙儿的。” 他道:“我可以容许你天更黑的时候过去引诱人,但如果还是被发现了,我会认为你是故意的。” 白善轻轻地道:“你在故意给他们露出马脚,好让他们逃跑。” 贾二郎紧张的连连摇头,他怎么会是故意的呢?不不不,不对,他不会露出马脚让对方看出来的,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儿的,他怎么可能和那些混子是一伙儿的呢? 贾二郎紧张的分泌口水,一边在心里不断的强调,一边和白善保证道:“大,大人,我一定会把人引出来的。” 天色渐渐昏暗,各队士兵领了命令后就悄悄的朝小井村和大井村靠近。 大井村这边,因为可以做饵的人还没到,所以他们都只潜伏在预定位置等待和警戒,一旦小井村那边发生意外,这边就可以快速的做出应对。 小井村那边,守住路口的去守路口,剩余的按照吩咐埋伏在指定的位置上。 有两队人马跟在冯大山身后,在路边找了块草地蹲着,此时草木茂盛,天色又有些昏暗,别说他们是蹲着,就是站着,只要一动不动,走过的人都不会发现他们。 他们示意冯大山去找人。 冯大山咽了咽口水,小步的往前走了两步。 一个衙役看不过去,伸手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赶紧的,再磨蹭天都黑了。耽误了大人的事,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冯大山只能加快了脚步,到村尾的最后一户人家敲门。 这一片有点儿偏,所以只有两户人家在此,还是堂兄弟两家,离村子里其他人家有一点儿距离。 但距离再远,这边要是嚎一嗓子,不仅过去的几户人家会听到,只怕整个村都能听到。 这村子又不是很大。 冯大山走到门前,运了运气后便抬手砰砰砰的敲门,声音很大,连隔壁隔了好长距离的人家都听到了。 “谁啊——”院里人没好气的喊道:“敲什么敲,门敲坏了你赔吗?” “大风,开门,”冯大山嘴巴抽动了一下,还是强忍住面色大声嚷嚷道:“是我!” “哎哟,是大山哥呀,你怎么来了?” 冯大山道:“老大有话回来,我们出村去说。” “行,”大风以为他是嫌弃他家里有人在,也没在意,话也不给家里人留一句,直接转身就和冯大山走。 家里的人也习惯了,本来都快要睡着了,但这会儿被吵醒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隔壁房子也有了动静,一个人打开门走出来,微暗的天色中看不到人的脸,但能看到轮廓,对方冲着这边喊道:“大风,是谁呀?” 冯大山道:“二新,你一起过来。” 对方高兴了,随手关上门就走过来,俩人都有些兴奋,问冯大山,“大山哥,老大在县城还好吧?他这就算是当了官差了吧?你当上了没?” “真没想到兄弟们竟然有这样的造化,以后老大是不是还能把我们都带去当衙役?” “不当衙役也赚了,有老大在,以后我们去县城还不是横着走?” 第1421页 两个人就说得很兴奋了,根本不用冯大山答话,冯大山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他现在开口声音都是发颤的。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走到了小路上,路过了草丛里蹲着的两队人马,大风刚好扭头问冯大山,“大山哥,老大让你回来,是不是就是要带我们去县城的?” 蹲在草丛里的衙役们暗道:想得倒美。 三人走过去,他们悄悄的从草丛里站起来,冲着对面打了一个手势,两队人马就弓着腰从后面冲了上去,直接将才走过去的人按趴在地上…… 对方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啊—”就被捂住了嘴巴,一个衙役将早就准备好的臭袜子塞进对方嘴里,另外两个则拿着绳子将人的手和脚紧紧地绑上,还有两个则用力的将人按住,不给他动弹的机会,剩下的俩人则站着警戒,戒备的看向四处,尤其是小井村的方向,以免有人生疑。 边上按住二新的人一队人也是这样安排,他们刚才在林子里可是听从大人的吩咐演练过怎么按人绑人,充当“被抓犯人”的衙役/士兵到现在胳膊腿都还有点儿疼呢。 两队人手脚麻利的将人捆好堵住嘴巴,然后抬起来往草丛里一丢就完事儿了。 一旁的冯大山早吓得坐在了地上。 两队人马捆完了人发现冯大山没动弹,气得伸脚踢了他一下,“起来,抓人的又不是你,我们都没坐地上呢。” “行了,行了,”另一队衙役拉住士兵,也将冯大山给拉了起来,低声道:“赶紧去另一户,尽量将人引出来,等一下太晚了恐怕生疑。” 天快黑的时候大家就要睡觉,就算是混子,也没有夜里找上门出去浪的吧? 衙役问冯大山,“你们一般最晚什么时候叫人?” 冯大山颤颤巍巍的道:“也,也就亥时左右。” 亥时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深夜了,睡眠好的人都快睡一觉起来了,衙役瞥了冯大山一眼道:“你现在再多想想几个借口,一定要把人给骗出来。” 冯大山应下。 一队人马留下,守着这个口子,也看守被抓的两个人,另一队人马则带着冯大山到另一处和两队汇合。 等他们在草丛里躲好,便示意冯大山赶紧去叫人。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 冯大山咽了咽口水,腿有点儿打抖,他道:“大柱他们兄弟三个不一样,他们家有三个呢……”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只要你不露出马脚,他们是不会想到贾大郎被抓的事的。” 冯大山只能磨磨蹭蹭的往村里去,与此同时,白善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后扭头和贾二郎道:“你可以去了。” 第2912章 诱敌二 贾二郎腿软,也跪得麻了,一时起不来,一个士兵就上前将人拖起来。 白善伸手按在贾二郎的肩膀上,对他们道:“好好关照他,别吓坏了人家。” 但贾二郎只觉得白善按住的肩膀生疼生疼的,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不敢怠慢,腰弯了一些道:“大人,我,我这就去,您放心。” 就在冯大山站在冯大柱兄弟三个家门口时,贾二郎也咽着口水,站在一间房前,俩人隔着大半个村,几乎是同时敲响了对方的门,只是敲门的声音并不是很大,除了隔壁邻居,没人听到了。 夜色中,冯大山低声对来开门的冯三道:“你大哥二哥他们呢?把他们叫上,我有话和你们说。” 冯三问道:“是老大有话回来了吗?” 冯大山含糊的应了一声,“赶紧的,我一会儿还要去大井村那边叫人呢。” 冯三便回身把两个哥哥走了出来,兄弟三个踢上门就和冯大山走了。 贾二郎略显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中看不太分明,他对来开门的人道:“我爹找你,让你现在过去。” 对方愣了一下后便骂骂咧咧起来,“天都黑了,不会明天再见吗?” 贾二郎面色有些发白,好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他强作镇定道:“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又不是只叫你一个。” 贾二郎听从白善的转身,尽量不打颤的走到另一户门前,也敲开了门,同样的话说了一遍。 他一共敲了三家的门,虽然三人都很不满,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跟着贾二郎出门了,他们也不走小路,直接穿过麦田过去。 现在麦田刚收完,田里还没上水,所以很干燥,冲着大井村的方向大胆的往前走,比走路快多了。 贾二郎在前面领路,跳下一个田埂之后就加快了速度,后面三人骂了两声,抱怨他走得太快,过来叫人也不会举着火把……然后跟着跳下了田埂,结果他们还没站稳就被冲出来的人扑倒在地…… 三人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被捂住了嘴巴,手被扭到身后,脑袋被用力的往下按,整张脸贴在麦根上,还贴着泥土,又扎又冷…… 他们想要挣扎,但后腰压着一条腿,他们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来。 而就在他们动手时,小井村的另一边,抓捕的士兵和衙役们也按住了出来的冯大柱兄弟三个…… 冯大柱反应过来,被按住的时候剧烈的挣扎起来,没有挣脱抓住他的人,但带着抓住他的人撞向了一边抓着冯三的人。 他们兄弟出来时走得太近了,抓捕的人也就挤做一堆,被他这一撞阵型就有点儿乱,压着冯三的人身子歪了一下,冯三立即抓住机会推开按着他的人,来不及去掉嘴里的脏布条,叼着臭布条就往外跑…… 第1422页 结果才跑了二十几步,一支箭射来,直接射中了他胸口,他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前的箭,疼痛这才反应到大脑,他瞪大了眼睛往后倒去…… 冯大柱和士兵衙役们大多数不能夜晚视物,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见冯三倒下也没反应过来,该扑上去的还是要扑上去,将人按住才察觉不对,这人挣扎的力道怎么微乎其微? 不到三十步外的白善放下手中的弓,和董县尉道:“这边动静太大,村里估计已经听到动静,准备下一个行动。” “大井村那边……” “这边要是能控制住,那边就先不动。” 衙役和士兵们听到白善和董县尉说话才知道人在这儿,忙将冯大柱兄弟两个捆好丢进草丛里,过来听命。 按着冯三的士兵道:“大人,冯三没气儿了。” 那一箭太准了,正中心脏,这会儿血哇哇的流,不一会儿人就没气了,也不知道县令大人这一箭是蒙的,还是…… 那一箭太准了,正中心脏,这会儿血哇哇的流,不一会儿人就没气了,也不知道县令大人这一箭是蒙的,还是…… 要真这么准,不说面前听命的衙役士兵们,就是董县尉都心惊胆战呢。 被丢在草丛里的冯大柱听到,不由动了动身子,但他的手被反绑着,脚也被绑起来,想要爬起来都不可能,更别说去看冯三了。 衙役听到动静踢了他一脚,留下俩人将绑好的人拖到路口集合,其他人则和白善一起进村。 小井村的村民们的确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今晚的这些动静窸窸窣窣的很奇怪。 往常他们要是闹事可不会顾忌他们的感受,要是闹起来那就是大声闹起来。 已经有人起夜出了房屋查看情况,但他们没点灯,今晚的夜色又有点昏暗,往外看,树影晃动,似乎有人躲在里面,但又似乎不是。 出来的人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转身就要回屋里去,恰在此时,一声尖啸声起,墙头似乎闪过几道黑影,他愣了一下,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却被一把按住,一个东西伸过来抓住他的嘴巴,他想要叫妖怪,却没来得及出声…… 屋里的人也有些惊动,生气了,踢踢踏踏的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想干嘛?” 被按住的人挣扎起来,想让屋里的人救他,结果才动了一下就被狠狠地按住,一道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你是老大?” “唔?”这是人,不是妖怪? 士兵确定了,这就是老大,于是看向刚刚喝骂出声的房间,几人对视一眼,到了窗台下,还有两个悄悄的摸进了屋里,片刻后,里面的门被一脚踹开,里面早安静下来的人腾的一下打开窗就跳了出来,结果还没站稳就被一脚踹在了背上,往前扑倒…… 大家扑上去按住,抓住他的头发抬起来,一人吹了火折子,照了照他的脸,“冯二鼓?” 看到他的反应,士兵们确定了,立即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将手绑起来就带走。 一旁的冯大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们。 村里的动静渐渐大起来,冯大这才反应过来,张嘴就要喊,一个士兵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满脸凶恶的道:“噤声,官差办事,要是敢喊,爷把你当山匪同伙杀了。” 第2913章 围 他立即不敢动弹了,但村子里其他处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还有人大声嚷嚷起来。 有人家还点燃了火把,看清了来抓人的人,一时又惊又怒,都不知做什么反应好。 衙役和士兵们按照白善说的,呵斥他们蹲下,他们只抓匪徒,不祸及家人…… 被抓的又不止一家,要是只一家,村民们虽然不喜欢这些混子,但因为同村,还是会拦着官兵将人抓走的。 可放眼望去,再听外头传来的声音,似乎被抓的人家还挺多,于是他们犹犹豫豫着没反抗。 小井村的动静到底没影响到大井村,白善见了满意,没让士兵们撤出小井村,而是继续押着人在院中震慑那些村民,不许他们跑出去,也不许他们喧哗。 白善则带着人押着冯大山和贾二郎到了大井村,如法炮制的又抓了几人后便开始所有人一起行动。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绝大部分村民都在梦乡之中了,官兵直接举着火把翻墙踢门进去,抓住可以人就用火把照脸,大声问他们的名字,确认是本人后就把人捆走。 一脸懵的家人大多没反应过来,等反应后追出来,看到外面有这么多带着刀的士兵,而且村子里各处都传来了惊叫声和抓人的声音,似乎整个村子都被人围了似的。 各处都亮起了火把,半个村子都有星星点的火光在亮,小井村那边看到动静,士兵和衙役们便押着自己的犯人有序的撤退,撤回到了路口和周满汇合。 满宝蹲在地上,感觉身边一直有蚊子在嗡嗡嗡的叫,就是她身上带着药包,偶尔也会有蚊子叮过来。 所以这药还是应该生火烧起来,有了烟味儿蚊虫才会被驱散。 见他们押着犯人回来,她便道:“留下两队人马看守,其余人增援大井村吧。” 他们把冯三也给抬了过来,满宝就着火把的火光看了看他后道:“没气了,怎么用上了箭?” “县令大人射的,”士兵很是兴奋的道:“周大人没看着,当时天基本都黑了,但县令大人愣是一箭穿心,大人的箭法可真好呀。” 第1423页 衙役则是解释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这小子野得很,田野广阔,天又黑,真叫他转身跑了,后面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他道:“真叫他跑出去惊动了大井村那边,今晚的行动就失败了。” 周满点了点头。 躺在地上的冯大柱动了动,愤恨的看着他们。 满宝低着头看他,觉得他长得有些眼熟,蹲下去仔细看了看后道:“画像上的人?” 衙役只看了一眼便道:“是,据冯大山招供,他算是贾大郎的心腹之一,因为他家有三个兄弟在里面,所以大家都畏惧他们这一家,这人算是贾大郎的左右手之一。” 周满:“为什么他不带他们去县衙?” “大人猜测他是被特别留下来管理他们的人手的,要是贾大郎在县衙站稳了脚步,那冯大柱可以和他里应外合做他们想做的事;贾大郎要是在县衙混不下去,也可以从县衙里退出来回来继续接手。” 周满惊讶的看着衙役,上下打量了一眼后道:“我觉得你和一个叫赵武的衙役很像。” 衙役似乎牙疼,嘴巴动了动才道:“回周大人,那是小的弟弟,小的叫赵文。” 周满:“一文一武,好名字。” 她低头去看并排被丢在地上的冯大柱兄弟,看着他们道:“你叫冯大柱,那你弟弟是不是叫冯二柱?” 兄弟两个嘴巴被堵着,自然回答不了。 赵文就代替他们回答,“是的,周大人。” 周满便感叹道:“还真是有缘,小刘村被你们砍死的那个人也叫二柱。” 冯大柱依旧满眼恨意的看着她,倒是冯二柱打了一个抖,脸色有些发白。 周满起身看向大井村,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他们还听到了有人在田野上的呼喝声。 正守在田野上的人听见喊声,抬头看去,就见黑暗中有黑影在往外冲,后面有喊声和追赶声,他们便撒开腿朝着黑影堵去…… 人到了近前,黑影也看到了他们,他脚步一转便跌跌撞撞的拐了一个小弯继续跑,他对这个地方熟,虽然黑暗中也跌跌撞撞的,但大约知道哪里的田埂更高,他跳了下去,撒开脚丫子继续跑…… 后面追着的人噗通一声栽倒,有两个人爬起来继续追,还有一个则去扶那个摔倒的人…… “别别别,疼死了疼死了,腿动不了……” 大井村和小井村如今都点亮了火把和灯,士兵和衙役们将抓到的人押到了路口,村民们举着火把,带着木棍和锄头等慢慢的跟在后面,一点一点的逼近…… 白善带着董县尉和宋巡检从大井村里走出来,走到众士兵前挡住,他冷淡的抬眸看向汇聚而来的两个村的村民。 士兵和衙役们也点亮了火把,将白善几人的脸照得特别的透亮,便是隔得老远,大家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他再不复前几日看到的温和和谦逊,脸上都是清冷和严肃的表情。 村民们被他的神色一震,慢慢停下了脚步,但依旧举着火把不肯退去。 他们的家人被抓了,当然不能就此罢休,有的人家是人本就是混子,一直给家里闯祸,家里人是生气;但更多的人家还是会觉得自家的孩子还好,那些坏事都是外头的人带坏的,他们更不能接受人被抓了。 白善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滑过去,沉脸严肃的道:“这些人全都涉嫌落草为寇,抢掠其他村庄,你们要抗捕吗?” 村民们不说话,只是为首的几个人举着火把又上前了两步,后面的人便跟着上前了。 白善冷笑一声,抬手,一队二十人的士兵立即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拉满弓冲着村民们…… 人群躁动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村民也脸色一变,不由微微往后退,但只退了小半步,反应过来以后就又站住了。 第2914章 劝退 白善道:“抗捕,还是为了土匪抗捕,本县大可以将尔等列为同伙,就是将你们都杀了,那也是军功,是政绩,而不是过错!” 人群越发躁动。 “但本县没这么做,而是千方百计的先过来查探,拿住了匪首,又拿住了口供才过来抓人,为的是什么?”白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道:“本县愿意给你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却不知你们愿不愿意接这个机会?” “县令大人,您或许搞错了,我儿子虽然平日懒惰了些,但绝对不是土匪。” 白善冷笑,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冷冷的看着他们道:“两个如此临近的村子,如此大规模的人成寇劫掠村庄,本县不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抢回来的粮食和财物难道一丁点都没拿回家吗?” “本县已经足够网开一面,尔等若是不愿接受,我不介意多立些军功。”白善抬着的手指微微一压,身后的士兵将弓拉得更开了。 这下村民们连连后退了三步,面面相觑起来,一时没言语。 周满便叹息一声,两步上前劝说那些村民,“你们何必和县令硬扛?被抓的贾大郎等人已经什么都招了,就连你们里正都证实了此事,你们本就有同伙、窝藏之嫌,此时还想抗捕,若是伤了这几位大人,你们是打算一家老小都落草为寇,反了大晋吗?” 因为周满是女人,她语言又温柔,之前还给村里的人免费看病,大家心头的抵触情绪少一些,不由就多听了一些,同时思索起来…… 第1424页 不,根本就不用思索,周满的话好似在他们头顶上浇了一盆冷水,心头拔凉,全家落草为寇是不可能的…… 这又不是乱世,这是太平盛世啊,他们要是真落草为寇,今天刚上山,明天就能被官兵给围剿了。 更不要说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为了一个人搭上全家啊。 于是人群中开始有了后退的人,尤其是和被抓的儿子(兄弟)关系不太好的人家,直接悄悄退走了。 要不是大家都来,而且家里出一个山匪真的名声不好听,他们也不会真的过来…… 人顿时散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更加心生退意,左右看了看后便又离开了一些,剩下的更加迟疑起来。 一个妇人从后面挤上来,扑通一声跪在白善面前,大声叫嚷,“大人,我只有一个儿子啊,要不您把我抓了吧,让我去顶替我儿子!” 白善低头看了她一眼后颔首,“可以。” 他偏头招来一个衙役道:“将她绑起来。” 妇人傻眼,人群也喧哗起来。 白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县怜惜你的爱子之心,既然如此,本县便满足你,带你回县衙,待确定了你儿子的罪行我会认真查阅一下律书,看你能不能顶罪。” “不行,大人你必须答应我……” 白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我要是不答应你呢?” 妇人:“……” “那,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白善道:“你要是死了,后面谁来替你儿子顶罪呢?” 妇人张了张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善道:“你觉得你自杀,本县会有什么责任呢?” 妇人艰难的道:“您是县令,您没有同情心吗?我们可都是您的子民呢。” 白善道:“小刘村的人,还有那些被他们劫掠的人也是本县的子民,本县不至于偏心,但最起码的公正还是能做到的,我不同情他们,为什么要来同情你呢?” 村民们的心和妇人的心一样彻底冷了下来。 一个衙役拿了绳子上来要绑她,妇人立即爬起来朝后面跑,“我不抵罪了,不抵罪了。” 白善浅浅的笑着,阻止了拿着绳子的衙役,去看那些村民,问道:“你们还是决定窝藏山匪,抗捕吗?” 剩下的村民互相看了看,还是举着火把离开了。 白善让士兵们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扭头对贾里长道:“本县给你一些人手,随他们进村去,不许他们聚集,各人都回各家去,若是聚集喧哗,一律按照山匪同伙处理。” 贾里长战战兢兢的应下了,他偷偷看了周满一眼道:“大人,此时他们只怕不会再听我的了。” “你不仅是里正,也是贾家的族长,本县觉得你肯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贾里长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带着人去追那些村民,不许他们再聚在一起说话。 他们一走,周满便冲白善扬了扬眉,得意道:“怎么样,我配合的好吧?” 白善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收回来后道:“不过你不该提那句贾里正的。” 满宝惊讶,“你不换里正吗?” 白善:“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还需要用他安抚人心。” 贾里正何止要被换掉,他还要入刑呢。 白善扭头问董县尉,“人都回来齐了吗?” “没有,还有五队人没回来,跑了三个,他们追去了。” 白善微微蹙眉,扭头看着夜色,“这样黑,只要一跑出村子,再想抓住就不容易了吧?” 即便路口守着人。 人很快回来了,只有两队士兵押了一个人回来,其他三队都是无功而返,这也就算了,还抬回来一个。 周满看到受伤的是衙役,立即上前看,她检查了一下后道:“骨折了……” 衙役快要哭了,这话在他耳朵里就跟“你瘸了”一样,他抱着腿说不出话来。 周满检查过出血口,道:“明天肯定会肿起来的,要正骨至少要等肿消掉,里面也有些出血,我先给你上药吧……” 周满给他处理掉外伤,应该是跌下去时蹭到石头或树根之类的东西,口子看上去很狰狞,但都是轻伤,并不要紧。 要紧的是腿断了。 周满翻着药箱给他抓了一副药,道:“这是消肿止痛的药,一会儿你喝一碗能好受点儿,等回了县衙再给你正骨,这两天尽量别动弹。” 她拿了木棍给他固定好腿,这才看向白善。 白善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人手,他对周满道:“你带着这些人回去?” 他道:“我和董县尉去孙里正那边,将剩余的人能抓的尽量抓了。这些人暂时由宋巡检带着人押回去。” 第2915章 兵分两路 周满就低头看向断腿的士兵,有些忧虑,“后面要是还有人受伤怎么办?” 白善压低了声音道:“你将外伤的成药都给我们,跑了两个人,虽然进入东鱼庄一带的路口都派了人守着,但这里既有田野,也有山林,我们短时间内肯定抓不住人的。” 现在守在东鱼庄路口的人主要是起震慑作用,让跑走的人不能从路上过去东鱼庄等村庄,白善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 他瞥了孙里长一眼,小声和周满道:“就算有孙里正出面,我们将所有人都抓住的可能性也不高,我们人太少了。” 第1425页 大井村和小井村的人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肯定要重点押送回去的,不然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他要气死的。 “我估算了一下,青州城那边要是派了士兵过来,这两日也该到了,你和宋巡检押送这些人回去,要是路上碰见这些人……” 周满立即道:“我把他们带过去。” 白善眼中便闪过笑意,颔首,“对。” 他垂下眼眸,压低声音道:“要是青州城不派援军,那就只能你去借兵。” 白善可以信任和用的人不多,借兵这样的大事也只能周满去。 不过他有信心,青州城会派出援军的,只要路县令和郭刺史不傻。 人手之前白善就已经安排好了,宋巡检带走七十个士兵将抓住的人押送回县衙,白善和董县尉则带上剩下的人和孙里正去东鱼庄。 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坐下休息,等待天亮。 天才蒙蒙亮,才分出来的两队人马就开始掏出干粮来啃,啃完以后白善便带着人离开往东鱼庄去了,周满送走他们,扭头看向宋巡检,笑道:“宋巡检,我们现在启程?” 宋巡检其实不太想带队回县衙,他更想跟着白善去抓人,可惜白善坚持选董县尉。 他叹息一声,似乎看见更大的功劳在慢慢的飞离他,只能点头道:“好。” 于是一行人也启程了。 抓来的人,只要伤得不是特别严重的,全都被绑了手串成一串被押送前行,伤重动弹不得的就放到了担架上,然后选几个看上去比较顺眼的让他们抬担架,只不过腰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绑着别人的手,同样是串串。 这样串联在一起,别说这些土匪了,就是他们军营里的士兵,没有经过特殊训练也很难逃脱。 因为串联的人太多,只要有一个动作跟不上,那整条线上的人都会被拖累,他们不自己绊自己就不错了。 这是各地县衙押送流放犯人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 一小队衙役十个人,他们能押送近百个犯人,除了朝廷的威慑力和衙役本身的武力值外,绑缚押送的方式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要不是这些人都是才抓的,野性未消,太过桀骜,他们也不用这么多人押送回去的。 而受伤的衙役则被自己人抬着,不过他也不好受,一直在忍痛,认得脸都发白了。 一旁与他相熟的衙役看了,连忙去找周满,“周大人,平哥似乎很严重。” 周满下马去看了一下,见他嘴唇痛得发白,便道:“这是痛的……” 她想了想,这会儿熬药也不现实,便让抬着他的人先让到一边,用针灸给他止痛。 并不能完全的隔绝疼痛,只是让他好受一点儿而已。 周满道:“再往前去一些,中午停下休息时我让人给你熬一副止痛药。” 马平忍不住问,“大人,我这腿是不是要瘸了?” 周满:“不至于,不至于,你好好养,恢复正常的可能性很大的,骨折最重要的就是正骨和生骨,保证这两块,你的骨头就不会有事。” 马平咽了咽口说问:“能正骨吗?” “能,”周满很确定的告诉他,还道:“恭王的腿就是我们太医院正的。” 马平:……早听说恭王之所以不争当太子就是因为他腿瘸了。 马平眼泪落下来,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周满不解的看着他的反应,正想细问,一个士兵哐当哐当的从前面飞奔而来,大叫道:“周大人,青州的援军到了,就在前面。” 周满精神一震,拍了拍马平的肩膀转身就跑到前面去看。 他们脱离队伍一段距离了,但也不是很远,前面是转弯的地方,他们就在转弯的时候听到了动静,因此宋巡检让士兵去前面查探情况,就跑回来说是青州的援军到了。 但这会儿周满跑到前面时援军还没影呢。 周满:“……不是说援军在这儿吗?” 宋巡检:“斥候发现的,已经和他们联系上了,我们等一等……来了。” 周满抬头看去,就见两个身着巡检服的人带了两队兵马快速的奔来。 除了为首几人骑着马外,其余人都是跑步过来的…… 她扫了一眼这速度,暗暗算了一下这里到青州城的距离,琢磨过来,这是一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呀,不然以这速度,青州城那边但凡耽误一点儿,肯定不能这时候赶到。 两位巡检带着士兵们溜溜达达的跑了上来,他们一开始只看到了宋巡检,并不打算下马,但在看到宋巡检边上站着的周满,而且对方正一脸认真看着他们的模样,俩人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 对视一眼还是下马和周满行礼,“下官参见周大人。” 周满微微颔首,问道:“是路县令派你们来的,还是郭刺史派你们来的?” 俩人对视一眼后道:“是郭刺史和路县令派我们一同前来的。” 周满心里啧啧两声,看向他们身后,问道:“你们一共带了多少人来?” 李巡检道:“加上刺史府和县衙派来的衙役,一共二百五十人。” 周满很满意,“够用了。” 她转头看向宋巡检,“我带他们去与白县令汇合,你将这些人押送回去。” 宋巡检连忙道:“周大人,还是我去吧,受伤的人还需要您诊治,您看这……” 第1426页 “我一会儿抓两副止痛消肿的药,你让人给他熬药就行,他就是要正骨,也得等肿消了以后,先送回医署,那边还有文大人在,”又压低了声音问宋巡检,“你带他们,你能压住他们吗?” 宋巡检看了一下两位巡检,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压不住俩人了,没看见刚才他们连相见都不愿意下马吗? 第2916章 撞上 宋巡检眼巴巴的看着周满带着两支队伍与他们错身而过。 一个衙役忍不住催促,“宋巡检,我们快回去吧,平哥的腿还得治呢。” 宋巡检扫了他一眼后转身道:“走吧。” 要去东鱼庄就得从小井村和大井村的边边上通过。 因为周满的一席话,村民们对贾里长很不服,虽然他身后带着几个衙役让他们不能干什么,但言语上的冲突还是可以的。 就有村民怨恨的道:“里长,我们可都同族,孩子们做错了您告诉我们,告密算怎么回事?” “就是啊,他们成了土匪您脸上就好看吗?” “这下我们两个村丢脸死了,您就不该告密。” 已经解释了一个早上的里长心力交瘁,再次用嘶哑的声音无奈的道:“我没告密,这是县令大人自己查到的。” 没人听他的,“那周大人都说是你告密了,要不是你,县令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打劫的事?” 贾里长愤怒,再一次大喊道:“周大人明明说的是贾大郎他们自己招供了,匪首都招了,我这个做里长的还能替他们继续隐瞒吗?” 村民们全然不听,他们只认定自己认定的,也只选择相信自己想要听到的。 村长心力交瘁之时,周满带着一队大军从他们村外头的路上快步跑过。 没错,两百多人,看上去人不少了,而且每个不是带刀就是带弓箭,看着就让人很害怕。 围着里长要说法的村民们都安静了下来,沉默的看着周满带着这一队人马快速的从不远处的路上跑过去,看那方向是东鱼庄啊…… 贾里长等他们跑远了才收回视线看向村民们,很生气的道:“看到了吧?这是援军,援军懂不懂?” 他道:“北海县哪来这么多兵马?不还得从青州城里调?从青州城到我们这儿要多长时间你们知道吗?” 村民:“不知道!” 他们又没去过,怎么知道? 有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呢。 贾里长:“……这样跑,最少也得四天往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白县令早就和青州城那边求援,说不定在来我们村前就已经求援了!” “你们真以为小刘村就白被他们抢了吗?县衙之前一声不吭,说不定早收到了消息在查这件事,上次白县令他们来就是奔着贾大郎他们来的,走的时候顺手就把他们都给带走了,抓了匪首,剩下的人能跑得了?” 贾里长见他们沉默,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们刚也看到了,县衙是能调出大军来的,要是负隅顽抗,他们围的就不是东鱼庄,而是我们大井村和小井村了。” 他问道:“你们还真打算跟着家里那个落草为寇,上山当土匪去?” 那些家里有人被抓的村民还没说话,另外一些人家不乐意了,立即喊道:“我们可是冤枉的,里长,可不能让白县令真将我们村定做匪窝啊,我们家的人可老实了。” 贾里长冷笑,“你老实?你老实昨天晚上跟他们闹什么?” 村民一噎,顿了一下后转身就走,还把家里的人拉着走,“回去了,回去了,这事不与我们相干。” 人群顿时散了一半。 还有一半迟迟不肯散去,坚持不懈的问道:“里长,白县令不会砍他们的头吧?” 还有人发愁,“家里出了一个土匪,我们还有什么名声?剩下的孩子怎么办?” “天老爷啊,我可只有一个儿子啊。” 现场一片哭声,贾里长头更疼了。 而此时,白善他们已经在东鱼庄里将名单上的青年,有一个算一个都叫到了孙里长家里。 当然,用的理由是县衙里来了人,一是训诫,二是选拔衙役,董县尉带着士兵们躲在村外没动弹。 人并没有来齐,有的人是因为不在村子里,白善也不介意,等把能叫来的人都叫来了,他便放下茶碗起身道:“走吧,出去村外试一试。” 有个青年就问:“试什么?” 他们上下打量白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善道:“我是县衙里选衙役的官吏,贾大郎说你们这些人有蛮力,做别的不行,在县城里巡街抓捕还行,所以我来选选看。” 孙里长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打颤,强壮镇定的照着白善教他的话道:“胡咧咧啥,让你们去试试就去试试。” 青年们面面相觑,但见白善已经带着人出门,他们便也只能甩着手跟上。 村子里的人看见这些人都要往边上躲开一点的,更何况现在走在前面的还是穿着官服的官差。 没错,除了白善,跟在他身边的都穿着官服呢。 走出村口,前面就是一条路,两边是林子,身后两侧则是田野…… 有几个青年隐隐觉得不对,虽然里长给出了理由,但这理由怎么想怎么不靠谱,他们最开始是很心动的,但走到这里,他们便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第1427页 尤其里长刚才的表现…… 于是几个青年对视一眼,迟疑的又往前面走了几步,白善察觉到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他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往前走,还拖着孙里长一起,不一会儿就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等走出一段,白善回身看向他们,沉声道:“县衙拘拿盗匪,所有人蹲下听命——” 一个青年听见这话,不等白善说完就大声喊道:“快跑——” 大多数人转身撒腿就跑,还有几个满脸迷茫的留在了原地,犹豫了一下后便也转身跟着跑…… 他们才跳下田野,旁边林子和麦跺里就冲出士兵,直扑他们而来, 他们直接略过刚才那些愣在原地的人,冲着那些最先动身的人去…… 最先跑的青年带着人一路跳着往前跑,身后追着一群士兵,因为对方熟悉路径,而且昨天晚上士兵们就没有休息好,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 青年们跳上路,撒腿继续往前跑,一转弯就和骑着马的周满等人撞上了,他们差点儿刹不住脚往马脚下跑去…… 周满吓得勒住马,才要说话,就听到前面隐隐传来喝骂声,“奶奶的,再跑我们放箭了——” 要不是县令说这些人都是没确定的山匪,他们早就拿着弓箭直接射出去了…… 周满一听,眼睛大亮,立即冲着身后的士兵们挥手,“就是他们,拿下!” 不等李巡检俩人说话,后面的士兵呼啦啦冲上去围堵,和后面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李巡检二人:……到底谁才是巡检啊? 第2917章 回衙 “大人,跑了五个。”两队兵马合拢,一统计,发现人还是跑了五个。 白善:“跑哪儿去了?” 士兵就指向村庄,那里正聚集了一堆拿着锄头棍子的人,只是眼见这边士兵多,还都带着刀弓,所以没敢上前。 当然,士兵们也不好冲进去拿人,万一那些村民有个好歹怎么办? 白善便扭头看向孙里长。 孙里长战战兢兢的出列,只能打头走在前面,上前去劝说村民们,“乡亲们,这是县令大人,他们来此是拘拿盗匪的,你们,你们不能抗捕啊。” 人群躁动起来,不少人怀疑的看向边上的同村,“你儿子去偷抢东西了?” 对方脸色一白,立即否认,“没有!” 白善沉声道:“匪首已经招供,当中有不少人便是你们村的。” “那是污蔑。” 白善颔首:“所以本县才要请他们回县衙调查,若是假的,我自然放人。” “县衙抓了人还能放?” 周满忍不住嘀咕,“县衙的信誉是有多差呀,住牢房也是要钱的好不好,你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养着一群无罪的人干嘛?” 白善瞥了她一眼,和村民们道:“他们要是无罪,本县抓着他们干什么?每日吃喝县衙不得付钱吗?” 有人小声嘀咕道:“为了和我们要钱?” 白善听到了,毫不客气的道:“本县出身世家,家财万贯,别说你只是一家,就是你们整个村子本县也看不上。” 村民们好似当胸中了一箭,虽然听着这话放松了一些,但心里还是很难受。 白善道:“将人交出来吧,不然本县将会追究你们的抗捕行为。” 村民们人多势众,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没走开。 难道他还能把他们全都抓了吗? 白善见状,脸色一沉,扭头对一旁的孙里长道:“记下不愿后退的人的名字,回头县衙给的粮种、农具、耕牛,还有将来灾祸的赈济全部扣除。” 孙里长瞪大了眼睛,“这这这……” “与县衙对抗,包庇匪徒,平添给国家、周边百姓增加了负担和灾祸,本县没有问罪已经是网开一面,但做事总要付出代价的。”白善眯着眼睛威胁已经有些混乱的村民,沉声道:“若是敢伤官差的,一律将其拿下,入罪降籍。” 人群中陆续有人后退,有的更是直接扛着锄头就回家去了。 东鱼庄不同大井村和小井村,那两个村当土匪的人太多了,知道实情的人也多,所以都有一股匪气。 而东鱼庄村子大,涉及的人家又少一些,知道实情的人更少。 他们愿意因为同村和各种亲戚关系来帮忙,可不能把自己也折腾进牢房呀。 最后白善还是抓住了躲在村子里的五人。 然后他们不停歇的转到另一个村子去抓人。 那个村子的嫌疑人就更少了,所以白善都不用诱敌一类的政策,直接让士兵们将村子围住,然后从从容容的进去抓人。 可惜,有些人在抓捕时不在村子里,因此没抓到人,加上昨天晚上逃掉的两个,一共有八个人没抓到。 白善让董县尉带了二十个人留下寻访抓人,他则带着大军押送这些抓到的人先回县城。 他对董县尉道:“我们大张旗鼓的抓了这么多人,现在官衙和这一片百姓的关系只怕很紧张,所以你要注意不要扰民。” 他道:“你就寻访三日,三日后他们要是还没回来,你也没找到人,那就没必要再守着了。” 董县尉应下。 白善一行人回到县衙,因为抓的人太多,牢里一时还住不下这么多人,他就在县衙前院里腾出两个房间来关着剩下的人,又让人去打扫了城外的城隍庙,把剩余的人关在了城隍庙里。 第1428页 抓捕人数之多算是北海县近年来最大的一次了,因此人被押送进城时,不少百姓都好奇的站在路边看。 听说是土匪,百姓们还很不可思议,“我们北海县有土匪?” “从没听说过。” “我看他们和我们差不多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你直接说县令大人为了政绩和军功冤枉人不就完了?” “我可没这样说,这话是你说的。” “我说就我说的,我还说这是不可能的呢,要是冒领军功,何必将人活着押送回来,直接杀了挂上人头报上去不是更好吗?” “还能这样?郎君是干什么的,竟有如此见识?” “不才,只是个饭馆里说书的。” 正议论纷纷,有衙役拿着锣鼓出来当当的敲,大声道:“大人说了,明日要在县衙里开堂审理,尔等有空都可去观看,闲暇时要思考什么什么做人的本分……” 衙役顿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县令说的那是什么词了,干脆也不纠结,反正明天大家去了就知道了。 白善回到县衙就将赵武找了来,道:“你盯着牢房和城外的城隍庙,看一下他们的反应。这其中不一定全是犯人,我们要将其筛选出来。” 赵武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惊喜不已,“大人,我一人去吗?” 白善:“叫上你哥哥,你就负责说话就好。” 赵武的话唠是全县衙有名的,白善觉得和满宝有的一拼,所以派他去比派别的衙役更好。 赵武:…… 他看了看大人,最后还是默默地领了任务后去找他哥。 被抓来的人表现各异,有强自镇定的,有满脸愤恨的,也有痛哭流涕的。 赵武转了一圈,没忍住,就去找那些痛哭流涕的人说话,“哭什么呀,你打劫人的时候怎么不哭?你们还杀人了。” 对方见赵武蹲在牢房前和他说话,不知为何,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打劫,我是被冤枉的,我最多在附近村子里偷个鸡,哪敢打劫啊?” 赵武问他,“你都偷过谁家的鸡?” 赵文见他竟然就这么打开了话题,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眼睛却紧盯着说话的人的神色。 对方显然噎了一下,眼泪都停了,“偷鸡也要坐牢吗?” “要吧,”赵武道:“大人前段时间才说呢,什么不能因为恶事太小就去做……” 赵文:“勿以恶小而为之。” “对对对,就是这个,哥,还是你记性好。” 赵文不理他。 第2918章 审问一 白善第二天升堂,可这么多人,先审问谁呢? 白善想了想后,很干脆的将人都提溜了上堂,除了被分开关押的贾大郎和冯大柱。 据冯大山所言,能够知道所有成员的人,除了贾大郎就是冯大柱了,其他人都是临时被叫在一起,当时还都蒙了脸,也就是同村比较熟悉的一些人,一见身形,一听声音就认出了对方,外村的,除了个别时常在一起混的人外,其他人都没能认出来。 但交叉起来,白善有信心拔出萝卜带出泥,可以一个不落的将他们一网打尽。 白善干脆就让他们在大堂上互相见了一面。 包括之前抓的贾大郎六人,他们一共抓了七十二个人,现在人正呼啦啦的跪在大堂上,因为人多,他们还跪到了院子里。 不仅全县衙的衙役们,还有宋巡检也带着士兵们前来戒备,将院子两边围得严密无缝,手中都拿着刀弓。 前来围观的百姓只能站在门外看。 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犯人,百姓们都很惊奇,议论声起,就不免嘈杂。 白善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等里外都彻底安静下来才道:“北海县素来民风淳朴,本县怎么也没料到竟然有人在无天灾人祸时劫掠村庄、行人和商户,此行罪大恶极,本县决不轻恕。” “堂下跪着的人我想你们彼此间都熟悉吧?”白善沉声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本县会一一审理清楚,肃整民风。此案公开审理,县内县外百姓都可来围观,但围观之时不得嘈杂影响堂上……” 白善宣布了一下规矩后就让人将贾大郎几个先押下去。 贾大郎和冯大柱被押着起身,转身出去时看到后面左右呼啦啦跪着不少人,除了极个别人仰着脑袋满脸愤恨的盯着堂上的白善和站起来的贾大郎等人外,其他人都尽量低的低着脑袋,生怕外面的百姓和两边的衙役看清楚他们的脸。 贾大郎被衙役拉着往大牢去,只来得及扫一眼,但只一眼他的心就凉了,入眼望去,全是自己熟悉的人,显然白善说到做到,还真把人都给抓来了。 贾大郎早在自己被抓住时就知道没活路了,当时并不怎么心慌,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可现在他却不免有些慌了。 原来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儿期盼的,要是他的人还在,说不定能把他救出去,大不了他们真的落草为寇,重新开始就是。 北海县要是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就去别的地方。 可现在,心底最隐秘的那个期盼也破灭了。 冯大柱没想那么多,他还沉浸在他三弟被杀的事上,胸中的愤怒多,所以只顾愤恨的瞪着白善和冯大山了。 贾大郎和冯大柱一走,白善的目光就扫过底下的人,干脆的一挥手,便有衙役士兵上前将人押回大牢关押,或是关在县衙前面两侧的房屋里,当下堂上就只剩下一人了。 第1429页 跪着的人悄悄抬起头来,发现只有自己以后就有些懵,他愣愣的抬头看向白善。 白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见他低下头去回避目光,便冷淡的道:“说吧。” “说,说什么?” 白善拍了一下惊堂木道:“说你叫什么名字,哪儿人,哪年哪月哪日做了什么坏事……” 有问题那就好回答多了,他道:“我,我叫二狗,大井村人,大人,冤枉啊,我觉得我没做什么坏事啊。” 白善道:“你倒是否认得够快,但判案又不只是听你的招供而已,我不仅会问你的父母兄弟、还会询问你的左邻右舍,还有刚刚才被押下去的人,他们当中有不少是你的同伙吧?” “你们曾经一起做过的事,你不招供,总会有人受不住刑罚,或者为了减轻罪行而最先开口的,到时候你再要说,本县也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说了。”白善沉着脸道:“本县给你十息的时间考虑是招还是不招,不招就换下一个人。” 大狗犹豫起来,他脑子有点儿空白,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听到白善说,“时间到了,你招还是不招?” 大狗没招,一是他还没想清楚,二是他觉得自己招来恐怕也讨不得好。 白善点点头,直接挥手,“将人拉下去,送到城隍庙去吧。” 立即有两个衙役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大狗惊讶,竟如此干脆? 还没等大狗被拖出大门呢,就听到白善随口道:“下一个……” 于是衙役们打开院子一侧的房门,似乎是随手从里面扯出一个人来,直接把人带到了堂上。 出来的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大人,我,我招,我们去抢了小刘村,但那不是我想去的呀,我都是被逼的……” 大狗一听,气得差点儿吐血,但他已没有反悔的机会,直接被拖到了外面…… 赵武躲在士兵们的后面,得意的和赵文道:“看到了没,我还是很有用处的,要不是我,大人也不知道哪些人就是样子货,一吓唬就全招了。” 赵文瞥了他一眼道:“要不是大人提点,你昨日也想不出那么多的问话来。” 赵武没反驳,看向堂中跪着的人,哼哼道:“这人还是不老实,什么叫被逼的,我昨天听他们的意思,分明是因为财帛动心去的。” 赵文冷笑道:“人都这样,有利可图的时候闷头冲在最前面,可不管是好是坏;可一旦有了风险,那就是受人蛊惑了。” 赵武看了他哥一眼,忍不住道:“哥,你想的也太偏激了吧?” 赵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了第一个招供的人,下面的审问就要容易多了,尤其院子两侧就关了不少嫌疑人,白善提前就和士兵衙役们吩咐过,哪个房间关什么人,让他们可以听到大堂的审问,哪些又需要押到大牢里关起来…… 这种群体案件难审,是因为接触到的信息太多,其中真真假假很混乱,但也好审,他们会忧虑,自己没招供,但其他人招供,供词和情况会对他们很不利,只要用好了这个心态,很容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就算里面真假参半,审问得多了,他也剔除假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2919章 审问二 白善问:“是谁提议的去劫掠小刘村?” “贾大郎,他说小刘村偏僻,我们进去只要守住路口,里头的人就出不来了。” 白善见他停下了,就问:“还有呢?” 对方不安的动了动后道:“他说他们之前就抢过一次小刘村,什么事也没有。” 白善见他又不吭声了,便问:“他抢过一次,什么时候抢的?” “不知道,他没有说得很具体,只是说他和大柱能还上赌债就是从小刘村里抢了些东西。” 白善蹙眉,这里头怎么还有赌债的事? 他问道:“他们第一次抢劫小刘村的都有谁?” “我知道有冯大柱,还有他两个兄弟,冯大山也在里面,基本上都是大井村和小井村那头的,但具体的名字我不知道。” “那年前的那一次抢掠小刘村你知道的都有谁?” 对方顿了一下便报了十多个名字,道:“我知道的就他们。” “你是怎么知道有他们的?” “我看到了呀,”他理所当然的道:“贾大郎把我们十几个人拉在一块儿说的,大家平时也玩得好,彼此都熟悉,也是因为他们都同意了,我才答应去的。” 白善点了点头,示意书记员将名字记好,就看接下来的口供有没有翻的,要是没有,这些人多半就是了。 白善问道:“除了劫掠小刘村,你们还抢劫过哪个村?” “没了,”对方立即道:“小刘村是因为在山里,人少村小我们才敢的,换成别的村我们哪儿敢呀。” 白善问,“那人呢?” 对方沉默了一下后道:“有几个。” “何时何地,抢的何人?” 对方就说了两个人,说到第二个人时人群里有些骚动,一人忍不住喊道:“大人,他说的人我认识,是我表弟,他是货郎,今年二月出去卖东西,然后就再没回来了。” 白善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问堂下的人,“你们抢了货郎,那货郎人呢?” “死了,不过不是我们杀的,他是自己摔死的,”对方道:“我们只抢钱的,结果他没给完,竟然敢私藏,见我们要搜出来了,他自己转身跑了,我们追到了坡边,他自己没跑稳从坡上摔了下去,撞到石头死了,可不关我们的事。” 第1430页 白善气得手都发颤了,一拍惊堂木道:“大胆!若不是你们抢劫追逐,他会摔死吗?这还不与你们相干?” 怒完发觉这样不好,只好又收敛了怒色,尽量平和的问:“当时跟着你抢劫的人都有谁?” 对方报了三个名字,都是他们村的,他们平常都是一起混的。 白善问:“还有吗?除了打劫过这俩人,你们还做过什么坏事?” “没有了,”见白善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对方连忙道:“真的没有了,但他们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白善便一拍惊堂木道:“将人带下去,换下一个。” 下一个正好是刚才上堂的人招供出来的人,两人错身而过时一个低着头,另一个就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显然他刚才听到了对方的供词。 因此,他一上来也干脆,直接跪在地上后道:“没错,是贾大郎叫我们去的,他说事成以后他还会叫人看住小刘村的人,让他们不能出来报案,让我们不要害怕。” “大人,刚才他说的不对,他不止抢过两个人,还抢过一个商队呢……” 围观的群众哗然,真是越听越觉得这是一群渣滓,平日里偷鸡摸狗,欺负乡邻不说,有时候还会到大集上收所谓的保护费,要是又路过的商队和货郎也抢。 简直是无恶不作了。 白善等他主动招供完了才问,“才刚有人招认说贾大郎抢劫是为了还赌债,他赌钱吗?” “赌,赌得可大了,有钱的时候赌钱,没钱的时候就借了利钱来赌。” 白善沉声问,“在县城的赌坊里赌的?” “不是,县城太远了,本钱也大,我们哪里能来这里赌?都是在集市上赌的。” 白善详细的问了问此事,等问完了他知道的才将话题扯回来,“你都知道谁参与了劫掠?” 他也跟着报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比上一个人报的还多了俩人,他道:“虽然当时大家都蒙着脸,但我还是认出他们来了,我常在大集上看到他们,在小刘村我们撞在了一处,一看到彼此就知道是谁。” 白善点头,让书记员记下,然后问道:“除了抢劫小刘村,你还做过什么恶事?” 这一次涉及到的人太多,白善就是一天能审八个,那也得审问个十天左右。 何况,有时候碰上一些特别的嫌疑人,问的话多,或者对方说的话多的,没有一两个时辰都审不完。 因此有时候一天就只能审问四个。 所以消息传得极广,不仅县城的百姓争相过来围观,乡下各个村子也有老者和年轻人过来听审,最后连青州城那边都有人特意跑过来看。 反正又不是很远,有的人当天一大早的赶到北海县,下午看完了堂审还能赶回青州城。 而有的人嫌麻烦,干脆就在北海县找客栈住下了,每天早上起来逛一圈县衙前的摊位,吃了早食就去蹲守堂审,有时候挤不进去还要花钱买位置。 一开始还能买进去,后来发现连一串钱都买不到一个前排的位置了,他只能自己一大早的起床排队,等县衙大门一开就跟着人冲进去…… 围观的人如此之多,时间如此持久,大大激发了县衙前一条街的餐饮发展。 连周满看着都眼热不已,和白善道:“不知道我的医署门前何时有此景象。” 白善:“……那算是好事?” “怎么不算?那说明生病看病的人多了,而不再是生病靠熬了。” 白善一想还真是。 周满和白善蹲在角门的门槛上吃午食,一边还看着外头大街的热闹,问道:“你还有几个人没审问?” “还有十八个,”白善道:“现在已经查出有四个人是误抓的了,不过他们也老实不到哪儿去,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做,不然贾里长也不会把他们列在名单上。” 但白善还是很守规矩的,虽然偷鸡摸狗了,但民不告,官不究,所以白善将查出来的四人批评教育了一顿后就放了。 第2920章 审问三 白善吃完了饭,将饭碗交给西饼拿回去,继续坐在门槛上和周满说话,“董县尉回来了,他抓到了三个人,剩下的五个怎么也抓不到。” 他偏头朝大街上看去,道:“我觉得靠官兵很难抓到他们,既然有这么多人来围观,那不如用他们。” 周满连连点头,“用!” 白善便起身,“我先去开堂了。” 因为嫌疑人太多,这几天他们全县衙的官差中午都只有两刻钟的吃饭时间。 白善喝了一口浓茶,瞬间被苦醒,于是抖了抖脑袋就往前衙去。 周满看着他离开,跑去找文天冬,“还有人来求医吗?” 文天冬道:“下午没了。” 他们医署现在陆续会有一些人来求医,不过都是上午来,下午基本上都没人。 周满一听立即道:“走,我们搬了桌椅去县衙门口,就在那儿搞义诊宣传一下我们医署。” 文天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来的人多呀,不仅有北海县的人,还有其他县城的人呢,打出名声来,以后我们医署再过去宣传就要容易多了。”周满道:“我们医署两个人呢,你还真想像其他地方医署一样半年才上正轨吗?” 她道:“我们人这么多,怎么也要比别人快三四倍吧?” 第1431页 文天冬:……他们医署不就多一个他吗? 可那不是因为先生野心勃勃,想要在青州境内开三个医署吗?他们是以数量取胜的,怎么能转而去找时间取胜呢? 周满已经招呼上医署里的帮工,道:“赶紧的,动起来,将药箱和桌椅板凳搬过去,还有我们义诊的幡也拿出来,这边留一个人看家,要是有病人找来就去县衙门口找我们。” 反正离得又不远,跑一会儿就到了。 白善不知道自家的夫人也来凑了一把热闹,他看了看名单,勾选了一个名字后就让衙役将人带上来。 孙五一跪下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有些激动,“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和大京哥一样是冤枉的。” 从白善放走第一个人开始,牢里的人就知道了,只要是冤枉的就能够被放走。 假冤枉的从那时起就在想着蒙混过关,真冤枉的就想着早日提审到自己。 孙五不知道牢里还有几个是冤枉的,但他是真的冤枉的啊。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白善,希望他能看到他眼里的真诚,放他离开。 白善只看到了他脸上糊成一团的眼泪鼻涕,勉强没有移开目光,问道:“你说你是冤枉的,但有人报了你的名字。” “他们放屁!”孙五大叫道:“他们这是乱拉人垫背,他们之前都不带我玩儿的。” 白善仔细看了看他,认出他是在东鱼庄被抓的,当时抓人时他还愣了一下。 白善就问:“那你说一说去年中秋过后,一直到过年,你都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我核对一下。” 孙五也知道流程,白善会派人去查,之前大京被提审后过了两天才放走的。 所以他早在牢里想好了,他道:“我懒,所以什么都没做,没去什么地方,就一直待在家里,真的,我都没怎么出过村。” 白善翻了翻以前嫌疑人们的证词,冷笑一声道:“可是有人说,去年重阳你和他去偷了陈家的鸡,直接在也外垒灶炒了吃,当时我特意留下一个问题来就是要问你,鸡是偷的,那铁锅是怎么来的?” 孙五身体一僵,早被白善叫来的陈大农立即道:“大人,是他们抢的,当时他们不仅抢了我家的锅,还抢了我家的油和盐,厨房里的东西基本都搜刮走了。” 陈大农是陈家村的一户农户,但日子过得不错,不仅修了青砖大瓦房,家里还养了一条看门的狗呢。 陈大农流泪,“他们还把我家的旺财给药死了,然后就跳墙进来偷东西,被发现了就拿着石头拍了我一下,然后抢了我家的鸡和锅。” 白善问孙五,“你这么说?” 孙五耷拉下脑袋道:“是,是我们几个干的,但我没去抢小刘村啊。” 白善一拍惊堂木,“抢陈家村就不是抢了吗?还不快老实招来,你还做过何事?” 孙五的确没参与劫掠小刘村,但平时也没少祸害乡里。 白善没有立即宣判,而是还要派人去核对一下,因此让人把他押下去,宣了下一个。 下一个还是孙五的哥哥,孙三,他一上来便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道:“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是真冤枉啊,真的!” 白善已经麻木了,问道:“说一说,你怎么冤枉了?” 孙三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道:“我没去抢小刘村,也没抢过别人东西,真的,我敢发誓。” 白善翻了翻手中的证言册,发现还真没人招供有孙三,于是去翻贾里长给的名单,便不由问贾里长,“你为何觉得他也参与其中了?” 同样被董县尉带回县衙,一直被要求旁听的贾里长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看了孙三一眼后道:“小的听说孙家五兄弟中老三和老五经常偷鸡摸狗,贾大郎用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白善还没说话,孙三便已经大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摸过狗,我,我最多偷个鸡,平时都是偷菜多的。” 白善:…… 围观的人群也爆笑,白善翻了翻,实在没找到其他人扯过他,便问道:“去年中秋你干嘛去了?” 孙三:“我没去哪儿呀,在村子里呢,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们在村子里的大树下看月亮呢,还分了两个大饼子吃。” “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一呢?”那是小刘村被抢劫的日子。 孙三一脸迷茫,显然不记得这个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特殊的日子。 白善慢悠悠的道:“小年的前三天。” 孙三不太确定的摸着头道:“我,我去陈家偷鸡了?” 白善就很好奇的问道:“陈家和你们家有仇?你们兄弟怎么都去陈家偷鸡?” 孙三理直气壮的道:“陈家是我们那一片除了里长家里最有钱的人家了,不偷他偷谁?” 白善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心中无限感慨,辛亏七里村没这些事儿,他家当年可是七里村最有钱的人家之一呢,从没被偷过。 第2921章 子代父过 白善核对过后确认孙三的确是被误抓的,于是放了他,不过在放了他前,还是因为他偷鸡偷菜的行为打了他一顿板子,还训诫他道:“做人要诚实正直,将来若还行此鬼祟背德之事,那就不止是几板子的事了,积少成多,本县能送你去牢里和你兄弟团聚。” 第1432页 孙三吓了一跳,连忙道:“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白善又问过陈大农,综合考虑过后就罚了孙家赔偿陈家一些财务。 孙三一点儿意见也没有,泪流满面的应下了。 他现在就想回家,只要能离开监牢和县衙,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打了板子,白善看向外面,“孙家来人了吗?” 要是没有,他还得派县衙将人送回去。 话音才落,人群后面挤进来一个老人,他佝偻着背努力的挤进来,大家听到他说自己是孙家人,便努力给他让开一个位置,让人进去了。 孙老头弓着背上前,还没进大堂就跪下了,跪下才觉得不好,立即膝行爬过门槛给白善磕头。 白善沉默的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花白的头发移到他干皱的脸上,再移到破裂的手上…… 孙老头也是第一次上大堂,有些紧张,头也不抬的抵着地,磕磕绊绊的道:“饶命大人,不,大人饶命,我,草民,是小的,小的是他爹。” 白善仔细回想了一下孙里长曾经提到过的孙家情况,起身走到孙老头身前,伸手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过后垂眸看着还在伸手捂着腰的孙三。 白善叹息道:“孙老丈,这样不孝的子孙不如我替你收了吧。” 孙三吓得啪叽一声趴在了地上,立即抬头看向他爹。 孙老头也吓坏了,立即要跪到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从青州来的文士也忍不住大声道:“老丈,这样的不孝子孙还要来干什么?直接让大人判他一个大不孝,直接关牢里算了。” 孙三吓得一把抱住他爹的腿,抬头大喊,“爹——” 围观的人群不由道:“看着不像你爹,倒像是你爷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不孝子孙才老得这么快呀。” “子不教父之过,要我说,这老丈也不无辜,不会教儿子,还不如生下来直接溺死呢。” 白善闻言皱眉,不由看向说话的人,问道:“兄台有看见未来之能,孩子一出生竟然就能看出他们将来孝还是不孝了?” 对方噎了一下。 白善这才对惶恐的孙老丈道:“不过他们说得对,子不教父之过,你没能养好孩子,让他们为祸乡里的确是你之过,民愤难平,我罚你五板子好了。” 人群顿时一静。 白善又道:“但念在你年迈体弱,便由你儿子代替吧,子代父过也是常理。” 于是才被打了板子的孙三又被按下打了五板子。 孙三泪流满面,哭喊道:“大人,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孝顺我爹,再不敢让我爹犯错了。” 白善赞许的点头,“你倒是聪明,不错,合该如此,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罚的是从前。将来你若再犯,你父亲教不好你,你再来子代父过一遍就是。” 孙三痛嚎出声,他发誓再也不敢这样了。 打完了板子,白善这才让孙老头去画押把孙三领走。 孙老头心里还有点儿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我那小儿子。” 白善道:“本县会依律判决的,就算只是抢了一只鸡和一口锅,那也是抢劫,何况他还伤人了。” 他们那一片风气都不好,必须得让他们扭转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重典,让他们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白善让人带下一个。 几个青州来的文士互相对视一眼,挤出人群,发冠都快要乱了。 “这位白县令不愧是传说中的有胆魄才识的义士,这一审妙极,以后怕是不孝的人都要小心一下自己的屁股了。” “这北海县以前不觉得,现在看,完全就是个筛子嘛,就那三五里的地方,竟然有近百人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穷乡僻壤出刁民,还是因为太穷了吧?” “放屁,那小刘村看着也不富裕,怎么没见他们村有这样的人?可见还是民风的问题,其中里长该负主责。” “白县令应该是和崔兄一样的观点,没看吗,从审案那天开始大堂上就坐了五个里正。我每日看着他们抹额头上的冷汗也觉得颇有趣味儿。” “这位白县令年纪不大,倒是有趣得很。” “就是因为年纪不大才有趣啊,像路县令那样的,虽精明强干,但也实在是无趣。” “治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匪窝,民生民俗差成这样,他也算不得精明强干了。” “哎,崔兄这可就是偏见了,虽然我也没想到北海县里藏着这样的匪窝,但路县令接手北海县后,北海县的确是好很多了,以前这大街上的人连这儿的三分之一都没有呢。” “不错,虽然路县令没发现大井村那样的问题,但也不能就此否定了他。” “所以你们要不要试一下县考?听说这次刺史大人开县考不仅要选拔人去京城考试,也是为了给各县补充吏员,我看北海县就不错。” “太穷了吧?” “但县令好啊,白县令这样的身份背景,又有这样的胆魄才识,若能跟在他身边,将来就算不能前途无量,做出一番事业来也很好呀。崔兄,你去不去?” 崔兄就沉思,“那不能去应征吏员,得去应征师爷才可以。” “白县令不要师爷。” 第1433页 一道女声插进来,如同一盆冷水一般浇灭了大家的热情,大家一起扭头,“你怎么知道?” 周满道:“他说的呀。县衙中的事上有县丞主簿,下有书记员,文书什么的都有人干,为何还要再召一个师爷?” 师爷可是要自己给工钱的。 崔兄皱眉道:“师爷可以做幕僚啊。” 周满道:“我就可以给他参考。” 崔兄不由着急,“周大人,幕僚的好处还是有很多的,白大人要是不喜欢写的一些折子,幕僚也可代替。” 周满:“你怎么知道我是周大人?” 崔兄:“……您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谁不知道您是白大人身边亲近的人?你除了周大人还有谁呢?而且不说北海县,就是整个青州城,如大人这样风姿的女子也没有第二个了。” 周满听他这样说高兴起来,一旁的几个文士则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崔兄。 第2922章 结识 虽然白善就没想过要请幕僚,但因为这位崔郎君说话好听,周满还是决定为他们引见一下。 作为地方官员,和地方的文士来往也是好事。 于是周满邀请他们晚上一起用饭。 几人欣然同意,顺便和周满介绍了一下自己,“在下青州庞叙。” “在下青州柳阳。” “在下青州崔瑗。” “在下青州赵瑞。” 周满好奇,“你们现在都还在读书?” 四人便道:“学识有限,年纪又大了,实在不好意思在学中与小学生们同读,因此现在青州城外结庐读书。” 周满很不能认同他们的观点,“就是因为学识有限,才更应该需要先生的指引,怎能因为不好意思就不入学呢?孔子尚且能与小儿为师呢,你们现在不过是要和小儿做同学而已。” 崔瑗:“……也不是谁都能有大人这样的心胸的,我们四人便差得远了。” 庞叙三个很不适应崔瑗的改变,要不是真人一直在眼前,他们几乎要怀疑人被换掉了。 周满想了想,也的确不能以自己的心境去要求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罢了,你们先坐着等一等吧,待堂审结束,我带你们回县衙见白县令。” 崔瑗几人笑了笑,表示他们一点儿也不着急。 四人略微放松了些,这一放松才发现周满的身后摆着两张长桌,一前一后都放了椅子,旁边则竖着一面幡,幡上写着义诊二字,幡边还挂着一个葫芦。 崔瑗:“这是?” “义诊,”周满道:“四位边上让一让,我们要接待病人了。” 四人往后一看,这才发现后面有两个妇人牵着两个孩子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便立即退到一边。 周满连忙冲他们招手,问道:“谁身子不舒服吗?” 一个妇人和另一人对视一眼,还是拉着孩子的手上前,不好意思的冲周满一笑,“周大人,您怎么把医署搬到这里来了?这是不是和您以前走街串巷的义诊一样?” 周满点头,问道:“你要看吗?” 妇人立即将她儿子拉到跟前来道:“我不看,我,我想给我儿子看看。” 她道:“这孩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爱哭,又闹,还喜欢吃手,晚上睡觉有时还一抽一抽的,许是受惊了……” 一旁的妇人立即道:“我们婆婆已经去拜了土地爷爷,可孩子还是没好,老人们说得去拜城隍庙才行。” 所以俩人更想问,衙门什么时候能把犯人从城隍庙里挪出来,他们好进去拜一拜。 周满:“……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惊悸哭闹的?” 俩人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的道:“好似是五天前吧。” 她们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婆婆说因为县令大人最近抓了太多的凶徒回城,城中的凶悍之气过盛,夜里孩子睡觉就容易勾连那些凶徒的噩梦,所以受惊了。” 所以不论是前因,还是后果,似乎都跟白善抓人有关系了。 周满半晌无言,给孩子检查了一遍后又问了他一些小问题,便和她们道:“是受惊的,但不只是受惊。” “这样,一会儿我给他扎两针,再给他开一副药,睡前你们给他服下,晚上睡觉时多抚摸他脊背,”周满叮嘱道:“平时可多吃鸡蛋和豆制品,豆子、豆腐这些都可以吃。” 旁边的妇人一听,立即把她儿子也给推到周满跟前,“周大人,您看看我儿子,他是不是也受惊了?” 周满低头去看,小男孩也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很是精神,脸色红润。 周满就掐了掐他肉肉的脸颊,难怪她小时候这么多人喜欢掐她。 她问小男孩,“你晚上睡觉哭了?” 小男孩:“没哭,我又不是堂弟是个小哭包。” 周满便点头收回手,和妇人道:“孩子正在长身体,要想长得高,身体好一点儿,平日可以多吃豆类做的东西和鸡蛋。” 妇人听到了这一句话,心满意足了,即便儿子没有药吃她也不再要求。 周满让小孩儿坐在椅子上,才将针拿出来,对方就瘪着嘴巴哭了。 周满一看,便将针插回针袋,将针袋放在一旁,转了一下椅子的方向后撩开他的衣襟,用手指轻轻的按压他脖颈后面和后背的穴道,温声道:“罢了,不扎你就是了,我给你按一按。” 第1434页 小孩儿抽抽噎噎的,发现周满真的没扎他,而是手指按着后背和脖颈,虽然有时候也疼,但又不是很疼,他便慢慢停住了哭声。 周满按了好一会儿,拇指摩挲着找到要扎的穴道,左手的拇指按住,右手就快速的从针袋里取出一枚针来扎了进去…… 妇人正要说话,却见她儿子只是动了动小屁股,微微偏头看,感受到她的手顺着后背抚摸下去,他便又安静了下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扎了一针。 那妇人看到那么长的一根针都扎入儿子的身体,只留下上头一截,一时惊奇不已,崔瑗四人也瞪大了眼睛。 文天冬站在一旁仔细的观摩学习。 周满就扎了三针,全都扎下去后就让小男孩坐着不动,拿起他的手开始按摩穴位。 周满将针拔掉时都没多大感觉,小孩儿只觉得脖颈后面几处地方有点儿怪,但他还小,不知人心险恶,所以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文天冬按照药方给他抓了药,送给对方母亲后道:“以后身边若有贫困之人生病,让他们到医署来。” 周满补充道:“若是身体上有不适之处,也可以来医署咨询,很多病求神拜佛是没有用的。” 两位妇人不高兴了,神仙和佛祖怎么会没有用呢? 满宝道:“小病小痛,神佛忙得很,哪里顾得上?天下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你们家是有大功德的人吗?” 俩人一愣,摇头。 周满便道:“既然不是有大功德的人,你们怎么能保证神佛一定先保佑你们呢?所以不如两手准备,神佛不管用,还是先求人吧。” 崔瑗四人都惊讶的看着周满,两个妇人却觉得周满说的不错,于是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2923章 扬名 白善又审完了一个人,看见时间已经不早,于是拍了惊堂木宣布退堂。 围观的百姓们慢慢退出县衙要散去,这时候周满他们就来劲儿了,便在街对面做起了医署普及,别说,还真有不少人是第一次听说医署。 有的人胆子大,说是免费就诊,也不管有病没病,当即就撸了袖子过去求诊。 周满来者不拒。 县衙里士兵和衙役们将剩余的犯人给押回大牢,各回各位,白善则在翻看书记员做的记录,正看着,一个衙役跳着跑进来道:“县令,周大人在外头呢。” 白善头也不抬的道:“在就在吧。” 周满在县衙外面不是很正常的吗? 后头就是她的家啊。 衙役:“……小的意思是说,周大人在县衙外头摆了桌子,正给大家做义诊呢。” 白善闻言抬起头来,略一思索便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最近来围观的人多,其中还有些是外县来的人,多为文士和有见识的长者之类的人。 他们若得知医署回去说一句话,可比周满他们辛苦的走街串巷效果还要好。 可惜因为宋家与他关系不是很好,周满请过北海县内有名望的里正、士绅和长者代为宣传,但效果极微。 白善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笔记起身,招呼董县尉,“走,我等也出去看看。” 董县尉一头雾水的跟着白善出去。 就见白善一出门,外面还未散去的百姓便一阵激动,有人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也有人侧开身子让他进去…… 只是几天的时间,白善不仅在本县,在外县也有了一定的威望。 白善走到义诊摊子前,含笑看着周满。 周满正在给一人看诊,只抬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光是笑,什么也不做,便收回视线不理她了。 等周满看完了手上的病人,见后头的人虽挤在一起却没再上来后便看向白善,才要问话,白善已经双手一揖,深深的弯下腰去,一脸恭敬的道:“多谢周大人为北海县百姓所做的事。” 他道:“县衙虽能保护百姓的性命和财产,却做不到医署救人济世这样的事。” 坐在椅子上一脸懵逼的周满:…… 她迟疑了一下,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试探性的给白善回了一礼,谦虚道:“哪里,哪里,白大人谬赞了,这本就是我们医署该做的事。” 她顿了顿,找到了感觉,立即话锋一转,一脸感动的道:“更不要说成立医署本就是娘娘和陛下的愿望,便是为了报答娘娘和陛下的恩德,本官也会尽力而为的。” 周满扭头看向众人,“你们知道医署一开始是怎么成立的吗?” 大家一起摇头,有的人是只听说过这部门,却不了解,而有的是根本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是怎么成立的了。 周满便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脸感动的道:“这都是因为娘娘的善心。” 周满道:“民生艰难,大晋很多百姓都因家中贫困而不能就医,尤其是女子,不仅因为贫困,还因为性别的原因生了病多靠熬着,而不是就医。” “娘娘身体本来就不好,每次一生病想起这些事就越发感到愧疚难过,”周满一脸感动的道:“陛下知道后,既是疼惜娘娘,也是因为心中有感悟,于是经过多方商量,这才成立了太医署。” “太医署的目的便是培育出更多的医者送往地方,让天下的百姓,不论富贵还是贫穷都能感受到娘娘的慈心和陛下的皇恩……” 第1435页 周满吧啦吧啦的说了有两刻钟,不仅绘声绘色的描绘了皇后在知道民间的女子这么辛苦时是多么的难受,孩子生病因为无钱看病时的悲伤,还描绘了皇帝在看到皇后伤神时是如何的焦急和无奈…… 围观的人不论是普通的百姓,还是文士,或是士绅长者,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连庞叙等人都忍不住感叹道:“皇后娘娘素来贤德。” 又道:“帝后感情素来好。” 这可比医署的可行性发展和给大晋带来的影响报告更好理解,也更好传播,于是天黑都没到,不少人就都听到了这个传播过两次的故事了。 一些饭馆酒肆皆在谈论这件事,话题的热度一度超越白善审理案情的热度。 连深居家中不出门的宋老爷都听说了。 他在沉默了许久后道:“娘娘仁爱,陛下厚德,我记得医署之前说过资金不足,让人去买上一批药材,不拘是什么药,随便买一些给医署送去,就当是我们宋家在做功德好事了。” 管家应了一声,却没有退下。 宋老爷却也沉默了下来,主仆二人都沉默,但管家一点儿也不急,他只需等着宋老爷拿主意就行。 宋老爷叹息一声问道:“盐场那边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吗?” “是,工人们都找了各种借口请假回家,白县令便直接给他们批了长假,但叫人守住了盐场,不许人再随便进出。我们的人悄悄的进去查看过,里面除了守卫的人就没别人了,的确没有再煮盐。” 宋老爷道:“没两日就是端午了,距离六月没多少时间了,我们这位县令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全副身心都在剿匪判案上……” “会不会是……忘了?” 宋老爷:“陛下跟前出来的中书舍人,你觉得会忘了这样重要的事吗?何况他身边还有方县丞提点呢,现在看,董县尉对这位县令大人也推崇得很。就算他能忘了,这两位能忘了吗?” 北海县的财政一直是从盐上来的,在北海县县衙里这么多年的方县丞和董县尉不可能不知道。 他沉吟片刻,还是道:“再让人去新盐场那边看一看。” “过不去啊,”管家苦恼道:“那边现在被罗巡检围起来了,剿匪这样的大事,白县令宁愿从青州城借兵也没动用新盐场那边的人。” 一开始他们以为他是故弄玄虚,他们连木柴都没有,光围着盐场有什么用? 可现在看白善如此气定神闲,宋老爷总觉得心中难安,有些坐不住了。 而此时,县衙后院正在设宴,白善和周满不仅请了崔瑗等人用饭,还请了当时围观的一些北海县文士、长者和外县来的文士,又拉了方县丞和董县尉作陪。 被排挤在外的宋主簿知道这事时已经迟了,他想硬混进去也不可能,只能失落的回到家中。 第2924章 好累啊 宋主簿坐在床前泡着脚一动不动,宋太太摸了摸水温,觉得可以了,于是将他的脚拎出来擦干放在一旁,正要去擦另一只脚,结果他脚一抬又给放进了木盆里。 宋太太不高兴了,将手中擦脚的帕子丢进他怀里,“不想起来你就一直泡着吧。” 宋主簿回神,感受了一下水温,不在意的将脚胡乱一抹就放到床上,示意宋太太把洗脚水倒了,他问道:“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宋太太哼了一声,端了洗脚水出去随手一泼,将盆丢在了外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回到屋里就把宋主簿推到床里,自己躺在了外侧,被子轻轻一拉就不理人了。 宋主簿也不理她,只是幽幽地一叹,显得很忧伤。 宋太太:“你有什么话就说,总是叹气,把我叹得都心烦气躁起来了。” 宋主簿,“和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那你就不要在我跟前叹气,有本事睡你的书房去。” 宋主簿懒得动弹,而且他也想找人说话,但他心里这些话和谁说都不合适,最后他还是对着妻子开口了。 罢了,她懂不懂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她听了不会外传啊。 宋主簿就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反正就将自己的纠结之处都告诉了她,“……本来我觉得他是没毛的后生,办事不牢靠。” “你看这二十年来了多少个县令?哪一个县令的左右手不是我宋家人?”宋主簿道:“路县令够厉害了吧?但在我那位伯父面前不还是得认输吗?” 宋太太是不懂这些事,但对宋主簿说过的话却记得很牢固,问道:“以前路县令还在的时候你不是说伯父现在都快是没牙齿的老虎了,路县令只一招就让他屈服了吗?” 宋主簿:“……你别胡说,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我说的是俩人势均力敌,最后各退一步了。” 宋太太坚持,“两年多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行了,行了,你还听不听了?” 宋太太不耐烦的道:“你说吧。” 宋老爷被她的态度噎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道:“可看最近白县令的动作,我总觉得伯父要糟,不对,是我宋家要糟。”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叹气道:“县衙账上的钱不多了,这几天因为绑匪案,哪方面的支出都在增大,我一天给白县令递两次公文,他都视而不见,显然一点儿也不怕没钱。” 宋太太好奇了,“没钱底下的人还能愿意给白大人干活儿?” 第1436页 宋主簿道:“你不懂,白县令和路县令不一样,他有钱呢,我听县衙里那些白家的护卫言语,县衙没钱有什么要紧,他们郎君有钱就行,到时候借一笔私账进县衙就是。” 宋主簿有些悲伤,“白县令他不缺钱。” 宋太太却不信,“这世上只有从公中捞钱,还有自掏腰包往公中补钱的?” “所以说你不懂,我跟你也说不着。” 宋太太一听又生气了,重新躺了回去,拉过被子就背对着他,“那你别和我说了。” 宋老爷却没停止,他谈兴上来了,忧虑的道:“看这样子,白县令的脾气比路县令还要硬,但路县令没资本,所以对着宋家他不得不退一步,继续和我们宋家共同管理北海县。” “但白县令有资本啊,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北海县也穷,并不是我们宋家一人能说了算的,”他道:“我们手上最大的筹码就是盐场,可要是白县令不在乎盐场,可以摆平刺史府那边,那宋家就再没有东西和白县令相抗了。” “因为宋家的缘故我和大人的关系有些不好,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大人请了方县丞,还请了董县尉,唯独没有请我,你说白县令彻底闹翻了,县衙那边还能要我吗?” 宋太太这下躺不住了,爬起来道:“你不能当主簿了?” 宋主簿叹气道:“很可能。” 宋太太气恨了,直接掀开被子下床,伸手就把床里的人往外拽,直接拽下床就往外面推,“你说你一天天的还能干啥,连主簿都当不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让我给你洗脚?” 宋主簿一身里衣的被赶出了正房。 他气得翻了一个白眼,所以他就不喜欢和她说实话,气死他了,不给他想个主意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他赶出来。 而此时,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的白善回到房里,就看到周满摊开手脚的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他也很累,于是在床尾找了个位置坐下发呆,一动也不想动。 九兰和西饼拎了热水进盥洗室,将浴桶放满水,五月则给他们找好了衣裳,见他们一个趴着发呆,一个坐着发呆,就问道:“娘子,郎君,你们谁先洗漱?” 满宝头也不抬,懒洋洋的抬起手指指向白善,白善连手都懒得抬,放在膝盖上的手抬了一根手指指向周满。 五月:…… 她扯开笑容,露出很假的笑容,“到底是谁呢?” 趴着的满宝就抬起脑袋换了一个方向趴着,正对着白善,见他不动弹就用右脚去推他,想要把人推下床…… 白善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坚持不动,“你先去。” “我不去,你先去。” 白善:“不是你说的女孩子要优先吗?” “我这次可以放弃这个权益,你先。” “我不!”白善道:“我现在不想动弹,你去!” 满宝就趴在床上装死,“我也不去,我是师姐,你得听我的。” 白善:“你不该让着师弟我吗?” 满宝不动,“一点儿也没师门情谊,不让!” 白善也不动,“那就不洗了,不过你别躺在床上,衣裳还没换呢,脏死了。” 满宝就在床上动了动后道:“反正已经脏了,你赶紧去吧,你洗漱出来我就让五月把床单被子都换了。” 白善不动,甚至都不说话了,就这么抓着她的脚踝放空思绪的发呆。 满宝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也趴下不动了。 五月:“……娘子,郎君,水要冷了。” 冷了就冷了吧。 这一刻,俩人同时在心里回了一句。 五月无奈,只能和九兰又去厨房里抬了一桶刚出锅的热水过来备用。 最后还是白善妥协,慢悠悠的起身去洗漱了。 满宝趴在床上更不想动弹了,好累啊,不想上班,想休沐…… 第2925章 端午准备 等满宝也懒洋洋的沐浴出来,五月已经把床单被套给换了一遍,白善靠在床上打哈欠,看到她出来就给她让了一个位置。 周满本来洗过澡已经有些精神了,见他打哈欠便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她爬到床上,拉过被子就躺下闭上眼睛。 白善则扯开了一点被子,推了推她,“我还想与你说说话呢。” 周满打着哈欠问,“说什么?” 那崔瑗临走前给我递了一篇文章,我看过了,倒是觉得还不差,我看他能力也不弱,想请他做我的幕僚。 周满勉强撑开眼皮看他,“你不是不想要幕僚吗?” 白善就道:“但一县的事务的确很多,有些琐碎事务是不方便让县丞县尉去做的。 周满想了想后点头,她的医署小,有时候都觉得有些事情很是琐碎无趣呢。 “那就请!” “你倒是应得爽快,我还想再考察考察呢。” 毕竟幕僚不比其他,将来是要做他心腹的,很有可能会一直跟着他,因此品行才德尤其重要,最好目标还与自己一致。 周满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眼皮又耷拉了下去,她道:“先用着呗,慢慢考察,就和四哥请伙计一样,先走两次商路,熟了就知道为人能力如何了。” 白善一想也是。 心事一解决,白善便也犯困,他将灯吹灭,然后躺下抱住周满,一歪头就入睡了。 第1437页 虽然累,但第二天到了时间,不用人叫俩人便醒了。 只是醒了也不想起身,俩人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说话。 周满算了一下时间后道:“我今日还上衙一天,后天是端午,明天我就要休沐了,真好!” 白善:…… 周满扭头看他,“你们县衙放不放?” “这一次山匪案闹得极大,还有其他州县的人过来看热闹,所以我决定只后日端午正日放一天,其他人时候还是正常升堂。” 周满同情他,“你得给官吏们补不少钱吧?” 白善“嗯”了一声,节假日加班,是需要奖励的,当然,不给也没什么,他们也不会因此就辞官不做不是? 不过白善觉得他们既然付出了劳动,又失去了与家人同乐的机会,那就应该得到一些补偿。 他很自信,“县衙会有钱的。” 因为端午快到了,刺史府那边也送来了公文,他要在端午那天的午后设宴,请各县县令前去参加。 一些地方偏远的县令早两日就收到了公文,有的今日就已经启程往青州城去了。 北海县虽然穷,但县城距离青州城却不是很远,因此今日才收到公文,他大可以当天再去青州城。 白善也是这么安排的,他不仅当天去,还打算在县城里参加一下活动后再去。 他对方县丞道:“恰逢有这么多外地来的文士来我们北海县,这次端午活动要好好的搞。” 方县丞迟疑的问道:“大人想怎么弄?” “县城中可有傩戏?” 方县丞摸了摸鼻子道:“倒是有些民间的伶人会唱和跳,只是也少。” 他尴尬的一笑,“不似大人是从京城那样的大地方来的,只怕看不上他们那些小把戏。” 白善不在意的道:“与民同乐嘛,你去将他们请来,待我午时审完案子就见一见他们。” 方县丞只能派人出去将偶尔会跳傩戏的人给叫到县衙里来。 于是中午白善就看到了十几个或老或幼,只有两个青壮的傩戏团队。 而那两个青壮还瘦得跟竹竿似的,靠在墙壁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白善一下惊住了。 他长这么大,也见过不少傩戏了,但这样的傩戏人还是第一次见。 白善上下打量过他们,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们平时都跳什么曲目?” “《孟姜女》,还有《捉黄鬼》。” 白善松了一口气,这两个曲目都是常演的,还好,还好,他就笑道:“那你们来演一下《孟姜女》。” 一个中年男子一听便走出人群,低下头去再抬头时就一脸苦色的对着白善,捏着嗓子就冲白善悲戚的喊道:“范郎——” 站在白善身后的大吉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就低下头去努力的憋住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直面演员的白善:…… 方县丞都打了一个抖,一言难尽的看着白善,他就说不行吧? 白善一脸恍惚的走出小小的会客厅,走到正院后才回过神来,他对方县丞道:“让他们演《捉黄鬼》吧,这个没有唱词,只是扮鬼,应该不难演吧?” 方县丞:“大人,他们刚才说了,乡下地方最喜欢听他们唱《孟姜女》,所以《孟姜女》他们更熟。” 那可真是太完蛋了。 白善揉了揉额头道:“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捉黄鬼》这个戏目又不难,他们现在可以先练一练,放心,工钱不会少了他们的,百姓的打赏也都归他们。” 方县丞立即问:“大人,就演一个戏目吗?” 白善就忧伤的问道:“他们还能演其他的戏目吗?” 方县丞沉默,然后道:“可一个也不够呀。” “这有什么要紧,北海县的主街就这么长,让他们一路演下去,来回的演。”白善揉了揉额头,“对了,从粮库里抽调出一些糯米来,你请人包一些小粽子,后日沿途发一些给百姓,权当是与民同乐了。” 具体要怎么做,他全权交给方县丞。 方县丞应了下来。 北海县不大,县城里的人也不多,他们也不需要准备很多,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准备好,这对他们来说不难。 此时,周满也在和文天冬商量,“我们做一些药包,到时候放在医署门前给人来领,拿回去后做成香包,可以驱秽防虫。” 文天冬一点儿意见也没有,当下就从药房里取了一些药材出来,那是晒干的艾叶、苍术、山奈和白芷、香草等,还有一大袋的雄黄。 周满就让人把桌子椅子搬到医署门口,然后让他们裁纸,她则和文天冬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边开始包药材。 一个纸包里就包一种到两种药材,不需要很多,一个手掌那么大的纸包上去就好,有路过医署的人看见,上来一问,听说是免费的,便立即道:“大人,给我十个吧,我家里人多。” 周满却只给她一个,笑道:“那得让他们自己来拿,我这里一人只能拿一个。” 第2926章 提前赔偿 妇人失望,不过还是拿着药包走了,一路走碰见相熟的人便告诉对方,“医署那里周大人再发做香包的药材呢,快去看看吧。” 话不免被边上站着的人听到,于是大家纷纷朝医署跑去。 第1438页 有的人虽然早听说过医署,却一直未曾去过,也不知在哪里,不由拉住人问:“医署在哪儿?” “就在隔壁路上,近得很。” 有人则先跑回家找了亲友一起去。 医署没病人,所以周满和文天冬很悠闲,俩人坐在门前优哉游哉的包着药材,看到这么多人跑来要药包,俩人都一愣,然后就开始给他们一人一包的发,叮嘱道:“这是配来做香包的,你们可别拿来吃呀。” 很怕他们把药当点心之类的吃了。 来领药包的人又不傻,连声应道:“大人,我们又不傻,怎么会吃做香包的药包?” 有人领了药包回去便宣扬开了,于是这一天便有不少人跑去医署门前排队拿药。 周满默默地将药包发给他们,回去就和白善道:“原来发东西比我走街串巷义诊的效果还要好呀,早说嘛,早说给他们包各种药包呀,可比我走街串巷的宣传医署,他们还不一定知道医署在哪儿便利便宜多了。” 白善:“这是端午,平时你能发什么药给他们?药还能随便乱吃?” 满宝道:“也不需要多复杂的丹方,比如夏天闷热,就给他们配一些消暑祛邪的药茶;天冷了就给他们配一些驱寒暖身的药包,平时的话……” 满宝想了想后道:“身体不好的人可以来领个鸡蛋豆腐之类的回去补身体,你觉得如何?” 白善:“……你也不怕医署被人踏破了。” 周满便哼哼道:“那也得身体不好,需要补身体的人才能从我这儿得到东西,一天只能拿一次,我不信能把我的门踏破。” 白善便道:“那你试试?” 周满立即应下,“待过了端午我就试。对了,你案子审完了吗?” 白善道:“还有八个,下午尽量审三个,明天再审五个就完了。不过要判决得端午之后了。” 他道:“这个案子不小,刺史府那边来了口信,郭刺史对此事也很关心,所以我还得听听他的建议。” “他要是不支持你严判呢?”很多才到地方的官员为了施恩,都会先展示自己的宽仁。 白善就笑道:“身为下官,我自然要应承下上官的要求,但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周满鄙视的“咦”了一声,道:“你越来越卑鄙了。” 白善轻轻哼了一声,说起端午的活动来,道:“北海县不似益州和绵州,没有赛龙舟,所以我让人准备了傩戏,到那天我们一起上街与民同乐?” “我们不是要去青州城吗?” “我们可以晚一点儿去,反正大人请我们吃的是晚宴,我们过了午时快马过去也是可以的。”他道:“这是我来北海县后的第一个大节日,自然要好好的与民同乐的。” 做县令观看傩戏的感觉和做普通人时观看傩戏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会儿只是想一想俩人便油然而起一股责任感。 周满问:“演什么戏目?” “《捉黄鬼》。” 周满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白善却端起茶杯来喝茶,许久没有下一句。 周满就睁着大眼睛等着,半晌,忍不住眨眨眼,“没了?” “没了。” “就一个?” 白善颔首:“一个就够了,演完了重复演,我了解过了,北海县的人最喜欢的傩戏就是《捉黄鬼》。” 周满没有调查过这件事,但白善说得这么肯定……那就一定是假的。 周满瞥了他一会儿,哼哼两声便走了。 白善呼出一口气,和大吉道:“告诉方县丞,端午的活动一定要好好办。” 大吉:“才方县丞让人过来传话,说是账上没多少钱了,宋主簿问是不是要省着点儿花?” 白善很财大气粗的挥手道:“就那么两个小活动能费多少钱?不必省着!” 大吉就应下了。 的确是不费多少钱。 傩戏的衣服面具等都是伶人自己准备的,县衙承诺了端午表演一天给他们每人五十文的辛苦费,百姓打赏的钱他们自己拿着,县衙不收; 还有就是粽子。 糯米是从库房里拿的,记账就好。 他们要准备的只有粽子叶、红枣、豆子等东西,另外就是请帮工包粽子蒸粽子的钱。 这方面花费的也并不多。 北海县县衙就是穷,这点钱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就是拿出来以后就不剩多少钱了。 宋主簿已经瞄向了董县尉陆续从确定的匪徒家里起回来的赃物。 谁知道他还没提出来,白善在下午审问三个犯人后便召了董县尉道:“将小刘村的人和这两年记录在案的比较大的受害者找来,核对了他们损失的东西,按照一定比例先把东西赔给他们,也让他们过个好节日。” 董县尉一愣,“我们起回来的赃物都要赔出去吗?” 白善颔首,目光紧盯着他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兄弟们辛苦了,该奖赏他们的我自不会吝啬,但本县没有奖赏的,希望你能约束好他们,不要乱伸手。” 他道:“尤其是这些该发还给受害者的赃物。” 董县尉认真的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因为白善每天都在审问犯人,小刘村的人这段时间就住在县城里,想要听了审判再走。 而且他们也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亲耳听一听匪首贾大郎是怎么说的。 第1439页 而除了小刘村的人外,还有一些常被这些混混村霸欺负的人也跑了过来围观,见县令竟真的在认真审案,便纷纷报案伸冤,想要往这些混子身上加一根压死他们的石头。 所以董县尉找他们并不困难。 这一群人大多住在城东那一片比较混乱和低矮的房子里,一群人可能就租两间房或一间房,男人一间,女人一间完事儿。 听到白县令要把一些赃物先还给他们,大家立即就奔县衙去了,小刘村的人还拉上了金氏和大朵。 母女二人跟着懵懵懂懂的去了县衙,登记名字时才反应过来,金氏没有画押,而是腾的一下收回手,问道:“是不是我画押他们就是拿钱买命,县令大人就不判他们了?” 第2927章 洗干净点儿 董县尉:“……你可真会想,我都没想过这一点儿呢。” 他道:“这是白县令怜惜你们,人虽然已经审得差不多了,但要判下来最少得等端午过后两天,大人这是怕你们在县城花销过大,先给你们一些赔偿,剩下的等判决之后我们拿了回来再给。” 金氏一听,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放过对方就好。 她丈夫和儿子都死在对方手里,不管他们给多少东西她都不会答应原谅他们的。 大堂那边还在审案,董县尉在这边将东西分割给受害者们,小刘村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来人了,而是只来了一些代表。 金氏和大朵之所以会来是因为她们家死的人最多,受损也最严重,她们一定要亲自看到那些山匪才罢休。 所以董县尉结算给他们村的东西需要他们共同签字画押,先由他们代领后分给村里人。 他将做好的单子给他们,“这是先期赔给各家的东西,都是大人之前给你们算好的,没什么问题就签字画押吧。” 他们能有什么问题呢? 他们从没想过被打劫走的东西还能再赔回来的,他们一直想的是,人抓住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来打劫他们村庄他们就很满足了。 董县尉从那些匪徒家里抄回来的东西有钱,也有粮食和布匹。 钱和布匹还好,这两样东西都好拿,粮食就比较困难了,既重,占的地方也多。 但大家一点儿也不嫌弃,领了东西就扛着往他们租住的地方走。 外面围观的百姓知道这是县衙赔给他们的东西,听说连被抢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就不由叹气,“能拿回这么点也不错了。” “这些人可真可恶的,听说死了不少人呢。” “小刘村就死了三个,听说还有个老人是因为失去了儿子和孙子给气死了,外头的死了最少也有三四个了。” “怎么都没想到我们北海县竟然有这样的恶人。” “不知道白县令会怎么判?” “匪首肯定会斩首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要判也得端午之后了吧?” “庞郎君,端午你回家吗?” “听说北海县端午有活动,白县令只休沐两天,我想着不如在这里等结果出来,我要是回家,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我也是,我也不想回家,正好趁此机会去海边看看,听说北海县的海产不错。” “同往,同往,我也不回家。听说端午那天会有傩戏,看完了傩戏我们就走。” “说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傩戏了。” “这东西还是在中原、岭南一带更多一些,我们这里很少。” “上次看傩戏还是在齐州看的呢。” 他们在这里议论,白善也将嫌疑人都过了一遍,基本上把没犯大事的都筛选出来了,除了还没抓住的五人外,其他人全部被认定为有罪。 白善对书记员道:“整理出来,本县明日去青州城要带去给刺史看的。” 书记员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低头看了眼案桌上厚厚的案卷,很想到海里去静一静,他期盼的看向白善,“大人,就我一人吗?” 白善偏头,“这案卷不都是你和赵明记录的吗?应当都了然于胸了,再整理整理就是了。” 书记员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虚弱的应了一声。 等白善一走,他就差点儿落泪,他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腕和手指,想辞职了怎么办? 书记员拿着案卷去找赵明,面无表情的道:“赵吏,大人让你……与我一起整理案卷,明日大人要带去青州城的。” 赵明看了他一眼,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后还是认命的去和他加班了。 白善也没下班呢,他去找方县丞处理事情。 方县丞在县衙的另一个院子里,白善进去时他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院子里,伶人们身上穿着各种鬼怪的衣服正无措的看着他。 白善很好奇,“方县丞,你这是怎么了?” 方县丞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沧桑的和白善道:“白县令,傩戏只怕要不行了。” 白善:“……我都昭告天下……不对,是昭告整个北海县了,现在你说不行?” 他抬头看向低着头站在院子里的人,好奇的问:“我看他们的装扮虽然有些破烂,但扮相还可以啊,为什么不行?” 院子里的人便齐齐往两边一站,露出后面一个阎王扮相的人,他坐在地上正捂着脚,看到白善,花花白白的脸上就流下眼泪来,因为害怕还打了一个嗝。 第1440页 董县尉道:“他脚扭了。” 白善:“……脚扭了坐在地上干什么?送医署啊——” 于是衙役们和伶人们七脚八手的把人抬到医署去了。 满宝看了看后啧啧道:“这是骨头不好啊,崴了。” 阎王爷和白善强调道,“大人,我平时身体很好的,我就踩着栏杆往下跳,我也不知道为何落脚时脚会往一边扭,然后就……” 白善叹息一声道:“罢了,我也不怪你。” 阎王爷就松了一口气,方县丞从后面飘进来,问道:“大人,傩戏怎么办?” 白善扭头问那些伶人,“你们谁会扮阎王爷?” 《捉黄鬼》其他的鬼可以少一点儿或者没有,但阎王爷不能少啊。 伶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白善瞪眼,“你们都跳了这么多年的傩戏,竟然连阎王爷都不会跳吗?” 为首的老者道:“他还没收徒弟呢,这每个人都跳自己的戏,要传下去得找徒弟啊。” 白善揉了揉额头,问道:“那就没人会跳阎王爷了吗?” 众人干笑,别说他们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白善啊,他们恰饭也是有竞争的,怎么能让别人加入他们呢? 白善一一扫过他们,最后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阎王爷,眼中渐渐兴味起来,问道:“你只有这一套阎王爷的衣裳吗?” 阎王爷愣愣的点头。 白善就矜持的点头道:“罢了,你脱下来吧,我来找人代替你。” 董县尉呼出了一口气,觉得白县令不愧是底蕴深厚的世家,身边竟然还有会傩戏的下人吗? 周满却一下扭过头来看向他。 白善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大吉把衣服剥下来以后送回去给五月洗。 “洗干净一点儿。” 第2928章 发表讲话 此时已过酉时,医署也要下衙了,周满处理好他的伤,开了敷的药膏后便兴致勃勃的和白善一起回县衙去。 一众小鬼黄鬼抬着阎王爷跟在后面。 这群人在县城里租了房子住的,不过这会儿不是回去休息的时候,白善让他们,除了受伤的阎王爷外表演一下自己的动作。 周满和白善一起抱着胳膊靠在栏杆上看,见他们大汗淋漓的表演了一场后微微颔首,虽然缺了阎王爷,但他们的这篇戏目和他们以前看的《捉黄鬼》差不多,只不过因为一些演员的动作习惯和幅度的问题,看上去有差异而已。 白善很满意,就对他们道:“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过来县衙集合,我会给你们找好一个阎王爷的。” 伶人们对视一眼,纷纷道:“大人,既有人选,不如将人叫来,我们先演过一遍?” 白善看了一下时间,觉得自己的时间可能有点儿不够用,他还得准备一下明天去见郭刺史的东西呢。 于是拒绝了,“放心,明天你们自顾自演你们的,抓到了黄鬼押到阎王爷面前就行,他不会忘记自己的主要动作的。” 伶人们也不想失去这次赚钱的机会,因此略一思索就同意了。 本来就是他们的人受伤,万一县令顺势就不要演傩戏了怎么办? 他们还指着这一次赚点儿钱呢。 周满和白善一回到家里就开始翻箱倒柜。 西饼愣了一下后马上问:“郎君,娘子,你们要找什么?” 周满沉思了一下后道:“让五月来,当时好多东西是她收拾的,她应该知道。” 白善:“那面具还是我们在益州的时候定做的呢,这会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戴得下。” 周满就扭头看了看他的脸,勉为其难的道:“也不差多少,应该可以戴得下。” 五月很快来了,白善就和她描述,“就是我们常放玩具的那个箱子,以前我们玩剩下的小弓、弹弓之类的,里面有一张面具……” 五月:“那面具可就多了,郎君说的是哪个?” 她拖了凳子来,从柜顶拿下来一个箱子,打开来,从边边的布袋子里拿出好几张面具,“都是郎君以前买回来后舍不得扔的。” 白善就翻找了一下,翻出一张阎王面具来。 这是杨木做的,质地非常的轻薄,当年他们在益州时找摊主定做的,私底下没少玩儿。 白善一直做的是阎王爷,这可是他凭实力拿到的角色。 周满也翻出了自己的面具,戴上玩了一会儿道:“明天我也要戴面具上街玩儿。” “去吧,”白善道:“你要记得看我的表演。” 周满表示没问题。 虽然他自信自己记得所有的动作,也能跳出来,但他还是戴上面具在院子里跳了两遍,周满给他查漏补缺了一下。 俩人和白二郎私底下没少玩傩戏,甚至他们在益州府学的时候还和同窗们私底下跳过好几次。 但公开的演出却是第一次。 以前跳的傩戏是给同窗们看的,最多还有几位先生,这一次却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一起跳的。 想想就有些激动,所以白善一大早就醒了。 周满察觉到身边的人起床,她勉强撑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空还只是蒙蒙亮,她就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还把被子给拉到了头顶。 即便已经五月了,但清晨依旧有些冷。 第1441页 白善起床穿好衣服就去扒拉周满,“你起来看我跳傩戏吧。” 周满死死地躺住不动,嘟囔道:“不起,讨厌死了,你快走吧。” 白善见叫不动她,只能惋惜的自己练去了。 天亮以后,县城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大家都知道,今天一大早县令会在县衙门口主持傩戏开坛,到时候还有粽子发,所以大家都早早准备好在县衙外等候了。 白善穿着绿色的官袍站在县衙前广场的一个台子上与众人说话,“这是本县来北海县的第一个端午节,将来本县还会与诸位度过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第四五六个端午。” “近日来,因为审问排除山匪之事让县城人心浮动,本县还听说今年城中的孩子哭闹的都比往年的多,怀疑是邪祟作祟。” 他道:“本县不管是人心险恶,还是邪祟作祟,敢伤本县子民的,本县皆斩之。” 底下的百姓一听,感动不已,纷纷叫着大人英明。 白善抬手压了压,等众人安静下来后才道:“人心险恶,我们就斩去险恶人心,只望将来尔等父慈子孝,友睦乡邻,做到了这两点,再忠君尚义,我北海县别说在青州城,就是在整个大晋也都有名有望了。” 白善带领着大家展望了一下未来,又鼓励了一下大家,这便开始上香开坛了。 不管懂不懂的,大家都跟在白善身后拜。 等拜完了,县衙一侧的小门打开,有衙役抬出两筐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粽子,一看就是才捞出来的。 大家一看到,立即往前拥挤,这可是衙门发的福粽呢,除了前两年路县令送过一次,他们就没得到过。 听说吃了县衙的福粽,那就自有一股正气,不惧邪祟了。 董县尉和方县丞早准备着了,一见他们拥挤,立即哐哐的敲锣,大声喊道:“挤什么挤,挤什么挤,都老实些,排着队上前来领,县衙请了这么多人包了两天呢,足够你们吃的……” “都老实点儿,谁要是不老实,别说请吃粽子,我还能请你们去牢里住两个晚上。” 大家便你挤我,我挤你的慢慢安静下来,不敢再闹腾。 白善扫了一眼,看见他们还算有秩序,便转身回去换衣服。 周满好奇的围着他团团转。 他们以前跳傩戏都是只戴面具,从不换衣服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穿上玄衣纁裳的白善。 阎王爷的衣裳是玄色为主,纁色为辅,不过这件衣裳质量一般,玄色不够厚重,纁色又偏黄,看上去不够威严。 五月和九兰连夜将腰和肩收了收,白善此时穿上去勉强合体,步一迈开,没有多少阎王爷的稳重,倒是多了两分活泼。 周满看着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如我呢,我扮上说不定比你还好。” 白善就瞥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后道:“你?你不行,你过于娇小了,又矮,哪有阎王爷身量那么小的?” 周满脸上的笑容落下来,“你再说一遍。” 白善伸出手指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话音才落他就往后一蹦,直接躲开周满的扫堂腿,两蹦三蹦就出了门,还哈哈大笑道:“你打不着我。” 不一会儿又从门口探头进来叫住五月,“快把我的面具给我拿出来。” 第2929章 傩戏 白善戴上面具,避着周满,也不进屋,就在花园边上的水缸里照了照,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背着手走到门前,冲着里面的周满道:“你看,我好看吗?” 周满一脸无言的看着他,“戴着阎王面具问我你好不好看,我要是说好看,那到底是夸你好看,还是夸阎王好看?” 白善笑眯了眼,“现在我便是阎王,阎王就是我。” 他冲周满伸手道:“快来,我们一起出去。” 满宝就抓起自己的面具跑出去,伸手在他手掌心拍了一下,并不让他牵。 白善也不在意,接过她手里的面具,给她戴上,绑到一半道:“紧不紧?” “还好,就这样,掉不了。” 白善就将面具给她绑好。 满宝有两个面具,一个是判官面具,一个是小鬼面具,都是当年在益州找匠人做的。 判官面具是因为她抢不到阎王,最后抢到了判官的角色,而小鬼则是因为这一张小鬼面具很好看。 周满觉得是所有小鬼形象中最好看的,平时看傩戏她都是戴着这个,只有和白善他们去跳傩戏时才会戴上判官的面具。 现在她戴的就是小鬼面具。 一戴上,白善就从后面拎住她的后衣领,压低了声音道:“小鬼,本王抓住你了。” 周满拍开他的手,蹬蹬的先往前面跑了,“赶紧的吧,前面的人都等急了。” 俩人从连接前衙的小门过去,伶人们早等着了,看到一个小鬼和一个阎王走进来,他们立即起身。 一旁的衙役都张大了嘴巴,虽然白善换上了阎王的衣裳,还戴着阎王的面具,但那身形,那气质,一看还是县令好不好? 更不要说和他几乎肩并肩走进来的“小鬼”了,那就是周大人啊! 白善看到他们,手一挥道:“我们走。” 伶人们:…… 众衙役:…… 大家一言难尽的跟在白善和周满身后往前去。 到了县衙门前,周满就主动避到一旁,白善看向门外,偏头看向后面拿着锣鼓的小鬼,他们反应过来,立即Duang的一声敲响锣,俩人则敲着脖子上挂的鼓,一跃跳出了县衙,动作怪异的簇拥在台阶下…… 第1442页 白善便气势一变,透过面具眼神犀利的看向前方,也跳出了县衙。 外面百姓听到锣鼓声扭头看过来,看到这些身着鬼差衣服的伶人敲着锣鼓,跳着舞冲出衙门便大声喊道:“傩戏!是傩戏开始了,大家快来看呀——”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傩戏,特别是小孩子们,没有官方组织,乡下地方逢年过节偶尔还能看到傩戏,城里就基本不见了。 所以他们惊奇不已,才挤进来,便见被众鬼簇拥在中间,衣饰看着最华丽的一个鬼便跳跃着朝他们来,只是两下就到了跟前,他弯腰,伸脖,脑袋一下就凑到了眼前,正好和孩子们眼对眼。 孩子们看到他脸上戴的面具,吓得“哇——”的一声叫出来,孩子的母亲却很高兴,一边按着孩子一边大声道:“这是驱祟,保健康的,快谢谢阎王爷,快谢谢——” 孩子被母亲感染,总算不闭着眼睛叫了,但依旧害怕的躲在母亲的身后,才睁开眼睛要去看他,但阎王已经走了,他步伐灵动跳跃,在众鬼的簇拥下往前跳去,看到他感兴趣的人就跳过去盯着人看,跳完驱祟的舞步后就又灵巧的跳回众鬼之间。 领了粽子的人好奇的簇拥上来,连没领到粽子的人都忍不住围过来,和跳傩戏的队伍一起往前。 不一会儿街上就围满了人,好在他们带着鬼面具,穿着鬼差服,本身就让人很可怕,哪里拥挤了,他们就蹦到旁边去吓唬人,然后中间就会空出一片空间来,拥挤的人群便慢慢分流,都不必衙役们维持秩序。 崔瑗被人群一下挤到了中间,那阎王爷看到他,一下就跳了上来,围着他来了一段驱祟舞,崔瑗对他行了一礼,见他不走,只能无奈的摸了摸钱袋,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给他。 铜钱当然不是白善收的,后面有捧着托盘的小鬼,他立即捧了托盘上来接住钱,高兴的大喊道:“阎王驱祟赐福——” 崔瑗:……驱祟也就算了,赐福算怎么回事? 判官见县令大人跳得忘乎所以,连忙蹦了过去,手很敷衍的划拉了几下,就凑到白善身边道:“大人,我们要捉黄鬼了。” 这驱祟舞他们都跳两遍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捉啊。” 捉黄鬼不是大鬼和小鬼们的活儿吗? 这种事难道还要他这个阎王爷亲自去做吗? 那您倒是别再乱跑啊,您是阎王爷,要在中间的,一直领着大家跑,他们要怎么抓黄鬼? 周满带着小鬼面具挤进来,差点儿把面具给挤掉了,她冲白善道:“怎么还不捉黄鬼?” 嘻嘻哈哈看得正欢乐的百姓们才反应过来,“对啊,黄鬼呢?” 一直落在后面的黄鬼终于跑到前面来了,他都快要哭了,他才应该是C位好不好,本来应该是他戏份最多的,虽然都是被打被捉的戏份,但的确应该他跑在最中间啊。 白善终于反应了过来,老老实实的退回到中间。 捉黄鬼的戏码总算上演。 黄鬼不仅代表了洪涝、虫害和疫病等天灾,也代表了忤逆不孝、欺负弱小等邪恶的势力,捉住黄鬼,对其审判,处以极刑便代表了众人战胜那些天灾和人祸,确保这一年和未来都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世道安宁,同时也对人们进行了尊老爱幼的教化。 这也是白善百忙之中还要在北海县举办一次傩戏的原因,最近北海县抓了太多人,审出这么多恶人和恶事,若不教化,震慑不住,恐怕会有人学习这些恶行,到时候使民风更加败坏。 再没有比娱乐更深入人心的东西了,而其中又以歌曲、傩戏为最。 白善这个阎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处置了黄鬼,围观的百姓顿时大声喝好,欢欣雀跃不已。 一个戏目就结束了。 白善清了清嗓子要说话,判官吓得不轻,连忙挥着手臂跳着凑上去,压低声音道:“大人,不能说话呀,咱没有唱词,全靠跳的舞的呀。” 白善瞥了他一眼,忍下了满肚子的话。 罢了,虽然想趁机宣传一下律法道德,但也不能坏了行当的规矩,不说就不说吧,哼,等以后他再专门招了人到跟前听。 第2930章 酣畅 一个戏目跳完,白善便又领着一众小鬼凑上去给人跳驱祟舞,他最擅长这个,因为每次上街去看傩戏,他们最喜欢围着他和周满白二跳这段舞蹈。 当然,跳完了他们总要给对方一些钱的。 大家欢乐的沿着前门大街往前,北海县的百姓一边随着人群向前,一边道:“虽说我很少看傩戏,但这阎王爷也太爱跳驱祟舞了吧?他刚才就冲我家孩子跳了两段,我都不好不给他钱。” “他也冲我跳了,别说,跳得还挺好的。” “他最有气势了,不愧是阎王爷。” 大家簇拥着傩戏的队伍慢慢走远,县衙门口空了一大半,还有一小半的人坚持不懈的在排队领粽子。 不过这个速度也快,粽子都是提前蒸好的,一人一个,多的没有。 上去一个给一个,他们拿了粽子就去追人群。 方县丞见队伍有秩序了,便呼出一口气,回身找人,“幸亏傩戏将人带走了,对了,县令呢?” 董县尉一脸的一言难尽,指向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人群。 方县丞就皱眉,“时间不早了,大人该准备去青州城了吧?怎么这时候还去凑热闹?” 第1443页 董县尉瞥眼看他,“方县丞,大人并不是去凑热闹,而是去做热闹。” 方县丞不解。 董县尉就背着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忧虑沉痛的表情道:“我们县令亲自去扮阎王爷了。” 方县丞:…… 方县丞惊呆了。 别说方县丞,整个县衙的人知道这件事都惊呆了。 “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大人怎么会跳傩戏?” “千真万确,那就是县令,虽然戴着面具,但我跟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天,我还能认不出县令吗?” “那气质,那身量,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我也看到了,就是县令,董县尉也说了是县令大人。” 大部分人没见到白善的扮相,但衙役们今天都要当值,大家凑在一起时你传我,我告诉另一个,不一会儿全县衙都知道了。 “不可思议,大人竟然会跳傩戏。” “那不是下里巴人才跳的吗?” “也不是吧?听说以前还有贵人以傩戏祭祀祈福呢,但县令大人跳傩戏……” 不可想象,真的不可想象。 一群衙役你看我一下,我看你一下,最后就齐齐往大街上去,谁也没再偷懒,而是跑去和董县尉道:“董县尉,我们去大街上维持秩序。” “对,今日上街的百姓多,可不能让他们挤到。” 大家呼啦啦的全跑了,追上大队伍后发现他们挤不进去了。 越往下,吸引到的人越多,整条街上都是人。 百姓们不知道中间的扮演阎王爷的是他们县令,但北海县难得有这样的活动,连周边村落的村民都早早进城,为的就是看傩戏,领粽子了。 周满被大吉和两个护卫护着在人群中穿梭,跟着白善一边跳着一边往前走,但人太多,不一会儿他们四人就被挤分开了。 只有大吉因为抓着她的手臂还紧紧的跟着她。 周满只能退出去,到了边上摊位上,正好对方在卖甜酒,她便要了一碗,将面具取了,呼出一口气道:“人太多了,回县衙把衙门们叫来维持秩序。” 大吉应下,却看着周满没动。 她就竖起两根手指道:“我发誓,绝对不挤进去看热闹了。” 大吉这才走。 周满呼出一口气,转头去看围观的人群,这才发现有不少人不是北海县城里的人。 她自来北海县后就走街串巷,不说都熟悉了人脸,至少对衣服帽子和鞋子这些是熟悉的,城中四处,每一处的人住着的人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 而看这些挤在中间看热闹的人,他们很显然是从乡下进城来的,还有的则是文士打扮,应该是从其他县过来的,或是从下面的乡里上城来。 周满对此很高兴,这说明北海县城吸引到人来这里了。 董县尉很快带了剩余的衙役过来,敲着锣鼓让想挤进去凑热闹的衙役都召集了出来,然后分队上前去将围观的人群分流,总算让人群不那么拥挤了。 县城就那么大,而且他们只跳一条街。 从辰正开始,他们一路跳到街尾,中间还休息了两下,说是休息也要带着面具和围观的百姓互动。 等到街尾时正好午时。 百姓们意犹未尽,就围着众鬼要祝福。 白善悄悄退出人群,在大吉等护卫的护持下上了马车,直接拐入另一条街,绕着路回到了县衙。 白善在车上就把身上的衣服给剥了,他只着一身中衣的跳下马车,看到站在门口的方县丞便冲对方笑笑,想到他这会儿还带着面具,便将面具拆了,把衣服丢给护卫,一边朝里走一边和方县丞道:“失礼了,本县去收拾收拾。” 方县丞:…… 白善转着手上的面具高兴的回到后院,见周满也才回来的样子,便兴奋的问她,“你看到了吗,我跳得如何?” 周满不吝夸赞,竖起大拇指道:“超厉害!” 白善便自得起来,“我也觉得我跳得不错。” 五月已经急匆匆的准备好了热水,出来看见俩人便迟疑起来,“郎君,娘子,你们谁先洗?” “我吧。” “我来。” 俩人一同开口,然后看向对方…… 周满转身就往门里跑,最后以更近的距离取胜,一把跳进门里,反手啪的一声关上门,差点儿把冲上来的白善鼻子给拍掉。 周满栓上门闩,大声喊道:“我先!” 白善只能摸了摸鼻子退下。 等俩人先后沐浴好,家里也给他们准备好了午食。 看到他出来,周满便指了桌子上的公文道:“刚刚方县丞和赵明送来的,说是你需要的东西。” 白善便一边吃一边翻开公文看。 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的扫过,等吃晚饭,公文也就看完了,他合起来放到一旁道:“不错。” 满宝也吃饱了,扭头看了一下外面的太阳,叹息,“这会儿出门很辛苦啊。” 白善就起身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赶紧的吧,迟了就不好了。” 她只能起身出门,赵明和文天冬已经在等着了,只等俩人出来便可以走。 宋主簿看着和白善一起离开的赵明,心中更忧虑了。 之前赵明代过一阵主簿,白县令不会是想让赵明取代他吧? 第1444页 第2931章 上官 白善和周满快马加鞭的赶到青州城,青州城的端午活动也刚刚结束,各县县令都是提前一天到达青州城的,因此有幸和郭刺史一起参加了活动。 活动完毕,郭刺史干脆带着他们去酒楼里吃了一顿午食,吃饱喝足,正坐着喝茶聊天呢,有衙役悄悄来报,“刺史,北海县的白县令和青州医署的周大人到了,现正在刺史府呢。” 郭刺史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他们两个比预计的还早了一个时辰来,微微满意,颔首道:“请他们过来。” 又让酒楼的掌柜给上了一壶新茶。 同坐的其他几位县令便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偷偷看向一旁的路县令。 路县令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坐着,好似看不到大家的注视一样。 郭刺史已经高兴的先和大家介绍起白善周满来了,“白县令今年刚到任,这是他到任后的第一个端午,所以他们县里有个活动,便比大家晚到一些,好在我们吃的是晚宴,倒不耽误什么。” 众县令:……说得好像他们不是第一年到任,不是第一年和县内的百姓过端午似的。 就是路县令,他也是益都县的新县令,并不是旧的。 郭刺史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道:“说起来,白县令是你们之中最年轻的县令了,他未曾外放过,之前是在中书省做中书舍人,他若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你们多指点指点他。” 众县令会心一击,连路县令都感觉心脏被插了一箭,这话说的,虽然他们有外放的经验,但白善外放前的官职不仅尊贵还高品,他们怎么指点人家? 而且他们现在都是县令好不好,除了郭刺史,谁有资格去指点另一方的做法? 坐在郭刺史下首的路县令就在心里叹气,果然白善预料的没错,郭刺史这是要将白善提起来打压他呢。 白善和周满很快从刺史府赶了来。 俩人一进门郭刺史便起身,其他人便只能跟着起身相迎。 郭刺史很有分寸,先和周满行礼,笑道:“多日不见,周大人风采更胜往昔啊。” 周满笑道:“刺史也越发的精神了。” 等问过周满,郭刺史这才看向白善。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白善,不由的上下打量一下他,见他身着月白色祥云团纹圆襟,腰间一左一右挂着两块乳白色的羊脂麒麟玉佩,含着笑站在眼前,便如朗月清风,就是他都忍不住心中赞赏欢喜。 郭刺史暗道:幸亏不是在京城,这包间里也没有女眷,不然不知要收去多少女子的心。 倒跟当年杨和书风靡京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郭刺史也不例外,他看看白善,再看看周满,这才发现她穿的妃色羽纱衣裳,显得俏皮活泼,难怪觉得今日看见的周满更胜往昔呢,原来是衣裳衬的。 这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郭刺史的宴席能被人如此看重,他自然是高兴的,于是他更高兴了,忍不住赞道:“我在京城时就听人说起过白县令姿容不下杨长博,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白善不由尴尬,“刺史过誉,我岂能和杨学兄相比?”他和杨学兄差的是一张脸吗? 他们差的是一个娘啊! 听说杨学兄的母亲曾是公认的京城第一美人儿,所以他要是长得和杨学兄一样好看,那不仅要回胎重造,还得换一个爹娘才可能。 包厢里站着的路县令等人一点儿情绪波动也没有,他们掀起眼皮来扫了白善那张小白脸一眼,心中冷笑,果然小白脸都是一样的,明明长得好看,自己非不承认,就是想让人夸。 他们没见过杨和书,觉得白善这样已经是极好看的了。 郭刺史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畅快的笑了一阵后伸手拍着白善的肩膀道:“你这是自谦了,就算有所不及,那也不差多少了,且你们二人还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郭刺史笑问:“我记得白县令以前是在绵州居住,那应该和杨刺史很熟悉才是啊。” 他在京城时就听人说了,白善和杨和书唐鹤的关系极好,官场之中,出了其妻周满,他和这俩人走得最近。 郭刺史心中叹息,他可是比杨和书唐鹤早了十年出仕呢,却没想到他们如今的官职却是差不多的。 甚至论影响力,他还比不上俩人。 郭刺史心中叹息时也命也,便笑着拉白善周满入席。 白善正想解释一下他和杨和书的关系,但见郭刺史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便闭上了嘴巴,笑着行礼过后便入席了。 郭刺史拉了白善坐在右手边,那本来坐在郭刺史左手边的路县令就只能往下挪一个位置,将位置让给周满。 因为现在这个屋子里,除了郭刺史,也就周满的官职最高。 众县令眼见着郭刺史明着偏爱白善,心里有点儿发酸,不过很快又忍不住悄悄去看路县令。 他们算什么? 本来郭刺史就不太看得上他们,但路县令不一样啊。 路县令这会儿一定比他们更难受,只要有一个人比他们难受,他们心里就好受多了。 看着没多少表情的路县令,众县令呼出了一口气,嘴角含笑,也高兴起来,竖起耳朵听郭刺史和白善说话。 郭刺史和白善正在说京城的人和事,在场的县令虽然都去过京城,甚至还见过皇帝,但论对皇帝的了解,肯定没人比得上郭刺史和白善。 第1445页 所以他们就竖起耳朵听,现在听到的多一点儿,将来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郭刺史早在出京前就听人提起过周满和白善,周满他之前已经见过,的确是位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女子,但见白善也名不虚传,他便也忍不住和他们这一对夫妻俩搞好关系。 于是谈着谈着他就论起亲戚来了。 郭刺史笑道:“……我与两位可真是相见恨晚,可惜当时焕儿成亲时我不能亲自上京,若是当时我便去京城见到两位就好了。” 白善便笑道:“今日再见也不晚,虽然晚了,但下官依旧折服于大人风采。” 满宝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抖,觉得他的这个马屁拍得太肉麻了,但郭刺史却很高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第2932章 说情 算起来,郭刺史手底下有七个县,只是除了益都县以外,其他县的民生都有些差; 而且除了益都县外,其他县的县令都是去年和今年陆续派过来的。 郭刺史才来不久,虽然明面上接手了刺史府,但因为路县令管理了刺史府半年时间,和刺史府的长史、司马等关系不差,更不要说和底下的小吏了。 有时候郭刺史传下去的事情都需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做好,但路县令那边有点什么事,说一声,这边当天就能做好。 所以郭刺史急需抬起一个县来和益都县打擂台。 他本来更倾向于千乘县,但因为有白善和周满的缘故在,他现在更倾向于北海县了。 北海县距离青州城也不远,最主要的是,他们是亲戚! 亲戚嘛,就要互帮互助嘛。 白善也认为他们要互帮互助,他不仅可以帮助郭刺史更快的融入青州,为其做出政绩来,还会尽量缓和他和路县令的矛盾。 路县令就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盟友和郭刺史相谈甚欢,心中也复杂得很。 吃过下午茶,郭刺史带着众人移步回到刺史府,他先让众县令去休息一会儿,却请了白善和周满去书房说话。 让郭刺史很满意的一点是,北海县发生了山匪劫掠这样严重的事件后,白善第一时间告知他,并且和他求助。 这让郭刺史可以参与到县治中去,让他很满意。 这次郭刺史将他叫去要谈的就是这件事。 被带下去休息的县令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凑在了院子里说话。 见下人上了茶便退下去,他们便不由放松了一些,悄悄看了一眼路县令后道:“听说北海县出了一伙山匪,竟然打劫村庄,还死了不少人呢。” “我也听说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都已经传到我们县去了,因为白县令公开审案,最近我们县还有些文士特意跑到了北海县去看热闹……哦,不,是堂审去了。” 又有县令去瞄路县令,“白县令这算有功还是有过?虽说剿灭了山匪,但治下出现如此严重的匪患……”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路县令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有些愧疚的道:“山匪是本官在任上时出现的,就连劫掠事件也是在本官在任的时候,要说失职,那也是本官,和白县令并无干系。” 其他几位县令面面相觑,没想到路县令这么爽快就认了,话说郭刺史都这么看重白善了,您真的不再挣扎一下吗? 直接就认输真的好吗? 郭刺史此时也在和白善商讨路县令的失职之错。 白善道:“路县令的确有失职之过,但此事也不能全怪他。” 他道:“他们第一次抢劫小刘村是在去年的九月,当时只有几户人家受损,因为没伤人,只是损失了一些财物,所以村长只报给了里正。” “而当时恰逢三年一次的里正评选,他出于私心没有上报,”白善道:“第二次,也就是出了人命的那一次是在过年前,当时路县令已经调任益都县,北海县那边是方县丞和董县尉代理政务,贾里正发现是治下村民纠结人组成了匪帮劫掠村庄,又因为贾大郎等人都出自同族,所以就帮着隐瞒了。” 案子现在已经很明朗了,贾大郎好吃懒做,又横行乡里,平时还喜欢赌钱。 他去年输了不少钱,但又好面子,花销特别大,第一次抢劫小刘村算是意外,当时他缺钱花,就叫上了几个玩得好的人一起进山去狩猎,想要抓一些野味去县城卖。 结果野味没打到,他们竟然顺着山到了另一头的小刘村。 一直以来,小刘村只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他们走出来的这条路杂乱无比,根本就称不上路。 但见下面的村庄安静平和,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晚食才过不久的麦香味儿。 饿了快一天的贾大郎就恶从心起,带着人藏在山里半宿,等到天黑得透透的,所有人都熟睡之后就悄悄摸到了山边的几户人家里。 动静惊动了人家,但他们蛮横,动作又快,手中还有要打猎特意带上的刀,直接就威胁人拿出了钱,然后又一人扛了一袋粮食跑了。 他们原路返回,粮食都没带回家,直接拿到大集上出手卖了,和抢来的钱一汇合,发现还不老少,都快抵上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于是他们拿着那些钱又浪了一阵,将钱都花完之后还倒欠了不少赌债。 但这一次,尝过甜头的贾大郎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来回盯着小刘村好几次,发现这个村子虽然小,也穷,但因为它几乎与世隔绝,里面的田地又肥沃,所以其实是不缺吃的。 第1446页 他们的粮食很多,比他们大井村这个大村还要多。 所以贾大郎决定干一票大的,所以召集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兄弟,找了时机进去直接把整个村都抢了。 那一次,他们几乎把小刘村的粮食全都搬空了,还有那些村民的积蓄。 那可是一个村子几代人的积蓄,平时不显,放在一起还是不少的。 虽然要分成很多份给兄弟们,但作为老大,贾大郎还是分了不少,和他关系比较亲近的几个也分了不少。 这样的结果是很显然的,两个村子里突然富起来好多人,贾里正人品不怎么样,大眼光还是很敏锐的,当下觉得不对,就到各家走了走,然后就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加上小刘村的村长也找了过来和他报案,说小刘村被劫掠。 贾里正又不傻,一下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治下出现这样严重的事,那些土匪还多是他们同族的人,贾里正都没犹豫就决定瞒下这件事。 不然闹出来,贾家以后在这一片别想做人了。 他就只能替贾大郎瞒着。 贾大郎也知道贾里正知道了,见他出手,倒也大方,直接给贾里正家里拎去了两只鸡和两袋粮食。 贾里正收了东西,那就只能更尽心的替他们遮掩了。 白善道:“所以此事路县令虽失职,却也不能全怪他。” 他转移掉话题,道:“如今贾里正和众匪都被押在了县衙中,下官想听一听大人的处理意见。” 第2933章 投桃报李 郭刺史被请教,对此很满意,他想了想后道:“按律严惩吧,这些人都是本地的村民,甚至同里,竟然能做出劫掠乡民这样的事情来,民风已经败坏,若是不严惩以震慑人心,只怕以后还有人学着他们落草为寇。” 打劫绝对是这个世界上聚拢财富速度最快的方法,对于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人郭刺史还有可能考虑网开一面; 但对这些完全是因为心恶才落草为寇的人,郭刺史觉得便是全杀了也不为过。 尤其是劫掠乡里的人,更不能容忍。 大晋说到底还是熟人社会,同州、同县便比陌生人更有感情,更不要说同里了,说白了,大家喝的水可能都来自于一条河。 就算是灾荒年代落草为寇的山匪,那也是去别的地方抢劫的,谁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落草? 那些人抢掠的也多是过路的客商,抢掠本地的人,你还当不当人,以后还葬不葬回祖宗祠堂了? 做土匪的人恶,做到连本地人都抢的土匪更是恶上加恶,已经连最基本的廉耻都没有了。 白善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道:“贾里正也该严惩。” 郭刺史颔首,不过还是提醒道:“地方宗族盘根错节,你处理时要小心一些,贾氏要是不好处理,可以暂缓,不要再弄出民变来。” 白善应下。 他又道:“小刘村太小,山匪之事虽不是他们的过错,但因为涉及的人过多,当地只怕会排挤小刘村,结成村仇就不好了,你也要想办法化解掉。” 白善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郭刺史沉吟,“此事其实还是上一任遗留下来的问题……”显然还是想把锅完全扣在路县令头上。 白善:…… 为了他们那摇摇欲坠的盟约,白善只能继续劝道:“刺史,路县令是青州资历最老的官员之一了,他在这事上所有失职,但并不显。何况他在青州的名声还很好。” 去年一场东征之后,青州大半重要官员都被撸了,只遗留下一个路县令。 在那之前路县令还没什么名声,之后就声名鹊起了。 别人都有事儿,就他清清白白留下来了,看着就是个好官呀,更不要说他接手刺史府后能够将青州的乱局稳定下来,不仅在青州官场有了很好的名声,在读书人中也有了名声。 各县的文士这大半年来都没少讨论这位益都县新县令,所以白善给郭刺史的建议就是,“大人此时对他问责,落在外人的眼里,只怕有心胸狭窄之嫌,既如此,不如大方勉励,也让世人看一看刺史的胸襟。” 郭刺史本来就在犹豫之间,闻言叹息一声道:“罢,就如此吧。” 谈完了县城的公事,郭刺史就和周满谈起医署的事来。 周满便道:“大人,我这次还带了青州医署药典文天冬来。” 她笑道:“他是我的学生,在太医署时成绩便很好,青州城这边的医署要是开起来,我会让他暂时坐镇。” 郭刺史闻言便含笑来回看着俩人,笑问,“周大人的这个安排倒是周道得很呀。” 周满觉得他想多了,她之所以这样安排并不是想留在北海县和白善待在一处,而是因为北海县那边的医署正到关键时候,她得紧盯着它,看它走上正轨。 她回头可还得写报告呢,很重要的。 但郭刺史只是调侃了一句,没有再继续,让周满想解释都找不到机会。 白善就伸手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指,见她看过来就冲她笑。 周满冷艳高贵的瞥了他一眼,咻的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指,不理他。 郭刺史带着俩人出去,大家在宴会厅上坐下,总算开始了这次设宴的主题。 大家谈论起各县的发展问题和需要的帮助来。 第1447页 当然,作为最近有重大问题发生的北海县被重点关注了,就算郭刺史和白善没有提起,也有别的县令对山匪之事表示了关切。 白善便官方的回复了几句。 见郭刺史竟然没有趁机对路县令发难,不免有县令主动道:“治下出现如此严重的匪患,白大人和上任县令都难辞其咎吧?” 路县令便主动和郭刺史道:“这的确是下官失职,请大人惩处。” 郭刺史却叹息一声道:“事情发生时你已经调离北海县,也不能全算你之过,不过教化平民亦是尔等身为县令的责任。” 郭刺史对七县令道:“尔等该引以为戒,回去后好好的宣传忠孝仁义,做好教化之责,不要以为教化就只是看着县学里的学生,并不是多少人考上府学,多少人考中明经进士就可以了的,平民百姓的教化也不容忽视。” 白善立即和其他县令一起起身出列,对着郭刺史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这件事竟然就这么轻轻揭了过去。 众县令:……说好的郭刺史和路县令龙虎相斗,水火不容呢? 多好的找茬机会啊,怎么就放过了? 路县令一直提着的心悄悄放下来一半,落座时忍不住看向对面的白善夫妻一眼。 白善正在给周满拉开椅子,没接触到他的目光,周满就拉了拉他的袖子,白善回头,趁着郭刺史不注意朝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笑容。 路县令回到家时还在沉思,他的师爷松了一口气,道:“好在白县令还记得和大人的盟约。” 路县令道:“你一会儿让人悄悄的给他送个口信去,让他准备好下个月的官盐。” 路县令很懂得投桃报李的原则,道:“青州贫困,郭刺史打算用青州的官盐打出一条路来,正巧他又选择了北海县和我打擂台,那对官盐的要求肯定会更高,不仅是质量,更要求数量,让他扩大盐场,想办法将宋家从盐场里挤走,掌握盐场吧。” 师爷忍不住道:“大人当时都没能挤走宋家,他可以吗?” 路县令道:“让他试试吧,而且比起当初的我,白县令资本更雄厚,靠山更多,可比我有底气多了。” 至于能不能做到,那就不是他应该管的事了,反正消息他已经给出了,怎么做是白善的事。 师爷应了下来,亲自将此话吩咐了下去。 第2934章 千里送药丸 白善和周满住在驿站里,虽然他们在青州城里有铺子,但那是刘贵他们的住处,论舒服,自然还是驿站舒服的。 俩人笑着和其他县令打过招呼后就进屋,门一关上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然后就脸对脸的趴在床上不动了。 大吉过来敲门,俩人一点儿动弹的意思也没有,用眼神较量迫使对方去开门。 白善最后还是争不过周满,眼见着大吉如此锲而不舍,他就只能起身去开门。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这会儿还有什么事呢?” 不知道他今天累吗? 他今天体力脑力齐消耗,可累得不轻。 跳傩戏很需要体力,又快马加鞭到青州,不能风尘仆仆的去见上官,便又紧赶着先到驿站里换了衣裳…… 如此紧张的行程,让他连睡前洗漱都不想搞了,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来打扰他? 白善打开门,大吉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郎主,路县令那边派了个人过来传话。” 白善精神一振,瞬间精神。 今天的付出有了成果,虽然累,但采摘果实这样的事当然还是得自己亲自去了。 白善出门,回身将门关上,悄悄和大吉去了驿站的后门。 后门墙根处正蹲着一个下人。 白善很无语,“为什么就不能走前门?” 虽然前门有人把守,要是不想让人知道,随便假装个小摊小贩的也可以啊,总感觉在后门见面更显得有问题。 周满听到门被关上,勉为其难的抬起脑袋来看了门口一眼,然后又继续趴着不动了。 跟随在她身边的西饼终于在驿站里排上了一桶热水,她拎了过来,直接倒在架子上的木盆里,兑好冷水后就去拉周满,“娘子,先洗漱吧。” 周满懒洋洋的起身洗漱,又换下衣服,拆了头发,这才舒服的靠在了床上。 但她这会儿反而精神起来了。 白善也精神了,兴冲冲的跑了回来,他推开门看了一眼周满,也撸了袖子去洗漱,换下衣服就快速的钻到床上,眼睛亮晶晶的和周满道:“你知道路县令给了我什么消息吗?” “什么消息?” 白善道:“郭刺史想大量的出手官盐。” 周满惊讶,“这不是正对你下怀?” “不错,新盐场那边还可以再扩大扩大,”白善道:“我们县出官盐的途径不多,青州刺史府这边要是愿意出面,那便有了保障,相当于不管我出多少官盐,他们都吃得下。” 周满却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对,她挠了挠脑袋道:“市面上突然多出这么多盐,价格岂不是要下降?那些人会把官盐送到官衙吗?” 白善笑道:“我们北海县就一个县,这会儿开的盐田也没多少,能多出多少去?以后等这个法子推广开来,只会更多的。” 他转了一个身,和周满并肩靠好,道:“不过你顾虑的也不错,这涉及到民生和国政,的确要提前准备好,看来我得写封密折了。” 第1448页 白善回去的当天就准备密折了,还让大吉亲自去新盐场里取了一罐盐回来。 周满一见,立即道:“我也有点儿东西要送给陛下和魏大人他们。” 她这段时间走街串巷,听到了一些偏方,有些听着就很无理取闹,但其中也有可用的方子,周满便琢磨出了两味养生的药丸。 也就是调养气血,舒肝解郁的,周满还往里加了一些玫瑰酱,她觉得挺好吃的,最近还用它另外调了另一种药丸,那就是给皇后明达长豫和太子妃她们的了。 她偶尔也吃,尤其是心情暴躁想和白善发脾气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也不太管用,但甜蜜蜜的吃着心情也会好一些。 周满抱出一怀的瓶瓶罐罐,直接将包袱摊开,让五月给准备笔墨纸,一边写了标签让她糊上去,“每个人的瓶子上我都写了名字的,回头他们一看便知。” 白善好奇的拿起皇帝那瓶,一边打开一边道:“你还敢从宫外给陛下送药?” 他打开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半晌无言,“你……罢了,陛下应该可以理解的。” 皇帝一点儿也不能理解,他收到一包袱的瓶瓶罐罐,因为好奇,他都没去拆白善的密折,而是先打开包袱看那些瓶瓶罐罐。 当中一个罐子非常的大,和其他瓶子上都写了字不同,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瓦罐,一摔就能碎的那种。 所以皇帝很好奇的先拆开了大罐子,吓得古忠连忙去拦,但没拦住,见皇帝因为太用力还蹦出来一些白色的颗粒,便上前捻了一颗,放在嘴里尝了尝后懵了,“盐?” 白大人和周大人这是干什么,千里迢迢送一罐盐? 太子也好奇的上前两步,“这这么看着有点儿像盐?” 皇帝也捻起来要吃,古忠一把抓住他的手,连忙用帕子擦,“陛下,这外头的东西可不能乱吃,即便是白大人和周大人送的,焉知路上没被调换?” 他道:“这就是盐,咸的,和一般的盐没什么区别。” 皇帝道:“没区别,他们两个吃饱了没事干给朕千里迢迢送一罐盐?” 书桌前的太子提醒道:“父皇,还有别的瓶子呢。” 皇帝一听,看了看那些瓶瓶罐罐上的字,认出是周满的字迹,便找出写了皇帝二字的瓶子,古忠连忙伸手要去接,“陛下,奴才来开吧。” 皇帝已经快手的将瓶子打开了,他不在意的道:“既然能送到朕眼前来,那就是没问题的,朕开一个瓶子的胆气还是有的。” 太子也觉得古忠太过大惊小怪了,眼睛就盯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看,他在上面看到自己和太子妃的名字了。 他看了眼他爹,决定替他分担一点儿,于是伸手去拿了自己的瓶子。 皇帝已经往瓶子里看了看,一脸沉默的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小纸条,仅仅倒出了一颗圆溜溜的药。 皇帝打开小纸条看,当头只有一句话,“调养气血,舒肝解郁的养生药丸,知道陛下常生气,可配此方久服,一日一丸,方子如下……” 皇帝掀开眼皮去看太子,就见太子也倒出了一张小纸条和一颗药丸而已,心里勉强舒服了点儿。 他不客气的冲太子伸手。 太子看了皇帝一眼,还是恭敬的将纸条送了上去。 第2935章 密折 皇帝打开太子的纸条看,“补精益气,疏肝解郁的养生药丸,太子殿下您的脾气不好就是因为肝火旺盛,但通常补精益气的方子用得不好就会上火,这个药方却是些普通的药材,平时便可当食物吃的,药性没那么强……” 皇帝看了眼下面带着的药方,撇了撇嘴,发现也差不多,也就有两味配伍不一样而已。 可对太子的叮嘱就比较细,凭什么? 他来回的对照了一下,发现俩人的方子的确大部分相同,连制作方法都差不多,这才掀起眼眸看了太子一眼。 皇帝扭头和古忠道:“宣萧院正过来。” 为什么有差别,问专业人士就知道了,他瞎猜也没用。 皇帝不急着看白善的密折,喜欢上了拆瓶子,他略过皇后和明达几人的瓶子,直接抽出了给魏知的瓶子,拆开…… 他往外一倒,发现里面也是一颗药和一张药方,不免撇了撇嘴,周满可真够一视同仁的。 对他和太子小心翼翼也就算了,魏知那里谁会去害他呢? 何必如此小心。 皇帝拆开小纸条一看,更不高兴了,因为他和魏知的药方一模一样。 总喜欢特别一些的皇帝不太高兴了,他瞥了一眼太子,到头来最特别的还是太子?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站着,感觉到皇帝在看他,便提醒道:“父皇,要不要看一下白善的密折?” 萧院正在不在宫中还不一定呢,等人过来不知要到何时,不如先将密折看了。 皇帝看了看剩下的瓶子,不太感兴趣了,他都能想得到周满给皇后他们的药丸是什么。 于是开始拆开白善的折子看,他也好奇,送药丸也就算了,千里送一罐盐是为了什么? 皇上脸上的轻松笑容在看到折子之后慢慢落了下来,脊背都不由挺直了。 他目光犀利的将折子来回看了几遍,沉吟片刻,将折子递给太子。 太子一看他爹的脸色就知道是大事,连忙接过。 第1449页 皇上对已经传了话回来的古忠道:“去请魏知。” 皇帝顿了顿后又道:“还有刘尚书和老唐大人。” 古忠连忙低头应下,弓着身倒退出去,招来一个小内侍,低声道:“快请魏大人、刘尚书和老唐大人来。” 小内侍领命后便快速的出宫去皇城中找人。 很不巧,今天三位大人都不当值,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皇城里。 古忠进殿后对立面候着的内侍及宫女挥了挥手,他们便低头有序的退了下去。 古忠想了想,觉得有些事知道的多了的确会于寿命有碍,正要退出去,就听皇帝道:“将这些瓶瓶罐罐收拾了给皇后她们送去。” 古忠闻言大松一口气,立即上前将标签写了皇后她们的瓶子收在了包袱里。 正要退下,就见皇帝捻着盐罐里的盐吃,还连着吃了两口。 皇帝沉思,“比宫里用的盐差些,但比军中和外头卖的盐要好很多啊。涩味要淡,颜色也更白一点儿。” 太子便也抓了一指头吃,除了咸和一点儿苦味外吃不出什么不同来,谁吃盐是干吃的?不都是放在菜里配着吃的吗? 皇帝一看他就不懂,叹息道:“你是没吃过苦,行军打仗,两样东西是最不能缺的,一是粮食,二就是盐了。” “前者可以活命,后者是力气,只有吃了盐才有力气,”皇帝捻着手上的盐巴意味深长的道:“盐在市面上也分等次的,上等、中等和下等,越粗、越涩、颜色越深的盐就越次,这种盐虽算不上上等,但绝对在中等之上。” 太子:“那不就是中上等吗?” 皇帝颔首。 古忠拎了包袱退出去,退出前只听到一句话:“但这盐来的果如白善说的这么轻松,那江南的天就要变了……” 古忠关上了门,招来自己的徒弟,将包袱递给他道:“这是青州送来的包袱,快送到娘娘宫中,你亲自送去,里头瓶瓶罐罐的小心些,别碎了。” 徒弟应下。 立即抱了包袱离开。 古忠就守在门外,靠着门边看着蓝天发呆,不一会儿就微微比起眼睛来,似乎是困了。 他再睁开眼睛时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时脸上就带了笑容,看到相携而来的魏知和刘尚书老唐大人,立即站直,冲着三人微微弯腰,笑道:“三位大人来了,请稍等,咱家先通报一声。” 魏知三人见古忠竟然不随侍在皇帝身边,而是守在门外,便不由对视了一眼,心头都有些凝重。 古忠已经是皇帝很重要的心腹了,什么事能让他守在外面? 端午节才过没多久,最近朝堂没发生什么事啊。 古忠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后出来,弯腰道:“大人们请进。” 殿里只有皇帝和太子。 皇帝示意太子将密折给他们看。 太子也看完了,此时正心绪起伏,转手递给了魏知。 父子两个都没说话,显然是等他们看完了再一起说。 魏知一目十行的扫完整张密折,然后又重头看了一遍,确认白善没与他们开玩笑后便将折子递给了老唐大人。 老唐大人嫌弃他过于墨迹,拿到手上后直接拉着刘尚书一起看。 看到中间,俩人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看。 殿内久久没有言语,皇帝目光扫过三位大臣的脸,幽幽地道:“此事若为真,那我大晋能产盐的地方将比当下多十倍,产盐的数量和质量也远超当下。除江南外,凡沿海地区都可产盐,不必再揪心于柴薪之缺,以及煮盐技术的缺失。” 刘尚书下意识的道:“可北海县愿意将此法上交吗?” 屋里的其余四人都瞥了他一眼,白善的密折上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肯定就是愿意的啊。 刘尚书也感觉到自己说了傻话,摸了一把脸道:“是臣懵了,陛下,此法要怎么用?” 老唐大人:“宣扬开来,让其他盐场也试用此法?” “不可!”刘尚书和魏知异口同声,看了彼此一眼,都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刘尚书道:“此法要先保密。” 第2936章 答应巡视 老唐大人看向他,活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心脏脸黑的贪官。 刘尚书不理他,和皇帝道:“陛下,此法若果真如白善说的那样,那我大晋的盐政就要改一改了,从盐价到盐税都要改变,变法之大非一日能完成,所以此法此时绝对不能外传,须有了万全之策才能公开,到时候方不会有乱势。” 说是公开,却也不是直接放出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的,而是在可以晒盐的官衙间公开。 知道的还是内部人,就好比现在的煮盐法,除了煮盐的官衙和技艺工人,还有谁会这个方法? 没看路县令要开办新盐场都要先往旧盐场里塞人学习煮盐法,等学会了才把人带出来吗? 但这种范围的公开对于大晋来说已经足够了。 魏知此时心中也激荡不已,和皇帝道:“陛下,江南弊政或许可以趁此机会一扫而空。” 老唐大人闻言立即进入角色,江南的问题一直不少,因为往前近两百年的时间,北方一直处于混战之中,世家和政权曾经难移到南边,再回来时大晋对江南的控制便有些减弱。 目前藏民现象最严重的就是江南一带,除此之外就是盐税的事了。 第1450页 皇帝可一直堵着一口气呢。 皇帝也是想趁此动手,他眼睛亮晶晶的:“盐政关乎民生大计,以前朕要倚靠他们出盐,现在嘛……” 太子则想到了旧恨,于是跃跃欲试,“父皇,儿臣愿往江南走一趟。” 皇帝就瞥了他一眼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去江南做什么?” 魏知就问,“那陛下认为谁去合适?” 皇帝就沉思起来。 他思考了许久,迟疑了又迟疑,还是忍不住问,“爱卿们认为杨长博如何?” 老唐大人和魏知刘尚书相视一眼,都沉吟着没说话。 刘尚书等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道:“陛下,杨氏在江南的势力不弱,以前便没少插手盐政,虽说几年前被打压下去了,但他姻亲故旧不少,派杨长博去,恐怕不妥吧?” 老唐大人因为儿子和杨长博的关系极好,比刘尚书更了解杨长博,提议道:“陛下不如问一问杨长博的意思,问他是否愿往。” 魏知道:“他若愿往,那此事便又多了三成的胜算。” 不仅在于他的身份,也在于他的才能。 皇帝就看向太子,“太子以为呢?” 太子虽然不太喜欢杨氏,但也不得不承认,杨长博有君子之风,他要是答应了,那应该就不会反水,除非是他们父子先负他。 不过太子觉得他和父皇只要不脑残都不会无故负这样的重臣,于是点头,“到时候让他把家人留在京城,我让太子妃多关照他家人便是。” 既是做人质,更是保护,让他无后顾之忧。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决定将杨长博叫到京城来谈一谈,不过在此之前,他将眼前的盐罐推给他们,道:“你们尝尝看吧,我觉着这盐还不错。” 三人上前捻了一点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不比外头的中等盐差。 这东西是晒海水就能晒出来的? 也太简单了吧? 皇帝也很好奇,“朕见过大海,也喝过海水,那味道……” 皇帝顿了一下后略过味道不提,道:“不过在海水里泡一下,起来晒干后一搓,似乎是有盐在身上的,但要收获这么多的盐,将海水引到地里晒一晒真的可以?” 太子没见过大海,闻言心中一动,“父皇,不如儿臣去青州看看吧。” 皇帝皱眉。 魏知看了看太子越发坚毅的脸,便也出列道:“陛下,太子殿下这两年稳重了不少,又有监国的经验,不如就让殿下去青州走一趟,也体验一下民生艰难。” 老唐大人道:“陛下要是担心,多派禁军保护就是,如今寰宇安定,难道还怕土匪强盗吗?” 皇帝一想也是,老大不是老三,他将来是要管理整个国家的,不能一直呆在京城里坐井观天,这些年他虽然没少带他出去考察民生,但他自己出去的机会却是一个也没有。 这次出去也好,他正好看一看他的品性。 太子两次监国都做得不错,尤其是去年的东征之战,他和魏知配合得很好,将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能力已经毋庸置疑,既如此,那就只剩下对百姓的德心了。 皇帝便和太子道:“既然要去体察民生,那就不能只去青州,你沿途过去,再往海州走一趟,但只许到海州,看一看那里海边的情况,不许越过海州继续南下了。” 海州再往下就是江南的地界了。 虽然皇帝想让太子体验一下民生艰难,却没想他冒太大的危险。 所以适可而止最好。 太子有些激动,问道:“父皇,我何时启程比较好?” 皇帝瞥了他一眼后道:“急什么,此事朕找殷礼商议过后再说,即便是体察民情,也应该找个更好的理由,朕再给你安排一些人,你的詹事府也选一些人带上。” 太子只能耐着性子应了一声“是”。 皇帝扭头就和老唐大人道:“朕看不如让太子巡视地方政务和官员吏治,你们御史台派一个御史跟着,刑部那边吧……朕觉得他们都不合适,倒是知鹤不错。” 老唐大人想了想后道:“臣代犬子谢陛下栽培。” 皇帝笑道:“你们是虎父无犬子,朕可没少听殷礼夸他,自他做了殷礼副手,上任少尹之后,京畿一带的破案率蹭蹭上升,犯案率倒是下降了不少。” 老唐大人心中虽然骄傲,但嘴上还是谦虚了几句。 君臣几个就将密折的事暂时略过,谈起各自的家事来。 一直到魏知有些不耐烦了,皇帝才将边上的一个小瓶子给他,道:“这是周满托人给爱卿带回来的,爱卿看一看吧。” 魏知一看那瓶子就是被打开过了,他也不介意,直接伸手接过,打开后看了一眼,伸出手指将里面的小纸条倒了出来。 皇帝便唤道:“古忠——” 古忠进来,看了一眼后笑道:“陛下,萧院正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让他进来吧。” 第2937章 威胁 萧院正郁闷的进来,他老早就来了,叫他的时候催得那么急,结果到了地方却让他在偏殿等了这么久。 要不是古忠的徒弟亲自给他上了一盏茶,说皇帝在见魏大人他们,他都要以为自己被针对了。 “周满给朕……和太子魏大人送了一张方子,你来看看。” 第1451页 萧院正便上前接过去看。 因为皇帝的身体一直是他负责的,偶尔他也会去看一下太子,魏知的脉案他也常看,偶尔刘太医请脉回来也会与他商议。 所以他都不用重新把脉,推演了一下方子后道:“可以吃。” 这药方子就跟食补的汤一样,可以算做糖丸子,吃了有些许用处,只是没有坏处罢了。 萧院正怀疑周满做这个养生丸子只怕是哄皇帝和太子呢,不过罢了,吃这个总比吃丹药要好吧? 萧院正表示方子没问题,吃吧。 当然,最后方子还是都到了他手上,因为他得入档,还得做药。 进皇帝和太子嘴的药丸,自然是由太医院来做了。 皇帝和魏知的药方是一样的,反正都做了一份了,那就多做一份呗,也可以表达一下皇帝对魏知的爱惜之情。 皇帝瞥了一眼讨人厌的魏知,装作很大方的表示:“做好了给魏大人送一份去。” 萧院正应了下来。 这是端午六天后的事了,因为白善递的是密折,所以送信的速度要快很多,此时白善正在见崔瑗等人,他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个师爷。 白善从青州城回去后便开始处理案子的后续,说白了就是判案。 他将涉及到人命案的七个人提了出来,核对无误后直接判的秋斩。 贾大郎和冯大柱兄弟两个都在名单上。 当初刘二柱和他儿子身上那十几刀就是贾大郎带着冯大柱兄弟三个干的。 除他们之外,其余人皆判了流放,只不过因为所犯罪行的大小流放的地方和距离也不一样而已。 其实要不是怕他们勾结亲属在当地作威作福,北海县这样穷困的地方就很适合他们流放,直接拉到盐场里去晒盐,或是到石场里去开石头。 白善一一判刑,因为围观的人众多,事情快速在县内流传,很是震慑了一番县内各种混子。 除此外,他还派董县尉派人去了大井村附近一趟,将那一片开赌设摊的人请到了县衙说话。 大晋赌风很盛,权贵中的赌有打马球、赛马等;次一等的也有斗鸡斗狗,再次一等便是民间的赌博了。 但上行下效,因为上面的人喜欢,下面自然也就不禁赌。 虽然不禁,但要开设赌场还是需要县衙的审批才行,平常赌场也是县衙的重点关注对象。 像他们这样直接在乡下地方设赌,没有通过县衙审批的就是犯法的。 但白善也知道,这种事一味的堵只怕会反弹得更厉害,而且他这段时间手段凌厉,已经不宜再有大动作。 因此他就请人到县衙里来喝喝茶,说说话。 设赌的,都是和贾大郎差不多的人渣混子,平时不务农干活儿,只想着捞快钱。 白善心中虽不喜他们,却还是微笑着和他们说话。 不是没事儿干,不想种地还想赚钱吗? 行,推荐你们去卖咸鱼…… 白善恩威并施,道:“打渔的旺季也正要到了,我们北海县到时会有客商来收购咸鱼,到时候需要不少人押送,我看你们就很不错,既然你们都闲着,不如去帮把手,来回一趟也能赚不少钱了。” 混子们扭捏着不肯应下。 他们在乡里间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干这种苦活儿? 别说是去做押送的短工,就是拿出钱来自己进货,买卖咸鱼也很辛苦好不好,还臭,他们不太想干这些。 白善见状,嘴角冷笑,垂眸端起茶杯来喝茶。 一旁的董县尉就一拍桌子喝道:“给你们脸了是不是?县太爷好声好气的与你们说话,你们就当县令是好欺负的了?” 混子们都被吓了一跳,扭头去看白善,却见他稳稳地握着茶杯,低垂着眉在喝茶,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们就感觉不好。 果然,董县尉站起来指着他们骂,“你们以为县令为什么把你们叫来说话?贾大郎一行人之所以会去抢劫小刘村,归其根由还是因为和你们赌博。” “哼,你们未曾拿到县衙审批的公文便私设赌场,只这一点就可以让那个你们在牢里蹲几年了,少给脸不要脸,现在大人好声好气的与你们说话,你们还当这是和你们商量吗?” 混子们涨红了脸,为首的一个姓赵,他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白善后道:“大人说的是,我们听大人的吩咐。” 但他心底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道:“大人,我们虽然设赌,但我们也没让贾大郎他们去打劫抢钱啊,乡里乡亲的,这个罪名我们可不担的,而且就算我们不设赌,他们也会到县城赌场来赌的。” “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拦住赌徒,”他道:“我们在乡下设赌也是为了方便乡亲们。” 白善放下茶杯,冷笑道:“有人想吃面条,但要吃到嘴里须得走上两天,还要饿两天的肚子才能走到地方吃上一碗,还有多少人会念着这一碗面条,非得走到县城里把它吃进肚子里?” “但有人将面条摆在了村口,出门就能吃,又有多少本来不想吃面条的人也去尝试了一下?” 白善很不客气的道:“百恶赌为首,本县暂时还管不到其他地方,但在这北海县内,你要开赌场,那就只能在县城开,须得拿到县衙的公文才能开,以后再让本县知道你们在乡里私设赌场,本县不仅会没收所有的赌资,尔等也皆要入刑!” 第1452页 赵混子等人下了一跳,在董县尉的瞪视下低头应了一声是。 白善这才缓和了脸色道:“行了,你们将赌具全都留下,先回去听消息吧,本县和客商们商量好,自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的。” 等他们一走,白善就和董县尉道:“叫人多盯着他们一些,实在不行让两个衙役去乡里做帮闲管着他们,本县绝对不允许乡里有赌博的事发生。” 这地方本来就穷,再赌,那就更穷了。 第2938章 最后审判 对于赌坊,周满一直颇有微词。 “虽说堵不如疏,但也该严格要求,要我说,就在州城里设一个赌坊便差不多了,县和乡里就不应该有赌坊,谁若是私设赌坊,全抓了。”她道:“富裕的人想赌,自然有能力去州城,不富裕的人就老实的待着辛勤劳作吧。” 白善道:“想的倒是挺好,然而要做到却是千难万难,既然是上行下效,不如先从上要求去。” 满宝一听,觉得有理,于是道:“给陛下上折子吧,让他没事儿少斗鸡走狗。” 白善:“……陛下好像不喜欢斗鸡走狗,他喜欢的是养鹦鹉?” 满宝:“那就只能要求太子不能去赛马了。” 白善:“反正连太子都要求了,干脆多要求一些人,连带着把后人也给要求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道:“这封折子交给崔瑗如何?” 正好看看他的能力。 周满兴奋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她也想看看崔瑗骂人的功力如何。 经过互相的了解,白善终于决定雇佣崔瑗作为自己的师爷。 因为这份工作得来不易(白善前后考察了十二天),所以他很珍惜,再被录用后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在县衙后院的客房里住下,然后让跟着的书童回家去收拾行李:“告诉我家里人,便说我给白县令当幕僚去了,让他们别担心我。” 书童高兴的应是。 崔瑗参加过一次明经考试,可惜没有中。 去京城的花销也挺大的,他们家养得起下人,不代表可以支撑得起再去一趟京城的费用。 而且他去了也未必就能考中。 所以他才想另走他途。 考县衙的吏员是一条路,倒不是很难,崔瑗考中过益都县和千乘县的吏员,只是都进去干了半年就不干了。 今年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回益都县去呢,因为路县令比前年那位县令顺眼多了。 不过在见到白善后,他觉得白善比路县令还要有趣,所以虽然北海县又穷又偏,他还是决定留在北海县。 崔瑗还是有些兴奋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跟了白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禁赌的折子。 崔瑗有点儿紧张,“直接禁止太子赛马?” 白善道:“你要是换成弹劾我也是没意见的。” 崔瑗:……虽然折子是他写的,但用的是您的名义啊,您不是太子的人吗? 白善从不认为自己是太子的人,但他对太子的确更亲近,因此笑道:“你先写着吧,我回头会改一改的。” 崔瑗便记下了。 但他的任务不止这一件,作为幕僚,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比如第二天他就跟着白善在公堂上见了被判斩刑的贾大郎。 书记员看见他便友好的冲他微笑,觉得自己的工作总算有人分担了,好高兴。 以前白县令没有师爷,好多活儿都是他干的。 贾大郎此时胡子拉碴,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被押上来后便双腿分开稳稳的站着,衙役按了他两下也没把人按下去。 衙役一怒,直接一脚踢在他的腿窝处,这才将人按着跪倒在地。 白善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不服?” 贾大郎挺直了腰背,仰着脑袋直直地看着白善道:“没有不服,只不过我都要死了,不想跪你。” “那你会跪谁?” 贾大郎想了想后道:“我娘勉强能当我一跪吧。” 白善忍不住一笑,问道:“那天地和陛下呢?” 贾大郎嗤笑一声道:“天地和皇帝关我屁事?我是我娘生的。”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自认开明的白善都忍不住一叹,看向他的身后,“那他呢?” 贾大郎回头,就见他那个厉害了半辈子的爹抖得跟中风似的被人从外面架进来,嘴里还塞着布,身上捆着绳子。 衙役一头的汗,和白善道:“大人,此人无赖得很,一直大喊大叫,一有机会就坐倒在地,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最后他们就只能把人拖着走了,所以他后背的衣裳基本都被磨破了,哼,自己找罪受怪谁? 和高仰着头颅的贾大郎不一样,贾父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软到地上。 贾大郎轻蔑又鄙夷的看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主宰了他十四岁以前的人生,让他几次濒临死亡。 奇怪,他在他们面前明明这么强大,怎么在官吏前面却怂成这样呢? 以前贾大郎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坏就是因为他有这么个爹,毕竟他是他爹的种,爹恶成这样,儿子可不得也恶吗? 可现在看来,他比他爹可厉害太多了。 他敢杀人,他爹敢吗? 他不怕白善,他爹敢不怕吗? 这么一想,贾大郎便愉悦起来,最后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就哈哈哈的大笑出声…… 第1453页 大家看着他跟个疯子似的突然笑起来,还越笑越癫狂,忍不住握住了手中的刀。 白善静静地等着,等他笑声停止了才问继续问题,“对他呢?” 贾大郎这才想起他先前的问题来,垂下眼眸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贾父,扯着嘴角道:“他?他要不是我爹,我早敲碎他的脑袋了。” 白善“咦”了一声道:“你竟然会因为他是你父亲便不杀他?” 贾大郎想了想后摇头道:“也不是因为他是我爹,主要是我娘吧,她一直拦着,而且我还有兄弟呢,我要是杀了他,我兄弟要说亲就更难了。” 本来家里就不富裕,爹是那个死样子,哥哥又是出了名的大混混,他弟弟要说亲就很难了,再出一个弑父,这辈子都别想说亲了。 不过贾大郎这会儿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悔的,早知道会被抓,还是先宰了他比较好。 白善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脸上的淡笑收了起来,脸色越发的严肃,他抬起惊堂木拍了一下,道:“将他嘴里的东西去了吧。” 便有衙役上前将贾父嘴里的布给取了,他这才砰砰的磕头,声音发颤的道:“冤枉,冤枉,大人,小的冤枉啊。” 贾大郎也很好奇,白善抓他干嘛。 这人也就窝里横,打他娘和打他们兄弟两个跟不要命似的,对着外人却很少动手。 可是打老婆和儿子又不犯法。 白善沉声道:“贾伍,你败坏风俗,替贾大郎遮掩杀人越货之事,此两罪你认不认?” 第2939章 贾伍 贾伍当然不认了,他一个罪行都不认。 但这个罪并不是他不认就可以的。 “败坏风俗在于殴妻不慈,养子不教,”白善沉着脸一拍惊堂木,道:“贾大郎杀害赵山之事,你知不知?” “我不知道啊大人,我跟这个逆子的关系素来不好,他打劫小刘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村子里其他人家知道的都比我多……” 白善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打断贾伍后道:“问的是赵山,没问小刘村!” 一路上都在想说辞,白善一问就一股脑说出来的贾伍一愣,“赵山”这个名字后知后觉的冲入他的脑海中,他忍不住脸色一白。 白善见他终于想起来了,眯着眼睛问:“赵山是怎么死的?” 被提前找来的赵山一家人不由躁动起来,想要冲过来,却被衙役拿着板子一拦,眼睛一瞪,不敢动弹了。 贾伍抖了抖嘴唇,不由扭头去看贾大郎,却见贾大郎愣了一下后便咧开嘴冲他笑,可能是越想越高兴,他慢慢笑出声来,干脆就哈哈大笑起来,抬头和白善道:“大人我知道,赵山是他杀的。” “你骗人!”贾伍忍不住大喊:“是,是你,明明是你杀的!” 白善一拍惊堂木,面无表情的问他,“肃静,贾伍,问你什么说什么,不得大喊大叫。” 白善能不知道赵山是贾大郎杀的吗? 他们第一次在公堂上聊天,贾大郎就自己招认了。 赵山是贾伍的好朋友,暂且算是好朋友吧,和他一样,欺辱家人,横行乡里的事没少干。 但他十年前失踪了,出门后就一直没回去。 赵家在另一个村子里,家里也不怎么富裕,赵山失踪了,他们竟然也一直没找,也不报案,就当是没有这个人的稀里糊涂的过着。 要不是白善让衙役去把人带到县衙来,他们恐怕会稀里糊涂一辈子,到死也想不起这人来。 所以恶人啊……特别容易被家人遗忘掉。 白善之所以把贾伍抓来,一是要找出尸体,将此案彻底查清;二是严惩贾伍,以正风气。 贾大郎固然恶,但贾大郎恶的原因也不能忽视。 管理地方,尤其是碰上这种刑案,当以预防教育为主,防备再出现这样恶行、这样的恶人。 所以贾大郎要严惩,他作恶的根源也不能放过。 白善不善的盯着贾伍看,问道:“你说人是贾大郎杀的,你亲眼所见了吗?” 贾伍生怕白善相信贾大郎的话,连连点头道:“对,对,我亲眼看见的。” 白善便问:“杀人的地点在何处?” “在,在我家里。”贾伍此时想起十年前的事都还心有余悸,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完全被贾大郎压着打,心中总有一种被杀的恐惧。 赵山和贾伍是狐朋狗友,俩人都气死了彼此的父母,喝酒赌钱,偷鸡摸狗都是一起的。 当然,打老婆孩子也是。 贾大郎十四岁的时候,再被贾伍揍时就忍不住还手了…… 于是贾伍一恨,又一狠,就打他打得更凶了。 那两年贾大郎就过得比较惨,他有时候能打到贾伍,可以用拳头打回去,大部分时候,十四五岁的少年力气还是比不上正当壮年的贾伍的。 但他在长大,等他到十六岁时,父子两个再打架,贾伍已经是输多赢少了。 于是他把好朋友赵山给叫上了。 赵山也早看不惯贾大郎,这小子竟然敢还手打父亲,而不是乖乖的挨打。 于是应约去贾家喝酒,然后就对着贾大郎说教,一个把亲爹娘气死的人对着贾大郎说要孝顺父亲,爹打骂他时就不能还手,不能还嘴…… 贾大郎当时已经不正常了,他又聪明,见赵山来家里做客还带着一把磨过的镰刀,便大致猜出他们的意思。 第1454页 这是打算他不听劝就动手呢。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回厨房端做好的下酒菜进屋时就顺手藏了一把刀。 他素来狠辣果决,既然下定决心要反击,那就反得彻彻底底,赵山还在絮絮叨叨的说教呢,暂且没有动手的意思,贾大郎就自己掏出刀来动手了。 他很直接,冲着赵山就劈头盖脸的砍去,等他理智回笼时,赵山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整个人都躺在了血泊里。 一旁的贾伍则怕得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尿骚味,显然被吓软了。 贾大郎却很高兴,觉得砍人实在是太高兴了。 贾伍当时害怕恐惧,既害怕贾大郎,也恐惧赵山死的事被人知道。 他就稀里糊涂的帮着贾大郎处理掉尸体,从那以后,贾家的天就翻了一个个,由贾大郎当家做主了,贾伍再没敢对贾大郎下狠手。 就是有时候忍不住和他打起来,也不敢出太大的力气,怕把他逼狠了拿刀砍人。 贾母和几个孩子的日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慢慢变好的。 白善目光沉沉,让人带着贾伍去大井村附近的林子里起尸骨,赵家人跟着一起。 赵家这才痛哭出声,也不知是真的哭还是假的哭,反正就是哭声震天,他们不敢找贾大郎,便找贾伍要打他,喊着还他们家的赵山来。 董县尉撇了撇嘴,忍不住道:“真还给他们赵山,只怕他们会哭得更惨。” 白善瞥了他一眼,董县尉立即收声,弯腰笑道:“大人,下官错了,不论是好人恶人,都不应该被个人所杀,有事该找我们县衙才是。” 这也是这个案子下来后白善给董县尉及衙役们的要求,一定要宣扬这个思想。 “什么父殴子,殴妻就不犯法,此也有违公序良俗,一样是违法的,父亲不慈,为夫不尊,除家族外,还有县衙可理,”为此,白善还招来了各里里正,严正的要求他们,“若乡里家族不能约束好人,便把人报到县衙来,县衙自会肃清邪恶,以正风气。” “不要以为父亲殴打儿子,丈夫殴打妻子只是家中小事,只看贾大郎一人的事便知,家中风气不好,势必会影响到家族,家族便会影响到里,进而影响到附近能听到、看见这件事的十里八乡……” 白善道:“县由里组成,里由家族和百户组成,因此当中的每一户都不得轻忽。” 这样的情况下,最近敢动手打老婆儿子的人少了不少。 当然,大晋的很多家庭还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白善也没严格要求说当爹的就是不能打儿子。 “打”前面还加了一个“殴”呢,白善决定回头巡视乡里的时候要特意讲解一下“度”和“相互尊重”这两个词。 第2940章 训诫 大井村又热闹了起来,不过这次和上次的惶恐不安不一样,这一次更多的是看热闹的闹腾。 边上的树林里围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小井村的人也跑了过来围观。 对着白善和这些衙役,有些人还是掩藏不住恨意和害怕,但这也不影响他们看热闹。 有些青年甚至爬到了树上,探着头往中间看。 贾伍和贾大郎父子两个被押着跪在旁边,衙役们正拿着锄头和铲子挖土。 挖了许久,总算是找到了一点痕迹,于是大家开始小心的将土扫开…… 赵山在里面埋了十年,早成一堆骨头了。 衙役们将骨头挖出来就丢上去,县衙的仵作就蹲在旁边拼起来…… 有些小指骨找不到,但绝大部分骨头都能翻出来,仵作拼接后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人的。 跟着来的赵家人看见,也不管从骨头上看出什么来,扑上去就要哭,被董县尉带着人拦住,呵斥道:“我们才拼好的骨头,你们要是扑乱了,回头我让你们拼好,还要再治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赵家人就不敢扑上去了。 十年都没有找的人,又是那样一个恶人,赵家能对他有多少感情? 他们这样积极的又喊又哭,并不是因为感情,而是想要赔偿。 不过他们也该得赔偿。 仵作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尸骨,看到头盖骨上都有不少刀口,便和白善道:“是被砍死的。” 赵家的哭声便一大,“哇啊哇啊”的哭起来。 白善点了点头,问跪在一旁的贾大郎和贾伍:“是这具尸骨吗?” 贾大郎不理他,贾伍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就是这具。” 白善绕着尸骨看了一圈,和贾伍道:“这十年间你倒是睡得着。” 贾伍连忙道:“我,我睡不着的,我一直良心难安,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啊,人是这逆子杀的。” “与不与你相干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律法说了算的,便是不懂律法的这些人,他们都能判断出这事与不与你相干,”白善指了一圈围观的人,问他们道:“你们且来说,此事与贾伍相干吗?” 喊声震天:“相干!” 众人都愤恨的盯着贾伍和贾大郎。 在他们看来,他们家里的人之所以会被抓,村子如今成了远近闻名的“匪窝”便是因为贾大郎,而贾大郎会变得这么恶却是贾伍之因,所以他们恨死父子两个了。 奈何贾伍一直也是个恶人,村里人虽然讨厌他,却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最多私底下骂他两句,还不敢让他听见。 第1455页 白善回头看贾伍,“你听到了,”他目中生冷,沉声道:“你包庇贾大郎行凶之事,还助他处理尸体,此乃同罪。” 贾伍一听,脸色一白,忍不住膝行两步,大叫道:“不,不是,大人,我没办法啊,他拿着刀威胁我的,而且要说包庇,村里好多人都包庇他们打劫小刘村的人了,您怎么不抓他们?” 村民们一听忍不住鼓噪起来,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贾伍,你要死了别拦着我们……” “打死他,村里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他们父子害的。” 当即就有人冲着贾伍扔土块和石块,还有人浑水摸鱼朝白善扔去,大吉一挥刀鞘将飞来的石头打掉,厉眼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白善脸色一沉,喝道:“大胆,本县现在说的是赵山之死,劫掠小刘村之事已经判定,该抓的人本县都抓了,怎么,尔等和贾伍一样认为此事还没了结,也到牢里去坐一坐吗?” 众人一听,立时不敢再往他们身上扔石头了。 白善微微仰着下巴道:“小刘村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惨事,你们大井村和小井村又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样,说到底都是愚昧所致,人无见识,又无良德,民风不纯,这才生出许多的恶念,又将恶念付诸行动成了恶事……” 白善这样说,很多村民又羞又气,这话传出去,将来他们两个村在这里更难立足了。 “所以接下来本县会告诉你们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什么事是律法所不容的,”白善一一看过他们道:“民风不好,我们便改,见识短浅,我们就学,谁又生来就是恶人呢?” 白善指着地上跪着的贾大郎道:“难道他一出生就凶狠乖戾,注定是杀人凶手吗?还是你们家中的孩子一出生便可看出是奔着做土匪去的?” “都不是的,圣人有言,子不教父之过,本县只问你们一句,你们家中那些跟着贾大郎犯事的青年,家中对他们进到了教养之责了吗?” 人群中,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一个地方超过三分之一户的人家里有人犯事,犯的还是打劫这样的事,民风得坏成什么样? 而民风如此,那是从上一辈,甚至更上一辈便积累下来的恶俗,要说他们的父母长辈风气有多好白善是不相信的。 对比大梨村七里村就知道了,民风民俗都是一代累着一代往下传的。 对于这一片的百姓,重典已经用了,接下来便是教化了。 “你们全都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而他,”白善指着地上已经脸色惨白的贾伍道:“他是最失职的父亲之一。” “你们以为作为父亲便可以任意欺辱打杀子女吗?”白善道:“你们以为做了丈夫就可以殴妻辱妻了吗?且不说世俗伦理,这两样皆犯了律法!” “贾伍所犯之罪有四,隐匿其子杀人,协助贾大郎处理尸体只是其中一条,他最恶之处在于不慈不义,殴妻辱子,败坏风气!”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大人,他要坐牢吗?” 白善:“他不用坐牢,按律,他该流放。” 众人吓得小退了一步,流放可比坐牢还恐怖。 但众人隐隐有点儿快意,他们幸灾乐祸的看向贾伍,觉得他若是不在大井村,那村中的非议都能少很多。 白善扫过他们的脸色,叹息一声,看来民风民俗一类的东西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白善道:“你们的贾里正因为包庇贾大郎等人已经被收监,本县会另外给你们指派一个里正,从今以后你们都要跟着里正学习律法知道,将民风扭转过来。” 白善威胁道:“要是不想以后犯事坐牢,或是民风败坏,儿女不能结亲的,就老实的和里正听课,本县也会时不时的来看尔等的。” 第2941章 选里正 为了正一正当地的民风,白善并没有把贾伍带回去才宣判,他直接在赵山的尸骨前和村民们的面前宣判,“……流放辽东,十年不得回,不在赦免之列。” 贾伍满眼迷茫,根本就不知道辽东是哪儿。 但他也知道流放不好,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流放便相当于死了,甚至比直接死了还不如。 贾伍惶恐不已,他这么大年纪了,最远到过的地方就是县城,流放会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自己熟悉的人,甚至连说的话都可能不一样…… 只这么一想贾伍就惶恐不已,恨不得立时死了算了,可他又不敢自尽。 白善手一挥,便有衙役上前将软成一团的贾伍拖下去,贾大郎看见,忍不住低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大家都静静的看着他。 最后林子里就只剩下他的笑声了。 贾大郎好似出了一口恶气,似乎也圆满了,扭头和白善道:“大人,多谢你送他来与我作伴,我比他先走一步,说不定下辈子我能做老子,他能做我儿子呢,哈哈哈哈……” 白善面色深沉的道:“你就是做了他老子,辱骂殴打他也是犯法的。” 贾大郎讥诮的挑了挑嘴唇,这话也就哄哄别人了,他才不信呢,老子打儿子要是犯法,那他们这一整个村的人谁也没跑。 白善心中叹息,手一挥,便让人将贾大郎也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父子两个被押下去便让开一条路来,也不知是谁开始朝他们吐口水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他们吐口水。 第1456页 白善微微皱眉。 董县尉看到了便指着两边的村民喝道:“往哪儿吐呢,往哪儿吐呢,吐到我兄弟身上我让你们舔干净了。” 押着俩人的衙役也冲两边的村民瞪眼,要不是县令在此,他们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村民们这才停止。 既然人都在这儿,白善干脆留下村民们说话,“本县要给你们换里正,你们可有自荐和推荐的人?” 人群不说话。 白善慢悠悠的道:“本县的要求是,此人要身强体壮,还要聪明机灵,更要人品高尚……” 村民们互相之间看了看,谁都没吭声。 白善的目光一个一个的滑过去,继续道:“虽不要求能服众,但也该有一定的威望,不然你们这一片不服管教,到最后为了肃清民风,本县要将你们迁徙离开了。” 众人慌张,问道:“迁徙?迁往何处?” 白善面无表情的道:“哪里人少就迁往哪里,尔等风气虽不好,却还是本县的子民,是本县的功绩,不到万不得已,本想不想出此下策。现在,你们能否举荐出一个人品还算好,人也算聪明,尔等又能听从的里正来呢?” 大家互相看看,一时拿不定主意。 一个青年挤开人群走出来,有些局促的问道:“大人,里正一定要是老者吗?” 白善面无表情的道:“你们这一里的里正不能是老者。” 他道:“你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有很多东西需要记诵传授,所以需要一个青年人,而且你们这儿的老者……”白善顿了顿后道:“是管不住你们的。” 不然贾里正也不会蹲在监牢里了。 青年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村民们,还有不远处的家人们,最后还是咬咬牙行礼道:“大人,我,我想当里正。” 这话一出,村民们立即躁动起来,白善耳尖的听到人议论,“凭什么?他祁家才多少户,我们贾家多少户?再不济从冯家那里找也行啊。” “就是。” 白善眯了眯眼,上下打量过他后问,“你和贾大郎关系如何?” 祁大郎道:“就一般,我们同村。” “他没找过你去做坏事?” “找过,”祁大郎坦诚道:“但我不想做混子。” 白善感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在村里这么多青年都跟着贾大郎混的情况下,出现一个看上去不弱,却又不和贾大郎混的人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祁大郎却满眼迷茫:“我好好的当着人,为什么要做混子呢?” 白善闻言便叹息道:“是啊,好好的当着人,为什么要做混子呢?你们若都能好好的当人,又怎能养出这样多的逆子来呢?” 本来还嘈杂不已的村民们安静了下来,当中或许还有许多人不服,但面对白善的重话,此时没人敢挑衅。 县令可是才说了,他们的民风要是转不过来,全里都要迁徙走的,想想就可怕。 白善对祁大郎的回答很满意,问道:“你家里有几个兄弟?” 祁大郎道:“四个。” 白善更满意了,“没分家吧?” “没有。” 白善脸上笑意渐深,“兄弟间感情可还好?” 祁大郎拿不准白善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挺好的。” 白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有几个孩子了?” 祁大郎:“三个。” 白善便微微颔首,“我要见一见你娘子。” 祁大郎虽不解,但还是朝后喊了一声,“孩子他娘。” 人群后头便挤上来一个妇人,她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但衣服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也就额头有些微汗,脸色也还好,她有些紧张的走到祁大郎身边,同手同脚的和白善行礼。 白善上下打量过她,笑问:“嫂子怎么称呼?” 妇人愣了一下后便道:“大人,我娘家姓郑。” 白善笑道:“好姓,娘家是哪儿的?” “就郑家村的,离我们这儿有三十多里。” “那是挺远的,”白善便和她话家常,比如娘家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可还康健…… 祁大郎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当里正,县令却要叫他媳妇上来问话,但他还是老实站着没打断。 白善一边问话一边在俩人之间来回滑动,问完后和祁大郎笑着颔首道:“好,你很有胆气,你妻子能在本县面前不卑不亢的回话,可见她脾性也不弱,而你对她也足够尊重,本县会认真考虑你的自荐的。” 祁大郎愣了一下后道:“大人,当里正还要考察我媳妇?” “当然,”白善道:“一地风俗便由一里之长带起来,里正家庭和睦,那治下百户自然也是和睦居多,便是有矛盾,里正也会尽力调停;里正尊重妻子,关爱子女,治下百户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大家就不由想到贾里正,一时沉默不言。 白善并没有当场定下祁大郎,他还想看一看有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第2942章 赔付 可惜,他在大井村住了一夜也没有第二个人来找他。 没有自荐的,也没有推荐的。 白善沉思起来,大井村姓祁的人家并不多,只有十二户,剩余的基本就是贾姓,除此外还有赵、刘两姓,但这两姓户数更少。 第1457页 而小井村那边基本都是冯姓和贾姓。 祁大郎要坐稳里正这个位置怕是不容易,所以他才想着等一等。等了一晚上,既然没人自荐,也无人推荐,那便定了祁大郎。 至少,他有这个心,而且目前看来人也算合适。 白善将祁大郎找来,和他道:“我会将贾二郎一家迁走,没了他们认为的罪魁,你也好管着他们些。” 祁大郎垂手恭立,连忙应下。 白善忍不住轻轻点了一下手指道:“祁大郎,本县信任你,只希望你也信任本县,我希望将来你能将村子里的情况据实以告,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白善自嘲的一笑,“如今更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祁大郎心中羞愧不已,连忙应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白善微微点头,“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过来问话,我有空也会过来巡视,你若有难处可告知于我,只要是本县能做到的,本县一定助你,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便是将这一片地方的民风扭转过来,让这里的人过好,是不是?” 祁大郎胸中激荡着一股气,他不由大声应道:“是!” 俩人达成共识,白善和祁大郎都很满意。 临走前,白善还主持了一众罪犯赔偿受害者损失的事。 那些人抢到了东西便花用,家里的资产剩余的并不是很多,但也绝对比被彻底洗劫过的小刘村众人要好。 将抢劫的东西全部赔偿回去是不可能了,但白善也尽量多赔付了一些。 因为这里距离县衙太远,白善便没有将东西拉回县衙后赔付,而是直接在抄拣过后当场按照比例赔付。 赵山一家也是受害者家属,所以也赔到了一些东西,都是从贾伍家的资产中来的。 贾二郎带了母亲和弟弟妹妹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沉默的站到了人前,白善看了他们一眼后和一直闹腾不休,吵嚷着赔的太少的赵家人道:“他们愿意离开大井村,将所住房屋赔给你们,你们以为如何?” 赵家人不愿意,他们又不是大井村人,要这个房子有什么用? 赵山的妻子只会抹着眼泪哭,赵山的兄弟则大声道:“大人,这房子也不好,看着就是快要塌的样子,而且我们家也不住在大井村,要这房子有什么用?” 白善便叹息道:“贾家人现就在这里,如今他们除几套衣裳外便身无长物了,他们还能赔你们什么呢?” 赵山的兄弟对视一眼,咬咬牙道:“还有田地呢,大人,让他们将田地赔给我们。” 一旁的贾姓一族人不愿意了,叫道:“这是我们大井村的地,凭什么赔给你们?” 白善目中生冷,一旁的董县尉便大喝道:“吵什么吵,没看见大人要说话吗?” 白善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冷脸让人看着很有压力,还有些害怕。 他道:“如今你们各家手中拿的铜钱,你们以为是怎么来的?” 白善道:“是县衙没收了他们各自名下的田地后置换成铜钱赔付给你们的。” 他冷冷一笑,“本县倒是可以将他们的田地判了赔给你们,平均下来,每户受害者大概能赔八分到两亩地左右,你们要愿意要田地也可以,将铜钱还回来,本县消了县衙的账目后给你们做好地契,地就是你们的了。” 这话一出却没人动弹了。 大家看看手上的铜钱,又看看彼此,最后都默契的不说话。 白善就冷笑,“要地,一点儿也不难,但你们拿到地契后有多少人可以在这里种好这块地?” “本县为你们着想,你们要是想选另一种,我也不拦着。” 小刘村的人立即道:“大人,我们村中的田地已经够耕种了,这里距离我们村又远,实在种不过来,我等愿要铜钱赔付,不要地。” 虽然地的价值比手中的这点铜钱高很多,但那地也得种上才有价值啊。 他们敢到大井村来种地吗? 种了之后粮食能平安收回来吗? 小刘村的人并不傻,这个案子之后,几个村子之间就是结仇了,不仅大井村和小井村的人恨他们,他们也恨大井村和小井村的人好不好。 特别是金氏母女,每次看见大井村和小井村的人就恨得牙齿都打颤了,他们才不会要这边的田地呢。 小刘村的人表白过后,赵家兄弟才反应过来,是啊,他们要这田地没用啊。 可他们要房屋也没用啊!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大人,这房屋我们拿着同样没用啊。” 白善就看向赵山妻儿,道:“说起来,赵山被杀,你们母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看这孩子也二十多了吧?娶媳妇了没有?” 赵山的儿子赵大郎看了一眼他娘,摇头。 白善便道:“那倒简单了,大井村和赵家庄又不十分远,田地都是连在一起的,我看你家房屋也简陋,既然没娶亲,就该打算娶媳妇了,娶媳妇就得有房子,贾家的房子虽不十分好,但胜在宽敞,你们母子可以搬过来住,本县想,大井村的乡亲们应该会欢迎你们母子的。” 赵山妻儿的情况和小刘村不一样,杀害赵山的只是贾大郎和贾伍,只涉及他们一家而已,不似小刘村的情况,劫掠小刘村让三个村一下成了仇敌。 第1458页 大井村这边的人其实对赵山妻儿不反感。 大井村的村民一听,便隐晦的打量起赵大郎来,又瞥了一眼赵母,立即道:“可以,让他们搬来吧,大人,我们一定不捣乱。” 特别是家里有闺女没出嫁的,只要一想到现在村子里的名声他们就发愁,于是道:“对,让他们搬来。” 赵山兄弟忍不住道:“大人,既然他们不反对,那我们就要地,不要房子。” 既然人都可以住进来,那过来种地也是可以的,房子哪有地贵重? 第2943章 强硬分家 白善但笑不语,果然,大井村的村民已经鼓噪起来,纷纷道:“要房子可以,要地不行。” “就是,将来那些地等我们孩子成年了还得分给我们呢,现在给你们算怎么回事?” 赵母就悄悄拉了一下儿子的手,赵大郎有些发抖,张了几次嘴也没发出声音来。 赵母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后道:“大,大人,我们愿意要房子。” 赵山兄弟便去瞪赵母,神色很不好。 白善微微一笑,颔首道:“那便这么说定了,贾家将房子赔付给你们母子,加之贾伍和贾大郎父子二人也已经判决受罚,从此后你们两家恩怨两清,再无干系。” 赵家兄弟不服:“大人……” 白善轻飘飘的掀起眼皮看向二人,两个年纪也不小的中年人便心中一寒,微微躲开白善的目光,不敢再说话了。 白善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发现风气这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纠正过来的。他一不高兴,他就想让别人也不高兴,尤其是那些惹了他不高兴的人。 于是他对着赵母和赵大郎叹息道,“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虽然赵家庄和大井村很近,但土地分散,你们将来住在大井村,却要到赵家庄去种地,唉~本县实在不忍你们母子二人如此奔波……” “这样吧,本县手上正好有不少大井村的地,”白善大方的道:“我们双方置换如何?你们母子二人名下有多少田地?” 赵家兄弟立即道:“他们没有田地……” 本来也有些不太愿意的大井村村民闻言,立即不说话了,看向白善。 白善瞥了赵家兄弟一眼,看向站在后面记录的书记员和崔瑗。 崔瑗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去一旁的箱子里翻找册子。 因为是想着这一趟要顺带处理赔付的后续事宜,所以他们把附近几个村的资产册子和花名册等都带上了。 尤其是被涉及的户数,带的资料更是详细。 他很快就找到了赵家庄的花名册,奉上去给白善看。 白善接过,翻开来看。 这可是一县最宝贝的东西,路县令等县令之所以不想医署落在本县,便是因为涉及到这册子上的东西。 户籍,人丁的名字、性别、年龄、房屋、田地等所有资产皆在这上面。 白善很快翻到赵大郎一家,有趣的是,赵山那里已经报了死亡,赵家兄弟也分家了,但赵大郎却没有分出来,他的户主是赵山的长兄赵春,也就是赵大郎的伯父。 白善翻了过一页,总算看到了记载,记载很短,赵家早在十二年前就分家了,他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赵山气死他父母的那一段时间。 再往后翻,赵山因为失踪报了死亡,赵大郎彼时才十二岁,因此又给归到了赵春名下。 而后十年就没再分过家。 不过虽然户主是他,但每个人名下的田亩数还是有分别的。 赵大郎名下有十八亩地,其中有十亩是自赵山那里传来的,他自己成丁后分了八亩。 白善微微眯眼。 算起来,这一片比七里村可平坦太多了,人也不多,七里村成丁时尚且能分到足额的永业田,这边却分不到了。 要么是田地被人侵吞了,要么是人太懒,有地也不开,分的自然也就少了。 白善掀起眼皮扫了围观的村民们一眼,又抬眼看向外头茫茫的田野,很怀疑是后一种。 唉,人懒他也没法儿啊。 白善合上册子,脸色一沉道:“赵大郎,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着伯父一家共户?莫非是为了逃避劳役?” 赵大郎一听,惶恐不已,连忙摇手道:“没,没有,我没逃……” 他想说他一直在服役,每年都没落下,真的…… 但赵母已经一把拉住他给白善磕了一个头,道:“大人恕罪,我们愿意另立户头,以后一定每年都按时服役。” 赵大郎迟疑了一下,觉得这和以前也没分别,他在大伯家也是每年都要去服役的,单独立户后去服役也没什么。 赵家兄弟脸色大变,张嘴就道:“大人,我兄弟死了,我们照顾他们母子是应该的……” 白善不悦的扫了他们一眼,“赵大郎已经二十二了,早已成丁,祖父母既然已经不在,自然是要分户另过,不然与逃役有何分别?你们就算要照顾他,也不能挖我县衙的墙脚。” 一旁的董县尉抽了抽嘴角,觉得他们这位县令实在是太有趣了,分明是想把赵家母子从赵家的火坑里挖出来,偏说得自己多凶恶似的。 白善却很强横,直接道:“分了,你们的里正呢?” 还没有被撸了的孙里正默默地上前行礼,“小的参见大人。” 第1459页 白善眯了眼看他,很想把他也换了,但勉强忍住了,也不能换太多,不然容易激起民愤,于是继续前一个话题,“给他们分家。” 赵家兄弟:…… 他们感觉这是晴天霹雳啊,感情赵山的尸首找到,凶手找到,他们家一点儿好处没落着,反而还要丢出去十八亩地和一个壮劳力? 但对赵家母子来说,这可以说是他们十年来的夙愿了,赵大郎直接就愣住了。 白善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不耐烦的道:“还不快分,本县下午还要回县衙呢,赶紧分,分完了我们置换土地,念在你们母子二人可怜的份儿上,我们去置换土地时可以顺手给你搬个东西。” 白善打算得很好,道:“等分了家,过了秋天,你就给本县服役修路去,那么大一个个子不服役是本县的损失啊。” 一副就是想要役丁的模样。 人群中,家中有两个兄弟以上的人悄悄后退,低下头去,有点儿慌张,县令不会也让他们分家吧? 有白善在,两家分家分得特别顺利,赵大郎名下十八亩地一亩没少的跟着他分到了大井村,白善直接在大井村划拉出十八亩地给他,都是他这两天从大井村抄上来的田,里头还种着庄稼呢。 “这些庄稼也都归你,你在赵家庄那十八亩地上的庄稼也都属于县衙了。” 白善眯着眼睛打量起众人来,意味深长的道:“本县是不怕盗贼的,毕竟有的人偷着偷着就进牢里了,而有的人被偷着被偷着就发家致富了。” 众人想到这次白善收没的田地,以及田地上的粮食,脊背一寒,不敢起坏心思了。 第2944章 发现 白善一挥手,便自有人去核对两边的田亩,去赵家庄时果然好心的帮赵家母子将他们分到的家当给拉到大井村来了,特别方便,因为贾家的锅碗瓢盆等都留下了,所以他们当晚就可以入住。 白善还好事做到底,将赵大郎母子的户口从赵家庄迁到了大井村,里正都换了一个。 他对祁大郎道:“祁里正,你以后可要照看好自己治下的村民。” 祁大郎应下。 赵家兄弟和赵家庄那边的族人都没办法,稀里糊涂的看着赵大郎母子就这么从赵家庄的村民变成了大井村的村民。 对方还挺受欢迎的样子。 这也是没办法,白善直接留下一班衙役,让他们在此看顾县衙的财产——才没收的田地上的庄稼。 显然,谁也不能从这位表现强硬的县令手上占一粒米的便宜。 也因为白善迁徙的威胁,他们全都不敢放肆,虽然很眼红白县令手里握着的那些没收田地。 白善冷艳高贵的起身,根本不理他们。 他让祁大郎协助衙役管好县衙的公共资产,同时也是让衙役帮助祁大郎盯住两个村的村民,让他尽快管理好村子。 白善将贾家一家带回了县城。 贾大郎是斩刑,他暂时被关在死牢里,和他另外四个小伙伴一起,他的公文已经递到刺史府,刺史府审核无误后还会发往京城,等刑部也审验过没问题后就会发回公文。 白善就可以在北海县内将贾大郎等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如果刑部有疑义,或者对方实在罪大恶极,认为不处于极刑不能平公愤,那就会让人将这些死刑犯押往京城。 刑部会再核验一次,该改判的改判,改处于极刑的处于极刑,不过那样一来观礼的就是京城的百姓了。 不过白善不觉得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尤其是砍头这样的事情。 在京城多年,他们从不去砍人的菜市口凑这个热闹。 所以对于第一次判人斩刑,白善心里还是有点儿复杂的。 周满看他长吁短叹的,便问道:“心里害怕?” 白善摇头,“怕倒是不怕,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以前一直觉得世上好人比坏人要多得多,以为每一地都应是如此,可这个案子却让我知道,一个地方恶起来,有可能连一个好人都没有。” 这段时间为了溯本追源,白善将那附近的每一户人家都查了一个底朝天,实在是……没有一家是完全无辜的。 贾大郎会变成今日这样,他能拉拢起那么多人手来,便是因为那个地方的恶人真的很多。 这么多年了,他们横行乡里,却没有一人想过要阻止和反抗。 周满想了想,为了他心情好一点儿,转开话题问,“你打算怎么安排贾家剩下的人?” 白善之所以带走贾二郎母子四人,就是认为他们留在大井村也活不好,甚至是活不下去。 贾大郎作为匪首,被大井村和小井村的村民集体愤恨,贾伍又被他给抓了,没了震慑的人,剩下的贾家这几个就如同小灰鼠掉进了狼窝里。 白善虽然不喜欢他们所有人,但这所有人又都是他的责任,他的子民,所以他必须为他们负责。 “换到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很难融入进去,而且他们的家产是被罚没的,我再分给他们田地,传出去,这个罚就不算罚了。”白善道:“所以我打算送他们去新盐场,让他们在海边住下,去盐田里做长工。” “他们没有田地,也没有渔村,一开始日子或许会难过一点儿,但只要老实肯干,我会想办法让他们过好一点儿的。” “什么时候送去?”她道:“我也许久不见立威了,不知他在盐场那边怎样了?” 第1460页 白善道:“放心吧,那儿有罗巡检在,他就主要管着盐场晒盐,能有什么事儿?” 什么事都没有的周立威此时正趴在草丛里,等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都没有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微微直起身来。 和周立威一起来的渔民有点儿害怕,小声道:“周爷,我们快走吧,他们要是放火……” 周立威小声道:“他们不会放火的。” “哎哟,周爷,您可不能把他们想得太好,之前我们这儿就起过一场山火,直接把一座山都给烧没了,我们村长说那火就是宋家那边的人放的。” 周立威压低了声音道:“你没数吗?他们一共进来了二十个人呢,放火两个人就足够了,进来这么多人干嘛?” 他拉了渔民便往回跑,手上还拎着一只兔子,“走,我们回去找罗巡检。” 天色渐暗,罗巡检正带着人绕着盐场走最后一圈,看到周立威从山上跑下来便爽朗的招呼他道:“周兄弟,又上山寻摸野味儿了?” 周立威一脸假笑的冲正从盐场里退下来的长工们笑了笑,伸手拉住罗巡检便往一边去,小声道:“我们刚才在山上碰到了一群陌生人,足有二十个。” “不可能,前面路口我们也拦住了的,他们怎么进来?” 周立威就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亲眼看见的,他们还商量着怎么躲开你们的巡检队到盐场里看一看呢,不止我,刘五郎也看到了,他今天跟我一起上山的。” 罗巡检一听,脸色不由严肃起来,“我这就带人上去看看。” 周立威拉住他道:“我当时没敢看他们,就盯着他们的脚看,从我眼前走过去的脚一共是二十双,但进山的人却不一定只有二十个,你多带一些人。” 周立威脸色也有些发沉,压低声音道:“你给我一些人吧,我带着在盐场附近巡逻,盐场的情况一定不能让人看见的。” 现在这一片被开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田,波光粼粼的,虽然此时田里看不到多少盐巴,但这么怪异的景象传出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猜到? 这可是小姑父的杀手锏,一定得守好的。 罗巡检连连点头,他这段时间也看过周立威带着人起盐的场景,那震撼感…… 第2945章 打草惊蛇 罗巡检知道的盐都是煮出来的,他也去旧盐场看过煮盐,本来煮盐就已经够震撼的了,但和晒盐相比,煮盐宏大的是煮盐时的场景,真到出盐,还是铲盐田里的盐最让人兴奋。 铲子往前一推,一层又一层的白色晶体慢慢汇聚起来,木铲推到最后,白色的盐能够没过木铲,只一次,他就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从那时起他便在心中认定了白县令。 就凭白县令这一手,宋家根本不够看啊。 只要守好了盐场,北海县内,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根本不带怕的好不好? 罗巡检本来还挺自信的,毕竟大家洼进出只有一条路,守好了关卡,一路上再注意检查就没事儿了。 谁知道人还能偷偷溜进来? 他招来一个士兵,吩咐道:“你带上两个人快马去巡视路上的关卡,检查一下,人是从什么地方溜进来的,把缺口给我补上。” “是!” 宋巡检带了一批人进山,周立威则带着剩下的人在盐场附近巡视,还把小洼村的人都召集了起来一起守卫盐场。 小洼村的村民们一听说有人混进山里来了,立即菜也不做,饭也不吃了,抄起鱼叉和木棍就往盐场去。 虽然新盐场才开了没多久,但他们已经拿到工钱了,那冰凉凉的铜钱却让他们的心很火热。 而且白善选人不论男女,只要老实肯干活儿就行,所以村里在新盐场干活儿的人不少。 这时候再有人过来搞破坏,就相当于断他们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绝对不允许的。 周立威站在山头往下看,天色渐暗,他们站在这里往下看,别说盐田,连那么大的海都看不见了,四处都是黑的,一点儿亮光也没有。 士兵问道:“周爷,这要怎么找?” 周立威想了想后道:“把火把点亮,大家紧跟着一起走,将这面山走完,我们再往里走一些。” 士兵惊讶,“那不是让躲着的人知道我们发现他们了吗?” “就是让他们发现,”周立威道:“打草惊蛇,我们知道蛇是哪儿来的,能抓住他最好,抓不住也不要紧,最最要紧的是守住盐田,所以我们要把他们惊走。” 周立威觉得这时候没必要和宋家硬碰硬,那是小姑父的活儿,他就守好盐田就行。 小姑父走的时候也说了,他只要管好盐田就行。 周立威心里建设了一下,越发坚定了下来,招呼大家道:“都把火把点起来,让村民们也点起来,山里路不好走,别贼没抓到,最后自己摔出个好歹来。” 他道:“也不必细声,只要不说盐场的事儿,其他事儿随便大声,就喊抓贼也行。” 大家一听,立即把火把点了,就围着盐场的这面山开始向里推进,大家一开始还很正常,就是大声的骂贼,然后也不知是谁开始提起两年前的那场大火,便有人大声诅咒上次放火烧山的人生儿子没屁眼,以后世世代代都要做没有船的渔民…… 周立威:……这诅咒可真够别出心裁的。 第1461页 不过他也心中一动,大声喊道:“都仔细一些,仔细一些,别让他们躲在草丛里就躲过去了,还有树上也看一看,别只顾脚下不顾头上啊。” 又喊道:“手上的火把也小心一点儿,别点着了林子。” “放心吧,才下过雨呢。” “那也要小心!” “周爷,我往头上看了,没人啊。” “那就再往里走走,反正多注意,上下左右前后都要找。” 声音远远的传开,不远处就躲在树上的几人:…… 他们趁着人还没到,悄悄的溜下树,摸黑想要回去找大队伍汇报,结果因为周立威等人点着火把找他们,他们害怕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把火熄灭了。 这一摸黑……他们迷路了。 走了好一段距离,他们凭着感觉应该到地方了,结果咕咕的鸟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他们,几人忍不住慌了,就压低了声音说人话,“祝哥,祝哥,您在吗?” 祝哥当然不在这边了,他在另一边喂蚊子呢。 他强忍住去拍脖子的冲动,见火光还在往他们这边靠近,不由压低了声音骂道:“老三那几个懒货跑到哪儿去了,让他们悄悄的去前面打探,他们怎么把人招来了?” “不是老三招来的吧?”老二表示怀疑,“这么多人,都找到这儿来了,我们是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不可能,我们之前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闹出来。” 话音才落,他们隐隐听到另一边也有了动静,不由扭头去看,就见到他们侧后方竟然也亮着火把,而且火把似乎还朝他们这边来了。 祝哥脸色一变,再在这里窝下去不是要被包围吗? 他立即起身,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快走。” “往哪儿走?” 祝哥:“随便往哪儿走,反正不能被他们抓到,我们先避开他们,等离远了再生火看一看。” “那老三他们怎么办?” “你看这还有他们的影子吗?”祝哥怀疑他们早就跑了,“我们先走,回头再找他们。” 眼看着两边的火把都越来越靠近,一行人再也忍不住,悄悄的朝着另一个方向溜了。 罗巡检和周立威在山里汇合,罗巡检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们守着盐场吗?” “放心吧,我们就是顺着盐场那一面的山一点一点的找过来的,他们要是真的在这里,估计吓跑了,怎么,你从那边过来没碰见人?” “没有。” 周立威就皱眉,“奇怪,那人去哪儿了?” 罗巡检怀疑,“你真的看到人了?” 周立威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去让罗巡检亲自去看一眼,他举着手道:“兄弟,我敢发誓,我真真看到人了,不然我折腾这个干嘛?” 也是,罗巡检就摸了摸额头,不由看向另一个方向。 周立威也看了一眼,然后道:“不可能的,我去过那边,那里再过去就是大海了,悬崖峭壁的,去那儿干嘛,跳海吗?” 因为是要建设盐田,不仅要找适合开发盐田的地方,还要保护盐场的安全,所以周立威凡是能走的地方都走了。 那个方向的山不好走,虽然越往那边走林木越稀松,但高高低低的很容易就扳倒,尽头是悬崖,悬崖下面是大海,他看过,虽然沿着悬崖下去有树有草,看着绿油油的,但还是很危险,尤其是在夜间,一不小心就踩空,一脚就下去了。 下去了,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第2946章 怀疑 白善第二天收到的消息,罗巡检连夜叫人赶回县城禀报。 新盐场的确很要紧,他收到了消息便带上一班衙役往大家洼去。 半日功夫就到了,罗巡检带了人正好在关卡那里,看到白县令快马而来,立即候在路边。 白善勒住马,见路边躺着两个人,不由蹙眉,跳下马问:“人怎么了?” 罗巡检忙道:“昨天被人打晕的,今天还有些头疼,所以下官让他们在路边休息。” 白善上前看,躺在草地上的人并没有睡着,察觉到白善上前来,他们便想起身,白善按住他们,蹲着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问道:“哪儿疼?” 两个人就摸着后脖子道:“头还有些晕。” 白善蹙眉,周满说过,砍人后脖子要是砍得不好,很容易出问题的。 他对罗巡检道:“派几个人用车将他们送回县城,到医署里看一看,这伤可大可小,别出什么事才好。” 罗巡检愣了一下后应下。 白善站起来四处看了看,问道:“人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是,幸亏周爷上山碰见了人,不然他们两个被敲晕了,我们那边收不到消息,只怕人摸到盐场去我们都不一定能发现。” “人抓住了吗?” “没有,”罗巡检道:“天亮以后我们又在山里翻找了一下,还是没找到人。” 这座山还是挺大的,而且山过去还连着山,他们百多个人,总有缺漏之处,而且也不敢把所有人手都调到山上,肯定还要守着盐场的。 白善仰着头看了一眼边上的这座山,沉思起来。 路县令会选择将新盐场落在此处,一是因为这里挖出过盐卤,可见海水出盐量不低;二就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 第1462页 进大家洼的路到这里就只剩下一条了,两边是高山,别的山,路被封了,说不定可以从山里穿过,但这里不行。 因为面向这边的山面很陡峭,山石多,别说人,猴子都不一定能爬上去,所以只要在路口设一个关卡,谁都溜不进去。 而罗巡检不仅在路口设了关卡,从这里进去一直到新盐场,一共是三个关卡。 却没想到对方会一次性来这么多人,直接把他们的人敲晕,溜进去后没等到下一个关卡便溜进了山里,想从山里穿过去到达盐场。 罗巡检认错道:“大人,此是下官安排不周,底下人也懈怠了,这才被人钻了空子溜进去。” 白善点点头,道:“将缺口补上,我们去盐场看看。” 很快有车过来将两个晕得厉害的士兵抬到车上,先送回县城去了。 白善目送他们走远后问道:“一个关卡你放了几个人?” “路口这个是五个人,剩下的两个都是三个人守着。”他安排的时候自觉已经够了,一是他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竟敢对士兵下手;二是对方就是要查探也不会派出太多的人。 罗巡检懊悔,“五个都被敲了,来不及点燃狼烟,另外三个还好,只是脖子有点儿疼,淤青了一片,揉一揉就差不多了,这两个就比较厉害,头晕,眼还花,所以……” 白善表示明白,他不必过多解释。 他先去看了盐场。 周立威也一个晚上都没睡,此时刚巡视了一圈回来,这会儿正靠在墙壁上打瞌睡。 白善伸手拍了拍他。 周立威瞬间惊醒,看到白善便眼睛一亮,“小姑父,你来了?” 白善颔首,“实在困就先回去睡一觉,不然这样迷迷糊糊的,不仅耗精神,也做不了什么事。” 周立威点头,人却没有走,而是道:“小姑父,我们没抓到人,不过昨晚我们拿着火把在山里晃悠了不短的时间,人应该是被惊走了。” 白善道:“能走去哪儿呢?大家洼两面是海,两面是山,他们要出去,不走路就只能越过山,但你看这么大一片山可能吗?” 他道:“这样茂密的山林,人进去是会迷路,更不要说是晚上了,如果我是他们,我就找一个地方躲着,等危机过去了再出来。” 周立威:“可他们在山里吃什么喝什么?” 罗巡检也道:“大人,这山里其实也危险得很,毒虫猛兽不少,特别是毒虫,谁也不知道从脚面上爬过的一只虫子有没有毒,所以不会有人在山里停留很长时间的,最长三天。” 白善:“所以你们怀疑他们是走了?” 俩人一起点头,因为他们找过呀,虽然不能真的把每一处都搜检到,但他们可以保证,昨晚上他们走过的地方绝对没藏着人,所以人就只能是受惊跑了呀。 见白善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周立威就道:“小姑父,你不能用自己去想他们,他们就是普通人,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坚韧的。” 他道:“您就想想我,我要是想去偷东西,去的路上碰到主人家提着火把大声喊抓贼啦抓贼啦,我不得赶紧转身跑,有多远跑多远吗?” 白善思考了一下,竟然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沉思片刻后道:“也对,但路上没人出去,山林危险,他们从哪儿出去的?总不能跳进海里游出去了吧?那不是更危险吗?” 周立威和罗巡检便一同看向一个方向,然后彼此对视。 周立威:“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有一个怀疑了。” 罗巡检:“我也有。” 周立威:“但那条路不好走,又远,我们人手不足,我怕过去了盐场空虚会被人摸上来。” 白善:“调虎离山?对方这么厉害?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周立威就指了那个方向道:“小姑父,您看那边。” 白善就眯着眼睛看过去,颔首道:“我看到了,那是一片海。” “这座山的那一头就临海,是悬崖峭壁,我过去看过,很高,凸出的一角,三面都是海,特别高的悬崖。” 白善:“你们怀疑人躲到那边去了?” 周立威迟疑了一下道:“可能不是躲,而是迷路了。” 白善一听,看了一下盐场后道:“我带着衙役过去看看,盐场这边你们守着。” 第2947章 围住 罗巡检哪里敢让白善一个人带着衙役过去查探,他点了十来个人跟着一起过去。 一行近四十人一起往那个方向摸去。 路的确不好走,即便是这边草木稀松,但山石杂乱,总让白善没有下脚的感觉。 他很怀疑,“人真的往这边来了?这路这么难走,还是夜里,他们不摔跤吗?” 大吉低头撩开一块石头,“郎主……” 白善便扭头去看,就见他用脚撩开的那块石头上是殷红的血迹,而且看着时间不是很久。 众人:……他们县令还真是铁口直断。 白善上前看了看石头边上的痕迹,很快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他看了一下血迹的喷溅状态,将那块石头搬起来放在大石头上,血迹一下就连了起来。 罗巡检凑过来看,半晌无言:“这是摔在石头上出血了?哪儿受伤了?头?” 白善微微蹙眉,看了一下附近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滴落的血迹,他们转弯往另一处去了。 第1463页 罗巡检也看出来了,连忙招呼大家,“快顺着这个方向去找,他们当中有人受伤了,留意血迹。” 白善只叮嘱了一声,“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有了血迹的指引,他们很快就翻过一段很难走的路到了一块比较平坦些的树林里。 这里草很少,树倒是挺多,但不再给人一种逼仄的感觉。 大家小心的寻找着地上的血迹往前去,往前一段,突然就听到了哗哗声,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还有海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众人对视一眼,也不再盯着脚下的血迹看了,将手按在刀把上轻轻的上前,走了一段,他们便听到了啜泣声。 白善停下脚步,众人也停了下来,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白善和罗巡检。 白善示意罗巡检带着人走另一边,呈包围之势。 罗巡检之前就听说过白县令上过战场杀敌,因此没多犹豫,点了人后便带着他们悄悄往另一边去了。 白善则带着剩下的衙役们悄悄靠近。 悬崖边,那里正坐躺着十九个人,其中有两三个人是蹲坐着在哭。 十九个人,一点儿戒备也没有,就这么或坐或躺在那里,白善他们躲在树后反复数了几次,就是十九个人。 他不由皱了皱眉,不是说二十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他的目光落在中间地上躺着的一个人身上,那人额头用衣服包了起来,脸上还有血,这一路上应该就是他的血迹。 白善在等,等罗巡检到地方,他四处看了看,点了一个捕头,打手势让他带上几个人到另一边去…… 这边人还没到位,对方已经不耐烦了,一个人大声喝道:“别哭了!” 白善都被吓了一跳,差点儿弄出动静来,他回头看去,就见一个青年烦躁的原地转了两圈后道:“大男人哭什么哭,不会想办法吗?” “祝哥,那你说咋办,三哥掉下去了,老八又撞破了头,要不我们回去吧,想办法到下面去找一找三哥。” “怎么回去?没听二两说外面正在满山的搜查吗?我们一出去就能被发现。”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留在这儿啊,不说吃的,老八怎么办,他现在都昏迷了,出了这么多血,再不找大夫他就要死了。” 祝哥也烦躁的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他怎么知道只是过来看看情况就能出这么多问题? 话说对方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进山的? 不是说了,只要打晕了那五个人不弄出动静,他们就有办法一定发现不了吗? 白善见对方自己就先乱了,便翘了翘嘴角,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罗巡检。 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确认都到位后便转出树干,笑道:“不如我教你们怎么做?”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十八个人惊跳起来,一脸惊恐的看向白善。 待看到他是个人后便松了一口气,但在看到拿着刀跟在他身后的衙役后他们脸色又一白,不由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白善拍了拍手,罗巡检和捕头带着人从左右两边站了出来,后面的士兵和衙役则影影绰绰的躲在树后,让人一时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于是他们不敢动弹了。 白善静静地等着他们权衡利弊,好一会儿,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犹犹豫豫的想要后退时才笑问:“你们要不要听我的建议?” 一直在哭的小伙子没忍住接了一句,“什么建议?” 祝哥就扭头瞪了他一眼。 白善微微一笑道:“你看,你们现在也逃不掉了,外面有一百巡检军,还有一百多个村民,所以不如老老实实的将绳子绑上,本县带你们出去,不仅可以减轻罪责,你们的同伴也能更快的得到救治。” 大家没动,一脸怀疑的看着白善。 白善脸上的笑容微淡,“怎么?不信本县?” 祝哥喉咙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白县令,我,我们就是进山来打猎的。” 白善便叹息一声,“这就不好了,彼此都坦诚一些不好吗?这个理由你们听了你们相信吗?” 路都被他封了,他们是飞着进来打猎的吗?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显然也觉得再找什么理由都无济于事了,于是一起看向祝哥。 白善看出他在挣扎,显然还不太认命,不由好奇的问:“你这是一定要我陪着你们玩一出官兵捉贼的游戏?”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累点儿,但我人手多,你们就算跑得出这个包围圈,外头还有两百个人呢。”白善道:“但你们这一跑,外头山石混乱,你们就不怕又摔一下,磕破个脑袋胳膊腿什么的?而且……” 他的目光往下一撇,落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问道:“你们打算谁带着他跑?还是不讲兄弟道义直接把他扔在这里?嗯,跑出去以后呢?” “我这会儿已经都看到你们的脸了,” 对方一听,立即惊吓的抬起手遮住脸。 白善:“……是不是太迟了,我不敢说过目不忘,但看了这么久,十来个人的脸还是记住的,假设你们可以跑出去,你们是打算抛家舍业一辈子不回家了?” 白善的这些假设让不少人崩溃,尤其一些小伙子才十六七岁呢,他们心里一崩溃,直接就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叫道:“祝哥,祝哥,我们降了吧,我不要离家做亡命之徒啊。” 第1464页 说好了只是来看一看新盐场有什么猫腻,他没说要蹲大牢,还会死人啊! 第2948章 套话 人心瞬间散了大半,祝哥看了一圈,最后一跺脚,便蹲在了地上。 白善见了微微一笑,向后示意衙役将绳子拿上去。 于是衙役便抽出腰间的绳子上前,将人分成了几拨站着,然后将人的手捆在了一根绳子上。 一直到他们都被捆好了,衙役们才松了一口气,一直两边戒备的罗巡检和捕头这才带了人过来。 地上只有一个昏迷的人没被绑着。 白善看了看后便让人去砍些树枝来绑成担架将人抬出去。 周立威一觉醒来就看到小姑父带回来三串的犯人,还有一个重伤的,不由的敬佩,“小姑父,你太厉害了。” 白善自谦道:“一般,一般,也是你们估计得好。” 他看了一眼受伤的人,吩咐道:“我看他头上已经不出血了,但人一直昏迷,赶一辆车来先把他送到医署。” 至于其他,天色渐暗,这些犯人走路的话今晚肯定到不了县城,所以他们要在此住一夜,明日他亲自带人押送回去就是。 罗巡检特别兴奋,问道:“大人,要不我和您一起押送回去吧。” “不用,你留在此处保护盐场,我没记错,这两天有几块盐田也要铲盐了吧?” “是,”周立威道:“有三块盐田陆续都可以出盐了,就这一两天的功夫。” 白善满意的颔首,“六月快到了,你们一定要看好盐场,保证好盐场的销量。” 周立威应下,罗巡检也只能惋惜的留下了。 他当巡检多年,还没亲自出手抓过犯人呢。 没办法,不是群体性案件,基本上用不到他们驻军,一般都是县衙的衙役就处理好了。 虽然祝哥等人被抓住了,但白善也没让他们靠近盐场,甚至就不住在小洼村,而是拿了干粮后将人押到了路口,一行人直接在关卡那里驻扎下来。 天色暗下来后白善便坐在了火堆边,拿出一个药包放在火边熏烤,一股药味儿慢慢浓郁起来,一直围着他们嗡嗡叫的蚊子或振动着飞远,或者啪叽一下落在了地上…… 白善呼出一口气,这会儿有心情审问人了,干脆冲祝哥的方向招手,立即有衙役解开祝哥手上的绳子,将他拉了上来。 白善示意他坐下,随手递给他一块干粮。 祝哥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干粮,没动,也没言语。 白善一笑,“怎么,不敢吃?” “大人不用激我,”祝哥道:“我不吃这一套。” 白善便收回手,啃了一口干粮,细嚼慢咽的吃下去后又喝了一口水,这才问道:“那你吃哪一套?” 他一点一点的问:“利诱?行刑威逼?或是你直接承担所有罪责,本县按律来判?” 祝哥听到后面时脸色一白。 白善道:“本县只听他们叫你祝哥,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祝哥抿了抿嘴后道:“祝淇。” 白善挑眉,“倒是个好名字。”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好奇的问道:“你是个读书人?” 祝淇:“认得几个字罢了。” 白善点头,这个很好理解,周四哥他们也是认字而已,但这也很难得了。 “既然你不想提幕后主使,那我们就略过这个问题,我们谈一些其他的,”白善道:“这也不是在公堂上,我们随便聊一些,嗯,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祝淇不想告诉他。 白善便叹息道:“你不说本县也能查到啊,甚至都不用回去查,一会儿我将他们分开叫来问一问,难道他们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一个字都不说吗?” 祝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今天哭哭啼啼的一群人。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面色有些不好的道:“还有爹娘兄弟姐妹。” 白善惊讶,“很齐全呀,那你为何要当混混?” 祝淇:“……我不是混混。” “那你是什么?” 祝淇不说话了。 祝淇还真不是混混,他平日在家劳作的,还挺勤奋,名声也挺好。 至于为什么会听宋家的来这里查探盐场,几个小伙子避开祝淇时都打开了话匣子,“祝哥很能耐,一直跟着宋老爷干活儿呢。” “不是说他是良民,平日也都要劳作的吗?” “是啊,但农闲的时候总要出去找点儿活干,我们这边地里的出产不太好,尤其需要干些别的活儿挣钱,”一人道:“祝哥是我们那一片最能干的,十二三岁就能跟在宋家的管事后头跑了,后来宋家有什么活儿都喜欢叫祝哥,他还能带着我们一起去宋家干活儿。” 白善若有所思,这不就跟以前村里人去堂伯家里找活儿干一样吗? “然后呢?” “这一次也是宋家先找了祝哥,祝哥才找了我们,”祝淇不肯开口,跟着他的小伙子们却顶不住白善的问话,虽然白善现在看着温和,但这是县令啊,还是才剿过山匪,一口气抓了七十多个土匪的县令。 小伙子们还是很害怕的。 所以白善一问,他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说了,“说是想看一看新盐场这边是什么情况,只要我们查探到了,回头每个人可以拿到一吊钱。” 第1465页 听着是不少,但这是卖命的交易啊。 “你们不知道这一片衙门戒严了,强行进入衙役士兵是可以射杀你们的吗?” 几个小伙子就害怕的哭了,抹着眼泪道:“可宋家说了我们只要小心点儿不被发现就好,他们都说打点好了,我们也不知道会这么危险啊。” 白善觉得宋老爷应该不会这么蠢,他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距离上交刺史府官盐的时间还有一个月呢; 而且他就算是沉不住气,也不至于出这样的昏招吧? 不过白善还是记下了这话,转身就招来一个士兵道:“你回小洼村找到罗巡检传个话,彻查昨天晚上在第一关卡和第二关卡值守的士兵,看有谁做了宋家的内应。” 又道:“全军都查一遍,本县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衙役应下,便飞快的跑去了。 等他走了,白善便溜达到祝淇身边,坐在他边上道:“你听到了吧?你不说,自有许多人会代你说得一清二楚的。” 祝淇脸色苍白,心中仓惶不已。 第2949章 传开 白善并不着急,人都抓住了,盐场进行也顺利,该着急的是对方,而不是他。 祝淇不开口,但他的小伙伴儿忍不住啊,“祝哥,三哥掉进海里还没救出来呢。” 白善眨眨眼。 祝淇这才看向白善,他之所以能召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讲义气,他犹豫不已,最后还是问白善:“我要是招供了,大人能派人下崖去救人吗?” 白善挑眉道:“你不招供,本县不也知道你是宋家派来的了吗?” 祝淇就抑郁了。 他再次闭上嘴巴。 白善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我已经吩咐下去,但悬崖陡峭,从没有人到过那处,他们不一定能下去,而且……” 白善示意他们看天色,“天黑了,他们明天才能去试一试,人能不能救回来本县不肯定,不过,他是本县的子民,不管是不是盗贼,掉下去了,不论死活,本县都要找一找的。” “这可不是你可以讲的条件。”白善下巴微抬,“你若是招供呢,本县有衡刑的标准,你若不招供,本县也自有处理的方法。” 他目光幽深的看向祝淇,道:“祝淇,盐场对于北海县来说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本县不管你是为利也好,为义也罢,在本县这里,一切敢对盐场不利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也是北海县所有平民百姓的敌人。” 祝淇脸色灰败,许久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善也不在意,第二天就骑着马和衙役们将这十八人押回县衙。 县城里的百姓看见他们的县令骑着马,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串着三个人,他身后还有六个衙役手中牵了绳子,粗粗一算,被绑着的人足有十八个啊。 北海县的人都惊呆了,忍不住大声议论起来,“又是土匪?我们北海县怎么出了这么多土匪?” 话传到白善耳里,他扭头看了一眼人群,马鞭子遥遥一指道:“别乱说,谁说他们是土匪了?他们就是混子。” 众人松了一口气,便有人大声问道:“大人,您现在连混子都抓了?” 白善一边拉了人打马往县衙去,一边回答道:“他们老老实实的我自然不会抓,但他们要是犯事儿我自然要抓的。” “县令,这些人犯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白善扭头咧嘴一笑道:“就是想混到新盐场去搞破坏而已。” 平民老百姓并不知道盐场对北海县的重要性,但也知道盐是好东西,于是道:“那可就坏了,是该抓。” 平民百姓不知道,但有的人知道啊。 白善当街的这一句话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宋老爷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是县学里的学生们。 县学里的学生都是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年纪,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本来白善年纪轻就很对他们的口味,之前审理山匪案时更是在学生中积累了不小的声望。 他们也不是吴下阿蒙,上一任路县令和宋家便矛盾重重,关键点就在盐场,白县令上任,这个关键点自然也没变化。 本来县学中便有不少学生对于宋家掌握盐场有意见,此事一出,县学中的舆论更是沸腾。 还上着课呢,当即便有学生推了书桌起身,走到宋梦面前质问他,“宋梦,难道你宋家是想代北海县衙而取之吗?” 宋梦脸色很不好看,也生气的起身,“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不然你家为何派人去破坏县衙的新盐场?” “且不说白县令没有说此事是我宋家所为,便是他说了,现在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们未曾调查取证,空口白牙便要污蔑我宋家吗?” “是不是的,彼此都心知肚明,我等也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一人道:“宋梦,你宋家在北海县是势大,然而还没大到可一手遮天的地步,你们想控制县衙,那也得先问过县城的百姓们是否都愿意。” “不错!盐场是北海县的重要财政,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你们宋家人在管,但那是朝廷的产业,此时新县令上任,也该还给新县令了。” 宋梦:“怎么,因他白善出身世家,又是太子伴读,还给陛下做过中书舍人,你们觉得他前程远大,所以便争先恐后的去讨好他了吗?” 第1466页 这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大家便声讨起宋梦来,自然也有站在宋梦那一边的,觉得同窗们都太过武断,“这事儿白县令还没有论断呢,你们怎能就认定是宋家所为?” “不是他宋家还能是谁?” “这话也太过唯心了,查案看的是证据。” 县学里闹哄哄的,最后还动起手来,把学官们气得不轻,一边喝止学生,一边还要躲过不时飞过来的笔墨和书本。 等他们终于把学生们都拦住,县学这边的动静也拦不住了,他们只能去和白县令请罪。 白善刚用完饭呢,正想溜达的去看一下受伤的老八,县学那边的学官就匆匆跑来了,他只能先去处理县学的事。 宋梦一肚子气的跑回家,他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撩起袍子便冲着正院书房跑去。 他一冲进去,宋老爷父子便停下了话头,宋老爷皱眉,宋大爷就呵斥他道:“跑什么?” 宋梦整了整衣袖,上前行礼,“祖父,父亲。” 他脸色紧绷,看向宋老爷道:“祖父,外面都说白县令刚抓住的那群混子是我们家人派去的,是不是?” 宋老爷语气平淡的问:“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谣言?你不上学?” 宋大爷很不高兴,呵斥道:“那不过是有心人特意传播的,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好好在县学里上学,外头的事你少掺和。” “这就是学里传的,”宋梦叫道:“同学们都说是我们家干的。” 宋老爷不由坐直了身体,问道:“这是先生引导的?” “没有,先生根本不会说这种事,都是他们自己胡乱猜测的,”宋梦道:“祖父,这些人都心思龌龊,一有点儿什么事就全都推到我宋家头上来……” 他咬了咬牙,还是问道:“这种事不是我们家做的是不是?” 第2950章 教育理念 “当然不是了,”宋老爷淡然的道:“新盐场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既没有砍伐晾晒木柴,也没有煮盐的浓烟,显然新盐场只是个幌子,并没有开起来,县衙要仰仗的还是龙池这边的盐场,我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去做这样的事?” 宋梦立即道:“是不是白县令陷害我们的?” 宋老爷顿了顿后摇头,“也不是,他更没必要做这样的事,大郎,你如今最要紧的是自己的学业,今年试一下考到府学去,或者去京城试考国子监,家里的这些事不必你操心。” 宋大爷也道:“你快回去读书吧。” 宋梦又不小了,家国之间他分得很清楚,他当然也知道家族和县衙的矛盾来自于哪里,他抿了抿嘴道:“祖父,父亲,路县令和白县令为何一直想要从我们家手里抢盐场?之前的方县令和刘县令都没说过什么,他们为何就不能如方县令刘县令那样与我们和平共处?” 宋大爷就要说话,宋老爷已经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在努力和白县令沟通,希望他能够和之前的方县令刘县令一样,行了,这些事你别管了,专心读书便是。你要是能考中明经或者进士,入朝为官,将来便能为宋家依靠,自然也不会有人再轻易欺负我们家族了。” 宋大爷见儿子就这么行礼告退了,脸色很不好看。 不等儿子走远,他便不满的道:“父亲,为何要和大郎说这样的话?这孩子争强好胜,您这样与他说,岂不是让他掺和进来吗?” 宋老爷脸色一沉,“怎么,你怀疑我在算计大郎不成?别忘了,他是我的长孙,难道我还能害他吗?” 宋大爷没说话,大郎是他的孙子,但他又不止大郎一个孙子,但他却只有大郎一个儿子的。 宋老爷没留意到儿子的脸色,他心情很不好,沉吟道:“没想到最先闹起来的竟然是县学,看来白善现在北海县内的威望不低了。” 他叹气,“我们宋家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多来两任方县令和刘县令那样的县令就好了,偏遇到了路县令和白县令……” 白善出面安抚了一下学子,跑去医署看撞伤脑袋的老八时便也和周满道:“宋家的根基并不深,只是看着庞大而已,但只要用力一拔,还是很轻易就能够拔出来的。” 他道:“说起来宋家发家也就这二三十年的事,在此之前,宋家的根底还比不上城外的赵家呢。 周满看完了病人,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两个桃子来,给白善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就坐在栏杆上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和他说话,“宋家是怎么发家的?” “说起来是我往前的第四任,一位姓吴的县令,他当时请了宋家人做师爷,哦,就是这一位宋老爷的父亲。” “没两年,吴县令在任上病逝,方县令来了,他自带了是也,那位宋老太爷不好再在县衙里做师爷,便在盐场里谋了一个管事的职位退下去了。” “方县令觉得他识趣,就一直没动他,没两年,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于是从盐场里退下,让他儿子,也就是现在这位宋老爷去接手盐场的管事职位。”白善道:“当时方县令没把盐场管事这一不入流的小吏放在心上,盐场基本上还算是在县衙的控制中,他说话还是管用的。” “但这位宋老爷可比他父亲厉害,一直在见缝插针的往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大到底下的小管事,小头目,小到每年新选进去的煮盐的长工,他就这么慢慢经营着,等方县令走的时候,盐场已经有半数人在宋老爷手下了。” 第1467页 “接手的刘县令稀里糊涂的被辖制住,”白善叹息道:“方县丞说,当时刘县令一上任,宋家这边就给了下马威,然后不等和刘县令关系恶化,又送上了大笔银钱,这一打一捧,刘县令便被唬住了,还以为宋家在这儿是多厉害的乡绅,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等过个两三年,他摸清楚了宋家的底细,宋老爷已经把盐场那边全握在了手里,而且这几年刘县令和宋家相处得也不错,他不想撕破脸,所以就一直迟疑着没动手。” 周满目瞪口呆,“这位宋老爷厉害呀,但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何要这么想不开的来撬朝廷的墙脚?这世上赚钱的营生多的是,干嘛非得在盐场上吊死?” 白善笑道:“世上赚钱的营生是很多,但最赚钱的,除了盐铁外,就只有做茶叶、绸缎和瓷器一类的生意了。宋家不是多厉害的士族,在北海县还能说是个乡绅,出了北海县,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要改换门庭就要读书,就要名声好,他们显然是不会去经商的,控制盐场应该是他们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赚钱方法和获得权势的途径了。” 周满就想到了自家,自得道:“我家就不强求,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时候是要管的,但有时候不能管得太过了,要我说宋老爷就是管得太宽,太长久了,他年轻力壮的时候,已经在想着子孙往后三四代的仕途了,这不是找罪受吗?” 白善颔首,想想又觉得不对,不由问她,“难道以后你不想孩子们的未来吗?” 周满便道:“我不想,我只要他们品性好,他们想学什么,我就送他们去学什么,自然,他们长大后想要做什么,自然也是自己的事了,不过他们要是问我,我也是会给他们建议的。” 白善见她如此骄傲,不由抬起手来按了按她的脑袋道:“你已经长大了,骄傲的时候也要矜持一些,别仰着下巴过于得意。” 周满拍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问,“难道你以后会要求他们一定要出仕为官吗?” “那倒不至于,”白善屈起一条腿靠在栏杆上,望着蓝天道:“当官有时候是挺好玩儿的,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很束缚,若不是以前便立下宏志,并且一直为此努力,我想我是不会坚持在官场之中的。” 他道:“所以将来他们若不想为官,去做其他事也挺好的,只要家中有地,有书,耕读不辍,自然传承不断。” 第2951章 运气好 白善说完收回视线,和周满对视了一眼,俩人达成共识,伸手互相击掌后一笑。 周满道:“那可就说好了,我回去便将此段话记在备忘录上,等将来有了孩子便拿出来看,你将来可不能因为孩子功课不好,或者不出仕就打骂他们。” 白善皱眉,“我是那样的人吗?” 周满便道:“那可不一定,有的男子年轻时是芝兰玉树,年长以后就变成黑乎乎的枯树老藤了。” 这话吓得白善立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入手光滑,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虽然他现在长开了,不似几年前那样带着点点婴儿肥,但有棱有角之后看着更坚毅了一些,他自觉还是很满意的。 白善悄悄的去看周满,伸出手指捅了捅她的细腰,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是芝兰玉树,还是……” 周满便扭头一脸挑剔的打量他,半晌,一脸勉强的道:“且算是芝兰玉树吧。” 白善不高兴了,“是就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且算是?你说清楚,到底算不算芝兰玉树?” 周满思索起来,一脸纠结的道:“我觉着你是朗月明星,芝兰玉树嘛,得是杨学兄那样温柔的人。” 白善努力的压住上翘的嘴角,一脸勉强的颔首道:“行吧,朗月明星便朗月明星吧。” 俩人目光对上,他到底忍不住笑起来,眼中如盛着星光,整个人活泼得不行。 周满便也忍不住跟着笑。 俩人对着傻乐了好一阵,大吉重重的轻咳了一声,俩人回神,一起扭头去看他。 大吉朝前方点了点下巴,俩人看过去,崔瑗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白善清了清嗓子,起身问道:“县衙有事?” 崔瑗悄悄松了一口气,立即进门道:“大人,京城有紧急公文送到。” 白善便回头对周满点点头,和崔瑗回去了。 来送公文的是几个侍卫,他们和白善也熟,在宫里经常能见到的。 白善拆开公文一看,心中微喜,忍不住问,“他们什么时候到?” 侍卫们道:“我们出京的时候殿下已经在准备了,现在应该是在路上。” 白善沉吟,“郭刺史那里……” “他也已经收到公文,”侍卫顿了顿后道:“殿下此次出行是以巡察为由,所以给各地刺史府的公文上没有时间,此次随驾的有御史台的御史,还有京兆府的唐大人,殿下有话,各地不得奢靡接待,一经发现,便查清耗费来援,到时候御史台那边,殿下可不会替明知故犯之人说情。” 白善听明白了,这是让他小心点儿呢。 因为人熟,他也直接,无语的道:“……我倒是想好好招待殿下,但县衙也得有钱啊,你看我这北海县……” “殿下还说了,虽不能奢靡,但吃住至少也得是正常的,”侍卫立即打断白善的话,道:“可别和殿下哭穷,殿下现在也没钱呢。” 第1468页 白善一脸的不相信。 “是真的,”侍卫叹气道:“听詹事府的大人们说,今年太医署的花销太大了,陛下将好几张账单给了太子,好几笔大的支出都是东宫给付的。” 皇帝虽然没明说,但账单都送到了詹事府,太子又不蠢,只能咬着牙掏钱了。 白善一脸迷惑,“满宝最近花钱了吗?” 侍卫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白大人不知道吗?因为周大人多点了一个文天冬到青州来,现在已经开的各地医署都在和太医署要人呢,也想要多增加一个人,最后是男医和女医搭配着来,说是这样可以让更多的女病人上医署看病。” 既然人增加了,花销自然也增加了,看病的女病人多了,药材什么的支出也跟着增加了,所以…… 白善默然。 他起身道:“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和太子伸手要钱的。” 正常招待可以有,奢华之类的别想了。 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他们县衙了,白善左右看了看,决定租个房子,等时候太子到了他们搬出去,把县衙后院暂时让给太子住。 知道太子要来看盐场,白善连审祝淇等人时都是高兴的,他脸上带着喜悦的笑意道:“说吧,愿意招供就招,不愿意我换下一个。” 这随便的态度让祝淇招了憋屈,不招心中又忐忑。 从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看,都不用白善怎么审,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招认了,所以似乎他紧闭嘴巴也没用。 祝淇叹息一声,只能招了。 白善让书记员记好口供画押后便签了文书,招来董县尉道:“去宋家拿人吧。” “宋民?” 白善颔首,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董县尉道:“大人,他只是宋老爷的一个侄子,且还是庶子,拿他没什么用处啊。” 白善道:“我不管有没有用,祝淇招供了是他指使的,那便抓他,照着律法来就行。” 而且谁说没用的? 甭管被抓的是谁,只要是姓宋,或者和宋家在明面上扯上关系,此事对宋家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他只是把人押送回县城,县学的学生就忍不住怒火,此时抓了宋家的人,城中的有识之士只怕会更厌恶宋家。 真以为乡绅世家是那么容易就成的? 凡能成为世家的家族,都要有庇护一方土地的能力,也要有管理一方土地的威望,曾经做过与当地百姓大益的事,经年累月,人才不断,威望德行不断,方能成为世家。 而在世家传承时所做的互相倾轧的事,那又是另一件事了。 就是他们陇州白氏,现在已经没落到世家尾部了,但如今在陇州依旧有威望,碰上天灾人祸,甭管私底下是不是拿钱大量圈占土地,他们至少面上的名声做得很好,该捐的粮食要捐,该安置的流民要安置…… 而白氏能成世家,几百年来,祖上可没少出为民请命的先辈,便是很不喜欢本家的白善也不得不说,他现在也占了点儿先辈栽树留下的荫凉里。 宋家想要称霸一方,还有得磨呢。 而先有路县令,现在又有白善,他想要收买人心获得威望,基本上不可能了。 白善啧啧道:“陛下给我选的这个地方还真是妙啊,我运气真好。” 第2952章 催吐 皇帝也在和皇后说这件事,“当初给白善选定青州还真选对了,朕说嘛,那边既有盐,也有乡绅,却没有大的家族豪绅,正好给他练手,你看,他练着练着就把盐给练出来了。 皇后见他如此得意,不由笑道:“陛下英明。” 皇帝越发得意起来,但不一会儿又失落了,叹气道:“也不知明达他们此时到哪儿了,太子不太贴心,万一急着赶路怎么办?唉,怪朕,不应该让他们一起走的。” 皇后转开话题道:“陛下,我怎么听人说白善在北海县还办了一个大案,立了大功?” “哦,听刑部说是他带着人去剿匪了,”皇帝说到这里一顿,微微瞪眼,“北海县有土匪,那大郎和明达……” 他今天才收到的消息,哎呀,明达他们已经出发好几天了,悔之晚矣。 皇后:“……已经剿灭了?” 皇帝就微微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剿灭了。” 但心里还是懊悔,“消息要是早几天到就好了,这么重要的事,白善为何不急报进京,竟慢悠悠的往上递公文。” 早几天到,他就有借口阻止明达去北海县了。 皇后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是照着规矩来,要是都越级上报,外头还以为他多跋扈专横不服管教呢。” 密折也就算了,像剿匪这样的事要是也越过长官往京城送折子,白善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皇帝也就这会儿说得热闹而已。 “也不知道等明达他们到北海县时白善有没有收拢县务,不然他们地方相争还可能烦到他们。” 皇后只当没听见,由着他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念着。 白善抓了宋民,也不急着审问,因为天快黑了,所以让人将他先押到了大牢管着,等明天再说。 然后他喜滋滋的跑去医署里接周满,想要和她一起出门吃饭去。 结果他到医署时,医署里正热闹,里面一群嚎哭的孩子。 白善一怔,连忙撩起袍子小跑进去,就见周满正掐着一个孩子的脸,手中拿着一根筷子往里一压,孩子立即“呕”的一声不断的往外吐东西…… 第1469页 一旁的文天冬手里也有一个孩子,也正在催吐。 在医署里帮忙的西饼端了一个盆跑出来,大叫道:“盐开水好了,盐开水好了……” 一旁小孩儿的家人立即拿了碗去接水,周满将人塞进家长怀里,让他们灌水,“让他喝下去,喝得越多越好……” 然后顺手捞过一旁的一个孩子,同样的方法给她催吐。 文天冬也完成了手上的一个,同样让家长灌水,将最后一个小男孩儿扯了过来催吐…… 院子里都是呕吐声,还有一旁正被灌水的孩子的哭声,只是哭声也断断续续的,被家人灌水的时候就哭不出来了。 周满将手上的孩子也催吐了一遍后就交还给他们的父母,让他们灌水,然后拉过才灌了两碗水的孩子过来继续催吐…… 孩子们:…… 周满蹲在地上看了看他们吐出来的东西,觉得最后吐出来的已经没什么了,这才停手。 然后就开始教他们的父母长辈抚摸孩子的后辈安抚好孩子,她转身找针袋。 白善递给她一袋针袋,问道:“这是怎么了?” 周满这才看到他,叹气一声道:“他们跑去摘千金子吃。” 家长们大哭道:“大人,不是千金子,是菩萨豆。” 周满:“……一样的,一样的,来来来,别哭了,已经吐出来了,我给他们扎针理气抚胃。” 孩子们本来哭声已经渐渐小了,看到她靠近便又哭得更大声起来,还扭着身子踢腿,不愿意让她靠近。 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顺着脊背来回的父母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不抠你嗓子眼了,你看,哭出了一身汗是不是?来,我们把衣服拉上去一点点,这样凉快一点儿。” 白善左右看了看,去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巾子给她,周满正要吩咐医署里的人去拿呢,见状接过,在孩子家长卷起袖子时拿帕子擦了擦他手臂上的汗,抽出一根针扎捏好了穴位好便扎了进去…… 孩子估计是第一次扎针,不知道怕,而且针扎进去就跟蚂蚁咬一样,并不怎么疼,虽然还在一抽一抽的抖着,却没有再放声大哭了。 周满就这样在他手臂上扎了三针,然后换了一只手臂。 扎完了手臂还把他的两条腿给扎了,小肚子上再来两针…… 孩子就坐在小凳子上,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脚,最后看看肚子,瘪了瘪嘴又想哭,孩子父母连忙哄他,“等你好了,娘亲去买点心给你吃。” 周满已经去扎另一个小朋友了,一边扎还一边指点文天冬,“刚才催吐得厉害,未免惊厥,所以要用针灸巩固一下,理气安神,安抚一下他们受惊的肠胃……” 文天冬应下,听着吩咐一针一针的扎下去…… 周满一边扎自己的病人,一边还分神去扫一眼,见没有什么错漏便微微颔首。 等四个小孩儿都扎好针排排坐在小凳子后周满才和白善道:“嘴馋,看到了野果子,以为是可以吃的,就自己摘了吃了,那千金子有毒,他们吃的还不少,幸亏送来得快。” 白善蹙眉,周满便道:“所以我决定过段时间在城中找个地方教人认识野果,尤其是孩子们,进入六月野果就越来越多了,可得注意着点儿。” 一旁孩子的家长连连点头,“每年都有吃错东西死的孩子。” 白善眉头紧皱,“你等不教孩子吗?” “谁说不教的,我们老早就叮嘱过菩萨豆不能吃,不能吃,谁知道一个看不住,他们还是吃了。” 周满就去看四个孩子,最大的也才七岁左右,虽然她七岁时已经能记住很多果子和植物了,但以她侄子们的平均情况来看,要是没有大孩子跟着,六七岁的孩子可能是记不住菩萨豆长什么样的。 她想了想后道:“直接说不让他们吃外面的野果子就行了,小孩子分不出来,那就直接杜绝误食的可能性。” 第2953章 守株兔子跑了 将四个孩子处理好,满宝确定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之后便开了一副解毒汤回去给他们吃,其实就是用生甘草和绿豆熬汤喝,不仅简单也便宜。 医署的药房里就有,文天冬给他们抓了四副药,一家一副,一副只要五文钱。 他递给他们道:“明日再带他们来医署看一看,没事儿便不用再吃药了。” 家长们没想到这么便宜,愣愣的掏出铜钱来付了,牵着孩子走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之所以第一时间抱着孩子过来,是知道误食毒果的孩子很多都救不回来,救回来的也总是会出现很多问题。 当时想着医署里的周大人和文大人是京城的太医,医术肯定比医馆药铺里的大夫强,所以就不假思索的抱着孩子跑来了。 没想到,不仅孩子治好了,药还这么便宜。 病人一走,白善就邀请周满,“我们今晚出去吃饭吧。” 周满应下,“但我得回去换衣裳,刚才身上被吐了一些。” 白善应下,和她一起穿过巷子回家,他道:“才京城送了信来,说太子殿下要出京巡察,会到北海县来看一看盐场。” 他高兴的道:“到时候晒盐法就可大范围普及开来了,说不定江南那边的盐税也会得到改善,就不知道大晋的盐政会不会改。” “太子主持此事吗?” 第1470页 白善想了想后道:“应该是太子主持。” 他道:“陛下在让太子积累威望,这是好事。”但也很危险。做得多,有可能错的就多,作为太子,尤其是皇帝身体还很健康的太子,有时候低调和不做多余的事才是最正确的。 但太子的脾气性格,还有陛下和朝臣对太子的期待都让他不能不做。 尤其是皇帝对太子的要求,白善有时候想想觉得太子也挺难的,“陛下希望殿下做霸主,但又不喜他对兄弟姐妹过于严厉,在朝政上也不能急切……” 白善给皇帝做中书舍人的时候,几乎每天都陪同在他身边,他对太子的要求不说白善,就是和皇帝太子不太熟的朝臣都知道。 皇帝自己是个从心的暴脾气,偏希望太子做个霸主的同时又要温文尔雅,君明神清,这分裂的要求白善只是想一想就替太子头疼。 最后他只能“唉”的叹了一口气。 周满也同情的“唉”了一声,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同情了太子一下,然后就把他抛到脑后了。 周满挥手道:“不管了,走,我们吃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俩人带上大吉和西饼出去吃饭,北海县城就这么大,其实他们自觉不用人跟着的。 但大吉和西饼跟习惯了,白善也不嫌弃他们,摸出一把折扇来就和周满晃晃悠悠的去找饭馆子。 此时街上吃的东西多,白善正想找一家看上去客人最多的饭馆子进去,周满突然指了路边一个摊子道:“那家的面看上去好好吃呀,他家的豆腐看上去也好。” 白善便扭头去看,是路边一个小摊,只摆了四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的人点了几个小菜和面,那豆腐看上去的确不错,很有食欲。 白善想了想后道:“那我们去吃。” 四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白善道:“来四碗面,再来几个小菜,嗯,加一道豆腐。” 这种小摊位能做的菜很少,基本上就只有几道菜,点的人还很少,基本上只有路过喝酒的人才会点。 所以摊主一边应下一边问:“要不要给你来碗酒?” 白善拒绝了。 店家看了看白善,又看了看周满,认出他们来了,有些兴奋,“是县令和周大人呀。” 白善和周满都矜持的冲他微笑点头。 俩人,一个前段时间天天开堂审理案子,一个则是走街串巷的宣传医署,所以县城里的百姓大多都见过他们,也认识。 摊主很高兴,也不怕白善不给钱,非常卖力的给他们煮了四碗面,上面铺的臊子和碗里的葱花都比别人家的多些。 菜也很快做好了端上来,四人就拿了筷子开吃。 面很劲道,也不知用什么汤煮的,很鲜美,满宝卷了一根面,基本上忘了桌子上的菜,光顾着吃面去了。 白善额头出了薄汗,夹了一筷子豆腐尝过后微微颔首,给周满夹了两块,赞道:“很不错,你尝尝。” 周满尝了一块,颔首,“他用的酱料好,这是豆酱?” 一直在附近的摊主听见俩人夸奖,立即高兴的道:“是啊,是啊,这就是豆酱,大人们要是喜欢,一会儿小的给您一小罐,带回去就着馒头吃也很好吃的。” 白善便笑问,“多少钱一瓶?” “不要钱,不要钱,大人们喜欢便是小的荣幸了。” 白善笑了笑,和周满吃完以后也接受了他送的酱料,不过也多给了他一些钱。 摊主很不好意思,执意要退回去,白善就笑道:“你若执意要退,以后我们都不敢来你这里吃面了。” 摊主这才收下。 一直在斜对面不远处的饭馆等着的宋老爷见他们起身后便又肩并肩的往前去,在一个摊位上逗留了一下,便转身进了另一家卖瓷器的铺子里。 宋老爷:…… 宋大郎也没想到,从窗外收回视线后道:“父亲,看样子他们不会进饭馆了,我们再想偶遇怕是不妥,要不我们直接递帖子吧。” 宋老爷紧抿着嘴角道:“帖子不是已经递上去了吗?有回话吗?” 宋大爷:“……没有,或许他是没看到呢?” 宋老爷沉默半晌后摇头,“此事宜早不宜迟,等他上堂,这事儿传得更广,到时候对宋家的名望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宋大爷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他道:“父亲,宋民如此不听管教,我们明明是让他盯紧了进出大家洼的东西,结果他直接派人溜到新盐场里,还用了我们宋家安插在罗巡检那里的棋子……” 要他说,就不该管对方了。 宋老爷也不想管,却不能不管。 在白善抓宋民之前,他还以为祝淇一行人的动作是有人陷害他们宋家,毕竟有没有派人溜进大家洼里查新盐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他觉得以白善的能力肯定能查出是陷害他们的,谁知道,还真是他们宋家人派去的? 宋老爷现在很被动。 第2954章 求和 宋老爷想了想,起身走下楼去,不管怎样,宋民都要捞出来,宋家的名声不能受损。 他叹息一声,觉得白善的目的达到了。 周满拿起一个盘子看了看,觉得还是不够好看,比她在京城看到的差远了,“下次我去青州城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好的,太子殿下又没来,便是来了,想来也不会太介意我们家里的瓷器不够好。” 第1471页 白善也看了一圈,同样没有喜欢的,闻言点了点头,“好,下次休沐我们一起去青州城看一看。” 反正青州城不远,休沐的时候过去还能玩上一天呢,再找路县令聊聊天,和他探讨一下北海县的问题。 作为前任,他对北海县的情况肯定比他这个新来的县令更了解,既然都是盟友了,那自然是要多多沟通合作了。 周满正要转身出去,一瞥眼看见一个架子上放着的细长美人瓶,她“咦”了一声,上前看。 掌柜的早等着了,之前白善和周满看不上他的瓷器,他便没说话,此时见周满有喜欢的,立即迎上去,笑容满面的介绍道:“周大人喜欢这美人瓶?这是从商州一带运来的,上好的白瓷,不论是春日配上迎春花,还是冬日配红梅,腊梅,都是极好看的。”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拿下来看看。” 掌柜的立即小心的拿下来给白善看。 俩人凑上去看了看,的确细腻,虽比不上在京城用的细致,但也别有一番趣味儿。 白善道:“这个作价几何?” 掌柜的想了想后试探性的道:“十吊钱?” 白善:“你问我?” 掌柜就自信了一些,笑道:“县令和周大人要是看得上,十吊钱便可以。” 白善面不改色的道:“太贵了,最多八吊。” 周四哥也没少从商州进些瓷器送到草原和西域上去,这两年为了不从农籍落到商籍,他主要还是买卖的药材、茶叶和牛羊之类的农产品,瓷器都经手得少了。 但再少还是有的,白善没少看他运回来的瓷器,自然知道这瓶子大概值多少钱。 掌柜的没想到白县令这么狠,一口价就叫到了他的底线上。 见白县令和周大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他便一脸肉痛的颔首道:“罢了,八吊钱,大人拿去吧。” 白善便笑着道:“我们身上都没带这么多钱,让人送到县衙后院去,和五月支钱。” 掌柜的应下,拿了一张单子过来给白善签单。 俩人这才心满意足的要出门,结果才一转身,宋老爷便带着人进来了。 两方一对上,白善愣了一下,宋老爷却是立即笑起来,直接抬手行礼道:“白大人,周大人,今日好巧啊,两位大人是来买瓷器?” 白善也回神,笑道:“饭后逛一逛,宋老爷今日也有此雅兴?” 白善和周满逛街买东西不稀奇,稀奇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老爷竟然也会出门逛街。 宋老爷笑道:“巧了,老夫也是饭后走一走,两位大人这是看中了什么好瓷器?不知可否共赏?” 白善觉得他不是想和他们赏瓷器,主要他难得有空和周满一起出来逛街,所以不打算把时间费在打机锋上,因此直接道:“我们已经看完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白瓷罢了,宋老爷府上应该有不少的。” 他往外看了看天色,笑道:“时辰不早了……” 暗示意味很浓, 宋老爷没办法,只能开门见山的道:“白大人,宋某想和大人单独谈一谈,您看我们要不要到隔壁的茶馆里坐坐?” 白善看了一眼周满。 周满知道他不会吃亏,而且县衙和医署是分开的,她可以从白善那里知道消息,但不好直接参与到县衙的事务中,因此微微点头,“我在街上逛一逛,看一看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买的。” 白善笑着应了一声好,让西饼跟紧了她。 周满和宋老爷点了点头,带着西饼走了。 西饼有些不太高兴,觉得那位宋老爷也太煞风景了,娘子和郎主好容易才有空出来逛街呢。 “他又不是县衙里的官吏,能有什么大事非得现在和郎主说?” 周满不在意的挑着摊位上的木雕道:“宋民和盐场的事吧?” 周满猜的不错,宋老爷的确是为宋民和盐场的事找白善。 他先是对宋民竟然指使祝淇等人查探新盐场的事表示痛心和惋惜,然后表示宋民毕竟是他的族人,虽然他恨铁不成钢,也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却不得不为他奔走,因此希望县令能够网开一面。 当然,为了表达诚意,也是为了消弭矛盾,他认为龙池盐场应该尽快开工,而且六月将至,北海县也需要给刺史府送一批官盐,县衙也需要有收入…… 总之,宋老爷愿意出面劝说盐场的管事和工人们开工,他曾经在盐场里干过,多少还是有些薄面的。 白善,白善拒绝了。 宋老爷愣了一下。 白善便笑道:“宋老爷怕是误会了,龙池盐场关闭并不是因为管事和工人们不愿开工,盐场是北海县县衙的盐场,管事不听话,换了就是;工人不愿意开工,再重新招一批学习煮盐便好,它之所以停工是因为本县不想它开着。” 太子都快来了,晒盐法都快要走出北海县面向全大晋,他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龙池盐场吗? 白善再次强调道:“天下盐铁皆是官营,龙池盐场也是大晋,是北海县衙的。谁也越不过北海县衙决定它的生死。” 宋老爷面色一变,脸上不由带出些厉色煞气来,他厉眼看向白善。 白善淡淡的回视他,毫不畏惧。 俩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许久,宋老爷额头冒出细汗来,不由先移开了目光,“白大人还是再想一想的好,毕竟再有一月,刺史府那边就要官盐了。” 第1472页 白善面色淡然,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 宋老爷的心不断向下沉,他拿不准白善是装的,还是真有这么大的底气,难道新盐场那里真有什么猫腻,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官盐? 第2955章 判决 宋老爷看着白善离开的背影,心绪起伏不定。 宋大郎也很惊讶,不由道:“父亲,我们已经给了他台阶,他怎么不下?” 就是对着路县令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 宋老爷收回视线道:“世家子弟,底气足是正常的。” “可是给刺史府的官盐……难道郭刺史还能不要这一批官盐不成?” 宋老爷摇头,“得派人去新盐场那边看一眼,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或许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官盐了。” “那边现在是罗巡检的人在把守,我打听过,他带到新盐场的人皆是自己的心腹,其他人都在其他的路段巡逻和把守,根本看不到新盐场的情况。”宋大郎道:“那都是罗巡检的人,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出了祝淇他们的事,那边把守得更严密了。” 宋老爷道:“既然人进不去,那就让消息出来,拿钱去砸,十吊钱买不到的消息,那就用一百吊,两百吊!” 幸亏宋老爷没说用一千吊,宋大郎悄悄松了一口气。 砸钱这种事,当然不可能他们亲自去干了,都是底下人去做的。 找的是他们比较熟的一些士兵家眷,钱砸下去,第二天就有人拿了衣服等东西去了大家洼,可惜,她们没见到人。 “……说是大家洼那头正在严查,以防有人与匪患勾结,别说见面,送过去的衣裳米面都被退了回来,根本就进不去。” 又有下人进来道:“老爷,县衙那边开堂了。” 宋老爷头疼的扶额,心里很不好受,他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情况就急转直下了? 新盐场那边到底有什么猫腻? 消息不对等让宋老爷很焦躁,早知如此…… 还是太自负了些,宋老爷觉得自己轻敌了。 路县令那样精明强干,来北海县两年后才和宋家叫板,但也输赢参半,他看白善比路县令年轻这么多,面如冠玉,看着过于淸俊,不免就轻视了些,谁知道…… 宋老爷回神,道:“去库房里把那株珊瑚树取出来,再取一斛珍珠来,我们去青州城。” 宋大郎一愣,不由问道:“父亲,带上这么多东西是为了……” “郭刺史上任以来,我们还没去拜谒过呢,这次便专程去拜访一下吧。” 宋大郎肉痛不已,“父亲,那珊瑚树可是……” 宋老爷止住他的话道:“只有家族强盛,将来梦儿才有资源,再想要这些东西也轻而易举。” 宋大郎只能去库房中取东西,但心里还是难过不已。 就是路县令都没逼他们走到这一步呢。 宋老爷也在反思,最后觉得还是因为他过于轻视白善了。 白善正在审理案子,这个案子并没有悬疑,祝淇招了,跟着祝淇的混混们也招供了。 宋民左右看了看,干脆也不抵赖,爽快的招了,就是他指使祝淇他们去查探新盐场的。 认罪态度很好,但对方坚决否认这事和宋老爷及背后的宋家有关系,问到作案的理由,他道:“小的是龙池盐场的管事,但因为新盐场,龙池盐场一直关闭,小的心中不服,就想看看新盐场那边是什么情况,所以才收买了祝淇等人去看一看的。” 甭管外头的人信不信,反正白善是不信的,不过他还是照这个供词给判了。 先夺去宋民的管事之责,然后罚款,杖责,又判了半年的监刑。 至于祝淇等人,白善想了想,觉得把他们放在牢里太费钱了,现在官盐还没出手,县衙里的钱已经花光了,基本靠他补贴,他还是别给大牢和县衙增加负担了,于是杖责,罚所有人劳役三个月。 董县尉有点儿呆,问道:“大人,这会儿让他们上哪儿服役去?” 总不能送去盐场吧? “让他们去修路,”白善道:“就修从小刘村出来的那条山路,路面要平坦,可容一辆马车进出的那种。” 董县尉:“……这钱?” 虽然他们是被罚的劳役,不用工钱,但吃喝要钱,工具要钱啊。 白善道:“我让宋主簿给拨一部分过去,你派三个衙役去盯着他们。” 董县尉瞪眼,“十八个人只派三个衙役去盯着?是不是太少了?” “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他们敢逃?”白善顿了顿后道:“你们别欺负他们就行,就正常的服役,该有的吃喝要有,对了,让他们在山脚下搭棚居住,容许他们家人给他们送衣物东西过。” “每日作息照着县衙的来,每日就三个时辰,多余的时间让衙役们给他们讲一讲大晋的律法,免得以后又不小心犯事。” 董县尉有点儿囧,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这《晋律》只怕一般的衙役不懂啊。” “怎么会不懂呢?”白善蹙眉,“就算是子承父业,不是通过考试进来的,最基本的也应该知道吧?偷盗、抢劫、杀人这些是最基本的了,更轻一些的,辱骂、殴打也都算犯法的,别以为这些小事他们一般找里正处理就不是犯法。” “总之,让他们都学起来。” 第1473页 董县尉只能小心翼翼的应下,没敢告诉白善,他们县衙四十八个衙役,有十六个是子承父业或者弟承兄业,只有三个是通过县考的明律学考进来的,剩下的全是走关系或者帮闲转衙役。 系统的学习是没有的,律法一类的东西,小事有里正,大事找县衙。 能找到县衙来的大事那都是杀人放火,抢劫偷盗一类的,而且偷盗还不会是一般的偷鸡摸狗,这种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犯法的呀。 至于辱骂、殴妻揍儿子之类的事,一般都不会报到衙门来,乡邻们会先帮着劝说,不行还有帮闲,帮闲之上还有里正,等里正处理不好了才到县衙呢。 不过这种事,大家之前的确没预料到是犯法的,话说,这真的犯法吗? 就是董县尉自己没少读《晋律》都有些怀疑,他没在律书上看到这个犯法呀。 于是他没忍住问白善,白善无言道:“怎么会不犯法呢?你再仔细的看看,晋律有义绝,别说夫妻之间,便是双方亲属间凡有殴打、杀害和奸情之类的事情发生,不论夫或妻之间的意愿为何,皆可判和离,违反者都可判刑,贾伍没少殴妻,早该判和离了的,他不思悔改,这不是犯法是什么?” 第2956章 晋律 董县尉有点儿呆,他也没少看《晋律》,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条? 白善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了,于是让一个衙役到他的办公房里抽一本《晋律》来。 他直接翻开递给董县尉,示意他看。 董县尉低头,上面只有一句话,亲属有仇,凡出殴打、杀害、奸情等一类事的,判义绝,违者入刑…… 董县尉看了这么多年的《晋律》,从来就没留意过这行小字。 他有些不太确定,“这话的意思是?” 白善掀起眼皮看他,道:“意思是,你和妻兄打架,把妻兄的腿打断了,县衙可以判你和你妻子和离;你和妻族的某个小娘子有奸情,县衙也要判你和你妻子和离;更不要说杀害一类的事了,两家成仇,那夫妻恩义便有折损,与其成了怨偶,不如和离,和离之后,一切照着律法来,该判就判,该放就放。” 董县尉脊背发寒:“……大人,我和内子还是挺好的。” 他忍了忍,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要是我舅兄把我的腿打断了呢?” 白善冷漠无情的道:“和离!” 董县尉:…… 白善掀起眼皮看他,“你舅兄打断了你的腿,你会不怨恨你的妻子,你的家人能够不怨恨你的妻子吗?” 董县尉想了想,很诚实的摇头。 白善:“这就是了,总不能让你们往后余生都生活在怨怼中,所以和离就好了。” 董县尉:“……那我与内子就是情深难舍呢?” 白善:“这有什么难的,你们再成亲就是了,县衙还能管你们单身后成不成亲吗?” 董县尉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但又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那以贾伍为例……” 白善脸色一沉,道:“必是和离的,他不止一次殴打妻儿,本来都用不到县衙,宗族和里正就应该规范其行,若不能规范,也该勒令他们和离,按照宗族制,其子可以交由其妻带着,也可以交由族人抚养,若妻族和族人皆没有能力,还可以将其逐出宗族,由其子代为户主,族人再帮衬一些就是了。” 陇州白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那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白氏有个姑奶奶出嫁,丈夫暴力,总是忍不住殴打妻子和下人。 白氏本想把姑奶奶接回来,但姑奶奶舍不得孩子,于是白氏便让对方家族将其逐出宗族,由姑奶奶的儿子继承房主…… 白善鼓励董县尉,“别看这些律法偏门,少有人知,但先人们的确是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所以还是得宣传。” “本县不惧县内和离的人多,所以让衙役们多宣传宣传,安抚百姓,让他们修身养性,莫要整天想着殴妻打儿子,”白善道:“这个时代,鳏夫难娶媳妇,难道寡妇还愁嫁吗?” 董县尉:……寡妇还真不愁嫁。 白善满意了,挥手让董县尉退下,“本县要回家用午食了,这本《晋律》就送你吧,我知道,你们看书都只喜欢看字大的那几行而已,底下很多小规都不看,这当中有我写的一些注解,我还夹了一些案列在里面,你可以多看看。” 董县尉拿着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要不是县尉,他才不会去看《晋律》呢,平时翻一翻就已经够头疼了,现在还要从头再看,连小字都不放过吗? 白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转身走了。 他以前也不喜欢看《晋律》,甚是枯燥,很多条目他看的时候觉得简单,也可理解,但放下书过不了多久就不记得了。 还是后来去了益州城,和唐学兄熟了以后,他借了五本他的《晋律》给他。 不是印刷的,是手抄本,一本厚厚的《晋律》他手抄出了五本比之更厚的来,因为里面夹杂着注解和案列。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老唐大人送给唐学兄的生辰礼,后来唐学兄又往上面加了一点儿注解。 因为看白善如此不喜欢刑律,读《晋律》基本上是死记硬背,觉得他未来出去当县令很可能有冤假错案发生,所以就将自己的宝贝书暂借给了他。 第1474页 有了这五本书,庄先生又对照着给他找了些案例,他再学习律书时就有兴趣多了,也更加用功,除了《晋律》,其他律书他也没少看。 送给董县尉的这本是他来北海县后随手翻的,有时候忍不住在上面做一些注解。 白善会到后院,周满还没回来,他便等了一下,过了两刻钟她还没回来,白善就不由去看漏刻,丢下书走出去往院门看,“娘子还没回来?” 五月道:“没呢,奴婢去看看?” 白善想了想后道:“罢了,你去厨房将饭菜装上,我给她送去。” 她不按时回来用饭,肯定是医署有病人,反正也不远,他给送去呗。 五月就去厨房里装食盒,想到现在天热了,便将贺嫂子做的酸梅汤也给带上了一些。 大吉接过食盒,和白善一起往医署去。 白善手上就拎着一壶酸梅汤,因为太阳晒,他便打开了扇子挡在脑袋上,穿进了巷子才好受一点儿,沿着墙角走到了医署。 才进院子,便看到廊下排队站了不少人,都是衣衫褴褛,脚上的草鞋都有断的,然后干脆光着脚站在廊下的。 白善稀奇不已,拎着酸梅汤进去找周满。 周满正在给人看病,看到白善出现在门口,她就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看完了手上的病人后就对小寇道:“我们要吃饭了,让他们先在廊下歇息,去问一问邵婆子,让她熬的稀粥好了没有,要是好了领他们去用一碗粥,别来的时候没病,在这儿站半天倒饿病了。” 小寇应下。 那边文天冬也结束了诊断,和周满一起退到后院用饭。 白善将饭菜摆出来,很好奇的问俩人,“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病人?” 文天冬一言难尽的道:“……因为农忙过了。” 周满道:“我们之前下乡宣传还是有作用的,农忙过后,他们便空了一些,家里有生病的孩子和老人便送进城来看病。” 第2957章 我的锅 因为周满说了下户抓药不要钱,中户看病不要诊费,所以一个村相约来看病的还不少。 他们还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坏的衣裳,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特别穷。 周满倒是不介意,他们开心就好,反正她下户中户是县衙认定的,标准也是根据那个来的。 “现在来的都是临近几个村的村民,他们昨天就开始出发了,走了一天,又在城外住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才进来的。” 周满很感慨,也很高兴,“总算是有人肯来医署看病了。” 白善往外看了一眼,笑道:“女子也不少。” 文天冬也抬头看了一眼,解释道:“她们是陪同家中的老人和孩子来的,自己并不看。” “但我要给她们看,”周满扭头对文天冬道:“你不好开口的女子,一会儿让她到我哪里来,反正今天也就这些病人了,来的人都摸一摸脉,积累一下经验,有病看病,没病安心。” 文天冬:“……您高兴就好。” 这样不放过一个机会的摸脉也是没谁了。 白善默默地没说话,给她倒了一碗酸梅汤,问道:“我看天热的很,家里贺嫂子煮了不少酸梅汤,我让她再加点水,送来给他们解解暑?” 周满一口应下:“好呀。” 她觉得白善都亲自给她送午食了,还这么关心她,于是也关心的问了他一句,“你的案子审完了?” 白善颔首:“审完了,已经判了,小案子,都不必上交刺史府,直接就可生效。” 然后白善就被打脸了,第二天,他送祝淇等人出城去服役,虽然董县尉和众衙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来给一群服役的犯人送行,但也老实的站在一旁等着。 白善将一张纸递给祝淇,道:“你识字,又是你领着这些人干的坏事,那服役时依旧是你做头首吧。” 白善道:“到了那边,你便归祁里正来管,这单子上是你们每日要干活的时辰和一日三餐每个人的花费及基本的菜单。” 他道:“这些钱都是县衙给你们付的,也是从百姓们的赋税中来的,你们服役是为赎罪,但百姓们也不会就按着你们薅羊毛,希望你们在服役时能思己过,服役回来后能够好好做人,再不犯事。” 祝淇等人心中复杂,还有不少人心中感动起来,连忙应下。 有一人见白善温和,便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三哥怎么样了?就是掉下悬崖的那个。” 白善叹息一声。 大家听到他的叹息,一时眼圈都红了,有两个年纪小的,直接就哭出来了。 “他的运气太好了,掉下去就挂在了树上,就是下不来,也上不去,罗巡检折腾了很久才把人吊上去,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就是饿了三天。” 众人:…… 两个哭得哗哗的小伙子一个激动,鼻涕就喷出来了,白善偏过头去不看,两个小伙子却很不在意的一抹鼻子,连忙问道:“那八哥呢?” “他呀,”白善道:“比较惨,醒过来一次,剩下的日子就是好好的养了,不知道会不会变傻,已经被他家里人带回去休养了,对了,他不服役得交罚金的,你们出去后要不要给他家里帮帮忙?” 众人:…… 祝淇连忙道:“大人,他的罚金我来交。” 白善颔首,“很好,你们先去服役吧,明天掉下山崖的那个会去和你们作伴的,好好干活儿,争取把小刘村那条路修出来。” 第1475页 众人被他鼓励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真生起了一些雄心,竟然不觉得受罚去服役是多难受的事了。 白善这才扭头叮嘱衙役,“记住本县的话,闲了多教教他们律法,服役是苦活儿,在吃的上别亏了他们,那菜单是我研究了小十年的成就,你们就照着菜单来就好。” 衙役们:…… 他们也应下了,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董县尉等他们走远了,便忍不住问,“大人,那什么菜单您为什么会研究了小十年?” 他看过了,不就是早食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叠腌菜;中午三个大馒头,热菜两个,其中一个必须有肉两块…… 别说对付服役的犯人,就是对于每年服役的役丁都是很丰盛的了。 白善就背着手仰望天空道:“怕吓着他们,我还把时间缩短了说呢,其实我已经研究了有十多年了,一个成年的男丁服役,每天最少要吃这么多东西才能顶得住这样大的劳力消耗……” 董县尉看着白善的年纪,不由问道:“大人……怎么会去研究这个?”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这不是正常的吗?村子里每年都有人去服役,感兴趣去看了,自然就研究了。” 他回县衙,结果还没进门,方县丞就焦急的迎出来,凑到白善耳边低声道:“刺史府来人了。” 白善眉一扬,以为是太子快到了,于是高兴的抬脚进去,方县丞就追在后面焦急的道:“是为了宋民的案子来的……” 白善的笑脸哐的一下就垮了下来。 方县丞和董县尉看到这个变脸,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下,但正事还是要干。 方县丞压低了声音道:“刺史府的意思是,祝淇等人祸害乡里,顽性难改,判了他们就行,宋民都已经是盐场管事,不会为那种小事去刺探新盐场,所以……” 白善抿了抿嘴角,没有直接去大堂,而是转身去了办公房,成功避开了刺史府来的人。 他问道:“宋家走通了郭刺史的关系?” “应该是的,”方县丞叹气道:“不然郭刺史也不会特特的派人来为宋民说话。” 白善很怀疑,“会不会是小鬼难缠,其实并不是郭刺史的意思?” 方县丞沉默了一下后道:“可来的是郭刺史身边的幕僚。” 白善:……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想了想后道:“就说我下乡去了,这案子是我判的,你做不了主,但你可以先应承下来,就说等我回来了便告诉我,暗示一下,以我和郭刺史的关系,不会不答应。” 方县丞:“……那您要答应吗?” 白善:“不答应!你先把人糊弄走了再说。” 方县丞:……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这个恶人最后却让他来当了。 白善安慰他,“放心,锅不会落在你头上的,该是我的,就还是我的。” 第2958章 躲避 白善从县衙连通后院的小门那里溜回了小院,又从侧门出去溜到了医署。 周满今天没有新的病人,县衙先前抓捕山匪时骨折的衙役来换药,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偷眼看在院子里晒药材的西饼。 白善带着大吉溜进来,见他眼睛都移不开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 衙役回神,看到白善便吓了一跳,他就要起身行礼,结果屁股才抬了一下便发现他一条腿是瘸的,站起来有点儿不方便。 白善止住他的动作,看向院子里的西饼,问他,“好看吗?” 衙役脸颊瞬间爆红,耳朵尖都红透了,但还是点头,“好,好看。” 白善上下打量他,有些怀疑的问道:“成亲了没?” 衙役脸色更红,摇头,满眼期待的看着白善。 白善面色好看了点儿,不过却上下打量过他后摇头道:“有点难,西饼好像也喜欢好看的。” 衙役:…… 白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有点难,但你可以努力一下。” 说罢转身去找周满。 衙役眼巴巴的看着县令往后院去了。 满宝正在和文天冬称药,他们决定做些常用的药丸备用。 文天冬对做药丸不太熟练,毕竟只在太医署里学过,真正动手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周满比他多一点儿,但也比不上老郑掌柜,甚至还比不上郑辜。 她一边做一边叹气,“郑辜和郑芍在就好了,他们两个做药丸的速度最快,最熟练了。” 文天冬:“……先生,我也可以学习的。” 周满点了点头,鼓励了他一番,看到白善进门时她微讶,她先抬头看了一下太阳,“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 白善在边上找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拉过一个药碾子帮他们碾药,道:“我来你这儿躲躲。” 周满惊奇不已,“在这北海县里你竟然有需要躲的人?谁啊?” 白善:“……郭刺史的人。” 因为有文天冬在,白善没有说为什么要躲着,周满努力的忍下了要问的冲动。 一直到文天冬处理好了手上的药材,拿着单子去药房挑选其他的药材,她这才一屁股坐在白善身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白善就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宋家付了什么代价,竟然能请动郭刺史说情,让我放了宋民。” 第1476页 他道:“此时是放了宋民,后面就该为我和宋家讲和了。” 周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受贿?” 白善往外看了一眼,不太有诚意的和她道:“小声一点儿。” 周满问:“那你要和宋家和解吗?” 白善意味深长的道:“那要看宋家愿意出什么代价了,不过不管我和宋家和解与否,宋民既然犯了事,那就该惩办,不然在他这里开了先河,以后再有人犯事,便以为走刺史的路子就能免去惩罚,那我这县令还怎么当?” 周满:“你判了宋民坐监三个月,你总不能躲三个月吧?” 白善歪头想了想,“太子应该快到了吧?” “万一他和我们去西域时一样,一路游走一路巡察怎么办?从京城到青州的路途可也不近。” 白善:“……不至于吧,殿下不会这么不靠谱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白善自己也不是很肯定,于是碾药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纠结不已,“我要是去信催促太子殿下,会不会显得很急功近利?” 周满肯定的点头,“会!” 白善便叹气,“那就只能暂时躲着了,先躲他个两三天,不行再想办法。” 他甚至暗搓搓的想了个坏主意,压低声音道:“你说要不要让路县令给郭刺史找个麻烦?” 周满:“……路县令能听你的?” 那必定不能,对于路县令来说,和郭刺史搞好关系更重要,肯定不会为了替他吸引注意力就和郭刺史交恶的。 白善叹气,同时小声道:“我们提前和路县令合作果然是对的。” 周满深以为然的点头。 而此时,郭刺史的来使才被劝离县衙,但也没走远,就是被方县丞拉着去酒楼喝酒吃饭了。 等用过午食,他才拿了方县丞的准信回去复命。 他不觉得白善会不答应,宋民犯的毕竟是小事,也才判了三个月的坐监,网开一面还能卖郭刺史一个面子,多简单的事。 而且郭刺史不仅是白善的上官,两家还是亲戚,那更是万无一失了,于是他赶回青州城复命,和郭刺史表示一切都没问题了。 郭刺史便心安理得的收了宋家的东西,然后笑道:“过段时间等白县令休沐了给他下个帖子,请他到青州城来吃个酒,我再给俩人调解一下这事儿便成了。” 幕僚也觉得没问题了,笑着恭喜郭刺史,“北海县能稳定下来,官盐的出产就更没有问题了,大人该居首功。” “哎,不可如此说,白县令也没少费心,北海县是他治理,首功自然还是他的。” 路县令知道这事儿已经是两天后了,还是因为白善一直不放人,也没有改判,宋家便不得不到刺史府里暗示了一番,郭刺史气得砸了杯子,惊动了才禀报完事情离开的长史,然后不小心知道的。 路县令忍不住喷出了半口茶,剧烈的咳嗽起来,“所以白县令和郭刺史闹掰了?” 说好的扶持白善打压他呢? 来传话的吏员小声道:“倒也没有闹掰,北海县那边说白县令下乡去了,一直未曾回来,方县丞不敢做主改判县令已经判定的案子,要等白县令回来再说。” “郭刺史派去的幕僚也说当时他并没有见到白县令,也说是下乡去了,虽不知真假,但郭刺史被下了面子,的确很生气。” 路县令琢磨了一下,往后靠在了椅子上,若有所思道:“白善比我想象的有骨气呀。” 吏员也点头,“听说宋家被他折腾得不轻,龙池盐场关了有小两月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宋家明明已经后退一步,主动提起要重开龙池盐场,但白县令就是不开,还放话说,龙池盐场是北海县衙的,开或不开得县衙说了算。” 第2959章 巡视 当时白善和宋老爷的谈话已经传到外面,现在宋家的威望大受打击,即便他现在走通了郭刺史的门路,除非白善能被他排挤出北海县,不然宋家就永远被白善压一头。 路县令心里复杂不已,还有些快意,“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比他筹谋两年才敢动手,动手了还输了强多了。 路县令差点儿流下激动和伤心的眼泪来。 郭刺史就没他的好心情了,他派了人再去一趟北海县,“仔细看清楚了,白善是否真的不在县衙里。” 白善还真不在县衙里,既然要做戏,那就要做得真一些,所以他第二天便下乡去了。 只是现在农忙也过了,地里庄稼长得好,他似乎不必要下乡去,于是他想了想,干脆去了龙池。 他就站在龙池的海边往外看,问陪同的赵明,“那边是莱州?” “是。” 白善微微点头,举目望去,海湾上有些许船只而已,便问道:“你去过莱州的渡口吗?” 赵明摇头,“我没去过,但方县丞是莱州人,他应该去过的。” “不知莱州的渡口和我们这里相比如何……” 赵明接不上话来,他觉得这话很危险,大人这是想在龙池建渡口和莱州抢出海的商船吗? 白善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旧盐场,眼睛微眯,“大家洼那边的盐场不错,这边的旧盐场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得换个生计。” 赵明默然无语。 白善便顺着龙池这一条海岸走起来,走了三天,将附近的地形和村子都走了一遍后转身就去了大家洼看新盐场。 第1477页 周立威雇了不少人开出不少盐田,他算计好了每一块田晒盐的时间,虽然一开始手忙脚乱很是辛苦,每天晚上看着记下来数据和画下来的盐田掉头发,但熟练之后就轻松很多了。 有时候他就是不去盐田看情况,看着自己画下来的图和记下的数据也知道哪块盐田快可以收盐了。 现在盐场基本每天都有盐田出盐。 白善到的时候,周立威正带着人在挖沟壑。 他打算将沟壑一路挖进去,通往每一块第一排晾晒的盐田,晒过一次的海水依次进入后面第二块盐田,过筛后再进入第三块…… 再收获的盐便可以用了。 根据白善和周满给的书,其实晒出来的盐还有个办法再加工一下,就是将盐搓开,加水后过滤,再晾晒,出来的盐又白又细,周立威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白细的盐。 不过这个太耗费人力,而且耗时也长,也不能粗粗在田里晾晒,问过白善后,他们便放弃了这个操作,觉得现在不必要将人力放在这个上面。 周立威头上戴着斗笠,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可能是太热,他懒得穿长袍,直接穿着短卦,手上拿着锄头正在挖土,白善到的时候,村民们叫了两声他才一脸是汗的抬起头来。 白善看了看他潮红的脸后问道:“你中暑了?” 周立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摇头,“没有吧?我觉着挺好的。” 白善皱了皱眉,招手让他上来。 周立威就把锄头放到边上,抬脚就要往上一跳,结果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一倒…… 白善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被带的往前一步,也要摔下去时被大吉拉住。 大吉一手拉住白善,另一手去拉周立威,一下将人拉了上来。 周立威只觉得眼前花了一下,再一回神已经坐在了地上。 白善倒出一丸药往他嘴里一塞,不让他咽下去,“含着。” 一股奇怪的气味儿就从舌头往脑袋上冲,周立威精神了一下,他苦着脸问,“这是什么?” “消暑丸,你小姑做的药丸,”白善有些幸灾乐祸的问道:“效果好吧?” 周立威说不出话来。 白善已经对赵明道:“让大家都收工吧,这个时间还是太早了,让他们酉时再来。” 周立威瞪眼,“谁家酉时才出工呀?” 白善道:“现在太阳这么晒,人晒出个好歹来算谁的?酉时正好,干上一个时辰天才要黑,足够了。” 白善坚持,周立威便只能听从。 村民们欢呼一声,都扛着锄头、筐子和铲子回家去了。 他们来挖沟渠并不是服役,而是作为雇工来的,周立威给他们的工钱和给盐场长工的工钱一样,不少,比打渔强。 虽然很晒,但他们并不觉得很辛苦,因为出海也要晒太阳,甚至更危险,一不小心要死人的。 在旱地上挖沟渠要安全得多,而且周立威还包吃的。 这两个月来他们吃到的米面是历年来最多的了。 把村民都遣散了,白善便扶着周立威回屋。 他们在山脚下,临近盐田的地方建了一排排的房子,现在他们主要雇佣的还是小洼村的村民,所以房子主要是罗巡检的士兵们住,还有就是周立威了。 他媳妇兰馨也在这里。 他们扶着周立威回来时,兰馨正在屋里缝补衣服,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立即迎上去,“小姑父,您来了。” 看到周立威脸色不太对,有些着急,“你这是怎么了?” 白善和他道:“有些中暑,家中可有烧开的水吗?温一些来给他喝下。” 兰馨道:“有。” 兰馨立即去厨房里取水。 白善扶着周立威进去,大吉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拧了毛巾给他。 周立威往脸上一放,加上舌头下压着的药丸,感觉晕晕的脑袋清明了不少。 等他缓过劲儿来,白善就上下打量他,啧啧摇头道:“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黑成这样了,让你小姑看见,还以为我多委屈你了呢,别这么拼命,便是干活儿也应该劳逸结合,我们并不需要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周立威:“……不是您说县衙没钱了,就等着官盐卖钱进帐吗?” “是啊,但命比钱重要,而且我们现在库存的官盐也不少了。” 白善素来惜命,就算是忙,也一直掌握一个度,绝对不会损害到身体。 这一点儿上周满与他尤其像,除了个别特殊的时候外,俩人基本上不透支自己的身体。 特别是白善,所以他总给人一种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感觉,周立威看了有些着急。 所以他明智的转开话题,问白善:“是不是需要官盐了?要运去县城吗?” “不用,”白善道:“时间还没到,继续放在库房里。我就是……在县衙里闲着没事做,所以来看看你们。” 周立威瞪眼:“做县令这么清闲?” 第2960章 巧了 白善叹气,要不是郭刺史给他找麻烦,其实还是挺清闲的,因为他手底下的县丞和县尉都用起来了。 和别的县架空县丞县尉,除了县令便是将权势下放到主簿身上不一样,白善基本上将县务交给县丞,治安方面则交给了董县尉。 所以方县丞和董县尉现在都是实权,且权力不小。 第1478页 也是因为这个,方县丞和董县尉对白善和县衙的事都很上心。 正当壮年的年纪,谁不想着建一番事业呢? 别说一直被冷落的董县尉,就是方县丞也很高兴有白善这个上司。 他感念路县令的知遇之恩,但不得不说,就算他是路县令的心腹,路县令也做不到将这么多县务交给他来做,然后自己隔三差五的下乡不在县衙。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人的心也是会偏的,方县丞此时的心就有点儿偏了,他不由的找董县尉商量,“你说要不要找路县令帮帮忙?白县令总躲在外面也不是事儿,现在宋家派了人在县衙外守着,青州城那边隔一天来一个人问,我看县令也躲不了多少日了,他再不回来,青州城那边怕是会直接派人下乡去找。” 白县令要是那样被请回来便有些难看了。 董县尉:“这可是和郭刺史做对,路县令能帮忙?” 方县丞也不肯定,只能道:“试试?” 董县尉就鼓动他,“你和路县令熟,你去试试。” 方县丞:…… 他挠了挠脑袋,最后叹息一声道:“明日我找个借口去青州城一趟吧。” 董县尉想了想后道:“白县令不是说今年六月要招役丁修一下路和水利吗?要不拿着公文去青州城里审批?” 这种服役只要不是大规模抽调和占用农时,基本上不必要报备刺史府,自己县就可以拿主意,但报备也没错,显得亲近些,最主要的是,他们现在需要一个理由去刺史府。 董县尉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于是看向方县丞等待夸奖。 方县丞瞥了他一眼后道:“明日休沐,我带妻儿去青州城置办些布料器物不行吗?服役这种事为什么要经刺史府的手?万一他和白县令生气卡住了怎么办,今年我们还招不招役丁了?” 董县尉:……好有道理,是他少想了。 方县丞第二天果然带上家人去了青州城,而此时,被烦得不行的郭刺史也在想着是不是去北海县一趟。 他看了眼博古架上的珊瑚树,上前摸了摸,如玉一般的莹润,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珊瑚树。 既然拿了人家的好处,那就得替人消灾,不然这东西肯定要退回去的。 郭刺史是不太舍得的。 想了想,他还是高声叫来下人,吩咐道:“让他们准备车马,我们去北海县走一走。” “郎主何时启程?” 郭刺史道:“今日晚了,明日吧。” 想了想,他还是不愿和白善把关系弄得太僵,于是道:“派个人去北海县传话,就说我明日去县中巡视,让他们县令赶紧在县衙候着。” 下人应下,派了人去北海县通知。 公文是给了董县尉,董县尉给了周满,他苦恼道:“周大人,郭刺史亲自来,是不是要把白大人叫回来?” 周满收起公文问,“你知道你们白大人在哪里吗?” “在大家洼,县城过去并不远。”所以现在去通知,白善还能摸黑回来,或者第二天一早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也行。 周满抬眼瞥了他一眼道:“不,你不知道。” “啊?”董县尉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周满道:“我是说你不知道白县令在何处,我也不知道,他下乡去了,北海县那么大,其中不乏偏远贫困之地,谁知道他带着人去了哪里?重要的几个地方都找了,找不到人,县务是你和方县丞协理的,你们先招待郭刺史吧。” 董县尉听明白了,“……周大人,明日是休沐日,方县丞去青州城了。” 难道要他一个人面对郭刺史吗? 他做不到啊。 周满见他额头都开始冒汗了,也不为难他,道:“罢了,我们医署来招待他好了。” 周满想了想后道:“正好,北海县这边的医署已经上了正轨,这几天陆续有一些村落的人相约来看病,病人还不少,正好让郭刺史看看成效。青州城的医署也该办起来了……” 这些可都需要钱啊。 董县尉也听出了周满潜在的意思,半晌无言。 所以郭刺史过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第二天,周满就特特把自己绯红色的官袍拿出来穿上,然后拿着一把蒲扇坐在县衙里等郭刺史上门。 董县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知道刺史要来的其他吏员衙役也有点儿紧张的在院子里晃荡。 周满觉得大堂还是有点儿热,就从椅子上换到了廊下坐着,一边吹着偶尔吹过来的风,一边呼呼的扇着蒲扇,见他们如此紧张,不由道:“我说,今天休沐,你们都不休沐吗?” 连宋主簿都没回家,破天荒的来县衙加班,他笑了笑道:“周大人,下官们还没见过郭刺史这么大的官儿呢,一时紧张和好奇,让大人见笑了。” 周满就用蒲扇点了点自己身上的官袍道:“看过来,看过来,什么叫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本官不就在这儿坐着吗?” 院子里的人闻言一起扭头看向周满。 她穿着绯红色的官袍,官帽也戴上了,唇红齿白,脸又白嫩,因官袍是圆领长袍的男制,所以穿上去雌雄莫辩…… 周满掀起眼皮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好看不?” 众人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立即偏开头去不敢再看。 第1479页 周满便哼了一声道:“不就是四品吗,值得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本官的这四品还是京官呢。”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论尊贵好似周满更在郭刺史之上,只不过部门不一样而已。 大家互相看了看,好像不是那么紧张了。 周满摇着蒲扇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叹气,“明天就是六月了,可真是太热了。” 众人一起点头,很热啊,很热。 第2961章 我知道 “所以这么热的天,郭刺史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来,赶路不应该起早一点儿吗?这会儿就算坐的牛车也该到了吧?” 一语落,一匹马飞奔而来,在县衙门口勒住,不等停稳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冲进县衙大声叫道:“白县令呢,白县令呢?” 坐在栏杆上乘凉的周满被他这一声惊叫差点儿栽倒在地,她扶了一下柱子才坐稳,没好气的问道:“喊什么,吓死我了,郭刺史到哪儿了?我……” 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太阳,勉为其难的道:“我代白县令去迎接好了。” “哎呀,白县令呢?迎接什么呀,郭刺史回刺史府去了,京中有贵人来,要见白县令,快请白县令与我一起去青州城。” 周满眨眨眼,从栏杆上跳下来,摇着蒲扇道:“京城的贵人啊~~好说,好说,来人,快去找白县令啊,看看他到哪儿了,昨晚便说今儿一早就能回来,怎么现在还没到?” 董县尉看着她睁眼说瞎话,代大家应下,立即点了两个衙役出门,“快去马厩里选马,要最好的,去大家洼那里找县令,就说京城来了啥贵人,周大人让他赶紧回来呢。” 周满手上还拿着扇子在摇晃,又慢悠悠的坐到了栏杆上,心中则有个小人在欢快的转圈翻跟斗,她忍不住和科科啧啧两声,暗道:“贵人来的可真是太是时候了。” 科科也觉得他们两个运气好,再差上一天,等郭刺史到了这里,即便有周满这个官职不小于他的官员在,白善不在,他们双方的关系也会恶化的。 必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和睦。 来通知的差役见周满又坐在了栏杆上慢悠悠的扇凉,不由焦急的跺脚,“周大人,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啊,刺史大人和贵人都在青州城里等着呢。” 周满急什么呀,她一点儿也不急,以太子那脾气,他要是着急,直接带着人就来北海县了,还能被郭刺史拦住? 太子不来,那必定是不急,他又刚到青州城,那不得洗个澡,换个衣服,吃个饭什么的? 不急,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她还安慰差役,“天这么热,你看你头上都是汗,别着急了,白县令还在路上呢,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他到了我们就过去,放心,贵人不会怪罪的。” 见他脸被晒得通红,便连忙叫衙役们带他去洗脸休息,“我家厨房做了酸梅汤,去小门那里叫人给你们盛一桶来,都喝一碗消消暑……” 衙役们立即上前簇拥着差役离开,差役反抗不得,只能拼命的往后面看,叫道:“周大人,周大人,刺史大人在等着你们呢……” 周满挥了挥蒲扇,看他走远了便呼出一口气来。 董县尉回来,禀报道:“周大人,人已经派出去了,不过什么贵人这么厉害,竟然让刺史这么着急?” 周满不在意的道:“没事儿,我们等等白大人。” 可是等白善收到消息再从大家洼回来,天都快黑了吧? 周满也想到了这一点儿,唉声叹气道:“这个时候露宿好多蚊子的。” 但她还是决定回家叫五月收拾一下行李,等白善回来了他们便往青州城去,可以在城外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再进城。 周满计划得很,正要往后院去,差役从一堆衙役手里挣脱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碗呢,他脸色涨得通红,和周满叫道:“周大人,郭刺史说了务必让你们快些去,您别耽误时间了,快把白县令叫出来吧,那贵人我们得罪不起啊。” 周满摇着扇子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孩子,你莫不是脑子有问题?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看一看?” 董县尉也有些生气,和差役道:“我们白县令是真不在,你以为我们县令是在躲着你们吗?他是真的不在,真的不在!” 董县尉强调过后觉得这样不好,于是又缓了缓语气去拍差役的肩膀,安抚道:“兄弟,我也知道你着急,我们也着急,但我们大人是真的不在,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他估计是在路上,说不定过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差役怀疑的看着董县尉,又去看周满,“真不在?” 周满摇着蒲扇认真的点头,“真不在。” 差役见她还是这样慢悠悠的,差点儿哭出来,“周大人,青州城里真的来贵人了啊。” “我知道啊,”周满不太理解的看着他,“我没有不信。” 可您的表现分明就是不相信! 差役总觉得白善就在这县衙里,说不定躲在哪儿看着他呢。 周满见他快要哭了,连脖子耳朵都变得通红起来,不由蹙眉,“虽说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但只要没人特意去招惹他,他还是很好说话的,你这么怕,难道你们郭刺史得罪太子殿下了?” “那也跟你没关系啊,你一个差役,殿下也怪罪不到你头上来吧?” 第1480页 差役一呆,愣愣的看着周满。 周满见他脸上的潮红似乎下去了一点儿,微微松了一口气,安抚他道:“行了,别怕,殿下要是因为我等去晚了怪罪你,我们会帮你承担的,真的!” 差役:“……您知道贵人是太子啊?” 周满顿了顿后颔首,“听说而已,不是太子吗?” “是太子啊,”差役回神,然后问道:“白县令真不在县衙?” 周满:“……真不在,他下乡去了,跑得远,昨天我们收到郭刺史的消息后就派人去找他了,以为他晚上就应该回来到了,谁知迟迟不回,应该是路上有什么事耽误了。” 差役闻言心里好受了点儿,总算不那么着急了。 周满立即对后面呆住的衙役们道:“愣着干什么,快带他下去洗脸喝酸梅汤,多喝点儿,别嫌弃。” 衙役们回神,拉着差役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去了。 董县尉也恍惚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问周满:“太……太子来我们青州城了?” 周满瞥了他一眼,颔首。 “我滴个乖乖……”他长这么大,连刺史都没见过呢,现在竟然要见太子了? 不对,他好像见不到太子,人家要见的是白县令。 第2962章 我的官盐 周满扇着蒲扇回到后院,算了一下白善回来的时间,叹息一声,招来五月三个道:“收拾两个包袱,我们晚上要出门。” 又道:“将家里的东西规整规整,回头太子要是来北海县,有可能会住在我们这儿,到时候我们得搬出去。” 便是五月等也有点儿紧张,“太子殿下来了?” 周满颔首,挥手道:“去收拾吧,对了,除了官服,再往里塞两套好点儿的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咱现在可不能让人小瞧了。” 既然要好衣裳,那就得要好鞋子,好配饰来装点,这么一打点,东西就不是两个包袱能装得下的了。 五月便道:“娘子,装在箱子里放在车上吧。” 周满转了转眼珠子,颔首道:“好主意,去,让人将马车准备上。” 白善此时什么都不知道,正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在库房里看晒出来的盐呢。 晒出来的盐都装在了细麻袋里堆在库房中,为防止受潮,地面用石头和木板隔出一手宽的空间来,盐袋就堆在上面。 白善数了数,对照了一下账本后微微颔首,账目没问题,依照现在的盐价,他们这个库存量出手,北海县一年的财政支出都够了。 盐果然赚钱啊。 白善伸手拍了拍盐袋,叹息。 周立威每次来库房都很有成就感,也很高兴,他不太能理解小姑父的叹息,“小姑父,这盐少了?” 白善摇头,“不是,我是想着,盐这东西我们平日用得少,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必不可少的东西都这么难低价到百姓手中,这能是好事吗?” 周立威听不太懂,“那盐不一直是这个价吗?” 从小到大,似乎就没怎么变过。 白善道:“但现在获得盐的成本降低了,不煮盐,对木材的消耗也会减少,只要气候适宜,人力跟得上,我们就可以大范围的晒海盐……” 白善顿了顿,将许多话压在了心底,只道:“不知到那时盐价可几何?” 周立威想得简单,笑道:“盐多了,肯定会便宜的。” 白善没有点头,却也没摇头,目光从他的这些官盐中一点一点的扫过,带着些心满意足的出了库房。 周立威将库房上锁,和守在外面的士兵点了点头。 大家洼最重要的两处,一处是盐田,另一处便是这打通的三间大库房了,所以罗巡检都派了心腹把守。 但进出库房的钥匙只有周立威有,也只有周立威能带着人进出。 白善和他走出一段路,回头看了一眼后道:“盐场应该有自己的士兵。” 周立威:“啊?” 白善垂眸看了他一眼后摇头,“罢了,为长远计,还是应该交叉着来才好,等回头盐场的人多了,你从长工里挑选出一些来做盐场护卫,和罗巡检的士兵一起值守库房和盐场。” “当然,主要的巡察防守之责还在于罗巡检身上。” 周立威还不太懂,白善正想细细的传授他一些制衡之道便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扭头看去。 大吉看出来的是县衙的衙役,于是招手叫了一声,吸引住还在往盐场跑的俩人。 两个衙役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立即打转马头跑过来。 俩人累得不行,马也累,跳下马便道:“大人,刺史府昨日来了信,说郭刺史要亲来我们北海县,但今儿又派了差役来,说是青州城里来了贵人,让大人赶紧去青州城,周大人让我们赶紧来叫大人,让大人快回去。” 衙役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话,一口气差点儿没接上来。 周立威还不知道他小姑父来大家洼是躲刺史来的,闻言立即催促道:“小姑父,那你快回去吧。” 又好气,“什么贵人啊,这么急着叫您回去?” 白善已经猜到了,高兴起来,“回头你就能见着了,你留在这里看好盐场,我这就回去了。” 周立威:“我也能见着?” 但白善已经快步往住所去,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第1481页 他带着大吉和随行的衙役快马回到县城,不过他们没进城,因为到城门口时天已经有些黑,虽然城门未曾关闭,但也开不了多长时间了。 周满让人将马车停在城门外的路边,她就坐在车辕上,腿一晃一晃的,看到他们一行人快马而来,立即用帕子捂住口鼻和他们挥手。 尘土飞扬,白善到了跟前后勒住马,打量了一下她带来的马和车,问道:“这是要赶夜路?” 周满点了点头,“郭刺史现在肯定又生气又心虚,我们还是早一点儿去的好,别把关系弄得太僵了。” 明天城门一开他们就进城,郭刺史看他们如此辛苦和努力,一定能体谅他们不是故意放他鸽子的。 白善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回头对衙役们道:“你们回去吧。” 董县尉也在车队中,他非常想和白善周满一起去青州城,但他不能,因为方县丞此时就在青州城中,北海县这边肯定要留人镇守的,不然县令县丞和县尉都不在县衙中,宋主簿还不得翻天啊? 果然,白善看到了董县尉,微微一笑道:“县衙就托付给董县尉和方县丞了,对了,方县丞呢?” 这里人太多,董县尉不好告诉他方县丞去青州城找路县令帮忙了,只能道:“正巧是休沐日,方县丞带着家小去青州城买东西了。” 白善:“……今儿休沐,可明天就上衙了呀,他现在还没回来吗?” 董县尉一脸无辜的望着白善,希望他能读懂他的眼神。 白善没读懂,但他在心里推测了一下便猜出了个大概。 方县丞给白善的印象就是个工作狂,给他越多的工作,他就越开心,一点儿也不嫌弃繁重。 这样的人会翘班陪着家小去青州城逛街吗? 他不拿着休沐日来加班就不错了。 所以他肯定是去找路县令去了。 白善琢磨过来,和董县尉点了点头,叮嘱道:“县衙这边董县尉便多盯着些,过不了两天我们就回来了。” 董县尉一听,有些激动的问道:“大人,要不要征用城中富户的大宅子备用?” “不用,”白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道:“你别乱来,贵人若来,住在县衙后院就可以。” 征用谁家的? 宋家的吗? 他是脑残吗这时候给宋家送一条大腿去? 第2963章 精致 白善将马拴在了车后面,让它自己跑着休息,自己坐到了车上。 大吉也接过车夫的活儿,将自己的马也栓在了后面,然后就赶着马车走了。 周满带出来的白家护卫就打马跟上,一行人走了不到两刻钟,天就黑了。 周满早有准备,都不用她吩咐,护卫们就点了火把赶路,马车两边也点上了灯笼,有两匹马走在前面,大吉就着他们举着的火把勉强可以看到路。 一行人走得都不是很快,就这么溜溜达达的走了一个时辰,估摸着走了小一半的路便停了下来,在路边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停下露宿。 白善白天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也有些不舒服,只能用水湿了帕子擦一擦脖子,他看到低调跟在队伍中的差役,冲周满抬了抬下巴,“你没把人放走?” “他一人回去复命不是找抽吗?所以我把他留下了。” 好吧,明天一起进城,要么他和郭刺史你好我好大家好,依旧是和和睦睦的;要么就是他迎接对方的怒火,的确会连累到差役。 白善收回了目光,和周满道:“我们明天早些启程。” 周满看着他乐,原来你也不是不害怕,不担心的? 白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赶紧休息。” 他和大吉在车上啃过干粮了,此时不用再吃东西,将火生起来,把蚊虫驱一驱后便上车去躺着。 躺在车上的确比躺在外面要好一些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满就被科科叫醒了。 于是她伸手去推白善。 白善一脸懵的下车,看着黑乎乎的天空上挂着的满天星,很怀疑周满的判断,“寅时了?” 周满肯定的点头道:“对!” “也没有沙漏,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善觉得自己才闭上眼睛睡了不到一刻钟,怎么可能就寅时了? 周满却坚持,“就是寅时了,赶紧洗一把脸走吧。” 黑夜行路是要慢一些的,他们要在城门打开前到达城门口,这会儿就得起床。 白善抹了一把脸,还是将众人叫醒,大家举着火把前进。 事实证明周满的时间是很准的,等他们到青州城外时,天上的星星已经稀疏了许多,天有些微微亮了。 城外也等了一些人,有一大早便挑着菜蔬等东西进城卖的,也有昨天没来得及进城的商队。 白善他们的马车停在车外,见城门还没打开,悄悄松了一口气。 时辰到,天也更亮了一些,城门打开,白善他们的马车立即往旁边的小门去。 守门的官兵看到对方全员衙役服装,便微微瞪眼,上前查探他们的来历。 白善撩开帘子,冲后面招呼了一声,差役上前,一脸一言难尽的和守城官说,“这是北海县白县令,奉刺史命令进城的。” 守城官立即放行。 进了城门,周满便看向白善,“你是要直接去呢,还是……” 第1482页 白善正在纠结中,“虽说这样去见郭刺史显得我很有诚意,但也太狼狈了,而且此时郭刺史起了吗?” 周满当机立断,“那我们先去驿站。”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还是让护卫和差役先去一趟刺史府,“就说我随后就上门拜见郭刺史和贵人。” 差役道:“不然我等等大人梳洗好以后再一起去?” 白善见他这么担心害怕,也不想为难他,点了点头,让他跟着,然后让护卫先给刺史府递个帖子。 一行人先去了驿站。 此时驿站里只住着几个花钱住店的商旅,白善他们虽然来得太早,但驿丞还是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白善受不了身上的汗臭味,和驿丞道:“让厨房给我们打两桶热水来,其他的先放一放,不着急。” 驿丞一愣,问道:“大人不先用饭吗?” 这显然是连夜赶路来的,肚子不饿吗? 饿是饿的,但白善不喜欢驿站的饭菜,他宁愿出去吃外面小摊位的包子,不过话是不能这么和他们说的,因此笑道:“不急,先洗漱,吃的嘛,我们一会儿要出去见人,在外面吃也可以。” 厨房人手也有限,驿丞一听他们不在驿站里吃,也高兴起来,立即保证马上给他们准备好热水。 白善和周满洗了澡,还洗了头。 西饼将他们的官服拿出来仔细的熏上香,又将他们能戴的配饰等拿出来摆好…… 白善和周满穿上香喷喷的官服,总算觉得活过来了,神清气爽。 他心情好了便大方起来,扭头和周满道:“给我点钱。” 周满:“你没钱了?” 白善:“我下乡带着钱做什么?身上没多少了。” 周满便去看向西饼,西饼就去箱子里抱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里面有两吊钱,还有好几块肥胖的银锭。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给我一吊钱就行。” 西饼就直接取了一吊钱。 白善接过,拿出去给大吉,“让大家出去吃个好的吧,这一晚上你们也折腾得不轻,我们带上两个人就行,其他人让他们补眠吧。” 大吉接过钱应下,拿下去分给了众人。 白善看了一下时间,外面天已经彻底亮了,街上渐渐有了人烟,但因为还早,所以来往的人并不是很多。 白善一边上马一边嘀咕,“也不知道郭刺史醒了没有……” 刺史府里的郭刺史不仅醒着,还特别的精神呢,因为他一个晚上没睡! 他睡不着啊! 一开始是惊讶,然后是害怕,最后则是愤怒。 惊怕是因为青州城里突然来了这么多贵人,说是巡察,但一听他们出京的时间,显然一路上就没停留,直接奔着他的青州来的,他能不害怕吗? 愤怒在于,白善竟然直到晚霞落下,城门关闭也没来青州城,他也太不把他这个刺史放在眼里了吧? 之前的谦逊友好都上哪儿去了? 各种情绪之下,加上贵人是突然来临,安保,吃穿住行等等事情需要安排,他就一个晚上没睡。 当然,他的幕僚们也没得睡。 所以白善的护卫送了帖子到刺史府,不到两刻钟他就知道了。 听到说白善是真下乡,因为和去找他的人错过了,又走得远,所以回城慢了,昨天收到消息后他就连夜赶路,一大早就在城门外等着了。 城门一开他就进门,只是因为连夜赶路,身上狼狈,不好来见郭刺史,所以先去驿站洗漱。 郭刺史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儿,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他的面子总算回来了一些,但依旧严肃的坐着等待,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第2964章 糊弄和糊弄 白善和周满香飘飘的到达刺史府时,郭刺史的脸已经重新黑下来了。 但见俩人衣裳整洁,脸也白皙干净,整个人神清气爽,满面带笑,就是心情浮躁的郭刺史也感觉舒适了一些。 白善一身绿色的官服,周满则是绯红色,俩人进到书房便赶忙上前和郭刺史行礼。 郭刺史瞥了白善一眼,只对他挥了挥手,起身和周满回礼,然后请周满坐下,这才问站着的白善,“为何到现在才来?” 白善一脸愧疚道:“大人,前几日有人私自穿过关卡混进大家洼里查探新盐场,您也知道,北海县才发生过匪患,下官总怕地方上还有类似的事存在,只是下官身居高堂,不知底下的凶恶,所以为了不让百姓再受暴力威胁,下官便带着人下乡暗访去了。” 白善列举了自己走过的村庄和一些基本情况,有些小村子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别说郭刺史,就是白善都是到了地方问了村民才知道有这么个村的,所以郭刺史两眼一抹黑,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本官知道了,所以你回过县衙了吗?” 白善一脸惭愧的说“没有”,他道:“下官昨天是在回县衙的路上碰见出来报信的衙役,紧赶慢赶,也才赶着天黑前到北海县县城外,周大人怕臣耽误了大人的事,因此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在城外等着,我们一汇合就立即往青州城来了,赶了半晚上的路,这才赶在天亮前到达,城门一开我们就进来了。” 一副完全不知道郭刺史想走后门要放了宋民的事。 郭刺史没说话,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幕僚后低头喝茶。 第1483页 幕僚悄悄的退了下去。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白善身姿如松的站着,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但他似乎并不受影响。 周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干脆也不说话,微微一笑便端起杯子来喝茶,只一口她就想吐出来。 她勉强咽下一口,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杯浓茶。 她立即放下茶杯,感觉口中的苦味淡去了一些才看向郭刺史,打量了他用一下后问:“郭大人不会一夜没睡吧?” 郭刺史就叹气,“睡不着啊~~” 幕僚进来,隔着人群对郭刺史微微点头,郭刺史便又叹息一声,指了旁边一个座位和白善道:“坐下说话吧。” 这才扭头和周满道:“没办法,你知道昨日谁来我们青州城了吗?” 不等周满回答他便自己道:“太子殿下!” “一位太子,一位公主和一位驸马,带着朝中的文武众臣一起到了青州,周大人你说我能睡得下吗?” 周满一愣,瞪眼,“公主和驸马?是白二吗?咳咳,我是说,是明达公主和白驸马吗?” 白善也惊住了,愣愣的抬头看向郭刺史。 郭刺史听到周满的称呼便悄悄松了一口气,脸上也不由带了笑意,颔首道:“正是明达公主和白驸马。” 周满便忍不住去看白善,白善也看向她,俩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下,按下心底的雀跃,努力绷着脸做出倾听状。 郭刺史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兴奋,轻咳一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后就衣服忧愁的样子,“就不知道殿下为何直奔我们青州而来?” 他怀疑人是白善和周满招来的,毕竟不说周满,她是崇文馆编撰,有上折的渠道和权利,就是白善,他从中书省出来,肯定也有联系京中的渠道。 实际上,人也的确是白善招来的。 白善和周满隔空对视一眼,白善便低头道:“大人,或许是为了盐场而来。” 郭刺史便眉头一跳,问道:“你们北海县的盐场也存在几十年了,殿下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了?” 白善:“或许不是突然对北海县的盐场感兴趣,只是因为需要了解官盐,所以才过来看一看盐场?” 郭刺史的心脏跳得更快了,这意思是朝廷要对盐政出手了? 如今大晋大半的盐都出自江南,虽说各地井盐和海盐也有不少,但能够大量提供给各地,并且缴纳了大量盐税的,便是江南。 而江南的盐税和盐政…… 就算郭刺史没到过江南,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那不知是多少钱,不知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他咽了咽口水,明智的没有再问,而是道:“时辰也不早了,太子殿下他们应该也起身了,你曾是太子伴读,肯定更了解太子的习惯,不如你们二人去问问太子住得可习惯,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告诉我,我好叫人准备。” 白善起身应下,看向周满。 周满便也起身,和他一起行礼后退下。 等人一走,同在屋里的两位幕僚便道:“大人,难道朝廷要对江南的盐税出手?” 郭刺史:“你问我,我问谁呢?”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我们这位陛下心思深沉,也能屈能伸,谁能知道他此时心里想什么?” 但不管想什么,他知道了白善来北海县怕不只是来当个小县令而已。 他就说嘛,就算外放,也不至于从一个中书舍人外放成一个下县县令吧?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郭刺史想了想,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有些心痛的道:“把宋家送来的珊瑚树和银钱都还回去吧。” “大人……” “既然白善没有回过县衙,那此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再派人去北海县衙走一趟,白善既然判了,那就依律来处置吧。” 太子在此,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幕僚一想也是,只能应下,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大人,白县令果然没有收到消息,对县衙里的事一点不知道吗?” 郭刺史哼哼两声道:“本官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既找好了理由,也果然着急的来见我,我便当他没有怠慢我,也当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且,白善也给了他他想知道的消息,他已经不单单是他的下属了,他们更多的是合作的关系,既如此,那就不能以一般属下的目光来看待他了。 第2965章 高兴 太子他们就住在刺史府中,他们来得突然,郭刺史就算心里想给他们造出一间行宫来也来不及啊。 所以郭刺史将正院和最好的两个院子让了出来,自己带着家人住到了一个小院中。 不过他一晚上没睡,目前看不出来对他有什么影响。 下人给周满和白善领路,带着俩人去正院。 但白善没进去,和守住院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后果断的问下人,“白驸马也住在正院里?” 下人愣了一下后道:“公主和驸马在那边院子。” 白善立即道:“太子殿下可能还没醒,我们先去拜见驸马。” 周满也连连点头,“先去拜见公主。” 下人迟疑了一下后便带他们转弯去另一个院子。 白善和周满就遥遥与守门的两个侍卫打了个招呼就走。 俩侍卫:…… 第1484页 那院子也不远,就在正院的隔壁,嗯,隔了一条路而已。 这次守门的是公主府的婆子,她们和周满熟啊,看到俩人便咧开嘴笑,屈膝行礼道:“周大人和白大人来了,二位稍后,奴婢这就进去通禀。” 白善和周满便笑着颔首,站在门外等着,顺便打量一下刺史府的后院。 比他们县衙后院可大太多了,好像他们带来了不少人呢,不知道他们县衙后院能不能住得下…… 正思索着,俩人听到蹬蹬的脚步声,扭头过去看,就见白二郎拎着袍子就跑来,蹦出院门后就看着俩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我们会在此见面吧?哈哈哈……” 白善和周满也忍不住笑眯了眼,一个上去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则上去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胳膊,也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白二郎嘶的一声,往后一缩,左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肩膀,有些不满,“你们故意的吧?” “没有,”白善否认,高兴的道:“是真的激动,你们是怎么来的?陛下竟然同意让你和公主一同出来?” 白二郎便骄傲的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和公主求了好久的,主要是公主没出过远门,这次正好太子出行,来的又是有你们在的青州,不然别的地方陛下也不让我们出来了。” 白善就问:“你们来的人多吗?” “多得不得了,不过除了我和明达是来找你们玩儿的,也就殷或是闲人,其他人皆要跟着太子,后面还要去别处呢,你不用担忧花销的事。” 白善:“……殷或也来了?” “来了呀,跟唐学兄他们住在另一个院子里呢。” 周满:“唐学兄也来了?” “是啊,”白二郎理所当然的道:“太子要巡视,身边总要有个擅长断案的人,陛下就钦点了唐学兄,除了唐学兄,御史台那边还出了两个御史呢,你们可要小心点儿,这两位御史很是铁面无私,要是被他们发现有贪污受贿或是怠政严苛等行为……” 白善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这话儿你可以过后找个隐秘之处悄悄与我们说,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做什么?” 但此时压低声音也玩了。 隔壁正院的太子本来也才醒来没多久的,正半闭着眼睛抬手让人服侍穿衣服,白二郎一连串的“哈哈哈”让他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差点儿没站稳。 太子睁开眼,斜着眼睛扫了一眼隔壁院子的方向,收回手去接过内侍奉上来的湿帕子,才要擦脸又听到两声熟悉的“哈哈哈”大笑,他就顿了一下,看向外面,“白善和周满来了?” 吴公公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弯腰细声回答:“好像是的,奴才出去看看?” 太子乱抹了一下脸,丢下帕子后道:“去看看,让他们过来回话。” 吴公公知道太子是不习惯青州的气候和这边居住的习惯,笑着应了一声后退出去。 一出院子他就问守门的侍卫,“看见白大人和周大人了吗?” 侍卫:“看见了,在公主和驸马处。” 吴公公好奇的问:“他们才来过?” 侍卫:“……就到了路口,往门口看了一眼后就离开了。” 吴公公便去找他们。 明达也梳妆好了,出来和周满相见,俩人手拉着手悄悄说话,“我和父皇母后说了,京中炎热,所以出来度暑后再回去。” 周满咋舌,“青州比京城还热呢。” 这是明达没想到的,“不是说青州近海,海边凉快吗?” 周满想了想后道:“风倒是挺大的。”就是太阳也没少晒,汗也没少流就是了。 明达想了想,也不纠结,挥手道:“不管了,能出门就好,你不说,我不说,父皇也不知道这边比较热啊。” 周满一想也是,问她,“你要跟着太子去巡视,还是留在青州?” 明达道:“我倒是想跟着太子哥哥四处走一走,但他嫌弃我们得很,这一路上就不断的嫌弃我们走得慢了,反正到了青州他就不怎么管我们了,我打算和二郎留在青州,若是可以,到附近几个州县走一走,见见世面也好。” 周满:“听说莱州有个渡口,那里有船可出海,不仅可以南下江南,去到岭南,还能渡过大海去新罗和百济呢。” 明达听着神往不已,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渡海,周满也知道不行,于是提建议道:“去渡口见识见识渡海的船只也不错呀。” 明达狠狠的点头,心中雀跃不已。 “可惜长豫姐姐大着肚子不愿出门。” 周满:“长豫公主就是不大着肚子也不会愿意出远门的,我们到时候去海边看看有什么土产,到时候给她带一些回去。” 明达颔首,眼睛亮晶晶的,俩人对视,皆看到了各自眼中的兴奋。 明达问她:“青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周满正要回答,吴公公找了过来,哎哟一声,“白大人,周大人,您二位怎么在这边儿,太子殿下等着要见你们呢。” 白二郎和明达干脆就陪着俩人一起过去见太子。 太子却很嫌弃白二郎和明达,直接和俩人道:“不知今日刺史府准备了什么早食,合不合你们的口味,你们去看看。” 明达一听就是太子有机密事和俩人说,干脆就拉着白二郎出门。 第1485页 屋中的下人也陆续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吴公公一人奉茶。 太子问白善,“如今新盐场那边晒出了多少盐?” 第2966章 长高了 谈起正事,白善也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正色道:“不是很多,目前是一百八十袋官盐。” 太子挑眉,“我记得你新盐场才开了两月左右吧?” “是。” 这就很不错了,太子的手指忍不住敲了敲桌子,颔首道:“孤要去盐场看一看。” 白善表示没问题,“殿下打算何时去?” 太子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便道:“吃过饭就走吧。” 白善:“……殿下不在青州城多停留吗?” 太子就瞥了他一眼道:“孤是为盐场来的,在这儿停留做什么?” 他最看不惯白二郎的就是这点儿,到这个地方,觉得稀奇要留一留,到那个地方觉着不错也想住一晚上玩半天,他时间很多吗? 白善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对郭刺史说了一声抱歉后应下,“殿下想怎么看?” 白善意有所指的道:“两位御史和唐大人那边……” 太子嘴角微翘道:“带上,还有你们的刺史,都带上。”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白善,问他,“盐果然是晒出来的,且出产果然有这么高,也能食用?” 白善正色道:“是真的。” 太子便点了点头,严肃的道:“孤带着这么多人去给你捧场,你可不要砸了场子。” 白善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打算,起身郑重的行礼,“臣必不负殿下信任。” 太子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周满,“明达和驸马要留在青州,说是要避暑。” 太子说到这里一脸的嫌弃,“在比京城更湿热的地方避暑,啧,罢了,孤懒得说他们,你多注意些,别让他们生病了,他们出门还是孤给做的担保呢。” 周满立即应下,笑嘻嘻的问,“公主他们能留到什么时候?” 太子就瞥了她一眼后道:“留到京城的暑气过去。” 这么一算时间似乎也不长。 太子不乐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起身道:“走吧,去用早食。” 早食是分开的,郭刺史倒是很想和太子同桌用一顿早食,但太子拒绝了,并让吴公公让他们准备准备,一会儿他们要直接去北海县。 郭刺史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急,很想热情招待一下对方,奈何他现在连人都见不到。 “白大人和周大人呢?” 郭刺史的幕僚道:“太子留下俩人一同用早饭了。” 他顿了顿后道:“还有公主驸马一起。” 不愧是太子的伴读和驸马的师兄师姐,待遇和他们有很大的不同啊。 郭刺史也能叹息一声,转身去招待太子的随行官员。 白善和周满在陪同太子用早饭。 刺史府给太子准备的早食还是很不错的,俩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太子胃口本来就好,一抬头,看到胃口同样好的周满白善和白二郎,他的胃口就更好了。 明达细嚼慢咽的吃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半个肉饼便用不下了。 才吃了一碗面的白二郎便接过那半个肉饼啃了,又吃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 太子见状甚是满意,吃得多长得壮,这才是男子汉嘛。 不过太子还是有些嫌弃白二郎,道:“以后每日早起练剑,不指望你上战场杀敌,也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白二郎抓着筷子,“……殿下,我是文官。” 太子更嫌弃了,“你进翰林院多少年了,修出一本书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出翰林院进六部轮习?” 白二郎:“……翰林院也挺好的。” 他暂时还不想离开翰林院。 太子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虽然明达不需要白二郎给她争取荣华富贵,她本身就很荣华富贵了,但太子依旧对不思进取的白二郎很看不上。 明达却很喜欢白二郎的这份淡然,和太子道:“太子哥哥,朝中还有哪个地方清贵过翰林院吗?” 太子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白善和周满端着碗,眼睛却不由悄悄的抬起来瞥向白二郎,抿嘴一乐。 用过饭,太子便出去见郭刺史等人,他们只带了简易的行李,显然并不打算住在北海县。 但是白二郎和明达公主他们的行李都带上了,太子看见了也没说什么,而是叮嘱道:“去了北海县你们就留在县城里,别到处乱跑。” 明达立即表示反对,“太子哥哥,我要去看大海。” 太子想了想,很快妥协,“也行。” 周满总算知道太子跟来的好处了,要是皇帝,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口舌呢。 郭刺史看到太子立即上前道:“殿下,车马都准备好了。” 太子微微点头,“走吧。” 太子先往前去,白善和周满落在了后面,就悄悄的溜到唐鹤和殷或身边。 唐鹤和殷或也站住等他们,等他们到了跟前就忍不住问,“你们这是长高了?” 俩人一听特别高兴,尤其是周满,一脸期待的看着唐鹤,“唐学兄,我长得多吗?” 唐鹤只看了她一眼敷衍道:“高了不少,”然后看向白善认真的打量,“与我一样高了,再长岂不是要高过我了?” 第1486页 一旁的殷或客观的道:“唐学兄,白善已经略比你高了。” 唐鹤:…… 周满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头问殷或,“你祖母也让你出远门?” 殷或浅笑道:“祖母她很理解我。” 不仅周满和白善,连一旁的唐鹤都很怀疑的看着他。 前面太子的车队已经出发,唐鹤道:“走吧。” 大吉他们这才牵着白善他们的马过来,“郎主,我让他们去驿站里收拾东西回去了。” 白善颔首,“让人去找方县丞,抄近路先回县城去准备。” 大吉应下,白善这才骑马跟上队伍。 太子带来的人不少,随行的官员都跟着去北海县了,刺史府这边郭刺史带上了不少官员,路县令也跟上了,所以车队浩浩荡荡的,白善他们想说悄悄话,所以脱离了刺史府的队伍,和唐鹤殷或混在了一起。 白二郎陪着明达坐了一会儿马车便溜了下来,也跟着混在了他们中间。 盐政的事是机密,唐鹤虽然听到了一些风声,但更多的就不知道了,他不由问白善,“你那北海县到底有什么机密?” 第2967章 放心 白善左右看了看,见人不少,便卖个一个关子,“学兄到了便知。” 北海县离青州城不远,但公主和驸马带的车架多,所以速度要慢一点儿,等他们到北海县时已经过了午时。 太子就是因为这个很嫌弃他们,要不是他们两个拖累,他带着人快马加鞭,早几日就到青州了。 也是因为这个,太子才想把人留在青州,不带着四处巡察了,当然,明达和白二郎也没想过要跟着他去巡察就是了。 太子就顺着北海县的主街走了一遍,扭头和白善道:“你们县真穷。” 白善:“……殿下,这也是大晋的疆域。” 再穷也是大晋的地方。 太子没说话,在县衙下马后,也不进去,直接和白二郎明达道:“我们当即就要去盐场了。” 意思很明显,你们要去吗? 不去的话就留下休息吧。 明达立即道:“让他们留下收拾东西吧,我们和太子哥哥一起去。” 太子“啧”的一声,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看到了老早带着差吏们候在县衙门口的方县丞和董县尉。 于是他招手让人上前来,问道:“午饭安排在了哪里?” 方县丞只敢稍稍抬头看到太子的衣摆,闻言躬身道:“下官在赵记饭馆定了位置,现在他们大约已经准备好,贵人和大人们一去便能用饭。” 白善满意的点头,让跟着回来的刘贵去安排车架行李,他则带着方县丞和董县尉请众人移步到赵记。 北海县城就这么大,赵记和县衙就在一条街上,走过去都不太费时间。 衙役们沿街拦开了人,让他们畅通无阻的到了赵记。 这动静这么大,对于素来偏僻安静的北海县来说是很难得一见的,所以有不少百姓不顾天上的大太阳跑出来看热闹。 即便是被衙役们拦在街边,只能站在屋檐下看一看骑着马走过的一众贵人他们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这些贵人是什么官呀,这么厉害,我看我们县令和周大人都要跟在后头呢。” “不知道,但这红的绿的紫的,这么多颜色的官袍,一看就是大官。” “再大能大过刺史去?对了,刺史穿什么颜色的官服?” “深绿?比我们县令还要绿一些?” 偷溜出来看热闹的县学学生闻言几欲吐血,小声道:“刺史是穿深绯色,就那红色,跟周大人的一样。” 百姓们一听,“喝”了一声问:“那周大人的官和刺史的一样大?” 县学的学生知道的多一些,他们低声的解释道:“若只是医署属官,应该是绿色的官服,和白县令一样的,但周大人还是崇文馆编撰,那是四品官,所以也可着深绯色。” “周大人的官比白县令的大呀!” “那不是吃软饭?” “小声些……” 县学学生:……这话可不是他们说的,白善能力也不弱,他只是出仕晚几年而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的,比周满还要有前途呢。 不过这个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他们觉得当下的情景不容他们说那么多话,于是沉默的看向不断从街中心走过的人,并不理会发出疑问的普通百姓。 边上的百姓便以为这些郎君是默认了这句话,一时眼珠子乱转,什么想法猜测的都有。 学生们则是悄悄的自己说起话来,“刚才打马走过的那位着紫袍的男子是谁?” “不知道啊,看着甚是年轻,竟然已经是大员了吗?” “没听说过朝中哪位大臣这么年轻的呀。” 方县丞是快马加鞭,就比他们提早了半个时辰回到县城。 他一进城便直奔赵记,包下整个赵记后还将附近两家饭馆的厨子帮工都给叫了来一起动作,“京城里来的贵人,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半个时辰内做出十桌饭菜来,不需要多贵重,但必须有荤有素有汤,得美味,更得安全。” 他道:“做好,回头县令有赏,做不好,最好现在就说出来,不然你们接了县衙的活儿,转过头又撂挑子,不说县令,我也饶不了你们。” 因为有这番话在,三家的掌柜和厨子不敢怠慢,一起合作细细地做出了十桌饭菜来。 第1487页 此时白善他们进来,每桌就还有两道大菜没上,其他的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打开盘子就能用。 出门在外,太子本来就不讲究,只求速度快,味道不差就行,但见白善准备得这么好,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点头,然后在主桌上坐下。 这一次郭刺史有幸坐在了太子身边,白善和周满也陪坐在旁。 唐鹤他们就另外坐了一桌,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记后笑道:“倒还不错,看着也不是很穷嘛。” 路县令则是意外的看了方县丞一眼,他是知道方县丞能干的。 他当初将他从主簿的位置上提起来,就是想用他和宋家对抗,却没想到他可以这么能干,这是在白善不在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太子他们带来的侍卫宫人等也都在楼下找了位置坐下,方县丞和董县尉从二楼退到一楼,在下面招呼众人。 白善上任之后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了方县丞和董县尉,只要是自己自己职责范围之内,他们便都可以自己做主。 尤其是方县丞,白善隔三差五的下乡,县务基本交给了方县丞,所以白善让他抄近路回县城,相机行事,他就敢拿着县衙里不多的公款包了饭馆准备饭菜,要是在别的县令手底下,没有准确的命令,他是不敢这么做的。 方县丞敢这么做,不过是因为知道,不管他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白善都会给他兜底,绝对不会将他推出去顶锅。 一坐下,太子反倒不着急了,他扭头看向窗外,外头的衙役已经不拦着街上的百姓了,只是守在饭馆外面,不让人进去而已。 底下又热闹起来,甚至有人特意将摊位摆在了饭馆对面和楼下,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底下的人非常大声的叫卖起来。 太子觉得很有趣,和白善道:“你这些县民胆子倒是大。” 第2968章 升官 白善也扭头看了一眼,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胆子大赚钱才快。” 太子瞥了他一眼,“只怕坏事也快。” 白善不在意的道:“多教化教化,平日宣讲律法,让他们知道做坏事的后果就是。” 郭刺史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心里和其他刺史府的官员一样惊讶于白善和太子的熟稔。 用过午食,太子并不急着走,坐着喝了一盏茶,等程将军上楼来低声交代了几句,太子这才起身,“走吧,我们轻车简从。” 是真的轻车简从,除了明达和殷或是坐车外,其他人皆是骑马出行。 太子只点了一个御史和唐鹤随从,其余随从官员都留在了北海县衙,郭刺史也想去看一看白善的新盐场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太子。 就算是为了盐政,也不至于急成这样,竟是一天都不愿在北海县衙停留。 郭刺史也只带了一个幕僚和长史,以及路县令前往。 剩下的都是太子带着的侍卫了。 白善觉得太阳太晒,也不知道从哪儿买来了不少斗笠分给众人,他骑马跑到了唐鹤左边。 唐鹤正要往右边让一让,结果周满的马头冒了出来,和他一起齐头并进。 侍卫们见状,识趣的给他们让出位置来,让他们三个跑一排。 唐鹤一边打马往前去一边扭头冲白善喊道:“就算你们官道来往车马少,但也不能三骑并排啊!” 白善不理他,和周满一左一右的夹着他快马往前去,这样做的好处是,他们中途停下来休息时,后面的车马还没到,他们可以趁着等候的时间说一会儿话。 白善就好奇的冲太子那边示意,“程二郎什么时候成了将军?” 周满也好奇,不过问的却是:“程二夫人还好吧?” 唐鹤:“……她夫君升官,她有什么不好的?而且她是后宅女子,你问我她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周满就叹气,“程二郎成了将军,他以后再逛花楼,程二夫人还能揍他吗?” 唐鹤就认真的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个月程二郎脖子上好像是带伤来着。” 白善:“……我以为殿下会带鲁大郎来。” 鲁大郎是鲁越的兄长,也在军中任职,是太子的心腹,咳咳,据满宝说,当年太子想造反,联系的人中就有鲁大郎。 唐鹤道:“陛下觉得鲁大郎不够稳重,亲自点了程二郎跟着的。” 他看向来路,那边过来的是殷或的马车,他微微抬起下巴道:“四月的时候,陛下将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羽林军并为羽林亲军,由我的上司殷大人统管。” 白善目瞪口呆,“所以现在殷大人不是禁军统领了?” 唐鹤一字一顿的强调道:“是禁军统领,只不过由三品升成了二品。” 以前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羽林军是分开的,他们所说的禁军是指负责皇宫、皇城和京城安危的左右龙武军,而左右羽林军是皇帝亲自管着,基本只在山林之中练兵,很少出现。 但现在皇帝将左右龙武军和左右羽林军合并,又再交由殷礼统管,他虽然还是禁军统领,但官品上了一级不说,还直接掌握了京城所有的兵力。 假设一个非常不好的假设,若有一天大晋地方都反了,那能捍卫李氏江山的,就只有殷礼手中的禁军了。 连唐鹤有时候都心惊于皇帝对殷礼的信任。 白善也惊叹了一下殷大人的位高权重,然后想起了什么,微微愣住,“那陛下怎么会答应殷或跟着太子出门?” 第1488页 唐鹤就双手交叉叠于腹前,叹息道:“所以说我们的陛下厉害呢,太子出京后就一心往青州来,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陛下看呢。” 皇帝都对太子这么信任了,看,我把掌握了京城及皇室命脉的殷礼的儿子都给你带上了,作为儿子,你要怎么回报我这个老父亲呢? 太子的确很感动于父亲对他的信任,所以才那么嫌弃拖后腿的白二郎和……明达。 明达是自己的亲妹妹,又从小身体不好,太子疼爱她习惯了,舍不得怪她,便迁怒起白二郎来,左看他不顺眼,右看他也不顺眼。 白善和周满都想到了这一点儿,扭头一起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白二郎。 白二郎不解,拿着竹筒问:“看我干什么?你们要喝水?” 周满就把他递过来的竹筒推回去,同情的道:“你多喝点儿,别客气。” 白二郎一脸的嫌弃,“你们这儿的水一点儿也不好喝……” 白善见他嫌弃北海县,不由哼了一声,不愿意搭理也了,拉了周满便去接才到的殷或。 殷或摇着扇子下来,躲在树荫下,和走上来的俩人道:“你们这里比京城还热些。” “所以你为何出京来?” 殷或笑道:“我本来也要出京走一走的,碰巧白二他们启程,我便和他们一起走了。” 白善眼睛微亮的问:“这一来何时走?” 殷或笑道:“我无官无职,想何时走便何时走。” 白善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别看北海县热,其实也有凉快的地方,回头我带你去找。” 周满看向白善。 殷或叹气,“为何是找,不是去看?可见你现在也没有找到。” 白善看向周满。 周满便轻咳一声道:“慢慢找总能找到的,而且北海县有大海,你还没看过大海吧?等你看到了你也会喜欢的。” 白善狠狠的点头。 他们一行人在树荫下休息了近一个时辰,等人马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便继续行路。 酉时前便进了大家洼。 白善直接带他们去盐场。 此时太阳已经往西偏了不少,但阳光依旧灿烂得不得了,周立威正带着人在盐田里铲盐。 白善直接带着太子等人过去。 目之所及都是一块一块排列整齐的水田,一排三块田,排排看不到尽头,在阳光之下,水光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在后面两块田中,众人似乎看到了一些细碎的白色晶体。 太子在田边站住脚步,他来前设想过海水是怎么晒出盐来的,但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跟水田一样的。 第2969章 盐田 他走上前去盯着水面之下看了看,这一看就看出不同来了,和一般的水田不一样,水面之下有些泛白,却又不是淤泥,可也不像盐,太子怀疑的看向白善,“下面是盐?” 白善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第一次晾晒的海水,估计才进水没两天,表现不太明显,殿下,我们再往前面去一些,那边人多的地方好似在收盐。” 太子往前看了一眼,远处的确有人群聚集,不过他也不急着过去,直接顺着田埂往前走。 一块田一块田的看过去,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不同。 顺着田埂往下,边上有一条挺宽的沟渠,里面有水在缓慢的流动,太子上前看了看。 看了眼沟渠,又看一眼边上的盐田,若有所思,“这是海水?” “对,”白善解释道:“海水涨潮时,海水就会灌进沟渠之中,沟渠连通每一排的第一块盐田,当晒出盐晶和盐卤时我们就会把它筛洗过后放入第二块田中。” 太子走到了一块田前,“比如这块?” 这是一块可以看出水底有大块盐晶的盐田,水已经快干了,但上面还有浅浅的一层水。 太子蹲下去伸手从田里捞了一把盐,有的盐被捞到手里后就慢慢软踏踏的融化从指间滑落…… 他捻了捻,伸出舌头尝了一下,很苦涩的的盐巴,但确是咸的。 跟在太子身后的郭刺史等人一脸的恍惚,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他们心底有许多疑问,首先就是,这一块一块方正的田是拿来做什么的? 听白善的意思是晒盐? 田不是拿来种的吗? 盐不是要煮的吗? 众官低头看着脚边的盐田,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子在盐田里将手上的盐粒洗去,吴公公连忙掏出帕子来给他擦手。 太子不在意的擦了两下,看向这一排的最后一块田。 白善立即道:“那是第二块田晒出盐晶后用水融化再过滤晒的盐田,也是最后一块盐田。我们对比过,过滤两次晒出来的盐一点儿也不比煮出来的盐差。” 煮盐为了节省柴薪,他们都只过滤一次,盐比他们晒出来的要苦涩和暗黄。 太子微微颔首,就带着人往前去。 周立威正蹲在盐田边搓着推到跟前的盐晶,检查质量,边上一个长工朝身后看了好几眼,确认没看错,连忙道:“周爷,县令又来了。” 周立威便向后看了一眼,看不太清楚人,“不可能吧,他昨天才走的。” 长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确定道:“就是县令,没错!” 已经收到士兵通知,正在山边巡逻的罗巡检已经带着人飞跑过来,路过盐田的时候叫了一声周立威:“是县令来了,还带来了好多大官,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迎接呀。” 第1489页 士兵找到他时可是说了,县令带来的人里不仅有穿红色官袍的,还有一个穿紫袍的,而县令就跟在紫袍人的身后。 周立威一听,立即起身跟着罗巡检往那边跑。 跑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在半途和太子迎面相见。 罗巡检不认识太子,想着反正行礼总不会有错,因此抬手就要行礼,已经看清太子脸的周立威却是忍不住惊叫一下,“太子殿下?” 周家人没见过皇帝,但太子和公主却是有幸见过的。 虽然见得少,但太子这么尊贵的人物,周立威还是努力记住了对方的脸。 罗巡检抬起的手就没放下,膝盖一软,直接扑腾一声跪在了田埂上。 本来已经打算一揖到底的周立威见状,也只能拉了一下裤腿跪下,和罗巡检一起给太子磕了一个头。 太子对他们的尊敬很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一些,抬手道:“起身吧。” 他略过罗巡检,上下打量周立威,觉得他有点儿眼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便问道:“你知道孤?” 周立威就下意识的看向太子身后的周满。 太子也往后看了一眼周满,恍然大悟,“孤说眼熟呢,你这眼睛看着和周满的挺像。” 周满道:“他是我二侄子。” 太子微微颔首,问道:“他现在盐场做什么?” 白善回答道:“做管事。” 他直言不讳的道:“臣精力有限,所以让他来帮衬臣。” 太子微微点头,就问周立威,“那边是在收盐?一块田能收多少盐,多少天能收一次,所耗人力几何?” 周立威有些紧张,好在这些问题先前小姑父来的时候也问过,而他的账本做得还可以,因此都能一一答上来。 太子已经有心理准备,因此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身后听了一路的官员们却忍不住去看田埂两边的盐田,没怎么看路,差点儿给跌到田里去。 到了收盐的地方,长工们正一身短卦的在盐田里推盐,木铲被打磨得锋利,一米来宽,放下后就往前推,盐田里的盐晶就被推动得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等推到太子他们跟前时,已经有一小堆了。 即便是太子都呆了一下,更不要说身后的众臣了,他们都张大了嘴巴。 郭刺史想到了什么,眼都红了,他一下扭头去看白善。 白善站在太子身后,等着他们回神。 太子蹲下去抓了一把盐看,细细地捻了捻,盐粒一颗颗的落下,别说,还挺细,至少比市面上卖的一般盐要细一些。 太子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也来看一看吧。” 唐鹤等人就等太子这一句话了,他话音才落下,几人便挤上去摸盐,排排蹲着,把盐田的一面都占完了。 长工们有些无措的看了看,见周立威示意他们继续,便转身继续去铲盐,没有管这些没见识的大官们。 御史有点儿不太相信这盐是晒出来的,便看向身后的盐田,见里面都是水,一点盐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也不是一点儿也没看见,这水一看就和一般的水不一样,似乎有些偏白的浑浊。 他伸出手指在盐田里搅了搅,含进嘴里感受了一下,很咸…… 御史在怀疑和相信之间徘徊,最后还是决定眼见为实,于是和太子道:“殿下,臣想留在盐场里看一看这晒盐之法。” 除非亲眼看到海水入田后晒出盐来,不然他一定不相信。 第2970章 震撼 太子点点头,“准了,孤也留下看一看这晒盐之法。”不过他是不怀疑白善的,他吃饱了没事干拿这事儿骗他们? 但他觉得这很有趣,看一看也不错。 太子就站在田边看着他们将盐装进铺了细麻布的框里,他们需要将盐挑出去再晾晒一次才能收到细麻袋之中。 但此时盐还只是有点儿湿润,算是成品了。 太子看了一下一块盐田的产量,微微点头,干脆顺着盐田继续往前走,一路上还看到二十几块出盐的田,只是它们的进度不一,有的只是底部浅浅的一层盐晶,有的则是已经解成块,颜色很深,需要到第三步,用水溶解后再晾晒。 太子还是对第一块田最有兴趣,围着看了看后道:“我一路走来,每一排的第一块田都很少看见盐晶。”不像第二块田和第三块田,只要有结晶,那都是成片成片的。 白善道:“第一块田不一定要等到盐晶晒出来,待晒到一定浓度后便可放入第二块田,当然,现在太阳好,所以出现盐晶的情况也会增加,速度也会快,这些第一块田都是这几日冲入海水新晒的。” 太子便回到第一块田那里,直接指着盐田道:“将里面的水放了,孤要亲自看着它新注入水,然后晒出盐来。” 御史也正想如此提议呢,见太子提了,他便道:“殿下,臣想亲自守着这块盐田。” 太子应下了,还给他指了一队侍卫。 御史扭头和周满解释了一下,“周大人,下官不是不信白县令,只是想亲眼看一看海水是如何晾晒成盐的。” 周满一脸的莫名其妙,点头道:“看呀。” 她和白善也没拦着他呀。 御史认真的看了看周满,放下心来。 白善就将周立威介绍给御史认识,“这是我侄儿,他于晒盐一事上很有经验,大人有不解之处可以问他。” 第1490页 御史更满意了,虽然他们眼睛看到的是这样,但晒盐肯定还需要一些技巧的,有人指点就更好了。 太子看完盐田,便左右看了看后问,“这附近有村落?” “是,”白善指了一个方向道:“只是与盐田有一点距离,转过那个弯,那里有个洼地,村子便在那里面。” 太子看了一下这个距离,很满意的点头,“不错,就是应该距离村子远一点的。” 盐毕竟涉及民生大业,距离太近,与村民的生活混杂在一起就不好了。 白善请太子等人往一边去,道:“殿下,天色已晚,此时回去也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在此留一夜。” 他道:“我让人建了两排房屋,村子里也简陋,所以委屈殿下和公主在此将就一晚上了。” 太子是不介意的,高床软枕他睡得,野外草地他也是躺过的,倒是明达…… 太子扭头去看明达。 明达的注意力却在哗哗的海浪声音上,根本没留意这些。 太子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心野了,于是冲她挥了挥手道:“想去玩儿就去吧,我还要和诸位大人商量事情呢。” 明达就拉住周满,问道:“你要参政吗?” 周满摇头,“这是县务,和我医署不太相干,我不必参与。” 最主要的是,她要是想知道,晚上再悄悄的问白善就是。 明达高兴起来,就拉着她给太子行礼,“太子哥哥,那我们先退下了。” 拉着周满就走。 白二郎都不带犹豫的,直接行礼后跟着走了。 太子:……就算不跟着他四处巡察,这一次也是难得的功劳,就不能留下来听一听吗? 哪怕出半个主意,回头他也好给他请功呀。 白二郎已经追着明达和周满走了。 殷或也笑着和太子行了一礼后退下,他不是官员,更不可能留在这里了。 太子目送侍卫和宫女护着四人走远,摇了摇头后和白善道:“走吧。” 这里房屋简陋,最好的一间房应该是周立威住的那个小院子了。 也是在一排房屋上,只是在最边上,考虑到兰氏也来此,所以白善特意让他们修了个小院子出来,正房两间,其中一间就是堂屋。 这次直接腾出来给太子住。 众人进堂屋转了一圈,还是都拎着椅子和凳子出来了,有些人连凳子都没轮上,只能站着或者是坐在石头上。 白善和路县令就属于没有座位的人,于是俩人一起站着。 屋里太热了,此时太阳已经站在山顶,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外面的海风再一吹,并不觉得多热,倒是屋里,有些热不说,光线还暗。 吴公公将一把椅子摆在了院子里,太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下巴微抬,看着众人道:“刚才周……”太子看向白善。 白善:“立威,他在家中排行第二。” 太子微微颔首,道:“周立威的回答你们也都听见了,此时有何想法?” 郭刺史一脸恍惚的坐着,他想法可多了,比如,这晒盐法是哪儿来的?白善来此到底是外放当县令来的,还是就为盐场来的? 若单为盐场来,晒盐是只适合他们青州,还是朝廷想以青州为始? 再比如,之后这盐场到底算谁的? 是他们青州的,还是朝廷直接接管? 但这些问题,他一个都问不出来。 其他人也还在震撼中,同时预感到天要变了,不,不对,还不至于就天变了,就是变,那也是江南的天要变了,他们这边可能会被带着变一点点。 唐鹤和御史接受得最快,毕竟他们出京前多少收到了一点儿消息,因此很快回神。 他看了一眼御史,御史也正扭头看向他,然后俩人一起低头齐声道:“臣等听太子吩咐。” 太子撇了撇嘴道:“孤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只一样,此事要先保密,谁也不准传出去。”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反正是一口应下了。 开口说话后,震撼感就消去了一些,然后众人开始关心起晒盐的事来,比如这新盐场是什么时候开始晒盐的,现在的库存有多少了…… 白善一一回答。 太子就坐在一旁等着,等他们问完后便道:“行了,今日便先到此处,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唐大人宁御史和白县令留下陪孤说说话。” 郭刺史起身离开时看了白善一眼,带着路县令一起离开。 第2971章 暗搓搓 他们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人了,太子是这么认为的,这些人都是他可以用的,暂时被他算做自己人。 太子微微抬着下巴道:“都说一说吧。” 唐鹤没说话,宁御史便看向白善,再次确认,“盐果然可以晒出来?” 白善很肯定的道:“可以。” 宁御史便也不怀疑他,眼睛发亮的和太子道:“殿下,那江南的盐税可以查一查了,甚至天下的盐政也可以改一改。” “父皇也是如此认为的。” 这一句话如同给宁御史和唐鹤吃了一颗定心丸,俩人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臣愿为陛下效劳,为殿下驱使。” 太子便道:“那就从各地盐场开始吧,当然,我们不能直奔盐场,所以要先整治吏治,保证来往盐路畅通。” 第1491页 唐鹤脑海中就闪过这一次他们计划的行程,果然就在青州往外和江南盐粮进出的路上。 要是江南的天变了,那他们不仅要保证江南之外的地方不受江南的影响,还得给江南提供足够的盐才行,所以盐也得进去。 唐鹤和宁御史对视一眼,道:“江南的漕运……” “父皇自有安排,我们要做的是整顿沿途吏治,还要保证盐场的产盐量,”太子和白善道:“不知这晒盐的地方有什么要求?是近海都可以吗?还是只北海县可以?” 白善道:“得是阳光充足雨水少的地方,当然,海水的含盐量高自然是最好的。” 他道:“大家洼新盐场是前任路县令留下来的,这块地方他就选得很好,我们在海边一些地方往下挖的时候还能看到盐卤。” 太子便明白了,“将晒盐法详细列出来,回头孤有用。” 白善应下。 太子沉吟道:“既然大家洼合适,晒盐法又是从你北海县起的,那你就多建盐田,孤看只要有海水就可以,所以不必拘泥于海边,可以往更里处去,挖一条大海沟将海水直通进去就行。” 因为他发现这一片庄稼种得少,有些地方不是山的地都荒着,上面的杂草看着稀稀拉拉的,似乎也种不出来什么东西。 白善便苦恼道:“是这样没错,但北海县穷,人力少,不论是挖沟渠、开盐田还是晒盐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太子就皱眉。 其他的还罢,人力上他可没什么办法。 别看各地总有声音说田地不够分了,成丁后分不到足额的田地,但人口并没有多少。 “孤也不能一下给你变出人来,你境内寡妇多吗?孤给你派些兵丁过来?让他们多生孩子。” 唐鹤忍不住低头乐。 白善:“……殿下,现在生孩子也来不及了啊,最少要十七年才成丁吧?” 就算今天就洞房怀上了孩子,那生下来还得十个月呢。 但他没有拒绝太子给他派兵,“今日过后,大家洼盐场必定引人注目,的确需要更多的人来保护。” 正好,人一到他就让士兵屯田,总不能每天就干巡逻的事,大家轮流着来,平时没事去开个荒地,能种粮食就种粮食,不能种粮食就晒盐。 白善算盘打得啪啪响,还和太子道:“殿下也看到了,大家洼这一块沿海的线很长,要是都建上盐田,每日产出的盐必定很多,这么多盐都走陆路运出不费费时费力。” 太子就想到了莱州湾,还没来得及开口,白善已经语调略微上扬的道:“北海县有一地方叫龙池,是天然的渡口,外面就是莱州湾,而从大家洼到龙池也不远,若有海船从龙池出发,那大家洼的盐不仅可以南下江南、岭南等地,还可以往北到达幽州平州一带。” 太子挑眉看向白善,虽然觉得没必要再建设一个渡口,但还是原因倾听。 白善继续道:“而官盐到了幽州和平州,就可以入内到太原一带和草原上。省了去莱州的步骤,路途要安全很多。” 目前海路还是比陆路更安全的。 当然,这个安全针对的是人祸,而不是天灾。 太子若有所思起来,“你想和莱州争抢出海的渡口和海船?” 白善轻咳一声,强调道:“是吸引更多的商人来此。” 他临时发散性思维,假设道:“盐要是能从龙池运出去,再回来时肯定不能空船,江南一带的丝绸瓷器都可以上船运过来,还有幽州平州一带的毛皮药材牛羊马等物,他们可以在龙池完成交换,盐船跟着商队走同样的航线也会更安全。” 唐鹤心中一动,“这样一来岂不是变了现在漕运的路线?’ 本来不太往心里去的太子微微坐直了身体,思考起来,“这样一来,再把官盐出去的渡口立在莱州就不方便了。” 毕竟青州这边他有白善可用,莱州那边,他可不太熟。 白善连连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太子。 太子沉吟道:“但这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办到的事,没有四五年,甚至五六年,很难形成规模。” 白善略一思索便咬牙道:“臣愿留在此处,一直到此事做成再离开。” 太子挑眉,“你真愿意在这里留个五六年?” 以白善的能力和资历,他外放就是出来积累经验的,加上他现在又有了晒盐法的功劳,就是现在升职离开也没人说什么。 不过他外放的目的是历练,不会这么早走,但太子和皇帝一开始给他做的规划也是三年。 三年之后,他便可调往其他地方继续历练,要在北海县留六年…… 太子微微一笑,颔首道:“既如此,孤就应下了,不就是建渡口吗?你建吧。” 宁御史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殿下,此事得户部和工部核准。” 听白善那打算,显然不是一个小渡口,那就不是青州给钱,而是要从国库拨款了。 白善觉得要等国库拨款,那不知要等多长时间呢,因此暗示道:“或许青州可以预支一部分。” 太子果然很感兴趣,身体前倾,“哦?” 白善就顶着宁御史“你个奸佞”的目光和太子道:“现在于是夏天,夏收和秋收在即,过后便是税款,要是国库一时拿不出钱来,可以从青州这边预支一部分。” 第1492页 也就是说,把青州理应上交给国库的东西先支用了,其实还是算国库出钱,只是省略了一道先送往国库,再由国库拨出来的过程。 太子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于是颔首同意。 当然,是他同意了,实际上能不能做成还得看皇帝和朝中诸位大公的意思,不过白善也争取到了太子不是? 第2972章 心思涌动 出了院子后的郭刺史等人也没闲着,罗巡检和周立威给他们腾出房间来,士兵们互相挤一挤就给他们腾出了一排房间。 他们很幸运,能够和太子住在同一排,就是距离远近的问题。 作为白善的心腹,俩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距离太子最近的一个房间安排给了白善和周满,所以在除去公主驸马,殷或和唐大人宁御史这些太子带来的人外就是他们两个了。 就是这么巧,郭刺史的房间就紧挨着白善周满的,他带着下属们找到自己的房间想说点悄悄话时,发现隔壁是白善和周满的下人在忙碌。 他沉默了一下后看向路县令。 路县令立即意会,侧身道:“大人,天色还早,不如去我屋里坐一坐?” 郭刺史颔首,其他官员便跟着一起过去了。 到了路县令的房间,安静是比较安静了,光线也更暗了。 郭刺史干脆不进屋了,就站在门前的空地上看着路县令,问道:“路县令,本官记得大家洼盐场一开始还是你做的吧?” 路县令就叹息,左右看了看后道:“大人应该看得出来,前面这里本应该有一堵围墙的,左右两面的围墙都还在,现在这些房间,有一半是我之前建的。” 他伸手指了一下不远处没有拆干净,正在使用的灶台道:“那些灶台是我建了打算煮盐用的,已经被拆了不少,现在就只剩下前面那些没拆了。” 没拆的,有一些还被用起来做饭了,伙房的士兵们正在煮菜。 “所以晒盐法是白县令找出来的法子?”郭刺史这么问不过是再确认一次而已,路县令要是知道这个方法,他早用上了。 路县令点头,同时心里感叹,难怪白善可以这么强势的应对宋家,他手里要是有这个宝贝,也能够毫不惧怕宋家。 宋家在北海县还没那么大的声望和土地,他们能够干涉到县务全是因为掌握了龙池盐场。 白善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把龙池盐场关了,宋家的两条胳膊直接被斩断。 郭刺史也想到了宋家,不过很快将其抛出脑袋,对于他来说,宋家此时不值一提,甚至连和路县令的权力之争都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晒盐法出来,加上太子对此的重视,摆在郭刺史面前的无疑是一条更为宽阔的道路,但道路上的刀子也更多。 机遇与危险共存。 他在迟疑。 不仅郭刺史,站在郭刺史面前的官员们也心思各异。 他们一离开,各自散去后便又自动的三三两两凑在了一起,“这晒盐法一出,我们青州其他近海的县也可以改了制盐方法了。” “还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白善前途无量,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造假?别看宁御史一副不相信,要亲眼看过制盐过程的样子,其实心里早不怀疑了,这么早不过是为了更确定而已。” “那我们青州的天是要变了?” “青州还好,本来制盐的县就主要是北海县,要紧的是江南吧?” “对啊,此法要是传出,那凡是近海的地方都可以晒盐了,江南那边的盐政会不会……” “今天我们都看过晒盐法了,看上去挺简单的,太子不怕我们传出去吗?” “是啊,江南那边也完全可以学起来啊。” 路县令等人一散去,也找来了自己的幕僚。 他和其他官员的幕僚一起留在人群的最后,没有听到前面说什么,但他们有眼睛看啊。 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主要是因为他是跟着路县令一路从北海县到临淄县的。 所以一再确认,“真的是太阳晒出来的吗?” 路县令一再点头,“是。” 幕僚便最后叹息道:“难怪了。” 他觉得这不能怪路县令技不如人,而是,“世家积累到底不一样,大人不用往心里去。” 路县令:“我没往心里去,但白善此法应该也不是来自于世家积累。” 他道:“我虽不知他这晒盐法是从哪来的,但崔杨这样的大家族都不知道,白氏这样一个深居内陆的小世家更不会知道了,而且白善只是旁支。” 幕僚看了看,发现大人面上并没有忧虑,相反,还有些兴奋,“大人?” 路县令原地走了两圈,有些兴奋的道:“这不仅是白善的机会,北海县的机会,也是青州的机会,自然,也是临淄的机会,我们的机会。” 幕僚一想也是,也有些兴奋起来,“大人和白县令还是盟友。” 路县令“嘘”了一声,让他小声一些,“晒盐法肯定瞒不住,今日看见的人太多了,就算加以控制,用不了多久,法子也会传到江南的。所以北海县的时间其实不多。” “白县令一定会与您再合作的。” 路县令也是这么想,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郭刺史手眼更高,只怕想的更多,未必能和白善完全走到一起去。”这就是他的机会了。 第1493页 外面天完全黑下来了,只勉强看得到人影。 白善和唐大人就吹着海风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俩人就住相邻两间。 因为看到前面的房屋亮着灯,唐大人脚步一顿。 白善便道:“公主他们还没回来,学兄要不要与我同去接一接他们?” 唐大人略一想便颔首,“也好。” 白善便看了身后的大吉一眼,然后和唐大人慢慢的朝海边去,不一会儿大吉就拿了两根火把上来,递给白善一根。 白善接过,和唐大人解释了一句,“海边风大,灯笼的火拢不住。” 唐大人颔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热闹的盐场,微微一笑道:“再来一些人,这地方就能够一直热闹了,将来必定繁华。” 白善笑了笑,“就是进出的路不好走,要想吸引更多的客商来此,最要紧的便是修路。” 唐大人点点头,笑道:“你胆子倒是大,这是直接想要在青州长久做下去的意思?” 白善道:“又有何不可?在北海县是治理地方,为民办事,去往别的地方不也是治理地方,为民办事吗?” 第2973章 星星之火 唐大人深以为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一笑,“长博去江南了。” 白善一怔,“杨学兄调职了?” 唐鹤微微点头,“现在人应该还在夏州,但我出京的时候听说已经定下他为淮南道巡察使。” 这个调职有些莫名,因为按照杨和书自己的设想,他在夏州做出功绩之后,应该是回京,或者留在河东道,还是以民治为主。 怎么也不可能去江南啊。 唐鹤也一度怀疑皇帝是脑抽了,咳咳,但是皇帝有可能会脑抽,魏知和朝中诸公却不会,所以他在出发前就怀疑事情有异。 此时到了盐场,总算知道皇帝的打算了,“陛下是想用世家料理世家。” 白善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想了刘尚书、老唐大人,甚至还想了魏大人,唯独没想过皇帝会用杨学兄。 他惊得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何手脚有些发冷,他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快到有些失律。 唐鹤也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看他,火光中,他能很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害怕了?” 白善回神,没有否认,他有些艰涩的道:“江南……太危险了。” 唐鹤也叹息一声,良久后道:“是啊,但陛下下旨前肯定问过他了,他既然答应了,那便是有信心,至少他认为这样值得去做。” 白善紧紧地抿着嘴角,心中思绪万千,最后纷纷被他压下,他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阵阵笑声从前方传来,白善扭头去看,就隐约见几道人影朝着他们走来,他还能听见周满带着肯定的叫声,“白善!” 然后是白二郎的声音,“不要乱叫啊,是不是还不一定呢,隔着这么远,你看得清吗?” “他举着火把呢。” “那也不一定是白善,我就看到两个脑袋!” “明明是三个!这才几个月不见你眼神都这么不好了。” 明达打圆场,“别吵了,我们就要到了,近前就知道是谁了。” 殷或:“小心脚下。” 白善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腰背挺得更直了一些,眼神也坚毅起来,杨学兄既然去了江南,那他尽他所能达成目的就是。 脚已经迈出去,身后的路已经断了,脚边就是万丈深渊,他们也只能往前走了。 即便他们当中会有人摔下去,可能会粉身碎骨,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白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扭头和唐鹤道:“唐学兄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唐鹤惊讶的看着只是一瞬间就大变样的白善,见他举着火把朝着那几个人影迎去,略一思索便也释然的一笑,跟了上去。 周满看到举着火把的白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我说了是白善吧,你还不信!” 她骄傲得理直气壮,在此之前她可没有问过科科,科科也没和她说前面是白善,这都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白二郎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太想搭理骄傲的周满。 白善脸上带出笑容,将火把往他们身前伸了伸,让他们将脚下的路看得更清楚些,“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周满:“他们第一次看海!” 他们就和白善周满第一次看见大海那样,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时就不想动弹了,就这么举目四望好像就你看上一整天。 大海似乎没变化,但其实它一直在变,每一瞬间都是不一样的。 当时夕阳就在山头,天上的霞光却一点儿也没影响到大海,它本来该是什么样子就还是什么样子,有海鸥从海面上掠过,留恋的叫了一声,就算是周满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大海,也忍不住抬高了头去追逐它,眼中好似含了泪一样。 这一看就不免晚了,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间过去得太快时,天已经黑下来了,他们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回到他们住的房子,士兵们来给他们送饭。 其实没有很好的菜色,只有馒头和两道菜,其中一道菜还是全素的。 他们来得突然,盐场里没有准备,现在菜中的鸡肉还是周立威临时从村里买的,让人剁了很小块后煮的。 第1494页 菜很少,也称不上美味,但就是娇惯的明达都吃得津津有味,觉得今日特别的开心。 她和周满道:“明日我还要去海边。” 周满颔首道:“去吧,我还可以带你去小洼村看一看,上次我来给他们村的人看过病,这次正好复诊一下,他们村里晒了很多咸鱼,村里还有人出海打渔,里面有许多鱼我们听都没听说过。” 明达惊叹,“那他们怎么知道能吃呢?” 周满道:“自然是先辈口口相传传下来的,反正我们至今没有吃过有毒的鱼。” 明达表示很有兴趣。 用过饭,大家各回各屋,殷或和唐大人同屋,他见唐大人似乎睡不着,便问,“江南盐税很难查吗?”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中间省去了多少步骤啊,唐鹤心中叹息,道:“会死人的。” 殷或躺在黑暗中,闻言沉默了一下后道:“人总要死的,死得有所值,那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唐鹤想到殷或的情况,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太深入,不然把人的心病给勾出来怎么办? 周满可是提到过,殷或以前身体那么差,一是身体的确很差,二就是心里的病让身体越来越差。 所以他转开话题问:“殷公子见过草原,今日又见过了大海,觉得是草原好看,还是大海更好看?” 殷或道:“两者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后道:“我身在草原上,看着广阔的草原时觉得神清气爽,心胸开阔;而我站在海边,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时,直觉沧海桑田,人就和海中的一粒沙子一样微不足道。” 话题好像又被殷或拉了回去,虽然对方声音很平静,但唐鹤依然有点儿头疼,他不介意和白善周满谈沧海桑田,生死无常,却不太敢和殷或谈这些。 隔壁房间里,满宝洗漱过后盘腿坐在床上,小小声的问白善,“所以陛下是要杨学兄去整治江南世家?” 白善也不敢太大声,毕竟隔壁屋住着郭刺史呢,所以只是点头。 周满便也忧虑的皱起眉头,“怎么选了杨学兄?”感觉有些心慌。 第2974章 暗示 白善也洗漱好靠在了床上,“杨学兄总要做选择的,不是现在,将来也要选择。” 他道:“江南世族势力太大,政令不通,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都是有雄心壮志之人,他们不会忍耐太久的。” “而且地方豪族势力过盛,不仅朝廷会受约制,普通百姓也很难出头和富有起来,”一定条件内,生存资源是有限的,世家豪族要是掌握太多的资源,那平民能分到的就更少。 而且对方势大,同时还能逃掉应给国家的税赋,国家财政不济,最后又只能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看过不少野史话本的白善可是看到过好几个王朝皆因此而亡,虽然那些朝代更迭似乎都是杜撰,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但他就是觉得它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大晋的世家豪族若是不加以约束,以后必定也会有尾大不掉的隐患。 不仅世家豪族,还有皇族…… 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步子也要一步一步的迈,他现在不想去想太高远的东西,只看当下的话,江南的盐税是必要整顿的。 他声音低沉,“我在中书省时看到过江南各地递上来的折子,去年征东之战,因为筹备粮草,我还代陛下去核对过户部的国库银子,其中江南前一年交上来的盐税是应收的五分之一而已。” 周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么少?” 白善道:“盐税亏空,户部和御史台好几次都派人去江南查,但都查不到什么实际上的证据,倒是也杀过几个人,流放过几个官员,但都不管用。” “这还是在杨氏出事之后,陛下从杨氏手上接过了一些东西后才有的盐税,听说前几年江南上交的盐税更少,各种借口都有,制盐困难,人口少,盐卤减少,还有运送途中的损耗,还得搭桥修路,反正年年都在亏损。”他道:“杨学兄虽出自杨氏,但也早看不惯这件事,陛下有意栽培他,肯定知道这些事的,所以才特特提了他去江南。” 周满声音低落:“只怕其他家族不会看他出自杨氏就网开一面吧?” “不仅其他家族,就是杨氏族内只怕也有很多不同的声音,”白善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那些人早把江南视为囊中之物,又怎么肯轻易交出来?” 周满只低落了一下便精神起来,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能帮杨学兄做什么?” 白善也压低了声音,“将盐场建得更大些,还要修好渡口,让北海县的海盐可以畅通无阻的到达大晋的每一寸土地上。” 他道:“这不仅是在帮杨学兄,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海晏河清,自然是需要众人共同的努力,光靠杨和书一人是不行的,白善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他的后路铺好,让他不至于在江南里孤立无援。 白善叹息,“不知道等他去了江南我们还能不能安全通信。” 周满:“太子肯定有办法。” 人是他们派出去的,他们肯定要保证通信安全的。 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今日来看盐场的人这么多,晒盐法肯定保密不住,殿下不做约束吗?” 白善双手靠在脑后,翘起腿来摇了摇道:“殿下故意的,就算有人特意往江南传,要想他们相信也不容易,等江南试出来最少也需要半年的时间,长一些的,说不定二三年才弄出来呢。” 第1495页 他道:“陛下和太子巴不得晒盐的盐场越来越多,市面上的盐越来越多。” 他们不惧盐多,只怕盐少,东西嘛,多了以后才好运作,反正盐税现在也只收到五分之一,皇帝和太子显然很乐意将这五分之一全拿出来和江南各豪族玩一玩的。 这一个晚上许多人都没睡好,倒是周满和白善在聊天过后心情放松了许多,结束话题过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太子便和白善等人去了海边。 虽然昨天远远的看了一眼大海,但今天站在沙滩上,直接让海水冲到脚边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明达戴上了帷帽,欢快的在海边走着,并不想和这些官员们走在一起。白二郎便拉着她玩去了。 太子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反正俩人就是来玩的,他早已经接受了这一点儿。 郭刺史捧着太子,笑问:“殿下也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吗?” “不,”太子想了想后道:“算第二次吧。” 他以前陪同皇帝出行时到过海边一次,不过那时候年纪还小,对大海没有太大的印象。 太子看见海面上有船,微微眯了眯眼问,“那是渔民?” “是,”白善道:“小洼村还是以打渔为主。” 太子点了点头,站在海边四处望,这一条海岸线的确很长,除了山便是一片片荒地,少见人烟,正如白善所言,人太少了。 白善也在暗搓搓的暗示他们这里人太少,急需人口资源。 本来他觉得慢慢发展也不错,等他的官盐卖出去,有了钱,他就可以派人四处去招募流民,将外面的流民招过来落户,虽然现在没有天灾人祸,外面的流民也少,但肯定是有的。 但昨天听说杨和书要去江南以后,白善就觉得时间紧迫了很多,所以他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进言,暗示道:“盐场需要兵丁保护,但也不能只有兵没有民,殿下,若是其他地方人口太多,没有田地划分,不如迁移一些人口过来?” 太子不胜其烦,问道:“别的地方没有田地,难道你北海县就有吗?” 白善略一思考便道:“挤一挤还是有的。” 其实北海县地广人稀,荒地很多,开荒还是能够有很多地的,但问题就在于这里的地不太好,就是开出来了,种植价值也不高,常常赔了人力不说,连种子钱可能都收不回来。 但白善认为问题可以一件一件来,粮食不够,他们可以暂时从外面购进,最主要是先有人,再慢慢想着地的事。 他们有盐场,还是能养活不少人的。 这段时间也走过北海县不少地方的周满便接了一句,“还可以种一些药材,有些地不适合种粮食,但适合种药材。就是需要的年限也长。” 白善道:“没关系,我们如今不缺时间,就缺人。” 说罢还暗示性的去看太子。 宁御史重重的咳嗽一声,不断的从俩人身后经过,眼神警告他们少进谗言。 第2975章 说服 如今能往外迁移人口的只有中原一带,其余地方,江南、岭南、北地和西边都是地广人稀,哪有人口往外迁移? 但从中原迁移的话…… 宁御史抬头四望,不说人离乡贱,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想离乡,就说从中原繁华之地到贫困之地来,许多人不仅心理上不能接受,身体上也不能接受。 太子的性格本来就霸道了,若让他出手迁移百姓,不知道会让多少家人离散呢。 到时候闹出家破人亡的事来就不好了。 所以宁御史对白善谗言太子给他走后门迁移人口的事很有意见。 白善便只能先将此事按下,带着太子和郭刺史逛起大家洼来,顺便再看一下附近的村庄,了解民风民俗。 附近的村子特别少,小洼村是最近的一个,除了小洼村外就还有两个小村子,一个村只有十来户人口,另一个也才二十来户,剩下的土地上都没人。 三个村子因为近海,故都以打渔为生,很少种植庄稼,就是种了,收获也很小。 新盐场开在大家洼,不仅年轻男子可以去盐场里干活儿,妇人也可以,所以他们额外收入多了很多,现在就是不出海,光工钱也能养活家里人了。 当然,为了日子好过一些,除了应征上盐场的人外,家里其他人还是会出海的。 虽然出海危险,但渔民们也自有经验,一般他们会提前一天看天气,决定第二天是否出海。 当然,有时候他们看得不准,这时候就看运气了。 他们的渔船并不足以在海上拼技术,所以只能拼运气了。 太子多留了两天,就看着他们冒着风浪出海打渔,有时天才亮时出海,快天黑时才回来,但带回来的鱼却未必有多少。 而大家洼因为距离县城有些距离,捞上来的鱼能养活的就放在海水里养着,改变送到县城或者青州城里卖。 当然,现在有太子这一行贵人在,没怎么吃过海鱼的人直接包圆了,但在平常,大部分鱼是除了自家吃的以外,剩下的会处理了做成咸鱼,就晾晒在外面。 太子每次走过,还没靠近时就闻到了浓重的味道。 这让太子难得的感叹起来,“民生多艰,这一片露地多,明明可以直接开荒种地,但他们没有开荒,显然对于种地的平民来说,光有地还是不够的,那地还得能种出粮食来才好。” 第1496页 他提醒白善道:“也不要只顾着盐场,这地还是要治理治理的,若能将这些荒地露地都开垦出来种成良田,那同样是功德无量。” 白善道:“……殿下,您知道这一片地形平坦,为何却种不出足够产量的庄稼吗?” 太子很干脆的摇头,“不知。” “因为这里近海,”他道:“有时候海中风浪大,涨潮时,海水就会倒灌上来,这些泥土都是咸的,所以粮食的产量很低。” 太子:“地还分咸淡吗?” “当然,地有地力,自然也分咸淡。”白善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后道:“应该是分咸酸。” 太子就好奇的问,“那麦子是喜欢咸土还是酸土?” 白善就踢了踢脚下的土地道:“不管它是喜欢什么土,反正一定不喜欢这硬巴巴的沙土。” 养地可比建盐场和渡口艰难多了,因为它需要的时间更长,在肥力不缺的情况下,这种土地都得小十年才能养出来。 不过这事的确是需要人开始做的,他先干六年,后继者再干四年就差不多养出来了。 于是他在迟疑一番后便和太子点头,“殿下说的是,我会尽力养土的,可这样一来,臣需要的人手就更多了。” 还是需要人。 太子转身就走。 白善悄悄往后看了一眼,见宁御史没跟上来,他估计在盐场里守着那块被拨出来的盐田呢。 白善立即跟上太子,悄悄和他道:“臣也知道,殿下现在不好强硬的下令人迁移。” 昨天晚上被宁御史抓住劝诫了一顿的太子闻言看向白善,“你既知道,何必再提,孤已经答应你给你调拨两百士兵了。” 他强调道:“放心,都是光棍。” 白善:“……殿下,臣不介意成亲的士兵,他们要是愿意拖家带口的过来,臣不仅会给他们分地,还能给他们分钱。” 太子挑眉,“分钱?” 白善立即应是,道:“殿下,这正是臣想说的,不能强逼,我们可以利诱啊。” “臣曾去过岐州,那边因成丁后没有土地而到处给人打短工的青年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失地后无以为继,不得不做佃农的农民也很多,若臣愿意给他们分地,还给他们一笔安家费,他们应该愿意来北海县。” 太子:“……你和唐鹤不是收了好大一批地回来,新去的喻刺史把地都分下去了。” 白善:“杯水车薪,岐州失地的人还是很多,而中原像岐州的地方并不少。 中原安定得比较快,加上地好和经济发达,天下太平后很多人都留在了中原,中原的人也特别能生。 世家豪族也多,生的也更多,彼此争地,早些年分永业田时就入不敷出了。 每年天灾没多少,但还总是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土地,为了不纳税,便四处流浪起来,这就是流民了。 太子一听他暗示,眼睛就忍不住一眯,问道:“你想从哪几个地方着手?” 白善觉得这种事要先从熟悉的地方开始,于是道:“京城、雍州和岐州就不错,尤其是岐州。” 柿子捡软的捏。 太子:“喻刺史能答应?或是你让孤和喻刺史结仇?” “殿下,这事是臣所为,您只要居中调停就可,怎么可能让您和喻刺史结仇呢?” 太子:“你先告诉孤,你拿什么和喻刺史换?” 他从人家的地盘上抢人,喻刺史能不恨他? 白善清了清嗓子后道:“我和喻刺史有些交情。” 太子怀疑的看着他。 “好吧,殿下,封宗平外放在岐州太白县里。” 到底同窗好几年,白善觉得这点事还是可以和封宗平商量商量的。 太子恍然大悟,想了想后点头道:“行,你去做吧,喻刺史要是闹起来,孤给你们调停。” 白善大喜,不枉他昨晚和满宝将能抢人的地方和人都列了一遍。 第2976章 选择 白善和太子悄悄的说定了此事,谁都没告诉,别说宁御史,连唐鹤都不知道这件事。 太子没有问白善这么多安家费从哪里来,白善也没主动提起。 看过盐场,太子还去看了一眼白善捂得严严实实的库房,看到里面积存的盐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人离开盐场。 宁御史和一队侍卫留了下来,他们要亲眼看着盐田里的海水晒出盐来才肯走。 明达意犹未尽的和他们回到县城,到周满他们住的县衙里转了一圈后道:“看着还不错。” 周满自得道:“我们搬进来后添置了一些东西,不知道你和白二来,不然我们肯定给你们另外布置一个房间。” 走在前面的太子听见她这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干脆问道:“周满,你那医署怎么样了?” 周满精神一振,上前去回话。 太子进了正堂,听她汇报过青州医署的进度后便道:“北海县这边的医署既然已经上了正轨,那青州那边也该办起来了,莫要懈怠。” 周满保证道:“是,臣必不懈怠。” 她顿了顿,忍不住小小声道:“殿下,医署发展我暂时不需要人的,我需要钱。” 太子差点儿把才喝进嘴里的茶喷了,他没好气的道:“问白善要去。” 周满瞪眼,“地方医署隶属于太医署,该国库拨钱的。” 第1497页 太子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道:“白善想要人,不缺钱,而你手中有医术,只要肯下苦力,肯定能帮他留住更多的人。” 他微微抬着下巴道:“介时你还会缺钱吗?” 周满眨眨眼,扭头看向白善。 一旁站着的白善:…… 别被太子忽悠了呀,他给不给钱此时还不知道,但总可以和太子要一些钱呀。 太子却已经起身道:“行了,你这县衙太小了,时间还不晚,我们回青州城去。” 另一边候着的郭刺史闻言高兴起来,立即道:“殿下,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就能走。” 太子微微点头,叮嘱明达和白二郎,“你们想要留在北海县我不拦着你们,但不准闯祸。” 明达应下,“太子哥哥放心吧,我们很听话的。” 太子当然是相信自己妹妹的,但他不太相信白二郎。 于是警告的瞥了一眼白二郎,再看向殷或时脸色就和缓了一些,他只对殷或温和的点了点头,交代白善好好照顾他,然后就带着唐鹤转身离开了。 “若有破不了的疑难案件,递给唐大人审查。”留下这句话,太子就带着人回青州城去了。 郭刺史见太子和白善终于分开,心内是大松一口气的,所以对送他们出门的白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他笑着和白善道:“好好干。” 白善恭敬的应下,目送郭刺史带着属下们上马追随太子离开,目光和马上的路县令对上,俩人急不可见的微微颔首,然后路县令带着幕僚去追刺史了。 周满站在他身边,等太子他们一行人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她大松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白善转身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公主还在这里呢。” 周满耸肩道:“明达不会太介意的,是吧明达?”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明达。 明达笑道:“其实太子哥哥也很可亲平和的。” 太子再怎么样也很难和可亲平和扯在一起吧? “走吧,我们回去商量一下晚上去哪儿用晚食。”太子他们一走,周满和白善神清气爽,只觉得浑身轻松,总算有心情招待起三个好朋友来。 太子不住在这里,周满他们便又搬回了正院,然后将客房略一收拾就让明达白二和殷或住下了。 不过周满还是问明达,“你们是要与我们住在一起,还是出去租个院子?” 明达道:“买一个吧。” 大家一起扭头看向她。 明达道:“既然你们要在北海县长留,那我们以后肯定还有机会再来的,不如买个院子住下,以后来住也方便些。” 明达说买就买,北海县的房子又不贵,这点花销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她吩咐下去,白善又是县令,房屋信息直接在县衙就可以查到,她又不缺钱,第二天内侍便在县衙附近买下一个院子,然后下人们开始过去打扫布置。 白善和周满自然也派了家里的下人过去帮忙,内侍也开始在县城里采买东西。 宋家的管事小跑着进堂屋,低声和宋老爷禀报道:“老爷,宋主簿到了。” 宋老爷抬起头来。 宋主簿一脸憔悴的从外头进来,抬手行了一礼,“伯父。” 宋老爷微微眯眼,他看得出来这个侄子对他的尊敬不复往昔了。 宋老爷脸上露出淡笑,指着旁边的位置道:“三郎来了,坐下吧。” 宋主簿没坐过去,而是在下面选了一张椅子坐下,一脸着急的道:“伯父,县衙事忙,我是好不容易才忙中偷闲抽出空来的……” 宋老爷一听,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我也长话短说,你上次叫人来传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你说京城里来的贵人是太子?” “对。” 宋老爷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问道:“不知贵人是为什么来,大家洼那边……” 宋主簿叹气,头疼的道:“伯父,您也知道我身份敏感,县令做什么事都瞒着我,我虽知道来的贵人是县令,却是真的不知道大家洼有什么事。” 宋老爷皱紧了眉头。 四天前,县城突然热闹起来,有贵人来他们北海县,他远远看了一眼,郭刺史都要作陪。 他当天就派人去找宋主簿,但县衙那边却说宋主簿下乡去了。 这理由……让宋老爷心头火起,但到宋主簿家里,他又的确不在家。 没等他打听出什么来,第二天一早青州城那边突然将他们送出去的珊瑚树和银子还了回来,他想要亲自去拜见郭刺史问清缘由,但郭刺史又去了大家洼,那一带都被兵丁戒严,别说进去,连靠近也不能够。 他就只能等着。 但这几天功夫他也问出来了,郭刺史陪同的贵人是皇太子! 而随着皇太子来的人中还有两个御史,一位京兆府官员,听说都极为厉害,他们出京巡察,郭刺史显然是不敢顶风作案的。 而且……白善是太子的伴读! 第2977章 寿宴 大家洼里到底有什么呢? 宋老爷握着手中的茶杯思考,心中有两个人在不断的拉锯,一个说让他不要拿胳膊去与大腿相斗;另一个却说不论来的人是谁,对于北海县来说龙池盐场至关重要,白善不会放弃盐场,那宋家就还有机会。 就在双方拉锯不相上下时,宋主簿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伯父,我隐约听董县尉提起,太子殿下要往北海县派一批士兵,不知有什么用,但那些人是给县令用的。” 第1498页 宋老爷脸色微变,心中的天枰咻的一下往另一边倾倒了。 他闭了闭眼后道:“去年是多事之秋,我寿辰没怎么过,今年便打算大办一次,日子就定在六月十二,那日还请白县令、周大人和县衙里的贵人参加,我一会儿写几封请帖给你,还请你代我转交给白县令。” 宋老爷的生辰在八月,提前到六月,这也太前了吧? 不过宋主簿没发表意见,应了下来后道:“伯父还要请谁?” 宋老爷道:“能请的,我都会请来的,就不知道青州城的路县令和郭刺史肯不肯赏脸。” 宋主簿就听明白了,宋老爷连路县令都要请,显然是打算再退一步了。 宋主簿应下,最后拿了五封现写的请帖离开。 他先给了董县尉和方县丞一人一封,然后才去找白善,将三封折子奉上,“……我伯父不敢贸然来请公主和驸马,因此让下官将请帖带来,还请大人代交,两位贵人那天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宋家坐一坐,也让宋家略尽绵薄之意。” 还有一封请帖则是给周满的。 周满的官职不小,所以宋老爷才单独给她一个请帖,意为看重,但白善和周满觉得他是想多收他们一份礼钱。 白善收下了请帖,回家才把帖子带回家。 周满今天带着明达去医署,让她看她给人看病,这会儿俩人手牵着手回来用午饭。 白善就把两封折子递给她们,道:“宋老爷送来的,寿宴,你们去不去?” 周满想也不想就道:“当然去了。” 她问,“宋老爷是北海县的地头蛇了吧?他过寿,各里里长和富户会不会来参加?” 白善:“应该都会的。” 周满便扭头和明达道:“我们的机会来了,到时候我们和来参加寿宴的妇人们谈一谈,上行下效,有时候只要说服了这些有钱人家的妇人,不用我们再多做什么,平民百姓就会将她们的行为学去。” 明达也有些兴奋,“让我帮忙吗?” “当然了,”周满道:“你是公主,说的话可比我管用多啦。” 她道:“不必要求她们怎么做,就告诉他们京城和皇宫是什么样的,她们就会争相效仿了。” 白善来回看了看俩人,问道:“京城和皇宫是什么样的?” 明达脸色微红道:“这是我们女子的事。” 正想回答白善的周满便将话咽了回去,颔首道:“对,你别问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成,对了,你要威胁宋老爷吗?要不要我们配合你演戏?” “……不必了,”白善拒绝道:“我带上董县尉和方县丞就够用了。”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白二和殷或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侍卫回来了,回禀道:“白县令,驸马爷让我回来说一声,他和殷公子在外面用饭,就不回来了。” 白善说不出心里是羡慕还是嫉妒,挥了挥手,等他退走后才和明达公主道:“公主既然有心在北海县做善事,何不叫上驸马一起?” 免得他整天无所事事。 明达笑着应下,倒没有拒绝。 此时距离六月十二还有九天,白善依旧将大家洼的事瞒得死死的,宋主簿努力了两天,还是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反倒是宋老爷从青州城那边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大家洼里的盐场产出了很多盐,却不是用的传统煮盐法。 再多的宋老爷就打听不出来了,其实不是打听不到,只要他肯出钱还是有人愿意详细以告的。 哪怕此时有御史在青州城内。 但要宋老爷为这么一个消息付出太大的代价他又不愿意了,因此他得到的一直是有些模糊的消息。 而这段时间,青州官场却是荡然一清,因为青州各县县令多是去年出事后新任命的,他们上任不过大半年时间,就比白善早上任几个月,这会儿刚刚适应过来呢。 太子突然带着御史和唐鹤前来巡察,他们……隐隐还有些激动呢。 错误,他们还没来得及犯,也不想犯,所以这时候这么大的顶头上司下来监察吏治,他们还是挺高兴的。 唐鹤则查了一下各县以前的案件,绝大部分都没问题,所以他就听从太子的吩咐,顺便看了一下各县的人口情况。 他直接和太子道:“殿下想从青州其他县迁移人口进北海县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人也不多。” 太子就很嫌弃道:“鲁地士族强盛,齐魏一地都人满为患,怎么青州就这么穷,人这么少?” 唐鹤没说话。 太子便揉了揉额头道:“罢了,我们明日去莱州看一看,白善不是想和莱州抢客商和渡口吗?我们去看一看莱州的渡口。” 唐鹤应下。 夏御史就忍不住问,“宁御史怎么办?” 太子不在意的道:“他还在大家洼盐场里看晒盐呢,待我们看完了莱州再与他汇合就是。” 他道:“若莱州能用,晒盐的地方自然越多越好。” 夏御史一想也是,和太子唐鹤转道去了莱州。 而此时,白善正穿戴一新,让大吉带上他们准备好的寿礼去宋家贺寿。 算起来,这是白善上任以来第一次出面这样盛大的宴会,之前的端午和接风宴都还没这样的规模。 所以白善也很在意这次宴席,特意穿上一套刚做好没多久的便服,一出院门就转弯去找殷或。 第1499页 殷或也准备好了,见他一人来便问:“满宝呢?” 白善无奈的道:“她一早就跑去找公主了,估计在街上等我们呢,走吧。” 殷或便让长寿捧上礼盒,笑道,“不知道今日过后宋老爷会不会后悔提前两个月办寿宴。” 第2978章 迎客 宋家门前宾客络绎不绝,白善他们到的时候,大部分宾客都到了,一行人算压着最后的时间到的。 宋老爷本来是在大堂上见客的,毕竟他是寿星公,而他的儿孙则站在大门处迎客。 但白善他们的马车刚到路口,便有宋家一早安排好的下人跑回去通知,宋老爷便亲自出大门迎接。 宋家在北海县算首富吧,田地又多,所以认识的人也多。 各里的里正,还有一些比较富裕的村子的富裕人家,每年他过寿都有很多人来的,宋老爷请了这个,便不好不请那个,今年尤其特殊,他不敢露出一点宋家被打压的态势来。 所以往年请了谁,他今年便还请谁。 大家不是不疑惑的,因为谁都知道宋老爷是八月的寿辰,却赶在了六月过寿…… 虽然说是因为去年事多,所以今年补一补,但他们依旧觉得怪怪的。 见宋老爷迎出门去,不少人都跟着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马车到了宋家门前,白善先下马,然后转身扶了周满下车,白二郎从旁边的车上跳下来,转身也将明达扶下来。 等殷或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白善便侧身请他们三人先行。 宋老爷迎出来看见,便不由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明达和白二郎,但他也不敢多看,只一眼就低下头去,他连忙上前跪下行礼,“拜见公主和驸马。” 明达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抬手道:“免礼。”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内侍,内侍便上前将人扶起来,脸上笑眯眯的道:“宋老爷客气了,您今日是寿星,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宋老爷连连应是,这才转身去和白善周满行礼,侧身弯腰道:“两位大人能来,真使我宋家蓬荜生辉啊,公主、驸马,殷公子,两位大人快里面请。” 白善笑着应下,一行人跟随宋老爷一起入内。 一进大门便看见院子里摆了不少桌子,许多客人都站起来看他们。 宋家其实不小,但住的人也多,空地其实不多,宴席分内外,男客在外,女客在内,完全的分开来了。 大部分孩子都跟着女客在里面,别说,人还挺多的。 明达和满宝跟着宋家的女眷坐到后面女客的主桌上时,看到一张桌子上只有两三个大人,剩下的全是孩子,一张桌子坐了十四五个人,不由面露诧异。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首座上,谢过宋太太上的甜酒,不由悄悄和周满咬耳朵,“怎么一张桌子坐这么多人?” 满宝看了一眼,小声道:“你是想问怎么孩子这么多吧?” 明达公主连连点头。 满宝也扫了一眼屋中坐着的客人,压低声音道:“给了这么多礼钱,当然要多带一些人过来吃够本了。” 明达:…… 满宝道:“大人不好来太多,但孩子多带几个没问题的,别看他们小,其实吃的一点儿也不少,敞开了吃就跟大人差不多了。” 明达从没想过上门吃酒席还要吃够本这种问题。 她怀疑的看着周满,“真的假的?” 那他们要是也追求吃够本,那得吃多少东西才能回本,而且……“不是有回礼吗?” 满宝就叹息一声道:“这儿和京城不一样,比如你和宋家,这次你来了宋家的寿宴,送了礼,难道以后你家办喜酒,还要千里迢迢的给宋家送帖子吗?” 明达摇头,“……我不缺这点儿回礼。” 满宝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个例子举得不妥当,又小声道:“宋家是北海县里最有钱有势的人家,看他家这次请了多少人,但这些人家真有喜事或丧事却不一定会给宋家送信。” “为什么?” “因为知道他们家不会去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她努力的在自己有限的生命时间里翻了翻,总算翻出来一个恰当的例子,“比如白老爷和绵州刺史,嗯,就是白二的亲爹,你公爹。” 满宝道:“我记得白老爷每年都要去参加绵州刺史府上各种人的寿宴,但白老爷家有什么事从不叫绵州刺史府的人,最多只请到我们罗江县的县令。” 她道:“看,白老爷给出去的这么多礼钱,一次都没收回来。”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看着屋里的人,压低声音道:“所以要吃回来!” 满宝狠狠地点头。 宋太太亲自端了一个酒瓶子上来,和明达公主及周满道:“公主,大人,这是我们家收着的果子酒,也不知道合不合公主的口味,您要是吃不惯甜酒,不如吃这个?” 宋太太的大儿媳立即上前将公主跟前的杯子换了,和婆母一起小心翼翼的给倒上果子酒。 明达略微有些不自在,宋太太婆媳两个年纪都挺大了的,她很不适应被她们如此招待。 周满便笑着和她们道:“我们都尝一尝,交给下人便好,太太快请坐。” 宋太太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椅子上坐下,她也很不自在,尴尬的冲公主和周满笑了笑,听见前面喊开席了,立即道:“快让人上菜,公主,我们家这次特意从海边买了好些海鱼回来,您可得好好尝尝,要是吃得好,回头给您送几条去。” 第1500页 明达笑着应下,目光却不由看向前面,隔着门和院子,什么都没看到。 明达不由压低了声音问周满,“我们不去祝寿?” 满宝小声道:“我们来了就是祝寿了。” 明达:…… 果然,她全程都是宋太太和她儿媳妇招呼,见不到寿星公。 明达干脆也放松下来,入乡随俗的和周满吃吃喝喝,再和同桌的娘子们聊聊天,听她们说一些织染家务也挺有趣的。 饭到中途,大部分人都吃饱了,众人也不由放松了一点儿,觉得公主虽然长得好看又高傲,但跟她说话也都有回声,大家就不是很害怕了,便开始问起一些京城的事来。 比如京城有多大? 明达不太会吹牛,她只会形容,“挺大的。” 一旁的满宝忍不住抿嘴一笑,和众人道:“只从城门看的话,京城的一个城门有北海县的四个那么大。” 娘子们忍不住惊叹起来。 第2979章 吹牛和宣传 从小生活在罗江县,第一次京城时同样被震撼了的满宝对怎么介绍京城特有体会,她道:“城门还是其次,城墙还特别高,有北海县城墙的三倍高,里面也特别大,像前门大街那样的街道,京城不知有多少条……” 不仅他们这一张桌子的人,就是屋里其他桌子的人也不由扭头看过来,一时听迷了。 有孩子不听话吵闹起来,被大人一巴掌拍下去,低声呵斥道:“安静些。” 明达都听呆了,原来京城竟这么厉害,这么有趣和好玩吗? 满宝说完,端起杯来喝了一口果子酒润润嗓子,觉得这酒很一般,甜度不够,还是带了很重的酒气,不似上次在长豫府上吃的果子酒好喝。 那才是甜丝丝的,不闻多少酒味儿,就是后劲挺大,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过了不到两刻钟就晕陶陶的了。 回头得写信问一问长豫,她的果子酒是怎么酿的,她们可以交流一下。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听的人已经从震撼中回神,有人见明达和周满还算可亲,便忍不住问道:“那皇宫大吗?” 从小就住在皇宫里,还能偶尔去别宫居住的明达觉得还可以吧,于是道:“还行吧。” 满宝就瞥了她一眼,这话怎么能满足大家呢? 果然,大家没从这三个字中想象出皇宫是什么样的,有些不满足。 满宝就放下酒杯道:“只论宫城的话,和北海县城其实差不多大,但要是再算上皇城,那就要大很多了,大概能延伸出去到赵家村一带吧。” 众人张大了嘴巴,连年纪不小的宋太太都忍不住问,“就是公主的家吗?” 明达正要摇头,满宝已经点头了,“是啊。” 大家看向公主的目光都变了。 明达无奈,忍不住小声和满宝道:“虽说皇宫是我家,但也不只是我的家,那是父皇和母后的。” 满宝却道:“但也是你的家呀,说是你家也并没有错。” 她爹娘的家不就是她的家吗? “是啊,是啊,”边上有听到周满话的娘子立即道:“就算公主出嫁了,那也是您的娘家呢。” 想想就激动,只是家就有整个县城那么大呢? 大家看着公主,眼中既有惊叹又有好奇,问道:“公主家里这么大,那出门去别的房间岂不是要坐车?” 满宝:“有坐辇。” “啥是坐辇啊。” “就是下人抬着的辇车,”满宝道:“宫里……除了皇帝,也就太子能骑马。” 殷礼勉强算一个,但那也是从玄武门进西内苑才能骑马,进了太极宫一样要靠两条路。 大家见周满有问必答,便不由问得更详细了些,“那公主平日里吃什么?” 问完觉得这话题不好,宋太太不好意思的冲明达笑,“主要是怕公主不习惯我们北海县的菜色……” 她不敢说给公主准备她平日吃的东西,谁知道她在宫里吃什么? 万一她吹了牛皮却做不到怎么办? 明达就笑道:“府上菜色不错,我平日吃的和大家吃的并无太大区别。” 满宝连连点头,五谷杂粮加上菜,可不是一样的? 但做法还是有差异的,借着吃的,她们很快聊到了别的地方,比如平日吃什么,生病了吃什么,有孕吃什么,生了孩子吃什么…… 明达很少说话,基本都是满宝在说,她则在一旁点头或者补充。 比如满宝说,“女子就该多吃鸡蛋,就是公主也常吃鸡蛋的,不仅养血补气,还巴拉巴拉……” 明达就点头,“我每日都吃两个鸡蛋的。” 比如满宝说:“女子受孕困难,月事来时很难受,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月事来了以后不知保养,总是触碰冷水所致,公主们就不敢冷到手脚,不仅平时不会碰冷水,那几日还会用暖炉热手。” 明达也点头,“对……” 她也没机会碰冷水呀。 大家听得认真。 再往下就是更私密的话题了,满宝告诉她们女子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自己可以怎么处理,处理不来的,可以进城找医署。 说到这里,她便提到了皇后娘娘,她叹息道:“太医署一开始能建起来,便是源自皇后娘娘的一片善心。” “这世间我们女人和男人差不多一样多的,但你们看药铺医馆里有几个女大夫?几个男大夫?” 第1501页 便有娘子道:“周大人,稳婆也可看病的,我们乡下人有些什么毛病,不好和城里的大夫说,就会和稳婆说,她们知道怎么抓药。” 满宝就问她,“有多少人会去找稳婆看病?” 屋里的娘子们左右看起来,不时有人小声道:“我看过……” 但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人而已,剩下的人都是靠熬,熬到足够严重了才请大夫。 满宝就叹了一口气道:“可见女子看病的还是极少,娘娘就是想着你们有诸多不便,不想女子连看病都要受人非议,所以才开办太医署。” “太医署不仅收男弟子,也收女弟子,所培养出来的女弟子也会和男弟子一样前往各地医署治病救人,是为女医,所以以后你们要是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来医署看一看,”满宝道:“各地医署对前来问诊的病人,尤其是女子多少会有一些优惠,不仅在于诊费上,还有些在药材上。” 连宋太太都感兴趣起来,隔壁桌的一个娘子忍不住问,“周大人就是太医署出来的女弟子?” 明达忍不住一笑,第一次在满宝前面开口道:“她不是女弟子,是女先生。” 她扭头看了一眼周满,眼中盛着星光道:“她可是京城有名的小神医,青州能得她亲来不知是修了多少的福分。” 明达清清冷冷的,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的话,屋中便是孩子也不敢喧闹,听她说完,心中没有一丝怀疑,反而信服得很。 大家再看向周满时,目光也变了。 满宝察觉到她们目光的变化,忍不住扭头去看明达。 明达也扭头看她,俩人目光对上,她便不由抿嘴一笑。满宝就心中叹息,压低了声音道:“我若是也和你一样威严肃穆是不是能让她们更早顺服?” 她上山下乡这么长时间的成果可能还比不上明达说的这两句话。 明达就小声道:“才不是呢,你与我不一样,你是医者,你和蔼可亲,病人才能更信服你,也更愿意找你看病。” 满宝恍惚了一下后立即道:“可亲也就算了,和蔼算怎么回事?” 宋太太不太能听到她们的悄悄话,见她们说完了就连忙道:“公主,我家也有个小花园,不然我们去花园里坐坐?” 实在是吃完饭了,总不能对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说话吧? 第2980章 如鱼得水 到了花园里,大家就更自在了,大家直接围在公主身边说话。 明达在京城时就没少被人簇拥,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近的围在一起说话,她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却很高兴,这样才有唠嗑的感觉啊,正巧,她还有许多话想和大家说呢,大家这样围在一起让她很有在七里村村口大榕树下唠嗑的感觉。 一群女人凑在一起能说什么话题? 那自然是除了男人就是孩子,还有便是婚嫁一类的事了。 宋太太就问公主,“公主有孩子了吧?有几个孩子了?” 其实她想问,她和驸马出行,来这么远的地方,把孩子丢在家里不心疼吗? 明达:“……我还未生育。” 宋太太就下意识的看了周满一眼。 周满对上她的目光,眨眨眼,问道:“怎么了?” 宋太太尴尬的一笑,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巧,周大人和公主一样,都还没有孩子呢。” 周满精神一振,她就想着怎么提起这个话题呢,宋太太递过来枕头,她立即接住,“我和公主有意的。” “啊?”这是宋太太等人完全没预料过的发展,一时愣住。 周满道:“我们年纪都还小,女子太早有孕,不仅于自己身体有碍,对孩子的身体也不好,所以我们特意不急着要孩子。” 明达看了周满一眼,对着众人颔首。 宋太太一脸纠结,“子嗣不应该是早点要才好吗?” “父母年纪小,生出来的孩子会比成年后出生的孩子体弱,也更易夭折,”周满道:“看身边的夫妻生育就知道了。” 她和太医署是做过相关统计的,虽然只用了京城的数据,但结合医学知识,在青州这边肯定也适用的。 “同一对夫妻,十四五岁生下的孩子和十八九岁时生下的孩子对比,当然,只一对夫妻的话是不能作准数据的,毕竟总有例外,所以我们会统计很多对夫妻,”周满道:“统计好的数据是,十四五岁时生下的孩子夭折率和孩子生病的概率要远高于十八九岁后出生的孩子。” 娘子们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十八上才生孩子,那得少生多少个孩子呀?” 周满:“……你们家很缺孩子吗?” “缺!” “那你家现在生了几个了?” “周大人,我有三个儿子。”对方一脸的骄傲。 周满便上下打量她,笑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已经二十三岁了。” 周满:“你几岁成亲的?” “十四呀。” 周满便问,“那你一共生了多少个孩子?” 对方一笑,“大人怎么忘记了,我才说了我有三个儿子了。” 周满摇头,“你不可能只生了三个儿子,我问的是你一共怀过几个,生了几个?” 对方一愣,好一会儿才到:“怀了七个吧,有一个没生下来就小产了,还有三个是夭折了。” 第1502页 周满就叹气道:“夭折率都破半了,这就不只是早育的问题了,你要是不介意,明儿可以到医署里找我看看。” 她这才抬头对众人道:“过早成亲生子,孩子就是比较体弱和容易夭折的。” 有人质疑,“不是因为吃喝得不够好吗?若是保胎得好……” 周满摇头,“保胎得好自然是可以提高生育率和存活率的,但此事的根源还是在于早婚早育。” 她道:“《黄帝内经》里就写,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应该是成年后再孕育子嗣。” 宋太太立即道:“女子十五及笄……” 周满直接摇头,“《黄帝内经》可不认这个,他认为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成年都是在二十之后。男子是在二十四岁肾气充满,而女子是在二十一岁时肾气发育平衡,这时候孕育的子嗣也是最好的。” “当然了,当下我们不能全照着《黄帝内经》来,毕竟世俗上的事太多了,可就是要提前,也不该提前太多,”周满道:“男子十六岁时才肾气开始旺盛,具备生育之能,而女子十四岁左右才开始,就相当于花蒂才落下,刚刚结成果子,你们要想果子孕育出种子,不得多等一段时间?” 众人都听呆了,什么肾气不肾气的她们听不太懂,但种地她们懂啊。 “瓜果才结成果子便想采摘了剖开挖出种子来,那挖出来的种子能是好种子吗?” 大家一起摇头,有擅长种地的更是道:“那种子怕是不能繁育吧?” 周满立即拍掌乐道:“就是呀,不然为何子孙后代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祖上能生十个八个孩子,但等到他们时才能生两三个,有的甚至生不出来?” 有人心头一紧,脊背一寒,既害怕听到,又忍不住去听,“为啥?” “就是因为他们父母还没熟呢就被摘下来,他们自己都不是特别健康的时候就出生了呀。”周满道:“这人生育也和种瓜种豆一样的,待它结了青果子,再留一段时间,哪怕你等不到它完全成熟,也该等到快熟的时候再摘。” “人也是一样的,所以男子成亲应该在十六岁之后,二十四岁之前,便是取中间值,也该在二十岁上下;女子也一样,成亲一定要在十四岁之后,二十一岁之前,取中间值的话,便该在十七岁到十八岁之间,我们赶晚不赶早,便算是十八岁吧。这时候生下的孩子才更健康,对男子和女子的身体也最好。” 众人听呆了,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周满道:“我就是十八岁后才成的亲。” 明达立即道:“本宫也是。” 周满便又胡吹,“长豫公主更晚,那都是陛下和娘娘心疼公主,就想要她们健康平安才留到那么晚的。” 她继续这个话题,“知道人的寿命是由什么来定的吗?” 众人一起摇头,迟疑道:“天定的?” 周满:“……气血定的。” “《黄帝内经》有云,人生十岁,五脏始定,血气已通,其气在下,故好走。就是说人的生长根源全在肾的精气上,精气从下而往上,所以十岁的孩子才好跑动。衰老也是由于气血的衰退,我们若是能保证精气充盈,那就能高寿而不显衰老。”满宝对那娘子道:“姐姐,你就比我大两岁而已。” 第2981章 挑拨离间 大家再一看周满的脸和精气神,再看那人的脸和精气神,半晌说不出话来,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的摸了摸脸。 “生育孩子是很耗损精气的,生育的越多,精气损耗得更为严重,”周满道:“当然,也不是不让你们生,这毕竟是天伦之道,但什么时候生,生多少,你们该有自己的衡量和打算才对。” 连宋太太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闻言苦笑道:“大人说这话就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这成亲了总要同房,这生育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怀上了总要生不是?” 周满便抚掌道:“所以啊,我们太医署正在琢磨避子方,等做出来了,你们要是不想生孩子,可以买了回去吃,虽不敢说百分百,但也可以尽量规避。” “除了避子药,最要紧的还是适龄适婚,在合适的年纪成亲,女子最好在十七岁之后,男子则在二十岁之后。” 周满说得兴起,干脆给她们说得更多一些,“还有呢,就是成亲以后,一时买不起或者买不到避子药,也可以选择同房的时间避免怀孕。” 众娘子一惊,“还有这样的日子?” “当然有了。” 周满就教她们怎么算日子。 便有娘子若有所思起来,憋了半天,最后还是红着脸问,“既有可以避免怀孕的日子,是不是也有很容易怀孕的日子?” “哎哟,是赵明家的呀,对,你进门也有三四年了吧,一个都没生出来呢。” 站在人群中间的小娘子被人一推,立即被推到了周满面前,站在了众人的眼下。 她脸色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满就伸手拉住她,将她拉到身边来笑道:“当然是有的,我教你们算,你们记下来,将来你们的儿女说不定都能用上。” 大家很想说他们的儿女肯定用不上,但周满说起来时,她们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一起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算着算着,有人对比了一下自己有孕的日子,大惊,和身边亲近的人小声道:“还真准,我两个孩子都是在这个日子里头怀上的。” 第1503页 趁着她们掰着手指头算的空隙,周满摸了摸手上小娘子的脉,有些宫寒,但问题不是很大,她便小声道:“你明日可去医署里找我,要是不好意思,把赵明也带上。” 赵明嘛,她熟,见过好几次了,是白善提起来打算接替宋主簿的人。 嗯,提到宋主簿,周满想起来了,白善昨天叮嘱她什么事儿来着? 周满总算想起来自己的任务,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实在看不出来哪个是宋主簿的娘子,只能扭头和宋太太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世间女大夫太少,所以这方面的知识在民间流传也少,大家都不懂。” “我就想着回头在医署里办个宣讲会,专门和女子说些私密话,也普及普及这些东西,以后听过的女子做了母亲,还能再教给自己的女儿,子孙后代们将来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宋太太便道:“周大人仁心。” “但这种事光靠我一人也是不行的,到时候肯定需要县衙的官眷们多多支持,宋家是北海县望族,宋太太也去呀。”周满这才看向人群,笑道:“方太太和董太太我都见过了,却突然想起来北海县这么久,似乎还没见过宋主簿家的太太。” 宋太太一听,立即冲一人招手,笑道:“这就是我那侄媳妇,是我们宋家失礼,大人来了后都没上门拜见呢。” 宋娘子便冲着公主和周满屈膝行礼,笑道:“妾身拜见公主和周大人。” 满宝连忙让她免礼,上下打量过她后笑道:“果然是个能干人,白县令常和我夸赞宋主簿呢,说他下乡时多亏了宋主簿协助方县丞,不然县衙这么多县务,他可不敢放心下乡。” “也是因为有宋主簿帮忙,他才能一心扑在大家洼上,这才琢磨出了新的制盐法……”周满说到这里一顿,脸上有些懊恼,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转开话题道:“今日见到娘子我就放心了,等我决定好了开课的事,到时候再请娘子上门,到时候宋太太也要来呀。” 宋娘子直觉周满的话不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宋太太。 宋太太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很快就收敛住神色,笑着颔首道:“大人相请,我等岂敢不应?” 明达抿嘴一笑,侧头对上周满的眼睛,俩人互相眨眨眼,顺势扯开话题,“我们还是来说婚嫁生孩子的事吧,虽说我现在没有儿女,但也不差几年了,你们平时养孩子觉得他们毛病最多的是什么?” “哭!”好几个正带小孩的小娘子道:“总是被路过的鬼神惊吓到,时不时的大哭……” “这是惊悸,也有可能是饿了或者害怕,”周满也没说他们喊魂的行为不对,只道:“平日要多注意一些,他们有可能是被大人骂了心中害怕,被惊吓到了,也有可能是肚子饿了,或者肚子难受不消耗,你们可以……” 现在围着周满的都是成了婚的娘子,对这些话题都特别有兴趣,周满在她们之中可以说是混得如鱼得水,又有明达公主在身边偶尔来一句佐证,大家更是信服不已。 宋太太全程微笑,见周满和公主没注意到她,她就拍了拍大儿媳的手背,让她留下来,她则扶着丫鬟的手悄悄起身离开了这一圈。 她出了宴客厅回头看了一眼后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公主和周大人。” 她则转弯去了前院的书房,她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院子外面让下人进去叫人。 不多会儿,宋老爷脸色不太好的从书房里出来。 他刚和白善在谈判,虽然过程平和,但结果让他很不满意。 “怎么这会儿子到这儿来?我正招呼白县令呢。” “三郎是不是在里面?” “嗯。” 宋太太就道:“刚才在后头,周大人最快不小心说出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宋太太就凑到宋老爷耳边低语起来,宋老爷脸色更难看了。 宋太太道:“我也不是怀疑三郎,他毕竟是你侄子,可侄子到底不是儿子,何况中间还隔了几层,所以你要小心些,别被人蒙在了鼓里。”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好好招呼公主……和周大人。” 第2982章 退让 宋老爷等宋太太走了以后,想了想,还是没转身回书房,而是转身去了隔壁院子,然后招来一个下人道:“找个借口过去书房里把宋主簿请来。” “是。” 宋主簿一头雾水的过来,不明白宋老爷为什么这时候丢下白县令跑到隔壁来与他私会,不,是私见。 宋主簿此时不太想和白善做对,觉得把人晾在书房太久不好,因此提醒道:“伯父,让白县令他们在那边久等不好吧?” 宋老爷抬起头来看他,“你倒是挺为白县令着想的。” 宋主簿微微蹙眉,直觉这话有些不太好听,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能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向宋老爷。 宋老爷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放下茶杯后才问道:“三郎啊,说起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刚才白县令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他想要的可不是盐场,而是我们宋家的田地,所以你给伯父交个底,大家洼那边的盐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宋主簿精神一振,想到他前不久才偶然听到的消息,不由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白县令得到了一个新的制盐法子,不用煮盐,不费柴薪,也能得到海盐,而且产量还不低,现在大家洼那边库存的盐已经足够给刺史府交差,甚至还有多余的呢。” 第1504页 宋老爷一下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问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宋主簿皱眉,“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伯父,那白县令和路县令不一样,他身后还站着太子,我们还是别和他硬碰硬了。我听人说,他打算关了龙池盐场,在那边建渡口呢。” “我们安排在盐场里的人全然没用了,若是还和他作对……”他顿了顿后道:“我们好似也没办法和他作对了,他要是关了龙池盐场,我们总不能还煮盐吧?” 没有县衙背书,那可就是私盐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宋家在北海县还没这样的本事,私自大量的煮盐还能瞒住,白善自己也不是瞎子。 宋老爷定定的看着宋主簿,直看得宋主簿浑身不自在,他动了动自己的身子,避开宋老爷的目光,问道:“伯父,您到底怎么了?” 宋老爷看了他半晌,最后扯起嘴角一笑,“没什么,白县令果然厉害,够沉得住气,手上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舍得现在才拿出来。” 本事更大的是,他还能把太子请来给他撑腰,要不是京城的贵人到来,就算他手里有新的制盐法,宋老爷也能向青州城那边砸钱,就算不能和白善相抗,至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被杀得片甲不留。 甚至连自家的侄儿都背叛了自己。 宋老爷盯着宋主簿道:“三郎啊,你是我们宋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推到主簿这个位置上的,不论到了何时,你都要记住,你是宋家的人!” “伯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不会忘了自己姓什么,难道您还怀疑我数典忘祖不成?” 宋老爷哈哈大笑起来,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多想,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今日过寿,又见识了白县令的年轻有为,心中一时感慨罢了,也不知我宋家什么时候能出个这样的人物。” 那可难了,人白善还是世家子呢,他们宋家连人家家世的边都没摸到。 宋主簿垂下眼眸乱想着,宋老爷已经收回了手,将手背到身后,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走吧,去见一见我们这位白县令。” 白善和方县丞正在书房里喝茶,对于主人消失这么长时间,他一点儿也不着急。 方县丞却有些不安,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回头看向白善,“大人,驸马和殷公子在前面会不会等急了?” 白善只抬头往外看了一眼便道:“放心吧,不会急的,一整天的时间呢,这才哪儿到哪儿。” 说是一整天,但谁来贺寿还真过一整天才走? 大多数不都是吃了一顿饭就走吗? 这都过了午时多长时间了…… 方县丞正有些焦躁不安,宋老爷带着宋主簿回来了。 这一次宋老爷要干脆得多,笑着和白善道:“县令的意思老夫明白了,您说的是,作为北海县土生土长的人,北海县有所需,宋家必倾尽所能。” 白善一听,大喜,笑道:“宋老爷大义,北海县的百姓都会记得宋家和宋老爷做的贡献的。不过您放心,陛下和朝廷都是有规定的,朝廷和当地衙门和士绅赎买土地都是有公文的,本县一定不会委屈了宋家和宋老爷,所赎买的土地皆按照市价给付如何?” 宋老爷扯了扯嘴角应下。 说是按照市价,但市价多少却是没有定数的,北海县穷,土地比较稳定,很少流转的。 更不要说像宋家这样大片大片的田地了。 他们家之所以能有此规模,便是在前两任县令在时花钱买进了大量的荒地开垦。 荒地和露地不一样。 露地是从未被耕作过的土地,荒地是以前耕作过,后来因为失去了主人而荒废下来的土地,一般又被县衙收回去了。 但收回去的土地大多数还是会交给所辖的里正和村庄,等他们有男丁成年了便分下去。 七里村里周四郎他们分的荒地就是这样的。 七里村以前经过灾祸,死了不少人,加上前朝战乱丢荒的土地,有些荒地看着就和露地一样,全是杂草。 周四郎等人成丁后,村里会组织开荒,将那些荒地开出来后分给他们。 而北海县很多好位置的荒地都叫宋家和赵家等几个比较大的姓氏占了,前面的县令不太注意,大量的卖出荒地,让现在的白善想分地给成丁的百姓只能去分不太好的荒地,甚至是开垦从未耕作过的露地。 他要从别的地方迁移人口过来,承诺了给人田地,那拿出来的田地就必须能够种出粮食,太差了,不说坑人,万一来的人一看见那地转身就走怎么办? 所以他需要不少数量的田地。 第2983章 气病了 白善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先从宋家身上扯下一块肉来,这样其他家才会主动割肉给他呀。 宋老爷心中在滴血,只是对着白善也只能扯出笑容来,俩人言笑晏晏,根本看不出一点儿矛盾来。 这个寿辰过得宋老爷是头痛心疼,特别是心,只要想到那大片大片才被耕作了五六年的田地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 那田那地养了五六年,可才刚刚养好呀。 哪怕这一场寿宴有公主和驸马参加,不仅是北海县,还是青州城的头一份,他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但他心里再不高兴,当着人前的面,他还是热情的将公主驸马和白善周满送到大门外,眼含热泪的目送他们离开,在其他人眼中,端的依依不舍,感情深厚。 第1505页 宋大郎却很敏感的感觉到父亲的情绪不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低声唤道:“父亲?” 宋老爷收回了目光,对宋大郎微微点头道:“去送其他客人离开吧。” 宋大郎应下,扶着宋老爷去送其他客人。 其他人都在惊叹于宋老爷的面子,艳羡不已,“宋老爷真是好排面啊,连公主都来给宋老爷祝寿了。” “是啊,是啊,宋老爷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乡亲啊。” 宋老爷心头滴着血的应付着,等把所有人送走,他才回到正院就倒下了。 宋家人大惊,连忙扶着他上床躺下,宋大郎转身就要派人去叫大夫,宋老爷伸手叫住他,阻拦道:“我没事,就是头晕一下,别忘了周满是干什么的,你这时候请大夫,明日县衙那边就都知道了。” 宋大郎:“……那以后我们家人生病还不能请大夫了?” “能请,但不是现在,不是今日,”宋老爷缓了一口气道:“这不仅是给白县令看,也是给赵家,给整个北海县的人看的。” 不然才送完客人他就病倒了,外头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宋家已经丢了里子,不能连面子也一起丢了,两样总要保住一样。 白善神清气爽的回到家门口,还要请白二郎和明达公主,“晚上在我家吃饭吧,我做东,直接从饭馆里点菜。” 白二郎眼睛微亮,“喜事?” 白善矜持的颔首,“大喜事。” 进到自家门内,白善彻底放松下来,高兴的与他们道:“我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宋老爷答应让县衙赎买回一批田地。” 周满也很高兴,“我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还邀请了不少人过段时间来医署里听我讲课,宋太太还说要给医署捐一批药材呢。” 俩人对视一眼,皆愉悦的笑了起来。 白二郎看不过眼,抖了一下后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你们这是坑了宋家多少东西啊?” 周满挥手道:“我是没有多少的,他们捐的药材不会多贵的,不过我的主要目的在人,在传播医理,并不在意那点药材。” 白善坑的就多了,他笑眯眯的道:“现在议定的是十六个村里大概四百亩左右的田地。” 周满一愣,“这么多地?都是他们家开荒出来的?” 白善点头,“这只是一部分而已,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多的了,再多宋家恐怕宁愿和我撕破脸皮也不给了。” 所以他很懂得适可而止。 当然,宋家既然愿意为北海县做出贡献,之前把持龙池盐场的事自然也翻篇了。 白善总算开始处理龙池盐场的后续,他直接关闭盐场,派人去将盐场里的灶台全拆了,然后将盐场里的房间和库房全都整理出来,之后建渡口,这些都还能用。 龙池那边的村民和长工没想到县令竟然会关闭盐场,一时如遭雷劈。 本来他们还以为是他吓唬他们的,可看到来的衙役将灶台也拆了,一时忍不住了,跑进县城里找宋老爷,“宋老爷,盐场怎么能拆呢?拆了盐场我们上哪儿干活去?” “是啊,宋老爷,我们可是听了您的话才罢工不做的,现在白县令将盐场拆了,那我等怎么办?家里还等着我们拿工钱回去买米下锅呢。” 大家鼓噪起来,才舍出去一大片家业的宋老爷直接气病了,宋大郎也急得团团转,问道:“父亲,这事儿怎么办?” 宋老爷看他这样不由更生气,“你一把年纪了就不能有自己的主意吗?问我怎么办?你怎么不去问白县令怎么办?他也就比你儿子大几岁,他都能从你老子手上抢走这么多地,你怎么连几个混子都打发不了?” 宋大郎:…… 宋老爷骂完了,见他还杵着,便挥手道:“将他们赶走,就说盐场的管事们也都被革了,盐场是县衙的,不是我宋家的,自然是白县令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他顿了顿后又道:“告诉他们,我们家的地里还缺长工,也没要是实在找不到活儿干,就来我们家做长工,让他们放心,我们宋家给的工钱不会少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多简单的事? 宋大郎领悟后出去交涉,将人都打发走以后才回去回禀。 宋家距离县衙又不是很远,巡街这样的事又是董县尉手底下的衙役们干的,所以没多久白善就从董县尉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他摸了摸下巴,和董县尉道:“告诉留在龙池那里的衙役们一声,让他们传出话去,县衙对龙池另有安排,之后会招募大量的工人,工钱不少。” 他本来就缺人,怎么可能让宋家再把人搜罗去当长工? 就算要当长工,那也该是给他、给县衙当的。 董县尉应下,又禀告道:“大家洼那边来了信儿,说宁御史守着的那块盐田已经晒出盐来了,他要带那些盐走。” 白善微微蹙眉,片刻后释怀,“让他带,做好记录就行。” 正好他现在缺钱,急需要卖盐,有宁御史带着盐出去宣传更好不过了。 宁御史没想到白善打的这个主意,他此时细致的将自己晒出来的盐装在细布袋里,然后让侍卫们将盐抬到马车上,给周立威签字画押后抬头打量了一下对方。 他伸手拍了拍黑黝黝的周立威,含笑道:“小子,你运气好,将来前途无量啊。” 第1506页 周立威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第2984章 留下 宁御史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傻人有傻福,但这段时间他与周立威同吃住隔壁,知道他做这盐场管事有多辛苦,有此前程似乎也是应该的。 但这样的机会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个好姑姑和好姑父。” 说罢转身哈哈大笑的离开。 周立威挠了挠脑袋,觉得这些读书人说话都喜欢留半截,他摇了摇头,看马车走远后就转身回去继续去记自己的账本去了。 宁御史带着盐先回到了北海县衙,白善在县衙里见了他,顺便请他吃了一顿工作餐:“太子去了登州。” 那是跑得挺远的了,莱州还要再往东呢,算是大晋最东的地方了。 宁御史想了想,干脆不急着走了,“那我留在此处等太子殿下吧。” 白善:……他虽然不惧御史,但宁御史在此处还是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比如他每天要是提前处理完了公务,到底是早退回家,还是继续在县衙里耗时间呢? 不过他面上不显,依旧笑着应了下来,道:“我送宁大人去驿站。” 北海县的驿站距离县衙并不是很远,却不是在主街上,而是在主街入内的一条比较小的街道旁。 也非常的小,上下两层,前后两个院子,后头住的是驿丞和他的家人们。 驿站的厨子、伙计都是他的家人兼任的。 往来公干的官吏住驿站是免费的,但北海县太穷了,除了偶尔会有青州城的吏员过来传递公文住一晚上外,大部分时候驿站是接待不到官吏的。 所以他们会接待外客,而且为了和主街上那些条件更好的客栈抢生意,他们将价钱压得很低。 吸引的是来北海县探亲或是不太有钱的客商。 白善将宁御史送到驿站的时候,里面正骂骂咧咧的走出一伙人,表情似乎很愤怒,“坑人呢这是,去年我们来的时候还是五文钱一斤,今年就六文钱了?我们进价要六文,那卖出去至少要十二文钱,人家要是舍得拿十二文钱,为何不去买新鲜的鱼肉,非得去买这臭烘烘的咸鱼?” “就是,十二文,连猪肉和鸡肉都买得了,何必吃鱼? “再晾晾吧,这边别的不多,就是海鱼多,等再过两月,他们的鱼卖不出去就知道降价了。” 白善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那些人脸色一扫而过,宁御史也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进门的时候和这些人错身而过。 驿丞正拿着笔在柜台上小心翼翼的记账,他不敢写错了,不然废纸,纸也是很贵的。 一个衙役率先上前敲了敲桌子,驿丞头也不抬的道:“本店只接受住店的客人,不住店要吃饭出门左转去大街上。” 衙役:“……驿丞,是大人来了。” 驿丞掀起眼皮来看,看到一身便服的白善,立即放下笔来,“原来是县令大人,快请进,快请进。” 白善请宁御史先行,抬头看了一下他这楼后道:“这是宁御史,京城里来的官员,给宁御史安排一间安静宽敞又通风的房间。” “有有有,宁御史楼上请。” 虽然驿站接受外客,但他都会预留出两个好房间,以免碰上官员上门投诉没好房间的。 他带着人上二楼,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请几人进去看房间。 房间很宽大,里面一张床一张圆桌占了一大半,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木榻,另一边则是屏风隔开的盥洗室,里面放着木桶和架子,架子上放着木盆,空间也不小。 窗户推开,正对一条巷子,似乎很少有人走,但往远处看,穿过巷子就是主街,的确是安静。 还是闹中取静。 白善扭头看向宁御史,笑问:“大人觉得如何?” 宁御史很满意,便定下了这个房间。宁御史的长随将他的行李抱进来,侍卫们也转身去选自己的房间里,本来就不大的驿站一下便把空房间都占满了。 驿丞连忙将客满的牌子给挂了出去。 宁御史看着他忙碌,扭头问白善,“咸鱼这么便宜?” 他这段时间在盐场里,偶尔也和盐场里的长工们聊天,知道他们打渔,经常会将打掉的好鱼给送到北海县和青州城去买,价格不定。 有的海鱼便宜,十来文就能买一斤,有的则很贵,需要上百文一斤。 长工们说起来最多的就是谁家出海的时候打到了一条特别稀罕的鱼,连夜用海水泡着送到了青州城外,第二天天一亮就送进城里去,一斤能卖出二百文,那一条鱼也不大,两斤出头,能卖近五百文,抵得上他们晒一百斤的咸鱼了。 他以为那只是夸张的说法,用来衬托那鱼的珍贵,却原来不是那鱼太珍贵,而是咸鱼太便宜吗? 现在正是开始捕捞的季节,白善也在头疼呢,就是算上青州城,对鱼的消耗其实也有限,所以更多的渔民还是将鱼晒成鱼干出售给来收购的客商。 但他们将价格压得太低了。 渔民们不仅要捕鱼,捞上来以后还要晾晒风干…… 这么辛苦,一斤鱼也才几文钱。 “当下道路难行,运输的成本很高,客商们接了货,至少要把价格往上翻一番才能赚到钱。”白善也不是不知人间烟火的人,自然知道客商也有客商的困难,因此道:“所以我想等龙池渡口修出来就好了,到时候北海县通往外面的官道也要修一修,咸鱼的价格应该可以往上提一提。” 第1507页 宁御史坐到了桌子边,问道:“还有呢?” 白善一笑,坐在了他对面,“不愧是宁御史,下官的确还有别的打算,我一直想,咸鱼为何就不能比别的鱼肉贵重呢?它不仅仅是肉,它身上还带着盐呢。” “一道菜中有一道咸鱼,那是连盐都不用放了的,所以它更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宁御史:“贫寒之家没有机会吃到咸鱼,暂时想不到这个方法,会冒险去买咸鱼想要尝一下海里的鱼的人家又不是很缺钱的人家,不缺那点盐。” “所以咸鱼卖给谁,送去什么地方卖也很有讲究,”白善道:“下官现在就在找这样的客商。” 宁御史便笑道:“你不是有个舅兄常往来西域草原?或许他可以帮你。” 第2985章 提醒 白善脑海中瞬间浮现唐鹤那天走时与他说的话,“盐政一事一旦闹开,不仅杨和书,你和周满也都会引人注目,毕竟你们二人是始作俑者。” 他道:“可你们二人能力都不错,也不贪赃,他们怕是很难在公事上攻讦你们,那便只能从你们家里边入手了。” “你的家族,周满的家人都是很好的突破口,至善,有心算无心是很容易成事的,从今日开始你们要开始小心了。” 白善略微回神,拿不定主意宁御史是在提醒他,警告他,还是别的意思,所以他不动声色的笑道:“宁御史玩笑了,我那四舅兄只是将家中种植的多余药材卖出去,再顺便帮乡亲们买卖些别的东西,他又不是专门的客商,哪里会做这种生意?” “是吗,只是我在京城总听说周大人的兄长生意做得极大,原来是谣传?” 白善肯定的点头,“就是谣传。” 宁御史笑了笑,暂时略过这个话题。 白善回到县衙便进了办公房沉思。 董县尉下衙回家时见他还留在办公房,不由敲了门探头进去,问道:“大人公务很忙?” 最近不是已经闲下来了吗? 县令又把一部分县务交给了方县丞和他,按说这会儿不该忙了呀。 白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放下笔,将写到一半的信折起来塞怀里,招来一个衙役道:“将笔洗干净了。” 董县尉总觉得县令的心情称不上好,摸了摸鼻子,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外走。 白善回头看他,“我回家。” 董县尉愣了一下后道:“下官也回家。” 白善就抬了抬下巴,董县尉便尴尬的一笑,转身朝县衙大门去,他这不是跟习惯了,一下没改过来吗? 白善从县衙的小门回家,白二郎他们都在,崔瑗住在靠近小门的位置,出来散步时看到白善一脸沉思的模样,大喜,上前问:“郎主可是有什么难处?” 白善看见他,略一挑眉,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幕僚的人,想了想后笑道:“还好,做决策并不十分困难,只是要实现会耗费一定的力气,事情也繁琐,所以有些头疼罢了。” 崔瑗立即道:“崔某愿为郎主效劳。” 白善就把他带上了,他是幕僚,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要了解的。 他将崔瑗介绍给白二郎他们认识。 白二稀奇的看着他,“之前我们住在县衙后院并没有看到崔公子啊。” 白善:“……我一开始想着太子也要住在此处,连我和满宝都搬出去的,院里的其他人自然也搬出去了。” 只是最后太子没住,所以白善和周满才没搬,崔瑗也就在白二郎他们搬走后住了回来。 白善将写到一半的信给周满看,道:“你们也知道,北海县官盐过不了多久就会闻名天下,我家里的情况你们多半还不知道吧?” 这话主要是冲崔瑗说的,他道:“我出身陇州白氏,是旁支,一旦晒盐法闹开,我或许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在我这里找不到口子,只能从我族中寻找。” 崔瑗有些紧张,连忙问道:“郎主和本家关系如何?” “一般一般吧,”他道:“虽然这几年联系多了一些,但少有见面,而且我家如今主要居于京城,更早一些则是住在绵州。” 崔瑗一听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一般一般啊,分明是很差嘛。 “那他们威胁不到郎主。” 白善颔首,“是威胁不到,但该做的提醒还是要做,”白善看向周满,“我打算给祖母写信,只是这晒盐法和盐政有变的事还不能从我们这里传出去,所以……” 所以他要找什么理由呢? 崔瑗想了想后道:“太子巡察吏治并不是秘密,来青州更不是秘密,何不以此事为借口?” 白善觉得这个理由不错,欣然采纳。 等送走崔瑗,只剩下他们五人时,其他四人就一起看着白善。 白善回身看他们,挑眉,“看我做什么?” 殷或喝茶不说话,白二郎就嘿嘿笑问:“你这是在考你的幕僚?这样的理由我都能找出来,你能没想出来?” 满宝也嘿嘿笑:“难为你还装作一脸苦恼为难的样子。” 白善:“……我是真的苦恼。” “啊?”周满疑惑的看向他,殷或也好奇的抬起头来。 白善就叹出一口气道:“倒不是因为白氏,而是因为你家。” 周满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家?” 第1508页 “对,”白善坐在她身边道:“我和本家关系一般,甚至不睦这样的事并不难打听,他们能给我找的麻烦,恐怕也就是撺掇着族里人找上门来邀利,但你不一样。” 周满问:“我家的问题……四哥手里的商队?” “不错,”白善道:“虽然四哥已经压着商队的规模,但每年赚的钱还是一年多过一年。” 从周满每年分到的钱就可以看出来。 “即便我们说他卖的多是地里和村里的产出,也属于农作物,但规模过大还是会被认定为商籍,”白善道:“现在周家不仅是你当官而已,还有立学和立固,三娘和立如,将来还会有立重和立威,甚至四哥的孩子将来也会走仕途,所以家里是一定不能落商籍的。” 虽然周满和周立如已经出嫁,对她们的影响不是很大,但周家一体,尤其周满和周立如对家里的感情都很深。 所以这种事最好提前做好准备。 他道:“四哥最好把手里的商队交出去。” 周满转了转眼珠子,“比如和你们家的商队一样记在别人的名下?” 白善眼中闪过笑意,颔首道:“对。” “但你们家没有世仆,现采买的下人肯定不能信任,就算你们留下他们的家人,又有对方的卖身契还是会有风险,所以只能交给亲族。”白善道:“或者从七里村选一户亲近的人家来帮忙,或者……” 他看向满宝,满宝也抬头看向他,眨眨眼,“全部交给立君?” 白善眼中闪过笑意,颔首道:“不错,其实长远来看,交给亲族比交给立君要更好,出嫁女很少插手娘家的财政生意的,但你们家有些不同。” 第2986章 不一样 一般来说,女子在出嫁时会继承一些家产——嫁妆,就当是她分家出去了,就算是世家大族家大业大,女儿出嫁后也不会让他们再插手家中的财政。 但周家不一样,周立君还没出嫁时就有了自己的私产,且她的私产和周家的产业勾连在一起,在她出嫁后也没有分开,到现在,生意做大,就更难分开了。 现在周家的总账目都还是她在管着呢。 所以白善来回对比后道:“不管是从关系上,能力上,立君都是最好的。” 而且向铭学的人品能力摆在那里,显然比七里村的亲族更适合。 周满想了想,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也坐到了书桌前打算写信。 白善就给她摊开纸,又拿出墨条来研墨,兴致勃勃的道:“来,我伺候你写信。” 周满接过他递过来的笔,问道:“若是立君挂名所有的生意,那以后商队岂不是想做什么生意都可以了?” 白善想了想后道:“只要四哥他们能拿到资质。” 周满便嘿嘿一笑,一边写信一边道:“去年郭小将军给我们来信,说我的成药特别好用,想要代军中大量采购,于是我给他推荐了济世堂的郑大掌柜。” “但书信往来了两次,这门生意总是谈不下来,归根结底就是没人能将做好的成药送到西域,济世堂派人专门送去花费太大,药价也会大幅上涨,”她道:“郭小将军的人也不能和京城这边私自联系,本来交给四哥是最好的,由他送到草原或者西域,再由郭小将军派人到沙漠边上取是最好的。” 但成药量大,涉及的金额大了,周四郎就不能随意带着进出关了,多来几次,账上的钱多了,肯定会被查户籍的。 如果生意都放在周立君名下,周四郎只是作为一个管事去押送货物的话,那能做的生意就多了。 像这种成药,只要济世堂打个招呼,缴足商税就可以进出关了,很简单。 白善道:“连我们北海县的咸鱼也能通过四哥他们的手出关去。” 周满:“……你想把咸鱼卖到草原和西域?” 白善颔首,“你不觉得咸鱼和他们很配吗?” 他道:“那边缺盐,每次做菜时只要撕下一些咸鱼放菜里就有味儿了,盐不能多卖往草原,但咸鱼的限制要少很多。” 周满,“那可得小心有人接着咸鱼走私盐。” 白善颔首,“我也有此顾虑,但不能因噎废食,当下最要紧的是将咸鱼卖出去,还不能压低价。” 他有心让渔民们的日子好过一些,所以想提高一下咸鱼的价格,他道:“除了草原和西域,还有一些少盐,盐贵的内陆之地也是好地方,可惜我所知地方还是太少,回头等见到了唐学兄请教请教他。” 周满点头,一边写信一边问:“这会儿唐学兄他们到哪里了?” 白善想了想道:“还在登州吧?” 他预估的不错,此时太子就站在登州的海边望着远方,唐鹤和夏御史走到他身边,提醒道:“殿下,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 太子却没动,而是指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问,“对面就是新罗和百济?” 唐鹤道:“理论上来说,对面是的。” 太子瞥了他一眼,转身下了这块大石头,回到路上后上马,“走吧,我们快马回去。” 说是快马就是快马,他们一路过来时不说慢悠悠,但绝对是到了城池就停下巡察一下,但回去时,他们几乎不多做停留。 等他们回到青州城时也才六月十八。 太子换了衣服梳洗过后就问来请安的郭刺史,“白善将官盐上交了吗?” 第1509页 郭刺史愣了一下后摇头,“没有。” 他解释道:“六月过去前都在时间允许范围内。” 不过太子不提他都还没留意,虽说七月之前都不算误时,但那届县令会在有足够官盐的情况下还一直拖着不给? 现在已经过了六月十五了呀,白善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郭刺史不由看向太子。 太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笑了一下,吩咐道:“派人召他来青州城吧,就说孤回来了,要见他。” 郭刺史应下。 白善收到刺史府的信,立即派人去大家洼传话,“让周立威将盐运来,”他强调道:“亲自运来!” 白善将崔瑗派过去帮忙。 涉及官盐的事就没有小事,崔瑗精神一振,问道:“要运多少?” 白善想了想后道:“能运多少就运多少。” 崔瑗一听,将县衙里能抽调出来的车都带去了大家洼。 周立威将库房里大半的盐都装上了,由士兵和衙役们一起押送着往县城去,罗巡检则带着剩下的士兵看守盐场。 周满看到这么多盐,便猜出太子估计要离开,于是道:“我也要去一趟青州城。” 就医署的事和太子说说话,顺便送送人。 明达和白二郎就更要去了,于是第二天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殷或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长长车队,收回视线后问白善,“你想好怎样出手剩下的官盐了吗?” 白善道:“既然去了青州城,自然是卖给青州各县了。” 太子来的时候是悄悄来的,但他这段时间去了青州不少地方,又去了莱州和登州,再要离开时动静就大了。 郭刺史见这么多县令都想亲自来送太子,他也不厚此薄彼,直接给所有县令送信,让他们来送信,顺便表达一下对太子的重视。 除了给刺史府的官盐外,剩下的盐是给其他县的。 和北海县不一样,也就县要么产盐量不高,要么干脆就不产盐。 那些县衙每年都要从外地调拨官盐的,说是调拨,其实也是要给钱的,相当于购买。 各地官盐要由官府出面和盐场或其他官衙购买,然后放到盐铺里售卖。 不由官府控制的盐在市面上悄悄流通,那便是私盐了。 官盐,即便是官衙之间买卖,那也是不便宜的,他可是指望着这笔钱充盈县衙的库房,还得支付和宋老爷赎买土地的钱呢。 第2987章 讨价还价 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青州城,白善没将官盐运去刺史府,反而住进了驿站里,他们的车占满了驿站的空间还不够,董县尉只能跑上驿站二楼找白善,“大人,驿站放不下啊。” 白善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便道:“将该给刺史府的那一份带上,走,我们去刺史府。” 明达和白二郎已经直接去刺史府里找太子了,白善他们押送盐要慢一点儿,到了之后直接找的郭刺史。 郭刺史便也去看官盐交接。 本来这是小事,不足以让郭刺史亲自出面的,但这一批官盐有些特殊,加上太子此时就住在刺史府里,他就亲自来看了。 郭刺史站在一旁看着书记员打开盐袋检查质量,记了一个上等后便称重让人扛进库房。 因为运输途中会有损耗,所以白善特意多装了十几斤的盐,称到最后,还余下九斤多的盐,差役们盛在布袋里还给北海县的人。 北海县的衙役看向白善,白善微微颔首,冲他们道:“拿回去交给崔先生入账。” 衙役应下。 郭刺史微微挑眉,和白善笑道:“白县令倒是规矩森严。” 白善恭敬的道:“涉及盐税,下官不敢轻忽。” 郭刺史便看向院中的差役,敲打道:“听到白县令的话了,盐税大事不得轻忽,以后我们便是不亲自盯着,也要账目清晰,不得糊弄。” 差役们连忙应下。 等他们将官盐入库,郭刺史这才问白善,“听人说你这次带了许多官盐过来?” “是,”白善道:“北海县贫穷,既要修路也要修水利,又缺田地,因此需要很多钱,刺史大人也知道,北海县除了盐,现在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所以下官只能在这上面找补回来。” 郭刺史不管心里信不信,反正是点头了,还提醒了一句,“寿光县县令也到了,他也住在驿站中吧?” 白善低头笑道:“臣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其他同僚。” 这就是他喜欢住在驿站里的原因了,难道白善没钱在青州城买房子吗? 不过是因为住在驿站里行事更方便罢了。 他先去求见了一下太子,太子正忙着,所以没空见他,他就高兴的回驿站去了,顺便在路上拎了一壶酒。 周满看见酒就盯着他看。 白善立即道:“不是我喝,是要请其他县令喝。” 除了路县令外,也就博昌的孙县令在青州城里有住处,不过或许是考虑到其他同僚都住在驿站里,消息更灵通,所以孙县令也不住到自家的别院,而是也挤进了驿站。 这倒是方便了白善。 白善叫人搬出一袋官盐来请他们品鉴。 衙役用盘子挖了一盘官盐就端上来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六人就一起看着桌子上的这盘白花花的盐。 孙县令用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颗粒很均匀,看颗粒大小,可排在中上,他问道:“这就是晒盐法晒出来的盐?” 第1510页 白善颔首,问道:“农忙在即,正是卖力气的时候,诸位大人不趁机进一些官盐吗?” 几位县令对视一眼,问道:“你们北海县能供的上这么多盐?我记得以前你们北海县的产出只够本县和临淄县千乘县吧?” 白善道:“盐场扩大了,虽说有些紧张,但你们要,我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其他五位县令怀疑的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后问道:“都是这样的质量?” 白善道:“不敢保证一定一样,但能保证一定合格,就是下等盐,质量也在以前的上面。” 博昌县令沉吟,“作价几何?” 白善微微一笑道:“价格还和以前一样。” 便有人看向千乘的县令,道:“这样不妥吧,以前你制盐还需要烧火,消耗木柴,但现在可是直接晒出来的。” 白善便一脸严肃的道:“现在是不需要消耗木柴了,但耗费的人力也更高了,而且我们还要开垦盐田,挖沟渠,耗费的材料也不少,又占去了不少土地……” “两下一抵充,其实成本是差不多的。” 当时郭刺史只带了路县令去北海县,虽然其他各县县令早听说过北海县的盐场现在不是煮盐,而是晒盐了,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操作,所以白善这样说,他们虽然有所怀疑,但找不到证据。 白善提醒道:“你们从别的地方进盐也是这样的价钱,还要自己运输,我们同为青州人,路途短,花费不更低?” “不,”寿光孙县令道:“寿光从齐州购盐不仅路途更近,官道也更好走。” 白善略一想还真是,北海县近海,太偏了,好似离寿光县还挺远。 白善一脸纠结的样子,沉默了半天后咬牙道:“行,那我就便宜些。” 大家一起坐直了身体,问他,“便宜多少?” 白善道:“一斗,我给你们少算两文钱。” 孙县令便往后一靠,“白县令,你这也太小气了。” 其他县令也歇了那口气,应和道:“就是,就是,一斗才两文钱。” 白善道:“现在刺史府并没有让降低盐价,我现在少的可都是诸位赚到的。” “那也太少了,从寿光到北海县要走好长的路呢。” 白善道:“积少成多,谁家县衙去进官盐不是用车拉着的,这都多少斗了?” 其他县令一口咬定,“不行,太少了。” 白善就问,“那你们说多少?” 五位县令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脸皮最厚的博昌县令道:“一斗少十文!” 白善:“……您抢劫呢?这不行,我最多给你们三文。” 孙县令:“十文不算多了,白县令,你想想你以前只能供两个县的官盐,现在一下提供六个县,这就多赚了多少,你吃了肉,也得给我们喝汤不是?” “你们也不能光看着我赚钱,看不到我花钱啊,”白善道:“为了建盐田我花费了这么多人力和地力,不得往回买粮食?到时候你们粮食能少我吗?” “哎呀,粮食和盐不一样,盐是官盐,粮食却是要和粮商们买的。” “是啊,是啊。” “所以诸位大人也体谅体谅我,一斗少十文钱,那可都是盐场长工们的血。” “罢了罢了,大家都各退一步,一斗少七文如何?” 白善:“五文!” 大家为了那两文钱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孙县令他们退了一步,主要白善砍价的时候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像是世家公子,不就两文钱吗,用得着那么墨迹? 第2988章 悄悄话 白善让人去拿了笔墨纸砚来写合约,“诸位看何时支付定金和尾款?” 孙县令问,“这一次白县令带了多少盐来?” 白善笑道:“不多,但也足够几位的第一批货了。” 几位县令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和他道:“等我们下次派人来拿货时交货款。” 白善并不怕他们赖账,盐这东西每天都要用的,各县官衙每隔三月就要进货一次,一次不给,难道他不能卖给别的县衙吗? 除了必须提供给刺史府的官盐外,和其他县衙的交易都是自愿的。 孙县令他们也没想赖账,和白善定好合约后便笑道:“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出去一起用个晚饭?” 驿站的饭菜不香吗? 他还从外面买酒了,就不能在驿站吃吗? 几位县令已经道:“白大人,我们今日都是大出血,只有你赚了钱,这饭资……” 大家正撺掇着让白善请客,一个侍卫蹬蹬的找上来,冲着白善抱拳道:“白县令,殿下召见。” 县令们立即严肃起来,和白善道:“白县令先忙去吧,我们回头再聊。” 白善也连忙起身,和大家团团行礼过后便要和侍卫离开。 侍卫道:“还有周大人和殷公子,殿下在等着呢。” 白善便去楼上请周满和殷或下来。 孙县令等人目送他们离开驿站,眼中有些羡慕,“应该是好事吧?” “总不会是坏事吧?” “但那侍卫看着很严肃啊。” 周满也觉得侍卫很严肃,于是问他,“太子心情如何?” 侍卫瞥了她一眼后道:“殿下在酒楼里等你们。” 那就不是坏事了,她送了一口气,因他是东宫侍卫,俩人也算熟悉,便道:“那你何故板着一张脸?” 第1511页 侍卫脸色更冷了,“我本就如此,废话少说,赶紧的吧,殿下要等急了。” 说罢打头走在了前面,将他们领到酒楼就指了楼上道:“三楼。” 不用他亲自带人,掌柜的知道他们是太子的客人,立即弯着腰来请人。 包房里,白二郎和公主也都在,但唐鹤和两位御史都不在,也不知道太子这请客的人选是怎么选的。 三人进去后和众人行礼,在剩下的三个位置上坐下。 太子道:“孤后日一早便启程离开,盐场上的事你们多费心。” 他并不拐弯抹角,在他看来,坐在这房间里的都是自己人,殷或算半个自己人,但他父亲是殷礼,是皇帝的心腹,他现在做的事并不惧皇帝知道,所以不必隐瞒他。 虽然白善和周满从不觉得自己是太子党,奈何太子不这么认为,他对白善道:“晒盐法对江南盐税很重要,如今适合大规模晒盐的地方,除了青州便是莱州和登州一带了,孤去看过,两州的吏治还算清明,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派一些人过来北海县,到时候你教他们怎样晒盐。” 他道:“一旦江南盐场震动,所需的盐不是北海县一地能出产的。” 白善应下,问道:“臣是要免费教吗?” 太子就看向他,“你可以要东西,自己去谈。” 白善就有些兴奋,然后压低了声音问,“他们知道江南盐场会有变吗?” “孤没有露过口风。” 白善就明白了,他们估计不知道,这就是信息的不对等了。 太子不知道他心里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也不想知道。他只要不知道,那这件事就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叮嘱完白善,他直接就扭头和周满道:“明达留在此处,你多关照她的身体。” 周满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太子感受了一下青州的夏天,心里其实是很有意见的,但这会儿天气更热了,再让明达赶路回京城只会更折腾,因此他对明达道:“回头让白善他们给你寻摸些山里的好地方,看有没有现成的避暑别院,买一栋,这青州太热,你别来避暑反而中暑了。” 明达抿嘴一笑道:“不会的,太子哥哥放心。” 太子一点儿也不放心,但明达坚持留在此处,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还要去别的地方巡察呢,并不能带着她。 既然已经交代了要照顾明达,太子干脆就又多叮嘱了一句,让周满多照顾一下殷或。 白二郎就抬起脑袋来眼巴巴的看着太子,太子看见了,顿了顿,还是道:“也多照顾一下驸马。” 白善和周满就一起扭头去看白二郎,眼中有些嫌弃,但还是应了下来,还安慰太子,“殿下您就放心吧,白二是我们的师弟,我们还能不照顾他吗?” 太子很放心,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不过是白嘱咐几句罢了。 吃过饭,太子便带着明达回刺史府,白善和周满特别贴心的将人送到刺史府的大门,目送人进去了才转身回驿站。 才到驿站门口,他们就看到边上的墙角下站出一人来,几人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明理:…… 他瞪着大眼睛看了白善他们一眼,行礼道:“白公子,我家老爷在此。” 连鬼都不怕,为什么要怕他这么个人? 白善三人这才看到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的唐鹤,因为他整个人站在阴影里,此时天又有些黑了,所以大家一时没看见。 白善和周满松了一口气,抱怨道:“唐学兄,您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你们的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以前敢深夜抓鬼,还敢反杀刺客,这会儿连个站着的大活人都怕?” 白善道:“任是谁冷不丁的看见一人突然出现也要被吓一跳吧?不信你问殷或。” 殷或就有点儿纠结,他是说怕呢,还是说不怕呢? 唐鹤就扫了殷或一眼,然后道:“他不怕。” 白善和周满:…… 俩人一起扭头瞪他,殷或便试探性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怕?” 白善和周满便收回目光看向唐鹤。 唐鹤不理俩人这个目光,直接略过这个问题,道:“找你们说说悄悄话。” 既然是悄悄话,那就不能去酒楼饭馆茶楼一类的地方了,白善想了想后道:“我记得再过去几条巷子有一条街,那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富贵人家,街道宽敞,但人少,没商铺,我们去散散步?” 唐鹤瞥了他一眼道:“不用,直接去你们的房间就好,难道在驿站里还能叫人偷听去吗?” 第2989章 路上 殷或也住在驿站里,就在白善他们隔壁。或许因为白善来得最早,所以驿站将临街的那间房给了他,那是最靠里的,隔着殷或一间房,还真没人能从这间房里听到什么秘密。 唐大人进房后扫了一圈便道:“叫些吃的,我们边吃边说。”还撺掇周满,“你也是官,何不和驿丞要一间房来住?” 周满一呆,问道:“我为什么要另住?” 白善也扭头看向唐大人。 唐大人一脸严肃的道:“天色渐晚,聊得太晚了我晚上就在此留宿,” 周满呼出一口气,正要应下,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喘了一口气后道:“我正想和白善秉烛夜谈。” 第1512页 白善:“……倒也不必,我记得对面就没住人,满宝,你去和驿丞要一间房,晚上就请学兄在对面安歇好了。” 周满连连点头,转身就下去找驿丞,生怕唐鹤再开口。 殷或看她出门了才疑惑道:“唐学兄不也是官吗?他要住店也不要钱吧?” 而且驿站的房间,就是要钱,一个晚上也贵不到哪儿去吧? 唐鹤道:“忘记带官帖和官印了,周满现成的四品大官,多好用。” 可人家是夫妻啊,多要一个房间,明天就不知会传出什么话了。 殷或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满宝很快定了房间上来,顺便吩咐大吉出去买了些点心和小吃回来。 四人将门关上说话,明理则和长寿一起蹲在门外,两人面面相觑,你瞪着我看,我瞪着你看。 门一关上,唐鹤突然严肃的道:“长博已经出发往江南去了,至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白善点头。 唐鹤道:“虽说人心不能测,但有些事是可以推演的,我们来推演一下之后的事情发展?” 白善苦恼:“我并不了解那些人。” 唐鹤道:“我多少听说过一些,我来与你们说。” 其实真要论起朝中的势力,江南的世家豪族是远比不上关陇豪族和中原鲁地一带世家的,但那边政令不通,似乎只要稍有兵力就能够让江南脱离大晋的控制。 所以皇帝一直对江南很在意,实在是,没能真正的控制住江南啊。 这也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 前朝天下大乱,特别是关中和中原一带,可以说是今天姓王,明天就姓李,打的是你死我活,势力换了一波又一波。 因为前朝安定暂时从南方回迁的世家又溜到了江南,江南虽然也乱,却要比北方好很多。 后来天下初定,江南也很快平定下来,却不是皇帝带着大军一波一波打下来的,而是江南的世家豪族收拢了势力主动来投。 这在当时是好事,毕竟不用打仗了,但之后,江南一带也渐渐不受控制。 “不少世家豪族在江南都有分支,他们在江南经营可以不管朝廷政令,其中以盐税和茶叶交易为最。” 白善道:“不是已经有好转了吗?” 唐鹤叹气道:“明面上是这样,但谁也不知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殷或垂下眼眸喝了一口茶后道:“二十几年来,陛下一直在往江南安插官员和人手,我想情况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坏了,不然陛下也不会大刀阔斧的说要办盐税。” 唐鹤看向殷或。 殷或放下茶杯道:“不用看我,更具体的我不知道。” 三人惋惜的收回目光,一起叹息道:“要是能知道谁是陛下的人就好了,杨学兄在江南也方便很多。” 周满精神一振,问道:“你们说陛下会不会把那些人给杨学兄用?” 白善:“不会。” 唐鹤更直接,“想什么呢,陛下就算用人,那也是把长博给别人用,他的资历摆在那里,而且……” 他顿了顿后道:“江南距离京城太远,陛下未必全然信任他们。” 尤其是杨和书,虽然皇帝将他派到江南是信任他,但该有的怀疑一定也有,尤其杨氏在江南经营多年,杨和书这次可是直接站在了家族的对立面。 就在唐鹤和白善他们密谋江南时,杨和书正在路边野宿,万田将烧好的水取下来凉了凉后给他喝。 杨和书从星空中收回视线,接过喝了一口,扫了众人一圈后道:“让大家都喝些水,歇息吧。” 万田应下,将水交给护卫,转身去整理马车让他歇息,“大爷,歇息吧。” 杨和书却望着星空没动,他随口道:“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主子没睡,作为下人自然不可能睡了,万田就蹲在杨和书边上,也抬头看着星空,问他,“郎主是想娘子了?” 杨和书收回目光,摇头,“我在想太子他们此时在何处。” “还在青州吧?”万田道:“太子殿下带着公主和驸马肯定走不快。” 杨和书点了点头,“可惜没能亲眼看一看晒盐法,只从信上看到些数据。” “郎主担心他们夸大?” 杨和书摇头笑道:“若是别人还可能,白善和周满的话,不至于。” 万田便更有信心了一点儿,“郎主,有白公子和满小姐帮扶,江南之行应该没问题吧?” 杨和书道:“我在等父亲的选择。” 万田便又担心起来,虽然侯爷很疼他们大爷,但他是族长,不可能只为大爷一人着想。 也是从家里出来以后,大爷直接让他称他为郎主。 郎主为一户之主…… 出门前,大爷和侯爷闹得很不愉快,他不太有信心,“郎主觉得侯爷会站在您这边吗?” 杨和书垂下眼眸道:“他会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别人却不一定,族长也不是不能换的……” 万田吓得呆住了,“换,换族长?” 杨和书平静的瞥了他一眼,问道:“连皇帝都能换,换个族长而已,惊什么?” 万田:…… 对于万田来说,杨氏换族长可不就跟换皇帝一样吗?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又想起了什么,期盼的看着杨和书,“郎主,您是少宗主,换族长……那是不是换您?” 第1513页 杨和书就敲了一下他脑袋,“想什么呢,父亲站在我这边有可能会被换掉族长,他们会让我接手族长之位吗?那自然是连少宗主一起换了的。” 万田都快要哭了,对于他来说,少爷一出生就是少宗主,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不是少宗主的样子。 第2990章 启明星 杨和书目光坚毅了些,抬头看了眼星空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有些事情不破不立,我会主动接手此事,并不只是为了大晋,也是为了宗族。” 他从小受家族培养,又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 他要的从来就不止是大晋的利益和自己的前途,还有家族的长远。 此时,杨侯爷也在仰望星空,儿子临行前的话在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响起,“这世上,除了星空,便是大海和高山都会移动位置,王朝会更迭,更遑论我们杨氏只是一个宗族罢了。” 杨侯爷道:“皇朝常换,世家长在。” 杨和书却摇头,“父亲,在魏前又哪里来的世家呢?汉时的皇族,再往前去的六国王族,现在又在哪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您看每年陛下皆科举取士,凭借察举制入仕的人才有几个?” “但考中进士的还多是我们世家和士族。” 杨和书就静静地看着杨侯爷。 杨侯爷无奈,只能认输,“你说的也没错,这几年陛下起用的人里的确多为寒族,便是有世家子弟也多出自旁支。” 比如现在最受皇帝看重的白善便是出自世家旁支,还是个小世家。 皇帝最近似乎喜欢上了用小世家的旁支子弟,提拔了好几个人。 杨和书道:“父亲觉得未来二十年内大晋会有乱势吗?” 杨侯爷想了想后摇头,本来是有的,但现在没有了。 杨和书总算满意了一点儿,“只要太子康健的活着,那大晋未来二十年就是安定的,以陛下的雄心,太子的壮志,父亲觉得江南还能独立于外多长时间?” “江南不是独立……” “也差不多了,”杨和书道:“政令不通和独立有多大区别?现在是陛下用人,或许还能平稳一些,等交到了太子手上才收回江南,恐怕会血流成河。” 杨侯爷冷哼一声,“他敢!别忘了前朝是怎么亡的!” 前朝就是被这些世家贵族联手弄没的。 杨和书有些头疼,“父亲觉得当下还能和前朝一样吗?” 杨侯爷就说不出话来了。 杨和书道:“父亲,我姓杨,还是少宗主,您觉得我会害杨氏吗?” 他道:“从小您就教我,功名利禄和宗子比起来实际上不值一提,儿子如今也依旧这么认为,但我要告诉您的是,功名利禄及一个宗族在社稷面前同样是不值一提,不仅陛下和朝臣不会手软,我们挡着的百姓对我们也不会手软。” “杨氏不能逆天,世家贵族也逆不了天。” 杨侯爷很想说三十年前他们就逆天了,但…… “前朝会覆灭,的确是因为世家贵族动手,但若不是末帝残暴奢靡,穷兵黩武,民生艰难,世家能够挑起这么多人反了末帝吗?”杨和书道:“当今不是奢靡之人,太子殿下也不爱好享乐,百姓们虽有各种各样的难处,大体上却可以安居乐业,世家振臂一呼,还能招揽多少人?” 杨侯爷沉默。 杨和书道:“原来的路已经走不通了,何不换另一条路?父亲,如今说起世家,排在前面的是王崔,关陇则是皇族和后族,杨氏远落其后,如今难得有机会,我们不如断臂重生。” 杨侯爷伸手揉了揉额头,将儿子从脑海中赶了出去,勉强不去想他,他烦躁的回身,坐在书桌后想要看看书,却发现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便又踢踢踏踏的起身。 长随听到动静推门进来问,“侯爷,可是要歇息了?” “不睡!”杨侯爷一点儿也不想睡,他干脆抬脚往外走,绕着自家的花园就走起来。 长随不太能理解他家老爷的行为,大晚上的,虽然花园里凉快,但虫子也多啊,黑乎乎的来逛什么花园呀? 不过他还是提着灯笼上前照路,杨侯爷背着手想,儿子此举哪里是想断臂重生?完全是想涅槃重生嘛。 江南被收服,接下来皇帝肯定会对中原世家,甚至是关陇贵族出手,一个家族是不可能完全依附于皇族的,他们该有自己的风骨才是。 杨侯爷自然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也不想失了自己的傲气。 他停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去听,问长随:“我似乎听到念书的声音,谁在念书?” 长随也听了一下,忙道:“应该是大奶奶在教少爷念书。” 杨侯爷垂眸思考起来,最后呼出一口气道:“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但他走到一半又道:“崔氏身体不太好,明儿你带人去告诉她,让她带着孩子去庄子上住,多给她派一些人……罢了,你问问她想要带谁去,把长博屋里和书房上伺候的人都给她带上。” 长随应下。 杨侯爷道:“孩子现在还小,她自己先教着,等明年再大一些,我给他寻摸一个好先生。” 杨侯爷回到正房,看到亮着的灯,脚步又一转去了书房,“我今夜还是睡书房吧。” 但他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第1514页 长随是他的心腹,似乎知道他在纠结什么,从脚踏上爬起来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老爷,您这是认同大爷的话了?” 杨侯爷叹气,“我自然知道时势在变化,社稷、世家和皇权都要变,但杨氏完全可以顺着河流走,大家都变的时候顺应时势的变,何必这样强出头?” “但他等不起,非要推一手,做这领头之人,我是他父亲,我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答应了啊。 杨侯爷心里很不好受,焦躁得好似被火烤一样,但他还是压下了脾气道:“传信回族里,多要些人手过来,不必进城,直接去庄子上,保护好崔氏母子吧。” 他能做到也就是杨和书掉进旋涡时护住崔氏母子,至于更多的,杨侯爷已经预想得到,事情闹不大还好,闹大了,他这个族长怕是都当不了了。 杨和书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朦朦亮,但天上的星星还是有不少,他抬头看了一下星空,一眼就看到了天上最亮的那颗启明星。 万田悄悄打了一个哈欠,见少宗主又在看星星,不由叹气,“星星不都一样吗?” 杨和书笑道:“星星也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亮的,但有的星星就是会特别的亮,站在所有星星的前面,领着它们发光。” 第2991章 太白 天还没亮,白善就被惊醒了。 住在驿站最不好的便是这一点,同一栋楼里只要有人起了,动静大一些就会被吵醒。 白善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抱着他胳膊还睡得特别香的周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发现出了不少汗,或许她也觉得热,松开了他的胳膊,直接往后一退,双手放在脑袋边继续睡,只是眉头微皱,不太舒服的动了好几下。 白善就伸手在床的外侧摸了摸,摸到一把蒲扇,拿起来便给她扇凉,周满眉头舒展开,又沉沉睡过去了。 白善却没了睡意,干脆侧身躺着,一边慢悠悠的给她扇凉一边想事情,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唐鹤在外伸了一个懒腰,还念叨:“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今日又是好天气啊。” “老爷,这天还没亮呢,您就知道是好天气了?” “青州少雨,再坏能坏到哪里去?你别给我乌鸦嘴,去给我打水洗漱,一会儿我要去街上吃火烧。” 明理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打水。 唐鹤则挥着胳膊要下楼转一转。 屋里,白善扭头看着周满,也不知道是因为唐鹤说话吵到了她,还是因为他说到了火烧,她眼睫毛微微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白善看见忍不住笑出声来,“醒了?” 周满伸了一个懒腰,背过身去躺了一会儿,凉风从蒲扇上落在她身上,她就又转过身来看他,“我刚才迷迷糊糊似乎听到有人说火烧。” 白善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撑着脑袋冲她乐,“唐学兄说的,怎么,你馋了?” 周满就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道:“不是馋了,是饿了,过了一个晚上你没饿吗?” 白善一乐,起身下床,顺便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那就起身吧。” 俩人穿好衣服出去,大吉和西饼也醒了,听到动静上来看了一眼,立即转身要去厨房打热水。 俩人不急着洗漱,正要下楼去找唐鹤,突然一道轻响,俩人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唐鹤站在一个凸出的窗口里往下看他们,招手笑道:“上来。” 白善瞪大了双眼,他住了这么多次青州城驿站,怎么不知道上面还有一层?“ 他转动着脑袋要找楼梯,周满已经找到,直接拉着他上去。 到了上面才发现是个小阁楼,只是被弄成了茶室,这里是这一片最高的地方,三面都是窗,还是大窗户,推开就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只是现在天才蒙蒙亮,外面并没有热闹起来,许久才有一两个人走过。 但此时三面窗都打开,风吹进来,三人都感受到了凉意。 周满舒心的呼出一口气,“清晨真好。” 三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就见殷或提着袍子小心翼翼的上了台阶走上来,等站到了屋里他才呼出一口气道:“这阁楼建得还挺惊险。” 白善问:“你恐高?” 殷或否认,“只是对于这种无着无根的高处不适应而已。” 唐鹤微微一笑,闻到了味道,便伸长脖子往远处看了一眼后道:“诺,我说的火烧,上次从他家的摊位上走过时我就想吃了,奈何急着出城,又刚吃完早食,所以就没吃上。” 大家探头去看,确定好位置后就收回了视线,开始两两占据一扇窗户看向正要醒来的青州城。 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就撞进了周满的眼里,她惊叹道:“今天的太白星可真亮。” 唐鹤也抬头看去,看到离它很远的几颗星星已经在天光下渐渐黯淡,而它还亮闪闪的悬挂在天空上,便微微一笑道:“太白星也叫启明星和晓星,不仅是清晨最亮的一颗星,有时候也是黄昏入夜时最亮的一颗星。不过今天的太白星的确更亮。” 白善就看向周满,含笑道:“说起来,你与它还是亲戚呢。” 不说唐鹤,连殷或都忍不住看过来,“太白星?你说的是太上老君?” 白善颔首,周满脸色爆红,见他还要说便伸脚踢他,“不许瞎说!” 白善便跳着躲开,哈哈大笑道:“怎么能是瞎说呢,这可是有理有据的。” 第1515页 殷或见他在屋子里蹦跳,不由抓紧了窗户,脸有点儿发白。 屋中的其他三人都是善于观察的,立即停止了打闹,“你怕掉下去?” “不会掉的,虽然是伸出来的房间,但也很牢固的。” 殷或点了点头,只是也没松开手。 唐鹤便笑着转开话题,“是因为她是仙子转世?” 白善惊奇,“学兄怎么知道的?” 这个传说只在七里村周围盛传的。 唐鹤:“你们忘了?我曾经到过七里村,还有大梨村上的道观,当时我可是听到了不少传说。” 白善就哈哈大笑起来,和满宝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唐学兄早知道了的。” 周满这才不再和他闹。 白善道:“村里的人认为满宝是太上老君座下的童子,而太白是太上老君的学生,所以他们不就是亲戚吗?” 唐鹤笑着摇头,“那你不如说满宝就是太白算了,反正都是女子……” 他说到这里一顿,突然一脸惊悚的道:“天啊,不会是真的吧?” 他转过头去上下打量周满,问道:“你会弹琵琶吗?民间认为太白是着黄衣,戴鸡冠,弹琵琶的女神,你也是老君座下的弟子,说不定你就是太白转世呢?” 周满:“……唐学兄,你是没睡醒吗?” 白善却若有所思起来,“也不无可能,太白司虚灾疾病……” 他和唐鹤一起看向周满。 周满忍不住后退一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殷或道:“这样的话在京城不好传,在青州这样偏僻贫穷的地方却正好,而且你不是信道吗?倒也不冲突。” 周满满眼迷惑,“图什么呢?” 当年她娘到处造谣她是天尊座下的童子,是因为她“治好”了她娘的病,她娘为保护她到处传的。 但她现在已经远近闻名的太医,她用不上这个名声了呀? 第2992章 形象 唐鹤微微一笑道:“有备无患,太白又不是紫薇、贪狼这样的星,主的是虚灾疾病,你怕什么?” 这是怕的问题吗? 谁跟神仙扯上关系,甚至变成神仙都要多想一些的吧? 而且万一这世上就有神仙呢? “科科,你说是吧?” 科科:“那就是一颗星球,上面没有生命,不是神仙。所以宿主用自己的名字去命名应该也可以。” 周满:“……这不是命名权的问题。” 她抬头看向几人,“你们到底想干嘛?” 白善看了一眼唐鹤,他不知道唐鹤想干嘛,但他自己嘛……“你不是一直苦恼医署传播得太慢,即便你亲自到每一个村子里义诊,最后愿意到医署来看病的人不多。但若是劝说他们的是一个神仙,我想他们会更信服,也更加愿意尝试看病吧?” 周满微微歪头,“因为我是凡人,所以他们就不太相信我?” “反正你是神仙,他们会更相信你,你想想村子里的人,自从知道你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仙子转世后,他们是不是更愿意找你问些疾病了?” 要知道,以前可是周满追在人屁股后面求着要问诊的。 “还有道观,以前山上的道观甚是冷清,但自从传出你是太上老君座下仙子,岳母吃着道观里的药慢慢好以后,是不是多了很多信徒?有些甚至是临县过来求签的。” 现在他们和道和道虚都还有书信往来,道虚不止一次的抱怨过,就因为道观现在香火渐旺,他们根本走不远,每次历练,走不到两个月师叔就去信催促他们回去帮忙。 这么多年了,他们到现在都没走出剑南道呢,可愁死了。 周满若有所思起来,“我是不介意当神仙的,但陛下也不会介意吗?” 唐鹤直接挥手道:“陛下不会在意这种的,你要做的是太白,又不是别的星。” 又压低了声音道:“而且青州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这是你们自己干的?就不能民间自己传起来?” 白善却不认同,道:“陛下又不傻,村子里传满宝是仙子,很多人都以为是真的,但先生、堂伯、还有道和他们就知道是假的,还猜得出是谁主动传的这话,可见这种事是骗不过聪明人的。” 他道:“既然骗不过聪明人,那就不骗。” 周满连连点头,“我和陛下说一说,他同意了再说。” 唐鹤有些惋惜,皇帝只怕不会愿意,已经传出去成了既定事实是一回事,提前询问皇帝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者,皇帝便是知道是周满他们故意为之,也不会太往心里去,毕竟太白星不是灾星,也不是关系皇权的星主; 而后者,哪怕太白不会威胁到皇帝,作为皇帝也不会愿意臣子跟神仙扯上关系吧? 唐鹤略过了此事,叹气道:“行吧,天亮了,我们去洗漱用早食吧。” 四人下了阁楼,各自的下人已经打了热水回来,服侍他们洗漱过后下楼去了,唐鹤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 周满盯着他手里的扇子看。 唐鹤就合上,递给她笑问,“想要?” 周满立即接过,打开扇了扇后看扇面,“这扇面上的字有些眼熟。” 唐鹤背着手道:“你杨学兄题的,好看吧?” 周满点头,扭头和白善道:“我们一会儿也去买白扇面,回来自己画画题字。” 第1516页 白善“嗯”了一声,含笑道:“就题你是太白转世?” 周满就觉得脚痒,忍不住想去踹他,白善笑哈哈的躲开,率先跑在了最前面。 唐鹤的鼻子很厉害,运气也很好,找的这一家做的火烧也极好,周满他们来的已经够早,但依旧排了许久才轮到他们,于是四人认真的想了想后便买了一大堆,打算吃不完就给白二郎送一些去。 白二郎此时才起来呢,等他们拎着用干荷叶包好的火烧到刺史府时,他正在客厅里等着用早食呢。 周满看了眼桌子上的早点,好奇,“怎么不吃?” “等太子,”白二郎道:“太子刚练完剑,正在沐浴更衣。” 周满便勉励白二郎,“你也该与太子学习,常锻炼一下身体。” 白二郎:“怎么不见你们锻炼?” 白善立即道:“谁说我们不锻炼?我们早上都打拳的,嗯,今天是个例外,明天我们继续。” 周满看了一眼白二郎,点头,“好。” 明达抿嘴一笑,扭头和白二郎道:“我们以后早起出去散散步好了。” “你们要去散步?”太子一身水汽的进来,瞥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他们手里拎着的荷叶上,“这是什么?” 唐鹤纠结了一下,不太想让太子吃他们带来的东西,但还是放下道:“臣等在外面吃的火烧,觉得还不错,所以就买了些送过来。” 太子微微点头,便自有下人上前打开,把火烧取了出来,吴公公先掰了一块吃,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奉上给太子公主和驸马。 他们吃东西,周满他们就坐在一旁等。 太子用完早餐便要带他们去前面的衙门,他今天要见青州的官员们,勉励他们多晒盐,好好为他们李氏皇族和大晋干活儿。 路上,见周满一脸的欲言又止,就停下脚步问,“有什么话你就说,干嘛一脸为难的样子?” 周满道:“殿下事情已经很忙了,我正在犹豫这种小事是不是要告诉您,让您烦心。” “你都能和孤要钱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烦心的事情吗?” 周满:……好像是没有的。 她便道:“好吧,那我悄悄的告诉您,出我口,入您耳,您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传出去太过丢人了。” 太子就看向站在一旁的唐鹤等人。 周满就叹息道:“他们都知道,倒不用回避了,殿下,您觉得我做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怎么样?” 太子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一脸迷茫,“那是什么?” 满宝就指着已经消失的启明星的方向道:“就是太白星啊。” 太子就上下打量她,“你?为何要做太白星?太白不是白帝子吗?就算要做,那也该是白善吧?” 第2993章 坦诚 太子转头去看白善,又摇头,“年纪大了点儿,再年轻三四岁就像了,虽然你容貌也好,但要说最合适的还该是杨和书,他少年时才是容貌绝俗。” 白二郎忍不住叫道:“太子你看杂书!” 太子就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白二郎脖子一缩,但依旧有些不服气,“您自己都看杂书,为什么要收缴我的书?” 太子移开目光,冷淡的道:“《拾遗记》不算是杂书。” 此话一出,别说白二郎和白善周满,连唐鹤都忍不住鄙视一下太子,看杂书就看杂书,谁年轻的时候不看几本异闻志怪的话本……哦不,是杂书。 就是现在,唐鹤都会看的,所以看杂书不可耻,看了不承认才可耻。 明确将太白认定为白帝子,还是个容貌绝俗美少年的,只有两百多年前的杂书《拾遗记》。 太子:“就算不看《拾遗记》,民间也多将太白认定为男子吧,主刀兵肃杀,别说周满,就是白善都不合适的,这个得在军中找。不过太白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你要去当他?” 唐鹤连忙解释道:“殿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认识了,本朝建立之后,民间多认为太白是身着黄衣,头戴鸡冠,怀抱琵琶的女子,《七曜攘灾决》里就详细记载了这一点。在这里面,她司虚灾疾病,这一点儿,陛下和朝中诸臣也都有印象的。” 太子:“……那不是密宗的书吗?周满,你不是信奉老庄吗?怎么改信佛教了?” 周满挠了挠脑袋,“只要有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太子鄙视她,觉得她信仰不坚定,“是便利吧?” “嗨,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都可以包罗万象嘛,密宗不也定义了太白吗?”白善想得很开,密宗都能设定太白的形象,他们为何不能再创造一下? 他还撺掇周满,“你不会弹琵琶,不如我们就传太白是抱着琴的?” 周满果然心动。 太子:…… 他也不急着去前衙了,干脆就转身认真的打量起他们来,“为什么要做太白?” 白善正要开口,周满就拦住他,自己解释了。 一听说是为了宣传医署,太子就沉思起来。 太医署一开始就是太子负责的,就是现在,他跟太医署的上下级关系依旧存在,所以…… 他思索了一下,觉得让她当一下神仙也没什么,但…… “你们要适可而止,小心被反噬,”他道:“历来涉及神鬼之事,到最后没都没有好下场。” 第1517页 周满瞪大眼睛,“不至于吧?” 太子轻蔑的扫了他们一眼道:“不至于?哼,凡间的仙人,最后要么被拆穿,要么是得道飞升去了。” 得道飞升=死了。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会尽量避免第一种,至于第二种,殿下,人都有一死的,说不定我能长命百岁后才得道飞升呢?” 太子:“……你高兴就好。” 但这种算计的秘密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虽然有些困扰,但太子心里还是有点儿高兴的,于是给她提了一个建议,“别传得太离谱,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一些偏远的乡下地方传话,剩下的你们就不要再出手了,若是谣言,咳,流言跑偏了,你们再引一引就可以了。” 周满和白善见他竟然同意了,高兴的应下,白二郎更是道:“太子放心,这个我们很有经验的,她以前在我们村就是太上老君座下的仙子。” 太子怀疑的看着周满,原来你有前科? 白善连忙道:“这却不是她传的,是因为她从小聪明,学医又快,所以附近的村子才有了猜测。” “对,”白二郎还一脸叹息的道:“我们小时候都相信了呢,她自己也特别相信,要是遇上了难事,我们还会偷偷的作法,想要天上的太上老君帮帮忙。” 太子:“……你们还会作法?” “会一点,但主要是道和道虚来做。”白二郎想到他们为了作法送给道和道虚的鸡蛋,那可都是从他们的小农庄里拿出来的,结果他们悄悄在道观后面又是烧香,又是跳神的,最后也没能让太上老君降下神迹。 白二郎瞥眼看向白善和周满。 小时候他和周满都有些相信她是仙子转世,只有白善一点儿也不信,可也不知为何,他和周满长大不太相信了,但白善又有些相信了。 太子忍着笑,和他们颔首道:“你们有经验就好。” 又叮嘱道:“这件事别告诉别人了,我们几个知道就行。” 大家都点头应下,周满也不打算再告诉别人,嗯,陛下是最高的顶头上司,再告诉他就够了。 不过他也不是别人,他是太子的爹! 太子没想到周满还打算告诉他爹,忍着笑的领着他们去前面见郭刺史等人。 郭刺史已经领着刺史府的官员和各县县令等在前衙了,见太子带着白善周满出来,心下叹息一声,对于俩人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太子这次见这么多人只有两个特别需要吩咐的,一是晒盐法和盐场;二就是医署的宣传和普及,他希望各县都能给予帮助。 尤其是盐场,当中涉及到国政,需要特别的注意。 当然,医署也很重要,这事关民生。 大家只当太子偏心白善和周满,没有多想,反正当着他的面是满口应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周满得了支持,趁势和郭刺史申请了一些钱和便利后便回家给皇帝写信了。 没错,她没有写折子,而是写信。 她觉得宣传自己成为神仙是一件很羞耻的事,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小时候乡邻说的多了,她自己会有一种自己就是仙子转世的错觉,但她现在已经长大,她明确的知道自己不是太白,但她现在要去冒充太白。 不过科科说了,那是一颗星星,它不是人,上面也没有人,所以她接受的还挺快。 信是随着明达的信一起送回京城的,她写信回去报平安,顺便告诉帝后太子已经启程离开青州,她和驸马会留在青州避暑,不会和太子继续南下。 信很快送到京城,皇帝先拆开了宝贝女儿的信,看完了思念过女儿后才拿起周满的信拆开。 第2994章 维护 皇帝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便是脸皮厚如他,也不由道:“无耻啊~~” 伺候他茶水的古忠手微抖,忍不住抬头快速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脸色还好,便放下心来,一边将茶奉上去,一边笑问,“周大人这是说了什么好玩儿的事?” 皇帝撇了撇嘴,将手中的信来回看了两遍,然后就拿起信封看了看后道:“幸亏她还知羞,没写折子,知道让朕不外传。”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特别顺的将信递给古忠,示意他看。 古忠觉得皇帝的脸色还不错,虽然一脸嫌弃,所以便笑着躬身接过,展开信看。 看过信后的古忠:…… 他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来,“周大人还真是……奇思妙想。” 皇帝就哼了一声,“这是奇思妙想吗?这是懒的,想走捷径呢。” 古忠便问,“那陛下的意思是……” “他们想做就做,有捷径走为何不走?”皇帝敲了敲桌子,“写信,让驸马写一本奇闻志怪的……杂书,其中太白就描摹成周满的样子便是,让她司疾病寿命。密宗能写书,难道他们自己就不能写书吗?” 神仙的形象都是会变化的,连男女都可变,还有什么不能变的呢? 以前太白是主刀兵肃杀,为大将军形象,但现在民间多传为女子,司虚灾疾病,既然可变,那干脆变得彻底一点儿。 皇帝敲了敲桌子,“除了疾病寿命外,让驸马再写一些太白防治疫病的事,周满不是一直想要在京城之外的地方种痘吗?若真有人相信她是太白,之后让他们种痘就要容易许多了。” 第1518页 古忠都应下,开始研墨,自己代笔写了信,交给皇帝看过以后就盖上了私印。 皇帝想了想,没让他将信封上,而是在信后添了一句话,让周满他们悠着些,流言若是太甚,朝中大臣们要是问起来,他是不会为她保密的。 皇帝自觉不会向外传,但这事儿实在是太可乐,他忍了一天,晚上还是忍不住去找皇后说悄悄话。 “这世上想当神仙的不知有多少,但他们也只敢悄悄的来,别说告诉别人,连心思都不会显露出来,她倒好,直接写信来问朕,”皇帝啧啧道:“起居郎就跪坐在一旁,也不知将来太史令要怎么写她,哈哈哈……” 皇后也忍不住笑,推了皇帝一把,“陛下也太促狭了些,既知道,看完信后何必说出口?” 他不说,难道起居郎还能将他的信拿过去拆了看不成? 皇帝哈哈大笑道:“总要让后人知道这周太白是怎么来的吧?” 这样的有迹可循,将凡人成仙的最后一点隐患也消除了。 皇后也只是嗔怪了一下,并没有很责怪皇帝。 起居郎所做的起居注在记录后就会被封存,等皇帝驾崩,换了一个皇帝才有可能被打开修史。 所以这件事被起居郎知道并不要紧,能做起居郎,嘴紧是第一要素,皇帝都有可能往外泄密,但起居郎一般不可能。 所以皇后叮嘱皇帝,“您可不能再告诉他人了。” 皇帝:“放心吧,朕不会再说此事的。” 因为说得自信,所以第二天小朝会结束,大家坐着休息时,皇帝就看着魏知几个大臣欲言又止,生生忍住了分享的冲动。 惹得魏知看了他好几眼,见他欲言又止后收回目光竟然不啃声,他就不免主动开口询问,“陛下是有事和臣说吗?” “没有,”皇帝否认得特别快,顿了顿后转开话题,“杨和书到江南了吧,可有折子回来?” 吏部李尚书便道:“是,有弹劾他的折子,说他才到扬州便大肆饮宴,虽是监察使,却未行使监察使之责。” 李尚书顿了顿后问,“陛下,可要着他上辩折?” 皇帝不在意的挥手道:“不必,暂且压下去。” 杨和书刚过去,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呢,这时候的弹劾都是试水,皇帝不想杨和书将太多精力放在争辩上。 他对老唐大人道:“他现在也算是你的人了,你多看着一点儿折子,这段时间先把弹劾的折子压下去。” 淮南道是御史台辖下,杨和书这个监察使现在是老唐大人的手下,但皇帝给他的权力很大,他不仅可以监察淮南道辖下官员,还能插手民政,皇帝还将淮南的一支军队交给了他…… 朝中的大臣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帝给杨和书这么大的权力是为了什么。 所以杨和书人还没到扬州,淮南道上下的官员就都紧张了起来。 要不是他出身杨氏,杨氏又在江南还算有名望和权势,他恐怕连扬州都到不了。 在路上遇到个山匪,生个病什么的最是正常不过了。 当然,杨和书也不是一点儿意外没遇到的,只不过他也带了不少人,意外就显得不是很重要了。 皇帝点了点桌子,沉思道:“白善想在北海县建个渡口,户部那边可有盈余的钱?” 刘尚书认真想了想,没吭声。 果然,魏知先表示了反对,“陛下,臣一直不同意在北海县再建渡口,莱州的渡口便可用。” 白善作为北海县的县令为北海县谋利没错,但他是大晋的宰相,想的却得是整个大晋,因此道:“再建渡口花费很大,从北海县到莱州渡口并不是很远。” 皇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不再提这件事,道:“等太子回来再谈此事吧。” 但白善显然是等不起的,他一回到北海县就开始让人去寻找可以造渡口的匠人,当然,不是那么好找的,会画图纸的匠人,还得是会造渡口画纸的匠人,白善打听了一下,整个青州都没有。 他只能给京城的先生同学们写信,请他们帮忙寻找。 庄先生收到他们信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元节了。 周家的人正齐聚一堂,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周满的信,然后就开始写信让所有儿子来京城,他们要商量家里的财产要怎么办,是照着满宝的主意来,还是分家…… 第2995章 家宴 老周头坐在小凳子上切药,切到一半就叹气。 钱氏没管他,她也在切药,老周头就又叹息一声。 钱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怎么了,老五媳妇说了,这些药都是急用的,回头还要拿去碾成粉末做药膏呢。” 老周头这才加快了切药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话,“你说我们真要分家?” 钱氏没说话。 老周头心里是不愿意的,他嘟囔道:“我们都还活着呢……” 总觉得分家以后家就散了,现在没分家,老四他们用满宝的官帖天经地义,满宝每年分账也天经地义,多一点少一点都是一家人,大家糊弄着过就行,没谁放在心上。 可要是分家,这些事情就都要重新论了,不然,东西分得多了,心里难免有些疙瘩。 老周头知道自己不如老妻聪明,因此问她,“别的不说,要是分家,做药膏这门生意就是老四、老五家的和满宝立君她们几个了,我们两个天天在家里给她们切药,日子长了他们能没有意见?” 第1519页 所以村里的老人只要还在就不分家,最主要的原因是服役纳税,次一等的理由就是老人难做了。 分了家,兄弟几个,老人是帮老大家干活儿,还是帮老二家?那老三家怎么办? 尤其他们家可是有六个儿子呢。 他倒是可以两手一摊说以后跟着闺女过,可他也不能这会儿跑去青州跟着满宝啊,所以同样的,帮了这家帮不了那家,也太难了。 而且……老周头嘟囔道:“我就想切切药……” 像老大家的,厨房里的活儿他做不来,老二老三他们都在里干农活,他倒是可以帮的,但他不想干,太累了,他都这把年纪了,可以享福,为什么又要到地里去劳作? 所以不分家多好,每年依旧一个劳役,家里有闲人就送去服役,没有就交钱。 他不管干的什么活儿,最后都是给所有儿女干的,因为最后赚的钱都有一部分交到公中给大家分账。 钱氏见他说得这么委屈便道:“先问问孩子们。” “做什么要问他们?”老周头道:“我们还活着呢,我们拿主意就是了,就听满宝的,把家里的生意都记在立君名下,现在家里那几个铺子不也记在她名下吗?” 钱氏道:“现在家里有钱了,孩子们也各有营生,我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总要问一问,我也觉得不分家好,但总要他们心甘情愿才好。” 她道:“这么多的产业一下就都交给立君,他们要是心不甘情不愿,那才是坏事。” 老周头就嘟囔道:“以前你不也撒泼说不许分家吗?” 钱氏就生气了,哐的一下将刀插在了案板上,问道:“我什么时候撒泼了?家里说过分家吗?那会儿是什么时候,这会儿是什么时候?那会儿家里什么都没有,分家等于找死,现在就算分家了,他们各自也能过得好……”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对的。”老周头觉得满宝总是忘事这一点儿就是跟她学的。 周四郎收到信说家里出了大事,让他回来商量大事,于是将商队交给了三子,让他们继续在夏州等着西域来的人,他就带了两个人就赶忙跑回来了。 周二郎和周三郎则是把家里的事情托给了村长,然后找了上京的商队一起走。 两方人马是一前一后到京城的,只是他们到京城两天了,老周头也没说是什么事。 当然了,老周家也没什么秘密,他们很快就从各自的妻儿那里知道了原因。 这两天他们心就跟火烧似的,都有主意,却不知道其他兄弟是什么主意。 钱氏觉得人既然已经到齐,那就没必要拖着,等他们休息了两天,缓过劲儿来了,各自的小家也商量过以后,她就让小钱氏早些做饭,还把出嫁的周立信、周立君和周立如三姐妹给叫回家,一起商量这件事。 老周家人多,包括小的孩子们,整整坐了三桌。 钱氏坐在首座上,看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便扭头看向老周头。 老周头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 小辈们见状,便也纷纷放下碗筷。 老周头看到几个小的孙子,直接挥手道:“他们也坐不住,让他们自己出去玩吧,今儿既然大家都在家里,孙女婿们也来了,那就一块儿说说话。” 方氏立即让六头把弟弟和外甥侄女们都带出去玩儿。 六头便绷紧了小脸,一脸严肃的把一群孩子往外领,“别吵,爷爷他们要说大事儿,我们去花园里玩儿。” “那我能去找郑奶奶玩吗?”郑氏很喜欢孩子,总是会给他们点心吃,周家的小孩儿以前最喜欢小姑,现在则最喜欢郑氏。 六头也喜欢郑氏,于是点头,“走,我带你们去。” 屋里,老周头道:“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家里为啥叫你们回京城了。” 当初信是当着周大郎和周五郎周六郎的面念的,老周头这话主要是和周二郎周三郎和周四郎说,他道:“你们妹妹说了,现在她和你们妹夫做的是得罪人的事,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所以得想个办法避开。” “老大家里呢,三娘是官儿,立重以后也要回罗江县去考县衙,立学更是已经补官,那就不能跟商沾上关系,老二家呢,立如出嫁了,这件事对她没影响,但以后立威的孩子总要念书考官吧?” 现在老周头出了两个当官的孙子,还有当官的孙女和孙媳妇,心早就养大了,他觉得他现在家里有钱了,供得起孩子读书,将来重孙子肯定也要读书考官的。 “而且满宝来信说了,立威现在跟着他姑父,将来说不定有造化,所以二郎家里也要注意一些,”老周头道:“老三家更不必说,立固当了官儿,现在他弟弟还在识字,以后要跟着满宝学医术的。” 老周头说完看向五头,问道:“五头,爷爷说的对吧?” 五头愣愣的点头,“对呀。” 老周头就满意了,看向剩下的三个儿子,“你们的孩子都还小,但现在肯定也都要打算起来了,老四,现在家里的生意主要是你做,你说,你是要落商户,还是咋的?” 周四郎立即道:“那当然是不能落商户啊。” 第2996章 不分 他生怕他爹让他落商户,连忙道:“爹,我觉得满宝说的不错,就把生意记在立君名下呗,一家子骨肉,立君还能坑我们?” 第1520页 周立君:“……” 周五郎和周六郎连连点头,他们也不想分家,要是分了家,生意主要是他们这三个小的家里在经营,他们都有被落商籍的风险。 虽然满宝说过商籍也能考科举当官,但限制颇多,而且想要更进一步难上加难,有的人就因为是商籍,纵是才识不俗,一生也难上五品。 虽然他们觉得五品就很厉害了,但孩子们能更上一层楼,他们为什么要在底下呆着? 他们不说多厉害,至少户籍上不能拖孩子的后腿不是? 听满宝说,家里要是商户,当了官儿,那御史的眼睛就跟门上的两个灯笼似的,恨不得你吃一顿饭都要扒拉出你是不是违制了。 这么憋屈,还不如不当官呢。 当然,这是远的,他们就说近的,虽然这些年他们三个小的算是独自在外闯荡,自己做生意算熟练了,但家里的事还是主要听几个哥哥的,尤其是大哥的。 周四郎能一出门小半年,完全不担心家里,不就是因为家里有大哥大嫂他们,他可以后顾无忧吗? 要是分家,家里就他媳妇带着几个孩子了,那是在外头睡觉都不能安稳啊。 所以三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周大郎,问他,“大哥,你说呢?” 周大郎:“……我听爹的。” 老周头就飞快的接了一句,“那就不分!” 说完了看向老妻,声音低了一些,问道:“你觉得呢?” 钱氏也放下心来,笑道:“既然你们都不想分,那就不分吧。” 她看向周立君。 爷奶早和周立君向铭学商量过这事儿,她也和向铭学商量了许久,早已拿出章程来,颔首道:“我同意把家里的生意都放在我名下。” 大家都呼出了一口气。 周立君道:“我和爷奶商量过,既然要放到我名下,那就放干净一些。” 她扭头看了一眼向铭学,道:“铭学说,商铺这些东西可以记在你们名下,只是生意不可以而已。” 商铺田地都算固产,只要不是自己经营,那就不算在内。 于是大家商量过后,决定将所有铺面放在老周头名下,他是户主,放在他名下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初买的时候也是用的公中的钱,只是生意的投入不一样而已,当时就分好的,现在这一部分并没有改变,该是大家的多少就还是多少。 只是需要补充一些东西。 比如把铺子都转到老周头名下,然后周立君再和老周头签订租赁的合同,回头拿到衙门里入档,这笔生意名义上就算是她的,只是私底下他们家里再另外签好契约,分好各自的份额就行。 京城的饭馆、雍州的商铺都记在了她名下,饭馆她只是担一个名,因为是周五郎和周六郎管着的,她还得与他们签订用人的契约,每月他们都从饭馆里支取工钱…… 雍州的商铺和面膏的生意本就一直是周立君管着的,现在也不改,只不过周立君也不是白干活儿的,每年她都能从铺子里多分半成,之前也是这样的,所以没怎么改变。 至于周四郎和周二郎现在做的生意,全都记在了她名下,她与他们都签订了用人的契约,商队归属于她。 不分家,这些只不过就是换个形式存在而已,需要改变的东西不多,向铭学带着周立君和周四郎跑两趟衙门就能办好。 不过这是明天的事了,老周头见儿子们还算齐心,心中高兴,一高兴就难得大方起来,“立君也不能白给你们管着这些东西,每年从公中拿出一笔钱来给她。” 但是给多少呢? 老周头纠结了一下后看向老妻,迟疑道:“给十吊?” 钱氏:…… 众人:…… 周四郎觉得他爹太小气了,道:“爹,一个月最少给个两吊钱吧?” 老周头:“那一年是多少?” “二十四吊。” 老周头一脸的肉疼。 周立君本想说不要的,毕竟她的生意本来就一直和娘家这边扯在一起的,她不过多担了一些名,最多一年多跑几趟衙门罢了,但见爷爷这么心疼的样子,她立即不反对了。 老周头挪了挪身子,见大家都不反对,只能点头道:“行吧,那就这么多。” 向铭学眼中都忍不住闪过笑意,和周立君回自己的家时就问,“这点钱并不多,你也不是非得要,何不拒绝呢?” 周立君道:“拿就拿了,回头用这些钱给爷爷买些东西他就高兴起来了。” 向铭学笑着摇头,“你呀,就是喜欢逗祖父。” 周立君在周满外放后不久就和向铭学在外面买了一个院子搬出去,也不远,就在常青巷那边,和白大郎白善他们的院子不远。 自己住有坏处,那就是家里人少了,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她现在每日出门,不是自己带着孩子,就是向铭学带着,要么就送回周宅里让婶婶们一起带。 好处就是更自在了一些,围墙之内都是自己的地盘,她想干嘛就干嘛,就是晚上在房间里吃饭也没人念叨。 向铭学牵着她的手往回走,笑道:“明日我与你们同去县衙,只不过罗江县那边……” “带上我爹,到时候我签好了文书,你让他带一个管事回去,他们就知道怎么办了。” 向铭学也是这样想的,他想了想后道:“你们家也该买几个下人了,这一辈还能你给担着,下一辈怎么办?忠心的仆人是要从小养着的,不说世家士族,就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会养忠心的下人以备用。” 第1521页 “除了下人外,还可用亲族,你们家有能用的亲族吗?” 那当然是有的,七里村里这么多人呢,不过也得好好的挑,这是互相成就的事,要是生出怨怼就不好了。 周立信和周立如就是来旁听一下,听完就回家去了,周立信此时住在周宅里。 关辛考中明经后在京城求了官职,周立学和周立固的名次比较考后,所以补的是外放的官职。 第2997章 低调 因关咏留在了京城,周大郎就把女儿女婿留在了家里住,在京城居住也很不容易,关家在京城还买不起房子,租房子的花费也不低。 周立信和关咏走过甬道回家,他大松一口气,和周立信道:“这以后,家里的后顾之忧也没有了,剩下的便是谨言慎行了。” 周立信道:“爷奶提过了,让我爹他们在外头低调些,能不用小姑的名号就不用。” 现在周立学他们只是个小官,并不能庇护家里,所以周四郎他们走商遇到麻烦还是得用周满的官帖。 周家这边结束没多久,庄先生和刘老夫人就都知道结果了。 知道了结果,俩人都松了一口气。 庄先生微微一笑,打发了来送信的五头,和他道:“天晚了,明日你还要上学呢,回去休息吧。” 五头挠了挠脑袋,“吵到先生了。”然后就跑了。 刘老夫人笑容满面的看着方氏等人过来将玩疯的几个孩子带回去,见他们一直向后望不想走,便招呼孩子们道:“明日再过来玩,我让你们郑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点心。” 孩子们这才不挣扎的和各自母亲回家去。 送走一群顽皮的孩子,郑氏松下一口气,连忙和婆婆道:“母亲,周家没分家。” 刘老夫人颔首道:“我都听到了,这是好事儿。” 虽说分家了也还是姓周,对于周满来说,六个哥哥还是六个哥哥,但那是分开的,远比不上此时拧成一股的气势。 郑氏也直觉这是好事儿,高兴的问道:“明日要不要多做些好吃的庆祝一番?” 刘老夫人不由嗔了她一眼,“这事儿要低调,不能大肆宣扬,倒是可以多做一些点心送过去,到底是好事,大家高兴高兴还是可以的。” 周家也的确很低调,第二天便选了个不会有很多人在县衙办公的时间去办事。 因为没有递周满的官帖,县衙里的人虽然认得周立君和周四郎,却没多往心里去。 因为是双方自愿,他们又带足了要交的钱,所以很快就办妥了。 周立君干脆又申请了出关的文牒,向铭学现在还是良户,并不是商籍,虽然他被限定入仕,手上的商队也不比周四郎的小,但他田地多啊。 向家祖传下来的田庄,还有族人亡故后遗留下来的田地,皇帝当初为了以示宽厚,表达愧疚和安抚朝中士族,益州王被诛杀后他就全还给了向铭学。 凡交易田地出产的东西都不会被认定为商人。 以向家的田地规模,想要被认定为商籍,除非他失去大量的土地或者大规模的进行瓷器一类非田地出产的商品交易。 大晋对商人并不是只有打压,自然也有便利之处。 入了商籍,走商就要方便很多。 比如文牒,周四郎他们这些不是商籍的人组建的商队,每到一些关卡都要重新去盖印,交税后通过; 但商籍不一样,他们在出发地拿了文牒便可出发,沿路畅通,除非是出一些重要的关卡才需要重新盖印。 但速度也比他们快很多,程序不一样。 这也就算了,朝廷偶尔鼓励行商,还会减免一些商税,本来三十税一,一些地方为了吸引商人过关,会将商税压到四十税一,或者三十税一后返还一部分。 而这些,周四郎他们不是商籍,他们是没有的。 当然,这样的情况很少就是了。 周立君用自己的名字办了文牒,交给周四郎,“记得沿路更换,等到了夏州就换成我的文牒。” 周四郎头疼,“还得沿路更换,不然下次再换?不然我们岂不是又要多交一笔钱?而且人家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就说你的生意被我收购了,你现在是我的管事。” 周四郎:“……行吧,你说了算。” 因为他们足够低调,所以没人留意到周家的生意悄悄变了,还是郭县令查账时发现了周立君的名字,这才知道周家那边将生意都归在了周立君名下。 他挑了挑眉,想到最近朝中的暗涌,将册子合上交给主簿,“没什么问题,将档案封存吧。” 主簿应下,他是以前跟着唐鹤的,知道唐鹤和周家关系好,这账也是特意给郭县令看的,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便也将此事放下,按照惯例将档案封存。 郭县令等主簿走了,便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他们倒是机灵,总能快人一步。” 快人一步的白善也是要求人的,庄先生便代他们去工部晃悠了一圈,刘焕主动带着他转悠,“工部里厉害的大人们很多,有修水利特别厉害的,有修建宫殿园林的,还有擅长设计武器的,但渡口嘛……我打听了一下,似乎就是崔大人厉害一些。” “崔大人?” “对,崔巍崔大人,”刘焕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崔大人其实最厉害的是修桥铺路,只是崔氏很不喜崔大人进工部,崔大人性格也有些孤僻,不太喜欢与人说话,我不一定能请得动他。” 第1522页 庄先生问:“你说他会修筑渡口,他以前修筑过?” “是河渡,”刘焕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就从档案上查的,往前十年,户部拨款修筑的四个渡口他都参加了,其中有两个就是用的他的图纸,我问了一下同僚,他们都说要修海渡口,最好还是请教崔大人。” 庄先生便点了点头,和刘焕去拜访崔巍。 而此时,白善和周满他们也到了莱州渡口,正坐在渡口不远处的小摊子上吃面,只是一边吃一边小声的嫌弃,“可真难吃啊,都能排进我这么多年来吃过最难吃的食物里了。” 明达已经放下了筷子,闻言问,“你们以前还吃过比这更难吃的食物?” 周满没说话,白善和白二郎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含糊的道:“有的人总是不太擅长做东西的。” 比如周二嫂的菜,周四郎的面,满宝的所有食物。 周满哼哼一声,勉强将碗里的面吃完了,和他们道:“赶紧吃了,不要浪费。” 明达就一脸纠结的看着她碗里的面,满宝对她无比温柔,“你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然后把她的碗推给白二郎,命令道:“你吃了吧。” 白二郎抓紧了筷子,“我,我胃口有点儿小……” 别说周满和白善,连明达都看着他,骗谁呢,他哪天午食吃得少了? 第2998章 套话 白二郎最后还是没能将两碗面都吃完,实在是……太难吃了。 但这家店的生意竟然还挺红火,不少人排着队买。 白善他们也正是看到有不少人坐在凳子上和站着排队,这才选定了他家吃的。 几人勉强结束了午食,就一起打量这家的摊子和客人们。 难道是他们和莱州人对于美食的认知有差异,以至于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可人的舌头真的能差别这么大吗? 看着看着,白善终于发现了不对,于是他招手叫来摊主,“结账。” 摊主高兴的应了一声,却没动,依旧揉着面,让他儿子过去收钱。 白善就问:“一共多少钱?” 小伙子数了许久后道:“一共五十六文。” 周满不假思索便出口道:“你算错了吧?” 白善却问:“多少钱一碗面?” 因为他们吃面的人,小伙子还真以为自己算错了,心提了起来,不太确定的道:“应该没错吧,四文钱一碗,你们一共吃了十四碗。” 跟着明达的宫女不明白为什么结账这样的小事白大人要亲自过问,但见公主和驸马都没吱声,她们也就安静的坐着。 白善一边示意大吉掏钱付钱,一边笑道:“没有算错,正好是五十六文,这面比我们吃的任何一家都便宜,你们怎么卖这么便宜?” 小伙子就憨笑道:“正是因为我家的面又便宜又大碗,所以才这么多人买的呀。” 他接过大吉给的钱数了数,确认够数后就往衣兜里一塞,问道:“客官们都吃好了吧?” 白善颔首,“吃好了。” 小伙子便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收了,白善他们看到这么多人还等着座位,也不好多坐,起身给客人们让位置。 一行人站到了路边,白二郎啧啧道:“难怪这么难吃,四文钱那么大一碗。” 明达对金钱不太有概念,尤其是这些小钱,所以问道:“很便宜吗?” 周满叹气道:“我们小时候去罗江县吃面,最便宜的素面,里面只加了一些葱花便要六文钱呢,有肉的七文到十文不定。” 明达:“他们家的面没有葱花。” “别说葱花,连油花都没有,他的面揉的也一般,”白二郎道:“也就比我们强一点儿。” 白善道:“他们吃的不是面,而是填饱肚子的面粉,你们没发现吗,来吃面的似乎都是码头上的苦力,对于他们来说,能吃这么大一碗面就很不错了,自然不会追求味道。” 白二郎嘟囔道:“就是便宜也可以稍微做得好吃一点儿的……” “行了,别纠结在这一碗面上了,我们是来看莱州码头的,赶紧的吧。”白善催促他们,“要是让莱州刺史和掖县县令知道我们悄悄的跑过来看渡口就不好了。” 俩人立即收声,不再纠结于面摊的面,一起往码头去。 莱州码头就在州治掖县之下,在城外,但距离城池并不远,这一处有繁茂的商业,不仅有酒楼、饭馆、客栈,还有娱乐行业呢,看着倒是跟一个小县城差不多了。 但只是掖县辖下的一个镇,在掖县城外,因为有渡口在此,很是繁华。 反正白善看着不比他的北海县差。 一行人装作行商去往码头,有眼尖的商号管事和帮闲看见他们,立即迎上去,热情的问道:“郎君娘子们是要找船吗?” 白善扫了他们一眼,果断放弃帮闲,应了商号管事一声,笑问,“你们家有船?” “有呀,不知道郎君是想往哪里去?”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周满和明达,觉得这两人气质都不错,而且衣着不俗,出门在外都带了三个伺候的丫头,还有一个一眼便可看出是胡人,他们的身份必定不低,因此笑道:“不知郎君是要坐人,还是要运货?” 白善问:“我想去江南一带,不知带人是怎么个带法,带货又是怎么个带法?” 第1523页 几人说话都没有特意压低声音,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大家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便也蠢蠢欲动起来。 那商号管事一听,立即侧身道:“这一句半句的也说不清楚,码头脏乱,不如我们到酒楼里说去?” 商号管事想带白善他们去远一点儿的,好的酒楼里商谈,谁知道白善顺手就指了岸边一家酒楼笑道:“那我们就进去谈谈吧。” 白二郎也抬头看了一眼酒楼,嘟囔道:“早知道多走上一刻钟就是了。” 这儿有酒楼吃呢。 白善瞥了他一眼,率先往酒楼里走。 伙计见他们人多,立即上前招待,白善便道:“给我们在二楼找一个视野开阔,面向莱州码头的包房。” 伙计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商号管事,立即应下,侧身请他们上楼。 到了包房坐下,白善便觉得饿了,虽然才刚吃过一碗面,但那碗面实在是没滋味,于是便让伙计上一些他们酒楼的招牌菜,又点了几个时令菜后便让他下去了,“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商号管事立即道:“不敢,在下余集,是余家商号的一个小管事罢了,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虽然他们已经尽量靠着行商打扮,身上穿的都是细绵,没有穿绸缎丝锦,但看着依旧不像商人。 白善笑道:“在下姓白,家中行一,这是内子,这是白二郎。” 商号管事来回打量了一下白善和白二郎,看不出年龄差距来,只能笑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年龄很相近啊,难怪感情如此好。” 白二郎瞪眼,觉得白善在占他便宜,才要说话,就被坐在一旁的周满踩住脚,明达也抬手拎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白二郎:…… 白善就问起他们家的船来,“你们家的船是什么样的,都能运什么货?” 这话一听就不行商,余管事谨慎了一些,笑道:“我们家有好几条船,运什么货的都有,却不知郎君们想要运什么货,运去何处?” 盐和粮食布匹差不多,都害怕受潮,因此他沉思片刻后道:“我想走些粮食布匹。” 余管事:“……去江南?” “是。” 余管事微微一笑问,“不知郎君要运的是什么布匹?” 粮食什么的,往江南运粮食,最近江南也没有大的天灾啊,用得着他们千里迢迢的运粮食过去吗?往北运他姑且还相信些。 第2999章 相逢有缘 白善他们聪明,人家管事也不傻好不好,而且你有没有货,多问几句就知道了,要运的什么布匹,产地哪里,要去哪里,需要多少人手,时间上可有要求…… 一番话下来,哪怕白善言之凿凿,说得好像是真的,余管事也觉得他们不是真的要运货。 而且相比于他们商号的船,这一行人显然对渡口码头更感兴趣,余管事觉得他们不似来找船运货,倒像是来掺一脚商船的生意,和他们商号抢生意呢。 所以一开始他还热情,谈到后面他就冷淡了许多。 白善心中叹气,他言语不真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到底没有真正行商的经验,这是骗不了人的,他也不可能真的弄一批布料来走一趟江南。 消息是打听不下去了,白善很大方的付了饭钱,没让余管事掏钱,本意是表达歉意。 但这落在余管事的眼里就更显得白善他们居心不良了。 余管事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觉得他这就是遇到快要入行的同行了,叫你多嘴,叫你脚快。 于是他也不想坐下去了,起身道:“白公子,余某人商号里还有事忙,今日就先行告辞了,白公子若有意走我们的商号,只管到余家商号来找我,不管运什么货,我都给您算便宜些。” 白善笑着应下,也不想再在酒楼里坐下去,他们是趁着休沐的空隙过来打探敌情,哦,不,是打探底细,所以他们的时间不多,明天就得回去。 他打算送走余管事便再去码头上找人聊聊天,找一下苦工也可以,他们虽然只能知道一些细节的事情,但窥一斑而知全豹,他现在还没找到可以造渡口的大匠,但可以先问问以前莱州的渡口是怎么建造的,要是能把当年那些工匠及其后人找到…… 白善算盘打得啪啪响,便也起身,打算送余管事下去。 周满他们也抚慰了一下被面伤害到的心灵,也跟着起身。 才下到二楼,二楼上也有几人要往下走,看到三楼有人下来便侧身让了让,白善偏头看了一眼,双方对上视线,都是一愣。 程九郎有些不太敢认,但一对上白善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惊讶,程九郎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他连忙躬身行礼,白善已经先他一步笑道:“原来是程兄,竟这么巧,你这是还在莱州,还是已经从江南回来了?” 程九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余管事,福至心灵,笑道:“才从江南回来,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见白公子。” 余管事认得程九郎,程家也有商船在此,但不大,且只有一条船,有时候他们的货装不完,便会在码头上找别的商号的船,反正大家多半会结伴南下或北上,这样安全一些。 他目光怀疑的看向白善,难道是他推算错误,这真是来做生意的,而不是来抢生意的? 他脚步顿了顿,然而白善已经送客,他就只能顺着下楼,离开前,他再次重申,“白公子,我们余家一共有三条船,有十来年的航运经验,比别的商号要安全许多,您考虑好了,可以带着货物来找我,我会找东家再给您算便宜些的。” 第1524页 至于原价是多少,又便宜多少,到时候再说。 白善笑着应下,送走余管事后便转身上楼,和程九郎又重新叫了一桌酒菜。 周满和白二郎悄悄摸了摸肚子,觉得是吃不下了,再吃就撑了,对胃不好,所以他们只能看着桌子上的吃食叹气。 程九郎也没想到会遇见白善,一进包房便重新行礼,“程某人拜见白县令……” “快快免礼,”白善笑道:“我们有同行之谊,程九兄何必如此多礼?” 程九郎再行一礼,“当日同行不知白大人身份,多有怠慢,还请大人恕罪。” “这是哪里的话,那日我们相谈甚欢,哪里来的怠慢?”等寒暄完,白善这才和白二郎和公主介绍道:“这是我们上任时在路上碰到的朋友,程九郎。” 又和程九郎介绍道:“这是我师弟,也是族兄弟,他在家中行二,这是二夫人。” 程九郎立即行礼,“白二公子,二夫人。” 此时的程九郎单纯不已,并没有察觉出不对来。 双方这才坐下,程九郎知道白善的身份,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是为了走货而来,但见他身边并没有莱州的官吏陪同,便知他是微服过来,这就有些微妙了。 就算北海县和掖县相邻,县令这样的主官若是没人邀请,一般也不会到临县来的。 “白大人来掖县可是有公干?” 白善笑了笑,没说自己是公干还是私自过来,只是道:“我来看一看莱州渡口。” 他看向窗外的码头,“早听说过莱州渡口,但我还没来见过呢,这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繁华得很。” 程九郎便道:“要论渡口,扬州和杭州的都更繁华,不过莱州码头虽小了些,却也能容纳不少船只。” “可有船只进不了渡口,须得停在外面?” “这是常有的事,”程九郎道:“尤其去年陛下拿下了辽东,有不少船只会往辽东去,从新罗和百济过来的船只也越发多了,渡口一时容不下这么多船只,大家就只能排队。” 白善目光微闪,“最长需要多久?” 程九郎笑道:“并不是很久,最多一个晚上加半天,若是迟迟不能进渡口上岸,船只还可以再往上去青州。” 白善也知道青州有个渡口,问道:“那为何不去青州呢?” “青州的那个渡口更小,不好停泊,又驻扎大军,商旅都不爱走那边。” 白善明白了,有大军在,说不定还要多一份孝敬之类的,事情更混杂。 白善问的是渡口的事,程九郎能知道的基本上不是什么秘密,在这里行商的商号多半都知道,所以他回答得很干脆,白善问什么他答什么,不知道的便直言不知道。 白善高兴不已,便问道:“程九兄可知道莱州渡口是谁画的图纸?” 程九郎愣了一下后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工部吧,大人都不知,程某更不知了。” 第3000章 配角 他就是一个小行商,虽然来往莱州多年,但谁没事会去打听渡口的图纸是谁画的? 能知道渡口是在哪任县太爷下修建的就算不错了。 不过…… 程九郎心中一动,连忙道:“或许有一人知道。” “谁?” 程九郎道:“程某有一个朋友,他是青州人,姓钱,这位钱先生是个读书人,在县学里教过两年书,还在临淄县和青州刺史府里当过吏员,他不仅有才能还消息灵通,我等小行商不知道的事,他或许知道。” 白善挑挑眉,问道:“不知他此时在何处任职?” 程九郎面不改色的道:“他不适官场,所以赋闲在家,不过我想白大人若亲自上门去请,他应该愿意去北海县的。” 他道:“白大人不同于其他大人,以前他说起大人时也是赞誉颇多。” 白善虽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的确挺高兴的,于是问了钱先生的地址后记下。 白善又下去送了一趟程九郎,暗示道:“今明两日休沐,我们也就是出来走走,故不好多打搅莱州的士绅和官员。” 程九郎领会,立即道:“程某明白,大人放心,我不会泄露大人身份的。” 白善表示满意,还邀请他,“下次要是回青州,可以绕道来一趟我们北海县,本县请你吃海鲜。” 程九郎笑着应下,告辞离去。 白善看着他离开,转身上楼。 周满几个看着他乐,问道:“你接下来还要见什么人?” 他瘫坐在椅子上,摇手道:“不见了,今日累得不轻,不想动弹了。” 说是这么说,等到傍晚的时候他还是和周满带着大吉和西饼蹲到了码头和才下工,或者还依依不舍等着叫的短工们混在了一起,问起他们每日赚到的钱,搬运的货物种类,来往的船只谁家的最多,谁家的最大方之类的问题。 等聊完,白善手里的麦芽糖也送完了,天也快黑了,他起身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还在海上飘着的船只,转身牵着周满的手回客栈。 白二郎和明达也逛街回来了,他和白善道:“我们帮你问过了,从莱州渡口出去的货物,最多的是瓷器和漆器,还有就是布料和毛皮了。” “但布料也多以麻布和绵布最多,绸缎也有不少,但跟这几样比起来就少很多了。”白二郎道:“除此外,还有金银器、酒、药和铜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什么货物都有,我问了一下价钱,好些东西这里都比青州的便宜,那些店家说,别看这里和莱州城就半个时辰的路程,但价钱却是两个样子,好多人特意从城里出来这里买东西呢。” 第1525页 “不进城他们就少交一份入城税。” 白二郎问:“那你以后要不要把北海县衙搬到龙池去?那样能多收一份税?” 周满闻言看向他,道:“这可太招人恨了。” 白善也忍不住乐,看了一眼周满后道:“我可不要似傅大人那样被人记恨好多年。” 周满辩解道:“我没记恨!就是……忍不住念叨两句而已。” 白善:“然后想办法从傅家手里赚回来?” 周满:“……你别乱说啊,我和傅二姐姐可是好朋友。” 白善笑了笑,这才和白二郎道:“民富才是国富,县衙没必要和商人争这几分利,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一片的东西普遍比城里的便宜,所以县衙让的利最后还是要回到当地百姓的手中。” 说白了,他将县衙设在龙池收了他们的入城税,难道他们不会加在商品价格上吗? 就和小时候的满宝一样,傅县令收了她的入城税,她转身就提高了糖的价钱卖给傅二小姐,加倍从傅家身上赚了回来,最后总结下来都说不出到底是谁亏了赚了。 所以还不如手松一松,让他们便利,也让当地的百姓得些实惠。 明达瞥了一眼白二郎,见他一脸受教的模样,但一看就是没往心里去,便知他没有深想,她本想提醒一两句的,但想到他也不外放当官,想再多也没有,干脆问道:“父皇让你写的书怎么样了?” 白二郎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 周满和白善立即看向他,“你写得怎么样了?” 白二郎撇撇嘴,不太高兴的道:“就写了一点点,不甚满意,我已经将其弃为稿纸了。” 周满就伸手道:“给我看看。” 白二郎不答应,“还没开始写呢,怎么给你看?” “就看稿纸。” “不行!”白二郎坚决不答应。 周满就眯了眯眼睛,“那可是写我的,凭什么不给我看?说,你是不是丑化我了?” “我没有!”他叫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白二郎没丑化周满,他就是忍不住照实写了而已,然后就写得不似神仙了。 他自己都觉得写得不好,神仙怎么会小气记仇贪吃成这样呢? 他有些不满的看着周满道:“这本书太难写了,我不明白,陛下为何要我来写。” 明达:“你写向公子都能写得这么好,满宝从小与你一起长大,她的事你都知道,应该更好写才对呀。” 白二郎沉痛的摇头道:“不,更难写了。” 白善忍不住道:“谁让你去写她,陛下是让你写神仙,只是要将其中的太白描写成满宝的样子而已。” 周满:“咦,不是主要写我吗?” 白善和白二郎道:“实在写不了,你就随便写吧,将太白的形象留着,我来写!” 周满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白二郎,“不是要写太白下凡记吗?” 白二郎却看着白善:“原来太白可以略写吗?” 得到白善点头后他便精神一振,高兴起来,“其实我最想写的是文曲星,文曲星下凡渡劫不比太白下凡渡劫更有看点?” “既如此我可要放开写了,那太白只是个小配角,嗯,那样都不用你帮我写了,寥寥几笔过去便是,不就是满宝的形象吗?简单,圆脸,白肌,活泼,罢了,勉强算你温柔吧,抱着一把琴,背着一个药箱行走天下?” 周满:“……几笔带过,那你还写我做什么?太白下凡来就是露个脸?” 第3001章 呼啦啦上门 白二郎一脸勉强的道:“罢了,我让我的文曲星生病,然后你去救他好了,你们毕竟是同僚,也有同门之谊吧?” 白善道:“还可以写天下大疫,太白治疫。” 白二郎一愣,连连摇头,“那样一来,主角还是我的文曲星吗?” “文曲星代表朝廷去抗疫好了,太白游历而来成了他的助手。” 白二郎勉强同意。 白善便轻咳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后问,“你觉得我做文曲星的形象如何?” “不如何,”白二郎道:“文曲星在我心里是天人之姿,绝不是你这样的。” 周满:“那是杨学兄那样的?” 白二郎想了想后摇头道:“太俊了,我笔力若是不足,读者是看他的样貌,还是看他的才华?我自己想一个,你们别打搅我。” 白善和白二郎都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你一人能写好吗?” 白二郎一脸严肃的道:“《西行记》亦是我一人写的,你们怕是不知道它现在京城有多火热吧?” 可以说比向铭学的传记也不差,甚至卖出了更多本,明达都说了,连帝后和宫中的嫔妃都悄悄买了来看。 白善觉得这事需要多鼓励,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你多努力,若有不解的就问我们。” 周满:“比如抗疫种痘之事,可以问我。” “文曲星要写的文章诗稿,你要是缺了,我也可以给你写一些,免费给你借用。” 白二郎觉得只是用于话本的诗稿他可以随便写,他自己也会写诗的,虽比不上白善,却也不差,好歹他也是进士不是? 而抗疫种痘之事他不打算详写,既然是写神仙的,自然该有些神异才是,这样才能引人去看,也才能把人引到神仙上。 第1526页 而一些基本的医理,还有种痘的不少注意事项和操作他都是知道的,甚至还参与过,所以他觉得应该没有请教他们的地方。 白二郎信心满满,回到北海县整理了一番后就开始拿出稿纸来写,既然太白不是主角,他就暂时把周满抛到脑后,重新构思起来。 文曲星要下凡历劫,太白星也要下凡,那干脆让更多的神仙下凡吧,嗯,就先从天上开始写好了…… 白二郎写起杂书来,白善则是处理了一下公务后发现没什么大事,一些小案件董县尉自己就处理了,都不用他上堂,于是他叫上大吉,和五月说了一声,“我去青州找人,午时娘子回来了告诉她一声,她便知道我干嘛去了。” 五月应下。 谁知道周满中午都没回来,她直接在医署里吃饭了,明达也在。 她们都没想到今天来医署的病人这么多,而且还多是女人。 从八岁到五十岁,呼啦啦的一群,都是女人。 就是已经接诊过不少病人的文天冬都有些手足无措,但来闻名而来的女病人们面对他更是无措,站在院子里离他远远的,一直看到周满才松了一口气,双眼都巴巴的看着她。 周满看见,也不想把第一次上门的病人吓走,看了文天冬一眼后道:“组织她们排队吧,我来给她们问诊。” 文天冬心下虽有些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气,他有点儿顶不住这些病人的目光。 满宝就进屋中坐堂,明达摇着扇子好奇的跟上。 来的女子们也听到了,立即呼啦啦的挤上去,想要冲到第一个。 文天冬连忙带着人张手拦住,“排队,排队,尔等先按照顺序排队,别挤着。” 没人听他的。 文天冬就威胁道:“看你们如此拥挤,显然是急症,再挤我就和先生一起进去给你们看!” 女人们“喝”的吓了一跳,齐齐后退,戒备的看着他。 文天冬抽了抽嘴角,就挡在门前,瞪着大眼睛看她们,“所以排不排队?” 大家这才拽着自家的孩子或者亲戚你挤我,我挤你的勉强排好队。 文天冬见他们没意见了,这才侧开身道:“第一个进去吧。”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的手一前一后还拽着两个,一听说可以进去了,她立即拽了俩人就要一起进去。 文天冬无奈的拦住她道:“一次只能进一个。” 她有些着急,“哎哟,我就是带我儿媳妇和我女儿来看病,我再顺便来看看的,我得跟着呀。” 文天冬坚持,“看病一人进去就行,里面就是我们署令和……女眷,都是女的,她们还能吃了她们啊,放心,我不进去。” 妇人犹豫不决,“我带她们进去。” 文天冬还要拦,屋里的周满便扬声道:“让她们一家一起进来吧。” 文天冬只能让开,婆媳母女三人一起进去。 桌子靠窗放着,这样光线足,周满坐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放着脉枕等物,而明达公主正摇着扇子坐在一旁,正抬起头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们。 周满一脸的无奈,冲她们招手道:“上前来吧。” 妇人立即扯着儿媳妇和女儿上前,一脸的讨好,不太规范的屈膝行礼道:“大人,我是听我们里正家的娘子说大人这里看病不抓药是不要钱的。” 周满:“……倒也没错,来来来,我给你看看,放心,你要是不想抓药,我一定不给你开药方。” 妇人却没坐下,而是先把一直低着头不动的儿媳妇拉了上来推到桌子前讨好的道:“先给我儿媳妇看,先给她看,我不着急。” 周满便笑了笑,让她儿媳妇坐下,抬起头来。 只是她耳朵尖都发红了也不肯抬起头来,满宝就拉过她的手把脉,笑问道:“问什么的?” “问子嗣的,”儿媳妇没说话,妇人顺溜的接口道:“她和我儿子成亲半年了,到现在都没孩子呢。” 周满:“……倒也不用这么急,生育也是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到了,我看她脉象还挺强劲的,你多大了?” 周满没忍住,低头去窥儿媳妇的脸,差点儿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明达忍不住用扇子遮住脸,泪花都快要笑出来了,她忙提醒道:“满宝!” 周满便微微坐直了一些,但依旧让她抬起头来,“我看看你的脸色和舌苔。” 妇人就推了一下她儿媳妇,“快抬起头来啊。” 第3002章 疼爱 她儿媳妇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周满看了看后道:“脸色也还不错,没什么毛病呀。” 儿媳妇一听,大松一口气,头又抬起来一些,脊背都直了不少,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周满。 周满对上她的眼睛,顿了顿后便问起一些更详细的问题来,她的手指没有离开过她的脉,又让她换了一个手把脉,这才和妇人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要不您让您儿子也过来看看?” 妇人脸色一白,连忙道:“大人,我儿子强壮着呢,下地可是一把好手。” “这个,肾元一类的东西虽然和身体情况有关,但有时候也并不是那么相关的,你先让他来看看?”周满道:“我看男子不育也很好的,在京城的时候就治好了不少不育的男子。” 她道:“女子不该讳疾忌医,男子也是一样的,我们医署给女子看病,但也给男子看病的。” 第1527页 妇人:…… 她没能体悟到周满的好意,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扭头看向儿媳妇,就见儿媳妇也脸色沉沉的坐着,便一个激灵,先去安抚儿媳妇,“二娘啊,你是知道的,大郎一向强壮,他不会有那样的病的,说不定只是缘分没到,对,就是缘分没到。” 妇人安抚完儿媳妇又去求周满,“周大人,要不您再给我儿媳妇看看?” 周满微微皱眉,扭头问她儿媳妇,“你还要再看吗?” 儿媳妇有些不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小声道:“我回去会劝相公来看一看的。” 周满颔首,和妇人道:“她没问题的,气血旺盛,其实是很容易受孕的体质,她没怀孕,要不是你儿子有问题,便是缘分未到。” 她道:“其实我素来主张来求子的都要夫妻二人一起来,只有夫妻两个都没毛病,才有可能生出孩子来。这也没什么丢脸的,女人可能生不出孩子,男人自然也可能生不出孩子。女人的病能治好,男人的病自然也可以治好,都只是病而已,就跟发烧咳嗽一样,吃药治一治就是了。” 就是治得好,治不好的区别而已。 周满压下了最后这句话,鼓励妇人,“你儿子还年轻,有病早治,能够更容易的治好,年轻人恢复也快,若是拖下去,时间长了,那才难治呢。” 妇人想坐在地上大哭,但又怕把儿媳妇吓走,而且外面还有很多亲朋以及同村的人,要是哭出来,大家肯定都知道了,那可是很丢脸的事,所以她哭都不敢哭了。 只能点头。 周满就看向另一个小姑娘,她年纪小,才十一二岁左右,所以和缓了态度问道:“你是看什么病?” 小姑娘一时没敢说话。 妇人打起精神来,和周满道:“这是我女儿,已经十四了,只是长得小,且到现在都没来月信,我,我担心她是石女。” 周满便让她坐下,一边把脉一边问道:“她是足月出生吗?” “不是,早了一个月,我下地干活时脚滑了,跌了一跤后在地里生的,所以这孩子不好养,打小就吃不进去东西,怎么养也养不大。” 周满摸着她的脉,看了眼她有些青白的脸色和干枯的头发,问道:“平时饮食吃些什么?” “跟家里一样,”妇人道:“家里对她可好了,她爹和哥哥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但吃了多少好东西也不好。” 周满见小姑娘一直不说话,都是由她母亲代言,便笑着说,“我给你摸一摸肚子,坚持坚持身上看看有什么不适,走,我们进里屋去。” 周满带着小姑娘进屋,妇人抬脚就要跟上,明达眉头一扬,微微抬头,伺候在她身边的宫女便伸手拦住,不太高兴的看着妇人道:“周大人在里屋看病时不喜人跟着。” “我是她娘……” “别说你是她娘,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用,周大人给皇后娘娘看病的时候,陛下都要退避三舍呢。” 妇人一噎,不敢说话了。 明达依旧端坐在椅子上摇着扇子,细声问儿媳妇,“医署能免费看诊的事你们村里人都知道了吗?” “知道的,”儿媳妇年纪看着比明达还小些,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的抬起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端坐在那里就好似仙子一样,一时手脚有点儿不知往哪里放,“以前周大人到村子里给人免费看诊过……” 只是怀疑的人多,虽然去凑热闹的人也多,但多是村子里的老人,他们是不许村里的年轻人和小孩儿去的,怕来的是坏人,万一是拍花子把人拍走怎么办? 即便周满身边带着一个衙役,大家也不是很相信她。 “前段时间里正家的娘子和我们说医署是皇后娘娘的恩典,说我们这些人看病,只要不抓药都不要钱,家贫的,连抓药的钱都可以免了,我们才知道县城里竟然真有这样的好地方。” 因为里正家的娘子吹嘘说她还见到了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跟天仙一样,那周大人就是皇家的人派来的,专门给皇后和公主做功德的。 村民们深信不疑,这才相约着来县城领功德。 进到里屋的周满牵着小姑娘坐在一张病床上,将她的手拉过去按住脉,小声问:“你在家里早食都吃什么?” 小姑娘见她凑到耳边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大有和她说悄悄话的架势,犹豫了一下便也小声回道:“吃馒头。” “白面?” 小姑娘摇头,“怎么可能吃得起白面,是杂粮馒头。” “你喜欢吃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后摇头。 周满小声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也小声道:“我喜欢喝粥,吃饭也可以,吃馒头,我不好受。” “和你娘说过吗?” 小姑娘点头,声音低落,“我娘说吃干的好,吃得饱,有力气。” 但她脾胃弱啊,尤其是胃气不足,吃的杂粮不够细,对肠胃其实是一个负担,吸收还不好。 周满又问她,“你在家里要干什么活儿?” “我干的活儿少,我娘只让我洗衣服做饭,其他的事都让我哥哥嫂子们做了。” 周满:“……比如?” “比如打猪草喂猪,收拾猪栏,还有挑水下地之类的活儿,”小姑娘倒也坦诚,直接道:“我娘说这些活儿重,我身体不好,不让我干,全让我哥哥嫂子们做了。” 第1528页 周满握住她的手道:“别的还罢,衣服你别洗了,换个活儿吧,打猪草就不错。” 小姑娘:…… 第3003章 都看病 周满看了看她的神色,好奇的问道:“你家养了很多猪吗?” 小姑娘小声道:“养了三头呢。” 那是挺多的,至少周满知道的,当下很少有人养猪,就是养,最多也只养一二头,突破两头的人家极少。 相比于养猪,更多的人喜欢养羊和养鸡。 因为吃羊肉和鸡肉的人多,吃猪肉的人……似乎也多? 周满发现她以前从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儿,这会儿终于留意到了,她摸着下巴思考起来,他们家吃的猪肉多,但吃的鸡肉和羊肉更多。 而自她到京城后,去别人家做客,似乎很少看见猪肉。 倒是他们家饭馆有不少猪肉。 她好奇的问小姑娘,“你们家养这么多猪,是因为青州人都喜欢吃猪肉吗?” “不是呀,大家更喜欢吃羊肉,猪肉不好吃。” “挺好吃的吧,”周满道:“粉蒸肉和粉蒸排骨都好吃,卤猪脚也好吃。” 小姑娘双眼迷茫,周满顿了顿便问,“这些东西你都没吃过吗?” 小姑娘自卑道:“没有,我……我都没听说过。” “没关系,这个很容易做的,你家既然养有猪,我可以把方子交给你,嗯,粉蒸肉怎么做来着?得要糯米粉……” 俩人聊起吃的来,但周满也没忘了自己的事,将小姑娘从小到大的生活情况摸了个底朝天,然后才拉着人出去。 她和焦急等在外面的妇人道:“她是因为气血不足才没来月信的,而且她才十四岁,你也不要太着急。” 妇人着急道:“十四岁都能成亲生子了,因为她月信没来,家里都不好给她说亲。” 周满道:“这有什么要紧,女子成亲最好是十八岁后,即便她现在月信来了,你敢让她嫁出去吗?” 她示意妇人去看她女儿,“以她的身体情况,你让她在这时候怀孕生子吗?那是会要人命的。” 妇人扭头看了一眼女儿,小姑娘虽然已经十四岁,但因为身体不好,看着比同龄人小很多,身量如此瘦小,再想象她挺着一个大肚子…… 妇人打了一个寒颤,连连应“是”。 周满扯过一张纸给她开药方,道:“我给她开一副调理脾胃,补充气血的方子,只是这方子需要依靠饮食,吃了以后,她吸收会好一点儿,所以容易饿,你家得改一改,至少她最少得吃三顿。” “以粥水和米饭面条为主,”周满道:“她脾胃虚弱,吃杂粮不好克化,但小米粥可以吃,还有白米粥,早食和晚食都可以用这个,午食可以吃饭或者面条……” “家里有条件,多给她吃些红肉,不行就吃鸡蛋,每日一个两个就行,还有,她体寒宫寒严重,尽量让她不要接触冷水,她可以去做别的活儿,打猪草这样的活儿就行,动一动也有助于活气血,驱寒消淤……” 周满一一叮嘱过,然后将写好的方子给她,“我们医署的药价和外面药铺的一样,你若是不想在医署里买也可以去外面药铺买,收好药方,这药可以连着吃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再带她来看,若是调养得好,我会给她辅以针灸,对了,你家哪儿的?” 妇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听说的在医署看诊的规矩,连忙将户籍掏出来。 周满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脉案上快速的记下信息,扫了一眼她家的人口,觉得人不少,只是村子离得有些远,“虽然耗费时间,但半个月后还是要带她来复诊的,针灸对调节气血也很有效果。” 妇人小声的问,“那针……贵吗?” 周满大方的道:“若只是针,不用药,我免费给你扎,就是药……” 她想了想道:“也不贵,几文钱吧。” 妇人大松一口气,连忙应了下来,将药方折了放怀里,但依旧压着她女儿没让她起来,而是讨好的笑道:“大人,不如您现在给她扎两针?” 周满道:“现在扎是事倍功半,等她吃了药再来扎,那是事半功倍。” 那也是功不是? 妇人不愿走。 周满见状,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后便点头,“行吧,反正你也要看,那我就给扎几针好了。” 周满让小姑娘进里屋去,脱掉衣服躺在床上。 妇人拉着儿媳妇跟着进去,明达也好奇的跟进去看。 小姑娘见这么多人围着她,很是不安,就磨蹭着不肯脱。 周满见状就把人都赶出去,顺便将帘子给她拉起来,然后看向妇人,“让你女儿缓一缓,来吧,先给你看。” 妇人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她主要是带儿媳妇和女儿来的,结果被周满一检查,那是腰也不好,气血也亏损,毛病竟然比她女儿身上的还要多。 然后她也躺到了床上,和她女儿隔着一道帘子一起被扎针。 周满给母女两个扎了针,耳边总算是清净了下来,她转身出去看下一个病人。 这次进来的依旧是大的带小的,只是小的更小而已,只有三岁左右,是个小男孩儿,“……一直咳嗽,也用过药,却总是不好。” 在周满看诊时,孩子又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周满皱了皱眉,看过后便道:“医署里有药贴,我给你开方子,你去找文大人贴药,他的病症拖延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最好住在医署里治疗。” 第1529页 周满给她开了方子交给她。 小娘子没多犹豫,接过方子后就抱了孩子下去。 明达也常有咳嗽,所谓久病成医,何况她看的还是最优秀的御医,所以她也看出来了些,“这是寒疾当热疾来治了?” 周满无奈的点头,“很多人都觉得此时正是暑热之时,人不会受寒,只会受热,却不知道便是最热的三伏时候,凌晨时分也会有寒气,你也听到了,夫妻二人觉得热,因此开窗酣睡,那孩子着凉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前一位大夫开药辨错了症,”周满叹息一声,略过此事,“好在此时改过来也不晚,只是孩子要多受一些罪。” 今天来看病的人不少,基本上都是女人带着家中的儿媳妇女儿,甚至是孙媳孙女来的。 有些人是开了药回去,周满一律叮嘱服药的日期,好了就不必再来,没好就一定要来,依旧是看诊免费;而有的人周满要一再叮嘱到了时间一定要再来。 比如那对婆媳母女三人,周满就叮嘱道:“吃完药一定要来看,这些病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治好的……” 妇人一脸恍惚的点头,两手都提着药的把儿媳妇女儿拽跑了,她到底还是在医署买药,而且还买了不少。 第3004章 实习 满宝以为她们要半个月后才来的,没料到第三天就又来了,而且这一次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 院子里全是求诊的女子,带着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岁上下,全在文天冬那边排队问诊,所以男子一进来,不仅自己脸色通红,有点儿举不动脚,女子们也呼啦啦的离他老远,尽量躲着他走。 男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往周满那边去了,坚定的站在了文天冬那一排队伍的后面。 他娘拽了他许久他也不肯挪步,“娘,这边是男大夫,都是大人,我在这边看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了,你没听人说吗,文大人还是周大人的学生呢,这先生自然是比学生厉害的,你赶紧过来。” “我不!” 妇人抬手就捶他。 一旁的儿媳妇见了忙道:“娘,不然我与您去排队,等到了再把夫君叫过去就是。” 好容易才说服了他来看大夫,可别还没看就把人给打跑了。 妇人一想也是,就夸儿媳妇,“还是你想的周全。” 自从知道儿媳妇的身体没毛病,有毛病的有可能是她儿子后,对着儿媳妇她就一直有些气虚,不自觉的就有些讨好。 婆媳两个拉着小姑娘先去排队了,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儿媳妇就过去边上将男子拽了进去。 却不知这种欲盖弥彰的动作更引人注目。 周满对他们的觉悟却很满意,一看到男子便招手笑道:“过来,我与你看看。” 男子脸色涨红,几乎同手同脚的上前,在周满的示意下坐下。 见他脸色困窘,明达非礼勿视,起身带着宫女转过一道屏风,出了后门往后院去了。 屋里一下只剩下听吩咐的西饼和病人一家了。 周满看了看男子的脸色,问了他一些问题,因为问题太过私密,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他娘就捶了他一下,“问你你就说,这可关系到咱家的子孙后代。” 男子这才支支吾吾的说了。 周满便起身走到他身边,直接上手按了他身上几个穴位,问了一下他的感受后便道:“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我给你开一些药,再给你扎针,嗯,你每隔五日来一趟医署,我给你换药和扎针,先服药三个月看看效果。” 妇人没想到还真是她儿子的问题,连忙问道:“不知他是什么问题?” 男子脸色通红,然后又有些白。 周满安抚他们道:“弱精,这毛病可治的,而且他也还年轻,压力不必太大,回去后注意休息,但也要保证精神,莫要颓废。” 妇人一再询问,得到保证可以治疗后这才拿着药方要去抓药,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了她女儿道:“大人,您再给我女儿扎个针?” 周满点头答应,反正她哥哥要扎,顺手再给她扎也不费多少时间。 她在脉案上写下针法,问男子,“你是要我扎针,还是要文大人扎?” 男子连忙问:“文大人也能扎针吗?” “自然,他也是学过针灸的。” 男子立即道:“我要文大人扎。” 周满便点了点头,将纸交给他,“过去找文大人吧,将这张纸交给他,他就知道了。” 不等妇人反对,男子拿了纸就走,他可不要再当着女大夫的面脱掉衣服扎针了。 他以为他去了文天冬那边就算躲过了,却没想到他脱光了只穿着一条裤子趴在床上时,周满和文天冬一起进来了。 男子:…… 他恨不得当即晕过去,但晕不过去,只能趴着装死。 文天冬不觉得有什么,在京城的时候,多少男子求到太医署来要请周博士问诊,有一些还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的。 脱衣服怎么了? 在教学男子不育这一堂课时,周大人甚至面向外面招募病人,招来的病人她会免费看诊,但需要给她的学生教学。 不仅他们,针灸科的其他女同学,还有体疗科的女同学都是跟着一起观摩的。 来报名求医的病人依旧络绎不绝。 第1530页 有些病人钱财有限,在济世堂堵不到周博士,有没有能力通过官方求医,就只能在太医署外等着,就等着太医署招募病人时一拥而上报名。 所以他不觉得周满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难道先生她看的男人身体还少吗? 周满主要是来看文天冬施针的。 别看到京城和周满求医的不育患者很多,但落到这些学生手里的病人,几乎没有。 除了周满,他们还会向刘太医、济世堂那边的丁大夫等人求诊,反正就是不太信得过太医署里还没毕业的学生。 也就周满了,仗着自己的名声招募来一批病人给他们观摩学习,但也只能观摩。 已经承诺了人家,只要给学生们看,她就亲自治疗,那治病的事就不能假以他人之手,所以文天冬还是第一次上手给不育的病人扎针。 周满袖手看着他动作,几乎不出声。 文天冬拿出自己的针袋来,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始在他的身上寻找穴道,他按了按他的后背,让他放轻松。 虽然男人们很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的是,生孩子就是两个人的事,生不出孩子来,有可能是女子的原因,自然也有可能是男子的原因。 虽然这方面请医问药的夫妻很少,但杏林界也自有数据和推测。 凡是出身正统的大夫都知道,不育与不孕差不多是一半一半吧,两者数量应该是差不多。 文天冬在太医署曾经听周太医和刘太医他们蹲在一起聊天推测,认为这种平衡也是属于阴阳的一部分。 这天下的男女,除了打仗和天灾人祸等一系列的外因外,数量其实是差不多的,一半一半,老天爷似乎有意在控制阴阳,连数量都要差不多。 以他们多年的看诊经验和各药铺医馆回馈的数据来看,这天下不孕不育的男女其实也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就连长寿的男女数量,也差不多是一半一半。 以至于有段时间太医署里特别流行这句话“一半一半吧”,这口头禅就是从这儿来的。 既然不育的人有这么多,那能看这个病的大夫就很有前途了,文天冬也有意掌握这门技艺的,因此他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瞄准了穴位就开始扎下去…… 第3005章 初见成效 周满袖手在一旁看,看他扎完后便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虽然下针的手不是很稳,速度稍显迟缓,但瑕不掩瑜。 她对文天冬道:“这个病症留给你,待看完了病人我教你辨症用药,等他扎完针,你给他摸一下脉象。” 文天冬心中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的应下后目送她离开。 周满回到自己的诊室,继续叫下面的病人进门,在后面也没几个病人了,周满看完以后便清闲了下来,她看了一下时间,干脆进屋里找扎针的病人聊天,“下个月你们就要秋收了吧?” 小姑娘已经睡着了,没回答,一旁陪同的妇人便连连点头道:“是啊,现在地里的稻穗已经垂下来,再过十来天就能收了。” “你们到时候还能来看病吗?”周满很好奇,“这次是农闲,所以你们才进城来看病的?” 妇人就叹气道:“虽然地里忙,但有病还是得来看的。” 话是这样说,但儿子女儿要不是得了这样会断绝后代的病,他们也不会急在这时候上县城看病的。 不仅抓药要钱,来回县城也耗费时间呢。 周满点了点头,开始计划起来,若是农忙了医署没人,她要不要去青州城将医署建起来,顺便去临淄县下乡呢? 此时,北海县大兴屯一户人家里正发生剧烈的争吵,一个少年冲进屋里将一床被子往外抱,铺在了板车上,然后进屋背出一个身形佝偻,瘦削的妇人来…… 还没等他把妇人放到板车上,屋里一个瘦削的成年男子同样怒气冲冲的出来,直接一脚踹在少年的屁股上,少年往前一扑摔在了板车上…… 妇人大惊,生怕压到了他,连忙撑起手臂要起身,结果她手臂也没多少力气,一下压在他身上起不来身,见丈夫还要上来踹人,连忙挥舞着手臂挡他,“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去,我不去就是了……” 屋里哭着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俩人都不敢上前,只敢站在一旁哭,声音尖锐的叫着大哥和娘亲…… 少年一手往后撑住母亲的身体,一手按在板车上爬起来,这才把母亲放在板车上靠着,他双目通红的看着父亲道:“里正说了,父亲打老婆儿子也是犯法的。” “放你娘的狗屁,你连命都是我给的,我打你犯的什么法?” 少年倔强的仰高了脖子,红着眼圈道:“里正说了,下户去医署看病不要钱,昨天三婶他们去看病回来也说了,他们抓药就是不要钱的,你为什么就不答应让娘去看一看?” “她看了有啥用,”男子一脸嫌恶的道:“已经瘫在床上这么多年了,谁能治得好?说是抓药不要钱,谁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而且进城不要钱,吃喝住不要钱?就快要秋收了,你就不能听话点吗?” 少年坚持道:“我要带娘去看,三婶他们已经去过了,就是免费的!” 男子见儿子一再忤逆他,不由暴跳如雷,“我不许!” 见他想要动手,少年就上前一步挡在母亲前面,只是双腿有点儿发抖,连声音都有些抖,但他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大的喊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找里正,说你又动手打我们了,里正说了,这是犯法的,这就是犯法的!” 第1531页 想到上次因为儿子告状,里正将他叫去训了一顿,让他大丢脸面,他就不由捏紧了拳头。 但他一时没动作,妇人欲言又止,想要为父子两个说和一下,但抬头看到大儿子单薄的背影,想到这几年生不如死的躺在床上,她便咬咬牙忍了下去,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段时间儿子悄悄和她说的话,“……特别厉害的大夫,还能给皇帝和皇后看病呢,是个太医,里正家的娘子说,公主就住在她家里,这样厉害的人物,肯定能治好娘的腿。” 妇人沉默着,男子也沉默着,少年便转身快速的将倒地的母亲和板车一起扶起来,胡乱的将被子塞在板车上,弯下腰拉起板车时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站在门边的弟弟妹妹,他直接拉着车转身走了。 男子见状,大怒,气得将院子里的凳子给踢飞了,一边大骂起来。 站在门边的两个孩子吓得一个激灵,女孩立即拉着弟弟悄悄退回了屋里,然后回屋拿起一个包裹溜到母亲的房间里,推开窗丢出去。 少年果然在窗后,他接住包裹,叮嘱小女孩,“你看好弟弟,离他远一点儿,他要是打你,你就跑到村子里,顺便谁家,钻进去就好了。” 小女孩点头。 少年推起板车正要走,妇人突然道:“大郎,我们把你妹妹和弟弟都带上吧。” 少年一愣,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弟弟妹妹正趴在窗口那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少年心内一滞,不知为何也有些害怕起来,他爹动手还是有分寸的,前提是不能喝酒,他一喝起酒来,手上就没分寸了。 以前他和娘亲在家还能护住他们,他们要是不在家…… 少年放下板车,回到窗下,小声道:“爬出来,我抱你们。” 小女孩和小男孩大喜,一前一后的从窗口那里爬出去…… 少年将窗户关上,推起板车就快步走,“快点,让他发现我们就走不了了。” 小女孩立即牵着弟弟小跑着跟上…… 在北海县另一个方向的小溪村里,一个少女正飞快穿过村子跑回家,她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大叫道:“娘,娘,去县城看病的二伯母他们回来了,他们说在县衙看病真的不要钱。” 正在院子里搓麻绳的妇人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少女高兴的道:“娘,送爹去县城看一看吧,说不定能治好呢?” 妇人犹豫,“真的能治好吗,之前找了那么多大夫……” “可这位大夫是京城来的,还是太医呢,你知道太医吗?就是官,能给皇帝和皇后看病的神医,连二伯母他们去抓药都不要钱,我们家比他们家还穷,肯定更不要钱,我们就去吧。” 屋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吸了风,咳了很久才停下,她听着既烦躁又心疼,最后还是点头,“等你大哥从地里回来我们就去。” 随着去医署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免费抓到药的人也越来越多,医署的名声也传得更广了些,闻名而来的病人也越来越多…… 第3006章 坚强 白善从青州带回来一个文士,姓钱,人暂时安顿在驿站里。 周满便恭喜他觅得良才,白善就抬头定定的看着她。 周满触到他的目光,往后微微一倒,问道:“干嘛这样看我?” 白善便淡淡的道:“钱先生不是为我而来,是为你而来的。” 周满满眼迷茫,“为我?” 白善颔首:“你医署不是缺人吗?” 周满愣愣的点头,“对啊,我在等着刺史给我送人呢。” 白善就道:“钱先生已经在刺史府、临淄县都任过吏员,听他言语,他很喜欢医署,所以想在医署中求职。” 白善去青州城跑了两趟,第一次正巧钱先生出游,所以错过了,隔了两天再去,总算堵住了人。 但钱先生却无意进县衙了,反倒对医署很感兴趣。 他本就想去医署中求职,白善找上门来他想也不想就收拾东西跟人走了,但醉翁之意却不在酒,他不是想当白善的手下,而是想当人家夫人的手下。 白善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只能把人带回来了。 “今日天晚了,不好为你引荐,明天待我忙过县衙的事我便带他去医署见你。” 自己的医署能被人看重,周满自然高兴,因此开心的应了一声。 第二天周满还没去医署呢就盼着见一见那位钱先生了,结果到了医署便想不起她来了,今天来的病人似乎格外的多一些,好多人都还等在门外呢。 周满带着西饼快到医署门口时,医署的大门正在打开,等候在外来求医的人立即呼啦啦的进去,差点儿把开门的费老头给挤到地上。 费老头扶着门板道:“别挤了,别挤了,周大人还没来呢……哎哟,大人,您来了。” 费老头看到在人群后垫着脚尖往里看的周满,连忙侧身想让她进来。 周满挥了挥手,让他先把求医的人都放进去。 大家都呼啦啦的挤进医署里,紧赶慢赶,在野外过了一夜,一大早便推着板车,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进城来的少年一路打听着赶过来时,便看见大家都挤进了医署里,他生怕落后,连忙小跑起来,到了门前丢下板车就要背起母亲进门,结果因为力气小,第一下还没背起来。 第1532页 周满看见便伸手帮他抬了一下,顺便帮他扶着人,扫了一眼依偎在车旁的两个孩子便问道:“板车要不要推进去?” 少年努力的抬起头来想要去看帮助他的人,却只抬到了一半,所以只能道:“多谢娘子,帮我把车放到门槛边上就好,一会儿我再出来拿。” 周满应了一声,却招手叫来西饼,一人抱了被子,一人拖着板着就进院子去。 西饼将车放在门槛里,周满将被子放在车上,就扶着他背后的妇人往里去,一路将人引到后面的房间里,直接指了一张床道:“放在床上吧。” 少年稀里糊涂被引着往里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这是何处?” “这是给病人住的地方,先把人放下吧。” 周满扶着妇人躺在了床上,少年这才看清周满的样子,一眼便知她不是来求医的人,正有些犹豫,文天冬进门来,行礼道:“先生,前头院子大家已经排好队了。” 他好奇的看向床上躺着的妇人,“这是……” “这也是新到的病人。”周满扭头问少年,“你们吃过早食了吗?” 少年愣愣的摇头,反应过来又立即点头。 周满便道:“有干粮吧?医署后厨有热水供应,还有消暑汤,你们可以喝一碗。” 说罢她点头出去,先去院子里看排队的病人,等到中午要吃饭休息的时候她才带着文天冬过来。 少年忐忑的站起来,他这会儿已经知道周满的身份,今天一上午都在努力的帮医署打扫卫生,分消暑汤之类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周大人能留下他母亲在这里看病。 他们也正在用午饭,是少年从家里带来的黑馍馍,在温水里泡一泡就能吃。 他悄悄准备了好几天,但也不多,这会儿他和母亲分了一块,弟弟妹妹俩人分了一块。 周满扫了一眼,就问少年:“你带户籍了吗?你家是下户还是中户?” 少年精神一振,立即道:“我家是下户!” 他立即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几张户籍给周满看,这是他偷拿出来的,特意装在包袱里,让他妹妹从窗户里扔出来给他。 周满翻了翻后颔首,将户籍还给他,这才上前去看他母亲。 妇人有些不安的躺着,周满站在床前看她,笑问:“别紧张,你是腿不舒服?” 妇人小声的应了一声,“站不起来。” 周满便伸手去摸她的腿,一边看她的神色一边问,“是为什么站不起来的?腿受伤了?” “没有,”这才是妇人一直惶恐,家里也一直不愿给她看病的原因,她捏紧了衣角道:“就突然走不动路了,前一天还好好的,睡一晚上,早上就怎么也起不了身了……” 周满一听,很好奇,文天冬也不由上前两步,和先生一起低头看向妇人的腰部。 周满也怀疑她是腰出了问题,于是卷了卷袖子,开始从她的头检查起来,“多长时间了?” “四年了。” 不短了,但她的腿肌肉还可以,看来她有努力动弹过,护理得还算好,周满问:“在起不来前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或者说异常。” “腰特别的酸疼,但我已习以为常,当时并不觉得是问题,不知这算不算?” “算,”周满想,都习以为常的酸疼了,这本身就有问题,她一一往下检查,按一个地方就问她感觉,等按到腰部时,她有时说没什么感觉,有时又说很疼。 周满便按到了腿上,她是有知觉的,她按穴位时重了她甚至还能做出反应,但就是站不起来。 这不是腿的问题。 周满检查完,看了旁边跃跃欲试的文天冬一眼,问妇人,“你可介意文大人为你检查一遍?” 第3007章 话唠 妇人脸色一白,苍白着脸问道:“和大人刚才一样检查吗?” 周满颔首,“对。” 妇人支吾着不肯应下,刚才周满可是从头到尾给她摸了一遍,要不是她儿子也在,周满和文天冬又都是官员,她甚至不想让文天冬留在这里看。 让一个陌生男人看着自己被摸了一遍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更不要说还要给对方摸了。 周满见状也不勉强,和文天冬道:“那你先出去吧,我要再看一看她的腰背。” 文天冬有些失望的应了一声,这样的病症很少见,可惜患病的不是个男人。 少年也退了出去,周满叫来西饼,俩人解开她的衣裳将人翻过来检查了一下。 周满双手在她后背细细地一路向下摸,摸到后腰时,可能是太疼,她忍不住闷哼了两声。 周满问了些问题便心中有数了,正要给她穿上衣裳时见她肚子上似有淤青,便又掀开了衣裳探头往前看。 她伸手按了按淤青处,问道:“这是怎么来的?” 妇人疼的一缩,脸色微白道:“不小心撞的。” 西饼也看了一眼,有些愤怒,“这一看就是踢的,都能看出是脚印大小来。” 妇人白着脸没说话。 周满便干脆将人的衣服裤子都撩开检查了一遍,发现她身上,尤其是腿上有不少淤青,多是掐的和捶打,好在都没伤到骨头,但最严重的也伤到了筋。 周满抿了抿嘴,和西饼道:“回头我开了药膏,让邵婆子来给她化开后上药。” 第1533页 西饼应下。 周满这才收手,让她穿好衣服。 妇人忐忑的问:“大人,我的病能治吗?” 周满想了想后颔首,“可以治,只是需要费的时间长一点儿而已,现在医署有房间,你既是下户,那便住在此处吧。” 妇人愣了一下问,“不知一日要费多少钱?” 周满道:“你住在这里不要钱,但饮食需要自己负责。” 周满出去和文天冬商量病情,少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周满也不赶他,他想听便让他听,“是腰痹。” 文天冬也诊出来了,但腰痹疼痛到下肢完全无力,他却是第一次见,想到刚才病人的自述,他不由问,“是因生产之故吗?” 一旁的少年立即绷紧了脸,不由插嘴问道:“难道我弟弟真的是天煞孤星?” 正要说话的周满:…… 目光看着周满正待倾听的文天冬:…… 师生两个立即扭头看他,很好奇的问:“这个结论是怎么出来的?” 少年心神俱失,难过的道:“不是你们说和生产有关系吗?” 周满颔首,“你母亲说她病发的时候她才出月子没多久,可这和你弟弟是天煞孤星有什么关系?” 最近白二郎正在写天上的各种星星,周满正是对此极为好奇的时候。 少年:“我娘生我弟弟的时候下雨,我奶奶出门摔了一跤,抬回来没几天就死了,村子里人都说是我弟弟克死了我奶奶。” 周满瞪大了双眼。 “后来我娘才出月子没多长时间就瘫倒在床,村子里的人更说是我弟弟克的……”所以他爹还想过把他弟弟给送人,但附近几个村子都没人敢要,扔了他和他娘都不答应,他倒是扔过一次,少年跟在后面又给抱回来了。 他是不相信他弟弟是天煞孤星的,但大人们也这么说的话…… 文天冬忍不住道:“这不是无稽之谈吗?你母亲自诉生产后第三日就开始下地,既要洗衣服做饭,又要下地割稻子,别说她才生产,就是个正常人也很可能会累倒的。” 周满颔首道:“她是劳损所致,劳伤则肾虚,虚则易受于风冷,何况你母亲当时还在月子这样特殊的时期,完全不懂保存自身。” 又是洗衣服,又是弯腰割稻子的,就算当时没出事,等年岁稍大一些,身上也别想有好的地方。 少年一愣一愣的,问道:“那,这到底和我弟弟有没有关系?” 文天冬:“当然没有了。” 周满:“当然有了。” 文天冬默默地扭头去看周满,周满一脸严肃的道:“这件事有关的人可多了,最多的可延伸到你的祖宗十八代,你想,你祖上要是富贵,传到你家的时候还很有钱,有钱到不需要你母亲亲自下地干活儿洗衣服,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吗?” 少年摇头。 “你弟弟要是不出生,你娘会做月子吗?” 少年摇头。 “但换一句话问,你弟弟就想出生在你家吗?他能选择吗?” 出生是不能选择的,少年继续摇头。 “那你娘是怎么怀上你弟弟的?到头来不还得怪你爹你娘吗?他们要是不怀上孩子什么事也没有,再往上,你外祖家要是不把你娘嫁给你爹,这件事也不会有,你爹一家要不是这么穷,这些事也不会发生……” “再往上,那能找出来的罪人就更多了,但有什么意义呢?”周满道:“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只要知道这病是怎么发的,将来引以为戒便是,接下来便是要知道这病要怎么治就可以了。” 文天冬见先生大有往下的意思,连忙趁着她换气的功夫道:“先生,我们不如先去用午食吧,再讨论一下她这病怎么治。” “周大人,文大人,白县令带了一位先生来,现正在前院里和病人们说话呢,五月姐姐还送了两个食盒来。”一直等在一旁的小寇连忙道。 周满一听便知道是钱先生到了,她便点了点头,叫上文天冬一起,“我们一起用个饭。” 说完才和少年道:“别想太多了,你弟弟不是天煞孤星,说起来还是他运气不太好,正巧赶上了这些,倒霉的不是你的家人,反倒是他。” “不过这世上的事,祸兮福所倚,谁知道他将来是不是很有后福呢?”周满毫不客气的道:“你娘的病完全是自己作的,至于你奶奶,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但你要知道,这天下之大,一时一刻都有人出生,也都有人死亡,难道他们也是天煞孤星吗?” 少年已经双眼迷茫,叫她说得脑子都成浆糊了,显然被这些话冲击得不轻,然后还没有完全听懂。 文天冬同情的看了一眼少年,催促周满,“先生,我们快走吧,别让白县令等急了。” 第3008章 双选 周满点点头,正要和文天冬走,想到屋里的两个孩子,还是没忍住和少年道:“你可以去后厨里要些馒头和汤水,今天先将就吧,但你们要想在县城生活,总要自己挣伙食的。” 少年连连点头,一脸感激的看着周满,“多谢大人,我会努力赚钱的。” 医署不收治病的钱,又让他们住在此处,比他来前预想的已经好很多了。 白善和钱先生正和来求医的人坐在廊下的凳子上聊天,看到周满过来,他便笑着起身,“看完病人了?” 第1534页 周满微微摇头,目光落在他身后一个中年文士身上。 对方也正注视着周满,目光一对上,对方便拱手一揖,“钱某拜见周大人。” 周满对于有眼光的人素来宽容,因此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回了一礼后道:“钱先生客气了。” 她笑着侧身,让文天冬上前来,和钱先生介绍道:“这是我学生,也是医署典药文大人。” 钱先生连忙又和文天冬行礼。 四人这才转到后院。 五月都将饭菜热了一遍,见他们终于过来用饭,立即出去端了温水来给周满几人净手。 周满洗过手后在桌子边坐下,和钱先生道:“饭菜简陋,还请钱先生不要介意。” 钱先生表示很好,一点儿也不简陋。 周满与他寒暄了几句便直接问道:“白县令言钱先生有意我医署?” 钱先生正色,一脸严肃的点头,“医署关乎民生,但仅下户免费一条某便觉得很难持久,所以我对医署一直不看好。但我观大人来青州后的作为才知道,医署最紧要之处不是在于免掉下户的药费,而在于让天下贫困之人养成看病的习惯,尤其是天下女子,养成有病求医的习惯。” 周满眼睛大亮,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正是呀,先生真是我知己。” 白善就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钱先生这才不好意思的道:“我之前只是似有所感,并不能窥见全貌,还是昨日见到了白县令,和县令恳谈后才知大人的深谋远虑,某惭愧,当不起知己一说。” 周满叹息一声,扭头和文天冬道:“我不知将来医署会怎么样,是会和前朝的太医署一样只存在十几年便如流星一般消失在天际,还是会如同六部一样一经创立便能经久不息。我等能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当下的事,做好了当下的事,再为将来考量一二就算无愧于心了。” 她道:“当下的事便是为天下人医,不仅包括权贵富人,也包括平民和贫民,凡为人都在这其中。尤其是贫困之人,他们若能知道就医的好处,哪怕将来医署不在了,他们也可向其他药铺医馆求医。” “若能在治病时普及一些常见病患所用的药材和治疗方法就更好了,”周满道:“就算他们将来实在看不起大夫,也可凭借自己知道的一些医理自救,我们如今人少,能做的还很少,但太医署还在开,将来会有许许多多的同道加入到其中来,我希望你们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文天冬起身恭敬的应下。 钱先生眼中神采奕奕,他忍不住高兴的和周满道:“我便是因为周大人才选择的医署。” 当初在青州酒楼里见到白善夫妻,他便一直留意着。 他想要出仕,但他能力有限,他不仅需要伯乐,更需要知己,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上官才行。 他看不上前任刺史,更看不上前任县令,连路县令他都不是很喜欢,所以他炒了前任刺史和前任县令,在路县令找上门来时便拒绝了对方。 白善倒是一个更好的人选,他不仅更年轻朝气,也更有抱负,钱先生一开始也的确很心动,想着是不是来北海县求个官职试试看。 实在不合适再辞官呗。 反正他已经辞过两次,再辞一次也没什么。 但他看着北海县,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被医署吸引去了。 他最后更属意医署便是因为周满。 她不仅是青州医署署令,她还是太医署的创始人之一,她的意念代表着将来太医署的发展方向,而医署是太医署在地方的缩影。 相比之下,白善还只是一个县令,县令上面有刺史,刺史上面有节度使,再上面还有京城朝廷,有皇宫,有皇帝。 对于职权的话语权,周满一定远胜白善。 周满一个年轻女子,初到北海县就能够背着药箱顶着大太阳走遍县下村庄,有此可见她对医署的重视和信心,跟着她,钱先生更自信能施展自己的才能,做出一番功绩来。 钱先生倒是挑中了周满,周满便也不客气的问他,“那先生何以知道医署就能挑中先生呢?” 钱先生就不由坐直了一些,和周满道:“从今日来就医的人看,北海县医署的名声已经打出去,大人再不用,或者说可以尽量减少下乡了,接下来大人要做的应该是建设青州城那边的医署。” 他顿了顿后道:“大人一开始选择北海县建立医署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在青州城建立医署后还能以此为借口在青州治下再选几个县来建立医署分部,这样一来,整个青州的百姓都能够就近到医署看病。” 就不知道太医署能不能给青州拨出这么多人来。 周满挑眉,和白善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打算在青州治下共开三个医署的事并没有公开,目前还只是刺史和七位县令知道,周满可以肯定,知道此事的人一定不超过二十人,就不知道他这番推测是完全的推测,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他的话,“钱先生能为此做什么呢?” 钱先生道:“说来惭愧,某蹉跎三十年,现在年过而立还一事无成,但年少时曾经四处游历,对青州七县都还算熟悉,我曾给四位县令一位刺史当过吏员和下属,其中有临淄县、寿光县、博昌县和千乘县,我对四县都有一定的了解,在某些地方也还说得上话。” 第1535页 便是对他有一定了解的白善都忍不住目瞪口呆,好家伙,青州就七个县,他一口气在四个县干过啊。 周满有点儿担心的问道:“钱先生辅佐过的最长的一个人是?” 钱先生叹气,“前寿光县县令,一年零八个月。” 周满:“……最短的是?” 钱先生:“前刺史,不到三个月吧。” 他前脚辞官离开,后脚青州上下的官员就被拿去京城问罪了。 周满:……好担心啊。 第3009章 精彩的人生 周满没有立即决定聘用他,他的长处很明显,他有见识,且对各县毕竟了解,甚至不仅对青州,对莱州,甚至齐州也有一定了解,对于在青州外放的周满和白善都很有助益,正好弥补了他们的缺处。 但短处也很明显,他似乎没有长性,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跳槽了那么多个。 所以周满需要考虑考虑。 钱先生也不勉强,虽然有点儿紧张,但依旧耐心等待她做决定。 几人用过饭,周满便将钱先生送出医署,钱先生看了一眼院内等候看病的病人,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会妨碍周满看病,便先告辞离开了。 白善目送他走远,这才收回目光,“这的确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周满问他,“你不是让人去查他的履历了吗?” 白善既然有心用他,自然要派人查一查他的品性和履历了。 白善道:“我让刘贵去查的,但他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一旁的大吉道:“郎主,刘贵回来了,他这会儿就在家里候着,可要将他叫过来问话? 白善就看了一下时间,觉得还早,干脆道:“让他过来吧。” 周满便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病人们,“我先去给大家看一会儿病。” 白善点了点头。 周满一边与他往里走,一边道:“你们县衙的教化工作还任重道远啊,我刚收进来的一个病人,你去看一看吧,跟着来的少年,不知什么地方能让他干活儿赚点饭钱。” 白善道:“我去看看。” 周满便去看病,白善则去后院看那一家四口。 剩下的病人并不多了,文天冬可以给来此求医的男孩和女童看病,所以速度并不慢。 不到一个时辰俩人便看完了病人,然后文天冬去药房看情况,周满则往后院去。 没想到白善竟然还在。 “你县衙没事?” 白善摇头,“我事情少,上午便处理完了。” 周满羡慕不已,左右看了看,问道:“刘贵呢?” “我让他回去了,”白善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知道钱先生这几次跳槽是怎么跳的吗?” “怎么跳的?” 刘贵打听出了不少东西,白善笑吟吟的道:“他跟得最久的一位前寿光县县令是升职离开了,离开前请他一起随同上任,只是他不愿离开家乡,所以拒绝了,后来上任的寿光县县令,嗯,他也是前任了,他初到寿光县便听说钱先生很能干,他当时已是主簿,其实是因为县丞和县尉都还在,所以他想升官也不行。” 白善道:“但是县衙中很多事务是他亲手管理,前寿光县县令不愿受人约制,因此对他多加挑剔,他忍让了一月有余,最后实在受不了就辞官离开了。” 因为这个县令不是他选择跟从的,所以他不算在任职内,钱先生认为,他在寿光县的任职在上一任县令高升离开时就应当结束了,多出来的那一个多月是他脑抽的缘故。 “后来他去了博昌县,给前博昌县县令做师爷,做了不到八个月就辞官离开了,只是辞官前他写信给博昌县县令,骂他蠢笨如猪,断案如儿戏,既于社稷无功,又不能约束下人,实在不堪为官。” 白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和目瞪口呆的周满道:“他让博昌县县令自己挂印离去,不然他要和刺史府上告他不配为县官的。” “这封信是单给前博昌县县令的,钱先生也谨守自己的诺言,时间不到不会和刺史上告,谁知道前博昌县县令看过信后气不过,反倒派人去拿他,没拿住他,自己却将信给公布了,言钱先生高傲自负,辱骂上官,想要全青州通缉他,然后有御史听闻此事,便来巡察,前博昌县县令就被革了。” 因为正如钱先生所言,他真的是糊涂官,钱先生在当他的师爷前,博昌县的案子、民治都乱七八糟的,钱先生当他的师爷后好转了一些,但县令府的家人和下人总是插手县治。 最离谱的是钱先生离任前的一个案子,东家有美貌的儿媳,出门时总要路过西家门前,西家的儿子一天傍晚就没忍住拉住了干活回家的东家儿媳上下其手,东家儿子闻言赶至将西家儿子打伤,两家互相不服,就将官司打到了县衙。 钱先生就指点着县令审结了此案,认为纷争是由西家儿子而起,东家儿子动手是为义愤和保护自己的妻子,可免罪。 倒是西家儿子不仅要自付医药费,还得给东家儿子儿媳道歉,并且保证此事不会再犯,钱先生又让县令狠狠罚了西家儿子一笔钱,并将此事宣扬开来,以正风气。 结果判决才下没两天,县令又派人把东家儿子儿媳和西家儿子给带到了大堂上,他直接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审判,改罚东家,东家不仅要赔偿西家医药费,还被罚款,东家儿媳更是被当堂训斥。 第1536页 理由是,你要是不搔首弄姿,长得太美,又从西家门前路过,西家儿子又怎么会受蛊惑? 分明是你不守妇道,蛊惑人心。 此言一出,东家儿媳就受不住,当天晚上回去就上吊自尽,虽然救得及时人没死,但东家也在城里住不下了,不得不卖掉房子举家搬到乡下去。 白善道:“钱先生闻听此时气得不轻,听说当时就和县令争执起来,实在是说服不了对方,最后就辞去了师爷之职,走前就留下了那封骂人的信。” 谁知道前博昌县县令果然这么蠢,自己把信的内容给泄露了,钱先生还没上告到刺史府呢,他自己把自己玩成了一个笑话,把自己官给做没了。 “然后钱先生就去了千乘县,也是做主簿,只是与前千乘县县令道不同,只做了不到半年便辞官离去。” 但他的能力似乎很出众,前临淄县县令听说他辞官,又把他请到临淄县去,这一次他做得久了点儿,干了一年,只是临淄是青州城郭县,关系错综复杂,县令还受束缚,似乎是看到县衙总被刺史府拿捏控制,他便干脆辞官去了刺史府,结果他干了没多久就碰上东征,刺史府和其他地方豪族快乐的插手其中,钱先生看不过眼,劝诫两次后发现不管用,干脆就辞官离开了。 就是这么巧,他前脚辞官,后脚东征大胜,皇帝回程就顺便把这些疑似插手东征粮草的官员一串一串的给带走了。 他成功躲过一劫,没有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周满啧啧,“好精彩的人生啊。” 比他们的精彩多了。 第3010章 财大气粗 白善道:“他现在青州名声不错,不然路县令也不会去请他,人虽有些高傲,但有本事的人都有高傲的资格,我们选才,才自然也有选择的权利。” 就比如他们,他们可以选择效忠皇帝,道不同时自然也可以挂印而去,不给他干活儿。 周满觉得有理,于是下定了决心,“等我下衙就去请他,你说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好?” 白善微微偏头,“典药?你名下不是还有一个典药的缺吗?” 周满想了想后点头,“行,就聘他做典药。” 周满还和文天冬说了一声,道:“建设另外两间医署必定要多仰仗他的,”她道:“你多与他相处,这件事最后还是要仰仗你们。” 文天冬听懂了周满的言下之意,眼睛微睁,高兴的应下。 周满这才和他一起去看少年一家。 大半天下来,文天冬心里已经有了治疗的方法,针灸、药敷,再配以汤药治疗。 他将药方和针方给周满看。 周满看了看后微微颔首,放下敷药的方子道:“我与你开一样的方子,但针法和汤剂不一样……” 俩人讨论了一下治疗的方法,确定好三个方子后便看向床上躺着的妇人,“你的病得绝对的卧床,我会再教你几个动作,你每日可以练一练,可以更快治愈。” 一旁的少年连忙问道:“大人,我母亲的病大概要治多久?” 周满想了想后道:“最少三个月,还得看情况,想要彻底治愈很困难,我只能说尽量让她像常人一样生活。” 她道:“但日常生活中也要多注意。” 周满扭头看向妇人,意有所指的道:“身体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像月子间下地洗衣服这种过劳之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发生了。” 妇人喏喏道:“当时正值秋收,我不下地怎么能行?” 周满挑眉,问道:“这四年你有下过地吗?” 妇人哑然。 周满道:“但这四年,你活着,你的儿女也活着。” 妇人说不出话来。 周满扭头和白善道:“教化不只是教化男子不打媳妇孩子,还得教化媳妇想开点儿。其实有时候女子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轻贱。” 妇人低着头喏喏不敢言,一旁的少年和小女孩却若有所思。 定下治疗的方案,周满便道:“你准备准备,洗漱后在此住下,稍晚一些我来给你扎针敷药。” 妇人这才回神,连忙应下。 小寇就来找少年,“大人让你去后院劈柴烧热水,你娘亲要洗头洗澡,你们带有干净的衣裳吗,要是没有我们可以借你一套。” 少年回神,连忙道:“有的,我们带来了。” 小寇就领他去后厨。 周满去药房里准备敷药,药还得熬过浸泡,白善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问道:“我有仔细的想过教化这个问题,已经不止的把里长们叫到县里开会培训,我是觉得收效还不错,但百姓愚昧,实际上的和我们想达到的目标还是差很远。” 周满一边称药一边问,“所以?” “所以我觉得我们县衙和你们医署应该合作,”白善道:“你看,现在来你们医署求医的病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女子,你之前不是还想组织女子,教习她们一些基本的医理吗?不如就顺便教化一下她们?” “那男子不教化吗?” “先一再二嘛,”他道:“虽然世俗总是看不起女子,但你不能否认,在一般家庭之中,女子占了一半,而且在子女的教养中,女子的地位并不下于男子。” 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你家。” 周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钱氏在教。 第1537页 周满将称好的药都倒进盆里,骄傲的抬头道:“那是因为我爹人好,那些男人打老婆孩子,我爹从不对我娘动手。” 白善就静静地看着她。 大家都是从小在七里村长大的,闲暇时没少一起蹲村口的大榕树下听老人们说些八卦,谁还不知道谁啊? 周满也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她还是基于现实,后退了一步,“好吧,我爹是有那么点小毛病,但我娘会调教呀。” 老周头年轻时候也懒,钱氏年轻时也累,但她从不会像妇人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哪有才生产三天就去碰冷水和下地割稻子的? 钱氏后来几次生产,婆婆不在了,娘家的嫂子有时候抽不出空来帮忙,她就压着老周头拿衣服出去洗。 白善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你也说了,岳母会调教,可见女子的教化比男子还重要。” 周满就转了转眼珠子,“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医署缺钱。” 白善:“……” 他深深地看了周满一眼,大手一挥道:“没关系,我给你拨!” 周满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真的?” 白善狠狠的点了两下头,“比黄金还真!” 他现在缺钱吗? 他可是前不久才卖出好几车盐的县令,县衙的库房里现在越堆越多的就是钱了。 可惜盐场那边还堆了不少盐,暂时还卖不出去,不然他能赚到的钱更多。 白善财大气粗的道:“你只管说,要多少钱我给你拨。” 周满被震住了,半晌后愣愣的道:“青州城的医署也要建了……” 白善一脸沉思,“我可以替你与路县令谈一谈,或者和郭刺史聊聊天也可以。” 周满:“小气!” 白善:“这是公私分明!” 这是他们北海县的医署,给再多的钱得益的也是北海县的百姓,但投向青州城医署…… 白善轻咳一声,一边往后退一边道:“这还叫在其位谋其政,等我哪天能管到青州城再说吧。” 周满默默地看着他后撤,到了门边后抬高一脚迈出去,一转身就溜走了。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端着盆去后厨,拿了一个药袋就将药都塞了进去,然后交给小寇,“用中锅熬药。” “是。” 文天冬则是在记录脉案,他特别想亲自动手扎这套针法,但想到妇人的反应,他到底叹息一声,将记好的脉案交给周满,“先生,可要我给您打下手?” 周满想了想后道:“你候在窗外吧,你可以听一听病人的反馈,屋里的话让西饼给我打下手就好。” 第3011章 有孕 这一次针灸和以前的不一样,周满选用了好几枚大号的针,在给她敷过药袋后才开始动手扎针,第一针扎进去病人便有些不好受。 觉得又胀又疼,忍不住呻吟出声,周满动了动针,问她的感受,文天冬在窗外也能听得清楚。 他知道,周满今天行的针法不止是在治疗,更主要的目的是探查她的身体状况,每一个穴位的反应不同,病灶自然也不同。 他蹲在窗外,一边听里面的声音,一边将反应记下,之后他们还要探讨的。 这一套针法行完,不仅病人大汗淋漓不好受,周满也出了一身的汗,而且很疲惫。 周满看了一下时间,半个时辰,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长出近一刻钟来。 她皱了皱眉,收针后对候在一旁的小姑娘道:“用干巾子给她擦干,让她休息吧。” 妇人一直是她女儿在照顾的,虽然才八九岁,但已经能够家里家外一把抓,她应下,当即拿了干巾上前照顾母亲。 西饼见周满神情疲惫,连忙上前扶住她,见她手心有点儿冰凉,不由惊讶,“娘子,您是身体不适?” 周满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慌,眼前还有点发花,她想了想道:“可能是太热,中暑了。” 候在外面的文天冬一听,立即跟着上前,扶着周满到隔壁后给她把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是有些红,但也不至于就中暑吧? 但他还是对西饼道:“去端一碗消暑汤来。” 周满却道:“我不要喝消暑汤,我要喝酸梅汤。” 文天冬:“……好吧。” 因为天热,来医署看病的人多,有些是顶着大太阳走了大半天才到的,因此医署自入夏后就一直准备着消暑汤,全是用积雪草一类的药草熬的茶饮,虽然有点苦,但消暑效果很好。 只是周满不喜欢,所以贺嫂子还会每天煮一些酸梅汤让五月他们送过来,就是专门给他们消暑的,不多,多半是先紧着周满喝。 西饼跑去厨房里取酸梅汤过来。 文天冬这才道:“先生,您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周满想了想后道:“心闷,眼花,这不就是中暑吗?难道是气血不足?” 周满说这个话都有些不自信,她最近吃得挺多的,这么热的天,昨晚还喝了一碗肉汤呢,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气血有毛病。 文天冬:“……我是说,您,”他顿了顿,想到她就是大夫,似乎不必要太详细的询问,因此直接问道:“您会不会是……有孕了?” 周满眨眨眼,就扯出自己的手腕来自己给自己搭脉。 文天冬:…… 周满认真的摸了摸脉,半晌后放下了手,开始算自己的日子。 第1538页 她此时有点儿晕,所以迟钝了一点儿,但再迟钝,以她的心智这会儿也算出来了,小日子似乎是迟了三天,但这种事是正常的,对于她来说,时间也不是一直都准的,有时候早三四天,迟五六天都是正常的。 周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科科,我不会真的要当母亲了吧?” 这个问题太过重大,科科一时也懵了,甚至都没问宿主要积分,直接就给她监测了一下身体数据,然后默默地将数据拉出来投映在她脑海中。 但因为她有点儿晕,一时没看。 西饼端了酸梅汤上来,周满愣愣的接过,一口一口的喝了。 文天冬在一旁欲言又止。 周满喝了一碗酸梅汤感觉好多了,至少头没这么晕了,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文天冬见她脸色好转,不由关切的问道:“先生,是有孕了吗?” 周满点头,“日子还浅呢,你不要和人说。” 文天冬:……为什么这么浅的日子先生自己把脉都能把出来,而他竟然不能确定? 文天冬深深觉得自己的医术还有待提高,不过…… 他看向周满手中的碗,道:“先生,酸梅汤里有山楂,您现在不能多喝。” 西饼在一旁都呆住了,她只是去厨房端一碗酸梅汤,回来竟然听到了如此重大的消息。 她一时没忍住,立即伸手去抢周满手中的空碗,有点儿想哭,“娘子,您要不要吐出来?” 周满:“……倒也不必如此,虽然酸梅汤里有山楂,但并不多,一日喝一两碗还是没事的。” 她又不是每天抱着山楂啃个不停,而且她还有中暑的症状,喝一点没事的。 西饼不太肯定的看向文天冬。 文天冬颔首,不过再次叮嘱道:“您不能多喝。” 他想了想后提议道:“可以让人煮稀粥,留着米汤备用,实在渴,您就喝米汤吧。” 那个也可以消暑。 周满只当没听见,她休息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神奇,虽然她就是大夫,但还是有点儿没适应过来。 文天冬看了看,果断的叫来小寇,和她道:“去县衙找白县令,让他来接大人回去。” 小寇瞪大眼睛问,“大人怎么了?” 怀孕时间短是不好告诉别人的,因此文天冬没有告诉小寇,而是道:“你只管去,就说周大人身体不太舒服。” 小寇闻言撒腿就往县衙跑去。 白善也刚回到县衙没多长时间,周满扎针,他留在那里有些无聊,就回县衙了。 只是县衙现在也没事,他便叫来崔瑗,问他,“我让你打听的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崔瑗:“……大人,我们真的要从别的县抢人吗?” “什么叫抢人啊,我们这叫吸引人才。” 一群流民和佃农,这是什么人才? 不过他还是道:“我已经照大人的吩咐悄悄让人去蛊惑,哦不,是说服人去了,但故土难离,虽然就隔着一个县或者几个县,但要想把人吸引过来也不容易。” 白善微微一笑,鼓励道:“没事,我们慢慢来,现在我们有钱。” 有钱就是白善最大的底气之一。 别看北海县和县衙现在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但其实县衙里库存的钱可不少了,尤其他还在扩大自己的官盐生意。 正说得兴起,大吉快步而来,站在门外躬身道:“郎主,医署的小寇来了,说娘子身体有些不适。” 白善面色一变,立即起身出去,“怎么会不适?” 那可是医署,周满自己又是大夫,文天冬也在那里! 白善赶忙往医署那边跑。 第3012章 你要当爹了 白善跑到医署时周满正坐着吃点心呢,在喝完酸梅汤之后,她突然感觉到了饥饿,还是很饿很饿的那种饿,厨房都来不及给她做东西,所以她就拿着点心啃起来。 但这个似乎不能让她感受到饱腹感,于是看到白善,她立即将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嘴里,直接起身,“我们回家吃饭吧。” 白善就下意识的先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大太阳,这会儿吃晚食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文天冬连忙道:“先生,您回去吧,医署这边我看着。” 白善上下打量周满,觉得她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便有点疑惑,但还是上前扶住她,“你身体不适?” “啊,”周满拽了他往外走,“等回去我和你说。” 白善一头雾水的跟着她回家。 一回到家周满就呼出一口气,忙和五月道:“我肚子饿了,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进到屋里,白善觉得她情绪有些不对,便盯着她看,“出什么事了?” 周满坐在榻上,摸了摸脖子,不太意思的看着白善道:“呃,就是,你要当爹了。” 白善瞪圆了眼睛:!!! 周满等着他反应。 白善的目光慢慢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目光依旧不离她。 周满便也扭头看着他,见他半天没说话,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没反应过来?” 白善伸手抓住她的,放在膝盖上轻声道:“我知道,你待我缓一缓。” 周满就坐着等他缓,觉得他挨着太热,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坐到一边去,白善却一把握紧了她的手,“别动,我还得再缓一缓。” 第1539页 周满:…… 白善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接受了自己要当父亲的事,这一炷香里,他不仅想到了接下来一年要做的事,会发生的事,还想到了孩子出生后成长读书甚至到长大成人后的事。 然后再远的地方他就想不到了。 白善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扭头问周满,“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满摇头,“刚才有些中暑,但现在已经好了。” 白善微微皱眉,“天太热了,你给人敷药扎针又是在屋里,比在外面吹着风更热……” 因为现在医署很多病人是女子,她们肯定不会接受文天冬扎针,所以白善权衡了一下后道:“我回头给你送一些冰去。” 周满,“你哪来的冰?” 北海县并不是京城,整个县城都没有冰窖,也没有卖冰的客商。 白善道:“我让人从青州城里买。” 他捏了捏周满的手,问道:“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并叫人给你买回来?” 周满本来想说很多东西的,但临到头来却突然都不想吃了,“我想吃面,还有粥。” 倒是很朴素的食谱,不必去青州城,现在白善就能让厨房给她做。 厨房很快送了一碗面上来,因为天热,周满不喜欢太油腻的,所以贺嫂子就放了一些葱花,给打了一个鸡蛋和两根青菜。 周满吃得津津有味,白善就撑着下巴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将碗朝他推了推,白善便伸手推回去,“你吃,我还不饿。” 周满便不客气的自己全吃了。 白善就撑着下巴看着她吃,看得津津有味。 周满擦了擦嘴巴问道:“你要看多久才能恢复正常?” 白善问她,“你现在就已经做好做母亲的准备了?” 周满摇头,和他对视着发呆。 虽然白善吃的药早就到期了,他没再吃药,周满也不再提,俩人便算是顺其自然了,可再顺其自然,真的怀上宝宝时,俩人还是有些懵的。 周满伸手摸了摸还一点没反应的肚子,喃喃道:“怪怪的。” 白善也觉得怪怪的,但他觉得自己接受良好,他道:“我们都不懂事,得写信回家,求祖母给我们送两个人来。” 周满眨眨眼,“我是大夫,我应该是懂事的。” 白善摇头,“你还要管理医署呢,哪有那个心力?家里还是得要人照顾。” 他知道周满是不可能放弃医署的,而现在也是医署发展的关键时候,人的心力是有限的。 白善直接决定,“我晚上就给祖母写信。” “好吧。”周满也没有很坚持啦,有个大人在身边看也很不错的。 俩人继续对着发呆,五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屋里半天没动静,探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郎主和娘子正对着一个空碗傻笑,便缩回脑袋扯了西饼到一边说话,“郎主和娘子这是怎么了?” 西饼接受的速度比他们快多了,毕竟不是自己怀孕,旁观者脑子很清楚,但她也牢记文大人说的,日子还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于是左右看了看后便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五月:“……好,你先说是什么事。” 西饼就在她耳边小小声道:“娘子有孕了。” 五月往后退了一步,默默地看着她。 西饼一头雾水的回望她,“我说的是真的,这是娘子自己把出来的,可不是我瞎说的。” 五月就点了她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傻,这样的事是不能往外说,但我们是贴身伺候的人,要照顾好娘子,这样的事能瞒着我们吗?” 五月转身就进屋去收拾碗筷,然后和还在对望傻笑的两个主子道:“娘子,厨房烧了热水,您要不要现在沐浴更衣?” 周满刚才出了一身的汗,的确不舒服,于是点头。 有人打断,白善也回神了,想了想后和五月道:“晚上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饮食。” 五月笑着应下,“是。” 于是厨房那边,还有九兰也都知道了周满有孕的事,大家都喜气洋洋的,但没人敢说出口。 日子还浅,大家还不能大肆说,所以喜悦暂时压在了心里。 白善认真的给家里写了一封信,交给大吉,“让刘贵派人送回去。” 大吉应下,迟疑了一下后问,“郎主,以后我是跟着您还是跟着娘子?” “你跟着满宝吧,”白善道:“我再挑两个护卫随身带着就是,以后你都跟在满宝身边。” 他还是最放心大吉。 大吉便应下,转身出去送信。 第3013章 反应 周满和白善并排躺在床上,俩人还摸了摸周满的肚子,虽然现在什么也没摸出来,但俩人也兴致勃勃的畅想了一下等孩子大一些后要进行的胎教。 周满以为自己睡不着的,毕竟有孕这样的大事,但脑袋靠在枕头上,她才和白善说了没几句话就睡着了。 只留下白善一个人精神奕奕的睡不着。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见她气息慢慢平缓绵长起来,便知道她睡着了。 白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头发,感觉有些出汗了,便拿过蒲扇轻轻地给她扇风。 周满睡得更沉了,翻了一个身面对着白善,更靠近风源一些。 第1540页 白善就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轻轻的扇动着蒲扇…… 白善几乎一夜不睡,他也不知为何睡不着,反正就一直给周满扇凉,半夜可能觉得冷了,又醒来替她盖了一下肚子,醒来又睡,睡了又醒,这样反复以至于他晚上虽然精神奕奕,但早上就有些困顿了。 不过他也没赖床,起床后便去打了一套拳,锻炼过后出了一身的汗,精神也就好了。 周满昨晚睡得好,今天精神也很不错,所以和往常一样打了一套养身拳后便去用早食,吃完饭后就要带着西饼去医署,结果今天后面还跟着俩人。 周满忍不住停住脚步,扭头和白善道:“大吉跟着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要送我?” 白善:“饭后走一走,正好消食嘛。” “你不上衙?” “时间还早,医署又不远,我送了你再回来也来得及。”白善催促她,“快走吧,去看看今天的病人多不多。” 今天来医署求诊的病人不多,只是又多了一个要医署住宿的人,文天冬一看见周满便拦住了她,道:“来了一个久咳的病人,似乎是肺痨,先生,这个病人让我去看,您还是别去了。” 周满眼睛微亮,肺痨啊,她还没诊治过这个病症的病人呢,她问道:“你安排在了何处?” “在后院最偏的一个角落里,人更住进去。” 周满抬脚就往那边去,文天冬欲言又止,不由看向白善。 白善没有阻止她,只是叮嘱道:“小心一点,你们医署有口罩吧?” “放心吧,自夏州发生天花以后,抗疫所用的东西各地医署都是常备的。” 白善便没有进去,点了点头道:“午时我给你送吃的来。” 周满挥挥手,让他快回县衙忙自己的去。 她先去了药房,戴上了口罩和手套,这才和文天冬一起去看病人。 文天冬也戴上了东西,和她介绍道:“是一个三十八岁的男子,姓孙,身材瘦削,断断续续的咳嗽有三年了,近来有轻微的咳血现象。” 所以他才觉得是肺痨,不过他看过的病症少,也没接诊过这样的病人,因此也不太肯定。 周满:“谁送来的?” “他妻子儿女。” 三个人用一辆板车送来的,因为家里远,他们在路上整整走了两天才到。 昨天还遭遇了一场雨,虽然躲避及时,但此时三人身上都有些狼狈,看到文大人带了一个气质不凡的女子过来,虽然对方蒙着脸,但他们还是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局促的站着。 周满冲他们点了点头,推开门进去看病人。 这也是一间病房,里面照样是四张小床,此时只有一张床上躺着人,显然他的家人也知道病会传染,所以有意避开了。 不过因为大夫来了,一家三口还是跟着进屋来。 周满没让他们靠近,而是走到床边去看病人。 病人本来已经睡着,听到动静醒过来,立即爬起来就要下床。 周满也没阻止,但只是看到他站起来,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后便微微点头,让他躺回去。 文天冬拿来了一个脉枕,垫在病人的手下后又搬来一张椅子给周满坐,他和一家四口介绍道:“这是我们医署的署令周大人。” 四人一听立即激动起来,他们就是冲着周满来的,来前他们没少听人说起周满,说她是太医,还是京城的神医,都能给皇帝和皇后看病呢。 四人目光炯炯的看着她,连心如死灰的病人都忍不住问,“大人,我的病能治好吗?” 周满收回了手,仔细的问了问他生病的过程和这几年的情况,然后摇头道:“不好治,但我们会尽力的。” 四人一听有些失望,但失望之中又有些期盼。 周满起身离开,文天冬之前已经为他诊断过,因此也不再把脉,直接和周满离开。 避着孙家人,周满道:“是肺痨。” 文天冬忍不住叹息,问道:“要用什么汤方?” 周满想了想后道:“补虚培元和治痨杀虫,我们不是有三七吗?配以天门冬、麦门冬和生地黄、川贝母这些来用……” 她和文天冬讨论了一下药方,定下方子后便开出来,“他们家人都要留在此处照顾病人吗?花销不大?” 孙家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是下户,他们商量过后决定留下女儿照顾病人,青年则和他母亲回家去,家里快秋收了,地里还有许多要忙活的呢。 周满便让小寇给少女送一套防护的医用品去,“多加小心总不会出错的,让她进出房间保护好自己。” 小寇应下,还有点儿担忧,“大人,他们家也在厨房吃吗?” 看出她的忧虑,周满笑道:“给他准备一副单独使用的碗筷,再加一副公碗公筷就可以了,倒也不用那么草木皆兵。” 安排好了这个病人周满才去前院看其他来求医的人。 现在医署的名气大了,城里一些生了病的人也会来这里求医,尤其是家中贫困的,根本不介意要排很久的队才到他们。 好在大多数人的病都是小病,开了方子抓药回去吃就可以了,耗费的时间不长。 午时前周满就看完了,她闲着没事干,就摸出一本医书看。 文天冬知道周满在医署闲暇时会看医书,他也不去打搅她,自己也找了个地方拿出昨天的药方和脉案推演学习起来。 第1541页 明达和白二郎到的时候正是医署难得安静的时候,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知了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难得看见如此安静的医署,明达好奇的去找周满,就见她正靠在廊下的一张躺椅上,手上还捧着一本书,西饼拿着一把大扇子站在一旁轻轻地给她扇凉。 第3014章 写信 明达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惬意。” 周满放下书,笑问:“这么大热的天你们怎么过来了?” 白二郎让西饼再去拿两把蒲扇来,自己拿了呼呼的扇风道:“明达近来胃口不好,不知是不是苦夏,所以来找你看看。” 青州的确比京城要热一点儿。 但白二郎也不后悔来,这里有大海呀! 他道:“要是苦夏,我们打算搬到海边去,近海的地方风大,应该要凉爽些。” 周满:“住哪里?” “搭个茅草房子吧,收拾干净,住着也有野趣,”白二郎特别潇洒的道:“我和白善说过了,要在龙池买一块地,你们不是要在龙池建码头吗?到时候在那里修建一个院子,以后我们再过来就有的住了。” 他还特别大方,“到时候给你们留一个院子。” 周满很怀疑,“你们明年还能再来?” 白二郎和明达对视一眼,明达道:“努努力应该还是可以的。” 白二郎更光棍,“大不了我也外放到青州。” 周满面无表情,“你到青州任什么职位?” 白二郎就摸着下巴道:“最好是闲职,你说县学或者府学里的博士怎么样?” 别说周满,连明达都忍不住道:“你勿要误人子弟。” 白二郎:……他怎么就误人子弟了? 西饼不仅将蒲扇带来,还将周满的药箱拎来了,因为廊下比较凉爽,他们也懒得移动,就在廊下问诊。 周满看明达脸色还不错,所以觉得白二郎说她苦夏只是托词,分明是想去海边玩的借口。 她按住她的脉,垂眸听了一下,微微讶异,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明达,干脆微闭起眼睛来,侧耳仔细的去听她的脉象。 半晌她睁开眼睛,用一种明达形容不来的目光看着她。 明达眨眨眼,问她,“怎么了?” 周满:“你月事迟了?” 身后的宫女立即躬身回道:“迟了有七日了,正想着今日若是还不来,也要来找周大人看一看的。” 明达的身体不好,以前迟个两三月都是常事,但这两年已经基本好转,但她的周期依旧会比别人的长,在此基础上,迟个三五日更是常事。 周满就收回手,沉吟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雀跃的叫科科,“你快确定确定明达是不是有孕了?” 科科:“宿主确定吗?” “确定!” 科科就扣了一笔积分,然后扫描了一下眼前的明达,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将图像展出来放在她眼前。 周满自然是会看的,一眼就看懂了,她惊喜不已,一下握紧了明达的手…… 落在白二和明达等人的眼中就是周满得了宫女的回答后就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双眼发亮的看着明达。 白二郎觉得心脏跳的有些快,将她的手从明达的手上扯开,然后自己拉住明达的手,“你,你别一惊一乍的,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周满便左右看了看,确定这儿只有他们几个人后便肯定的道:“明达有孕了!” 白二郎和明达一起瞪圆了眼睛。 明达忍不住用手捂住心口,“果真?” 周满狠狠的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白二郎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天啊,我,我竟然要当爹了。” 这个有些突然啊,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明达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那我们不用回京城了。” 白二郎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即道:“我明天就让人去找工匠建房子!” 周满:…… “得写信告诉家里和宫里。” “告诉家里和宫里什么?”白善和五月提着食盒进来,见他们都坐在廊下,便道,“你们倒是会找位置,我把饭食带来了,是要在这儿吃,还是去饭厅?” 白二郎看见他,便踩着栏杆从廊下跳到了他跟前,兴奋的捶了一把他的胸口,开心大叫道:“这会儿还吃什么饭,我要当爹了你知道吗?我要当爹了!” 白二郎高兴的直接掐腰哈哈大笑起来。 明达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白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会儿后便也握着拳头大力的回他,“这么巧啊,我也要当爹了。” 白二郎的笑就嗝了一下,他愣愣的看看白善,又扭头看向走廊里的周满。 周满笑着点头。 明达也愣了一下,然后就惊喜的拉着周满的手道:“你也有孕了?” 周满狠狠的点头,只是有些惋惜,“比你晚一段时日。” 她算了一下时间后道:“应该不会超出十天去。” 不说明达惊喜,连宫女都很惊喜,笑道:“那公主养胎只要比照着周大人的来就好了。” 周满自己是太医,还有比她更了解孕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吗? 跟着她走就好了。 周满没有拒绝,和明达道:“但是身边还是需要一两个有经验的人照顾才好,你要不要和家里要两个嬷嬷来?” 第1542页 她道:“昨晚我们就写了信回去要人,这会儿信送出去了吗?” 周满看向白善。 白善道:“信才送到刘贵手上,我一会儿让人再走一趟,让他缓些送,等你们写好了信一并送回去。” 白二郎也有点担心自己,毕竟他们是真的没经验,“所以我们真不回京了?” 明达也有些迟疑,“不回了吧,不是说有孕不能出远门吗?青州距离京城那么远呢。” 周满便大手一挥道:“不回了,陛下不会催促的!” “那就写信要人。” 陛下的确不会催促,他收到信的时候整个人惊了一下,然后眼圈都红了,他一把拽住古忠道:“明达,朕的明达要做母亲了。” 古忠大喜,立即恭喜皇帝,“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又要做外祖父了!” 但皇帝激动完以后就是担心,“可她人现在青州,那边要什么没什么,我们也不在身边,这可如何是好?” 又道:“早知道就不让他们出门了。” 古忠立即安抚皇帝,“陛下忘了,周大人在青州呢,要说安全,这还有比在周大人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皇帝一想也是,勉强好受了些,他又认真看了看信,道:“他们也知道轻重,问朕要人呢,还要建房子,那得给他们送些工匠去才好呀,对了,太子给青州调派的人走了吗?” 古忠:“……这会儿应该到青州了吧?” 皇帝就有些失望,那赶不上趟了。 第3015章 产量 白家也在看白善写回来的信,刘老夫人才展开信没多久便忍不住站了起来。 郑氏忍不住凑上去看,“怎么了?” 刘老夫人忍不住抚胸道:“无量天尊,是喜事,大喜事,满宝有孕了。” 郑氏瞪大了眼睛,连忙扯过信一起看。 刘嬷嬷等人闻言大喜,立即大声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夫人。” 白家一片喜气洋洋。 刘老夫人忍不住笑眯了眼,高兴的道:“日子还短,这事不能往外说,就我们几个知道就好,对了,还得告诉亲家一声,之前至善他们去青州时嫌弃人多麻烦,只给他们带了几个下人,他们一行人里也就贺嫂子懂事一些,但知道的怕是还没有满宝多,回头给她他们送两个人去。” 刘老夫人看向刘嬷嬷,既想要她去,又不舍得,于是看向郑氏,“你想不想至善他们,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郑氏眼睛一亮,“我,我可以?” 刘老夫人就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你是他们母亲,正巧他们一个要忙着县衙的事,一个要忙着医署的事,你过去也能帮衬帮衬他们。” 当然,郑氏是照顾不了人的,但郑氏身边的人可以。 刘老夫人笑道:“这次把兰香和藕荷都带上。” 藕荷是郑氏的陪嫁丫头,她的孩子也不小了,早就做了管家娘子,主要是打点郑氏的陪嫁。 郑氏当初陪嫁的大丫头里,现在还留在身边的就是她了,其他的不是回去管庄子,就是嫁出去了,留下的藕荷很能干。 兰香则是她嫁进门后刘老夫人给她的,一直贴身伺候着,就是现在,她嫁人生子了,郑氏身边的大丫头换了两拨,但兰香一直跟在她身边,给她管着屋里的事。 刘老夫人笑道:“兰香学过怎么照顾孕妇,也和容姨学过厨艺,又是看着满宝长大的,你带上她,满宝也熟悉些。” 郑氏一想还真是,连连点头:“我听母亲的。” “还得和亲家说一声,不知道亲家那边叫不叫人过去……” 周家听见这个好消息,也惊喜不已,老周头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问钱氏,“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钱氏也惊喜的攥紧了拳头,不过老周头一问她就冷静了下来,摇头道:“我们去能做什么?满宝他们还得分出精力来照顾我们,而且亲家母要去,我们再去,有了矛盾满宝是听我们的,还是听那边的?” 青州和京城这边不一样,听说他们住在县衙后院,院子并不大,不比京城这里,一家一边,独门独院,连出门都能够分左右侧门,甬道上的角门一关,那就是两家,所以没什么矛盾,反而显得亲近。 去了那边,那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说亲家,就是她,时常看着懒散晃荡的老周头都生气,所以还是不去了。 不过…… 钱氏想了想,“问一问老大家的,看她愿不愿意过去,满宝有了身孕,口味说不定有变,她从小吃她大嫂的饭菜长大,青州那边的菜未必对她的口味,让她过去照顾一段时间也好。” 小钱氏自然是愿意的。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害怕出远门,但有了从七里村到京城的经验,她便不是很害怕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钱氏叮嘱她,“到了那边,你就照顾满宝的饮食就好,等她生了孩子再回来就是。” 小钱氏应下。 刘老夫人听说周家这边小钱氏要跟着去,她便知道她是为了满宝的饮食而去,便和郑氏道:“到了那边厨房的事就尽量交给亲家大嫂,好在你们相处的也不错。” 郑氏脾气好,小钱氏脾气也不错,不说同住的这几年,便是在七里村时,她们两个关系也不错,刘老夫人并不担心她们,何况还有白善和周满在呢。 第1543页 “你们都是女眷,跟着镖局走不方便,我让庄头带些人过来送你们过去,家里的商队正好往那边走走,秋收了,或许可以做些生意也不错。” 刘老夫人安排好便和周家那边说了一声。 忙着秋收的周大郎父子忙中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一车的稻种,周立重兴奋的和小钱氏道:“娘,小姑给我种的稻种终于种出来了,这是丁二三三号种子,这是辛二一二号种子,丁二三三号种子的产量今年有七石,辛二一二号有六石半!” 小钱氏没多大反应,道:“你小姑给你的那些种子不经常种出高产量吗?但都不能留种。”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满宝每隔三四个月就会给大头送一批种子过来,前几年甚至有一批稻种种出了十石的产量。 亩产十石啊,他们称出来时公爹差点就疯了,结果小姑愣是压着第二年还是只种一亩,结果他们留的最好的种子第二年插秧出来的稻谷却是稀稀拉拉,别说相比前一年的十石,连他们的旧种子亩产两三石都不及,而且还特别招虫子。 这样的事常发生,次数多了小钱氏也知道了,满宝要他们种的稻种是要能留种的,稳定产量的。 小钱氏波澜不惊,周大郎就替儿子解释道:“这丁二三三号种子已经是第三年的种子了,去年收成还要低一些,只有六石七,今年风调雨顺,多涨了那十多公斤是正常的,立重说,这种子从拿到手上已经种了三年,到现在种子应该算稳定下来了。” “倒是这辛二一二号种子,”周大郎扭头看了一眼车上的麻袋道:“这种子只种了两年,按照满宝说的,还得再多种一年确定,但这边已经留了种子,这些你们先带去给他们吧,看看他们能不能在青州种出来。” 周立重连连点头,“上次小姑写信回来便让我给她留好种子,小姑父在青州那边也划了试验田,明年要试验种子的。” 他将一本册子交给母亲,笑嘻嘻的道:“娘,这是丁二三三号和辛二一二号种子的记录,我给单独誊抄出来了,你交给小姑。” 第3016章 哭笑不得 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老周头没太听懂,所以他直接就问结果,“所以这种子以后的产量都能有六七石?” “也不一定,”周立重一直牢记小姑的话,道:“但现在种子的变化的确不大,先交给小姑吧,我想明年在职田还有家里的田上都用这些种子。” 虽然他是这么打算的,却还是想要听一听小姑的意见。 小钱氏应下。 一旁的关咏却不似其他人这么平淡,他是知道这背后代表的是什么的,因此他惊讶得半天没说话。 等回过神来,家里已经用油布将车上的种子都盖好,只等出门那天套上骡子或驴就能走了。 关咏见家里人都这么平常,就不由问周立信,“这样重要的事不上报吗?” 周立信愣了一下问,“报给谁?” “当然是报给司农寺,若是可以,这样重大的事直接上报陛下也可以的。”他们家又不是没有门路。 周立信看向她大哥。 周立重将种子都遮好,拍了拍手,闻言不在意的道:“还早呢,小姑以前就说过,不做还好,既然要做,那边做好了再上报。” 他道:“最早也得等我们大规模种出来,确认亩产没问题后才上报。” 关咏见他们有打算,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想到了什么,笑着和周立重道:“大哥可以依此出仕了。” 周立重挠了挠脑袋,“小姑让我回县城考吏员,但我……” 他总觉得自己考不上。 关咏却想了想后道:“先试试,考不上也不要紧,我祖父名下有一举荐的名额,大哥若考不上,或可请我祖父帮忙。” 老周头都忍不住从一旁的小凳子上起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多不好意思啊……大郎,回头回家一定要给亲家带些好酒回去。” 周大郎应下。 老周头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家里现在周立学和周立固都出仕了,但大头一直跟着他爹在庄子里种地,他还是有点儿发愁的。 周立重是长子长孙,以后周家是肯定要传给他的,他几个弟弟妹妹都有了大出息,就他一个是种地的; 而且孙媳妇在太医院里也越来越能干,老周头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觉得大孙子好像有点儿配不上人家,所以对刘三娘一直很好,他要是也能吃官家饭,哪怕不是当官,只是个吏员,他也不至于这么心虚。 关咏和老周头道:“祖父,大哥有这样的功绩,若是不出仕,那就太可惜了。” 老周头不明白周立重有什么功绩,但孙女婿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只点头。 倒是也收拾了一些东西要给徒弟带去的庄先生过来听见,便和老周头及钱氏道:“试验田和亩产的事还须保密,在周满他们未正式上折前,不仅京中和朝中,最后佃农们那里也不要多言。” 因为是庄先生说话,所以老周家人肃穆了些,老周头看向周大郎和周立重,“莆村那头……” “他们知道的不多,”周立重道:“虽然是请他们收割的,也都知道那几块试验田的稻穗长,但每年试验田的情况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知道今年如此,来年就不一定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产量。” 第1544页 除了周立重,没谁知道哪块试验田的种子是第一次种,还是第二次,或者是第三次…… 甚至随着需要种的种子越来越多,试验田也在增多,就连亲力亲为的周大郎有时候都记不住,也就周立重,每一块田他都做了标记,每一块田他都详细的做了记录,只有他和他的册子才能完全记得每一块田的情况。 庄先生自然也知道莆村试验田的大致情况,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周立重道:“等秋收结束,你就回罗江县准备考试吧。” 周立重:“……这么快?” 庄先生摸了摸下巴道:“你可以问一问你小姑。” 周立重扭头看了看父亲和母亲,突然有点儿紧张,然后不想回去怎么办? 他咽了咽口水。 庄先生似乎看出了他害怕考试,于是道:“我回头出几张卷子给你,你试着做一做。” 不说老周头,周大郎和小钱氏都很感激的冲庄先生行礼,然后压着周立重给庄先生磕头。 周立重虽然心里很不想考试,但也知道庄先生是为他好,于是苦着一张脸跪下给庄先生磕了一个响头。 庄先生连忙将人扶起来,笑道:“何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吧。” 没两日,周家和白家准备好,便在一群家丁庄户的护送下往青州去,结果才出京城没多久,便碰上一队朝廷的队伍,后面跟了不少商队,大家慢悠悠的走在同一条官道上,白家人也不好超过。 郑氏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让人上去打听一下是什么队伍。 家丁去了,不一会儿跑回来高兴的道:“夫人,是陛下给公主驸马派去的人,也是往青州去,正好与我们同路呢。” 这样他们可以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走,有朝廷的人在前面开路,路上就安全了许多。 有人来打听消息,自然瞒不过队伍中的侍卫和内侍,略一打听,听说是周大人的婆婆,也正要往青州去呢,立即便有内侍和宫女过去请安,顺便把人请到了队伍中,两队合成一队,一起往青州去。 自然,此时远在青州的周满和白善等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此时正在县衙里见刚被太子派来的人。 太子答应了给白善派一队士兵,大家洼盐场关系重大,太子自然不可能随意从他处调兵,所以他直接从京畿调的。 但从京畿调兵要经过殷礼和皇帝的同意,他此时又在外面,信件来回传递困难,所以调人时来回送了好几趟信皇帝才答应。 调过来的人白善他们也熟悉,正是当年护送他们去西域的聂参军。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是参军了,而是游击将军了,说起来还是护送他们去西域来回的攻击,以及参与西征的功绩,这才让他升得这么快的。 他正野心勃勃的要在京城里更上一层楼呢,结果就被调派到青州来了。 看到白善,他就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上前和他拥抱,顺便大力的拍打一下他,大声道:“好小子,还是你厉害啊,一句话让我千里迢迢的跑来了!” 知不知道他好容易走通了关系,就要调职到殷大人手下,真正的成为他的心腹了? 第3017章 抢人 白善被拍得不轻,推开聂将军道:“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而且你顶头上司的儿子也在此处,你在这里立的功绩也不会被埋没的。” 聂将军就左右看了看,问道:“殷公子也在此处?” 白善道:“他现在不在县衙,出去问道了,不过现在正秋收,道长也是要下地割稻子的,应该也快回来了。” 聂将军,“问道?” “对,县城无聊,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看一看外面的山山水水了,顺便去拜访一下山中的道观庙宇,岂不妙哉?” 他要不是县令,他也跟着去了,而且山林间肯定比城里凉快,正好避暑。 聂将军:…… 白善最关注的却是聂将军队伍中的那辆马车,聂将军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是熟人了,西行的时候各人什么样儿没见过? 所以他很快安抚住聂将军,双眼发亮的走向马车,“车上可是工部的崔大人?” 崔巍应了一声,人却没下车。 白善有些疑惑,正要说话,聂将军就从身后拍了拍他肩膀道:“驿站在何处?先让兄弟们坐下来歇一歇,有什么话等我们吃过了东西再说。” 白善便收敛了心神,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和衙役道:“去告诉周大人,就说我带诸位将军和大人去驿站了,让她先用饭,不必等我。” 聂将军牙酸了一下,怎么白公子和周大人还是这么黏黏糊糊的,哦,现在是白大人了。 因为太子很看重大家洼盐场,所以狮子大开口,直接和皇帝要一千人。 他当然知道皇帝不会答应了,所以任由皇帝将人砍到了五百数,除了两百人是聂将军的心腹外,另有三百人是从京畿其他军营中挑选出来的。 自然不可能如太子说的是打光棍的老兵,而都是能力不差的兵士,当然,大部分也是光棍。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盐场,来的都算是精兵。 聂将军只带了十几个人进城,剩下的人驻扎在城外,他又不是来打仗的,没必要带人进城,还给白善添麻烦。 聂将军扫了一眼北海县的驿站,啧啧摇头道:“你们北海县的驿站跟沙漠里的驿站似的,也忒小了。” 第1545页 这一点白善没有否认,他道:“等过段时间就修建一番。” 聂将军很怀疑,“你们县衙有钱?对了,虽说我们的军饷是兵部拨的,但这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粮草可得你们县衙负责。” 他道:“我带着人来了,你可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白善道:“放心。”他现在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正说着话,后院的呕吐声更响了一些,白善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忍心,不由转头问聂将军,“崔大人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聂将军也是一脸的同情,“上面催得急,命令也下得急,路上就忍不住走快了点儿,其实崔大人马术也不错的,他骑马就不晕,就是吧,被太阳晒着容易中暑。” 在中暑和晕车之间,聂将军果断的选择让崔大人晕车,反正就是下车的时候吐一吐而已。 白善微微蹙眉,“真的不用看大夫吗?” “不用,崔大人和他身边伺候的人都说了,这是经常的事,吐完就好了,这都到了地方还能有什么事?” “还是看一看吧,”这位崔大人可是先生费了好大的劲儿给他请来,他又请太子运作调来的,可宝贝着呢,不能出一点儿事。 白善就叫来衙役,“回去请一下周大人,不,请文大人过来吧。” 满宝现在还没有孕吐反应,但他也不敢给她看恶心的东西,万一她看见人吐,自己也想吐了怎么办? 但来的还是周满。 药箱是西饼提着的,衙役讨好的冲白善笑,“文大人不在医署里,去接药材了,所以……” 周满问道:“崔大人在何处?” 白善伸手指了指后院,暂时拉住了她,“等崔大人梳洗过后你再去看吧。” 他宁愿忍着都不下车来见他,显然还是有些爱面子的,这会儿周满过去找他,不仅周满不好受,崔大人只怕也不会开心。 周满便等在了楼下,崔大人知道周满要给他看病,一脸菜色的起身,漱口过后勉强压下反胃的感觉,吩咐长随道:“去打热水来,我要梳洗一下。” “老爷,您这会儿怎么好折腾?” “让你去就去。” 长随无奈,知道老爷爱面子的毛病又犯了,只能扶着他先回客房,然后让驿站的人送了热水上来,服侍他沐浴更衣后才请下去请人。 周满等在下面都和聂将军寒暄完了。 其实聂将军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被派到青州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到青州后听白善的。 但他怀疑他们是来建渡口的,因为崔巍就是为了建造码头渡口而来。 所以三人坐在楼下叙旧时他就问了,“难道你们建码头还有人敢破坏不成?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不会建码头的。” 白善:“会种田就行。” 这个倒是会,但是…… 聂将军怀疑的看着他,“我们是过来屯田的?” 这让他有点害怕呢。 白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日我亲自带你去看。” 聂将军啧了一声,扭头去看周满时却露出笑容,“周大人,我们这么多士兵驻扎在北海县,不知医署可会派遣军医前往?” 今年太医署毕业了一批学生,嗯,就是文天冬这一批,在太医院、太医署和各地医署选完人后,经历过东征的将军开始上书抢人。 在经过一番博弈之后,能抢到人的将军也不多。 周满虽然人在青州,但这些事萧院正和刘太医也会写信告诉她,何况还有周立如在呢。 她就默默地看着聂将军,“现在青州医署就只有两个大夫,你觉得可能吗?” 聂将军不免抱怨,“您怎么不多请几个大夫?” 周满便叹气道:“你不是到过县衙吗?县衙门前的公告墙上贴着的招募公告字都褪色了,但就是没人来应征,我有什么办法?” 青州的大夫不多,也不知是医署开的钱不够多,还是大夫们胆子都小,反正就是没人来应征。 第3018章 崔巍 白善终于跟在周满身后见到了崔巍,一个中年美男子,肤色很白,就是可惜,脸色苍白憔悴,看着就不太好。 不说周满这个喜欢看脸的,就是白善都忍不住上前两步关切的问道:“崔大人,您没事吧?” 崔巍的官职和聂将军的平级,在周满之下,白善之上,但他对三人是一样的态度,只是抬眼扫了他们一下便冷淡的道:“无事。” 周满打量过他的脸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西饼立即拿出脉枕来给她。 周满摸了摸崔巍的脉象,又问了些问题便看着他的脸色纠结道:“崔大人,您这倒像是水土不服啊。” 崔巍不信,“马车只要快了,颠簸起来我就会吐的。” 周满问他,“您在京城附近时可会呕吐?” 他冷淡的道:“我在京城出入都骑马。” 明知道自己晕车,他为什么还想不开的去坐车? 周满好奇:“那要是下雨呢?” 崔巍:“……有蓑衣。” 他盯着周满看,让她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周满便道:“这不是单纯的晕车,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在,当然,您以前未必是水土不服,但这次一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周满给他开药,“要不要我先给您扎两针?让您好受一点儿。” 第1546页 崔巍迟疑了一下,到底接受了她的好意。 白善对来北海县的人才很大方,尤其是对着崔巍和聂将军,他花钱在县城里租了两个院子给俩人住。 当然,俩人可能住在此的机会也不多,不过先租下,反正房租也不贵。 只是房子还没收拾好,所以他们暂时在驿站住下,周满让人回医署里抓了药送来,给崔巍扎了一套针法。 崔巍虽然依旧感觉不太好,却比之前要舒服点儿,至少不会再吐了。 他松了一口气,和周满白善道:“失礼了。” 俩人自然表示没事。 崔巍才到北海县就病倒了,不过他自己已经习惯了,基本上只要过个两三天就好了。 所以他也不搬走,先住在驿站里养病,周满每天过去看一看他。 聂将军则带着自己的五百将士和白善去了大家洼,他第一次看到盐田时都惊呆了,尤其现在大家洼两边都在开盐田。 一块又一块泛着水光的盐田蔓延而去,有长工拿着木铲走动着将盐给铲到田边,堆了一堆盐以后便铲到筐里挑着出去…… 聂将军:…… 他抓了一把盐,忍不住尝了一口,确定是真的盐以后就呸呸两声,双眼发直的看着望不到头的盐田,“这么大的盐场,只我们五百人能够守得住吗?” 白善道:“我这边还有一百驻军。” 他道:“进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要进到大家洼只有那一条路,那边是海,那边是难以跨越的大山,所以只要守住路口……” 聂将军勉强有了些信心。 白善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你们除了保护盐场,还得屯田。” 聂将军左右看了看,举目四望,问道:“我看这里的农田很少,我们在哪里屯田?” 白善就指着盐田道:“我们屯这个田。” 聂将军:…… 白善安抚他道:“放心,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很久的,我已经在找人了,等我找到足够的人,到时候你就可以腾出手来专门练兵。” 聂将军怀疑的看着他,“你别骗我。” “不骗你,”白善一脸认真的道:“青州也有驻军,甚至人不少,但陛下和太子还是特意将你从京城调来,为的是什么,这会儿你应该猜到了吧?” 聂将军又不傻,自然猜到了,他一脸严肃的问道:“有人会对盐场出手?” 白善颔首,“所以我肯定会让你练兵的,放心,不会占用你的人很久。” 只不过此时大家洼盐场还不为真正的敌人所知,当务之急是开辟出更多的盐田,晒出更多的盐。 但在开辟盐田晒盐之前,他们还得建造兵营。 便是老实如聂将军都忍不住道:“白大人,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怎么会是空手套白狼呢?”白善指着一库房的粮食道:“看到没,我早就准备好的军粮,每日还会往这边送新鲜的菜蔬和肉蛋。” 要多负责出五百士兵的吃喝,花销还是不小的,不仅大家洼附近的村庄,更远一点的村庄都富裕了一些。 早在人来前的二十多天前,白善直接叫来附近几里的里长,让他们宣传下去,让村民们多种菜,多养鸡鸭猪羊这些牲畜,到时候县衙会出面购买。 现在鸡鸭猪羊这些不至于就立马增多,但菜却多出来不少。 每日再给大家洼送两头羊或者两头猪去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说真的,这个花销的确大了很多,于是白善更需要人了。 他手上还有大量的官田,加上从大井村小井村罚没回来的田地,以及从宋家赎买回来的田地,他现在不缺能种粮食、菜蔬,养殖牲畜的土地,他甚至不缺钱,缺的是人。 所以他回到县衙便又叫来崔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崔瑗:“……您现在这么急?不是说秋收结束以后再悄摸的把人弄过来吗?” 白善道:“现在就是秋收时候,你确定能吸引多少青壮过来?” 他顿了顿后道:“不拘青壮男子,年青的娘子也可以,拖家带口本县都能接受。” 要是寡妇和单独的青壮那就更好了。 崔瑗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郎主放心,我会尽力的。” 他决定明天再出去看看。 白善很大方,“带上一些铜钱,不够了再与我要。” 白善说的一些是两筐满满的铜板,装在了车上给崔瑗。 抢人这种事不好让县衙的人出面,所以白善给钱,崔瑗拿着钱雇了几个人。 将装着铜钱的竹筐绑好放在牛车上,崔瑗和白善行礼道:“郎主放心,某定不负所托。” 白善点头回礼,其实完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去和郭刺史坐一坐,和他求人呗,但崔瑗都那么郑重了,他自然只能回礼,也要鼓励鼓励人家,不能打击嘛。 第3019章 奔活一 袁老汉拖着一个竹筐在田里走,时不时的弯腰捡起一条稻穗,别看他走上十来步就能弯一次腰,但能捡到的稻穗并不多。 谁家收走稻子的时候不大致的检查一下? 所以一块地能剩下来给拾荒人捡的稻穗并不多。 弯腰,直起来,再弯腰,再直起身来,他估计也觉得累了,干脆就一直弓着背,这样弯腰直身的起伏就不是很大,感觉没那么难受,也能省一些力气。 第1547页 他捡完了一块地,便到另一块田里去,正好附近正有人在收割,他就走过去,和人说说话,顺便聊聊天。 “袁老伯,今天捡了多少了?” “没多少,”袁老汉在田埂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让人看他竹筐里的稻穗,叹气道:“日子不好过,大家都收得很干净啊。” 正在收割的主人家一边割稻子,一边大声的道:“老三老四他们没去方老爷家割稻子吗?” 袁老汉闷闷不乐的道:“去了,但今年去的人多,所以一天就赚十二文。” “那是有点儿少。” “好在包了三顿饭,家里能省下不少粮食。” 袁老汉更不高兴了,“今年方老爷家里请的人多,再干几天也干完了。” 便有人安慰他,“收完了稻子还要种麦子呢,总能找到活儿干的。” 太阳渐渐大了,收割的主人家也决定休息一下,附近几块地的人家也纷纷停了动作,丢下镰刀拿了水和干粮就凑了过来,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吃东西休息一二。 “好在今年收成还好,不过方老爷从哪儿请来这么多人,我看好些都不是我们这附近的。” “哎哟,你们还不知道吧,之前衙门抄家,那些人家都没地了,下人也没了着落,可不就得出来找短工?” “下人被抄了,那不还是下人吗?” “听说新到的县太爷放了不少的下人,没有再卖,而是放为良民,每个人还分了两三亩地呢。” “我们自己的地都不够,怎么还分给下人?”有人拉了袁老汉做例子,“袁老伯家不就缺地吗?” 袁老汉连忙摇手道:“我家是分了地的,唉,奈何家里不争气,因为看病卖了不少地,这才入不敷出起来。” “所以还是不能生病啊。” “我听人说,北海县那边建了一个什么医署,看病就不要钱。”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还听人说,州城和我们县以后也要建的,下户去看病抓药都不要钱,中户是看病不要钱。”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这还是在里长家里帮工的赵老三说的。” “北海县,那很远吧?为啥医署要建在那边?建在州城我们好歹还能去,北海县在哪儿?” “州城还要过去吧?听说离州城不远,那医署的署令是北海县县令家的娘子,那肯定是偏自家夫君的。” “听人说现在北海县大不一样了,那边地多人少,能干的活儿也多,过去的话一天就是二十文呢,随便都能找到活儿。” 袁老汉忍不住关注起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那人道:“这消息是从里正家里传出来的,那还能有假?而且要是落户在那边,还能分到地呢。” 袁老汉咽了咽口水,问道:“已经分过地的过去也能分到?” “可以吧,只要是没有地的人,可以把户籍转过去就可以。” 袁老汉就思索起来。 “哎呀,袁老伯,你可以让你家老三老四去试试啊,他们两个名下的地都卖了不是吗?正好过去看看,要是能分地,那你家赚大发了,以后还怕养不活自己吗?” “说得这么容易,真做起来也不简单吧,别的不说,去了北海县,以后家里还能见面吗?北海县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在座的大多数人还真不知道,他们最远也就去到过州城,大多数人则是更远去过县城,北海县,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袁老伯在日落后才拖着竹筐回家,他从日出时出门,忙碌了一天,竹筐里的稻穗也才装了三分之一。 他将竹筐放在屋檐下,大儿媳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将里面的稻穗抱出来晾在了院子里,转身就进厨房继续忙碌。 袁老汉问道:“老三和老四呢?” 厨房里的人应了一声,“不知道,老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袁老汉皱了皱眉,正要说话,两个儿子嘻嘻哈哈的从外面回来了,俩人身上都湿漉漉的,手上还拎着两件湿衣服,他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到河里洗澡,顺便把衣裳也给洗了。 袁老汉看了一眼院子里挂着的衣服,这才发现上面没他们的衣服,显然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又没有给他们洗衣裳。 袁老汉叹息一声,心里便拿定了主意,等两个儿子晒好了衣服就道:“你们跟我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厨房里的人大概是听到,剁菜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儿。 袁三郎和袁四郎也不在意,跟着他爹出门去说话。 只是他们也忍不住惊诧起来,“去北海县?” “对,”袁老汉道:“树挪死,人挪活,咱家现在是不挪不行了,今年三四月的时候家里的粮食就接不上趟了,今年等交完了赋税还得还之前借你叔和你舅家的粮食,剩下的更少了,这样下去,一年比一年艰难……” 袁三郎和袁四郎脸色很不好看,打断他道:“爹,当初家里卖我和老四的地是给娘治病的,大哥和二哥也得拿出一份来,不能卖了我们的地就把我们赶出去。” “不是赶出去,”袁老汉双眼悲伤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两个走,我肯定给你们粮食和钱,家里的东西都要分了,田地上你大哥二哥占便宜,其他东西就多分你们一些。” 第1548页 “我不答应!”袁四郎梗着脖子叫道:“就是分家,田地大哥多一些也就算了,但我们也不能没有吧?当初说好的,地卖我们的,但大哥和二哥的地我们也有份。” “活不下去啊,”袁老汉忍不住伸手拍他们,又悲又怒道:“要是把剩下的田地分了,那还不如不分家,就那两亩地,你能养活自己,能娶媳妇,还能去服役吗?” “我让你们去北海县,也不是立刻就要分家的,”他和缓了语气道:“你们先去看看,要是能分地,家里再分家,要是分不到地,你们就先打短工,过年过节还是回家里来,该是你们的总还是你们的。” 第3020章 奔活二 给方老爷家干活的短工们也在悄悄议论此事,尤其是被抄没了家产的那些人。 连被放归的一些丫鬟都听说了。 去年被抄没家产的人不少,放良的下人也不少。 但县太爷分地的时候只给男仆分了田地,女仆是没有的。 她们只能归家。 但回家…… 有的人从小就被卖做丫鬟,别说她们对家里的感情,就是家里对她们也没多少感情的。 被放归家里,不是被匆匆配了人嫁出去,就是被留在家里累死累活的干农活,别说穿暖,连吃都吃不饱。 认真说起来,还比不上做丫头的时候呢。 还有的人家,收了回来的女儿,转过身去又找了人家卖出去。 但她们年纪都大了,许多大户人家都不喜欢用,只能被配给小户之家,既是丫鬟,也是通房,过得也很差,遇上不好的人家,还有可能被卖到脏地方去。 因此听说了北海县不拘男女都要,过去也是种地养鸡,但包吃住,还发工钱,她们悄悄的打听,竟然比留在家里还要强一些。 几个大姑娘就趁着去方老爷家帮工收稻子时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我和在方老爷家做长工的二柱打听过了,说因为北海县有医署,署令就是女官,因此那边有女孩做的工。” “你们去不去?” “我不认路呀。” “我认识,以前我们家少爷去北海县游学时带过我,我知道怎么去,那北海县离州城不远,我们只要到了州城,再走上一日就到北海县了,近得很。” “就我们几个吗?路上不会有危险吧?” “再险也险不到哪里去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娘子咬牙道:“那花婆子近日隔三差五的上我家来,我偷听着,等忙完了秋收,我就要被卖了。卖到那种地方去,我还不如直接撞死了事。” “你气性也太大了。” “呸,这叫什么气性大,他们生了我一回,十年前我已经还了他们,现在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他们凭什么还卖我?” “别吵了,要去就一块儿去,多叫上几个人,我叫上以前认识的姐妹,现在还在家里没出嫁的,除了那几个真疼女儿的外,其他的谁不是想留着入冬卖个好价钱?我们干脆一块儿上路,人多也不怕。” “我认得去州城的路,二柱人好,他常给方老爷往县城里送东西,认识不少车行的人,我们到了县城可以请他帮忙雇一辆车去州城。” “这事儿不能漏掉风声,我们联络好人就走。” “户籍怎么办?” “还要什么户籍,我们都是女子,又没地,直接做了流民去。” “对,做了流民去!” 而此时,崔瑗就在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县城里,他抓了两串钱给几个帮闲,和他们道:“放心,不是坏事,我就是想着你们县没那么多地养人,而我们县那边地多,让他们留在县里不是做乞丐,就是到处打短工,犯了事流窜起来到最后背锅的还不是你们?” 帮闲们见识有限,觉得崔瑗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只是传一些消息,又是真的,人家去不去也全靠自愿,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于是帮闲们接过了钱,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崔瑗请他们喝酒,等人走了以后便呼出了一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书童忍不住道:“少爷,我们不跑吗?” 崔瑗:“……跑什么?” “万一这儿的县令知道您在挖人,还不得抓您啊?” 崔瑗不在意的挥手道:“放心吧,县太爷不会知道我们的打算的,这才哪到哪,我还打算摆了台子招工呢。” 书童:…… 崔瑗说了摆台子招工,果然第二天就摆了台子招工,就在城门口,当着守城官的面摆的。 守城官和衙役便好奇的来询问,“西街那块有那么多的苦力你怎么不去招,却来这里招?” 崔瑗理直气壮的道:“那边都是短工,干个一两天还罢,我这要招的是长工,现在开始,可能要到明年开春才干完。” 衙役就打量他,笑问:“您这看着也不像是商号的管事啊,怎么,要组建商队走商?” “这却不是,”崔瑗笑道:“家主是北海县县令,他要修路搭桥,还要耕作庄园,所以需要不少人手,北海县人少,所以要往外招一些短工。” 他叹气道:“衙役不够用啊。” 北海县招人招到这里来了,衙役立即汇报给县令。 县令闻言没多想,挥手道:“不用管,北海县现在财大气粗,那县衙和县城破破烂烂的,肯定要修的,他们人不够,从外头招也是正常的。” 第1549页 县令想得很开,“正好,他们去赚了钱,回来还得花在我们县里和家人身上,倒也富了我们。” 衙役觉得县令说得对,于是也不限制崔瑗了,每天路过时还看看他招的人,可惜了,大多数人一听要去北海县,还要一去好几个月就不乐意去了,两三天下来他也只招到了三四个人。 崔瑗自己都没想到他招收到的第一批大量长工竟然是一群小娘子。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之间,一共有十八个,才一进城门就找到了他,问他是不是北海县招工的。 为首的一个小娘子问,“有我们能做的事吗?” 崔瑗愣愣的看着她们,其实他不明白她们去了能干什么,是能开荒,还是能建造码头? 但来前县令一再叮嘱,女子也要,不拘性别。 所以他还是肯定的冲她们点头,“要,你们都是要去北海县的,确定能留很长时间?” 女孩子们狠狠的点头,“确定。” 崔瑗便研墨提笔,“来,报个名字。” 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小娘子抓紧了怀里的包袱问,“我们能不能今日就走?” 崔瑗微微挑眉,笑道:“当然可以,正好我这两日也招了一批人,我着人送你们一起过去。” 至于他,他要带着剩下的钱去往下一个县了,而这两天他终于也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人帮忙继续在这里搭台子招工。 那个总是来凑热闹的衙役的爹,认得几个字,崔瑗与他说好了,“招到一个人,只要人到了北海县,十文钱,你要能招到一百个人,那就是一千文钱。” 第3021章 奔活三 书童和崔瑗离开时忍不住同情的看着那些衙役和城门官,等他们知道他们少爷还私底下拿了钱请帮闲鼓吹招工落户分地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日之事。 崔瑗合起扇子拍了他脑袋一下,“仔细赶你的车,把眼睛收一收。” 他坦然的道:“这主意是白大人出的,他也说了,天塌下来有他顶着,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少在心里说我。” 书童捂着脑袋道:“我没说少爷……” 崔瑗打算每个县都去逛一逛,停留几天,而就在他前往下一个县的时候,已经有人到北海县了。 他们站在城门口,抬头去看北海县县城门口,总觉得看上去比他们以前到过的县都破烂啊。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他们也不可能走,于是结队进城。 他们衣衫褴褛,好多人脚上的草鞋都走短了,有的人干脆光着脚。 这些人瘦骨嶙峋,有几个还背着孩子,站在街道上发了一下呆,竟然一时不知要往哪里去。 但他们左右看了看,发现北海县的街道还挺干净,而且一眼望去,一个乞丐也没有。 大家心中一喜,不由看向为首的那个青年。 青年也很瘦,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但脸和脖子看上去比别人干净一点,他想了想后道:“既然说是北海县招人分地,那应该是去县衙。” “去县衙呀……”很多人踌躇着不肯走,“万一他们不分地,就把我们抓去做佃户咋办?” 他们当流民有些年头了,一些县为了政绩也会招揽他们,却不会给他们分地,而是直接录上户籍,然后就带他们去找一些地主老爷,要是能被看上就招为佃户。 可要交的佃租不少,算下来还是吃不饱,更不要说他们连房子都没有,那日子过的还不如做流民呢。 而有的人很瘦,连地主老爷都看不上,最后还是得上街要饭去,但他们已经在户籍上,每年可是有税赋的,所以往往他们又得跑了当流民去。 所以他们很光棍,便道:“大不了我们再跑呗。” “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的,上次大桥村那几个不就没跑掉吗?直接被拖去服役了,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青年咬咬牙道:“我和老三几个先去,你们在街上等着,要是骗人的,你们就跑,我们几个有力气,脚快,更容易跑掉,到时候城外汇合。” 众人应下。 于是青年带着两个人一边打听一边往县衙去,其他人则在街角随便找个地方就席地而坐,有三个带着孩子的,干脆就把脏兮兮的孩子往跟前一放,让他们伸手讨东西。 晚上吃的饭还没着落呢…… 三人到了县衙,却站在公告墙那里探头探脑的,没敢上前。 三人都不敢上前,就只能躲在公告墙后头,抬头看到上面张贴的密密麻麻的字,三人一个字也不认识。 青年叹气,“要是认字就好了,说不定都不用上去了。” 站在县衙门前把守的两个衙役早就看到三人了,见他们探头探脑的,再一看他们身上那都快遮不住身体的烂布条,便按着大刀上前,喝道:“你们三个干什么的?” 三人吓了一跳,很想转身就跑,衙役已经问道:“是我们县的乞丐还是外县的?” 青年止住了后退的脚,咽了咽口水问,“县里不能有乞丐吗?” “有手有脚的当什么乞丐,白县令现在急需人手呢,你们之前在哪里乞讨的?” 青年立即道:“我们是外县的,听说北海县这边招工,还给流民分地,这才过来的。” “分地?你们要想分地可不容易,不过招工不难,跟我进来吧。” 三人对视一眼,抬脚跟着衙役进去,他们小心翼翼的左右看,问道:“那,不分地吗?” 第1550页 “我们县令说了,便是落户也得选优秀的人,我们北海县的地是要留给勤奋能干的人的,所以要分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但应工不难,现在我们县缺人呢。” “不知是什么工?” “你们能做什么工?”衙役嫌弃的打量他们,道:“你们也就能种地吧,走吧。” 进了县衙往左一走,正巧碰见宋主簿,“宋主簿,您要外出呀?” 宋主簿停住了脚步,看见三个青年,眼睛微微一眯,“这是来应工的?” “啊,小的这就带他去找赵吏。” 宋主簿嘴角微微往下压,白善将统计招工的事交给了赵明,因为他得到重用,所以县衙上下都尊他一声赵吏,但县衙里姓赵的衙役和差吏可不少,宋主簿觉得长此以往,他这个主簿都要让给赵明了。 衙役见宋主簿没说话,便连忙冲青年三个招手,“赶紧的赶紧的,这时间不早了,再不统计晚上你们连饭都赶不上了。” 青年三个一听,立即跟上。 赵明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身后是一张挂起来的帘子,不过这个暂时没用处。 看见三人,赵明便翻开册子,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哪一年生人,哪里人?” 知道他们是流民后,又问道:“何时因为何事成为流民的,在来我们县之前在何处流浪,以什么为生?” 然后才问,“有什么才能?” 前面的问题还好,最后一个,三个青年都是一愣,“什么是才能?” “木工、建房子、修桥、摔砖会不会?”赵明道:“要是这些都不会,那种水稻,种麦子,种菜,养猪养鸭养鸡养牛养羊会吧?” 三人连连点头,“种地我们会的,养鸡和养羊也会。” 赵明就点了点头,“还有呢,就没谁会点特别的?哪怕是编竹子也算的。” 三人摇头。 赵明便给他们如实写,倒是为首的青年犹豫了一下后问道:“大人,会木工和种地的有啥不一样吗?” “工钱不一样,”赵明道:“有特别才能的,县衙给的工钱更高。” “那种地的多少工钱?” 赵明道:“二十文。” 青年眼睛一亮,问道:“自个做吃的,还是县衙包了?” 第3022章 抢工作 “县衙包了,”赵明将写好的三块牌子交给他们,“看到了吗,这是你们的身份牌子,知道你们只是来找活儿干的,我们县令便暂时不给你们入户,这也是因为秋收快要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缴纳税赋,免得名册混乱。” 三人闻言却是大松一口气,不入户好啊,他们现在也很害怕入户啊。 “这牌子便相当于你们的户籍和路引,上面有你们的名字和年龄及相貌,只在北海县内使用,你们拿好了。”赵明道:“行了,拿着牌子去隔壁房间等着吧,一会儿有人领你们下去安置。” 三人拿着牌子退出房间,只在隔壁等了一下便有一个差役来领他们下去,却是再巷子里转来转去,到了一个满是药香的地方。 门很宽大,还有高高的门槛,一踏进去,里面正排队的人只是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已经看完了手上病人的文天冬看见,便冲三人招手,“上前来吧。” 差役就催促他们,“赶紧去。” 三人不知这是干什么,但还是听话的上前了。 文天冬给他们摸了摸脉,又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道:“饿得太久了,不用吃药,是食物养一养就好,可以多吃粥和面条。” 这话说的,好似吃东西是一件多容易的事似的,他们一路乞讨过来,能够保证每顿有的吃就已经很不错了。 差役却拿了他的诊断塞进怀里,然后冲文天冬讨好的笑,“文大人,您看他们身上脏兮兮的,是不是要给他们一块药皂?” 他道:“我刚才仔细看过了,头发上的虱子特别多。” 文天冬:“……你们县衙那边前不久不是才拿了一批走吗?” 说起来那药皂还是周满让五月做的,一开始是因为来求医的人中,有好些身上都有虱子和红疹一类的东西,她便让人做了药皂。 后来是县衙那边将县城范围内的乞丐和流民都登记造册,能干活的直接雇佣干活,不能干活的白善便送到育善堂里去。 北海县也有育善堂,只不过县衙穷,就是路县令在时,也只能保证不拖欠钱粮,扩大是不可能了。 但白善在视察过后,直接让人将育善堂左右两边的空地整理出来,修建起房子,再把之前的房子修一修,县城里乞讨的孩子,不论男女都送到育善堂,周满给他们养身体,他则请人教他们一些东西。 那些孩子有些两三年都没洗过澡和头发了,周满去看过后,直接让人把他们的头发都剃了,换了新衣服新鞋子,用药皂洗了一段时间才好。 所以最近医署接了不少县衙给的单子,为此周满还在县城里招了不少妇人进医署做工。 大富家的也在其中,她扛了一袋皂角进门要去后院,文天冬看见皱了皱眉,连忙上前将皂角接下来,因为出乎他意料的重,他还整个人往下压了压,差点儿把腰给闪了。 “……马氏,这种重活儿以后你别一个人去干,胡大郎呢,让他和孙大娘一起去帮忙。” 第1551页 胡大郎就是推着瘫痪母亲来就医的少年,孙大娘则是留在此照顾肺痨父亲的少女,俩人现在都在医署里帮忙,每天都有工钱呢。 马大花笑了笑道:“这个不重,我自己就能干的,他们两个也自有活儿去干。” 文天冬:“……你不要不听劝,现在你年轻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但等你再年长一些,腰背出了毛病你就知道现在有多错了。” 马大花嘴上应下,但听进去多少就不一定了。 候在一旁的青年听到,立即上前将那袋皂角扛起来,抬脚就往后院送。 马大花看见,连忙跟上,“这边这边,这边送,哎呀,你怎么一个人就扛起来了……” 青年将皂角放在了后院,然后快速的跑到前面找文天冬,和他道:“大人您看,我虽然瘦,但很有力气的。” 他眼巴巴的看着文天冬,“我吃的也不多,工钱也可以少给一些……” 所以您要不收了我吧? 另外两个青年听到,也眼巴巴的看向文天冬。 文天冬:…… 还要出门再抬东西的马大花听见,立即愤怒的看向他,忙和文天冬道:“文大人,他能干的我也都能干,我力气也不小的。” 说到这儿她还有些怨气,“本来我可以直接扛到后院的,是您拦着把皂角放下来的。” 文天冬:…… 一旁的差役见状,连忙拦住三人道:“瞎说啥,你们干活的地方不在医署。” 他也不等着拿药皂了,催促他们道:“赶紧的,我们要出城去了。” 文天冬就拦住他们,先去拿了三块药皂,记录在案后道:“头发要洗干净,换下的衣服不要用了,以后若是生病可以拿着牌子来医署治病,你们看病抓药不要钱。” 既然是县衙招募的长工,那就算在县衙的账上了。 差役就把他们三个拉走,直接往城外去,路上训斥道:“以为谁都能进医署啊,我们这些有本地户籍的且还难进呢……” 青年愣愣的,问道:“刚才那地方就是外面说的可以免费看病的医署吗?” “是啊,不过你们非本县户籍,不然你们有青州的户籍也可在此看诊,都不是的话,现在看诊只能用自己的牌子,最后药费是要县衙这边出的。” 差役将他们拉到城外,那是一块很宽阔的地方,野地上搭建了不少房屋,还有不少的人在走动。 差役直接领着他们去第一个木房子里,和坐在里面的书记员道:“新来的,是流民,没有户籍,给他们发套衣裳鞋袜,你看着安排。” 书记员将他们的身份牌接过去一看,发现没什么特长,便大笔一挥道:“那就去种地吧。” 书记员给了他们一人一套衣服鞋袜,就叫来一个人道:“这三人归你管,带他们下去梳洗,明天开始下地。” 那人就领着三人下去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青年道:“我没有名字,我姓朱,家中排行老三。” 第3023章 规矩 那人也习以为常,“哦”了一声后就道:“朱三郎啊,规矩你都知道了吧?工钱三日一结,我们种地的是二十文一天,县衙包我们吃喝。” 他道:“别以为这活儿简便就偷懒,你往那边看。” 三人就一起扭头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群人正拿着锄头在挖一条沟壑,他道:“手脚慢的都被拉到那儿去挖沟渠了,他们的工钱是十五文一天,我先给你们说好规矩,这也是县衙定下的,虽说县衙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有才能的,识字、计算、木工这些都算,他们做另外的工作,工钱也和我们不一样,”读书识字加上身有才艺,这是他们羡慕也羡慕不来的,“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二十文一天,手脚快的,要是得了贵人的眼,那也能调去做别的活儿,工钱也不一样。” “我们现在不说勤快的,就说那些拖拖拉拉,懒人屎尿多的那一拨人,先降了工钱去挖沟渠,要是还做不好,那就再换,这里头工钱最低的是十文一天,要是不相干了,那就得把发的衣服和药皂钱全部还回来,”他伸出三根手指在三人跟前晃了晃,大声道:“总共是三十文!” 青年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领着他们的人也觉得贵,但他照搬了方县丞的话,“仔细想想也就一天半的工钱,放在以前,谁一天半的工钱能买一套衣裳鞋袜,还能得一块药皂布巾的?” 朱三郎一想还真是,于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舍的,他更关心的是,“真的发工钱吗?” 领着他们的人对这个问题见怪不怪了,他刚来时也是这么怀疑的,但他在这里干了十天了,的确是每隔三天就发一次工钱的,所以他点头,“你们运气好,昨天刚发完一次,再过两天就又是发工钱的时候,到时候你们也能领到。” 朱三郎目光微闪,“不够三天也可以领?” “这三天是依照这儿开始建立的那天开始的,不是你们进来的日子开始的,不然每天都有人进来,岂不是每天都要发工钱了?也太混乱了。诺,到了,这就是澡堂子,我们自己搭的,大家都将就着用,去那儿领一个木桶和一块布巾,那边是烧热水的地方,去打水来洗澡吧,脱下来的衣服丢在那里,谁也不准拿到屋里去,一旦发现,那是要被罚钱的。” 第1552页 “周大人说了,那衣服上面有很多虫子,既然有了新衣裳,那就要烧了的。” 朱三郎:“才一套……” “所以发了工钱你可以和县衙再买一套,也不贵,二十文,就一天的工钱。” 朱三郎:“……” 所以白善他们招来这么多妇人干什么呢?那除了种地种菜之外,当然是织布做衣裳了。 有的人不会做,白善干脆还派人去青州城里请了几个织娘和绣娘教她们做衣服。 为此他可是跟人签了合约,以后是要给她们养老的,不然她们怎么可能将吃饭的本事教给别人,还是这么多人。 那简直是抢饭碗啊。 白善现在不缺钱,所以开始让人从其他县收购麻线麻布等物,连在山里避暑的殷或都被他三催四请的叫下山来,开始晃晃悠悠的帮他到处收东西。 白二郎刚从青州回来,一进城他就先看到坐在墙根底下的一帮衣衫褴褛的人,看着像乞丐,但一看他们的年纪便知道是流民。 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就扭头去和殷或道:“好奇怪,县城里竟然还有流民,还以为都叫白善搜刮干净了呢。” 殷或便微微倾身往窗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刚到的吧?” 白二郎便叹气,“真可怜,用不了两天他们就消失了。” 殷或:“……你这话若叫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他是个恶官,掳了人要干什么去呢。” “他们或许没被掳,但我们两个是被掳了,我是来避暑休假的,为何要这样来回的奔波?” 相比之下白善还能固定在北海县呢,看着可比他自在多了。 俩人直接到的北海县衙,他们这次从外头给白善拉回来好几车的布料,还给他谈妥了几门生意,“我们和青州城那边的铺子谈好了,一共五百个木桶,做好了由他们自己送过来。” 殷或则道:“农具也在青州城、临淄、千乘三个县定了一批,用的全是你给的样子,我也都看过,他们可以做出来,因为量大,他们也愿意送货。”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道:“倒是粮食我们没买多少,我们去各地粮铺看了看,虽说秋收了,粮价稍显下降,但依旧贵得很,还不如直接下乡买呢。” 他好歹是做粮食发家的,先到地头田间问一下价格,再到铺子里问,发现这价格差得有点儿多。 白善问:“今年青州的收成如何?” 白二郎道:“风调雨顺,除了千乘县有些地方在灌浆时有些小旱,其他人都说今年收成比去年好。” “那就再等几日,我们直接到地里去收。” 白二郎问:“你要买多少?” “先来个五千石吧。” 白二郎瞪大了眼睛:“……你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白善道:“有备无患,我现在手底下光将士就养了七百多人,还不算县衙的差役衙役和外头的帮闲,满打满算有小一千人了。现在又有这么多长工,在明年夏收之前,他们吃的全都要从外头买,五千石看着多,但其实不太多。” 白二郎信他才怪,一个人每天吃多少粮食他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还是“先来”,说明他后头还要再买的。 他心思还没开展,殷或已经问,“你怕盐场的事闹大,有人拦着粮食进北海县?” 白善微微笑了笑,“有备无患嘛,虽说我现在也在结盟,但利益动人心。” 谁知道他现在谈好的盟友会不会转身投向别人的怀抱呢,先生说过,做人要诚实,但也要知道,为官之道,少不得“奸诈”二字,我们可以不奸诈,却得防着别人奸诈。 第3024章 信任 已经隐隐察觉情势不太对的路县令在知道有人甚至丢下正在秋收的稻子而去北海县打工后便暗骂了白善一声“奸诈”,却不好出手阻拦。 想了想,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但为了不让白善从他这里抢走太多的人,他也让衙役多排查过路的流民,“指引他们往北海县去。” 这些流民他目前没有能力安置,不如给白善,他有了足够的人,应该就不会再从他手里抢现成的人了吧? 路县令却没料到,小小一个北海县就跟鲸吞一样的吸收着这些外来的人口。 他们会最先在城外的官田里安置,那是历代县令的官田,也是现在白善的职田。 或许是为少一些纷争,或许是给一县父母官的优待,那一片除了县令的职田外便是大片的荒地和露地。 前任路县令不忍这些地荒废,所以让人多种了一些荒地,即便他后来高升离开了,这一块官田也是有人耕作的。 白善来了以后就便宜了他。 可惜佃户们似乎不太用心,产量不是很高。 白善也能理解,给官府做佃户实在不是一件多高兴的事,所以他收了夏收回来的麦子和秋收的稻谷后,留下足够他们三家吃的,剩下的转身又卖给了县衙。 价格公道,既没有占县衙的便宜,也没有让县衙占自己的便宜。 正想趁机贿赂一下白善的宋主簿:…… 这是送上门的钱都不要啊。 现在那块地附近到处都是人,白善让人在露地上建了不少茅草屋给人居住,然后让他们开垦他职田附近的荒地,以做官田。 至于他的职田,现在则是分成了一块一块的,或要种植冬小麦,或要挖池塘养鱼,或者要种桑种麻,还有一些比较好的田则被开出来,洒下了菜种种菜。 第1553页 这样公器私用,县衙里暂时没有反对的意见。 但被招进去的长工们在做一段时间后就会被筛选出来一组一组的分派到各个村子的官田上劳作。 朱三郎他们在第三天的傍晚领到了工钱,整整四十文。 他们三个依旧很瘦,但精神和之前大不一样,因为他们进来前是流民,又有医署的条子,所以虽然被分在种地这一行列里,却被分派了相对较轻的活计。 用带着他们的人的话说就是,“先养好身体,后面才好用,不然一上来就弄坏了身体,以后谁给县衙干活儿?” 他道:“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县衙里传出来,说是县太爷说的。” 因为白善时不时的过来查看询问,因此工人们之间不敢互相倾轧,连衙役们都不敢对他们太凶,生怕给白县令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这位白县令的手段也厉害,但从他做的这一件件,一桩桩事来看,谁都知道他爱护百姓,尤其是自己治下的人,所以便是心有戾气的衙役也不敢做什么。 更不要说董县尉一再的三令五申,没人敢违抗。 朱三郎领了四十文的工钱,立即往怀里一揣,跑去找管理他们的书记员请假。 “进城?”书记员抬头看他,再看向他身后的两个青年,挤出笑容道:“是进城买东西吗?要买什么?我们这里有啊,衣服鞋袜应有尽有,你别嫌弃它们针脚不细密,但它便宜啊,你上县城里打听打听,哪家铺子的成衣才卖二十文?布料都是好布料,以后线要是崩了,自己买线回来缝一缝就能穿了。” 朱三郎:……谁买衣服不是一买能穿三五年的,谁会冲着崩线去买? 他总算是知道为啥县衙的衣裳这么便宜了。 他连忙道:“我不是买东西,是出去看看亲人,他们跟我一起来了北海县,现在不知如何了,所以我想去看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想让他们也进县衙打工,只是其中有几个带着孩子,不知大人们可要。” 书记员立即道:“孩子没工钱。” 朱三郎:“……小的不是这意思,孩子自然是不要工钱的,那大人做工了,孩子能跟着吗?放心,他们不吃县衙的东西,我们自己省下口粮来给他们。” 书记员:“你们吃的不还是县衙给的吗?你们都是流民吧,县衙那边有现成的规章,你们带着人去就行,可以带孩子。” 他扭头去看了一眼沙漏,道:“时间不早了,这会儿县衙应该下衙了,不过赵吏一般会比别人晚下衙,你们要是去得早,说不定今天还能住进来。” 朱三郎一听,领了条子后便带着两个小伙伴飞奔进城,在城门口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两个人,“其他人呢,赶紧把他们叫回来,我们一起去县衙登记去。” 那俩人看着大变样的朱三郎三人,惊诧得不行,“这是新衣服?还有新鞋子,三郎,你们发达了?” 朱三郎拍掉他们的脏手,“别乱摸,你们也会有的,赶紧把大家都叫回来。”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去县衙的事靠谱?” “靠谱,”朱三郎将怀里还没焐热的铜钱拿出来在他们眼前一晃后就珍而重之的收起来,道:“三天结算一次工钱,我们去了两天就正好碰上发工钱,我们三个都有了。” 俩人听着羡慕不已,然后立刻出去找人,他们也不一条一条巷子的找,直接沿着大街往下,用家乡话一路跑一路喊,“回来咧,三郎回来了,快回来咧——” 正蹲在后巷里扒拉饭馆泔水的几人听见,立即把才翻出来的小半块馒头塞嘴里,转身就往外跑…… 街边正伸着手和路过的人说吉利话的孩子也听到了,头一扭看向各自的亲人,他们也立即上前,夹起孩子就往城门口那块跑。 两刻钟后,一群脏兮兮,气喘吁吁的人在县衙门口堵住了要下衙回家的赵明。 赵明:…… 他看了看天上已经坠西的太阳,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他的这群人,到底还是转身领了他们进县衙。 加上孩子,一共十八个人,不少了。 因为人多,且又都是流民,所以在给他们登记完以后赵明亲自带他们出门,却没有去医署,而是去了县衙后院的侧门敲门。 不一会儿,穿着家常衣裳的白善便和周满一起出来看。 第3025章 不会掉馅饼 俩人正在用饭,看到他们,周满第一句问的就是,“吃饭了吗?” 大人们有些拘谨的站着,倒是站在最前面的四个孩子特别老实的摇了摇头,因为瘦,眼睛就显得特别的大,有个小姑娘抬起头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周满,那眼睛几乎占了脸的一半。 周满便伸手牵起她的手,转身进门,“那先吃饭再说吧。” 白善便也侧身让他们进门,顺便叫上赵明,“你一起进来吃点儿吧。” 只是因为县衙没有药皂,想要过来找西饼要几块药皂的赵明:…… 他没想惊动县令和周大人啊! 赵明沉默的跟着进门。 五月看到这一群看上去比乞丐还要脏的人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忙转身去厨房里打温水过来给他们洗脸净手。 院子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 周满叫住她道:“让厨房将饭煮成粥,多放一点儿水,煮烂一些。” 第1554页 五月扫了他们一眼,有些纠结,这么多人,恐怕得把所有人的饭都开了吧? “郎主和娘子吃什么?” “我们也吃粥呗,快去吧,有开水就用开水煮上,快一些。” 开水没有,但热水是有的,贺嫂子直接把所有人的饭都挖了倒进一口大锅里,加上热水就煮。 等他们洗好脸和手,周满又给他们摸完脉,粥也煮好了。 贺嫂子直接倒在木桶里提过来,即便是已经吃了两天饱饭的朱三郎看到这热腾腾的稀饭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贺嫂子将木桶提过来,见他们都坐在院子里,便放在廊下,转身道:“奴婢去拿碗筷和小菜。” “不用,不用,我们有碗。” 十多个人立即从怀里,包袱里拿出自己的碗来,有木碗,也有缺了口的瓷碗,要不是这里是县令家,他们肯定一哄而散分食了。 但因为这是县令家,所以他们不敢。 白善看了眼他们手里的碗,觉得不能浪费了刚才洗的温水和药皂,于是坚持道:“你们再等一等。” 然后让贺嫂子他们下去拿碗筷和小菜。 好在白家下人还是挺多的,不一会儿大家便从厨房里送来各种东西,还将饭桌摆在了外面。 五月给他们盛粥,见他们一拿到就要喝,连忙拦住,“小心烫嘴。” 周满也眼皮直跳,连忙道:“太烫会烫坏嘴巴和食道的,要是烫坏了食道,你们想吃东西也吃不了。” 本来并不介意被烫的几人一听,便不敢往嘴里灌了,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吸着喝。 周满松了一口气,等他们都打过以后便也拿着碗上前排队打了一碗。 看着同样接了一碗粥跟他们一样蹲在台阶上喝粥的白善,赵明许久说不出话来。 白县令这也太熟练了吧? 一桶粥就这么完了,贺嫂子又拎了一桶出来放着,流民们看见骚动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喝粥的动作,然后五月和九兰也抬了一桶上来…… 流民们就放缓了动作。 周满为了让他们喝慢点儿,就让他们绊着小菜吃,白善则是找他们说话,“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县城里多了一群流民,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白善也早就从巡街的衙役们那里知道了。 不过他派衙役去劝说他们到衙门登记无果后便不再勉强,他大概能猜出他们是在观望。 他并不想勉强人,以免给后面过来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会儿人终于来了,他自然有许多的话要问。 他们道:“我们是从潞州过来的。” 赵明想了想,没能想清楚潞州是哪儿,白善则问道:“你们是因何出来流浪的?” “没有地了,朝廷要交的赋税交不上,就出来了。” 白善挑眉,“都没有地了吗?” 便有两个不好意思的道:“我家还有两亩地,但那地不好,没什么收成,种着还不如不种。” 白善微微颔首,“你们是为什么失地?” 那原因也是不统一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差不多的,五年前,潞州干旱…… “其实也不是很旱,但那年运气实在不好,后来好容易下雨了,也不知为什么,那稻穗上的虫子特别多,都是那种黑乎乎的,一眼望去,一整块地都是那黑乎乎的虫子,稻穗上的壳没多少,倒是虫子压弯了稻穗,叶子都被啃了不少。” “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用火赶,用手撸,但累了一月,那稻壳还是空了,没有收成,要交税,又要活命,免不得就得跟人借钱借粮,本想着这几年勒紧裤腰带就能还上,谁知第二年收成也很一般,交了赋税后剩下的也就够家里吃,根本还不上。” “赵老爷不愿再赊借,让我们立即还钱,没办法,我们只能把田地卖了或抵押给他。” 白善微肃,“朝廷有令,除非有丧,有病,不然不能卖永业田。” 永业田不能买卖,除非家里有死人需要发丧,或者病人急需治病,到县衙拿了核准的文书才可以卖。 白善说完便一顿,显然也想到了其中关键,他们要卖,这些东西自然有人替他们办好。 果然几人道:“这个容易得很,赵老爷和县衙里的主簿大人说一声就行,卖多少地都是可以的。” 他们都觉得赵老爷是好人,只是他们运气不太好,遇上灾年了。 白善顿了顿,也没说赵老爷不好,只是问,“当年县衙没有赈济吗?” “旱灾并不是很严重。” 虫灾也属于天灾好不好? 不过白善张了张嘴,还是略过这个话题,问道:“你们要落户北海县吗?“ 大家都有些迟疑,不由看向朱三郎。 朱三郎此时却对北海县和白县令很有信心,尤其此时白县令还捧着一个碗跟他们面对面蹲着吃粥,试问有哪个县太爷能做到这点? 因此他狠狠的点头,直接跪在地上道:“只要大人肯收留我们,我们万死不辞。” 白善放下碗,将人扶起来道:“倒也不至于如此,你们也可以考虑一段时间,本县也要考察你们的。” 他道:“你们落户,本县会给你们足够活口的田地,还会给你们建造房屋,给你们免税两年,但本县也不是全无条件的。” 大家一听说他有条件才安心一点儿,不然凭什么有这么好的条件呢? 第1555页 他们在外流浪四年了,一路从潞州流落到这,早就深知一个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 第3026章 孤注一掷 白善只有一个条件,要他们每人耕作官田两亩三年,免费的。 县衙只提供种子和农具,县衙会有专人负责查看,以核定对方是否尽心,“给你们耕种的官田必须全部按照本县的吩咐来,至于最后的产量是多少不用你们管。” 他道:“歹也好,高也罢,本县全部接受,种子和农具全由本县来负责我会派人去查看,只要你们做到了本县吩咐的,三年以后,分给你们的田地会造册分地契,算你们的永业田。” 朱三郎忍不住问道:“那要是大人不在了呢?” 白善:“除非我死,不然三年内我都会在任上,不过你们放心,我要是三年内离任或死了,会有人替你们办理地契,这一点可以写到合约里。” 一群人不解,“合约?” “对,本县,或者说北海县与你们的合约,到时候这些都会写下来,双方签字画押,这不仅是本县和你们的约定,也是北海县和你们的约定,所以即便是本县不是北海县县令了,也自有人替你们办好这一切。” 当然,白善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承诺的事假以人手,总觉得是失信。 流民们心动不已,很想当场应下,但又有些顾虑,于是没说话。 白善也不要他们现在就给出答案,他愿意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周满和白善只吃了一碗粥便停下了,看着他们将剩下的两桶粥都分吃了。 这是他们四年来难得吃得最饱的一次,好在米被煮得很烂,小菜也是清淡的,不用害怕吃坏了肠胃。 考虑到他们带着四个孩子,周满便让人去不远处的方县丞家里借了四套干净的孩子衣裳来,“县衙户房没有小儿穿的衣裳,这四套你们带上吧。” 县衙是容许来做长工的人带孩子的,这群孩子有两个去处。 一是育善堂,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孩子交五文钱,这些孩子才能跟着育善堂里的孤儿一样吃住学习; 二是自己带着,吃住也都是县衙的,但他们的工钱会比别人少,多带一个孩子便多少五文钱。 他们初来乍到,到底不放心把孩子放在育善堂里,所以带着往城外官田去了。 官田那处的书记员将他们安排在一处,倒可以让他们互相照应。 他们还从县令家里拿到了传说中很好用的药皂,朱三郎传说的。 他们这边才收拾好天就黑了,城门关闭,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进城的护卫跺了跺脚,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三十多人,叹息道:“我们先在城外住一晚上吧,明日再进城。” 三十多人中女子更多些,足有二十一人,有四个是他们回来的路上在一些村庄借宿,听说了他们要去北海县务工,便丢下了家里的事跟着一起过来的。 男女有别,所以队伍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护卫一说在城外露宿,女孩子们便找了块草地坐下,就近找了点木柴点火,然后就挤在一起。 她们也知道,女子出门在外不安全,所以她们很团结,一路上基本不跟男人说话,即便同队,甚至同一个县城同一个里出来的乡亲,她们也不搭理他们。 坐在另一个火堆边上的男人们早就习惯了,一开始还有几个混子一样的人色眯眯的看着这些女孩子,言语调戏起来,结果护卫呵斥了几句后,那些娘子竟然直接挥着包袱和石头揍起人了来。 十多个人打几个人,即便男女力量悬殊,那也是打得过的,何况一旁还有北海县的护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帮衬。 没错,男人们就是认为护卫是在帮衬,不然怎么他们才口花花几句他就呵斥他们,而那些娘子都动手了,他却还是拄刀站在一旁有气无力的喊,“别打了,别打了,大家和和气气的……” 所以一路上不管是真老实的男人,还是假老实的男人,离这群娘子都远远的。 现在大家露宿也是,娘子们在这边生火,男人们就坐在老远的地方生了一堆火。 两个护卫则是两不靠,自己在中间起了一堆火,只是夜里大家都睡了,俩人便一边守夜一边说悄悄话,“这次回城,我一定要和大吉哥说一声,我宁愿去衙门里当衙役跑腿也不要出远门了。” 这种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别想了,现在郎主手上缺人,这种事县衙不好出人手,不用我们用谁?”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们就被要进城的商旅和百姓吵醒了,因为最近白善招了很多长工,城里消耗的菜蔬等物都在增长,所以近来菜价略有上涨,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闻听便每日一大早挑了菜蔬进城售卖。 所以现在每日进出城门的人比以前可多多了。 小娘子们醒来,有见识的大丫头便暗道:没想到这北海县的城门看着破破烂烂的,来往的商旅却这么多,难怪有这么多钱从外头招人。 城门一开,两个护卫便立即带他们进城,也不吃东西,直接送到县衙里去登记。 只是县衙还没上衙呢,来开门的衙役看见他们,忍不住揉了揉眼屎,眼睛又闭了回去,“一大清早的,你们敲门作甚?” “我们带人回来了,谁领他们下去休息?” 衙役勉强睁开眼睛,“哦,对,你们随崔先生出去招人了。” 第1556页 他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进来吧,且有的等呢,赵吏还没回来,大家随便找地儿做吧,别客气。” 又道:“县衙外头就有卖吃的,要是饿了就自己出去买,往外数第五个卖炊饼的摊位是我大哥摆的,味道不错,你们可以去试试。” 大家尴尬的笑了笑,没应声,虽然他们出门在外或多或少带了些钱,但并不打算此时花掉,不是说县衙包吃包住吗? 他们饿两顿,等分派到了活计再吃也不迟。 男人们是这么想的,娘子们则更坚定的站着,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别说钱了,连干粮都没准备多少,到今天身上带的东西都吃完了。 所以她们如今连后路也没有了,只有孤注一掷的往前走。 第3027章 选人 好在带他们来的护卫靠谱,闻言便对他们道:“那你们歇息片刻吧,我去禀报大人。” 俩护卫留下一个,还有一个则是回后院去了。 白善听说他们招募了三十多人回来,惊喜不已,听说其中有二十一个娘子,更是高兴,“他们在何处?” “就在前头县衙里。” 护卫是白家的护卫,虽不比大吉跟在郎主娘子之前的情分,但也一直跟着刘老夫人,他自然知道自家郎主不是那等看不起女子的人,因此道:“那里面有些娘子从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便是不识字,也多知道针织女工。” 白善高兴的道:“好!我现在就缺这样的人。” 县衙户房卖给长工们的衣裳为什么这么便宜?那当然是因为质量不好呀。 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现在放在户房里给长工们的衣服都是女工们的练手之作,当然,便是练手之作,她们也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就是总有那么一点瑕疵,而且那瑕疵要改过来耗时耗力。 比如,针脚不够细密,再比如,一边的袖子看上去略比另一边的小一点儿…… 所以白善干脆就成本价放到户房里给长工们了。 那成本价还只是布料的价格,白善是亏针线和人工的,可以说,每做出一套这样的衣裳,他就亏一笔。 但没有办法,现在他招收的长工需要衣裳,女工们也需要练手,他显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等待她们慢慢成长,所以他就砸量,做得多了,他就不信她们练不出来。 当然了,要是有优秀的女工,他会更高兴的,其中要是有识字会计数的,他会更高兴的。 因为劳力易得,管理劳力的人却不易得。 也幸亏白二郎和殷或都在帮他,他们身边的人也能用,满宝则是通过医署帮他分担了一部分,连正在害喜的明达公主都带着宫女帮他盯着育善堂。 不然他一下铺开这么大的场子,肯定照看不过来。 周满一听说来的娘子中有识字的,也立即要跟着过去看,问道:“他们可用饭了吗?” “没有。” 周满就扭头叫九兰,“拿一些钱出去外头摊位上买些炊饼给前头送去。” 九兰应下,回屋去拿钱,白善则拉住周满道:“你先吃了饭再去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周满有孕的时间还短,但明达已经出现孕反,倒是周满一点反应也没有,每天都活蹦乱跳的,但白善就是很担心,生怕她哪一天什么不对劲了也有反应。 他能做的也不多,就是尽量不让她饿着渴着。 二十一个娘子,真正识字的只有两个,都是丫鬟出身,一个曾经跟在一个少爷身边,另一个则是一位娘子的大丫头,不仅识字,还会管账呢。 周满看着都心动,白善直接把她们收到了户房下的织造间里做女工,先考察一段时间,若是品性能力还可便要让她们管事了。 白善从青州城里请来的织娘和绣娘过来看人,让她们拿针缝了一些东西,又让她们拿着纺线和纺锤做了几个动作,然后就选走了十三个人,剩下的八个便是她们挑剩下的了。 剩下的八个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十三人站到了一边,心中忐忑不已,她们不会被遣回去吧?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除了织布做衣服外,白善还需要会做饭做菜的人,种菜种地的人,这些都是不拘男女的。 他就问道:“你们谁做饭好一些?” 八个娘子争先恐后的自荐了,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有些凶狠。 白善平缓的道:“伙房里需要做饭做菜的人不少,除此外,还要会种菜,养鸡养鸭的人,这些活儿都可以做,所以不必抢,老实说,你们做饭的手艺真的好吗?” 八人听白善这么一说,表情好了许多,连忙道:“大人,这做饭种菜都是小事,谁家娘子不会做?我从八岁上就会做饭煮菜了,到现在已经煮了小二十年,手艺很好的。” 其他七人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她也没被选上去做衣裳,绣娘说她的手掌太粗,板板的,拿着针都不会转弯的,她有点儿着急,但声音很小,淹没在了其他人的声音中。 但周满就站在一旁,听得很清楚,“我能挑水浇菜,我的力气可大了,八岁就能挑满桶的水了。” 周满便扭头看她,见她手长脚长,虽然才十三岁,却长得和旁边的妇人一样高,但脸却很嫩,最要紧的是,周满看得出来她的骨架很大,力气应该是不小。 第1557页 她现在还小,再长一长,说不定比西饼还要高……大。 嗯,西饼是高挑,但这位…… 周满越看眼睛越亮,立即扭头和白善道:“我喜欢这个,你把她让给我吧。” 人群顿时一惊,一起扭头去看那小娘子。 小娘子有些胆怯,往后缩了缩,差点儿缩到人群之后。 有些人脸上便显出了讥讽之色,有一个更是道:“夫人,您看看我,我也很能干的。 小娘子有些沮丧的低下头,又往后面缩了缩。 倒是另一边的十三人中走出一人来,直接上前将她拉了出来推到周满跟前,笑道:“夫人,我这位妹妹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而且人老实听话,您指西,她就决定不会往东。” 说完压低了声音和她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夫人?” 她敢从家里跑出来,固然有伙伴们的撺掇,但她的胆气也是一项,所以她虽胆怯,却还是抬起亮闪闪的眼睛看向周满,屈膝行礼,“谢夫人。” 见她如此标准的行礼,周满便猜出了她的出身,不由抿嘴一笑,更和善了一些,颔首道:“我是医署署令,你以后可以叫我大人。” 小娘子从善如流,立即道:“谢大人。” 白善当然不会和她抢人,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个有些蠢笨的丫头,明明那个出头的思静更好一些,看得出来,她是这一群丫头的主心骨,而且她还识字。 哦,她就是那个跟着少爷到处游学的大丫头。 第3028章 钱小羊 白善将剩下的人安排好,交给各行的管事,至于那些男子,因为没有特殊的才能,所以被赵明一并带下去送到了城外官田里种地去了。 袁三郎和袁四郎就在其中。 兄弟俩很沉默,在看到露地上竟然有这么多房屋和人,更沉默了,同时深深地忧虑起来,“这么多人,真的能发给我们工钱吗?” 然而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思考,他们的工头敲着梆子大声让他们排队去领东西,“领了东西后就去领农具干活儿,这一片荒地看到了没,还剩下最后三天,必须得开出来,若是迟了,所有人的工钱都要被扣的。” 兄弟俩不再胡思乱想,立即去领了东西放回自己的铺位上。 周满则带着那小娘子回后衙,看了一眼她的木牌,“你钱小羊啊,这名字挺别致的,谁给你取的?” 她小声道:“我娘取的,她说我爹就是用一头羊追的她。” 周满:…… “你……以前在哪家干活儿?” “和思静姐姐一样,我们以前在祝老爷家,思静姐是从小被卖的,我是因为我娘是世仆,所以我一出生也是下人。” 正如思静所言,小羊真的很老实,基本上周满问什么她答什么,而且有时候为了说清楚事情,她还会铺垫很多,将关联的事情说清楚。 比如,周满问她是要落户在北海县,还是从此以后跟着她? 周满道:“你要是跟着我,可以签活契,当然,你若是想签死契也可以,若是想落户在北海县,那就要往女户上立了。但女户也要纳税,你有考量吗?” 小羊就思考了一下后道:“我跟着大人,只要大人能让我吃饱饭,不打我就行,可以随便骂。”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打我也可以,但不能太用力,要是打得太厉害我会跑的。” 为此她举例道:“我之所以跑出来就是因为我舅母和表哥总是打我,大人要是打我太厉害,我也会跑的。” 一旁的五月和九兰:…… 就是自认肠子一根通到底的西饼都忍不住无言起来,然后忍不住和她道:“你是不是傻呀,便是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呀,你得跑了再说,你现在告诉大人,那你还能跑吗?” 五月和九兰:……那你倒是心里想想就好,私下提醒人就是,现在当着娘子的面说出来算怎么回事? 俩人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五月连忙将话题接过去,问道:“你舅舅家的人打你?那身上可有伤?” “有呀,”钱小羊很豪爽的撸起袖子给她们看,手臂上是一条条血痕,应该是藤条一类的打出来的,她道:“后背还有呢,你们要看吗?” 五月微微皱眉,看向周满。 周满见医署已经来了病人,便对五月和西饼道:“你们带她到屋里看看去。” 周满看了两个病人后,西饼就愤愤不平的出来找周满,“后背是扁担打出来的,娘子,你去看看吧,我怀疑她都打出内伤来了。” 周满蹙眉,让剩下的病人等着,连忙去看她。 后背的伤是青黑色的,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周满轻轻地一按她便嘶的一声,不太自在的动了动,应该是疼了。 周满就给她把了把脉,问道:“平时不痛吗?” 钱小羊不在意的道:“不去想它就不痛了。” 她道:“我脑子不聪明,一次只能想一件事,所以我每次一疼,我就努力的去想别的事情,然后就忘记疼了。” 九兰目瞪口呆,“哪有这样的人?” “有呀,”钱小羊道:“我就是。” 她道:“我娘说这是好事儿,这样我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周满这才想起来问,“你爹和你娘呢?你怎么是跟着舅舅家生活的?” 第1558页 “我娘死了,我爹,我没见过他,他是胡人,我娘跟着老爷去北地时,他用一头羊和老爷换了我娘,可惜遇上马贼,我娘说他为了保护我们娘俩就死了,我娘没办法,就又带着我跟着老爷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在祝家帮工。” “祝家犯事,老爷被抓了,郎君和娘子们都被赶了出去,我们也被抓进牢里,后来新来的县令说主人作恶与我们这些下等仆人无关,所以放了我们的籍书,让我们做良民,”钱小羊虽然不聪明,这些缘由却记得很清楚,她道:“我舅舅和表哥都分了田地,我和舅母是女子,所以没有地,只能去种舅舅和表哥的地。” 她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道:“他们嫌弃我吃得多,其实我也不想吃这么多的,我已经尽量少吃了,但舅母和表哥还是很生气,所以就打了我。” 她叹气道:“思静姐说我不能再呆在舅舅家了,不然总有一天我会被打死的,我要是被打死了,不仅我娘会不安,我舅舅他们一家也会因为杀我而坐牢,所以为了他们不坐牢,我就只能跑出来了。” 五月三个目瞪口呆。 周满却赞她道:“没错,思静说的没错,你做的也没错,以后再有人这样打你,你打得过就还手,打不过就跑,不然不仅自己受罪,打你的人也犯下了罪孽,两边都得不偿失。” 听到周满夸她,钱小羊更放下心来,越发觉得自己没做错了。 周满给她开了药,有内服的,也有外用的,外用的分了一种,一种是沐浴用的,一种是药膏。 她道:“你这两日不用做什么,就跟在我身边递些东西吧,药膏让西饼给你擦,这是沐浴用的,傍晚回去我给你抓几包,你让厨房熬了以后泡澡,泡上一刻钟就行,这是内服的药,一会儿让小寇给你熬……” 她扭头对五月几个道:“她这几日不能提重,你们多注意些。” 五月三人肃穆的应下。 一直到傍晚白善才知道钱小羊的事,然后他越发好奇起来,“你是因为看出她身上带伤才点名要她的?不至于吧?若要给她治伤,说一声就是了,我还能拦着不成?” “……不是,”周满道:“我是觉得她根骨俱佳,很适合习武。” 白善:“……真的假的?你一个根骨不佳的人能看出一个适合习武的根骨?” 第3029章 互帮互助嘛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是没什么功夫,但我是大夫啊,不信你问大吉,她是不是很适合习武?” 白善就扭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大吉。 大吉:“……是。” 白善瞪圆了眼睛,“还真是?她适合什么功夫?” 大吉道:“其他还未知,但她一定很适合硬功。” 顿了顿又道:“她要是练习郎主从戒嗔大师那里学来的功夫,会比郎主你更适合,就看悟性怎么样了。” 周满道:“她……很单纯,我觉得天尊老爷素来公平,她既然心思纯净,那必定另有天赋造化,所以我赌她悟性不错,十碗酸梅汤,赌不赌?” 白善:“一天半碗的喝吗?” 周满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憋屈的应下了。 她最近很喜欢喝酸梅汤,要不是心里告诉自己孕妇不宜多喝,她恨不得一天两碗的喝,但她觉得一天一碗还是可以的,但白善认为解暑的方法有很多,所以剥夺了她喝酸梅汤的乐趣。 白善也觉得她应该赌对了,但依旧点头,“行吧,那就赌十碗酸梅汤。” 不过这也不是马上就能知道的事,要考她在习武上的悟性,最少要等她的伤好了再说。 俩人并肩走到一扇门前,大吉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打开门看见是他们,立即将两扇门打开,躬身笑道:“周大人,白县令,公主和驸马爷已经到了,现在都在后院呢。” 白善点了点头,牵着周满的手进去。 这是殷或刚买下来的宅院,他大概是嫌弃县衙太吵,所以干脆买了院子搬出来,离县衙也不远,距离白二郎他们买的院子更近,就在隔壁。 现在白二郎就在和他商量着是不是在两家的墙上开一道门,“这样进出也方便些,你一个人住,要是不想做饭了,还能到我家来吃。” 殷或很淡然,“厨娘做饭,我不麻烦。” “吃不完不浪费吗?”白二郎极力劝说。 “还有下人呢,不会浪费的。” 殷或搬出县衙后院就是嫌吵,又怎么会在墙上开门? 要不是北海县的房子实在少,又难买,他其实更想和白二郎住对门,而不是住墙靠墙。 再开一道门,那和同住一个府苑有什么区别? 见周满和白善到了,殷或立即转开话题,“听说你今天收了三十多个人?” “对,”白善笑道:“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明达其实有些不理解,“你近来招募的人也不少了,还要再招多少人?” 现在城外官田上的人已经快两百数了,这样的架势,要不是正值太平盛世,主事的又是白善,她几乎要以为他心怀不轨了。 白善道:“来多少我收多少,不过我自己预估过,除了听到消息过来的流民数量不可控外,其他县过来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五百人。” 不仅明达公主,连白二郎都忍不住严肃了些,他看了看明达,又看看白善,代替她问道:“那算上流民和本县的人,岂不是有可能上千人?” 第1559页 “对。” 白二郎眨眨眼,“你该不会想着把县衙的官田都耕作起来吧?” 白善道:“是这么打算的,但这一千人也未必能种完,所以我说我来者不拒。” “当地百姓不会有意见吗?”便是白二郎都知道,“那些官田本来应该是分给他们成丁的。” 白善道:“我也没说不分给他们,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成丁分地,而我不想土地荒废,所以先叫人耕作起来。” “可是……”白二郎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 殷或放下了茶杯,问道:“可是这些长工在这里做久了,将来他们耕作的官田要分给成丁,他们又该去往何处呢?” 白善道:“所以我还每年还需要一部分役丁去开露地养地,将生地养成熟地。” 殷或恍然大悟,然后便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算计得够长远,就不知下任县令能不能如你这般坚持了。” 要是能继续白善的政策,那么自然是不怕新生儿成丁后无田可分。 周满道:“现在过来投奔的人,要么是已经到了绝路,要么是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总也要顾念他们的。” 当下的人,有勇气离开家乡的人不多,而一无所有背井离乡的人更是少,能找到北海县这里来打长工的,多半是没别的活路了,他们总不能为了将来可能长成的成丁就把不管这些人吧? 白善道:“虽说我当下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北海县,看着似乎是在和其他州县争利,但最后获利的却是到这里来的每一个百姓,他们也都是大晋的子民。” “甚至等北海县稳定下来,周遭州县也会因北海县受益,”他道:“我素来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我是北海县的县令,但也是大晋的官员,公主大可放心。” 明达笑道:“你的忠心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不过是害怕他过于年轻,因为好大喜功,摊子铺得太开,若是掌握不住崩了,到时候受罪的还是治下的百姓。 周满却对白善很有信心,和她道:“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做,你们不是在帮忙吗?” 她道:“你、殷或和白二,谁没有握国之才呢?我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管理不好一个县。” 明达:“我?” “对啊,”周满理所当然的道:“你上次还帮我们看账本了呢。” 明达:……她不是帮的白二吗? 哦,对,白二是帮的白善。 看着笑眯眯的周满和白善,明达这才想起来,他们似乎是不知不觉间插手了很多东西。 明达想扶额。 白善则鼓励他们道:“等江南盐场稳定,我一定在陛下面前为你们请功。” 皇帝的女儿和女婿:“……谢谢?” 并不想要功名,也不会出仕的殷或:…… 周满觉得肚子饿了,忍着没去摸肚子,而是左右看了看后问:“我们晚上吃什么?” 殷或回神,和她道:“我知道你最近嫌弃热,今日有道人拿了些野菜来看我,我让人拌了凉菜,酸酸脆脆的,你可以尝一尝,或者开胃。” 周满立即连连点头。 第3030章 花费巨大 北海县穷,连带着道士也不多富裕,殷或前段时间到山里游玩顺便避暑的时候在山里看到了一家小道观,当时就住在了道观里。 他捐了一笔钱,倒不是很多,但他和观主相谈甚欢,临走前还派下人回县衙,从白善和周满那里搜刮了两本经书送给观主。 于是他收获了包括观主在内所有道士的友谊。 此时正值秋收,道观的田地不多,道士们将豆子水稻等都收割了,留下了足够自己吃的粮食,剩下的就给扛到了县城卖。 进城时就顺便掐了一点儿野菜来看殷或。 他们觉得其他的东西殷或也看不上,也就这些野菜或许还能对他的胃口。 殷或果然很喜欢,不仅他喜欢,周满和白善四人也很喜欢。 此时虽已入秋,但天气还是热得很,吃着清脆的凉拌野菜,五人都觉得胃口大开。 吃得高兴了,白善便宣布了一件事,“待秋税收上来,我便开始发役令了。” 之前他就想着在夏收和秋收之间的那短短二十天农闲时候发役令的,但那时一是发生了小刘村劫匪案,二则是天气渐热,他猛然发现青州比京城还要热。 所以一是为了安定民心,二是为了百姓的身体健康,他才没有依照计划发役令。 他眼睛亮晶晶的,扭头看向白二郎,“到时候他们的饮食由县衙负责,你所要做的就是巡察,确定底下的人没有克扣饮食。” 白善道:“给他们安排的工作量和饮食都比照着我们小时候的那篇文章来,我也想对比一下历年劳役的效率,若是能行,我会上报陛下,改善劳役服役条件。” 他看向周满。 周满颔首道:“我会提前准备好一些应急的丸药,以及汤方的。” 白善道:“还得便宜,不然便是我们县有钱给,别的县未必愿意花销这么大来弄。” 白二郎,“只是饮食的花销就很大了吧?别的州县能答应?”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们小时候写的那篇文章设想很好,但花销可不少。 白善却道:“不能只看花费,而不看他们的劳动成功。役丁好歹不用工钱,若不是役丁,除了饮食外还要额外付出工钱,那才叫高呢。” 第1560页 他觉得役令的价值远高于他们付出的那点代价,所以他们就算成本提高,衙门和朝廷依旧收获很大。 当然,役丁们建设的基础设施最后还是会回馈到他们身上。 虽然是为他们自己干活儿,白善也不愿意委屈了他们,反正饮食的花销也是从县衙的库房中出的,他觉得他还是擅长经营之道的,不至于连一群役丁都养不活。 白善只是开口给出了条件,然后去写计划案的是方县丞,具体实行自然也是手底下的人。 方县丞就很犹豫,看了眼白善役令的条件,问道:“大人确定了吗?” 白善颔首,“确定了,这两日秋税就要收上来,各里里正也要来县里,便先和他们知会一声,今年需要修的路和水利工程不少,尤其是进出大家洼和龙池的官道,这两条路一定要修好。” 那两条路现在可不太好,尤其是大家洼那条路,那是坑坑洼洼,每次进出白善都骑马的,能不坐车就不坐车,实在是太颠簸了。 要修好这两条路恐怕要耗费不少人力。 方县丞应了下来,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大人,若按照您给的单子提供饮食,花费只怕不少,库房那头……” 现在库房已经不是宋主簿在管了,从白善拉着一堆盐去青州城卖出后,库房就由白善完全控制了,别说方县丞,连宋主簿这个主官都不知道县衙现在到底有多少钱。 虽然方县丞不知道,但也能大致猜得出来,因为最近县衙的花销太大了。 现在他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接收过来找工作的人,出了外县的人外,还有本县的百姓。 一些人家里的秋收已经结束,或者快要结束,所以也都有了空闲时间,听说县衙这里招工,工钱还是三日一结,便兴冲冲的跑来了。 当然,也不是来的人县衙都要的,首先便声明他们是招收长工,所以只打算干上几天或者一二月的,不收; 然后是因为衙门要发役令了,所以家中只有一个成丁的不收。 但就是这样,被选中的人也依旧不少。 方县丞有时候去城外看到那么多劳力都心惊,这摊子铺得太大了,他生怕第二日县令就告诉他库房没钱了。 这么多劳力在县城外,一旦鼓噪起来,那是会出大事的。 白善却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如今钱还还够用。” 方县丞沉默了一下后便点头,然后出门拿了一张单子进来,递给白善道:“当然,既然钱足够,不如给县衙添置一些东西吧。” 白善便接过单子看,微微皱眉,“这种东西不是应该找宋主簿添置吗?” 方县丞道:“宋主簿打回来了,他说没有钱。” 白善不悦,“本县每个月都给他掌管的户房拨了一笔钱银的,就是专门支付县衙支出。” 现在,长工们的所有支出都从白善这边走,他交给了赵明主管。但像官吏们的俸禄,县衙的各类花销,还有底下各里各村的一些常规支出还是找的宋主簿。 白善翻了以前的账簿,直接每个月拨款给宋主簿。 相当于现在县衙有两个库房,一个是白善管着的,一个是宋主簿管着的,像这种笔墨纸砚办公用品的采购,直接找宋主簿啊。 方县丞难得为宋主簿说了一句话,“大人,纸张很贵的,您这五个月的纸张花费是以前北海县两年的量。” 不仅因为最近涌入的大量的人,还因为之前他让各里里正清点人口,这些都要纸张。 白善:“……花费这么大?” 方县丞点头,而且以县令什么都要留档核查的习惯,接下来劳役所用的纸张肯定也不少,所以他才在这时候提起要买笔墨纸砚。 “上个月,崔大人拉走了一箱子的纸,前天又让人过来拉了一箱子过去。”更不要说各色笔和墨条了,花费也不少。 崔巍现在住在龙池那里不动弹,每天丈量的数据还有画画都需要大量的纸张。 白善能在这种事上委屈了千辛万苦请来的工部大佬吗? 第3031章 洛阳纸贵 钱先生也正拿着一张单子去找周满,“周大人,这是明日我们要去青州城采购的清单,您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周满接过扫了一眼,直接提笔在纸张后面加了一倍,她道:“秋收快要结束了,秋税一收上来,医署的病人会增多,而且我和文大人也商量着在医署里开几次医理宣讲,需要的纸张不少,多添置一些吧。” 钱先生接过单子,还是道:“大人,最近纸张偏贵,而且您没发现吗?医署在纸张上的花销太大了。” 都超过一般县衙的花销了。 在周满的记忆中,除了刚开始认字,科科很穷没有积分外,其他时候她从没有因为纸张而忧心过。 因为商城里的纸张真的很便宜。 就是现在,她偶尔懒得出去书铺买纸,也会从商城里买一些纸,而且不能否认,有些纸张这儿是没有的,但商城有。 好在他们书房都是自己收拾管理,五月她们除了送些吃喝的东西,对书房里的事基本不过问。 所以除了白善,没人知道书房里总是多出一些纸张来。 或许大吉会察觉一些,但他们两个都不开口问,周满便自动认为他们不知道。 所以……“纸贵?” 第1561页 钱先生道:“进士考在即,而且荥阳郑二郎做了一篇新赋,纸更贵了。” 周满:“……骗人的吧,现在纸张还会因为一篇赋贵起来吗?” 又不是以前产量很低的时候。 钱先生却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就是真的。” 周满摸了摸下巴,“说起来荥阳的郑二郎……不会是叫郑斐吧?” 钱先生惊讶的看着她,“正是郑二郎君,大人不认得他吗?” 郑斐的名气也不小的,他以为嫁到世家里的周满便是没见过,应该也是知道的才对。 “你没说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周满道:“不过说起郑斐,我熟啊。” 他的脑袋她可是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京城,还是在荥阳?” “这篇赋是在荥阳做的。” 那看来他没有参加今年的进士考啊。 周满若有所思起来,陛下显然是想用他的,去年就过问此事,她还以为今年他会参加进士考呢。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想郑斐的事了,她问了一下青州城书局里纸张的价格后便去逛了一下县城里的书铺。 书铺里的纸比书局里的还要贵一点儿,虽然郑斐的那篇赋对偏远县城的影响不是很大,但青州城的纸贵了,和青州城拿纸的书铺就只能跟着涨价了。 周满正觉得那篇赋的影响不是很大呢,一转身就见一群书生挤进书铺,张嘴就要最好的纸。 “郑二郎的这篇赋须得最好的纸才配得上。” “有道理。” “我们北海县的消息还是滞后了许多,要不是宋兄从青州城里抄了回来,我们都不知道郑二郎竟写出了这样一篇赋。” 周满不由回去问白善,“郑二郎写了什么赋,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白善就在书桌上翻了一下,随手翻出一篇赋来给他看,“前两天路县令写信来与我分享的,的确是一篇好文章,文采斐然,见之忘俗。” 周满接过,看了一遍却觉得有点儿不太好,“他这是……想隐世?” 白善点头,“我也有此感觉,郑二郎有个叔叔,现在便沉迷于求道,而听说郑二郎小时候就是他教导的。” 周满就叹气,“难怪他不在京城,看来是真的不参加今年的进士考了,陛下一定很伤心,失一良才矣。” 白善也惋惜,不过这是各人选择,他虽然认识郑斐,但和他还不是很熟,所以他更关心当下的事。 “殿下来信,他要启程回京了,他断了江南往太原一带输送官盐的路,现在这条路是他接管,我要开始给他们供盐了。” “钱怎么给?” 白善道:“虽然有太子牵线,但为了抢占这片市场,我决定将官盐的价格略微下调一下。” 周满点头,那看来县衙不缺钱了,但她的医署缺呀。 奈何两边的财政是分开的,虽然白善也乐意支持一下医疗事业,但其他地方医署显然是不能够的。 她来青州建医署是为了将地方医署正规化,所以也不和白善开口求援,她决定先自己想着解决。 但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你说我们医署做些药丸子来卖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你打算卖给谁?不担心会抢了医馆药铺的生意了?” 周满道:“我做他们没有的药丸子。” 论药丸子的种类,这世上怕是任何一个药铺医馆都比不上太医署吧? 他们拥有的药方一定是全天下最多的。 但是,卖给谁呢? 周满思考起来,忍不住叹息,“纸张也太贵了。” 白善便忍不住看她,“你竟也有此感叹,巧了,我今日也感叹了一下纸张很贵。不过……” 他往门外看了一眼,见大吉也不在,就附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你不是有办法弄到质量又好,价格又便宜的纸张吗?” 周满心中一动,“你也觉得我可以大量购进纸张转手卖到医署去?” 现在他们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势力,做这种事遮掩的方法有很多种,哪怕不用白善帮忙,周满自己都能做好,多花费两分心力便可。 白善忍不住笑眯了眼,压低声音道:“既然是好东西,何不学了来,我们自己来做,不然每次都要耗费心力和东西去与人交换,多麻烦?”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满,小声道:“好东西可以留给小岳父做他用,没必要费在这种东西上。” 他也用过周满的纸张,大部分与他们现在用的差不多,但也有少部分很不一样。 从满宝用纸的态度来看,这东西应该不贵,加上她从那一个世界拿出来的远胜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他觉得那边的制造工艺更强一些。 虽然满宝从不谈到那个世界,但白善也推断了解出来不少,他现在已经不愿将它称之为阴间,而是另一个世界。 他觉得或许志怪话本上说的有可能是真的,那个世界不仅有鬼神,可能还有妖精之类的,所以构成很丰富,就和他们这个世界一样。 白善想到这里还感叹了一句呢,“不知道将来我们百年后能不能进入那个世界……” 周满:……这个有点儿难,她也回答不出来。不知道人死以后是什么样的。 第3032章 一起呀 周满听进去了,于是抽空就问科科,“纸怎么造?需要买什么书?” 第1562页 科科:“……不用这么麻烦,百科馆有词条,宿主可以直接搜索,当然,你要想更了解纸张的发展过程和更具体的制造方法,买书也可以。” 它就给周满找出了两本书,看着都不是很厚的样子,它道:“纸张并不贵,就算现在书籍多是电子的,人类的习惯行为也是电子书,但依旧喜欢收藏大量的纸质书籍。” 所以纸张的制造从来没有退步过,甚至有的人追求复古,还照着古法将以前的纸张都复原出来。 以科科的数据来分析,它很不能理解人类的这类行为的,因为那些纸张的书写质量看着并不如现在他们制造的工艺。 而且花费还大。 不过人类喜欢就好。 只是词条搜索就能出来具体的制作方法,纸张也分为很多种,输入名字,每一种的制作工艺都有些差异,但大致的步骤是一样的。 周满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这东西……不是只有书局和世家大家在会有的吗? 她愣愣的,然后再次感叹起来,“真好啊,技术都分享的。” 科科现在也更“聪明”了一些,分析过宿主这句话后道:“百科馆内是有很多技术,囊括了社会上的方方面面,基本上所有基础和略微高深的东西都可以在百科馆内学习,但更机密一些的东西就不行了。” 没有主系统盯着,它话也更多了,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莫老师的复原药剂,虽然在给你的教学过程中他将其列为教学材料,但整个百科馆,除了你外,没有谁能在百科馆内学习到这个知识。” 虽然她学了也没用,因为她没有工具能做出来。 “这是属于高深的机密知识的一种,一般是在现实中私密教学,你在百科馆内也只能查找到莫老师为制造药剂写的论文,但要想了解更多,至少百科馆明面上是没有的。” 周满若有所思,“而现在纸张的制造在当下就是高深的机密知识,但在你那个世界却是和现在的咸菜一样,不说家家户户都会做,至少你随口一问会做的人,大家都会说的。” 科科应了一声,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可以直接搜索出制造方法,但周满还是花积分买了这两本书。 书并不是很贵,她买下来后便又付了一笔积分将之打印出来,拿到手里后就兴冲冲的去找白善。 晚上两个人就挤在床上看书上的造纸技术。 白善一边翻一边感叹,“我从前只在一些书上看到过零星记载,说书可从竹子、渔网和木片中制作而出,却不知道原来连稻草都能做纸。” 周满道:“看描述似乎质量不太好,对水质的影响也很大。” 白善:“所以造纸的地方得好好选择。” 周满就问他,“我们自己造?” 白善想了想后道:“叫上白二和殷或。” 但这么多的造纸方子…… 白善若有所思起来,“我们先赚一笔,等以后再选出几个好方子来送给陛下和太子。” “什么样的方子算好?”这上面这么多方子呢。 “对陛下和太子来说,成本低,步骤少的方子就是好方子。” 这样的方子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质量很一般。 但是也是这样的纸张才适合推广,皇帝和太子面对的是全天下的人,不像他们,他们可以选择美好的纸张方子。 不过当下的确是以便宜为主。 白善在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了两个方子,“先用这两个试试。” 于是第二天白善和周满又去殷或府上蹭饭吃,顺便还叫上了隔壁府上的白二郎和明达。 殷或正在窗下写东西,看到他们便停下笔,“今天没有野菜了。” 周满道:“没关系,随便吃点儿就行。” 殷或就将笔放在了笔山上,“也是稀奇,你们两家成了亲的却总是到我家来蹭饭。” “这不是怕你一人孤单吗?”白善道:“大家一起吃饭也热闹。” 殷或无奈,将才写好的东西递给他,“你要的,每日役丁的粮食消耗预计,还有银钱预估。” 白善接过扫了一眼便先放在了一旁,“这个明日再说,我们今天说纸张。” 白二郎:“荥阳纸贵?” “咦,”这倒是让白善惊讶了,他扭头去看白二郎,“你知道郑斐的事。” 白二郎就看向明达,“嗯,这事儿传得挺广的。” 明达道:“荥阳离鲁地不远,郑二郎在这一片很有名望。” 京城也是人才辈出,之前最有名的是杨和书唐鹤几个,后来则是白善几个,而现在王家和卢家的郎君在京城扬名,相比之下郑二郎在京城的名声没那么大。 但他在这一带却是很有名的。 殷或看了看他们,将话题扯回来,“纸张怎么了?” “哦,我打算建一个造纸作坊,你们要不要一起?” 殷或:“……因为纸贵你就造纸吗?” 白善就叹气道:“当然不至于,这天下的物价起起伏伏,总不能稍有起伏我就做什么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纸张牵连很大。” 他道:“衙门的文书,各村各里记录人口,这些都需要纸张,尤其核对人口时,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纸张。” “要是纸张不够,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今年北海县是我当家,我在纸张上没亏过属下,这才看不出来,但我昨日翻看以前的花销,衙门为了节省纸张,许多东西都没有记录,”白善道:“北海县要不是有盐场在,我恐怕也不能如此豪气的大手一挥说买一百刀就买一百刀,所以为天下计,纸张也得便宜下来,不然长此以往,公务荒废,人口隐匿不报,很多政令都难以下乡。” 第1563页 殷或道:“造纸的法子,朝廷的书局有,但据我所知,成本并不低,除此外,会造纸的便是一些世家豪族了。” 他顿了顿后道:“我家也有一个书铺,但也只能雕刻些书籍印书,纸张都是从外头购买的。” 白善道:“我有方子。” 殷或挑眉。 “而且成本很低,当然,高的也有,不过我现在还不打算做更好的纸张,北海县现在有盐场,我们不宜太过张扬。” 原来你知道啊? 殷或若有所思起来,“那你要将造纸坊放在北海县吗?或是放在他处?” “就在北海县,”白善道:“虽然不宜扎眼,但北海县好歹是我能控制的地方。” 第3033章 要人 要建造纸坊,需要做的事情可不少。 白善和周满都忙,抽不开身,而殷或不能过于伤神,所以事情最后交给了白二郎,其余人则帮他出主意,参详参详。 周满就和他说了,“首先你得找些匠人,最好是有造纸经验的,没有也没什么,心灵手巧也可以,然后让他们照着方子钻研钻研。” 白善颔首:“这边琢磨工艺,那边我们可以找适合建坊的地方。” 白二郎:“我上哪儿找这样的人?” 殷或想了想道:“得找信得过的人,所以若不是家仆,找了人后也要签卖身契。” 不然前脚把东西钻研出来,后脚就泄密出去就不好了。 白善:“倒是可以从下仆中寻找,再有便是让人出去寻摸是否有这样的匠人,若有便买下来。” 周满:“不容易吧,据我所知,有这样本事的匠人,便是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原来的主家,朝廷也会收没,不会再往外卖。” 换句话说,就是往外卖,也轮不到他们去买。 一直没说话的明达道:“我来想办法吧。” 大家一起看向她。 明达道:“我可以和父皇从书局里要一些奴隶和匠人。”现成的人手,连方子都是现成的,根本不用再琢磨。 所以她道:“定下地方后就可以建造造纸坊了。” 白善和周满就想到他们之前的打算,赞道:“那就麻烦明达公主了,不过还是等方子研究出来再建作坊。” 明达听出了些,好奇的问:“你们手上有方子?比之现有的纸张如何?” 白善道:“有两张方子,其中一张据说要比现在的粗纸略差一些,一张则和现在的细纸差不多,或许要好一点儿。” 明达迟疑了一下后道:“我可以和父皇多要几个擅长造纸的匠人,这样可以造出和书局差不多质量的纸来。” 白善摇头道:“公主,我们的目的是让纸张便宜下来,所以我们不用书局原来的方子,我和满宝手上的方子成本更低。” 明达总算是明白了,沉吟了一番后道:“那和父皇要人就不方便了。” 白善却笑道:“陛下肯给人,那是陛下对公主的慈心,至于造纸坊里的方子,传到陛下那里也没什么的。” 现阶段他们只打算做这两种纸,价格便宜,易以推广,他和满宝本来就打算将这方子送给陛下和太子的。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等以后这方子送出去了,造纸坊里也能培养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工匠来,到时候再选几个比较好的,贵重的纸张方子重新开始就是。 对于他们来说,建造造纸坊的难处从不是金钱和原材料,一直是工匠和方子。 而现在他们不缺方子,只是缺人而已。 明达立即给皇帝写信要人。 皇帝收到信,想也不想就吩咐古忠,“从宫中的书局里挑选一些会造纸的匠人和仆从送去青州。”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够,干脆道:“朕记得京城有东西书局?将西书局记在明达名下吧。” 前者还罢,后者的话…… 古忠忍不住道:“此事陛下要不要和娘娘商议商议?” 其实古忠想说的是,是不是应该和朝臣商量一下,但他临时改成了皇后。 皇帝想了想,中午休息时就入后宫去找皇后。 皇后一听便索要明达的信,等看过后就替明达拒绝了,道:“陛下要是心疼明达,给她一些人,让她自去造纸就是,书局虽是皇室的产业,但一直是为天下学子印制书籍,岂能专门交给一位公主?” “光造纸有什么意思?书局里最宝贝的是雕版,新店要想有此积累,没有几十年是办不到的。”皇帝道:“朕有现成的书局,给她一个怎么了?太子也不会介意的。” 皇后:“……可明达没想办书局,她想做的是造纸坊。” “一张纸才赚多少钱?”皇帝道:“最最赚钱的是印书。” 皇后又看了看明达的信,和皇帝道:“我虽不知明达为何要建造纸坊,但我知道,此举一定不是为了赚钱。” 知女莫若母,明达从小生活富贵,但并不奢靡,她心性旷达,也不是爱财之人,所以绝对不会单纯为了钱便去建造纸坊。 而且她要钱多的是法子,何必如此费心力的建造纸坊? 皇后收了信后道:“陛下不如先去信问问她,为何要建造纸坊,她属意的要不是书局,陛下送她,不过是给她丢一个负担罢了。” 她知道皇帝的七寸在哪儿,直接道:“要是为了钱,我们直接给她钱又何如?难道我们的女儿还会缺钱吗?” 第1564页 皇帝觉得皇后说的有理,于是道:“行,朕写信问她。不过她既然开口要人了,便先给她送一些人去吧。” 这一点儿皇后没有反对。 书局…… 说是皇室的产业,但其实也不算是。 因为书局印制的书是要送到国子监,翰林院,崇文馆,甚至是地方的书局和府学县学里,所以关系重大; 皇帝之所以那么大大言不惭的说书局是皇室的产业,不过是因为书局赚的钱是归到皇帝的私库里。 皇后可以肯定,皇帝要是说把西书局记在明达名下,朝中大臣一定会将书局撕到朝廷名下的。 这对皇室来说一定不是好事,皇后不想闹出这样的纷争。 但她对女儿也是疼爱的,书局不能送,但人是可以送的,大不了她自己建一个就是。 哪怕她不只是想建造纸坊,也想印书卖书也不是不可以,回头再送一些雕刻的匠人过去,甚至送她一些雕版也可以。 这种事私下进行都可以,但若是一口气送出一整家书局就太打眼了。 皇后说服了皇帝,皇帝暂时略过了这件事,只是也忍不住疑惑,“奇怪,此时明达不是在养胎吗?怎么想起建造纸坊了?” 又皱眉,“朕派去的人还没到青州吗?” 古忠忙道:“陛下,他们人多行李多,行程自然缓慢,不似送信,快马加鞭几日就可到达京城。” 第3034章 太子,你背锅吧 皇帝勉强听进去了,只是还是不太高兴,叹气道:“唉,早知道就不让明达出去了,像长豫多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被欺负了。” 皇后就笑道:“有驸马在呢,谁敢欺负了她去?而且青州有周满,她在那里也安全。” 皇帝近来也一直如此说服自己才没那么懊恼,但心底是什么感受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么多孩子里,他最疼爱的三个孩子都是嫡出的,其中明达又最可疼,他对恭王都能够那么宠爱,但其实恭王在明达面前还要再退一步。 皇后也知道他素来疼爱明达,因此不再提起这事让他烦心,而是问道:“太子何时回来?” 皇帝道:“已经密信回来,此时已经在归程,应该不日就能到达京城。” 但此时太子归途并不平静,他们这一次虽未曾深入江南,但也胆大的在江南边界几个州县晃悠了一圈。 跟着的两位御史虽然稳重,却是嫉恶如仇的人,更不要说当中还有唐鹤这个不怕事的,太子自己更是胆大包天,所以他在整治了一下走过的吏治,断绝了江南往北输送官盐的路,已经给青州和京城去信要返京时,路过海州,他就没忍住钻到江南巡察去了。 虽然只在海州附近几个州县,但他奔着盐税去的,又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就查出了不少东西。 听说杨和书在江南行事多受阻挠,于是太子就拿着查出来的东西替他砍了几个人。 嗯,作为太子,又是代天子巡察,他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但他抄家时还翻出来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太子一行人当即准备返京。 夏御史见他们损失了八个侍卫,不由劝太子,“殿下,我们应该改换路线进京,不如兵分两路,臣带着人将追兵引开,殿下快马加鞭回京。” 太子刚看着身边的亲卫挖了坑将才断气的三个侍卫埋好,闻言冷哼道:“天下莫非王土,孤躲他们作甚?一群魑魅魍魉,也配孤舍了良臣逃命?” 他道:“我们连夜赶路,去汴州,直接让驻军护送孤回京。” 夏御史虽然很感动太子不抛弃他们,且把他们列为良臣,但依旧道:“焉知追杀的人没有与中原之地的世家勾结?一旦他们互相勾结,我们进城只会越发危险。” 太子直接看向唐鹤,“你说呢?” 唐鹤刚才打架时要护住两位御史,胳膊也被划了一剑,问题不大,此时正在包扎,他想了想后道:“夏御史所虑不无道理。” 太子嗤笑一声,“世上会有这样的荒唐事吗?孤是储君!” 唐鹤不在意的道:“这天下的荒唐事太多了,连父杀子,子弑父这样的事都有,何况谋刺储君呢?他们现在不就在谋刺吗?” 他道:“殿下如今手里的东西可置不少人于死地,而谁也不知道除了那本子上写的人外,背后还有多少势力牵涉其中。” “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们有什么不敢的?”唐鹤道:“我们运气若好,进的城池中没有他们的同伙,自然可以召集驻军护送太子入京,但要是正碰巧遇上的是他们的同伙呢?” 两位御史也连连称是,劝道:“殿下的安危为重呀。” 太子紧抿着嘴唇,半晌后才问道:“那如何才能两全?” “两个办法,我们转道去兖州,”青州往南,海州以北的地方被太子清理了一遍,掌握了陆路交通,兖州就在其中,而且现在距离他们不是很远,其实是可以信得过的。 “兖州的驻军可用,就是……” “太弱了,”太子面无表情的道。 “是,他们未必能扛得住渐多的刺客,但肯定能拖延时间,我们再派人与京城传信,江南要是不想反,他们就只能收手。” 唐鹤其实不太想闹到这一步,一旦江南反了,不仅江南重掀战火,生灵涂炭,就是杨和书都别想活着了。 第1565页 他们跑前派人给杨和书送信去了,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能不能及时跑掉…… “还有一个办法,殿下将东西交给臣,臣带着人先一步回京城,”唐鹤道:“危险的是带东西的人,而不是殿下。” 太子垂眸思索,半晌后抬起眼眸看他,“你倾向哪一条?” “第一条,”唐鹤脸色渐渐严肃起来,道:“殿下进兖州可招驻军护送,再到下一个州县继续招驻军护送……” 夏御史闻言觉得不好,立即问道:“若刺客混迹其中怎么办?” 唐鹤:“殿下贴身有我们护持,便是刺客混迹其中,我不信刺客的人数还能比为国效忠的士兵还要多。”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御史突然道:“过一州便召一府驻军,先不说殿下没有兵符,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便是能调动,跟随的士兵必定不少,一旦传进京城,只怕有逼宫之嫌。” 太子瞪大了眼睛,“孤吃饱了撑着了,这时候逼宫?” 宁御史噎了一下后道:“殿下,这是假设。” 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他暗示道:“戾太子生前和汉武帝也是父慈子孝,但江充谗言,时帝不也疑心他巫蛊吗?不然戾太子又何以造反自尽?” 太子:……曾经有过造反准备的太子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 不过他此时却对他爹多了两分信任,略一思索后道:“孤相信父皇,父皇也必定信孤。” 他老婆孩子还在皇宫里呢,就算要造反,也得先把老婆孩子带出来不是? 他现在又不似从前真的孤家寡人一个。 而且还有母后呢,太子对皇后很信任。 当下的确是第一个方法最保险,不过……他瞥眼看向唐鹤,问道:“你如此建议孤是有何计谋?” 唐鹤就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臣是想主动造谣您要谋反。” 两位御史对唐鹤怒目而视,这不是离间天家父子吗? 唐鹤连忙道:“这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我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们就不该去海州,更不该杀了海州刺史,虽说事已做了,我等不该懊悔,而是应该想补救之法,但我等也应该知道,一个处理不好,江南是要重掀战事的,臣不愿百姓受苦,所以只能请殿下冒险了。” 第3035章 传言 唐鹤是有私心的,这是他想留给杨和书的第二条生路,当然,他也的确是为了江南的百姓和大晋的社稷。 江南能不起战事是最好的。 太子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冒险行事,于是决定去兖州。 杨和书收到了唐鹤送来的信,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也太能作了,不是说好了将江南交给他吗? 然后就是思虑起来,难道他真的也要逃吗? 他才到扬州不到两月,此时逃走…… 扬州是江南中心,想从这儿逃出去可不容易。 杨和书点着手指沉思起来,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不过他依旧叫来了人布置一二,“八叔不是说领略一番扬州的风景吗?请他过来吧,便说我扫榻相迎。” 而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白善几人正惊喜的迎来郑氏和小钱氏一众人等。 周满惊喜的抱住小钱氏,高兴的道:“大嫂,你怎么也来了?” 小钱氏也高兴,却担心她这样过于活泼,万一摔了怎么办? “我来给你做饭的,”她牢牢的扶住周满,“娘担心你有孕吃不惯这边的饮食,所以让我过来照看你。” 周满道:“有贺嫂子呢,做的都是合适我口味的东西,但大嫂能来我还是好高兴,谁做的饭菜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小钱氏便笑眯了眼。 白善也高兴的接了母亲,郑氏则是看了一眼儿子后就盯着周满看,等她们姑嫂两个说完话便伸手拉过她,上下打量过后松了一口气,问道:“我们来的路上一直担心你反应大,我怀善宝的时候吐得可厉害了……” 周满表示她除了饮食上有些任性挑剔外,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 另一边,白二郎和明达公主也迎来了更多的人。 不仅有宫女姑姑、内侍,还有来为他们建造房屋的匠人,更不要说他们带来的大批东西。 那是囊括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据说皇帝还给未来的外孙准备了一箱子衣服。 姜姑姑笑道:“都是小皇孙穿过的小衣裳,陛下也知道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所以穿旧衣赏最好,因此特特和太子妃要了小皇孙剩下的旧衣服……” 自太子妃生下小皇孙后,他的衣裳一直是吉祥物,一些有面的勋贵,还有太子妃娘家,若有嫡出的新生儿出生就会和东宫求一件衣裳。 这是很有福气的一件事。 现在太子妃手上还有的就是小皇孙常穿的一些贴身衣服了,更有福气。 皇帝亲自开口,太子妃当然不会拒绝,所以她把能收拾的都给收拾来了。 明达半晌无言,问道:“万一是个女孩呢?” 姜姑姑便笑眯眯的道:“那更有福气了。” 便是明达也不由笑起来,看到他们这么多人便道:“你们先住下吧。” 这些事交给了底下的管事,自然不用他们去操心。 可房子建在何处却是需要他们操心的。 要皇帝说,自然是想建在哪里就建在哪里,大不了城里建一栋,海边建一栋,山里再建一栋,想去哪里住就去哪里住。 第1566页 明达和白二郎却不喜欢这样奢靡伤财,他们之前想在龙池建房子,也只是打算从本地请工匠的,从没想过陛下会千里迢迢的从京城给他们派建造房屋的工匠来。 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只在龙池建一栋房子。 不过,既然工匠们都来了,那自然要建得好看一些才不辜负他们千里迢迢的过来。 白二郎大手一挥道:“我回头再和白善买一块地,我们把房子建大一点儿。” 明达没什么意见,只盯住,“别占了耕地就行。” “放心吧,我选的那块地就没有耕地,全是露地。” 因为距离海边近,所以土质并不好,要不是再往前一些便有可能被涨潮淹没的风险,其实他想把房屋再往前建一些的。 建房子这种事不用他们操心,白二郎只要给足了钱就行,剩下的工匠们去干,连请人也自有管事们去做。 皇帝派来的人也很能干,用不着他们干什么,只要看看图纸,再提一些药材就行,省心得不行。 白二郎就懒散的坐在躺椅上和白善道:“干脆我们选了地方,将造纸坊也交给他们来建好了。” 白善没意见,“好啊。” 周满也懒散的靠在躺椅上,和明达靠坐在一起,一起在一旁捏了蜜枣吃。 这是小钱氏根据郑氏给出的方子蜜制的,甜滋滋的,特别好吃,用的红糖来蜜制,还补气益血。 连郑氏都喜欢吃。 白善也只坐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请他,“郎主,崔先生和方县丞从乡下回来了。” 白善便晃悠悠的起身,一扭头见他们四个都在树下躲荫凉,便摇了摇头后离开。 白善发的役令已经开始执行,今天崔先生便和方县丞巡视回来,顺便回来和白善禀报。 “各地都按照县令的要求保证役丁的饮食,按照您的吩咐,粮食三日一添,保证供给……” 白善微微点头,正要说话,一个护卫突然从外头飞跑进来,正在大堂里说话的白善三人抬头看去,见他神色惊惶便问道:“怎么了?” 护卫却忍住没说,而是道:“郎主,您快回去吧,娘子有急事找您。” 看到他眼中的着急,白善便对方县丞和崔先生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下衙回去休息吧。” 方县丞和崔先生连忙应是。 白善和护卫离开,等过了小门才问,“什么事?” “是刘贵回来了,还有公主殿下的侍卫,说是外头……天变了。” 白善瞳孔一缩,什么叫“天变了”,难道是陛下他…… 白善连忙跑到正院去,正院里伺候的下人大多都退了下去,留下的都是心腹。 周满正蹲在明达身侧,手指在她几个穴道上按着,安抚她道:“这一定是流言,你不要相信。” 白善疾步进来,见殷或一脸严肃,而白二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问道:“怎么了?” 白二郎看见他,立即压低了声音道:“外面传说太子起兵谋反了!” 白善:!!! 他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他图什么?” 这会儿他地位稳固,去年才监国,得到了满朝文武和皇帝赞赏,也有了儿子,他为什么要造反? 而且造反去年不是更好的时机吗? 皇帝在外面的时候他都没造反,现在皇帝稳坐京城,他造反是奔着找死去的吗? 第3036章 进京一 院子里的人,就是殷或都不相信太子会谋反,因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此时谋反得不偿失。 但外头的确是这么传说的。 白善问道:“民间尽知吗?” “不,”侍卫回禀道:“是京城和河南道来的消息,说是太子领着大军往京城去,京城有人上书陛下,说太子无诏集结大军,意图谋反。” 他看向明达公主,微微躬身道:“朝中此时有些混乱,郭詹事来信求公主回京。” 白善松了一口气,“所以民间并不得闻?” “是。” 白善便和明达公主道:“此事还不知真假,便是太子真带着大军往京城去,只怕也是因为别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谋反,公主大可不必有心。” 他道:“我们能猜得出来,陛下应该也能猜出来才对。” 明达也缓过神来了,只是依旧心中惶惶,“可太子哥哥能有什么事需要带着大军进京呢?” 她不觉得这事是假的,朝廷有驿站,有通报的令兵,有没有大军进京,难道朝廷诸公还查不出来吗? 她忧虑的是太子有苦衷而不能言说,若是朝中反对声高,父皇疑他就不好了。 周满想了想后道:“为了安全?” 大家一起看向周满。 周满理所当然的道:“带着大军进京,不是为谋反,总不能是勤王吧?所以只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了,难道有人想在路上杀太子,太子的人手不够,于是和驻军要人?” 勤王是不可能是勤王的,殷礼在京城了,禁军都在皇帝手里,除非殷礼自己造反了,不然用不着调兵从外头勤王。 太子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不对呀,太子殿下早来信说他返京了,按照他们的脚程,再慢此时也该在京城了,怎么还在外面?” 明达精神一振,“对,太子哥哥一定是遇险了!” 第1567页 她立即动起脑筋来,道:“快来人,我要给父皇上折。” 侍卫说的没错,此事并没有传开,不仅外面一片安详,连青州刺史也一无所知,他正看着白善递上来的公文沉思呢。 “北海县最近动作很大啊,看白善给役丁的待遇,加上他近来招募的长工,他那盐场是赚了多少钱?”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查查账?” 盐场虽是北海县的,但买卖也是要交税的,俗称盐税。 只不过盐税也是北海县收,到年底时汇账,留够自己县的花销后便要上交给刺史府。 郭刺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小子够机灵的呀,他这是打算把盐税一块儿花光,不给我上交一文吗?” 心腹瞪大了眼睛,“不至于吧,这,这岂不是太过分了?” 郭刺史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还是决定暂时观望,“也没多久了,等到十月他报上账来再说。” 十月县衙要把一定税收上交给刺史府,刺史府统计过后还要上交给国库,一般为了过好年,各州刺史府会在十一月递前将账目和东西全部交给国库。 户部再核算,可以说年底是各级衙门最忙的时候。 而现在秋收已经结束,连秋税都大部分结束了,离十月也就不远了。 地方上是一片安详,连拱卫在太子身侧,跟着太子一起进京的两千兖州军也和和睦睦的,根本没有听到什么流言。 他们这些人都是从兖州驻军里挑选出来的精锐,功夫和打仗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就算在行军路上偶尔有混杂在军士中的人突然朝太子的车架发起攻击,但往往也近不了身。 此次带军跟随太子进京的是温将军的嫡长子温小将军。 他大概也害怕有刺客混在大军中,所以围在太子车架边上的士兵全是他和温家信得过的心腹,他们是绝对不会背叛的人。 在经过两次刺杀之后,队伍中安静了许多,看着风平浪静,似乎对方已经黔驴技穷。 但不管是太子一行人,还是温小将军,他们都没有放松警惕。 温小将军不知道是谁要杀太子,也不想知道,正如他爹说的,他们只要知道这是太子,而太子手上有兵符,那他们就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 其他的事一概都不要管。 他们一路上还算顺利,朝中的纷争并没有影响到地方,看到有大军拱卫太子进京,他们也没多想。 两千人而已,太子的排面应有的。 所以他们一路和路过的县衙州府征集粮草,倒是顺利的往京城去了。 就是人多,所以速度有些慢。 但京城就没地方上这么安静了,五天前,地方上突然有驿报,说太子领着两万大军往京城来了。 朝中一片哗然,相信的人有,但质疑的人也不少,于是大家提议派人去查看。 但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消息回来,似乎是消失了。 于是朝中议论声更大了,太子领兵进京逼宫的传言甚嚣尘上。 连一直沉默的魏知都忍不住进宫去觐见皇帝,但皇帝没见他,也没给出处理意见,只是听说太极殿里砸碎了几套杯盏。 到今天,终于有人明着上书质疑太子领兵进京的意图,他的建议是从河北道调派大军将太子拒在河北道外,不能让他进关陇。 皇帝没答应,而是放声怒道:“让他来,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拂袖而去。 回到太极殿后的寝宫,皇帝怒气冲冲的抄起一个杯子,抬手要砸时看了一眼,古忠立即躬身小声道:“便宜的,这两日都换了便宜的。” 皇帝就面无表情的往外砸,“啪叽”一声清脆声,别说,听着还是挺舒服的,砸的要不是自己的杯子就更舒服了。 古忠将殿里殿外伺候的人都遣下去了,不多时殷礼进殿来,回禀道:“陛下,秦书已经带着禁军候在了郑州,太子一到就能接应。” 皇帝问:“洛州如何了?” “洛州没有异动。” 皇帝就松了一口气,和殷礼道:“你去别宫里将恭王一家接回来,就说朕想他了,重阳将之,朕要和他一起过重阳。” 恭王今年开春进京减重养身体后就一直留在京城,除了别宫,偶尔还会进宫来看我帝后,一家子其乐融融。 第3037章 进京二 腿瘸后,恭王基本不过问朝政了,所以别宫突然门庭若市起来,他还是挺惊讶的。 还没等他打听出内情,他就被殷礼给带进皇宫了,等在宫里住下才知道太子要造反。 恭王先是翻了一个白眼,“哪里来的谣言?父皇对他还不够好吗?他为何要造反?” 得知朝中真是这样怀疑时,他就转了转眼珠子,有些高兴起来,“那太子岂不是要完了?” 说完却又皱起眉来,“他要是完了,那以后皇位谁来做?”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有点儿不甘心,“总不能给那些庶子吧?那还不如就给他呢。”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大哥,但如果他当不上,自然还是太子当的好,倒不是因为他们一母同胞,而是因为,他看不起庶子。 所以恭王难得在皇帝面前为太子说了一句话,“父皇,这不定是谁污蔑,父皇慈爱,太子为何要谋反?” 皇帝心情好了些,颔首道:“等太子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第1568页 皇帝也不相信太子会谋反,虽然派出去的令兵都没有消息回来,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有人不想他和太子联系上。 哼,以为他们能拦得住他所有的人吗? 既然想让他当瞎子,那他便让他们知道他让他们知道的事。 皇帝和恭王道:“最近外头乱得很,太子和明达都不在京中,你母后身体不太好,你便安心留在宫里陪伴你母后,宽慰宽慰她。” 恭王乖巧的应下,“是。” 下午就带着他儿子去看皇后,太子妃也带着孩子在那里,她一脸愁绪,看见恭王便起身,然后让到了一边。 皇后笑着和象儿招了招手,象儿就甩掉他爹的手跑向祖母。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一头的汗?” 象儿用力的缩了缩肚子道:“不是胖的。” 皇后失笑,“是是是,今年象儿的确瘦了一些,好像长高了……” 恭王立即道:“是长高了,现在都到儿臣的肩膀了。” 皇后很满意,见恭王脸色红润,也瘦了一些,最主要是精神好了不少,她便道:“看来周满说的不错,匀称一些是最好的。” 皇后没有提起朝中的纷争,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朝中的大臣现在对太子进京逼宫一事也是半信半疑。 有人觉得太子没必要,但也有更多的人认为天家无父子,古往今来这样的事还少吗? 所以也不是不可能的。 现在没有定论,大多数人都等得起,但也有人想提早定好论调。 一入夜,唐鹤便穿着太子的衣裳继续稳坐中账,太子则和两个御史坐在一旁,皱着眉头问,“京城还是没消息过来吗?” 唐鹤:“没有。” 太子虽然决定了选第一条法子,但并不打算自污,所以到了兖州后,他就在唐鹤和两位御史的见证下见了温将军,然后拿出了一块兵符。 不说唐鹤,就是皇帝的心腹——两位御史都惊呆了。 他们不知道太子有兵符啊,本还在犹豫的心瞬间坚定了。 温将军看到兵符,立即便在军中选出两千兵马来护送太子。除此外,他们还先派了令兵回京。 一是求援;二是言明此事,他可是为了安全才调兵的,是合法合理的。 快马加鞭的送信,按说这会儿也应该有消息回来了,还没有,那就是他们设想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有人攻讦他造反。 太子冷哼一声,“正好,这一次把他们都引出来,孤把他们一锅端了。” 这是不可能的,江南的官员和世家也不傻。 虽然京城距离江南遥远,让他们难以控制那边的情势,但既然已经布置下去,成或不成就要看天意了。 成功与否要看天意,但他们却可以先做好失败的准备。 扬州暗流涌动。 杨和书身在其中,自然察觉到了,他什么都没说,依旧每日在府中处理公务,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再出扬州城去巡察,甚至有时候连自己的官邸都不出。 借居于此的杨八郎忍不住道:“你怎么比以前还闷了,侄媳妇也不在这里,每日呆在府中不无聊?” 杨和书翻着手中的公文看,不在意的道:“八叔要是闷了可以出去走一走。” “我一人出去有什么意思?”杨八郎邀请他道:“你与我一同去吧,不然我让人去逢春楼里叫些人来,再请上一些世交,我们晚上饮酒作诗?” 见杨和书不应,他便正色道:“长博,你来扬州也两月有余了,可才见过几个世交?上次他们约你登高你也没去,到底是世交,不好总是驳他们的面子。” 杨和书这才从公文上抬头,叹息一声道:“八叔,我是巡察使,上次与你提醒的那一句已经是多嘴了,若让朝公知道我徇私怠公,我这仕途也走到头了。” “到头就到头,难道我们杨家还巴着他李氏吃饭不成?”杨八郎冷笑一声道:“当年打天下的时候说的是千好万好,我们替他说服江南豪族世家归顺,他也网开一面,但这才多长时间,不足四十年的时间他就要对我们下手。” “现今他能对江南动手,以后就会对中原世家和关陇贵族动手,谁能逃得过?” 杨和书垂下眼眸,心中纵有驳斥的话却不出口,而是面色冷淡的道:“我不问前情,我只知怎样做对杨氏才最好,八叔,我是杨氏的宗子,若我被朝公和陛下厌弃,将来杨氏就难出头了。” “只要我们联络有亲,还怕他?” 杨和书明白他的意思,皇室就算不用杨氏的人,用的人才中也一定会有与杨氏有亲的人。 世家贵族,数不清的联姻关系,皇室是不可能完全将一家族摈弃在外的,除非灭族。 但…… “可是八叔,亲疏有别,就好比父亲的人脉是偏着我的,然后才是别的有才华的叔伯兄弟,再然后才是姻亲,甚至族中的弟子也会排在姻亲之前,”杨和书道:“依靠联络有亲来保证家族荣光,像现在崔氏这样吗?” 杨八郎说不出话来。 “崔氏现在未必不知自己的问题所在,听闻这两年崔氏的弟子都热爱游学,族中十四岁上的弟子都开始出门远游,可见他们对入仕不是没想法的。 第3038章 进京三 第1569页 杨和书声音稍冷,带了些威势,“既然八叔也是为家族好,那就该想得更长远一些。” “天下的富贵荣华从来都与钱权分不开的,两者我们缺一不可,而钱的来路可以又去千万条,权势却只在一个地方有。”他道:“上次三房行差踏错,我们杨氏在江南的经营大半数归了陛下,此时又何必为了这么点小钱与他,与朝中诸公闹得太僵?” 他知道,自三房出事后,家族便将江南这边的事情全交给了杨八郎来负责。 得到他的支持,杨和书在江南的行事和安全都更有保障。 他道:“或许别家还乐见我们如此呢。” 虽说现在面对皇帝,各家联合了起来,但大家并不是一条心的,其中有怨有仇的不少,更不要说彼此间还有利益相争的关系了。 杨和书的目的很明显,杨氏要为这些暂时合作的竞争对手,甚至是仇敌冲锋陷阵吗? 杨八郎沉默了下来。 杨和书垂下眼眸,将处理好的公文都放到一边,“八叔不如等一等,等等看各家的动作。” 他轻声道:“虽说太子殿下手里的东西很要紧,但各家也不是不能脱身,不过是要舍弃一些人,放弃一些东西罢了。盐税关乎社稷,江南又是大晋的一个粮仓,朝廷诸公不会眼看着他生乱的。” 杨八郎心思一转,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长博,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杨和书微微一笑道:“八叔,我是大晋的臣子,是杨氏的宗子,还是杨和书。” 杨八郎似有所悟,半晌后起身道:“我希望你记得今日说的话。” 杨和书目光幽深的看着他,“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族中有很多人对我不满,但我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我是杨氏子,也是家族培养出来的宗子。族人皆是我的亲眷,难道我会眼看着他们去送死吗?” 杨八郎一想也是,杨和书从小就优秀,他的优秀不仅在于学识,也在于品格,他是做不出来为自己仕途葬送族人的事的。 杨八郎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笑道:“是八叔想多了,你别和八叔一般见识。走走走,这公务是处理不完的,我们先去吃饭,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坛好酒来,今晚我们把他开了。” 杨和书微微一笑,应下了。 他也需要杨八郎往外传递一些消息。 杨和书旁观着江南的世家豪族,都知道他们的结盟不是很牢固,身在其中的人自然也知道除了自己外,其他人都不是很值得信任。 所以京城那边布置下去了,他们便开始各自留后手。 兖州刺史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他那册子上记了多少人,都有些什么人。 但不管有谁,京城那边能不能起作用,他们已经尽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若是不成,总是和兖州刺史联络的那些人就只能放弃了。 而放弃了他们,那就得扫清尾巴。 所以最近各家各族都在约束子弟,开始悄悄的扫清尾巴,不仅不能让杨和书及朝廷查出来,也不能让同盟抓住把柄。 嗯,与此同时,最好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说不定将来会有用,就算不能从他们手里得到些东西,迫不得已时死道友不死贫道也是好的呀。 除了从杨八郎这里透出些信息外,杨和书还花了大价钱悄悄的接近那些人家的幕僚,或直接,或从旁影响挑拨。 如此努力了半个月,随着太子进京的消息传来,来刺杀他的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已经连续三天没人来杀他了。 杨和书悄悄松了一口气,和万田道:“重赏此次有功的护卫,战死的,厚待他们的家人。” “是。”万田顿了顿后道:“郎主,八郎君今儿也问我此次我们带了多少护卫前来,此次伤亡的人有多少,小的含混过去了,八郎君看着不太高兴。” “你现在就去回他我们伤亡的人数,至于我们带来多少人就不必说了。”杨和书淡淡的道:“总要让族里知道,其他家并没有念多少与杨氏的交情,对我这宗子手下留情。” 果然,杨八郎听说了最近伤亡的人数后便很不悦。 不错,对于杨和书替皇帝办事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族里很不高兴,可不代表其他家就可以如此欺辱他们杨家的宗子。 杨八郎思索起来,或许杨和书说得对,此时和朝廷硬碰硬并不明智,他们杨氏的根基本来就不在江南,之前又被皇帝拿走了不少东西,还不如趁此机会离开。 只可惜,进来的时候不容易,想要离开更难。 不过,之前三房出事,皇帝从杨氏手里拿走的那些东西其他家并不知,因为还是照常运作,又有杨氏的旧人,所以其他家还当他们是杨氏的人。 若是送与皇帝…… 杨八郎只是想了想便摇头,不行,退出是退出,若是背叛盟约,只怕将来会惹来许多仇敌…… 杨八郎这才觉得这族长和宗子也不好当呀,要考量的也太多了。 此时,太子也在和他爹说悄悄话,“父皇,我们没必要考量这么多,有这本册子在,直接派兵过去将人全围住拿下就是。” 太子前几日带着两千兵马到了京城下,不过没有让他们进城,而是留在了城外,不等前来问责的御史开口他就带着唐鹤几个进城去了。 吵了许久,闹哄哄要来责问太子是不是真的要造反的人见他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就进城,完全不惧怕他们带来的禁军,便知道太子没有谋反的意思。 第1570页 于是大家簇拥着太子进宫,结果他还没跟皇帝说上话呢,前几日不断上书认为太子是在起兵谋反的两个官员在家中自尽了。 殷礼动作快,但也只救下一人,直接被下了下巴后扔到了天牢里,于是满朝文武瞬间噤若寒蝉,根本不谈起这事了,好似前段时间在两种可能性中来回争吵,吵得整个朝堂都快要翻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到今天,那位大人总算肯开口,虽然招出来的人不多,但配合太子手上的册子,还是很能问罪一些人的。 皇帝却将册子丢到一旁道:“上面是个人的名字,他们完全可以弃车保帅。” “株连!” “只是贪污,株连家人也就算了,你还想株连族人?”皇帝道:“你要提前当暴君吗?” 太子涨红了脸道:“构陷太子可以吧?” “构陷你的,目前招供出来的只有一家,也株连不了那么多家族。” 太子瞪眼,“那儿臣就白被构陷了?” 皇帝淡淡的道:“你被构陷最重要的目的是不逼反江南,给他们动作的时间,还有,保住了杨和书。” 太子这才回神,“原来唐鹤是在徇私。” 第3039章 波及 皇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此事是不能轻轻放过,册子上的人全都抓了吧,着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共同协理此案,太子,这册子既然是你拿回来的,便由你主管。” 太子躬身应下。 皇帝这才脸色一沉,问道:“闭门思过了几天,可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了?” 太子迟疑了一下便很干脆的认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儿臣不应该以身犯险。” 皇帝便冷哼一声道:“原来你知道,等此案办完,你禁闭一月,罚俸一年。” 太子:……有本事你倒是现在就关我禁闭啊。 此事闹得不小,借着太子被刺杀和构陷的事,以太子为首的三部带着禁军前往江南,由淮南道杨和书配合彻查。 起兵造反也和打仗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们在得知太子砍了海州刺史,从他家里抄出一本要命的册子时可以脑袋一热去刺杀太子,在发现杀不了人时,他们也是考虑过反了皇帝的,反正他们又不是没反过,现在各家当家的家主,谁不是从那个乱世过来的? 他们要是直接反了,那也就反了,可当时他们寄希望于能挑拨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就按捺了下来。 此时再要反,他们考虑到后果,也就踌躇不前,不敢了。 既然不敢再造反,那就只能壮士断腕。 江南掀起了腥风血雨。 按说江南和青州距离很远,应该影响不到青州,但太子才带着人出京往江南去便让人给青州刺史和白善送信,他们还没进江南,白善他们就收到信了。 太子要白善准备好足够量的官盐,户部直接将去年江南往外输送的官盐数据给青州送去了。 郭刺史收到一封太子的信,还收到了一封户部的公文,不由叹息一声,和心腹道:“把各县告状的公文原样发回去吧,如今什么事都没有北海县的盐场和渡口重要。” “只怕他们会说大人偏心。” “是我偏心吗?分明是朝中诸公和太子偏心,京中这么大的事,尘埃落定了我才听到一些风声,”郭刺史道:“江南这一次肯定不能善了,他们手中拿捏的两样东西,一是粮食,二是官盐。” “粮食也就罢了,今年各地都没有大的灾祸,又有中原和两湖地区的粮仓,问题不大,但官盐却是不可替代的。”郭刺史说到这里,有些骄傲的摸了摸胡子,“任是谁都想不到青州会是陛下和太子的底牌。” 这件事结束,他肯定会算一功的,所以他不能让其他县打扰了白善。 郭刺史也知道白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缺人嘛,北海县之前太穷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若有所思起来,“我不好太偏颇白善,不然可以从别的县迁移一些人过去给他,但青州境内不好迁移,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迁移来呀。” 心腹:…… 郭刺史从白善那里得到了灵感,立即道:“正好,秋税已经结束,本官可以和附近几个州治的刺史聚一聚,或许能为他们分担一下境内的流民和佃农压力。” 心腹:“……您高兴就好。” 也不怕被人打出来吗? 白善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崔大人已经画出了码头的图纸,白善看过,他看不出来什么问题,但依旧请了几个大匠来看,初步来看问题不大。 所以没有意外的话,十月初他们就可以开始招募工匠建造渡口码头了。 这是一个大工程,崔大人说,这个码头最少要建设三年才能完工,在此期间他们倒是可以先建出一个能用的简易渡口,然后再从旁完善主体。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招募的长工可能要在工地上干三年,这需要的人可不少,加上他要做的官田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他现在极缺人。 白善就问周满,“你说我主动和隔壁几个临海的县传授晒盐法怎么样?” “让他们给你人?” 白善点头,“整个江南提供的官盐可不少,现在我们要补上他们的缺,光靠我们北海县还是有些困难。” 第1571页 “但青州只有两个县临海。” “听说沧州那边人也不少,还有莱州,”白善道:“我们在龙池建了码头,和莱州的关系肯定会恶化,若是有盐场缓和一下关系……” 周满眼睛微亮,“和莱州也不一定要人,我们可以让他们让一些海船的生意给我们。” 白善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么大的事,尤其是设计外州,只他一人是不能决定的,他得去找郭刺史。 只有他答应了,事情才好办。 白善道:“过两日我休沐,我去看看郭刺史,许久不见他了,我还怪想他的。” 周满道:“替我和他问好,让他多照顾一下文天冬。” 白善应下。 秋税收完后,青州那边的医署也整理好了,周满总算是雇到了两个大夫,虽然对方医术不怎么样,但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周满让文天冬全都带去了青州城,这段时间他正带着人下乡,宣传青州城医署。 虽然走的是周满走过的老路,但不能否认,这个方法是最好的。 就是很多女子并不愿意与他求医,他就只能和村子里的人约定,从初五开始,每过五天医署都有署令坐镇医署,署令是女的。 可能是因为秋收结束了,冬小麦他们也种下了,正是农闲的时候,而且限定了时间,显得周满“很贵重”,所以上次周满去时,求医的女病人很多。 青州医署的推广效果比之前北海县的要好太多了。 白善应了下来,和她道:“放心吧,不说文天冬的医术和医署的作用,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郭刺史也不会为难文天冬的。” 周满想一出是一出,“不然我与你一起去吧,反正休沐后一日便是该我去医术坐堂的时间。” 白善则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直接拒绝,“不行,上旬你就没休沐,便是工作也该劳逸结合。” 又道:“你不是还要和公主去看织造坊吗?” 周满这才没说话。 第3040章 管理 只是半年的时间北海县便变化巨大,白善在城西那一片租了几间比较便宜的房子,主要就是给女工们织造和做衣裳,再后面则是给她们住的房间。 随着来投靠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本县一些听到了风声,壮起胆子过来问工的小娘子,现在北海县中的女工已经很多了。 这些人本来是崔先生和方县丞管着的,但现在各个地方都要人,尤其现在各地还在服役。 明达公主养胎闲着无聊,育善堂那边已经上了正轨,只要把规矩定好,给足钱粮,又给孩子们请了教授各种技能的先生,有之前育善堂的管事在,用得着她和白二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们只要偶尔过去看看就好了。 马车在一条巷子前停下,侍卫上前看了一眼后道:“公主,巷子太小,我们的车进不去。” 宫女便下车,转身将明达和周满扶了下来。 巷子里的人第一次看到这样华丽的马车,都好奇站在屋檐下看,只是因为有带刀的侍卫,所以他们不敢靠近。 地上有些湿,大宫女看了一眼,不敢让公主和周满走这样的地,真要人拿木板来垫上,还说负责探路的内侍们,“公主有孕,尔等如此轻忽,要是滑了脚,看宫里不剐了你们的皮。” 内侍们连忙低头应下,赶忙让人去取木板来垫上,然后瞧瞧瞪了一眼赶来的里正。 里正心中委屈,他不似内侍宫女训练有素,便是受了冤屈也不敢说,所以他便弓着腰讨好的道:“大人公主可冤枉小的了,自织造坊建在这处,我便遵县令的吩咐让人打扫干净巷道,如今已经好很多了,之前这别说水,那什么碎菜叶子,菜根,凡是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往路上扔。” “周大人以前也是来过的,当知道的,这会儿比之前可好太多了。” 周满:“那都是因为之前做得太差了。” 里正:“……是是是,之前是做得不好,但这次我却是不敢怠慢的,自知道贵人们要过来,我一早就叫人打扫街道了,两刻钟前我打这儿走过,这路还是干的呢,谁知道一个错眼,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就往路上泼水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周大人放心,我一会儿就去调查,查出来是谁干的,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肯定是左右这几家,最多不超过六家去,门对门,大早上的,肯定会有人看见的。 周满便好奇的问:“我发现你们都喜欢往路上泼水,院子里没有往外排水的小沟吗?” 他们不管是在京城租住房子,还是在益州城时,院子里都是有排水沟的,根本没人往路上泼水,要是有,那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想泼水,而是想泼人水的。 里正尴尬的笑了笑道:“有的人家有,有的人家没有,还有的人家虽有,却不大,混些东西就容易堵住,不好出来,所以就……” 反正院子也就这么大,在院子里洗东西,顺手往外一泼就是了。 周满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既然没有,那就挖一条吧,外面便有排水的沟壑,连通了就是,总往路上泼,再好的路也坏了。” 又道:“找到了人也不用怎么严惩,看到这条路上几个坑坑洼洼不太平整的坑了吗?” 第1572页 里正点头。 “让他家去挑些石子和泥土回来,将这些坑坑洼洼给天上,以后谁家再往路上倒水倒垃圾就这么干,除了打扫好街道外还要自己挑泥填路。” 里正问:“那要是路上的坑都修好了呢?” “那就让他们打扫路面,”周满道:“我听说现在这条巷子每天都是织造坊的人在打扫,以后再有违规的,一次罚扫一个月的路,扫不干净再罚。” 里正:……好狠! 他本来想罚钱和罚粮食布匹之类的东西的。 他扭头去喝边上看热闹的人,“听到大人的话没有,再往路上乱扔东西,以后这条路就得你们来修、来打扫!” 侍卫们找来了几块木板,垫在了地上,然后宫女们便扶着明达公主走过这湿漉漉的一段路。 西饼有样学样,伸手要去扶周满。 周满自己就能走稳,但见她扶,便也把手伸给她。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河,这里已经是河的下游了,因为是织造坊,住的人多,所以白善当时租房子时特别考虑了这一点儿。 左右两边的好几间房都是他们租下来的,正好都在巷尾。 周满问里正,“我看这儿的居民都很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他们不喜欢织造坊在此处吗?” 里正生怕说“不喜欢”周满便要将织造坊迁走,连忙道:“并没有,大人也知道,白县令给的租金多,又是一付一年,所以这儿的不少人家都想把房子租给县衙呢,只是租不出去,不免生了些怨气,并不是不喜欢织造坊,而是太喜欢了。” 不说周满,连明达都对这个解释服气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租了房子他们去住哪儿?” “他们再到别处去租房子就是,而且也可以回乡下去住,再不济,在外头露地上搭个草棚子也能住。” 周满:“……草棚子可以随便搭的?而且白县令给的租金有这么高吗?竟然能让他们宁愿出去住也要租房子?” 里正便不好意思的笑,“比外头给的略贵一些,但要紧的不是这个,要紧的是,房子租出去了,家中的娘子说不定能招上工呢?” “哦,”西饼用出了最近才学会的成语,“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里正尴尬的笑。 周满道:“她们要是想进,直接去县衙应征就是,现在织造坊还需要人呢,并没有招满人。” 就是去了人家没看上,这才想了这样的办法啊。 不过里正没说出口,这样的办法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最主要的是,他们不服管教还往路上倒东西还是因为嫉妒和不服气吧。 不过他是不敢说出这个理由的,万一县衙一生气,真的把织造坊给搬走了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尽量往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上扯,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理由真的是太好了。 第3041章 宫女 织造坊里有两个管事,都是女子,皆是白善从青州城里挖回来的技术型人才,一个织术最好的织娘,一个刺绣最好的绣娘,白善给她们的工钱可不少,还应承了以后要给她们养老的。 倒也不难,现在的织造坊是属于北海县衙的,她们的身契在他手上,将来她们要是愿意,他可以带她们走,或是在北海县里置办一个产业,就让他们在铺子里养老就是,她们有本事,这并没有什么难的。 她们也知道今天有贵人过来,本想去巷子口接人的,但她们一早便被绊住了,为了让贵人们满意,她们就先处理好事情,所以她们就来不及去前头接人。 门户大开,看到周大人和公主相携而来,虽然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俩人,她们心里还是有些激动。 俩人立即带了人快步迎上去,屈膝行礼,“拜见公主,拜见周大人。” 明达微微抬手道:“不必多礼,我们先去看织造坊吧。” 她好奇的左右看看,问道:“这左右两边都是织造坊?” “是。”江织娘介绍道:“一开始白县令只给我们租了两个院子,都是在巷尾临着河边的,这一边放织机,那一边则是绣娘们做衣服的地方。” 其实因为长工们急需衣服,一开始他们需要的是大量会裁剪和缝补衣服的绣娘,跟着江织娘的人很少。 就是现在也是,“这一边三个院子都是绣娘们的,这边还有一间,只有那两间是我们织娘的学习之所。” 她道:“很多过来的人都不会织布,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学会的,所以产量极低,现在绣娘们裁剪衣服用的布料还是从外头买的。” 周满和明达点了点头,进去看织娘们踩着织布机织布。 周满看得很认真,她家也有一台织机,但和这里的很不一样。 织机在三嫂的房间里,家里就她织的布最好,所以每年他们交的调都是她织的麻布。 有时候有多余的布料便会拿来给大家做衣服,在她的记忆里,她每年都能做一件新衣裳的。 两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周满笑道:“我家里也有一台,不过不是这样子的,而是手摇的,就是人这样坐着,然后拿着综杆一拉一推……” 织娘愣了一下后道:“那是腰机,现在民间也有许多人家家里有,只是腰机速度比不上踏机,据我所知,各地织坊早就都换了脚踏的。” 周满微微点头,“你们现在做的是比我见过的要快很多。” 第1573页 她三嫂织布的速度在村子里算快的了,但现在不太熟练的织娘用脚踏机,速度看上去就差不多了。 更不要说熟练的织娘了,一旁便有从青州挖过来的织娘,手与脚一起动作,做得飞快。 周满看着这织布机若有所思,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开始问起女工们的生活来。 她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仅是来应工的新女工,就是被从青州挖过来的织娘也觉得过得不错。 在这里,她们不仅有很高的工钱,每个月还能拿到红包,红包的金额就是根据她们教出来的徒弟数量和质量来决定。 也因为有这个红包在,她们对这些学生都很尽心。 看完织坊,她们去看对面的绣坊。 里面的人则是一人一张台子,正坐着裁剪衣服。 岳绣娘道:“她们现在做的都是最简单的衣裳,没有绣样,用的是最普通的青色麻布……” 也是因为她们做出来的衣裳都是提供给长工们的,用不着刺绣,绣娘们也想让她们先据此掌握针线的妙用,等熟练了再刺绣。 但刺绣其实和做衣服是不一样的。 会刺绣的一定会做衣服,但会做衣服不一定会刺绣。 这么多人,绣娘能教她们也只是基本的,要更想进一步,那不仅需要更多的努力,还需要她们的精英教导。 但那多是一对一的教导了,目前还没那个条件。 岳绣娘带她们去看一下新绣娘们做出来的衣裳。 周满和明达都不太会女工,但看还是会看的,而且边上还有几个顶厉害的宫女和西饼呢。 她们都会。 所以将衣服拿起来检查了一下,周满和明达觉得还不错,连连点头,至少没看到之前白善说的,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的衣服。 宫女们却皱了皱眉,小声道:“针脚有些松啊……” “针法也不太好,很容易就绷断了……” 一旁的岳绣娘听到,脸上有些尴尬,点头道:“是,她们都是初学,所以针法都是基础的,对了,这边是第一批绣娘,她们做出来的衣裳就不错了。” 周满很干脆的从筐里拿出衣服给宫女看,她这个外行还是不看了,听就好。 宫女们检查了一下针脚,勉强点头,虽然还有许多问题,但质量的确比刚才那批好,勉强可以穿吧。 明达目光在她们脸上流转,半晌后微微笑起来,和她们道:“我身子若不方便时,这织造坊你们就替我管着吧。” 宫女们立即推脱,“奴婢还要照顾公主呢。” 明达却道:“照顾我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你们也该多学一些本事了,以后要是放出去,有一技之长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正要推脱的宫女们立即不说话了,而是看了一眼周满后屈膝行礼,恭敬的应道:“是,谨遵公主教诲。” 周满便道:“你们针织女工都好,我想这方面已经没什么要学的了,但经营好一家织造坊,除了针织女工外,还要会记账、会与人打交道谈生意才是。” 周满和宫女们关系好,轮到她在皇宫里值守时,她就常与宫女内侍们聊天。 其中没少谈到以后。 皇后仁厚,宫女到一定岁数都可以放归,只是她们被放出宫时年级已经不小了,大部分都在二十五岁以上,有一些比较得用的,会一直留用。 比如尚姑姑,她现在就年近四十了,照常理,她会一直陪着皇后,等皇后西去,她也有几个选择。 一是殉葬; 不过皇后应该不会喜欢,所以不会有人要求,除非尚姑姑心存死志,不然大概率不会选择这条。 二是下一任帝后会荣养她,但荣养也分等级,一种是直接封个诰命,赐下宅子和下人,可以让她颐养天年;一种是送到庄子上荣养,也有下人照顾,只是没有前一种自在尊贵罢了; 第三种就是下一任帝王想不起她来,甚至和她关系不太好,那她就要想办法放归了,不然留在宫里只有死路一条。 以尚姑姑的资历,她放归后,若是不回娘家,那就会在权贵世家中流转做教养嬷嬷,赚一些钱养家糊口; 更或是找别的活儿,比如接些针织女工,依靠以前的一些积蓄过日子,基本上,大部分宫女都是这一种选择。 年轻时还好,越年老,生活就会越困顿。 所以宫女们和内侍们一样,也很喜欢存钱的,要是存不住养老的钱,那她们就要想办法嫁人了。 只是就算她们能够踩着二十五岁的线出宫去,这个年纪在外面也很大了,很难找得到相配的男子,多半是鳏夫,甚至还带着孩子,日子更不好过。 尤其在宫里见过各色男子的宫女们,那是宁愿单身辛苦些,也不会想要糊涂的把自己嫁掉,陷入更深的泥淖中。 所以明达和周满的话让她们很是心动。 第3042章 信心 多一个技能,有一天她们要是不在公主身边伺候了,也没有嫁人,出去后也能更赚钱,好歹日子会好过点儿。 公主每一个院子都转过,对她们一天的产量就心中有数了,她不免好奇,“这些衣裳都是要卖给长工们的吗?” 岳绣娘忙道:“差不多,因为县令有要求,长工们最少三天得洗浴一次,所以每个长工都会多准备一套衣裳。” 第1574页 “除此外,还有服役的役丁们,现在乡下的一些人家,因为我们的成衣不是很贵,所以偶尔也会有人买。” 明达问:“这岂不是和布庄成衣铺子抢了生意?” “那就没办法了,不过我们也去打听过,我们现在的衣裳,出了我们这几个绣娘做的以外,其他的都比不上布庄里的成衣,他们价格也比我们高。会到我们这里来买衣裳的,绝大多数都没在他们家那里买过。” 所以不算抢生意。 明达这才颔首,看向身侧的几个宫女,“你们记住了吗?” 宫女们愣了一下后立即高兴的屈膝行礼应了一声“是”。 明达便点点头,扶着宫女的手出门,“这样说来,织造坊现在还是亏损的?” 岳绣娘和江织娘不好意思的道:“县衙出钱买的布匹麻线等倒是不亏,偶尔生意好了,也能赚些工钱回来,就是……” 俩人对视一眼,还是小声禀报道:“现在账面上还是亏损的,主要是除了工钱,还有每日的饮食,这也是不少花销。” 周满不太在意这一点儿,她还安慰明达,“放心吧,总能赚到钱的。” 明达和长豫不一样,她道:“我不意官府与民争利。”所以她既想要织造坊赚到钱将此继续保持下去,又不是它太过庞大与民争利。 周满却觉得她想得太多了,她道:“世上难有两全法,既要养活他们,那将来织造坊势必会和民间的布庄成衣铺子争夺利益,这是不可避免的。” 她道:“我们能做的便是将更多的利益让到普通百姓身上,难道这些女工就不是百姓了吗?” 明达问道:“现在还是亏损的,等所有的长工都买上两套衣裳,那他们手上就有三套了,以他们的节省程度,只怕三四年内不会再买衣服,那这些衣裳要怎么办?” 她实在看不到前景,也就是织造坊现在算半公益,基本上是亏本在让长工们得到实惠。 而这也比让长工们出去外面买衣裳,长工和县衙双方都省钱,这才没人反对。 周满道:“等他们都有了,这些织娘和绣娘的手艺也练出来了,到时候可以把她们做好的衣服卖到县外去。” 她指了岳绣娘道:“你们做的衣裳不是就一直收着吗?” 岳绣娘眼睛一亮,立即道:“是这样的,听县令的吩咐,做出来的衣裳,质量只要和外面成衣铺的相比不差就另外收了起来,以后他还有用处。” 周满颔首道:“这就是了,而且说真的,再过不久天就要冷了,便是长工们干的苦力活也得再加衣裳,放心吧,短时间内我们织造坊的衣服都不会滞销的。” 明达却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了,总不能一直逮着长工的羊毛薅吧? 岳绣娘她们却想不到这些,只要知道织造坊的衣裳能卖得出去,这两个作坊继续开着就好。 周满见到了思静几个,不由将她们叫过来问话,“在这边可还习惯?” “很习惯,”思静几人深深地行了一礼,崇敬的看着周满道:“多谢大人为我们说情落女户,打发走我们的家人,不然我们也不能继续留在织造坊里。” 随着北海县招募的长工越来越多,思静他们的家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本来他们虽然气恼这十几个女孩逃家,觉得她们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不是家里从小养着的,又跟着以前的贵老爷贵太太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就瞧不起家里,过不了苦日子,但因为不知人跑去了哪里,而且找人也需要花销。 所以他们只在附近几个村里找了一遍,发现找不到人后便骂骂咧咧的当做没生过这些女儿。 却没想到她们是去了北海县。 听人说现在去北海县做工可赚钱了,不管是男工还是女工都赚钱,于是他们这几家跑了女儿的就忍不住相约一起过来北海县找人。 可惜他们几家分开得很散,虽然同在一个县,却不同村,有的甚至还不同里,所以也就找到了七家,七家都出了一个人过来北海县。 他们觉得他们一群大男人要抓几个小娘子还是挺简单的,事实上找到她们不难,难的是,他们还真带不走人。 来北海县的女工,要么去了庄子里种菜养鸡或者煮饭煮菜,要么就在织造坊里做织娘和绣娘。 他们想也不想就去织造坊里打听了,他们家的女儿(妹妹)都是从小卖去当丫头的,是学过一些针织女工的,应该就在织造坊里。 然后门一敲开他们就找到了人,但他们才伸手要抓人,那些娘子就挥舞着大棒把他们碾了出去,还报了官。 然后北海县以他们寻衅滋事为由,将他们丢到庄子里干了半个月的活儿才放人。 每隔三天他们就看着和他们一起干活儿的人去领工钱,而他们什么也没有。 十五天期满,白善百忙之中特意在县衙大堂上又见了他们一面,和他们道:“这些人来我北海县时都是报的流民,所以本县不管你们是不是她们的家人,她们既然已经在我北海县记了女户,那就是我北海县的人,你们休得再去骚扰,更不要说强制将本县子民带离北海县。” 白善一脸威严的道:“而且尔等有证据证明她们是你们的女儿或妹妹吗?” 除了极个别人外,大多数人还真没有,因为当时县衙放归,直接把卖身契还给了女孩们,但她们回家后,除了个别人家外,其他家都没有拿着户籍去上户,也就是说,她们只是消了奴籍,却没有入籍书下。 第1575页 她们跑的时候还把已经注销的卖身契给带上了,所以除了极个别人家外,没有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他们的女儿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妹妹是自己的妹妹。 当然,除了籍书外还是有别的办法的,比如左邻右舍和里正前来作证,但北海县距离他们家不远,他们要是请人过来作证,不得给人包吃包住啊。 光是想想他们就不想打这个官司了,更别说这还是和一个县令抢人。 所以他们考虑了一下,有三人准备回家,还有四人则是选择了留下来,打算去庄子里干一点儿活儿,赚点钱再回家。 白善欢迎不已,转身就把人交给了赵明,重新登记后送到庄子里去。 第3043章 蹦出来 岳绣娘等人将周满和公主送出门外,还要将他们送到巷口,要不是将人送回县衙显得她们过于巴结,她们也是不介意把人一路送到县衙的。 毕竟,公主可不常见呢。 将人送到巷口,周满正要扶着西饼的手上车,斜刺里就冲出两个人来,只是没等他们靠近,侍卫便伸脚一踢,刀一抽,直接架在了人脖子上。 对方只喊了半句,“周大人……”一下就被架在脖子上的刀给吓尿了,她本来被踢倒在地腹痛不已,但此时却不敢喊疼了,战战兢兢的看着脖子上的刀道:“大,大人,我,我没恶意,就是想求公主和大人大慈大悲而已。” 周满和明达都被她吓了一跳,幸亏有人扶着,俩人只是心脏提了一下而已。 看到软倒在地的俩人,一个年青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俩人都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是被年青妇人带着跌倒的,此时也苍白着脸仰头看着她们。 周满蹙眉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江织娘和岳绣娘赶忙跑上来,又恨又怕的瞪了地上的人一眼,这才跪在地上和周满明达道:“大人恕罪,这母女二人是来求工的。” 江织娘顿了顿后道:“但我们二人试过她们母女二人的手,都不适合做织娘和绣娘。” 妇人连忙道:“大人,我们可以学的,我们不怕吃苦,真的!” 江织娘愤慨,“这不是你们愿意吃苦就可以学的,你们的天赋比别人差些,那我们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教你们,你们废的线和布料也会更多。” 她们有这么多选择,又不是缺人,为什么有天赋的人不要,却要用她们呢? 这要是她们自家的麻线布料也就算了,可这是县衙的,是公家的钱。 妇人没理江织娘,而是继续盯着周满和明达看,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大人,公主,求您二位大慈大悲,就让我们进织造坊吧,我们真的很能吃苦的,我们可以用比别人十倍百倍的时间去学习和练习,真的!” 和岳绣娘她们一起跪在地上的思静闻言愤怒,只是她是下人出身,开口前先习惯性的抬头看一眼主子。 所以她此时便悄悄的抬头看了一下周大人,见周大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不是同情,也不是生气,倒像是……兴味,所以她垂眸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我们织造坊里的绣娘和织娘也都是贫苦出身,每日都是天亮以后开始学习和练习做衣裳和织布,天黑方歇,别说你们母女二人想要比我们多出十倍百倍的时间来,就是两倍都不可能,难道你还能不睡觉,不吃饭吗?” 妇人立即道:“我可以不睡觉的。” 思静冷笑,这样的人她当下人的时候见得多了,“你不睡觉,难道还能摸黑织布做衣裳吗?总不能点灯吧?你有钱买蜡烛吗?” 妇人一噎,果断的又丢下思静,继续抬头看向周满和明达,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不说周满,连明达都察觉到不对了。 她不由扭头看向周满,就见她看得兴致勃勃的,不由伸手推了推她。 “哦,”周满回神,连忙道:“你既然如此能吃苦,那与我回县衙吧,我让赵明给你登记,既然你在针织上没有天分,那可以去庄子里种菜,养鸡嘛。” 周满顿了顿后目光幽深的看着她问:“对了,你会种地和养这些家禽吧?” “会的,”妇人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道:“可是大人,我只想进织造坊,并不想去庄子。” “这是为何,你不是来求工的吗?” “大人不知,”妇人跪在地上哀戚道:“我如今守着夫孝,孩子她爹死后,我公婆嫌弃我生了一个女儿,所以将我家的田地房屋都收了回去,我们实在是没了去处,听说北海县招工,这才赶了过来的。” 周满点头表示明白,等着她继续说。 见周满不搭腔,她只能微微低头摸了摸眼泪,继续道:“也不是奴家好高骛远,不愿意种地,实在是我一个年青寡妇,带着一个女孩儿不好进庄子里混在一群男人中间。” 周满微微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大可以放心,我可以叮嘱赵明,让县衙里的吏员给你分在一群女人中间。” 她道:“官衙的田庄里,现在总计招收女工一百二十八人,已经陆续分到各里各村,现在城外的田庄里剩下的男工只有三十八个,倒是女工还有四十二个呢,女人比男人多多了。” 明达忍了忍,没忍住,用帕子遮住嘴巴,眉眼弯弯起来。 妇人:“……” 第1576页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往后一坐,想要躲开脖子上的刀,只是她往后一寸,刀便也往后一寸,始终牢牢地按在她的脖子上。 这下她是真的哭了,她用一张素帕子捂住眼睛,哭道:“大人慈悲,我实在是不忍心女儿跟着我去庄子里吃苦,她已经没了父亲,我就想她学一些本事,将来便是离了我也有立足的本事。” 她越说泪水流得越多,主要那一串一串的泪珠快速的从脸颊上滑下,配上她苍白的脸色,众人怜惜不已,周围的人,就是同为妇人都被她哭得心软起来,不由看向周满和公主。 她继续哭道:“她没有父兄撑腰,我也没打算再嫁,以后就她一个,若是没点本事,以后嫁出去到了婆家也是要被人欺负的,还请大人善心,网开一面,让我等进织造坊里学习吧。” 周满便叹息一声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妇人和围观的人以为周满同意了,谁知道她转而道:“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妇人:…… 连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替她说起情来,“周大人,您一向善心,便答应了她吧,反正就母女两个人。” “就是,就是。” 周满笑吟吟的道:“是这样说,但天底下如你母女一样可怜的人不知凡几,我若是都不计得失和规矩将人收了,那这织造坊只怕开不到一个月就停了。” “但你慈心可悯,所以我决定另辟蹊径成全你们,”周满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和母女二人一样眼睛发亮起来,她笑眯了眼睛道:“这样吧,我在育善堂里开一个班,专门教人针织,就由岳绣娘和江织娘去授课,每三日一课,凡是想学的,自带上针线和布料去学,每月再交给善堂四十文的学费即可。” 第3044章 你满意不 她自觉和蔼可亲的看着呆住的母女二人道:“怎么样,我这个法子好吧?你们既然有此志气,我相信你们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年青妇人连忙道:“大人,我家贫,并没有钱呀。” “我已经想到了,所以一会儿你跟我回县衙吧,我安排你们去庄子里干活儿,放心吧,庄子里一天二十文钱,包吃包住,你的工钱完全可以存下来,”周满顿了顿后道:“对了,你带了一个孩子,按说只有十五文一天的,罢了,那多出来的五文钱我补给你,我再和赵明说一声,以后碰上岳绣娘她们授课的时候,庄子再放你半天假,放心,不扣你的钱,如何?” 年青妇人还没说话,围观的人已经连连赞道:“周大人真是慈悲心啊……” “既可以赚钱,又能够学习针织,大人真是面面都想到了呀。” “大人果然是大好人……” 年青妇人:…… 明达公主:…… 她不由扭头去看周满,周满已经得意的笑起来,见她看过来还骄傲的冲她扬了扬下巴。 明达公主便不由的一笑,颔首道:“这个方法的确极好,就照周大人所说的做吧。” 侍卫们的便将刀从她的脖子上移开,却没有回鞘,而是喝道:“还不快谢恩起身。” 没人觉得侍卫们凶恶,还一脸羡慕的看着母女两个,觉得她们在公主和周大人这里都留了印象,以后只怕前途无量。 于是有人心中一动,纷纷问道:“周大人,您看我能去学吗?” “行啊,”周满没有拒绝,“和她们一样的条件,一个月四十文的学费,自带针线布料。” “大人,我家也贫苦,您看我能不能去庄子里干活儿?” 周满挥手道:“自己去县衙里报名,合乎条件,赵明会给你们安排的。” 她们就不说话了。 在这之前她们自然是去过的,但不合格呀。 倒不是她们不会种地养鸡,而是因为她们不能接受离开县城去别的地方耕作官田。 要知道县衙招收的长工只在城外的庄子里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就会被分到各里各村去耕作官田,她们一是不想离开县城,二是不能做长工。 县衙要求的长工是要做到明年春耕之后的。 可明年春耕他们自家里也有地,各种顾虑之下,她们就没去了。 此时听周满依旧要照着规矩来的话,想到她虽给了这对母女优待,但依旧是做长工,其实也不算坏了规矩,所以便叹息一声不再纠缠。 周满这才和明达上车回去,那对母女被带上了。 他们直接回县衙,周满也干脆,直接和大吉道:“带她们母女二人去县衙里找赵明吧。” 一个侍卫立即道:“我与大吉同去。” 这对母女实在太可疑了,也不知是为了接近周大人,还是接近公主。 他觉得两个都有可能,都很可疑,所以他要亲自去看着。 明达和周满手牵着手进县衙后院,白二郎和殷或在白善的书房里加班,听到院子的响声,他立即知道是周满她们回来了,立即丢下笔跑出去,“你们回来了?” 殷或也慢悠悠的放下了笔,优哉游哉的走出去,就走到小院门口去看她们,“怎么直接回这儿来了?不是说中午在外头吃饭吗?” 白二郎这才想起来,“是啊,是啊,不是说在外面吃吗?” 周满先接过五月奉上来的一杯杏仁茶喝了一口,这才坐在树下的椅子上笑眯眯的道:“你们猜我们刚才碰见了谁?” 第1577页 俩人都好奇,“谁?”难道北海县又来了熟人? 周满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平常人。” 白二郎和殷或:…… 白二郎忍不住道:“满宝,你有没有觉得自你怀孕之后,你说话总是会习惯性的丢掉下半句?” 周满道:“我这是给你们机会问我,免得你们觉得我聒噪。” 白二郎:“唉,二十年我都忍过了,难道我还介意再忍这一会儿功夫吗?” 明达忍不住笑,和他道:“满宝是怕她现在太聒噪了,以后孩子出生了像她。” 周满便叹气,“没办法,若是个女孩还好,要是个男孩儿,太过聒噪,会被人嫌弃的。” 白二郎:“行了,行了,我们略过这个话题,反正你和白善都聒噪,孩子不管像谁都避不开这一点儿,你们碰见的那非一般的人是怎么个非一般的样子?” 殷或也好奇的看着他们。 周满便从母女两个蹦出来的那一刻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来,别说殷或和白二郎,就是亲历者明达公主和身后的宫女们都忍不住听呆了。 周满哼哼道:“我岂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她一哭我就知道有问题了。” 白二郎却听不出来她有什么问题,道:“虽说有些好高骛远,还有挟持你的名声嫌疑,但人贪心是正常的,怎么就有问题了?”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因为她哭得太好看了。” 白二郎瞪圆了眼睛,就连明达也惊诧的看向周满,怀疑的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怀疑她的?” “是呀,”周满理所当然的道:“不仅哭得好看,她被踢倒在地,被刀架在脖子上时,虽然怕得瑟瑟发抖,但抬起脸时却是苍白得很好看。” 殷或:“这算什么问题?” 白二郎却若有所思起来,“不像乡下种地的人。” 周满狠狠的点头,“是啊,别说我们乡下人,就是城里好多人,哭起来也是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就是哭得自抑些,那眼泪也是也绝对没有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谁不是流得满脸都是?除非有人专门学过怎么哭好看。” 明达欲言又止,“后宫中的妃嫔似乎经常这么哭的……” 周满好奇的问道:“你也能这么流泪吗?” 明达迟疑了一下摇头,“不能。” 她倒是可以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但也是落在脸上的……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什么样的人会专门的学哭?” 周满不在意的挥手道:“管她是什么人呢,反正现在把她放进农庄里,那就是进了我们的手心。” “那你还让岳绣娘她们教她们母女针织?” 周满道:“这也是顺势而为,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难道我还吝惜那点儿技术吗?” 她道:“她们想要的是进入织造坊,又不是单纯的为了学针织。” 要只是为了学习,她倒佩服她们了。 第3045章 安顿 白二郎一想也是,但是,“可织造坊不就是织布做衣裳的地方吗?她们混进去能干嘛?” 殷或也道:“谁会派她们来做这样的事,外县……也不至于吧,虽然最近关系有点紧张,但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周满也认真的想了想,摇头,“等白善回来了问他吧,或许他还悄悄的在外面得罪了我们不知道的人。” 众人:……他们默默地看着周满,焉知不是你得罪的人呢? 周满很有自信,道:“而且,把人送到庄子里去种地,再叫人盯着,我觉得问题就不是很大了。” 农活岂是那么容易干的,她有信心可以改造她。 大吉和侍卫很快回来,还带回了她们母女的身份信息,虽然是自述,不一定是真的,但就是调查也有了方向不是? “……她夫家姓路,娘家姓祁,齐州人,她夫君的村庄就在青州边上,所以这边的消息传过去,她又被公婆一家赶了出来,便直接往这里来了。” 周满问:“她真会种地吗?” “她说会的,不过她也说了,她养鸡和做饭的手艺不错,因为有娘子交代,所以赵明对她优待,让她去了伙房,平时在做些种菜的活儿就行。” 那倒是不种。 此时城外官田边上的房子里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也因此,现在四个人住一个房间还能空出不少茅草房来,不像之前,一个屋里住了八个人还不够住。 母女两个到了地方便领了她们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吏员知道她们是周大人安排过来的,很是大方的给她们分了一间空房子。 母女两个单独住一间房也要自在许多。 她进了房间,祁大娘将包袱和怀里的东西都丢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左顾右盼。 倒是年纪小的路小娘子很快适应了环境,把东西规整好就提着一只木桶看着她娘,“娘,我们该去挑水了。” 祁大娘看了她一眼,很想骂她一顿,没有理由,就觉得心里憋得慌,可她又怕外面的人听见怀疑她不是慈母,因此只能按捺下性子,阴沉着脸起身,也拎了一个木桶。 但她一打开门,脸上的阴沉便消失不见,愣是挤出柔美的笑容来,还伸手牵起女儿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和人打听一下去哪里打水。” 庄子里的人关系都还不错,尤其他们此时都能够吃饱,心情好,待人也就更和善了。 第1578页 住在左右的妇人见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就主动给她们引路,道:“那头有条喝,我们做什么都是从那河里挑水的。” 她一边走一边道:“水从那头来,每天都有人轮流挑水,县令大人慈悲,让人打了好几口石缸放在大厨房那里,每日要挑两次水,一次早上做完饭以后,一次是傍晚吃完饭以后。” 她道:“那是吃的水,需要在缸里放一段时间,还得烧开了才能喝,这是周大人说的,水里虫子多,还有邪祟,我们看不见不代表不在,所以入口的水一定要烧开才行。每屋要喝水都得拿着竹筒去大厨房里打,对了,妹子你是厨房的吧?” 祁大娘迟疑了一下后点头,“我是伙房的,说是要做饭做菜。” “那就是了,这烧水也是你们厨房的活儿,该烧多少,问你们管事便知。” 祁大娘拎着木桶紧跟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田埂,见两边地都被开了出来,只是泥土看着不是很好,便迟疑着问,“这就是我们要种的官田?看着不是很好的样子。” “不是官田,是露田,”领路的人介绍道:“看到没有,这一片,这儿到那儿,还有那边一大块全是露地开出来的田,大人让我们养地,等明年开春种些牧草和豆子,说是养上几年就好了。” 祁大娘是齐州人,齐州地少人多,每一块地似乎都很宝贝,少有用地放牧的,因此很惊诧,“种牧草?” “对呀,到时候我们要养鸡鸭,养牛羊的,这些都要草,养了这些牲畜还能沤肥养地,多合适?” 虽然她听不太懂白县令说的话,但她听话啊,知道这一片就是种豆子和牧草养牲畜的。 “这边是荒地,之前都丢荒了,现在都开了出来,明年也都要种上瓜豆……”等到了河边,领路的人等她们打水,还指了不远处的地道:“看到没有,那就是官田了,听说是县令大人的职田,地可好了,有三分之一都种了小麦,用的还是新麦种,听说产量极高,就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祁大娘踮起脚尖往那边看吗。 领路人就催促她,“赶紧的吧,就快要用午食了。” 祁大娘这才加快了速度,还帮女儿提了半桶水,不过领路人在此,她也不好让个小姑娘提水,自己空着手回去,所以她伸手提过去,和她往回走。 “过两天你去找朱三郎,让他给你做一根扁担,有扁担挑水要方便轻松很多,厨房里的扁担是不能外借的。” 一开始是可以的,但后来发现,借出去的扁担很难再要回来,而且借了这个,不借那个意见很大,所以大厨房就干脆谁来也不借了。 他们就只能自己做扁担了,其中做得最好的是朱三郎。 祁大娘应了下来,问道:“菜地在哪儿?” “就在河边,”她笑道:“刚才我们挑水去的上游,往下走一段路,那一片都被种了菜,我们自个吃的,被调走的长工们吃的,都是我们种出来的菜,有多余的还能拿到集市上卖呢。” 不过钱是县衙的,他们最多趁机进一趟城。 祁大娘心中一动,问道:“城里织造坊的菜是不是也从我们庄子里出去的?” “是啊,不仅织造坊,育善堂那边,还有县衙里的菜蔬也都从庄子里拿,所以进城买菜的活儿也不常有。” 因为他们菜地虽然大,但吃的人也很多呀。 祁大娘连忙道:“那下次进城送菜,我一起去吧,也好熟悉熟悉。” “不用,这不与你相干,”领路的人道:“送菜是朱三郎他们的事。” “不要紧的,我可以帮忙。” 领路人皱眉看向她,“你怎么能帮忙呢?你要是空了还得去种菜呢,我告诉你,每个人每天都要干足量的活儿的,要是慢了做不完,我们可不会帮你。” 偶尔帮一帮没什么,总是这样可是不行的,何况她还想着进城送菜,想什么呢,这活计那么好,当时朱三郎他们是打败了多少人才抢到的好差事。 第3046章 发霉的馒头 祁大娘:…… 等在农庄里住下,她才发现她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受欢迎,因为大家都比较忙。 现在冬小麦已经种下,但他们要修这一片的水利工程,为了能够将河里的水引出来,他们挖了好几条沟渠,在官田里绕来绕去,现在还要挖呢。 除了沟渠,还要修路。 今年秋收的时候,离路远一些的稻子就很难运出来,把路修进去,即便是很小的一条,能用板车推出来,那也比一担一担的往外挑要好。 而现在白善给他们规划的是两辆车的宽度,总共三条路。 所以他们很忙。 不仅男工,连女工都要扛着锄头去挖泥修路挖沟渠的,祁大娘母女两个的活动区域基本只在厨房和菜地。 管理她们的管事把活安排得很紧,除了做饭做菜,还要去菜园里浇水,甚至还要上山找木柴。 和她们一起的都是妇人和一群孩子,她基本只有吃晚食的时候才能见到男人。 倒是也有男人怜惜她,所以没两天便有人拖管事来说亲,想要和她成亲。 管事就和她道:“成亲了也好,看上你的叫朱二郎,跟朱三郎一个村出来的,你有个孩子,他也有个孩子,正好可以搭伙过日子。” 祁大娘:…… 第1579页 管事又道:“那朱二郎近来表现得好,听说吏员正在考察他,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他们就能落户我们北海县了,你能跟着一起落户,到时候不仅有地,还能分到一间房呢。” 祁大娘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要是不愿意……” 见她害怕的样子,管事连忙道:“你不愿意就算了,白大人和周大人一再严令,不准庄子里有欺负人的事发生,成亲看的也是俩人乐意,两家同意才行。” 祁大娘就呼出了一口气,低头小声道:“多谢管事了,但我不想再嫁人,您也知道,我就带着一个女儿,我答应过她爹,要好好带着她长大的。” “这个你放心,朱二郎肯定会对你女儿好的,虽然他带的是一个儿子,但你这几日也看到了,一点儿不娇养的。” 祁大娘连忙拒绝,就一个意思,为了女儿好,她是不会再嫁的。 管事便叹息一声应了下来,只是觉得很奇怪,对女儿好怎么就不能再嫁了。 再嫁家底更厚,将来女儿出嫁了也有兄弟撑腰,这不是好事吗? 不过她跟祁大娘还不是很熟,不好说话。 祁大娘的心意很快传了出去,于是庄子里围着她转悠的男子瞬间少了一大半,本来就不多的几个男人一下只剩下两个还会到她跟前来了。 男人们都现实得很,他们肯献殷勤,就是想讨个媳妇的,尤其是祁大娘这样的寡妇很受欢迎,因为娶她花费的彩礼不高。 她不愿再嫁,那他们便是心里再喜欢和惋惜,也只能换对象了,虽然换了也不一定能娶到,但万一呢…… 白善没见过这位祁大娘,倒是没少听人回禀她的事,闻听此事,也忍不住找了崔先生来商量,“派个人往齐州走一趟吧,查一查这位祁大娘。” “大人也怀疑她别有用心?” 虽然周满他们众口一词的认为祁大娘别有居心,但崔先生认真观察过几天,还亲去庄子里看过,实在是看不出来她有什么问题。 他道:“我去看过她做饭和做菜,很是熟练,就连种菜挑水这样的事也做得很熟练,不像是假的。” 白善却坚持,“即便是我们想多了,也去查一查才宽心。” “是。”崔先生应道:“那我明日就派人去。” 崔先生重新谈起公务,“明日我陪同大人下乡巡视?” 白善想了想后摇头道:“不必,你去医署里看看可有需要你帮忙的,钱先生这段时间跟着文天冬在青州城,这边医署都靠着周大人,我怕她忙不过来。” 这就是幕僚的好处了,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特别的灵活。公事办得,私事也办得。 崔先生应下。 第二天处理完了手上的一些事情便往医署去。 周满却不在前院,此时也没什么病人,小寇几个坐在廊下碾药准备做药膏和药丸子等东西,看到他便给他指路,“大人在后院。” 崔先生到后院,找了一圈没找到周满,不由越走越偏,就到了厨房边上一间房里。 他便知道人在那里,因为大吉此时就站在门口往里看,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回头过来看,见是崔瑗,便抱拳行了一礼,继续站着没动。 崔瑗走过去,正要说话,就见周满正坐在椅子上,传说中在青州城里忙得抽不开身的文天冬正在里面坐着,手上拿着一个……发着霉的馒头在刮。 崔瑗:…… 他们手脚似乎都放得很轻,他一时也不敢高声说话,只能悄悄的问大吉,“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吉:“在做药。” 崔瑗看了一眼里面一整筐的发霉馒头,忍不住想,什么药需要发霉的馒头来做? 文天冬一开始心里也疑惑,但想到前几年先生在宫中做的西瓜霜,现在可是太医院中的神药,连外头医馆药铺都要和太医署购买的。 不过先生手疏,不仅将西瓜霜的作法教给他们,也不拘他们往外教,所以先是济世堂,然后是百草堂等大药铺医馆纷纷能做出来。 不过可能是心虚,他们每年还是意思意思的从太医署买一些。 这样掩耳盗铃的作法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没停止。 既然西瓜能做出那样的神药来,那馒头也就不稀奇了。 文天冬用竹片轻轻地将上面的霉菌都刮出来,周满戴着口罩,手上也拿着一个霉馒头刮霉菌,叹气道:“听说从土里长出来的一种霉可以治肺痨,可惜我研究了两个月也没头绪,倒是先把这个霉菌给弄出来了。” 文天冬小声的问道:“先生,这个药真的能治外伤风邪入体吗?”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的先生一再与我说过,这东西有危险,不能滥用,但的确是有大作用的。” 第3047章 制药 莫先生说,这东西在他那个世界早就消失了,也就存在古时候的典籍中,好在制作它的步骤虽繁琐,但并不是很困难,所以他给她找到了方子。 但她一直没想着做出来,一是因为莫先生说的,这东西很容易造成滥用,对人体会有不好的影响; 二则是,有些病人不适合用这个药,一旦用了,很有可能会死亡。 所以她一直没动手,直到文天冬有需要,而且肺痨病例一直没能治愈,现在也只是略微好转,如果从土里的霉菌对肺痨有作用,那从馒头里出来的霉菌会不会也有一点作用呢? 第1580页 俩人将所有的霉菌都给刮了下来,然后就给混进了旁边一个大碗的水里,里面是米和山芋磨成的汁水。 文天冬用筷子搅了搅,看了眼这混出来的颜色,有些一言难尽,“就这样?” 周满自信的点头道:“放上七日看看,你先回青州城去吧,七日,不,六日后再回来看。” 门外的崔瑗,“所以文大人一早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个药?” 大吉理所当然的道:“文大人有个病人需要这个药,自己也想学做这个药,当然要自己回来动手了。” 崔瑗好奇,“需要六七日的时间,那要是病人在此期间出事呢?” 大吉一脸莫名的看着他,“病人现在也在用药的,甚至周大人还亲自开了方子,只是效果不太佳而已,这也是天命,而且周大人也说了,就是这药做出来了,他也未必适用。” 文天冬将大海碗放在一个角落里,用一个细密的竹筐盖住,听到门口有说话时便出去看。 “崔先生……” 西饼端了盆温水上来给他们净手,崔瑗这才道明他过来的缘由,笑道:“周大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周满想了想后道:“还真有一件,将近十月,近来医署来就医的病人多,花费巨大,我正在做账册,有些单据需要人来合算,钱先生不在北海县,便有劳崔先生了。” 崔瑗连忙应下。 他还是第一次来医署帮忙呢,真正开始处理那些单据才发现医署里的事务虽然单一,数据却繁多,一点儿也不比县衙里轻松。 而且留的时间越长,他越能感受到周满野心之大,心胸之广。 她不仅偶尔会从城中和村里召妇人孩童来传授一些医理,还会教他们认识一些普通的药材,记住了以后可以采了来自用,也可以卖给药铺和医署; 还会时不时的面见药铺医馆里的掌柜和坐堂大夫,与他们探讨医术。 他在一旁看过几次,说是探讨医术,不如说是她正在传授医术。 崔瑗第一次见到时都惊呆了,不由悄声问她,“大人就不怕医术被他们学去?” 周满疑惑的看他,“先生教书,难道还怕学生学了本事去吗?” 崔先生顿了一下后道:“这是不一样的,周大人身怀的是绝技,不仅您,据我所知,有匠术之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本事教给外人,而是传家。” 他沉默了一下后道:“其实便是先生教书也是有所保留的,一些书籍知识只有世家才有,而世家之间也互相防备着对方学去。” 比如兵书、治国为君之书,这些书在外面是很难找到的。 周满不得不赞同他,然后道:“我现在也没有教他们我所有的本事。” 她眨眨眼道:“我也是有保留的。” 但是这样没有报酬的“探讨”医术,还是和竞争对手,崔瑗总觉得怪怪的。 仁和堂和百草堂的掌柜及大夫们一开始也觉得怪怪的,但来了两次后他们就不觉得怪了,只觉得周满是一心提携后辈,是心胸宽广,为国为民的好官和好人。 然后不仅北海县的大夫,青州城也有大夫闻讯赶了过来,还有别的县城的大夫、甚至是游方郎中,他们听闻后也会费心劳力的找过来,只为去医署里和周满“探讨探讨”医术。 这样做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医署再要买药,不仅要比之前更容易,连价钱都降了一些。 而他们再要组织一些大的免费看诊活动时,其他药铺也会参与进来,便是不以药铺的名义参加,也会让坐堂大夫和药童过来帮忙。 文天冬去青州城后,周满弄过两次免费看诊,一次针对的是城中的百姓,一次针对的是乡下的百姓,都有他们的帮忙,不然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 周满对此的定论是,“我投以木桃,他们报我琼瑶。” 崔瑗连忙道:“大人给的才是琼瑶。” 周满挥手,“不不不,等将来我不在北海县了,会有新来的署令接手医署,到时候医署还需要本县各药铺和大夫们的帮忙,甚至署令会常换,但药铺里的掌柜和大夫却不会。将来义诊的传统是需要双方一起摸索着往下走的,这才是琼瑶呢。” “相比之下我教的这些医术算得了什么呢?” 崔瑗愣了一下后问道:“大人会将上次教给文大人的制药手段教给他们吗?” “不会,”周满严肃的道:“那个药方只能存以太医署之内,由医署来制作售卖。” 那药可不好用。 崔瑗这才相信周满所言的,她也是有所保留的,没有把所有的本事教他们。 实在是这几天看着周满有问必答,而且人家问一个问题,她不仅回答了人家,还自己延伸出更多的问题来,然后找出治疗方法教给人家。 不知道为什么,崔瑗竟然松了一口气,东家太大方,他也有些害怕和头疼啊。 有私心就好,有私心最好。 文天冬从青州城回来了,他回来继续做药,上次他们做的那一大碗溶液有了一点变化。 周满便和文天冬去后面的房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指导着文天冬将薄薄的油纸在罐子上绑好,然后戳了一个小洞,拿了一个漏斗插进去。 周满让西饼帮忙,“把这几层纱布放在漏斗上,轻轻地将碗里的药业倒进去,过滤……” 第1581页 俩人照做,等完成了这一把,周满便又从桌子底下拿起一个更大的罐子放在桌子上,“喏,看看滤出来多少液体,往这个罐子里加三倍于其的豆油。” 第3048章 蒸馏器 文天冬看了一眼小罐子里的药液,用一根干筷子伸进去,触底后抽出来看了一下大概的高度,拿着刀在上面刻了一道记号,然后就开始比着往大罐子里加油。 药这种东西,因为一两一钱便影响巨大,所以他拿了一个同大的小罐子来,每次都用那根筷子量过一遍,倒到同样的位置后才倒进大罐子里,如此往复三次。 周满虽然将步骤都记牢了,但并没有亲手做过,所以也坐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偶尔还亲自动手与他们一起。 她道:“将药液倒进去,搅拌吧。” 文天冬亲自倒了进去,用力的搅拌起来。 这需要不短的时间,但文天冬依旧很快看到了变化,在搅拌时,他看到浊物在上升,偶尔瞥见的底部,液体似乎在慢慢清澈,明明是一罐子的东西,他还在不断的搅拌,按说都应该浑浊才对。 这样的变化让他很欣喜,虽然他不知为何,但依旧搅得很起劲。 很快,大家都看到了不同,周满就让他停下,然后开始拿着长勺子一点一点的将上面的油脂给撇出来…… 虽然在罐子里不太好做,但文天冬依旧做得很用心。 周满道:“我们就用底下的那层清澈的液体,上面的油脂一定要全都撇出来。 她扶着肚子起身,“我去厨房里看甑气水好了没。” 所谓甑气水,用莫老师的话说就是蒸馏水,只不过他们这里不那么叫而已,都不必周满费心,她只说自己需要甑气水,不说贺嫂子,就是医署这边的邵婆子就能煮出来,就是费柴火而已。 周满往厨房去,厨房里正在烧水,看到周满,邵婆子便起身笑道,“大人,现在就要甑气水了吗?” 周满道:“还得拿出来晾一晾,一会儿要拿来清洗东西,太热了不好洗啊。” 邵婆子便道:“奴婢这就取出来。” 她拿了一个干净的罐子来,将正冒着热气的大锅打开,一阵热腾腾的气冒起来,里面的甑上放着三个大碗,碗里此时都有小半碗的水,而甑下是沸腾的开水。 之所以将碗里的水叫甑气水,便是因为这些水是升腾而起的气被锅盖挡住后落在碗里。 邵婆子用布巾包了手,小心翼翼的将碗取出来,把里面的水倒进罐子里里,然后继续将空碗放回锅里。 三小碗的水都倒了进去,其实也没有多少,小半罐而已,周满看得微微皱眉,“这样也太费木柴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药少还好,多了的话,这样的方法就不适用了,不然得费去多少木柴呀,感觉一点儿也不比煮盐费的柴少。 邵婆子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道:“谁说不是呢?其实水煮开以后升起来的气水还是挺多的,您看我刚开的盖子,上头低落下来的水,那都是,哗哗的,还有那从锅盖里冒出来的气,那都是水。” 周满若有所思起来,“为何一开锅盖,那些气就一下变成了水珠下落呢?” 邵婆子道:“那谁知道呢?” 周满却一握拳头拍在了左手心上,“哎呀”一声道:“因为冷呀。” 她笑眯眯的道:“怎么倒把这个为忘了?” 邵婆子:“啊?” 周满就围着灶台上的锅走来走去,比划了一下后道:“得在上面加个东西,不,是加两个东西才好,可是怎么加呢?” 周满一下把做药的事忘在了脑后,让西饼回去拿了纸笔来,在厨房里就对着一口冒着热气的锅写写画画起来。 白善过来接人去吃饭,找到这儿来才看到蜷着身子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拿着笔委屈巴巴在上面写写画画的周满。 这是白善看到的,周满脸上可不委屈,她眼睛亮闪闪的,一脸的兴奋。 白善止住了厨房里的下人和帮工行礼,上前去看,看了以后实在看不出来,便蹲在她身边问,“这是什么?” 周满回神,连忙拉住他道:“你看,这是一锅正在烧开的水。” 白善看了眼从锅盖缝隙里冒出来的气,颔首。 “我要用甑气水,便想着在锅上添些什么东西,好让气水凝结得更快一点儿,”周满给他看自己画的图,“气遇冷便化成水落下,所以我想在这上面再加一口锅,专门就放冷水,中间这里还是甑,烧开的气从甑孔里往上冒,遇到上面的冷水必定会下落,我本想和他们一样在甑上房几个碗,落下来的水落在碗上,可又觉得不太好。” 她道:“上面添加的锅不好再打开,也就是说我们很难在烧水时取用甑气水,更不要说锅盖着,我们连碗里有多少都看不到。” 白善问,“你想让甑气水流出来?” 周满连连点头,“看得到的,这才知道烧出了多少。” 白善便看着她画的图思考起来,科科静默的看着,其实可以问它的,都不必去查百科馆,它就能告诉宿主怎么更好的制作蒸馏水。 即便已经过去几万年,这东西在未来也经常会用到,作为百科馆的系统,它的知识面也是很广的。 但宿主不问,它便不说,让她自己思考也好。 白善就蹲在周满身边和她一起沉思起来,最后围着灶台转了两圈,便虚点着一处道:“那就在中间这里加一条管子,让里面的水流出来。” 第1582页 周满依旧很苦恼,“放在中间管用吗?怎么确定甑气水就会落在管子里?” “那就往上加,”白善直接接过纸笔在上面画起来,道:“你别想着往锅上添冷水,我们可以直接将管子放在里面,伸出来的管子外头放上冷水,到时候密封好锅盖,气无处可去便只能进入管子,我们在这一处让管子过冷水,然后里面的气就能凝成水珠落下。” 周满眨眨眼,问道:“怎么让管子穿过木桶呢?” “弯一下就好了,”白善不在意的道:“到时候再特制一个木桶便是。” 至于能不能做出来,那就是工匠的事了,但他觉得这事儿并不难,工匠应该没问题。 周满略一想也是,高兴的道:“行,就这么干。” 说完了才想起一件事,遇事不决好似可以问科科,她就问科科,“科科,你觉得我们这么设计可以吗?” 第3049章 做出来 科科道:“可以。”虽然和它系统内的设计图不太一样,但原理上是一样的,它计算过,可行,如果对方能做出来管道和木桶的话。 见宿主很高兴,科科便道:“其实蒸馏器有很多用处,它可以提纯不少东西,蒸馏水其实就是对水的提纯。” 周满随口在心里问了一句,“比如呢?” “比如酒,”科科道:“蒸馏历史上最有名的应该就是对酒的提纯了。” 哪怕到现在,酒在社会中依旧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周满却不喜欢喝酒,所以听过就算,对此并不在意。 白善却已经举一反三的问道:“水能提纯,那能不能提醋?让醋更酸。” 他喜欢吃酸甜的东西。 周满:“醋……不够酸的话再放久一些?不过酒应该可以提纯。” 白善:“……我不爱喝酒。” 他顿了一下,到底已经长大,思维扩展了不少,他若有所思起来:“我们虽不爱喝酒,但这世上的喜爱饮酒的人却很多。” 比如皇帝,比如太子。 白善摸了摸下巴,“去年征东时我听将军们说话,为一壶酒打架和插科打诨的不少,其中酒力越强的越受欢迎。” 周满客观的道:“烈酒可让人体保暖,越冷的地方应该越喜欢。” 白善:“这都是钱啊……” 他眼睛亮闪闪的,“先记下来,以后缺钱了试一试,我们用不着,留给子孙后人也可。” 至于现在,他暂时没这个心力,而且粮食的用处很多,也很大,暂时不好拿来酿酒。 周满点头应下。 白善收了稿纸,牵起她的手道:“走,我们先去用午食。” “去哪儿吃呢?” “去殷或家里吧,”白善道:“他家里的东西比较好吃。” 最近明达公主很挑食,口味有点儿独特,所以不管是白善还是周满都不喜欢去她家里吃饭,当然,他们也不去隔壁殷或家里蹭饭了。 倒是殷或家里的饭菜,一如既往的好,偶尔他们不想吃贺嫂子做的饭菜了,便去殷或家里吃。 护卫已经提前去告诉,所以殷家已经准备好,殷或早坐在饭桌上等着了。 等了许久,见他们终于来了,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半个时辰前你叫人来告诉我,厨房都做好了饭菜在这儿,我又等了许久,很好奇你们干什么去了。” 白善便简单说了一下甑气水的事,他扭头和周满道:“得给它取个名字,叫什么呢?两口锅叠在一起,叫双锅?或是就叫甑气锅?” 周满选择第二个,觉得更具体。 殷或对它可以提纯酒的事也不感兴趣,倒是对周满正在做的药感兴趣,“什么药这么麻烦,又是用油,又是用甑气水的?” 周满道:“是一种叫青霉素的药,可以治疗火毒。” 殷或久病成医,他知道火毒有容易治的,也有难治的,其中最难的应该是战场上的伤口。 他不免好奇,“这个药怎么没听你以前提过?” 周满道:“我已经也没听说过呀。” 她理直气壮的道:“是因为医署里有个肺痨的病人,我查询医书时得知,有一种药可从土里菌种中提取,但太难了,我试过几次,做不到,后来倒是听说还有一种跟它一样也是从霉菌中提出来的药,只是它治的不是肺痨,而是火毒一类的疾病。” “但这种药很危险,有的人不适用,适用的人也不能多用,所以我才没想着研制,”周满道:“文天冬在青州城有几个病人,他们都是个工匠,干活儿时不小心用收去接铁器,手都被扎破了,有两个很快就愈合了,但有两个却很难愈合,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天热,还惊风了。” 周满叹息一声道:“我前两日还去青州城看过,其中一个已经用药开始好转,但另一个却依旧不见好转多少,只能不好不坏的拖着,这个药可以治他,如果他能用这个药的话。” 白善问:“如果用不了呢?” “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殷或一愣一愣的,“只是一道小伤口而已。” “是啊,但惊风就不一样了,风毒入体,短则一二日,长则二月左右,治不好就是死了。” 它不像别的病,治不好也能拖着,说不定还能活上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比如肺痨。 也是因为这个,文天冬对这个药很上心,他非常细致的将罐子里的油脂全都撇出来,只留下底下的水。 第1583页 他看了看,觉得撇得够干净了,这才转着有点儿僵硬的脖子起身。 小寇上来道:“文大人,白大人来接周大人出去用饭了,您的午食也已经备好,您看是在哪儿用?” 文天冬要盯着药液,因此道:“端来,我在门口吃吧。” 吃完饭他就等着先生回来。 白善和殷或因为实在好奇她这个药,因为听疗效,似乎对铁器所伤引起的惊风很有奇效。 这样的药若是用在战场上…… 尤其是白善上过战场,而殷或也见识过,父亲又是将领,对此更是在意。 周满却很严谨,“理论上是这么说的,但因为这药我也很陌生,所以不能立即大范围的用于人体,得和种痘一样,先小范围的试用,确认足够安全后才能放到药铺里,送到战场上。” 白善和殷或敷衍的点头,“先看看做出来的药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们跟着过来一起围观。 到了这一步便是用炭了,周满让西饼将她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拿上来摆在桌子上,她一一给文天冬介绍,顺便让他将步骤和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写下来,她一一指给他看,“这是甑气水,一会儿用来洗炭的,这是醋,醋加水变成酸水,这是海草煮成的水,和酸相反,它是碱性的。” 文天冬一一记下,然后将炭放进小罐里,让它将里面的汁液都吸收干,然后他小心的倒出来,用纱布垫着一个大海碗,将炭倒在了上面,将纱布发在了漏斗上,漏斗底部也夹着一团纱布,可以再过滤一次,然后文天冬用甑气水细细地清洗炭…… 然后用酸水,最后用了海草水…… 他看了周满一眼,得到她的认同后便将这一份液体分成了一份一份的,然后他端着去前面找他昨天晚上从青州带回来的病人。 第3050章 柳大郎 柳大郎此时正躺在医署的一张病床上,他兄弟柳二郎坐在一旁,他媳妇刚把吃完饭的碗筷收出去了。 他浑身抖了抖,嘴巴也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随后就全身绷紧,牙关紧紧咬起来…… 柳二郎立即发觉不对,蹦起来就捏住他的脸,想要将他的嘴巴捏开,一边还冲外面大喊,“大夫,大夫……” 周满才走到附近便听到柳二郎的喊声,立即便冲了进去。 白善生怕她不知轻重伤到自己,紧跟在她身边一起进去。 文天冬一进屋就把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上前控制住柳大郎,他熟练的去按压他的穴道,慢慢的让他放松下来。 文天冬和柳二郎出了一身的汗,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柳大郎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所以他在缓过神来以后便抖着嘴唇问文天冬,“文大人,我,我是不是没救了?” 文天冬没说话,而是看向周满。 他的病情越发重了。 周满道:“先验药吧,等药验过,若有用,我们就试药。” 文天冬应下,也打起精神来鼓励柳大郎,“我们做出了一份药,专门给你用的,现在我们便是来验药的,你别太过忧虑,这个药只要有用,你就不会有事。” 柳大郎一直是文天冬治疗的,他对文天冬也的确更加信任,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总算慢慢的点了点头。 文天冬便起身,将他的手掌翻过来看,上面是一道肿胀透红的伤口,就这么一道伤口,现在都已经不流血,可惜就是惊风了。 他用过很多药方,连周满都亲自去看过换了药方和针法,但也只是能暂时缓解而已,一起受伤的三个人早就生龙活虎了。 就是那个和他一起惊风的,人家在周满换了药方和针法后也很快痊愈,就是柳大郎,就是好不了。 要不是后面的几次治疗医署直接免了他的医药费,而前面他吃的药也和同伴一样,他几乎要怀疑医署在针对他了。 看来大家说的对,这就是命! 虽然是同样的伤口,但有的人一点事也没有,有的人有一点是,但能逢凶化吉,只有他,有可能会一命呜呼。 难道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他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辈子不能善终,得早早的死去才行? 就在文天冬在他的伤口上取东西时,柳大郎脑海中一番胡思乱想。 文天冬将从伤口里取出来的东西点在了其中的三份溶液中,这是在试验药是否有药效,如果有,他会再用在柳大郎身上,如果没有…… 文天冬尽量不去想这个后果,到现在,他们已经把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上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周满袖手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看柳大郎的脸色后,她转身出去。 等文天冬将几份药液端回试验房妥当的安置后便道:“取一份药液给我,还有,这两日你注意他的情况,若还有恶化,不等试验结果出来,直接给他用药吧。” 文天冬愣了一下后问:“先生不是说过没有确定过的药不能用在病人身上吗?” 周满颔首,“原则上是这样,但我看他的脸色,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下次再犯病,恐怕……” 文天冬沉默,这是要拼死一搏了。 周满道:“将实情告诉他和他的家属,让他们做好准备吧。” 如果真的不行,他们也只能表示惋惜。 见文天冬情绪低落,周满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是大夫,治的是病,将来我们还会遇到许多我们解决不了的病症,总会面对死亡的。” 第1584页 她说到这里偏头看了一眼殷或。 莫老师的那个世界是在他们这个世界后的上万年后了,医术那样的厉害,很多病往治疗舱里一躺就能治好,治不好的也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治疗,甚至有的智慧生物连脑袋和身体分离了都能保住意识,给脑袋换一个身体继续存在于那个世界…… 人类不是神仙,也能活很长很长的时间,就跟话本里听到的神话故事一样传奇。 可就是这么厉害的世界和医术,对殷或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尽量让人活久一点儿。 但那点寿命对于那个世界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刚成年没多久而已。 就跟老谭太医说殷或活不过及冠一样的短暂。 所以医术,不,应该说是生命的学问是无穷无尽的,这世上有太多需要他们钻研的东西了。 周满心中一凛,直觉这两年太过骄傲自满,竟然自得于现有的成就起来。 周满一脸严肃,认真的和白善殷或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叫我的字,好时刻提醒我要谦虚,不能骄傲自满。” 殷或:…… 文天冬:……先生,我们不是在说大夫总会面对病人死亡的吗?为什么下一刻就转到骄傲自满上了? 白善却早已经习惯她的跳跃,直接问她,“你这段时间骄傲自满了吗?” 周满沉痛的点头,“这一二年太过松懈,都没有怎么钻研医术了。” 文天冬直接行礼告退,“先生,我去看一下柳大郎的情况,顺便和他的家人谈一谈,让他们做一下心理准备。” 同在医署里的时候,明明每天没有病人时,她都捧着医术在看的,平时也没少琢磨药方,就他知道的,她还在修撰医书,写好的稿子要送回太医院给萧院正他们审核,通过后交给崇文馆雕印…… 就这还松懈,他还要不要活了? 白善也道:“你一点儿也没有松懈,真的,不信你问孩子,他是不是觉得母亲一直很勤奋?” “可我最近看的医书少了,修撰的医书也少了。” 白善道:“那都是我的缘故,县衙的事多少还是影响到了你,这样吧,以后你就把县衙里的事当故事看,别为我操心了。等过段时间天冷了,你要是不想写字,你告诉我,你念,我帮你写。” 周满一脸苦恼,“我要是念出来怎么办?” 写出来和念出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白善道:“可以从现在就试试,不行的话我还能给你改错字。” 周满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不再想着自己懒惰钻研医术的时间少了,而是想着这样修撰医书是不是会快一点儿。 白善呼出了一口气,这是他这段时间发现的,现在的满宝可能是因为怀孕,很多情况下只能思考一件事,只要有另一件事占据了她的注意力,她就能忘记别的事。 殷或转身就走,不搭理俩人了。 等周满终于想起殷或这个人时,“殷或呢?” 殷或早回到自己家里了。 白善不在意的挥手道:“他最是潇洒了,不必管他。” 第3051章 注射 等文天冬一走,柳大郎的媳妇便坐在床边掩面哭泣。 柳大郎面色呆滞了一下后道:“别哭了,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哭,等我死了,你还能哭得出来吗?” 柳大媳妇被噎住,不过想到柳大郎都快要死了,她便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默默地坐在一旁抹眼泪。 柳大郎安静了一会儿就扭头问她,“咱屋里现在还剩下多少钱啊?” 柳大媳妇道:“不剩多少钱了,就还有三吊多。” 柳大郎便道:“留着,以后给孩子娶媳妇用。” 柳大媳妇:“那你棺材怎么办?” 柳大郎就看向柳二郎,和他道:“我想要爹的棺材,我看他老人家还能活很久,我山上种的树给他,等以后我家大郎娶媳妇了,让他出钱给他爷打一副棺材。” 柳二郎:“……我是没什么意见的,但爹那儿……” 他老人家不一定会答应呀。 不过柳二郎还是应了下来,反正他都快要死了,先应下来再说,他爹要是不答应,他也没办法呀。 柳大媳妇更加哀切了,眼睛哭得红肿。 柳二郎只能安慰她,“大嫂,大哥运气算好的了,这段时间医署治病可不要咱的药费。” 柳家的家境还行,按照划分属于中户,所以他们能省诊费,药费却是要自己出的。 但自从柳大郎的伤口惊风,柳家决定放弃治疗后,文天冬就劝说着他们继续接受治疗,不仅诊费免了,连药费也免了。 这次从青州城到北海县还是坐的文大人的车,连车钱也食宿也都省了。 是的,为了让柳家不放弃,试一下他们的新药,周满同意了文天冬包食宿的建议。 柳二郎的话并没有安慰到柳大媳妇,虽然这段时间治病不花钱,但病也没好啊。 对他们来说,只要病没好,那就是无用的。一想到失去丈夫的后果,柳大媳妇又忍不住哭了。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但没想到柳大郎虽然没好转,但也没恶化,一连三天都没有要死的迹象。 不说柳二郎和柳大媳妇,就是柳大郎都瞪大了眼睛,有了点儿信心,“我,我是不是能好了?” 第1585页 而此时,每天要跑试验房十六趟的文天冬兴奋的叫出了声,转身跑去找周满,“大人,先生,大人,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周满立即起身与他去试验房看。 就见三份药液中,没有沾染药液的部分长了青霉,而有药液的地方没有长。 文天冬兴奋的问道:“这就是有用吧?” 周满点头,“对,有用。” 文天冬立即道:“我这就去给他用药。” 周满拦住他,“先用针沾上一点儿试试情况,若是没有坏的反应再给他用。” 文天冬应下。 等他把药液端到病房里才想起来问,“先生,这是喝的?” “不,是注射的,”周满道:“先在皮下试一点儿,若没有不良反应便注射到肌肉之中。” 这个就需要另外准备东西了,但医署别的少,各种针和器具却不少,所以文天冬很快找了东西过来。 他先用一根中空的针取了一点点药液,然后听从周满的建议扎了他的手腕一下。 文天冬将针取出来,见手腕上长起一个包,便看向周满。 周满扶着肚子看了看,又看了看针,觉得药已经进去了。 使药液通过肌肤进入体内,对于他们大夫来说并不困难,就是对一些特定人群来说都不难。 比如喜欢在箭头、刀剑、镖头上涂抹毒药的人来说。 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是很少的,大部分毒药涂抹在武器上伤人后进入肌肤,造成的后果更多是麻痹、心慌、眼晕、呕吐等使人失去战斗力的作用。 也是从有这种涂抹毒药的法子之后,大夫们便知道了,药物除了从口入外,从肌肤上进入,治疗效果有可能更好,更直观。 因为相同的毒药,从嘴里喝进去,很有可能会被肠胃中的东西杀死,反倒减缓了毒发的时间; 倒是从肌肤上进入,可以更快的进入血液中,少过了两道路,反而毒发更快。 这个道理不仅周满知道,萧院正和太医院里的其他太医也是知道的。 在她去西域前,他们就探讨过毒药快速起效的方法,当时就提到过,既然药物从肌肉中进入起效更快,那是不是可以通过肌肤入药治疗疾病呢? 奈何他们条件有限,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真正付诸于行动,肌注的话,这算是第一例吧。 等了有一刻钟,周满看了看那小包后对文天冬微微点头。 文天冬就问柳大郎,“可有哪里不舒服?心慌不慌,有没有想吐之类不舒服的?” 柳大郎摇头。 文天冬还谨慎的摸了摸脉,然后将位置让给周满。 周满也摸了一下,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给他用上药吧。” 文天冬高兴的应下,然后问道:“用多少?” 周满见他想去拿猪膀胱,吓了一条,“你用这个给他注射,让他死吗?” 文天冬道:“这已经是最小的了,要弄更小的得另外缝制了。” 周满便指了针道:“就用这个,先给他扎五针吧。” 这个针只能取少量的药液后入体,周满谨慎,决定先扎五针。 文天冬应下。 柳大郎还以为跟以前的针灸一样,没有多放在心上,结果这针一扎进去,就跟刚才那针一样疼得他差点儿打抖。 文天冬看了看他的手,便看向他的屁股,“屁股上肉多,不然打屁股上吧。” 不然五针都扎在手上也不好看呀,看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柳大郎哭了,是疼哭的。 但听说这药是专门为他做的,所以他强忍着没反对,心里还升腾起一股希望,说不定这次真的有效。 这么疼,肯定有效吧? 周满袖手在一旁看他扎针,一旁的柳大媳妇一脸的欲言又止,但见她一点儿也不羞,只能默默地没说话。 文天冬也不觉得有什么,打完一针还要问周满意见。 就这样打完了五针,周满认真的看了看五个针口,蹙着眉道:“得想办法改良一下针才行。” 第3052章 捷径 自己想不到的东西,周满从来不会为难自己,所以她直接去百科馆里找资料去了。 一搜索,还真有。 周满看了一下介绍和图片,记下名字后就兴冲冲的去商城里搜索,想要直接买现成的。 结果出来的东西跟图片和介绍相差有点儿大。 周满眨眨眼,问科科,“这么大?” 科科:“这是作用于兽类上的。” 周满:“……那,那打人的呢?” “没有了,”科科道:“现有的医疗技术,对于智慧生物来说,注射药物已经很落后了,医生开药后直接系统注入药物,不重的病,一些平常的医疗仪器和药物就能够治愈,严重的,躺医疗舱也就好了,再严重的,也用不着针筒注射,机器人身上有注射器,和周满要找的也不一样。 周满便盯着图片上的大针筒道:“那这个……用在人身上……可以吧?” 科科沉默了一下后道:“大概会很疼吧。” 周满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手痒买了一支,这东西不贵,倒是有点儿科技税,但也不高。 周满根据科技税可以大致推断出这东西在他们的世界制造出来有多难,看到才有两点科技税,她瞬间眼睛大亮,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东西他们努努力也能做出同样功效的。 第1586页 根据多年的经验,只要他们这个世界有工艺能做出差不多效用的东西时,科技税就会很少,或者没有。 周满拿着手中的针筒,看了一下说明书便知道怎么用了。 她拿在手里,走到书桌边上抽了一管茶水,又慢慢的将它推出…… 她很快就找到了做这个东西的关键,她点着针筒道:“最要紧的是这个圆圈,嗯,感觉和风箱一样,拉出来,推进去……” 周满越说眼睛越亮,手还在虚空之中往身前拉了一下,又往前推去,觉得完全一样嘛,她对科科道:“是不是能和做风箱一样把这针筒做出来?” 针她是不担心的,针筒也不操心,主要是这推拉的杆子…… 科科:“……宿主可以试一试。” 周满便指着里面的圈圈问它,“那你们的这个是怎么做的?” “这个难的不是工艺,而是材料,”科科详细介绍了一下这个圈圈的材料变化,“我没有在宿主的世界里发现类似的材料,古代文献记载中倒是有一种叫橡胶的植物,但我没在这个星球上发现,所以宿主要制作出来恐怕不容易。” 周满却很有信心,“我们才走过多少地方?天下之大,恐怕穷极一生也难以走遍,所以这里没有,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 她道:“我会努力找的,你把那橡胶树的资料调出来给我。” 科科非常乐意为她效劳。 将橡胶树找出来给它,是一段视频介绍,其中还有图片,听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来的旧图像。 周满认真的记下,又看了一下它的生长环境,一一记下以后便拿出纸笔照着图像画画,一边画一边叹气,“早知道,我小时候就应该认真和郑姨学画画的。” “宿主打算怎么找?出远门吗?”虽然科科很想她出远门,但扫了一下她的肚子,还是没撺掇她。 周满道:“交给我认识的所有人,让他们帮忙找。” 她道:“我们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万一就是找不到这棵树,或者很久很久以后都找不到,难道想死的人还不能死了?” 科科:“你想到办法了?” “没有,所以我决定找工匠。” 皇帝给明达公主派来了这么多工匠,就让他们能者多劳呗。虽然他们多是木工、建造房屋的工匠,但万一他们就是会呢。 所以周满画了针筒的图像,第二天就拿着去找明达,将针筒的主要作用和注意事项告诉她,“请他们多钻研,只要能做出来,嗯,不相像也可以,只要能和这图纸上的针筒一样,可以抽取药液,又将药液推出去,我便有重赏。” 她想了想,咬咬牙,大方的道:“我重赏十万钱,最少十万钱。” 明达惊讶的看着她,“你竟舍得?” 周满说出来后心情也舒爽了不少,感觉那十万钱已经不是自己的钱了,因此大方的挥手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有付出,将来一定会赚回来的。” 周满想了想,顺便将橡胶树的画也拿出来了,“这株树,麻烦你也让人替我留意,上面备注了它的生长环境和枝干叶片描写。” 明达笑问:“这株树悬赏多少钱?” 周满道:“这株树悬赏的不是钱,而是就医的资格。” 她道:“这株树显然不在北方、中原一带生长,能到达那些地方,又会将树种带到我面前来的,恐怕也不是一二万钱能打发的。” 主要是她也舍不得。 “所以这个我悬赏的是就医的资格,只要有人将此树种活着带到我面前来,我便许他一个就医的资格,不论我在何方,正在干什么,他生了什么病,我都尽我所能的救治他或者他想要救治的人。”周满其实早有此想法,只是以前她名声不显,这么说只会显得狂妄,所以只让济世堂的药农和药材商们帮忙寻找一些生药材和植物,但现在她可以大方的说出来了,“除了这株树外,其他的植物,甚至是动物也都可以。” 周满道:“只要是我没见过的生物,送来,我都收,这个承诺都有效。” 明达:“……若是有一人运了一船你没见过的生物来,那你岂不是要一直给他看病了?” 周满道:“真有这样的人,我要高兴死的。” 她骄傲的抬起下巴道:“别看我现在没多大,其实我见过的生物可不少了。” 明达:“你见过的就都能记住吗?万一他们就说你没见过呢?” “不会的,”周满顿了顿后道:“便是我的脑子不能完全记住,我也有笔记。” 问科科就行了,到百科馆里一查,她有没有收录数据一目了然,要是有收录数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收录的也都清清楚楚,她不觉得在这世上有谁能够糊弄了她去。 第3053章 写信 明达想了想,到底没阻拦,应了下来,“父皇和太医院若是知道你如此承诺,只怕要气坏。” 周满一脸的义正言辞,“我这是为了医学,为了发掘这世上更多的药材,皇帝和太医院不夸奖我也就算了,又怎么会气坏呢?” 明达微微一笑道:“你如今就已是名扬中原的小神医,假以时日,你还会是名扬天下的大神医,到时候求你看病的不知凡几,一个问诊的名额,不知能换来多少东西,你可要想好了。” 在青州不显,但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趋势了。 第1587页 有人想求医,会去济世堂蹲守,还有人会直接去敲周宅的大门,更有从外地闻名来求医的人。 无权无势没有门路的便守株待兔,有权有势有门路的会去找皇帝,或者去找朝中的权贵,拐弯抹角的请周满出诊。 连明达都知道,周满现在出诊一次的车马费比萧院正的还略高一些。 她倒是没开口要,但这是一种行情,不仅代表了她的地位,还代表了她的医术。 而以现在周满在青州的作为,她再一次名扬青州,甚至整个东部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甚至,她觉得随着种痘的推开,她很快就会天下闻名了,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求到她面前来。 周满却是不怕看病的,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的病症自己没见过呢,靠她双脚去走,去见识后再学习,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白善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能去就山,那就让山来就我好了。 周满高兴起来,于是撸了袖子道:“借你书房,我要写信。” 周满当然是先给庄先生写信了,想了想后,便给她四哥和立君侄女也分别写了一封信…… 小钱氏和五月端着食盒找过来的时候,周满正在给杨和书写信,拜托他帮忙找一找橡胶树,顺便再帮她参考一下针筒,若有所成,前者她可免费看诊,后者她奖励十万钱…… 她直接明示:“杨学兄,您认识的人多,可以将此事宣扬出去,尤其是我找没见识过的花花草草,大小动物的事,凡是我没见过的生物,我来者不拒的。” 周满写完以后将信吹了吹,见墨没那么快干,便先放到了一边,然后把晾在旁边的给唐鹤的信给折起来塞进信封里。 周满摸了摸肚子,觉得还不是很饿,还能再写一点儿,于是抽出一张信纸摊开。 明达摇着团扇的手就忍不住一顿,“你还要写给谁?”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我想着太子现在也在江南,既然送信的人要去江南,总不能只带给杨学兄的一封信,太亏了,所以我给太子也写一封好了。” 明达:…… 周满沾墨,一个大宫女敲门进来,躬身道:“公主,周家大娘子来了,还带来了食盒。” 正懒洋洋靠在软枕上的明达立即坐直了,“哦?可带了咸菜来?” 大宫女笑道:“带来了,还带来了一小锅小米粥,奴婢看着熬得可香了。” 明达就催促周满,“别写了,你都写了多少封信了,太子哥哥日理万机,看见你这信未必会高兴。” 周满却摇头,“就算殿下不高兴,他只要知道我的目的有益于万民,总会帮忙的。” 她道:“唉,杨学兄官小,说的话未必有太子管用,所以太子殿下肯为我美言两句就好了。” “而且不是有句俗语吗,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江南的官员觉得这是太子的喜好,必定会努力的寻找这些动植物的。” 明达目瞪口呆,“你这话说的,是要把太子哥哥往昏聩上引啊。” “放心吧,我求的是种类,又不是数量,每一样东西,有一个我算一次机会,有三个我还是算的一次机会,一种树,他就是给我拿来三千株,我还是只给他算一次机会。” 所以送来的人除了为保持活性外,还大量的搜刮送来,那不是聪明,而是愚蠢了。 明达便抽了她的笔道:“你常有理,我不与你辩,但此时是吃午食的时间了,万事皆休,先吃午食再说。” 明达拉着她去用午食。 小钱氏和五月正和宫女们在摆菜,看到她们两个相携而来,便笑道:“我想着上次便有宫人来说公主胃口不太好,不喜过于油腻的东西,所以就干脆做了些菜送过来,公主看合不合胃口。” 照顾公主的姑姑上前来扫了一眼,见咸菜其实只有一小碟,更多的是各色青菜,还有一道清炒的肉片,一道肉丸子冬瓜汤,看着便很有营养。 所以姑姑笑了笑,没有阻拦明达公主,退到了一旁。 明达看着桌上的饭菜也觉得很有胃口,拉着周满坐下,还让小钱氏跟着坐。 她先喝了一口肉丸子冬瓜汤,吃了一口肉丸子,眼睛微亮,“这是牛肉丸子?” 小钱氏笑着应是,“是,一头老牛,县衙这边批的杀条,我知道以后赶忙去选了两条肉,都是上好的,大部分都剁了给你们做肉丸子,还有的则切片,等晚上还能给你们炖个牛肉,那个也不腻,公主可以尝一尝。” 明达连连点头,也不知为何,府里的厨娘手艺并不差,但做出来的菜,明达不是看着觉得过于油腻没有胃口,就是看着清淡,一吃便又没了胃口。 倒是小钱氏做的菜,明明也没多美味,明达是公主,吃过的珍馐美味不知有多少,但这段时间小钱氏做的菜就是很对她的胃口。 以至于她这段时间都是去找周满吃饭,偶尔不去了还委屈得不行。 五月也给周满盛了一碗汤,小钱氏见她碗里的丸子有点儿少,便给她夹了两个,“快吃,吃了牛肉啊,孩子有劲儿,以后腿脚长得好。” 作为太医的周满,“还有这样的说法?” 小钱氏肯定的点头道:“自然,老话传下来的,不会错的。” 周满闻着鼻尖的美味,瞬间相信了,狠狠的点头道:“好!” 第1588页 于是她把碗里的丸子全吃了,别说,真的好好吃呀,好劲道。 第3054章 常有理 用过午食,小钱氏便和下人们把碗筷收了,问道:“你们下午想吃什么茶点,我去给你们做。” 大宫女:……这才刚吃完午食呢。 明达此时肚子很饱,但依旧精神一振,道:“我想吃甜的。” 小钱氏道:“那我给你们做米糕吃?” 明达还没说话,周满已经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她扭头和明达道:“我大嫂做的米糕可好吃了,是整个村子里做得最好吃的。” 不就是米做成的糕点吗? 明达在宫里也是吃过的,她是想吃甜的,但也没想吃甜米糕啊。 不过周大嫂做的东西总是与别人的有些区别,于是她颔首,“行,就吃米糕好了。” 明达扭头和她道:“等你吃了就知道了,我大嫂做的米糕最好吃了,爽口清甜,一点儿也不腻。” 她也没机会吃腻过。 米糕比较费力气和时间,还耗糯米。 周家地是不少,但糯米的产量比稻米的产量还低,每年周家都只种一亩的糯米。 除了平时所用,也就过年和大节气的时候小钱氏才会蒸了糯米饭捶成米糕。 但老周家人多啊,做的再多,那也是不够吃的,尤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即便是现在周家不缺钱,也不缺糯米了,但因为做米糕太费力气和时间,小钱氏也很少会做。 这几年周满又经常不在家,更难吃到了。 所以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小钱氏做的米糕了。 她道:“知道我最喜欢吃白善家里的哪道点心吗?” 明达:“白善家里的不就是你家里的吗?” “哎呀,说的是很久以前,不是现在,唉,现在贺嫂子做的糯米糍也没有容姨做的好吃。” 明达:“你喜欢吃糯米糍啊。” “是啊,就是糯米糍,”周满道:“糯米糍就是米糕炸一下,两道点心都好吃,但我大嫂做的米糕是百吃不厌。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的同窗和小伙伴们都特别羡慕我。” “可惜我也只能吃三块,多的就没有了,所以我只能分给白善和白二郎,其他人只能看着。” 周满能分到三块已经够多的了,那还是老周头和钱氏把自己的那一份给她了呢。 明达被她说得期盼起来,便拉了她道:“反正今日你休沐,白善他们下乡去了,你干脆留我这里吧,让大嫂在我府上做,需要什么东西列了单子让他们准备,也让厨房里的人帮忙。” 她的理由特别体贴,“总不好让大嫂太过劳累。” 周满嘻嘻的笑,“你是想让厨房里的人偷师吧?” 明达便撞了撞她的肩膀道:“我让厨房里的人也教大嫂一些菜品,他们的厨艺也很不错的,跟着我来的两个还是尚食局里出来的呢。” 周满眼睛微亮,立即点头,“好呀,我让大嫂在这里做。” 小钱氏自然没意见,实际上米糕只是费力气和时间,她觉得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大家肯定都知道做的。 她不过是在这里做一遍,还能学到自己从没听说过的菜色,那才是占了便宜呢。 既然周大嫂都留在此处,周满自然也不走了,她去书房里继续写信。 明达跟着过去看,见她抽出信来,抬头就是“敬爱的陛下”五字,一下就惊呆了。 “你你你,你还要给父皇写信?” 周满点头,还是同一个理由,“信使不能白跑了。” 明达:“……你为何不上折子?” 周满道:“药的效果还未完全确定,怎能上折惊扰陛下?” 她道:“我私下写信就好。” “可我看你刚才给萧院正写的是公文。” “那怎么一样?萧院正是我上官,我可能做出了一种新药,说什么都要和上官报备一下的。” 明达:“总之你就是有理由,你干脆叫常有理算了。” 周满笑嘻嘻的问她,“我要给陛下寄信,你要不要顺便也给陛下和娘娘写一封信?” 明达就认真的想起来,然后认真的问她,“到底是你家的人送信,还是我的侍卫回去送信?” 之前几次往京城的信件,都是写着写着就变成明达的侍卫回去写信了。 虽然她是不介意的,但这会儿明达就想占周满的便宜。 周满也特别的大方,宠溺的和她道:“我的人送,我的人送,你只管把信拿来。” 明达一听,立即在边上找了张桌子坐下,让宫女们伺候笔墨,“我还要给长豫姐姐,三哥,大嫂和三嫂写信。” 周满豪气的挥手,“写!我都给你送!” 几封信而已,能占多少地方,到时候往盒子里一装,包袱一包,背着就能走,几封信还能装成几辆车不成? 明达却被她的豪气感动了,于是也提着笔思考起来她要给父母亲人写什么信呢? 周满已经给皇帝写了满满一大张的字,犹嫌不够,还抽出一张白纸来继续。 信件并不慢的到达京城和江南,送到各人的手上时,柳大郎的病已经好了。 不仅柳大郎一家,就是周满和文天冬都兴奋得不行,这说明他们做出来的药是有效的。 第1589页 周满道:“可惜相似的病患在青州城不好找,不然可以收集到更多的用药数据。” 文天冬也惋惜,“要是在京城就好了。” 周满就垂眸思考,“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她道:“我们可以将做好的药送回京城,或是送到边关去。上次太医署发过来的公文,说哪几个学生去了边关?” 文天冬愣了一下后立即道:“苏木被契苾将军抢去了军中。” 周满立即道:“将药给苏木送去一些,叮嘱他使用的事项,让他记录好用药的数据。除了他还有谁?” 周满不太记得,但文天冬却记得,因为这些都是同窗,而且他们联系还挺频繁的,时常有信件来往。 文天冬悄悄看了一眼周满,毕竟,他这里可是有周先生的,他打败了这么多人才抢到这个位置,太医署的其他学生不免羡慕嫉妒,于是就特别想知道他跟在周先生身边都学到了什么。 而他也想知道他们的就业情况,所以一来二去的,他们的交流就多了。 文天冬拍着胸脯表示,“先生放心,这事可以交在我身上。” 第3055章 重视 周满想了想,便决定给萧院正也送一份回去,顺便把制作的详细方法给他寄去,多管齐下嘛,说不定京城更快出结果呢? 萧院正根本没想到周满又给他写了一封信,还寄了东西,他今天刚收到她让人送回来的公文和信件。 前者是公务,后者是私事。 萧院正在折子和信之间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先拆信,有了心理准备,她折子上写什么他都能够坚强的承受住。 而此时,皇帝也收到了周满的信,嗯,跟着明达的信一块儿进宫来的。 其实要不是有明达的信,周满的私信并不能那么快的到皇帝跟前。 真以为谁都能给皇帝写私信不成? 真以为皇帝闲到每天都会看外头人寄给他的私信吗? 别看他是皇帝,给他寄信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王氏的族长,他就很喜欢写信和皇帝探讨一下棋艺。 虽然皇帝很不喜欢隔空与人谈棋,但为了维持彼此的感情,他偶尔也要看一看,再回个信的。 但他很消极怠工,收到的私信都是丢在一旁,等哪天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大好又有闲心时就去看一看。 周满和白善的信件要不是总跟着明达的一起回来,皇帝便是会特意挑了他们的信先看,也不会看得这么及时的。 此时皇帝身前就摆着两封信,他在两者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先看闺女的,并不只是因为这是他闺女,更因为周满会给他写信,总觉得不会有废话,说不定最后还得叫人来议事,所以先看闺女的。 明达的这封信就是问候信,顺便报平安的,告诉皇帝她在青州过得很好…… 皇帝笑眯眯的看完,收好信后便去拆周满的信。 古忠给皇帝奉茶,站在一旁悄悄的看他的脸色,就见他脸上的笑容一点儿一点儿的消失,放松的姿态慢慢坐直…… 但熟悉皇帝的古忠知道,他这不是生气,而是看重。 古忠垂下眼眸站在一旁,就听见皇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半晌后道:“去宣萧院正和工部侍郎,不,将尚书请来吧。” 古忠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就来回翻动周满的信,在那几行新药的疗效上点了点,看了眼她在后面的展望。 虽然有种说大话画大饼的感觉,但周满平时就给人这种感觉,他们却不能否认,她真的很靠谱。 即便这是画的大饼,也值得皇帝张嘴去啃一啃,何况这可能还不是虚画的大饼,而是真的,还带肉馅的! 萧院正拿到皇帝递来的两张画,这才知道周满都把主意打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问他,“周满在信上说的新药果然那么厉害吗?” 萧院正只能躬身道:“臣没见过周大人所说的新药,因此不敢下定论,但以周大人的为人,她应当没有特意夸大。” 皇帝沉吟,“若新药真的可以抑制外邪侵入伤口,那战场上的伤亡还要再降。” 萧院正是大夫,想的更多一些,道:“不止如此,此药若真如周大人所言,对于一些外邪入体而起的咳疾、肺病,甚至是脏病都有效果。” 皇帝和旁听的工部尚书:…… “不过周大人也说了,现在新药刚做出来,药效未曾试验过,且此药本身就具有风险,因此不能滥用。” 皇帝道:“让周满送一些药回来,太医署在京城试药。” 京里有很多死刑犯,各种病人也多,试药的速度要比青州可快太多了。 萧院正也是这么考虑的,但这不是没来得及写信就被叫来了吗? 不过叫来了也好,萧院正看了一眼韩尚书,总比他自己去工部找人钻研针筒要好得多。 皇帝在此,既有便利,不用他是王八蛋。 所以萧院正直接举着周满的那张针筒图画道:“不过周大人说,此药暂时没研究出服用的来,而是液体注射入体起效,所以这工具也至关重要。” 皇帝就看向韩尚书。 听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来旁听太医署研制新药的韩尚书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他沉默了一下,不得不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会尽力而来的。” 第1590页 皇帝便脸色一沉,严肃的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做到。” 他眼中冒着寒光的瞪着韩尚书,“已经有了神药,若是因为工具不凑手用不了,朕……朕得呕死!” 别说皇帝了,就是韩尚书一想都觉得很呕得慌,他默默地应下了。 皇帝这才说起另一件事来,他慢悠悠的拿出另一张画,问萧院正,“这上面的树是什么药吗?” 萧院正仔细的看了看后摇头,“臣没有见过。” 皇帝就皱起眉来,“这是周满画的,说是要找这种树,谁要是能找到便许对方一个找她问诊的名额,朕以为这是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呢?” 萧院正便响起了周满信中所写的事,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凡是她没见过的生物都算在其中吗?” 皇帝:“……哦,她也写信告诉你了吗?” 不错,她还让他和认识的药商药农宣传呢,说她来者不拒,要是不想要问诊的名额,要钱也可以。 她会视送来的生物珍贵程度给钱的,十万钱以下她都能接受。 萧院正差点儿怀疑她贪污受贿了,不然哪来这么多的钱,这样的财大气粗,一样东西便可能给出十万钱,那人家要是送来百十种,她得给出多少钱去? 皇帝就摸了摸下巴,最近周满怎么如此热情? 她不是有孕了吗,竟然不是研究新药,就是满世界找药物的? 没错,在皇帝看来,周满要找的就是药物,还说什么得是她没见过的植物和动物,皇帝心中一动,问道:“朕听闻周满一直在写药典,其中记载了她见过的所有药物?” 萧院正也心中一动,垂眸沉思起来,他忍不住心潮澎湃,这可是名留青史的事啊。 萧院正正色了些,一脸严肃的拱手行礼,“臣会尽己所能的帮助周大人的。” 第3056章 留名 皇帝微微点头,眼睛也闪闪发亮,周满要是能写出来,于他也是一大功绩,将来后人提起药典也会提起是在他为帝时写的,还得了他支持。 这么一想,皇帝第二天上大朝会时便将这事儿当个笑话告诉诸臣,他把周满画的那张图拿出来给众人看,问可有人认识? 很好,成功的为难住了众臣,没人认识。 皇帝便笑道:“看来诸卿都被周卿给难住了,罢了,这张图便给你们吧,她可是和朕说了,谁要是能找到这株树带到她跟前来,或是其他的,她没见过的植物和动物,凡是活的东西,都能够与她问诊一次。” “不管是什么病,她都会尽力去救治,”皇帝笑眯眯的道:“以周满现今的医术来说,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了。” 百官若有所思起来。 当然,坐在最前面的那一拨人是不太担心的,他们有特权,就算自己去请请不到,还能和皇帝申请要太医们去看病。 不过有备无患嘛,他们请太医看病没问题,但家属却有些难啊,而且亲朋之间万一有需要呢? 自从太医署在京城也建了一家医署后,官员们再想请到萧院正刘太医和周满这样的太医看病也困难了。 尤其周满现在还不在京城。 于是不少人都将此事记在了心中,决定回去和亲朋好友们谈论一番,要是有人需要,那就去寻摸些周满可能没见过的生物来,应该不难。 但也有人表达了不开心,“这不是损耗民财吗?周满这是要做奸佞吗?” “陛下并没有勉强人,全凭个人需要,怎能算损耗民财?” “周满便是太医,治病救人是她的本职,如今却附加了条件,诸公不仅不反对,反而还大家赞赏,使病患损耗财物人力,这还不算损耗民财吗?” 唐鹤听到这些议论,脚步略停,便上前笑眯眯的道:“几位大人多虑了,周大人给出的这个奖赏自然不是面对在职责范围内的病患,而是给的那些找不起她问诊的人。” 对方略一瞥眼,看向唐鹤,“小唐大人,周满现在不过是一署令而已,平民百姓都可找她问诊。” 唐鹤微微一笑:“她现在是署令,但几年之后,谁能确定她还只是一个署令?” 他道:“以周大人的医术和医德,高升是迟早的事,她给出这个机会是对自己将来的医术极有信心,目光长远且力有所及的人可以准备准备,毕竟周大人给出的这个机会,又不是要求对方立时用了,若有幸得了这个机会,留着等待将来有需要时用上,岂不是两相得宜?” 边上一直没说话,或者同样为周满说过话的人微微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说白了,这就是周满拿着手绢站在路口和他们招手,告诉他们,她将来的医术会高不可攀,且地位也会很高,尔等可能找不起我看病了,现在给你们一个投资的机会,你们投资了,便能在前面很远很远的路口找到我,让未来的那个我给你们指定的人看病。 所以他们要不要投资呢? 废话,只要见识过周满医术的人,自然都会投资。 她今年才多大,但医术已经能跟萧院正齐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历数她进京以来的作为——治好了太子的不育,开腹取子,开膛治好了小公爷,救了病危的皇帝一次,天花以及种痘法的提出…… 论医术,谁能够不从心里信服她? 如果将来他们或者他们的亲朋会病到绝境,这世上有能救他们的人,那个人有九成的可能是周满; 第1591页 论前程,除非下一个皇帝是恭王,不然就算太子不能安全登基,其他皇子上位也会礼遇周满。 这可是多了一条命的太医啊。 所以为什么不投资? 连与周满关系那么好的唐鹤回到家里都和唐夫人道:“告诉家中外出的下人,以后出门多看看路边的花花草草,要是有没见过的植物,挖回来。” 唐夫人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才出门半日就沾上周满的坏毛病了?” 唐鹤伸手拉下她的手,“这怎么是坏毛病呢?” 他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道:“我就一直觉得她这是好习惯,对未知充满了探知欲,要不是有这个好习惯,她医术能这么好吗?” 唐夫人认真的打量他,半晌后道:“周满现在不在这儿,她要回京了?你提前练习拍她马屁?” 唐鹤:“……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认真的。” 见他一脸严肃,唐夫人信了他,问道:“可昨天看完信不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来重提这件事?” “今日大朝会,临退朝时,陛下特意提了一嘴,”唐鹤感叹道:“她可真够厉害的,还给陛下单独写了一封信。” 唐夫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然后陛下还替她与百官宣扬了?” “不错,今日过后,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各州县也会听闻这个消息的。” 真以为周满的目标是京城的这些官员吗? 当然不是了! 你们这些官员都在京城,能给她找来什么没见识过的东西? 她的目标是大晋州县下的官员,大晋这么大,她有这么多地方没走过,没见识过的生物不知凡几。 皇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儿,他在大朝会上提起此事,不过是想借百官的口和手传播到大晋的每一个州县去。 毕竟这算是周满的私欲和私心,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好明着下旨,大家在大朝会上当个笑话论一论,听一听还是可以的。 唐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儿,经过皇帝金口出来的话,那才是真的天下闻名,只怕过一段时间连番邦都能听到,周满这次算是一朝闻名天下知了。 她不由坐直了身体,“陛下为何……如此关切此事?” 唐鹤摊手,“我不知道啊,或许是看重周满?” 唐夫人默默地看着他。 唐鹤便起身道:“我去看看爹。” 老唐大人看了他一眼便告诉他,“听说周大人有挖些花花草草的习惯,曾经还和济世堂的药商药农要过生药材,她拿到生药材后都会作画,还会详细写下其生长环境,甚至是栽种方法。” 见儿子还是一头雾水,老唐大人就用书轻拍了一下他脑袋,没好气的道:“太医院那边有传言,说她在写药典,可能会倾注其一生所得,此书即便不能在陛下任上完书,将来历史留言,也必是历经两朝,而陛下这一朝至关重要。” 唐鹤这会儿听明白了,皇帝这是为名,他要在药典的历史上掺和一脚,留下美名。 第3057章 惊喜 大朝会过去,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太医署里的学生。 大朝会刚结束不到两个时辰,中午吃饭的时候,学生们就从先生们那里听到了风声,而先生们自然是从可以上朝的太医署官吏那里知道的了。 太医署才提品不到一年,一切都还在摸索中。 吏部给他们调派了不少官员过去协助运行医署,刘太医等人也被加封,所以一开始太医院的太医们呼啦啦的跟着上朝过一阵。 但一阵过去,发现他们在朝会上没什么用处,很多事听不明白也就算了,还耽误他们的工作。 每日的朝会让他们的工作时间大量的延长。 于是先是部分太医退出了小朝会,只参加大朝会,后来是除了萧院正及和刘太医齐肩的罗大人外,其他人都不去小朝会了,连大朝会都只五品及五品以上的太医才会参加。 五品以下的,还是专心钻研医术吧。 对了,罗大人是吏部第三个委派过来的副官,给萧院正打下手的,前面两个都因为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有些不可调和的矛盾,被萧院正使劲挤走了。 这位罗大人家世很好,为人温和有礼,是从南疆调回来的,他之前在岭南道任官,从四品,平级调回京城,也算是升官。 也正因为他是从岭南道调回来的,萧院正从不敢只看他温和的表面。 听说那边夷族甚多,足有双十之数,他们不识礼仪,有时候靠的就是蛮力,能在岭南道有所作为的官员,一听就不是善茬。 果然,他前脚出了大朝会,后脚便去找刘太医打听了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周大人。 虽然他进太医署后没少听人说起这位厉害的周大人,也从侧面了解过对方,但真正开口和周满熟悉的刘太医等人打听起来却是第一次。 他主要想知道这位周大人哪来这么大的底气开出这样的条件来,然后皇帝还在大朝会上给她作保? 没错,皇帝的行为在罗大人看来就是作保。 将来周满要是不认这事儿,大家是可以找皇帝的,毕竟这事儿可是从他这里宣扬出去的,尤其还是在大朝会这种公开的场合。 刘太医就笑道:“周大人在医学上的天赋极高,便是我和萧院正这样年纪的太医,此时也只能望其项背,有此天赋,她又努力,将来不可限量,所以她这个承诺份量可不低。” 第1592页 罗大人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讶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周大人为何要找没见过的生物?” 刘太医道:“周太医认为世上万物皆可入药,只在于怎么入,效果何如。她有个喜好,便是将自己见过的生药材画下来,再详写其生长环境和栽种方法……” 他微微一笑道:“别小看了这一张张纸,日日积累,假以时日,订立成册,这便是一本巨著。” 刘太医摸着胡子道:“她现在还只是热衷于挖些植物,抓些动物,等她更有钱有势了,恐怕连石头泥土这些都不放过的。” 罗大人好笑,“难道石头泥土也可为药吗?” “那是自然,”刘太医顿了顿后笑道:“夏日炎热苦闷,罗大人不就起了汗疹吗?那时候太医署给您配的药粉里便有滑石粉,大人用得可好吗?” 罗大人:…… 刘太医摸了摸胡子笑起来,以为罗大人是担心周满此举让太医署在朝中不好过,因此安抚他道:“罗大人放宽心,也只有庸者才会抓着这事不放,连陛下都为周大人说话了,此事不会对我们太医署不利的。” “不,”罗大人若有所思道:“目的若是为了修著药典,何不让更多的人参与进去?我们太医署这么多学生难道是白费的?” 刘太医:“嗯?” 于是太医署的学生们都知道这事了,他们议论纷纷,“周大人此法可真好,如此记录,将来后人再识药,岂不是只读一本药典就可?” “周先生这是要名留青史了吧?” “哎呀,你们怎么还有空想这个,还是想想等药典出来我们要背多少东西吧。” “那都是后辈们的事了,不与我们相干。” “哼,傻子,周先生给我们上课时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学医者都是要活到老学到老的,学无止境知道吗?” “……行了,大家都别吵了,”一个学生道:“先生们告诉我们此事不是为了让我们说闲话的。” “那是为了什么?”一个学生问:“难道是为了让我们去找周先生没见过的药材,送去与人争抢问诊的名额?我,我等就不必了吧?” “傻子,这是共同参与修著药典的机会。” “你才傻呢,我不相信一本书上能把我们的名字都记上,光是写名字都占去多少地方了?” “不会记作太医署多少多少级的学生吗?”一个学生怒道:“能让你沾点边就算不错了。” “可我等如今人在京城,听闻周先生以前就喜欢拿着小药锄到处挖,京城这附近还有什么是周先生没见识过的?” “等我们毕业去往地方医署就好了。” “对,若能去到地方,尤其是周先生没去过的地方,肯定有她没见识过的东西。” “现在我们不能有所作为,但学长学姐们可以呀。” “对对对,给学长学姐们写信。” 哪里用得着他们写信,周立如正在写呢,本来她只想找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窗帮忙找一找,但听了罗大人的吩咐后,她便给所有能联系得上的同学都写了信。 罗大人说的对,天下何其大,物种何其丰富,光靠小姑一人不知需要付出多少才能收集齐全,但若是他们一起动手就不一样了。 众志成城,有他们在速度肯定更快,当然,太医署将来的名望和名气也更大就是了。 罗大人没想过周满会不同意,因为仅从他对周满的了解来看,她是一定会答应的。 周立如见太医署里有这么多学生野心勃勃的想要参与进去,也很高兴,直接就给小姑写信,高兴的道:“小姑,你大业将成。” 周满收到信时都惊呆了,然后问科科,“是不是惊喜坏了?” 科科惊喜得数据都快冲出峰值了,周满眼睛也亮晶晶的,“我也惊喜坏了。” 第3058章 忘事儿 她是想请人帮忙,这才给这么多人写信的,但没想到能请来这么多人,最惊喜的是,陛下竟然愿意在大朝会上为她宣扬此事。 这可比什么好处都管用啊。 俗话说的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周满将信捂在心口,和科科保证道:“我以后会好好给陛下干活儿的。” 科科:……和他说这话干什么?而且,它对她也不差,甚至陪伴的时间还更长,为什么就不给它好好的干活儿? 皇帝跟她才有多少感情? 周满心中高兴,脸上便笑眯了眼,“皇帝见我听话,说不定能在大朝会上多提两下这件事,要是能够给各地县衙下个公文就更好了。” 科科想着这事最后受益的还是自己,便不再嫉妒,“宿主努力!” 周满原地转了转,想要将此事与人分享一下,结果走到小门才想起来白善下乡去了。 她只能转头回去,和扶着自己的西饼道:“我们去找公主。” 明达公主也一个人在家里呢,周满进来时,她才午睡起来,看到周满便招手,“快来,我今天下午吃桂花糕。” 周满:“……你明明怀的是个男孩儿,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这话一出,明达公主怔了一下,边上的大宫女们也纷纷愣住,然后惊喜的看向周满,“周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 周满坐在了明达身边,也捏了一块点心吃,闻言抬头,一脸迷茫:“什么?” 第1593页 宫女连忙道:“就您刚才说的,我们公主怀的是个男孩儿。” 周满眨眨眼,看向明达,“我说了吗?” 明达看着她颔首。 周满:……她忍不住在心里问科科,“科科,我说了吗?” 科科:“宿主,你说了。” 周满一脸沉痛,放下才要咬的点心,“明达,我发现我生病了。” 明达见她这么难过,忍不住坐直了身体,问道:“你生什么病了?要不要把白善叫回来?” “我近来忘事越来越严重了,”她道:“以前我第二天要做什么,只临睡前咻的一下想一下,速度极快,就那么几息的功夫就能想全,然而第二天都不必要特意去回忆就能想起来。” “但现在我临睡前想着第二天要做的事,觉得就一会儿的功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刻钟就这么过去了。”周满一脸的忧虑,“关键是我这么仔细的想了,第二天还总是能忘记一些事,到现在甚至都严重到忘记自己才说过的话了。” 明达还没说话,一旁的姑姑已经笑道:“周大人,这不是常人都会有的事吗?说句实在话,其他人正常的时候尚会丢三落四,更不要说有孕的时候了。” 她看了眼周满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更甚,“尤其像大人这样的,都这个月份了都还每日去医署,隔几天还要去青州一趟,也就旬休的时候休息两天,奴婢也见过不少孕妇,像大人这么健康的,这还是头一次见。” 所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也是她没有干涉明达公主跟着周满的养胎方法养胎的原因,因为她这一胎养得实在是太好了。 姑姑热情的夸奖了周满好大一通。 周满高兴不已,又捏起点心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真的?” 姑姑狠狠的点头,“真的!” 周满便扬开了笑脸。 姑姑趁机问道:“所以周大人,我们公主怀的是个男孩儿?”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周满直接点头,“没错!” 她不仅自己把出来了,还花了积分让科科看过了呢,所以万分的确定。 她不仅看了明达的,还看了自己的,所以最近她很热衷给明达和自己把脉,就是为了更熟悉脉象的区别。 姑姑和宫女们都高兴不已,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想到周满似乎更喜欢老君,又变换手势念了声“无量天尊。” 周满愣愣的看着她们,扭头问明达,“你更喜欢男孩儿啊?” 明达抿嘴一笑道:“我还想生个女孩,但她们都怕我身体不好。” 所以大家都觉得明达公主可能一辈子只会生这一个孩子了,自然是男孩最好了。 不然就算白二郎不敢纳妾,但私底下谁知他会不会有怨气呢? 当然了,此时驸马和公主情深,还没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但作为公主的人,这些事情她们都要考虑到的。 当然了,当着驸马师姐的面,她们也没敢明说,而是道:“这可是驸马和公主的长子呢,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周满也没往心里去,倒是记起白二郎了,“也不知他们三个现在是一处,还是分开着呢,这都去两天了,何时才能回来?” 明达也想念起来,“应该可以吧,他们这次下乡不是为了验收服役吗?” 白善三个本来是分开的,但现在碰在了一处,不,应该说是五个,因为方县丞和崔先生也被白善派出来了。 甚至方县丞和崔先生一直在外面,他们都出外差半个月了,这会儿胡子长得有些不规整,身上的衣服也有点儿……味道。 此时他们两个正和白善三个蹲在路边看着役丁们返工,将一截道路挖开,重新填埋石子和泥土,拉着石碾压过去又压过来,将路面压得特别平整。 方县丞脸色很臭,和白善道:“大人,这样的偷工减料又懒惰的役丁就应该扣下来严惩才是。” 白善道:“这不就是在严惩吗?” 方县丞自认爱民,但这会儿也忍不住道:“大人太仁慈了些。” 崔先生也忍不住点头,道:“大人,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治法,刁民也有刁民的治法,不可一同视之。” 白善却道:“依照律法和规矩来就行。” 方县丞:“这罚也太轻了,只怕他们将来会得寸进尺,而且我们还损失了他们这段返工的食水,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 白善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不是还罚了他们多去官田里劳作十天吗?” 方县丞依旧不甘愿,“才十天……” 白善却坚持,“十天就足够了,这是本县通过精细计算得来的,这一段路返工的损失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工钱。” 第3059章 父母官 方县丞觉得惩罚太轻了,不过他扭头看了一眼白善,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白善刚来时,他还担心这位年轻的县令管不好北海县,甚至会让北海县的情况更坏,毕竟前一位路县令不仅看上去精明强干,本人也是真的精明强干。 白善看上去过于年轻和温和了。 但他后面对宋家,对大井村小井村的土匪却又一点看不出来温和,下手狠准稳,借着盐场和太子的势将北海县的豪绅都给压到了地上; 他还以为这位白县令是笑面狐狸,结果他又是真的温和善良,发役令征召役丁,不仅提高了役丁的伙食,还缩短了役丁劳作的时间,降低了强度,为此他们还分两次召集役丁,错开他们的服役时间。 第1594页 不然,全县所有役丁同一时间服役,早二十多天前就服役完了,此时他们何至于蹲在路口吹着冷风看他们挖土? 方县丞想了想,觉得对百姓温和的上官总比对百姓严苛的上官要好,所以在表达了两次反对意见后,见白善坚持己见,他便不再纠结这件事。 五人蹲在路口看着他们挖土填土碾土,夕阳快落下时,梆子声响起,正站在路上的役丁们立即丢下手中工具拔腿就往放饭的地方跑。 很多人都跟着前头的人丢了工具,跑了两步看到揣着手站在路边的白善,他们不由脚步微顿,忐忑的目光接触到白善冷淡的目光,心中更忐忑了。 几人咽了咽口水,再次忍不住去偷看白善,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似乎更冷了。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转头回去,将自己才丢下的工具捡了起来,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抱着自己的工具低头跑远了。 落后在后面的人看到他们回身拿工具,便也不由的回身去拿…… 看他们都跑远了,回去拿了饭碗老实的去排队打饭,白善便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殷或叹息一声道:“这就是从众,众人中有一人先为恶,可以带动着身边的人一起做恶行;有一人先为善,也可以带动着身边的人一起做善行。” 白二郎嘿嘿一笑,拍着白善的肩膀道:“别伤心了,你们北海县的民风一直不淳朴,你又不是不知道,慢慢教化呗。” 白善横了他们一眼道:“我现在就在教化他们。” 他道:“从规矩开始,我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行为上先须得守我的规矩。” 白善意味深长的道:“规矩嘛,守得久了,深到骨子里,也就成了他们心中所想,自然也就教化了。” 一旁的崔先生忍不住问,“那大人为何不严惩他们?让他们知道害怕,自然会更守规矩。” 白善微微摇头,“不对,严惩他们,让他们恐惧,就算他们行为上遵守了这些规矩,心里却不认同,反而会觉得本县的规矩是错的。现在这样正好,他们不守规矩,本县照着规矩来罚他们,就算他们心里不恐惧,也好叫他们心里知道,他们就是错的!” 他道:“既然要守规矩,那就从本县开始守,我守了规矩,他们自然也要守规矩。” 这一连串的规矩让其他四人沉默了一下,半晌后,崔先生拍马屁道:“大人以身作则,是我远不能及的,惭愧惭愧。” 方县丞也思索起来。 白善已经抬脚往放饭的地方去,“走吧,我们也去吃饭。” 白善他们也摸出了一个饭碗,排在役丁们的身后去打饭。 在前面打饭的衙役看到他们手抖了一大下,正伸着碗接菜的役丁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衙役。 白善掀起眼皮看向衙役,衙役吓了一跳,不敢让县令认为他虐待役丁,立即舀了一勺菜拍在了役丁的碗里,瞬间将那大海碗堆得尖尖的了。 役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或许是怕衙役将多打的菜索要回去,他双手捧着碗立即跑了,跑到前面领了两个杂粮馒头,转身就走了个背风的地方先快速的吃起来…… 白善拿着碗上前,给他打饭的差吏讨好的冲他笑笑,然后一脸纠结的给他打饭。 白善也只拿了一个大海碗,所以他是要多打一点饭呢,还是少打一点儿,把空间留给后面打菜的人? 好纠结呀,县令大人到底是更喜欢吃饭,还是更喜欢吃菜? 白善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在他要铲第二下饭时起步走到了前面…… 打饭的差役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后面打菜的衙役却提起了心…… 白二郎和殷或他们都排在白善身后,但差役和衙役们也不知为何,对他们就没这么紧张。 明明这几位公子身份也不低的,最后他们归结为白善不仅是县官,还是现管的原因。 五人打了饭,也在附近找了块草地一块儿坐在吃起饭来,护卫们也端了碗坐在他们附近吃。 别说,这菜看着不怎么样,但吃起来感觉还不错,主要每个人碗里不是有块肉就是有块油渣。 特别是油渣,谁要是能吃到一块油渣,那是能炫耀一天的事。 白善运气就极好,他碗里就有一块,翻出来给他们看,自得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白二郎就翻出两块油渣给他看。 只落到一块肉,还是瘦肉的殷或和白善一起默默地看着他。 方县丞大口咬了一个杂粮馒头,吃下去后便将心中积压许久的问题问出来,“大人为何如此在意役丁的伙食?” 说真的,在第一次拿到白善给的服役要求清单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以为上面是对役丁的要求,却没想到是对县衙的要求。 上面直接将役丁的待遇提高了一大截,早食、午食和晚食全包不说,每一顿还多增加了一个馒头一碗饭,还要求每餐不得少于两个菜。 连馒头的杂粮和白面的配比都提高了,让杂粮馒头更白了一些。 白善道:“民以食为天,不算这一批役丁,整体来说,他们服役的效率是不是提高了?” 方县丞颔首,崔先生道:“但这点效率还不足以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据我所知,严格要求下,这样的服役效率也是常有的事。” 第1595页 白善便道:“但他们也是我的子民啊。” 他道:“本县是他们的父母官,不管是修路,修水利,本意都是为了造福百姓,既然如此,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个父母官也心疼他们,造福他们有什么不对?谁说服役就一定要苦哈哈的生不如死?” 第3060章 不一样的童年 几人怔住,说不出话来。 没谁这么说过,只是大家习惯性的这么认为而已,能用最小的代价得到相同的结果,为什么要主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白善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修路和修建水利并不是结果,使其有价值,造福于百姓才是结果。所以我们最终的结果是造福百姓,那在实行的过程中,我们为何又要与我们‘想要的结果’对立起来呢?” 几人恍然大悟,只有殷或一脸平静,“但其他县没这个能力,或者说,他们认为这些物资可以做更多的事,而不是放在役丁身上。” 白善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所以要想全天下统一服役标准,不仅需要诸公同意,以法令行之,还需要大量的资源。” 他道:“在土地有限,人口渐多的情况下,要想得到足够多的资源,那只有一个办法。” “提高产量,”白善目光幽深的看了看殷或后看向官道远处的田野,“种子、工具、耕作的方式,还有肥料的制作,这些都可以影响粮食的产量。” 只有天下粮食充足,他们才能用人去做更多的事。白善已经意识到,不能让人被土地绑缚住,不然许多的事他们都做不了。 比如修建码头,现在龙池修建码头的人,其中有一半从外地来的长工中挑选出来的,剩下的才是从本地招募的。 现在是农闲时候,所以龙池干活的人还很多,但等到来年开春,只怕才开始准备春耕,人便会少一多半去。 因为他们需要回去耕地。 所以他得想办法,把人从土地上带出来,这样他,还有天下间像他这样的官员才有人可用。 这样的事他不好和方县丞崔先生说,所以只提了一句后便转开了话题,和白二郎笑道:“所以小时候我们很单纯,许多事都想当然。” “我们想着役丁辛苦,而他们每人吃用也不多,吃好了干活儿的效率也更好,疑惑傅县令为何不对他们好一些?”白善自嘲的一笑,“当时还发誓,等长大一些,要是有本事见到陛下,一定要认真的谈一谈这事。” 但真见到皇帝后,总是有比这件更重要的事,而当无事发生了,白善也能想得更多了,知道这件事不是“告状”就能解决的。 说出来,不过是博人眼球,让人觉得自己过于浮躁天真罢了。 一直到他自己当了县令,白善自己这么做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数据,这才有底气和皇帝上折提及善待役丁。 但这也只是让此事走到了台前,要想像他们小时候想的那样,让役丁不再害怕去服役,他们去服役不会伤亡,不会饿坏、冻坏、累坏…… 有足够的饭食吃,有暖暖的衣穿,劳作时间和强度合理,生病了有医治…… 做到这些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走,白善一抬头便能看到天边映照的夕阳,忍不住展颜一笑,和白二郎殷或道:“虽然小时候想的事的确天真,到了现在也做不到,但我依旧希望将来能够不忘初心,一直往下走下去。” 他伸手拍了拍白二郎,问他,“你呢?” 沉迷于看杂书,写话本的白二郎总算想起了小时候灾难性的遭遇,他眼含热泪道:“那等明达生了孩子,我和陛下要个县官当一当?” 白善看他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由噎住,“你想当就当,不想当我也不勉强你,干嘛这么勉强?” 白二郎:“我觉得你没说错呀,我们小时候想做的事都没做好呢,就是现在,我也没觉得我们小时候想的就是错的,可,可我能当好一个县令吗?而且我好像也不是很想当县令。” “可不外放,我怎么实现那些事,只在翰林院里我也帮不到你们啊。” 白善就狠狠地拍他的肩膀道:“谁说在翰林院里就不能帮了?陛下让你写的话本,怕,不,是神仙杂记,你写好了吗?” 他挤眉弄眼道:“这杂记要是写好了,说不定效用比我和周满每日下乡还要强呢。” 白二郎就把泪花憋回去了,“写不少了,你要看吗?回头我把稿子给你看看?” 他顿了顿后道:“不过你和周满只许看,不许改,明达看过了,说我写得极好。” 白善就提起了一颗心,怀疑的看着他,“你怎么写的?是写的神仙吗?” 白二郎就斜眼看他,冷傲冷酷的道:“还是文曲星和太白星呢,他们在天上时便是一对,下凡时也成了一对,你说巧不巧?” 白善心底觉得更不好了,正要把人拉到树林里逼供,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殷或突然开口问,“你们小时候为何会想这么多?” 白善自觉他们是正常的,碰见了就想,而且先生都布置了课业,学生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不是很正常的吗? 见殷或这么惊奇,便问道:“那你小时候在想什么?我自觉我们挺正常的,这都是先生布置的课业。” 殷或就沉思起来,难道真是他不正常? 也是,他本也与一般孩子不一样,殷或便颔首道:“是我少见多怪了。” 第1596页 他请白善和白二郎见谅,解释道:“我小时候都是自己跟着先生读书,偶尔生病了一两个月见不到先生也是正常的,或许是先生没来得及给我布置这些课业。” 他道:“我小时候想最多的是生死之间的事。” 一旁的方县丞和崔先生已经僵成了两块石头,面无表情的坐着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欢快的吐槽,这哪儿正常了? 两边谁也不正常,谁小时候不是想着吃喝玩乐的事?最大的烦恼也应该是读书吧? 什么役丁的权益,什么生死,谁小时候回想这种问题? 崔先生僵硬的扭着脖子去看方县丞,所以这就是他们二人总也考不上进士和明经的原因吗? 方县丞默默地转开目光,不想和崔先生被归为同一类,虽然他小时候也是想着吃喝玩乐和烦心读书的事。 白善已经叹气道:“你想的可比我们深奥多了,我是要进京城时才想生死之间的事。” 殷或就问他,“你想清楚了吗? 第3061章 聚集 “想清楚了,”白善微微抬着下巴道:“我虽想生,但人固有一死,我只希望不负良心,余生活得坦坦荡荡,若是不能,也算死得其所了。” 周满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两个才会雄赳赳气昂昂的上京城来,又进到皇宫里去。 现在虽然恩仇已经离他们远去,但当时心中想通的关窍,发下的宏愿并没有改变。 他依旧希望自己将来不负良心,余生活得坦坦荡荡。 白善问殷或,“你呢,可想明白了吗?” 殷或微微一笑道:“没有。” 白二郎扭头看他,“没想明白你这么开心?” “但它已经不再是我的困扰了,”殷或道:“不论生还是死,我皆不悔今生来过了,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就算穷尽一生想不明白也不要紧了。” 他以前想活着,但更多的时候是想死。 他觉得活着是受罪,但要让他死,他又舍不得,很不甘愿,他明明成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离开。 他从没出过京城的范围,最远到达的地方就是京郊十里亭,那还是小时候去给父亲送行。 病得快死的时候,梦里曾经来回的梦到那个场景,明明是很普通的一条路,很普通的路边长亭和树木,但他就是不断的想,不断的想,梦里的自己骑在了马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将京城、家人,甚至是自己都丢在了后面。 骑在马上的人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 当时从梦里醒来,他就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还舍不得死呢? 明明活着那么痛苦,等到成年,留下子嗣后也是要死的,还是那样屈辱的死去,为什么就不能现在干脆死了呢?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因为他想成为梦中那个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离开的“殷或”。 虽然他现在还是没能成为那个殷或,他依旧留在人群之中,但他真的可以走出十里长亭,沿着长长的官道往下走了。 他去过西域,如今又到了青州看到了大海,此时便是死了,虽然心中还是会遗憾,却不会那么不甘了。 白二郎看看殷或,又扭头看看白善,被他们脸上的笑容闪了一下眼睛,便哼了一声后扭过头去,也对着夕阳看。 他道:“我就不想这么多,只要过得开心就行。” 白善就警告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那神仙杂记可别乱写,不然我可不会管你开不开心。” 白二郎就沉默,半晌后突然跳远,跑出去好远才冲他喊道:“那是我的书,你休想改我的稿子!” 白善:…… 殷或扑哧一声笑出来,白善不由问他,“你看过他的稿子吗?” 殷或摇头,“我看的是西行记,没看到神仙杂记。” 白善就拢眉,决定回去就找白二郎要稿子。 晚上他们驻扎在这里,役丁们睡在茅草屋里很是忐忑,“我们不会被抓去坐牢吧?” “不,不会吧,不是已经在把路挖开重修了吗?其他人都回去了,就我们还留下。” “那怪谁?还不是你们偷工减料,要不是你们修的那段路这么差,我们能被大人们留下来重修吗?” “放屁,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我是出去挖泥的,我哪儿知道你们是这么修路的?” “反正你们谁都跑不掉,想想你们之前少挖了多少土,这都算在你们身上的。” 屋里住着的其他人恐慌起来,不安的翻了一下身,问道:“我们真的会被抓去坐牢吗?“ “也有可能会被流放,犯事儿的不是坐牢就是流放吧?”一人道:“总,总不能因为我们没修好路就砍了我们吧?” “别,别吓人,我看县太爷对我们挺好的,我服役五年,这还是第一次能在服役时吃饱饭呢。” “是啊,县太爷看着不像是坏人。” “我也没说县太爷是坏人啊,现在坏人不是我们吗?那县太爷对付坏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黑暗中有人道:“我就是想着我们干了坏事,我们还能善终?” 他道:“县太爷对役丁虽然好,但对土匪也狠,之前大井村的那些,被砍头的砍头,被流放的流放,不是都被抓得一干二净,一个都没落下吗?” “那,那我们怎么办?” 第1597页 白善打了一个哈欠,吹灭了蜡烛,合衣躺在嘎吱响的木板床上,对左右俩人道:“别说小话了,赶紧睡吧。” 白二郎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明达了。” 白善将双手枕在脑后,叹息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回家吗?看今日他们懒懒散散的,估计要修补到后天吧,等处理了他们我们就走。” 他顿了顿后道:“不然你明日先回去?” 他觉得这主意不错,他道:“你回去也好,正好可以帮帮她们。” 白二郎:“是帮周满吧?” 白善就给了他一肘子,“尊重些,那是你师姐。” 白二郎忍不住从床板上坐起来,“那还是我弟妹呢!你们少欺负我,哼,我不回去,我要是一个人回去,她们肯定会念叨我,觉得是我偷懒!” 他是想明达,但不代表他愿意回去被骂。 白善觉得他又犯了懒病,便想和他讲讲“道理”,一旁的殷或笑着劝解,正要拉开俩人,屋外传来大喝声,“你们想干嘛?” 屋中的三人身子一僵,黑暗中对视了一眼,立即下床。 屋外不断传来侍卫的暴喝声,“大胆,大人们在此歇息,你们还不快退下?” 白善拉住殷或,扭头和白二郎道:“你留在这儿陪着殷或。” 月光中,他的神色看不清楚,但白二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牢牢的抓住殷或,还和他道:“让他去,他功夫比我们都好,他还和戒嗔学了棍法,现在力气可大了,打人特别疼。” 白善已经打开门出去。 住在隔壁的方县丞和崔先生也急忙披着衣服出来,看到茅草屋前聚集了这么多人,立即怒喝,“你们深夜聚于此处干什么?还不快散去!” 第3062章 严惩 有护卫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前来的人,发现足有三十来人,相当于大半的役丁都在这儿了。 白善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侍卫,上前看他们,“你们深夜过来有何事?” 一直有些嘈杂,你推我,我推你,议论纷纷就是没人上前说话的人群顿时一静,站在最前面的几人迟疑了一下后,很干脆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大人饶命啊——” 有一个跪下,身后的几十人想也不想,直接扑腾扑腾的往地上跪,也不管地上是泥土还是石头,也跟着胡乱磕头,“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 白善:…… 众侍卫和衙役们也沉默下来,纷纷扭头看向白善,但握着刀柄的手并没有松开。 白善上前一步道:“有什么话慢慢说。” 大家却并没有停下,而是更加急切起来,七嘴八舌的喊道:“求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白善被这嘈杂的声音一冲,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烦躁之下,不等身后的人上前代替便直接怒喝道:“本县让你们闭嘴!” 人群顿时一静,不断磕头的人胆战心惊的抬起头来,有些害怕的看向白善。 白善脸色极难看,从昨天下午检查出问题到现在积压的怒火一下就暴了出来,“是听不懂话,还是不愿意听本县说话?” “若是不想听本县说话,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不必来本县面前跪着,要是听不懂……”白善脸色更沉,声音也有些阴沉下来,“本县不觉得说话很难懂,那看来你们还是不愿意听。” 众役丁吓了一跳,大部分讷讷不敢言,跪在前面的几个连忙道:“大人恕罪,人太多了,小的们没听到您说话,并不是不愿意听……” 白善冷笑一声,实情如何各自心里都明白,他微微偏头看向身后。 奈何众护卫不是大吉,没人能看懂他的意思,倒是趴在门口往外看的白二郎见他往身后偏头,立即反应过来,回屋摸黑拎着一张椅子就送出去了。 白二郎将椅子放在白善身后。 白善看了他一眼,这才撩起袍子坐下,周围点燃的火把也越来越多,他越发能看清跪着的人了。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这一群人,面无表情的问道:“说罢,让本县饶你们什么?” 役丁们一时沉默。 白善突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椅子,怒问道:“怎么,深夜逼到本县的房门前就只是为了嚎这一嗓子?” 跪在前面直面白善面孔的役丁压力倍增,额头上滑下冷汗来,几人咽了咽口水,不得不代替大家道:“大人,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偷工减料,求大人放过我们,饶命啊。” 白善就冷沉冷沉的看着他们,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滑过去,他记性好,很快将他们的脸和名字联系了起来。 “盛大根?你是拉石碾的?” 跪在前面的人愣了一下后应了一声“是”,心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白善又一连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问道:“你们几个都是拉石碾的?” 那几人也很不安,没想到白善竟然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几人忐忑的点头应“是”。 白善目光便移向旁边,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问道:“你们是挑土的?” “是。” 跪着的人更忐忑了。 白善嗤笑一声道:“本来呢,本县是打算罚你们这六十人一同去官田里服役十日,以工钱代罚,但今日本县改主意了,你们全去龙池修筑渡口吧,六十人罚工二十日,而今晚来惊扰官员,跪在这儿的,再加二十日。” 第1598页 跪着的人吓到了,连忙喊道:“大人,您不能这么干啊……” 有激动的甚至直接站起来就要往前冲,和白善要说法。 有侍卫立即抽出刀来横在白善身前,大喝道:“大胆,尔等想造反吗?” 杀气铺面而来,人群顿时一静,不敢直视侍卫和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大刀。 白善慢悠悠的道:“这是公主府的冷侍卫,禁卫出身,有冲撞驸马之人,他有权将人斩于马下。” 站在前面的人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想要冲上来求情的更是连退几步,不敢上前了。 见他们老实了,白善这才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时间流动,役丁们下意识的避开白善的目光,纷纷低头看着脚下不规整的泥土,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跟他们来了。 不是说人多了,县令就不会罚他们了吗? 白善将所有役丁都看低头后才沉声道:“深夜惊扰官员,为大罪,本县依律处罚,尔等若是不服,就继续在这儿闹着,本县不介意你们将罪名升为暗刺官员,反正今年本县杀的人也不少,再给菜市场送几颗人头也没什么。” 役丁们吓跑了。 就是站在最前面,自觉胆子比较大的几个都脸色苍白,双股战战,最后也是抖着腿跑了。 方县丞松了一口气,和白善道:“幸亏他们只是求开恩,没想伤害大人,不然下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崔先生却道:“也幸亏我们带的护卫和衙役够多。” 本来他们就是几拨人,因为要回县城,而这是必经之路,有缘在此相遇。 之前白善出门不仅带了衙役,还带上了三个家里的护卫,白二郎也带了两个衙役和好几个侍卫。 殷或更不用说了,他每次出行都不会少于十人的,所以他们的护卫衙役不少。 方县丞呼出一口气,忙安抚白善,“大人先回屋休息吧,明日再拿他们训话?” 白善就问:“为什么要明日?” “啊?” 白善直接就扭头对着众衙役和侍卫道:“去,敲梆子,将役丁们全都叫起来,去前头放饭的平地上,本县要训话。” 他冷笑道:“既然大家都不困,那今晚就别睡了。” 殷或也缓过神来了,有精力与他玩笑,“你这是要做严苛的县令了吗?” 白善绷着脸道:“我是觉得方县丞说得对,有些刁民是不严惩不知己之所措,也不足以儆效尤。” 既然这样,他就成全了他们。 吓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什么求饶?大半夜的这么多人找上门来,与其说是求饶,不如说是逼迫,真当他白善是泥捏的,不会有脾气是吧? 第3063章 里正 役丁们呼啦啦的跑回自己的住处,却没有立时躺下睡觉,而是依旧聚集在一起。 今晚他们受到的冲击大,这会儿心脏还蹦蹦乱跳,很是不好受。 结果他们刚凑在一起,还没来得及议论上两句,外头突然梆梆的响起来,衙役敲着梆子,大声喊着让所有人都出来集合。 今晚才闹过一场回来的役丁们心中忐忑,不得不走出屋子。 衙役和护卫们按着刀柄守在各处,看似分散,却牢牢把住了各个口子。见他们出来,当即有衙役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过去将那边的木柴拿过来,在这儿和那儿升两堆火堆,还不快去!” 火堆升起来,加上四周点燃的火把,瞬间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被叫起来的六十人,不说他们脸上的表情一清二楚,至少神色是看得见的。 白善带着白二郎和殷或走上前来,这会儿他们倒是不怕这些役丁再造反了。 既然刚才他们不敢动,那此时就更不敢了,胆子都被白善吓破了好不好? 白善记忆极好,何况还有护卫衙役们在身侧,等六十个役丁站好,他也不挑,直接指了旁边道:“才刚到本县屋外的三十四人自己站到这一侧来吧。” 大家磨磨蹭蹭的不肯动,白善便静静地看着他们。 方县丞便喝道:“以为你们不站出来大人们便不知道是谁了?刚才大人可以一一点过名字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心中更慌,低下头去和旁边的人偷偷交换了一下神色,只能挪到一边去。 他们心中此时都悔死了,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就不该听他们的跟着一起闹,老实在屋里躺着什么事也没有。 等他们都站了过去,方县丞便上前点数,顺便核对一下人脸,半晌后回来和白善道:“都对数。” 白善这才冷着脸和他们训话,“自九月二十发役令,本县一共发了两次役令,征召役丁前后共一千八百六十八人,所修筑的工事,不敢说全都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但似你们这等,本县的马跑过去便能察觉地面不够坚实,质量之差的,只有你们这一里。” “与你们同里被征调的另外四十役丁前日便服役结束回家,因与你们同出一里的缘故,本县还特意仔细的查了查,但他们所修筑的路段一点问题也没有,”白善道:“所以本县想,到底是你们自己本来便偷奸耍滑,还是到了这里后才学的坏风气?” 负责这一组役丁的衙役冷汗都冒出来了,纷纷跪下,一句话也不敢说。 白善冷冷地扫视他们一眼,并不开口叫他们起来。 第1599页 作为负责的衙役,他们不仅要保证役丁服役期间的伙食、安全,也要保证他们服役的质量的。 最后那一截这样偷工减料,明年雨水一下,走过的车马一多,用不了两年路面就又坑坑洼洼起来了。 正当县衙修路就靠一张嘴吗? “出了这样的问题,你们有错,但负责监督你们的衙役也有罪,本来本县不想在你们重修时提起惩罚之事,不过既然你们如此急不可耐,本县也不介意此时宣判。” 役丁们都低下了头。 白善脸色阴沉严肃,目光像刀子一样一一滑过他们的脸,道:“你们都是本县的子民,我呢,从小也是见过役丁服役时的困苦的,所以这一次服役才会如此不同,不仅保证你们吃饱,还要尽量保证你们不受寒,不过于劳累,本县自认为对你们够好,也足够心疼尔等了……” 白善这一番话说得慢悠悠的,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生气了,役丁们更是羞愧的低下头去。 “功有赏,错有罚,本县原想罚你们去官田里劳作十日,方县丞说罚轻了,本县本不觉得,但从今晚看,本县觉得方县丞说得很对。”白善道:“所以,此次所有怠工的役丁,在重修好路面后,罚役二十日,全都去龙池修筑码头,今晚鼓噪的三十四人,再罚二十日,一共四十日,何时服完,何时回去。” 白善目光落在跪着的衙役身上,面色冷沉,“监督的衙役同罪,罚俸三月,服役四十日。” 这个比役丁们的罚还要重,跪在地上的三个衙役脸色发白,却不敢辩解和推脱,磕头应下。 连衙役都认罚了,役丁们更不敢吭声了,纷纷跪下应“是”。 白善见他们老实,这才冲方县丞微微点头。 方县丞便喝令役丁们退去,“不许再无故聚集、鼓噪,谁若再犯,那就不是罚役这么简单的事了。” 等所有役丁都回了各自的屋里,方县丞才去找白善,“大人,此事就这么算了?” 方县丞虽爱民,但也不是一味的纵容他们,要他说,他们敢深夜惊扰县令,哪怕只是围着,那也有逼迫之意,应当重罚。 白善却不喜欢棍棒加身的罚,想要达到目的,还有其他更省成本的罚,他道:“明日将他们里正找来,本县要亲自见一见他。” 役丁们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精神萎靡,眼圈深重,但他们今天不敢偷懒,才吃过早食就纷纷拿着工具去修路了,一点儿不敢耽误。 他们的里正收到消息后很快从村里赶来,役丁们看到里正,心中不知为何更是忐忑。 果然,吃午食的时候里正便将他们叫在一处,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他们一通,怒道:“老脸都要叫你们丢光了,你们也就欺负县太爷年轻,以为他软性好欺负。” “真以为他给你们好吃好喝就是好性子了?”里正怒道:“那是县太爷心疼你们这些泥腿子,他要是不心疼起人来,看看大井村小井村那些人,几十个人,说砍就砍,说流放就流放,你看他眼睛眨过吗?” “竟然还敢大半夜过去围逼县令,你们脑子塞粪了?”里正骂骂咧咧,直接将今天受到的气都发在了他们身上,骂得口干舌燥后才道:“今儿我们算是都出名了,我的老脸没了,你们也别想有脸,此事已经闹得全里皆知,过后为预防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们还得挂在那公告上……” 第3064章 龙池 役丁们涨红了脸,有人忍不住道:“大人怎么能这样?” 里正跳脚,“你们偷懒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怎么能这样?换做以前服役,你敢偷懒吗?衙役大鞭子不抽死你们,现在大人对你们好了,你们却蹬鼻子上脸了……“ 里正又把之前骂他们的话翻了一遍,重新又把他们骂了一通,声音都哑了才罢休。 役丁们脸色通红,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里正骂完了人才道:“大人好心,将这段路修好以后许你们半日的假期回家拿行李,然后就要去龙池服役。” 有一人忍不住问:“里正,我们服役四十天的,岂不是快要过年了才回去?” 里正就掀起眼皮道:“怎么,你还想选日子?那要不要干脆连罚役的地方也给你选算了?或者直接不罚了?” 立时没人敢再说话了。 里正冷笑的看着他们,“认真修路吧,等你们将路补好,你们且看着吧。” 这会儿役丁们虽然觉得羞愧,但因为在场的都是一块儿犯事的,所以感受还不是很深。 但里正是整张面皮都烧起来了,尤其是刚才面见白县令和方县丞等人时,恨不得地上有个坑,他自己就能跳进去把自己埋了。 此时见他们虽然羞愧,也低着头,但周身那情绪,一看没多少,有几个甚至还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 里正看着他们冷笑连连。 其实他们偷工减料的路段并不是很长,不到五里,是最后这几天,估计是觉得这次服役不似以前那么辛苦,人一懈怠便一懒,再动作时就忍不住敷衍了事。 衙役们也没注意看,就让他们糊弄过去了。 此时虽然要把路挖开重新修,但却比之前的要容易一些,底下两层还是压得挺好的,他们只要加上一层石子,再压两层泥土,确认垒实了就可以。 耗时要比第一次修路时间短,但前后也费了三天的时间。 第1600页 白善站在路上,用脚踢了踢脚下的土,旁边衙役还拿着工具检查了一下,确认压得不错,这才微微颔首,和拄着工具站在一旁的役丁们道:“准你们半日的假,申时我们在里正家门口等你们,若是迟到超过一刻钟,按照逃役处置。” 白善这几天没了一开始面对他们的温和笑容,板着脸道:“行了,散去吧。” 大家连忙跑回住处,拎了自己的包裹和东西就往家的方向跑。 没人敢再怀疑白善的话,也没人敢逃役。 逃得了和尚,难道庙也能长腿跑了吗? 谁不是一家老小住在村里?谁也不可能为这么一件事就跑了,而且半天的功夫也跑不掉。 所以白善可以放心的让他们回家去。 当然,他这次放假并不是因为心疼他们,而是这次去龙池,天气会越来越冷,他们得回去多拿几件衣服鞋袜,不然到了龙池,他们病了,干不了活儿不说还得他花钱治病,多亏? 除此外,也是让他们感受一下家里人的“疼爱”,免得在外头毫无顾忌的犯事儿。 果然,役丁们跑回家,迎接他们的就是厮打、怒骂和哭泣。 打人的多是他们的祖父两辈,一边揍人一边骂,“连都被你们丢到县城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们连修个路都偷奸耍滑,看你们的孩子以后还怎么说亲!” 骂人的多是他们家的女性长辈,“你要是以前服役的时候省力没啥,谁都知道服役辛苦,你们知道省力,还能省下来是你们的本事,可这次服役县太爷每天只让你们干四个时辰,还特意错开了烈阳高照的时间,还给你们吃饱喝足,你们这时候偷奸耍滑,知道外头人都怎么说我们家吗?你妹妹(女儿)可还没说亲呢,你这是要害死她们啊。” 至于哭泣的,自然是他们的妻子\妹妹\女儿了。 简直头疼。 但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出门的时候,虽然才能回家半日,但因为是农闲时候,村子里的人大多聚在一起说说话,他们从人门前路过的时候,有人就冲他们指指点点起来,也不知道说了啥,发出一声声意味不明的声音来。 村里和他一起服役回来的族兄弟也回来了,但两家此时并不能同仇敌忾,反而还互相埋怨起来。 一个道:“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坏的,在家里的时候还勤奋,怎么就学了这些坏毛病?” 一个道:“你也不是第一次服役了,以前从没听说过你会省力偷懒,怎么今年带上你堂弟,回来就变成癞子了?” 反正他们回家一趟没得到安慰,反而心里更难受和烦躁了,还不如不回来呢。 他们只来得及洗个澡,吃了个简单的饭,带上重新打包的行李便走。这次出门没有什么殷殷叮嘱了,只有怒喝:“这次再偷懒犯事,你也别回来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六十个役丁,一个不缺,特别准时的在里正家门前汇合了。 白善见了脸色微微好转,和白二郎殷或道:“还有的救。” 白二郎兴致勃勃的,“快走吧,早点出发,早点到龙池。” 他想去海边看大海了,这时候他倒是不念着想明达了。 一行人转去龙池,因为离得远,还在路上露宿了一夜,第二天傍晚才到的龙池。 龙池大变样了。 之前盐场的地方上住满了人,没拆开的灶台被拿来煮饭做菜,倒也没浪费掉。 盐场附近的一些空地上还建起了不少房子,都是简易的茅草房,住的都是来这儿做工的长工。 役丁们过来,直接选了房子就能住进去。 他们到的时候,长工和工匠们才结束工作,正拿着饭碗排队打饭呢。 看到突然来了这么些人,大家便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但也只是一眼,确定他们一样是来干活儿的便收回了目光。 白善已经让崔先生回去了,只带了方县丞过来。 这是方县丞自白善上任以来第一次来龙池,一时都惊住了,这已经不是他以前熟悉的龙池了。 白善将役丁丢给他,带着白二郎和殷或就去找崔大人。 “崔大人在码头上呢。” 白善便拉了马过来上马,见殷或站着,便笑问,“你要骑马还是坐车?” 殷或很心动,迟疑了一下,扭头和长寿道:“去牵马来。” 第3065章 劳累 长寿默默地看着殷或。 殷或也沉默的看着他。 白善和长寿道:“牵来吧,离得不远。” 殷或也是会骑马的,只是马术一般且很少骑而已。 他虽没有专门的学过,但在国子监和崇文馆上骑射课时,他没少旁观先生教导学生,所以他理论知识很丰富。 而且他没少坐他爹的马进宫,西行时自己偶尔也骑在马上,嗯,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慢悠悠的跑一段,或是长寿牵着马慢慢的走,但不可否认他是会骑马的。 所以对长寿不太听话的行为,他有些不高兴。 长寿道:“少爷,海边风大,这会儿天冷呢。” 骑在马上会更冷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殷或却更意动,“风大的时候骑马才舒服呢。” 白善和白二郎闻言一起扭头看向他,觉得他这个认知和爱好太过特别,和他们有很大的出入。 不过想到他很少自己快马奔驰,更不要说在风中快马了,所以便决定不就此事与他们争辩。 第1601页 长寿无奈,只能给殷或牵了一匹马过来。 殷或上马,但也没有跑快,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和白善白二去找崔大人。 崔巍并不在正在建造的码头上,而是在往前的一段海边。 白善他们找过去,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手上拉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夹着一张白纸,他正拿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白善下马找过去,没有打搅他,也止住了要叫他的长随,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画板,不由一愣。 这不是码头,不,应该说,这不止是码头,而是包括了码头附近的建设。 虽然白善是想将附近也建设起来,但从没想过这事还要劳烦崔巍去设计的,怕占去他太多的心力,影响码头的修筑。 白善歪着脑袋看得认真,静静感受了一下海风的白二郎见他许久不吭声,也忍不住凑上来一起偷窥。 殷或便也上前。 三人就一起探头站在后面看崔巍画东西。 只有一个人偷看的时候崔巍是真没察觉,但愣是谁背后站了三个人,他就是再认真也察觉到了。 崔巍坚持将要画的一个地方画好,这才抬头,往后看向他们。 目光和三人对上,就见站在最中间的白善瞬间展开笑脸,后退一步后拱手行礼,“崔大人辛苦了。” 殷或和白二郎也后退一步行礼,打招呼,“崔大人。” 崔巍想站起来回礼,但他发现自己可能是蹲得太久了,脚麻了,一动就钻心的疼,他才往上抬了一下就动弹不得。 白善目光敏锐,在他身子一晃悠时便上前扶住他,关怀道:“崔大人要保重身体啊。” 崔大人扶着白善的手慢悠悠的站直,不仅双脚又麻又疼,眼前还有些重影,连人都模糊起来了。 白善见他没应声,不由仔细去打量他的脸色,殷或一看便知道他眩晕了,于是道:“给他喝点酸梅汁?”他记得上次在医署有个人晃了晃要晕倒时,周满就是给他灌的酸梅汤。 白二郎:“……他不是中暑吧,喝酸梅汁有用?而且这会儿上哪儿给他找酸梅汤?” 殷或:“那就吃些糖水,或者盐水?” 白善已经扭头叫来护卫,让他将挂在盗骊身上的布袋拿来。 护卫立即将布袋取来,崔大人的长随和白善一起将人扶到了边上,殷或将披着的披风接下来,让白二郎给铺在了地上。 白善扶了崔大人坐下,接过布袋翻了翻,很快翻出一个瓶子,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字,确认没拿错后便倒出一丸药塞进崔大人的嘴里。 长随一脸焦急的打开水囊,正要喂崔大人喝水,却被白善伸手拦住,“这药是含服。” 药一入口便开始化掉,崔大人咽了一下口水,甜丝丝的,还有一股药味儿,甜中带着清凉,他略微精神了一些,再抬头看向白善他们时,人影虽然还有点儿模糊,好歹不晃了,人也都能看清了。 崔大人慢悠悠的道:“失礼了,还请驸马爷和白大人殷公子见谅。” 三人连忙表示不要紧。 一起坐在披风上等着崔大人缓过劲儿来,白善见他要张嘴说话,他忙道:“您先别说话,也别想其他事情,就放空思绪休息一下。” 他道:“您这是劳累过度,对了,您午食吃了吗?” 他问完却是去看的长随,长随立即道:“吃了的,只是吃的少。” 长随顺势抱怨道:“我们老爷吃不惯青州的饮食。” 白善一听便叹气,“是我考虑不周了,回头我就找个京城或是清河的厨子来。” 他关怀的问道:“那下午可有用茶点?” 长随:“没有。” 白善便再次叹气,“难怪今日见崔大人,崔大人憔悴了许多。” 崔巍将嘴里的药含化,人也缓了过来,问道:“白大人是来看工程进度的?” 白善笑着颔首,“顺便送些役丁过来。” 崔巍现在的确很需要人,闻言就要起身,“那我们去看看吧。” 白善立即伸手扶住他,笑道:“只是做粗活的役丁,里面没有能用的工匠。” 崔巍就叹气,“白大人还是没找到得用的工匠吗?” 白善也叹气,北海县能找到的工匠他都找来了,还跑去和郭刺史要了不少刺史府里能调用的工匠,甚至路县令都看在同为盟友的面子上出借了他一些人,但还是不够用。 白善道:“我已经和工部去信,但目前还没回信。” 崔巍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去信多久了?” 白善:“一月有余了。” 崔巍便道:“那就继续等吧,等到明年或许能有回信。” 白善:…… 白善将话题扯到码头上,“我看码头已有雏形,明年可能用上?” 崔巍道:“要是接放中小型海船没问题,大的不行,而且能接放的数量也有限。” 白善和太子现在最忧心的是官盐的运输问题,所以只要中小型的海船能从这里出去就行,至于其他的,他暂时考虑不到。 但码头之外的建设…… “我看崔大人还设计了附近的房屋建设。” 崔巍道:“有码头,等海船来了,便有客商和短工,附近必定能形成大集,大人不打算在这附近建设城镇吗?”驸马和公主都把别院建到这里来了,他又不是瞎子和傻子。 第1602页 白善微微一笑道:“的确是要建,但我不打算自己动手。” 第3066章 谋算 崔巍设计的图纸并不只有这一张,现在白善看见的不过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他被扶回自己的住所后,只喝了一口茶水便带着白善去他的书房,从书房里拿出七八张图纸,每一张都有半个桌子大小,摊开来给白善看。 有粗糙的,也有细致的,他挑出三幅来拼在一起给白善看。 因为桌子不够大,他就让人拿了一块布铺在地上,然后将图纸放在上面,门窗打开,天光照进来,嫌弃不够量,他还点了蜡烛。 这图纸就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上面码头、房屋、街道都鳞次栉比,很是有序对称,甚至连白二郎建的别院也被标明在了其中。 只是一眼白善就喜欢上了,不错,这正是他设想的龙池码头,比莱州码头还要井然有序。 白善激动起来,问道:“崔大人可估算过,这座码头建成要多少时间?” 崔巍就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以现在的速度算,最少需要十年吧。” 白善热血就一冷。 崔巍习以为常,不在意的道:“所以我这图纸只是画出来,大人不一定需要照着来建,不过渡口这里却是不能省俭的。” 白善摸着下巴问:“崔大人是怕我没钱吗?” 崔大人“嗯”了一声,带了些期盼的问道:“白大人的钱够用?” “不够。”白善看了眼图纸上的房屋街道,很果断的摇头。 就算盐场再挣钱,短时间内凑够这么多钱建造房屋也困难,何况还有码头呢。 那里面需要的木头、石料,还有工匠的工艺,那可都不便宜。 崔大人的心便冷下来,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的图纸上,没钱说什么? 白善却摸着下巴道:“钱什么的,从来就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人!” 钱嘛,没有了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他有的是办法让人把房屋建造起来,但是建造码头所需的人力和工匠…… 白善看向崔巍,“崔大人,您在工部任职多年,就不能给我走走后门?” 崔巍没理他。 白善便围在他身边劝说,“您这图纸设计得如此好,若不能实现多可惜?” 他道:“若是龙池码头真照着您的设想建造成功,只要它得用百年,将来不仅这一方百姓,就是全天下的人都能够记住崔大人,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功绩啊。” 崔巍就不是一般的工部官员,他可是出身崔氏。 世家文人嘛,对名垂青史有种别样的情愫在,没有机会的时候崔巍愿意一心做自己喜爱的事; 既可以做自己喜爱的事,又有机会凭借自己喜爱的事业名垂千古,那就是巨大的诱惑了。 崔巍思考起来。 白善眼巴巴的看着他。 崔巍掀起眼皮来看他,一脸怀疑,“白大人没钱,光要人有什么用?我把人找来了,你养得起吗?” 白善立即道:“养人的钱还是有的。” 崔巍垂下眼眸想了想后道:“光是建造码头算不得什么丰功伟绩,若是码头后面的房屋杂乱无序,那和其他码头有什么区别?” 白善保证道:“这个大人放心,您只管放心大胆的建码头,这后面的事交给我,我必定能让码头后的房屋街道按照您的图纸建起来。” 崔巍眯起眼睛盯着他看,“果真?” “真真的。” 崔巍就思索起来,其实他手里还是有一些人的。 他毕竟在工部多年,虽然有些孤僻,但也有些相熟的大匠,大匠们手底下都带着一群小匠,而且他在工部里也有一点薄面。 他主动请求的话,韩尚书应该会调派一些人手给他。 崔巍思索了一下后道:“听闻周大人以前为韩尚书家的小娘子接生过,开腹取子,保住了母子二人,若有她说情,白大人便是想多调一些工匠过来也不无可能。” 崔巍是孤僻,但他出身摆在那里,智商也摆在那里,还是很懂变通的,全看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白善静静地看着他,“崔大人想的果然周全,还有呢?” 崔巍便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叫来一些人,又有周大人说情,韩尚书要是肯高抬手,那来的人也就差不多了。再差一些的,我从家里再调一些来就是。” 白善就转了转眼珠子,“从崔氏宗族里调?” 崔巍:“……白大人想得很美,奈何崔某人没那个本事。” 说是他家,那就是他自个的家! 从崔氏宗族里调工匠,他暂且还没那个本事,而且目测将来一辈子也都不会有。 因为他沉迷于工事和算术,家族中有族老认为他败坏了门风,他所在的那一支都被排斥了,虽不至于就没落,但在家族里也很难说得上话。 好在他兄长也想得开,并不怪罪他,由着他在外面胡来。 也因为崔巍喜欢工事,年轻时候,还未荒唐到让家族放弃他时,他买了不少匠人养在自家的庄子里,还和宗族内的一些人家换了一些工匠,此时他们都养在自家庄子里呢。 崔巍决定写信回去,让兄长把他们也送来。 白善得了一个大概的人数,大喜,便也开始在自家里翻找起来,奈何他家的工匠人数有限,就那么零星几个,除了有个别擅长建造房屋外,便是木匠最多了。 第1603页 白善叹气,人太少了,让他们过来得不偿失,还不如找现成的人培养呢。 龙池盐场附近只有两个小村庄,此时也很是热闹。 白善关掉盐场后他们日子难过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又好了起来。 一是白善要在此建造码头,需要不少工人,一开始他们觉得建造码头比煮盐辛苦,但做习惯后发现都差不多,而且建造码头的工钱比煮盐要高; 二是来这里的工匠越来越多,人多了就需要吃喝,虽然工地里的粮食和菜蔬肉每天都从外面官田里运送过来,但偶尔菜蔬不够吃的时候,工地的大厨房也会和他们买。 而且吃喝之外也会有别的花费,比如鞋子衣服袜子之类的损耗,一群大男人不会修补,村里的妇人就能做一些针线赚钱,总的算下来日子反倒比有盐场的时候还要好。 他们很高兴,并不知道白善此时正站在山坡下看着他们的地盘,和白二郎殷或道:“他们的房子得推了重建啊。” 第3067章 回家 白二郎:“你要买他们的房屋和地?” 白善对照了一下手中的图纸,摇头,“没钱,回头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按照我们的图纸来重建。” 不过这事儿不急,白善只是记在了心里,当务之急是修筑码头。 新来的役丁们听从管事的调拨,扛了木头下水修筑,这个天气下水,冷得他们直打哆嗦。 这不是最煎熬的,最煎熬的是,每隔三日,这里的长工都能排队领工钱,只有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 而修筑码头,就算是最普通的长工一天也有三十文,需要下水,或者有手艺的,工钱更高,在五十文到一百文不等。 他们明明干的是五十文一天的工,却一文钱没落着。 役丁们还不敢偷懒,生怕偷懒后被罚役更多,所以一边心痛着吸鼻子,一边干活儿。 因为农闲,被放到各个官田里的长工也陆续被调拨过来一同修筑码头,只是为了他们的身体健康,白善会让他们轮休回到官田里休整。 一行三人一直留在码头里,每日计划着要怎样最大限度的使用手中的人和东西。 要不是董县尉派人来找白善,他能够一直留在这里等到码头初步建成。 “郭刺史召见所有县令,说是要商量明年的大事。” 白善不得不回去。 他一准备走,白二郎自然不愿意再留,于是拉上殷或要一起回县城。 最后就只能方县丞留下帮助崔大人了。 周满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但她精神超级好,除了手脚水肿,行动有些不便外,她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最近甚至还去青州城里办了一次义诊。 倒是明达疲倦,肚子越大,身体越不好受,有时候只是站一站便觉得腰酸背疼,但坐也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脾气便有些不好。 白二郎一回来,她便将头扭到一旁去,等他围上来了便起身扶着肚子和大宫女先回家了。 白二郎一头雾水的摸着脑袋,扭头问周满:“明达怎么了?” 周满道:“你不回来照顾明达,她生气了,你哄她去吧。” 白二郎,“不是你们让我出去干活儿的吗?” 他一开始不乐意出门,还是明达训的他呢,怎么一转身又成他的不是了? 周满就掀起眼皮来看他,“你要丢下明达自己走,继续与我讨论此事的对错吗?” 白二郎一激灵,立即扭头去追明达。 白善就扭头看她,见她脸色和煦,不由问道,“那我不回来陪你,你不生气吗?” “我不生气啊,”周满道:“我身体比明达好,她怀孕比我难受多了,身体难受,心理便也不好受,所以才受委屈。我就脚肿和腰酸一些,其他还好。” 白善见她精神奕奕的,顿了顿后问道:“所以我不回来……” “我挺自在的,”周满斟酌的问道:“江南那边也挺艰难的,明年码头不是一定要开通吗?你要是忙,其实可以住到龙池去的。” 她也好去做点儿别的事,没有人管着的日子真的好爽啊。 白善默默地看着她。 周满在他的目光中微微低下头去,“我想到了,天冷了,我给你准备了护膝,你等着,我拿来给你看。” 白善目送她回屋,立即找了大吉来问话,“最近她都干什么了,这么不想我回来?” 大吉想了想道:“也没干什么,就是收的信和寄出去的信有些多,还有就是最近来医署和娘子请教医术的大夫有些多,娘子还收了两个小娘子在身边教导。” 他顿了顿后道:“西饼也被娘子放到医署里去了,现在跟在娘子身边最多的是九兰。” 看来医署的人手不够用啊。 白善怀疑的看着他,“除此外就没有了?” 大吉摇头,“至少我看到的,没有了。” 白善便一头雾水的转身回屋,既然如此,满宝为何要躲着他,还不想他回家? 周满拿出护膝给他,“你戴上试试看,冬天海边风大,也冷,再去龙池的时候你带上。” 白善就抱着护膝问她,“现在龙池人很多,时常有受冻生病的人,你要不要去那里给他们看一下身体?” “可以呀,”周满一口应下,“你选个时间吧。” 第1604页 白善越发疑惑,面上却不显,道:“下次我去龙池的时候一起。” 周满便问:“下次你什么时候去?” “腊月?” 周满便一脸纠结,“不太行啊。” “为什么?” “医署病人多。” 白善扫了一下她的脸色,“哦”了一声道:“那便罢了,我们再选时间。” 周满便连连点头。 傍晚用过饭白善便去书房里处理公文,顺便翻看一下最近从各地寄来的信件。 他和满宝从不对彼此设防,俩人的书桌便一左一右的靠着,白善不在县衙的时候,他的信件她都会先拆了看,重要的派人给他送到龙池去,不重要的则留下,她会代为回信或是就压在书桌上。 她自己的信件自然也是塞在抽屉里。 白善看完自己的便看向周满的书桌,见她正低头写东西,便走上前去翻看她案上的书信。 周满抬头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太习惯了,一时没往心里去,便低下头去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白善翻了翻,发现好多萧院正的信,不是共同的朋友,他一向是不会看的,但这也太多了,十封里倒有六封是萧院正的。 他都码好放在一旁,没有去看,往下翻出了两封太子的信,这才倚靠在书桌上,问周满:“殿下的信我看了?” 周满无意的应了一声。 白善便拆开信来。 第一封信太子是回的他们俩人,满宝给他写信的时候提起过此事,一是叮嘱白善尽量准备官盐,以应对后面的江南震动; 二是告诫周满别不务正业,但他依旧将她要找的树和想要他传的消息传出去了。 第二封信则是最近来的,完全是写给周满的信。 太子和周满要药,除了一些有可能用到的伤药外,还有她新做出来的新药。 且药量还不少。 白善隐约猜到满宝瞒着他什么了,扭头看向她,“你最近都在制药?” “嗯,嗯?”周满回神,立即矢口否认,“没有,我最近都很注意休息的,并没有经常制药。” 第3068章 愧疚 白善就静静地看着她。 周满慢慢的低下了头,“其实也没有经常,就是偶尔。” 白善问:“那药你们试验出来了?” “目前的试验效果都还不错。”送往边关的药还不知效果如何,但她和京城联系紧密,现在京城那边已经试验过几次了,效果是不错的。 周满顿了顿,还是决定老实交代,“我和萧院正又申请了两个学生过来当典药。” 她道:“我发现,一州一医署还是太少了,很难照顾到离州城远的县城,所以我建议一州最少要有三个医署。” “州治医署署令提品,各县医署也置署令,和县令同品。” 白善眨眨眼,问道:“你们太医署有这么多人可用吗?” 她嘴角微翘道:“现在没有,所以会先从别的地方调派。” 因为周满外放地方,为的就是要找出地方医署最好的路来,所以太医署会优先满足她的要求。 周满道:“每一年都有学生毕业,过个几年,毕业的学生多了,地方医署也可以宽松一些。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让每一个县城都开起一家医署呢。” 白善赞她,“志向不错,不过三省和吏部户部答应了吗?” “没有,”周满回答得特别干脆,“吏部担心会造成官吏冗沉,户部担心支出过大,中书省和门下省也各有考量,反正就是没答应。” “你不生气啊?” “我不生气啊,”周满放下笔,扶着腰起身,在屋里转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反正我和萧院正也没想着这事立时就能成,所以先提着。” 至于她这里,调人是他们太医署内部的事,暂时还不用三省同意,所以影响不到她。 周满嘿嘿一笑道:“所以外放的好处还是很多的,若是在京城,一举一动都要申请,就算不用申请也会被御史台盯着,很受约束。” 白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那要是萧院正不给你人呢?你也就仗着太医署站在你这边才能这么说。” 周满就哼哼道:“就算太医署不给我人我也有办法,大不了我从民间招募大夫就是。” 白善:“钱财从何处来呢?” 周满一想还真是,地方医署的花销很大,基本是不赚钱的,要是没有太医署的支持,她便是有人也很难维持下去。 她立即拖开椅子坐下,“我记得快到萧院正生辰了,嗯,得给他写封信祝寿,你说我们送他什么寿礼好呢?” 如此仰仗京城太医署,说什么也要和萧院正搞好关系。 白善:…… 他便卷了袖子给她磨墨,一边磨一边想,“送礼嘛,投其所好,你要不送他一本他没有的医书?” 周满沉思起来,“好主意。” 科科那里有好几本她能拿出来的医书,都是她从百科馆里买的,到时候再付一笔积分让百科馆打印装订一本出来就是。 周满写信给萧院正问候。 等天色暗了,白善便点了灯给她照明,然后把她写好的信吹干封起来,这才扶着她的手回屋。 西饼和九兰已经准备好热水,先服侍了周满去沐浴,等她披散着头发出来了,白善这才去洗浴。 第1605页 他出来时,屋里的下人已经都出去了,周满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一件狐狸皮的大麾,手里还翻看着什么。 白善随手擦了擦头发,就这样披着头发过去,挤到榻上和她坐在了一起。 他看了一眼,发现看不太懂,便问道:“这是什么?” 周满沉思,要怎么告诉他,这是莫先生给她找的链霉素的制作方程式? 不过这东西看了也没有,她最近也没少折腾,依旧做不出来,倒是青霉素的制作上更熟练了。 她最近正思索着制作其他形状的青霉素,以改变它的使用方法。 白善也就随口问了一句,见她似乎沉迷于其中,便也不打搅她,直接将人抱进怀里,把大麾拉到她的脖子下按好,不让她受一点儿凉,然后手就伸进衣服里放在她的肚子上,静静地感受着一起一伏,他抱着她闭目养神,觉得一家三口就这么呆着也不错。 周满动了动,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他身上,继续看着手里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爆了一声灯花,周满这才回神,回头去看身后的白善,就见他已经靠着软枕睡着,只是一只手还抱着她,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周满也觉得困了,她将手里的稿子收到空间里,在就此安歇和到床上去睡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推醒,“我们上床去睡吧。” 白善勉强睁开眼睛,见她掀开大麾就要下榻,吓了一跳,连忙将大麾扯过来将她包住,“别,着凉了怎么办?” 他微微推开周满下榻,然后弯腰将人和大麾一起抱起来送回床上,见被子里都是冷的,他便转身去找五月,“拿两个汤婆子来。” 五月连忙灌了热水送来,白善便抱了上床,将汤婆子放在她背后,他则把整个人抱住,脚搭着她的脚,“你的脚怎么比以前还要冷?是因为怀孕吗?” 周满点头,“是的。” 白善就将裤腿往上扯了扯,然后让她把脚放在他的小腿上,笑眯眯的道:“这样更暖和些。” 周满嘻嘻笑,便将两只脚都放在他的小腿上。 白善一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感受到孩子似乎轻轻地踢了一下他的手,他整颗心都颤了颤,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她好像踢我了。” 周满犯困了,在他怀里找了个好位置躺下,迷糊的应了一声后道:“她肯定是因为我睡晚了,打搅了她睡觉,所以她生气了。” 白善一边摸着她的肚子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她现在脾气这么大?” 周满应了一声后道:“越大,脾气也就越大。” 白善就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道:“那睡吧,我哄你们睡。” 一安静下来,周满很快就睡着了,白善微微抬起脑袋低头看怀里的周满,见她嘴巴微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便不由微微一笑,摸了摸床,确定睡暖和以后才把人小心的放在枕头上…… 白善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呼出一口气,见她睡得香甜,他心里是有些愧疚。 他近来似乎很忙,她这么忙都没能帮得上她的忙。 白善侧身,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一手握住她的手,也沉沉睡了过去。 第3069章 体贴 周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大亮,白善已不知去处,她自己舒服的小伸懒腰,抱着被子感受了一下被子里的温暖,犹豫了一下后便决定赖床。 但她昨晚睡眠好,虽然想赖床,但精神却很好,眼睛亮晶晶的瞪着帐子看,白善静静地推开门,探头往床上一看,就正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睛。 白善:…… 他立即进来,问道:“既醒了怎么不起?” 周满:“外面有点儿冷。” 白善才打拳,此时身上还是热乎乎的,还有点儿出汗,所以他直接道:“不冷,一点儿也不冷。” 周满看了眼他身上的劲装,微微往下拉了拉被子,感受到冷意后又立即拉起被子盖到自己的脖子,双手缩在里面道:“冷的,你不能用你的感受来给实际的天气下定义。” 白善:“……那你要躺在床上一整日吗?” 周满:“倒也不至于,等太阳再升起来一点儿,我觉得暖和了再起来。” 白善往外看了一眼,此时外面就已经是艳阳高照了,想到周满写给他的注意事项,上面便有,她若是偷懒久卧,不肯走动,不肯饮食,一定要强制她执行。 于是他抬头冲她微微一笑,然后随手将架子上大麾拿在手里,把她身上的被子掀开,在她的惊呼声中,把大麾盖在她身上,直接就把人给抱起来往外室走。 周满瞪大了双眼,有些生气的拍了他两下,“你干嘛?”却不敢挣扎。 白善被拍得肩膀生疼,嘶了一声道:“你轻一些打。” 他将她放到外室的榻上,然后高声叫五月和九兰进来,“不是你写信叮嘱我的吗?说你近来越来越懒,会赖床,有时候明明腹中饥饿,可竟然会觉得吃饭费事儿,连饭都不想吃了,所以让我盯着你,不许你过于懒惰。” 周满终于想起来这事儿,不过却耍赖道:“但我今儿就是不想起床。” 白善就叹气,“你昨天还说明达公主怀孕的反应大,可我今儿来你的反应也不小啊,是不是最近孩子折腾你了?” 周满一脚踩在他的脚上,还生气的碾了碾,“少转移话题,把我抱回去。” 第1606页 她还没穿鞋子呢,白善被她踩着一点儿也不疼,还怕她冻了脚,连忙抱起来塞进怀里。 五月和九兰推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捧着木盆和漱口水,对俩人的闹腾见怪不怪,一人将木盆放在架子上便去找周满今天穿的衣裳,一人也将托盘放在架子上,然后道:“娘子,今天大娘子做了肉馅包子,皮薄馅大,听说里面还有汤汁呢,公主那边派了人过来拿一笼过去,还剩下一笼,大娘子问要不要留出一些来给殷公子。” 周满便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后道:“去请他过来这边用早饭吧,送来送去的麻烦,还容易冷。” 九兰应下,便躬身退了出去传话。 五月将昨晚便叠好的衣服鞋袜拿出来,正要服侍周满穿衣,白善便挥了挥手道:“我来,你下去吧。” 五月微微一笑,屈膝行礼后退下。 白善先蹲下去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这才拿了衣裳要给她穿。 周满就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白善笑了笑,让到一旁,但还是时不时的伸手,帮她将衣裳穿好。 周满用发带将头发绑起来,白善立即将漱口用的杨枝沾了药粉递给她。 周满接过,进盥洗室里漱口,才直起身白善便奉上拧好的帕子,周满接过,心里舒服了不少。 她擦干净脸,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给自己擦脸,一边看白善给自己梳头,“你今日很怪呀。” 白善不服气了,“我以前不也给你画眉梳妆过吗?” “但你没这么细心,”周满怀疑他,“莫非你有事求我?” “没有,”白善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这段时日我都不在你身边,我心疼你,就想对你好不行吗?” “行啊,”周满扬了扬脑袋,“那你给我梳头吧。” 白善的手艺实在不怎么好,最后还是五月进来接手,给周满弄好头发,戴上首饰,俩人这才往饭厅去。 小钱氏和殷或都在饭厅里,俩人正在说话。 小钱氏已经吃过,之所以留在这里还是想看看周满胃口怎么样,中午可有想吃的东西…… 但这会儿看见白善和殷或,觉得他们瘦了,因此也更关心他们两个,“你们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中午给你们做。” 白善表示他一点儿不挑食,殷或也表示自己都可以。 周满目光已经从殷或的脸上收回了目光,夹了一个包子后道:“我看他们脸色都挺好的,应该是真的好,大嫂,你就随便给他们做一点儿就行。” 她顿了顿后道:“清淡一点儿的好。” 说起这个,白善扭头和周满道:“我让人在北海县里找到了一处汤泉,不大,是野地,我已让人将那块地方圈出来,周围肥沃的地方都开出来种菜,今年冬天我们应该能吃到新鲜的菜蔬。” 白善对殷或道:“我让人在那里修个别院,再冷一些的时候你要不要过去住一段时间?” 殷或笑了笑道:“给公主吧,我身体挺好的。” 才怪,他的身体可比明达的差远了。 周满咬了一口包子,皮薄馅大,只是一口,里面少量的汁水便流进嘴里,和着肉的咸香一起被她吃进嘴里,一点儿也不腻。 周满眯起了眼睛,高兴不已,和殷或道:“太冷了的话就去吧,白二和公主也会去,那别院是陛下送来的工匠建造的,由一个个小院子组成的,很是私密便利,互不打搅,本来就是建来给你们休养的。” 白善颔首,“劳累你们留在此处陪着我们夫妻二人,既然和家里说了是在此处养病,说什么也要名副其实一些。” 为了建这个别院,白善不仅花钱从北海县那里将那一片山都当荒地买了下来,还花了大价钱购买石材木材修筑,是他们到北海县后花的最大的一笔私人支出。 既然建好了,说什么也要它物尽其用才好。 殷或挑眉,问道:“那你们去吗?” 第3070章 胡大柱 白善直接摇头,叹气道:“我太忙了。” 周满本来也想说自己忙的,但想到了什么,立即高兴的道:“我休沐的时间长,或许可以去。” 白善扭头看她,“什么时候休沐时间长?” 周满:“过年呗。” 白善被打击道:“你不与我一起过年吗?” 殷或低头淡定的喝豆浆,等抬头时俩人已经商量出结果,互相妥协了一下,他这才颔首道:“行吧,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住一段时日也不错。” 周满还邀请小钱氏,“到时候叫上立威媳妇,大嫂和我们一块儿去。” 说起周立威,小钱氏才想起来问,“立威他们在盐场那边怎么样了?” 白善一边吃一边道:“好着呢,盐场那边一切顺利。” “什么时候让他们两个回来看看才好,或者我去看看他们?” 周满看了眼大嫂,眼珠子一转,立即扭头去看白善,“下次你再去大家洼,带上大嫂一起去看看?” 白善心领神会,笑着应了一声“好”,“大嫂来北海县这么久,还没见过大海吧?” 小钱氏愣了一下后便笑道:“是没见过,但这不急,满宝日子还小呢,等孩子生下来我也要看顾一段时间,有的是时间,以后有机会了再去。” 一家人正说笑,西饼快步进来,行礼道:“娘子,医署那边出事了。” 第1607页 周满一愣,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是有急症吗?” 一边说一边放下筷子起身。 “不是急症,来了一个人,说是胡大郎的爹,正在医署门口闹呢,说是胡大郎不孝,费老头不敢让他进门,怕惊扰了住在医署里的病人,他就在门口打滚,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引来了好多人看热闹。” 周满便又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又夹了一个包子,“那没事儿,报给县衙吧,与治安有关,这事儿归县衙管。” 西饼就看向坐在一旁的白善,那不都是一家吗? 周满咬了一口包子,抬头看一眼白善。 白善只能叫来一个下人,和他道:“去找崔先生,让崔先生去找董县尉,让他们二人处理一下。” 下人应声而去。 虽然已经有人去了,但周满还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到一刻钟就放下了筷子,喝了半碗豆浆后便起身,“我去看看。” 白善想了想,干脆道:“我与你同去看看吧。” 殷或便也跟着去。 医署门口的人并没有散去,也没有把胡父抓走,但他也不敢再哭嚎。 董县尉带着两个衙役围着他,正对他说教,“这是医署,你当是什么地方,由着你闹腾?” 胡大柱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很脏乱,整个人就和流民乞丐一样,胡子满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当着董县尉的面,他不敢哭叫,却还是辩解道:“可医署不让我进去,又不让我儿子女儿出来,我见不到人,便只能如此了。” 他道:“大人,医署收治我家婆娘好几个月了,他们都没回家,现在我要来看他们都不许,医署到底是给他们治病,还是扣了人在这儿干活儿?” 董县尉皱眉,他不知这家的情况,但他还能不知道医署的情况吗? 医署可是一直在做赔本的买卖,就跟育善堂差不多,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心疼贫民特特开设的,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你家是谁在医署,婆娘叫啥,儿子叫什么名字?” “是我!”不等胡大柱说话,一个少年从半开的医署门里出来,脸色虽有些发白,但还是走到了董县尉跟前,脸色不太好的道:“我是他儿子,这事儿跟医署不相干。” 胡大柱一看见他便伸手将人拽住,脸色难看的质问道:“你一个人跑出来也就算了,竟然还带着你弟弟妹妹们,几个月不着家,也不知道回去看看……” 胡大郎用力将他的手扯掉,鄙夷的扫了他一眼,“出门前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带娘来医署看病,五个月了,你不也没来看过我们吗?” “逆子,你把家里的钱都偷走了,我不在家里收谷子干农活儿,全家都饿死吗?” 胡大郎脸色涨红,叫道:“我没偷!你就带走了我私底下攒的钱。” “放屁,就你攒的那几文钱够干什么的?你还带着你弟弟妹妹,要是不偷家里的钱,你用什么在县城里过活儿?现在家里因为缴纳赋税没钱了,你得把偷走的钱给我,不然家里要活不下去了……” “你骗人,我根本没偷钱!” “你还敢说你没偷,”胡大柱抬手就要揍他,周满扶着腰远远的站住,喝道:“这儿不许打架。” 看见周满和白善他们都来了,董县尉连忙拦住胡大柱,胡大柱忍不住跳脚,“我打的是我儿子。” 周满就对着白善叹气,“看来教化之事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白善:…… 董县尉觉得他们县令被署令嘲讽了,虽然他们是一家的,但他也不敢就不放在心上,因此立即伸手扭住胡大柱,大喝道:“你儿子又怎么样?父亲也不许随意殴打儿子!” 虽然他昨晚才拍了自家儿子一顿,但董县尉依旧义正言辞的喝道:“你们里正没说过老子也不许打儿子吗?”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董县尉也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打也分轻重,教导之类的轻拍一顿也就算了,真像大井村的贾大郎那样,被逼得杀人放火,那就不是天经地义了。 见胡大柱一脸的扭曲愤怒,周满便忍不住和他说歪理,“知道他是谁吗?” 胡大柱手被压在身后,只能努力才看到白善,他很想啐一口说不知道,但他们似乎都是官差,所以他没敢。 周满便道:“他是北海县的父母官白县令。” 胡大柱惊讶的看向白善。 周满笑眯眯的道:“他是你的父母官儿,姑且算你的父母,老子打儿子要是天经地义,那他打你是不是也天经地义?” 胡大柱:“……又不是亲的。” 周满:“天经地义占的是义字,又不是以血缘来算的,你再说天经地义这四个字,小心你父母官无故殴你。” 白善轻咳一声道:“胡说,本官是如此不讲道理的人吗?” 周满颔首,“罢了,那我们就来说一些道理吧,胡大郎是你儿子啊,你来得正好,把医署的账结一结吧。” 第3071章 能养活你们 她道:“虽说你媳妇在这里治病不要诊费和药费,但吃是要钱的,而且你家三个孩子都在这里,吃住的花销可不少,因为他们没钱,这些都是暂时赊欠我们医署的,从前他们孤儿寡母的,我们不好张口,只让他们干点儿活抵扣一下,现在你既来了,那就把剩下的钱也结算了吧。” 第1608页 胡大柱瞪大了眼睛,这和自己打听到的不一样,村里来医署看病的人回去不都说大郎兄妹三个在医署里帮工赚了不少钱吗? 胡大郎瞬间反应过来,爹和周大人相比,当然是周大人更值得信任了,于是他想也不想便点头,“对,我们欠了医署钱,爹,今年稻子收了,多少卖一些把医署的债还了吧。” 胡大柱一听,忍不住跳脚,“粮食怎么能卖?卖了家里吃什么?” “那也不能欠医署的钱啊,”胡大郎哀求他道:“爹,娘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周大人说再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娘看病吃药不要钱,连住的地方医署都给了,只需要吃的而已。” 胡大柱一脸的不乐意。 围观的人不高兴了,他们都是来看病的,或者是附近的商户和人家,见胡大柱连吃饭的钱都不肯出,不免说道:“医署这样已是仁至义尽了,搁在以前没医署的时候,别说药钱了,肯给你家免去诊金的药铺都难找。” “就是,得了别人的善心就要懂得感恩,不然寒了医署的心,以后医署不开了,那不是害了我们所有人吗?” “一开始我听他哭得这么惨,人又这么狼狈,想着老婆孩子出来四五个月不回家的确不像话,可现在看,不像话的分明是他,这是不想救自己的婆娘了吧?” “我就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又不是不能治,为啥不给治?以前治病需要药费和诊金也就算了,家里穷实在没办法,我们也不能让人倾家荡产的去治,但现在药钱和诊金医署都免了,就这都还不治,这样的男人嫁了有什么用?” 有脾气大的妇人直接和胡大郎道:“干脆让你娘和离吧,自个过都比看着这一张邋里邋遢的老脸强。” 胡大郎不说话。 胡大柱脸色涨红,拳头紧握,却反驳不了众人的话。 白善这才出面止住大家的话,让众人散去,“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就这么有空看热闹啊?赶紧散去干活儿吧。”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散去,但有些人虽然转身走,但走了十几步就停下来,依旧远远的看着这边,店铺就在医署附近的更方便,直接蹲在自家店门口往这边看。 显然,热闹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等人大多都散去,白善这才和胡大柱道:“没有钱也没什么,但你妻儿都住在此处,不如从家里带些粮食来给他们,自己煮着吃也比在外头吃便宜些。” 他放缓了语气道:“人这一生除了事业前程便是父母妻儿了,你父母已不在,自己年岁也不小,那家人里就只剩下妻子儿女,身为丈夫,即便不能庇护他们,给他们遮雨挡风,至少也要体贴一番,能在旁稍许帮助也是好的呀。” 胡大柱低着头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白善对董县尉挥了挥手,董县尉这才放开他,退到一旁。 白善对他道:“不过这是县城,不许喧哗闹事,便是在城外,在你家里,也是不许对妻儿动手的。从夏天开始本县就让各里里正宣讲律法人伦,虽说父有教子的责任和权利,却不能随意动手,重了犯律法,轻了也伤父子之间的情谊,何苦来哉?” 白善将胡大柱劝走了。 周满站在一旁稀奇不已,等胡大郎进了医署走远,她便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一直都这么温柔的。” 周满转身便走,扶着西饼便大步进了医署,和她道:“将门都开了吧,让病人们进来等着。” 西饼应下, 白善目送她进医署,对看过来的殷或摊手道:“我认真的。” 殷或想了想后道:“我想她也是认真的。” 白善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行政也不能一味用强,劝人向善虽然恼火,但成一件边能够免去许多人的烦恼。” 胡大柱也不算犯事儿,他就是把人关着,两三天也要把人放出去,到最后威慑未必有多少,万一让人变成油子,最后连县衙也不惧怕了,那才要糟糕呢。 最后受罪的还是他的妻儿。 殷或表示了怀疑,“那样一个人,是你一番话就能扭转过来的?” 白善:“很难。” “但一番话而已,也不费多少力气。”白善笑了笑,招手叫来费老头,吩咐道:“以后他要是还来,同样不许他在医署里闹事,嗯,暂且不许他进医署,再来还是把胡大郎叫出来见他。” 又叮嘱了董县尉,“让人多注意医署这边。” “是,我会让兄弟们巡逻时多走一下这边,大人,要不要让人多盯着那人一些?”董县尉在这方面可比白善更有经验,他道:“您看他那样的人,妻儿出门求医四五个月他愣是能不管不问四五月,冬小麦上个月也都种完了这会儿就是猫冬,结果他到现在才来……” 这样的人指望他能听进去白善的那番话? 白善想了想后颔首,“让帮闲们多注意,要是闹事,便按照律法,该抓就抓,该打板子就打板子。” 董县尉立即应下。 胡大郎也觉得他爹不是好人,显然不是一番话能劝好的,因此直接去后院把弟弟妹妹领到一旁说话,“你们最近别出门,有需要往外跑腿的活儿就找我,要是我不在,就找小寇姐姐她们帮忙,知道吗?” 两个小孩儿点头应下,胡小妹自觉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因此咬了咬嘴唇问,“大哥,爹会不会把我们抢回村里?” 第1609页 胡大郎问,“你们想回去吗?” 俩人立即摇头,眼中还带了些恐惧。 他们一点儿也不想回家,在医署里虽然也要干很多活儿,但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在这里能吃饱,还不会有人骂他们打他们…… 胡大郎就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道:“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大哥已经长大了,能养活你们。” 第3072章 自由的基础 孙大娘站在屋檐下,等他们说完了话才扬声道:“要是有往外跑的活儿,也可以叫我。” 胡大郎闻声扭头看过去,对上她俏生生的笑脸,他脸不由一红,行礼道:“多谢大娘子。” 孙大娘微微扬着下巴道:“不必谢。” 胡大柱的确没有走,他花钱在县城里找了家小客栈住下,与人睡大通铺,一晚上只用十文钱。 听上去不多,但包括吃的,一天就是最节俭都需要十八文,更不要说胡大柱还不是手里有钱能够委屈自己的人。 所以他一天的花销并不少,他躲在医署不远处的巷子里等着,一连三天都没看到二女儿和小儿子出门,倒是胡大郎时不时的出门跑腿,或是给一些药铺和人家送成药,或是出门扛药材,跑腿买些东西。 胡大柱等了三天没等到自己想等的人,想到一天比一天少的钱,到底还是忍不住再次拦住冥顽不灵的大儿子。 胡大郎早有准备,和他道:“你等我把东西送回医署,我一会儿出来找你。” 胡大柱道:“把你弟弟妹妹都叫出来,我许久不见他们了。” 胡大郎没应下,也没把人叫出来。 胡大柱等在巷子里,见他一个人过来,不由皱眉,“你弟弟妹妹呢?” 胡大郎:“他们正干活儿呢,爹有什么话和我说就好,我转告他们。” 胡大柱有些烦躁,但上次闹过一次没有结果,他隐约知道这次再闹开来也会是一样的结果,他忍耐下来,问道:“你在医署里干活儿就没有工钱?” 胡大郎垂下眼眸道:“有,只是不多,而且娘和我们吃饭要钱,买菜也要钱,我们出来时许多东西都没带,比如被子衣服鞋袜这些,都需要买,所以赊借了医署不少钱,爹,你帮我们把这个钱还了吧?” 胡大柱气了个倒仰,他之所以迟迟不肯走,就是想要从胡大郎这里要些钱回去,快过年了,家里总不能没钱过年…… 胡大柱来回仔细的问,确认胡大郎是真的没钱后便气恼道:“你娘既然都能下地了,那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进去让她收拾收拾,今天就回家去了。” “娘的病还没好呢,周大人说得再治一段时间。” “治治治,家里地不种了?”他怒骂道:“反正你娘治好了也不能下地干活儿,好不好的有什么区别?都是躺着,还不如回家躺着还省钱……” 胡大郎任由他骂着,就是不动,等他骂累了就道:“爹,没有钱给我们送些吃的来也好,那样我们就不用买饭,省下来的钱可以尽早还给医署。” 胡大柱气坏了,转身要走,想到了什么又道:“把你弟弟妹妹叫出来,这么多人留在城里花销能不大吗?既然你娘都能下地了,城里留一个人也就尽够了,你……” 他本想说你跟我回家,但想到他的脾气,他便噎了一下,改口道:“你带着你弟弟留在这里就可以,还可以干活儿还医署的钱,让你妹妹跟我回家去。” 胡大郎道:“妹妹在这里也能干活赚钱。” “那赚的能有花的多吗?”胡大柱叫道:“让你把她叫出来就叫出来,家里这么多地呢,不种了?一家都去喝西北风吗?” 胡大郎:“现在地里没活儿。” “谁说没活儿?沤肥不要人吗?松地不要人吗?什么都要等到开春,我们家里能干活儿的才有几个,能干得完吗?” 胡大郎掀起眼皮看向他,“爹,你是不是想让小妹回去给你洗衣裳做饭?” “她是我女儿,给我洗衣做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胡大郎有些烦躁,不太想与他继续说下去,直接问道:“爹,你到底给不给我们送粮食?小妹在这里也是洗衣服赚钱,还要照顾娘,没空回去。” 见胡大柱要发怒,他便道:“你不给就算了,你也别来找我们了,我们是不会回去的,等娘病好了再说。” 这段时间一直是胡大郎独当一面,见识过了外面世界的广阔,从前需要很努力才能直面父亲怒气的他已经不将胡大柱放在眼里了。 尤其是他发觉自己能够在外面找到活路,并不需要一定依靠父亲时,他知道,天广地阔,他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周大人说的对,只要自己有活命的本事,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束缚住他们的应该是责任和爱,而不应该是他们只有在这里,依附某个人才能活下去。 胡大郎目光坚毅了下来,看了他爹一眼,转身便走。 胡大柱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气得不行,伸手就要拽住他,一声暴喝在巷子外响起,“你想干啥?” 胡大柱手就一顿,扭头看去,就见两个衙役怒气冲冲的过来,瞪着他道:“怎么又是你,还敢在医署门前动手?” “官爷,误会,误会,我就是拉我儿子说说话。” “要说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衙役转头问胡大郎,“你还要与他说话吗?” 第1610页 胡大郎摇头。 衙役就挥手道:“那你走吧。” 胡大郎转身就走。 胡大柱瞪眼,忍不住和衙役道:“我是他爹,难道爹找儿子说话都不行了吗?” “行啊,但这不是你们家还欠着医署的钱吗?大人们说了,让我们盯紧了你们,万一你们不还钱,直接带着病人跑了怎么办?”衙役道:“要想和你儿子说话,带你儿子回家,也简单,把欠医署的钱还了就行。” 见胡大柱一脸菜色,衙役便哼了一声道:“不然就让你儿子老实留下干活儿还钱。” 衙役只是警告他一番便离开,继续沿着街道巡逻。 胡大柱站在医署门口许久,最后还是不甘的转身离开了,他不能留在城里了,越留,花的钱越多。 胡大郎大步往后院去,越走越快,最后是小跑着冲到了后院。 胡小妹正坐在凳子上用脚滑着药碾碾药,他冲到她面前,一脸严肃的与她道:“小妹,你得学本事!” 胡小妹一头雾水的抬头,“啊?” 胡大郎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得学本事,纺织刺绣都行,要是能跟着周大人学些医术就更好了,学了本事,你将来就能自己养活自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第3073章 学徒 胡大郎前院后院的跑,看到周满终于看完病人空闲下来,立即拉着胡小妹到她跟前,跪下。 周满才洗好手,见状一惊,连忙让西饼将人扶起来,问道:“这是做什么?” 胡大郎跪着不肯起,“大人,您收了我妹妹做学徒吧,或者是丫鬟也可以,我们愿意签……” 他咬咬牙道:“愿意签二十年的活契,只要让她跟在您身边学一些本事就是。” 正要把水盆端下去的钱小羊听到,立即紧紧地站在周满身边,生怕她把她的活儿给抢了。 思静姐姐可是说了,跟在周大人身边留在医署可不是谁都可以的,这么多长工里只有她办到了,所以她要听话,不能让人挤走。 周满惊讶的看着他,便看向跪在他旁边的胡小妹,见她还一脸迷茫,便问道:“是你父亲又来为难你们了吗?” 胡大郎摇头,“不是他,是您说过的,一个人要有本事,这样不论去到哪里都能养活自己。” 钱小羊立即叫道:“这是大人教我的,你偷听!” 胡大郎不太好意思的低头,“当时我在前院搬药材听到了,就记住了,对不住。” 周满便笑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道理人人可听,你能听进去,还能有自己的理解,多好的事啊。” 钱小羊脑子一根筋,很是单纯,虽然力气大,但人小的时候不显,长大了,说不定反而吃亏。 所以周满希望她在工作之余能够多学一些东西,哪怕学不会医术,会处理炮制一些药材,将来也是一项本事。 但她脑子记不住,学了几天后便烦躁,周满便用这番话劝她。 没想到正主没听进去,在旁边的胡大郎却记在了心里。 周满便问跪在一旁的胡小妹,“你是怎么想的呢?” 才九岁的胡小妹思想更单纯,她道:“我听大哥的。” 周满想了想,看到胡大郎眼中的期盼,便颔首道:“那就留下做学徒吧,不过做学徒可是没有工钱的,而且也辛苦,需要做的活儿更多。” 胡大郎立即拉着妹妹磕头,坚定的道:“谢大人,她不怕辛苦,大人以后但有吩咐,尽管叫她去做。” 周满就问胡大郎,“你要不要做学徒呢?” 胡大郎犹豫了一下,最后咬咬牙拒绝了。 做学徒是没有收入的,但现在母亲要养病,他还有弟弟妹妹养,显然是做不了学徒的,他得养着他们。 周满微微一笑,并不勉强,让西饼把胡小妹领了下去。 这是他们医署的第一个学徒呢,也是周满收的第一个学徒,意义很不一样。 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她站在门口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们离开,忍不住高兴的握着拳头在空中挥了一下。 明达和白二郎进来时看了个正着,忍不住脚步一顿。 明达便开口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白二郎:“你坑人了?” 周满:“我是那样的人吗?” 但她还是压不住高兴的劲儿,略带兴奋的和他们道:“我刚收了一个学徒。” 白二郎和明达瞬间明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周满:“……你们别这副表情嘛,钱先生都说了,这是目前医署发展对彼此双方都更好的法子。” 医署目前人手严重不足,大夫也不好招,但要花大价钱请坐堂大夫,又得太医署拨款,花销越发的大了。 钱先生见青州各地的大夫总是过来找周满探讨医术,有的甚至是外州过来的大夫,只为了和周满坐在一起说半个时辰不到的话。 而他跟着旁听过一阵,说是探讨,但基本上是他们提出问题,周满回答。 由此便可看出周满的医术有多好了,反正钱先生听了几次后就撺掇周满收学徒,面对的还是这些找上门来的大夫。 用钱先生的话说是,“您并不吝惜知识,凡有请教必教授,您也想让更多大夫的医术更好,可造福百姓,既如此,何不招收学徒,既能让他们在您身边学习了医术,也缓解了医署用人之紧缺,缓解一下钱财上的压力。” 第1611页 周满被说服了,但对着这些大夫时却开不了口,人家可都是坐堂大夫,有的甚至还成名了,年纪都比她打,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叫人家做学徒? 她开不了口,钱先生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也觉得不能让她主动开口,所以最近正在想办法。 但她没想到,她收的第一个学徒竟然是才九岁的胡小妹。 明达就问她,“你要教她什么?医术?” 周满摇头,“这个还太远了,谁学医不是从药开始学的?既然是学徒,那要学的东西更杂碎,先从药上学吧。” 她道:“最后即便学不来医术,会处理炮制药材,会认药,知道药性,这也是一种本事了。” 他们药科的学生不就是学的药吗? 钱先生从外面回来,才一进门就听说周大人收胡小妹做学徒了。 这件事在医署里还是很震撼的,下至小寇,上至在医署里求医的医患,他们都羡慕不已的看着胡小妹,恨不能以身代之。 小寇就特别羡慕,傍晚用饭时就忍不住一直去偷看胡小妹。 见西饼反应平淡,她便拉住她问,“西饼姐姐,你不羡慕胡小妹吗?” 西饼疑惑,“我羡慕她做什么?” 小寇:“……她可以跟着大人学医术。” 西饼道:“我也可以。” 小寇:“……那怎么一样,我们是奴籍,她可是学徒,是良籍。” 西饼:“我们本来就是奴籍。” 小寇:“……”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但她不是那个意思。 西饼见她郁闷,劝她,“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她本来就是良籍,我本来就是奴籍,你也是,但娘子说过,出声改不了,但后面可以改。” 小寇:“我将来能不当丫鬟吗?” “你挣够赎身的钱就可以了。” 小寇张了张嘴,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她,“西饼姐姐,你的赎身银子是多少?” “不知道,我没想赎身,”西饼抬着下巴骄傲的道:“我是要一辈子跟着娘子的。” 赎身做什么? 她长得这么好看,赎身出去日子也未必好过,说不定还会被人抢走,还不如就跟着娘子呢,多自在快活。 第3074章 看上你 钱先生知道此事后直接去找周满,“周大人是为了吸引人来做学徒才特意收的胡小妹吗?” 周满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最重要的原因是,胡大郎求我了,胡小妹也想做学徒,我便收了。” 钱先生忍不住问,“她天资如何?” “至少学药是没问题的。” 钱先生便明白了,然后连夜出门,第二天,北海县里不少人都听说了此事,尤其是两家药铺的掌柜和大夫,闲暇之余碰在一起聊天,“听说医署昨日收了一个学徒,才九岁呢,这是打算从小教起了。” “只是学徒,能不能学出来还不一定呢。” “最次,以后抓药总不会有问题,我听说那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家境不好,可以学本事总比在家里蹉跎岁月,到了年岁后出嫁的好。” “以周大人的心胸,虽然只是学徒,肯定也会好好教导的。” “是啊,上次请教她胸痹之症,她还专门去翻找了医书后回答我,对我们这些外人尚且有这份用心,更不要说对学徒了。” “可惜我们生不逢时,要是晚生个二十年,我也去医署做学徒去。” “……掌柜的,您可是杏林世家出身,就是做学徒,也该我们这样的去吧?” “这有什么,济世堂还把他们家的少掌柜送给周大人做徒弟了呢,当时她还没天下闻名呢。”他觉得他即便当不了徒弟,当学徒也是绰绰有余的。 就是可惜生不逢时,生早了。 这件事在北海县里一开始没引起很大的动静,但没过多久,便有人领了孩子送到医署,想要求周满收下孩子。 钱先生直接代替周满拒绝了。 医署是想要学徒,但那是成熟的,有医术,至少对药理有一定了解,可以帮上忙的学徒,胡小妹是第一个所以特别点儿,后面的他们可不会随便乱收。 现在大家都忙,谁有空带孩子? 就是胡小妹,她足够懂事听话,周满才收下她的。她之前便做了好几个月的切药材,碾药的工作,已经手熟。 现在也是,她依旧要做这些工作,只是以前有工钱,现在没有,而现在,她每次切药材时,周满会告诉她这味药材叫什么,有什么药性,然后便让她一直切,一直背…… 等下次需要碾别的药材时,周满会再告诉她这味药材叫什么,药性是什么,继续让她一直碾药一直背。 有时候她一天能背到三四味药材,有时候只能背到一味,还有的时候一连需要认十几种药材,记不住的,下次再碰上需要处理这样的药材,那就继续认继续背。 这是白天的活儿,等到稍晚一些,她还要认字。 直接对着药名认字,多数时候是周满每日教她一定的字,偶尔钱先生看见了也会教她。 但这种不是系统的学习就很困难,尤其这种字并不是从容易到难,它是学到哪位药便到哪位药。 周满教了不到一旬便觉得这样不行,因为一旬下来,胡小妹就记住了两个字,其他字全部记混了。 第1612页 好在让她记的药材大多都记住了,不然周满会怀疑自己对她的判断的。 于是周满从自家书房里翻出一本《千字文》给她,道:“从药材名上认字太难了,你还是从千字文念吧。” 周满每天教她两句千字文,然后就自己对照着认字。 这个效果就要好多了,至少周满写字让她认时,她终于认出来了。 钱先生看着,不由好奇,“周大人,你们大夫都是从药名开始学认字的?” “我不是,”周满想了想后道:“但其他人是这么学的,不仅药铺的学徒这么学,杏林世家的弟子认字也是从医书上开始的。” 先背药名医理汤方,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去对照认字,连郑辜小时候都是这么认字的。 他还好,从背药名开始认字,一般学徒都是先认药材,等他把药材认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对照着认字,然后就要学会拿着药方抓药…… 所以学徒学医的过程尤其漫长,需要很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才行。 这样枯燥,甚至看不到前路的学徒生活是很折磨人的,而且日常还要做那么多重复的活儿。 周满在济世堂坐堂时看着药童学徒们每天要做的事,代到自己身上,觉得自己恐怕还比不上他们,她觉得自己的耐性素来不够好。 钱先生便笑道:“所以大人和他们才不一样。” 钱先生觉得既然有更好、更系统的学习方法,为何一定要照着药铺医馆的习惯来? 不过看胡小妹也知道学医有多难了,想要她学成能够帮到周满,不知还需要多少年的时间呢。 所以他们还是需要成熟的“学徒”,钱先生继续努力。 终于,在冬至过后没多久,终于有人找上门来,是一个中年大夫,带着一个少年,进了医署后直接找到周满,“周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周满才处理完一个病人,扭头看见他微微一愣,然后笑起来,“韦大夫,快请堂屋里坐。” 韦大夫是青州的大夫,自家里开有一个药铺,自然不能和济世堂百草堂这样的大药铺相比,但在青州也算有名,上次他就和青州好几个大夫结伴过来找周满请教问题。 周满还有病人,只能让他稍坐,她先把剩下的病人看完了才去接待。 因为最后两个病患是男子,所以韦大夫还站在旁边围观了一下,看到周满开的药方,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自己才在心里开出来的,再次忍不住感叹,还是差了不少啊。 周满不仅开了药方,还开了针方,不过她看了一下时间,对那两个病患道:“扎针得先吃东西,这会儿也快正午了,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未时再过来,我为你们扎针。” 俩人立即应下。 等病人一走,韦大夫立即将身旁的少年叫上来,和周满笑道:“周大人,这是犬子。” 他和周满交流过,知道她不希望弯弯绕绕的客套,因此也直接,“听闻周大人在收学徒,您看我这儿子怎么样?他跟在我身边学过几年,看方抓药都不成问题,大人若有需要尽管使唤他,若是愚钝,打骂都随意。” 少年静静地站在一旁,见周满看过来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周满却转回头看向韦大夫,其实她没看上他儿子,她看上了他,但是这怎么开口呢? 好愁啊。 第3075章 请动 周满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韦大夫见状,期盼的目光便稍淡,正想说话,周满已经先一步开口道:“韦大夫一路过来也饿了吧?不如我们先用午食?” 韦大夫顿了顿,也不想就此放弃机会,于是笑着点头,他邀请道:“我知道北海县有家饭馆不错,周大人要是不嫌弃,我做东,请周大人尝尝他家的特色。” 周满居心不良,哪里肯让他掏钱,忙表示这是在北海县,应该她做东才是,“我也知道一家酒楼不错,我们去他家吧,下次再去韦大夫推荐的饭馆。” 俩人你来我往的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韦大夫抵不住周满的热情,跟着她去了酒楼。 等在酒楼的包间坐下,韦大夫总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啊,明明是他有求于人,周大人就算不愿意,以她的爽利,直接拒绝就是,为何反而如此热情的招待他? 韦大夫又不傻,周满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便知道她也有所图,正想说话,周满已经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韦大夫忍不住站起来,连忙躬身道:“周大人太客气了。” 周满顺嘴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九兰都看不下去了,正想着是不是要大吉去找钱先生来一趟时,周满已经倒了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委婉一些,“韦大夫家中便有药铺,又世代行医,为何还要把令公子送到我们医署来?” 韦大夫:“不瞒大人,我将他送来医署,也是想他能跟在大人身边学些东西,大人医术高明,即便他只能学到一星半点,也够他一生受用了。” 反正就是夸就对了。 周满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字,于是连忙止住韦大夫,谦虚了一句,“韦大夫过誉了。” 她顿了一下后问道:“如此说来,韦大夫在医术上也有许多的未解之处,可有想过亲自留在医署里一探究竟?” 第1613页 韦大夫愣了一下后立即反应过来,“周大人的意思是我能留在医署里与您学习医术?” 周满叹息道:“韦大夫也看到了,如今医署中的病人不少,事情也多,青州医署那头也需要本官跑动,精力有限,难以面面俱到。” 她道:“医署里是需要几个学徒帮忙,但若没有老师在医署中时时教导,孩子们送到这里也是浪费光阴,所以我一直想要请些资深的大夫进驻医署。” “但好大夫本来就少,更何况行业里有行业里的规矩,”周满道:“别的医馆药铺一力培养出来的大夫不可能到我这儿来,我若是重金挖人,不仅犯了忌讳,也会坏了行业里的规矩。” “所以本官一直想着用其他的东西替代金钱。” 韦大夫福至心灵,微微坐直了身体,“周大人说的是医术?” 周满颔首笑道:“近来与各位大夫探讨医术,大家对我的医术应该也有了了解,我对诸位也略知一二,所以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常驻在医署里,我愿意为诸位答疑解惑,就是……” 韦大夫接口道:“大人想要我们做学徒?” “这也太屈才诸位了,诸位若有意,大可以在医署里做大夫,不过为了不坏行规,我便用为你们答疑解惑来付报酬,如何?” 韦大夫忙问道:“不知可有年限要求?” 这个周满还没想过呢,不过她想了想后道:“我只要求入选的大夫最少要在医署里呆一年,在这期间,我会尽量为诸位答疑解惑,一年以后,诸位是去是留,全凭自愿。” 韦大夫眼睛大亮,立即起身行礼,“大人大爱,我等拍马难及也。” 对于他们这样的大夫而言,金钱算什么,医术可比金钱可贵多了。 一旁的韦士忠见他爹忘了他,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韦大夫这才想起他的儿子来,不过他自己能跟着周满学医术了,对儿子能不能当学徒就不强求了,因此乐呵呵的和周满道:“周大人看我这儿子可还行?若是不行,我就让他回家去,要是觉得还得用些,便留在身边做个跑腿儿。” 周满想也不想,大手一挥便道:“那就留下吧。” 反正爹在这儿了,儿子要是不行,回头让他自己带就是了。 周满一再和韦大夫确认,“韦大夫果真能放下家中的药铺过来我们医署?” 韦大夫坚定的颔首,“可以。” 他家的药铺,他是最重要的大夫,但其实还另外请了一个坐堂大夫,又有一个掌柜,就算他离开会失去一些病人,但依旧能维持下去,而且等他从周满这里学了医术回去,总能再打出名声去的。 说不定还能借着周满的名头从别的医馆药铺,甚至是医署里抢病人呢。 想到这个,韦大夫忍不住心中疑虑,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周大人不怕我们学了您的医术抢夺医署的病源吗?” 周满微微一笑道:“不怕。” 她道:“民间的医馆药铺虽然也是为了治病救人,但还为赚钱养家,荣华富贵,医署不一样。” 她道:“医署不是署令的,也不是署内的大夫拥有,它是属于朝廷和陛下的。” “朝廷和陛下创办医署是为了让天下百姓有病可医,寿命延长,而不是在于收益,”周满道:“所以天下间的大夫医术高超是好事儿,你们能从医署里抢走更多的病人也是好事之一,这说明你们医术有进步,而医署的普通病人很多,问诊的时间长。” 周满真心实意的道:“医署和民间的医馆药铺是共生的,本官希望将来两者也能互相帮扶发展,不离不弃。” 韦大夫微微一笑,他不知将来如何,自北海县医署和青州城医署开办后,他们的确失去了一些病人,但因为医署要求严格,除非实在不宜搬动的病人,不然他们绝不出外诊,这两个月他们的生意才慢慢回转,基本上和以前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现阶段医署看诊的病人大多数是以前就不会找他们问诊的那群人。 而以周满的心胸,将来医署只要不刻意与他们争夺病源,改变初衷,那医馆药铺的确可以和医署共同发展的。 第3076章 涟漪 韦大夫和他儿子一起留在了医署,钱先生回来听说,大喜,一边让人在后院给父子俩收拾出一间房来居住,一边让人悄悄在外面传言,青州的韦大夫为了和周大人学医术,自愿到医署里做学徒。 钱先生拉住胡大郎,小声教他,“主要去百草堂那边传,务必要两个药铺的掌柜和大夫听到这个传言。” 胡大郎狠狠的点头,小声道:“小的知道,还要和以前一样做得不动声色。” “对。”钱先生掏了一把铜钱给他,“快去吧,下午还要包药材,明天要给县衙送防寒的药材去,别回来太晚。” 胡大郎应下,接了钱便出门。 等跑到大街上,他就思考了一下便往百草堂那边去,在那附近找了一家卖杂货的铺子,进去挑选东西。 胡大郎这几个月都在给医署跑腿,北海县小,来来往往的,认识他的人就不少。 杂货铺的掌柜见他在挑木桶和木盆,便上前笑问:“胡大郎,怎么这时节卖木桶木盆?是不是大人们又收留了外头过来的流民?我这儿还有好些东西呢,都是住下需要买的。” 第1614页 胡大郎就一边挑一边问,“我只买两套,可以便宜些吗?” 他道:“可得便宜些,我都没在我们医署附近的杂货铺里买,特特跑到这边来,便是听一个病人说近来你家有处理的木桶和木盆,比外头的便宜点儿。” 他家哪儿有处理的木桶和木盆? 不过生意送上门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于是他咬了咬牙问道:“只买两套木桶木盆吗?其他的东西不要?这漱口的杯子,还有被子之类的东西,天冷了,可得注意保暖。” “哎哟,这杯子也就算了,被子县衙还能缺了人家的?”一旁也在买东西的客人立即道:“谁不知道河边巷里的织造坊专门就是给他们做衣服被子之类的?” 胡大郎立即道:“这次来的不是长工,而且县衙的长工也不归我们医署负责。” 但在众人看来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衙门,而且每次县衙一招到长工就会带去医署里检查一下身体,所以落在外人的眼里,招长工这件事就是县衙和医署一块儿干的。 尤其白大人和周大人还是夫妻,那更是不分家了。 “我们医署新来了两个学徒,木桶木盆是一定要的,至于被子和其他东西,我暂且还不确定,待我回去问过他们再说。” 这可是个大消息,正在杂货铺里的客人和掌柜的一起围了上来,好奇的问,“是谁运气这么好啊?上次贾老汉就带了他孙子去医署那里磕头,结果医署也没收。” “哎哟,那拒绝的人可就太多了,前几天去磕头的人这么多,入选的一个没有。” “还是大郎运气好,你妹妹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胡大郎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只回答第一个问题,笑道:“是青州来的韦大夫和小郎君,韦大夫医术不错,我们大人就把他留下了。” 众人一惊,详细问起来。 胡大郎就把钱先生教他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传出去了,最后也没买木桶和木盆,而是买了两个杯子和杨枝刷具以及沐浴洗脸用的布巾便回去了。 杂货铺的掌柜和客人们听了这一场八卦,也不在乎客人们买了什么东西,等把他们送走,见暂时没客人上门,便忍不住找隔壁卖书和笔墨纸砚的掌柜说闲话。 他们俩人说得热闹,斜对面的百草堂伙计听了一耳朵,便忍不住跑回去找他们掌柜汇报。 于是太阳都没下山,仁和堂和百草堂的药童伙计就在医署外面探头探脑的,终于等到了周满出门,就看到了陪同在身边的韦大夫。 让他们瞪掉双眼的是,周满带着丫头和护卫回家去了,韦大夫和他儿子却留了下来,而且转身又回医署去了。 两家的伙计一对视,转身便走,却没有立即回药铺去,而是在城里找客栈。 县城的客栈不多,除了驿站也就有两个不错的,剩下的都很小,韦大夫他们多半不会去住,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今天中午过来时落脚的客栈。 小县城,做生意的彼此都认识,所以客栈掌柜也认得他们,听他们问便道:“下午就来搬走了,只付了半天的房费,应该是有住的地方了。”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立即回去禀报。 石掌柜忍不住转圈圈,不住的道:“奸诈,太奸诈了!” 其实邵大夫还是挺意动的,主要他见识过周满的针灸术,那是真的好,他若能学到三分…… 所以他不住眼的去看石掌柜,忍了忍,还是小声道:“其实我们去周大人应该也会收的,医署之前不是一直挂着招贤榜,只是可惜一直招不到合适的大夫。” 石掌柜就幽幽地看向他,“怎么,您要去医署当大夫吗?” “哎呀,我去肯定也只能和韦大夫一样做学徒,”邵大夫道:“学徒是没有工钱的,但能够和周大人请教问题,很显然,周大人这是拿医术做报酬呢。” 石掌柜就沉思起来,迟疑道:“其实我们药铺里有几个学徒已经学有所成……” 邵大夫就叹气,“只怕周大人看不上啊,毕竟韦大夫珠玉在前。” 石掌柜:“……你去做学徒,那药铺谁坐堂?” 光靠他一个吗? 先不说他和邵大夫的医术谁优谁劣,邵大夫既然能在仁和堂里稳固十来年,自然是有他所擅长的病症,这是石掌柜替代不了的啊。 邵大夫也想到了这点,叹气道:“韦大夫怎么就能拿出这样的魄力,直接丢家舍业的过来呢?” 石掌柜就咬咬牙道:“您别急,等明日我去请周大人,不,去请钱先生出来坐坐。” 周满日常很忙,除非上门讨教医术,或者谈药材的事,不然很少能在外面见到她的。 而自有了钱先生后,药材方面的事都不用她操心了,除非下乡,不然她都很少出门了。 所以要见她可不容易。 但他们也不能总是上门讨教医术,多不要脸啊,那可是人家吃饭的本事,隔壁百草堂的大夫要是过来问邵大夫治病的方子,那邵大夫能告诉他吗? 第3077章 一起呀 百草堂的赵掌柜和田大夫也在说这事儿,赵掌柜撺掇田大夫,“要不明儿您也去医署问问?要是做学徒的时间不长,您也可以留在医署,周大人那一手针灸,还有处理外伤的手法,哪怕只学到三分,也够我们用的了。” 田大夫却有些拉不下脸,“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去当学徒?” 第1615页 赵掌柜劝他,“韦大夫的年纪也不轻,不也去了吗?就算是做学徒,也要看给谁做学徒,那可是周满!” 田大夫迟疑着不肯应,赵掌柜就跃跃欲试道:“不然我去吧,药铺这边你多担待?” 田大夫:“……您可是掌柜,哪有掌柜去给人做学徒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赵掌柜道:“那韦大夫还是药铺的东家呢,不也去了?” 这不是一个晚上就能决定的小事,大家说完,没有结果便各回各家去了。 不过赵掌柜迟疑了一下还是写了好几封信交给下人,“明日就送到驿站里让人送出去。” 如果田大夫不愿意,而他又不能去,那就从别的地方派几个大夫过来,尤其是本家的大夫,能够跟着周满学一学,哪怕只学会两三张药方,那也是赚的。” 济世堂因为和周满走得近,这几年发展得多好呀,先是有用田七做的金疮圣药;后来有各种以前没出现过的成药…… 京城的百草堂打听过,那可都是周满给济世堂的。 钱先生也住在医署里,他带着大家热情的给韦大夫父子俩接风洗尘,吃过饭后还亲自把他们送回房间,这才转身离开。 胡大郎和他汇报道:“傍晚的时候费老头说仁和堂和百草堂的伙计都躲在巷子里看我们。” 钱先生便摸着胡子笑道:“这事儿妥了,你休息去吧,今晚没什么事用你了。” 胡大郎便高兴的退下了。 胡小妹正坐在他们的屋门口里背药材名和药性,磕磕巴巴不太齐全的背完了药材名和药性,她便拿出那本《千字文》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背。 胡小弟就坐在一旁跟着念,读书声朗朗。 胡大郎走过去,问道:“今日大人教的两句背下来了吗?” “背下来了,”胡小妹邀功一般的将书本伸到他跟前,“我都对着认出来了,大哥你看,‘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胡大郎跟着念出来,也对着字认…… 胡母靠在床上从窗户看出来,愣愣的看着他们兄妹三人蹲在门外来回不停的念这两句话。 周满还沉浸在诱惑到韦大夫的兴奋中,第二天去医署时脸上的笑容差点闪到送她出门的白善眼睛。 想了想,他干脆抬脚跟在她身后走。 周满回头看他,“你干嘛?” “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不用,我今天不走小巷,我要走大路。” 白善好奇的问:“为什么要绕远路?” 一刻钟后夫妻两个坐在了一个摊位前,用筷子夹着刚出炉的肉饼咬了一口,就着浇了红糖的豆花吃下去,特别的美味儿。 白善左右看了看,小声问周满,“他做的也不比大嫂的好吃呀。” 周满也小声道:“家里的食物吃久了,偶尔出外头的,别有一番滋味。” 白善咬了一口肉饼,深以为然的点头。 等在外面补充了一顿早食,白善便将周满送到医署,顺便见一见昨天她说的韦大夫。 周满觉得能吸引韦大夫进医署当学徒已是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了,没想到傍晚钱先生直接来找她道:“仁和堂的邵大夫和百草堂的田大夫也想来医署做学徒。” 周满惊讶不已,“他们的药铺不开了?” “开还是可以开的,听说两家的掌柜正写信给本家,想要从他处调两个大夫过来坐堂。” 周满摸着下巴道:“我倒是不介意的,可以一视同仁,但他们真的愿意做学徒吗?” 做学徒和做大夫可是不一样,并不是给病人看病而已,而她之所以想要招收学徒,也是因为医署里很多杂务,除了懂医理的人外,一般人根本做不来。 钱先生笑道:“这是他们主动找上门来的,我已经与他们说过,最低年限是一年,至少在这一年内他们必须留在医署里的。我想只要大人肯教他们医术,他们是很愿意留在此处的。” 周满便点了点头,“那让他们来吧,对了,邵大夫和田大夫是北海县人,他们应该不用住在医署里吧?” 现在医署里住的人有些多,再住进来两个,以后能收治的病人就要减少了。 钱先生立即道:“他们肯定住在自家的。” 周满这才满意。 钱先生便笑道:“那明日我让他们过来?” 周满颔首,“让他们过来吧。” 第二天,邵大夫和田大夫在医署里见到学徒装扮韦大夫时一脸尴尬,韦大夫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收起了尴尬的神色,和俩人笑道:“今后请邵大夫和田大夫多指教。” 俩人扯出笑容道:“互相指教,互相指教。” 钱先生赶忙迎接出来,热情的带俩人去换衣裳,又将医署里的人都叫来给他们认识,着重点了胡小妹和韦士忠,“这两个孩子刚开始学医,尤其是胡小妹,连字都认不全,以后三位大夫多帮忙带带。” 他笑道:“三位说是学徒,其实那不过是为了好学医术,以三位的医术和资历,自然都是大夫,以后医署里有事,只要他们能做的,三位只管吩咐他们去做,对了,这是胡大郎,这是钱小羊,他们二人是这儿的帮工,主要做些粗活儿。” 又让西饼上来见他们,“这是大人身边伺候的人,但她也懂得些医理,以后三位有事也可以找她。”钱先生微微笑道:“大人现在将她留在了医署,主要做的是医署里的事。” 第1616页 邵大夫和田大夫记下,换了衣服后便去前面看周满看病。 周满便让他们也坐堂,现在来找她看病的并不只有女病人,男子、老人和孩童也不少。 这些人邵大夫他们都可以看。 三人各自分了一个诊室,周满看完自己手上的病人便一个诊室一个诊室的看过去。 别说,有了三人以后,她轻松了很多。 第3078章 免费的劳工 等把病人看完,周满也不急,直接把三人写的方子拿出来看,她这才发现三人做的脉案各不一样,其中韦大夫根本不做脉案,直接写药方让人去抓药。 看来在教他们医术前,她得先教他们做规范的脉案。 看到周满写下的脉案,三位大夫惊呆了,韦大夫忍不住问,“为何要记这么清楚?” 田大夫和邵大夫都是大药铺里的坐堂大夫,倒是知道为何要写,但是,“这样也太废纸了,似一些普通病症,完全没必要记录。” “纸张很贵的。” 所以纸很重要,想到已经建起来的造纸坊,可惜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她叹息一声,还是坚持道:“其他地方我不管,但在医署里,写的脉案一定要规范,这些脉案都要存档的。” 她扭头去看韦大夫,道:“脉案很重要,不仅开方的大夫可以回头看自己曾开过的方子,温故知新,知道自己的不足,找到更合适病症的药方;还可以给后人留下参考的资料。” “当然,这是从远处说的,留存脉案还有一个作用最重要,那就是保护医者,保护病人。” 韦大夫惊讶,一旁的田大夫颔首道:“不错,民间常有庸医治坏了病人,或是庸人自己弄坏了身体,他们会归咎于正在给他们治病的大夫,此时脉案和药方就很重要。” “衙门调查可以调取脉案和药方,只要这两者不出错,他抓的药也对症,那就很难污蔑到医者身上。” 为地阿福问:“那要是从写脉案开始便是故意造假的呢?” 田大夫和邵大夫:…… 俩人一起扭头看向周满。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这时候就需要县衙里有一位像唐大人一样的县令或者县尉了,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会留下痕迹的,总会查清楚,但这是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事,与我们医署不太相干,我们能做的便是教授每一个要入行做医者的人医德。” 但做到什么样就看个人了,个人不遵守的,自有国家律法去惩治。 三人没想到周满分得这么清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这脉案……” “今日便罢了,明日开始你们得照着标准的来,放心,纸张管够。” 说管够就管够,周满让西饼给他们添置了纸张,然后带着他们去做别的事。 作为学徒,应该说,医署里的事情很多,作为有本事的学徒,他们要做的事情当然不止是看病而已。 钱小羊和胡大郎从药房里抱出不少药材来摆在院子里,周满便扶着腰给他们三人做介绍,“这是做金疮药的药材,我们这几天要做的就是金疮药。” 三位大夫:“……这么多?来医署求医的外伤病人很多?” 周满道:“这些药不仅是给来医署的病患们用的,偶尔也会向外出售,还有军中,医署穷,偶尔也是要想办法赚一些钱的。” 韦大夫还罢,本来这种大生意他的小药铺本来就很难抢到,虽然他的药铺在青州也挺有名气,但和百草堂仁和堂这样的大药铺相比还是差了一点儿。 田大夫和邵大夫看向周满的目光就很复杂了。 周满坦然的回视他们,“看我做什么,在这之前你们卖给军中的也是生药材,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交易对象,这些药材,我也多数是和你们几家的药商买的。” 田大夫一想还真是,不由好奇的问,“军中为何不自己制作金疮药了?” “因为他们现在的药方比不上我医署的好,”周满道:“而且他们人手有限,本来制作的金疮药就是不够数的。” 周满随军过两次,可以说军中的药材是严重不足,医者更是紧缺,成药基本没有。 将士们生病,品级高一些的还好,除了看军医还能出去外面找大夫,普通的士兵一靠熬,熬不住才能去抓药,抓完药还得看命。 平时生病是如此,更不要说战时了。 军医倒是尽力救治了,但军医少,伤者多,药材也时有不足,这就造成大量的受伤士兵死亡。 战场上的伤亡率和再战率一直是影响战事胜负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周满和新来的太医署丞你来我往的用信交流过几次后,她便写信给自己认识的将军们,诱惑他们,“太医署能做各种成药,保证战时药材供需,需要吗?” 和周满上过战场,看到过有太医署医者参与的战事伤亡率的将军们没多犹豫就向太医署和各地方医署下单了。 其中周满因为身在青州,距离辽东和辽北不远,自己又是活招牌,所以接到的订单最多。 最后还是她自觉做不了这么多,强硬的拒绝了不少人,同时推荐他们向洛州、潞州和京城等地的医署下单。 周满道:“这些药都是要送往战场的,一定要保证质量,诸位,我们开始吧。” 韦大夫想到了什么,纠结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问,“大人,这药方就这么给我们?” 第1617页 “放心吧,不给你们,”周满咧嘴笑道:“你们只是处理药材,最后调配由我和文天冬来负责。” 三人:…… 虽然无言了一下,但三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金疮药所用到的药材都是差不多的,药方之所以有区别,一是药的配伍用量,二是一些药材的炮制方法不一样。 周满说是防备他们偷药方,但似乎又不怎么防备他们,直接将所需的药材摆出来,还将几味需要另外炮制处理的药材列出来,将炮制方法写在方子上,让他们照着炮制处理。 他们觉得就算一时琢磨不出这金疮药的药方,做久了也能够琢磨出来。 唉,不知周大人是不是太天真了,他们是不是要提醒一下对方呢? 周满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她正拿着自己的小本本在记呢,除了金疮药,还有一些成药也需要制作,哎呀,幸亏多了三位大夫,不然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这些订单。 周满看向手脚麻利,从挑拣到处理药材都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三人,满意的点头,干脆叫来韦士忠和胡小妹道:“你们学着一些,就留在此处听吩咐。” 看到一旁站着的只是搬弄药材的胡大郎钱小羊和孙大娘三人,她想了想,干脆也留下了他们,“你们也多学着些。” 他们要是能学到三分本事,将来三位大夫走了,她也能轻松很多。 第3079章 秘方 医署药香浓郁,一连两天都飘着散不去的药香,别说,附近的村民们闻多了竟然觉得味道不错。 随着处理的药材越来越多,偶尔去前面和周满一起给病人问诊,三位大夫渐渐察觉出不对来。 田大夫拿起簸箕里的麻黄,一脸麻木的问:“这个也是做金疮药的?” 给他送来处理麻黄方法的胡大郎一脸迷茫的道:“小的不知啊,只是大人让小的把药材和方子交给您,说是照着方子上的处理就好。” 田大夫接了方子,冲他挥挥手下去,扭头和邵大夫道:“就我们这两日处理的药材来看,周大人这金疮药做的可真够杂的。” 邵大夫也摇头失笑,“罢了,谁家没有秘密的方子?我们本就不是真的学徒,成药方子自然不能教我们。” 成药和汤剂不一样,后者要是还能教授,那前者完全就是各家的秘密了。 周满正在教文天冬如何制作成药,“太医署已经将药方下放到各地医署,你们要学会制作,现在医署一直在花钱,便是陛下和太子都有些挡不住我们的花销了,所以我们也得想办法从他处赚钱。” 她道:“售卖成药,尤其是与军中的合作是最重要的一点。” 文天冬戴着口罩,皱了皱眉,“可现在军中不也有同窗进去了吗?他们自己就会做。” “那才几个人?”周满道:“如今太医署同意下放的成药方子一共是五个,都是平常可以用得上的成药,效果还不错,现在军中医者少,想要完全靠他们制作成药供给军中是不可能的,三年内都不可能。” 周满眼睛亮晶晶的,她道:“我和罗大人私下算过,天下成药市场很大,尤其在医者数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购买成药以备不时之需的人家会很多,即便以后失去了军中的订单,我们光靠民间的成药市场也能赚不少。” 文天冬:“天下哪有这么多药材?” 周满道:“罗大人曾在岭南做官,那边的药材很丰富,有许多山民就是靠着采摘药材为生,他已经和岭南那边联系,他们会想办法开辟药田,或者直接在山中撒种,保证后续药材的生长,这样年年采摘年年有。” 文天冬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想到先生他们连这个都商量好了。 周满道:“药材的生长需要时间,年份不够,药效会大打折扣,而且对地力也有要求,不能贫瘠,也不能过于肥沃。特别是一些目前只能野生的药材很难人工栽种,那就要想办法在它原有的生态下多增植一些,虽然还是野生的,却是人力引导,算是半野生吧。” 考虑到不使药材抢占农田,周满和罗大人探讨过,都认为直接在药材的生长环境中直接扩大其的生长数量就可以,而对一些已经能够由人成熟栽种的药材,比如生姜、山药、红枣等物,可以在民间推广,其他还是以野生为主的药材便直接在山中遍洒种子,扩大它原有的生长数量,假以时日,药农直接上山采摘便可,这样的药材算是半野生。 文天冬咽了咽口水,木呆呆的看着周满。 周满抬头对他笑了笑,问道:“怎么,很惊讶?” 文天冬垂下眼眸道:“在学中时,先生们曾经为此争吵过,同学们也议论过,因为开办地方医署,所需药材必定会增多,先生和同学们都担心药材会因此涨价,本来便看不起病的人更加看不起病,而本来能够看得起病的还会因为涨价的药材看不起病。” 周满问道:“那现在药材涨价了吗?” 文天冬想起前几日钱先生交上来的采购单,道:“除了几味药材略微涨价外,其他药材大多没变化,有的甚至还降价了,似乎是正常的。” “就是正常的,”周满道:“我对照过青州这两年的药材价格,今年的起伏都在正常范围内,并没有因为医署的开办而涨价。” 她道:“我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但我们不能想着它有可能涨价便不去做事,做事应该是朝着便民利民去做的,若是担心恶劣的后果,那就努力使其往好的一方面去做。你担心医署开多了药材会涨价,那就多种药材,使市场上的药材能够供给我们的使用,这样不就不会涨价了吗?” 第1618页 “你们讨论了这么多,不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吗?”周满道:“所以得去做,做了才知道对错,我们努力过了,即便最后还是错的,” 那就问心无愧吗? “那就改过来,”她面色坚毅道:“已经走过一条错的路,回头重新来过,成功的几率就更高了。” 文天冬:“……先生好有毅力。” 周满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不要怕失败,来吧,做金疮药,你调配出来,回头我让胡小妹他们进来灌瓶,契苾将军还等着我们送药过去呢。” 文天冬便呼出一口气,点头应下,“最近又打仗了吗?” “没有大的战事,不过偶尔交交手是有的,而且他们也需要练兵,摔摔打打的,受伤是常有的事,”周满道:“而且最近天寒,我还给他们做了不少治疗风寒的成药,这次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成药的魅力。” 文天冬点头,一边按照周满的叮嘱称处理好的药粉调配药,一边忍不住问,“大人似乎和罗大人很聊得来?” 周满便习惯性的扭头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没人,又想起来这是青州,左右都是她的人,她这才叹息道:“萧院正是个好人,但在医署的建设上过于中规中矩,罗大人就不一样了,他和我一样雄心壮志。” 周满道:“提倡种植药材一事早几年我便和萧院正提过,萧院正只上书一次,户部以可能会抢占农田为由打回来之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这次罗大人直接和各地刺史县令联系,目前不仅岭南一带,连雍州一带都开始试探性的种植一些药材了。” 猝不及防听到老师和最顶头上司矛盾的文天冬:…… 第3080章 建议记笔记 周满却不觉得这是矛盾,而是对文天冬道:“我和罗大人胆子大了点儿,但未必就是正确的,你和同学们可以先看看,我们要是错了,以后你们要引以为鉴。” 文天冬:“……先生失败了会怎么样?” 周满对自己很有信心,“失败了,大概职田就要全部被收回去了,不过别怕,就算我不当官了,我也会努力走遍天下,见识更多的病症,将来写出一本好医书来的。” 文天冬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雀跃,他瞬间不担心了。 他觉得院正可能是对的,周先生这样冒进,说不定是故意的,故意不想当官了。 文天冬郁闷的在室内调配药方,周满看他完成的不错,觉得有些闷,便先出去透透气。 胡小妹捧了一盒药粉过来,“大人,这是田大夫才磨出来的药粉。” 周满冲她招招手,捻着药粉闻了闻,确认是炮制好以后磨出来的,便看了一眼盒子上的标签,微微点头,挥手让她送到屋里去。 胡小妹送进去,很快便出来,正要往后院去继续干活儿,周满就叫住她,问道:“你这两天都认了什么药材?” 胡小妹有些紧张,站在周满面前扭着手磕磕巴巴的回答。 周满一边听一边点头,鼓励她道:“不错,现在医署里有三位大夫,对于药材药性上有什么不确定的,你都可以问,问我,问他们都可以。” 又道:“还有韦士忠,他比你年长几岁,基本上药材药性都背下来了,有不解的也可以问他。” 胡小妹连连点头,她此时没那么忐忑了,忍不住悄悄的抬头看周满,“大,大人,我能把我学到的东西教给我大哥吗?” 周满便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他若能学到,将来也是一条出路。” 胡小妹眼睛大亮,问道:“大人说让大哥和孙姐姐他们跟着我们学,是他们也能跟着我们看田大夫他们处理药材吗?” 周满挑眉,点头笑道:“当然,他们若能学会,将来也可以帮衬医署。” 胡小妹便扬起笑脸,欢快的往下一蹲行了一礼,离开时还忍不住蹦了一下,高兴的回到后院,见他哥哥和孙姐姐钱小羊远远站着听吩咐,便上前将他们拉上去,让他们看大夫们处理药材,她道:“大人说了,哥哥们要尽快学会,以后好给医署处理药材。” 田大夫微微皱眉,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九兰看胡小妹蹦蹦跳跳走了,便和周满笑道:“奴婢以前还觉得她太呆了,怕是学不来娘子的医术,可现在看也不是很呆嘛。” 周满笑道:“她才九岁,在家里的时候家务便都是她做了,母亲也是她贴身照顾着,煮饭做菜,洗衣扫地,挑水种菜都是她做,便是呆一些,如此坚韧,她也能做好。” 这也是周满一开始答应收下胡小妹的原因之一,她性格坚韧,兄妹三人日子过得不好,他们不提也就罢了,既然提了,她自然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他们一把。 天冷,风寒的病人增多,除了汤剂外,偶尔遇上一些重症,或是年纪小的孩子,周满会给他们用针灸或贴药。 这时候周满就会让田大夫三人跟在身边。 除了女子扎针他们不方便围观外,其他的她都容许他们旁观学习,还会详细给他们讲解。 “针可散寒行阳,灸可回阳,对寒症都有效果,但用针灸时也要注意,有些寒症在表不在里,里可能是燥热;还有的寒症在里不在表,有的则在下,上为燥热,不同的症状,不同的人,所用的针法便也不同……” 周满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一个病人身上的针给扎了,她便扭头问三人,“都记下了吗?” 第1619页 三人面上都有些尴尬,周满说了不少,但他们也就记下了三四分而已。 果然刘太医说的不错,外面的大夫和太医院里的太医还是有差别的,至少她在太医院里与他们交流针灸时,他们每次都能记下七八分。 有的甚至还能与她讨论起来。 周满收了针,对他们笑道:“没事儿,这只是你们今天旁观的第一个病人,脉案上会有他的脉象、症状和所用的药方和针方,你们回头可以自己抄录一份复习。” 田大夫三人精神一振,问道:“我们可以抄录药方和针方?” 周满点头,“说了会教你们,自然可以抄录。”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其实你们应该随身带着纸笔的,就那种小本子小笔,书铺里应该有卖的,笔头会稍硬一些,下次再观摩我治病,或是你们有疑问之处问我,最好带着纸笔,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之后再慢慢复习就是。” “若是记下来的不理解,再拿来问我,你们现在只用脑子记,不多会儿就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又怎么能知道有什么没理解呢?” 田大夫他们不做学生已经好多年了,闻言不由一愣。不,不对,就是他们做学徒时,也是不能带着纸笔的,只能用脑子记。 记住多少学到多少便有多少是他们的,以前他们做学徒的时候,大夫们同样的问题压根不会说第二次,有的问题甚至不会点明,而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发现,更不要说提问了,不是端茶拜的师父,谁耐烦回答你那么详细的问题? 三人都有些慌,连素来心大的邵大夫都忍不住问,“周大人,我们是学徒吧?还没资格拜您为师吧?” 周满:“……我只收了四个弟子,目前还没打算收第五个,您三位的年纪也不太适合。” 周满尽量委婉的拒绝他们,他们的天资她也看不上啊。 田大夫三人脸红,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周大人教别的学徒也是这么教的?” 周满以为他们不满她的教学方法,便道:“我是这么教学生的,学徒不也跟学生一样吗?我的教学方法可是得到过萧院正和太医院一众太医院,以及所有太医署学生们认同的。” 第3081章 转变 她道:“前年太医署评最受欢迎博士,我是第一个名!”所以你们对我的教学方式有什么意见? 当然了,有意见她也是虚心请教的,周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是因为有孕,所以近来脾气才这么大,于是她在心里默念三次她的字,压下脾气谦虚的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我会尽量改正的。” 三个中年大夫齐齐摇头,站在周满面前像三个乖巧的学生,咽了咽口水道:“周大人教得很好,那……我们明天就带纸笔来了?” 周满认真的盯着他们看,确定他们是认真的询问,也没什么意见,这才脸色和缓下来,颔首道:“嗯。” 周满将针袋放在旁边,对三人点了点头,“将用过的针煮了擦干净放好,药方和脉案都写好了,一会儿你们记得归档。” 三人连连点头,目送周满扶着腰离开,三人便齐齐松了一口气。一直躺在病床上装不存在的病人也长出一口气,而且声音还有点儿大。 三人一起扭头看向他,病人的的尾气就给憋住了,瞪着小眼睛和他们对视,小心翼翼的问,“我,我不能呼气吗?” “倒也不是不能,就是你突然来这一下吓到我们了。” 病人便将尾气呼出去,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刚才的周大人气势惊人,我,我就有点儿被吓住,一口气就憋住了。” 三位大夫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们让病人自己穿好衣服,一个拿了针袋里的针去煮洗,一个则去拿药方去抓药,还有一个则去算钱。 这个病人田大夫他们也熟悉,他是上户,所以不仅要付药钱,还要付诊金以及针灸的钱。 邵大夫就一边算钱一边道:“您怎么到医署来看病了?我记得您府上的人都习惯找田大夫上门的。” 病人:“……那田大夫不是来医署了吗?我请不到田大夫,只能来医署了。” “那您怎么没找田大夫看?” 病人:……都来到医署了,那当然是找医术最好的那个呀,为什么还要找田大夫? 田大夫要是还肯外诊,上门为他诊治,那懒得出门的他自然选择田大夫,但这会儿都来到医署了,选择这么多,自然要选择最好的那个。 不过病人也不想得罪田大夫,所以对邵大夫客气的笑笑,“这不是运气好,正好碰上周大人有空吗?” 今儿他也是看出来了,周大人和三位大夫的医术相比,那不是好了一星半点,而是好了很多啊。 韦大夫将抓好的药拎来,邵大夫也对着药方算出钱来了,收了病人一笔钱后便齐齐目送他离开。 真是难得啊,医署里难得有一个既要出药钱,又要出诊金,还要连针灸都要出钱的病患。 邵大夫道:“我和田大夫都在此处,我有预感,今后这样的病人还会越来越多的。” 田大夫有点儿担心,“以后等我们走了,这些病人不会就留在医署吧?” 韦大夫淡定的道:“不会的,医署基本不出外诊,有钱人家习惯了请大夫上门,即便医署的医术更好,但来了医署还有可能要花时间排队,肯定有很多人不愿意。” 第1620页 田大夫和邵大夫心里好受了点儿。 三人忙里偷闲的倚靠在药柜那里聊天,“才周大人说下寒上热取什么穴位来着?” 才开了一个头,韦士忠跑来找他们,“爹,周大人让你们去做药呢、” 三人叹息一声,任劳任怨的往后院去。 傍晚下衙,田大夫和邵大夫疲惫的离开,说真的,医署真的好忙,比他们药铺可忙太多了,琐碎的事情尤其多,最近要做各种药和炮制药材,也不知道在他们没来前,周大人一个人是怎么干完这些事的。 俩人走后不久,韦大夫也带着他儿子出门了,直接往书铺去。 “爹,我们要去干嘛?” “买纸笔。” “医署里不是有吗?” “买的不是那种纸笔,是可随身带着的,你也买一套,到时候收在身上,要是碰上周大人授课,你要记下来,知道吗?” “可爹你以前不是打我,不许我用笔记,只许我用脑子记,说只有记在脑子里的才是我自己的吗?” 韦大夫有些尴尬的道:“这是周大人的习惯,我们要入乡随俗,既然现在是在周大人门下,自然要听周大人的。”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爹就是这么教他的呀,但今天听了一堂课,他发现自己能记下来的东西不多,记性大不如从前,所以貌似他爹,他祖父从小跟他说的话未必是全有道理的,所以适当的听周大人的话做些改变也不错。 韦大夫拉着儿子去书铺,不巧碰到了邵大夫和田大夫,三人目光相碰,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韦大夫便问掌柜,“可有便于随身携带的纸笔?” 掌柜的便好奇的看了韦大夫一眼,发现不眼熟,不免好奇,“怎么今天这么多买随身纸笔的人?有的,有的,你们要不要装墨的竹筒?” 韦大夫连连点头,“要的,要的。” 韦大夫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纸笔,掌柜便笑道:“我们这里还有专门装这些纸笔的布袋,很是小巧,里面有内袋,不用时放在里面挂在腰间,便是穿着箭袖也不妨碍随身携带,我看诸位衣裳都以精明强干为主,要不要来两个?” 田大夫忍不住道:“来一个也就够了,为什么要来两个?” “哎呀,多一个也能方便换洗嘛,而且样式图案不一样,还是很好看的,看这是兰草的,这是竹子的,这两样卖得最好,县学里的学生都爱买这两种。” 他们又不是县学的学生…… 不过三人还是挑选了起来,都是成年人了,养家糊口的人,那是能缺钱的人吗? 韦士忠见父亲挑得起劲儿,他便也挑了两个。 韦大夫看了一眼很是嫌弃,正要说话,掌柜的已经高兴的道:“小公子好眼光啊,这牡丹图案和月季图案是我们店铺卖得最好的。” 韦大夫:“……您刚才不是说兰草和竹子卖得最好吗?” 掌柜的笑脸一僵,道:“那两样是在县学的学生中卖得最好,牡丹和月季也很不错的,看这颜色,多鲜艳,再看这绣工,百里挑一的好呀。” 第3082章 对比 虽然韦大夫很怀疑掌柜的话,奈何他儿子就是喜欢,最后韦大夫还是掏钱给他买了。 田大夫和邵大夫也挑了自己喜欢的布袋,一起结账离开。 走出书铺,三位大夫互相看了一眼,虚情假意的寒暄道:“时间不早了啊。” “是啊,好似到用晚食的时间了。” “哈哈,是啊,拙荆肯定做好了晚食,要不两位大夫与我一起回家吃个饭?” 韦大夫最先拒绝,“医署已经做好了我们父子的饭,不好浪费,田大夫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邵大夫表示他家夫人也在等着他回家吃饭,所以也拒绝了。 大家便在书铺门前散去,各回各处。 掌柜的揣着手看他们离开,不由摇了摇头。 韦士忠一路上都忍不住去看他爹。 韦大夫:“看什么?” “父亲,您和田大夫邵大夫同在医署里做学徒,那应该算师兄弟了吧?为何你们……”他顿了顿还是道:“为何你们看上去这么虚情假意呢?” 韦大夫:“……小孩子懂什么?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师从全不一样,虽然现在同在医署里做学徒,但一年后,我要回自家的药铺,他们也会回各自的东家那里去,并不同路。” “道不同,何必过于亲密?” 韦士忠就一脸纠结的问,“那我和胡小妹是不是也应该疏远一些啊。” 韦大夫就拍了他的脑袋道:“傻子,你能和我们一样吗?我们多大,你才多大?” 他道:“你和胡小妹年纪都小,一年以后就算为父回家去了,你也要留下来做学徒,你们是一处从最开始学习的学徒,情谊自然不比我和田大夫他们,所以你好好与人相处。” 又道:“你只要能学到周大人三分的医术,以后即便不能进入医署有所作为,回家继承自家的医馆也够用了。” 韦大夫既然把儿子带进医署了,自然是有些雄心壮志的。 他想着儿子跟在周满身边学习,过几年要是学有所成,最好能走周满的路子或者考试进入太医署学习; 那样他出来也是一名官员了。他们就算是医匠,那也是想着为官光宗耀祖的。 要是他实在不济,进不了太医署,但只要从周满这里学到一些医术,得用的话,留在医署里慢慢往上爬也可以; 第1621页 在韦大夫看来,他儿子只要能当入品的官,哪怕是九品也足够了。 至于第三种,就是在前两种都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回去继承家业了。 韦大夫伸手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你的天资已经是你兄弟几个里最好的了,若是你都不能学出来,那你弟弟们更难学有所成了。” “所以你要好好的和周大人学,你别看家里药铺每日迎来送往这么多病患,其实我们处境并不好,将来要是没有好医术和背景支撑,肯定会没落的。” 韦士忠连忙道:“爹您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韦大夫叹息着点头。 医署现在一共有五个学徒,两个小的还好,因为知识有限,现在每天就是学习怎么处理药材,自己背些药材名和药性,再干些杂活儿,相处还算和睦,也友爱互助。 周满对他们还算满意,但对三个大学徒就不是很满意了。 今天下午周满接诊了一个外伤病人,人是上山打柴的时候脚滑摔下山坡,不小心被砍掉的树桩刮了一个口子又砸在了石头上…… 送来的及时,人又简单的包扎缓解了出血的速度,所以送来时人还好。 周满检查过后便道:“骨折了,得接骨后缝合,伤口里有残留的木屑和些许杂物,需要清创,给他熬一碗麻沸散来。” 周满没有开方,因为觉得三位大夫手上肯定有麻沸散的方子,但见三人都没动,她便微微皱眉,叫来西饼打下手,“去抓麻沸散的药,让小寇熬药,你来打下手。” 西饼跟着周满上过战场,一些在战场上常用的汤剂方子都背了下来,麻沸散自然也是其一,所以她直接转身下去抓药。 周满扭头对三人道:“田大夫,将他身上的裤子剪了,邵大夫,去准备止血药,用生南星两钱、生大黄三钱……” 周满直接念药方,等邵大夫记下后便对韦大夫道:“去准备手术的东西。” 三人应下各自动作起来。 周满就袖手在一旁观察。 西饼很快回来,和周满道:“药熬上了。” 周满微微颔首,让她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田大夫和西饼已经将他的衣服剪了,露出伤口,周满见还在出血,便给他扎针止血。 等东西都齐备,人也喝了麻沸散,周边便漫不经心的拿着一根粗粗的针去点扎一个穴位,见他没多少反应便知道麻沸散起药效了。 她就净手准备好,对站在身侧的三人道:“今天你们可以看一下我是如何接骨缝合的,其中会用到止血药、止痛药,以及相应的针法……” 周满一边讲解一边做,西饼在一旁辅助,三人则拿着小本子奋笔疾书。 但周满偶尔说,偶尔则专注手下的伤情,别说,她的手法就是在他们之上的,断骨再续的出血量极少,且清理伤口中的杂物时又快又轻,有好几次他们都没看轻她就一挑一翻一夹东西就出来了,对肌肤的伤害极少。 田大夫他们愣愣的看着,这是动了多少刀子才能学到的技术啊。 周满将伤口清理好,便道:“现在是缝合,缝合也分很多种……西饼,拿线来。” 西饼给她穿好针,用夹子夹了针给她,周满接过,动作麻利,没有一丝凝滞的缝合起来。 田大夫他们张大了嘴巴,三人中,只有邵大夫给人缝过伤口,田大夫和韦大夫都只是听说过,还未曾见识过。 现在看周满缝合,俩人都惊呆了,只见本来大大的口子慢慢被缝合起来,出血量大减不说,整条腿看上去也没那么凄惨了。 周满缝合好,侧身站到一旁,对西饼道:“给他上药后包扎吧,他的腿不能乱动,上完药还是需要固定一下。” 西饼应下。 田大夫很想亲自上手,便自告奋勇道:“大人,我来吧。” “不用,”周满一边洗手一边道:“你们出来,我看看你们记的笔记。” 三人一起低头看自己因为着急而写出来的大概只有自己能看懂的鬼画符:…… 第3083章 激动 大夫的字嘛,周满可以理解的,她从小到大,从益州到京城,再到进宫,除了宫中的太医开方会端正的写字外,其他大夫的字就没有端正过。 但她依旧被他们三人的字给惊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潦草的字,比如丁大夫,那一手勾画,她可是琢磨了很久,在徒弟郑辜的帮助下才会认,但至少人家勾画得好看呀。 这三人的字却毫无美感,周满认真的看了半天才连蒙带猜出一半,剩下的一半她也懒得看了,将小本子还给他们后盯着他们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记了多少,所以你们自己私下可以交流一下,互通有无,或者探讨一下还有什么不懂的,然后再来找我问问题吧。” 三人握着小本子的手一紧,“互通有无?” “就是让他们互抄笔记,”周满早发现了,他们三个竟然互相戒备,这让她很不能理解,“你们是来学习东西的,是来共同进步的,我又没让你们把自个的家底掏出来,互通的也是从我这里学到的东西啊。” 所以你们戒备啥? 不说有同学爱,至少也该知道什么对彼此是最好的吧? 周满认真的对他们道:“你们今天下午不用做药了,就复盘一下今天的外伤处理吧,可以互相讨论。” 第1622页 田大夫见她要走,连忙叫住她,“周大人,您这缝合术是怎么练的?” 在拟人模特身上练的,肌理血肉都非常真实…… 但周满不能说,所以她想了想道:“知道猪腿吗?” 三人一起点头。 “去买来练手,等你们在猪大腿上练得手熟了就可以用活的牲畜来试一试。” 田大夫嘴快的接了一句,“比如?” “比如受伤的鸡呀,猪呀,兔子呀都可以。” 连韦大夫都忍不住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受伤的牲畜?” 周满:“人都经常受伤,牲畜为什么不会受伤?” 韦大夫:“因为它们受伤后人都是直接杀了吃的,谁还会送出来找大夫不成?” 周满眨眨眼,觉得有理。 田大夫,“我们故意弄伤一些?” 邵大夫:“不好吧,有伤天和。” 大家一起看向邵大夫,田大夫忍不住嘀咕道:“好似你少吃了似的。” 邵大夫一脸尴尬的道:“吃肉和故意伤牲畜是不一样的……” 周满觉得他说的有理,大手一挥道:“行了,这事儿以后再说,你们先把基础的练了,等你们能把猪腿缝好,我再给你们想办法。” 周满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干脆就不想了,先去看伤者。 送伤者来的一群人正蹲在廊下,看到周满过来,立即起身,一个半大孩子被一个青年拉上来,“大人,我堂哥咋样了,这是他儿子,他家穷,是下户,这是籍书……” 周满翻了翻,确定是本人后便点了点头,“随我来吧。” 周满给他们办手续写脉案,“人需要留在医署里住一段时间,需要人在此照顾,你们留下一个人,可以随床,只是自己和病人的吃食要自己负责。” 青年忐忑的问道:“那药钱……” “药钱和诊费是我们医署自己出的,除非需要到的药材医署里没有,你们才需要出钱去别的药铺购买,不过我看了一下,目前他需要的治疗药材都有。” 青年大松一口气,围在门外的村民们也呼出一口气,低声议论起来,“还真不要钱啊。” “我一直以为是骗人的咧……” “老罗运气好啊。” “是啊,赶上好时候了,要是以前,这一摔,不得倾家荡产。” 青年脸上也有了笑容,忙问道:“大人,那我堂哥的腿以后能好吗?” 周满想了想后道:“骨头已经接上,近段时间不乱动,看后续的恢复情况,要是没有意外,正常的劳作是没问题的,但以后也要注意,不能干过重的活儿,还需要养一段时间。”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养。” 周满写好了脉案,让他在上面签字画押,他不认字,因此只能画押。 青年有些犹豫的按手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住在医署的证明,回头我们太医署是要查地方医署账目的,”周满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他,目光在他和身旁的半大孩子之间扫来扫去,问道:“你们家谁留下照顾病人?” 青年便出去和同伴们商量,不一会儿就进来道:“我留下,大人有吩咐只管叫我。” 周满点了点头,点了点药方道:“把药方送到药房去,他们会给你抓药,是吃的还是敷的,怎么用他们会教你的,自己熬药,去吧。” 青年连连点头,拿着药方,拉着侄子便出去了。 一出去就被人围住了,“真不要钱啊。” “哎呀,真不要钱,村长说的,还能是假的?” “老罗媳妇不是要生了吗?那你们说,在这儿生孩子要不要钱?” “不要钱,”屋里的周满听到这句问话,立即敏捷的冲出屋,吓得一旁的九兰脸色都白了,周满站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在医署生孩子不要钱,不仅下户不要钱,中户也不要钱!” 九兰瞪眼,这完全是娘子自己临时改的。 但她是医署最大的官儿,谁能反对她? 大家一听,兴奋了,其中一个汉子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大人,那是快要生的时候送来,还是发动了再送来?” 周满想了想后道:“孕妇也该经常问诊查看胎位,家中有孕妇的可以送来我看看,我可以大概估算出她生产的日子,快到日子的时候提前一日或两日就好,若是已经发动,最好就近请稳婆,稳婆不能接生时再送来。” 她道:“生孩子不能憋。” 村民们受教,纷纷点头,然后交头接耳起来,“我闺女就要生了,这是个女大夫,肯定比稳婆好。” 周满笑盈盈的听着他们议论,一直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才转身眼睛闪亮亮的看向九兰,“放心,我今天穿的鞋是母亲特制的,一点儿也不滑。” 九兰拍着胸脯道:“那您也太吓人了,下次可别这么激动了。” 第3084章 狐狸 周满扶着腰回到家,白善也才从县衙里回来,见她一脸的笑意,便问道:“有什么好事吗?” 周满便收了脸上的笑容,“没有。”人家都受伤了,哪儿有什么好事? 白善就盯着她看。 周满憋住了,但洗漱过后靠在床上,她还是没憋住和他道:“今天有好几个人问能不能把孕妇送来医署接生呢,我都答应他们了。” 第1623页 白善:“好几个人是几个人?” 周满:“两个人?” 白善忍住笑意问:“你想接生?” 周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因为没有避孕的药物,所以女子很容易怀孕,但孩子的存活率却很低,虽然我们医署宣讲过几次,但来听课的人,又能听进去的却没有几个。这件事任重道远,要想他们听进去,能理解,我们至少还得拿出一些本事来。” “而且直接从接生开始,也能尽量减少孩子的夭折率,很多人虽然当了父母,甚至是祖父母,但并不会养孩子。” 最近看了不少育儿书的白善眨眨眼,“你给我看的那些书……” 周满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书铺里有的。” 白善就若有所思起来,“看出来了,给别人看还是会有些突兀,但重新遣词造句修订后便可放在书铺里卖了。” 周满就撺掇他,“你来写吧,我最近太忙了,还要修撰医书呢,实在没时间了。” 白善也忙啊,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我会总结一些适用的,到时候交给公主的书局来雕印。” 但这世间识字的人才有几个? 世间大多数普通百姓是不识字的,他们获得信息的途径更多的是来自于长辈、里正和县衙。 白善权衡了一下后道:“这似乎是你们医署的职责范围。” 周满:“哎呀,人口增长也是县衙的职责,共同合作嘛。” 她冲他傻乎乎的笑,还伸手去给他按摩肩膀,“我还有件事要与你说呢,我跟人说了,孕妇来医署生孩子,不仅下户不要钱,中户也不要钱,但所有的支出都要医署负担,医署有些困难,所以你看,你们县衙是不是应该跟我们分担一半?” 白善:…… 周满赶忙道:“这可是人口增长的大事,也是你的功绩的。” 白善揉了揉额头道:“我倒是可以替你分担一部分,但别的县衙,难道县令也会同意和医署分担吗?” “为什么不同意?”周满道:“等过两年数据出来,孩子的夭折率要是真的下降,人口果然增长,实打实的政绩,其他县的县令还能拒绝吗?” 白善一想还真是,不由冲她竖起大拇指,“我终于知道陛下为何会愿意把我俩放在一处了,因为这事儿难就难在第一次。” 没有数据,没有政绩出来,第一个这么干的县肯定只看得到付出,看不到收获,很难坚持得下去。 但人口增长,幼儿夭折是常有的事,没有两到三年的时间根本看不到数据,其实更稳妥一点儿的数据该是六年后的数据,幼儿只有过了五岁才算稳妥一点儿。 除了他,谁还会愿意从县衙里拿出这么多钱来给医署随意折腾? 周满就捏了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本官在此先谢过白县令了。” “不客气。” 周满还要说话,突然嘶的一声,一下按住了腿。 白善立即紧张起来,伸手去帮她按腿,“抽筋了?今天是不是站久了?” 周满想到今天处理伤口和缝合的确站了挺久,便点了点头。 白善皱眉,一边替她按摩缓解,一边道:“京城还没有给你调人过来吗?你身子日重,明年又要再开一个医署……” 筋慢慢舒展开来,周满躺在床上舒服的将腿伸直让白善继续按,她哼哼道:“萧院正说现在各地都人手紧缺,京城也一样,天冷以后京城的太医署便联合京城雍州两地的医署给两地的普通百姓种痘,八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孩童都在接种之列。” 她道:“说是太医署里三级的学生都被抽调去帮忙了,根本抽不出人手来。” 不然她也不会和钱先生坑蒙拐骗了田大夫他们进来做学徒。 白善给她按另一条腿,问道:“田大夫他们用得顺手吗?” “不顺手,”周满道:“他们虽说是医署的学徒,但依旧奔着回归老东家的想法,并不会长久留在医署,虽然我要他们做的事他们都做了,但……心在曹营,还是在汉营,区别还是很大的。” 白善便心疼道:“要不我给你拨一笔钱,你重金请两个厉害些的大夫来坐堂?” 周满摇头,“不行的,且不说我重金了,别的地方医署能不能学我重金,就算我重金了,现在也很难请得到人。” 除非是游方的郎中,不然民间的大夫,不是自家有药铺的,便是别的药铺从小培养出来的。 一路从学徒养大的,除非与东家有不可调解的矛盾,不然大夫一般都不会离开从小呆着的药铺。 白善表示怀疑,“难道大夫就不能游历学习了?” “当然可以,但也很少会换东家的,”周满道:“比如我,我在益州的时候要是在济世堂做了学徒,那学成后就算出门游历,除非做游方郎中,不然只要是坐堂,那必定要选择济世堂的,要是选别的药铺挂单,传出去不仅对我的名声不好,我和济世堂也会反目成仇。” 这种忌讳是她长大后慢慢摸索出来的,就是现在,她不是济世堂学徒出身,和济世堂一直是合作的关系,但因为这种合作的关系,她在济世堂里坐堂,他们都关系天然就比别的药铺亲近些。 周满要卖什么成方时最先找的也是济世堂,只有济世堂出的价不合她的意,她才会去找别的药铺。 第1624页 而济世堂也会天然亲近她,会给她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行业内默认的潜规则,药铺和大夫互惠互利。 周满在公告栏上贴了这么长时间的招贤榜,一个人都没招到就可以知道青州、甚至是莱州的大夫情况了。 目前她是挖不到人的。 不过周满也不泄气,她道:“重金挖不到大夫,我们可以用医术钓学徒,田大夫他们三个用的不顺手,我们就再多钓几个来。学徒嘛,除了一日三餐外,基本没支出,我还养得起。” 白善忍不住用了用力,乐道:“你可真够狐狸的。” 周满不服气,“我可老实了。” 第3085章 稳婆 满宝第二天去医署时就见到了那位老罗的妻子,她挺着比周满还要大的肚子,手上拎着一个包袱,送她来的人道:“我们昨天下午出门的,路上走得慢,在外头过了一夜,天亮后紧赶慢赶才这时候赶到,老罗怎么样了?” “你们路上没遇见回去的人吗?”青年道:“人救过来了,腿骨折,说是需要住一段时间。” 说着话,青年看到了进门的周满,立即道:“大嫂,这就是周大人,给大堂哥治伤,还不要药钱的。” 孕妇一听,还没看清人便屈膝要跪下磕头。 周满吓了一跳,连忙让九兰扶住她,“不必如此,你身子重,可比动了胎气。” 罗家娘子这才发现周满竟然是女子,而且也有孕,她惊讶的瞪大双眼,“怎,怎是个女大夫?” 九兰便道:“女大夫怎么了,我们娘子可是太医院出来的太医。” 周满则是好奇的看着她的肚子,问道:“你这是几个月了?” 因为周满也有孕,罗家娘子便只当时寻常话来听,立即笑道:“九个多月了,娘子的肚子小,才怀上没多久吧?” 周满笑道:“快六个月了。” 罗家娘子一愣,看了看她的肚子,“看上去有些小……” 周满却知道自己的是正常的,不在意的挥手道:“我这是第一胎,也不显怀,但是正常的,您既然来了,那我给你检查检查吧。” 罗家娘子就迷迷糊糊的跟着周满进屋去检查,摸了脉,周满便一边问她孕期中的事,一边伸手给她摸胎位。 检查完以后周满便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一个房间住下吧。” 罗家娘子立即道:“大夫,我肚子大,我男人又伤了腿,所以照顾不了他,我今天就来看看他,一会儿就要走了的。” 她掏出一个钱袋子,想给周满,又怕她嫌弃,只能小心翼翼的伸过去道:“我都听我家叔叔说了,您这里免药费,但也不能让大夫白忙活一场……” 周满看到这个钱袋子,脑海中便劈过一道闪电——红包! 她有些好笑,将钱袋子推了回去,道:“我并不是白忙活,我拿了朝廷的俸禄了,你要感谢,便在心里谢谢朝廷和陛下吧,要是能宣传一下我们医署,让更多有病的人来医署看病就更好了。” 罗家娘子不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想推让一下,周满已经转开话题道:“我要是没算错,以你的脉象和怀孕日子来看,你这两天可能就生产了,与其此时冒险回家,不如留在医署里生产。” 罗家娘子一呆,“我,我要生了?” 周满颔首,“情绪激动,劳累都有可能导致提早生产,不过你这也不算早产,九个月零十八天了,这时候生产也是正常的,所以留下吧。” 可这里她不熟,要生产了,她更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见她有些焦躁,周满就轻声安抚她道:“你夫君不就在这里吗,我看今天送你来的人中也有好几个妇人,你留下一个相熟的照顾你,等生产那天我可以给你接生,还有稳婆,比你在家里生产要安全得多。” 罗家娘子:“这个……” 周满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道:“接生不要钱,住宿也不要钱,你只需负责自己的吃喝就可以。” 罗家娘子就沉默了,她出去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周满立即就让人把北海县的稳婆都请来,关在一个屋子里开小会,“诸位和我也不陌生了,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罗江县城里的稳婆并不多,统共就五个,东家请完西家请,生意还不错,偶尔还走乡下去接生意。 而稳婆除了接生外,还会给人摸胎位,甚至养胎的法子以及生产后遇到的一些问题她们也都会处理。 当然,正确与否不说,反正最后大家看到的效果是正面的。 虽然世人不承认,但周满就是觉得稳婆相当于半个医者,在某些方面的经验他们不比大夫差,处理的方法也在大夫之上。 所以周满大量接诊女性病患时便请这些稳婆来见过,教她们一些带下病的处理方法,以及从她们这里了解北海县的生育和女性健康状况。 她们知道的可比官府还要全面。 周满道:“生产时,手法,针法,药剂都有用,特别是生产的手法,我知道诸位都有自己看家的本事,我也不要你们的,我就想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接生技巧教以你们,将来说不定能用得上……“ 一句话,我免费给你们培训,你们要不要学? 稳婆们当然想学了,于是医署就有了稳婆,免费的! 第1625页 毕竟,学得怎么样还是要实践的,医署里的产妇就是给她们实践的。 周满带着五个稳婆去见罗家娘子,和她道:“看,这是我们医署合作的稳婆,都是北海县里知名的稳婆,你可以放心了吧?” 罗家娘子只觉得周满过于热情了,老话不是说了吗,天上不会掉馅饼,所以…… 周满已经侧身让到一旁,“我让她们来给你摸一摸胎位,来,放轻松。” 罗家娘子一点儿也不轻松,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大夫,我,我是不是怀相不好?” 周满安抚她,“别怕,这么多稳婆在呢。” 更担心了好不好? 五个稳婆都摸了摸她的肚子,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就到院子里说话。 罗家娘子心怦怦跳,连忙看向旁边陪着她的妇人,“婶子……” “我这就去看看……”她立即溜出去偷听。 周满问她们,“摸出来了吗?” 五个稳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胎位有些不对,歪了,但问题不大,生产时可以调整调整。” 另一个却皱眉道:“我摸着,那胎倒有点儿像双胎。” 她一出口,另外四个立即不敢说话了,她算是北海县最厉害的稳婆,没有之一。 别看她只有四十岁,但她接生的孩子可不少,而且很少出事,是北海县最好的稳婆,宋家、赵家,还有以前的县令家,甚至青州都有大户人家来请她。 周满扫了其他人一眼,微微颔首,确定了她的定论,“不错,是双胎。” 第3086章 正胎位 稳婆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一眼,“这……要是双胎的话,那可就危险多了。” 周满看向最厉害的王稳婆,“您看呢?” 王稳婆也觉得危险,“孩子更危险些,我看她的肚子虽然大,但以双胎来说,并不大,只要胎位正,力气也够,应该能平安生下来,但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只怕不好养活。” “一般新生的孩子都不好养活了,更不要说双胎了。” 周满点头,问道:“正胎位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只能生产的时候正了,她都这个月份了,不好正啊。” “是啊,动作大一些,万一催得她提早生产怎么办?” 周满便道:“我有三个可以正胎位的方法,一个身法,一个手法,一个针法,你们要学吗?还有,你们有几人能摸出双胎来?”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也只有王稳婆摸出来而已。 周满便道:“那就先教你们摸胎吧。” 她道:“你们不会诊脉,但其实有经验的稳婆靠手法也是能摸出胎数来的。” 除了王稳婆外,其他稳婆皆是眼睛一亮,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王稳婆垂下眼眸没说话,但她也很快扬起笑脸,“我也只是隐约摸出来,不一定作准的。” 周满便对她笑了笑道:“那这次就巩固一下。” 罗婶子缩回去,跑进屋里告诉罗家娘子,“大夫和稳婆们说你怀的是双胎!” 她瞪大眼,“啥?” “还说胎位有点儿不正,要给你正胎位。” 罗家娘子有点儿着急,“怎么是双胎,我家从没人生过双胎啊,婶子,我,我不会死吧?” “不会不会,你别自个吓自个,才那位女大夫说了,不是多严重,你能平安生产,就是孩子可能不好养活。”罗婶子说到这里一顿,压低了声音道:“你家没有生过双胎,但你家婆婆有啊。” 罗家娘子呆住,“我婆婆生过双胎?” “生了呀,还是大郎之前生的呢,就是不好养,有一个才出生三天就没了,另一个养到半岁也没了,在你家大郎之前,你公公婆婆生养了四个孩子呢,就是都没养大。” 罗家娘子想到自己早年夭折的两个孩子,没说话。 罗婶子见她低头,便低声劝慰道:“你也别着急,你已经有儿有女,这一对就是站不住也没啥,最重要的是自己得活着。” 她直白的道:“大郎现在摔伤了腿,你要是再出事,家里那三个孩子依靠谁去?就是为了三个孩子你也不能出事啊,所以你安下心来,就在这儿生!” 罗家娘子摸着肚子没说话。 罗婶子继续道:“三郎都打听过了,医署的这位大人可是京城来的太医,以前给皇帝皇后看病的,老厉害了,你在这儿生产肯定能保命,而且还不花钱。” 她叹息道:“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这要是在村里生,生双胎还真危险,村里又偏僻,还真不好请大夫……” 罗家娘子终于缓过神来,红着眼眶道:“我知道,就是一下子心里不好受,这可是我十月怀胎揣着的,一下就说要没了……” 周满带着人进来时,罗家娘子正低头抹眼泪。 周满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罗家娘子摇头,“没有,大夫,不,大人,我都听说了,我知道好歹,我就在这里生孩子,不走了,以后就麻烦您了。” 周满怔了一下,点头,不过总觉得怪怪的,“那……你哭什么?” 罗家娘子就抱着肚子道:“我舍不得啊……” 一语落,她眼泪就哗啦啦的流,“大人,我先前就夭折过两个孩子,您说这俩孩子是不是前头那两个投胎转世的?怎么我就总是养不住他们呢?” 第1626页 周满:“……还没生呢,你怎么就知道养不住?” 罗家娘子眼睛通红的道:“不是您说的养不住吗?” 周满立即否认:“没有,我没有说过!” 她一脸严肃的道:“虽然双胎的孩子不好养,但也仅仅是不好养而已,还没生呢,还没看过孩子的身体状况呢,怎么就能说他们养不住呢?” 罗家娘子看向罗婶子。 罗婶子立即打脸道:“哎哟,那是我说的不清楚,侄媳妇,你别往心里去,还是先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我们好好养,肯定能养得住的。” 但她觉得不容易。 周满见她情绪慢慢安稳下来,这才让五人上前看她摸胎。 周满便一点一点的指点她们如何摸出这是双胎,“其实最好还是配以脉象来看,那才是最准的。” 但稳婆们不会听脉啊。 虽然手指搭在手上都能听到咚咚的脉搏跳动声,但要学会分辨,那可真是太难了。 周满也知道很难学,就算是常年诊脉的大夫也少有能诊出双胎来的,所以周满就不勉强她们了。 教了小半天,西饼过来找她,“娘子,前面来了几个女病人,她们不愿意让田大夫们看。” 周满便对几人点点头,“你们再琢磨琢磨,我一会儿过来教你们正胎位。” 周满到前院去看,来求医的女子正站在廊下张望,看到她便松了一口气。 周满进了诊房,招手让她们进来。 正胎位并不容易,但其实也不难,用周满的话说是,“孩子在肚子里是动的,他一踢一踹一翻身,人就颠倒了个儿,但月份越大越难正胎位,这是因为胎儿大了,他在里面活动不开,要是没有章法的乱动,很容易被脐带绕到脖子,所以正胎位,尤其是月份大时正胎位要尤其的小心。” 周满指点着罗家娘子变换姿势,轻轻地在她肚子上按摩,许久,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醒了,也有了兴致和她玩耍,便踢了一下肚子…… 周满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让胎位挪动了一点儿,稳婆们立即上前摸,半晌后眼睛发亮,“正了不少,虽然没有正对宫口,但这是双胎,也情有可原。” “这样子生产就容易多了。” 罗家娘子听着她们的话也松了一口气。 第3087章 母子平安 周满回县衙时是高兴的,有了稳婆,以后再有产妇便可以直接叫她们过来了,至少在她们学成之前还是免费的; 稳婆们离开回家时也是高兴的,能够白学到这么多本事自然高兴了,以后她们再走门串户时更有底气不说,还能稍稍看些生产前后的病症。 周满觉得罗家娘子应该还有几天才会生产,但不知是不是这两天受了惊吓,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凌晨时,小寇就跑到县衙后院敲门,着急的对门房道:“医署里罗家娘子发动了。” 周满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要出门。 郑氏也被惊动了,连忙出来看,“你自己都怀有身孕,这时候过去,可别累着了。” 白善也穿戴好了,随手接过五月手里的披风将周满裹上,道:“母亲放心,我陪着她过去。” 小钱氏赶过来,问道:“要不要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郑氏连连点头,看向周满。 “不必了,”周满道:“他们肯定叫稳婆去了,那边还有韦大夫,人够了,大嫂,你和母亲快去休息吧,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呢,别受凉。” 白善拥着周满往医署去,大吉很干脆的给他们套了车,直接驾车过去,速度更快,也免得他们冒着寒风走来走去。 到了医署,后院已经热闹起来。 这可是在医署第一个生产的产妇,邵婆子正在厨房里烧热水,韦大夫守在产房外,正让人准备各种东西。 连胡母都出来了,正在屋里陪着产妇呢。 周满一进去,便见罗婶子和胡母守在床前,罗家娘子躺在床上一脸难受的样子。 周满上前看了看,颔首道:“是要生产了,去叫稳婆们了吗?” 韦大夫在外面道:“胡大郎他们去叫了。” 医署里住的人不少,所以人手充足。 周满应了一声,摸了摸罗家娘子的脉后和她道:“很好,别怕,现在一切顺利,让她坐高些……” 周满指点着罗婶子扶着罗家娘子躺好,五个稳婆也很快赶到。 王稳婆技术最好,经验也多,当即便道:“还得再等等,你别怕,又不是第一次生产了,放松了宫口会开得更快的。” 罗家娘子强笑道:“我虽生过不少孩子,但是第一次生双胎啊。” 周满安抚她,“别怕,双胎的孩子还比较小呢,我摸了摸胎位没多大变化,一会儿我还能给你按一按缓解疼痛……” 周满给五人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们一会儿看着点儿。 稳婆们接收到眼色,点头表示明白。 周满按压着她身上的穴位,很快缓解了她的疼痛,同时也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稳婆们一看,立即大赞罗家娘子,“对,就是这样,先放轻松。” 罗家娘子听着,更有信心,也更加放松…… 五个稳婆,又有周满在,产妇也不是第一次生产,即便她是双胎,胎位略微倾斜,也很快顺利的生下孩子来。 第1627页 第一个孩子一出生,一个稳婆便接过孩子,立即掏了一下她的嘴巴,又倒立着拍了拍,确定她哭出声来,是活着的以后就拿去清洗,包了以后交给周满。 周满检查了一下孩子,是很小,好在看着还算有力。 她弟弟也很快生出来,看上去比她小一些,周满检查一番便放在一旁,思索起来。 韦大夫特别想看一看孩子,双胎的孩子一向难养活。 稳婆多,处理的速度也快,很快就把产妇收拾好,王稳婆见产妇闭了一下眼睛又很快睁开,便笑道:“怎么样,还有精神吧?有我们五个在,又有周大人在,你怕什么?” 罗家娘子强笑一声,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王稳婆就看向周满。 周满和一个稳婆将孩子抱给她看,道:“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是姐姐。” 她道:“因为是双胎,都有些体弱,不过现在看着问题不大,你先休息,天亮以后看能不能出奶,先喂养看看,不行我给你开药,你吃了以后再喂他们,他们也相当于吃了药了。” 两个孩子都放在母亲身边让她看,罗家娘子大松一口气。 白善和韦大夫一起坐在外面发呆,看到周满出来,他比韦大夫还快的起身迎上去,“怎么样?” 周满道:“母子平安。” 白善便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握住她的,“那就好,你有没有受到惊吓?” 他小声道:“我刚才听韦大夫说,孕妇最好不要看别人生产。” “以免害怕吗?”周满道:“放心,我不会怕的。” 她连剖腹取子都干过,还怕什么呢? 白善一想也是,于是呼出最后一口气,扶着她道:“那要回去了吗?” 周满看了眼天色,觉得回去后还能睡上一个时辰,于是点头。她转头和五个稳婆道:“你们自己再琢磨琢磨我刚才用的手法,有不解之处可以互相讨论讨论,还不解的再来问我。” 又对韦大夫道:“我们先走了,医署这边就有劳韦大夫了。” 然后让罗婶子有事找韦大夫。 韦大夫几次欲言又止,但白善一直扶着周满,他几次都开不了口,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有机会问,“大人,不知双胎的情况如何?” 周满道:“有些弱,所以要看这几天的情况,要是吃得好长得好,说不定就能补全胎中的不足。” 新生儿才出生的这段时间是生长最快速的,也是最易补足营养的。 所以周满对母乳很看重,见韦大夫感兴趣,她干脆带他去看产妇,让他给罗家娘子把脉。 韦大夫看不出什么来,刚生产的产妇不都是这个脉象吗? 有些气虚体弱是正常的。 周满则是问罗家娘子,“有奶水了吗?” 罗家娘子道:“有感觉了,就是还没出来,孩子刚吸了一下,没吸出来。” 其实她也有些着急。 周满见她紧张便安抚她道:“别紧张,我已经让人给你熬催奶汤了,一会儿你喝一点儿,放心,会出奶的,你都生了好几个孩子了,还能没奶吗?” 罗家娘子一想也是,便也放松下来。 第3088章 憋着 小钱氏上街买了鱼,加了些周满送回来的药包熬了汤,和郑氏一起送到了医署。 因为周满怀着身孕,所以俩人此时对孩子都很感兴趣,更何况这还是双胎。 小钱氏仔细的看了看床上的孩子,感叹道:“可真小啊。” 郑氏也点头,不敢过于打扰产妇,和小钱氏退了出来。她不太有经验,所以看着周满的小肚子,不免忧心,“你说满宝的肚子是不是太小了?” 小钱氏却很有经验的道:“不小了,第一胎都不太大,我看着正合适。” 郑氏就放心了,看了一圈医署,忍不住问道:“这医署收了这么多稳婆,以后岂不是有很多产妇来此生产?” 周满道:“希望吧,不过她们是来学习的,我其实就是想让更多的人过来学习孕期和养育孩子的知识,之后再想留住稳婆,那就得花钱了。” 不过他们大夫也会接生就是了,就是怕产妇们不太愿意让医署的大夫接生。 毕竟不是每个医署都正好有女大夫的。 罗家娘子喝了汤,很快就下奶了,两个孩子用力的吸了吸就吸了出来,都吃得满头大汗。 周满见有用,便摸了摸罗家娘子的脉,给她抓了两包小小的药包,交给罗婶子道:“熬汤的时候放进去一起熬,这是下奶和强健的药包。” 罗婶子愣愣的接过,问道:“这,熬什么呢,也是鱼汤吗?” 周满道:“鸡汤和骨头汤都可以,你看产妇喜欢吃什么随便熬吧。” 罗家娘子一点儿也不挑,觉得有肉就很不错了。 只是吃一顿她就焦躁一分,她是来看丈夫的,结果自己也住下了,而且每顿还吃鱼吃肉的。 不到半个月,她就把带来的钱都吃光了。 罗家娘子想哭了,老罗就安慰她,“我已经让三郎回去拿钱了,别哭了,大人可是说了,你一哭就要没奶。” 罗家娘子只能憋回去,只是忍不住抽泣,“婆婆要是知道我把钱都吃了……” 老罗不在意的道:“也不是你一个人吃的,我在这儿不得吃?而且三郎和婶子在这里照顾我们,不能让人出了工,还让人自掏腰包吃饭不是?” 第1628页 罗家娘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要不我们回家养着吧?” 老罗却不想回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垂下眼眸道:“再等等,大人说我的骨头在长了,最近还得用药。而且孩子也得再养一养,等回去,你还能这么养吗?” 罗家娘子就扭头看向旁边的一双儿女,只是半个月,两个孩子已经大变样,不仅长大了不少,眉眼也开了一点儿,精气神也好了,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双胎,倒像是足月出生的单胎了。 她就是母亲,感触最深,或许是因为吃得好,或许是因为医署给开的药包,她的奶很好,量也足,两个孩子吃得多,也就越长越好了,也比前头的孩子好带。 罗家娘子便没说话了,同意了夫君说的再住一段时间。 结果回去的罗三郎没带来钱,第二天倒是带了一帮人过来,她的公婆也来了。 大吉看到医署里涌进这么多无关人员,不由站在了周满身侧。 罗婆婆已经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要把俩人接回去,所以一脸凶悍的看向周满……身边的田大夫三个。 她直接冲着他们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他们抬手就要拍大腿,站在边上的周满突然道:“你对错人了,我才是署令,他们是我手下。” 罗婆婆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 她调整了一下,手一动就要拍下去,周满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你们是来接他们出医署的是不是?” 罗婆婆憋屈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手抹了一下眼睛就要哭,周满已经点头叹息道:“那就接回去吧,不过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 罗婆婆的哭声也给憋住了,半晌出不来。 周满看向罗婆婆身后的村里人,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后定在一个老头身上,道:“罗大郎的腿是骨头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百日内他不能干用到腿的活儿,要少走动,一个月内,绝对不能动腿。” 她道:“动了,骨头歪了,瘸了是轻的,站不起来是中度的,里头的骨头要是转而坏死,那就是要人命了。希望你们能记住,还有就是,我会给你们开些膏药回去,这段时间他也学会了怎么上药,回去自己上药就好。有条件的话,半个月来复诊一次,没条件,一个月也要来复诊一次,你家是下户,不要钱。” 又道:“至于罗娘子,两个孩子因为是双胎,所以有些体弱,回去后要保证奶水充足,我会给她开些强健的药包,和鱼鸡猪等肉一起炖了可以强健孩子,减少生病夭折的概率。” 周满挥手道:“行了,去结算一下钱便走吧。” 罗婆婆终于找到话说了,喊道:“不是说不要钱吗?” 周满身后的西饼就道:“药和诊金是不要,但你们花用厨房的油盐酱醋和木柴不得要钱?放心,我们都是按天算的,花不了几个钱,不想付钱也简单,去外头买了柴米油盐补回来就行。” 罗婆婆立即不说话了。 周满则对其他村里人道:“医署也给人接生孩子,你们家里以后有人要生产,也可以送到医署来,目前下户和中户都不要钱。” 有人便问,“那以后呢?” 周满道:“看情况吧,你们来前问一声,要是收钱我们会告诉你们的。” 罗家娘子满脸可惜的抱着孩子出来了,周满对她微微颔首,道:“这半个月教你的都记住了吧?” 罗家娘子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大人放心,我会好好养着孩子的。” 周满便满意的点头,虽然才教了一个人,但既然开了头,那第二个还会远吗? 罗家是赶着牛车来接人的,村民们把罗大郎给抬到车上,罗家娘子和罗婶子抱着孩子也能坐在车上,倒也不累。 出了医署,立即有人问罗婆婆,“去了多少钱?” 第3089章 神仙 罗婆婆一脸郁闷道:“六十文。” “哎哟,住了半个月才花了这么点钱啊?” “少说风凉话,之前拿了五百文过来不是钱呀?” “那不是买米买肉的钱吗?”一个村民道:“要我说还是你们运气好,碰上医署,又碰上好官儿了,你们看看隔壁村的金二郎家,也是从山上摔下来,结果到药铺里花了三吊钱,最后实在治不下去了,抬回来熬了半年去了,现在孤儿寡母的又欠着外债,那日子……” “就是,你家虽说花了五百多文,那还是算上了你儿媳妇生孩子的钱呢,瞧这俩孩子,养得多好,以后我家生孩子我也送来医署,对了,大郎家的,刚那位大人说教你什么了?” 罗家娘子便道:“教我怎么养孩子。” 她道:“周大人说了,孩子要是哭,不是热了冷了就是饿了,不然就是拉了。” 众人大笑起来,“这事儿谁不知道?” “可周大人还说了,要是这些都不是,那就说明孩子是不舒服……” 这半个月来,周满只要有空就教她怎么养孩子,以及怎么恢复自己的身体,妇人身上出现什么病症要怎么治疗。 不找大夫,她们也可以自己在乡下找一些药草熬了水沐浴,说是也有祛邪止痒的功效。 当然,这种话不能在当下说出来,男人这么多呢,回去的时候他们女人说悄悄话时再说。 第1629页 对了,罗婶子也跟着学了好多,她记得她婆婆身上也有许多毛病,正好,回去和她说一说。 俩人对视一眼,都微微一笑。 罗家娘子回到村里,村里立即热闹了起来,大人孩子都跑出来凑热闹。 大冬天的都没事做,这时候住医署可是一件稀罕事,不管是摔断腿治伤不要钱,还是罗家娘子跑去县城医署里生孩子,还是生的双胎,那都是稀奇事。 男人们都围着罗大郎看,女人们则挤在另一间房里看罗家娘子和孩子,“你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我听人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很小,你在医署里天天吃药喂孩子才养活的?” “那医署什么样啊?一直听人说那门那么高,院子那么大,真的治病不要钱?” “是不要钱。” “在医署生孩子是怎么样的?和在家里生孩子一样吗?” 这个罗家娘子不太有发言权,因为生孩子的虽然是她,但当时她心神都在生产上,对周遭的事根本不留心,生完也差不多忘光了,于是罗婶子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女人们听得津津有味,“那官还真是女的呀?” “可不嘛?那是京城来的太医,听说还是啥编,特厉害,那官品比我们县太爷都高。” “真的假的?不是说县太爷和那医署的女官是一家夫妻吗?” “是一家夫妻,但周大人的官就是比县太爷的大,这还是他们家的丫头说的呢?” “可真稀奇,女人当官本来就够稀奇了,她的官竟然比夫君的还大……” “可不是,但周大人的确也懂得很多,心也善,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路过茶馆,听里面的人说,周大人呀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以后还得回到天上去。” 坐在床上的罗家娘子立即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周大人是神仙转世,你们不知道,她懂的可多了,婶子还记得吗,前些天小洼村那边送了一个孩子过来,肚子大,脸色发青,但活蹦乱跳的,我们看着是没毛病的,结果她一摸就说是害虫了,给孩子吃了一副药,天啊,那孩子拉出来好多虫子,住在医署里三天才走,走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好,但已经不似开始的泛青了。” “要不是神仙,她怎么一摸就知道那肚子里长了虫?”罗家娘子道:“连一起看病的田大夫他们都看不出来呢。” “那是什么神仙啊,回头我们也拜拜。” 罗家娘子不知道。 罗婶子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道:“我听茶馆里的人说,好像是啥太白……” “太白金星!”一个妇人立即拍掌道:“我知道啊,上次去寺庙里拜的时候看到了,是一个顶漂亮的女仙!” “……太白金星是玉帝座下的神仙吧?不应该在道观里吗?我记得是个老头。” “哎哟,我还能记错,当时大师说的那雕像就是太白女仙,解厄和管疾病的,拜了可以没病没灾。” “明明该是道观里的神仙……” 俩人就吵起来,立即有人打圆场,“哎呀别吵,别管是哪家的,转世的神仙就在我们仙,与其去拜塑像,还不如去拜本尊呢。” “有道理呀。” “可县城也太远了,一去一回得一天呢。” “有神仙拜你都嫌麻烦,心这么不诚,她怎么可能保佑你?” “是啊,是啊,我不嫌麻烦,等过段时间我就去拜。” 周满本意是让罗家娘子和罗婶子替她宣传一下医署,以及帮忙普及妇人的一些常见疾病的治疗方法,没想到罗家娘子还没来得及提,大家的话题就扯到了神仙上。 于是过了没几天,周满到医署上衙时就正好遇见一个妇人带着俩孩子,手中挎着篮子,到了医署门口后就领着孩子跪下…… 周满一惊,下车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白二郎也惊呆了,连忙要将她塞回车里去,害怕会起什么冲突。 “等会儿,等会儿,让人去问问。” “你先上车再让人去问,你现在可是双身子,要小心些。” 明达就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最后俩人还是下车了,不过没上前,而是站在一旁看,九兰就和一个长得可亲的宫女上前去问话。 但见妇人从篮子里取出香,点燃后拜了拜就找了个砖头缝儿插进去,然后就双手合什念念有词起来。 上前的九兰见她这么虔诚,不好打搅她,只能等她拜完了才问,“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九兰,把两个孩子拉起来后道:“拜神仙呢,小娘子,你们从这儿走过的时候可要注意了,别把我的香给踩灭了,这是给神仙吃的。” 九兰瞪眼,宫女不由问,“想问嫂子拜的是哪路神仙?” 第3090章 摸底 妇人道:“我来拜太白神仙的,不是说医署的大人是太白转世吗?” 周满就扭头看向白二郎,“谁传的?你写的书我还没看过呢,你把我写成啥样了?” 白二郎:“白善看过稿子了呀,他没给你看吗?那是他的锅吧,书都印出来售卖了,我还把稿子送回京城去了……” 周满:“为什么我全都不知?” 明达:“因为你忙?” 白二郎一脸严肃的道:“因为白善故意为之,他在糊弄你!” 他强调道:“从龙池码头回来我就把稿子给他看了!他说写得极好!” 第1630页 周满:“这话一听就是假的。” 她扭头对大吉道:“一会儿你去书铺里买一本回来我看看。” 大吉笑着应下。 她这才上前去,打量了一下妇人和她身旁的两个孩子,见他们脸色没毛病,便笑着问,“我便是医署的署令,你们来这是求什么的?” 妇人一听,激动的看着周满道:“求无灾无病,健康平安,请神仙大人赐福。” 说罢,立即拉着两个孩子要跪下。 周满立即让九兰将人拉住,然后指了医署的大门道:“我现在只是个凡人,不能给你赐福,不过这是医署,便是给人治病的,我现在不能保佑你无病无灾,只能让你大病变小病,小病变没病,或者是教你等预防疾病,怎么样,进去坐坐吗?” 医署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是官衙,她不敢进。 周满极力邀请她,“走吧,走吧,我们可以聊聊天啊,这两个是你……孙子?” “对,是我孙子,大人看他们健不健康?” 周满摸了摸他们的小手,觉得热乎乎的,颔首道:“不错,走,我们进去。” 今天医署里没病人,田大夫他们的任务就是做成药,周满便和明达白二郎坐在前堂里和妇人说话。 她还让人从厨房里拿了些小点心上来给两个孩子吃。 妇人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的招待,连忙道:“该是我们给您供奉才对。” 周满笑道:“我现在与你们一样是凡人,不需要供奉,所以你就是烧了香,我也吃不着,以后别在这上面破费了。” 她很好奇,“外头说我是太白,你们就信了?也不怕是骗人的?” “可他们都说的真真的,不像是假的,”妇人也有些犹豫,小心的问道:“大人,这是真的吧?” 周满摊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哪儿知道我是不是神仙转世?我连这世上有没有神仙都不确定呢。” 妇人立即激动的拍着大腿道:“那就是了,一定是了!” 神仙怎么会说自己是神仙呢? 越说不是的越是啊! 白二郎一口茶喷出来,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周满和明达静静地看着他。 白二郎挥手,连着咳了好几下,干脆起身走出去,不与她们在一处了。 周满其实就是想知道,神仙之说到底能不能宣传医署,宣传她的医术,要是不能,及时止损,换一个法子上。 她打算明年开始在青州境内试着种痘,便从北海县开始。 但妇人不知道这么多,她就听说拜太白可以无病无灾,而医署里的周署令是太白转世。 周满惋惜的转开话题,谈起天气来,“天越来越冷,要小心受寒呀。” 然后教他们平常受寒后怎样驱寒,顺便还给两个孩子看了一下要换的乳牙…… 妇人慢慢放松下来,离开时是笑容满面的。 白二郎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啧啧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邪教呢,也太过热情了。” 周满不理他,冲大吉伸手。 大吉就拿出一本书给她,他才从书铺里买的,“掌柜的说书很好卖,近日县学的学生只要休沐就来买书,还有人私下抄录售卖呢。” 白二郎便骄傲道:“怎么样,我写得好吧?” 周满打开看,开头便是天上风云变幻,众神仙感觉到凡间运势改变,万民祈祷天下安定的意念强烈,各座神庙都有供奉,于是有神仙决定下凡渡劫,渡众生,也渡自己。 其中以文曲星和太白星最为耀目。 周满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忘记了身旁的明达。 明达也不在意,本来他们就想着今天病人可能不多,所以才过来医署玩的,他们对这也熟悉,并不用周满特别招待。 周满很快看到了下凡转世投胎的太白,忍不住眨了眨眼,往后面快速的翻了翻后啪的一下合起来,大叫一声,“白二郎!” 白二立即道:“我是遵照陛下的意思写的。” 他道:“既不能明说是你,但又能让人看完了书便可以推测出是你,那不就是不写你的名字家世,但要写你的事迹吗?我觉得我安排得挺好的,你看,书上的村民和人物都是我杜撰的,却又带了我们七里村的特色,后面还写了太白治病救人,医治天花之事,消息灵通的读书人一看便知是写的你,但又不直接点明写的是你!” 周满涨红了脸,“你说我把文曲星一脚踹河里,俩人反目成仇,我什么时候踹过他了?” 白二郎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你踹的还少啊,你不仅踹过白善,你还踹过我呢,以前下河捞鱼,你与我们抢鱼时就踹过。” 周满歪头,“那是踹吗?那是失手,你不也推过我吗?” 白二郎挥手道:“这上面的人叫周太白,又不是叫周满,并不是你,你介意什么?” 这就很无赖了,他自己都说了,消息灵通的人都能知道这是她,这不是害她风评吗? 里面的周太白好凶! 明达则好奇的问,“可这书才出来不久,便是茶馆有说书,怎么就能明确点出满宝是书中的太白了?” 周满:“对啊,怎么就认定我是太白了?” 白二郎的目光就来回的移动,在俩人的瞪视下,他便只能道:“我让说书先生点明的。” 第1631页 周满:“你也不怕弄巧成拙?” 白二郎:“不会的,这不是京城,这儿的人想的不多。” 他叹气道:“他们脑子里想的太少了,我要是不点明,恐怕这一二年内都不会有人知道周太白就是你,你还想明年用这个名声打底种痘苗呢?想都不要想。” 第3091章 不一样 相对于北海县百姓的质朴,京城的人就要机灵很多了,也忍不住想得更多一点儿。 白二郎的新书才印出来,大家看了没多久便猜出书中的太白是周满,文曲是白善。 连国子监的学生都悄悄的去买了书来看。 “真的假的,这书写的真是周大人和白大人?” “那还有假,你往后看就知道了,上头有治疗天花的事迹,还详细写了种痘之法,这不就是周大人做出来的吗?” “可这是个乱世,上面可是写了,太白和文曲重逢是在战场上,连天花也发以战场。” “嗨,什么是话本?那就是杜撰出来的故事,半真半假,假以传说,皮肉改了,筋骨却没改,看那书上所写,战场上救人和天花救人的事是不是真的?” “那书中写的太白和文曲从小就不睦也是真的了?” “这个……同门师姐弟,又是夫妻,倒不至于吧?” “不然,不然,白驸马还是他们的师弟呢,不也写他们的坏?” “话说白驸马为何要写这本书?” “我觉着写得挺好的,虽没有向铭学传记的忍辱负重,却也看得人荡气回肠。” “我没说写的不好,我只是好奇,他怎会假以神仙之说来写白大人和周大人?” “谁知道呢,虽说这本书对两位大人之间的关系描写得很奇怪,但还是褒扬居多,不算坏事吧?” 国子监的学生是百思不得其解,宫中的皇帝则看得津津有味,不过却一边看一边吐槽,“驸马这是心中嫉妒,所以才把他们幼时写得这么怪的?” 古忠给皇帝倒茶,笑道:“驸马爷心宽,看着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有内侍进来报,“陛下,小唐大人和太子殿下到了。” 皇帝便让他们进来。 太子前两天刚从江南回京,此次他南下处理了不少人,这两日已经汇报了不少,今天不过是来说些小事。 小事就是,“白善回禀,现在北海县储存的官盐已经有江南往中原和北地一年输送的官盐数量的三分之一。” 皇帝道:“还是不够多呀。” 太子颔首,“但北海县还在晒盐,据儿臣所知,青州和莱州棣州两州合作,他们会派人去教授他们晒盐法,现在开出盐田,明年入夏后便能产出大量的海盐,到那时候,就算是江南一带的官盐全断了,我们也能控制住局势。” 皇帝若有所思,“若是如此,仅靠青州莱州几个临海的州县便能代替江南,那大晋的盐政和盐税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江南在盐税上是从根子上坏的,既然青州一带可以代替江南的官盐,那他们在这方面完全不必要再受制于江南。 唐知鹤拢手在一旁听他们父子两个谈论怎样重订盐政,目光便有些百无聊赖的左转右转,一不小心就和古忠的目光对上了。 唐知鹤微微一笑,正要垂下眼眸老实站着,就见古忠的目光一转,扫过皇帝的桌案后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唐知鹤一愣,若有所思起来。 皇帝和太子已经谈完,喝了一口茶后看向唐知鹤,“此次从江南押解回来的犯人,大理寺和刑部审理的怎么样了?” 唐知鹤虽然是京兆府的少尹,但因为业务能力,江南的案子他又参与了调查,因此就被借调去帮忙了,算是审理的主判官之一。 他立即回神,躬身道:“证据等都已复核,收押的嫌犯也全都无异议,依臣看,可以定罪了。” 皇帝就问道:“依卿看,该怎么定?” 唐知鹤面无表情的道:“按照律法来定。” 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反正没谁是无辜的,死了也不足惜。 皇帝微微挑眉,浅浅一笑道:“既如此,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和大理寺刑部来处理吧。” 这是一件很得罪的人事,不过唐知鹤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 皇帝很满意,看见桌子上放的书,他拿起来翻了翻,问俩人,“驸马的新书你们看了吗?” 大晋的驸马很多,跟皇帝同辈的,跟太子同辈的,但会写书的驸马,还能被他们看到的却只有一个。 太子没说话,他刚回来,忙得很,哪有空休闲娱乐?所以没看。 倒是消息灵通的唐知鹤摸了摸鼻子后躬身行礼道:“臣看了一些。” 他顿了顿后闭着眼睛夸道:“写得不错。” 皇帝挥了挥手,“不必违心的夸他,朕看却比他写的《向铭学传记》和《西行记》差远了。” 唐鹤没说话。 “不过奇怪的也是太白和文曲投胎转世的那一截,朕看开头和中间都写得不错,但他怎么把太白和文曲幼时写成了仇人?”皇帝问他,“这是仇人吧?周满和白善幼时不是很要好吗?” 太子也扭头看向唐鹤。 唐鹤斟酌了许久后道:“臣倒是听说周大人和白大人幼时顽皮,孩子嘛,打打闹闹是正常的……” 第1632页 他顿了顿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您别看白大人年纪大,在周大人面前却是不占便宜的,从名分上便可看出来,周大人可是师姐,所以白驸马虽然年纪更长一些,却是最小的师弟……” 剩下的话唐鹤没说,但皇帝和太子都听明白了,所以白诚在他们三个里是最受欺负的,所以写书时,写到小时候就不免带出来一些。 唐鹤笑道:“据臣所知,他们小时候的关系倒也没那么坏的,毕竟是同门师姐弟,一同读书,吵吵闹闹是正常的,相互扶持也是真的。” 皇帝便点头,感叹道:“这就和一家子兄弟一样嘛,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但不管怎么吵闹,将来还是要相互扶持。” 说这话的同时还不忘看着太子。 太子:…… 唐鹤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能把话题扯到太子身上,一时也沉默了,低下头去不敢再插嘴。 等从殿内出去,唐鹤便长出一口气,觉得在皇帝跟前办差真是要人命,也不知道他爹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太子在他身后出来,他立即让到一旁。 太子停下脚步看他,问道:“周满和白善幼时关系不好?” 那为什么还能成夫妻? 唐鹤斟酌的道:“殿下,臣也是听杨和书说的,毕竟他才是罗江县县令,不过那时候周满和白善都只有几岁,孩子嘛,打打闹闹才是正常的。” 人家才几岁,你和恭王都几岁了,能跟人家比吗? 太子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也觉得他皇帝爹无理取闹,他们吵闹的时候才多大,他和恭王几个兄弟吵闹时都多大了? 而且人家十来岁能同生共死,他和恭王能同生共死吗? 他和他们完全是你死我活,所以周满白善能成夫妻,他们……哼! 第3092章 忧君忧 江南官场和士族皆被重创,刑部和大理寺一是为了不积压案件到明年,二是为了业绩,所以赶在年前将这案子审结,不少人被流放和砍头,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江南官场沉寂下来,杨和书留在江南似乎也顺利起来,清查盐税的事也做得顺利了些。 北海县的龙池码头也赶在过年前可以通航了。 周满特别好奇的跑去凑热闹,顺便把大嫂和婆婆都给带上了。 一行人就站在海边吹着冷风,愣愣的看着简陋的码头,“这,这就能通航了?” 白善合上自己的嘴巴,替崔大人找补道:“就算是只能停一艘船,那也是能通航的。” 他扭头去找崔巍,“崔大人,我说的对吧?” 崔大人却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的道:“它是没有完全建成,但也不至于就停一艘船。” 他在海上点了点道:“那里,那里,还有那两边,一共四个泊位,我们计算过,现在中体量和小体量的海船都可以停泊,至于大海船,还得再等一等。” 白善眯着眼睛看了看,不由走上码头去看。 周满抬脚就跟上,还不忘回头和明达道:“风太大了,冷,要不你就别去了。” 明达就拢了拢披风,“不觉得冷。” 于是大家就一起跟上。 已经建好的这部分码头是一路延伸到了海里,它一共有四条往前的道,此时是退潮的时候,所以海水看着不深,但浪花拍过来时依旧让没见过大海的人觉得胆战心惊。 郑氏和小钱氏就紧紧地跟着周满,但举目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时胸中又有一股豪情升起。 崔大人领着他们到最前面看,“白大人可以看一下这水深,一般中小体量的海船吃水都不深,这位置够停了。” 他指着远处正在建造的那一处道:“那里则是要停泊大海船的地方。” 他赞叹道:“龙池的确是天然的码头,我去看过莱州码头,这一处比莱州码头一点儿也不差,而且我们直接划下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建设,只要大人给足我人和东西,我一定能建造出一个大码头!” 崔大人现在是雄心壮志,现在建成的部分不过是码头十分之一的部分,要是能依照他的图纸全都建设起来…… 白善也想到了,他在心里算了一下县衙的财政,觉得他应该和皇帝以及刘尚书联络一下感情了。 快要过年了,正是各地方预备和户部要明年预算的时候。 周满愣愣的看着,喃喃道:“我想明年种痘,我还想把剩下那个地方医署建起来,然后要给州医署升品了……”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花的还不少。 夫妻俩对视一眼,终于为国库和皇帝的钱袋子忧心起来。 除了他们之外,全国各地的水利工程,特别是黄河和长江,说不定今年也要疏通或筑堤,还有兵部等各部的花销,那肯定也不少。 周满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道:“兵部要和我们太医署买药呢,花销肯定也不少。” 所以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但收入…… 崔大人立即看向白善,目光紧迫,“白大人,你不会告诉我你没钱了吧?” 为这个码头他可是付出了不少,光是测量就在这儿蹲了许久,头发都被海风吹干枯了。 白善连忙道:“崔大人只管放心建造,钱的事不用您操心。” 崔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指着他们的大后方问:“那在码头后面的房屋和街道……” 第1633页 白善道:“我来想办法,大人只管安心建码头就可。” 崔大人挑眉。 白善道:“不过还请大人将街道和房屋的建造图给我,我好叫人统一建设。” 崔大人蹙眉,“现在开始建?” 白善笑道:“当然不好耽误了农时,等明年开春农忙过后便可以动土。” 崔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担心白善和他抢人。 白善则是盯着后方那一大片的空地思索起来,这么大的地方该上哪儿找人呢? 周满也在思考,地方医署该从哪里赚钱呢? 即便有一天国库和陛下太子不给钱了,太医署也应该能够依靠自己支撑起来才行啊。 夫妻俩都没了看风景的心情,垂眸苦思起来。 郑氏等人没这个烦恼,从码头上下来后他们就踩着沙滩上的沙子玩儿,可惜天冷不能脱掉鞋袜,不然光着脚踩在沙子上一定很好玩。 殷或似乎知道他们在苦恼什么,扭头和周满道:“现在你们医署在做的成药就不错,我听钱先生说,你们刚送出去的药赚回来的钱可不少,尤其是那叫青霉素的药物。” 白善就好奇的问:“账是平的吗?收支如何?” 周满道:“如果是以这几个月的收支来看,收入且在支出之上,但以全年来看,收入不抵支出,而且还有青州城的医署呢,因为田大夫他们都在北海县,所以对外的成药订单都是我们这边做的。” 收入自然也都走的北海县医署的账目。 殷或还在皱眉,白善已经看着周满的脸色问,“你想看病收钱了?” 周满又点头,却又摇头。 旁听的白二郎忍不住问,“这是收还是不收啊?不过之前没收,现在收的话,会不会被扔石头?” 白善点头,也看着周满。 “医署最主要的还是面对穷人,”周满道:“在创建之处便是属于半公益的性质,所以目的就是让本来看不起病的病人来治病,暂时还是不收费,就算将来收费,太医署也应该是根据药材来收费,比如一些药材是固定免费的,一些药材可以半免费,还有一些则是照着原价收费。” 周满挥手叹气道:“这只是我的初步想法,且不知将来是什么情况呢。” 白善沉思道:“成药的收益很关键……” 他目光幽深,“就看明年秋后了。” 殷或好奇的问:“秋后什么?” 白善:“秋后粮食的收成。” 殷或不太明白这和医署有什么关系,正要再问,郑氏惊呼一声,大家立即扭头看去,就见她和小钱氏手扶着手,脚和裤腿都被冲上来的浪花给拍湿了,但小钱氏的右手还捏着一只大螃蟹,郑氏在一旁惊叫,伸着手想去帮忙抓又一脸害怕的样子。 第3093章 渔村后路 周满愣了一下立即道:“这时候的螃蟹好吃吗?” 白善已经快步跑上去,解了披风丢给丫头,连忙上前拉了俩人,“母亲,大嫂,这时候不能受寒,你们快回车上去暖脚。” 周满这才回神,连连点头,“对,不能受寒。” 白二郎的目光也从螃蟹上移开,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海蟹比河蟹大好多呀,今年中秋我们好似没有吃螃蟹。” 周满和明达都怀孕了,他们为了建造码头到处拉拢人才,也早忘了吃喝,要不是这会儿看见,他们哪里想得起海蟹和河蟹竟然还不一样。 殷或见他左张右望,便道:“这儿没有渔民,还是让护卫去问话吧,我们先回别院。” 白二郎的别院早就建好了,不过他们也没让工匠回京,而是拉到另一个地方去建造纸坊了。 别院距离码头不是很远,赶马车的话一刻钟左右就能到,因为现在四野空旷,所以站在码头上可以远远看见他们的别院。 而别院在高一些的地方,起伏向上,远远看着似乎是在一个半山坡上,可以眺望海面,工匠还给他们修建了观景楼,其实也不是很高,只有三层,却是这附近最高的楼,所以一览无遗。 别院建好有一个来月了,但他们没来住过,此时倒是方便了大家。 他们今天上午到的时候下人已经进去收拾和准备,白善扶着郑氏和小钱氏上车,让丫鬟将她们的鞋袜去了,拿披风将脚包上,转身则去接周满。 回到别院,周满便让西饼去熬驱寒汤,“多放点姜和红糖,辣辣的,驱寒效果特别好。” 西饼应下。 周满就去看郑氏和小钱氏,俩人已经换了衣服,脸色还是红润的,虽然后面感觉到冷,但一上马车便脱掉了湿的鞋袜包上披风,所以并没有受寒。 但俩人还是喝了一碗驱寒汤,然后就拉着周满兴致勃勃的问,“我们抓的螃蟹呢?” 就一只螃蟹,看上去是不小,但肯定都不够塞牙缝的。 白二郎让护卫们去找附近渔村的渔民问了,最后螃蟹没有,鱼倒是拎回来好几条。 护卫道:“驸马,他们都说螃蟹不好吃,远比不上这些鱼。” 白二郎不管,直接问道:“他们能捞到海蟹吗?” “这时节的海蟹一般,不过还是能捞到的。” 白二郎立即大手一挥,“那就捞!” 管它好吃不好吃呢,先吃过再说。 郑氏一听,好奇起来,“渔村离我们这里远吗?” 第1634页 白善:“不是很远,母亲想要去看看吗?” 郑氏连连点头,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于是他们中午用过午食,休息了半个时辰后便往渔村那边去,只当时散散步。 渔村距离他们这里的确不是很远,走上两刻钟也就到了,只是村子里有些乱,而且有股鱼腥味儿。 郑氏看向周满和明达,见她们没多大反应便放下心来。 村长听说贵人们过来,立即赶了出来迎接。 白善对他微微颔首,问道:“近来村里有人下海吗?” “有有有,风浪小的时候大家还是会下海的。”虽然现在村子里的青壮和年青妇人大多去码头上干活儿了,但其他人也是可以出海的,不过不会走很远,倒也不会有很大的危险。 他们今天便有人下海了,网了一些鱼回来,郑氏很好奇的去看了,发现全都不认识。 小钱氏也不认识,但她看到渔民们将好几条鱼捞出来剖开肚子要做晚食,她突然心中一动,“这几条鱼可以留着做鱼子酱呀。” 她看刚才那人剖开鱼腹时里面有很多鱼籽。 周满也凑上去看,目光却落在桶里的另外两条鱼上,然后指挥着让人捞起来,“这两条鱼我没见过,我要了。” 她还在堆在一旁的渔网上拿下一个长螺,微微一笑,“这个我也要了。” 九兰立即上前付钱,村长哪里敢要?连忙道:“就几条鱼而已,大人们喜欢只管拿去,不值钱的。” 白善却执意要付钱,还多给了些,笑道:“海里的东西我们都很感兴趣,以后你们再出海,多捞些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回来,只要是活的,不拘多少,只一二条也行,鱼也好,贝也罢,我们都想见识见识。” 村长看了一眼周满手里拿着的长螺,信了,立即道:“大人放心,我一会儿就告诉下去,他们再出海会留心的。” 白善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除了周满看上的两条鱼,还有小钱氏选中的好几条鱼,不知道是不是做菜好吃的人在挑选菜上也有天分,她不认识这些鱼,也从未见过,但她翻着翻着就是能决定买了。 周满特别好奇做出来的味道是怎么样的。 小钱氏看她看着生鱼都咽口水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等回去我给你做。” 周满连连点头。 明达也好奇,她想了想道:“得吃清淡点儿的。” 小钱氏颔首笑道:“好。” 白善暂时对吃的不好奇,他左右看了看渔村,满意的颔首道:“比上次我来时整洁了不少。” 村长立即道:“这都是大人的功劳。” 他道:“听大人的吩咐,我等在山坡那头开了一些地,用粪水养着地,每家每户分了一点儿拿来种菜。村里的人大多在码头干活儿拿工钱,就算不出海也能养活家里了,所以日子好过了些。” 白善问:“那将来码头建成,你们可想过继续做什么?” 他道:“打渔的本事暂时不能丢。” 村长立即应是,道:“我们不敢忘,但也听大人的吩咐多和码头上的人学习,我们最近学了一些本事,等以后码头建成,说不定有人可以去做木工或泥瓦工,对了,我们还跟人学了种地,就是可惜我们这里没地,除此外就是养猪了。” 村长说到这里特别兴奋,和白善道:“大人要不要去看我们养的猪?我家今年就养了三头,但养了才三月不到,还很小,估计要到明年秋收时才能杀。” 白善一听,立即跟着他去看猪,周满也去。 小钱氏就说她,“又脏又臭,你小时候去看村里人家养的猪,才在猪圈里看了一会儿就走,这时候过去看什么?” 周满道:“看看嘛,他们这里和我们那里不一样,他们从没养过猪。” 第3094章 灵光一闪 小钱氏便跟着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道:“果然是没养过猪的地方。” 虽然她也没养过,但村里有人家养呀,这猪一看就长得不太精神。 小钱氏就问村长,“是不爱吃吗?” “不啊,它们特别爱吃,就是吃得太多了,这不是入冬了吗,猪草也少了,所以就给他们少喂点儿。” 众人:…… 明白了,这纯粹就是饿的。 白善委婉的道:“还是应该喂饱的,这样才长得快,不然到明年秋收恐怕很难宰杀,真养上一年半就不好了,会亏本。” 村长就叹气道:“其实这猪才养没多久我们就后悔了,它太能吃了!” 他道:“能吃也就算了,我们也买了些猪肉回来,却发现一点儿也不好吃,远比不上羊肉和鸡肉,连鱼肉都比不上,有一股很不好的味道。” 周满:“怎么会,猪肉还是很好吃的,我大嫂做的肉丸子,粉蒸肉,粉蒸排骨,用的全是猪肉。” 白善清了清嗓子后小声道:“人与人之间的厨艺也是有区别的,这个道理你不应该从小便深有体会吗?” 周满想到她二嫂的手艺,身躯一震,立即认错,“那是我的错了,以偏概全,实在不好。” 村长连忙道:“村里媳妇们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贵人们,但也不至于都差吧,小的问过外头的人,很多人都说猪肉不好吃的。” 这下连白善都好奇了,“你们是怎么做的?” 第1635页 村子里今天没有人家买猪肉,白善见了立即扭头对护卫道:“回去取一块猪肉来。” 护卫就回去了,很快送来一块肉。 村长的媳妇和儿媳妇接过,很认真的做了,因为是要招待贵人,他们还多放了一点油和盐呢。 小钱氏在一旁看着,几次欲言又止。 菜盛出来,大家互相看了看,竟然都一时没下筷,虽然外表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就是不太下厨的白善他们也知道这菜做的好像不太对,但又想不起什么不对,于是一起看向小钱氏。 小钱氏道:“这肉不用煮这么久,送来的这块肉很好,可以先炒一炒的……” 她看了一圈,发现他们没有铁锅,立即道:“不炒,直接煮也可以,但切的时候最好肥瘦分开,肥的上面带一点点瘦的就好,剩下的瘦的片出来留着,先煮肥的,放上姜片,要是有花椒也可以放一些,熬出油来再放菜,煮一煮。” “瘦肉则用点滴油盐腌制一下,若是有酱就好了,腌一腌,等菜煮熟了便放下去,滚几下就熟了,这就可以出锅了。”小钱氏道:“这样味道会好很多。” 她笑道:“其实要是有大料,猪肉还可以切成大块的炖着,那样更入味和好吃。” 村长扭头去看媳妇和儿媳妇,他媳妇目瞪口呆道:“家里哪有那些东西哦?” 小钱氏便笑道:“有姜也可以的。” “没有。” 小钱氏便道:“那有花椒和酱也行的。” 花椒也没有,至于酱,他们没有小钱氏说的那种酱,他们只有鱼酱。 白善便好奇的问:“附近的人做猪肉都是这么做的吗?” 村长点头道:“对啊。” “可有些羊肉也有膻味,不放大料也难做得好吃。” 村长却不这么认为,他道:“羊肉很好吃的,我等并不觉得膻,就是清炖都很好吃,但猪肉才是有味儿,煮长了柴,煮短了味道也一般,还有一股怪味儿。” 一旁的殷或笑了一声,摇头道:“有钱的人不屑于吃猪肉,穷苦人却又不知做猪肉,倒是浪费了这一美食。” 在小钱氏之前,殷或也从不吃猪肉的。 小钱氏来了之后,他才逐渐尝到猪肉的各种菜品。 白二郎觉得这不是大问题,“既然是厨艺的问题,那将猪肉的几种作法广而告之不就好了?” 白善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吃,微微蹙眉,“的确有一股味道。” 周满一听,立即也吃了一块,她微微瞪眼,的确是不好吃,也就比二嫂做的好吃一点点,但和二嫂的不好吃又不属于同一种,似乎是食材本身带来的味道没有处理干净。 周满脑海中突然劈过一道光,问科科,“我记得我给你收录过小猪仔,还是陆续好几头,百科馆难得会主动要我多收录几头,当时是因为什么来着?” 科科:“他们要阉割。” “对!阉割!”周满当时扫了一眼,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收录猪的积分并不是非常高,据说是因为他们那里有跟猪非常相似的牲畜,算是猪的变种,现在的猪不过是一个研究品种而已,所以给的积分很少,远比不上马牛羊的收录积分。 这会儿她终于想起来,百科馆的研究员好好的做什么要去阉割人家? 周满一边让科科搜索词条,一边盯着猪……屁股看。 很快科科就将词条调出,周满微微闭上眼睛靠在白善身上,将意识沉到百科馆内,把词条从头读到尾,在“阉割后猪肉的味道更佳,而且饲养时间大大缩短,躁动也有所减少,更好管理……”这一句上来回看了两遍。 周满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半拥着她,还用披风将她兜起来的白善吓了一跳,便问她,“不是累了吗?” 周满眼睛闪闪发亮,“我知道怎么去除这股味道,便是不用大料也能让猪肉好吃一些了,还可以让它长得更快。” “什么方法?” 周满手在身前一割道:“阉了它。” 众人悚然一惊,跟在明达公主身后的内侍悄悄的后退了一步,夹紧了双腿。 周满扭头问白善:“你要不要试一试?” 白善便知她刚才不是困了想睡,想了想后道:“可以,官中的庄子里便养有猪,到时候去看看,但是……” 他顿了顿问,“你会阉割猪吗?而且你此时正怀着身孕,要小心,万一它挣扎起来伤到你怎么办?” 小钱氏也从惊悚中回神,连连点头道:“对对,满宝,你别乱来。” 她还拉了一把郑氏,“亲家你说是不是?” 郑氏这才回神,连连点头,“对对,不能冒险。” 她一脸纠结的道:“要不交给田大夫他们去做?他们应该会吧?” 第3095章 要人要钱 田大夫表示他们不会。 他们没想到周大人只是去龙池两天,回来会问他们这种极限问题。 田大夫道:“周大人,我们是医人的大夫,不是兽医,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阉割猪?” 周满道:“猪阉割之后长得更好,肉也更好吃。” 韦大夫不懂就问,“为何?” 周满已经从百科馆里补课回来,词条里写的很详细,道:“因为阉割后少性,就温顺了许多,肉质也更好了。” 但大夫们表示他们依旧不能理解,因此依旧看着她,“为何少性就会温顺,肉质也会好?” 第1636页 周满顿了一下,干脆道:“这很难理解吗?《周礼》中且有‘攻特’,扇马都是正常的,扇猪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旁听的韦士忠和胡小妹听得一头雾水,于是不懂就问,“大人,攻特是什么?” 田大夫他们不知为何,老脸一红,虽然是很正常的话题,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就是脸红了。 周满则是面不改色的和他们解释,“就是阉割马的意思。” 她道:“《周礼》有言,夏祭先牧,颁马攻特。因为马这类牲畜会发情,所以上君给大夫卿们分马前会先着人将马阉割了,攻特便是扇马的意思。” “战场上的马基本都是扇过的,只有种马因为配种而养在牧场,”周满道:“所有被人乘骑的马,尤其是上战场的马,基本都阉割过了。” 她和白善白二郎的马也是阉割过的,他们买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被扇了,是留不了种的。 韦士忠和胡小妹恍然大悟。 田大夫他们这会儿也听明白了,但是猪怎么阉割? 三位大夫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周满,迟疑道:“周大人,我们医署还管牲畜吗?” 周满恍然大悟,“是啊,这事儿该找兽医啊。” 北海县没有兽医,但青州有啊,而且也是官,同为官场中人就要好说话很多。 周满便回去和白善道:“我帮你打听过了,这事儿得找青州城的兽医,田大夫他们也不会扇猪。” 白善:“青州城的兽医便会吗?” “反正他们一定会扇马,我觉着马跟猪是差不多的。” 这倒是,兽医是一定要会扇马的,但扇猪嘛…… 白善若有所思起来,“我们北海县为何没有兽医?” 周满:“因为北海县穷。” 白善:“但我现在有钱了,兽医也该准备起来了。” 县衙是有这个名额的,只是这个官缺一直空着,倒也省了一笔开销。 白善觉得捡起来,当然,现培养一个太耗费时间,所以他直接去青州里和郭刺史要人。 他说清原委后道:“……还请大人拨几个兽医给下官。” 郭刺史对这种小事不太在意,挥手道:“你回头去挑两个吧,我让人给他们调职。” 虽然是从青州调到北海县,但品级和薪俸往上提一提就好了,兽医大多都没品级的,其中也有许多学徒工。 郭刺史更关心的是,“如今你们北海县的储盐量有多少?码头修建得怎么样了?” 特别是码头,他尤其关心,“要是明年开春码头还不能泊船,那官盐就只能走莱州码头出去了,你之前又把晒盐法给了莱州……” 郭刺史想起来还有些后悔,虽然他们交换时也从莱州拿了不少东西,但想到官盐带来的利益,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白善一听,此时不哭穷更待何时? 于是等他从刺史府离开时,他不仅带走了兽医,还带了一批工匠,最后还说服了郭刺史一起上书和户部要钱。 他喜滋滋的出门,正碰上路县令来刺史府,见他笑容满面,路县令便不由停下了脚步。 白善便对身后的人道:“三位先回去收拾东西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城门口碰面。” 潘兽医一脸无奈的应下,带着两个徒弟先走了。 路县令目送他们离开,有些好奇,“这是……” 白善解释道:“我和刺史大人求的兽医。” 路县令没太在意,颔首道:“贵县现在发展迅速,牛马增多,的确应该准备兽医。” 白善便提了一句,“却不只是为了牛马,还为了猪。” 他道:“我打算在本县境内大量圈养猪,需要兽医阉割,路县令,你们县里要是有多余的猪仔可以留给我,以后若是缺少猪肉也可以到北海县采购。” 路县令:“……好说好说。”虽然他不觉得会缺猪肉,嗯,羊肉倒是有可能缺。 路县令左右看了看,见刺史府的门房离得够远,便好奇的问,“白县令此来刺史府就为了兽医?” “也不全是,”白善说一半隐瞒一半,道:“龙池码头缺人,所以还来和刺史大人求一些工匠。” 路县令精神一振,问道:“龙池码头何时可通航?” “现在已经可以泊船,自然可以通航,所以我们决定选个好日子通航,到时候还请路县令前去观礼。” 路县令直接点头应下,“我一定去,不知日子定在何时?” 白善道:“还未确定正式的日子,但应该会在年前。” 路县令一愣,“年关将近,那没多少时间了,但通航的话……此时还有船出海?” 出船也讲究时间的,一般都是开春出船,至于回船,虽然时间不一定,但入冬前和年前是两个高峰期,但龙池码头是新码头,谁家的船会直接停靠在新码头?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会和莱州的大人们好好商议的。” “哦,”路县令这才想起来,白善前段时间教给莱州晒盐法,当时莱州便说好了要让一些船给他的龙池码头,他心中一动,“龙池出县城的官道……” 白善笑容更盛,“今年发役令修好了。” 路县令心情复杂不已,但还是替北海县和白善高兴,尤其北海县要是能从莱州码头抢生意,也能带着青州城繁华一些。 第1637页 白善想起那一大片空地,拉着路县令道:“路虽然修好了,但龙池的房子街道却没有修好,我正打算将地圈出来售卖,到时候有货有人,却不能连落脚的饭馆客栈都没有吧?” 路县令心中一动。 第3096章 潘兽医 白善将兽医带回县衙,他也不是随便挑一个兽医便带走的,而是问过人,特意挑选了潘兽医。 他年纪不小了,从祖父起便是兽医,专门扇马的,牛马都能治,在司牧所里算老二。 白善之所以能把他挖走,是因为他和潘兽医说了,“您只要去了北海县,我给您在北海县里买个院子,每月除了衙门给的俸银,我另外给您包一个红包,红包不少于六百文。” 潘兽医现在每月的俸银就是八百文,偶尔有些外快,但平均到每个月,也不会高于一吊钱去。 所以他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甚至当天就应承和白善一起去北海县,连家人都没带上,就带上了两个徒弟。 青州府司牧所的第一把手才九品,俸银也就比他高四百文,虽然有官品比较好听,但司牧看着比他还能活,谁知道他能不能等到上位? 底下县城的司牧所没有品级,但白善要是实现自己的承诺,哪怕只在他的任期内拿到多余的六百文俸银,他也满足了。 他主要看上的是白善说的一个院子。 到了北海县,白善直接就带他们去城东那头,指着一排的院子道:“选一个吧。” 潘兽医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问,“这,这都是……” “这都是县衙建的,别看这里偏,街道什么都是新修的,且在城内,走不多便到大路上,这一片住的人家也都不错,不会乱。”白善道:“这些房子以后都是要送给为北海县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 其实是随着县衙和医署的人才越来越多,白善和周满担心县衙后院和医署后院住不下这么多人,仔细寻摸一番,发现离县衙不是很远的城东那头有许多田地。 有些地是露地,无人耕种,土质也一般,他便圈了下来让官田上的长工们建造房子。 也不是很多,就一条街道,面对面的院子,一排八间,总共也十六间而已。 崔先生和钱先生已经选了一间,其实白善也想送崔大人一间的,但崔大人看不上这边的房子,他就是住,那也是住龙池码头附近,方便工作。 白善就对潘兽医道:“选吧,从这里到县衙也不远,一会儿我带你们走一趟认路。” 两个徒弟羡慕的看着他们师父,恨不得立即代他们师父应下来,好可惜他们现在还没出事,也没他们师父的这个本事,不然…… 潘兽医感动不已,仔细的挑选了一下后便在离街口不远的地方挑了一间,这样进出方便些,离大街也近。 院子都是差不多的,差不多大,里面的布局也差不多,都是两进的院子,前后院都留了很大的空地,是给他们自由发挥的地方。 白善带着他们进去看,道:“不过所有的院子没有打家具,这个得你们自己来,所以这段时间你们住在驿站里。潘兽医可以让家里的人过来帮忙,也好尽早入住。” 潘兽医眼睛湿润,压下激动的心情,问道:“那房契……” “房契都是现成的,只要填上潘兽医的名字就可以,”白善微微一笑道:“我们就是县衙里的人,这些程序并不难走。” 潘兽医连连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白善去县衙里办手续。 白善说的不错,从这里到县衙并不远,不,应该说整个北海县都不大,城东这一片又是紧邻着县衙的,所以过去,就是走路都只要两刻多钟。 潘兽医很仔细的看了看街上的人,发现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一条街,上面有不少商铺和摊位,还有卖菜的,倒是挺热闹。 这不是主街,从这条街的街尾走到街头,向右一转就进了主街,然后再往前去一段就是县衙了。 主街上更热闹,卖什么东西的都有,人也很多。 这可比他现在住着的地方上街还要方便。 潘兽医压着自己的高兴,一路兴奋的和白善到了县衙。 白善将一份文书和一张房契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和潘兽医道:“潘兽医,您仔细的看一看这文书。” 他道:“您若是决定留下,那至少十年您都得留在北海县司牧所,还得为北海县培养一些兽医。” 潘兽医稍稍冷静了一些,问道:“我这两个徒弟不行吗?” “当然行,”白善抬头对他两个徒弟笑一笑,和潘兽医道:“那您可得好好的教一教,当然,除了他们外,您也可以再收几个徒弟或者学徒,选什么人,怎么教是您的事,我只要北海县有不少于五人可做兽医。” 潘兽医不由好奇,“大人是想要我们医马,还是治牛?” 白善一脸严肃的道:“我要你们全精!” 他道:“所有的牲畜都要管,马、牛、羊、猪和鸡鸭,能治多少就治多少。” 潘兽医瞪大眼,不由道:“这,这怎么可能?大人,我擅长医马,牛也会治,但其他的,我从未学过呀,祖上也没有这样的医术。” 白善便道:“没有就钻研,人和人相通,牲畜之间自然也是,我听人说,祖上一开始也只会扇马医马,但后来不也触类旁通的会了治牛?” 第1638页 潘兽医:……那猪和鸡鸭也不能与牛马相提并论啊,物种不一样,不还是跟拿他们去治人一样吗? 见他一脸为难,白善就拍着他的肩膀道:“别忧心,本县有耐心等待的,我看猪和牛马长得差不多,不如就先从猪开始吧,我回头介绍医署的周署令与你认识,你们可以探讨探讨。” 潘兽医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身后两个徒弟也张大了嘴巴,“这,这,周署令是,是……治人的吧?” 白善很有信心的道:“医术嘛,都有共通之处,我想她也会些治疗牲畜的本事,你们可以探讨探讨。” 潘兽医看看白善,又低头看看桌子上的房契,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好!” 于是潘兽医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不过他也有要求,“我,我得回去一趟县城,把家人接来……” 见白善皱眉,他立即道:“还有一些工具和医书,我也得带来。 第3097章 分家 白善:“你没带来吗?” 潘兽医道:“没带全,有些工具比较大,而且医书是家传的宝贝,怎能随便带在身上?我来前也不知道大人还让我医治牛马之外的牲畜啊。” 主要是他也想先来看看环境,要是白善说话不算数,他是不会留在北海县的。 白善虽然心中可惜,但面上依旧是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因此点头应下了。 潘兽医便只在北海县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徒弟急匆匆的回青州城去了。 周满还想见一见人呢,她对阉割技术还是很好奇的。白善就与她道:“他就是回家接人,过两天就回来了,放心,到时候你可以去与他探讨探讨。对了,你可不能上手,我问过了,他们有时候也会失手,马挣扎起来踢到人很痛的。” 周满:“只是小马驹。” 白善就摸着她的肚子道:“但她经踢吗?” 周满立即摇头。 “这不就是了?” 周满其实有点儿担心白善是不是真的笼络住了人,“北海县可不比青州城繁华,你真的把人笼络住了?” 司牧所在北海县并不是很有前途,下了县城就很难再被调回青州城了。 白善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他道:“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没有权势之心,但有获利之心。青州城是比北海县繁华,但也要他在青州城过得好才算。” 潘兽医在青州城的确过得不怎么样,因为他们家兄弟太多了。 他在家中排行老三,父母都还在,只是年纪大了,其实早两年就想给他们分家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分成。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潘家在青州城里只有一个住所。 三家十几口人挤在一个小小的两进院子里,潘兽医的大儿子都可以说亲了,现在还跟他两个弟弟和一个堂弟挤在一个屋里,家里为这些事经常吵嘴打架,过得神烦。 也是因此,潘兽医的三个儿子才不愿跟着父亲学兽医,宁愿出去跑腿做伙计也不愿意熬着做兽医。 潘兽医之前回去收拾东西只把这事悄悄和妻子说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收拾了东西就出门,直接说要出外差。 家里也没人在意,等潘兽医跑回来说要分家,家里直接就炸了。 大房自然是非常乐意的,但二房不高兴了,问道:“分家了我们上哪儿住去?” 潘兽医也不想得罪两个兄长,立即道:“我是被调去了北海县,所以打算带着家小去北海县,来回不方便,便想着干脆分家算了,当然,两位兄长要是不想离开父母,那就先把我分出去?” 大房:“还是都分了吧。” 二房:“我不舍的离开爹娘。” 坐在上首年纪老大了的潘老太爷和潘老太太沉吟片刻后问,“老三啊,你去了北海县就不回来了?” “肯定还要回来的,爹娘在,两个兄长也在,我怎能不回来呢?” 潘老太爷没好气的道:“是问你还回来这儿住不?” 潘兽医这才道:“家里住的也不宽裕,这一去,恐怕没有十来年调不回来,所以家里的房子不用分给我了,但其他的……” 潘老太爷立即道:“会多给你分一些的。” 潘兽医就松了一口气。 潘老太爷觉得终于可以分一个儿子出去了,哪怕二房还不肯分,那也能空出不少位置来,家里好歹能宽松些。 于是他也怕夜长梦多,当天就把里正叫来分家了。 因为潘兽医不要房间,其实,这个院子本来也不会分给二房和三房,潘家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分家后给两家一些置产的钱,让他们自己出去买个房子。 可惜,这里没有贷款,要想买房就必须全款,潘兽医他们虽然存了钱,但并没有存很多,家里给的置产费也就够租一段时间的房子,哪里够买房子的? 所以他们才打死不愿意分家。 二房和三房最盼着老太爷和老太太长命百岁的人,只要他们一直活着,他们就有借口不分家。 潘老太爷也一直怕人说他一碗水端不平,虽然一直想分家,但提一次儿子们的反应就激烈一次,他到后面也就不提了。 现在好容易分出去一个,潘老太爷恨不得咻的一下就办妥了。 大房和二房也着急,都觉得能分出一个是一个,于是很快就算好了资产分好,也说定了三房每年要给两老的孝敬,然后就可以收拾自家的东西,第二天就能搬家了。 第1639页 哦,对,他们还得去县衙里分户,然后再从青州城里迁移户口到北海县。 潘娘子一直到被拉上车都是懵的,她一把拉住潘兽医,“我们就这么走了?” 潘兽医道:“对啊,你要留在青州城吗?” “不留!”和父母挤在一辆骡子车上的少年想也不想便道:“我再也不想和他们挤在一处了,爹,到了罗江县我能只和一个弟弟睡吗?” 潘二郎立即问,“大哥,你不做伙计了吗?” “对啊爹,我还得回酒楼做伙计呢,你们都去了罗江县,我一人留在青州城,我住哪儿呀。” 酒楼可不是不包住的。 潘兽医大手一挥道:“辞了,不干了!” 他道:“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学兽医吧。” 潘大郎:“我不要!” “你这小子,你以为不做兽医你就能干了?你看你大伯二伯,不干兽医,也没比我挣多少去,现在不还得挤在一个院子里吗?” 潘大郎瞥了一眼他爹,“爹,大伯二伯挣的就是比你多。”所以他才坚决不做兽医的。 潘兽医噎了一下,就从怀里拿出贴身藏着的房契,“看到没有,房契!你大伯二伯挣的能有我多?” 潘娘子立即抢过去看,虽然她不识字,但认得上面红色的印章,她眼睛闪闪发亮,问道:“白县令真给你分房子了?” “那还有假?房契都到手了。”潘兽医看向儿子,骄傲的道:“白县令说了,北海县现在就缺我这样的人才。” 第3098章 惊喜 他往前面一辆车上点了点,压低声音道:“看到你两个师兄了没有,白县令说了,将来他们要是有大贡献,本事练出来了,县衙也给他们分房子。” 潘娘子连忙问道:“房子多大?有三间房吗?” “三间?”潘兽医下巴抬高,哼哼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那何止是三间?” “那是……五间?”潘娘子眼睛发亮,要是有五间,那他们家就能够一人一间了,以后三个儿子成亲都不用再想着买房子了。 等到了北海县,潘兽医还认得路,径直带着他们去了城东,找到第二间院子便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便让两个儿子把门槛拆了,把车拉进去。 他对目瞪口呆的妻子儿女五人道:“看到没,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潘娘子愣愣的走进去,看到里面宽阔的院子,脚一下就软了,靠在门上说不出话来。 四个孩子却“啊啊”的尖叫起来,年纪最小的闺女都蹦起来往里冲,哇哇大叫道:“这么大,这么大,这么大……” 潘大郎领着三个弟弟妹妹撒腿就往后面跑,将所有的房门都推开,数了数,自己都混乱起来,干脆不数了,转身飞跑出来问,“爹,那我能一人住一间屋吗?” “能,”潘兽医大手一挥道:“除了正房,随便你选,想住哪里就住哪里,你要不嫌麻烦,晚上换着房间睡也没人说你。” 才七岁的潘小桃也从后院跑出来,一把抱住她娘的腰,问道:“娘,我是不是也能一个人一个屋了?” 她也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了。 潘娘子摸着她的脑袋道:“可以,去选房间吧。” 潘小桃高兴起来,又冲回后院。 潘兽医的两个徒弟和车行的伙计将两辆车拉进门,开始下东西,潘兽医就转头和两个徒弟道:“你们也在前院里选个房间住下。” 两个徒弟高兴的应下。 潘娘子丢下他们师徒三个,一脸兴奋的往后一进去,后一进的房子也修得好,最主要的是,最后面还有个院子,院子里只有厨房和柴房,剩下的地空着,她觉得可以收拾出来,回头用些土垒上就能种些菜。 潘娘子靠着门抹起眼泪来,觉得自己熬出头了。 四个孩子把每一间房门都打开逛了一遍,兴奋稍减,这才想起来最关键的,“爹,娘,没有床啊——” 潘兽医不在意的挥手道:“我们先去驿站住着,回头去当铺里找一找,看有没有现成的床和桌椅,买几套回来摆上就能住了。” 至于被子这些生活用品他们全都从家里带来了,连木桶和木盆这类东西都没落下,要不是不好带,其实他们还想分家里的碗筷和锅呢。 潘娘子也回过神来,虽然需要添置的东西很多,但这可是自个的家了,完全由自己做主的家! 潘娘子雄心壮志起来,对潘兽医挥手道:“这些事不用你管了,我和大郎他们几个就能做好,你安心上衙去,好好的给白县令干活儿!” 这一刻,白县令在她心中的形象无比的高大,大到了顶点,无人能比。 因为没有床,潘兽医他们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驿站,车还得付了租金让人伙计赶回去。 潘兽医他们一住进驿站白善就知道他们回来了,他立即起身要去找周满,结果才走出门就碰到方县丞急匆匆的进来,“大人,青州城来了好几个人,说是想和我们县衙买地。” 白善便停下脚步问,“他们想买哪里的地?朝廷下了心的律令,各地荒地都不能再随意买卖。” 方县丞道:“他们要买的是露地,都不适宜耕种。” “哦?” 方县丞便道:“就是龙池一带的地。” 白善就心中有数了,笑了笑道:“那你就先招待招待他们,问清楚他们是自己来的,还是托了路县令的关系过来的。” 第1640页 方县丞一愣,疑惑,“路县令?” 白善颔首,捏了捏手后道:“可以给他们露一点儿东西,龙池的房屋和街道建设我们要统一,如今我们还未确定是要将地卖给人,还是由县衙来建造。” 方县丞欲言又止,“大人,我们现在还有多余的钱去建房子吗?”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县衙没钱?” “何况龙池情况不同他处,你想想现在莱州码头外的小镇,繁华不下于州城,龙池码头距离我们北海县更远,将来一定能比肩县城,甚至比莱州城还要繁华,那里的房屋还能便宜吗?” 方县丞若有所思。 白善拍拍他的肩膀,“去吧,这一年我们北海县卖出了不少官盐,你不说,外人不会知道我们那么穷的,想想我们建在城东的院子,那是送给肯来我们北海县的人才的,看那一条街的院子,外人还会觉得我们北海县缺钱吗?” 说起这个,方县丞就忍不住道:“大人,我们从现在开始得省着点钱花了,之前要不是您要建院子,花钱大手大脚,龙池的房屋我们说不定真的能建起来。” 白善略微心虚:“……有些钱可以省,但有些钱却是不好省的。比如招募人才就不能过于小气。” 房子都建好了,方县丞也不能说什么,所以只要求以后,“大人以后还是应该节俭一些。” 白善很干脆的应下,“好。” “对了,大人为何要招一个兽医?”甚至为此还给出了一套房子。 白善道:“兽医很重要,为了建码头和城镇,之后肯定会占用不少劳力,我正打算多买一些耕牛,而且,我还还打算大量圈养猪,这些都需要兽医。” 方县丞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反对,白善做的许多事,在他看来都很大胆和没必要,但真的做出来时就会发现对县城的影响深远。 比如大家洼盐场,比如龙池码头,去年谁能想到现在的北海县是这样子的? 方县丞只能在一旁给他查漏补缺,“宋主簿那边应该也知道些,万一他们找到宋主簿。” 白善很干脆的道:“让宋主簿下乡去巡视各地官田和长工的情况吧,快要过年了,得让大家过个好年。” 方县丞略一想就点头,这样也好,大家都好,嗯,出了宋主簿。 第3099章 讨论 北海县如今有两套财务,因为官盐一事涉及机密,白善并不放心交给宋主簿,甚至是不放心交给北海县的任一官吏,毕竟它影响甚大。 所以官盐的售卖是单独有一套账本,这套账本如今是白善亲自在管,又有殷或和白二郎在一旁帮忙,加上他自己的幕僚崔先生,倒也不困难。 但是! 宋主簿是北海县主簿,他在北海县经营多年,人脉广不说,眼光也在,即便他接触不到盐场的事,但看着龙池码头上的人、运去的各种木材、石料,还有各官田上的长工,每月一车一车的粮食从府库中搬出去,他也能知道如今花销远大于收入。 白善也不费心思去猜他是否忠心,反正年节将近,正好也要人下地方巡视官田,以免官田上的长工出问题。 宋主簿领了苦差事,回家收拾东西,他还不知道白善是有意调他出去,只以为是日常出巡。 而且白县令近几月对官田很是看重,招募长工开出了不少荒地耕种,所以宋主簿认为白善此举是看重他。 所以宋主簿虽然觉得此时下乡又冷又颠簸,但还是乐颠颠的跑回家里找媳妇,“收拾东西,我明天要下乡了。” 宋太太,“怎么又下乡?寒冬腊月的,这会儿不是农闲吗,下乡去干什么?” “你懂什么,白大人开了很多官田,今年叫人种了不少麦子,明年还要在剩余的地上种水稻和豆子之类的东西,我得下乡看看现今那些长工是否偷奸耍滑。” 他道:“那些长工每天都要领工钱的,那花都是县衙的钱,可不能让他们闲着,所以这次我下乡要检查的东西多着呢。这是入冬以来白大人难得重用我,我得办好了,你可别拖我后腿。” 宋太太一听,当天晚上就给他收拾好了行李,还在包裹里装了不少的干粮,叮嘱他,“别着急回来,家里我会看好的,你就好好的给白大人干活儿吧。” 宋主簿总觉得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火气,他不太肯定的问:“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宋太太横了他一眼道:“我还能连白大人的醋都吃?” 说到这里,她温柔了一些,伺候宋主簿穿外裳,“你就安心去工作吧,前段时间我们宋家和白大人闹得僵了些,这次正好缓和缓和。” 宋主簿:“和大人闹僵的不是我,是伯父!” 宋太太给他整理衣裳,道:“反正在白大人和外人眼里,你们是一起的。” 这话让宋主簿心塞了好一会儿,拿着包袱去县衙时还有些闷闷不乐。落在众人的眼中就是宋主簿对下乡的事很不满。 跟着他一起下乡的衙役和书记员便有些忐忑,路上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他们下乡要检查的事情不少,白善如今收在麾下的长工,因为已经做熟,对县衙有了信任,所以现在的工钱已经从三日一结协商到了半个月一结。 半个月结算的工钱也要照着木牌上划的道道来的,他们每日都需要完成一定的任务量,做不到会被扣工钱的。 第1641页 冬小麦种下以后长工们以为自己要闲下来,可能要没工钱可赚时,白善给他们下了大量的指令,要沤肥,修路,修水渠,建造房屋,牛棚,鸡棚…… 于是,本想收拾包袱回家的长工们立即又安顿了下来,听说干得好的还能被选去修码头。 对于以前的他们来说,修码头是极苦的活儿,但现在不是了。 听说修码头的工人工钱比他们高,吃的住的也比他们好,将来更容易分到地留在北海县。 到现在,他们又收到了命令,每个官田庄子都要建猪圈,至少能养二十头猪的猪圈,所以长工们现在更忙了,虽然是农闲,但每天都有事做。 和不远处村子里清闲的村民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让村民们都忍不住趁着农闲修一下家里的房屋和鸡棚,也跟着一起沤肥…… 宋主簿正在各个官田庄子间流转时,周满终于和潘兽医碰面。 现在北海县没有马需要扇,也没谁报上来有牛马生病,所以看着司牧所似乎没用处,至少县衙的官吏们都不太明白白县令为何花这么大的代价请潘兽医。 “扇猪?” 白善和周满一起点头,白善道:“我已经让人四处采购猪仔,到时候会暂时养在城外的官田庄子里,统一阉割后再送到各地官田庄子。” 潘兽医有些不安,“马上就要扇吗?上次大人和我说过后我就在琢磨了,但我对猪还不太熟悉,这就要阉割,我……” 白善立即道:“现在官田庄子里就有几头猪,我们可以拿它们试一试。” 周满则是好奇的问,“扇马是怎么扇的?” 潘兽医对上周满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周满见他这么为难,便干脆问得详细一些,“应该是割掉**的,你们是怎么割的?开的口子大吗?” 潘兽医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县令,见他浑不在意的模样,干脆也不扭捏了,和周满讨论起来,“其实不必开很大的口子……” 俩人便打开了话题,你来我往的讨论起来,虽然人和马不同,但动手术嘛,都要破口,总有共通之处,比如术成之后怎样防止外邪感染,保证马的平静休养。 人马如此,猪自然也有共通之处。 潘兽医与周满探讨了一番,也有了些信心,心中有了谋算,笑道:“到时候还请周大人从旁指点一二。” 周满立即道:“应该是我请潘兽医指教,其实我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您先去看猪,到时候要阉割时我们可以一起。” 潘兽医则皱眉问道:“多大的猪适合阉割?总不能照着马的来,马的话一般是满周岁以后开始驯养,教会其骑乘之后养得膘肥体壮,然后就开始扇马,再复养一段时间,等好了才重新训练其骑乘……” 但猪的话,周岁就可以……宰杀了吧? 白善就看向周满。 周满研究过百科馆的资料,立即道:“七天到三十天的小猪仔都可以。在这个期限内,越早其实越好。” 第3100章 第一次动手 白善立即道:“现在官田庄子里的猪仔都是二十天上下的,三十天前,那就得抓紧时间了。” 潘兽医:“……这,是不是太急了,万一卑职失手……” 白善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只管大胆的去做,猪真死了,那也是它们的命。” 潘兽医:……这是猪命的事吗?这是财物损失,失职的事啊。 周满也跟着安抚他,“它们是第一批猪,有所损伤是正常的,我们尽力而为就好。” 白善颔首:“不错,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好好研究一下吧。” 周满:“动刀之前我们先在脑海中演练一番。” 潘兽医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方法,不知道要怎么演练,主要是,他没对猪动过刀子啊。 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潘兽医只能带着两个徒弟去城外的官田庄子里看猪仔。 城外的官田庄子上现在只有六十人不到,其中还有一部分人是最近才找来的,正放在庄子里培训和适应。 庄子里听从命令建了鸡棚和猪圈,鸡棚里养了不少鸡,但猪圈里的猪却不多,都是这几天陆续送来的小猪仔。 其实长工们不是很想养猪,养猪又累又臭,还脏,但上头也有话下来,说养猪不仅可以吃肉,粪水还能沤肥,后头庄子里会挑几个人专门养猪,每个月的工钱是固定的,听说不比他们下地差。 长工们还在纠结中,不知道该不该争取这个工作,不过当下没人敢亏待这几头小猪仔,都好好的伺候着呢。 潘兽医过来看,一共是八头小猪仔,长得很像,听说是一个妈生的,只是原来的农户养不了这么多,自家只留了两头,加上原来的两头猪,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剩下的猪仔全都卖了。 本来他们没打算卖这么快的,一般也没人要这么小的猪仔,他们得养到过年,年前把那头大公猪卖了,等翻过年,出来找小猪仔的人就多了。 他们养大了一些,也能卖出价钱去。 只是听说县令要找小猪仔,而且是越小越好的,他们就立即找了里正报上去,于是这小猪仔就卖出去了。 农户还挺高兴,于是就到处宣传,好多家里养有母猪的都听说了县太爷要买小猪仔,家里有的,或是亲朋里有的,立即找了里正上报。 第1642页 所以领他们过来看猪的吏员道:“县令吩咐了,说你只管放开手去做,除了这八只,还有好些猪仔呢,这两天就会陆续送来。” 潘兽医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并没有放心。 潘兽医看着猪圈里活泼的小猪仔发呆,他两个徒弟更呆,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潘兽医看向两个徒弟,两个徒弟就努力睁大眼睛,更加无辜的看回去。 潘兽医没办法,只能道:“先给它们减食吧。” “减食?”暂时负责养猪的长工不解,“为啥要减食?” 一旁的吏员道:“让你减食就减,哪儿那么多废话?” 潘兽医止住吏员道:“马阉割前就是这么做的,猪……暂时也先这么找吧,对了,多给它喂水,我记得猪吃的水比马多吧?那就更得多喂清水了,先这么着吧,这两天我都来看它。” 长工应下,当天中午就开始减少小猪仔的伙食,多给它们喂水。 潘兽医再来的时候就忍不住进猪圈里抓了一只小猪仔拿在手里研究。 小猪仔一开始叫得凄厉,但见潘兽医只是摸它,并不是很难受,便时不时的哼一声,不是很剧烈的挣扎了。 潘兽医就这样把所有的猪都抓了一遍,挑出公猪来仔细的摸了摸,按照周满说的先在脑海中想想要怎么下刀…… 将小猪仔放掉,潘兽医就拍拍手起身,对蹲在身旁也看得津津有味的两个徒弟道:“走吧,回去,明日再来看看,后天……后天一早就挑两只试试看吧。” 于是第二天潘兽医来摸过猪后就挑出两只看上去比较精神又粗壮的小猪仔放到隔壁空着的猪圈里,和长工道:“这两只明天早上不要喂食,就给他们喝一些水就好,晚上也少喂一些。” 长工应下。 潘兽医回县衙,和白善说了明天要动刀的事,白善便回去和周满说了,她立即道:“我明天去看看,西饼,明天你去医署挂牌子,能找田大夫他们看的找他们,不能的,让他们等我到下午回来。” 西饼应下。 第二天潘兽医带着东西和徒弟儿子到官田庄子时,周满和白善已经到了,见他们如此看重此事,潘兽医不由更慎重了些。 方县丞也很好奇的来凑热闹。 最近县城治安还算不错,也不是很忙的董县尉也来了。 潘兽医就对他儿子道:“看到没,大人们对此事都很看重,做兽医是大有前途的,你好好的跟爹学,以后和你师兄们一起在北海县干,都是自家人,不怕排挤,知道吗?” 潘大郎沉思,有些心动。 潘兽医带了东西上前行礼,“白大人,周大人,我这边都准备好了。” 白善还挺忙,算是百忙中抽出空来,因此道:“那就开始吧。” 长工们也跑来凑热闹,他们只知道这两天来庄子里的是兽医,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第一次见庄子里来这么多大人,长工们宁愿扣去半天的工钱也要来看热闹。 潘兽医的大徒弟孙新进去抓了一只小猪仔出来,二徒弟牛二狗就将架子打开,和大师兄一起将嗷嗷叫的小猪仔四腿分开绑在架子上。 这是根据绑马的架子改过来的,因为要阉割的猪仔比马要小很多,所以便改小了。 很快绑好,潘兽医滑了滑刀,然后让人生火烤刀,他烤了一下刀刃,手在猪仔身上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点,不等众人反应,他便快手的开了一个口子,小猪仔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低低的哼哼,似乎并不疼。 好一会儿,它才凄厉的叫起来,在场的男士忍不住双腿并拢,眉眼微跳。 但潘兽医不慌,虽然是第一次,但小猪仔的反应比扇马的反应要小,所以他只是顿了一下便将东西从开的口子里挤出来切掉,再把里面的管子和血管分离后切掉…… 第3101章 练手 孙新已经穿好了针线,潘兽医刚完成他便将针线递上去,潘兽医接过缝合起来,然后就用草木灰一抹伤口便将猪解开交给孙新,“单独放着。” 周满挑了挑眉,很是惊讶他的缝合术,看着比田大夫他们还要好,最主要的是,他手脚好麻利,即使是第一次也不见多少生疏,可见他以前骟过多少马。 周满看得津津有味,等牛二狗把第二只小猪仔拎出来固定好时,她便上前道:“我也来摸一摸。” 众人忍不住一致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便和她一起上前,“摸吧。”反正已经固定住,伤不到她。 周满便上前,扶着白善的手蹲下,潘兽医正要指点一下她,她已经自己伸出罪恶的手摸下小猪仔,很是稳当和精准,一摸就摸到了那个点,她还按了按,示意潘兽医来摸。 潘兽医摸了摸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大人很有天赋,您……”有没有想过做兽医呀? 大家一起转头沉默的看着他,潘兽医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周满是大夫,是太医,医人的,怎么可能来做兽医? 周满却是跃跃欲试,盯着潘兽医手里的刀道:“不如这一只我来?” 潘兽医瞪眼。 周满已经冲他伸手。 潘兽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白善,见他不反对,便将刀放在周满的手上,起身将凳子让给她。 周满就在他的位置上坐下,看着眼前的猪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看的步骤,然后就捏住了一刀划过,同样是干脆利落,甚至连刀口看着都和潘兽医刚才开的一样。 第1643页 潘兽医眉眼一跳,更是觉得周满天赋卓绝,这简直是做兽医的好苗子啊。 周满接下来的动作却比不上潘兽医了,她挤不出来蛋蛋,潘兽医就在一旁指点她,她很快找到诀窍,在猪猪的嚎叫声中接过剪刀,同样利落的剪掉了,潘兽医看了一下刀口,心中又忍不住感叹一声。 接下来是分开管子和切割,其实这才是最难的一点,潘兽医正想着是不是接过时,周满却已经利落的找到了管子,将其和血管分开,把它和那层白膜一起清理干净,然后缝合后抹草木灰。 周满问道:“只草木灰就可以了吗?” 潘兽医道:“还有其他的药汁,但我不确定它用什么药好,我们一开始骟马就是用草木灰,这两天多注意,要是伤口不愈,有恶化的趋势,到时候再用药。” 周满颔首,看着被送回猪圈的两只小猪仔若有所思。 它们的命很顽强,难受了两天后慢慢缓和过来,潘兽医每天都去看,后续给它们的伤口用了一些药,确定在愈合后便汇报道,这次阉割成功了。 白善一听,便让人去购买更多的小猪仔,连青州城那边都有养猪的农户找过来,或是货郎和小商人,他们可以从其他县买了小猪仔挑到这边来卖,来回一趟也能赚上几十文。 一般的商人自然是看不上这点钱的,更多的是想趁此机会和白善有些交情,只可惜,现在白善将此事交给了董县尉。 周满关注的都比他多。 周满如此关注,却是看上了猪圈里的小猪仔,她想拿它们练手,当然不是她练,而是给田大夫他们练。 “别看只是骟猪,这里面考验的却是疡医最基本,最要紧的技术,从找位置,开刀,切割,分离,缝合……”周满道:“若是需要,还有止血和上药两个步骤,你们若是掌握了这门技术,那在疡医上的技术也往前一大步。” 田大夫三个目瞪口呆,“大人,周大人,您让我们去做兽医?” 周满摊手道:“那我也找不到活生生的病人来给你们练手啊,让你们自己找鸡鸭兔子来练手,这都多久了,也没见你们在哪只牲畜上练过。” “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想学这门技术便算了,”她道:“不过,外伤来说,分离和缝合都是最基本的。” 三位大夫沉默,韦大夫没有思考很久,立即应承道:“学生愿意学,请大人教我。” 他以前只听几个同行说过,厉害的大夫会缝合伤口以止血,但他只是听说过,从未见人做过,他私下琢磨时就常看妻子缝衣裳,当时就在想,难道缝肉也要跟缝衣裳一样吗? 直到进了医署,亲眼见周满做过才知道,还是不一样的,用的针不一样,线也不一样,针法也不一样…… 当时送来的伤者出血量这么大,但她能用针减少出血量,再一缝合,基本上就不怎么出血了,这是只用药远远比不上的效果。 他以前是没人教,所以想学没地方学,现在有人肯教,他自然要学的。见田大夫和邵大夫迟迟不说话,他也顾不得再等他们的回应,生怕久久不答应周大人一生气就真的不教这个了。 见韦大夫要学,田大夫和邵大夫迟疑了一下便也咬牙应下了。 周满便颔首道:“那你们准备一下东西吧,有空可以去找潘兽医探讨学习一下。” 三人低头应下。 潘兽医对找上门来的三人惊讶不已,倒没有怀疑他们要抢他的饭碗,因为三位都算得上青州有些名气的大夫,不管是名声还是收入都在做兽医的潘兽医之上,嗯,远超。 他们多想不开才会来学兽医的本事? 再一听他们解释说是周大人要求他们过来学习,说是为了学习疡医,先在猪身上动手,以后就要在人身上动手。 潘兽医就回想起周满那一手漂亮的阉割术,忍不住问,“那……我岂不是也能医人了?” 三位大夫:…… 最后还是韦大夫斟酌的道:“或许做疡医可以?医术嘛,总有共通之处。” 潘兽医就眼睛大亮,一把拉住他们道:“你们要学是吧,简单,我教你们医猪,你们教我医人如何?也不需要多,就那什么疡医就行,都是动刀子的,我应该可以的。” 这怎么一样? 头一样,你会把脉吗? 但三人还是跟着潘兽医去了城外的猪圈,然后猪圈里的小猪仔死了三只。 第3102章 神药 潘兽医吓得不轻,连忙去找白善认罪,“一共动了十四只猪,死了三只。” 白善问,“可查出原因?” 潘兽医懊恼道:“外邪入体,伤口红肿,难以愈合,发烧难退,才一天就死了。” 一旁的周满若有所思,“这也是难免的,但不知骟马的死亡率是多少?” “比这要轻一些,我这些年骟马,基本就没有死的。” 马很珍贵,死一匹他们的奖金红封基本就没有了。 周满便道:“那还是因为不够熟练,不过不要紧,我手上有个药,可以暂时补上这个缺漏。” 不过周满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死的三只是谁开的刀?” 潘兽医迟疑了一下后道:“有两只是田大夫他们三人一起阉割的,还有一只是我那大徒弟阉割的。” 也就是说,经过潘兽医手的,还是没有死的。 第1644页 周满冲白善挑了挑眉,白善便颔首道:“我知道了,辛苦潘兽医。” 他笑道:“他们都是初学者,再多练练吧,您不必多往心里去。” 潘兽医见白县令和周大人都不怪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满便将做好的青霉素给潘兽医带去,每次阉割过后沾上一点涂抹,“我也不知用量多少是正确的,先从小到大,一点一点调剂用量。” 潘兽医应下,带了青霉素回庄子。 猪圈里收了不少小猪仔,这两天潘兽医都不敢放开了阉割,每天他自己就阉割五只查看情况,然后是田大夫他们和他的两个徒弟。 看猪仔送来的速度,他也知道后面光凭他一人是不够的,所以他才让两个徒弟试着亲自动刀,却没想到他们动刀的死亡率这么高。 潘兽医便放下了手上的事,特意盯着他们阉割了几只。 白县令可是说过的,让他把徒弟教出来,以后是要下乡给养猪的农户阉割小猪仔的。 潘兽医并不想下乡去,因为分到了房子,又多拿了这么多俸银,并不害怕教会了徒弟就饿死师父。 而且,在他心里,相比于骟猪,他觉得骟马和医治牛马前程更大,他打算将这部分核心的技术教给他儿子…… 孙新和牛二狗或许察觉到了一些,所以学习起来也格外卖力,比田大夫三个要认真很多。 即便是动完刀了他们也不走,就蹲在猪圈里看着被阉割过的猪,特别认真的观察它们的情况。 没有人的时候师兄弟也会说小话,“以后骟猪也会和骟马一样流传下去吗?” “应该会吧,白县令不是说了吗,骟过的猪更好养大,肉味也更好。” 牛二狗呼出一口气,“那我们只学会骟猪,以后也能养家糊口了吧?” 孙新点头,往外看了一眼后小声道:“再琢磨些治煮的病症,只要养猪的人多了,我们以后就不愁饭吃。” 牛二狗也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大师兄,师父骟马的技术你学会了吧?” 孙新叹气着摇头,“我是见过不少次,但我从未亲手动过,应该不行。” 他道:“马比猪可贵太多了,未来的长官也未必有白县令的宽厚,要是骟死了问罪……” 牛二狗一抖,立即不敢再提,“能学会骟猪我也很知足了。” “不过师父治疗牛疾的几个方子我都背下来了,就是对判断牛的病我还不够熟练。” 牛二狗也点头,“我会给母牛摸肚子,上次师父去给母牛接生,我就跟着的,学了好多。” 师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立即决定互通有无,互相学习。 孙新还道:“过来和我们一起学的田大夫三个,他们手上有很多方子,你看这两天他们拿来涂抹的药水,我看就特别好,用过的小猪恢复都比较快。” 牛二狗领会,掏出一把铜钱给孙新,于是第二天等潘兽医走后,俩人就用凑在一起的钱买了一只鸡和一些菜,又买了一壶酒,请庄子里的厨娘帮忙做了以后就请三位大夫留下喝酒。 田大夫三个这几天都比较郁闷,倒没有多想,毕竟和俩人一起学习,有了一些交情。 听到俩人问起给小猪仔用的药水,田大夫便苦笑道:“这药别说是你们,我们也想要得很,但这药我们并不知制作,整个医署里,也就只有周大人和文大人知道怎么做。” 即便是军队要的青霉素多,周满也不让他们动手,而是让胡小妹和韦士忠几个年纪小的去打下手,但就是这样,他们也不知具体的制作方法,只知道其中会用到发霉的霉丝。 孙新顿时觉得这一顿白请了,看向桌子中间的那只鸡心疼不已。 牛二狗也心疼,但也没办法,问道:“那以后我们阉割小猪仔,只能和医署买药了?” 韦大夫便笑道:“也不一定非得青霉素,你们师父以前骟马,还有他这段时间骟猪,不都是用的自己的方子?我看也没有哪只猪出问题。” 孙新若有所思,孙二狗对比了一下后摇头,“但用了青霉素的小猪仔恢复得的确比较快,就算是师父下刀也是这样的。” 所以最好还是用这药水。 “这药可不便宜,”田大夫倒了一杯酒道:“据我所知,目前能用得上这药的也就一些特别的病人,再就是军中的将士了,产量并不高,会做的人也不多。” 而此时,才从医署里回到家的周满从白二郎的手中接过信,拆开来一目十行的扫过。 明达扶着腰在大堂里慢悠悠的转悠着,问道:“太子哥哥这么急的写信给你是有什么事?” 信不是驿站送的,而是侍卫直接送到明达那里,由明达转送,这样的信速度更快,算得上急信了。 周满将信直接递给白二郎看,道:“殿下想要办个药坊,专门做青霉素。” 明达不解,“太子哥哥何时对生意上的事感兴趣了?” 周满一脸的纠结,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白二郎已经看完了信,和明达道:“上个月吐蕃和大晋起了冲突,青霉素用上了,受伤的八十九个士兵无一死亡,没有太医署的学生,只有他们军中的军医在,据说,以前经过他手的伤患能活下来一半就算好的了。” 又道:“还有,大理寺俞大人的幼子,伤寒不愈,高烧惊厥,太医院都要放弃了,最后用了青霉素,竟然熬过来了。现在青霉素已经代替西瓜霜成了又一神药。” 第1645页 第3103章 谁的意思 只是两件事,但也足够世人看到青霉素的效用了。 再对比周满当初送到京中的疗效,不少人暗暗将其列为保命药之一,最近正想方设法的从太医署里弄一些藏在家中。 让萧院正等人哭笑不得,一再禁止,说明这药不能乱用,有些人不适用,用了会死的。 但依旧禁止不住,有些人装病,有些人撒泼,反正一定要太医给他们开这个药,然后又自己收藏起来。 还有的,则是收买太医署里的人,想要直接从源头拿货,在青州一片岁月静好的时候,京城是轰轰烈烈的闹了一顿。 更不要说药商和各药铺医馆的轰动了,听说连郑大掌柜都忍不住蹲在郑太医的屋里盯着他看。 奈何郑太医虽然知道药方,但他不敢告诉郑大掌柜,至少目前不敢。 这东西是太医署的,嗯,还有周满的。 除非两者之中的一个开口,不然郑太医可不敢往外传,一个不好,不仅人头落地,郑家百年的名声也要没了的。 连皇帝都心思浮动起来,尤其是军中的各种数据传来,皇帝立即让太医署将青霉素药方召回,把地方上已经学会青霉素制作的署令全部召回,哦,除了青州。 好在青霉素出来时间不长,又还在大量试验的阶段,所以没有传得人尽皆知,知道这个药方的地方医署还不是很多。 周满皱眉道:“郑辜和郑芍也被召回了。” 作为她的两个弟子,任职的地方距离京城又不是很遥远,所以当时他们都拿到了青霉素的方子,也已经开始制作。 此时俩人被召回,那地方医署就要另外派人去接手,除了他们所在的两个地方外,还有好几个州县…… 这对太医署来说算是比较大的动静了,周满心痛,“那给我派人的事岂不是更遥遥无期了?” 白二郎点头,“是啊,真同情你,我提前与你说好,明年我要带孩子的,可不能帮你太多。” 明达则是无言的看着俩人,“你们又忘了重点,重点是现在太子哥哥要办药坊啊!” 明达在心里同情了一下太子哥哥,便扭头替他问周满,“你要答应吗?” 周满就一脸纠结,“我不知道啊。” 她皱眉道:“制作的方子我早交给太医署,殿下要开药坊,大可以和太医署要方子,千里迢迢的写信来问我,显然是太医署没答应他。那这药坊的性质显然不是公,是私啊!” 明达这才想起来,蹙眉道:“太子哥哥要将药坊做私产?” 周满垂眸看刚被白二郎放在手边的信纸,眉头一直没松开,“等白善回来问问他,我怀疑太子殿下这样做是因为青霉素在战场上的应用。” 白善则在县衙里加班,殷或也在,等把公务都处理完以后才通过小门回家。 看到白二郎和明达都在,便扭头对下人道:“行了,我们都回来了,让厨房上饭菜吧。” 今天消耗太大,他太饿了。 周满没有拦着,等俩人都洗过手才将信给他们看,“太子殿下来的。” 白善仔细的来回看了两遍才转手交给殷或,蹙眉道:“这是殿下一个人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殷或也仔细的来回看了两遍,沉吟道:“这药竟如此重要,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昏头,多半是陛下的意思。” 白善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所以这药坊……” 周满看向明达,“是皇室要建的?” 明达想了一下她爹和她哥的性格,不太确定的点头,“可能?” 白二郎忍不住,“要不写信去问问?不过有多大区别?” “当然有区别,”周满沉吟道:“若这是皇室要建的,难怪太医署不答应。” 明达就扭头问她,“那你答应吗?” 周满便又一脸纠结起来,“站在太医署的位置上,我自然不答应,可是……” 其余四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可是什么?” 周满就捧着脸撑着桌子上,苦恼道:“站在个人的角度上,其实由皇室开一个药坊并没有不好,我甚至很开心。” 殷或小声问道:“开心有人与太医署相争?” 周满瞥了他一眼,想着这屋里都是自己人,干脆大方的点头,道:“不错,而且有些事太医署作为官方不好出面,但皇室却可以,这时候他们手上有这样的药会少很多掣制。” 明达若有所思,“比如育善堂?” “对,”周满忍不住轻拍了一下桌子,道:“育善堂,包括我们太医署,有一半的花销都是走的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账单,这是因为这是半慈善性质的,有时候国库没钱,或是朝廷有其他的事被牵制,对我们便多有忽略,但皇室不一样,皇室需要民心,要是再有详细的规章制度,使其不得不按照制度来帮扶……” 白二郎还听得一头雾水,白善殷或和明达已经扭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也有所图呀。” 周满只看着明达,和她挤眉弄眼,“你觉得如何?” 明达就垂眸想了想,然后道:“那只靠青霉素怕是不够的。” 周满便道:“西瓜霜也是我做出来的,方子我也有,还有一些成药,不过最要紧的是我还年轻,将来我肯定能做出更多成药来。” 第1646页 白善便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话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得过早了,不应该是先问一问殿下,这到底是他一个人的打算,还是陛下的意思吗?” 明达看向周满。 周满就撸了袖子道:“笔墨来,我来写!” 白善就起身,出去给她端来一套笔墨,亲自给她研墨伺候她写信。 隔壁的饭厅里,郑氏正让人摆上饭菜,朝着正堂看了一眼,见他们凑在一起说得热闹,便让人将饭菜盖上,“再等一等。” 小钱氏好奇的往那边看了一眼,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郑氏笑着摇头,“应该是公事,不管他们,等他们饿了自会过来找吃的。” 小钱氏想也是,便和郑氏坐在一起等,说起闲话来,“天冷了,我看满宝的脚都肿了许多,我听我家老四说草原上的人会用羊毛织袜子,可暖和了,我也想给满宝织一双。” 第3104章 坦诚以待 郑氏好奇的问:“怎么织?” “不知道,”小钱氏道:“不过我让人给老四写信了,让他给我送些羊毛回来,再问问人家是怎么织的。” 郑氏点头,也忧愁起来,“我看满宝和公主都只是肚子大,其他地方都没胖,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 小钱氏道:“等我回头问问她,不过她现在脚肿了许多,却还是每日都去医署,我就怕她糊弄我,报喜不报忧。” 郑氏立即道:“那我也问问善宝?” 小钱氏立即点头,俩人达成共识,忍不住相视一笑。 正厅里,周满写完了信,问明达,“你要不要也写一封信回去问问?” 她委婉的道:“或许有些话殿下不好与我明说,而我距离京城太远,只怕领悟不到殿下的意思,你们是兄妹,应该更好说心里话。” 明达并不觉得,太子哥哥虽然疼她,但是把她当妹妹,把周满当心腹,要说机密,只怕他会更愿意和周满说。 不过对上周满的目光,明达沉吟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 不过她写的信就要简洁多了,问个好以后便旁敲侧击了一下此事,两三句话的事。 周满见她写得这么少,欲言又止。 白善就扯过她手里的信,吹干后塞进信封里,塞进怀里道:“行了,吃饭去,你当谁都与你一样是话唠吗?” 周满不由嘀咕,“我怎么话唠了?我明明是为了表达清楚明白,以免有什么误会。” 她道:“要是都像殿下这样隐掉最关键的信息,只写了目的,不仅徒惹猜疑,还耽误时间。青州距离京城可不近,一去一回,半个月过去了。” 白善这才想起来,扭头问殷或和白二郎,“你们有没有信送回去?” 殷或略一想便点头,“还真有。” 他打算告诉家里,今年过年他不回家过年了,要留在青州过年,这是件大事,得告诉他们。 白二郎想了一圈后摇头,“我没有。” 白善和周满就一起看向他,“快过年了,你不该催一催人还钱吗?” 白二郎:“我又不在京城,催他们还了我也用不着,还不如让他们继续借着呢。” 明达不由问他,“现在还有谁欠你的钱?” 白二郎笑眯眯道:“没几个了,都是以前在国子监和崇文馆玩得比较好的同窗,对他们,我收的不是日息,就当是朋友借给他们的,放心,他们不会赖账的。” 明达当然不担心他们赖账,只是很好奇白二郎怎么这么喜欢放债,即便不赚利息钱也要借。 白二郎忧伤的道:“没办法呀,我又不做生意,也不是那个料,那赚来的钱留在库房里也是落灰,还不如拿出来给人用,反正我知道他们人品好,肯定会还,也能还上。” 白善已经起身,扶着周满,“走吧,去吃饭。” 周满就顺口问了一句,“留着数钱钱也高兴啊,你为什么非得借出去呢?” 白二郎就看向她,“有人说,钱留着是死物,是一堆废铜,只有拿出去用起来,流通了才是钱。” 周满:“谁说的?” 白二郎就眯起眼睛盯着她看,白善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她了。 “……”周满:“哦,是我啊。” 周满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她放在科科那里的私房钱,有些心虚,不过却道:“这话也没错的,但是也别乱借,你心里有数就好。” 白二郎哼哼两声,也知道那肯定又是她话赶话编出来的瞎话,恐怕她自己都不相信呢。 不过他也不后悔就是了,他借出去的钱并不是很多,大额借钱的…… 除了赵六郎,其他人也不会和他借,而借钱给赵六郎,他一向是收利息的。 白二郎太有钱了,他又不喜奢靡,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所以赚的钱都存着,以前是存自己的,现在连公主的那份一起存,钱就更多了。 嗯,明达也不喜奢靡,所以和经常感觉入不敷出的长豫不一样,俩人感觉他们的钱好多呀,还得建造库房赚钱。 到了饭厅坐下用饭,白善这才告诉郑氏和小钱氏,“明日有人送信回京城,娘,大嫂,你们有信往回传吗?” 当然有了! 而且还有不少话呢,郑氏可以自己写信,小钱氏则是用过饭后就去找周满写信。 写了好几张纸,将家里人上上下下都交代过后才算完。 第1647页 第二天白善就把厚厚的一叠信交给护卫,点了两个人,让他们快马加鞭的送回京城。 信送回到周宅,一并交给了庄先生。 庄先生找出自己的信件拆开看了一遍,便从一堆信里翻出两封送进东宫。 太子习惯性的先拆开明达的信,一目十行的扫过后便放到一旁。 然后才拆周满的信,太子不由沉思起来,思考着怎么回答周满。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招来吴公公,“庄先生可还在崇文馆?” 吴公公立即躬身道:“在,庄先生才上完一节课。” “将先生请来。” 庄先生很快被请来,太子干脆将案上的公文一推,去和庄先生喝茶。 “庄侍讲,若是皇室和周满要药方,周满会答应给吗?” 庄先生已经从白善给他的信里知道事情的原委,微微一笑道:“殿下是担心周满站在太医署那边把持药方不给?” 其实皇帝和太子想拿到药方并不难,别的不说,他们直接问萧院正青霉素怎么做,难道他会不说吗? 只是不得到授权,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他们也可以用强权,不过皇帝爱惜名声,皇室也不愿意落下与朝廷争利的争议,所以才找周满要方子。 太子转了转茶杯道:“周满虽是孤的人,但她少有私心,若是一心为公,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庄先生微微一愣,虽然太子对周满的认识有些偏差(周满是他的人),没想到评价却如此高。 庄先生想了想后道:“殿下不如坦诚以告,您既然说了她少有私心,那您坦诚,她肯定也会回之以诚。” 太子沉思起来。 庄先生道:“殿下,从边关各地传回来的信息来看,青霉素加上太医署的学生,起码能比原来减少六成的伤亡,这个数据算于具体的数字……” 太子脸色严肃,微微点头,“孤明白了。” 这么重要的药,怎么能全部掌握在太医署手里呢?皇室手里必须有一支呀。 第3105章 商讨 等太子的信到北海县时已经快要过年了,白善将阉割好,又长精神了的猪仔送到各个官田庄子去。 周满肚子更大了些,因为天冷,她穿得多,整个人看着就圆滚滚的,偏一张小脸没多少变化,所以看着头小身很大,白善看着很担心,生怕她是累到了,他见过的怀孕的妇人都是全身长胖的。 所以他便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她分忧,太子的信一到,他就凑上去一起看。 太子在信中很坦诚的告诉周满,在太医署外另外开一药坊是陛下和他共同的意思。 因为他认为周满是他的心腹,所以他直言不讳的告诉她,“如此利器,皇室必掌一支,全然交给外人,岂能安心?” 就好比军队,皇帝手里肯定要有核心的一支,不然将来外人造反,皇室岂不是要听天由命? 这种关系重大的药物也是一样的。 周满将信递给白善,若有所思道:“如果皇室有一个药坊统一生产,那我们太医署只靠各地医署零星生产肯定争不过他们,所以我们太医署也该建一个药坊呀。” 白善:“……你不是想趁此机会和殿下提一提做慈善的事吗?” 周满纠结了一下后道:“算了,这事儿让明达去提吧,为了不让萧院正太生气,我觉得也应该替太医署谋一谋福利。” 正说话,大吉从外面拿了一封信进来道:“郎主,娘子,驿站送了信来。” 白善伸手接过,问道:“谁的?” “娘子的。” 周满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便脖子一缩,小声道:“是萧院正写来的。” 白善便替她拆开,笑嘻嘻的道:“别害怕,萧院正不在此处,他最多隔空骂你。” 萧院正不知是听到了风声,还是猜出了太子在找周满要方子,特特写了信过来给周满,从他们创建太医署的艰难到太医署未来发展的不容易,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最后才点题,说起皇室想要建药坊的事。 他道:“几位尚书都说过,部门有专职,医药一事本就该太医署来管,虽然青霉素一药关系重大,但也不能因此就违了此原则,不然要朝廷何用,要部门何用?” 又道:“太医署一直被认为和太医院一样是陛下私属,而不是朝廷部门,若再将此关系厉害的药交给皇室,岂不是更脱不掉此认识?不知要到何时,太医署方能得到诸公认可……” “除此外,更有成药药效的问题,”萧院正道:“你我皆知,成药方子,不仅是用的药材质量、数量,其手法也极其关键,差之毫厘,药效便谬以千里,良药可成毒药。由太医署来做药,好歹做药的都是经过正规学习的学生,有所保证,若是交给皇室,一个步骤出差错,他们若察觉不了,将贻害不浅……” 周满沉思起来,白善也沉思,半晌后道:“萧院正说的也有理。” 周满就抬头看他。 白善便笑道:“所以该循环一下。” 他将桌子上的茶壶放到了他和周满的茶杯中间,又移动了一下两个茶杯的位置,点了点茶壶道:“该有个监察部门,专门检查生产出来的成药。” 周满眼睛微亮道:“对呀,”点着两个茶杯道:“不仅皇室的药坊要查,我们太医署的药坊也要查,甚至民间的药铺医馆所售卖的成药……” 第1648页 白善:“……这好像和县衙的职能冲突了。” 周满再次抬头看他。 “嗯,也不一定,你们太医署人手不足,不说人手,光是规章制度的指定可能都需要不下十年,我们慢慢来。” 十年以后的事十年以后再说,他到时候肯定不当县令了,此时周满可不能受气。 周满将两封信并排放在书桌上,拿过一张白纸摊开,打算先给萧院正写信。 然后才给太子回信。 白善在一旁研墨,一边看她写一边道:“对了周大人,有个帖子要送你。” 周满头也不抬的问,“什么帖子?” “我们的码头要开了,就在后天,有三艘海船会过来我们这里停泊,这是莱州码头答应给我们码头的船只。” 周满惊喜的抬起头来,“海船从哪儿来的?” “最远的是潮州一带,还有两艘是从江南回来的,都是赶着回来过年,听说带回来不少好看的布料和瓷器,到时候你也去看看?” 周满不在意这些东西,却对凑热闹很感兴趣,连连点头,“那我们明天得去了吧?” “嗯,明天郭刺史他们也会来,等他们到了,我们一起去。”白善伸手将她额角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弄好,笑道:“你身子重,到时候就和殷或他们一起住在公主的别院里。” “咦,那你们呢?” “我们住在龙池海司处。” 那其实就是一个挂名,还是白善自己封的,其实就是几套房屋凑在一起的院子,是给崔大人等一众建造码头的官吏、大匠住的,也是他们的办公场所。 周满点点头,因为有这件好事在,她给太子写信时就忍不住更活泼了些,也啰嗦了点儿。 等太子和萧院正收到信,已经是朝廷封印准备过年的时候了。 信是直接送到家里和东宫的,因为送信的是白善的护卫,所以他不说,俩人都不知道他们是同时收到信的。 萧院正一听说是周满的回信,顾不上来给他送年礼的刘太医和卢太医,立即拆开信来。 刘太医知道这是周满的信,也不由放下茶杯,关切的看着萧院正。 见他面色渐渐严肃,最后慢慢的把信合起来,便不由问道:“怎么了,周大人不赞同我们的观点吗?” 萧院正压下手中的信,半晌不说话。 卢太医焦急,“院正,您倒是说啊,周满是不是已经把药方给太子了?” “还没有,” 俩人才要松一口气,就听萧院正面无表情的道:“不过快了,她说她已经答应太子了。” 刘太医和卢太医:……说话能不能不大喘气?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没说话。 第3106章 震撼 萧院正就深深地叹息一声道:“周满说,皇室开这一药坊对大晋和天下的百姓来说是利大于弊。” 卢太医生气:“那我们太医署怎么办?之前她还特特写信回来让我们赶紧给太医署找赚钱的路子,还说什么这才是太医署长长久久的活路,结果转头就把方子交给皇室,我们太医署好容易才把成药方子下到各地医署,才开了一条小路,这就封上了?” “不是,”萧院正瞥了他一眼道:“周满说,让我们上书朝廷,太医署也要建一个药坊,而我们的药坊要比皇室还要大,不仅仅是生产青霉素,还有西瓜霜、金疮药、防风散,反正只要是好卖的,适用天下病患的成药我们都可以做,除此外还有各种药膏药贴……” 卢太医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刘太医则是打了一个抖,然后左右看了看,确定郑太医不在后才咽了一下口水道:“这岂不是要把天下的药铺医馆再得罪一遍?” 萧院正想了想后却摇头,“我却认为不会,这些成药卖出去恐怕不会减少药铺医馆的病源,相反,我们可以把成药卖给天下的药铺医馆。” 刘太医和卢太医沉思。 各家药铺医馆自然是有自己的成药方子的,但是,他们有的成药方子一定没有太医署的全,太医署的多,甚至,大多数都不会有太医署的好。 他们完全可以把成药当成药材一样卖给各药铺医馆嘛。 刘太医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连忙问道:“那各地医署的成药……” “还做,不过只给他们一些常用的,不太机密的方子,像青霉素这样要紧的方子,只能留在太医署的药坊里了,将来也要成为机密。” 不知为何,刘太医却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之前我便觉得周太医此举过于大方,倒不是说大方不好,只是这药关系重大,一旦拿到方子的人有外心,传扬出去……” 萧院正叹息一声道:“之前谁能知道这药的药效竟如此厉害?就是周大人自己都没想到,信上一再与我确认各地试验的数据是否准确,担心是有人故意夸大了疗效。” 所以他们一开始虽看重这个药方,却不是很慎重,好在这个药方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现在除了周满和文天冬外,其他人都被传召回京,再上上课,过后放到合适的机密位置上就好。 萧院正问俩人,“你们觉得周满这个主意怎么样?” 卢太医问道:“我们的药坊能抢得过皇室的吗?” 他直言不讳的道:“要是抢得过就给呗,我们现在一半的财务还是靠陛下和太子呢。” 第1649页 萧院正就摸了摸鼻子道:“周满建议我们太医署再增设一司,专门稽查成药质量和市面上的假药、劣质药。” 刘太医和卢太医再次沉默了,一直到最后卢太医也没说话,刘太医便感叹道:“院正,听周大人的吧。” 他拍了拍袍子起身,“论为官的资历我们是在她之上,但要算聪明才智以及远见,我们的确不如她。” 他行礼后要告退,想了想又忍不住回身道:“院正,我们要不在太医署里增设一课,专门教授四书五经和经史子集?” 卢太医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萧院正紧皱着眉头道:“可这样一来,学生精力被分散,于医术精进上怕是不妥。” “可光有医术也不行啊,”刘太医忍不住道:“您看看我们,再看看周大人,我们只能看着眼前的脚时,周大人都望到天边去了,这次若是没有周大人提点,那太医署便陷入与陛下皇室的争斗中,太医署才升品几年,哪里经得住这些?” 萧院正沉默。 卢太医望望刘太医,又回头看看萧院正,还是没忍住,小声道:“要不问一下周满?” 萧院正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道:“行,我写信去问她,对了,她上次还催我给她送人去,正好问问她想要谁,等过完年,正好给她挑两个人送去。” “两个?”卢太医立即坐直,“青州一个州怎么放这么多人?” “青州不一样,”萧院正道:“周满去青州本就是要找到最适合地方医署的路子,还要将地方医署的各种规章制度完善,所以要尽量满足她。” 萧院正拿起桌子上的信点了点道:“她建议州医署按照其品级升品为五品或六品,辖各县医署,县医署按照县品级分为六品到八品不等,她说她已经上折子了,等开年,陛下和三省六部都能看到她的折子。” 刘太医和卢太医再次无言。 俩人最后是沉默的走出萧家的。 卢太医看刘太医要行礼告别,不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刘太医,你说下一任院正会不会是周满?” 刘太医:“……卢太医,萧院正正当盛年,你不要多想。” 太医只要不是被牵连到权势斗争中,一般都能活得很长,萧院正这才多大岁数啊。 卢太医收回手,却坚定的道:“我觉得周满很可能会是下一个院正,不,还有可能是下一任署令。” 前者还罢,后者可是三品大员,封疆大吏一样的存在了。 刘太医幽幽的道:“现在周大人就已经是四品编撰了。” 所以十年二十年后她升到三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卢太医一想也是,但总觉得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等快回到家时他才想起来,“对,周满是女子啊!” 想到后又很快瘪了,算了,难道朝中诸公不知道她是女子吗?不照样跟着上朝多年吗? 卢太医回到家中,看到他两个儿子正拿着棍子在院子里笑哈哈的追逐打闹,他立即脸一板,不太高兴的喝止他们,沉着脸问道:“闹什么,让你们背的药材和汤方都背下来了?” 两个孩子立即站住,手往后一背,将棍子藏起来。 卢夫人闻讯赶来,连忙道:“过年了,也让孩子们轻省轻省。” “连这么点药材汤方都背不下来,轻省什么轻省?”说完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妞呢?” 第3107章 润物细无声 “大妞在屋里读书呢。”卢夫人立即道:“我这就让她过来。” “不必,”卢太医立即止住她道:“让她继续读,等过完年,就让她跟着她兄弟们一块儿读书,回头我送她去太医署。” 卢夫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行,翻过年她都十二了,已经可以开始说亲……” “说亲这么早做什么?女子过了十八再成亲,十二去上太医署正好,五年体疗,十七毕业,正好可以进太医院或者其他地方医署,干上两三年站稳了脚跟再成亲便是。”卢太医一脸严肃的说她,“女子成亲早生育便早,对身子不好。” 卢夫人:……可你以前也不是这么说的。 卢太医以前想的可是十二岁给女儿相看,相看两三年,及笄前定亲,然后过个两年便可以选日子,一满十八岁就可以出嫁,生孩子正好。 这……怎么突然就变了? 卢太医一脸严肃的看着卢夫人道:“别小看了女子,她们也是可以光宗耀祖的。” 他觉得自己的顶头上司快要变成一个女子了。 虽然周满的品级一直比他略高,但那是在崇文馆,在太医院里,他们两个的品级是不相上下的,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独立看诊问方,互不干扰,偶有合作那也是听萧院正的吩咐。 但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让卢太医清晰的感觉到他和周满的差距,这种差距不是医术上的差距,而是在政治上的差距。 前者,卢太医还能努努力,至少他也有自己擅长治疗的病症,并不怕看着比他厉害的周满; 后者,随着太医署升品,与朝中官员联系渐多,卢太医已经放弃挣扎了,但今天一封信他就能看出周满在这上面是多游刃有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卢太医在这几年和周满的共事中,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早以崩塌成了渣渣。 第1650页 卢太医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勉强还算开明的萧院正了。 他把周满的信收好,忍不住叹息。 萧夫人才把刘卢两家的年货收好,过来给他送茶水,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是?” 萧院正道:“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致仕好。” 萧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问,“这话怎么说?你怎么了?还是宫中出事了?” 太医也是高危职业的,因为病患的身份通常都不一般,要是出现医疗事故,或是出现其他人为的医疗事故,通常是太医背锅,所以萧夫人不经吓。 萧院正忙道:“别担心,我是想着给人让位呢。” 萧夫人大松一口气,没好气的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论医术和在太医院的资历,太医署的功绩,谁能让你让位?” 萧院正就叹气道:“后浪啊,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总不能变成一块顽石拦着路。” 这几年太医署建造发展,他的确感觉到自己脑子和心智不够用啊。 但是他也舍不得身上的官位和到手的权势啊,于是一脸的纠结。 萧夫人不由问,“后浪是谁啊?” 萧院正掀起眼眸瞥了她一眼道:“周满啊,现在满太医署和太医院能被称作后浪,还能拍到我这个前浪的,除了她还有谁?” 虽然他自认是前浪,但也不是谁都能够得着他的,这点自信萧院正还是有的。 萧夫人和周满相处少,没有萧院正的感悟,蹙眉问道:“她不是女子吗?当太医也就算了,还能做院正和署令?” 萧院正:“为何不可?” 萧夫人:“为何可以?她刚进太医院时你不是说只是一个女医吗?” 萧院正沉默,半晌后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萧夫人就盯着他看,半晌后掐着他胳膊上的肉道:“我不管,反正你不犯错就不能主动请辞听到没有?” 她道:“家里几个孩子都不成器,你至少得等孙儿们大一些后培养起来,不然我们萧家将来可怎么办?” 萧院正就沉思起来,半晌后道:“让家里的女孩跟着他们兄弟一块儿读书吧。” “她们才多大?五六七八岁,正要学针织女工呢。” 萧院正却坚持道:“让她们去读书!她们兄弟学什么,她们就学什么。” 萧夫人没好气的道:“她们兄弟现在不仅要跟着你大儿子背药材汤方,还要跟着请来的先生学经史子集。” “学!”萧院正道:“她们也跟着学!” 萧夫人惊讶的看着萧院正。 萧院正语重心长的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你看看我们生的儿子,他们学到我的医术了吗?孙子们虽然还小,但我这两年看着,也没有特别聪慧有天赋的。” 萧院正其实觉得自己天赋还是很可以的,不然他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从一众太医中脱颖而出成了院正,嗯,虽然也有他恩师的原因在。 但他的恩师会看重他,也是因为他天赋好啊。 所以他底下一窝孩子是怎么没有继承到他的天赋的? 萧院正自以为隐晦的看了萧夫人一眼。 萧夫人:…… 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万一到孙辈可以隔代遗传呢? 比如孙子像祖母,孙女像祖父…… 如果孙子们还是不成器,但孙女们恰巧遗传了他的天赋,她们去奔前程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语重心长的劝夫人,“以后孙女前程远大,总比孙女婿前程远大要好吧?” 他道:“就是帮衬家里,孙女也肯定比孙女婿更上心的。” 萧夫人:“……你还想让她们当大官儿啊?” 萧院正:“虽然我现在的脚有点儿飘,但只要想想周满,便又踏到了实地。” 他一脸严肃的和萧夫人道:“我是认真的,你莫要小看了周满,下一任太医署署令和太医院院正,非他莫属。” 萧夫人心脏剧跳,终于不再说话。 而此时,太子也才看完周满的信,他看了看信封里掉出来的两张方子,再来回看了一遍信,不由撇撇嘴,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 他思索起来,在心中推演了一番,倒不得不承认她的提议更完美,将来就算皇室荒唐,也有人盯着这一个药坊,不至于出大问题。 太子拿起方子去找太极殿找皇帝,“父皇,周满将方子送来了。” 第3108章 安排 周满给出药方的两个要求,一是在太医署里设立稽查司监督;二是太医署也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综合大药坊。 皇帝对两个要求都没意见,一口便应下,然后好奇的问,“说起来这方子是她的,她自己的好处呢?” 太子:“没有。” 皇帝就感叹她一心为公,忠君爱国,然后话题一转道:“朕记得青州正上折要钱建造码头,那码头是白善要建的?” 正想说赏赐一些东西给周满的太子停顿了一下,点头道:“是,龙池码头,将是北海县官盐往外运输的关键。” 皇帝便微微点头,表示这件事他记下了。 太子就将赏赐一事按下,相比于码头建设,此事不值一提,码头建成后,白善功绩不小,周满那里也能得到好处。 太子正要起身退下,皇帝突然道:“魏知生病了,现在朝廷封印,你事情不多便代朕去看一下他吧。” 第1651页 太子微愣,连忙应下。 信件寄出去后周满和白善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信件一来一回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所以他们都是习惯信寄出去后就继续手上的事情。 为了庆祝龙池码头开航,白善把能邀请的人都邀请了,附近几个县的县令,有一个算一个,甚至连隔壁莱州刺史和县令都被他邀请了。 跨州的,一般刺史和县令是不会搭理他的,但谁让他们最近合作紧密呢? 白善给他们晒盐法,他们给白善船只,还交换了一些资源,还有周满的医署,因为名声大躁,莱州距离北海县又不远,很多人都跨州过来求医。 当然,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多是有钱有势的人,生的病也不普通。 不然也不会跑过来找周满了,所以托周满的面子,除了莱州的刺史县令,白善还给好几个士绅大商人发了帖子,他们后天都会去。 所以白善特意让人将周立威叫回来,“到时候带上立威,也让他见一些人,后面盐场出盐多,事情都要他来处理,多认识一些人没坏处。” 周满点头。 白善沉吟道:“他如今也算北海县的吏员了,明年和江南斗法,我打算上书朝廷在北海县成立盐运司,他是盐场管事,肯定要进去的。” 周满眨眨眼,“有品级?” 白善颔首,“最低九品,所以等他回来你得让他把自己那一手字练一练,还有,把丢掉的书再捡起来,我也不要求他精通四书五经,但公文账本不能出错。” 周立威和庄先生读过两年书,在那之前也跟着周满认了不少字,但跟着周满的时候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跟着庄先生则是速成班,除了认字,更多的是学计算和做账。 之后,他就把书本给丢了,偶尔看一些话本,倒是做账的本事越来越熟练。 但那一手字…… 白善想起他写的账本,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家人看看还好,拿到台面上就……不好看了。 而且他虽然认字,却不会写公文。 白善道:“这次盐场也要放假过年,把他叫回来,除了练字外,还得教一教他怎么写公文。” 周满连连点头,“好!” 提起立威她就想起立重,“他现在应该在罗江县了,不知道明年他能不能考过。” 白善不在意道:“若是考不过,那就走关里正的路子进县衙当衙役吧,而且以你的功绩,想要恩荫他并不难,难的是之后。” 他脸色严肃了些,“明年我们就要用他送来的谷种了,却不知收成如何。” 周满也严肃起来,“从他给的数据看不会差,最要紧的是要看产量能不能稳定下去。” 白善也知道试验田用的那些种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稳定,一颗种子,前一年还是穗长谷满,第二年就长得跟狗爬过似的,高一丛低一丛的…… 以周满现在的功绩,又有才将方子给皇室的面子,想要恩荫一个侄子太容易了,难的是后续的发展,他们想要周立重从事自己擅长的事,并以此建功立业,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那此事就不能过急。 第二天,周立威最先背着包袱带着妻子回来,家里已经给他们收拾好了房间,行李才放下,小钱氏便过来看他们,一碰面她就忍不住心疼起来,“二,二头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以前高高壮壮,眉目俊朗的周立威又瘦又黑,只有一双眼睛亮亮的,回头看是大伯母,咧嘴一笑,就只让人看得到牙齿了。 小钱氏眼眶都红了,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大伯母,我不苦,真的,您别看我现在黑了,但小姑看过,我这是精壮了!” 小钱氏忍住泪,点头,但心里不太相信,主要这孩子看上去太惨了。比她那在庄子里种地的大儿子还要黑,还要瘦啊。 一旁的兰馨屈膝行礼,“大伯母。” 小钱氏这才看到她,连忙去握住她的手,也心疼,“你也瘦了……”也黑了,只是没有周立威那么黑而已,但兰馨以前多白呀,怎么都黑了? 周立威生怕她哭了,连忙转开话题问:“我看小姑和姑父都不在,他们呢?” 小钱氏连忙道:“他们去十里长亭了,说是要接刺史大人他们。” 她也不再纠结此事,擦了擦眼睛后扬起笑脸问:“你们从盐场回来饿了吧,一会儿接到了刺史大人他们便要去龙池,我先去厨房里给你们拿些吃的,你们想吃什么?” 周立威不挑,“有什么吃什么。” 他看了一眼妻子,不太好意思道:“不过兰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大伯母,要不您给她煮碗面吧,卧个鸡蛋就行,其他的不要加。” 小钱氏微愣,然后扭头看向兰馨,眼睛大亮,“哎呀,我是不是要有侄孙了?” 周立威憨憨的一笑,兰馨也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盐场那里没有大夫,但我月事迟了近一月,近来吃东西又很挑,所以我猜是的,但是不是还得请小姑看一看。” “看,看,等她回来就让她看看,这可是大喜事,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第3109章 身不由己 小钱氏连忙去厨房里给他们做吃的,郑氏到处晃悠,见她脚下生风,一脸的高兴,便好奇的凑上去,跟她一块儿去厨房,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第1652页 小钱氏一脸纠结,便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日子还浅,不好往外传,自家人知道便好。” 郑氏就快要当祖母,最喜欢听这种添丁的喜事了,连连点头,“好,我不往外说。” 郑氏心里很是羡慕,周家人丁可真兴旺啊,这差不多是每年都在添丁进口啊。 今天白善他们要在外招待郭刺史等人,因此不在家用饭,厨房采买的菜不多,小钱氏略看了看,干脆就都给他们煮面了。 只是周立威的面是放肉,一坨肉剁得碎碎的炒过,加了一些晒干的竹笋一起炒做臊子,等煮好以后就浇在面上; 兰馨的面则是打了一个鸡蛋,想起周立威说她想吃清淡的,便多给她夹了一些青菜。 两碗面被送上去,兰馨眼睛都快直了,“这时节哪来的青菜啊?” 小钱氏笑道:“你们小姑父买了一座山,那山上有汤泉,他让人把汤泉附近的地开出来种菜,便是现在也能种活,这些青菜都是那里送来的。” “只是离得远,他们每次都会送足三天的量来,”想起他们在海边,离得更远,便皱眉道:“要不立威媳妇就留在县城吧,我也能照顾,你……身子不方便了,去大家洼也是受罪。” 兰馨迟疑,不由看向周立威。 周立威很干脆,和她道:“对,你就留在县城吧,现在海边风大,又冷,你跟我在那儿太遭罪了。而且你反应也大,那里除了鱼就是咸菜,你都不爱吃,看你,这才多长时间就瘦了。” “那你一人在那边,吃穿怎么办?” 周立威不在意的道:“我与他们一块儿吃大锅菜就是,还能饿到我不成?放心吧,洗衣服这种事也难不倒我的。” “是啊,是啊,大家洼那边太苦了,”小钱氏劝说道:“你现在身子不方便,留在县城我也能照顾你。” 周立威笑嘻嘻的和小钱氏道谢,“多谢大伯母。” “行了,一家人何必客套,快吃吧,等你们吃完,满宝他们也差不多接到人了。” 小钱氏的手艺自是不必说,俩人都把面吃光了,甚至连汤都喝光了。 周立威见兰馨胃口竟如此好,更是下定决心把人留在县城。 之前在大家洼,别说做饭吃饭的时候吐,有时候她就是去找他,路过做饭的下风口时,只是吸到一口味儿就忍不住干呕半天。 白善和周满在十里长亭接到了郭刺史等人。 郭刺史很给白善面子,他不仅带来了路县令,还把好几个有空的县令给带来了,还有青州城的一些士绅商人,他都带过来,只希望他们能够看到龙池码头的前景,让更多的人和货物走龙池码头出去。 白善看到郭刺史带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眼睛都要笑成一条缝了,一脸高兴的迎接上去,周满跟在他身侧,脸上也是笑眯眯的,只是压低了声音,嘴巴几乎不动的问道:“这么多人,龙池那边安排好了吗?” 白善脸上笑容不变,一边走一边用气音道:“放心,我早把崔先生和方县丞派过去,半个月了,要是还有问题,那我就该换县丞和幕僚了。” 话音才落,俩人也走到了路边,正好站在了郭刺史的车前。 郭刺史从车上下来,先与周满见礼,这才看向白善,挥手拍去空气中的灰尘,开口道:“先进城吧。” 白善笑意更盛,躬身应了一声是,先请他们的车架先行,站在路边和路过的马上以及车里的各位客人打招呼,脸都要笑僵了。 但这并不是最大的挑战,车马过去扬起的灰尘才是。 白善等人都走后便伸手在空气中挥了挥,对身后的董县尉道:“下次多洒点儿水,别吝啬水,我北海县难道还能缺水吗?” 董县尉羞愧的点头,主要是他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车马啊,不过这水是洒的有点儿少哈…… 周满老早就退到了树林边,比灰头土脸的白善要好点儿,她捂着帕子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发,见飞飞扬扬下来的灰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白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横了她一眼后搀扶住她,“走吧,先回县城。” 白善在县城里包了一家饭馆,虽然来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但还可以找附近几家饭馆帮忙,并不怕怠慢了这些客人。 就是他此时形象有些狼狈,所以白善钻进车里,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洗了一下脸和手,还擦了一下头发,换掉衣服,这才舒心。 幸亏他今天出门时多带了一套衣裳。 白善紧跟着队伍到了饭馆。 才下车的郭刺史一抬头就看到换了一身衣裳的白善,他:…… 郭刺史不由挑了挑眉,嗯,离开京城太久,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些讲究,不过没想到在这儿白善都这么讲究。 白善笑盈盈的请众人进饭馆,分桌子坐下后让人上菜,他和郭刺史笑道:“大人一路劳顿,我们先在此处用饭,尔后再去龙池。” 郭刺史问:“公主殿下和驸马也要去龙池吗?” 白善笑道:“公主殿下和驸马已经先一步去龙池。” 郭刺史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明达不想应酬,但又想看开航的热闹,所以今天一早就先一步和白二郎去龙池了。 殷或跟着一起去,懒得留下见这么多官吏。 其实白善想让周满也一块儿去的,这样不会太累,但她想了想医署,还是没去,而是和白善一起留下来。 第1653页 对此她的感受是,“长大了就身不由己啊,果然小时候大人们诱惑我们的话都是假的。”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们觉得身不由己,但在众人眼中,这是俩人的丰功伟绩,别的不说,就郭刺史亲自带着人来给他们站台,这就不是一般的待遇,而且还带来了这么多人。 等到了龙池,看到从隔壁莱州过来的刺史和人,众人看向白善的目光更是羡慕和嫉妒。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县令和县令之间更是,等再见到出面的公主和驸马时,他们更是连嫉妒都升不起来了。 第3110章 心动 路县令站在屋门前往远处眺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色。 龙池已经大变样了。 受邀前来观礼的宋家人比路县令更震惊,站在这块平坦的土地上注视着大变样的龙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说在场的除了北海县官衙的人谁对龙池最了解,那必定是路县令和宋家人。 宋家自不必说,掌控龙池盐场多年,在他们的眼里,龙池一直是有一个盐场,两个小渔村的荒芜地方,虽然它创造的价值很高,但这地方就是人少穷困…… 路县令当年为了抢夺龙池盐场,对这地方同样了解颇深,他当年做过收买两个小渔村,龙池盐场长工的事,觉得龙池将来发展得再好,也不过是因为盐场吸引过来的人多了可以在这附近形成一个小集市,但现在…… 只见以前坑坑洼洼的土地被弄得平整,一眼望去,这就是一片很平整的空地。 码头上都是来来回回的人,以前的盐场上修建了不少茅草房,码头的工人基本都住在那里,前面的空地上有以前煮盐的大灶,此时上面也都架着锅,或烧着热水,或是正在蒸饭蒸馒头…… 再往前则是出了工人生活的区域,那里竟然有些小摊小贩在摆卖东西,有卖衣服鞋袜,也有卖一些防冻药膏的。 而他们现在所站的这一片是崔巍等官吏和大匠的工作及生活区域,围着这个区域向外建了一些房屋,看得出来,这应该也是临时搭建的,直接是泥房子,但要比茅草屋要好些,至少没那么昏暗。 身后则是望不到头的平地,附近来往都是人,人太多了,以至于给人一种龙池码头很是繁华的感觉。 这就是人气了! 路县令眯着眼睛看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的师爷也很震撼,他同样了解以前的龙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这才一年没到呢……” 路县令呼出一口气道:“这就是人气了,有人方有人气,难怪白善都招了这么多人还不住手。” 师爷:“这得花多少钱啊。” 养人可是很费钱的,不仅是工钱,还有他们的吃喝穿,每天都是巨大的开销。 路县令意味深长的道:“所以这样的法子不是谁都能用的。” 至少他就不行,他没这个本事弄来这么多钱,也没这个胆量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郭刺史正在和隔壁莱州的柳刺史寒暄。 如果说北海县的财政主要来源于盐场,那莱州的财政便主要来源于码头了。 现在莱州隔壁的北海县新开一个码头不说,头一次通航接的海船还是他们给出去的,个中滋味,谁受着谁知道。 但郭刺史的笑容也不是非常开心就是了,他只要想到现在莱州也学到了晒盐法就心情复杂。 以莱州的海岸线,他们明年的晒盐量一定不会低于青州的,个中滋味,也是谁受着谁知道。 两位刺史心中酸涩复杂,脸上却笑眯眯的,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再次寒暄起来。 白善很满意他们的和睦气氛,把战场交给两位长官,他则出去招呼其他客人,比如龙池码头未来的客户,现在的潜在客户——士绅商人们。 白善带上了周立威和方县丞。 来这里的士绅商人们一听说周立威是盐场管事,立即打起精神来热情的和他招呼,待听说龙池这一带的后续建设都要由方县丞来负责时,大家更是热情高涨,将俩人围在了中间。 周立威年纪轻,见识少,谨记刚才小姑父的话,“方县丞怎么应对,你就怎么应对他们就好,你管着盐场,虽说做人要谦逊,做事却不必卑微。” 周立威大致摸到了一点儿边,落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不卑不亢。 一些人忍不住私下议论,“看着不显,行事却是不卑不亢,不愧是白大人的内侄。” “能教养出周大人那样的人家,子侄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也是,听他言语谈吐也是个读书人。” “龙池这里人气旺啊,我刚听方县丞的意思,这后面一片空地都要修建房屋商铺?” 路县令也在和白善谈这事,他指着地上的白灰问,“这是?” “每一套商铺院子的大小,”白善道:“到时候我便这样一块一块的卖出去。” 路县令眨眨眼,想起被他推荐过来却无功而返的士绅商人,“不是说你不卖地吗?” “卖啊,”白善慢悠悠的道:“这是我有些要求而已。” “比如?” “比如建造的房屋高度大小用料得听我的,还比如,价钱。” 路县令直接略过第一个要求,问道:“价钱怎么算?” 白善就指着脚下的地道:“买一块地,免费承建一块地,每人每户最多买五块地。” 第1654页 路县令:“……你抢钱啊。” 一块一亩左右的地,尤其是在这样荒芜地方的露地,三两银子都是高的了,他竟然让人免费承建起一栋房子,算上用料和人工,五六十两都是少的,他要是建个三层,恐怕得突破百两去。 买地的人得多亏? 白善就指着不远处的码头道:“路县令,您看看我这码头,这还是没建好的,等建好……”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莱州那边的官员在附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等建好,那是必超莱州码头的,到时候来往的商旅货物,一百两也不过是铺子一年的租金罢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赚了?” 他道:“我和朝廷花了这么多的钱在这里建码头,吸引来这么多商旅,怎么可能还以普通露地的价格卖地?” 路县令沉思,半晌抬头看了他一眼,“白大人卖出去了?” “没有,”白善却不郁闷,笑眯眯的道:“之前没卖出去,是因为他们对龙池码头没信心,但今天过后,还愁没人买吗?” “怎么样,路县令要不要买一块地?”白善微笑道:“你我这样的交情,白某忍不住提醒你一下,现在还能选好位置,不然过几天,我就是有心,也留不了好地方给你。” 路县令怀疑他是故意要坑他的钱,掀起眼眸看他,半晌后道:“我不是青州人氏,总是要离开的……” 白善不在意道:“离开了再把产业卖了就是,我和周大人还在北海县买山买地了呢,公主和驸马还建造了别院,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留在此处吗?” 他道:“走的时候处理了便是,好东西还愁卖不出去吗?” 路县令竟然心动起来了。 第3111章 行动 但心动不等于就要行动。 他站在画好的一块地前,吹着海风,不由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一抬头就看到披着大麾站在身旁的白善。 他目光扫过他脖子上那一圈毛,问道:“那商铺院子几层?” 白善道:“两层,太高了不好,这里海风大,所以普遍是两层。” 说是普遍,也就是说,还是有高于两层的。 路县令挑了挑眉,“那就按照两层算,算上后面的院子,一间商铺的造价怎么说也要八十两到一百两之间,买一块地就要多承建一块地,那就是最少二百两的支出。” “白大人,二百两都能在北海县买两间商铺了。” 白善微微一笑道:“但二百两绝对不能在青州城的主街上买到一间商铺,我有信心让这里的商铺比青州城主街上的商铺还要赚钱。” 路县令很想指着这一片荒芜的土地告诉他别痴心妄想,但看着自信的白善,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 白善笑容浅淡,却真诚,“路县令,自我来北海县后多承照顾,我这才提醒你的。” 路县令苦笑,“但二百两,不是谁都能随便拿出来的。” 白善眨眨眼,问道:“不至于吧,您为官多年,连二百两都没有?” 路县令皱眉,“县令一年的俸银是两万四千钱,也就是说二十四两而已,我上哪儿来这么多钱?” 白善:“……但您还有三百亩的职田啊!” 路县令蹙眉道:“的确可以补贴一下家中,但也不至于就富裕起来吧?” 白善干脆拉着他去算账,他就不信了,三百亩的职田,又是县令,选的官田肯定是好的那一批。 哦,对了,他现在继承的就是路县令的职田,就在北海县外,那里的土质还是不错的,至少有八十亩是上等的良田,剩下的除去一些旱地外,还有近一百二十亩左右的中等田地,不管是种植水稻还是小麦都很好。 那附近还有大片的露地,白善直接徇私划了一大片给长工们建房子,建猪棚和鸡棚。 每年的水稻、小麦收成,不算高,就算现在最平常的均产,那也有不少了。 加上种植的豆子,不算今年新添加上的猪,但就是养鸡和养羊,每年的收益也不会很差,三百亩的地,满打满算下来,除去成本,一年收成最低收益也不会低于八十两。 作为县令,住是免费的,吃嘛,他们除了俸银,还有禄米呢,每个月发的禄米不仅够吃,还能卖一些出去,卖出去的米面只要不是生活奢靡的,绝对够买肉了,菜蔬这些东西自家职田里就能出产…… 说真的,白善和周满自来北海县后,他们俩人的禄米和俸银不仅足够养家糊口,还能够剩余一些呢。 白善职田上的收入完全可以存下来。 他们可养了不少人,花销比路县令大多了。 “您做这县令时间也不短了,一年最少八十两,五年便有四百两了,更不要说其他的收入了……” 路县令看着纸上白善算出来的收益,嘴巴微张,本来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听到这句话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跳起来道:“白县令可别冤枉我,我怎么可能有别的收入?” 白善:“……所以您手上的钱就一直收着不做投资?” 路县令再次一呆,“投资?” “对啊,虽说官不与民争利,但是吧,在合理的范围内增加资产还是可以的。” 路县令:“……比如?” “比如本县巡视县域时发现了一处荒芜的山上有汤泉,于是我按照律法规定付钱买下了那座山,然后在上面种点儿菜蔬瓜果,再在那附近修建几个院子,种出来的瓜果可以自家吃,也可以卖钱,院子嘛,也可以租出去待客,自己自在了的同时也能赚些钱,何乐而不为?” 第1655页 路县令:“你这是以权谋私吧?” 白善不认同,“露地和非矿山的售卖价格朝廷是有规定价格范围的,别人来买,县衙要么不卖,要买价格也和我给的差不多,县衙该收益的并没有差,哪里谋私了?” “不对,不对,”路县令摇手,皱着眉想了一下,“我记起来了,冬至的时候我家里出去买了一篮子青菜,一篮子,一百文!那青菜是你卖的?” 白善眨眨眼,“是吗?这种事都是交给底下的管事去做的,我一个县令怎么会知道?” 见他要走,路县令一把扯住他道:“白大人,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能在一年内把龙池码头建成这样了,因为你是奸商啊!那一篮子青菜,平日里买都花不到十文,结果你直接翻了十倍。” 白善要把手扯出来,道:“别胡说,什么奸商,我是清官!” 俩人拉拉扯扯起来,路县令道:“你可不能走,都说到这步了,你得给我出出主意,我那益都县怎么赚钱?” 白善:“您才是益都县县令,怎么来问我?” “因为本县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要把这龙池码头打造成比青州城主街还要赚钱的地方,那青州城主街不就是我益都县主街吗?也就是说,你这里的商铺要直接抢我益都县的生意?” 白善:……失策啊! “没有,”白善一脸严肃的道:“我这是吸引更多的商旅,益都县同样收益的,我隔壁的莱州都没意见呢。” 周满站在门口看他们拉拉扯扯,忍不住问,“你们在干嘛呢?” 白善一看见她,如蒙大赦,立即挣脱开路县令上前,“你总算来了,路县令误会我了……” 等周满听完他们的叙述,她便歪了歪脑袋看路县令,“您都说他厉害得像奸商了,那这里的地您到底买不买啊?” 路县令一愣,沉思起来,半晌后咬牙道:“买!” 这下换白善呆住了。 周满便对他耸了耸肩道:“这不就完了吗?” 并没有完,路县令觉得他们可以更加友好的深入交流一下,他把桌子上白善才计算的草稿纸叠起来塞在怀里,然后拉着白善道:“白大人,本县觉得您在民政上很有远见,我们再深入交流一下吧。” 第3112章 心中震撼 白善便对周满道:“你先回去吧,晚饭我和他们一块儿吃。” 周满点头,“好吧,我把立威给你,你多看着他点儿。” 白善点头,“好。” 路县令恨不得拉着白善彻夜长谈,但这是不可能的,俩人才凑在一起说了没多久便有人来请。 虽然他们不需要每个人都招呼到,但郭刺史和柳刺史在此,同在朝为官,晚食还是要在一起吃的。 更何况白善还是东道主,更得去了。 好在方县丞和崔先生很能干,他们早做好了准备,虽然来的人出乎他们意料的多,但没关系,他们做的饭菜都不复杂,还是可以管够的。 一盘又一盘的菜端上来,大家发现种类不多,只是每一样菜都装了三盘而已,放在桌子的三个方向,很好,完美的照顾到了每一个人。 菜单是白善定的,他让人拿了酒水上来,给郭刺史和柳刺史等人倒酒后道:“还请诸位大人莫要见怪,饭菜简陋,一是因为下官现在是囊中羞涩,二则是因为当下是冬日,食材有限。”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白善笑道:“好在龙池近海,别的东西不多,海里的美味却是不缺的,诸位可以尝一尝我们龙池对海鲜的作法,看看可否合口味。” 菜单是白善定的,菜的作法却是经过小钱氏和家里厨娘的改进,就算比不上各大酒楼饭馆,也别有一番滋味。 郭刺史夹了一块鱼肉,微微颔首,“不错,保留了鱼的鲜美,却又多了咸甜的味道。” 柳刺史却是夹鱼肉的时候连着洒在上面的姜丝一并吃了,入口便眼睛一亮,“这姜丝极好吃啊。” 他就喜欢这样吃。 白善喜欢菜里放姜,却不喜欢吃姜,因此不能理解,但这不影响他高兴的推荐自家的姜,“这姜是我们自家种的。” 众官员:……这有点儿突兀。 白善却已经笑眯眯的道:“诸位大人要是还有喜欢的,回头我让人给你们送一些去。” 他决定回家就让京城多送一些姜种来,也找一找当地的姜种,在自己的职田里种上,官田里也可以种一点儿。 话说,这里近海,吃海里的东西多,需要的姜也多吧? 诸位官员难以理解白善送姜的心思,但既然他要送,那他们收着就是,因此含笑应是,大家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聊完天,白善便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他倒是想去半山腰上的别院里看一看周满,但想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今天太累了,周满肯定也睡下了。 白善洗漱过后便摊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在隔壁的路县令却怎么也睡不着,拿出白善今天计算的草稿看了又看。 师爷与他住在一处,天气冷,两个大男人就挤在一起睡,还能暖和一些。 见县令坐在桌子旁长久的不动弹,他不由问道:“大人在看什么?” 师爷是他的幕僚,也是他的心腹,路县令并不瞒他,招手将人叫过来,把那张显得有些混乱的草稿给他看,“你看,这是白善职田的收入。” 第1656页 师爷扫了一眼,看到被圈起来的一个数字,直接道:“这不可能!” 路县令的职田账本就是他管着的,作为师爷,他是路县令的公事私事都做一些的。 路县令便叹息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但他说得信誓旦旦,而且你看这龙池码头。” 他道:“不说已经建成的那部分码头,就我们目之所及看到的工人,不算工钱,每日都吃喝就去多少了?” “我所知道的,今年北海县就没和刺史府要过钱,所以这些人全是他白善在养着的。” 而北海县是什么情况,才从北海县升迁离开不过一年的路县令能不知道吗? 师爷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下意识的道:“白县令往里贴私房了?” 路县令:“……虽然我承认白县令很有钱,但他也不至于豪气到白白往里填钱,而且还是这么多钱。” 师爷一想也是,自己有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往里填?那就只能是北海县的钱了。 路县令敲了敲桌子,将白善建设这一片空地的计划告诉师爷,师爷一听说是买一块地就要免费为北海县承建一块地,立即道:“这不可能,谁会傻到花这么多钱去买一块露地?” 路县令:“……我已经和白大人预订了一块地,最好的位置。” 师爷:…… 他觉得路县令被白县令给骗了,然而看着路县令的脸,他不太敢说出口。 路县令就收起草稿,面色严肃的道:“我听方县丞说,如今北海县的荒地有三分之一已经被耕作起来,全部充作官田,就不知收益怎么样了,得等到明年秋天才知道,若是成,我想在益都县……” 路县令说到这里一顿,有些苦恼,“益都县怕是做不了。” 师爷才提起的心稍稍松下来,连忙道:“是的,大人,益都县和北海县不一样,北海县偏僻,又穷,所以白善只要打服了宋家,赵家也不反对,那就是他一言堂,但在益都县,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路县令就幽幽地叹息一声,他以前觉得白善虽有能力,但能胜过他还是因为有个好家世,人脉地位摆在那里。 可今日一番恳谈,他发现俩人的确很有差距啊。 师爷陪着路县令坐了好一会儿,觉得有冷风从门窗的缝隙里往里面钻,所以只觉得后背生冷,不由道:“大人,不如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路县令便将稿纸收好,先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按时醒来,都没用早食,只是喝点儿温水便先去码头上。 周满他们起得更早,所以吃过早食,听到说船要入港了,立即准备好下去。 郭刺史和柳刺史早知道公主驸马在这里,等人一下来,立即带着人前去迎接。 跟着郭刺史来的人忍不住一阵兴奋,目光炯炯的看着相携而来的公主和驸马。 他们竟然见到了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嫡公主! 第3113章 船到 莱州分给白善的商船今天一早便从莱州外的海域过来,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龙池码头,比走陆路还要快。 在众人的注目下,商船慢慢的进入港口,在泊位上停下…… 今日休沐,没有事做的长工们都挤在码头上,看到商船入港,全都高兴的大叫起来。 白善等所有商船都安全停靠,确定没出问题后便让人点燃鞭炮,震天响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白善伸手捂住周满的耳朵,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扬起来,龙池码头一开,他要做的事便算有了一个基础。 郭刺史脸上也是压不住的笑意,无视柳刺史的强颜欢笑,回头正要找白善说话,看到他捂着周满的耳朵,脸上的笑容便也淡了下来,他扭回头继续去看商船,嘴角微微抽了抽。 鞭炮渐歇,船和码头间搭上木板,船上的人便下船来…… 这四艘海船是两家商号的,他们本来就一直停的莱州码头。 柳刺史说服他们换到龙池码头来,可是给出了不少好处,比如他们剩下的停靠在莱州的那几艘海船,每次进港出港的优惠税收等。 他特意选了两家大商号陈氏和苏氏,这样的商号海船多,虽然分出两艘停靠在龙池码头,但剩下的海船还有不少。 相比于健全的莱州码头,龙池码头简陋,距离县城很远,实在不值一提,商船多的商号,柳刺史不怕他们会为蝇头小利放弃莱州码头。 要是那种只有一二条商船的商号,只怕为了求便宜会放弃莱州码头,转投龙池码头。 柳刺史一边看着冲他们走来的商号管事,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没事儿,和白善说好了,这四条船这一年内只要出海入港都走的龙池码头,却没说定一年后怎么样。 所以一年以后白善要是留不住船,那也不能怪他们。 陈氏和苏氏的管事笑盈盈的从船上下来拜见众人,他们前不久收到家主的消息,让他们押船回来时不要进莱州码头,而是停到新开的龙池码头去。 说真的,他们虽然常走莱州码头,但真不知道龙池码头是哪儿。 最后还是先到莱州,停在港口外,用小船送了两个人上船引路,这才找到地方。 说真的,离得是真的近啊。 他们没有问为什么,家主既然这么吩咐,显然这么做是有好处的。 第1657页 他们没见过郭刺史,却是见过柳刺史的,不过此时俩人并不站在正中,正中的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娘子和一个俊朗的郎君,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站在他们侧后方的一对。 也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小娘子,以及一个更俊朗的郎君。 两位管事迟疑了一下便笑盈盈的上前行礼,先是自我介绍,再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 柳刺史便笑着和他们解释道:“这是公主殿下和驸马。” 陈管事和苏管事眼睛一亮,立即冲着明达和白二郎行礼。 柳刺史这才介绍郭刺史,然后是白善。 得知白善是北海县县令,俩人便不由抬头多看了他一眼,要是没有意外,下一年他们会经常和这位县令打交道。 大家来得早,这会儿还没吃早饭呢,所以白善想要速战速决,尤其周满和明达是孕妇,不能久站,也不能多吹风,不过他在和两位管事见过礼后依旧先让出后方左侧的崔巍,介绍道:“这一位是码头的总工,工部的崔大人。” 陈管事和苏管事对崔巍更加尊重,连忙躬身行礼。 但崔巍不喜欢说话,所以只是握拳回了一礼就站着不说话了。 白善便赶紧道:“让他们下船吧。” 陈管事没想到白善这么急,他还想和几位官员拉一拉关系呢,尤其是公主和驸马,那可是难得一见。 但见郭刺史等人都没意见,他便也笑着应下,然后目光看向他们的身后。 白善便指了在后面和码头一侧看热闹的人道:“这些都是码头上的工人,手脚麻利,力气也大,两位管事要是需要苦力,可以从他们当中挑选。” 方县丞立即从白善身后出来,笑道:“至于库房,我们码头已经给两家准备好了,因为恰逢开航大喜,所以两间库房可以免费给两家使用一年。” 这的确是件喜事,虽然在此处租用库房的花销可能也不是很大,但能有免费的还是很让人高兴,而且这也表示了北海县对他们的看重。 陈管事和苏管事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去码头一侧挑人。 码头上的工人们这几个月虽然辛苦,但吃得也好,看上去比刚来时要精壮一些。 陈管事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还挺满意的,便一溜儿的点过去,让他们跟着去下船扛货。 工人们互相看了看,却没动。 陈管事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人群中,一个工人高声问道:“卸货多少钱?” 陈管事:……库房都免费了,他以为人工也是免费的呢,毕竟这些工人是码头上的。 方县丞也有些迟疑,正想着是不是要长工们去帮忙时,白善已经笑眯眯的道:“陈管事可以与他们商量价钱,这些长工都是老实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陈管事目光微闪,笑着应了一声是,和苏管事相视一眼后便开了一个价,比在莱州码头卸货的价钱要便宜近一半去。 去过莱州码头的白善自然也知道,不过他没开口,而是看向他的工人们。 果然长工们都很高兴,虽然钱很少,但今天他们休沐,还能够赚钱,那这些钱在他们眼里就是白得的,自然高兴,于是纷纷高举手让两位管事挑。 陈管事和苏管事舒心了,各自挑了二十多个人后便领着上船去卸货。 他们这次从南边运回来的货物有南边的瓷器、布料、茶叶,还有玉等摆件,都是贵重东西。 东西搬下来,他们并没有立即收到库房去,今日来围观开航的人这么多,当然是能卖一波是一波呀。 于是东西送下来,两家的伙计便小心翼翼的库房前的空地上摆出他们的东西来。 果然,不少人都好奇的上前去看。 第3114章 热闹 白善见状,干脆吩咐崔先生,“让人搬长桌出来,并在一处,将厨房准备的早食放在那上面,让客人们自由取用。” 他也懒得再招呼大家用餐了,应酬好累,场面话也好累,他还是更喜欢拉着周满去逛穿上卸下来的货物。 殷或站在他身侧,闻言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白善瞥他一眼,“笑什么?” “他们不会觉得你在偷懒,是懒得应付他们,多半会夸你心思机敏。” 现在的确没多少人惦记着用早食了,反正一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倒是船上搬下来的货物更吸引人。 尤其当中不少士绅商人都是没见过卸货下船的新鲜货物,所以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肚子饿,全都揣着手兴致勃勃的看着。 早食摆出来,种类并不多,就是馒头包子和馅饼,还有馄饨和豆浆。 做馄饨的厨师干脆让人把炉子给搬过来,要给他们现场做,不过吃馄饨的很少,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包子和馅饼,可以一边吃一边看长工们搬下来的货物。 白善则是要了一个馅饼和一碗馄饨,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看。 周满则好奇的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坐在他的身侧,啧啧道:“他们船上带来的全是值钱的东西啊。” 白善就笑道:“出海一趟不容易,可不就是要带值钱的东西?” 周满问道:“你打算请他们的商船运盐吗?” 白善挑眉,直接摇头,“不。” 他咬了一口馅饼,扭头去看正热闹的人群,嚼了嚼后低声道:“我们近来仔细商量了一下,觉得商船没有官船安全,殿下已经答应我到时候会派两条官船过来,连船工都不必担心了,上面是水军。” 第1658页 周满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天啊,那以后这官船是不是就是北海县的了?” 白善含糊道:“看情况吧。”不过他会尽量让它们成为北海县的。 周满不由冲他竖起大拇指。 郭刺史和人聊得正好,扭头就要找白善这个东道主,便看到不远处凑在一起,脑袋都快要挤在一起的夫妻俩,再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干脆招手叫来一人道:“去把白县令请来。” 白善立即三两下把馄饨都吃了,擦了擦嘴巴便起身,“我去招呼他们,你自己去看东西,有喜欢的就买下来。” 又留下大吉,“你就跟着满宝吧,别让人冲撞了她。” 大吉应下。 周满摸了摸肚子,对大吉道:“走,我们去叫上母亲和大嫂,让她们一块儿来看看。” 郑氏和小钱氏为了不给他们惹麻烦,早上便留在了别院上面,听到鞭炮声时也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的朝这边看,并没有过来凑热闹。 这时候周满就回去拉她们,“带上钱,我们去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 还把兰馨叫上,“你也去看看,不过你日子还浅,一会儿要跟紧了我们,别让人冲撞了。” 兰馨高兴的应下。 一行人下山去,白二郎和明达一路逛出来,看见他们便立即招手,“快过来看,这是南边的绵布,我们摸着觉得更细,你们摸摸是不是?” 大家便上前看。 郑氏一摸便眼睛一亮,高兴的道:“这布料好,可以买两匹,回头给孩子做小衣。” 小钱氏用手背去触摸,也觉得很软很细。 明达便和身后的大宫女道:“我们也买两匹。” “是。”大宫女便上前询问价钱。 伙计笑盈盈的报了一个数,小钱氏下意识就要砍价,“也太贵了,便宜一些吧。” 郑氏一愣,然后立即兴奋的跟着点头,小声道:“才从船上搬下来,怎么也要比在外头卖的便宜一些吧?” 伙计苦笑,“夫人,这价钱已是最便宜的了,这价钱在外头你们可买不到这样的布……” 不过伙计还是愿意少给他们一点儿,于是把零头五文钱抹去了。 付了钱,他们也没带走,而是让伙计记下,回头让他们一并送到别院去。 大家继续去逛别的摊位。 有从船上搬下来的瓷器,因为易碎,直接放到后面更大的空地上,于是一些珍贵的易碎物都放到了后面,一家占了一大块地方摆东西。 前来观礼的士绅商人们似乎对这些东西更感兴趣,正兴致勃勃的围在一起,看着商号的伙计拆开箱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样又一样的宝贝。 殷或便站在其中,他伸手拿起一块砚台,只是看了看便放下,一转眼看到一个伙计小心翼翼的箱子里拿出一套茶具,不由挑了挑眉。 不少人也都看到了,纷纷围上来,“好器啊,远看还罢,近看竟然润如绿玉,这茶具是才烧出来的?” “是,这是我们商号费了好大劲儿买到的,大人们都是识货的,可以看一看。” 殷或微微一笑,从人群里退出去,给他们让位置。周满他们还踮起脚尖往里看呢,见他出来便连忙问道:“里面是什么?” “一些瓷器,”殷或微笑道:“刚拿出来的茶具还挺不错的。” 白二郎便问道:“那你怎么不买?” 总不会是缺钱吧? 不过这儿的人谁都有可能缺钱,就殷或不可能吧? 长寿也道:“少爷,您要是喜欢小的这就去买下来。” “不值得,”殷或拦住他道:“釉色虽好,但要论泡茶,只怕还比不上我们常用的那几套,而且,茶这东西喝得高兴静心就行,并不必特意去看泡茶的茶具。” 他甚至直接道:“这边的东西都不适合你们,人又多,我们换个地方看吧?” 周满他们往里看了看,果然不是他们会买的东西,于是手拉着手去另一侧。 那边卖的是茶叶。 和周四郎卖的普通茶叶,薄利多销不同,这里的茶叶可要精致得多,都是用盒子或者罐子仔仔细细的装好的。 和周四郎随手往麻袋里塞完全不一样。 当然,面对的客户也不同。 和周四郎买茶叶的基本都是草原上的牧民,他们大多数不在意茶叶好不好喝,他们只是因为环境需要用茶配着奶和肉吃,所以就是周四郎撸一串老茶叶,他们也能面不改色的丢进奶里一起煮,煮完了还能嚼吧嚼吧吃了。 这里面对的客户则是有钱有品位,要求极高的客户,当然了,那价格也是极高的。 第3115章 做戏 周满他们现在都喜欢喝茶了,虽然有孕期间要少喝,但依旧感兴趣的上前看。 就在他们围着茶叶看时,白善正在他们不远处游说郭刺史在这里买两块地建造商铺。 郭刺史一开始还以为白善要白送他呢,听了半晌才听明白,这是让他买地后建商铺,同时还要承建同规格同数量的商铺给县衙。 郭刺史一脸懵的看着他,很想问一问白善,他看上去像傻子吗? 这种明显吃亏的事他为什么要去做? 白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小声笑道:“大人,路县令已经定下了一块地。” 第1659页 郭刺史眉头一跳。 “还有不少士绅商人都定下了好几块地,”白善示意郭刺史去看现在喧闹的人群,浅笑道:“今日只是停了四艘商船而已,以后这里还会停更多的商船,更不要说码头才建了一小部分,等全部建好,这将是一个吞吐量在莱州码头之上的大码头,到时候来往的商旅……” 白善停下来,等郭刺史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各地的商旅之后都要在这里交易货物,其繁华度绝不会在青州城主街之下,您还会觉得二百两一间商铺贵吗?” 郭刺史沉思。 白善等待他的回答。 郭刺史仔细的看了看白善的神色,确定他是要他买,而不是送后便抽了抽嘴角,点头道:“行吧,本府可以选位置吗?” 白善立即道:“自然可以,便是被人占去的好位置,下官也会尽力调解给您换出来。” 郭刺史这才满意,点头道:“稍晚一些将图纸送来给我挑选。”他打算选个好位置。 白善笑着应下,然后躬身请郭刺史自己去找人玩儿,他则是转身去找别的人,继续推荐他的土地去了。 唉,做县令苦啊! 一个上午,白善说得口干舌燥,但成果也是很喜人的,不少人都被他说动,定下了好几块地。 白善拿出小本本记上,在私下进行,还是找个时机将此案公开之间来回摇摆。 白二郎道:“公开呗,到时候买的人肯定更多。” 白善却一下下定了决心,“不急,先说服尽量多的人买一些地,然后再公开。” 到时候图纸上也好看点儿。 白善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目光落在白二郎和殷或身上。 俩人瞬间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白二郎有点儿害怕,“你觉得我能说服人买地?” 殷或则是点头道:“我问题不大。” 周满左右看了看后道:“我也能够帮你说服几个人。” 白善呼出一口气,举手抱拳道:“有劳诸位了。” 郑氏便拉了小钱氏,小钱氏立即道:“你们去做正事,我们自己去逛一逛。” 白善连忙应下,把身上的钱袋子摘了丢给郑氏身后的丫头,“看上什么就买,钱要是不够便先记在账上,等他们把东西送到别院时再结账便是。” 郑氏笑着应下,拉着小钱氏和兰馨先走了。 白二郎一脸的纠结,扭头问殷或,“他是县令,去劝人买地还多的是理由,我们怎么劝?” 殷或看了他一眼后便给他展示了正确的劝服方法,“我知道图纸上有一些商铺是三层的,似乎是在中间位置?” 白善点头应下,“崔大人设计的,说是那样不仅更美观,也更适合想要来此开酒楼饭馆的商人。” 殷或便道:“那帮我定下中间一块地吧,我买一块,承建一块。” 白二郎:…… 白善和周满:…… 白二郎立即扭头看向明达,明达想了想后道:“那我们也选几块地吧,正好我们有别院在此,再在这里修个铺子也不赖,多来一块,到时候可以送给长豫姐姐。” 周满眨眨眼,立即看向白善,“这么一说,我们也可以买几块呀,反正你说的,稳赚不赔。” 白善:“……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周满静静的看着他,白善就将她的脑袋推正,让她看着正前方,而不是偏头看他,“不过这个是可信的。” 这个地方一定能赚钱的,要是不能,那一定是因为他不在北海县了。 小伙伴们这么支持自己,白善一阵感动,当即就带着他们回屋,把图纸给拿出来,几人一顿分析,将上面画了一块块的土地画上红色的圈圈,又用另一张纸将编号记下来。 接下来就是几人丢下白善,一起到外面找了个比较空,却又总是有人走过的地方坐下,一边休息一边说闲话,“你们买了几块地?” 白二郎如实的伸出四根手指,周满则笑眯眯的道:“我和白善定了两块,我又给我家那头定了两块。” 白二郎看看殷或,又看看周满,俩人一起扭头静默的看着他。 白二郎憋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们关系这么好,白善就不能给我们便宜些吗?” 周满幽幽地道:“我和白善自己买的都没便宜呢,照样是买一块地就要免费承建一块地。” 走过的人听到了一句半句,想到刚才大家私下讨论的事,不由竖起了耳朵听。 周满察觉到了,便继续这个话题,“建了商铺你们打算拿来做什么?” 殷或最简单,“出租!” 白二郎则是掰着手指头道:“一间送给长豫公主,一间拿来经营杂货,还有一间……” 白二郎顿了顿,扭头问明达,“我们送了长豫公主,那要不要给太子也送一间?” 明达:“……不必。”要是因为给长豫送了就要给太子送,那给太子送了岂不是还要给三哥送? 这样得送多少才到头? “之所以送长豫姐姐,是因为她喜欢,船上许多东西是从南边来的,她以后可能也会过来。” 几人谈论起来,倒暂时把身后打探消息的人给忘了,也更显真了。 等他们走了,周满才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问他们,“真的有用吗?” 殷或扫了一圈后客观的道:“他们似乎已经在私下议论了。” 第1660页 白二郎道:“肯定有用,连我们都照着规矩买了,难道还能亏本吗?” 人群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就是在谈论这事,“白县令总不会坑自己人吧?听说连刺史大人都定了两块地呢。” 第3116章 顺利 等到晚上,前来观礼的客人们都听说了此事,甚至连崔大人画的设计图都流出去了。 预定的流程是下午大家就启程回去的,但因为商船里带来的好东西很多,不少人都感兴趣,大家热热闹闹的,就多留了一晚上。 北海县这样的盛事,宋老爷自然也在场的,他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自己儿子孙子,还有好几个子侄都带来了。 只不过在郭刺史带来的人面前,宋家人不显。但他们一定是最关心北海县发展的那一拨人。 毕竟他们的大本营在北海县。 所以应付完所有人,宋老爷就把儿子和几个侄子给叫来说话了,“外头的传言你们听到了吗?” “是说龙池建房子的事吗?” 宋老爷“嗯”了一声,“大家也看到了,外头那么大一片空地都用白石灰画了框架,码头建成,将来这里肯定会有商铺宅院的。” “但是买地的条件也太高了,”一人道:“听说要买一块地,就得在这儿免费给北海县建一间商铺,我听人说这里的商铺都是两层的,造价最少要八十两。” “是啊,我们看了一下那地的大小,要是用料讲究些,只怕得上百两,这可不少钱了,再算上我们自家建的铺子,那就得近二百两了。” 他们在县城主街上买个铺子也就百两左右。 宋老爷道:“我一开始也迟疑,但听说已经有不少人预定,一些好位置都没了,连刺史和公主他们都预定,可见不少人都看好龙池。” “白县令还能真让刺史和公主他们出钱建商铺不成?”一人道:“我看多半是诓我们的,以后就算这里真有刺史和公主他们的商铺,也是白县令送的吧?” 宋老爷虽然也有此怀疑,却不会说出口,他横了侄子一眼,沉吟道:“只要以后商船不断,龙池这里就会比我们县城还要繁华,在这里建铺子就不会亏本。” “那建?” “建!”宋老爷一锤定音道:“我们明天,不,一会儿我就去找白县令,多的买不起,就先定下两块地吧。” 宋老爷看向他几个侄子,问道:“你们可要定一间铺子吗?” 几个侄子相视一眼,犹豫不决,这个价格太高了,他们不是很想定。 宋老爷也不勉强他们,不过还是劝了一句,“还是定的好,要是缺钱,可以几家合伙定一间,到时候建起来了,出租也能赚钱。” 几个侄子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现在龙池这一片还荒芜得很,距离县城也不近,附近只有几个小村庄,想让他们拿出二百两来买一间铺子是不可能的。 有这个钱还不如放在县城里买两间商铺呢。 宋老爷便将他们送走,然后对儿子道:“走,我们去找白县令,也选个好一点的位置。” 赵家的赵老爷也在白善的屋里,他家虽然没有宋家有钱,但两间商铺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北海县里,也有人陆续来找白善,相比于青州城的士绅商人,他们这些本地人显然更关注此事,也对白善更有信心。 虽然心中忐忑焦躁,但还是咬着牙过来定下一间。 白善图纸上的地在一块一块减少,而名单上的人却越来越多。 他嘴角微微一挑,对此很满意。不枉费他花费这么多钱请人来观礼。 第二天,柳刺史和郭刺史在路口分开,一人带着人回莱州,一人则带着人回青州城。 白善和郭刺史同行,等到了北海县城外,见他们着急回去,也就不多留他们,只是对跟在郭刺史身后的士绅商人们道:“有要想在龙池建房子的,这段时间都可派人来县衙与本县接洽。” 白善笑道:“已经定下地的,随后我们会有人送合约过去。” “合约?” “对,签了以后对彼此都是一个保障,不然若是将来县衙不小心把你们的好位置卖给了别人……” 已经预定的人立即道:“是该签合约。” 白善和殷或仔细的计算过这些商铺建起来需要耗费的时间,然后根据各家的情况和商铺的位置定好最后完成的日期。 各家收到合约,仔细的看过后微微一惊,这是要他们年后便立即开工的节奏啊,那他们现在就得找人和准备材料了。 合约都签好以后,白善还收了他们一定的押金,只要他们按时按质的完成,这笔押金就会退给他们;他们若是到时间也不开工,那北海县有权将他们定下的地再卖给别人,而且不退押金。 临近过年,龙池建房的消息传得更加迅速,其他县,甚至莱州的商人和士绅都有过来购买的,等到过年时,龙池的地虽不至于全都订出去,但算上他们免费承建的部分,已经大半都有主了。 于是白善也不再心急卖地,而是找了钱先生,通过钱先生和程九郎联系上。 “木柴和砖石瓦片?”程九郎有些惊讶白善竟然要这么大的量。 白善颔首道:“不错,龙池建房子需要。” 程九郎便心中一动,明白过来,白善这是要与他联手做这一笔生意呢。 第1661页 程九郎只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应下了,然后和他谈起各自的投资和收益…… 白善是不管事的,不过程九郎走的是他的关系朝龙池卖东西,他也会出一半的成本,所以双方略一商议便决定五五分成。 送走程九郎,白善就把才签下的合约塞给白二郎,“以后和程九郎的账目你来管吧。” 白二郎:“……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闲,”白善道:“那五成里也有你的一份,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县令百忙中还要抽空去看这样的账本吧?” 白二郎嘶的一声道,“你这话说得……好,好……” 他一时没有合适的词汇,一旁吃点心的周满歪头道:“心机?” 白二郎立即点头,“对!” 白善含笑瞥了周满一眼,她老实低下头去吃点心后才和白二郎道:“你就说管不管吧?” “管,我怎么能不管呢?”白二郎将合约放在手边,叹气道:“谁让我看着事情最少呢,其实我也是很忙的,我还要写书呢,又要经常被你们找去算各种账……” 第3117章 三地过年 白善心情很好的听他抱怨了一顿,等他说完了才道:“明儿是三十,我们一起过年吧?” 白二郎表示没问题,问道:“在哪边过?” 大家一起看向坐在一旁的殷或。 殷或没有意见,表示可以全听他们的。 于是大家商议了一下后便决定定在明达和白二郎的府邸里,因为那边最宽敞。 小钱氏一大早便过去那边准备了,郑氏还让人从自家里带上许多食材过去,整个府邸一整天都飘着好闻的香气。 白善和周满今日都不见人,所以很自在的窝在偏房的榻上打叶子牌。 白善才随口提起盐场时,周满就叫道:“说好了今日不谈公事的。” 她觉得白善要是谈公事,她也会忍不住的。 白善便憋了回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不知道我们的年货送回到京城没?” 殷或算了一下时间后道:“应该到了。” 因为太忙了,虽然家中的管事早早提醒,但他们要准备年货还是慢了一点儿,所以送出去的也晚。 尤其是殷或,殷家从进入腊月以后就不断的来信催促他回京,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回去,为了不让家里烦他,他连送年货都特意晚几天送回去。 白善他们送的年货并不贵重,都是青州的一些特产。 周家就不讲究这些,他们觉得千里迢迢给青州送年货的行为显得很傻缺。一来一回,又是压货,那得浪费多少钱啊? 所以他们决定送钱! 有护卫或者侍卫回去送信,老周头和钱氏就收了一盒子的银子给人带上,写信给周满,“缺什么就买,可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要多休息,别累着自己。” 打算给白善他们收拾年货的刘老夫人就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最后也学着老周家送了钱过去,她倒是不怕两个孩子饿着,而是和白善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若是不凑手便和家里说,虽说要公私分开,但码头建造实在找不到钱,家中先补贴一二也是可以的。” 刘老夫人给的钱,那就不是一个护卫或者侍卫就可以带过来的,所以最后还是多派了几个家丁随从,直接拉了一车的钱过来。 也因为有刘老夫人给的钱,白善这才有底气和程九郎说占一半的成本。 京城各家的确是今天收到青州的年货的。 公主府的侍卫直接进宫去,把公主和驸马准备给各人的礼物奉上,得了消息后才高兴的各回各家过年。 白善和周满自觉的给皇帝和太子等人准备了礼物,就和明达的一起送进宫去,的确是土特产,没有很费钱。 其实要不是明达和白二在青州,他们要往宫里送年货,他们是不想给皇室随礼的。 周满今年就没给萧院正送礼,只让人给亲戚们带了。 老周头很好奇的拆开箱子,从里面抱出一面铜镜,半晌无言。 送年货回来的护卫道:“青州的铜镜做得好,又便宜,娘子用了觉得很好,便给家里每一位娘子都买了一面大铜镜。” 不仅可以把头脸照进去,镶嵌好了,能把半身都收进去,看得很清晰,是试衣服和首饰的大利器。 护卫笑眯眯的道:“娘子和公主都喜欢,想着小娘子们肯定也都会喜欢的,所以小的也给家里买了两面,嘿嘿嘿……” 老周头默默地将镜子放下,去翻其他东西,终于翻到了他喜欢的东西,“这是酒?” “是,这是郎主亲自挑选的,说是青州出名的酒,可以给舅老爷们尝尝。” 舅老爷之一周四郎表示很有兴趣,凑上来闻了闻后道:“香啊,应该是好酒,爹,晚上我们吃饭就喝这个吧?” 老周头也高兴了些,点点头。 于是老周家的人高兴的上前分了年货,老周头一边看着他们分东西一边嘀咕,“送来送去的,也太费钱了,这些东西在京城又不是没有。” 钱氏道:“都送回来了,你少抱怨两句,这也是孩子们的心意,对了,亲家那边也在收拾年货吧?三娘,一会儿你随我去请亲家,今天过年,善宝和满宝都不在家,可不能让亲家一个人过年。” 老周头:“这是自然。” 第1662页 刘三娘也笑着应下。 周家人也不齐,周立学和周立固外放,连周立重都回老家去了。 他明年要考县衙,为了更好的适应,也免得开春后赶路生病,所以提早回家去了。 庄先生给写了推荐信,让他去县学里旁听学习。 县学里除了考进去的学生外,的确还有旁听名额,不过束脩不便宜就是了。 像周立重这样不在开学时间进去的,不仅束脩高,还需要有特别的人举荐才行。 不然关系不硬的,一般还进不去。 庄先生现在罗江县名声不小,加上周家如今也不同往昔,所以他拿着举荐信去,县令直接就同意了。 得知周立重的目标是考县衙的小吏,县令很想说,我可以在别处给你挤出一个名额来。 不过看周家的样子,似乎不太想走他的后门,他便暂时按下不提。 周家的确不想走他的后门,用周三郎的话说是,“县衙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他的路子,那势必会挤掉别人,谁又为啥凭白给你挤掉呢?” 周立重觉得三叔说得对,于是虽然痛苦,但依旧每天捧着书背,坚持练字,想要靠自己的本事考进去。 过年,关里正到七里村巡视时特意去亲家家里坐了坐,看到他捧着书,大冷的天竟然蹲在门外背书,不由问道:“怎么不进屋读书,好歹暖和些?” 周二郎一边给关里正泡茶,一边笑道:“暖和了就想睡觉,冷一点儿好,精神。” 关里正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周家的家风和子弟的勤勉。 周满现在今非昔比,周家也算出头了,但他们家不见得势的嚣张,反而比穷困的人更勤勉。 他忍不住道:“实在不行,我手上有个衙役的名额。” 关里正对周二郎笑了笑,道:“你们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找我,到时候我带着立重到县衙里走一趟就行。” 这个名额是县衙给关里正的奖赏,他当里正的年限不短了,又一直勤勉,所以三年前才得了这个名额,他一直留着没有用。 第3118章 报名 周二郎和周三郎闻言很是感动,却不敢轻易接受,道:“这怎么好?” 关里正就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咏儿写信回来也说,他能考中,多亏了你们家帮忙,现在他们夫妻两个在京城也得你们多照料,亲家,亲家,本就是要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 周二郎和周三郎对视一眼,没再拒绝,不过也没有立即应下,而是道:“这事儿得问过大哥和立信。” 不过却是放松了许多,又对周立重道:“虽然有了后路,但你也得好好学,自己考上总是更好的。” 周立重应下,他看过县衙这两年考的题目,考小吏的题目并不是很难,只是读书识字的人少,所以才显得不好考。 他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关里正见他自信,不由笑眯了眼,孙媳的娘家越厉害,将来孙子得到的助力越大,幸亏这门亲事定下得早,不然到现在他们肯定娶不到这样家世的孙媳妇了。 翻过年,二月一过,县衙就陆续张榜要招募吏员,召集了学子考试。 周立重兴冲冲的去报名了。 报名的人挺多,但县学里只有三个学生去报名,加上周立重这个旁听的学生一共是四个。 其他学生都并不考吏员,他们会在六月考试,争取拿到名额后进京去参加进士考或第二年的明经考试。 今年就有六个学生上京去了,就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考上。 会和周立重一起去考县衙的,多半是成绩不好或者家境不好的。 其中有两个就是家境不好,他们比周立重还要小两三岁,报了名以后就拉着周立重去饭馆里吃饭,叹气道:“我要成亲了,我爹娘说了,我连去府学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进京去考县学了,再学上两年,就算能去京城考试,恐怕也考不中,白费盘缠。” “还不如现在就去考县吏,趁着年轻多熬几年,说不定将来能当个主簿、县尉或者县丞呢?” 一般主簿、县尉和县丞都是从本县吏员中提拔上来的,只有一些上县和中县才会有偶尔会有上面委派下来的副手。 说话的人就不由看向周立重,压低了声音问,“周兄弟是怎么打算的,可走了县令的路子?” 现在周家在罗江县可是有名得很呐,因为罗江县内官最大的出自他家,官最多的还是在他家,哦,现在也就白家在他们家上头了,像以前的老地主罗家和石家,现在对上周家都要退一步。 只不过周家很低调,县里有什么活动他们都很少参加,偶尔需要捐钱的时候周家的二爷才会出来捐一点儿东西,剩余的时候都在七里村里种地。 家风很淳朴。 但周家低调,他们却不能小看了周家,觉得县令也不会,所以周立重有没有和县令打招呼? 周立重脸色微红道:“县令大人已经推荐我去县学旁听了。” 他道:“至于考试,以县令大人的公正,自然是让我们公平相争。” 一人目光闪了闪,笑问:“那周兄可想过考不中后要去做什么?” 周立重认真的想了想后便诚实的道:“大概会恩荫去当衙役吧。” 另外三人:…… “……你有恩荫的名额,怎么还要来考试?” 第1663页 周立重就不好意思的道:“那并不是我家里的,是我大妹夫家的名额,我不好白占,所以还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考一考,实在考不中再恩荫吧。” “你大妹夫家……” “是我们里正,关家管理地方多年,有许多功劳,所以三年前得了一个奖励的恩荫名额。” 这倒也是常事,县衙给里正的工钱可以忽略不计,而里正会这么勤勤恳恳的干活儿,一是为名,二就是为利了。 名嘛,自不必说,哪一个能当里正的不是德高望重,有威望的人? 礼,除了和县衙的官吏更近一步外就是这种恩荫名额了。 治下有德有才有财,都可算做里正的功劳,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有这样的奖励了。 也不是谁都能得到这样的奖励的,是个里正里能有一个就算不错了。 之所以是关里正,其实和周家也有很大的关系。 一是三年前周满从西域回来,带回种痘法;二是周家发展不错,连带的七里村都富有了许多,三就是关里正管理多年,多重功劳一爆发,县衙就给了他一个名额。 周家不太了解,关里正心里却是有数的,所以他一直压着没把这个名额拿来用。 他就是想着关咏要是考不上,那就回来用这个名额;考上了,那将来在仕途上肯定还需要周家的帮扶,所以这个名额可以给周家…… 周立重肯说出恩荫名额的事,三人便自觉和他更近一步了,因此说话更放松,一个道:“现在周大人也是朝廷的四品官员,按说应当是有恩荫名额的,你怎么不用?” 周立重道:“未曾试过,焉知我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出来呢?而且我小姑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恩荫的名额有限,我们这些人老大不小了,怎么能去占他们的名额呢?” 三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人叹息道:“是我们短视了,也是,能够凭自己本事考出来,何必求恩荫呢?” 只不过他们自问是做不到的,他们要是能有恩荫的名额,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的读书? 直接躺赢不好吗? 三人自己都没察觉他们正以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周立重。 罗江县在准备县考取吏员,北海县也在准备县考取吏员。 白善在北海县的动静太大,从盐场到官田,再到码头,又有医署,需要的人才数量特别多。 倒也不需要他们多饱读诗书,但最基本的诗书,还有算术做账是必定要会的。 报名考试的人同样不少,还有不少是外县过来的人。 白善让人将缺的职位张贴出去,以吸引更多的人才。 其实要不是县学里的学生志向远大,他是很想鼓动他们来考试的。 不过他虽然不能明着鼓动,却可以暗着鼓动。 第3119章 取中 他考察了一番,就约了几个成绩人品还行,却家境一般或贫穷的人,说服他们边进县衙工作边读书。 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读书,还能补贴家用,这不香吗? 说是贫穷,但能够读书的人,家里最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真的很差,到此时还能继续在县学读书的,也必是有大毅力的人,这样的人更有成算,自然知道怎样选择对自己更好。 别说,白善还真说服了三个人。 他瞬间神清气爽。 罗江县的县考要早一些,正好在他们这儿天气回暖时,再过不久就要农忙了。 周立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考场考试,别说,虽然按照小姑和小姑父说的私底下按照考场的规矩做过卷子,但真坐在考场时还是紧张得不行。 他咽了咽口水,按了按心口,觉得实在是过于紧张,于是拿出一个药包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清凉的味道从鼻子里吸入,脑内一清,他深呼吸两下,也慢慢平静下来,这才将药包放在一旁,低头看手中的卷子。 监考的县令目光如炬的扫过底下坐着的学子,看到周立重放下的药包,便踱步走过去,弯腰将药包拿起来闻了闻…… 县令:…… 他神清气爽,精神一振,低头看了一眼周立重,见他正在答题,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的到来,便抽了抽嘴角,放下药包后去看别的学子。 等到午时,考试结束,周立重紧张的又翻了一下卷子,确定能写上的他都写上了,而且还写得挺满,这才松了一口气,恭敬的将卷子交上去。 出了县衙,坐在他后面和左右的同窗立即围上来,抓住他问,“刚才考场上你拿的是什么?” 周立重拿出药包,“你是说这个?” 一人手快的拿过去,也学着周立重的样子闻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我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味,这是香包?怎么不做成香囊?只用纱布来缝制,显得过于廉价了。” 周立重:“我随手装的,我的针线可不太好,做不了香囊。” “你家娘子呢?” “她在京城啊,”周立重道:“她是太医,哪有空与我回来考试?” 众人:…… 三人压下心酸嫉妒,另一人连忙扯过药包,“我闻闻什么味儿……” 只是一口气,他眼睛也直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闻闻……” “清心醒脑,好东西啊,这是什么?” 第1664页 “薄荷吧,”一人道:“这清凉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有薄荷。” 周立重道:“提神醒脑的药包,我小姑给我开的,说是考试若是紧张,或是头昏脑涨便可以闻一闻。” “我就头昏脑涨啊,周兄,这药包还有没有?” 周立重颔首道:“有的,我之前配的时候弄了好些,你们要是需要,我一会儿给你们拿一包,不过更多的是留在了家里,这里的少。” “好在下午也只再考半日,也够用了。” 三人快哭了,不由问周立重,“你上午答得怎么样?” 周家一贯的自信,周满小时候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周立重自然也很自信,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的答案,觉得没太大的问题,于是点头道:“我觉得我写的不错,就是字难看了点儿,能答的我基本都答了。” 此时,县学的博士和县令正在阅卷,周立重的卷子被抽出来,博士一一看过去,撇了撇嘴。 县令在一旁看见便问,“怎么,答得很糟糕?”那就不好走后门了。 博士嫌弃的道:“还好吧,这边的帖经对了五题,还有两题错了,不过字太丑了。” 只论对错的话,其实周立重错的也不是很离谱,他显然是记混了,因为两篇文章都有提及,造句也相似,所以他就默错了。 “不过他的墨义全对了。”这是很出乎博士们意料的。 县令去看,果然发现墨义都对了,他目光微闪,笑道:“看一看他的策论。” 博士就翻出他的策论。 其实县考的要求没那么严格,说是策论,但对文采没有太大的要求,毕竟是县衙的吏员而已,文采太盛反而不适合。 甚至对篇幅也没太严格的要求,说是策论,其实就是询问一些政务上的常识,以及列举案例问政。 周立重没有文采,但策论依旧是他的长项。 因为他小姑是编撰,小姑父做过翰林和中书舍人,妻子又是太医,对于一些政务的了解要比一般学生深刻得多,而且应小姑父的要求,他之前也没少看他们的公文,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写,他甚至知道如今朝廷最心急的问题是什么,见识上并不比县衙中的官吏差太多。 博士通读过后挑了挑眉,交给县令看。 县令大喜,立即道:“好!通了,可定为上等。” 其他博士连忙过来看,虽然微微点头了,但依旧道:“字太差了,应当扣分。” “帖经错了两题,也不该取为上等啊。”大家一起悄悄去看县令,虽然他是通了,但定为上等,讨好之姿也太明显了吧? 一个年老的博士便摸着胡子严肃的道:“中等最适宜。” 县令:“……他的策论是真的好。” “难道就没有比他好的策论吗?”老博士从一堆卷子里翻了翻,翻出两篇来给县令看,“这两张卷子的策论不在他之下,甚至还略有文采,帖经墨义也无错处,字更好看,若是周立重定了上品,那这俩人该怎么定?” “是啊,周立重岂能与他们同品?” 县令:“……行吧,那就中等好了。” 就一个吏员而已,对方又是周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什么不好? 罢了,罢了,免得犯了众怒,而且周家也没有和他打招呼,那就依照真实的成绩来吧。 周立重被暂时定为中品,但下午还有术数考试,这个也很重要。 县令还担心他偏科,谁知道他是真的偏科,但不是偏的帖经墨义策论,而是偏的术数! 虽然周立重的字还是巨丑,但他所有题目都做对了,连给的账目也做对了,县令哈哈大笑起来,看向其他人,这一门功课便被定为了上品。 但两边一相加,他依旧只是中上,排在了第五名,哦,这一次县衙取吏十二人,包括衙吏,差吏,牢吏。 衙吏和牢吏被众人排在了后面,大家最想做的还是差吏,因为这主要是户房、刑房、工房的书记员和小吏,然后才是衙吏,最后便是牢吏了。 第3120章 户房 名单一张贴,周二郎和周三郎就和周立重一起挤进去看,虽然应考的考生不及京城明经考试和进士考的考生多,但考生加上他们的家人一起就多了。 大家闹哄哄的挤进去,周二郎头发都快散了,被后面的人一推,差点儿怼到了公告墙前。 但这也让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公告。 就十二个人,分了两行,能有多长啊,他直接从第一名往下看,看到底下,眼睛微微瞪大,周三郎和周立重还在努力往里面挤的时候,他已经大叫道:“中了,中了,大头,你考中了!” “真的吗?”被夹在人群中的周立重想要往前挤,挤不进去,想要蹦起来看,却被左右夹着动一下都困难,只能努力的踮起脚尖,却只看得到乌压压的头,他只能大声问道:“二叔,我多少名,在不在前面,能不能挑到好位置……” “第五名,第五名啊!” 周立重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已,也不往里挤了,开始往外挤,但逆行更加困难,好久才挤出去,头发都散了一半。 周三郎也挤出来了,脸上全是兴奋的红色,“好小子,你行啊!” 连老实如周三郎都忍不住道:“我们周家的孩子就是聪明,这,这是接的谁啊?” 第1665页 反正肯定不是他们爹,那就是他们娘了,嗯,还有可能是爷爷奶奶,毕竟小叔以前也很聪明。 周立重笑眯了眼,和周三郎道:“小姑说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常有糖吃,所以就比别人聪明了。” “瞎说,那是糖,又不是猪脑羊脑,怎么会吃了就聪明呢?” 周立重:“……三叔,这跟猪脑羊脑有什么关系?难道它们还能比人聪明吗?” 周三郎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不是说吃啥补啥吗?猪和羊再不聪明,那也是它们的脑袋,吃了多少会有一些补的。” 周立重:…… 他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不对,当时小姑说的时候虽然笑嘻嘻的,但不像是骗我们的,我们比别人聪明自然有爹娘长辈的功劳在,但吃的上,一定是因为我们总有糖吃。” 周三郎一愣,“那你写信给你弟弟妹妹们,让他们没事儿多给五头买些糖吃?” 终于挤出来的周二郎摸了摸已经散下来的头发,问道:“什么糖?” 周立重吓了一跳,“二叔,你怎么成这样了?” “别管了,”周二郎一把拉住他道:“你考中了,快,我们回去准备些礼物,我带你去给县令送礼去,我们得选个好位置。” 因为七里村距离县城有些距离,周立重读书期间都是借住在关家家里的。 关家在县城有一个院子,当年为了关咏在县城读书,还有和周立信成亲时买的。 周二郎他们今天只是来看成绩,没有带礼物,但带了钱的,只是也不多。 所以他们直接跑到关家和人借钱。 关家现在是关咏的堂弟关帆住着的,他们夫妻现在替大嫂周立信经营她的嫁妆饭馆,这会儿他们都在饭馆呢。 周二郎一说借钱送礼,他想也不想便跑回家里拿钱,拿出十多吊钱道:“这是没送回村里的,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和附近几个铺子的东家借一些?” “够了,够了,”周二郎笑眯眯的道:“也不好送太贵重的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名额是买来的呢。” “是是是,是不好送太重的,”关帆想了想后道:“我听人说县令爱喝酒,我们县城的酒最好的就是剑南春了。” 周二郎也是想送酒,起身道:“我现在就去买。” 他还给了周三郎和周立重一些钱,道:“去买些点心,果盒,布料不好送,那东西好的太贵了,县令也是读书人,就送些笔墨纸砚吧。” 周立重:“……二叔,那玩意更贵。” “那就单送一样,你去挑,赶紧的,我们要抓紧时间,人家说不定已经去了。” 关帆立即道:“我也去帮忙吧。” 周二郎求之不得,他们需要买的东西不多,却很分散,多一个人帮忙便能省一些时间。 等东西都买齐,叔侄三个就在关家梳洗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后便去县衙。 县衙那里已经有考生及其家人来给县令道谢送礼了。 和考府学、考明经、考进士的考生们不一样,他们是前程似锦,也是县令的政绩,所以一般是县令出钱请他们吃饭喝酒庆祝,希望他们鹏程万里,将来记得回馈家乡,也回馈他这个曾经的父母官。 而他们这些县考的考生,一旦考中,那就是在县衙里做吏员,是县令的手下,也算不上什么政绩。 作为未来的下属,如今有个光明正大贿赂送礼的理由,大家都不会放过。 当然,大部分人送的礼也不会太贵重,吏员的俸禄又不高,大家虽然高兴,但送的礼也是有限的。 周二郎的礼算是最贵重的了,一坛酒,两包上好的点心,两条肉,还有一方砚台…… 别人家送的也是两包点心,两个果盒,两条肉和一坛酒,只是酒的差异而已,价值便差出来了。 好在大家都没留意,大家都焦急的看着县令,特别想问一问他们家孩子能分到什么职位? 县令为了不让自己纠结,直接道:“就按照成绩来吧。” 他顿了一下后道:“大家一个一个的进去面试,我等再根据你们所长分配。” 大家相视一眼,都没什么意见。 于是县令微笑着将他们一个一个的叫进去面试,里面还有县丞、县尉和主簿,四人问过他们的意向,和他们对意向职位的了解后便在纸上写写画画,颔首道:“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再问过其他人。” 虽然是按照成绩进去的,但县令他们分配时也是有侧重的,比如周立重,他术数好,当他说他想去户房时,主簿和县丞都没多犹豫便画了圈圈,县令也画了圈圈,于是他就通过了。 周立重顺利进入罗江县户房,然后就找了县令说起新粮种的事。 县令皱了皱眉,“新粮种?是麦种?但距离下一季播种麦子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 “不是,是谷种。” 第3121章 最无用的东西 县令不由坐直了一些,“谷种?” 周立重点头,将他们家在京城种试验田,前后试验了六年的事情说了,还拿出了他的本子,道:“现在的谷种是目前留种性能最好的谷种,大人,要不要试试看?” 县令:“……你胆子够大呀,这样未曾经过朝廷核验过的种子,你可知一旦推广到地方会有什么后果?” 要是一切顺利还好说,要是粮食歉收,那是人头落地的大罪啊。 第1666页 周立重忙道:“也没有很多谷种,选一些田地多的农户,一户分上一二亩的种子便可以了。这些谷种是我们经过试验的……” “你可知种地不仅仅是种子的问题而已,”县令打断他的话,道:“其中还有风雨阳光的问题,一旦风不调雨不顺,你那种子就是再逆天也长不好啊。” “可世间大多数的百姓愚昧,并不知这些原因,他们只会觉得是因为换了种子,所以才歉收。” 周立重:“……大人,一家一户又不是只种新谷种而已,若是风不调雨不顺,那歉收的肯定不只是新谷种,都歉收,百姓们也都是有眼睛、有良心的。” 他们又不是傻子,真是风雨的问题,谁还能看不出来? “那要是就是新谷种的问题呢?” 周立重张口结舌,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只能挠挠脑袋道:“反正我相信我家的新谷种的。” 县令就挥了挥手道:“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且之前的稻谷是在京城一带种的,谁知它能不能适应我们罗江县的水土环境?我不能让百姓们冒这个风险。” 周立重有些惋惜,只能暂时压下这件事,但是一回家就和周三郎道:“三叔,县令不相信我,我们家自己把种子都种了吧?” 周三郎:“……你烧了?我们家的地虽然不少,但也不可能把这些谷种都种了呀。” 他们其实已经留出一半的田,打算用来种新谷种,剩下的才是用去年周三郎自己留的种子。 周立重想了想道:“劝一劝村里的人?” 周三郎就挠了挠脑袋,“那等回家我和村长他们说一说。” 周二郎高高兴兴的从外面进来,和周立重道:“我在街尾买了一个院子,回头收拾收拾就能搬进去了。” 周立重张大了嘴巴,“二叔,你真买房子了?” 他有点儿着急,“我也不会在县城里留太久啊,小姑说了,等秋末收成出来,我就要回京城的。” 周二郎问,“那要是新谷种不成呢?” “……二叔,你就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吗?”周立重说完才道:“小姑说了,要是新谷种在这儿不行,那就要在这边开些试验田,到时候这边和京城那边一块儿种,我要盯着田里,估计就不能在户房里干了。” 所以他会辞官,到时候同样不会住城里,而是住在村里。 周二郎身体僵硬了一下后便挥手道:“算了,那就以后我们住。” 他道:“买都买了,以后我们要是从外头做生意回来晚了,在县城里也有落脚的地方。” 周立重这才没再说话。 周二郎扭头和周三郎道:“明天我们回去叫上几个人过来帮忙,趁着还没农忙,先把房子收拾起来,总住在大丫这儿也不好。” 周三郎问,“买的县城谁家的?” 他很疑惑,“这时候怎么会卖房子?” “石家的,”周二郎扭头和周立重道:“说起来和你们还有些缘分呢,当年你们跟着满宝常买人家斗败的公鸡的那户人家。” 周立重瞪大眼,“石大爷!” “他还赌呢?” “哪儿呀,他现在就是想赌也早没钱了,”周二郎摇头叹息道:“石家当年多大的家业呀,听说也就比白老爷家里差一点点,结果现在全都败光了。” 他道:“现在买的这院子是石大爷最后的一个院子了,本来是他妻儿住着的,但他儿子生病了,病得厉害,要请医问药,早年间他败家业时和不少人都借了钱,总是不还,哦,也是没的还,所以现在孩子真的生病了,谁都不愿意借他了,没办法,就只能把院子卖了。” 周立重心情复杂,还能想起当年他们来县城卖糖,卖完了以后就会蹲在街口那里等着,等石大爷斗鸡完了就和他买被啄得不轻的公鸡。 所以他们最知道,他是实在的十赌九输,是真的十次有九次是输的,所以他们很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明知会输还一直赌? 便是想要低价买他公鸡的小姑都忍不住一再劝他,“你家里既不缺钱,何必来博这万分之一的几率?何况赌博还是十赌九输。” 石大爷当时笑道:“你们觉得这是赌,我却认为这是博,所谓博彩也和别的玩乐一样,一样让人心中激动,心中愉悦,既然都是玩乐,何必怕花钱?” “但得不偿失呀,”当时周满虽小,却依旧严肃的道:“博彩或许是会让人心中激动,愉悦,但那是在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如你这般沉迷,已经不是追求快乐,而是病了。” “世上所有的瘾皆成疾,你如今还年轻,这世上可追求快乐的东西也很多,为何独独选这对自己,对家人,对苍生最没有益处的东西?” 当时周满才有七八岁,周立重年纪也不大,但因为四叔赌钱把家里都败光了,所以他对这番话印象很是深刻,他对一切博彩的行业,包括赛马等也都很厌恶。 因为他牢牢记住了小姑的话,这一行业是对自己、对家人、对苍生最没益处的东西。 而石大爷却将这一条路走到了黑,不管是撞墙还是掉河,竟然一直未曾回头。 周二郎和周三郎虽然唏嘘,但和石大爷到底不熟,没有周立重那么复杂的心绪,俩人很快商量好了要给新宅添置的东西。 “得买些鞭炮,他们都说那宅子的风水不好,所以还得熬煮些柚子叶去驱祟……” 第1667页 周立重回神,点头道:“我知道县城哪里有柚子树,到时候我去找人求些枝叶。 第3122章 伸一把手 这时候柚子的叶子除了上一年的老叶子,便只有冒出来的新芽了,周立重最近对罗江县了解得更深了一点儿,于是很快找到了柚子树。 树的主人一听说周立重拿柚子叶要除祟,想也不想,直接指着树上的叶子道:“自己摘吧。” 周立重没带工具,只能脱掉鞋袜,抱了树就往树上爬,不一会儿就折了两枝下来,谢过树的主人,便高兴的提着叶子回去了。 才回到街口,便碰见街口一家客栈门口有些喧闹,不少人凑在一起看热闹。 周立重路过,本不想看,但还是下意识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正想着转进巷子里回家,就看见了被客栈掌柜推出来倒在地上的少年,一个落魄的中年男子抱住少年,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立重一顿,伸手扒开挡在身前的人探头往里看,就见掌柜的一脸难看的把他们的行李也丢出来,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抱着手中的包袱,也被伙计推了出来。 掌柜的站在台阶上,一脸讥诮的道:“石大爷,不是我不愿给你住,来者是客,虽说你晦气些,运势不好,但你只要付得出房费,我们客栈该给的都会给你,也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可你既拿不出钱来,又不愿意走,那就太为难我了。” 围观的人对石大爷指指点点起来,“不是还有个小宅子吗?难道又赌输了?” “听说是石小郎病了,卖了宅子买药治病呢。” “哎哟,一个宅子不便宜吧,这就花光了?” 妇人一脸麻木的上前,伸手和石大爷一起将儿子扶起来,结果少年全身软倒,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夫妻俩一起竟然没把人扶起来…… 周立重将柚子枝叶插在腰后的腰带里,上前帮着把少年扶起来,发现人很轻,便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正想问他送到哪里,想到他才被从客栈里赶出来,此时也没去处,干脆道:“走吧。” 石大爷和石大娘子愣愣的看着他,俩人都没认出周立重来,只是觉得眼熟。 周立重已经抱着人先走了,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便回头看他们,“快来呀。” 俩人连忙捡起地上的行李要跟上,掌柜的看见微愣,立即冲上去一把抓住周立重的胳膊,“等会儿,郎君是他们亲戚?那正好,把他们欠我的房钱还了吧。” 石大爷脸色微变,沉声道:“欠你的房费我会还的。” “还?你拿什么还?”掌柜不客气的道:“本来你没亲没故的我也就不计较那几十文钱了,现在既有亲朋,为何不还我的钱?” 石大爷虽然还没想起周立重,却不想他吃亏,因此冷着脸道:“谁说我没亲没故的?你不就是我故旧?” 他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客栈,扯出一抹奇怪的笑道:“说起来,这个客栈你还是租的我家的宅子呢,往年你总是哭诉罗江县穷,人少,客栈入不敷出,所以每年收租子,我都是将零头的五两给抹去的,前后也抹了有七八年,那时候我们可是好朋友呢……” 石大爷这么一说,围观的人也想起来了,纷纷和掌柜的道:“是啊,石大爷虽然守不住家业,好赌没本事,但以前的确对人豪爽,帮过不少人。以前人家几两银子都给你免了,你现在免人几十文怎么了?” 掌柜的脸色一变,很是难看。 周立重扫了他一眼,将手上的少年放下来,单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就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串钱问,“多少钱?” 掌柜的没说话。 石大爷伸手拦住周立重道:“不必,这笔钱我自己来。” 周立重按下石大爷的手,笑道:“石大爷,你不记得我了?我小时候可是没少吃您半卖白送的公鸡,我祖母以前身体不好,就是因为时常从您这儿得些肉,所以身体慢慢养好了。” 石大爷微微眯眼,他从没卖过鸡,有几次,卖的也是被啄惨了的斗鸡。 但会和他买斗鸡回去炖着吃的只有一人…… 他脸色恍然,“你是周家的孩子啊。” 他上下打量人,叹气一声,问道:“你是那个叫大头的,还是那个叫二头的?” 周立重:“……我是大头,我有大名了,叫周立重!” 石大爷微微点头,还要说话,周立重已经把钱袋子丢给掌柜,转而抱起少年道:“除去房费,剩下的钱送到巷子里的关宅。” 说罢便大踏步走了,石大爷和石大娘子连忙跟上,然后就回到了巷尾他们才卖出去的家门前。 俩人:…… 周立重用脚轻轻一踢就把门踢开了,里面正在做简单打扫的周二郎回头,“回来了?可摘到……这是?” 周二郎瞪大了眼睛。 周立重憨憨一笑道:“二叔,屋里的东西都还齐全吧?” 周二郎愣愣的点头。 周立重就把少年给报到他原来的房间里,让他躺在了床上。 石大爷和石大娘子一脸尴尬,他们前两天刚卖了房子搬出去,结果现在又回来了…… 周立重出门来,和周二郎道:“让他们先住在此处吧,我去济世堂里请大夫。” 石大爷忙拦住他道:“济世堂的大夫已经都看过,我们这儿有药方,不必再另外出诊,我们回头拿着方子去抓药就行。” 第1668页 周立重好奇,“你们有钱抓药吗?” 石大爷脸色没多少变化,只是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些,没有说话。 周立重虽然好奇他才卖房子的钱都去了哪儿,不过还是没问,坚持道:“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说罢出门去了。 周立重已经长大,他又是长房长孙,所以周二郎没有反对他的决定,见他去请大夫,便扬起笑脸招呼石大爷和石大娘子,“两位先把行李放下吧,对了,你们的房间还没动,只是我家婆娘略微收拾了一些,我这就去把她叫来,你们还是住在那间房里。” 说罢连忙去后院找冯氏和周三郎夫妻。 三人正在后院打扫,听说石家又被周立重带回来,不由瞪眼,“那这房子算谁的?” “当然还是算我们的,只是我们不急着住,暂时给他们住而已。”周二郎道:“孩子们知恩图报,这也是好事,当年石大爷也没少帮衬满宝和几个孩子。” 第3123章 心病 冯氏一想也是,便不再反对,“行吧,不过话可先说好,主屋得我们家的人住,不然外人看着不像样子。” “哎呀,石大娘子住在此处,立重不好住进来,以后再说吧。前头有石大娘子,你赶紧和弟妹去招呼。” 冯氏只能拉上何氏去招待客人。 等周立重领着大夫回来时,石大娘子正坐在椅子上哭得伤心,声音几乎肝肠寸断,冯氏和何氏一左一右的安慰她,给她递帕子擦眼泪,而石大爷坐在门槛上伸手抱头。 他忍不住脚步一顿,问道:“怎么了?” 石大爷抬起头来,撑着门槛勉强起身,“没什么,有劳郑大夫了。” 郑大夫微微一叹,摇头道:“不必客气,我们去看病人吧。” 石大娘子也收了泪,只是还忍不住抽噎,身子一抖一抖的,却很快速的跟上他们,一起进屋去看石小郎。 郑大夫对少年的病早就熟得不得了,但他还是伸手搭住脉,仔细的听了听后摇头道:“还是得养着。” 石大爷和石大娘子面色失望,不过他们有心理准备,没说什么,一个和郑大夫一起出去,一个则留下照顾石小郎。 石大娘子将被子给他盖好,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他。 少年也愣愣的看着她,他忍了许久,最后还是强压住恐惧,和她轻声道:“母亲,我不治了吧?” “不!”石大娘子声音有些尖锐的道:“你必须得治,怎么能不治呢?你别担心钱,明天我就去找你舅舅要钱,那可是你救命的钱……” “娘,”石小郎突然亲昵的轻轻唤了一声,轻声道:“别要了,你,你和他和离吧,也别回娘家了,自己再找个人嫁了,这次找个老实的,不要赌钱的……” 石大娘子捂着胸口痛哭出声,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似乎被人握住拧了一把,痛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石大爷闻声跑进来,见她整个人都跪在了床边,连忙将人抱起来放到外室的榻上,红着眼眶和她道:“你别急,我明天就去和大舅兄要钱,一定能把钱要回来。” 石大娘子心口生疼,很想推开他的手,但又气弱,觉得自己没资格,只能靠在榻上一言不发。 周立重就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好奇的问郑大夫,“这是什么病?” “心病。” 周立重:“……那开解开解?什么心病竟这么厉害?” 郑大夫:“……我说的心病不是那个心病,而是真的心病。” 他道:“阳虚心衰,如今只能靠养着,我医术不精,也只能暂时吊住人命而已。” 周立重想了想便问道:“您能把脉象和药方写下来吗?我让人给我小姑送一封信去?” 郑大夫一听,眉头一扬,“自然可以,不过周太医的药方回来……” “我第一时间给您看。” 郑大夫便满意不已,和周立重去大厅里开药方写脉案。 “他这是病多久了?” 郑大夫想了想后道:“其实他从小便体弱,不过那时候他家里有钱,吃得好、住得好,生活顺遂,这点儿体弱不值一提。” “真正恶化起来是四年前,唉,石大爷把家业基本败光了,他们从石家大宅里搬出来后他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从去年开始,基本上就卧床休息了。” 要郑大夫说,石家要是一直富贵,这病就不值一提,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偏家道中落,各种刺激之下,本来还算可以的身体就急剧变坏。 郑大夫摇摇头,觉得石小郎摊上这样的爹娘也实在是倒霉。 对,其中还包括石大娘子。 送走郑大夫,付了诊费和药费,约定好一会儿由药铺的伙计来送药便去见周二郎四人,便听何氏叹息道:“石大娘子也真是倒霉,摊上了这样的娘家。” 冯氏恶狠狠的道:“这世上又不是所有的娘家都是家,要我说就是她自己立不住,不然何至于此。” 何氏便替她说话,“她也是没想到家中兄长会这样吧?” “放屁,自己娘家什么人心里能没数吗?”冯氏道:“更何况钱这东西就得握在自己手里,连丈夫都信不过,竟然还相信家中的兄弟,他们家变成这样,难道她娘家有帮过?” 周立重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1669页 “没怎么,就是前两天我们买这院子给的钱,石大娘子害怕石大爷拿了钱又去赌,所以悄悄把钱拿给了家中的兄弟,想着以后孩子需要钱买药时再和吴家的舅爷拿,”周二郎摇头道:“谁知道吴家的大舅爷拿了钱,转头就不承认了,非说他们夫妻俩合起伙来讹他。” 当时她给得急,又是打着让吴大舅付药钱的想法,怎么会写收据之类的东西? 当时又要瞒着石大爷,所以除了她儿子,没人知道她把钱给了吴大舅。就是她儿子,也是吴大舅走后才知道的。 “算起来,还是石小郎有成算,当时就说了让石大娘子去把钱追回来,可惜石大娘子没去,”周二郎摇头叹息道:“昨天他们去买药,石大娘子去找吴大舅拿钱,结果没拿到,还没从家里赶了出来,她这才知道糟了。” 周立重皱眉,“只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只怕很难把这钱拿回来了。” “可不是,石大爷又是那样的情况,”周二郎摇头道:“要是老实人家,有了卖房的契书,这会儿又拿不出钱来,便是没有收据一类的东西,县令也会酌情考虑石大娘子的说辞,偏偏石大爷是出了名的好赌,唉……” 周三郎和周立重道:“你现在县衙中,要不你跟着去吴家一趟,说不定吓一吓能把钱吓出来呢?” 周立重:“……三叔,这种事是谁教你的?” 周二郎理直气壮的道:“这个道理谁还不知道吗?你去了啥话都不用说,就往旁边一站,亮出身份来就好。” 周立重还没说话,石大爷已经出来,径直往后厨去,然后提了一把刀出来…… 周立重瞪大眼,连忙跑出去拦住他,“石大爷,您这是做什么?动了刀子可就是大恶了。” 石大爷和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就是去吓吓他,并不是真的要做什么。” 周立重怀疑,“真的?” 第3124章 要钱 石大爷一转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他提着刀径直去了酒楼。 吴大爷正在酒楼里呼朋唤友的喝酒吹牛呢,“那钱给了他也是送到赌场里,还不如给了我,好歹还能进我肚子呢。” “这话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帮着花,哈哈哈……” “话是这样说,但石大娘子不也跟着受苦了?”酒桌上,一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而且我听人说石小郎还吃着药呢,这可是你外甥的药钱。” 吴大郎啪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钱兄弟,我好心请你吃酒还请出错来了?什么药钱,这钱要是到了他石大郎的手上,那还会是药钱吗?那就是赌资!” “我那妹妹和外甥反正都落不着,那谁花用了不是花用?在我手上,好歹还进了大家肚子,到他石大郎的手上,丢出去都不能听见一声响。” 除了那位钱郎君,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深以为然的点头。 正笑得欢,正对着门口坐的两个人突然脸色一变,脖子好似被人掐住一般笑不出来了。 见他们脸色惊恐的看着他身后,吴大郎就回头,“怎么了?” 一回头,一把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细细的,冰冷的刀刃压在脖子上,吴大郎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他颤颤巍巍的抬头,就对上石大爷冰冷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妹,妹夫,你这是干什么啊?这刀可不是玩笑的,你先让开一下……” 他伸手想将刀推开一点儿,石大爷突然往下一压,正盯着他们看的人顿时一阵惊呼,大家都紧张的道:“出,出血了……” 吴大郎本来没什么感觉的,但听朋友们那么一说,顿时觉得脖子生疼,他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又不敢动脖子,只能和石大爷周旋,“妹夫,我们是一家人,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呀,要是闹出事来,那可是要蹲监狱的。” 石大爷阴森森的道:“你昧了我们的钱,小郎没钱治病,他就快要死了,他一死,我和大娘子也活不了,既然这样,不如在死前拉上大舅兄一起,到了阴间,也好一起做个伴儿。” “不,不是,”吴大郎忙道:“我那是和你们玩笑呢,我是大舅舅,怎么可能昧小郎的药钱呢?不就是钱吗,你先把刀拿开,我这就拿给你。” 见他要动,石大爷的刀就紧紧地压着他的脖子,轻声道:“别动,这刀磨过的,特别锋利,动一下,把脖子里的大血管割破了,那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吴大郎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石大爷道:“我卖房子的钱,一百二十两,大哥就是再豪爽也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钱,让人回去拿,也不用送到这里来,送回我旧宅,我这时候住那里,让里面的主人家收到钱来与我说一声,真收到了呢,我放了你,没收到,我们兄弟俩就一块儿去阴间里做伴儿。” 吴大郎本来还想叫随从偷偷去报官的,一听这话,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里升起,他直觉石大爷说的是真的,他要是没叫人去送钱,而是招来衙役,恐怕他真的会被抹脖子。 于是吴大郎赶忙和呆在那里的长随道:“你回家去拿钱,直接去找大娘子要钱,先别告诉家里这件事,听到了没有?” 长随回神,连连躬身应是,转身便往外跑。 吴家并没有分家,吴大郎也不是什么能耐人,不然也不会坑了妹妹外甥救命的钱。 第1670页 真要是告诉家里,谁知道他几个兄弟会不会从中作梗,老爷子会不会来找石大爷理论,反而激怒对方…… 所以吴大郎只能反复叮嘱只找他娘子。 吴大娘子本来不想理会的,“他们吃酒耍横,我不信他真敢杀人!” 小厮直接跪在地上哭道:“大娘子不知道大姑爷现在有多恐怖,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们要是不拿出钱来,大姑爷是真的敢下刀的。” 吴大娘子这才脸色一变,略一思索,咬咬牙和身旁的心腹丫鬟道:“去开箱笼取银子来。” 她很生气,“真是讨债的冤家,赚钱看不到我的份儿,花钱倒是知道找我了。” 一百二十两可不轻,包了一包袱,长随确认对数后就抱着包袱往以前石家的别院跑去。 石大娘子正守着儿子哭呢,看到被周立重引进来的人她还有点儿愣,这不是大哥身边的长随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长随上前来,直接跪在地上,把包袱打开,连连磕头道:“姑奶奶,您点点,这就是之前大爷从您这儿拿走的一百二十两,现在全都还给您了。” 石大娘子一愣,然后惊喜不已,心中才涌起感动就听长随抹着眼睛道:“姑奶奶去求一求姑爷吧,我们大爷可把钱都还了,还请他刀下留情。” 石大娘子:…… 最后还是周立重清点了一下钱,虽然这银子不是他们周家给的那批,但对数就行。 吴大娘子到底害怕石大爷真让她成为寡妇,所以虽然心疼不已,但还是拿了足量的银子出来。 周立重便和长随去了一趟酒楼。 酒楼里已经热闹得不行,大家都围在包厢里看石大爷挟持吴大郎,还有人在劝说他,“可别想不开,你要是出了事,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更难过了。” 石大爷却咬牙道:“没有钱,我儿子活不了,我和我娘子也就活不了了。” 吴大郎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石大爷现在这么疯了,他拿到钱后就不该还留在县城,直接出去玩一遭,等钱花完了再回来,想他石大郎也找不到他。 石大爷单手握着刀,另一只手便去拿桌子上的酒壶,自己往嘴里灌了一口,有人悄悄的靠近了一些,谁知道石大爷突然扭头朝他看去,往前走了两步的人便身子一僵。 石大爷的刀动了动,吴大爷眼泪就流下来了,一动不敢动道:“别,别,别靠近,妹夫,他们不敢动,真的,您别冲动,别冲动。” 周立重和随从扒开人群进来,看了一眼吴大郎脖子上的血痕,沉默了一下后便笑道:“石大爷,您和吴大爷怎么改喜欢玩这个了?才吴大爷已经让人把您卖房子的钱还回来了,石大娘子这会儿正高兴呢,您也回去看看。” 他上前一步握住石大爷的手,往外一拉,笑道:“走吧,小郎君还在家中等着了。” 第3125章 上面漏更了一章 刀一拿开,吴大爷便往旁边一扑,离他们远远的,他手软脚软使不上力,干脆就四肢着地的往前爬,他的狐朋狗友们也立即去拉他,离石大爷远远的…… 见吴大爷如此狼狈,围观的人群笑起来,吴大爷脸色更红,指着石大爷正要骂,周立重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关切的道:“吴大爷,您脖子都出血了。” 吴大爷便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把脖子,一手的湿润,拿出来一看,手掌里都是血,他眼皮一翻就要晕倒。 周立重却拉住他的手,拇指狠狠地摁着他的虎口,让他坚持住了,一下没晕过去。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吴大爷放心,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别看出的血不少,其实只是割到了皮肉,去药铺里抹些药一包,过两天就结痂了。只是……” 他声音更低,凑在了他耳边说话,除了俩人外几乎没人听见,“吴大爷何必跟石大爷这样的人较劲儿?他是赌徒,又家徒四壁的,已是走到绝路,您这时候逼他,就不怕他来个鱼死网破?要知道赌钱赌到家业败光的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 吴大爷脸色一变,沉着脸没说话。 站在边上的狐朋狗友见他们凑在一起嘀咕,有些不耐,问道:“吴兄,到底还报不报县衙了?我让人去报衙门?” 一直躲在人群之后的酒楼掌柜有些着急,他一直拦着大家不让报衙门,因为一报上去,他这边就不好交代了,连酒楼怕是都要封几天。 在他看来,两家是亲家,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呢?何必闹得兵戈相见,又闹到衙门上呢? 吴大郎悄悄看了一眼石大爷,到底不敢惹他,眼前的人说得对,现在的石大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方不怕死,他却是惜命的。 “不报了,让他走!” 狐朋狗友们一愣,没想到他会放过石大爷。 石大爷提着刀抬起眼眸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周立重便跟上,还对围观的人道:“别看了,别看了,不过是和大舅子闹了些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 石大爷提着刀回到家,石大娘子已经把钱都收起来了,石小郎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这钱能不能守住还不一定呢。 因为吴大郎的欺骗,石大娘子此时对石大爷也气弱得很,他要是要钱,她是守不住的。 石大爷却只是看了一眼钱就艰难的扭开头去,半晌后回过头来摸出一锭塞给妻子,剩下的一卷提了出去。 第1671页 石大娘子一愣,连忙追上去,“你拿这么多钱去干嘛?” 她是气弱,但不代表石大爷可以拿这么多钱去赌呀。 石大爷将钱提到周立重面前,把一整个包袱都塞给他,“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你放心,这钱……” 他顿了顿后道:“这钱只能托你先帮忙拿着。” 他拢着眉头道:“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也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只能如此了。” 周立重微愣,“石大爷信我?” 石大爷苦笑道:“我当然信你,如今全县城能让我相信的也就你们周家人了。” 他道:“我知道你小姑,叫满宝是吧,她可是我们县城的名人,官居四品,除了白家的驸马外,她是全县官儿最高的一个了。” 石大爷这几年虽然不干人事,但记性还不错,他把家业败光了,回头看的时候总是会不可避免的想起老是劝他戒赌的那个小娘子。 “这次谁都把我当笑话看,只有你肯伸一把手,我信得过你,也信得过周满的侄子。” 周立重本不想接的,很是麻烦,但看到后面倚在门口木木看着他的石大娘子,他顿了一下便颔首道:“行吧,那我就帮你收着,等你需要用的时候让石大娘子来找我要。” 石大爷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 周立重清点了一下包袱里的银子,干脆给他们写了一张收据,表明他代替石大爷夫妇收管一百一十两。 不管是奶奶、她娘还是小姑,遇到困难的人都愿意帮扶一把,只是麻烦一些而已,耗费一些精力,并没有太大的损失,若是连这都不愿意帮,他将来又怎么做大事呢? 周立重这么想,更加心甘情愿了些,将收据递给石大爷,道:“我把石小郎的脉案和药方给我小姑送去了,看我小姑有没有好的方子救他,石大爷,我看石小郎的病要治好怕是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你不如先找些别的活儿干?” 他斟酌的道:“您既然不想再赌,那就让自己忙碌起来,累了就睡,醒了就干活儿挣钱,人一忙起来也就没心思再想着赌钱的事了。” 石大爷身子微僵,摇头道:“除非把我两只手砍了,不然我怕是改不过来了。” 这么多年,他不断的赌博,不断的输,把这么大的家业都输光了,自然也想过戒的,只是每一次戒过后就更加的渴望。 最长的一次,他有八个月的时间没有再赌,他也自觉可以控制自己时,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又跟着朋友进了赌场……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靠在门上的石大娘子脸上一阵扭曲,脸上满是怨恨的盯着他的后背,忍不住恶声恶气的道:“那就把手砍了吧!” 周立重:…… 石大爷沉默,有些蠢蠢欲动的看向刚被他扔在桌子上的刀。 周立重吓了一跳,连忙道:“不至于如此,赌博而已,也没那么难戒吧?要不你去开荒吧,当初我四叔赌钱就是被罚去开荒,每天天才亮就出门,天快黑了才回来,回来后直接累瘫,别说赌博了,他连吃什么喝什么都没空想了。” 石大娘子一脸麻木的道:“他改不了的,多少年了,每次一改好就有人引着他去赌,要我说,他那些朋友就应该全都杀死,他们都死了,他或许才能改好。” 周立重被她浓重的怨气吓了一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石大爷也沉默的没说话。 屋里屋外一时安静不已。 石大娘子倒是最先回过神来的,走上前将手中的银子摊开,道:“十两太多了,周郎君,还请给我换成五两的,那五两也拜托你收着吧。” 这是担心石大爷忍不住赌瘾从她手里抢钱呢。 周立重看了石大爷一眼,点头应下了。 第3126章 到达 周立重的信并不是直接送到青州的,因为他知道,从罗江县到青州太远了,要是走驿站,别说时间,能不能到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他直接托人送到京城周宅,再由家里人跟着一起送去青州。 他知道,京城那边每个月都有人往青州送信,不是这家,就是那家。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小姑和公主也快要生产了,这段时间送往青州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周立重猜的不错,他的信前脚才到京城,后脚皇宫那头就来人了,问道:“宫里要给公主送些东西去,娘娘让过来问一句,府上可有需要一块儿捎带过去的东西?收拾出来,明儿一块儿送去。” 周家和白家一听,立即应下,当即就打包了不少东西交给内侍。 又给内侍塞了一把铜钱。 别看只是一把铜钱,内侍也足够高兴了,笑眯眯的收了,抱着好几个包袱进宫,第二天一起往青州送去。 和宫中的这批内侍宫女一起启程的还有郑辜和两个今年才毕业的太医署女学生。 他们带上了家人一起往青州去任职,路上碰见这批宫中的人,因为都是公职,便干脆一起走。 十天后,一行人同时到达青州,内侍宫女们不做停留,直接往北海县去。 郑辜则带着两个师妹去青州医署里找文天冬。 文天冬看到他们大松一口气,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上前一把拽住郑辜的手道:“郑师兄,你再不来,我就要撑不住了。” 实在是太忙了呀。 第1672页 郑辜和文天冬是同一年入门的学子,但后来郑辜因为基础好,所以被收在另一个班里,比他们早一年毕业。 所以他们再见便一直是师兄师弟的称呼。 郑辜看了一眼青州医署,颔首道:“看上去挺整洁的,病人也不是很多,你哭什么?” “这是因为到中午了,病人们都拿号去吃饭了,”文天冬道:“而且青州不是只有一个医署,而是有两个呀,老师还让人在长寿县里准备了宅子,只等着我们抽出空来就要把那边的医署也开起来,你说我忙不忙?” “对了,老师的日子快到了,她这会儿已经开始休息,两边的医署都需要我跑,好在那边有三个成熟的学徒,不然我会更忙的。” 但即便如此,一些事情也不能交给学徒来做,所以文天冬就更忙了。 郑辜便明白了,和他道:“我们得先去北海县拜见师父。” 文天冬一脸惋惜的道:“我走不开,你去吧。” 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娘子,眼睛发亮,“这两位师妹就……” “我们也要去拜见老师。”两个小娘子立即道。 文天冬只能一脸惋惜和忧伤的看着她们。 两个小娘子,一个叫曹一萱,一个叫韦蔓,都是今年刚毕业的女学生,她们可是打败了不少人才争取到来青州的机会的。 她们也跟着周满学过三年,太医署里的众多老师,她们最喜欢的就是周满了。 而且,她是太医署里所有女学生的目标,曹一萱和韦蔓不仅想成为周满这样的太医,还想成为崇文馆的编撰,能够以一女子之身上朝议政。 既然来了青州,最要紧的自然是见到周满了。 郑辜行动也利落,见过文天冬,转身就带着人去了北海县。 内侍们已经提前到了,他们正不断的从车上往下搬东西,大多数是给明达公主的,只有少部分是给周满和殷或的。 白善跟着凑热闹,看着看着觉得不对,“没有白二的也就算了,怎么我也没有?” 白二:“……什么叫没有我的就算了?我都没有,都是要当爹的,凭什么你就有?” 周满拆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叠信,最上面的便是周立重的信,她拆开看,惊讶不已。 白善看到她面色有异,上前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县城里那位特别豪爽大方的石大爷吗?” 白善歪头想了想后点头,“记得,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他。” “我也是,”一旁的白二郎也道。 见明达和殷或都好奇的看过来,白二郎就解释道:“这位石大爷特别好,虽然我们进城少,但每次去,只要碰见他,他都会请我们吃东西,或是一根冰糖葫芦,或是一块麦芽糖,或是一个包子,有时候碰上他斗鸡斗赢了,高兴,他还会让人从馆子里送大肉给我们吃呢。” 明达:“……你,你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吗?” 白二郎道:“不苦,但家里的肉怎能和外面的肉比?” 他道:“外面的肉特别好吃。” 周满:“尤其是别人请的。” 明达和殷或:…… 俩人好奇了些,问道:“然后呢?” “他家很有钱,”白二郎回忆了一下,却发现印象不是很多,“我只记得他是家中的独子,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家里从不禁着他花钱。” 即便是现在提起,他依旧一脸渴望,“我们那时候还得经营庄子赚钱,不像他,想花多少就花多少,而且他住在城里,我们住在乡下,只有休沐的时候才能进城。” 所以那时候三人都发愿,以后要在县城里买个院子住,这样他们就可以天天去逛街吃好吃的了。 可惜,他们最后还是没去县城里买房子住,而是直接去了益州城,虽然不是买的房子,倒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周满冷淡的道:“他现在把家业赌光了,才将最后一间院子给卖了,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说罢冷冷的看着白二郎。 白二郎在她的目光下打了一个寒颤,结巴道:“看,看我做什么,我又不赌博。” 白善问道:“他现在怎么了?” 周满将信收起来,将后面的两张纸展开来看,道:“不是他,是他儿子,生病了,一直都治不好。” 她看了一下脉案,眉头微皱,“这是……” 白二郎好奇的探头,“是什么?” “阳虚心衰,”周满皱眉道:“这个病可不好治。” 第3127章 亲疏有别 郑辜他们傍晚时才到,直接往县衙去,周满已经沉浸在石小郎的脉象里,对县衙前突然而起的喧哗一点儿不感兴趣。 还是九兰高兴的跑来道:“娘子,郑少爷来了!” 周满心神还在手上才打印出来的资料上,闻言抬头,一脸迷茫,“谁?” “郑辜郑少爷呀。” 因为郑辜几个是周满的弟子,所以下人们比对着他们也是不一样的,都是叫的少爷娘子。 周满这才回神,连忙问道:“他一个人来的吗?人在哪儿?快让他进来……” 九兰笑着应下,转身就去请人,“郎主正招待呢,我这就去请人过来。” 等人一走,周满忙将手上的资料丢到科科的空间里,这是莫老师给她找的有关心衰的资料,肚子越大,她越不喜欢沉浸心神进去看邮箱,更喜欢打印出来看。 第1673页 虽然需要花费积分,但这点积分周满还是舍得付的。 把桌子上会露馅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她这才扶着腰起身。 郑辜带着两个师妹大踏步走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满,他立即撩起袍子跪下,“学生拜见师父。” 曹一萱和韦蔓愣了一下,连忙也要跪下行礼,周满已经高兴的要去扶他们,“快起来,这是从哪儿兴起的?” 曹一萱和韦蔓被拉住,跪不下去,只能屈膝行礼。 师徒见面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有曹一萱和韦蔓在,许多话都不好问出口,周满只能先介绍起青州医署的情况,然后以看金子的目光看着曹一萱和韦蔓,“我特意和萧院正请求多派几个女学生过来,但萧院正说现在各地最缺的就是女医,因此给不了我,我还以为这次就没有了呢,没想到会派了你们两个过来,实在是太惊喜了。” 曹一萱和韦蔓不好意思的低头。 周满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就快要生产了,短时间不能再坐堂,有些女病人不愿意看男大夫,过来看见只有男大夫时转头便走,有了你们,我就不担心局势变坏了。” 曹一萱和韦蔓相视一眼,低头道:“学生都听老师的。” 周满微微点头,和俩人道:“回头你们商量一下,一个留在北海县,一个到青州城去,两个医署都需要一个女医。” 曹一萱和韦蔓瞪圆了眼睛,她们还以为来了以后就是跟着周满呢,没想到一来就被分开,还要走马上任直接坐堂? 俩人都有些紧张,而且……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升起了斗志,“老师,您觉得我们谁留在北海县比较好?” 俩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周满。 俩人都不想去青州城,她们之所以抢着来青州,就是想跟在周满身边多学习的,而且现在凡是太医署的人都知道青州是试验太医署的地方,地位不一般。 周满似乎知道她们在顾虑什么,道:“不管是青州城还是北海县,我都是署令,我会在两地之间流转,你们不论在哪个地方都能与我学到东西的。” 那怎么一样? 俩人心想,白大人在北海县当县令,老师住在北海县,肯定在北海县的时间更长,在这里更近水楼台。 周满见她们互不相让,干脆道:“那就抓阄吧。” 俩人都一愣。 周满已经扭头和郑辜道:“去写两张纸来,嗯,再来几个空的纸团。” 郑辜去写。 一张纸被他裁成了五份,在其中两张上写上北海县和青州城,剩下的三张都团了起来,放在一起后交给周满。 周满就接过,还合上手摇了摇,打开后撒在桌子上,很好,这下连亲自写了团起来的郑辜都分不出来了。 “抓吧。” 俩人对视一眼,一起伸手抓了一个,打开来,运气都不错,竟然都是空的。 俩人更加紧张了,连周满和郑辜都兴致勃勃的看着。 俩人又同时伸手抓了一个,然后看向彼此,他们知道,这一次就分了胜负了,俩人手中的纸团,必定有一人手上的有字的。 俩人都慢慢打开了纸团,韦蔓一呆,说不出话来。 曹一萱则是看着自己手上的空纸团一脸紧张,然后盯着韦蔓看。 韦蔓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纸条面向她,叹息道:“青州城,我输了。” 周满便伸手将桌子上的剩下的纸团打开给他们看,上面三个小字——北海县。 她笑道:“行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今天很晚了,大家先住下,明日我会带你们去看一下医署。韦蔓,虽说你要去青州城的医署,但你是第一次坐堂,没有经验,所以要留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也不必要很久,半个月左右便可以。” 韦蔓连忙道:“久一些也没事的。” 周满摇头失笑,“文天冬要是知道会伤心的。” 俩人都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 “对了,你们是自己来的吗,还是带上了家人?” 韦蔓连忙道:“我兄嫂跟着来的,他们是来照顾我的。” 曹一萱则是父母跟着来的。 俩人的家境都还可以,从小跟着父兄读过书的,所以她们才可以跳过认字的阶段开始学医。 而没有认字的女学生,她们进太医署后都要先花费两年到三年的时间认字,顺便熟悉一些药典,然后才开始正式学医,这段时间大概需要八年。 现在太医署里越发细分,开的班也越来越多,有些才七八岁便开始入学,完全是从小时候学起。 太医署对这些学生也放宽了要求,由原来的八年学制改成了十年,十年以后,要是还不合格,那就不能毕业,也不能再学,只能留在医署里做学徒打工了。 做学徒很累的,工钱少,还没有地位。 所以能毕业的,还能分到青州来,可见俩人的能力。 同时他们家里也很看重他们,以前家里是将光宗耀祖的希望放在她们的兄弟身上,现在则转移了一些到她们身上。 所以她们也和家中父兄当官一样,可以得到家里的支持和帮助。 他们的父母和兄嫂跟来便是来帮忙照顾她们的。 周满点了点头,和俩人道:“医署后面的院子还有几间房,都是专门留出来给大夫和家属住的,你们可以住进去。” 第1674页 又扭头对郑辜道:“没你的份儿了,你只能在外头租房子住。” 郑辜:“……是。” 第3128章 京城的消息 等曹一萱和韦蔓去安顿,周满这才看向郑辜,“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我娘子呢。” 周满便颔首,“我让人收拾了客房,你们别住驿站了,住在家里吧。” 郑辜笑着应下,周满这才问,“京城那边一切都好吧?” 郑辜道:“我出来的时候,太医署已经在雍州选好了地方要建药坊,东宫则在皇庄里拨了一块地来做药坊,两地距离不是很远,听院正的意思,药科的学生毕业以后可以选择进各地医署做典药,也可以去太医署的药坊,还可以去东宫的药坊。” 周满疑惑的歪头,“药坊是东宫的?不是皇室的吗?” 郑辜微微一笑道:“我叔叔说药坊才要开时,好几位王爷和郡王闹到了陛下跟前,都要领这个差事。陛下为难,一时不能决断,干脆就装聋作哑,推做他不知此事,全是太子一人所为,所以现在药坊是挂在东宫名下。” “不过话是如此,但朝中诸位大臣和皇室里的人都知道那是陛下的意思。”郑辜道:“青霉素值钱得很,现在这药不好生产,有时药工操作不好,一炉药就全毁了。除了军中,也就太医院会常备一些以防不时之需。” 他道:“但您也说过,这药有些人不适用,所以不到不得已,我们不会开这样的药。一些大人们,尤其是会上战场的将军们,总想要随身带一些,因此一直想办法买,私底下那药价都炒到天上去了,几与人参同价。” 但人参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种植,还要人去发现挖掘,别的不说,光是时间上的成本就不低,所以它价高是理所当然的。 可青霉素…… 这东西的成本远不及人参,太医院给军中的价格也不是很高,毕竟是打算让普通士兵也用上的。 但这东西转了一道手,两道手,竟然就翻出天价去。利益动人心,所以才这么多人想要染指。 太医署的药坊他们自己经营,用的制药人是自己的学生和学徒,售卖也可直接与兵部、各地医署和医馆药铺对接,根本用不上外人。 所以大家就都盯着太子手底下的那个药坊了。 “除了药坊就是师父上的折子了,”郑辜没有上朝的资格,他还是听叔叔说的,而且周满的折子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医署和太医院中都有议论,所以他也不难知道。 “朝中大部分朝臣都同意了师父您的建议,各州医署提品,辖各县医署,但也有人反对,”郑辜道:“支持的人认为有了药坊,将来太医署能有不断的收益,加上国库和陛下的内库支援,太医署可以长久的办下去。” “反对的人则是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地方医署的花销太大了,而且以后难免有人为了骗医而伪造户籍,甚至是上户变下户,下户变上户。” 周满抽了抽嘴角,哼了一声问道:“萧院正怎么回他们的?” 萧院正根本插不上话,他们自己就吵得不可开交了。 周满就哼唧道:“下次给萧院正写信记得告诉他,要是还有人这么说,你就叫他问一问,难道县衙的官吏,还有御史台,大理寺全是吃素的吗?” 上户变下户,来一个你抓一个,来一双你重罚一双,让你真正的从上户变下户,看他们还弄虚作假吗? 郑辜挠了挠脑袋,“师父,您就快要生产了,可不能生气。” “我不生气,”周满挥手问道:“还有吗?” 郑辜迟疑了一下便道:“魏大人生病了,不过我来前,他已经能上朝,我看过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我问过我叔叔,但他不许我打听,太医院里也将魏大人的脉案收了,不许人查阅。” 他记得师父和魏大人关系不错的,这次地方医署提品的事,魏大人也是大力支持的一个,所以他觉得应该告诉师父。 周满愣了一下,沉默下来。 魏知的身体很不好,本来要是没有她给的丸药,她怕是都撑不到前年辽东之战结束。 见她沉默,郑辜便也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回神问道:“还有吗?” 郑辜就笑道:“剩下的便都是我们的私事了,师父,萧院正让三师弟去了药坊,若无意外,将来药坊就是他管着了。” 周满惊讶,“郑芍年纪不大,也才历练了两年,萧院正能放心?” 他笑着点了点头道:“他在诊脉开方上略差一些,但对药的了解却比我们都要深得多。他的青霉素制作成功率最高,我们试验过,药效也是最好,最稳定的,所以萧院正就选中了他。” 周满微微点头,“以前在太医署中时,他的药学便学得最好,做的成药也比你们好。” 周满问道:“立如和三娘呢?她们如何了?” 她们可太好了! 现在京中的女医不少,去年毕业了一批,除了太医院里有几个,长安县医署里也进了两个女医,但是因为刘三娘和周立如是周满的弟子,她们两个更受欢迎一些。 事实也证明,她们的医术是更好。 所以京中的权贵富人家的女眷,生了病便喜欢请她们。 有资格的就从太医院里请她们,快速又便宜;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就私下请…… 第1675页 郑辜想起上次在太医院里见到各家来请她们的热闹场景,叹息一声道:“比起我们几个男太医,可太受欢迎了。” 周满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最怕的就是女医在京城被排挤,到时候太医署中就不好再招收女弟子了。 师徒两个说了好一阵闲话,等外面叫了才去吃晚食,郑辜这才让人把京城各家托他带来的东西拿出来。 周满看得一愣一愣的,“奇怪,家里不是才托了宫里的人过给我带东西吗?怎么这里还有?” 郑辜便想了想道:“我是要出门前一旬告诉他们的,提前两天拿到的东西,宫里的人比我们晚去,是临时启程,我们在路上碰见才一起走的,或许那是后来收拾的?” 周满便让人拆开看箱子是什么,发现是各种小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甚至连尿布都准备了半箱子。 她看得目瞪口呆,“看出来了,这还真是花费了时间精心准备的。” 第3129章 发动 白善拿出一条长布巾,前后看了看后不解的问,“这是做什么用的?洗澡?” 小钱氏忙接过,叠起来道:“这是给孩子洗完澡包了擦身子用的。” 她道:“现在天还冷,等满宝生产,要热起来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呢,从水里出来可要包好了,不然吹了风,一下就风寒了。” 周满也觉得惊奇,她是没少看新生儿,但自己手把手的带是没有过的,她最多凑个热闹,再从大夫的角度上给一些建议,哪里考虑得到这些小细节? “那一条够用吗?不得换洗什么的?” 郑氏也找出了不少好东西,闻言和她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和你大嫂都准备好了,这样的布巾我们就准备了三条,颜色都不一样,到时候看孩子喜欢哪一条我们就给她用哪一条。” 周满“哇”的一声,好奇的问,“都有什么颜色?” 他们正说得热闹,院门口就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一个侍卫跑进来道:“周大人,公主肚子疼,要生了!” 周满眼睛一亮,转身就要去,“可派人去叫稳婆了?” “已经有人去了。” 小钱氏吓了一跳,拉住她道:“你自己都快要生产了,还要去啊?” 周满笑着安抚她道:“大嫂你放心,别的孕妇不能去看人生产是怕她吓着,但我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连开腹取子都做过,不会被吓到的。” 小钱氏这才松手,不过却改扶着她,“我与你一起去看看。” 郑氏焦急了一下,连忙道:“我,我也去。” 白善已经扭头对人道:“去驿站里将两位女医也请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嘛,万一周满不好上手,还有她们可以用。 下人应下,朝驿站飞奔而去。 两家住的地方不远,周满很快就到了,殷或就住隔壁,所以他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客厅里用茶,白二郎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但明达公主竟然面色不变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面。 白善和小钱氏一左一右的扶着周满进来,看到这个场景便忍不住去看着急的白二郎,“不是说要生了吗?总不会是你生吧?” 白二郎一头的汗,抹了一把后道:“明达是肚子疼的,嬷嬷说就是要生了,但她一点儿也不着急。” 殷或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道:“都说了只是阵痛,离生产还久着呢。” 白善便笑问他,“那你怎么过来了?” 殷或就叹气,“他叫得太凄惨了,我在隔壁听见吓了一跳,赶忙过来看,然后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了。” 明达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后抿嘴一笑,歉意道:“吓到你们了。” 周满便坐下,问她,“现在还疼吗?”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只是不太严重了,可以忍受。” 周满便呼出一口气,“那应该有的等了,让他们收拾房间,晚上我住在这里吧。” 她还是给她摸了摸脉,又摸了摸肚子,确认只是阵痛便放下心来,于是和宫女们道:“晚上多留意,要是羊水破了便赶紧来叫。” “是。” 晚上大家干脆就都住在了这边,白二郎最坐立难安,他晚上睡在榻上,半个时辰就起来一次进屋里看一眼。 明达本来就被阵痛闹得不想睡觉,这会儿更睡不着了,俩人大眼瞪小眼。 白善则和周满睡在客房里,她现在只能侧着睡,但腰背也疼,白善便给她按了按,轻声哄道:“快睡吧,明天可能要早起,你可不能缺觉。” 周满便在他的轻声安抚中慢慢沉睡过去,她一觉睡到后半夜,轻轻地起身要去方便,白善一下惊醒,起身扶住她道:“这不是家里,我点灯,你等一等,以免撞到东西。” 夜里还有些冷,周满披着衣服出来时,白善靠在屏风上差点儿睡着,他迷迷糊糊的扶着周满要回去,才走到床边,一片寂静中突然Duang的一声响,俩人都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摔到床上。 白善双手紧紧地掐住周满的手臂,这才没让她往后仰。 外面安静了一瞬,然后各种声音都起来了,有跪地请罪的声音,也有喝骂声,还有人正往这边跑来…… 周满一听这动静就猜出来了,忙道:“可能是明达要生了。” 白善拿起外衣给她穿上,俩人才穿好衣服,便听见九兰和西饼在外面道:“郎主,娘子,公主那边来人了。” 第1676页 白善开门,扶着满宝出去,“去准备一杯温水,娘子要暖暖胃,让厨房的人准备些面食和粥。” 九兰应下,赶忙去了,西饼则扶着周满去了正院。 稳婆已经到了,见了周满便道:“羊水破了,要生了。” 白二郎站在一旁探头探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严重吗?不是,我是说顺利吗?也不对……” 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重新问道:“现在就要生吗?” 明达正疼得厉害,勉强扭过头来看向他,指挥宫女嬷嬷道:“让他出去。” 嬷嬷一听,立即伸手把他推出去。 周满看了一下,安抚她道:“不急,我们慢慢来。” 然后让人将针袋拿来,她给她扎止痛针,还和她说闲话,“为什么把他赶出去?” “太丑了,我不要他看见。” 周满笑了笑,扭头就对宫女道:“把外头的窗也关上,免得他在外面探头探脑的。” 宫女便去了,断了白二郎的最后一条路。 周满扎了针,等她感觉不是那么疼了便收针,此时她宫口也打开了,她这才后退一步让稳婆上前。 稳婆才上前看了一眼便“哎呦”一声,“公主,您别紧张呀,这一紧张,之前的痛就白受了,放轻松,放轻松呀。” 明达有些慌张的看向周满,目露祈望。 嬷嬷和大宫女在一旁也着急不已。 “我来。”周满便扶着腰上前,让稳婆退后一些,见她羊水已经在减少,周满便在她身上按了几下,疼得她痛呼出声,但身体很快放松下来。 周满又安抚她,“别怕,我就在这儿呢,来,照着我们以前私底下练习的来,先深呼吸……” “憋气,憋着,用力,对,往下沉……” 周满一直看着,鼓励她道:“很好,你最聪明了,力气用对了,我们再来一次……” “我看见孩子的头来,你看我没摸错吧,你胎位很正的,我们再来一次……” 周满用手托着,慢慢将孩子扶了出来,她高兴的道:“生了!” 第3130章 先后 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嬷嬷和宫女立即上前,但她们手伸了伸又没敢抱,还是稳婆上前挤开她们,拿了剪刀上前,手脚麻利的剪了脐带,把孩子接过去。 周满将孩子交给她们,转身就开始收拾累极了的明达,与她笑道:“是个男孩儿。” 明达几乎哭出声来,声音有些哽咽的道:“我知道,四个月前你便告诉我了。” 周满笑眯了眼。 恰在此时,稳婆拍了一下孩子,他突然吃痛,声音嘹亮的哭了起来,外面候着的人顿时热闹起来,“生了,生了——” 嬷嬷和宫女们也兴奋的停下手上的活儿,齐齐蹲下行礼,高兴的喊道:“恭喜公主,小郎君平安健康。” “是啊,是啊,听这声音多亮,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康健的。” 嬷嬷高兴得合不拢嘴,见周满在给公主把脉,便让众人安静下来,她一收手便问道:“公主怎么样?” 周满笑道:“母子平安。” 嬷嬷彻底放下心来,连忙扶住周满道:“周大人,您快去歇息,今晚真是劳累您了。” 她让宫女留下照顾公主,她则亲自扶着周满往外走。 白二郎正站在门口看他儿子,一脸傻兮兮的笑。 看到周满便冲她招手,“你快过来看,我家孩子是不是特别好看?白善和殷或还愣说不好看。” 一左一右站着,把整扇门都给堵上,不让一丝风进来的白善和殷或:……他们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他们只是实事求是的不肯附和他说的这孩子长得又白又好看而已。 才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又白又好看? 周满也探头去看,她刚才都没仔细看呢,此时再看便觉得这孩子很乖,这么吵,竟然还乖乖的攥着拳头睡得香甜,嗯,这一点儿有点儿像白二郎。 周满想到这里微微皱眉,睡觉的时候香,不会睁开眼的时候也像吧? 白二郎觉得周满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威胁,便抱了孩子挤到屋里去,嬷嬷立即惊叫,“驸马爷,您可不能进产房,不吉利的。” “什么不吉利呀,我不信这个,不过我身上说不定脏,为了公主的安全我也不进,我就在外室等着,放心吧。” 白二郎抱着孩子一屁股坐在外室的椅子上,手还有些僵硬,不敢放下来一丝,问道:“公主睡了吗?要不要吃东西?她现在还痛不痛?要不要吃药?” 周满转身便走,和白善道:“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好。”白善扶住她。 出去后看到候在外面的郑辜和曹一萱韦蔓,她点了点头道:“留下一个来,等公主醒来进去把把脉,确认没事你们就去医署吧。” 三人同时行礼应下,“是。”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外面已经有人起早摊,周满干脆和白善走着回去,俩人路上还吃了一碗馄饨。 一进家门,周满便脚步一顿,扶着她的白善见她不动,便疑惑的看过来,“怎么了?” 周满扶着腰道:“我,我要生了。” 白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回过神来便扭头平静的叫了一声大吉。 大吉连忙上前。 “去公主府叫两个稳婆过来,还有母亲和大嫂,让她们回来,嗯,别惊动了公主。”白善吩咐完发现还不够,道:“把郑辜也叫回来。” 第1677页 大吉应声而去,白善这才吩咐西饼和九兰,“去准备起来,让厨房烧热水。” 白善扶着周满,发现她脸色发白,便稳了稳神后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往他们准备的产房去。 西饼连忙跟上,把被子掀开让白善将人放下。 周满也回过神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忍住痛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胎位也正的,你先出去吧,等稳婆过来。” 白善却坐在一旁,手微微发抖的去摸她的肚子,“我陪你等等。” 两府距离不远,何况那边人都是现成的,大家很快呼啦啦的到了。 小钱氏和郑氏带着稳婆闯进来,立即把白二郎拽起来推出去,然后开始对着周满忙活。 周满自己便是大夫,理论知识极丰富,自己也是做过产前训练的,因此只是慌张了一下,在看到小钱氏和这么多人以后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稳婆还来不及开口,她就问道:“宫口开了多少了?” 知道还早以后便道:“我觉得有些心慌没力气,让人给我煮完红糖水来,应该是累着了,我歇歇。” 稳婆连忙问道:“大人没吃东西吗?没有力气可不行啊。” “才吃了一碗馄饨,并不饿的,只是要化做力气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刚刚应该是被吓住了,待我缓一缓心神。” 不等稳婆指挥,她自己就有序的深呼吸起来。 小钱氏去厨房里给她煮了一碗红糖水,周满喝下去后还自己找了一个最适宜生产的姿势,然后一边忍着痛,一边深呼吸放松。 稳婆们:……可太省心了,她们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周满这一胎也生得极为顺利,虽然她觉得这痛苦超过了自己的认知,但在众人的眼中,她还是生得很顺利,都没怎么用他们操心,她自己就给生下来了。 就是生下来后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钱氏和郑氏早知道她怀的是个女儿,孩子一生出来立即清洗干净,郑氏没舍得打她屁股,所以就轻轻地拍了一下,孩子没吭声…… 吓了小钱氏一跳,连忙补拍了一下,等孩子哼哼起来,这才放下心来,“健康的健康的。” 打孩子的屁股,当然不是为了听她那一声哭,而是为了确认她嗓门没问题,是健康的。 稳婆将孩子洗干净包好,递给郑氏。 郑氏有些生疏的抱着孩子,眼睛都笑弯了,“我当祖母了!” 白善趴在窗口上,想透过窗的缝隙往里看,“娘,娘,满宝和孩子没事吧?” “没事,没事,母女平安,都好呢。” 白善一听,嘴巴也不由的咧开来,整个人都快贴在窗户上了,叫道:“娘,我想看看孩子,您抱出来给我看一看吧?” 抱出去是不可能抱出去的,虽然现在天大亮了,但外面还是有些凉,孩子怎么可能出去吹风呢? 所以他只能在外室看。 第3131章 名字 白善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进来时,周满已经收拾好,正靠在床上小口的吃着肉粥,她现在不太有胃口吃别的东西。 看到孩子,她立即放下碗,连连招手,“快让我看看。” 白善抱上前去给她看,“你看,我们女儿是不是比白二他们的儿子白?” “还真是呀,”周满笑眯了眼,看了看白善后又低头看了一下女儿,肯定的道:“像你。” 白善抿嘴一笑,小声道:“我都想好了,以后她的眼睛、额头和嘴巴要像你,鼻子就像我,那就是最好看的了。” “还有皮肤要像你,你很难晒黑,女孩子白一些好看。” 白善点头,“耳朵也要像我。” 俩人就这么商量着把女儿头上的部位都定下了,一旁的郑氏听得半晌无言,这孩子还能照着他们的想法长不成? 她上前看襁褓里孩子,见她动了动嘴巴,还动了动身子,立即拍了白善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轻声些,别吵醒了她。” 她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周满,“现在有奶了吗?要不要把奶娘叫来?” “不用,”周满道:“我吃点儿东西,要是没感觉,一会儿就让大嫂给我熬下奶汤。” 小钱氏端了一碗鱼汤上来,“已经熬好了,你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周满小声哼哼道:“我现在不想喝油腻的东西。” “不油腻,是鱼汤,又不是鸡汤,”小钱氏端上来给她看,浅黄色的清澈汤水,应该是加了她开的药包。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喝了一口,入口便是一股草药味儿,但很快便尝到了鱼鲜味儿,她回味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于是一口喝光。 白善从后半夜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看见她吃得这么香,就不由咽了一下口水,然后肚子就很不礼貌的咕噜咕噜叫了一声。 他抱着孩子的手微微下放,用孩子遮住肚子,耳垂有些发红。 周满正好觉得一碗汤便饱了,于是接过孩子,把旁边桌子上的半碗粥让给他,“你吃吧。” 白善接过就吃,郑氏一脸谴责的看着他。 白善:“……母亲,满宝吃饱了。” 周满连连点头,“对,我吃饱了,母亲,大嫂,你们忙了一晚上也饿了吧?快去吃东西吧。” 郑氏依依不舍的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第1678页 小钱氏就笑着应了一声,拉了郑氏走了,“一会儿满宝肯定要补觉的,到时候我们在一旁给她看着孩子,先去吃饱才有力气。” 郑氏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才和小钱氏去用早午饭。 周满和白善看了一下孩子,果然觉得困了,见孩子也睡得香,便把他放在身侧,她也躺下睡觉,见白善眼底有些泛青,便道:“你也去睡一下吧,昨晚都没怎么睡呢。” “嗯,你先睡,我再看一会儿她。” 周满沾着枕头便昏昏欲睡起来,她昨晚到现在又累又困,还痛,现在身体放松下来,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白善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大一小,脸上忍不住笑开来,一脸的温柔。 他伸手用指腹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发现软软滑滑的,比他吃过的最嫩的豆腐脑都嫩。 这一下,白善觉得他给她取的名字似乎没那么好了。 所以等周满被孩子吵醒,她赶忙爬起来喂孩子吃奶时,白善就在帐子外坐着一脸严肃的和她道:“我想好了,孩子的名字要改。” 周满都顾不得羞涩,微微扯开了一角帐子,“啊”了一声问:“改成什么?” “改成景行,白景行!” 周满眨眨眼,歪着脑袋看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白善咧嘴笑,“对!” 周满只扭捏了一下便高兴的道:“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啦,就怕先生觉得我们过于自满了。” 白善挥手道:“也不差这一件了,我们的女儿长得这么好,将来不论是智慧还是德行肯定都是上上之姿,配一个好名字怎么了?” 白善隔着一面帐子温柔的看着襁褓里的女儿,轻声道:“也好让她将来知道,我们对她的期许。” 白二郎也是一早就给儿子取好名字的,他一出生,确定真是男孩后,他就喜提名字一枚。 不过他只是记下来,还得给他取个小名压着,大名得等大一些再上谱用,至少得周岁。 因为有周满在,所以两家早早的就知道孩子的性别了,取名字也是照着性别来的。 白二郎翻了好多书,又和明达商量了好久,最后从一堆名字里取了“若瑜”两个字。 像美玉一样,寓意比他爹给他取的“诚”还好美好呢。 他还抱着儿子嘿嘿笑着叮嘱,“儿子,你可比你堂妹早出生两个时辰,以后你就是哥哥了,可一定要比她聪明,将来就是拜同一个老师,你要让当师兄,知道吗?” 明达:“……你在教孩子什么呀?” “我在教他人生中的大道理。”白二郎小心翼翼的将吃饱喝足的儿子抱过去,问嬷嬷,“可以了吗,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打嗝回奶了?” “是,”嬷嬷笑得眼睛都弯了,让开身子道:“驸马爷,孩子睡熟了就放下来吧,别抱习惯了,不然将来娇气。” 白二郎就照着嬷嬷的指导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放在了小床上,长出一口气,“他太软了,太可怕了。” 正说着话,去县衙那边送东西的宫女过来回话,“周大人已醒了,身体康健,刚刚醒来也喂了奶,此时大家正围着孩子看呢。” 又道:“白大人给女公子取了名字,讳景行,小名叫大姐儿,让我们以后都先叫小名儿呢。” 白二郎一呆,“怎么改名字了?他们之前取的不是这个呀?” 明达就笑道:“这个名字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德如高山人景仰,德如大道人遵循,我等皆为凡人,然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看来大姐儿生的极好,白善和满宝必定是不想委屈了她,所以才改的名字。” 宫女立即笑道:“可不是,公主没看见,那孩子长得可好看了,虽然才出生没多久,但脸白白的,奴婢看过这么多孩子,她是才出生就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了。” 白二郎听得好奇起来,也想过去看,“真的?” 第3132章 想去青州 “真的,”宫女没忍住,“比我们的小公子还要白呢。” 按说早出生的孩子更白才对,毕竟要褪红皱。 白二郎就没忍住,跑去县衙后院看。 殷或也在,看到他来便笑道:“正要去找你呢,我得了一块玉,还不错,我让人切出来,到时候做成两块玉佩给孩子压衣服用?就当是我给他们的满月礼了。” 两个孩子太巧了,虽然一个是凌晨出生,一个是太阳高起后出生的,中间就相差两个时辰,但他们的确是同一天出生的。 洗三同一日,自然满月也在同一天了。 北海县热闹起来,洗三和满月,客人们先去了公主府邸,转身又要来县衙后院。 不过明达和白二郎洗三和满月请的人都不多,除了白善和殷或,也就三四个在这儿比较熟悉的人。 很多人都是没有帖子,只往府上送礼的,大部分白二郎都叫人退回去了,只留下了一些不太贵重的礼物。 白善因为是县令,周满又是署令,所以来的人格外的多。 不过他们都在前院,周满不愿意让太多人凑在一起看孩子,所以没怎么在后院见客人。 至于孩子,她都没有抱出去,以怕孩子受寒为借口推掉了。 白二郎跑过来凑热闹,摸了一把豆子一边吃一边问她,“干嘛不抱孩子出去看看?” 第1679页 “来的人太多了,还有人从青州莱州过来,身上不定带着外邪,此时孩子娇弱,还是少出门为好。”而且女眷身上还有脂粉味儿,人多的时候她闻着都呛鼻,更不要说孩子了。 白二郎一想也是。 和热闹的前院相比,后院这里就有些安静了,周满将孩子放在摇篮上,一只脚踩着轻轻地晃动,把抽屉里的资料拿出来看。 白二郎吃完了手里的豆子,拍拍手起身,“我要回去看我儿子了,你有没有什么话和明达说?” 周满头也不抬的道:“替我和她问好。” 虽然她在做月子,但周满并不是完全不出门的,洗三结束她就去了一趟公主的府邸,和明达沟通了一下产后修复的事,趁着这会儿休息,有时间,孩子也不是很缠人的时候俩人正在积极的瘦身修复。 过后她每隔两三天就会去看一下明达,平时则是让宫女丫鬟们传话,所以彼此一点儿也不想念。 白二郎挥挥手正要走,瞥见她手上的东西很多字,便好奇的探头去看,“这是什么?” 他扫了一眼,发现没懂。 周满道:“我找来治疗阳虚心衰的医书,你又看不懂,不必凑热闹了。” 白二郎果然不看了,问道:“是给石大爷的儿子看的?” 周满颔首,“我寄回去的药方子和针法他们应该收到了,就不知效果会如何。” 她叹息道:“病人太远了,我也没亲自检查过,对于用药和用针都要谨慎一些。”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干脆道:“那让石大爷把孩子送过来呗。” 周满:“这可是出远门,从罗江县到青州,太远了,也危险,一来不知他们家是否愿意过来;二来,也不能保证他们一路安全的。” 此时,罗江县的人的确收到了周满的信,甚至早几天便用上了药方和针方。 周满是生产三天之后,家里要给京城报信,明达也要给宫里去信,她便干脆把药方和针方给写下来一并寄出去了。 信到了京城,周大郎便让人送信回去,顺便给已经回去的周四郎报信,周满平安产女的消息。 郑掌柜收到信后便和药铺里的大夫商量了一下药方和针法,最后试了一下,别说,效果比他之前的方子好多了。 而且花费也要少很多,用的珍贵药材要少很多。 石小郎吃了几天药,又隔天扎一次针,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但郑掌柜摸过脉,虽略有好转,但想要治愈光靠这药方和针方还是不够的,恐怕也得长期服药和扎针,并不比之前好多少去。 他就叹气道:“要是周太医在这里就好了,她亲自问诊开方,效果肯定要更好的,说不定还真有解决之法呢。” 石大娘子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听说周神医是在很远的地方当官,又才生了孩子,肯定是不会回乡的。” 石大爷垂眸想了一下,抬起头来道:“那我们就去找她。” “啥?”石大娘子心剧烈的跳起来,有点儿害怕,更多的是紧张,“不,不好吧,青州在哪儿呀?听周大人说很远很远的。” 石大爷胆子从来就不小,因此拿定了主意,直接就扭头问郑掌柜,“小郎的身子能出远门吗?” 郑掌柜迟疑了一下后道:“注意一些还是可以的,去找周太医也好,她就算没有办法治愈这病,也会比这样拖着更好,说不定能让小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道:“京城有一位殷大人的爱子,听说从小体弱,被太医院里的太医断定活不过及冠,但周太医治过后,就算他现在还有些体弱的毛病,却能活着,且看着跟常人差不离。” 医术好坏是有很大差别的。 郑掌柜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儿,医术不好的大夫,拿着人参也吊不住人的命;而医术好的大夫,拿着一把泥土都有可能把人救回来。 所以他一直觉得,碰上医术好的大夫,一切都有可能。 有郑掌柜这句话,石大爷更有信心,但石大娘子却很害怕,犹豫不决道:“万一小郎受不住旅途劳顿怎么办?而且太远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一直坐在凳子上沉默晒太阳的石小郎突然道:“娘,我们去。” “这……” 石大爷已经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定下了,你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去找人。” 石大爷去找周立重,通过他见到了到处收茶叶的周四郎。 “去青州?”周四郎摸了摸下巴,想起周立君最近撺掇他去青州的话,主要是她想去看看青州的那个海港。 去草原的商队,现在三子他们已经走熟,其实他可以试着放手让他们独当一面了。 周四郎转了转眼珠子,问石大爷,“要是去青州我们总不能空手去,那地方近海,你说我们应该拿点儿什么东西过去?” 第3133章 远门 石大爷愣了一下后道:“我们蜀地的布料,特别是蜀锦,不论在何处都会不愁卖不出去。” 他当年因为赌得太狠,打算洗心革面做人出去跑商,最先做的就是布料生意,一年一趟,只要能平安回来便是赚了。 “那最次也得是细布吧?” “那当然,”石大爷道:“越好的布料在外头越珍贵,也更之前,你卖一批普通的布料和细布才多少钱?但要是卖绸缎锦绫,一匹的价格就抵得上你一车的细布了。” 第1680页 只不过成本价也很高就是了。 周四郎就叹息道:“苦于没有门路啊。”钱他现在还是有一些的,虽然他带回来的钱不多,但这边还有二哥和三哥呢,先挪用他们的私款,到了京城再从公中拿出来还给他们就是。 石大爷立即道:“我有门路。” 周四郎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好兄弟,你放心,到时候我让人给小郎搭个舒适的车,嗯,骡子沉稳,就让骡子拉车好了,一定不委屈了他。” 石大爷呼出了一口气,也展开笑容,同样搭着周四郎的肩膀哥俩好似的道:“有兄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走,我们出门喝酒去,顺便带你去见几个人。” 石家以前可是罗江县最有钱的几家之一,除了低调的白家,就是石家和罗家了。 而白家还是后头搬来的,在罗江县定居时间不长,不似石家,那是土生土长,一直在此处的。 所以石大爷认识的人可不少,而认识石大爷的人更多。 虽然他现在名声不好,很多人都躲着他走,但那是怕被他连累,但要是找上门来做赚钱的生意,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对他笑脸相迎的。 他们和石大爷又没什么真切的仇,跟钱更没有仇不是? 但绸缎锦绫罗江县不多,石大爷和他道:“要说蜀锦,还是得去益州城,我在那边也认识几个掌柜,我们今天先见罗江县这边的布庄,看看他们的细布和绸缎,明天去益州城。” 周四郎连连点头,表示没问题。 等他们勾肩搭背的走了,石大娘子连忙去找儿子,“小郎,出远门太危险了……” “娘,我是觉得新吃的药是真的比较好,要是周神医亲自看到我,那开的药方会不会更对症?”他道:“而且我也不想他再留在罗江县。” “他留在这里,不定什么时候又赌了,不如离开这里,去没有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地方,”石小郎严重闪过恨意,握着拳头道:“您不是说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还有人来找他去喝酒吗?” “他现在能忍住不去赌,但明天,后天呢?”石小郎道:“等以后他在这儿住熟了,和周大人没了距离,恐怕就会和他要钱去赌了。” 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一提起这个,石大娘子果然不再反对,她真的是被石大爷的赌瘾给吓怕了。 石大爷带着周四郎认识了不少布庄的掌柜和东家,进了一批货,真的是,价值很高啊。 就几箱子的绸缎锦绫,比他那几车的茶叶还要贵,可心疼死他了。 石家也收拾好了,石小郎和其母一辆车,车里改了一下,只有前面左右两个座椅,后半部分的车厢全都改成了软榻,上面铺着被子,人躺在上面会少去很多颠簸。 石小郎躺了一下,车夫的车技也好,所以并不觉得难受,摇摇晃晃中,他很快昏昏欲睡。 他们并不是直接去青州城,而是先到京城。 周四郎把北往的商队交给三子,叮嘱了又叮嘱后,他只带了两个老手,剩下的全是这次回村里招的人手,大家押了一批瓷器和布料、药膏便往青州去。 周立君把人送到城门口,叮嘱他道:“一定要仔细的看看那码头,要是好,回头我把生意分一些过去。” 周四郎应下,也叮嘱她,“你让铭学照看一下三子,那小子第一次独当一面。” 周立君也应下。 然后周四郎便带着商队往青州去了。 他们到青州的时候发现路上的商队还挺多的,进城时排队了好久才进去。 周四郎没有在青州城停留,问了人后直接往北海县去。 然后他发现,去北海县的商队只多不少,有好些还是从别的官道汇过来的。 周四郎坐在驴车上左看右看,仗着路宽且对面没人,让车夫把车赶上去和前面一辆货车上的人说话,“兄弟,你这也是去北海县?” “是啊,”对方听出他不是青州口音,笑问:“兄弟是第一次来?” 周四郎嘿嘿一笑道:“是啊,听说北海县有个新码头,过来见识见识。” 那人便探头往后看了一眼,谁家的车队其实是一目了然的,护卫们总是要守卫车的嘛,他一眼就看出这五辆车是眼前青年的,这个规模不大,但也不小了,他更客气了些,笑道:“是啊,新来的县令建的,现在新船要出海,从那里进出海免费一段时间库房的,不少人都跑去试试看,兄台是走什么货物的?” 周四郎笑道:“一些布料和瓷器。” 进出海的东西中,这两样东西最常见了,所以对方不再感兴趣,笑着道:“好生意,祝兄台大卖了。” 周四郎恭喜回去,让车夫压了压车速,重新回到队列中。 他往后一靠,靠着身后的货物,晃着一条腿道:“都是去北海县的,我们就跟着他们走就行,不用再四处跑着问路了。” 不要以为走官道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走了,也有岔路口的,而有些地方还没有官道,小路就更多了,这时候为了不迷路就需要不断的找人问路。 还必须多找几个人问,因为有些人并不认路,只是因为热心肠,不管认识不认识,反正就热心的指一通。 在路上被坑过无数次的周四郎现在就总结出了一套问路的技巧和经验。 第1681页 走在车旁边的壮汉高兴的问道:“四郎,是不是要到北海县了?” “是,满宝说过北海县距离青州城不远,我们应该能赶在城门关门前进城。” “那我们就能见着满宝了?” 第3134章 进城 “肯定能,”周四郎想想觉得不太对,“三柱,你干嘛一直问满宝?” “我娘让我见着满宝就摸一摸她沾沾喜气,”他道:“她说了,满宝姑是仙子转世,是我们村最有福气的人,摸了她,以后我跟你出门也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周四郎:“……好有道理,不过你都叫她姑了,你是不是该叫我四叔?” 三柱不理他,他可比周四郎还大好几岁呢,当着外面的面叫也就算了,私底下他可不想叫。 主要他们的叔侄关系受到过挑战。 他儿子满地爬的时候,周四郎还是个孩子王,正带着人四处爬树掏鸟窝呢。 最关键的是,以前周四郎欺负过他儿子,他拿着棍子撵过他,村里像这样年纪小辈分大的人不少,乖一些的还好,不乖的,碰上两家吵架打架,那也是不会尊老爱幼的。 周四郎是孩子王,周三柱是村长家最小的儿子,也是自小得宠的,自然不服周四郎是叔叔。 所以即便现在俩人关系不错,但除非是在外头当着外人,不然周三柱从不叫四郎叔。 俩人斗了一路的嘴,等到北海县外时,商队已经排出好长的距离了。 周四郎站起来向前向后看,再看一眼天边的夕阳,有些忧心,“这么多人,不会进不去吧?” 隔壁排队的商队伙计听见,插了一句嘴,“不会,只要排上了,便是到了关城门的时间,县衙也会检查过就放行。” “是啊,上次我们来时天都黑了,因为前头还有几家商队没进去,我们也排在了后头,那守城的官兵也给我们检查了货物后放行。” 他们之所以愿意来北海县,这也是原因之一,比较灵活,比莱州要方便一些。 而且,他们北来和从西边过来的,大多数都要先经过青州,若是从青州出汗的成本更低,他们自然是愿意从青州走的。 周四郎目光微闪,笑着谢过他们,倒也不急了,就倚靠在车上等着进城,顺便看一下别的车队的规模和货物。 他们的进城速度并不慢,但轮到他们时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消失,眼前的人影已经有些模糊,他们一进城便有人呼啦啦的围上来,有老人冲他们喊道:“客栈,客栈,北海县最便宜的客栈,小哥,可要住宿吗?” 也有半大的孩子拦住他们问,“可要吃饭,可要吃饭?客栈里有热水热饭啦……” 周四郎扫了一圈,很快指着被挤在人群外的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孩子道:“你们几个,过来。” 那几个孩子眼睛一亮,立即挤上前去。 周四郎扫视了他们一下,问道:“带路多少钱?” “五文,贵人您今晚想去哪儿都成,我们都能给您领路,”小孩儿高兴活泼的道:“这北海县就没有俺们不知道的地方。” 周四郎笑了笑,问道:“是一人五文,还是你们一共五文?” “一共五文。” 周四郎便冲后面招招手,笑道:“走吧。” 几个小孩中就分了两个出来给他们引路,剩下的继续留下招揽客人。 等他们的车队都出来,周四郎便问道:“驿站在哪处?” 小孩儿一听,立即劝道:“驿站的房费贵呢,东西也不多好吃,还可能碰见官儿,出来进去都要行礼,贵人不如去住别的客栈,或是租了其他人的院子,既方便,钱也少。” 周四郎想了想便问,“你觉得哪家客栈好?” 小孩儿便嘿嘿一笑道:“我知道有家运来客栈不错,今年新开的,地方新,床新,干净得很,而且还便宜,我领您去?不然城中还有些人把自家闲置的院子往外租,一个月,十天,甚至五天三天都可以租,也不贵,还有院子存放货物呢。” 不过很少有人会选择后一种就是了,因为北海县只是他们中间经过的一个县,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龙池码头。 要不是进城的时候晚了,他们最多在城里用顿饭就去龙池,根本不会留宿。 所以最近北海县新开张最多的就是饭馆了,客栈反倒在其次。 周四郎想了想便道:“那我们去租个院子吧,那院子是怎么租的?” 小孩儿一愣,问道:“您是要租三天还是五天?” 他欲言又止道:“院子最少要租三天的……” 其实价格上来说,院子三天的价格比客栈三天还要便宜,可要是只住一个晚上,那就没必要贪图那点儿便宜了。 因为院子三天的价格肯定比客栈一天要贵很多的。 所以这里的院子不太好租。 周四郎想了想,觉得他应该要在北海县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这么多人去满宝那里住肯定不合适,于是道:“你先说说都是什么价,我斟酌斟酌要租几天。” 小孩儿听得一头雾水,租几天不是根据自己的行程来吗?怎么听着倒像是要根据他们定的价钱来? 不过他回答得也快,显然是都背熟了。 周四郎一听,租一个两进的小院,一个月才八百文,立即道:“那我们就租一个月,哪个院子离县衙近一些,又比较大的,带我们去看看。” 第1682页 小孩儿一听,高兴的应了一声,“好勒。” 然后两个小孩儿一商量,一个继续给周四郎他们带路,另一个则是撒开腿跑去找东家了。 于是等他们到地方时,便看见一个中年人提着一盏灯笼领着一个小孩儿站在门口,一看到他们便迎了上来,笑问:“几位便是要住宿的人?” “是,”周四郎看向他身后大开的门,问道:“这就是你要租的院子?” “是,几位可以进去看看,里面的房间床铺都是干净的,我日常都让家人打扫。” 周四郎带了几个人进去看,见院子还算可以,能够放下他们的车,便问道:“你住在何处?” 他便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住在另一条街上,这院子是我兄弟的,他现在青州城谋生,这院子就空了下来,偏又觉得这是祖地,不好卖,所以就收拾收拾租出去,以贴补一些家用。” 第3135章 见面 都能租给客商住了,显然也不会因为祖地就不卖,肯定是卖不出去。 周四郎心中吐槽,看过各个房间后还算满意,便点头道:“行吧,就这个了,对了,县衙在何处?” 房东愣了一下后立即道:“在那头,您放心,我们这肯定不会坑人的。” 还以为周四郎是因为不放心,特意点了县衙威胁他们。 周四郎笑了笑,也不解释,先交了半个月的租金,和房东拿了钥匙暂住下,剩下的半个月明天定契后才交。 房东很高兴的应下了,他这房子收拾出来近三个月了,结果才租出去两次,每次还都只有三天,这是最长的一次了。 一出门,他就挑出四十文给两个小孩儿,拍了拍他们的脑袋道:“下次有客人还送到我这儿来,放心,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道:“给我们介绍客人,不比给那些客栈介绍客人赚钱?” 小孩儿高兴的应下,将钱塞进怀里收好后便等在外面听周四郎的吩咐。 周四郎很快带了几个人出来,招来两个小孩儿道:“领我们去县衙。” 两个小孩一呆,他们接的客人还不多,但像周四郎这样一进城就要找县衙的,他是第一个。 所以俩人犹豫了一下就斟酌的劝道:“贵人,现在天黑了,县衙不开门……” 周四郎拍了一下他脑袋,“让你带路就带路,废话这么多?” 俩人便只能领着他们去县衙。 此时县衙前的大路上还有些摊位,摊位上挂着灯笼,有些食客在吃东西,不远处就是县衙的公告墙,再往前就是县衙,不过除了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照亮了门前的丁点地方外,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 俩小孩停下脚步,“喏,那就是县衙,我就说了嘛,现在县衙不开门。” 周四郎问:“后院的门在哪头?” 俩小孩就呼出一口气,笑道:“原来贵人是来送礼的。” 他们道:“我们县令不收商旅的礼,送去都会被退出来的。” 周四郎点点头,问道:“那后院的门在哪头?” 俩小孩儿只能抹黑给他们领路,进了一条巷子,走了十几步后道:“就是这儿。” 周四郎便让人上去敲门。 门内的门房早在人走进巷子时就听到了动静,所以门一敲他就打开了,先看了一眼敲门的人,发现不认识便道:“家主人都歇下了,你们是何人,有何事?” 周四郎走上前去,看了对方好一会儿,叫道:“刘八?” 刘八抬头一看,立即半开的门打开了,惊喜的大叫道:“四舅爷!” 他立即出来,侧身把人让进去,“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让人来告诉一声,小的们好去迎接呀。” 又冲着门内大喊,“快来人,四舅爷来了——” 安静的县令府里立即热闹起来,周满和白善最先跑出来,看到周四郎都惊喜不已,“四哥!” 周四郎也笑开来,冲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哎呀,不是说生了孩子吗,怎么一点儿样子没变?” “真的吗?” 白善也很惊喜周四郎会来,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看到是七里村的村民,便问道:“四哥,你就带了这几个人?” “没有,一个商队呢,我在外头租了院子让他们歇脚……” 周满:“你什么时候进城的?连院子都租好了。” “哦,对,得给他们送点儿吃的去,”周四郎道:“这次我们带来不少好货,得时刻有人看着。” 白善便招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安排一下。” 周四郎喊道:“那院子里一共十五个人。” 下人应下,就按照这个数去准备了。 领着他们过来的俩小孩惊呆了,一时站在门外没反应过来。 门房一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城门口那群拉人的掮客,他摸了一把铜钱,问道:“多少钱?” 周四郎总算是想起了两个小孩儿,让三柱拿钱出来给他们,“喏,你们路引得好,你们略再等一等,一会儿还要你们带人回去。” 两个小孩儿看到他们给了十文钱,足足比报价贵了一倍,立即高兴的弯腰应下。 他们今晚可是接了一个大单呢,整整赚了五十文呢。 回到堂屋,小钱氏出来看了一下周四郎,和三柱等人打过招呼便道:“我去厨房给你们做些吃的。” 第1683页 周四郎:“大嫂,随便做一些就行了。” 小钱氏应了一声,去给他们下了几碗面。 白善问道:“你们是为龙池码头来的?四哥,你能抽出手来做这边的生意了?” 周满则是问,“立君让你过来的吧?” 周四郎也不隐瞒,直接道:“草原那条商路我交给了三子,那小子机灵,跟我走了这么多年,现在也长得人高马大的了,能够独当一面,所以我过来看看。” 其实周四郎心里也是有些胆怯的,毕竟是新地方,新的商路,但他素来胆大,何况只要想到这边还有满宝和白善,他的心就安定下来。 白善便笑道:“满宝给你们在龙池那里定了铺子,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建好了,过两天我让人带你们去看看,放心,海路上的生意比陆路赚的还要多,不过也越发危险就是。” 周四郎问:“什么危险?” “风浪,还有就是海盗。”白善顿了顿后道:“除此外,就是生病了,四哥,不知道你晕船吗?” 周四郎就大手一挥,自信的道:“我不晕船!你觉得我会晕船吗?你们小时候也没少坐我划的竹排呀。” 白善:“……不是那个船。” “不都是船吗?” 周满道:“算了,改天带他去龙池,让渔民带他出去转悠一圈就知道晕不晕了,不过那个时间短,在渔船上不晕,不代表在海船上也不晕,反正到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些药就是了。” 周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的道:“四哥,我相信你。” 周四郎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左右看了看后问,“孩子呢?我看看孩子。” 他这个做舅舅的还没看过外甥女呢。 九兰就去把已经睡着的小娘子给抱出来。 周四郎和周三柱等人都凑上去看,惊叹道:“和满宝姑长得很像呀。” “我倒觉得更像满宝姑父。” “这孩子长得真白。” “去去去,你们一身的汗味儿,别把孩子熏醒了,”周四郎推开了他们,他仔细看了看,很满意,“这孩子长得像我们老周家的孩子,肯定聪明。” 第3136章 人才 周四郎吃饱喝足,又去洗漱换了新衣裳,这才和周满说起石大爷一家,“他们就住在我们租的院子里,明儿我让他们去医署里找你看病?” 周满点头应下,问道:“他们要长住于此吗?” “是啊,总得把病治好,”周四郎道:“他们把在罗江县的产业都卖了,要我说,直接在青州住下也不错,罗江县已经没地没房子,回去不过是徒惹是非罢了。” 白善问:“石大爷现在还赌吗?” 周四郎想了想后摇头,“不赌了吧,一路上都老实得很,我们从见面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他再赌。” 他总听人说赌博有瘾,但他当年还没来得及成瘾就被打碎了梦境和打烂了屁股,从此对赌博再没有好感,他觉得有一个月不干这事儿就算戒了。 但白善却知道,对这东西有瘾的人,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年,甚至是十年,只要一朝接触,那就是会复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石大爷到底是外人,他不可能管太多,只道:“他要留在此处也可以,我一切秉公办理,北海县内的赌场被我清理过,他要是混迹其中引人赌博,我可是不讲情面的。” 周四郎便沉默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想把他带上。” 周满惊讶,“出海?” 周四郎点头,和俩人道:“石大爷读书识字,眼光也好,说真的,除了总是抹不开面子和好赌外,他没有别的什么毛病。” 这次周四郎和石大爷一路同行,觉得他只要不想着赌,脑子还是很正常的,而且比他可精明多了,眼光好,连压价都压得比他有水平。 白善微微挑眉,和周满相视一眼后道:“四哥拿主意就好。” 周四郎便笑道:“那你明儿先给他儿子看看能不能治,要是能治就还有盼头,到时候我叫上他一块儿出门赚钱。” 石大爷一家都很忐忑,要是连周满也说不能治,那这病估计就没人能治了。 周满让他们先在廊下等着,等看完了排队的病人,这才带着郑辜找过来,“石大爷。” 石大爷看着长大的周满,几乎都快看不出她是当年的小姑娘了,他连忙行礼,然后把他儿子拽上来道:“这就是我家那小子,周……周大人,您给他看看。” 周满颔首,带他们进了诊室,仔细给他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问了些发病的过程和表现。 见她皱着眉不说话,石大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道:“周大人,能治吗?” 周满想了想后道:“要想彻底治愈怕是不容易。但我可以减轻病症,让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最后大概也不用吃药,但却需要不可大悲大喜大怒,也不要过于劳累,这样便可平安一生。” 石大爷高高提起的心落下,激动的道:“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 石大娘子也连连点头,觉得这就可以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眼角都湿了。 石小郎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话的意思是,他能治好? 在他看来,这就跟治愈差不多了。 有了周满给的准话,石大爷便打算在北海县住下。 第1684页 走了周满的关系,他将北海县里外逛了一遍,最后在城东花费六十两买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五间房,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而且院子不小,后面更是有一块地,三分左右,可以种一些瓜果菜蔬。 剩下的四十两他都留给了妻儿,和他们道:“我和周四郎说好了,我跟他出海,来回一趟拿工钱,要是运气好碰见好货物,我也可以倒回来,可以赚更多一点儿,这些钱你们拿着,算上要钱,应该够用一年。” 周满给开的药并不是很贵,针灸是免费扎的,每个月花费在吃药上也就六百文左右,加上吃喝,因为石小郎需要营养,所以还得吃肉蛋,但一个月一两半也够了。 四十两其实是够两年的生活费了,但事总有意外,所以他就往多的算。 石大爷对石小郎道:“钱你拿着,你娘要用钱了再问你要,我不在家,你照顾好你自己和你娘。” 石小郎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最主要的是眼神清澈,没有以前沉迷赌博时的浑浊。 他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石大爷继续叮嘱道:“要是遇上不能解决的事,可以去县衙或者医署里求周大人,我们是同乡,两家还有些交情,她会帮你们的。” 石小郎应下了。 石大爷这才放心和周四郎去龙池。 龙池已经是大变样,一幢幢房屋拔地而起,街道宽敞整洁,最主要的两条街上的商铺基本上都建好了,如今在建的还有不少。 此时龙池的商旅不少,街上有些商铺已经开张,但更多的还是摊位,尤其是卖吃食的,基本上都是摊位。 给他们引路的刘贵直接带周四郎去其中一间铺子,打开门后道:“四舅爷,这就是娘子给周家定下的铺子,已经建好了,上下两层,后头有个小库房,还有住的地方,不过……” 周四郎看着空落落的铺子道:“我知道,房间不够嘛,这附近有客栈吗?” “有,不过这会儿来的商旅多,开门的客栈都住满了人,不过不要紧,堂少爷在这儿有个别院,家里和堂少爷打过招呼,舅老爷可以先住在那儿。”刘贵主要是领周四郎过来看铺子的。 然后才转弯上山去别院。 侧门进去有个院子,方便进出,也足够他们居住,周四郎站在半山坡上,这才看到远处的大海,听着哗哗的海浪声,他这才惊讶的道:“海这么大啊?” “是啊,听娘子和郎主说,这天下间的海比所有的陆地加起来都大呢。” 周四郎:“骗人的吧?海怎么可能比陆地大?” 刘贵心里也觉得娘子和郎主被书给骗了,毕竟书上写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不过他们是主子,因此他不敢说,只能对着周四郎憨笑。 第3137章 开始 周四郎住进了别院,让人把货物都理好了,然后就带着大家一块儿去看海。 站在海边,吹着凶猛的海风,海浪一下又一下的冲上来拍在岸边的岩石上,潮水退去的一瞬间,不知打哪儿来的妖风,直接把他们的头发反着吹起来,啪的一下就糊在了他们脸上。 周四郎努力把头发从脸上扒拉下来,这才合上大张的嘴巴,“这,这风一直这么大吗?这要怎么行船?” 刘贵道:“没有,平时没这么大,”他顿了顿后又道:“但有时候也有比现在还大的海浪。” 周四郎一听,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那要在海里翻船……” 刘贵一脸沉痛的道:“那多半是不能活了。” 周四郎:…… 海上果然比陆上危险多了。 龙池码头外停了几条船,除了三条是莱州给的外,其他的,还有两条,不知白善给出了什么条件,将船从莱州码头那里抢了过来; 剩下的则是官船了。 刘贵领着周四郎去看了一下码头,又晃悠到海司,这才小声和他道:“官船有三艘,是太子殿下从青州抽调下来给郎主的,他们主要北去沧州、平州一带,南边则要去到潮州一带,所以四舅爷要是想去江南,就得找商号的海船。” “船资贵吗?” “得看您带的货物和人,占的地方大价钱自然要高一些,”刘贵已经从青州来龙池,把青州的铺子交给了底下的人,他现在虽不往外走商,却是打算把白善买下的铺子用起来的,所以这方面都打听好了。 他将各家的价格,去的地方,耗费的时间都一一报给周四郎听。 周四郎直接省去了打探的功夫。 “这样一算,走海路的确要比陆路便宜呀。” “可不是,”刘贵笑道:“不仅便宜,速度也要快一些,而且在床上还省了路上住店的钱,全部花销都算上,同是江南,走海路能便宜一大半去。” 刘贵问:“四舅爷,您想好去哪儿了吗?” 周四郎一脸纠结,“有白善和满宝的关系,走官船自然最好,但……我想去江南看看。” 听说江南繁华着呢,也就仅次于中原,他已经见识过中原一带的繁华,却还没见识过江南的。 而且听说那边的绸缎锦绫也不同于他们这边使用的,别有一股风情。 刘贵便笑道:“这有什么,您速度要是快,一年可以进出两趟,先走商号的海船,以后再走官船也是可以的。” 第1685页 周四郎这才想起来问,“那官船走的是官家的生意?” 刘贵摇头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知道,官船得听郎主的调遣,有资格上官船的客商都需要郎主亲自审批,但我想四舅爷应该是没问题的。” 倒不是周四郎的能力,而是因为他天然的属性,他们是一伙儿的。 上官船的商队,那一定得是自己人,不然,白善宁愿不赚那份额外的钱。 目前为止白善就没找到可以合作的客商,不过,他也不急就是了,船上的空间并不空。 他们需要运出大量的盐去。 春暖花开,春回大地,这会儿春忙已经开始,正是各地需要卖力气的时候,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都是盐巴高消耗的时候。 而这时候,江南毫无预兆的和各地前来采购的衙门说,江南盐场欠收,暂时提供不了他们所需的盐了。 消息传回各地,各地衙门都有些焦急,只能一边写信给采购官员,让他们尽量斡旋,一边上书朝廷,弹劾江南官盐和江南的盐政。 御史台看过折子,转手交给了中书省,中书省便压下,转手交给了皇帝。 皇帝冷笑一声,交给太子,道:“让白善出船吧。” “是。” 皇帝叮嘱道:“事要机密,在盐到前,不能泄露了风声。” 太子应下,便给白善写了一封密信,夹在了给明达的礼物里。 皇帝这才想起来,“明达和驸马怎么还不回来?” 太子面不改色的道:“孩子才两个月呢,那么小,怎么好在路上奔波?我看就让他们留在青州吧。” 也好帮着白善镇一下牛鬼蛇神。 皇帝却皱眉,“北海县的盐一出去,白善怕是会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在那里万一被误伤怎么办?” 太子想了想后道:“让殷大人再派些禁军过去?殷或也在那里,毕竟是殷大人独子,他应该也挺担心的。” 皇帝想了想,最后还是叹息了一声,觉得孩子大了,翅膀一硬就要飞离家。 儿子也就算了,不得不就藩,留在京城怕朝臣想多说闲话,现在连女儿都留不住。 皇帝怅惘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不过太子没有调遣禁军的权力,所以得皇帝自己找殷大人来说。 信快速的送到北海县,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的白善收到信后立即去了一趟大家洼。 周立威因为媳妇不在身边,比三个月前更邋遢了,胡子都不刮,整个人显得很狂放,看到小姑父,他就没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白善抽了抽眼角,感觉太过伤眼,挥手道:“快去梳洗一下,让人开始装车,我们明日就启程。” 周立威立即应下。 一辆又一辆车被拖了出来,拉到库房那里放好,由士兵们亲自装车。 等所有的四轮车子都装满了,士兵们还推出了不少手推车,将盐装了上去绑好……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浩浩荡荡从大家洼出去往龙池去,走的是去年征役丁修的一条道儿,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这条路因为岔开了官道,所以走的人不多,除了沿途几个村庄的村民会走外,其余时候基本上都没人。 白善和聂参军亲自押队,俩人走了一天,特意在半下午时停下休息,入夜后继续走,最后凌晨摸着黑到了龙池。 龙池这边的人早就收到消息准备好,看到有火光过来,方县丞便带人迎接上来,“大人,官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白善微微点头,左右看了看后问,“没有惊动人吧?” “没有,这几月都照大人的吩咐,让人听钟声而歇,听钟声而起,其余时候随意走动,就按盗贼处置。” 第3138章 猜测 白善颔首,侧开身,让身后的车队上前,叮嘱道:“轻声一些,在天亮之前全部装船。” “是。” 大家小心的将运到码头上,然后扛起就往船上装。 船上的士兵也下来帮忙。 押船的刘参军也下船来和白善聂参军相见。 “这都是盐?” 白善颔首,“都是官盐,接下来就有劳刘参军了。” 刘参军微微一笑道:“白大人客气,我们既接了命令自然会全力以赴。” 一袋又一袋的官盐被炕上船,周立威拿着本子和官船上的书记员一起计数,等一艘船装满,俩人核对过彼此数的数一样后便一起签字画押,各自拿了一张条子便下船去。 书记员:“将军,都数好了。” 周立威也道:“小姑……白大人,卑职也数好了。” 白善微微点头,拿过来看了一眼,便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 刘参军也如此,俩人交换了一下,这艘官船就被放出了港口,另一艘官船便悄悄的从另一侧过来,慢慢停稳。 休息了一下的长工和士兵们又开始扛包活动,周立威鼓励他们,“等装完回去,补发你们五天的工钱。” 大家都精神了一些,继续努力的扛包。 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在天亮前把所有的盐都装上了。 官船缓慢的驶离港口,刘参军也拿着两张条子上了官船,远远的和他挥了挥手。 白善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累得直接坐在地上喘气的众人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第1686页 众人直接把手推车堆到了牛车马车和骡车上,然后你扶着我,我扶着你慢慢离开了龙池码头。 等走出一段距离,天终于慢慢亮了,白善前后看了看,觉得这会儿不会有人到这儿来,便让大家坐下休息一下,顺便吃一些干粮。 白善也摸出一张饼,咬了一口,嚼了半天也没咽下去。 他就有些忧伤的看向别院的方向,从这里还能隐约看到些屋顶之类的。 周立威也看过去,问道:“四叔还在那里吗?” “嗯,他决定去江南,商船还在揽客,所以还没走。” 周四郎还在别院里酣睡,并不知白善和周立威来了又走。 龙池码头的大多数人都没察觉,天将亮未亮时,钟声响了,听到钟声的长工们陆续起床,和他们一样要出早工的人也都赶紧起身,整个龙池都活了过来。 崔大人听到仆从上楼的声音,将目光从海上收了回来,转身回去穿衣裳。 仆从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便端了水进来,服侍他洗漱过才道:“老爷,后半夜码头那里有些动静,小的远远的看着,倒像是官兵们正往官船上搬什么东西,刚小的去码头那里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官船好像走了两艘。” 崔大人将手擦干净,把帕子交给他,面无表情的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仆从皱眉道:“小的这不是担心有人胡作非为连累老爷吗?” 崔大人道:“整个龙池都在白善的掌控之下,不必我们去费这个心,我们只要做好建码头的事就成。” 他截断仆从的话,道:“去备马,一会儿我要去检查新到的石料。” 仆从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下。 其他人却没有崔大人这份淡然,尤其是还停留在龙池没有离开的各商旅,“你听真切了,真有动静?” “是,老爷是知道我耳朵的,最灵通不过了,当时来的车马和人都不少。” “码头上少船了?” “少了两条官船。” “我老早就在疑惑,那官船是打仗用的,怎么这时节停在这里?还以为是海上有盗匪,白大人用关系请了他们来给商船保驾护航,可现在看来不是啊。” 有察觉到的人都私下疑惑,“那是运的什么东西?竟然这么悄悄的?” 周四郎本来对此一无所知,他是带着石大爷和三柱几个下来吃早食,正吃包子的时候听到有人来问摊主,“今天龙池可有陌生人过来?这包子够卖吗?” 摊主笑道:“看客官说的,在龙池的,除了长工和我们两个村子里的人,来的商旅这么多,小的哪里认得过来?” “我问的是今天一早可有突然多出很多眼生的人?” “没有。”摊主想了想道:“昨天好像就来了两个小商队。” 对方便道:“来五个包子,带走的。” 等人走了,周四郎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离开的人,扭头问石大爷,“觉得怪吗?” 石大爷想了想道:“像是打探消息的。” 三柱喝了一口汤,不在意的道:“不就是说两句闲话吗?” 周四郎拿起包子塞进他嘴里,“你少说话。” 他和石大爷道:“快吃,吃完了我们去找刘贵,这龙池是白善好容易建起来的,可不能让人捣乱。” 刘贵也不知道白善他们昨晚来过,白善素来公私分明,这是公事,所以他只告诉了方县丞。 “四舅爷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找方县丞禀告,”刘贵并不是很担心这事儿,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我们郎主的人,衙役、官吏都是我们郎主亲自挑选派到这儿来的,长工也是郎主招的,虽然这里商旅多,人员复杂,但整个龙池都在郎主掌控下的。” 周四郎:“那我就放心了。” 刘贵问,“四舅爷,您的商船什么时候走?” 周四郎撇撇嘴道:“说是要选个黄道吉日启程,哼,我看就是他们还有空位,所以要等人。” 刘贵就笑道:“的确也要选日子的,要水手看过天气,最好顺风顺水时出发,那样安全,速度快。” 他们这边才说,商船的伙计立即找了上来,通知他们,“明日就是好日子,可以启程。” 其实是,昨天到的两个商队都被他们商号拉到了,船上已经满,明天日子也不错,所以他们就决定明天启程了。 周四郎一听,又紧张又高兴,扭头和刘贵道:“那我们回去准备了,回头你告诉满宝他们一声,我出海去了。” “是。” 第3139章 卖盐 周四郎回去就让人收拾好东西,第二天便在约定时间里到达码头,有苦力上前来拉工。 周四郎选了几个人帮忙一起扛东西。 因为是第一次出海,周四郎虽然带的东西不多,但人却是一个都没落下,不似其他商队,到了这里后会留下一些伙计,只带几个上船。 三柱他们也很紧张,等把东西都扛上去,将车马交给刘贵带回去,这才小声问道:“四……四叔,我们都去?” 周四郎:“你不想去啊?” “不是,我看其他商队带的人都少,我们带这么多人,看着好凶,像要打架。” 周四郎横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很好吗,看着就不好欺负,正好没人敢欺负我们。” 第1687页 船上的人一看他们这么多人带这么点儿货物便猜测他们是第一次出海,再仔细一看,果然,什么都不懂,为首的那个还拿着个小册子在找船舱,便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第一次出海啊。 不过周四郎也不怂,拿着他记录下来的海船注意事项看了看后便道:“先找个船工问问我们的船舱在何处。” 周四郎说的不错,虽然他们人多看着就像是第一次出海的,但也因为他们人多,没人敢欺负他们。 他进了自己的船舱,给石大爷倒了一杯茶后道:“我们人少,人家就看不出我们是第一次出海了?所以还是得人多。” 石大爷一口喝了,道:“你有钱高兴就好。” 周四郎就摸了摸绑在手臂上的一个袋子,那是周满给他的,里面是黄金,还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一些钱,到了江南,要是碰见好东西可以多进一些货,一来一回就赚回来了。 这么一想,周四郎放心心来,不是那么心疼了。 白善和周立威带着人回到大家洼,整理了一下剩下的盐,白善把路引交给聂参军,“着人送出去吧。” 聂参军应下,挑了五十个士兵带了剩下的盐走陆路离开。 他们是要将盐送往中原的,如此一来,海陆分开,凡是需要仰仗江南官盐的地方都可以得到补充。 各地官衙采购的人还留在江南,努力的想要买到一些盐,但他们虽然松口了,开的价钱却很高。 这钱也不是他们的,采购的官吏犹豫了一下没答应,先写信让人送回去,问过上司再做打算。 这么贵的盐,就算不赚钱,平价给百姓,百姓们也吃不起啊,最后这个责任是谁的? 所以他们都没敢下订单。 他们的信是从江南往回送,虽然路途遥远,但送信的速度可比押运官盐要快,就在各地官衙都气愤的私下咒骂江南的官吏世家时,有人来报,“大人,有青州盐运司的人过来,说是奉朝廷的命令来交易官盐。” 脸色铁青的刺史立即起身,“果真?人在何处?” “才进城,此时正住在驿站里。” “走,我们去看看,”刺史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停下,“去将人请来,仔细看一看他们带了多少盐来。” 整整十五车! 刺史非常高兴的在大厅里见了人,看过对方的路引和官帖后,刺史便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青州北海县啊,白善。 刺史嘴角微翘,脸上闪过讥笑,天下谁不知白善是太子伴读,和他夫人一样是太子的心腹。 哼,江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拿他们做刀,却不知他们早已是案板上的肉,太子的刀早就准备好了。 不过,这么多盐白善是怎么来的? 刺史只是略一想便决定不管了,和押运官盐的士兵道:“这官盐作价几何?” 士兵报了一个数,这个价格是白善定下的,不能修改。 刺史就摇头道:“这不行,太贵了,得便宜些。” 士兵:“……大人,此是我们大人定下的价格,大人要是觉得贵,那我们只能离开去往下一州了。” 他道:“来前我们大人就叮嘱过,价格不能多一文,也不能少一文。” 又道:“我们大人还说了,要是有大人觉得价格过高,下一季度可以自己派人去青州北海县取官盐,价格比现在的一斗要便宜十文钱。” 刺史:“……下一季度?” “是,”士兵老实的道:“我们大人说了,现在送来的只是这一季度的,所以一州最多只能买三车盐,下一季度,若是让我们送盐,每一斗要比现在多增加五文。要不是太子殿下有命,我们大人是不会送的,现在我们北海县正缺人呢。” 在选人之前,白善叮嘱过聂参军,选的领队一定要老实、忠诚,最好一板一眼,上头吩咐什么,他便坚决执行。 但白善没想到他能这么老实,直接把他私下叮嘱他们的话也给说出来了。 刺史拉着人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多买下一车盐,更不要说价格了,可真是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他只能买下三车盐,无奈的目送他离开。 有人很不服气,“大人,我们直接把盐车扣下又怎么了?” 这种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东西已经扣了用了,谁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又不是没付钱。 刺史横了对方一眼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官盐,你当是以前呢?” “我尝过了,这盐虽然比江南给的略好一点点,但还是盐啊,有什么不一般的?” “这盐上带着毒呢,”刺史道:“朝廷和江南搏斗的毒,这时候我们不离得远远的,你还上赶着找麻烦,找的还是陛下太子和朝廷的麻烦,嫌命活得太长了?” “那这盐……” “把我们的人叫回来,别在江南耗着了,既然青州有盐,那就从青州拿,离得还近些,也比江南的便宜,哼,我倒要看看,我们都走了,谁还会要江南的盐巴。” “不过,”刺史摸了摸下巴,很是不解,“青州哪里来这么多官盐?我记得他们那儿只有一个盐场,大部分只够供需本州的。” 有一人道:“大人,年前不是有一则似是而非的消息说海边出了一个新的制盐法,说是可以放在田里,和种庄稼一样种出盐来。” 第1688页 刺史:“……这样的胡话你信吗?” 第3140章 忌惮 “……下官不信。”那您说青州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盐? “算了,别想了,让县令们来买盐吧,按以前的量给他们分下去,下一季让人提前一个月去青州,打探打探消息,要是有最好,没有就去江南,到时候正是夏收的时节,很耗费力气,盐必须要充足。” “是。” 从青州往西去的冀州、相州,以及往南去的郑州、滑州等地都收到了白善送去的大礼车,士兵们在相州南下,到了郑州后往东回,经滑州、兖州和郓州后回到青州,因为他们带的盐不够多,兖州分了最后三车盐巴,所以到郓州时他们便空车进去。 士兵直接给郓州的刺史送了一封官帖去,还有白善的一封信。 郓州刺史看完,半晌无言,“所以到我就没了?” 士兵安慰郓州刺史,“郓州距离青州不远,大人要是急用盐,不如派了人和我回去取。” 郓州刺史思索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了,然后调派了一支队伍和他们一起去青州取盐,嗯,带上了钱和车马。 等将人送走,师爷有些忧心,“青州真的有这么多盐吗?” “十天后就知道了。” 从郓州到青州,来回撑死了六天,四天时间足够他们采购盐了,十天后他们要是还不回来,或是回了没带盐,那他们就得往别的地方找盐了。 “江南那边……” “哼,让他们继续磨,对了,让他们住到驿站去,反正吃住都是驿站出的,想要涨价,别说门,窗户都没有。”郓州刺史的脸色很不好看,冷笑道:“他们要和朝廷斗法,那就斗去,只是拿中原,拿所有缺盐地方的百姓性命做赌,也难怪陛下容不得他们了。” 中原和关陇的世家贵族够豪横了吧? 他们势力更大,也不太把皇室和皇帝放在眼里,但谁敢拿天下百姓的盐来做赌? 不怪陛下先对着江南动刀子,实在是毫无底线。 郓州刺史气呼呼的甩袖转身回了衙门,然后研墨开始写弹劾江南盐政的折子。 此时,杨和书正在尽力周旋,想要掌握盐场的各家和各级衙门出盐,为此他还冒着危险亲去盐场巡视,然后就看到了被炸锅,以及被清空了木料的盐场。 接待杨和书的官员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大人也看到了,不是下官们推脱,实在是因为盐场老旧,木柴难寻,所以盐场不得不暂停煮盐。” 官员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和书,斟酌的道:“还求大人上书为我等美言几句,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杨和书收回目光,低头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就在官员脸上的汗越流越多时,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本官知道了。” 杨和书转身便走。 等骑马走出老远,他这才压了压马速,带着人慢悠悠的在官道上走,不多会儿,便有两骑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勒住马。 两个侍卫在马上抱拳行了一礼,打马上前,凑到杨和书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库房中有盐,且不少,占了三分之二的库房。” 也就是说快堆满了。 杨和书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低声吩咐道:“让人盯着路口,他们若是转移了官盐,务必要盯住,本官倒要看看,他们之后要怎么处理这些官盐。” 回去以后,杨和书便给各地盐场发了一纸公函,让他们写明盐场如今的库存量,以及现在盐场中的工人数量,每日的消耗等…… 顾淮收到消息,沉吟了片刻后便道:“先拖一拖,看看他想做什么。” 一旁泡茶的陆炳华不在意的道:“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想逼他们出盐而已,但各个盐场都找好了理由,上至官吏,下至管事长工,都被封住了口,就算杨和书知道其中有问题,没有证据,他也奈何不得我们。” 坐在他对面的朱鸿儒摇头笑了笑,“陆兄对杨大人也太过凶狠了,说起来我们几家还有些情谊呢。” 杨氏是关陇世家,当年衣冠南渡时,杨氏便有一支落在了他们吴郡,此后各家联姻,陆家就有姑太太嫁进了杨家,杨家也有女子嫁入陆家,远的不说,陆炳华的一个婶婶便是出自杨氏旁支。 这也是杨和书在这里既危险又安全的原因之一。 想要杀了他以绝后患的人不少,但因为亲情和其他的利益,想要保住他的人也不少。 皇帝派杨和书过来,可真是打中了他们的七寸,人还没到的时候,各家的声音就混乱起来了。 对于和朝廷相抗,有陆炳华他们这样打算死扛到底,想要牢牢把握住江南的;自然也有想要退一步,与朝廷、与皇帝和睦共处的。 别说这是好几个家族,便是一个家族,甚至同父同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之间意见都不一样。 去年皇帝借由太子遇刺和被陷害一事,可是在江南抓了不少人,陆家、朱家和顾家都有损失,其中陆炳华的亲弟弟更是因为涉嫌谣言太子造反,伪造信件等罪名被抓,虽然人没死,但判下来也流放去了辽东。 这辈子,除非皇帝大赦天下,不然可能都回不来了。 陆家为此不得不分出一支随他弟弟去了辽东,让他在那边安置。 陆炳华脸色很不好看,显然生气了。 顾淮这才道:“还是小心一些,杨和书的能耐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去年要不是有他相助太子,又迷惑了我们,我等也不至于惨败。” 第1689页 朱鸿儒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递到跟前的茶,浅笑道:“杨和书可是关陇中原世家公认的第一人,与他相斗,能平手就很值得我炫耀了,所以顾兄说的没错,对他,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一些。” 陆炳华心中虽不服气,但嘴上没说出来。 顾淮便只当他同意了,因此传令下去让人拖延时间。 但杨和书也不是全无手段,各盐场官员才拖延了两天不到便纷纷和顾淮诉苦,拖延不下去了,再拖下去,杨和书便要直接接管盐场,到时候别说他们这些官员都要被换,连盐场的控制权也都要落在杨和书手里了。 他是淮南道巡检,是有权力这么做的。 第3141章 齐名 顾淮只能松口,但这公函怎么填却是一个问题。 不能填有盐,有就须得交出来,但填无…… 那被他们藏在盐场里的盐要么不被发现,要么就只能转移地方,另寻藏匿的地点了。 杨和书预判了他们的预判,特意逼他们做出选择,钻进他结的套子里,他们才一动,杨和书便收到了消息。 上次太子离开给他留了不少人,他将一些人放在明面上,一些人则藏在了暗中,此时就全都用上了。 各盐场动作还没停,一直赖在驿站里不肯走的采购官员收到了长官送来的信,一看是让他们回去,不必在江南采购官盐,他们立刻把行李一收,带上人就走,都没和江南这边的盐运司言语一声。 还没收到信的其他采购官员羡慕的看着他们离开。 结果,没两天,又送来了两封信,又一天,又来了一封…… 采购官员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盐运司正忙着悄咪咪转移官盐,根本没注意到,最后还是顾陆两家觉得最近很安静,一直想要走通他们的关系和盐运司要盐的人竟然许久不上门了。 陆炳华没在意,顾淮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下人便去驿站看了一眼,不由面色大变,跑回来和顾淮道:“郎君,驿站里的大人们大多走了,现在里头就只剩下三位大人。” 顾淮一听,面色一沉,不由坐直了身体,“可说去了何处?” “听说是回去了。” 顾淮心底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去问一问留下来的人,他们同住在一起,必定知道原因。” “是。” 留下来的三人还真知道,便是他们不说,同来购盐的走了一个又一个,好些个走的时候脸上还一片轻松,他们三个也能猜出来一些。 他们三个之所以不走,两个是没收到信,他们的官衙距离江南太远了,要收到信估计还得一段时间; 另一个则是收到了信,却是让他继续留在江南,不必高价买盐,就呆着,不把关系恶化就行。 他一听就明白了,上司这是有了靠山啊,就是靠山还没定的样子。 再从别的已经走了的采购员那里打听一些消息,三人便猜出朝廷正从别的地方给他们调盐呢,而且似乎盐量还不少,完全可以代替江南的官盐,已经走的那些采购员是州府已经收到盐了。 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顾淮呢? 真当他们这段时间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人心中很乐意吗? 所以顾家的下人来打听,还是那样一副倨傲的模样,三人根本不鸟他。 顾家下人:…… 他们只能转换态度,弯下腰去讨好的笑道:“小子无状,让大人们见笑了,只是小子实在是好奇,那些大人不是来买盐的吗?盐没有买到,怎么就走了?” 三人都不理他。 顾家下人:…… 他运了运气,只能道:“听说三位大人想要采购两车盐,小的虽是下人,却是吴郡土生土长的人,倒也有些人脉……” 三人继续不理他,哼,当谁稀罕呢?好吧,他们的确稀罕,但他不过是个下人,消息给出去了,人家转头就能把你忘在脑后。 他们要真原因给盐,之前他们闹得这么大的时候早给了。 他们官位卑下,下州九品,中州和上州也才八品,就是被气狠了,也得先告诉上官,再由上官上书弹劾,一来一去,耗去了多少时间。 而这段时间,最受气的还是他们,几乎每一天都在受气,哼,他们是只有八品、九品,但他们就没脾气吗? 三人成功将顾家的下人气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其中一人不无恶意的讥讽道:“那顾家大郎,还妄想和杨氏宗子齐名呢,也不想想他配不配得上。” “就是,差不多的年纪,杨大人都建功立业了,他却连科举都不敢参加,还号称世家子呢,”另一人道:“真是好人,就算不入仕为君为民,至少也不会把持盐政侵害天下万民。” 他咬牙切齿的道:“现在正是春忙的时候,各地都忙碌了起来,百姓都要耗费力气,要是没盐吃,下地没几天就要无力,更不要说不吃盐还会生病,这样把持盐政只为私欲的人也配和敢与天花拼命的杨大人比?” 这是扬州的驿站,就算顾淮不特意探听,他的耳目也会将这番话传到他耳边。 顾淮脸上闪过难堪,不过很快就收敛了神色,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让人再去问,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一定要知道那些人离开的原因。” 下人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这一番话,自然不会只传到顾淮脸上,其他家的主人也听到了,陆炳华忍不住讥笑,和左右道:“不知道顾淮听到这话是什么表情?” 第1690页 这里是陆炳华的书房,左右也都是心腹,并不怕人传出去,所以左右也跟着嘲笑了一声,然后问道:“郎君觉得那些人为什么会走?” “还能为什么,”陆炳华冷笑道:“人不能不吃盐,盐就和粮食一样,缺一样都不行,他们现在走了,说明他们有盐了。” “他们哪来的盐?朝廷提前囤的?” 陆炳华目光幽深,心中也是这么怀疑的,“看来朝廷早有准备,肯定是提前从别处囤了盐,但天下的盐场是有数的,他们要囤盐,必定要委屈另外的人少食盐,或者不食盐。” “哼,说我们把持盐政侵害百姓,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这事儿……” “我们不管,”陆炳华道:“江南盐场最多,我不信他们可以囤一个季度的盐来代替江南的产盐,还能囤两个季度,三个季度,甚至是一年不成?比的就是谁心更狠,更沉得住气。”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当顾淮不知?他却还是锲而不舍的派人去问话,不过是想知道朝廷的盐从哪里来,想办法断了他们的后路才能逼得他们尽早做决定。” 毕竟这事儿拖得久了,对他们也不利。 正当他们思绪万千时,杨和书直接派人去驿站里把三个采购官给接进了自己的府邸。 他对三人道:“你们要想等信就在这儿等吧,驿站那边就暂时不要住了。” 第3142章 啃脚脚 三人后背冷汗直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一人反应过来,惊叫一声道:“大人,我们的人还留在外面呢。” 杨和书不在意的挥手道:“放心,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他们的。” 三人便松了一口气。 其中郓州的采购官忧伤的道:“我们上官让我不要得罪了人,我这算是得罪人了吧?” 另外两个点头,同情的看他。 郓州的采购官想哭,“距上次收到信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们大人为什么不让我回去,而是留在这里啊?” 因为他们的上官也才把盐运回郓州,还没得及给他写信呢。 郓州刺史看到他带回来三车盐,检查了一下质量,发现比以前从江南采购的还要细一点点,满意不已,“怎么样,看到北海县的盐场了吗?产盐量如何?下一季度还能不能买到?” “回大人,下官特意去看了一下北海县的盐场,超级超级大,还看到人收盐了,我觉得不仅下一季度,下一年,甚至下下一年都应该没问题。”他又道:“不过我们这批盐不是在北海县盐场买的。” 郓州刺史皱眉,“那是在哪儿买的?你还过二道手?” “没过手,这是青州寿光县所产,”他惊叹道:“下官到了青州才知道,原来现在产盐的不仅是北海县而已,不过盐场最大的还是北海县。” 他们跟着北海县的士兵到青州时,并没有立即往北海县去,对方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青州刺史府,然后和里面的官吏说,他们是来买盐的。 于是就乱了。 接下来的事太过混乱、嘈杂,让他许久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稀里糊涂的在青州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寿光县县令,同时一起来的还有几车盐。 他一脸复杂的道:“听人说,以前青州只有北海县产盐,所产海盐除了供应本县外就只供给青州刺史府,再由刺史府下发各县,偶尔有多的便供应给最近的齐州。” 郓州刺史端着茶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闲适问道:“然后呢?” 其他人也好奇的竖起耳朵听故事。 “然后今年年初,北海县已经一口气把上半年他们该上交的盐都上交了,刺史府就按照惯例下放盐,偏寿光县去年从北海县那里学到了新的制盐法,也制出了不少盐,他们没经验,这一下子,他们的盐暂时卖不出去不说,还得按照惯例从刺史府里花钱买盐呢。” 郓州刺史:“……这是因为春耕忙碌,所以把脑子也给忙掉了?” 官员也嘿嘿一笑,然后道:“所以他们一听说卑职是去买盐的,立即就把盐运过来了。” 郓州刺史微微坐直了身体,严肃的问道:“他们既然这么着急卖,那你就没压一压价钱?” 官员:“……我压了,可没压住呀。” 他道:“当时领着我去的士兵也去,那就是个愣头青,我还给他塞了一串钱呢,结果他一转身全秃噜出来了,说我们早商量好了价钱……” 官员一脸悲伤的道:“当时青州的郭刺史也在,卑职不好过于无赖,所以……” 郓州刺史惋惜的撇撇嘴,“无赖怕什么,那又不是郓州,丢脸不到亲朋面前。” 官员只当没听见,继续道:“不过下官还是担心下一季度的盐,所以便去了北海县一趟。” 他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知道北海县的盐是怎么制出来的吗?” 见他如此神秘,郓州刺史就掀起眼皮问,“田里种出来的?” 他一拍大腿道:“虽不对,却也不远矣。” 郓州刺史眼睛一亮,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其他人也好奇起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亲眼所见的,他们开出了一块块田,引海水入田,听说就是暴晒,中间再加上几道工序,盐就出来了。” 第1691页 郓州刺史:“什么工序?” “不知道,我当时只能粗略一看,看到有长工在铲盐便跟着看了一下,但那毕竟是人家的机密,吃饭的本事,我便是问了那盐场的周管事也是但笑不语。”他道:“不过我也可以确定了,青州的盐很充足,而且听说,现在不仅青州在制盐,莱州和登州也都在制盐,全是用的北海县的制盐法。” “他们管那方法叫晒盐法。” 郓州刺史回过味儿来,“白善好胆,为了给太子挑担,给江南找麻烦,这是把吃饭的本事都交出去了呀。” “还有什么?你都一口气说了吧?” “北海县新建了一个码头,我听人说,北海县的官盐就是从码头那里出去的,往北,往南,凡是之前需要仰仗江南官盐的地方全部被北海县替代了。” 郓州刺史听得心绪起伏,激动的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大乐道:“江南要完啊!” 官员也咧开嘴笑,“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写信让我们的人回来,不用伺候那群大爷了。” “是。” 而此时,通过官船出去的盐,在通过陆路转运之后,终于到了他们该到的地方。 盐一到地方,各地长官便拆开来看质量,确认质量不差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上书,一边是感谢陛下,感谢太子,感谢北海县县令;另一边则是弹劾江南盐政…… 白善静等着各方反应时,府里变化最大的便是两个孩子了,那是迎风就长,蹭蹭的,只是七八天不见,等他从大家洼盐场和龙池码头回来时,白景行已经会翻身了。 而且她还找到了自己的爱好——吃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很沉迷于啃自己的脚,一个不注意,她就抬起自己的小脚脚,两只手抓住,然后掰到自己面前,张嘴就啃…… 本来文静稳重的白若瑜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也跟着学会掰自己的脚吃了…… 但他肢体似乎不是很协调,很多时候需要很费劲才能吃到,于是在努力了几次发现还是吃不到后,他很干脆的翻了半边,侧对着白景行,然后张嘴就啃她的脚,就当是自己吃到了…… 白善进屋时,白景行张嘴就哭,白善正好目睹,坚持认为是白若瑜吓哭了他闺女,于是上前去把俩人分开…… 第3143章 来啊,造作啊 白二郎跟在他身后进屋,看到他伸手拎起他儿子,赶忙上前双手接过,还不客气的拍了他胳膊一下,“你小心点儿啊,他脑袋才立住。” 白善就竖着把他闺女抱起来给他看,“都快过百日了,你别总抱他,小心把他脾气养大了。” 白二郎理直气壮的道:“我们家又不缺下人,我累了他们还可以轮着来,没必要让孩子为这个哭。” 又道:“有本事你别抱大姐儿啊,是不是啊大宝,哎呀,你怎么流这么多口水?好恶心,来人,快来人啊……” 候在一旁的下人立即上前,接过手,把白若瑜抱下去擦干净嘴巴,把手也擦了一下,还换了一下被他滴湿的衣裳,包好了才给白二郎抱上来。 白二郎抱上重新香喷喷的儿子,坐在榻上和抱着女儿的白善道:“我这两天仔细看过了,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什么事?” 白二郎叹息道:“大姐儿的手脚特别有力,比大宝厉害,她踹人的时候可疼了,大宝都被她踢哭好几次了。” 白善就低头看女儿,白景行也仰着脑袋看她爹,乌溜溜的眼睛特别有神,父女俩的目光对上,她估计觉得白善在和她玩儿,咧开没牙的嘴就乐,小脸上是白善和白二郎特别熟悉的灿烂笑容。 白二郎看见,立即叫道:“对对,就是这样,每次我们一教训她,她就冲我们这样笑,跟周满小时候一模一样,然后谁都舍不得训她了,哼,这奸诈与你如出一辙。” 白善笑着点了女儿的脸颊,惹得她咯咯的笑后道:“她还什么都不懂呢,而且孩子本来就不能控制自己的力气,你跟她置什么气?” 白善道:“等她懂事一点儿,能听懂人说话了,到时候再教她控制力气。” 白二郎自然也知道这点儿,哼哼的应了一声。 “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总觉得大姐儿长得比大宝快,她这会儿已经会抱着手叽里咕噜的和人说话了,虽然没人听懂她的话,但有时候她醒着吧,别人说一句,她就能咕噜咕噜的回一句。”白二郎有些忧伤的低头看着他儿子道:“相反,大宝现在只偶尔回几句。”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我有点儿担心。” 白善扭头看他:“担心什么?” “我担心是因为我,他才显得比较笨拙的,明达那么聪明呢。” 白善想了好一会儿后伸手拍他的肩膀,“别伤心了,你只管放心,大宝不比别的孩子差,只是因为大姐儿是我和满宝生的,所以才显得格外的聪明,这不能怪你,该怪我和满宝。” 白二郎那点点忧愁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他横了眼白善,“不要脸。” 白善理直气壮的道:“这是事实,你试想想,这世上比我聪明的有几个?” 见白二郎张嘴要说话,他立即道:“我知道,还有很多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但你也不可否认我也很聪明。” 第1692页 “好话坏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像我这样聪明的人虽然有,但数量是以个来计算的,而不是像其他聪明人还能用万来计数。” 白二郎:…… “而满宝和我一样聪明,这天地间这么多聪明人,正巧又有这样两个聪明的人成亲生子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像我们大姐儿这样正好继承了我们聪明才智的,更是万中无一……”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白二郎这会儿真的什么伤感情绪都没有了,他低头看着他儿子道:“大宝,你要记住,以后你可以不聪明,但绝对不能和你堂叔一样自恋。” 白善纠正道:“是师伯。” “呸。” 白善笑眯眯的道:“而且论起自恋,谁比得上你?” 他道:“当年在七里村的时候你都能横遍罗江县无敌手,现在他还是明达公主生的呢,也不需要多豪横,对自己才智的自信总该还是有的吧?” 白二郎略一想也是,“也对,我虽不是十分的聪明,但明达聪明啊,这孩子未必就遗传到我,说不定是遗传了明达呢,明达就很内敛。” 白善瞥了他一眼,明达公主哪里内敛了? 她那是受限于身体,被迫表现得内敛好不好? “遗传到你也没什么,儿不嫌父丑,这都摊上了,没办法。”白善笑眯眯的抱起女儿道:“走吧,我们带他们出去溜达溜达,满宝说多带他们出去看看外面的时间,他们会变得更聪明些。” 白二郎:“……可她不是说孩子尽量不要外出,以免被外邪侵体吗?” 白善:“我说的是去花园,或是在北海县城里逛一逛,你以为去哪里?” 白二郎嘀咕,“那不也是外面吗,我哪儿知道你们说的外面是怎么定义的?” 不过他还是抱着儿子跟上了。 一出门,便是“内敛”的白若瑜也兴奋起来,坐在父亲的怀里,指着不远处一朵花便啊啊啊的说。 白二郎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上前毫不客气的把花摘了塞他手里,让他拿着玩儿。 白景行更兴奋,不仅手舞动起来,屁股还一上一下的欢喜跳跃,要不是她还小,白善怀疑她想直接下地行走了。 当然了,她此时还做不到。 俩人抱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一圈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夕阳快西下了才抱着孩子要回屋,他们得洗澡了。 周满和明达一起从医署里回来,才进院子便听见一间房里孩子咯咯咯的小声和白善白二郎的惊呼声。 俩人推开门,就见白善和白二郎卷着袍子蹲坐在两个大木盆边抓着孩子的胳膊,扶着孩子的脑袋,那两个小孩儿则咧着嘴咯咯咯的笑,另一只手臂正不停的拍水,两条腿都用上了,就跟在水里跳跃起伏的鱼儿一样欢乐。 听到推门声,两个孩子都安静了一下,转着脑袋看过来,看到熟悉的母亲,俩人更激动了,两只脚就跟脱线的陀螺一样蹬水,另一只手也啪啪的打水,一时间屋里水飞扬,白善和白二郎一下被拍了一脸的水… 第3144章 奖励 两个孩子终于被拎出来,用布包起来擦干穿好衣裳,抱出去后就饿了。 俩人同时吃奶,眼睛慢慢就闭起来了,最后周满和明达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后背,确认不会打奶嗝后就把人放到小床上睡。 白善和白二郎浑身湿透,干脆去洗澡换了一身衣裳。他们为自己的狼狈找了一个借口,“孩子长得太快了,力气也大。” 明达是第一次当母亲,也觉得最近孩子变得很重,力气也大,不由看向周满,“他们是不是快可以走路了?” 周满:“还早着呢,至少还有半年。” 明达就有些失望,“他会翻身了,我还以为很快就能走路了呢。” 周满:…… 明达如此,更不要说白善和白二郎了,他们都是家里最小的,虽然周满有许多侄子侄女,但他们那时候也很少留意。 郑氏过来看孩子,见他们围着孩子说得热闹,便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没见他们眉头都皱起来了吗?别在这儿吵他们,要说话出去外面说,对了,殷公子来了,正在前面等你们呢。” 白善他们便出去见殷或。 殷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好些人,全是他爹新派过来的禁卫军,不过不知为何,他们没走官途,而是私下过来的,到了这里便直接找了殷或,却是奉命来保护明达、白二郎和白善周满的。 当然,他也在保护之列。 所以他直接把人带了过来,和白善道:“你安排一下吧。” 白善大概猜出他们为什么派禁卫军过来,点了点头道:“我这边不必担心,我出入都带着人,又多是热闹地方,就算有暗杀,他们也不敢动手,倒是你们要小心一些。” 他道:“你们四个,谁在我这里出事,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正喝茶的周满一顿,睁着大眼睛去看他,“还包括我?” “当然包括你了,”白善道:“你可是定海神针。” 周满被他夸得自得起来,高兴了一会儿后便道:“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决定给大姐儿换奶嬷嬷喂养了。” 她道:“我要准备种痘的事了,现在正农忙,所以先做准备工作,在县城内的官吏家属和士绅家属中试点,等夏收结束,我们就开始一个里一个里的接种下去,只要北海县能推广得开,那青州城也要开始。” 第1693页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她步子迈得这么大。 周满哼哼道:“到时候我日常便是与天花痘种为伴,他们要是不怕死就只管来吧。” 那是挺可怕的,不会医术,也不了解的人,只要听说她日常接触的是天花,只怕连靠近都不敢。 白善问道:“种痘的地方你打算定在哪儿?” “我觉得你在郊外的职田就不错,或者你把附近的官田庄子和空地拨给我使用?” 白善倒没什么意见,颔首道:“行吧,不过你能劝服他们接种痘苗吗?” 周满自信满满:“一定可以的。” 京城这么多人都接种了,其中不乏皇室和权贵世家子弟,有他们做榜样,他们还怕什么? 白善就看向明达白二郎和殷或,道:“现在各地肯定都收到官盐了,没收到的,肯定也收到了朝廷的公文,他们不日就会到青州来买盐。江南那边肯定也已经知道出事,等他们查到这里来,我们都有危险,你们要不要考虑住到县衙里来?” 白二郎是没什么意见,就是怕明达觉得挤。 殷或淡然的道:“这有什么,让方县丞他们搬个家就行了,要是空间还不够,就和左右的人家谈一谈,暂借他们的房屋一段时间。对了,左右是谁家?” 不等白善说话,殷或就想起来了,“哦”了一声道:“是宋家。” 他就看向白善,其他人也看向白善。 白善摸了摸鼻子,考量了一下后道:“算起来,方县丞这一年来为北海县操劳,我和县衙还没奖励过他呢。” 大家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白善就决定奖励方县丞一栋房子,就是他们之前在城东建的房子,为了表达上司对他的关爱,他还决定自掏腰包为他置办一些家具之类的东西。 方县丞此时还在龙池为北海县和白善鞠躬尽瘁呢,收到家里的消息说白县令分了一栋房子给他们,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腹下属见他半晌不说话,有些焦急,“县丞,出什么事了?” 方县丞将信收起来,道:“家里来信,说县令分了一个院子给我。” 下属眼睛一亮,“是城东的那些院子?” 方县丞微微点头。 下属就羡慕不已的看着方县丞,“有了这个房子,县丞和嫂子以后就算在北海县定下了。” 方县丞脸上也不由露出些高兴的神色,“我必不辜负大人的这份厚爱。” 内敛如方县丞也不由自得了一下,“家里还说,白大人还送了我一份家私。” 下属更羡慕了。 方县丞虽是一县县丞,县衙的二把手,过得却并不富裕,都比不上董县尉,更不要说宋主簿了。 董县尉和宋主簿都是北海县本地人,有自家的房屋,其中宋主簿更不必说了,出自宋家,不仅有主宅,还有别院呢,田地铺子都不少,所以即便不做主簿,他日子也很好。 方县丞不一样,他全靠薪水养家。 他不是北海县人,是从莱州过来北海县考试,然后从一小吏一步一步做到县丞的,十几年了,他不敢说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但绝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绝对是北海县里最清廉的。 收的最贵重的礼,还是得罪了宋主簿的商户送的半扇羊肉,让他从中调解。 他升到县丞,还是路县令为了和宋家斗法,把前一任宋县丞斗下去后提拔上来的。 那时候他妻子为了补贴家用,还要做了针线拿去铺子上卖呢。 只是他做了县丞以后,布庄上的人常给出过高的价钱,于是他便让她不要做了。 方家只有三个下人,一个是常跟着他外出的长随,一个是厨房里帮忙的妇人,还有一个则是在前头听候吩咐的丫头,什么活儿都做一些。 但他儿女多呀,一共四个孩子,都要读书识字,需要买笔墨纸砚,他们家的衣服都需要两年才做一次。 所以他们存不下钱买房。 第3145章 猜测 在他当县丞前,他是租房子住,当县丞以后,按照惯例,他要么搬进县衙后院的侧院,要么继续在外面租房子居住,不过这部分钱得县衙出。 其实就是变相的路县令出。 不过路县令当时也穷,而且为了表示和方县丞的亲近,所以他把县衙后院隔出一部分来给方家。 地方倒是不小,中间也隔着一道墙,但到底隔壁就住着县令和县令夫人,方家的人都不敢过于吵闹,几年来都很注意,不敢大小声的说话。 而且县衙后院到底不是属于他们的房子,将来他要是不当县丞,或是换一个县令不喜欢他住在隔壁,让他出去租房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哪有自己有房子来得自在? 所以白善的这个奖励真正挠在了方县丞的心上,他连家也不回,直接给妻儿写信,让他们自己打理新家,选个好日子搬过去,他要留在龙池码头继续奋斗。 方县丞觉得他今天晚上还能再加加班。 白善非常热情的帮他们搬家,见他们缺少许多东西,便让他们挑选着从现在的后院里搬过去,还出钱给他们定制了博古架和屏风,以及其他家私送去。 方家人都感激不已,选了个好日子后就高高兴兴的搬过去了。 他们搬走后,白善便让人将左右两个院子重新打通,收拾了一下,让白二郎他们从自家里拿了自己习惯的东西过来,便可以入住了。 第1694页 殷或则是住进了刚来北海县时住的小院客房,每日一大早便看着白若瑜嗯嗯啊啊的从西边过来,白景行叽叽哇哇的从东边过来,俩人成功的在他住的小院不远处成功汇合。 然后转身去他房间后面的园子里逛花园,顿时满耳朵都是他们叽叽哇哇的声音,抱着他们的丫鬟下人偶尔还跟着附和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能听懂,还是假的。 已经养成每日早起看书习惯的殷或不得不改变,每天起床后就等着俩小孩过来汇合,然后他跟着一起满园子的溜达。 闭关五天回来的周满看到他的脸色,再摸一摸脉,肯定的道:“不错,不错,脉象比之前还要好一些。”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殷或,再一扭头去看被抱在丫鬟怀里的两个孩子,肯定的点头道:“你们搬过来还真搬对了。” 殷或忍不住道:“就是太吵了。”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丫鬟怀里冲着殷或就叽里呱啦的好一通说。 周满也当没听见,叮嘱他道:“天气渐热,以后早晚逛园子的时间要变一变了,早上提前一刻钟,傍晚推后两刻钟吧。” 殷或指着丫鬟怀里的两个孩子道:“你和他们说吧。” 周满就转身看他们,点了他们的鼻子笑嘻嘻道:“听到了没有啊?” 白景行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指,紧紧地攥住,用力拉到嘴边就想咬, 周满就握住她的手,歪着脑袋看了一下她嘴里的牙床,“怎么总是想咬东西,你想长牙齿了?” 周满也是第一次当娘,从没想过原来养一个孩子有这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她研究了一下两个孩子,发现他们就是想咬东西,还没有要长牙齿就松了一口气。 殷或见她研究完了便问,“你的牛痘种出来了?” 周满“嗯”了一声后道:“已经出痘了,现在就等结痂呢,现在郑辜盯着呢,我回来休息两日。” 周满由着两个孩子抓住她的手,她就用手摇着他们的手玩,“你们呢?最近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殷或有些郁闷,“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这算是好事,但他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对方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即便是好事也让他们有些郁闷。 周满歪了歪头,“江南离得远,他们不会还不知道吧?” 殷或迟疑,“不至于吧,都这么久了。” 江南的确收到消息了,废话,京城那里都快要吵翻天了,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而已,因为他们想过那些人有各种应对的方法,而相应的,他们也有对应的回击,可是…… 青州横空出世,直接取代了江南的盐政…… 一间暗室里,陆炳华见大家都沉默,便垂下眼眸嗤笑道:“怎么,都无话可说了?之前不是都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们的假消息,大晋缺了江南的盐会活不下去吗?” “闭嘴吧你,这话当初你也有份儿。” “行了,别吵了,”一个中年人拦住要吵起来的俩人,看向一直沉默的顾淮和朱鸿儒,问道:“顾兄弟和朱兄弟有什么好的办法?” 朱鸿儒,“诸位都想不出来办法,朱某人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沉默了一下,有人道:“断了他们的盐路……” 顾淮脸皮抽了抽道:“杨和书还在扬州,别说我们未必能全都瞒住,就算可以,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出是我们干的。” 他意味深长的道:“有些事是必须要证据才能做的,但有些事不需要,只要有人认定了是我们干的,那就是我们干的。” 比如打仗。 他们真断了新开出来的盐路,惹恼了皇帝和朝廷,对方只怕也不需要证据,直接发兵来江南了。 去年太子带着禁军来江南,已经顺手接过不少兵权,他们就是想反,胜率也低了不少,更不要说大家心气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磨掉了。 “那你说怎么办?”对方不客气的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 这下连一直嘲讽的陆炳华都严肃了起来,半晌后扭头看向沉默的顾淮,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仅凭青州一地,怎么能制出这么多盐来?” “不是说他们找到了新的制盐法,不用柴薪,用太阳晒就可以?”陆炳华道:“这地上的树木有限,但天上的阳光却无限,虽不知他们是怎么做的。” “但青州也不大,临海的地方就两个县,就凭两个县就能取代整个江南的盐场?” 其他人听着心中一动,又振奋起来,“所以他们在骗人?那什么青州替代江南的流言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第3146章 要债 这么多的盐自然不仅只靠北海县供应,在第一季度的盐送出去后,出去送盐的人带回来了大量铜钱。 金银因为占地少,价值高,所以各地衙门能不用它结算就不用它结算,好东西自然是要在刀刃上。 尤其是盐这种贵重商品,他们去码头运盐的时候,直接拉了一车一车的铜钱去。 于是官船运回来两船的铜钱,还有一艘官船没回来,他们是去潮州一带,更远,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船一进港,方县丞便立即去找白善,“大人,船回来了。” 第1695页 正被人围着要钱的白善一听,忙和众人拱手道:“诸位别急,本县也知道你们心急,本来我是想让人回县衙里取钱的,但县衙离龙池不近,一去一回也要两天时间,好在这会儿官船回来了,那上面有钱。” 他道:“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呢,就且在这儿等着,待我核算好以后便给你们结算工钱和材料费,你们要是信不过……” 他顿了顿后道:“你们为何信不过本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欠你们钱的是北海县衙,我能跑,难道北海县衙还能跑吗?” 各位工头和商人闻言心头一堵,忍不住嘀咕道:“那我们也不能占了北海县衙不是?那不是造反吗?” 白善耳尖听到了,无言道:“那码头上这么多铺子还在呢,北海县衙真没有钱给你们,你们就把这段时间建的铺子占上一两间,不也够还债了吗?” 工头和商人们心头一喜,忙问道:“白大人,可以用铺子抵债?” “不可以,”白善没好气的道:“我又不是拿不出钱来,本来便说好的,建好铺子后等我验收半个月内将所有工钱结算。” 他道:“我昨日才验收呢,今天你们就生怕我跑了似的围上来。本县又没有违约,何来的抵债之说?” 众人便立时不说话了。 白善面无表情的转身和方县丞往码头去。 俩人一离开,要债的人就凑到了一起,“我就说白大人不似没钱的人,你们也太心急了,这下好了,把人得罪了吧?” “少事后诸葛亮,今天你可是闹腾最大的,不是你说的白县令有钱不代表北海县有钱吗?还说什么公是公,私是私,白县令总不能把自家的钱拿出来支付县衙的债务。” “就是,还是你说的北海县穷呢。” “呸,谁一开始说的北海县把钱都花光了,账目上一文钱都没了的?” 他们互相推卸责任时,白善和方县丞快步走到了码头,俩人直接走到了最前面,等着船慢慢的进入泊位,停靠在了岸边。 白善看着慢慢停稳当的大船,面无表情的道:“查一查,他们的消息都是打哪儿来的?” 其实他们的消息没有错,北海县衙的确没钱了,账目上现在是一文钱都没有了。 要不是给码头、盐场和官田庄子的工钱和粮食都是提前下拨的,下个月县衙就得赊账。 白善都找好对象了。 他和周满先想办法从自家里借一些给县衙,不够的再找殷或和白二郎借…… 但龙池码头这边修建铺子和路面的工事耗费太大了,就算全部填上他们带来的钱只怕也不够。 别看他表面底气这么足,其实心里虚的很。 方县丞自然也知道县衙的情况,也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我回去就查。” 他顿了顿后道:“县衙那边还没动静,消息应该是在龙池这里传开的,这边人少,不难查。” 白善这才点头。 方县丞其实已经有怀疑对象了,他压低声音问道:“您说会不会是宋家?” 白善:“我不做猜测,凭证据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他顿了顿后道:“要真是宋家,本县这次不会姑息。” 方县丞闻言便心中有数了。 白善并不想把事情做绝,宋氏虽霸道,但在北海县经营多年,有过功劳,也有过苦劳,他已经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得到了足够的利益,所以并没有继续出手,双方自去年夏后就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甚至县衙和青州城有什么活动时,白善还喜欢带上宋家,有什么好处,比如龙池码头的铺面建设之类的,他还是会叫上他们。 他自觉这一年双方相处得还可以,要是这样他们还能背后给他使绊子,那就说明他们之间和解不了。 既然和解不了……白善捏了捏手指,那一些旧账也得翻出来和新账一起结算了。 俩人趁着苦力们还没上来说了几句机密的话,等船一靠近,船上的人将船板搭上来,苦力们闹哄哄的跑上来接单子。 不过他们也不敢很靠近,只敢站在身后十步开外。 刘参军走下船,看到白善时眼睛一亮,立即上前去,“白大人——” 他哈哈大笑道:“幸不辱命,东西都送到地方了,你要的东西也都运回来了。” 他将一叠账递给白善,笑道:“喏,这就是照着你列的账目记的。” 白善翻了翻,见上面只记了数字,后面连个总数都没有,他只能一页一页的往后面翻,快速的心算,得出总数后松了一口气,和他预估的钱差不离。 这些钱足够北海县一段时间的花销了。 白善笑起来,合上账目后道:“辛苦刘参军了,我这就让人上去卸货。” 他侧身看向后面的苦力。 方县丞便上去点人,点到的人一个一个老实排队上去,跟着方县丞的吏员们也上来组织。 这些人并不是码头上的长工,而是因为码头建成,从各个村子汇聚过来的苦力,他们就是在码头上扛东西,还有给龙池各铺子搬运东西,打扫卫生等。 龙池很多铺子都是新开的,需要做的事很多,光是搬运桌椅,垒灶台一类的活儿就不少,所以他们能赚到不少钱。 虽然都是卖力气的活儿,却比在村里种地和打短工赚多了。 第1696页 而这么多苦力在这里干活儿,吃喝拉撒住都要钱,让龙池的人气更旺了。 第3147章 顺藤摸瓜 码头上干活儿的苦力们从船上抬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货物下来,他们摸着觉得这次的货怪怪的,因为实在猜不出来是什么。 货物搬下来直接放到车上,拉车的都是衙役或是临时被调过来的长工。 其中有个苦力自己扛了一袋走下来,不过路过白善时不知为何走不稳摔了一跤,摔下去时把麻袋磕出一个口子,苦力下意识的要护住麻袋,结果伸手要把住那口子时却不小心扯了那口子一下,反倒让它更开了…… 几吊串好的铜钱哗啦啦的从麻袋里掉出来,不一会儿半麻袋铜钱都掉了出来。 扛包的苦力惊呆了,上上下下要扛东西的苦力们也惊呆了。 那苦力反应过来,脸色一下煞白,惊慌失措的抓起铜钱就往破烂的麻布袋里塞…… 塞了半天发现袋子坏了装不上,他便抖着身子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白善,颤抖的趴下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白善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扶起来,扫了他的膝盖一眼,这才道:“不与你相干,是这麻袋不够利索。” 他偏头看向方县丞,“让人去取个麻袋来,没有拿筐子也行。” 方县丞应下,忙让人去取。 很快有人取了两个筐过来,苦力忙蹲下将那一吊吊铜钱放到筐里,然后手足无措的看着白善。 白善冲他微微点头道:“抬下去吧,这两筐记作一次。” 见县令没有追究的意思,苦力大松一口气,连忙跪下给白善磕了一个头,然后转身挑着两个筐下去交工了。 码头不远处观望的工头和商人们勉强合上了嘴巴,“看到了吗,那一麻袋都是铜钱,那其他麻袋里……” 有人接口道:“都是铜钱……” 太可怕了,那得多少钱啊。 有人咽了咽口水,“难怪白县令说他不差钱,不差钱,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啊?不过这么多钱白县令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从京城运来的?” “你家京城近海啊。” “也是,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听到消息跑来远远看热闹的各家掌柜和东家也在议论,“真是钱吗?” “是,我让店里的伙计装作苦力上去搬了一麻袋,趁机摸了一下,就是铜钱,全都是。” “白县令上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这是官船吧?从别的地方运来的?这些钱是新制的?” “不是,我刚晃悠过去看了一下,虽然有衙役在,不好太靠近车,但那两筐铜钱还是看得很清楚,铜钱不新,串的线都不是新的。” “旧钱?”大家更好奇了,“那到底是哪儿来的?” 有人便压低了声音道:“诸位莫不是忘了这两艘官船三月份时才停在龙池码头,后来半夜走了。” 当时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敢出去看而已。 就不知道白善偷偷往外运的是啥,本来朝廷的事他们也不敢感兴趣,但现在这么多的钱…… 不过很快白善就打消了他们这份心动,因为他很快把这些钱花出去了。 虽然没人知道他具体花出去多少,但见那些工头和商人拿着单据一个一个去海司衙门里排队,几袋钱的往外搬,大家的心中的热情就冷了下来。 虽然白县令赚的多,但花的也多啊。 远的不说,就说龙池码头这里光是修路铺桥和修建铺子就去多少钱了? 人手不够,白善亲自撸了袖子上前算账,核对账目,方县丞就在一旁监督着看手下们给各个债主结账。 既然花了钱,白善就想着要赚钱了。 他没有让领了钱的工头和商人离开,而是笑吟吟的和他们道:“龙池码头这些商铺都要招租,诸位要是有意在此租赁商铺,可以到海司里找方县丞办理。” 他很可亲的笑道:“因为都是县衙的商铺,第一次出租有优惠,头两年都只取租金的一半,另一半返给商户做装修用。诸位还可以和有意的亲朋宣传一二,大家互惠互利吧。” 因为见识了那两船的铜钱,又才领到了自己货款和工钱,商人和工头们对白善和北海县的信心和信任到达最高点,连忙应下,决定回去就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租铺子的事。 就是他们不租,也可以和亲朋们说一说…… 他们一走,方县丞一挥手,便有衙役上前将门关上,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官衙的人了。 白善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言。 衙役和吏员们也知道出了大事,纷纷低头不语。 方县丞脸一沉,上前一步,厉眼扫过院子里的人,沉声问道:“工头和商人们之间的流言是谁胡诌出去的?” 他没说这是实情。 衙役和吏员们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有人小声喊冤,“大人,我们怎么会造这样的谣言?” “是啊,是啊,我们可是北海县的衙役,要是那些工头和商人带着手下的人喧闹,那冲在最前头的不还是我们吗?”他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造这样的谣言? 方县丞的目光就落在了吏员们身上。 白善:…… 他抬手止住方县丞要开口的话,和他道:“此事不急,让董县尉过来一趟吧。” 第1697页 他错了,他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可以交给方县丞去查? 术业有专攻,查案这种事他就算不亲自来,也应该交给董县尉啊。 白善右手撑着额头,手指揉了揉额头后左手挥了挥,让他们都下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白善才叹气道:“县衙的账簿现在分了两套,一套是宋主簿管着的,一套是我管着的。” 他道:“宋主簿在县衙里办公,很多事瞒不过他的耳目,他大概能推算出我手上这套账簿不足为奇,但除了他以外,能了解到北海县真实财政的人也不少。” 白善直接道:“殷或和白二郎可以直接排除,他们不会与外人说这个。除了他们,本县知道的,就只有你,董县尉,还有赵明会知道。” 因为县衙缺钱,他得想办法搞钱,总要找商量的人,这几个都是白善会商量的人。 “那你们三人手下,谁会知道这个状况?”白善道:“从这里查,本县不信查不出来。还有,钱已经结算,想来那些工头和商人也愿意卖我们一个好,找他们问,最开始这个消息他们是听谁说的?顺藤总能摸到瓜,” 他慢悠悠的道:“本县现在有钱了,不着急。” 第3148章 有钱和缺钱 白善有了钱,底气特别足。 作为北海县县令,他先算了一下这次卖盐应该要交的官税,记好账目后转身就写了一封申请财政帮扶的公文发往青州城。 公文中详细列举了建造码头的大量缺口,催促和户部的申款怎么还不到? 然后申请暂时用北海县衙中的盐税和粮税补贴吧啦吧啦。 郭刺史收到这封公文,忍不住撇了撇嘴,“这是老鹰抓到了兔子,死也不撒手了啊。” 北海县到底卖出去多少盐,他这个刺史就算没有具体的数据,心里也大概有个数的。 毕竟,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给京城打掩护,各地知道青州要代替江南支应他们官盐后,各种公文和打探的信件来往都是他亲自过手。 也不需要他们购盐的具体数字,只要大致估算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 何况官船还是他听从太子的吩咐派去北海县的。 这么多的官盐,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盐税,白善竟然要全都留下。 “大人,那我们要不要同意?” “同意,”郭刺史一边抱怨一边在上面批了一个“通”字,盖上自己的印章后嘀咕道:“户部拨不下钱款来,龙池码头要建起来,可不得我们自己来?这大概也是陛下和太子的意思。” 好在白善能干,北海县有晒盐这一吸金的产业,不然怕是把青州刺史府掏空了也建不起来那么大的码头。 郭刺史摇了摇头,看在这也是他政绩的份儿上,还有要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的份上,他决定心痛的支持白善的提议。 公文回到白善手中,他微微一笑,对坐在下首的殷或道:“拖了,这笔钱我们北海县都可以用。” 殷或就将一份公文给他,“白二写的,说是要将官田都打造成闭环农庄,我看过了,虽不知实际效果怎么样,但公文上说的挺好的。” 白善翻了翻后笑道:“这个不错,我们小时候就说过要把农庄建成这样,但因为我们的庄子太小了,最后没有建,满宝分了职田后倒是在莆村那里慢慢的建了一些,但因为他们都是佃农,我们也要考虑对方的意念,所以有很多东西不能做,这下好了,官田是北海县衙的,那里面干活儿的都是长工,皆是拿工钱听命行事,倒是可以一试。” 殷或问:“要是失败了呢?” 白善不在意的道:“失败了也亏不了多少。” 他道:“这里面最大的花销其实是人工的工钱和食宿,我想,官田再亏,保证他们的吃喝和工钱还是能够的,我最多亏些种子钱,这点儿钱北海县衙还是负担得起的。” 白善现在有钱了,财大气粗,根本不把农业上的这点亏损放在眼里。 殷或忍不住笑起来,“有钱了到底不一样。” 白善道:“现在盐场里又囤了不少盐,下一季度的盐一出去,再回来又是一笔钱,加上南下的官船应该也要回来了,就算有码头这个吞金兽,我也还是很有钱。” 周满还没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羡慕得都走不动路了,她靠在门上道:“这么有钱,能不能支援我一些啊?” 殷或和白善一起扭头看去,就见她靠在门上,双眼泪盈盈的看着他们。 白善立即起身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怎么瘦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就捏了一下她手臂,更心疼了,“连手臂都瘦了。” 殷或起身看了一下俩人,幽幽地道:“我先走?” 白善冲他点头,周满则道:“不用。” 殷或:…… 周满扶着白善的手进屋,坐在椅子上先喝了一口茶,这才道:“第一批种痘的孩子已经全都出来了,一切顺利,就是太累了。”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医署没钱了。”周满巴巴的看着白善,道:“同是为北海县百姓做贡献,你这个父母官支援一下医署呗。” 白善疑惑,“开春时太医署不是给你拨了一笔款项吗?因为你这里计划开三个医署,又要种痘,给你的拨款是别的地方医署的三倍呢。” 第1698页 当时周满收到钱时可是喜滋滋的乐了半天,这才半年,怎么就花完了? 周满就叹气道:“也没有全都花完,就是新开的那个医署花费有些大,现在总账上不剩多少了。” “而且周边几个县的人知道北海县正在种痘,不少人带了孩子过来接种,种痘人数激增,花费自然也就大了。” 白善啧啧两声,思考了一下后道:“从私来说,我自然要帮助你的。” 周满就幽幽地看着他问,“那从公呢?” 白善就看着她笑道:“从公的话,我账目上有钱我便愿意,毕竟医署关系民生,这也是好事和政绩;但我账目上要是钱不够,我就不愿意。” 他道:“我想别的县令也是如此,所以你得说服我,为何要把钱偏向你和医署?” 周满略一思索便道:“我给你写个公文?” 白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个不仅耗费时间还耗费精力,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休息呢,你就口头上与我说就好,看你能不能说服我。” 周满默默地看着他。 白善伸手去给她按摩肩膀和手臂,笑吟吟的道:“放心,不管你能不能说服我,我都给你钱,这不还是为了你们医署好吗?太医署把你调到青州便是为了寻找医署和县衙和睦共处、共同发展的路径……” “行吧,那我就说服说服你。”周满卷了一下袖子后道:“我决定上书吏部,将以后各地医署的发展列入县令的政绩考核中,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白善给她按摩的手便一僵。 周满认真的道:“我是认真的,既然县令是父母官,那一县之内发生的事都应该算在其政绩考核里,县学被包含在内,那医署包含在内不也是正常的吗?” 白善:“……你医署署令与我同级,我怎么管你?” 周满摆手道:“医署的直属部门自然还是太医署。” “那县令管什么?” “就管对医署的支持和发展呗?” 白善:“就给钱啊?” 第3149章 公私 “算你的政绩。” “可那也是医署的政绩,这不是重复计算吗?吏部能答应?”白善说完还看向殷或。 已经重新坐回椅子上喝茶的殷或见他们两个都看着他,便慢悠悠的道:“不会答应。” 周满歪头,“按照比例来分配?” 白善也思考起来,他觉得这事儿悬,不过依旧选择支持她,“要不你先写封折子上去试试水?” 真要成了,那以后县衙和医署就更休戚相关,矛盾也会小一些。 周满说干就干,起身就去自己的书桌前开始找空白的折子。 白善愣了一下后忙道:“你才回来,还是先吃东西吧,不饿吗?” 周满摇头,“还没到饭点呢。” 白善:“要不要去看一下大姐儿?你好几天都没见她了。” 现在种牛痘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仅周满和郑辜,曹一萱和韦蔓也很熟练,对种痘的各种差异性反应都有足够的应对经验。 所以种痘后一般都是留观三天,三天后没有特殊反应便算种痘成功,可以离开。 他们并不会像在京城一样先调理身体再种痘,种完痘还要等待一段时间出痘,结束后又要试验种痘是否成功,最后留观…… 太医署现在已经给京城和雍州一带适龄的青少年种痘,加上给禁军种痘的大量试验,他们改进了一下痘苗的制作方子,使其毒性更小,现在种痘,大多数人都没有大的反应,当天晚上出痘,第二天或第三天便能够消退离开。 有特别反应的,只要大夫反应迅速也不会有大事。 周满觉得接下来的种痘留观时间还可以再缩减一些,甚至特殊反应的应对方子还能够做成成药,这样反应更加迅速。 周满想着这些事,纠结了一下后道:“我写折子很快的……”但又想去看女儿…… 白善见她这么纠结,就去把闺女抱过来,直接放到坐在一旁道:“你写吧,我带着她玩儿,想她了就看看她。” 周满就写不下去了,主要是孩子在这里她会忍不住去看她,去摸她,去抱她。 周满叹气的放下笔,“罢了,晚上再写吧。” 白善没想到他这么贴心,她却写不下去,他看了看妻子,再低头看看怀里抓着他的手指一个劲儿往嘴里送的闺女,想了想后把她塞给殷或,“要不你带着她出去玩一玩?” 殷或抱着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没抱过孩子,最多是近距离逗一逗他们,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能抱呢? 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的道:“快抱走。” 白善就把女儿抱起来,好奇的打量殷或,半晌无言,“你怕孩子呀?” 殷或起身,整理了一下袍子后道:“太软太小了,而且我不喜与人如此亲近。” 白善只能惋惜,“那算了,我自己带她。” 殷或对上白景行乌溜溜的大眼睛,无奈的道:“她明明更喜欢和郑姨她们玩儿,你为何一定要把她抱过来?” 周满站在白善身侧,捏着女儿的一只手玩,“因为我们想她了呀。” 殷或没这种情绪,不过可以理解,于是他决定把空间让给这一家三口。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相让成功,因为五月很快带着人找过来,“夫人正在找小娘子呢,说小娘子该吃奶了。” 第1699页 殷或:“她并没有哭。” 孩子不都是哭以后才喂奶吗? 白善忙道:“我们家孩子都是按时喂的,这还是满宝算出来的时间呢,所以你看,大姐儿一点儿也不爱哭,是吧?” 殷或一想还真是,“大宝也不爱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善和周满一起肯定的点头。 殷或笑道:“我还以为是他们天生不爱哭呢。” 殷或也见过不少孩子,他姐姐们的孩子……都很爱哭。 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孩子就是爱哭的,饿了哭,困了哭,累了哭,不舒服了哭,无缘无故还是要哭。 但白景行和白若瑜不一样,两个孩子都很少哭闹,所以殷或虽然不喜欢孩子,有时候也会和他们玩儿,只要不让他抱就好。 白善看着怀里的女儿,觉得她越长越像自己,于是喜滋滋的道:“也有天生的原因吧,我从小也不爱哭。” 周满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没说话。 但白二郎没有顾忌呀,他啧了一声,抱着白若瑜从门外进来,“我们三个里最爱哭的就是你了,小的时候看见菜青虫都能吓得大哭。” 白善:…… 他磨了磨牙,手好像也有点痒怎么办? 殷或好奇的看着白善,显然是没想到。 “快走吧,婶婶早就在叫我们了,说是今天有礼物要送给孩子们。” 白善默默地抱着孩子跟上,问道:“好好的为什么要送礼?” “剃头呀,”白二郎道:“今天两个孩子要剃头发,剃完头送个剃头礼。” 白善和周满一头雾水,三人一起长大,他们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个礼? 白二郎也不知道,但他理由充分,“孩子都是周岁前剃头,周岁前哪有记忆?我们肯定是不记得了。” 又道:“而且我们小时候收到的礼也到不了我们手里呀。” 周满直觉不对,“我们不记得自己的剃头礼也就算了,但我有这么多侄子,我也没见他们小时候有剃头礼啊。” 白二郎斩钉截铁的道:“那一定是因为你爹舍不得。” 周满:…… 白善就干脆多了,到了地方后直接问母亲。 郑氏一边让奶嬷嬷抱着两个孩子下去喂奶,一边道:“不是习俗,但我想送就送了,小孩子剃头发也是大事呢,我做祖母和叔祖母的,送他们一些礼物怎么了?” 白二郎都没想到这个理由,半晌才反应过来,和白善一起道:“没怎么,您高兴就好。” 连明达都忍不住拉着满宝小声道:“婶婶真的是太喜欢送礼了,满月、双月、百日这样的日子送礼也就是了,大宝第一次翻身要送礼,第一次会玩口水也送礼……” 周满挠了挠脑袋道:“她开心就好。”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也正是因为他们夫妻都这么认为,郑氏才那么放心的送礼。 当然了,有此殊荣的也只有两个孩子了,连白善和周满都要退一射之地。 第3150章 盐政改革 两个孩子吃完奶就睡着了,果然,吃饱了想睡觉就是人的天性。 他们虽然睡着了,但依旧被抱出来剃掉头发。 请的是外头专门给孩子剃头发的匠人,手艺极好,轻柔的就把头发给剃了,周满旁观,总觉得孩子睡得更香了一点儿。 原来剃头还有这个好处? 小钱氏拧了温热的毛巾给他们擦了擦脑袋,两个孩子动了动,眼睛似乎睁开了一条缝儿,但很快又闭起来继续睡。 郑氏拿出两顶小帽子,笑眯眯的给他们戴上,小声道:“这是我给他们做的,透气,便是现在戴着也不热,还不会受寒。” 除了帽子,郑氏还送给他们一个玉雕的小兔子,可惜他们现在还小,还不会把玩这些玩具。 于是周满白善和白二郎大大方方的替他们先收着了。 孩子睡着,他们这些做父母的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周满带了一个玉雕小兔子回到书房,玩了一下便放到一旁,“我想好怎么写了。” 白善笑了笑,将自己才磨好的墨水递给她,“给你了。” 周满接过砚台,放到一旁,把自己的空砚台递给他,扫了一眼他案上的公文,“你还有这么多公文啊?” 白善点头,“夏收在即,各个庄子都要安排,还有下一季度的官盐也在准备,这一次准备时间比之前可是少了半年的时间,所以有许多事情要安排。” 周满就觉得他也不是很轻松嘛,顿时高兴起来,兴冲冲的开始写自己的折子,连语句都比之前的要活泼点儿。 写完以后润色一番便誊抄在空白折子上寄出去。 她觉得自己写得挺好的,吏部很大可能会同意,朝中诸臣应该也不会反对,这毕竟是双赢的事吗。 周满喜滋滋的一边在北海县里继续种痘和看病大业,一边等着京城的回复。 结果她等了一旬没消息,又等了近一旬,麦子都收了,第二次买盐的官吏都摸到北海县这里来了,她这里还是没消息。 周满不满了,“京城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白善则是拿出一封信递给她,“你最近都忙着种痘,我都没空与你说话,你看看吧。” “这是什么?” “这是唐学兄的信,对了,我这儿还有先生的信呢。”白善一并找出来给她。 第1700页 周满没看内容,而是先扫了一下信封,“都是写给你的呀。” 白善道:“没有涉及医署,他们自然不会写信给你。” 趁着周满看信的功夫,他概括总结了一下京城发生的事,“我推算了一下时间,很不巧,你的信到京城的时候应该正碰上魏大人上书改革盐政之事。” 盐政改革魏知喊了两年,但准备了近十年。 朝中上下也知道魏知和皇帝想要改革盐政,尤其是江南的盐税问题尤为严重。 但具体怎么改革,因为魏知一直没有具体的上折,除了皇帝和几个相关大臣外,没人知道。 而这一次,魏知便上折,将盐政改革细细的列了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盐税的改革。 折子一上,不说江南一派的官员,全朝堂都震惊了,然后便是巨大的声响,有大声反对的,也有大声提出意见的,而同意者寥寥。 这么大的事儿,周满这时候上的折子在百官看来都不值得拿到朝堂上来议论。 中书省只看了一眼便给出“待议”的意见,现在朝中乱糟糟的,这种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儿还是先放着吧。 门下省对这个批复意见竟然也没意见,审核通过后发给吏部,只是留言道:“可思虑。”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就可以想一想了。 但也只是想一想,不说吏部乐不乐意,他就是乐意,很积极的去促成这件事,人门下省和中书省转身也能忘了这事。 现在大家的心神都在盐政上,还有江南的官场上,谁有心思放在其他的小事上? 像其他的事,有例可循的循旧例,受灾的、免税的,这种事都照着旧规矩来,快速的决定后大家继续就盐政的事“探讨”一下,偶尔不小心问候一下对方的身体、品德,甚至是祖宗…… 而像周满这样没有旧例的折子,不是非常紧急的就先丢在一旁,非常紧急的就拿出来快速讨论拿定主意后发下去。 所以除了周满这样的官员外,很多官员其实是觉得最近京城的办事效率很高呀,比以前高多了。 周满看完信,愣愣的,“所以我这是因为选了一个不好的时间上书,然后被坑了?” 白善点头,“我觉得盐政改革的事没定前,大家应该没心思讨论你的折子了。” 周满就拿出庄先生的信再次从头认真的看一遍。 庄先生把魏知的盐政改革要点全都写了下来寄给白善。 周满问他,“你觉得魏大人此法如何?” 白善颔首道:“我不知将来会如何,但就当下来说,此改革之法的确于国于民有大利。” 魏知应该想要改革盐政很久了,所以准备很充分,便是白善以挑剔的目光去看这份改革,也找不出几个问题来。 周满指着信上的红批问,“这是你写的?” 白善看了一眼后点头,“我的字你不认得?” 周满没理他,而是看着那几行红批道:“你一下把盐价定这么低,只怕改革更加不易。” “我知道,”白善道:“但机会如此难得,这次要是不通过,下次想要再改革就更难了。” 他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有了晒盐法,制盐的成本大大降低,我压下的这个价格,各地县衙还是有赚头的,虽然少,但薄利多销啊。” “私盐屡禁不止,这是为何?”白善道:“就是因为官盐加上盐税和各地县衙的收益之后价格就变得很高了。可县衙本就是管理百姓的地方,并不是商号,也不当是为了盈利。官盐要是比私盐还便宜,那百姓还会去买私盐吗?” 而当盐的利润降低到一定程度,又还有多少人会去走私盐呢? 周满沉吟,半晌后却依旧摇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但你肯定不能这样和朝中的百官说,更不能将此心思昭告各地县衙,不然盐政改革更难实行……” 第3151章 盐政改革 太医署和地方医署的建立和扩大,周满是每一步都参与的人,回头去看,刚开始谁都不看好太医署和地方医署,没有人觉得他们能将太医署做长久,更不要说真的开办地方医署了。 一开始不过是皇帝愿意自掏腰包,太医署也有意义,诸臣这才勉强同意开办。 所以周满太知道“同意”二字有多重要了。 她道:“我们应该以小博大,先让他们同意再说。” 白善目光就落在庄先生的信上,蹙眉道:“你是说魏大人的盐政还要再退一步?” 周满摇头,“不知道,大人们的事我岂能断言,但我知道,你想要改变的越多,需要付出的就越多,不然就做不到。” 白善也只是苦恼了一下便将此事丢开,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县令,远在青州,京城的盐政改革离他还很遥远,作为一个小喽啰,他只要听命行事就好。 但这个小喽啰此时正被朝中的大佬们不断提起。 唐老大人同意盐政改革,却不完全同意魏知的改革方案,和他一样想法的老大人不少。 皇帝实在是不想在大朝会上听他们争吵了,所以干脆找了个好日子把大家叫进宫里下棋喝茶,顺便吃个便饭,喝茶时大家就说说话,把这件事拿出来仔细的谈一谈呗。 魏知认为可以将盐交给商人经营,他道:“如今天下商旅来往各处,由他们运输来往,比我们单独运盐成本要低很多,同样的,盐价也能够下降更多。” 第1701页 老唐大人皱眉道:“商人逐利,低价不过是一时的假象,将来他们掌握了盐路,只怕祸端不比现在的江南盐政差多少。” 刘尚书却摇头道:“不然,我们只要掌握了盐场,他们就翻不出天去。” 老唐大人依旧严肃着脸摇头,“不行,利润过大,到时候官商勾结,只怕百姓要求告无门了。” 李尚书皱眉,“陛下圣明,又有御史台在,这种事怎会泛滥?” 老唐大人就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有些话当着皇帝的面不好说出口,见李尚书坚持,他便梗着脖子道:“纵观史书便知。” 李尚书正要拉着他好好的问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直沉默的皇帝忙道:“行了,行了,朕知道,帝王未必圣明,昏君奸臣也不是不会在大晋出现,唐卿的顾虑不无道理,” 皇帝拦住要吵架的俩人,顿了一下后又对老唐大人道:“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 魏知点头,和众人道:“臣和刘尚书算过一笔账,若是发盐引给客商,由他们运营官盐售卖,每斗盐的成本至少可以下降五文,加上白善的晒盐法,两相结合,盐价可下降至五十文一斗。” 与会的大臣们眉头跳了跳,总算知道江南一派的官员和世家为什么要和魏知太子死磕了。 现在世面上的官盐基本上都是一百文到一百一十文一斗不等,这一改革,相当于把官盐一半还多的利润拿去了。 官盐改制,价格压到售价五十文一斗,那盐场和卖盐的人还能赚多少? 赵尚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道:“那盐税呢?” 魏知道:“盐税从盐场中征收。” 和现在一样,官盐出场盐场就要交税了,他们只把关好盐场就好。 赵尚书道:“售价如此低廉,盈利更少,我们还能收到多少盐税?” 皇帝道:“朕现在也收不到多少盐税。” 他道:“盐关乎民生,自朕登基以来,本就是要轻徭薄赋,所以这盐税征与不征朕都不太在意。” 大臣们沉默。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后道:“但是朕不征税,盐价就必须平抑下来,除了成本外,官盐不该赚钱,不然赚的钱肥了谁的药包?” 就好比现在,盐价那么高,但他却收到盐税。百姓一边要吃高价盐,他这个皇帝还财政空虚,想想就不开心。 所以皇帝就两个条件,“若要收税,那税收必须切实的进入国库;不收税朕也能接受,那盐价中的税收部分就必须得砍去,让百姓得以实惠。” 魏知直接道:“收税!” 他道:“将税收固定下来,将来除非战时,不然盐税不能上浮,就是上浮也有范围。” 皇帝眉头跳了又跳,他觉得魏知此举就是在防止他之后出现昏君加税官盐。 皇帝忍了忍,没说话。 魏知继续道:“所以臣才提议放开官盐市场,由商人运输售卖,朝廷可限定盐价范围,在边关和缺盐地区设立官仓,若有商人囤积居奇,由官府平价售盐、抑制盐价,除此外,在一些特殊的地方,还可以设定盐场专卖……” 魏知顿了顿后道:“现在青州北海县不就是盐场专卖吗?若是交给商人,那就是他们上门购买……” 几位大人低声讨论起来,一直沉默的孔祭酒扯着胡子问道:“制盐的成本还能再下降吗?” 魏大人立即道:“我认为还可以,这也是我提议商卖的原因之一,不涉及买卖,盐场可以有更多的经历去研究降低制盐成本。” 孔祭酒翻了翻魏大人的折子,发现上面的数据还是去年太子从青州拿回来的,都过去一年了,以他对白善几个学生的了解,不可能没变化。 于是合上折子道:“可以去信问一问白善现在制盐的成本。” 他道:“五十文一斗,说真的,这个盐价还是高了。” 众人:…… 连皇帝都看向孔祭酒。 孔祭酒幽幽地道:“陛下,如今只青州一州便能代替整个江南的盐场,若是晒盐法广为流传,各地有盐卤的地方都可以试验此制盐法,您想想到时候市面上有多少盐?” 皇帝微微瞪眼。 孔祭酒道:“盐是关乎民生,但也和其他的商品一样,多了便价贱,但又和别的商品不一样,尤其靠海的地方,海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所以……” 孔祭酒抬起双眼,烁烁有神的看向皇帝,“陛下,既然要平抑盐价,那就要百姓得到最大的实惠才好。” 皇帝摸了摸下巴,兴奋的扭头看向魏知。 魏知迟疑了一下后点头道:“臣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陛下,盐税……” 他看向刘尚书。 刘尚书沉默着没说话,半晌去看皇帝。 第3152章 保护 皇帝就大手一挥道:“民富便是国富。” 他想得很开,“百姓有钱,遇灾遇祸时就算国库一时不凑手,他们也可自救,和钱放在国库中,再由朕用于百姓是一样的效果,所以不必在意盐价过低,大不了朕不收这个盐税便是了。” 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怎么说呢? 纷纷跪下行礼道:“陛下英明。” 孔祭酒微微抬头看向斜对面的太子,见他脸上并无不满,心中微微点头,对他更满意了一些。 算起来,白善也是太子的伴读,盐政改革也是他最先同意的。 第1702页 孔祭酒嘴角微挑,觉得储君终于有了为君的气度和胸襟。 既然皇帝连税收都不在意了,那…… 老唐大人蠢蠢欲动的提议道:“不如盐铁专卖?” 他道:“成立盐运司,专门负责运营官盐?这样一来国库不仅能有收益,也能控制盐价,让利与民,不比让商人再赚一层更好?” 刘尚书精神一振,纷纷点头,“陛下,臣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魏知皱了皱眉,不太想成立盐运司,更想交给客商来售卖,商人逐利,他们比衙门更知道怎么节省成本。而且正如皇帝所言,国富不如民富,客商也属于民啊。 魏知对商没有偏见,甚至愿意大力支持他们发展。 老唐大人却正好相反,他认为世间多少罪恶都是因为利起的,而商人最逐利,虽然魏大人说了会让官衙平抑盐价,但老唐大人还是不太相信商人的品德。 俩人各自阐述了一下各自的观点,以及他们坚持的优缺点,然后看向皇帝和其他人,等着他们拿主意。 皇帝就沉吟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孔祭酒道:“直接算钱吧,要是盐铁专卖,现在能给的售价是多少,除去所有成本,还能入库多少钱?若是交给客商,他们能接受的售价是多少,将来会不会大幅度涨价,还有,他们赚的是哪部分的钱?” 他们必须得保证客商从盐上赚到足够的利润,不然这个政策肯定不能进行下去,到最后他们还是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的。 太子坐在一旁微微走神,二选其一,也就是说,他们都答应改革盐政了,只是还没确定怎么改而已。 太子挑了挑嘴唇,觉得江南的事十拿九稳了。 果然,第二天的小朝会,魏知再提起盐政改革,反对者寥寥,有些人心中见状发慌。 还未等他们打听到消息,皇帝便召集百官大朝会,提及在各地成立盐运司,官盐专卖的事。 百官震动,一时都懵了,没想到盐政改革的动作这么大,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讨论,皇帝又让人搬出一摞折子,沉着脸道:“这是各地弹劾江南盐政的折子。” “盐,关乎民生,结果江南盐场去年一年竟然没有准备,今年该给各县的官盐临时毁约……”皇帝前段时间一直压着弹劾江南官场和盐政的折子,这会儿一并拿出来,让古忠把折子拿出来一封一封的念,坐着的百官冷汗都出来了。 就是不太相干的唐大人都觉得心惊胆战,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偏偏皇帝点了他的名字。 唐大人心中一滞,停顿了一下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出列躬身道:“臣在。” 皇帝沉着脸道:“你再去江南一趟,查一下江南盐场因何失职,将所有人犯押回京城。着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协理。” 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的老大纷纷出列躬身应下。 皇帝这才起身一甩袖子离开。 古忠匆匆忙忙叫了一声“退朝”后便忙去追皇帝。 大朝会一结束,各种消息便飞一般的出了京城往各个方向去。 盐政改革是大事,江南震动也不是小事,哪一件都不小。 连唐大人和庄先生都赶忙给白善和周满写信,告诉他们京城的消息,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唐大人写着写着反应过来,现在他和杨和书好像才是最危险的,尤其是杨和书。 唐大人匆匆将信结尾,把信交给下人送出去后便连忙去了杨家。 杨侯爷也才把信送出去呢,听到门房说唐鹤来了,他咬了咬牙,还是道:“快请他进来。” 虽然他与儿子政见不和,但他年纪大了,杨氏最后还是要交给杨和书,而且看今日大势,他的选择无疑是对的。 所以他得先尽力保住自己的儿子。 杨侯爷将唐鹤放进来,俩人关在书房里讨论了半天,最后唐鹤走时带走了杨侯爷身边的长随。 此时,还一无所知的白善正坐在县衙大堂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人,他拍了拍惊堂木,问道:“还要本县一句一句的审吗?” 跪着的俩人身子一抖,连连磕头道:“大人,卑职等知道错了,大人恕罪,以后我们再不敢犯。” 白善拿着惊堂木转了转问,“来详细说一说你们犯了何事?” 俩人低着头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俩人悄悄看了彼此一眼,最后还是左边跪着的人道:“我们不该醉酒将县衙中的机密透露出去。” “对对,但我们并不是有意的,”右边的道:“当时被那些商人灌酒,喝多了,话秃噜一下就出去了。” 白善掀起眼皮看他们,“本县看上去这么好糊弄吗?你们是怎么知道县中财政空虚的?” “我们偶尔听方县丞和您说话知道的。” 白善就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大吉。 大吉就仔细的看了看他们的脸后对他摇头,道:“除非他们耳朵比我还好,不然不可能听到。” 白善虽然发愁钱的事,却很少和手下们提起此事,毕竟要安抚人心不是? 方县丞也是他的手下。 所以白善当面和他提起此事的次数不多,每次大吉都在,因为说的是机密,他们每次都会很注意,就算不特意找隐蔽的地方,至少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提起,让谁都有可能听去。 第1703页 白善盯着他们看了半晌,见他们虽然战战兢兢,脸冒冷汗,却咬死了就是偶然听见的,并不是有意探听…… 白善就招来一个衙役道:“让董县尉去查一查最近三个月里他们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外地来的人,对了,再查一查他们家中近来可有多出来的钱财或物件。” 第3153章 调查 俩人冷汗直冒,心脏砰砰直跳,很不好受。 俩人家都在北海县,前后左右住的全是街坊邻居。住在巷子深处,那是连他们家今天买了几颗菜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之前都陪同方县丞在龙池码头,那里虽然商旅、长工众多,人员复杂,但真要分,还是听命于白善的长工多。 更不要说在那里摆摊卖吃食的附近村民了,只要说是县衙问话,他们问一个问题,这些人能热情的给你延伸出好几个问题的答案来。 只要他们与有心人接触过,白善不信查不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而白善现在有钱了,最近已经有其他刺史府的盐官找上门来要买盐,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慌,有的是时间配他们玩儿。 他大手一挥道:“把人送回牢里吧。” 衙役将人压下去。 董县尉目送他们离开,摇了摇头,觉得他们也太想不开了,现在北海县已不同以往,他们还能跟在方县丞身边去龙池,又能接触到这样的机密,显然很受方县丞信任。 将来龙池码头建起来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升职指日可待,也不知为何要这么想不开。 董县尉很快就查到了蛛丝马迹,“……县城这边,左右邻居都说两家最近吃肉的次数比以前多,而且孙家上个月还添置了新衣裳。” 不年不节的,谁家会做新衣服? 哦,除了县令这样的有钱人家,就是他和方县丞这样有品级的官儿,家里也很少会添置新衣,更不要说他们两个那样的小吏了。 “问过他们家里钱的来历了吗?” 董县尉顿了顿后道:“问过了,家里人都说是他们两个在龙池借着码头的便利赚了一点儿钱。” 白善很好奇,“一点儿是多少?” “十万钱。” 白善啧啧两声,“本钱呢?” 董县尉摇头。 白善便哼了一声道:“龙池码头是赚钱,但就算是会下金蛋的母鸡,也得给它吃东西,喂饱了才能下金蛋,他们不拿本钱,上哪儿得的利润?” “他们家里也无人怀疑吗?” 董县尉点头,“没人怀疑,他们习惯性不过问他们在外头的事。” “罢了,龙池码头那边呢?” “查了,是一个外地来的客商找的他们,一起吃过早食,那人在半个月前已经乘船离开了,不过……” 见他不说了,白善便问,“不过什么?” “不过很奇怪,我在查他的来历时发现五月初八来的北海县,十一那天离开,但一直到十五那天才到龙池。” 白善坐直了身体,脸色一沉,“中间一共四天的时间,从县城到龙池顶天了花费一天,剩下三天时间他去哪儿了?” 董县尉摇头,“卑职已经让人沿途去调查,暂时还没消息。” 他顿了顿后道:“大人,北海县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官道上人少,有谁经过,沿路的村民多留意,加上看路面的痕迹,多少能看得出去向,现在来往的商旅太多,一些村民不认人,大同小异的,怕是认不出来。” 白善想了想后道:“沿着官道多问问岔路口上的村民,三天的时间,他们没去龙池,肯定是去了别处。商旅是多,但他们绝大多数都只走龙池到县城这一条官道,所以要是有人换道,肯定引人注目。” 董县尉一听,立即照着这个方向去找。 两天后,他兴冲冲的跑回来找白善,“大人,我找到了,您猜他去了何处?” 白善不猜,直接问道:“何处?” 董县尉觉得他一点儿也不有趣,好歹猜一猜呢? 不过他还是道:“他去了顺平村。” 白善不解,“他去顺平村干什么?” 董县尉就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您一定猜不到,他是去见祁大娘了。” 白善挑眉,他记性一向好,嘴角轻挑道:“鱼终于出来了。” “但表面上看不出来,我仔细问过庄子上的人了,那客商说是路过齐州,受祁大娘夫家所托给她送信的,然后在官田庄子上多留了一天才走的。” 白善若有所思,问道:“祁大娘最近有什么动作?” 董县尉一脸的一言难尽,“她……她要成亲了。” 白善瞪大了眼睛,“和谁?” “朱六郎。”董县尉既然去查了,自然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尤其祁大娘这里还比较特殊,她在出现时便表现得很异常,所以官田庄子那边是一直盯着她的。 周满似乎闻到了八卦的气息,从饭厅里端了一碗面过来,招呼董县尉,“董县尉,你用午食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儿?” 董县尉忙笑着拒绝了。 白善看了眼端着面的周满,干脆起身,拍了拍董县尉的肩膀道:“走,我们也去吃一些,边吃边说。” 顶头上司都这么说了,董县尉自然要跟从。 厨房又送了两碗面上来,还有几碟小菜,董县尉便一边吃一边说,周满就和白善一起竖起耳朵听。 第1704页 “那祁大娘刚进城郊的官田庄子时还挺受欢迎的,尤其是朱家几兄弟,其中有个叫朱二郎的,他带着一个儿子,是鳏夫,所以庄子里喜欢做媒的那几个大娘就想介绍他们在一起。”董县尉道:“朱二郎也给祁大娘挑过一阵子的水,帮她做了好几天活计,不过后来因为她放话说不会再成亲,而是要守着女儿过,所以朱二郎就不再去了,庄子里很多青年都歇了。” 白善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因为周大人应承过她们母女可以去育善堂里学习纺织和刺绣,所以去年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们都会去育善堂,不过……”董县尉道:“她们母女两个在这方面都没有天赋,学习了一段时间后都放弃了。” 应该说是很没有天赋。 这是让董县尉很惊奇的一点儿,他觉得作为女人,缝缝补补多少都会一些的,但据他调查,祁大娘母女不愧是母女,她们在这方面是一点天赋也没有。 反正她们学不下去了,只能老实用心的在官田庄子里干活儿。 “因为她们不去御史台学习了,去年十一月她们就被分到了顺平村,”董县尉说到这里轻咳一声道:“那朱家一行人也被分在了此处。” “因为冬天事情少,朱六郎和祁大娘母女被分在一组沤肥,反正他们现在正谈婚论嫁呢。” 第3154章 回馈 周满听得津津有味,就着故事把面吃完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问白善,“你要去问祁大娘吗?” 白善点头道:“想去,你呢?” 周满就叹气道:“我也想呢,但我没空,这两天要看病人,然后就要去青州城,对了,我怕是要出几天公差。” 她道:“我要在青州城里住两日,然后去寿光县看地方,一来一回可能需要五六天。” 因为种痘,今年周满都很忙,加上医署里还有病人要看,所以一点儿也不轻松,好在她有好几个学徒,不然肯定更忙。 听完了八卦,周满惋惜的起身,正要去医署,就听白善和董县尉道:“派人去庄子里把祁大娘母女带来,本县要在县衙里问她话。” 周满忍不住冲他竖大拇指。 白善抓住她的大拇指,“本来想着你若是有空,正好趁机带你出去散散心,既然没空,那就把人找来问话好了,也省时间。” 白善也不空闲的。 周满知道自己不会错过热闹,高高兴兴的上班去了。 太阳大,她一出门就戴着帷帽,短短的一段路,到医署时就出汗了,很不好受。 结果她到县衙时,竟然还碰到给她送木柴的人。 挑着柴过来的人看到周满,立即快速的把木柴放下,拎起自己的扁担便跑得飞起,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周满:…… 虽然医署的确需要木柴,可大夏天的看到这一堆堆木柴,想起火,她是真的不太好受啊。 守门的费老头也有些受不了,一边将木柴拖进院子里,一边和周满道:“大人,这是今天第三个来送木柴的了,后院都快堆不下了。” 周满道:“他们多半不认得公告上的字,下次再有人来送木柴,你就告诉他们不要再送了。” “哎哟,这话根本没用,”费老头道:“我这两日没少说,但他们还是送来……” 周满想了想后道:“那你就说后院装不下了,再送,这些木柴只能往外丢了。” 又不是冬天,虽然医署平日煮饭烧水熬药需要木柴,但需求量并没有这么多。 而从去年冬天开始便陆续有治愈的病人往她这里送木柴,尤其是在这里住过的病人,那简直是隔三差五的送木柴。 直接让医署省去了木柴这一项支出。 周满跨步进入医署,已经领了号的病人们立即站到了诊室前,按照自己号上的数据排成已拍。 坐在隔壁诊室里的邵大夫三个脑袋正一点一点的,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惊醒,连忙起身走出去,“大人,您来了。” 周满对他们点点头,瞥见他们脸上的印子时不由停下脚步,纠结了一下还是道:“这段时间种痘辛苦你们了,我刚看了一下,就还有八个病人,也不是很多,我自己就能看完,你们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想了想,她这两天都会在医署,而这段时间他们跟着她去种痘也够辛苦了,主要是学徒还没有休沐日,想想就可怜。 所以周满同情的和他们道:“要不这两日你们休息吧,两日后再回来。” 三人虽然很想点头,但依旧咬着牙拒绝了,还是坚决拒绝。 虽然很想休息,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就是想休息的。但想到这段时间他们学到的东西,三人依旧咬着牙拒绝了。 之前看着一年之约时间很长,但现在看来,一年分明很短,能学到的东西很有限,有点后悔,不知道掌柜给不给他们在医署里多留一段时间…… 正胡思乱想,周满已经进诊室了,三人就蹲在廊下看病人们一个一个排队进去。 要是女病人进去,他们三个就目光一动不动,虽然很好奇,但女病人不喜他们看诊,所以还是不要给彼此找不自在了。 要是有男病人进去,三人便一起进去,就站在周满身后看着她诊断开方。 大部分普通的病症她都是一边诊脉一边告诉他们,然后开方,过后他们要是想要看方子可以找她要,若有不解的地方也可以问她。 第1705页 一些特别的病症她不仅自己诊脉,还会让三人轮流听脉,然后讨论病情后开方。 每次遇上这样的病患他们都受益匪浅,甚至就是普通病症,看周满开的方以及效果,他们也能学到很多。 周满看完今日求医的病人便往后院去。 现在后院只住着胡大郎母子四人了,其他病人都已经出院。 其实胡母的病早在三月时也可以出院了,不过周满知道他们回去后日子不好过,所以便没有赶他们走。 胡母在停药后便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但看着日益能干的儿子女儿,她到底不想回到让人压抑胡家,所以就自觉的替医署做一些活儿,比如晾晒药材,切药,清洗东西和熬药之类的…… 因为这个,周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住下了,反正胡大郎和胡小妹正好也在医署里干活儿和做学徒,也要地方住的。 郑辜正关在房间里制作青霉素,听到声音回头看,连忙起身,“师父。” 周满颔首,问道:“怎么样?” 郑辜道:“很顺利,师父,现在青霉素药坊那边已经能够大规模生产,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劲儿的自己制作?” 周满,“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一些备用呗,药坊做的虽然省劲儿,但从京城送到这里来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有这功夫我们自己就做出来了。” 反正这药方是她的,太医署也没禁止她自己做,那就自己做呗。 郑辜将做好的药液装进瓶子里,填好日期后便摆放在架子上。 周满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后道:“要是能做成可食用的就好了。” 郑辜歪头,“可以吗?” 周满挥手道:“回头我查一查想一想,不过这个暂且不重要,我找你是让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我们要去青州。” 周满道:“去了青州还要去寿光县,钱先生已经提前一步过去找适合医署的房子了,我们就是过去拍板的。” 郑辜应下,知道周满带着他是有意培养他。 第3155章 支开 祁大娘母女被带到县衙时整张脸都是白的,祁大娘甚至瑟瑟发抖,只能勉强站稳。 领着他们来的衙役对上董县尉谴责的目光,立即道:“我可没有欺负她们,我就说了大人要见她们,她们自己吓成这样的。” 董县尉手一挥道:“算了,把人带进来吧,你们路上也太慢了,这都午时了。” 董县尉将脸色发白的母女带到大堂上,白善才审理完了两个案子,调解了一下邻里纠纷,看到祁大娘母女便合上了手中的卷宗。 祁大娘心中害怕不已,还未走到跟前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人饶命,民女知错了。” 正要说话的白善:…… 这招得也太快了,衬得他毫无用武之地。 祁大娘的女儿也连忙跟着跪下,低着头瑟瑟发抖。 因为她并没有多大,白善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转而冷淡的道:“起来说话吧。” 祁大娘跪着不敢起。 白善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堂下,伸手把路小娘子扶起来,见她嘴唇白得都没血色了,便知她也吓得不轻,于是道:“夫人这时候也要回来用饭了,本县记得你们以前便是夫人安排去的官田庄子?” 俩人小声应是。 白善就道:“那就走吧,我领你们去给夫人请安。” 祁大娘和女儿对视一眼,一头雾水,不是抓她们来问话的吗?怎么要去县衙后院? 白善领她们回后院,董县尉立即屁颠屁颠的跟上。 后院里,郑氏和小钱氏正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儿呢,明达就坐在一旁看书,兰馨则是坐在一旁做针线,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两个孩子,她这会儿月份也不小了,肚子隆起,不能久坐,但也不好久站和久走,不一会儿就要站起来走两圈。 她才放下手中的针线篮子起身,便看见白善带了一堆人进来,立即道:“小姑父回来了。” 郑氏和小钱氏扭头看过去,“衙门的事处理完了?” 俩人好奇的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人。 白善很注意前后院的分开,除自己的幕僚崔先生外,其他下属同僚很少会到后院来议事。 白善对她们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理由,“一会儿满宝要见她们,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几人看向祁大娘母女,见俩人脸色都有点儿发白,便以为是生病了来找周满看病,忙关心道:“要不要去医署?不知道她今天忙不忙,要是忙,怕是要未时才回来。” 家里现在有奶嬷嬷,周满已经停止喂养,奶水也吃药断掉了,但或许是因为母女天性,虽然周满每天看见孩子的时间不长,还要偶尔闭关种痘,但每次她看到周满都特别高兴,伸着手就要叫抱。 周满也很喜欢抱她,所以只要有时间,她都从医署里跑回来抱孩子。 今天也是,病人一看完,她把收尾的工作交给学生和学徒们,她撒开腿就往家跑。 一回到家,先和伸着手咯咯笑的女儿抱在一起,左右脸各亲了一下,然后就掂了掂,“大嫂,她是不是又胖了?” 小钱氏:“瞎说,才一个上午不见,她能胖到哪儿去?” 郑氏:“就是,就是,她现在已经能听懂话了,你可别再说她胖之类的话了,她要不开心的。” 第1706页 白景行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她双腿很有力的夹住母亲,双手还牢牢的抱住周满的脖子,似乎怕她又一眨眼不见了。 小钱氏接了两次都没把人接过来,她有点儿着急,“白善带了几个人回来,说是让你看一看,不知是不是病人。” 明达知道的多些,卷上书,笑着从廊下走下来道:“不是病人,是祁大娘母女来了。” 周满眼睛一亮,抱着孩子就转身,“那我们去看看。” 明达便也跟上,还让宫女把她儿子给抱上。 郑氏和小钱氏虽不知是何事,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便不再过问,而是扬声问了一句,“你们午食想吃什么菜?” 周满随便的说了一句,“随便。” 明达对吃的也没太高的要求,于是不吭声,沉默的走在周满身侧,周满好奇的问,“怎么带到后院来,不在前院问话?” 明达道:“我看她们吓得不轻,尤其是那小娘子,脸都白了,到底年纪小,白善应该是不想吓坏了孩子。” 周满点了点头,和明达一起进了大厅。 白善正坐在喝茶,祁大娘和路小娘子已经缓过神来了,觉得她们做的事应该没被发现,不然不会被带到后院来,还如此温和的对待。 看到周满进来,正有些忐忑的母女两个立即起身,全然不见去年的柔弱和皮厚。 周满扫了她们的脸色一眼,笑着和路小娘子道:“你比去年长高了好些,还没问过你,你多大了?” 路小娘子悄悄抬头看了周满一眼后小声道:“快九岁了。” 周满讶异,认真打量了一下她后道:“好孩子,你长得可真好!”语调上扬,不带一丝嘲讽,是真的夸奖。 路小娘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几不可闻的问:“您不觉得我长得太大了吗?” “不觉得呀,”周满还羡慕呢,“将来我的女儿要是也能如你一般高大就好了。” 每次上大朝会,站起来行礼的时候她就淹没在人群之中了,皇帝就是站在高台上也看不见她,除非都坐下,她才能勉强入人眼,简直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周满眼睛闪亮的看着她,再一扭头去打量似乎柔弱的祁大娘,更满意,“你应该是像你爹,果然有些老话还是有道理的,女儿就像爹,以后我女儿也要长得像她爹这么高才好。不过应该也有饮食上的原因,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路小娘子渐渐放松下来,说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来。 周满发现她吃的面食比较多,于是和明达道:“等孩子再大一些,可以吃辅食了,我们也做面给他们吃。” 明达想了想后点头,她记得长豫姐姐也是吃面食多的,也长得很好。 周满拉着路小娘子说了好久的闲话,见她彻底放松下来才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五月,笑道:“你帮我带着两个孩子去饭厅里看一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饭食,要是可以,将你常吃的东西告诉我家大嫂,以后我们也照着你的食谱来喂养孩子,让他们长好一些。” 路小娘子高兴的去了。 五月和宫女便抱着两个孩子退下,大厅里一下就只剩下几个大人,气氛又慢慢凝滞起来。 祁大娘脸上灿烂的笑容慢慢消失,心提起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情况似乎是有些不对的。 第3156章 询问 周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这才抬头看向祁大娘。 祁大娘也正抬起头来看向周满,俩人目光相碰,周满嘴角轻挑,静静的看着她,脸色和煦,但祁大娘就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膝盖一软,整个人就从椅子上滑倒在地,跪在了地上。 周满面色没多少变化,又喝了一口茶才放下杯子。 一室安静中,茶杯放在桌子上轻轻地声音也显得尤其大,祁大娘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白善不免好奇,“胆子看着不大,怎么就有胆子来做这样的事呢?” 在此之前,白善没见过祁大娘,只是听周满提起过,说她当时拦车让她收下路小娘子时还算镇定自若,就是演得不太好,在见过世面的周满眼里漏洞百出。 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一个打小在深宫里长大的明达,她那些心思在明达眼里就是透明的。 明达和周满并不在意别人在她们眼前耍心机,只要没有恶意,她们愿意接受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心机,她们能帮的,便顺手帮扶一下,不能的,再拒绝了就是。 只是祁大娘一出现,她们就感觉到了那一丝勉强她们的违和感,所以才让人盯着她。 祁大娘瑟瑟发抖。 白善脸色一正,沉声道:“说吧。” 祁大娘磕下头,泪流满面,“求大人饶命,奴,奴是被逼的呀。” 白善道:“从头说起吧,本县洗耳恭听。” 周满和明达都做好了倾听的模样。 祁大娘顿了好一会儿才道:“奴是齐州人……” 这个他们知道,周满和明达怀疑她用心不良后白善就让人去齐州查过,反正离青州也不远。 但查到的事实是,她们母女的确是齐州人,她给出的信息并不是假的。 祁大娘抹着眼泪道:“我那男人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她又不是儿子,夫家和族里就总看我们不顺眼,想要我改嫁。” “我不愿意,他们就叫了我娘家人来绑我回去,”祁大娘道:“我和我男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怎舍得丢下她一人改嫁?正好闹得最凶时有个过路的客商救了我,给了我一点儿钱,让我带着女儿来北海县。” 第1707页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他让奴来北海县打探些消息,以后只需将消息递给他,做够三年,他就给我们母女一百两。” 祁大娘道:“一百两,找个村子就能建个小院,余下的钱还能给我女儿招个女婿,够我们娘俩过一辈子了。” 白善问,“他想打探什么消息?” “只说让我一定要进织坊,到时候接过给盐场送衣裳的活儿,剩下的以后再说。”祁大娘忙道:“但我进不去织坊,我也没什么消息给他。” “那客商联系过你几次?” “三次,但亲自来就一次。”祁大娘连忙道:“奴什么都没说的,我一直在庄子里干活儿,织坊和那什么盐场的事我全都不知,一开始他们也没问我什么……” 对方似乎也没指望祁大娘有多大用处,她来到北海安顿下来后便有人悄悄联系了她,听说她进不去织坊,也接触不到盐场,只能留在庄子上时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继续在庄子上干,不让人起疑而已。 第二次联系则是她主动联系的,因为那时候她被分到顺平村,她其实心中惴惴,已经不太想继续干这事儿了。 祁大娘抹着眼泪道:“大人对我们母女好,既让我们有了容身之处,又让我们赚了钱,我已经从心里想要在此留下,因此才去找那人说不干了。” “可他却威胁我说,要是不听话,他不仅会和大人告发我,还能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奴,奴实在是害怕,所以就不敢往外说。”祁大娘道:“但我们去顺平村后就没人再来找我,我,我也不再来县城……” 那时候祁大娘觉得被调到顺平村也很不错,只要她永远不来县城,县城里的那人也永远不来找她,那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白善和周满都惊呆了,这世上竟有如此天真的人。 白善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和朱六郎成亲了,这是觉得没事儿了呀。 白善问:“上次那客商亲自来找你说了什么话,一五一十的说来,不得添加减少。” 祁大娘便将当时客商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白善,连他当时的神态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白善和周满挑了挑眉,连明达都诧异的抬头看向祁大娘。 难怪那客商会选择祁大娘来做细作,这也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本事。 那客商来找祁大娘却不是问盐场的事,而是问她知道的所有北海县的事,包括白善周满的一些传闻,官田庄子的情况等,只要祁大娘知道的他都问。 不过祁大娘道:“但奴不敢全都告诉他,就说奴一直在庄子里干活儿,不能外出,所以知道的不多,只,只说了一些庄子里种地的事儿,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白善问道:“听说他在庄子里多留了一天,那一天他去干什么了?” “也没干什么,就在地里转悠,还有就是找人打听一下这边雇工的事,”祁大娘道:“我觉得他也不太信我了,所以才和庄子里的人打听消息的。” 白善蹙眉,“他在哪些地里转悠?” 祁大娘道:“就是种稻子、麦子的地方转悠啊,哦,当时正收小麦呢,所以他去看了一下我们收麦子。” 今年北海县的官田用的全是新麦种,不少村庄也种植部分新麦种,收成都不错。 但最关键的是,今年北海县的官田里还种了新稻种,因为种子数量有限,没有全部种植,但也保证了每一个庄子至少有十亩田是种新稻种的。 白善的职田里更是全部用上了新稻种。 白善目光深沉的看着祁大娘,问道:“今年田里的水稻怎么样?” 祁大娘愣了一下,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但还是道:“虽说前段时间有些干旱,但还算不错,奴看抽穗抽得挺好的。” 白善挑眉,和周满对视了一眼,问道:“庄子里种新稻种的田是谁负责的?” “管事亲自负责的。” 白善这才满意的点头,略微放下心来。 第3157章 拦路树 祁大娘还跪在地上,这会儿不再哭了,但眼睛也红通通的,她有些忐忑的看了白善一眼,然后看向周满,目露哀求,“求大人恕罪,虽说我来此的心思不纯,但我自来后真的没做过坏事……” 白善蹙眉,打断她的话,“那个县城里与你联系的人是谁,你们都是怎么联系的?” 祁大娘求饶的话一顿,只能继续招供。 白善看向一旁站着的董县尉。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董县尉一愣,连忙抱拳道:“卑职这就去拿人。” 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董县尉回来时周满他们已经用过午食,正迟疑着要不要午睡一下,听到禀报说董县尉来了,俩人便打消了午睡的想法,先去见他。 董县尉道:“是一家饭馆的伙计,听说是去年九月来投亲的,没找到亲属,便在饭馆里做伙计,人月前才走的,听说是打探到亲人的消息,要去找人。” 白善便对还坚持跪着,就是不起身的祁大娘道:“恭喜你,他们放弃你了。” 祁大娘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拿不定他是真心恭喜,还是假意恭喜。 白善自然是真心的,不过他脸色平淡的说这句话,很难让人觉得他是真心的就是了。 他道:“此事暂且作罢,过往的事我不追究,你既然已经要在北海县落户,计划着成亲生子,那将来便是本县的子民,希望你能遵守律法,做好贤妻良母,再有这样的事,本县绝不姑息。” 第1708页 祁大娘立即保证道:“大人放心,我再不敢了的。” 白善挑眉,自称改得倒快,够见风使舵的。 “将来再有那边的人来找你,你立即禀报给你们的管事……”对方把联络人都撤走了,虽然不太可能再找她,但万一呢? 而且,白善觉得北海县里对方埋下的钉子应该不止祁大娘一个,她只是临时找来的,能起作用最好,不起作用损失也不大。 若真把他当做强敌来看,对方肯定不止这点手段的。 白善让人把祁大娘带下去,让她们母女见面,他则留下董县尉,叮嘱道:“吩咐下去,让各里里正,还有各街道各村庄的帮闲留意,从去年六月开始到现在,身边可有什么可疑人出现,要仔细的排查。” “是。” 等董县尉走了,白善这才看向周满,伸手将她额前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收到脑后,郑重的道:“这次出门你多带一些人,带上大吉,家中的护卫你也都带上,我再从县衙里给你派几个衙役。” 周满:“这么多人出差要花好多钱的。” 白善道:“不走公账,花我们自己的钱。” 周满一听,竟然不心疼,点头应下,好奇的问,“你怕他们对付我呀?” 白善沉着脸道:“以防万一,满宝,你是我的命,这一点儿知道的人太多了,你要是出事,我一定会疯的。” “那些人为了那点钱已经疯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我不能冒险。”白善伸手抱住她,将她揽进怀里,沉声道:“我在北海县里很安全,但你不是。” 周满也伸手抱住他,安抚他道:“你放心,没人能害我。”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忘了我,我身边还有别人呢。” 白善就想起小岳父来,身体一僵,紧抱住周满的手臂就微微一松,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小岳父在此吗?” 周满睁眼说真话,斩钉截铁的道:“不在!” 科科:“……” 白善就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就抱着她晃呀晃,“那也要小心点儿,就是受伤我都很心疼的。” 周满觉得他杞人忧天,“这是青州,又不是江南。”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素来希望有备无患,没见他把殷或白二郎他们都给叫到县衙后院里住,里里外外,明里暗中可是放了不少侍卫和护卫。 周满很放心的把医署交给三个成熟的学徒和曹一萱,然后带上郑辜和韦蔓去青州城。 他们在青州城里停了两天,周满把韦蔓交给了文天冬,和他道:“她这几个月都试着独立开方了,有她在,你这边给女病人看病也方便些,你平时多看看她的脉案,指点指点她,有不能决断的病情,要么派人给我送信,要么等我回青州。” 文天冬应了一声“是”,就目送周满离开。 太阳太大,天太热了,周满没有骑马,而是坐到马车里,好歹挡住了阳光,窗户推开,有风吹进来,好歹凉爽一些。 郑辜和周满坐在同一辆车上,他合上手上的文书,问道:“师父,寿光县的医署是要交给我来建吗?” 周满想了想后摇头,“我打算交给韦蔓和曹一萱,你从旁协助。” 她道:“你和文天冬都自己建立过医署,但韦蔓和曹一萱没有,让她们试一试,我也想看看她们的能力。” 合适的话,可以给一个医署管管,不合适便在医署中做大夫,这也挺好的。 郑辜点点头。 周满道:“你经验比文天冬丰富,医术也比他好,我是想着将来青州医署交给你或者他。” 她道:“青州是试点,它和地方衙门的关系会是将来地方医署和地方衙门关系的模板,所以尤为重要,没有白善所在的县城,全部汇整到州城里的医署,我想看看你们会怎么管理。” 又道:“而管好辖下医署还只是最基本的一项职责,除此外我们还要精进医术,不要忘了开建医署的初衷。” 郑辜张大了嘴巴,感觉背上的压力瞬间增大,要做这么多,俸禄好像有点儿少呀,“师父,我们的俸禄能不能涨一点儿?” 周满想了想后道:“先做出成绩,到时候我上书申请试试看。” 俩人正说得热闹,马车突然停下,俩人都不由往前一跌,好在及时抓住了车壁,没摔下去。 周满看向窗外,问大吉:“怎么了?” 大吉盯着前面的路道:“有一棵巨树落在路中央,挡住了去路。” 周满闻言一愣,伸出脑袋往前一看,大吉打马上前一步,正好完美挡住周满,她可以看到前面,但外面的人一定看不到周满,更不要说暗杀一类的了。 周满:“那树上不会还写着‘周满死于此树之下吧?’” 大吉:…… 郑辜则吓了一跳,忙道:“师父,您怎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这不就是一棵树吗,让人搬开就是了。” 第3158章 你猜 但大吉没让人上前,衙役们虽然蠢蠢欲动,但护卫们压阵,他们便也没动。 其实他们也觉得这就是一棵平常倒掉的树而已,搬开就是,为何要这么小心翼翼? 大吉已经在皱着眉往两边的树林里看,正犹豫着是不是派人先去查探一番时,周满已经撩开帘子从车上跳下来。 大吉吓了一跳,“娘子!” 第1709页 周满挥挥手道:“没事儿,我就看看,很好奇这树是怎么倒的。” 她已经问过科科了,附近没人。 周满带着大吉和一群护卫上前看,就看到树根还连接在一处,地上泥土泛起,似乎就是被风吹倒的,但周满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还是看到了砍伐的痕迹,只是又被人毁掉了痕迹而已。 大吉也看出来了,皱眉,“看这痕迹似乎不久,既然不是埋伏,谁会这么做?” 周满拍了拍手道:“不管,把树搬开我们走。” 他们将树搬开,上马离开,半个时辰后,他们遇到了第二棵倒伏的树。 大吉和众护卫再次紧张起来,周满:…… 周满气坏了,挥手道:“搬开!” 大吉没有听,而是先让人去查了一下两边山林的情况,确定真的没有危险后才让人去搬开树。 然后继续像前,这次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周满一下睁开了眼睛,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冲大吉招手,“大吉,大吉,我猜前面又有一棵树,你信不信?” 大吉:“……娘子想说什么?” “哼,我们兵分两路,把我的马牵来。” 大吉皱眉,“您要去哪儿?您不能亲身涉险。” 对于周满的推论,大吉不会反驳的,因为论聪明才智,他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 虽然他不明白到底是谁那么蠢,你要埋伏,你埋伏一次也就好了,埋伏三次算怎么回事? 车速渐渐慢下,大吉到底还是把马给了周满,然后点了七个功夫最好的护卫,对他们道:“娘子要进山采药,我们跟着。” 又叫来一个护卫,和他低语几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扬声道:“你们只管往寿光县去,临近傍晚便找块合适的地方驻扎,我们会去找你们。” 周满叫上郑辜,十人一起骑马转进了山里,除了听了全程的郑辜,谁也没怀疑周满的目的。 因为她就是有这个习惯。 有时候走路走得好好的,她就转到另一边去挖草,这样的事不仅白家的护卫,就连北海县的衙役也习以为常了,所以并不怀疑。 他们只要在前面汇合就好。 周满打马转进林中,根据科科的指示前行,和大吉道:“其实你在车队中是最好的,你不在,他们恐怕会怀疑。” 大吉:“郎主说了,我得一直跟着您,寸步不离。” 他道:“怀疑就怀疑,真有埋伏,他们动不动手都是一样的结果。” 护卫们这才觉得不对,纷纷问道:“什么埋伏?” 大吉道:“拿好你们刀剑,一会儿听命行事。” 顿了一下,大吉还是道:“我们先看敌人的情况,要是人太多了,我们就不吱声,先保护娘子,要是打得过再动手。” 其中一个护卫先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周满才道:“大吉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谁会埋伏我们?” “小心无大错,今天我们已经碰到两棵拦路的树了。” “那不就是风刮倒的吗?要是埋伏第一棵树那里是最好埋伏的地方吧?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树拦路?” 大吉也想不明白,于是道:“可能蠢人想的都多吧。” 这话让一直没想到的郑辜感觉好了点儿,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是聪明人?”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埋伏,平常如我们就想不出来这样的计谋,也识破不了,但聪明如娘子就识破了,所以他这样的计谋对付不了聪明人,自己不就是蠢货了?” 正常人,如他们这样的,想不出这样的计谋;聪明人,如周满这样的,一眼可识破,那就说明对方两都不靠,那不是蠢货是什么? 郑辜和护卫们被大吉给绕晕了,一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只是点了点头。 只有周满看了看大吉,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们顺着山势向上,然后往下走了一段后将马栓在林中,由周满领着往前走。 别说其他护卫,大吉都分不出来方向了,但很快他们就隐约听到了马车和马踢踏行路的声音。 一个护卫探头往山下看,就看到他们的车队正慢悠悠的行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目光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横在路上的一棵树。 护卫:…… 还真叫娘子猜到了? 其他护卫也正要说话,周满就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往山坡下一指,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半晌才在那一丛又一丛的杂草中隐约看到……人。 是人吧,那好似是一个人的腿。 护卫们咽了咽口水,齐齐扭头去看大吉,还真有人埋伏啊? 护卫们最先怀疑大井村和小井村,压低了声音道:“难道是去年那伙山匪余孽?可郎主不是把人都抓了吗?难道是他们的家人报复?” 周满同情的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道:“放过你们的脑子吧。” 大吉也横了他们一眼,“不要乱猜测,看看有多少人,打得过就把人都抓了,打不过我们就走。” “那我们山下的人怎么办?” “放心,娘子不在车上,他们自有脱身之法。”大吉压低了声音道:“刘大,你脚轻,去看看这一段埋伏了多少人。” 周满倒是知道,但也不好直接就说,只能盯着那丛草看半天,等刘大回来禀报说,“看不太清楚,但应该有七八个,而且我发现靠近路边的树后面还有人,但我不敢靠近,不确定有多少人。” 第1710页 周满就小声道:“我看了一下,那一丛草那里至少有十人,再往下还有五人,要是埋伏,应该两边都有埋伏,同等数量的话就是三十人。” 郑辜惊讶,“师父,您眼神这么好,隔着这么多树和茂密的草都能看到?” “当然,”周满小声道:“不用看到人,你可以根据树和草丛的形状推断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推断,甚至不知道是否有这个知识,但先这么说总是没错的,先把人糊弄过去再说。 众护卫和郑辜一样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周满。 第3159章 中毒 周满仰着头颅,挺着胸膛,很有些骄傲。 大吉出声打破了这种氛围,压低声音道:“那我们走!” 周满眨眨眼,忙拉住大吉,小声道:“走什么,人都打上门来了,说什么也要把他们抓住呀。” 大吉皱眉道:“娘子,我们人太少了,和您的安全比起来,这些人不值一提。” 他道:“我们先回去,调了兵马再来抓人,只要在青州范围内,他们就跑不掉。” 跑掉就跑掉了,还能有周满的命重要吗?反正现在先把人劝回去再说。 郑辜也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还是安全最重要。 护卫们也想走,主要对方人比他们多,还不知他们身手如何,还是保命要紧。 周满就在袖子里掏了掏,掏了很久,最后还闭上了眼睛,半晌才掏出一个瓶子,然后又掏出一个瓶子…… 周满将三个药瓶给他们看,自信满满的小声道:“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大家一起摇头,大吉往山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娘子,他们已经看到拦路的树停下来了,没有我的讯息,他们会一直停着不动,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您要是说就赶紧说吧。 周满立即加快了语速,“这一瓶药是痒痒药,撒下去,他们浑身都会发痒,任是意志力多强的人也不会有战斗力的;这一瓶是臭药粉,人闻了以后回浑身无力,头晕呕吐;这一瓶更狠,是断血散,这是我这两年才偶尔做出来的毒药,入体后会让人心脏快速跳动,然后绷的一下断掉,血液一下断开,人会七窍流血而死。” 众人瞪大了眼睛。 周满收回了断血散,拿着两瓶药问他们,“你们想要哪瓶去对付他们?” 其实要不是不好找理由,她这里还有做成香块的迷药呢,点燃后丢到他们之中,就算地方空旷不好把人迷晕,但也绝对能让人手脚无力眼发晕。 这些东西有的是去西域前准备的,有的是从西域回来后她感兴趣悄悄做的。 就是可惜,她做出来后都没有用的机会。 毕竟这种毒药迷药一旦流出去很容易出事,也就周四郎和向铭学因为时常在外走商,她会给他们一点儿防身用。 每次他们用完,再伸手和周满要时,她都要详细的问过他们是怎么用的,给谁用的…… 大吉看向那瓶臭药粉,当机立断,“用这个。” 其他护卫却瞄着那瓶痒痒粉看,小声道:“这个更安全吧,只是痒而已,用臭药粉,万一我们不小心吸入,岂不是也要上吐下泻,头晕眼花?” 大吉立即问:“有解药吗?” 周满沉思道:“我可以给你扎针缓解一下,不用太担心,我们的药箱里有不少药材,可以配出药方来,余毒可以到了地方再清除。” 大吉看下面埋伏的山匪已经蠢蠢欲动,当机立断的先拿过臭药粉,掏出帕子来把口鼻绑住,直接点了三个人一起走,剩下的继续留在这里保护周满。 周满见大吉警告的看了她一眼,便只能老实的蹲着看戏。 她又在科科的空间里翻了翻,和科科道:“配的毒药还是太少了,使用也不太方便,可惜莫老师在这方面不太擅长,这都是我根据一些话本琢磨出来的,唉,可惜没人教我……” 科科:……莫老师要是擅长这个,周满就没机会在百科馆里见到他了。 他们六人蹲在山上看着大吉带着三人悄悄的摸上去,结果他还是慢了一步,埋伏在下面树后的土匪已经跳出去拦住迟迟不肯上前搬大树的车队。 埋伏在草丛里的土匪也已经起身,但没有冲下去,而是躲着往山下看,议论起来,“奶奶的,前面都已经搬了两棵树,怎么到这棵他们迟迟不搬?” “他们是不是怀疑我们在山上埋伏了?” “那干嘛不转身走,反而停在路上一动不动?” “别啰嗦了,这会儿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没看我们的人已经冲下去了吗?”那人道:“都瞪大眼睛看着,一会儿车上的人要是出来或者转身跑,一定要把她留下,能抓活口抓活口,抓不了活口就杀了。” “奇怪,车上的人怎么还不下来?他们要动上手了,富先生,我们要不要下去?对面已经都冲下去了……” 不等他们商量出来,一个人影踩着树快速的从他们头上飞过,众人悚然一惊,立即抬头看去,手中的刀刷刷的抽出来,戒备四望。 还没等他们看清人影,突然一股臭味儿扑鼻而来,众人下意识的憋住呼吸,一会儿后憋不住了便放开,一放开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臭味直冲心脾,几人忍不住扶着树呕吐起来…… 第1711页 大吉落到了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都扶着树吐起来,还有一个直接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大吉信心大盛,干脆刀一抽,叫上三人后道:“走,我们下去!” 车队的护卫和衙役并不多,算上车夫也才十个人而已,对面的人已经都冲下去,足有二十人呢,虽然才动上手,但他们也已经有人受伤了。 大吉将药瓶拿出来,往大家手里都倒了一些药粉,便领着三人快跑下去,到了山脚下,一蹬脚便飞跃而起,冲着那群山匪便去,有人看到后直接冲着半空砍来,他又不是来和他们打架的,直接手一挥,手中的药粉撒下去,他踩着砍过来的刀剑或者人的脑袋便刷刷的飞过…… 其他人如法炮制,反正把手上的药粉都撒下去了,就是有点儿敌我不分,不一会儿,包括他们的人在内的人都手脚无力,转身呕吐起来。 有的土匪在边沿,症状不重的,感觉不太对,转身就跑,就被一直捂着口鼻的大吉四个追上去解决…… 周满和郑辜六人拖着用绳子绑好的十人下来,看着乱成一团还想要努力跑的土匪大喊道:“跑什么呀,中了我的毒还往外跑,没有解药,跑出去等死吗?” 坚持不懈还想跑的人愣住了,停止了挣扎。 第3160章 一起聊一聊 白家的护卫和衙役也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症状轻一些的,转头离那些臭味远了一点儿,弯腰就“呕”的一声开始大吐特吐。 于是本来就不好闻的这一段路更臭了。 周满从药箱里把自己的口罩取出来戴上,郑辜也拿出了自己的口罩,还把备用的拿出来给大家。 周满就看过去,“你竟然有备用的,下次我也要西饼给多准备几个。” 郑辜道:“我娘子给我准备的。” 周满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就打开药箱抓了好几味药交给郑辜,“这是给我们的人用的。” 又另外捡了几样药材用纸包起来,“这是给他们用的,不过我们有药罐吗?” 郑辜一脸无辜的看着周满,最后还是大吉在车肚子里找出一口水壶,这是给周满烧水泡茶用的。 还算好的几个护卫去捡木柴烧水,或去把他们自己人从里面抬出来…… 等他们把自己人都抬到一边,臭味儿也散得差不多了,吐的人少了,但大多数人都手脚无力,别说跑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护卫们就拿着手上的绳子犹豫起来,“大吉哥,这样还要绑吗?” “绑!”大吉想到刚才他们的议论,脸色一沉,“绑死了,让他们即便是恢复了力气也跑不掉。” 既然是打着动手杀周满的主意,那他们还客气什么? “是!” 周满则先给护卫衙役们扎针,缓解了一下他们的症状后便细细地记录起他们的脉案,“其实这个药还可以再改进一些,应该可以减轻呕吐的症状,让人更快速的无力起来。” 护卫们:…… 衙役更是心惊胆战,忍不住道:“周大人,您下次能不能提前准备一些解药?” 周满连连点头,“这是我的疏忽,因为我基本用不上这些药,所以解药我都给了别人,下次我还是得自己带一些的,以防万一才好。” 虽然解毒的药材很常见,但要是遇上类似这样的情况还得现熬,太麻烦。 衙役和护卫们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郑辜一边烧火熬药一边好奇的问:“师父,既然这药您用不上,为何会随身携带?” 周满顿了一下后道:“出门嘛,本来就是想着有备无患,但我出门这么多次,这东西的确一直用不上。” 她辩解道:“它们就在出行包里,要不是他们人太多我们打不过,一时之间我都想不起来我的出行包里有这东西呢。” 郑辜没怀疑,而是兴奋起来,双眼发亮起来,“这就是缘分呀,师父,这种药在江湖上是不是很多?我爹还骗我呢,说江湖上最常见的蒙汗药害处很大,用量若不谨慎,很容易把人迷傻或迷死。” 周满:“……你爹倒也没说错。” 周四郎走商时也碰到过蒙汗药,拿回来给她看过,她研究过,好的蒙汗药都有这类问题,更不要说不好的蒙汗药了,吃少了晕不了人,吃多了,一不小心要死人的。 她道:“我这臭药粉其实也是另类的迷药,极少量吸入时就和蒙汗药的效果差不多,不过我的药比蒙汗药安全多了,就是吸入多了也就是头晕目眩,上吐下泻而已,除非身体虚弱的人,不然不会死。” 都能来当土匪了,能有身体虚弱的人吗? 还真有。 大吉叫人抬了一个人上来,“娘子您来看看,他似乎快死了。” 这人是周满他们从山上绑了牵下来的,此时躺在地上正时不时的轻轻抽一下,脸色已经发青,看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周满大惊,“这人怎么这么严重?你把药粉塞他鼻子里了?” 大吉:“……我没有,只是这人看着身体比较弱的样子。” 周满已经拿了针袋过去,直接扯开他的衣裳露出胸膛就扎针。 几针下去,他脸色没那么青白了,但依旧一抽一抽的不醒。 周满摸了摸他的脉,微微皱眉,就抓起他的手看,见他的手指中指侧边和食指第三节 有茧,其他部位都还算光滑,忍不住挑了挑眉,“文士呀。” 第1712页 文士来打劫? 大吉也仔细的看了看对方,半晌后道:“娘子,这似乎就是山匪们称作‘富先生’的人。” 周满立即摸了摸身上,最后摸出一个香袋来,这是九兰给她做的,但香袋里的香是她自己配的。 周满将香袋放在他的鼻尖,然后催促郑辜,“快熬药,这个可不能死了,他很可能是一条大鱼。” 哪怕她多少猜出自己为什么会遇袭,但依旧想拿口供,要是有证据就更好了。 郑辜一听,立即卖力的扇风,让火更大了一点儿。 救人如救火,来不及慢慢熬了,这样一来虽然药效会有些不好,但先救命再说。 药熬出来,周满先拿了半碗凉了凉,然后就给那位“富先生”灌下去,等他脸色稍好了一点儿,这才去看被丢在路边的山匪们。 周满踱步上前,蹲在他们跟前和他们说话,“我是叫你们山匪呢,还是叫你们刺客呢?” 他们虚弱的侧身躺在地上,闻言愣愣的看着周满,最后还是一个头不是那么晕的人道:“我们不知道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想打劫一些钱来花用,不是什么刺客。” 周满就摇了摇头,啧啧道:“你都知道我是谁了,还敢来打劫我,说你不是刺客,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是用脚拇指想事情吗?” 对方此时头太晕了,不能思考,一思考就想吐,所以只能脸色发白的看着周满。 周满就说他们,“你们都叫我大人了,显然是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来杀我,你们是多想不开啊,不知道医者擅毒吗?我是打不过你们,但我可以毒你们啊。” “毒死、毒晕、毒残,都可以,任我选择,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他们要哭了,他们也不知道啊,周满不是太医,是神医吗?为什么要会用毒?谁听说过她会毒? 他们的药还没熬好,周满看了一下时间,觉得天黑前也不可能再换地方了,大吉已经叫人开始在附近驻扎下来,所以她实在显得无聊,便只能找还没解毒的他们聊天了。 “我听说江南有一种水草,有毒,食之可使人如临梦幻,飘飘然不知所以,你们见识过吗?” 刺客中没人理她。 她继续道:“我也没见过,但我听说时就在想,要是在配伍时加上几味药是不是能让人如在现实中见到最恐怖的事,这也是致幻,却是可以控制的另类致幻吧啦吧啦……” 周满和他们聊得很嗨,几乎忘了他们的药,还是郑辜拎了药壶上来,她才知道他们的药也熬好了。 她有些惋惜的收住话,大方的挥手道:“你们先喝药吧,喝了药我们再聊。” 刺客们:…… 第3161章 吓唬 给刺客们的药和给护卫衙役们的药不一样,只能缓解他们呕吐的症状,人还是虚弱无力的。 不过大吉很谨慎,全部拿绳子把人给绑了。 刺客们侧躺在地上,见周满又找过来和他们聊天,便忍不住呻吟起来,一脸痛苦道:“好疼,好疼,大人,我的手太疼了,您能给我松松绑吗?” 旁边躺着的人立即接口道:“对,我也好疼啊,大人,您看看我的手是不是要断了?” 周满没去看他们的手,而是一脸同情的道:“手要是绑得太紧的确容易坏死,手啊、脚啊这些都和人的五脏六腑一样,需要血循环来保持活性,你看失去血液无用的人肉是苍白无色的,这样的肉就算接回去也活不了,反而会腐坏,带累和它有接触的皮肤。” “手也一样,要是绑得太紧,血液到不了手腕和手掌的位置,时间久了,手腕和手掌会先刺痛,然后慢慢失去知觉,等你再感觉不到手腕存在的时候,手就坏死了。” 周满越说越兴奋,蹲上去了一些,越说越多,“除了手,身体其他部位也是一样的,比如像你们这样的,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肌肉就会受伤,血液循环也有所偏颇,一开始不觉,但等你们恢复它们最原始的姿态时就会发现刺痛麻木,或许动一动你们就觉得好了,但已经造成的损伤其实是不能自然恢复的,它会一直存在,虽然你们感觉不到……” 刺客们在地上躺平,面无表情的仰望着星空,丝毫不在意这样给双臂带来的压迫,此时他们只想让周满闭上嘴巴。 周满终于科普完了,然后惋惜的看着他们这样的姿态,“你们这样躺着,不用太久,再过两刻钟你们就能感觉到肩膀以下手臂的麻木和刺疼,这样也好,只需要一个晚上,你们不仅会失去手腕和手掌,还能失去整条胳膊,这样更省布料呢。” 刺客们一惊,果然感受到了手臂的麻木,他们忙要侧身躺着,结果因为双手双腿都绑着,身上又无力,扑腾了好几下才翻过来。 周满一直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一脸的津津有味。 一个刺客忍不住愤怒,“你不是太医,不是大夫吗?都说医者仁心,你这人怎么一点善心也不见?” 周满啧啧两声道:“你们又不是病人,你们是杀我的刺客呀,我要是有多傻才会拿自己的命去成全你们?” “不过……”周满歪了歪脑袋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你们要是倒戈向我们,成为我的人,我便可以是大夫,也可以是太医尽心医治你们了。” 刺客们都没说话。 第1713页 周满觉得这样坐着有点儿累,换了一个姿势,干脆将双脚往前,双手往后一撑,双腿一交叉,一摇一晃的问道:“怕啥,你们都被我抓了,他们还能把你们咋样?” “我就不同了,现在你们生死在于我,要是不说呢,我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和你们商量,等回到北海县,那十八套大刑都用一遍,啧啧啧……” 刺客们来前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其实他们不是那么怕死的,但却很怕这种折磨。 刺客们目露悔意,早知道下午的时候就不该为了解毒而留下,就是拼命也要跑出去,被毒死总比被用刑死要好吧? 也后悔刚才他们喝了药,应该宁死不松口,活活把自己毒死的。 周满一眼看穿他们的打算,叹息一声,摇头道:“你们呀,想得太简单了,说实在的,我是个好人,以前遇到的也都是好人,所以这些毒药都没用过。” “你们是我第一批遇到的坏人,也是第一批试过我毒药的人,你们要是什么都不说,回头用过十八套大刑,要是还不说,那算你们牛气!”周满兴致勃勃的道:“这样意志力坚定的人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刺客们眼中升起微弱的亮光,有些希望的看向周满。 周满就兴奋的道:“正好我那里还有好多药没人试过,唉,我到底是好大夫和好太医,不能让病人来试药,北海县的死囚还要送到州城里审核,每次试药都要送回京城找刑部和大理寺判了死刑的犯人,有你们就好了,我可以试很多药……” 刺客们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满见他们生无可恋的样子,忙到:“你们放心,要是试毒药,我会给你们准备好解药的,毕竟也得试一下解药有没有用,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有的毒药会烂肉,全身如得了麻风病一样,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疡医的手段也很有名的,剔肉的手艺很不错……” 刺客们脸色更白了。 郑辜端晚食过来时便正好听到这一段,他一脸的无奈,摇了摇头,上前道:“师父,用饭吧。” 下次还是让师父把西饼或者九兰带上吧,不然他听到这些话万一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让敌人们看到破绽怎么办? 周满忙坐好,把托盘放在膝盖上,对着一群饿肚子的刺客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就用筷子夹了一个包子吃,边吃边叹气,“这附近没有水,给你们熬药用去了好多水,让我现在连洗一下手都不行,唉~” 不巧,刺客们都面向着她,看到她吃东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吃啊?”周满夹着包子问他们。 虽然觉得她不会给,但刺客们还是点了点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可惜我们也不多,毕竟谁也没料到路上会遇到刺客,所以我们干粮都只带了自己的份儿,你们已经占了我们份额的水,可不能再让你们占了口粮。” 一个刺客道:“大人,我们不要包子,就喝水行吗?” “不行!”周满一脸严肃的道:“水还要留着给你们熬药呢,那可是救命用的,怎么能拿来喝呢?” 刺客们:……水也是救命的呀。 本来他们还没觉得渴,但周满就在他们跟前喝汤,刺客们便觉得又饿又渴起来,见她无动于衷,心中愤愤,果然当官的都不是好人,瞧这铁石心肠的。 周满却还在找他们说话,“你们江南人也喜欢吃包子吗?” 第3162章 殃及池鱼 一个刺客下意识的反驳:“我们江南的包子比你们可好吃太多了,皮薄馅厚,像你吃的这种皮厚馅小的都不能入口。” 周满一脸的不相信,“我虽然没去过江南,但我哥去过,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好?我现在吃的包子可是我大嫂包的,最好吃的包子了,你在哪家包子摊上吃的?” 刺客道:“陈记!你上扬州城打听打听,他家除了包子,其他早点也做得甚好。” “除了包子,扬州还有什么好吃的?” 等富先生幽幽醒转,总算睁开眼睛看清眼前昏暗的人影时,他们已经从扬州的包子谈到了扬州有名的景物上。 也正是因为这冲到耳畔的议论声让他很久没能理清自己现在的处境,等发现他整个人都被绑起来动弹不得时才隐隐觉得不对。 他努力扭头去看,这才看到他的同伴们也被绑着,而且手还不似他是绑在身侧,而是被绑在身后,双腿也被绑着,此时正坐着和他们的目标聊得欢乐。 他努力扭头往头顶方向看去,就看到还有同伴躺着,正努力的想要坐起来。 一个护卫或许看他努力的太辛苦,还伸手拽了一下他,让他成功坐起来,能够看着他们大人,然后一起加入聊天中。 富先生这一走神,再一回神时他们已经谈到徐州的面食了,一个刺客很嫌弃的道:“徐州的面忒难吃了。” “你们在哪里吃的?是不是没吃着好的?” 刺客们此时腹中饥饿,一边咽口水一边说:“在路边茶肆吃的,现在想来,好像也不是很难吃。” 富先生难以想象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何事,双方竟然相处得这么好? 见他们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汗毛直立,哑着声音打断他们的话,“闭嘴。” 刺客们齐齐扭头看去,很是惊喜,“富先生,您醒了?” 第1714页 “周大人的药还真的有用,您之前晕过去,脸都发青了,还以为要活不了呢。” “不愧是太医啊。” “是啊,不愧是太医啊。” 周满连连拱手,笑道:“过奖,过奖。” 富先生:…… 难道这药还能降智不成?他们是刺客和目标的关系,现在是抓人和被抓的关系,为什么能相处得这么融洽? 刺客们也觉得他们相处得挺融洽了,于是有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我们能喝口水吗?” 周满歪着脑袋思考起来,大家都紧张的看着她,就见她的目光扫过一脸迷茫的富先生后微微一笑,“可以。” 她转头和一个护卫道:“去取一壶水来。” 护卫瞥了他们一眼,转身去拎茶壶,手上拿了四五个碗,随手给了旁边的护卫,倒进碗里便让护卫们喂他们喝水。 一人两口,一个喝完到一个。 后面的刺客见只要抬起脑袋就没水喝了,便舍不得抬头,咬着碗便吨吨的喝水。 但护卫们也是任由他们随意喝的人,见他们太过分,就伸手把他们的脑袋推开,收了碗给下一个人喝。 “我们的水可不多,都少喝点儿。”又抱怨他们,“也怪你们,埋伏都不会找地方,找个近水源的地方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刺客们就悄悄看向富先生,地点和计谋都是富先生定的,他们就是听命行事。 周满也看向了富先生,撑着下巴看他,刺客们都在喝水或者等水喝,现在没人理她,她便盯着富先生看。 富先生脊背微僵,觉得周满的目光很有深意,让他很是难受。 周满冲他微微一笑,招手叫来护卫,指着他道:“他中的毒深,需要另外用药,把他带到另一边去治病,给他准备些食物和水。” 刺客们闻言羡慕的看向富先生,富先生正要说话,护卫们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挡住众人的视线,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抬着人就走。 大吉侧身让他们把人抬下去,转头和周满道:“娘子,夜已深,您该休息了。” 周满便冲刺客们点点头,转身去休息。 郑辜连忙跟上,等走远了才问,“师父,这些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是说怎么处理?是叫人送回青州城,还是带去寿光县?” “当然是让人送回北海县了,”周满道:“我住在北海县,他们是刺客,要杀我,自然是归北海县管,让人把他们带回去交给白县令处理。” 大吉忧虑,“娘子,不如我们先回北海县,寿光县改日再去吧,万一前面还有人埋伏呢?” 周满:“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江南离这里这么远,他们能派出这么多人来杀我就已经出乎我意料了。” 她不觉得前面还有人埋伏,就是有,到时候转身再跑就是了。 周满在心里对科科道:“是吧科科?” “要是需要提前扫描和预警,请支付积分。” 周满:“你扫描可收录的东西时顺便扫一下有没有可疑的人呗。” 科科不吭声。 周满话是这样说,人却已经数量的扣了积分给科科,然后和大吉道:“明天就让人把他们送回北海县,我们继续去寿光县,对了,把那位富先生和他们分开押送,不要让他们见到面,也不要让他们说上话。” 大吉应下。 周满上车给白善写信,郑辜给她掌灯,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师父,谁要杀您?为什么呢?就因为地方医署开办吗?” 他觉得这个太恐怖,而且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周满写信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想不通就别想了,你竟然能想到有人因为医署杀我,也真是难为你了。” 周满安抚他道:“放心,他们杀我不是因为医署,而是因为白县令。” “白……师公?”郑辜一心扑在医署上,又刚到北海县没几个月,一时还有些迷茫。 周满颔首道:“因为盐场和盐政,哼,我们医署和他们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哪里值得人这么费心?” “而且医署是新开的,这张饼呢,大半是新做的,小半是旧的,我们虽然占了一部分旧饼,但做的新饼也分了不少出去,所以即便有反对的人,也不至于就要杀我。”周满道:“盐场和盐政就不一样,白县令这是要虎口夺食啊,所以我这池鱼就被波及了。” 第3163章 忧虑 郑辜听呆了,一脸的茫然。 周满写好信,吹了吹,等墨迹干了以后就把信封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想不明白?” 郑辜点头。 周满就道:“那就别想了,浪费脑筋,留着多想想医署的事。” 她道:“明天我们就到寿光县了,钱先生去寿光县应该也有一段时日了,虽然我决定把寿光县的医署建设交给韦蔓二人,但如果你将来要接手整个青州医署,那便要多关心建设之事,一开始会很难,你多从旁帮衬。” 郑辜应下,勉强把脑子从刺杀一事上抽出来。 周满将信交给护卫,让他们和几个衙役一起将人押送回北海县,她则带了大吉和郑辜几个单独往寿光县去。 她猜的不错,的确只有这一路刺客,一直到寿光县他们都没再遭受意外。 第1715页 寿光县县令早等着了。 这一年多来,北海县的发展他看在眼里,而且因为白善传授晒盐法的原因,他这大半年来和北海县来往密切,自然看到了医署在县中的作用。 附近几个县,因为方便求医而过去北海县的壮丁有多少? 看看他去年流失的人口就知道了。 虽然他们家还在寿光县,家中田地也还有人耕种,或是租种出去,可人到北海县去了,谁知道将来他们会不会直接搬迁到北海县呢? 所以寿光县县令此时不似去年那样反感医署,反而找到了不少开办医署的好处。 也是因为这个,钱先生过来谈建造医署的事时,他很是热心的把县衙里房子整理一下给他挑选。 钱先生认真的挑选了一番,选出三个院子给周满决定,“也就这三个还可以,其他的不是太小,就是位置不合适。” 钱先生道:“还有的是因为房屋构造的原因,景多房少,一点儿也不适合医署。” 他道:“其实最合适的还是自己建一个。” 周满头也不抬的道:“没钱。” 她带着郑辜过来,除了看房子外,还要和当地的药铺掌柜大夫交流一下,以及和县令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 她在寿光县里停留了两天,选定了房子,也和药铺的掌柜大夫见了两面,确定大家对医署建设都是持欢迎的态度(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于是她便满意的带着人回去了。 钱先生也跟着她回去,等上路他才感觉到不对,“大人,怎么这么多护卫?” 周满道:“白县令派过来接我的,昨天傍晚刚到,怎么了?” 钱先生的目光在车旁护卫的护卫们身上扫过,“没什么。”就是有一种感觉,感觉这次出行周满带的护卫比以往都多,而且护卫们也更加小心谨慎。 一直回到北海县他才听说了周满遇袭被刺杀的事,钱先生悚然一惊,忙问道:“大人没受伤吧?您怎么也不说,遭遇了这样的事,应该立刻回转,您怎么还冒险去寿光县?” 周满不在意的挥挥手道:“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没事啊。” 她跑去找白善。 白善刚从牢里出来,身上沾了些血腥气,一脸的冰冷,看到周满,他脚步微停,脸上的冰寒之气消散,脸上笑意浮现,快步迎着她过去,“你回来了?” 周满也小跑上前,眼睛闪亮的点头,“他们招了吗?” “你吃了吗?” 俩人同时问出口,白善笑了笑后道:“没招,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现在就缺那位富先生的口供了。” 周满自然也闻到了白善身上的血腥气,微微惊讶,“他骨头这么硬?” 白善道:“不仅他,那些刺客其实也没招供,不过是照着你的话头和他们聊了聊,更加确定他们的来历而已。” 他道:“他们应该有家人在对方手上。” 白善想了想后笑道:“不过他们派来的不是死士倒是好对付得多,知道了他们的来历,画了画像到时候送到扬州给杨学兄查便是了。口供在完整的证据链前其实不是那么重要。” 周满点点头,呼出一口气,忙问道:“你呢,你有没有危险?” 白善摇头,“先不说在北海县里他们不好动手,动手也会失败,便是可以成功,他们应该也不想杀我。” “为什么?” “因为盐场是县城的,晒盐法子已经传好,连码头我都建起来了,我死了,朝廷再派一个人来接手就是,现成的盐场和码头,来的人只要忠心听话就能够继续我要做的事,”白善道:“江南那边还没本事往陛下和太子跟前塞不被心腹,所以只要盐场和码头还在,有我没我都一样。” “但你就不一样了,”白善眼中闪过寒光,伸手轻柔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你要是出事,我会方寸大乱,说不定会为了和他们相斗使出昏招,这样的我可比换一个县令对他们更有利。” “除此之外就是毁掉盐场了,”白善道:“这个方法最有效,盐场被毁,就算可以重建,短时间也建不到这个规模,这样江南就可以在盐政上夺回话语权。” 周满:“所以盐场被袭击了?” 白善颔首,笑着宽慰她道:“也不算是被袭击,只是有人想要摸进去被发现了而已。” 事情没有白善说的这么简单,短短几天时间里,盐场已经被针对了三次,一次投毒差点就成功了,幸亏现在大家洼是封闭的,除了招进去的长工、本地的村民和将士们外,就连村民的亲戚都不能进去了。 所以有人绕过巡逻的士兵偷摸着进去要投毒时被当地的村民发现了,白善伸手牵着周满转身回家,和她道:“伤了几个村民,现在人都在医署里,好在田大夫他们医术不错,一会儿吃了饭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 因为盐场的事,周满有些忧虑,却不是忧虑他们和盐场,而是忧虑远在江南的杨和书。 “我们隔了这么远,连我们都被刺杀了,那杨学兄身在江南岂不是更危险?” 被担心的杨和书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加班,此时外面天已经全黑,连宵禁都到了,各处的热闹已经停歇。 他听到院子和屋顶上的打斗声,微微蹙眉,不多会儿,有人进来道:“大人,是死士,全都死了。” 第1716页 他问道:“还是送到衙门吗?” 杨和书摇头,“把人丢出院墙,不必送去了。” 第3164章 旧人 砰砰几声,几具穿着夜行衣的尸体被丢到了院墙外,杨府的护卫头也不回的回去复命。 第二天扬州府巷道里出现几具尸体的事便传遍了扬州,周四郎坐在小饭馆里一边等着饭菜上来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他扭头和石大爷道:“扬州看着是挺繁华的,但比咱罗江县还乱,杀人尸体竟然都能丢大街上,啧啧啧。” 石大爷犹豫道:“人多纷争多吧?” “那也没有京城人多,”周四郎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手给他们也倒了,摇头道:“我在京城这么多年,虽然也听说过不少死人的案子,但从没有哪一件是把尸体丢在大街上的。” 旁边桌上坐着的人不服气了,扭头过来道:“兄台,死的那几个并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刺客,我们扬州城平时可没这么乱,平常百姓还是很安全的。” 周四郎瞬间感兴趣起来,端起桌上的一盘点心,拎起茶壶就坐过去,好奇的问他,“兄台说说呗,我从京城来的,是路过,第二次来扬州而已,所以对扬州并不熟,被刺杀的是谁啊?” 那人早听出来周四郎口音不是这儿的了,又听说他是从京城来的,便叹息道:“还能是谁,尸体都丢在长乐街的巷道里,自然是淮南道监察府里丢出来的。” 周四郎皱起眉头,“淮南道监察府?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周四郎用力的想,半天才想起来,他微微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那监察使是不是姓杨啊?” “是啊,就是杨监察使。” 周四郎坐近了一些,更加小声,“那是不是长得特别俊俏?” 对方诧异的看着他,点头,“是啊,其实我们江南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少,不过在杨大人来以后,最俊的的确是他了,怎么,你见过?” 他可不敢说认识二字,会来这小饭馆吃饭的人能认识那天仙似的人? 周四郎一拍大腿道:“见过呀,他在京城也是最俊的大人,长得可好看了,还特别有才。” 他微微皱眉,“不是,刺客为什么要刺杀杨大人,他可是个好人。” 满宝的好朋友,能不是好人吗? 对方左右看了看,也凑了上来,和周四郎脑袋捧着脑袋小声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盐了。” 他压低声音道:“今年开春好多人来扬州买盐,本来上至楚州、下至杭州的盐都要统一送到扬州里来一块儿卖了,但今年不知怎么了,那些人在扬州等了两个月都拿不到盐。” 周四郎并不知道是白善和周满抢了人家的生意,同样感兴趣的压低声音问:“然后呢?你们江南不是盛产盐吗?怎么会没有呢?” “是啊,我们也纳闷呢,这么多盐场,怎么会连一颗盐都没有?”对方小声道:“多半是被人给贪了去,杨大人是监察,可不就犯在了他手里,唉,我听我小舅子的表嫂家里的一个远房表哥说了,之前杨大人为了让盐场出盐,可是没少奔波,结果他们就是把持着不出,现在那些买盐的人都走了,朝廷要问罪,他们反倒把杨大人给推出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杨大人胡乱指挥,所以盐煮坏了,这才没盐。” “放屁!”周四郎愤愤不平道:“杨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他素来会听人意见,看人种地的时候,别人大字不识一个,他都会听老农们说下种就下种,煮盐这样的大事,他怎么可能胡乱指挥?” “可不是嘛,咦,不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周四郎就自豪道:“我当然知道了,杨大人以前是我们县的县令!” 周四郎坐在小饭馆里消磨了一个多时辰,不仅把人的账给结了,还重新叫了一桌菜和一壶酒,叫上石大爷一起和他们一起吹牛胡侃。 一顿午饭吃到了晚上,连晚饭都一起吃了。 最后周四郎抱着一肚子的小道消息离开,他有点儿消化不了,拉了石大爷问,“这样说来,杨大人在扬州这里很危险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杨大人?” 石大爷虽然见识广些,但和杨和书不熟啊,他沉吟片刻后问:“你先前打算去拜访吗?” “不打算,”周四郎道:“满宝没让我去送东西,我去干什么?” “那就不去了吧,这会儿去也是给人添麻烦。” 周四郎却皱紧了眉头,片刻后摇头,“不行,我们过两日就要坐船回去了,不知道还罢,既知道了,怎么也要去看一看,问一问,万一杨大人出事了怎么办?” 杨和书和满宝白善关系都极好,家里每有什么事杨和书都上门的,每年过年还有年礼…… 周四郎睡不下了,立即穿上刚脱下来的鞋子,转身就去翻箱子,“我们从杭州带的那一盒笔呢,匀出两支来,我明天给杨大人送去,顺便问问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哪怕是给满宝白善送个信也行啊。 他记得满宝说过的,她和唐大人杨大人他们这一群人常常在官场上互相帮助。 石大爷:“……就送两支笔?” “哎呀,礼轻情意重嘛,”周四郎觉得礼物的事不必太细究,他就是找个借口上门问一问需不需要帮忙,这笔很贵的好不好,就是买给满宝和白善的,他都心疼了好久。 第1717页 “你要不要去?”周四郎见石大爷不愿,他便撺掇道:“去吧,去吧,好歹是熟人,我们能在异乡相见,本就是难得的缘分。” 石大爷沉默半晌,还是摇头。 周四郎撺掇了一遍,见他不应也不勉强,叮嘱道:“那你明天再点一遍货,在扬州城里逛逛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我带三柱他们去。” 石大爷应下,心绪一时起伏不定。 杨和书在罗江县做县令时,石家当时还是罗江县豪富之一,每年过年、端午和中秋,石大爷都是杨和书的座上宾,就是杨和书离开罗江县时,石家虽然落魄了许多,但祖产还在。 可现在再见,他…… 落魄时见旧人,对他压力很大。 第3165章 察觉 监察府门前的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刚发生过命案的原因,连附近的巷道都安静得不得了,就是有人走过,那也是低着头匆匆跑过,都不敢抬头看一下监察府的大门。 周四郎提着礼盒和礼包站在门前看了又看,和台阶上的差吏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对方一扬眉,脸色沉下来,周四郎离开露出笑脸,提着礼物就上去,“大人,我们是来拜见杨大人的,对了,这是我们的帖子。” 周四郎直接拿了周满的官帖出来。 对方伸手接过,本来漫不经心的模样在打开后郑重了些,他掀起眼皮去看周四郎,“你和这位周大人?” “兄妹,”周四郎骄傲的道:“这是我妹妹,亲的!” 差吏态度好了一些,道:“你和我们大人认识?可有提前说好拜访?此次上门来是有何公干?” “哪有什么公干?”周四郎笑道:“我就是路过扬州,所以来看看杨大人,他以前是我们罗江县的县令,又与我小妹同朝为官,关系好,所以我来看看。” 差吏想了想便让他在此稍候,他带着帖子进门去找杨大人。 杨和书此时基本不出门,只在衙门里处理政务,收到帖子愣了一下后便道:“请他们进来吧。” 差吏恭敬的应下,出去请周四郎他们进来。 除了两支笔,周四郎还拎了几包点心,都是现买的。 杨和书看到他带来的东西便一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扬州来的?” 周四郎忙道:“一个多月前就到了,不过当时没有在扬州久留,”我们去苏州和杭州进了些货物。 周四郎仔细看了看杨和书的脸色,觉得他脸色还不错,便直接问道:“杨大人,我后儿就要回青州去了,您有口信带给满宝他们吗?” 他有些忧虑的道:“我听外面的人说,您前两日被刺杀了?” 杨和书愣了一下后便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外面的流言虚假的居多,不必多听。” 他顿了顿后道:“替我带个口信就好,问一下他们好,就说我这里一切都好。” 周四郎最后空手走了。 万田端了茶上来,忍不住道:“郎主,为什么不把东西给周四爷带走?” 哪怕写封信也好啊。 杨和书摇了摇头道:“现在我这里进来一只蚊子都逃不过那些人的目光,更不要说周四郎,什么东西都不带对他才是最好的。” 他道:“唐鹤也快到了吧?” 周四郎一路笑眯眯的回去,一进到客栈的房间脸色就沉了下来。 石大爷和他一个屋,见状一愣,问道:“怎么了?” 周四郎眉头舒展开来,笑了笑道:“没事儿,就是想着回去的时间能不能提前一天,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做了,在这儿多留一天便多费一天的房钱。” 石大爷:“……你不是说要好好的逛一逛扬州城吗?而且船都定好了,就算我们想提前走,人家也不可能提前啊。” 他蹙眉问道:“是杨大人那里出事了吗?” “那倒没有,”周四郎道:“就是回来的路上我算了一笔账,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又吃又住,一天得花费去近一吊钱呢,有点儿心疼。” 石大爷:…… 既然不能提前走,周四郎便不再提这件事,第二天依旧带着人出门逛一逛扬州城,买了一些扬州流行的饰品和成衣做礼物。 逛了一天,傍晚他们便早早回去休息,第二天凌晨便要起身押送货物到码头上。 等所有客商的货品装船,天已经大亮,周四郎带着人上船,正式启程。 周三柱检查货物回来,忍不住拉了周四郎小声道:“我总觉得我们的东西被人翻过,但仔细检查又没缺东西,就是收的不齐整了,你说这船上是不是有贼?” “不能吧?”周四郎还没说话,另一人已经道:“有贼肯定丢东西了,这会儿没丢,是不是我们抬上来的时候颠簸乱了?” “一箱子绸缎,用油纸包好塞在箱子里的,颠簸还能把布料的给颠出顺序来?”周三柱道:“我虽是第一次走商,但之前我们从家里带蜀锦一路颠簸到京城,又从京城到青州,上上下下搬了好几趟,那蜀锦可是放进去是什么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样,严实着呢。” 周三柱坚持道:“那绝对不是颠簸出来的,就是有人在翻我们的东西。” 周四郎想了想后道:“没事儿,东西不丢就行,我们之后多留意就行。” 他搭着周三柱的肩膀,把人拉到船舱里,“快看一下我们的行李。” 第1718页 周三柱细心,周四郎也不粗心,俩人之前没留意,现在打开自己随身的行李看,便也发现了翻找的痕迹。 周三柱瞪大了眼睛,几乎跳起来,被周四郎一把捂住嘴巴才没有大喊出声。 周三柱把他的手扯掉,压低声音道:“四叔,你干啥呢,这是个贼船啊,趁着船刚开,我们快找理由回去下船吧。” “闭嘴,”周四郎先往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小声道:“贼多半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 周四郎后背都渗出汗来了,道:“咱又没丢东西,这贼显然是找别的东西,不是为了钱财,既然在我们这儿找不着,自然不会再来。” “这是什么贼,要找什么?” “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知道?” 话是这样说,周四郎一路上还是坐立不安,一直到看见龙池码头,他提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一些。 船一靠岸,他顾不得船上他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全部交给石大爷和周三柱清点后就撩起袍子先上岸了,然后就直奔龙池的衙门去。 一看到方县丞,他如同看到了父母一样激动,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方县丞,我妹夫呢,在这儿不?” 方县丞吓了一跳,待认出周四郎,连忙道:“周四爷来得不巧,前日大人刚来巡视离开,这会儿应该是在县城里。” 方县丞斟酌问道:“周四爷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周四郎打哈哈糊弄过去,“没有,就是许久不见他,怪想他的,他既然不在,那我就回县城找他就好。” 第3166章 打晃 周四郎回去找石大爷,和他们道:“我们在这儿有铺子,东西都先送到铺子后头的库房里,铺子都还没开,你们随便开个门,把东西摆出来,价钱按照我们之前定好的,合适的就出手,不合适我们就带回京城。” “我有事儿先回北海县城,你们先住在山上别院侧边的小院子里,就跟上次住的一样。”周四郎给了周三柱一笔钱,叮嘱他道:“大家跑了一路,这两天好好歇歇,吃个好的,这是吃饭的钱,你拿着,回头记好账目给我。” 周三柱虽然不太会写字,但认字,毕竟他家侄子和儿子都在学堂里读书的,而他也有自己的记账方式,因此点头应下。 周四郎便要去找刘贵,而刘贵听说周四郎回来,已经提前找过来了,“四舅爷,我已经让厨房烧水做饭了……” 周四郎打断他的话,问道:“有马吗?我先回县城看看满宝。” 刘贵愣了一下后点头,“有啊,但四舅爷要一个人走吗?怕是不太安全,不然把店里的两个伙计带上?他们经常往返北海县和龙池,对路熟。” 周四郎直接点头,抬脚就走,“走吧,人和马在哪儿?” 刘贵见周四郎空着手就走,竟然连个礼物都不带,立即将一个伙计安排到码头,“你去石大爷他们领路,这两天就领着他们在龙池走走,听他们吩咐就行。” 说罢亲自牵了一辆车过来,和周四郎道:“四舅爷,小的给您驾车吧,我们家在这儿也就一匹马,它拉车惯了,单跑可能还不习惯。” 周四郎应下。 三人立即启程,中途只是歇了片刻便继续,傍晚落日前便到了衙门。 周四郎下车时身子都打摆了,他坐了这么多天的船,刚开始不觉,这会儿坐了半天车后再踩在地上,他觉得房子都是摇晃的。 刘贵连忙扶住他,“四舅爷,您没事吧?” 周四郎摇摇手,“没事,没事,走,去敲门。” 周满五人正要带着白景行和白若瑜两个小屁孩出门溜达呢,一开门就看到刘贵抬手要敲门。 但周满没看他,而是先看到了他身后被扶着的周四郎,“四哥?” 白善也吓了一跳,“四哥,你病了?” “你们怎么不念我点儿好?没病,就是这车太晃了,我这会儿有点儿恶心,还有看你们有点儿摇晃,你们先不要晃,站直来。” 周满和白善就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自己,再看一眼彼此,确定他们自己没问题,便立即把白景行塞身后殷或怀里,上前扶住他,“走,我们回屋去,四哥,我先给你摸摸脉。” 白二郎抱着他家白若瑜立即让开。 两个小胖孩儿见白善和周满转身回去,不乐意了,立即伸手抱紧了白二郎和殷或的脖子,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外啊啊的叫着,屁股一上一下的颠着,做出一副死也不回去的姿态。 周满就挥手,“去吧,去吧,今天你们带他们去玩儿,早点儿回来。” 两个孩子听懂了,不再啊啊叫,身子却还是偏向大门用力倾斜,白二郎还能抱住白若瑜,殷或却有些勉强了,候在一旁的长寿连忙伸手去抱,五月也伸手。 白景行看了看长寿,又看看五月,果断的扑向五月的怀抱。 知道可以出去玩儿,她也不闹着要爹娘了,兴奋的在五月怀里跳了跳,咯咯笑着就往门口偏。 五月只能带着她出去。 白二郎和周四郎打声招呼便赶忙抱着白若瑜去追白景行,两个孩子非要一起走才乐意。 周满和白善扶着周四郎回到房间,先摸了摸他的脉,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忧惧过甚?” 周满觉得很神奇,“四哥,你忧惧啥?” 第1719页 白善:“路上不安定,碰上打劫的了?可你们不是走海路吗?难道海上还有海盗?” 周四郎没觉得自己有毛病,“我这就是坐船坐久了,回头睡上一觉就好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才小声道:“我是想赶紧告诉你们,杨大人好像出事了。” 白善和周满脸色一变,“你见到杨学兄了?” “见到了,”周四郎将他们的见面,还有扬州的传闻一五一十和他们说了,他摸着自己的脑袋道:“以前杨大人在夏州的时候,我每次回京他都要托我送些东西回来给亲朋,就是没东西,信件也是不少的。” “但这次不说东西,连信都没有了,就一句平平常常的口信,”周四郎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好,后来我们上船后清点货物,就发现我们的货物被人翻过,连行李也被人悄悄翻过。” 周四郎常年走商,早就在各种磨难中养成了谨慎细心的习惯,就算自己离开船舱也会让其他人留意他们的行李和货物的。 尤其是他们住的船舱,至少每次都有人看守。 但就是这样都能被人找到空子去翻找,可见对方有多厉害。 周四郎不傻,已经隐约猜到他们要找的东西,“他们是不是怕杨大人经我的手往外带东西?” 白善颔首,也觉得心惊和庆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平安回来就好,到了青州,他们就不会再盯着你了。” 幸亏对方还有顾忌,没有因为一点怀疑就下死手。同时也对杨和书的处境更加担忧起来,“现在唐学兄应该早到扬州了吧?” 周满算了算时间道:“应该到了。” 白善呼出一口气,“第二批盐也要出海了。” 周四郎:“什么盐?” “对了,盐!”周四郎瞪眼,“我记得立威过来就是给你管盐场的,江南现在盐场没盐,你们北海县有盐,是不是赚了许多?今年少了这么多盐,外头的盐价岂不是要疯涨?” 白善正要解释,周四郎已经拉住白善道:“你们这里的盐贵吗?一人一户最多能买多少?我打算多买一点儿送回去,家里这么多人要吃盐呢,还有一个饭馆,消耗可不少。” 白善:…… 周满忙截断他的话道:“四哥,外面不缺盐。” “不是说江南一粒盐都没卖吗,怎么会不缺盐?” 周满道:“我们青州把缺口都补上了。” 第3167章 推销 周四郎不能相信,整个江南这么多盐场,靠着北海县一个盐场就能补上缺口? 白善见他神色震惊怀疑,便解释道:“不止我们北海县,还有寿光县,莱州和登州好几个临海的州县现在都在晒盐。” 白善用晒盐法换了好多东西,比如莱州的船,登州的客商资源,沧州的人口等等。 凡是北海县缺的,他都换,更不要说为了建设龙池码头,他还需要大量的木料,这其中一大半是他买的,还有一小半则是沧州那边的刺史送的。 那边的好木头还挺多。 周四郎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捂住胸口惊叹道:“这得多少钱啊?” 码头和盐场,最有钱的两样都在北海县里了。 周满道:“那也是朝廷的钱,连陛下和太子都动不了,不过今年的钱应该够建码头了,明年我们北海县就很富裕了吧?”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很喜滋滋。 白善扭头看她,“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朝廷已经决定盐铁专卖,以后朝廷不再征收盐税,所有官盐都由各地县衙配合盐运司售卖。” 他道:“各地价格虽因运输成本不一有所差异,但不会相差很大,所有盐到达地方后可放量给杂货铺,价格由盐运司和县衙共同议定,其价格不能高于成本的百分之五。” 周满:“啊呀,那以后我们吃盐会便宜很多了呀。” 周四郎有听没有懂,问道:“那是多少钱?” 白善道:“假如一斗盐从生产到运输,所有的成本都算在内,到地方后是五十文一斗,那么售价不能高于五十二文半。” 周四郎呆呆的:“现在盐价不是一百一十文一斗吗?” 白善微微一笑道:“会降下来的。” 白善说的没错,价格的确会降下来,现在盐运司还没接管盐政,依旧由各刺史府和各县衙主管,此时价格就已经有所下降。 或许是怕上一季度的意外再次出现,明明白善才让人送盐出去两月,还没到下一季度购买的时间,各地已经有采买的官吏找上门来。 重新修缮扩大过的驿站迎来了一波客人,驿丞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虽然他们住宿是免费的,但县衙付钱啊。 白善也欢迎他们,虽然他们在驿站里吃住是免费的,但他们带来押运官盐的镖头和工人不是免费的啊,而且谁来出公差,还是友好公差会一直窝在驿站里吃住? 他们的到来让北海县看上去更繁华了一些。 白善直接带他们去参观了一下县里的织造坊,现在女工们纺织和裁缝,包括刺绣都有模有样了,做出来的衣服和布料都很不错。 采买的官吏们一脸懵逼的跟着白善走了一遍,甚至还被带到农场里看了一圈他们养的猪、养的鸡鸭和种的瓜果菜蔬,以及水稻豆子…… 这些东西谁还没有啊? 第1720页 最主要的是,他们是来买盐的,不是真的客商啊。 白善笑眯眯的道:“我们这里的猪都是阉割过的,不仅味道更好,长得也更快,看见这一头了吗,这是第一批阉割过的猪,才养了不到七个月,现在已经可以开始杀了,这样我让人杀一头,晚上我请你们吃全猪宴。” 众官吏:……并不想吃。 他们都更喜欢吃羊肉和鸡肉,再不济也是吃鱼肉,基本上很少吃猪肉的。 白善却已经拉着他们去看果园里鸡,“我们的鸡养的也多,最近我们北海县的兽医发现,公鸡也是可以阉割的,而且阉割后长的肉更多不说,肉的味道也更好……” 他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立即一转道:“不过我们养的母鸡也很多,有不少已经开始下蛋,所以鸡蛋每天都能产出很多,很是新鲜。” 说完这些,白善终于道出自己的目的,“将来你们州县若有需要采购这些东西,可以考虑我们北海县的,我们这里不论是猪肉鸡肉还是瓜果菜蔬都比外头的好吃。” 众人:……他们只是采买盐的官吏,不采买农副产品啊。 不过白善是县令,不仅官比他们大,此时他们还需要仰仗白善拿到官盐,所以他们没表现出来,只是笑吟吟的表示一定一定。 白善也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笑容满面的让庄子里的长工抓一头猪杀了送到驿站去,然后就带着他们回县城,“明天用过饭我们就去大家洼买盐,诸位把自己的人手和钱都带上吧。” 他笑道:“现在北海县人手有限,暂时不能将官盐运到县城里交易,所以还需要你们亲去盐场交易。” 众人眼睛大亮,没想到来的第二天就能得到准话,他们不介意多跑一段路去盐场啊,只担心买不到盐。 采买们热情了一些,纷纷表示这都不是问题,多远他们都愿意去,你们人手不够,他们有啊。 第二天一早,白善亲自带着他们往大家洼去。 大家洼现在看着还是灰扑扑的,周立威把能开盐田的地方都开出来了,此时已经不能再开,但每天的产盐量是巨大的。 这段时间,从各个庄子里调到这里来的长工数不胜数,因为工人众多,围着小家洼的空地都被建成了一排排房子,还有了集市,不知道的人过来,必定认为这是一个大镇,而不只是一个小村庄。 周立威现在是这里的总管事,事情太多,基本上没有功法下田晒盐铲盐了,但他也没白多少,经过半个夏天的毒晒,现在看着更黑了。 他小跑着迎上白善和他身后的众多人,跑上前道:“大人,盐都在库房里,我们去库房吗?” 白善点了点头,直接领着大家去买盐。 采买们还以为要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谈买卖呢,没想到盐场的管事这么雷厉风行。 他们连忙跟上,走过一些盐田,他们只觉阳光照射在盐田上反射出来的光让他们眼睛发涩,一行人愣愣的走到了库房。 周立威让人开了库房,将盐一袋一袋的扛出来,“来吧,把官引拿出来对照。” 第3168章 她不专攻 盐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来采买的官吏都会带上官引,也叫盐引。 是刺史府核定的所需采买的盐量。 拿着这张官引到产盐地便可兑买官盐,最好的结果是足量,不好的结果就是不足量。 不足量也会在官引上注明,卖了多少便写多少,以免有人私吞官盐,用做私盐。 当然,这并不能完全杜绝私盐,只是堵了一条路而已。 周立威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这些事情,不过到底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政务,还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他看了一眼白善,白善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袖手站在一旁等待。 其他官吏见状,对周立威这个盐场管事也多了几分尊重,忙将官引拿出来。 周立威看了一眼,便对身后的长工道:“拿称来。” 一袋又一袋官盐被抬出来,称过以后放在一边,采买的官吏上前,摸了摸那盐袋后问,“可以拆开看看吗?” 周立威便上前打开袋子给他看。 其他采买也立即围上去,大家捻了一点儿盐放嘴里尝了尝,的确和上一季度送的盐一样,众人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仔细的查了查,还随机选了一袋盐放出大半后检查,确认品质都一样后才满意的倒回去。 称好足量的盐,周立威就在官引上写上已购兑足量,然后盖了盐场的章,看向采买官吏,“钱呢?” 官吏愣了一下后连忙让人把车赶上来,让人把钱抬下来,双方算好,于是周立威给官引收钱,对方就让人把盐装车拉到一旁。 不过他也没走,继续围观其他采买购盐。 一袋又一袋盐被抬出来,一个库房的盐被买空,周立威转身便带他们去隔壁的库房。 众人目光微闪,北海县还真能耐,竟然真的有这么多盐替代掉江南的盐场? 这事对他们的影响其实不大,对于他们这些采买的盐官来说,只要有官盐给他们采买就行,在哪儿买不是买呢? 说真的,眼见着江南的盐场被抢了生意,他们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窃喜的。 但其实北海县的盐并不足以供应这么多的人。 他们一走周立威就说了,“小姑父,库房里还有六十八袋盐,再来几个采买我这边就不够了。” 第1721页 他道:“时间太短了,虽然现在产盐量挺高,但需要买盐的地方也多。” 白善颔首,“我知道,放心,我那边有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给莱州的刺史写了一封信。 北海县时不时的来一个采买官盐的官吏,他有时让人把他们带到盐场,有时候将他们引荐给莱州过来的官员,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后就不管了。 采买官盐的官吏被忽悠着去了一趟莱州,不仅在那边采买了官盐,还走莱州码头运送官盐。 白善听说后微微一笑,将信封好交给衙役,“送到驿站,这是给登州的信,这是送往京城的,送去吧。” “是。” 白善伸了一下懒腰,转着脖子通过小门回家,才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周四郎站在廊下盯着一朵花出神。 白善便上前,“四哥,您看什么呢?” “看花,”周四郎呆呆的道:“我都回来两天了,你说我怎么看东西还是会摇来晃去?” 白善迟疑了一下后道:“坐船太久的后遗症?”他没坐过这么久的船,也不知道啊。 周四郎摇头,“不对,我去的时候也坐船了,当时下船的时候虽然觉得有点儿晃,但睡一晚上就好了,这次尤为严重,你看,这花好好的长着,它又动了。” 白善:“……这是风吹的。 “哦,”周四郎移开目光,扭头去看走廊上的柱子,揉了揉额头。 白善关切的问:“怎么样,摇晃了吗?” “这会儿没有,但有时突然转身或转头,它就会摇晃,最关键的是我还经常做噩梦,半梦半醒时就觉得那床是摇动的,就跟在船上一样,”周四郎叹息道:“白善啊,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白善就拉着他走,“是不是生病问满宝就知道了。” “不是,你听我说,”周四郎拉住他,“你们常说的话里不是有那么一句吗,就是学问手艺各有专长……” “术业有专攻?” “对对对,就是这个。”周四郎呼出一口气道:“我觉得满宝可能不太专长这个,她毕竟没有坐过船。” 白善认真的打量对方,确认他是认真的以后便点头道:“你说得对,那我先扶你回去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 周四郎扶着他的手走,“这样不好吧,大嫂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白善忍着笑道:“不会的,大嫂现在忙着带大姐儿呢,我让大夫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会知道的。” 周四郎就呼出一口气,“好,就悄悄的来啊。” 把人送回房,白善就撩起袍子小跑着去医署里找周满。 周满正在编撰医书,因为正写得兴起,所以才没下衙回家。 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白善便又低下头去写,“你怎么来了?” “来请大夫。” 周满头也不抬,“给谁请啊?” “四哥。” 周满就停笔想了一下,问道:“什么病?” 白善:“晕船?” 他也有点儿不确定,含笑道:“他说自己现在看东西都是晃的,晚上还总是做噩梦,觉得还在船上呢,他想请别的大夫去看看。” 周满琢磨了一下,总算放下笔来,“他这是信不过我的医术啊。” 白善忍着笑道:“他说这是术业有专攻,你可能不擅长治晕船症。” 周满一愣,眼睛微亮,“对呀,还真有可能,那请谁好呢?田大夫和邵大夫都下衙回去了,嗯,韦大夫还在,可以让韦大夫去看看。” 周满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其实四哥最主要的不是晕船,他是心里忧惧,到现在都不能安宁,所以才迟迟不好,我已经给他开了安宁汤了。” 白善便一叹,严肃了些,“也不怪四哥害怕,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呢,今天唐学兄的信到了,他已经到江南。从魏大人上书新盐政开始,杨学兄就一直被刺杀,有在路上刺杀的,也有在府中刺杀的,唐学兄他们一路去江南,进江南之后就遭遇了两次刺杀。” 他叹气道:“那些人已经疯了,也亏得四哥空着手从杨学兄那里出来的,他但凡带点儿东西,哪怕他们找不出有问题的东西来,只怕也会想着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只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后怕,更不要说周四郎了。 周满皱眉,很是厌恶,“江南的情势何时能安定?” “快了,”白善抓了她的手道:“新盐政要实行,他们最近这段时间的动静这么大,想要不留痕迹根本不可能,何况去主办的还是唐学兄。” 第3169章 忧惧 周满有些写不下去了,干脆把案上的资料一收,放进篮子里道:“回家写。” 她叫来西饼,“去请韦大夫出诊。” 西饼:“去谁家?” “我们家,”周满道:“给我四哥看,惊惧忧虑,嗯,还有晕船,让韦大夫多安慰一下病人。” 周满收医书的手一顿,小声问白善,“我跟着去,四哥会不会紧张啊,要不我当不知道这事儿?” 白善:“四哥又不傻,县里现在两个好大夫都在你医署里当学徒,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周满一想也是,“行吧,不过为了不让他紧张,一会儿我在外面等候。” 事实证明,周四郎还真是傻的,他完全想不起来这一点儿,所以白善带着韦大夫进去看他,他就悄悄的问,“满宝不知道我悄悄请大夫的事吧?” 第1722页 正要坐下问诊的韦大夫身子一僵。 白善也顿了一下,然后就面无异色的道:“不知道,我让人去外头请的。” 周四郎也没认出来韦大夫是医署里的学徒,就是靠在床上看他,“大夫,我觉得您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韦大夫面无表情的道:“在周大人那里吧。” 白善:…… 周四郎点头,“还真是,我在满宝那儿见过好多大夫,您是哪个药铺的?” “韦记。” 没听说过,但不妨碍周四郎夸奖,“听说过,听说过,韦大夫真是妙手丹青啊。” 白善正端茶喝水,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他努力的咽下去,忍不住咳了几声,眼尾都红了,眼泪差点儿下来。 “四哥,你现在头还晕吗?” “晕!”周四郎捂着脑袋道:“其实也不是很晕,就是睡觉睡得不好,总是做噩梦不说,还会被惊醒,一醒来就难睡着,好像一直在船上一样,有时候想醒过来都醒不过来,不好受。” 韦大夫一听这症状便道:“这不是晕船吧?或者说不只是晕船……” 韦大夫给他摸了摸脉,觉得他就是思虑过甚才会如此,于是让他放松心情,他道:“我给你开副安神汤吧。” 韦大夫觉得他是第一次出海被吓着了,毕竟大海危险。 韦大夫下去开药方,顺便看一下之前周满给他开的方子,看过后半晌不言,最后还给他开了一样的方子。 韦大夫郁闷的去找周满,“周大人,您给周四爷开的方子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方子了,思虑过甚说到底是心病,得让他自己想开才行。” 周满忧虑的点头,苦思起来,最后跑回房间翻找起来。 五月忙跟上,问道:“娘子,您要找什么?” 周满努力的想了想道:“我记得在京城的时候我给魏大人制香,当时做坏了一些,因为用料珍贵,我没舍得扔,就用香袋和盒子装起来了,我带来了吗?” 五月想了想后去搬了一张凳子过去,踩着将柜子上面的一个箱子搬下来,打开,里面什么东西都有,甚至还有周满小时候玩的竹蚂蚱。 五月找出一个小盒子,先打开看了一眼才递给周满,“娘子看是不是这个?” 周满接过,打开拿出一个小香袋,闻了闻后高兴的点头,“就是这个。” 周满拿着香袋去找周四郎,“四哥,这是安神香,我以前做给魏大人的,坏了一些,晚上睡前你放香炉里烧了吧。” 周四郎把自己当成病人一样躺在床上,愣愣的道:“坏的也能用啊?” “就是做碎了,不太成型,效果还是一样的。” 周满打开香袋给他看,“本来我想留着自己用的,但我和白善都睡得好好,一直用不上,稀里糊涂就收到箱子里去了,幸亏来北海县的时候带上了,不然就浪费了。” 周四郎好奇起来,“这香真有用?” “试试,安神的。” 周四郎晚上就放进了香炉里,为了让效果好一点儿,他还在床边放了一张凳子,特意把香炉移到凳子上…… 闻着淡淡的香味儿,不知道是安神香起了效果,还是才喝没多久的安宁汤有了效果,周四郎眼皮沉重,慢慢睡着了…… 半夜,夜深人静时,周四郎的腿一蹬,人一下就惊醒了。 周四郎睁着眼睛看帐子,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半天睡不着,只能扯开帐子下床。 周四郎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忍不住叹息,开门出去。 奇了怪了,他怎么就睡不着呢? 周四郎百思不得其解,满宝说他是忧惧过甚,韦大夫也说他是思虑过甚,但他自觉回来后就放下心来了,并不害怕呀,怎么会睡不着呢? 周四郎觉得他们都诊错了,他分明就是晕船! 周四郎在院子里转起来,头疼,给他开什么安宁汤啊,就给他开晕船的药就行了,可惜满宝上次给他上船预防晕船的药都吃光了,不然…… “四哥,你干嘛呢?” 周四郎啪叽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抖着嘴唇去看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一身白色里衣的周满,“我,我这会儿觉得我被吓到了,大嫂呢,快叫大嫂把我的魂儿叫回来。” 周满:…… 一人从她身后越过,快步上前将周四郎扶起来,周四郎这才发现那儿站的不止周满一人,还站着白善,他抖着嘴唇问他,“大晚上的你们不睡觉干嘛呢?” 白善将人扶起来,半晌无言,“四哥,这话该我们问您吧?大晚上您不睡觉在院子里干嘛呢?” 周满道:“我们是被你来回走路的声音吵醒的。” 她瞪眼道:“要不是府里四周都有值夜的护卫和侍卫,我们差点儿以为刺客摸到我们院子里来了。” 周四郎:…… 周满伸手抓过他的手,给他按了几个穴位,疼得他要抽手,被周满抓住,“现在还怕不怕?” 周四郎梗着脖子道:“我那是怕吗?我那是左脚绊右脚摔的。” “是是是,您不是怕,”周满和他一起坐在了栏杆上,一边按着他手上的穴位一边问,“又睡不着?” 周四郎颔首,“上半夜睡得挺好的,就是下半夜被吓醒了。” 周满很好奇,“你梦见什么了?” 第1723页 周四郎皱紧了眉头,半晌不说话。 周满就推了他一下,“说呗,说不定说出来病就好了。” 周四郎就无奈的道:“就是噩梦,乱七八糟的,我先是梦见自己掉到了海里淹死了,转眼又梦见船上出现了刺客把我杀死了,还有你和白善也遇到了刺客……” 他皱紧眉头道:“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各种噩梦,然后就醒了。” 白善惊讶,一阵见血的问道:“四哥怎么会觉得我和满宝会遇到刺客?” 周满遇到刺客的事俩人并没有宣扬开来,家里除了白二郎和殷或,其他人都不知道呢,更不要说刚回来的周四郎了。 第3170章 喝酒吧 周四郎瞥了他一眼后道:“你都把人家的财路给抢了,人家会不想杀你?” 他坐在俩人之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看杨大人多厉害的一个人,家世那么好,他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照样派刺客杀他。” 周四郎每每想起这个就头顶冒汗,他抖了抖,伸手搓了一下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和俩人道:“而这断的财路到了你手里,你说他们恨不恨你?” 他用自己举例子,“我一直给草原卖茶叶呢,要是有一天,有个人拦住我,不给我卖了,还把我的买家都抢了去,我肯定恨死他们了。” 周满和白善:…… “当然了,我倒不至于就去杀他们,”周四郎见俩人目光怪异,立即解释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可我那点儿茶叶才赚几个钱,那江南的盐场赚多少钱啊。” 他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我们大晋的官盐大半是从江南出的,你想想这世上谁不吃盐?一天光吃的盐就去了多少,那得多少钱啊……” 白善:“……倒也没那么厉害,其他地方也是产盐的,还有井盐呢,其他沿海地方也有些许盐场,江南盐场最多占了大晋四分之一左右的盐。” 但这却是最集中的,其他地方的盐多是自给自足,比如青州。 青州几个县都是从北海县拿盐,基本上没有多余的往外卖,偶尔有,也就能卖给最近的齐州一点点。 所以和不仅能够供应整个淮南道,还能向外供应大晋近四分之一州县的江南盐场相比,以前的北海县差远了。 周四郎想了想,没能算出来到底是多少钱,反正觉得也挺多的,“这是说每四户就有一户吃江南的盐?” 白善颔首,“差不多吧。” “那也很赚钱啊,”周四郎道:“现在这些钱都叫你赚去了,这是挡了多少人的财路啊?” 白善:“……不是我赚的,我没落多少好处。” “反正大家就认定是你了,”周四郎道:“我以前觉得当官挺好的,这天底下还有比当官更威风吗?除了比你们更大的官儿外,也没人能欺负你们了。” “欺负也没啥,大家同朝为官,多少有些情分,你们又都聪明,别人未必能斗得过你们,可我没想到他们斗不过人会直接动刀子啊,”周四郎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的道:“你可不知道,听人说,杨大人在江南隔几天就被人刺杀,连出门喝的茶里可能都有毒,你们说要是那些人发现杀不了杨大人,转过来杀你们咋办?” 以前他们在官场上明争暗斗,周四郎觉得没啥,他妹妹人缘好,俩人又都聪明,明争暗斗那些人也斗不过俩人,可现在…… 周四郎有些忧愁,看着俩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是……你们这会儿肯辞官不?” 白善没说话。 周满则是直接问他,“从京城到夏州的路上有土匪,你们路过很可能会被打劫,你这会儿愿意放弃那条商路吗?” “那必定不行啊,我们走了多少年才把这条商路开出来的,我们和大雨那边都走熟了。” 周满道:“我和白善也不愿意,哪有遇着一点儿挫折就放弃的?” 她道:“而且我和白善要是都不当官儿了,谁来庇护我们家的商队?信不信转头你们连药材生意都做不下去。” 白善颔首,“只有我和周满还在官场上,他们才不敢对你们动手,要斗也是和我们斗。可要是我们两个都退了,他们肯定会痛打落水狗的。” “我才不是狗呢,”周四郎嘀咕了一句,不过还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不由的叹息一声,“算了,我就先不回京城了,明天我就去龙池把人都带回来,让人在后罩房那儿给我腾出几间房来,我带着伙计们住进去,人多了,来刺客咱也不怕。” 周满:“……倒也不必,四哥,你该干啥干啥去,这儿可是县衙后院,白天有衙役在,晚上还有家里的护卫和侍卫们在。” “对了,公主和殷或都住在这儿,他们身边带的侍卫和护卫可都是好手,刺客敢来吗?” 周四郎听得眼睛微亮,心底安心了一点儿。 白善继续道:“而且这是青州,距离江南远着呢,这儿是我的地盘,我还能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别人欺负?” 周四郎一拍大腿,“对啊,这是你的地盘。唉,杨大人就是时运不好,竟然调去了江南,那可是别人的地盘,难怪他总被人刺杀。” “夏州多好呀,我跟你们说,杨大人在夏州可有威望了……” “我知道,我知道,”周满连忙打断他,“四哥,你今晚还睡觉吗?我们明天还要上衙呢。” 第1724页 “我感觉一下,”周四郎歪着脑袋望天,好一会儿后对两个眼巴巴看着他的人道:“我现在毫无睡意啊。” 白善和周满脑袋一下就低下去了,怎么办,想打人呢。 三人枯坐了一下,白善试探性的提议道:“听说喝醉的人会睡得很好。” 周四郎一听,高兴起来,转着眼珠子道:“但我没酒啊。” “我有,”白善立即起身,“你等等,我去拿酒。” 不管是白善、白二郎还是殷或,三人都不太会喝酒,但逢年过节总会有人送酒,而且家里偶尔也会有客人,所以还是有酒的。 白善搬了一坛酒转身正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回去抱了一坛。 周满看到沉默了好一会儿,“喝冷酒不好,我去生炉子热酒。” 炉子生起来,白善把酒开了倒进酒壶里热,周满又道:“饿着肚子吃酒也不好,我去厨房找些东西吧。” 她去厨房翻了翻,翻出几个馒头,想了想,在橱柜里仔细翻了翻,果然找到一些点心,于是装了给周四郎带上。 周四郎看着一盘馒头和一碟点心,半晌说不出话来,“哪怕是来一碟炒豆子也好呀。” “没有,你将就吃吧。” 周四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啃了一口馒头,喝下半口酒,眼睛一瞪,亮晶晶的,“这酒好啊!” 第3171章 活泼 殷或习惯性早起,他照着周满的叮嘱搓热了手脚才起床,洗漱完便出门散步。 走着,走着,习惯性的往白善他们的院子去,就见俩人正一脸懵的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脸上还有些红印子。 他好奇的进去,“你们干什么呢?” 俩人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呆滞,好一会儿才道:“哦,是你啊,起了?” 殷或:“……”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俩人,见他们身上披着衣裳,但里面还是里衣,他不由转开头去非礼勿视,“你们这是刚醒?怎么不穿衣洗漱?” 白善打了一个哈欠,将落在地上的披风给周满披上,眼泪都快下来了,“别提了,一言难尽,我们先回去洗漱了,吃早食的时候见。” 说罢拥着周满回去。 周满也疲倦的冲殷或挥挥手,和白善拖着身子回屋。 殷或目送他们回屋,低头看着桌子上散落的酒杯和酒壶,再看一眼地上放着的两个空坛子,挑了挑眉,“他们倒是有闲情逸致,大晚上的喝酒?” 跟在他身后的长寿就道:“少爷,白大人他们身上也没多少酒味儿啊。” 殷或就看向收拾东西的五月,五月便笑道:“是四舅爷喝酒,我们郎主和娘子作陪。” 他们想等周四郎喝醉了回去睡觉,谁知道周四郎那么能喝,总也不醉,最后他们两个撑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周四郎自酌到天明,然后摇摇晃晃的回去舒服睡大觉,靠在一起趴着睡了半晚上的俩人却手麻脚麻,神情麻木。 “好端端的为何深夜饮酒?” “四舅爷睡不着。” 院子里的下人又不是死猪,何况五月和九兰就带着白景行睡在耳房呢,白善和周满刚醒来出门她们也都醒了。 不过是打小的习惯,知道白善和周满做事不喜欢下人跟着,所以她们虽然醒了却没有出门查看。 还是后来闻到了酒味儿,九兰才起来听吩咐,所以九兰也熬了半晚上,这会儿刚回屋趴着。 但九兰可以休息,周满和白善却不行。 俩人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精神一些,但等到用早食的时候,俩人眼皮又耷拉下来了。 白二郎不停的抬头去看他们,“我听人说你们喝了一晚上的酒。” 周满有气无力的道:“你听谁传的谣言?” 五月将白景行抱上来,小东西一看见父母立即张开手就要抱。 白善伸手接过,将她放在膝盖上,下人立即将她的蛋羹送上来。 白善拿着勺子挖了蛋羹喂给她吃。 这是白景行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所以她特别乖巧的靠在父亲怀里,蛋羹一入口就用牙床嚼了嚼咽下去。 白善却不急着喂她下一口,而是用勺子点着她的嘴唇道:“吃慢一点儿,要细嚼慢咽知道吗?” 白景行踢了踢小短腿,拍了拍小手,催促着父亲赶紧喂她下一口。 白善挖了半勺喂她,对面的白若瑜双手握在一起看得认真,目光随着勺子一上一下,口水无意识的流下来…… 明达公主忙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小嘴巴,他这才醒过神来,便伸手指着那碗蛋羹。 明达笑道:“你已经吃过了。” 白若瑜不听,用力朝那边伸手,想要抓碗,差点儿整个人扑在桌子上,吓得白二郎忙伸手把人抱过去。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道:“闹啥,差点儿抱不住你。” 白若瑜踢着腿儿,指着蛋羹就啊啊的叫。 白二郎就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和明达道:“我觉得他还能吃一点儿。” 明达:“……不好吧,每天早上都是一碗的,还得喝奶的。” “哎呀,再给他吃一点儿嘛,相比奶水,他肯定更喜欢吃辅食。” 明达就看向周满。 周满想了想后点头道:“他们又长大了一点儿,给他们多吃点儿也行,不过别吃多了,小心积食。” 第1725页 白二郎就喜滋滋的道:“放心,不会多的,我就给他两勺,让他不要看着大姐儿馋嘴。” 说给两勺就给两勺,剩下的他全自己吃了,一旁的殷或看得半晌无言,“到底是他想吃,还是你想吃啊。” “当然是他想吃了,这蛋羹一粒盐都没放,一点儿滋味也没有,有什么好吃的?” 周满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道:“还是有滋味的,不然你也不会吃得这么有滋有味。” 白二郎:…… 这下连明达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过两个孩子,郑氏就派人过来接孩子,“夫人说要带小娘子和小郎君出门逛逛,中午日头大就不出去了。” 孩子越大,睡眠的时间越少,越向往外面。 自从白善和周满养成每天傍晚带他们出门一逛的习惯后,只要不是在睡觉吃奶,他们就永远在想办法出去。 郑氏很宠孩子,舍不得他们啊啊的闹和撒娇,就时不时的抱出去晃一圈。 但这几日他们午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早,他们出门的时间总是赶在太阳最大的时候,郑氏就决定改一下出行时间。 白善和白二郎把他们交给下人抱下去,这才谈起正事来,“京城要来人了。” 一直在消极吃早食的周满闻言看向说话的殷或,“来人?来什么人?” 殷或看向白善,道:“盐政改革,朝廷已经成立了总盐运司,现在北海县已经代替江南成为最大的产盐区,所以盐运司的人要过来看看。” 殷或道:“我父亲给我的家书上写的,朝廷的公文应该也快到了。” 太子的信件比朝廷的公文早一步到北海县。 他明着告诉白善,盐运司要是接过盐场,那以后盐场经营就要全部交给盐运司了,把该处理的处理好,该安排的安排好…… 白善看完信后就丢给周满看,然后向后一趟倒在床上,“我哪有什么可处理的?盐场的钱现在全投在码头上,至于安排……” 白善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对了,立威那里得安排好。” “现在的钱够建码头了吗?” “还差一些,不过不要紧,盐运司只是说过来看情况,想要彻底接手,我估摸着得等江南的事尘埃落定,谁知道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要翻过今年,再来一季度的官盐收入,未来几年码头的建设钱都够了。” 白善算盘打得极好,却没料到,江南这会儿已经是大变天了。 第3172章 猪肉之美 周四郎前脚刚离开扬州,后脚唐鹤就带着人到了。 除了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外,唐鹤还带来了五百禁军。 因为人太多,所以直接驻扎在了城外。 有这五百禁军在,以往隔一段时间就出现的刺客瞬间消失不见了。 唐鹤和杨和书道:“本来我们只带了五十禁卫军,陛下给了我们兵符,想着要是有事可以调集地方驻军,没想到我们一路上遇到了两次刺客。” “我们上书后,陛下直接让五百禁军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我们就一起到了。” 别看数字不大,五百人,还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别说只是盐场,就是整个扬州驻军都反了他们也不惧,何况唐鹤手上还有兵符,杨和书更有直接调兵的权力。 唐鹤撸了袖子道:“来吧,说说这件事我们从哪儿开始?” 杨和书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他们将官盐藏在了何处。” 唐鹤挑眉,竖起大拇指道:“光凭这一点儿,他们就输得不冤。” 唐鹤和三部认真调查了一段时间,核查了一些情况后,在某个月高人静的夜晚,他们的人一起动手,直接将藏匿官盐的地方一锅端了,包括各个盐场的管事官吏…… 藏匿官盐,那就是贪墨官盐,以充作私盐,更不要说杨和书还查到了他们前几年造假官盐交易数量,贪墨盐税。 每一项都够杀头的。 江南风云变幻,但消息传得很慢,青州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临近入秋,前来采买盐的人越来越多,白善问清楚人的来历后,靠近青州的,他留下,或者介绍给寿光县; 靠近莱州的,他推荐给莱州; 离登州更近一点儿的,他推荐往登州去。 当然,他并不会让人白走一趟,那不是败坏北海县的清誉吗? 所以他都是先把莱州和登州的人请来,顺便让他们带上自己的盐,采买盐的人一到,他便介绍他们认识。 至于他们是怎么交易,又是怎么被拉到莱州和登州的,他就不管了。 白善这样友好,不仅包教包会,竟然还包售后,着实让莱州和登州的刺史县令们惊讶。 然后两州刺史就忍不住和手底下的县令道:“难怪人家年纪轻轻便前途无量,便是这份心胸便世上少有。” 县令们能怎么办呢? 只能连连点头表示,“是啊,是啊。” 周四郎跟在白善身后认识了不少人。 本来他早该回京城去的,走海路速度要快很多,他要是把握好时间,赶在年前再出海一次都是足够的。 但那天晚上喝过酒后,他虽然不失眠了,却也不打算回京了,而是打着保护周满白善的旗号,开始了县城龙池两地奔波。 他一开始是打算带着人守着县城的,结果跟着白善周满两天,发现他们出行不仅有护卫,还有衙役跟着,晚上悄悄起来几次,发现明里暗中还真有侍卫守夜,于是放下心来。 第1726页 这一放心,他又不甘寂寞了,隔三差五的跑到龙池,一来是把手上的货卖出去一些,二来是打量着龙池那边的商铺买点儿东西,三就是为了从回来的客商手里再买一些他认为好卖的东西。 他上下跑得欢快,白善最近又热衷于领着来采买官盐的官吏四处溜达,作为经济支柱之一的龙池码头便是着重关照之一。 他特别喜欢推荐采买们带着盐乘坐官船回去,不仅快速还安全。 稀里糊涂跟着走了一路的徐州采买一脸懵的看着码头,他是向西走啊,走啥海路? 难道要坐船上了平州沧州,然后再从那里绕着回徐州? 周四郎就这么跟在白善身后认识了不少人。 虽然暂时看不出来有什么用,就好比他不理解白善为什么一直带着人去看他的官田庄子一样。 要知道,这些是采买官盐的官吏,又不是种地的。 周四郎就撞了撞妹夫,低声道:“你这样白费时间不说,还白费了许多钱,我听说你热衷请人吃饭?” 白善道:“官田庄子里养的猪和鸡多,我得提前找好销路,虽然现在本县能消耗,但越往后收成越多,到时候肯定消耗不了。” 他道:“像齐州,兖州几个州离我们青州都近,要是他们肯从我们县采买这些东西……” 就算后面盐场被盐运司接管了,他的官田庄子也能创收不少,可以做很多事了。 周四郎:“可惜猪和鸡都不好携带,不然我可以给你带出去,沿途一卖,肯定能赚不少。” 阉割过后的猪和鸡的确肉质更好,也更容易长肉出栏,节省了很多粮食。 白善伸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四哥,其实我觉得是可以的,鸡就不说了,但猪可以和牛一样赶着走呀……” 周四郎就把他的手拿下来,“别,你可别忽悠我,猪和牛那能一样吗?我带着牛只要在车上带一些草料或豆料就可以,再不济在路上吃些草也能让它们活着。” “但是猪,我要是喂得不好,你信不信到了地方它能把你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全掉了。”周四郎道:“吃猪肉就靠着那肥肉了,要是那肉没了,我不都砸手里了吗?” 白善没养过猪,也就看个热闹,因此没考虑到这一点儿,直接傻眼,“那我这猪肉是卖不出去了?” “也不至于,”周四郎斟酌了一下后道:“你不是说齐州距离青州近吗?你先在青州里卖,然后慢慢卖到齐州去,你养的猪有那么多吗?两州应该可以消耗掉吧?” 白善就垮下肩膀道:“我觉得是可以的,但大家不舍的吃肉,就是不买我有什么办法?” 周四郎:…… 白善叹气。 周四郎迟疑道:“我记得猪肉比其他肉要便宜的,有钱人家或许看不上猪肉,但家境一般,甚至是贫寒的人家也不买吗?” 白善:“他们不知猪肉之美,而且也舍不得买肉,真到必须买肉的时候,他们宁可高价选择不会犯错的鸡肉和羊肉。” 周四郎就摸着下巴道:“那就让他们知道猪肉之美就是了。” 白善略一思索,冲他挑眉。 周四郎就笑嘻嘻的道:“让大嫂用猪肉做些肉菜放在摊位边,给人尝一尝,他们自然就知道猪肉的美味了。” 第3173章 油渣 周满和明达抱着孩子坐在厨房里,不断的吸着香气,口水急剧分泌,她们怀里的两个孩子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小钱氏手里的勺子看,口水从嘴角里流出来。 明达嫌弃的拿帕子擦掉白若瑜的口水,“你怎么这么馋?” 周满和她女儿一样眼也不眨的看着大嫂的勺子,头也不回的道:“像他爹呗。” 小钱氏闻言回头瞪了她一眼,催促她道:“大热的天你们窝在厨房里做什么?等我做好了就盛出去给你们吃。” 周满吸了吸飘过来的肉香味儿,摇头道:“厨房大着呢,我们坐在这儿一点儿也不热。” 明达点头,“要是热,让人端一盆冰盆来就是。” “哎哟,这锅里的油都不一定有一盆冰盆值钱。”为了看她炼油就花去一盆冰盆,这也太不划算了。 没错,小钱氏正在炼油,切成一块又一块的油渣此时慢慢浮起来,灶里只有烧红的木头煨着小火,大锅里的油冒着小泡,油渣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小半个指头那么小…… 小钱氏将油渣捞起来,把油挤了挤后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手快的往上面洒了一点儿盐,盐接触到滚烫的油渣瞬间消失不见。 小钱氏将盘子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两个孩子的目光追随着落在了桌子上,还是白景行最先反应过来,身上就要抓。 被周满眼疾手快的抓住,“别拿手抓,而且这个你吃不了,就我能吃。” 油渣超级香,虽然看上去有点儿焦黄,但真的是太香了,想到素来饮食清淡,不太注重口腹之欲的明达都忍不住一再的看过来,在周满说话后接口道:“我也能吃吧?” 周满连连点头,“能能能,你肯定能。”眼睛亮晶晶的。 小钱氏见她这样馋,便拿筷子给她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白景行正张着嘴等呢,结果见大舅母竟然把肉给她身后的母亲而不是她,立时回头去看周满,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没有分享的意思,嘴巴一瘪就要哭。 第1727页 周满唇齿生香,快乐得不行,见她要哭,连忙扭头和五月道:“快快快,快把蛋羹拿来。” 五月就端来两碗蛋羹,和宫女一起接过两个孩子。 四个大人带两个小孩儿就坐满了一桌,母子母女两对还是面对面。 于是周满和明达吃一块油炸,两个小孩儿就吃一口蛋羹,白若瑜是吃得津津有味,但白景行不是。 虽然她也没少吃一口,但她就是对桌子上的油渣很有执念,总是想要趁大人不注意伸手去抓,虽然总是抓一个空,但从她伸手的频率就可以看出她的执着。 小钱氏下定义,“她比大宝调皮。” 周满道:“这叫聪明,她就知道油渣比蛋羹香,比蛋羹好吃。” 明达就去看看安静的白若瑜,颔首道:“不错,大姐儿比大宝聪明。” 俩人虽然喜欢吃,但也不敢多吃,吃了几块后就克制的放下筷子,“大嫂,这个要摆在肉摊上?” 小钱氏应了一声,“还有很多油呢,都是今天一早杀了猪后送来的。” 她道:“我炼出来,明日给他们一些油渣放在摊位上给人品尝,希望能卖出去多一些吧。” 周满道:“粉蒸肉,肉丸子,还有粉蒸排骨,甚至炖猪蹄都很好吃。” 小钱氏:“……这是免费给人品尝的,就是让外头的人知道我们的猪肉肉质好,但也不能亏本赚吆喝呀。” 周满:“油也贵呀。” “那是油炸,油我都炼出来了,”小钱氏道:“你要是想吃,我回头在家里单独做就是。” 周满正要应好,明达提醒道:“满宝,我们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的提醒,这么吃,会再胖吧?” 周满想了想后自信的道:“我早上起床和傍晚洗漱前再多打一套拳就是了。” 为了吃,她可以很拼的。 小钱氏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投喂满宝了,也连连点头。 油凉了一些,小钱氏让人把油瓮拿来盛油,然后她就着锅底和锅面的那点油做了一锅面,里面就放一些青菜和油渣,盛出来后,才觉得自己已经吃饱的明达竟然也饿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真的觉得自己比以前圆润了不少。 明达只要一想到此处便高兴,这说明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好了。 小钱氏盛了面,让下人给郑氏、白善和殷或他们送去,她们三个则是在厨房里吃了。 其他人还罢,殷或却是第一次吃到油渣,所以他不认识,也就没有第一时间下筷。 他夹起一块油渣,抬头看向白善和白二郎,就见他们一人一碗面吃得香喷喷的,他不由好奇,“这是什么肉?” “这不是肉,这是油渣。”白善顿了顿,歪着脑袋思考,“话说你能吃油渣吗?” 白二郎立即抬头,一边吃面一边含糊的道:“应该不能吃,给我吧。” 他将自己的碗推过去,示意殷或把油渣拨过来。 殷或迟疑了一下,小心的放进嘴里嚼了嚼…… 白二郎:…… 白善就看着他笑,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殷或蹙着眉头点头,“挺香的,就是有点儿粗糙,但吃在嘴里有种焦脆的感觉,很好吃。” 最主要的是,他嚼过后有油出来,却又不觉油腻,他很喜欢。 白善就笑道:“喜欢就吃吧,满宝他们在厨房吃了呢,既然他们能让下人送来,显然是你能吃。” 白二郎就惋惜的收回碗,扭头和下人道:“还有没有,周大嫂炸的油渣最好吃了,洒上盐当零嘴吃也很不错,你去厨房里看看,要是还有就拿一碟来。” 白善道:“别吃太多,小心不消化。” 转头却吩咐下人,“问问看有没有小菜,面配大嫂做的小菜也好吃。” 下人应声而去。 等下人走了,三人才一边慢慢的吃,一边说话,“有些地方可以开始秋收了,保证秋收是我作为县令的职责,盐运司的人也快要到了,你们谁替我招待一下?” 白二郎沉默以对,殷或道:“让白二去吧,他是驸马,最合适不过。” 白善也是这么想的,于是看向白二郎。 第3174章 找上门来 白二郎只能点头答应,“行吧,那我晚上要吃粉蒸排骨!” 白善立即道:“我一会儿就去请大嫂做。” 他又看向殷或,“那码头那头就有劳你多帮我盯着了,还有江南那边的情况。” 殷或表示没问题。 白善喜滋滋的,问道:“你有想吃的东西吗?一并告诉我,我一会儿去求大嫂做。” 殷或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更喜欢吃猪肉炖粉条里的粉条。” 最近天热,白善也不想吃过于油腻的,一想也觉得自己喜欢,于是点头道:“行,晚上就吃这个。” 白二郎:“别忘了我的粉蒸排骨。” “放心吧,忘不了。” 城郊外的官田庄子今天杀了两头猪,被切成一块一块的,凡是要开镰秋收的官田庄子都分到了一块肉。 并不是很大,只有十斤左右,大家尝尝味儿罢了,剩下的则拿到县城里去卖。 只不过县城里的屠夫是固定的,大家更喜欢吃羊肉,猪肉上就差一些,本来就有卖猪肉的,他们这会儿再一增加肉量就更卖不出去了。 第1728页 所以小钱氏拿了不少回来,府里有侍卫,有自家的护卫,人很多,消耗也大。 白善一点菜单,她去厨房一翻就把需要的排骨和肉都翻出来了。 其实小钱氏心里也有些担心的,“每个官田庄子里都养了这么多猪,全都卖到县城里,县城里吃得下吗?而且其他屠户怎么办?” 白善笑道:“大嫂放心,我自有办法解决,您就只管帮着他们让外人知道我们庄子里的猪肉很好吃就行了。” 小钱氏点头:“行吧。” 白善想了想后道:“大嫂,明天您给油渣给他们,后儿就做些粉蒸肉之类的给他们尝尝怎么样?” “要亏本吧?” “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就行,您只管做,这笔钱我来出,放心,说不定到最后我们还能赚回来呢。” 小钱氏虽不明白,但还是照着做了。 第二天庄子里的人杀了猪把猪肉拉到菜市场后,便有下人给送了一大盘重新热过的油渣,香喷喷的,吸引住了不少大早上来买菜买肉的人。 有的人围上去看了一眼便犹犹豫豫的走了,还有的人则会出口相问,知道是免费品尝的,他们便纷纷上去吃了一块。 猪肉摊里的肉都卖完了,不似昨天还剩了好些。 明达却叫住回来禀报的下人,好奇的问道:“我们的猪肉卖完了,那别的猪肉摊上的肉呢?” “他们的也都卖完了,连隔壁卖羊肉的都早早卖光了肉,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好多人都舍得拿钱买肉。” 明达惊奇,和周满道:“我还以为我们会占去别的肉摊生意呢。” 周满道:“久而久之的确会。” 她道:“就算是平民百姓,偶尔买一顿肉的钱还是有的,他们闻到了这么香的味道儿,自己或者家人馋了,买肉是正常的。” “但这种行为可一可二却不会太长久,”周满道:“除非他们赚的钱比以往要多很多,他们才会舍得长时间花钱买肉。” 明达:“可各个官田庄子里都养了猪,这么多肉卖出去可不是短期的事儿。” “是啊,而且杀了猪,后面还要进小猪仔呢。”周满笑道:“不过我问过白善了,他醉翁之意不在菜市场的普通老百姓身上,至少现在不在。” “那这么多肉卖给谁?” “当然是卖给那些吃得起肉的人了,猪肉比羊肉鸡肉都要便宜,本来不太吃得起肉的,这一便宜,他们也都能吃得起了。” 过了没几日,明达就知道周满说的这些人是谁了。 小钱氏按照白善说的,每天都用猪肉做上一盆菜放在摊位上,给感兴趣的人免费品尝。 连在龙池里忙着开店铺的周四郎都听说了这件事,特特让人传了话回来,“……说是让小的们往龙池送公文和信件时帮他捎带上一些大娘子做的菜,他们回头热一热就能吃,不然在那边还得出去吃,太费钱。” 小钱氏一听他们出去吃,便连忙问道:“他们不是住在别院里吗,怎么不开火?” 衙役顿了一下后小声道:“开火了的,就是周四爷嫌弃大家的手艺不太好。” 小钱氏便应了下来。 然后先是龙池那边的饭馆酒楼找上门来,最后县城这边的饭馆酒楼也忍耐不住,听到动静便也找了过来。 周满和明达肩并肩的从医署里回来时就见门口处挤了不少人。 俩人被堵在外面,前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主人回来,正闹哄哄的和里面说话呢。 周满努力的踮起脚尖往里看,实在看不到,只听到大家乱糟糟的说什么“求太太指点”“求大娘子指教”之类的话。 听着不像是坏事,周满便不急着挤进去,实在是一时半会儿也挤不进去,于是她拍了拍前面一人的肩膀,好奇的问,“这是干什么呢,你们请的是县衙里的哪位太太?” “还能有哪位?”被她拍肩膀的人头也不回的道:“在这县衙后院里能被称为太太的除了周大人的大嫂还有谁?” 他道:“就那么几个女眷,公主和周大人自不必说,白县令高堂也能尊称一声夫人的,剩下的不就是周大人的大嫂了吗?” 周满点点头,觉得他分析的很有道理,于是好奇的问道:“你们要请她做什么?” “不是我们,是他们,”那人也跟着周满一样踮起脚尖往前看,微微压低了一些声音,“来请周大太太指点做猪肉的厨艺的,我也听不太清楚,反正外面说的,她做的菜很好吃,用猪肉做出来的菜色一点儿不比羊肉差,口感也很好。” “这价廉物美,大家就都找上门来了,我是来凑热闹的。”他声音压得更低了,“要我说他们就是趁着白县令不在城里,周大人又在医署顾不上家中,所以才堵到门上来的,这县衙后院现在但凡有一个能主事的,他们也不敢这么堵的。” 周满挑挑眉,点了点头。 明达在一旁听见,蹙眉,“我让人把他们驱赶开。” 堵在周满侧前方的人顿时身子一僵,回过头来看,眼睛瞬间瞪大,这才发现和自己说了好一会儿话的是周满。 第3175章 很有信心 他笑脸僵住,抬起手来要行礼。 周满便挥手,笑眯眯的道:“不必多礼。” 又嘘了一声道:“别大声。” 然后把明达往外拉了一点儿,以免她被熏到。 第1729页 她靠在巷子里另一面墙上,和明达道:“别担心,我大嫂可不是会吃亏的人。” 明达:“……可大嫂素来温和,我是怕她吃亏。” 周满自信的挥手道:“放心吧,我大嫂不会吃亏的!” 她说得肯定,明达便只能等着看。 人虽然多,又堵在门口吵吵囔囔的,但小钱氏面色没多少变化,还是在院子里带孩子玩的郑氏听到动静找过来看见吓了一跳,被抱在丫头宫女怀里哄着的白景行和白若瑜也被吸引了过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 小钱氏看见,生怕两个孩子被吓到,连忙冲她们挥手,让她们赶紧把孩子抱走。 回头看到他们还在乱嚷,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她就忍不住大声道:“别吵了!” 众人被她的声音一震,场面瞬间一静。 小钱氏这才露出一点点笑容,但还是严肃居多,“我听到了,你们想和庄子买猪肉嘛,这个简单,你们去庄子里找管事,或者我一会儿请崔先生过来,你们和崔先生谈也行。”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后道:“周大娘子,这猪肉有一股味儿,虽然比较淡,但用的料少了,这个味儿就去不掉,但用上那些大料,价格又高了。” “一样的价钱,大家肯定更喜欢吃羊肉的,”那人继续道:“不过我们都尝过周大娘子做的菜式,虽然有些菜也用了一些大料,但不多,而且有的一点儿不用,价格上就要便宜很多。” 对方冲小钱氏一笑,然后停下了话音,希望她能理解他的未尽之言。 小钱氏倒是理解了,毕竟她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可想学她的菜式,你们倒是继续往下说呀。 小钱氏沉默着看他们,大家大眼瞪小眼,半晌没说话。 最后还是小钱氏受不了一群大老爷们叽叽歪歪,磨磨蹭蹭的,干脆问道:“你们想学我的菜式?” 大家连连点头,忙解释道:“用猪肉的菜只有比羊肉的低才能卖出去,我们饭馆要是有周大娘子这手艺,做出来的猪肉肯定有不少人买,到时候说不定能包下一个官田庄子的养猪量呢。” “嗤。你那饭馆才多大?我那酒楼都不敢说直接包下一个官田庄子的出栏量,不过我也会尽可能买的,只要我们厨子也能做出那样的菜来,以后肯定需要不少猪肉。” 小钱氏总算知道白善为什么说赠菜做得好了,他们不仅能把庄子里的猪卖出去,还不挤占菜市场里屠夫的量,她说不定还能有一笔收入。 不过他走前也叮嘱过,这世上的商人都和四郎一个德行,嘴巴或许会抹上蜜,却一点儿便宜没少占,而且他们不是自家亲人,不仅会占便宜,还会骗人呢,所以让她不要听他们说什么,就想着她自己的本事能换来什么东西。 小钱氏沉思了一下后道:“我能教你们,不过我有条件的。” 大家连忙笑道:“您说,您说。” 小钱氏道:“大家或许不知道,我家里也开了一家饭馆。” 众人:……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同行啊! 小钱氏道:“不过我家的饭馆不在这儿,而是在京城。” 大家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家的饭馆不在这儿,但这毕竟是我们吃饭的本事,我们总不能自己把碗给摔了,所以你们让我教可以,你们拿什么跟我学?” 众人:……县令家的亲眷和他们要好处,这的确出乎他们的意料。白善自来北海县后可是从不收超过平常礼节的礼的。 县令家的千金满月的时候,送礼过重的都被白善退了回去,而其他家,这段时间凡是有谁家办酒的,他都随了与当初差不多的礼,可见他的脾气性格。 有人心中一动,正想着这是不是一个机会时,就听小钱氏高声道:“我也不和你们多要,因为大家都找上门来了,我教了这个,不教那个也不好,所以你们每家看着给个三五百文的束脩就行。” 她道:“一道菜,我给你们做三遍,详细的讲过三遍,能学到多少看各自的本事,如何?” 立即有人道:“三五百文算什么钱?周大娘子也太寒碜我们了,这样好的菜式,没有三五十两我们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当即便有好几个点头应和,其他人顿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了。 不应嘛,有白拿小钱氏好处的嫌疑,只怕要得罪白县令和周大人;应嘛,三五十两的确太多了,他们不想付这么多。 正犹豫着,小钱氏已经瞪了那人一眼,严肃的大声道:“你可别害我家满宝和妹夫!” 她道:“我自家知道自家的本事,你们既然吃过我的菜,也应该知道,那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别说我一次性教你们这么多人,就是单教一个,那菜方子也不值三五十两啊。” 小钱氏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别想着忽悠我收了钱,回头就告我家满宝和白善收受贿赂。” 众人:“……不会的,不会的,周大娘子,我们岂敢呢?” 小钱氏:“岂敢?那就是心里想,只是胆子不敢而已?” 众人:“不是,不是,我们连想都不会想,这也太龌龊了。” “对对对,很龌龊,我看三五百文就很不错。” 提议的那几个人顿时歇火,惋惜的低下头去,还以为能趁此机会和白县令周大人有点儿不一样的关系呢。 第1730页 小钱氏便和他们敲定细节,一来一回,毫不落下风,因为大家安静了不少,小钱氏声音又大,所以明达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明达惊讶的看向周满,这太出乎她意料了,在她的印象里,小钱氏就是一个温柔慈爱,做饭很好吃,很会照顾人的大嫂子。 可现在…… 周满喜滋滋的道:“没想到吧?我大嫂能干着呢。” 她道:“她可是我们老周家的长房长媳,很能干的,平时我嫂子可好,可温柔了,但立重他们要是做了错事,她能拿着棍子把人从村头撵到村尾,村子里要是有人来和我们家吵架,我娘基本上已经不出手,都是我大嫂带着我二嫂骂回去的。” 明达:“……骂,骂回去?” “是啊,骂回去,”周满自信的道:“不过这几年我大嫂越来越温柔了,我觉得我将来也会是这样,虽然现在大家都说我泼辣,但等我再长大一些,我一定能和我娘大嫂们一样变得温柔可亲的。” 明达扯了扯嘴角,“你对自己真有信心。” 第3176章 稻穗 周满和明达就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的小钱氏解决掉了所有人。 前来的掌柜和东家们转身时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周满和明达吓了一跳,然后立即展开笑容,纷纷行礼,“拜见公主和周大人。” 明达微微颔首,掌柜们和周满恭维道:“最近县城风靡猪肉,听说做得最好吃的就是周大娘子,因此我们厚着脸皮来求教,周大娘子不愧是周大人的嫂子,已经答应教我们。” 周满浅浅一笑道:“我是我大嫂带大的,应该是我不愧是我大嫂的小姑子才是。” 众人愣了一下后纷纷点头应是,然后不要钱的好话都砸向小钱氏。 门里的小钱氏走出来,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周满,将她和明达一起往屋里拉,“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门?两个孩子正闹着要出去玩儿呢。” 把人拉进来,将客人全都送走了。 门一关上周满便问,“大嫂,你都与他们说好了?” 小钱氏应了一声,笑道:“都是家产的菜色,不过有些菜是他们这里没有的,所以我教一下,不费多少工夫。” 找来的人不少,教一个五百文,而且是一次教好几个,一道菜重复做三遍而已,对于小钱氏来说很简单,这个钱也赚得容易。 “不过也有猪是阉割过的原因,阉猪的肉要少去一些味道,少用大料也能做得很好吃。” 周满颔首:“现在养阉猪的都是官田庄子里的人,民间愿意阉割猪的农户并不多,这一次之后应该会有许多人愿意了。” 潘兽医一直在北海县里继续阉猪大业,他的徒弟孙新已经发展出了阉鸡大业,但两项事业都还是主要面对官田庄子,村里养猪养鸡的人家大多不愿意尝试。 一来他们不相信阉割过的猪和鸡会长得更快,味道更好;二也是担心阉割后猪和鸡死亡。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在钱面前会成为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定是买卖猪和鸡的收入还不足以让人动心。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前和开春养的那一批猪大多都可以出栏,官田庄子都是建在村庄的旁边,他们和当地的村民互通有无。 有几个大的官田庄子因为住在那里的长工多,还和附近的村庄形成了大集市。 所以村民们看见有人到庄子里抓猪,那猪赶出来,明明才养了七八个月的猪,却比他们以前养了一年的还要肥,还要大。 猪被绑住,几个人一起扛着大木头称重,然后算钱…… 看见那串在一起的铜板被塞进庄子管事的手里,围观的村民全都心头火热。 有心思活泛的就忍不住开口问,“管事,你们庄子的猪是怎么养的,难道日日吃白米不成?怎么长得这么快?” “是啊,是啊,这也长得太快了。” 管事道:“和你们一样,打猪草,庄子里种有菜,偶尔再掺一些豆子粉。” “那怎么长得这么快?” “我这猪是阉过的,”管事道:“我们大人老早就说了,阉过的猪长得比较快,鸡也是,不信你们去看我们庄子里养的鸡,那阉鸡是不是比公鸡要长肉?” “奇了怪了,身有残缺,怎么反而容易长肉?难道人也是吗?” “那得看宫里的公公才知道吧?” “县城里公主身边就有内侍。” 管事见他们话题越跑越偏,连忙打断他们的话,把话题再扯回来,“你们不是想养猪吗?可以去县城郊外的官田庄子里问一问,我们的小猪仔都是从那里拿的,全都是已经阉割好的,价格要高一些,拿回来就能养。” 他道:“你们现在养,到明年春种时刚好可以杀了吃肉,多好。” “那不是正赶上冬春吗?那会儿可没什么吃的东西,不好吧?” “猪吃的是多,怕是得种不少菜才行。” “还有豆子,那东西养牲畜,牛马吃了毛发都顺溜光亮,更不要说猪了。” 大家说得热闹,似乎养猪是困难重重,但第二天却有不少人往县城去问小猪仔。 最近已经清闲下来的潘兽医一下又忙碌起来,连忙回县衙找白善,只是白善下乡去了,并不在县衙里。 和董县尉一起负责县衙事务的崔先生想了想后道:“先从底下的村里找适龄的小猪仔,或是继续派人从县外购进。” 第1731页 他道:“庄子里养的母猪要到明年才能产仔,今年肯定还是不够供应的。” 董县尉站在一旁啧啧摇头,“今年过年猪肉肯定涨价,官田庄子能赚一大笔钱,我今天出去吃饭,店里的客人,十桌有八桌点着的肉菜是猪肉,这在以前是很少见的。” 崔先生道:“现在官田庄子就很赚钱了,我们每天都在往外面卖猪,而且各庄子都要秋收了,等秋粮下来,又是一笔钱。” 就算不卖粮食,他们也能供应盐场和码头,以及自己庄子的粮食,花销上会小很多。 崔先生在心里计算着,却不知道此时白善正站在一个庄子的田边,看着长工把割下来的稻穗放在他手心。 他掂了掂重量,眼睛大亮,“今年的新稻种都种成了。” 长工们以前也多是种地的,家里凡是种过水稻的都能感觉到这一株和以前的差异,不过大人一直不让他们外传,此时开镰,他们终于忍耐不住,割了一把稻子后围上来,激动的问道:“大人,这稻种我们的家乡能不能种?” 白善握紧了手中的稻穗,望着这一片金黄色的稻田,一字一顿的道:“一定可以!” 因为事关粮食,所以白善寸步不离的等着收割结束后的结果,这才连着一旬都没回家,他写信回县衙,让周满派人快马加鞭的联系远在罗江县的周立重。 第一块田里的新稻种全部收获,脱粒后称过一次,然后晾晒过后又称一次,白善将数据记下封在折子里,将手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株稻穗和折子一起放进盒子里。 他招来大吉,和他道:“这个盒子你亲自送回京城。” 大吉惊讶,“郎主,这边的安全……” “交给禁卫军们就好,”白善道:“现在这个东西才是更重要的,盐比之都要稍逊一筹,何况江南那边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这会儿也没人会来杀我了。” 白善把盒子交给他,道:“拿回去交给先生,由先生送入宫中。” 大吉只能接过盒子,低头应了一声,“是。” 第3177章 丰收 罗江县的秋收还在北海县之前,周立重前一年带回去的稻种其实不少,目的是想让县令推广开去,但县令不肯冒险,他便自家种了大半,又分了一点儿给村里人,剩下的基本上都被白老爷分了去。 最开始下镰的是钱家大舅舅,他一直觉得今年的水稻长得好,本来就一直盯着看。 等到黄了,他一天都没耽搁就收割,等把稻穗拿在手里掂了掂,他就觉得今年的收成极好。 收了一亩,稻穗都没舍得留在田里晾晒,直接就捆回家里脱粒,都没称,只看装了那么多麻袋他就瞪大了眼睛。 钱大舅舅来不及等所有的水稻都收完,撒腿就往七里村跑。 衙门里放农忙假,让官吏们回家收割粮食,周立重就戴着草帽在田里割稻谷呢,他家今天开镰。 钱大舅舅直接跑到地里把人拽出来,问他,“这新稻种我们能留种吗?还是明年还需要和你买新稻种?” 周立重精神一振道:“不用买,自家挑选好的留下,我试验过,它留种的稳定性很强。外公,你收割了?一亩地能收获多少?” 钱大舅舅:“现在是生稻谷,我今天脱粒称了一下,有六石多!” 他道:“晒干的话,怎么也有五石吧?比之前的亩产高了一倍不止。” 钱大舅舅紧紧地拽着他的手道:“立重,你们家有福气啊,你们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以前那新麦种就是你家种出来的,现在又种出了新稻种。” 他眼睛发光,实在激动,就忍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一定是你小叔公在保佑你们,你们家祖上除了他,也没谁是能干的,赶紧的,得去给你小叔公上香去,哎呀,明年水稻我要全种新稻种。” 他声音太大,路过的村民就笑问,“这不是满宝大舅吗?怎么这会儿来了?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们跟着乐一乐。” 钱大舅舅问,“你们今年没有种立重带回来的稻种吗?” “你说大头啊,种了呀,种了两亩呢,别说,那稻子长的是比别的好,不知道是那块田水比较好,还是地肥,或是种子的原因。” 听到的村民立即道:“那肯定是种子好啊,你没发现啊,今年村里种大头新稻种的稻子就是比别的好,前两天村长还在地里说呢,这怕是和先前新麦种一样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都看好几块地了,那稻穗老长的,长得高的,全是种了新稻种的,你去看看大头家的田,嘿,全都长得比别人家的高处一截来,那稻穗沉甸甸的,早知道当初说是要换新稻种,我就不该只换两亩的,我该全换了的。” 钱大舅舅道:“我今天脱粒了,生稻谷,六石近半一亩。” 此话一出,村民们都镇住了,“真的假的?满宝她大舅,你可别是看错了吧?” “我能看错吗?我还称了两遍呢。” 那就太震惊了。 一人原地转圈圈,“我家的还差一点儿,没黄好,至少还得等七八天才能割呢。” “我家的应该可以割了,要不我去割了?” “算了吧,我看还青不少,再留两天,这两天太阳好,晒一晒,没几天就黄了。” “满宝家今年插秧插的早,现在应该可以收了吧?”有人看向周立重。 第1732页 周立重愣愣的点头,指着不远处的田道:“可以了,今天开镰,正收着呢,我二叔三叔他们都在地里呢。” 大家一听,立即道:“反正今天也没啥事做,不如我们去帮帮忙?”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走,我们帮忙去。” 周立重伸手忙要拦,“怎么能麻烦叔叔们。” “哎呀,麻烦什么,村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走走走,赶紧回去拿镰刀,今天日头还早,割完了我们也称一称。” 大家冲回家里拿镰刀,到地里和周二郎周三郎打了一声招呼就下田开镰。 周三郎看得一愣一愣的,“才收完豆子,没两天他们地里的稻子也要熟了,怎么不休息跑来给我们割稻子?” 周二郎也站着看,好一会儿后弯下腰去割稻子,“他们这是想称我们的稻子,让他们忙吧,既然有空,那就把附近这几块黄了的全割了。” 周二郎理直气壮的占着大家的便宜,割完以后大家还帮着把稻谷都收回老周家院子。 但脱粒是不可能了,这稻谷没晾晒过,一点儿也不好脱。 钱大舅舅就是心太急,正好又是收了一亩的稻子,家里人又多,所以带着人愣是撸出来了。 钱大舅舅也不急着回去,一边帮他们稻谷摊开晾晒一边道:“你们也不用急着脱粒,这太生了不好脱,我今天让你们二舅舅三舅舅帮了一些,现在你三舅舅还抱着手喊疼呢。” 周立重连连点头,小声道:“外公,天要黑了,您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 钱大舅舅想了想后点头,“也行吧,我还想问问你这新稻种是打哪儿来的,还有没有别的新种子呢。” 种子从哪里来的,再没人比周立重更了解的了,他道:“小姑在京城的职田分了一些出来做试验田,专门就是试新种子的。” 钱大舅舅惊讶,“所以这新稻种是……” “我们种出来的。” “好呀,好呀,”钱大舅舅拍着他的肩膀道:“像我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也没谁种出来新稻种,倒是你,年纪轻轻就种出来了。” 钱大舅舅扭头和周二郎周三郎道:“这就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不然都是种地,怎么人家种不出来,不管是麦种还是稻种都长你家地里了?” 他道:“赶紧的,趁着天还没黑全,带上饭菜给你们小叔烧香去。” 周二郎:“……大舅,这和那麦种不一样,我看过他们的试验田,复杂着呢,那稻子得一株一株的挑选,还得做记号,等到了开花的时候,有时候立重还得自己去给花授种,有的地块则是不能交叉种,还得隔开什么的,反正复杂着呢,他也种了好些年才种出这一颗种子。” 第3178章 拜祭 钱大舅舅坚持,“那能有我种地长吗?老天爷要不站在你们这头,能种出来吗?” 他道:“我仔细想了想,你们家地里的祖宗,你爷爷奶奶就不说了,再往上,你太爷爷太奶奶还算能干,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功绩啊,我想着能让老天爷帮你们的也就你们小叔了。” “既然满宝是仙子转世,那说不定你们小叔也是天上的神仙下来历劫,赶紧收拾收拾去拜一下,赶紧的啊。” 行吧,虽然不太相信钱大舅舅的断言,但谁让他是大舅呢?而且去拜一下小叔也不亏,就是累点儿。 劳累了一天的周二郎和周三郎只能进厨房,“今晚的菜谁做的?” 冯氏转头道:“我做的,咋了?” 周二郎顿了顿后道:“没什么,我盛两碗饭,家里的酒还有吗?大舅说要去拜祭一下小叔,得带点儿酒去。” 冯氏就往外看了一眼,指着快要黑透的天空问道:“现在?” “对,现在,”周二郎催促她,“赶紧的吧,不然一会儿得更晚了。” 冯氏没法儿,只能找出一个篮子来,给他盛了两碗米饭,拿了酒,又把灶台上的菜给放进去…… 周二郎看见忙道:“不用带菜。” 他心虚的转了一下目光后道:“这菜带去也要带回来,一来一回,凉了不说还容易弄脏,带上酒和饭就行,小叔不会介意的。” 周三郎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拿了好些果,“这都是满宝他们小庄子上送来的果子,也拿一些去给小叔尝尝,我觉着这就够了。” 周二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够了。” 俩人拎上篮子赶紧走,钱大舅舅看了全场,忍不住说周二郎,“你媳妇嫁过来都这么多年了,手艺还没好一点儿啊。” 周二郎憨笑道:“大舅,这做饭也是看天赋的,我们村里谁的手艺都比不上大嫂。” 钱大舅舅自傲起来,“那倒是,她从小就会煮东西,打会走路说话就会动手煮东西了,是比别人都强。” 倒也不至于这么厉害。 周二郎和周三郎对视一眼,小钱氏在成为他们大嫂前是他们的表姐,他们还是知道的,她六岁上灶台,但那也是六岁了不是,并不是一会说话走路就煮东西的。 三人到了地里,天已经彻底黑了,好在舅甥三个带着火把,点上就行。 钱大舅舅点了三炷香,拜了拜后插在坟前。 周银的墓已经大不一样,他在封为绵州牧以后,不仅朝廷有封赏,绵州和罗江县这边也有一些。 不是很多,主要是想给他修个功德碑和墓碑的,不过一开始没有大修,老周家就是修整了一下。 第1733页 后来周满当了太医和编撰,村里干脆就出名要修墓,老周头哪敢收村里的钱,自己出钱,带着几个儿子把墓给砌起来,连着边上父母的墓也砌了,所以现在这里大不一样。 钱大舅舅插了香便薅了一把草垫着屁股坐下,一边给周银夫妇倒酒,一边道:“周银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哥我,以后啊你多保佑满宝和你几个侄子侄孙,让他们多种出一些新种来……” 钱大舅舅现在满心都是新稻种,除了这件事,什么事都不过心了。 周二郎则是不太想这事,毕竟在种之前他就知道这稻种好了。 和别人家不一样,这稻种是他们家在京城种出来的,对自家人他们当然是信得过的,所以他从头到尾都觉得今年收成会好,何况这地还一直是他们看顾的,当然早有心理准备了。 他也给周银夫妇倒了一杯酒,却是说起满宝的近况来,“小叔,满宝都有女儿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带回来看一看您……” 钱大舅舅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问道:“满宝的闺女多大了?她现在做了母亲不影响当官吧?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有时间回来看一看,你们舅母也挺想她的。” 周二郎:“大舅,怎么不见您想大哥大嫂他们啊?” “想他们做什么,都那么大的人了,自己都当祖父母了,”说是不想,但钱大舅舅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们大哥现在京城还是种地吗?或是有其他营生?” 他道:“总不能一大家子都靠满宝养着吧?就算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有些东西也该分清,不然日子久了,情分就淡了。” 不等周二郎回答便又抱怨周金,“你爹也是,闺女都出嫁了,怎么还在京城不回来?带着几个儿子,也不知道羞,你娘也越来越糊涂了,以前还知道规劝,怎么现在也不管了?” 周二郎忙道:“满宝有职田,大哥在给她打理职田呢,那么多地,全部交给外人也不放心,而且也得付人工钱不是?还不如交给大哥管。” “至于老四就更不用说了,您是知道的,他一直在走商,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老五和老六也都有差事,都赚钱的。” 钱大舅舅:“那不是假话?” “当然不是了,”周二郎道:“我们干嘛说假话?” 钱大舅舅就叹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家祖坟冒青烟,先出了一个你小叔,又出了一个满宝,也亏得有他们,不然我怕是进了棺材都得后悔当年同意你爹娘这门亲事。” 周二郎和周三郎尴尬的笑,那毕竟是自个爹,他们总不能跟着说坏话。 钱大舅舅拍拍屁股起身,“行吧,给你们小叔小婶再敬一杯酒我们就回去了。” “是。” 回去的路上,钱大舅舅问道:“大头就这样一直留在县里了?” 他皱眉道:“虽说在这里出息了,多少是个吏,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借得上力,但毕竟夫妻分别太久了不好。” 他道:“我听说孙媳妇还是官家出身了,现在自己也是官,和我们满宝一样。” “是,”周二郎道:“是我们满宝的学生,现在太医院里当官儿。不过您别担心,满宝和白善都给他安排好了,说是这新稻种只要种出来没问题,他就能立即调回京城去。” 第3179章 面见 钱大舅舅点点头,但睡了一觉起来后又拉着周立重念叨起来,“夫妻分开久了不好,虽说在这儿能当吏员有前途,但一家子不能总分开,听说你媳妇也是个官儿?” 蹲在院子里洗脸的周二郎一顿,抬头去看了钱大舅舅一眼,微微皱眉。 等用过早食,周二郎执意把钱大舅舅送到家里去,钱大舅舅一边进门一边念叨,“地里还那么多活儿,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我又不是不认路,你还非得给我送回到家里。” 周二郎憨笑,伸手将大表哥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大舅最近的记性是不是不太好,我发现昨晚才跟他说过的话他今天早上就忘了。” 大表哥不在意的道:“人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这不是正常的吗?不是要紧的事,他现在转头就忘,要是要紧的事儿,他会反复提起来的,没事儿,多几句嘴的事儿。” 周二郎:“……不是,我听满宝说起过,说健忘也是病。” “你都说是健忘了,那不得是健健康康的才能忘事儿吗,都健康还有啥病?” 周二郎一时间竟然被说服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大表哥的胳膊道:“不对,满宝说了这是病,这就是病。” 钱大郎:“……那要怎么办?” 周二郎:“去看大夫。” 钱大郎瞪眼,“现在?” “不现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正好今天大舅忘事儿了,这说不定就是犯病,这会儿把脉应该能把得出来。” “可这会儿农忙……行行行,去就去吧,不过你得跟我一块儿去跟我爹说,我是不介意抽出一天时间送我爹去看大夫的,但你觉得我爹会去吗?” 钱大舅舅用扫帚把俩人给打出去了,他被烦得不行,都说了自己没病,他要是有病,昨天还能下地帮着老周家收那么多稻谷吗? 钱大郎被扫帚打到了脸上,捂着脸和周二郎道:“都是你,我都多少年没被我爹揍了,刚才我孙子就在一旁看着呢。” 第1734页 周二郎:“……反正这就是病,等农忙结束,你还是想个办法带大舅去城里找大夫看一看吧。” “行行行,我知道了。” 周二郎忧心起来,晚上干完活儿回去就和周立重说:“明天就把院子那些稻子脱粒,称一称重量给满宝写信去,顺便告诉满宝,你外公现在忘事忘得厉害,我记得她以前说起过,这是病,你问问她有没有好的药方,开一张回来给你外公喝。” 周立重惊讶,“外公病了?” 周二郎点头,“应该是,就是总忘事的病,反正你这么写满宝一看就懂了。” 周立重连连点头,第二天把稻谷都脱粒后记好数字就把信寄出去了。 他们的信是通过商队寄出去的,得先送去京城再到青州。 商队拿的信要比驿站还要快一点儿,不到十天就到了京城,京城这边庄先生也刚收到大吉送回来的盒子。 周家人把周立重的信拆了,因为上面写了那边新稻种的亩产,钱氏便派人把信送给庄先生拿主意。 看过以后誊抄一份,将手抄的信封了交给大吉,“让人送到青州,你先留在京城,等宫里有了消息再走。” 大吉应下,领了信后退出去。 庄先生看着眼前的折子和信,沉吟许久,还是收了盒子起身,“备车,去魏府。” 大吉亲自驾车送庄先生。 庄先生抚摸着手边的盒子,在下车时终究是叹息一声,然后扯起一个笑容走进了魏府。 魏知近来病情好了一点儿,已经开始上朝,只是身体到底不如以前,所以处理政务减少,面上依旧有病容。 “庄侍讲?”魏知笔顿了一下,立即放下,“快请。” 虽然魏知和白善周满关系不错,和庄先生也有一段旧情,只是因为庄洵是崇文馆侍讲,算是东宫的人,所以魏知私下里与他少有来往。 听说他找上门来,魏知很惊讶。 等拿到盒子里的折子,他更是惊讶,“这样重要的东西庄侍讲为何不递送给太子?” 庄先生笑道:“这是白善的折子,是白善和周家之功,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不在京城,所以才由下官转递进宫,这是给陛下,给朝廷的东西。” 魏知听明白了,他是他,白善是白善,周家是周家。 魏知目露赞许,连忙去看盒子里的稻穗。 此时稻穗已经干了不少,但稻谷却很饱满,他小心翼翼的拎起来,垂下来的稻穗沉甸甸的。 魏知惊叹,“他们竟然种出来了。” 庄先生笑着点头,他虽然也惊讶,却并不怎么意外,这几年周家很用心的在做这件事,庄子里每年收水稻时情绪都很复杂,种好了高兴,种坏了的又不免失望。 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有所收获是正常的,只是他也没想到收获会那么大。 魏知将白善的折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眼睛发亮的道:“民为天下基,而粮食是民的本,若新稻种果然如此高产,那天下将大变了。” “亩产六石,而之前的亩产还不足三石……”魏知算着,心情激动。 庄先生道:“这只是其中一块地的收成,在之前,他们在职田里耕种此稻种时,亩产达到了七石,还是晒干的稻谷,这上面的称重还是生稻谷。” 魏知惊讶,“那岂不是减产了?为何区别这么大?” 庄先生这几年没少听他们谈培育稻种的事,他自己也钻研过农书,因此笑道:“环境不同,地肥不同,降雨不同,甚至阳光都不同,产量自然也就不会同。” 他道:“其实早在它们在各个地方种下以后,它们就已经开始不同了,之后也会分化成不同的种子,这就和十多年前的新麦种一样。” 庄先生道:“到现在,新麦种在各个地方都种有,但它们早已经不同于第一批新麦种,彼此间更是不相同。” “比如北方的麦种更耐旱,南方的麦种更喜水,现在再把已经在南方生长了十几年的新麦种种到北方,和一直在北方种植的麦种相比,肯定有很大的区别。” 魏知点头,“先生说的有理。” 他立即起身,“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就进宫去面见陛下,庄侍讲一起吧。” 第3180章 眼色 难得休沐,皇帝正携美同游,他抓了一把鱼食丢进水里,水里顿时游过几条鱼,正机敏的追着鱼食吃。 皇帝摇了摇头,问道:“这湖里的鱼怎么这么少,朕记得以前洒下去一把就能游来十几条鱼的。” 古忠弯腰正要回话,边上的美人已经不依的抱着皇帝的胳膊扭了扭,“陛下,您是来看妾身,还是来赏鱼的?” 皇帝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来看美人的,罢了,鱼虽然少了一点儿,但还算机灵。” “那您怎么还在说鱼呀?” 皇帝笑容淡了些,浅笑道:“好,不说鱼了,嗯,朕看那边景致不错,让人把船划过去,我们过去看看。” 美人道:“都没有莲花了,上头全是长得高低不一的莲蓬,而且蚊虫还多,陛下,我们去那一头吧,从那儿可以顺着湖水而下入河,顺着河流往下就是大明宫了。” 皇帝道:“怎么,爱妃想去大明宫?” “妾身入宫多年还没去过呢,听说大明宫地势高,正在山脚下,夏秋很是凉爽干燥,不似太极宫,因为正在低洼处,每到夏秋都闷热潮湿得很,尤其是春天,可难受可难受了。”美人靠在皇帝的怀里道:“妾身也想去看看大明宫是怎么样的,正好还能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1735页 皇帝没说话,有内侍划着小船飞快的追来,上了大船后急忙过来找古忠禀报。 古忠快步上前,打断了美人的盈盈目光,“陛下,魏大人进宫求见,说是有要事要禀,此时已候在太极殿外。” 皇帝一听,立即起身,“魏知此时来见朕,必是有要事,来人,速速回去。” “是。” 到了岸边,皇帝丢下美人就往太极殿疾步而去。 美人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耽误皇帝处理国事,只能暗暗跺了跺脚,无奈的走了。 等走远了一些,急匆匆的皇帝就慢下脚步来,开始躲着太阳走,专门找廊下和屋檐走,他不满的和古忠哼哼道:“休沐日也不消停,魏知又有什么事啊?” 古忠笑道:“魏大人没说,小内侍回禀说魏大人手上带了一个盒子,估摸是来给陛下送礼的?” 皇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一边慢悠悠的晃荡往回走一边道:“古忠啊,你这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魏知给朕送礼?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而是太阳压根就没升起来吧?” 古忠也跟着笑起来,后道:“陛下现在不就笑得高兴了吗?只要陛下高兴,奴才这笑话就值。” 他顿了顿后道:“说不定魏大人真是来送礼的呢?他可不是一人入宫,还带了庄侍讲呢。”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才问道:“哪个庄侍讲啊?” 古忠笑道:“崇文馆的庄侍讲。” “哦,白善和周满的老师,现在教太子的庄侍讲?” “陛下记性真好,正是这位庄先生。” 皇帝这才微微加快了点儿脚步,不再晃晃悠悠的想走不走,“走,去看看他们有何事禀报。” 等走到太极殿时,皇帝出了一身汗,偏闷得很,出了汗更不舒服。 皇帝接过古忠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和手才道:“宣魏知进来吧。” “是。”古忠退下去宣人,刚出门,一个小内侍便带着两个宫女拎着食盒快步上来道:“公公,这是美人遣人送来的汤,说是她一早就叫人煨着的,本是想和陛下在船上用膳,没想到陛下有国事,所以让奴才等送来。” 古忠只扫了一眼便挥手道:“交给我们,一会儿我们便给陛下送去。” 小内侍低头应了一声是,留下食盒后恭敬的离开。 古忠便和左右道:“把食盒拿下去,你们自分了去吧。” “是,谢公公赏赐。” 古忠点点头,带着徒弟满脸笑容的去请魏知,“魏大人,陛下有请。” 他和坐在一旁的庄先生点点头,一边把魏大人往书房引一边道:“陛下先前在御花园,一听说魏大人来了,立即就赶了过来,因为天热走快了一些,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这会儿正换了衣裳等大人呢……” 古忠将魏知送进殿里,见魏知扫了一眼殿中的人,古忠便看向皇帝,见他微微颔首便转身带上屋里的内侍全都出去。 “去泡壶蒙顶石花,我一会儿给陛下和魏大人上茶。” “是。” 等人退去,古忠便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外,一个内侍拿出一个钱袋子塞给古忠,小声道:“大人,这是刚才下船的时候美人塞给奴才的,说是要给大人的。” 古忠掂量了一下后惋惜的塞回给他,声音平淡的道:“还回去吧,以后这位美人的礼我们都不受。” 内侍们吓了一跳,连忙应下。 等他们都散去,古忠的徒弟才忍不住问,“师父,为什么不接她的赏?” “我们做不成人家的事,怎么好受人家的礼?” 徒弟一头雾水,“她不就是让师父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吗?” 古忠瞥了他一眼,抬手拍了一下他脑袋,“傻子,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摸不到边儿?” 他道:“陛下喜欢的,我们自然可以多说几句好话,反正好话也不花钱,她们得了好处,陛下也高兴了,可要是陛下不喜欢,我们再说好话,那就相当于在陛下喝茶的时候脱臭袜子,你说陛下高兴不高兴?” “可刚才陛下和美人游湖不还挺高兴的吗?” “一开始高兴,但后面不高兴了,”因为是自己的徒弟,古忠便说得详细些,也是顺便教他,“陛下喜欢的人,不管外表性格如何,但行事一定要大方,恪尽职守……” “可这是后宫……” “后宫嫔妃也有品级,也有自己应当遵守的规矩,”古忠道:“陛下喜欢守规矩的人,还喜欢有才华,有见地,心怀天下者。” 他哼了一声道:“这位美人逾越了,还没有才华,更没有品格,陛下以后应该不会再见她了。” 至少不会主动去见她,那就没必要替她说什么好话了。 徒弟虽然老实笨拙,但也不是真的一窍不通,好一会儿,他小声道:“就好比皇后娘娘?” 古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是完全的朽木嘛。 和其他喜欢单纯善良柔弱女子的皇帝不同,当今最喜欢的恰恰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也更喜欢有才又有德行的女子。 第3181章 惊喜 古忠退下后,皇帝就问魏知,“出了什么事,竟累得爱卿冒着毒日进宫?” 魏知行礼后将盒子奉上,“陛下,这是白善自北海县送回来的,是给陛下和大晋的贺礼。” 第1736页 皇帝接过盒子,一边打开一边问,“什么贺礼?朕的寿辰也没到啊。” 魏知没说话,皇帝已经打开,看到里面的稻穗和折子,他略过折子,先是好奇的拎起那株稻穗看,无言道:“千里迢迢就给朕送一株稻穗?不知道信件来往花销很大吗?” 看着,看着他便发现了不对,他拎着稻穗仔细的看起来,还掂了掂,感觉到这沉重的重量,眼睛微眯。 皇帝很看重农事,每年龙抬头都会下地开犁,祭天,祈福,秋天自然也时常去皇庄里看庄稼的收割情况。 他自己也是屯过田的,他以往见过的稻穗,似乎没这么长,这么多谷粒和饱满的吧? 魏知见他发现了,便拱手弯腰道:“陛下,这是周家花费六年时间培育出来的新稻种,现在青州北海县和绵州罗江县的亩产都有六石。” 皇帝惊得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眼前眩了一下才稳下神,他抬头揉了揉额头,激动的问:“果真?” 魏知低着头,没有看见,低头高声道:“陛下,白善不会在此事上作假,他的折子上写得一清二楚。” 皇帝便连忙拿起折子来看。 魏知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见他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红光满面,便一边等他看折子一边介绍道:“周大人有一侄子,现为绵州罗江县吏,种在罗江县的良种便是他带回去的,而且这六年来也是由他及其父培育此种,信寄出来时他们只收割一块地,称了生稻谷,亩产是六石半,若是晒干,大约能有五石出头。” 皇帝已经一目十行的将白善的折子看完,这上面也详细记载了莆村试验田的试验过程。 他后面已经听不到魏知在说什么了,眼睛就紧盯着折子上一份试验数据。 魏知见皇帝半天不说话,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道:“陛下,陛下——” 皇帝掀起眼眸,暗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折子,“叫什么,朕听得见,说吧。” “陛下,白善折子上的试验数据虽然好看,但那是试验,据庄侍讲所言,他们对试验田会更关注一些,不仅给最好的肥料,总是保证足够的水,除草捉虫耗费去的精力是一般稻田的五倍不止,所以臣觉得试验田可以育种,但它的产量不能用作标准,至少得往下降一些才行。” 皇帝道:“这上面的数据,晒干的稻谷能有七石还多出二十二斤,也就是说生稻谷可能达到了九石,就算一般的水田比不上试验田,也不该直接少去三石吧?三分之一呢。” 想想就心疼。 魏知就知道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是得陇望蜀呢。 他道:“陛下,这个新稻种的产量可是比现在的高出一倍啊,也就是说,若它能在天下适种,那来年天下稻子的收成是现在的两倍……” 想想就很激动好不好? 皇帝攥紧了手中的折子,眼睛发亮,“若是继续培育良种,让种子更加优良,使普通农田的收成也能如现在试验田的数据,那就是现在的三倍……” 魏知:“……倒也没错。”就是这个野心太大了,种子要是这么好培育,这么多年来稻谷的亩产不会还这样低。 皇帝激动不已,只要想想粮食增产后各种结果,他就激动得坐不住,恨不得去西内苑里跑三趟马。 他兴奋的起身,转了两圈后回头看向魏知,“看来周家人很有种地的天赋,朕隐约记得当年新麦种也是周家新种出来的。” 魏知低头应道:“是。” 当年杨和书还上书为周家请过功,不过当时情势复杂,朝廷只是赏了一些财物,并没有其他的封赏。 因为杨和书是主要推广人,功劳主要落在了他身上。 魏知想到进宫前庄先生的暗示,他顿了一下还是道:“听闻周家最擅长种地的,一是周家大郎,二是周家三郎,不过因他们不怎么识字,试验田主要是周大郎之子周立重在管理和试验,所有的试验数据皆出自他的手。” 皇帝便忙问道:“也就是说周立重识字读书了?” “也是,朕记得周满有两个侄子,前两年还考中了明经,是他们当中的?” “不是,”魏知无言了一下,他就说刚才皇帝没听到他的话,他只能又说了一次,“周立重现在只是罗江县一吏员。” 皇帝:“恩荫进去的?” 周满做到了这个位置,恩荫侄子一个小吏还是能做到的。 “不,他自己考进去的。” 皇帝赞赏的点头,“倒有志气。” 他顿了顿后道:“宣庄侍讲进来。” 魏知便出门去找古忠。 古忠很快将庄先生请了过来。 皇帝兴致勃勃的问道:“既然试验田是在莆村,那现在应该还在吧?” 庄先生含笑回道:“在。” “那莆村可有这一株新稻种?是全都收割完了,还是……” “已经开始收割,但并没有收割完。”庄先生道:“今年莆村庄子里的水田都种的这一株新稻种。” 皇帝立即起身,“走,我们出宫去看看。” 魏知一愣,“现在?” 皇帝心急,“不现在去,等明天他们全割完了怎么办?朕要亲眼去看一看。” 虽然皇帝不觉得白善会撒谎,但他还是想亲眼去看一看,主要是这稻种对他来说是突然出现,他有点儿不敢相信。 第1737页 魏知一想也是,他也想亲自去看一看。 于是同意了,“陛下是要仪仗,还是……” “仪仗太麻烦,等他们准备好,朕都快马到莆村了,让殷礼准备,我们即刻出城。” 庄先生垂眸思索片刻,还是抬手行礼道:“陛下,就是要微服,也不能私自出宫,皇后和宗室一处……” 皇帝嫌弃的挥挥手,想要驳掉,魏知已经道:“庄侍讲说的对,宗室便罢了,皇后那里却不能不说。” 第3182章 超过 皇帝只能将古忠叫进来,和他道:“派人去一趟大明宫,悄悄与皇后说,朕要出宫微服,快的话晚上就能回来,不快明天一早也必定能回。” 他顿了顿后又道:“此事不小,也告诉太子一声,朕今晚要是没回来,让他守好大明宫。” 现在太极宫这边只有皇帝和太子住,皇后和几个皇子女早在夏天刚起时就搬去了大明宫,皇帝偶尔乘船过去找皇后玩儿,其实也是今年江南的事牵制,太过繁杂,朝臣们来往大明宫不方便,不然皇帝和太子也要去大明宫避暑的。 太极殿地处洼处,既潮湿又闷热,每年夏天皇帝呆在此处都心烦气躁,恨不得去行宫里居住算了。 古忠应声而去。 皇帝重新去换了一套方便出行的衣服,出来时,殷礼已经一身便服的带了侍卫们在等着了。 “陛下,车马都已备好。” “不用车,我们快马加鞭,看日落时是否能回宫。” 他是皇帝,时不时的溜出去玩一下还没什么,要是夜不归宿,那就让人害怕和担心了。 殷礼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对身后的下属点点头,一行人便纷纷上马。 庄先生:…… 一脸病容的魏知也上了马,大家一起看向庄先生。 从来都是坐马车、坐骡车、坐牛车,再不就是骑驴的庄先生默默地看着他们,算起来,他已有二十来年没骑过马了。 庄先生还算顺利的爬上马,皇帝都看得担心,于是对殷礼道:“让人把马车再赶回来吧,魏大人身体不好,和庄侍讲一起坐马车前往。” 魏知立即道:“臣并无不妥,可以骑马,不过庄侍讲年纪大了,倒的确应该坐马车。” 庄先生道:“臣也可以骑马,陛下和大人们不用管臣,只管先行一步,我慢慢骑。” 皇帝直接冲几个侍卫挥手,“请魏大人和庄侍讲去乘车。” 几个侍卫立即下马请人,庄先生没有反抗的下马,魏知却据理力争了好一会儿,最后被侍卫们架到了马车上。 皇帝满意了,打马就走,“你们保护魏大人和庄侍讲前行,我们先行一步。” 魏知撩开窗帘看着皇帝带着殷礼几人一溜烟就跑了,忍不住捶胸顿足,“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老实去莆村了。” 庄先生迟疑道:“粮食一事如此重大,陛下应该不会懈怠,大人放心。” 魏知才不放心呢。 皇帝和殷礼快马跑出皇城,进了内城后人就开始多了,且也不能快马,于是一行人压着速度往前跑。 跑着,跑着,皇帝压下了马速,和落后大半个马身的殷礼道:“朕记得上次出宫时吃的馄饨……” 殷礼:“……就在前面。” 皇帝立即道:“我们先去吃碗馄饨,朕,我中午还没用过午食呢,走。” 殷礼默默地带人跟上。 这家馄饨很好吃,因此摊位虽小,吃的人却很多,除了在摊子上吃的,还有外带的,摊子的位置不够多,有的人买了馄饨后就蹲在路边吃。 殷礼付了钱,因为馄饨是提前包好的,他又有三口锅同时煮,速度并不慢,很快就端了上来,一脸抱歉的道:“客官,小的摊子小,暂时没位置了,您看……” 一个侍卫掏出一块银子道:“让他们腾出一张桌子来。” “哎,”皇帝伸手拦住侍卫,笑道:“哪有你这么败家的,一碗馄饨才多少钱,你这块银子都能把人摊子买下来了。” 吓了一跳的摊主也连连点头应是,忙推辞道:“可不敢收这么多钱。” 皇帝端起他的馄饨,抽了一双筷子后笑道:“我们也在路边吃就好,赶紧吃,可别让魏知赶上来,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路上吃馄饨耽误赶路……” 皇帝蹲在了路边,殷礼便也端了一碗面蹲在皇帝身边。 俩人吃得津津有味,出了一身的汗,殷礼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掏出一张帕子递给皇帝,近距离看到皇帝的脸色,他微微皱眉,“老爷身体不适吗?” 皇帝吃得心满意足,将碗递给他后笑道:“天热,有些闷燥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殷礼点点头,拿着碗去找店家打了一碗温水过来,“老爷喝些温水吧,周大人说夏秋季节应该多饮温水。” 皇帝接过,一饮而尽,摇了摇头道:“看来殷卿也被她医嘱过呀,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一行人上马离开。 魏知早他们一步出了城,马车正在官道上驰骋,皇帝从后面赶上,目不斜视,只当看不见,一踢马肚子,带着人就快马超了过去。 魏知本来正闭目在摇晃的马车中养神的,结果因为这快速的马蹄嘚嘚声,他没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皇帝和殷礼带着一众侍卫快马加鞭的从他的马车边超了过去。 第1738页 魏知:…… 护卫马车的侍卫们:…… 要不是他们平时训练严格,他们差点儿丢下马车跟着皇帝和殷礼跑了。 两队人马一言不发,默契的的“汇合”又分开,护卫马车的侍卫们也只当没看见。 皇帝他们快马,先一步到了莆村。 此时已经申时,过了日头最毒的未时,不少农人都出门到了地里劳作,或是收割稻谷,或是绑扛稻谷,还有不少人挎着篮子在田里拾荒。 皇帝压下了马速,让马小跑着往前,看着田里的金黄色,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看样子,这的确是丰收啊。” 殷礼也笑开了,“恭喜陛下。” 皇帝心情舒畅,也不觉得闷燥了,往前跑了一段后正巧路边稻田里就有人在收割,他便停下马下去。 田里的佃户也好奇的看着他们,因为周家和白家常有人过来,周四郎的商队更是每年来回住两三趟,村民们对车马进村已经习以为常。 最尊贵者,他们还见过太子公主呢,驸马更是常见,这些人看着虽富贵,但再贵能有太子公主和驸马贵重吗? 所以佃农们虽然好奇的看着皇帝,却并不胆怯,而是不卑不亢的直起腰来,握着手中的镰刀高声问道:“贵人这是从哪儿来,要去往何处啊?” 把他们当做问路的了。 第3183章 打听 皇帝跳下田,也高声回他,“老丈,我是来找亲戚的,听说京城太医院周太医家的庄子在此处?” “哎呀,你们是来找东家的?”佃农立即热情的迎上来,笑容满面的问道:“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亲戚?怎么不去京城?” 皇帝顿了顿后道:“我们从雍州过来的,是要去京城的,但偶尔听家里说起,周家在这边有个庄子,所以想着过来探探亲。” “这就是啊,”佃农豪气的挥舞着镰刀画了一个大圈,笑容满面的道:“看到没,这一大片都是我们东家的职田。” 皇帝已经低头看脚边的水稻,他用掌心捧起一株稻穗,心脏砰砰直跳:“老丈,你们今年的水稻长得好呀。” 正要热情给他们引路的佃农一听,注意力立即被转移,狠狠的点头道:“可不是吗,这是我活了五十多年来见到的最好的收成了。” 殷礼眼尖,立即踩进稻田里,伸手扯了一株稻穗,“陛,老爷,您看!” “哎,你怎么随便扯我的稻子啊,”佃农看见,大急,“这好的稻穗是要留作种子的,你还给我。” 殷礼看了皇帝一眼便笑着递给佃农,笑道:“我们是第一次看见这样长和饱满的稻穗,一时新奇,老丈,你们这水稻是怎么种的?一眼看过去,稻穗都比我们那儿的长,还沉甸甸的,一看就是大丰收啊。” 东家并不拦着他们外传,甚至还和他们说了,凡是有问的,都可以回答,顺便推荐一下他们的新稻种,所以佃农一点儿磕巴都没答,就嘚吧嘚吧的把新稻种的事儿说了。 “……说起来这新稻种还有我婆娘的功劳呢。” “哦?这是怎么说?” 此时皇帝和殷礼已经坐在了田里,正好碍着稻子做,这株稻子还算高,勉强挡一下脸上的阳光,但还有半边却是晒得通红。 佃农本想一边割稻谷一边和他们聊的,但见他们都蹲坐着,殷礼还掏出了一把铜钱,他便也跟着蹲了下去,将铜钱塞进怀里后道:“我媳妇心细,被东家请了去给水稻除草除虫,这可不是就有她的功劳了吗?” 皇帝忍不住笑了一笑,问道:“听说周家在庄子里设了好些试验田,专门拿来培育粮种的。” 佃农就怀疑的看了皇帝和殷礼一眼,语调慢了许多,“贵人来了这么久,怎么不去找东家啊?” 殷礼微微一笑道:“周大郎这会儿应该在田里吧,我们就是去了庄子也未必能见着他,这不是正好看见了这大收成,忍不住问一下吗?” 佃农立即问,“你们家和东家是什么亲戚?” 皇帝面无异色的道:“姻亲。” 他道:“我有个女儿,嫁给了他们家的姑爷的堂兄。” 佃农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亲戚关系,这个关系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算,于是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那不是妯娌两个?是亲戚,的确是亲戚。” 佃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于是也不避讳啥了,直接起身,指着远处一个院子道:“您看到那处院子没,那就是我们东家的院子,现在周大爷肯定在田里忙活呢,不过也不远,那田就在屋后头不远。” 皇帝:“试验田也在那边?” “在呢,那一片现在都成试验田了。”他道:“一开始就两三亩田,后来要试的种子越来越多,就越种越多,嘿嘿,实不相瞒,在今年之前,我们还担心将来东家自己就把这一片职田都拿去做试验田,我们要没田种了,没想到他们试出来的新种子竟然这么好。” 皇帝抚摸着眼前的稻穗,深情的问道:“这一块田在今年的收成了算好的,还是算不好的?” “一般一般吧,要说最好的,那还得是周大爷他们自家种的那几块试验田,嘿,可惜了,那几块地都收得差不多了,好像还差一块没收,那才是沉甸甸呢,一穗撸下来得有三百粒谷子,一株水稻有十穗、十五穗呢,您说厉害不厉害?” 第1739页 反正到最后他们也没数出来一株水稻到底有多少粒种子。 皇帝:“你们数过?” “数过呀,不过不是我们数的,是里正数的,嘿嘿,我们数不出来,周大爷也数不出来,每次都数到一百多就乱了,最后还是里正数出来的,比我厉害。” 皇帝就好奇起来,“你能数到多少?” “八十!”他忙到:“快到一百了,不过我小孙子厉害,他现在能数到一百开外了。” 提起小孙子,佃农就有些坐不住了,摸着镰刀问,“贵人,您还有什么话要问吗?要是没有我就要割稻谷了,我家人在另一块地里收稻谷,一会儿就该过来了……” 过来要是看见他没动镰,反而在这儿吹牛聊天……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这黄橙橙,沉甸甸的稻穗,笑着起身,“好,我们去找亲戚,老丈先忙吧。” 殷礼扶着皇帝上了路,“陛下,太阳太大了,我们还是先去周家的庄子吧。” 皇帝微微点头,上马。 周大郎和周五郎正在地里割稻谷呢,听到马蹄声,他们便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呆了一下,立即起身。 他们虽然不认识皇帝,但认识殷礼呀! 周大郎连忙从田里上去,“殷大人,您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太阳,快快快,快到屋里坐一下,老五,别割了,快回去烧水。” 周五郎应下,一边抹着汗一边小跑着要上田埂。 皇帝忙道:“不忙,我们是来看水稻的。” 殷礼却道:“老爷,还是先进屋里凉快凉快,喝些水吧,您脸色有些不好。” 周大郎和周五郎好奇的看了皇帝一眼,闹不明白殷礼为啥叫他老爷。 皇帝对上他们迷茫的目光,便笑着应了一声,不过临走前还是指着才割下来的一堆稻谷道:“抱一把回去,我要数一数一穗上到底有多少粒种子。” 侍卫便下去抱了一把。 周大郎和周五郎也不介意,只是一头雾水的把他们往家里领。 这庄子里现在就住着他们兄弟两个,更多的时候其实是住着周大郎一人。 周大郎领着他们进大厅,让周五郎去烧水,他则拎着一个茶壶给他们倒水,道:“这是早上烧的水,这会儿已经凉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先润润口,一会儿少了水给你们泡茶喝。” 第3184章 数稻谷 周大郎刚给他们倒好水,外面便又响起车马的声音。 不等周大郎去开门,庄先生他们已经推门进来,看到庄先生,周大郎大喜,提着的一颗心瞬间放下,丢下皇帝和殷礼就上前,“庄先生,您过来了。” 庄先生笑着颔首,和魏知上前和皇帝见礼,扭头见周大郎呆站着,便道:“这是陛下,还不快来拜见?” 周大郎一下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直接跪在了地上,抬起手便是一拜,“拜见陛下。” “快免礼,”皇帝让人把周大郎扶起来,笑道:“说起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呢,这又是在宫外,没那么多的规矩,来,大家都坐下,我们一起来看看这新稻种种出来的稻谷。” 周大郎就觉得皇帝很可亲,跟他们村里人差不多,开口先论亲戚。他悄悄看了一眼庄先生,见庄先生微微颔首,便道:“陛下,我们挑有留作种子的稻穗,您要不要看那个?” 皇帝眼睛微亮,“哦?快拿来看看。” 每年从田里挑选种子是正常的事,以前都是挑选的稻穗长,谷粒饱满的那一种,但自从周立重接手之后就不一样了,满宝不知道打哪儿找来一些农书和资料给周立重。 每年周立重挑选的稻穗都很奇怪,有长得特别好的,也有长得不好的,分好以后绑起来挂在廊下晾干,然后再慢慢脱粒。 周大郎不太会挑选他们的那种,所以他都是挑的最好的,这次自然也是。 此时稻穗就挂在隔壁院子的廊下,那是他和周五郎住的院子。 皇帝有些坐不住,就跟着他过去,一进院子,不用特意抬头就能看到挂在廊下的稻穗,金黄色的,那长长的稻穗垂下,谷粒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闪着金光。 皇帝脚步都放轻了。 周大郎却是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上前,直接把最好的一捆勾下来给皇帝看,“您看,这就是留到明年的种子。” 皇帝解开,拿起一株稻穗来,问道:“这一株有多少颗谷子?” 周大郎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道:“我们数不出来,以往这些都是孩子们数的,今年几个孩子还没过来,所以先挂着。” 皇帝回神,“你们每年都数?” “是啊,满宝说这叫试验数据,一株有几穗,一穗有几颗谷子,统共有多少颗,甚至连稻穗多长,稻株多长都要量好了记录,”周大郎道:“以前这些事都是我大儿子干的,不过现在我大儿子不在京城,我们又数不清楚,所以……” 周大郎生怕皇帝不高兴,连忙道:“不过前两日我们里正帮忙数了一下,一穗上有三百零八颗谷子,当时那株有十一穗。” 皇帝就拎着稻株和魏知几人道:“既然他们数不清楚,那我们来数。”很是兴致勃勃。 魏知瞥了一眼皇帝,倒是没反对。 周大郎见他们坐在廊下就数,连忙去搬来十几张小凳子,“来来来,坐着数,我,我去厨房看看水烧得咋样了。” 第1740页 “不忙,”皇帝一边分着手上的稻穗,一边笑道:“我们来说说话。” 皇帝很好奇的问,“你们是用什么稻种培育的这一株稻种?培育了多少年?” 周大郎道:“就是用的丁号种子,现在拿的这一株,今年是种的第四年了,去年是亩产七石,前年是亩产六石七,今年还没收完,但已经收割的两亩田我们算了一下,生稻谷总共是十九石,晒干以后亩产能比去年还高呢。” 庄先生便和皇帝道:“新稻种都是在莆村培育的,它肯定更适宜这里的气候,所以这里的产量才能比北海县和罗江县的要高。” 对于这个产量,皇帝虽然很激动,但他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而是敏锐问道:“丁号种子是哪里来的?” 周大郎看了一眼庄先生,老实回答道:“满宝带回来的。” 皇帝挑眉。 至于周满从哪儿来的,周家人从不问,满宝带回来的东西可就太多了,总不能每拿出一样他们就问一次吧? 皇帝一看周大郎的神情便知再细问他也不知道了,于是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垂下眼眸,拎着手中的稻穗仔细的数颗粒,避开了皇帝的目光。 皇帝的手指头敲了敲膝盖,“既然有丁号种子,那肯定也有甲乙丙了,不知它们是什么样的?” 于是不多会儿,皇帝就站在了几块田之间,周大郎指着田头的牌子道:“甲乙两号种子已经不种了,那种子不好,头年还好,第二年就孬了,我们种了三年,一直想办法,但就是救不好,这是丙号,丙一三四二一号种子。” 皇帝盯着牌子上那丑丑的字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谁写的字?” 他那小皇孙都写不来这么丑的字啊。 周大郎很不好意思的道:“我写的,以前都是立重写的,他不在家里,我就写了。” 皇帝点了点头,赞道:“写得不错。” 他问道:“这数字是什么意思?” “是我儿子编的,我只管照着号拿种子,丙是最一开始拿回来的种子编号,后面的数字也都是编号,我们当年种的时候拿了哪一号的种子便在上面多添一个号。” 众人有听没有懂。 见大家都很迷茫,周大郎有些着急,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庄先生便笑着解释道:“陛下,这块田是二号试验田,您看旁边这块已经收割去了的,是一号,那是三号,每一号的试验田耕种条件都会不一样,期间还会做差异化培育,最后收获时留下的种子,便会在原来的号上再添一个数字,那个数字代表的是它们出自哪块试验田,培育它们的条件。” “周立重会将其归纳,选出最优种子继续培育,还能总结出最优耕作条件。” 这一下皇帝听懂了,指着牌子上的字道:“所以这是丙号种子耕作了五年,第二年选用的是一号试验田的种子,第三年是三号试验田的种子……” 周大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满宝说编了号才不会乱,每年的种子这么多,要是不编号,就是我们都认不出来。” 第3185章 问政 皇帝便仔细的看了看这株稻谷,皱了皱眉,“这株稻谷很比不上之前的丁号呀,这么矮,稻穗也不是很长,不过看着倒是饱满。” 周大郎点头,“但立重还是要我们种,还不许我们浇太多水,说是有些地方很是缺水,丁号缺水太严重就缺产,还不如丙号呢……” 皇帝心中震动,就指着另一块试验田里没收割的稻谷问,“那个呢,我看它长得也不是很好,它是为什么地区培育的?” 周大郎憨笑道:“那个是新种子,是前年满宝叫人送过来的,编成了癸号,今年是种的第二年,它是什么样的还得再看看,有的稻子啊,特别的招虫子,有的则不是很招,还有的口感软糯,有的则是硬实的,满宝说,这种地的学问大着呢,弄好了产量还得看其他的,抗旱的,防涝的,招虫子和不招虫子的,口感不同的,有的甚至连颜色都不同。” 见皇帝可亲,问的又都是种地的事,周大郎一不小心就把话说多了,“听满宝说,有一个地方种出来的谷子里头是红色的,满宝一直想让人带一些回来试着种种看,但一直没找到人带回来……” 皇帝道:“红米,朕记得岭南一带有,以前吃过一次,那口感……” 皇帝回味了一下后道:“朕觉得那个米可以不用种。” 魏知瞥了一眼皇帝,问周大郎,“不知府上可有新稻种碾出来的米?我们也尝尝它的味道。” “有啊,有啊,去年我们种了不少,现在家里吃的就是。”周大郎立即道:“我这就回去做饭,您等着。” 周大郎转身便往回跑。 皇帝:…… 众人:…… 庄先生阻止不及,只能看他火急火燎的跑了,没办法,他只能充作东道主继续为皇帝介绍。 好在他也了解一些试验田的情况,倒不至于两眼抓瞎,但要他多详细却是不可能了,于是他道:“陛下,要谁对试验田了解最深的,莫过于一直负责的周立重,其他人,就是周满也知之不多。” 那孩子就是给种子,偶尔指点一下方向而已,具体去做的一直是周立重。 皇帝微微颔首,从试验田走到了佃农们耕种的田地里。 第1741页 水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了一半还多,但是一眼望去,依旧是金黄的一片,走得越近,那沉甸甸垂下来的稻穗给人的震撼感就越强。 皇帝背着手站在田埂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胸中顿生豪情,“若是天下的水田都能有此丰收……” 魏知只是略一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道:“那天下或从此无饥馑。” 这是多少辈人奋斗的目标啊。 皇帝道:“下诏,召周立重进京。” 他顿了顿后道:“周满,让她也回京来,朕很感兴趣,她是怎么想起来培育粮种,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稻种的?” 庄先生垂下眼眸,手在袖中握紧,魏知已经躬身应下,“是,臣回去就拟旨。” 皇帝微微点头,这才转身往回走,回去的时候皇帝才有闲心看别的地,看着,看着,皇帝停下了脚步,“周满这职田……” 皇帝左看看,又看看,眼睛微微眯起来,“水系发达啊,这沟壑似乎连通了不少田地,那边也是旱地,但怎么都种着树?” 庄先生忙道:“陛下,这沟壑都是这几年陆续挖修的,周家出一些钱粮,村里的佃农出力修的。” 看了一眼皇帝指的方向,头更低了一些,“那边那块是旱地,土地贫瘠,就是种豆子也难有收获,所以周满让人在那里挖了池塘养些鱼和莲藕,上面种着的是果树。” 皇帝:“……朕隐约记得,官员职田不得大改,挖池塘,许吗?” 他看向魏知。 魏知沉默了一下后秉公回答道:“不许!” 庄先生:…… 皇帝微微点头,背着手就走回别院去。 一进门,被留下数稻谷的侍卫立即上前禀报,“陛下,臣那一株数出来了,一共是三千六百十二颗。” 边上另一个侍卫满头大汗,一直不停念叨,他刚汇报完,他立即上前道:“陛下,我的也数完了了,三千四百八十二颗。” 好险,差点儿就忘了,早知道带点儿纸笔出门了,数完了就记下…… 殷礼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其他侍卫也纷纷上前汇报他们数出来的数字,都在三千到五千颗不等。 皇帝就捏着一颗谷子道:“一粒种子能收获如此,的确是出乎朕的预料,这是朕之幸,亦是万民之幸啊。” 魏知深以为然的点头。 皇帝却是突然看向庄先生,问道:“庄侍讲,而今盐政已经开始,江南一事也已平定,如今又有了高产粮食,你说,大晋接下来该做的是什么?” 庄侍讲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问他,他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的道:“陛下,春种秋收是时节,亦是轮回,每年秋收结束,一家之主就要开始想着明年耕作之事,耕作之后,顺应气候,该浇水浇水,该除草除草,每年皆是如此,年复一年,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但是,每年的收成不一样,家里发生的事即便大体相同,也总有差异之处,或是有了婚嫁喜事,或是有了灾病坏事,不过是顺应着往前,出事了便寻找解决之道,平稳时便想着积累,不仅可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灾祸,也可使一家的生活变得更好。” 庄先生说得很缓慢,皇帝却听得很认真,“治国如治家,臣认为国也应当如此。” 所以不必要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时事会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 皇帝静静地看着庄先生,半晌后微微点头,“太子能得庄先生教导,是太子之幸,亦是朕之幸,大晋之幸。” 这个评语就很厉害了,便是淡定如庄先生都没忍住起身跪下,“臣不敢当。” 皇帝连忙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抓着他的手道:“说起来朕和先生相识很早,却很少有深谈的机会,这是朕的疏忽,朕的过错啊。” 皇帝想起当年在路上和庙里与周满他们相遇的事,心中叹息,是他疏忽了,能教导出周满和白善这样弟子的老师,又怎会是无能之辈呢? 第3186章 想加封 皇帝一下抓紧了庄先生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庄先生,以后太子要托付与你了,那孩子脾气急,又大,朕最怕的就是将来他听不进去人的劝诫。” 庄先生有些感动,也握紧了皇帝的手,“陛下,劝诫太子本就是臣的本分。” “先生,啊,那个陛下,”周五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见皇帝和庄先生手握着手,院子里的二十来号人全都扭头看向他,他一时有些紧张,磕巴道:“那个,饭煮好了,我就想问问你们吃啥菜,我去摘。” 庄先生瞬间回神,立即想起周满还有个罪名,他忙道:“去抓两只鸡,再捡几个鸡蛋,抓几条鱼,村里也没什么肉,便先这么准备着吧,你们俩人做不来,可到村里找人帮忙。” 庄先生吩咐完,扭头和皇帝笑道:“陛下,村子偏僻,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水果也不少,您要不要去看看?就在那池塘边上,种了好些瓜果,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 皇帝:……庄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公正奉公这一点儿上比不上魏知。 不过皇帝还是点头了,带着人去逛了一下周满他们的果园子。 说是果园,其实并没有分界线,就是围着池塘种了好几圈果树而已,最外面还种有麻。 皇帝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不种桑吗?” 第1742页 周五郎摇头道:“养蚕太费功夫,村子里人手不足,所以不种。” 皇帝停下脚步,算了一下这片职田的大小,平均到每户的田亩数,他微微眯眼,“比朝廷分的永业田还要少,就这样都凑不出人力来吗?” 庄先生道:“陛下,他们田亩少,但精耕细作,每一亩地耗费的时间都很多,收成也要高些,” 皇帝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这里种有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石榴,这会儿正是吃石榴的时候,他们一进去就正好看到三棵石榴树,上面结了不少的果子。 树不是很高,皇帝抬手就能摘到一些,他伸手摘了一个,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土,挑眉道:“这土……” 庄先生就等着他问呢,立即道:“这一片是旱地,地薄,之前一直是种豆子的,头年还能租出去,第二年村里的佃户都知道周满脾气好,所以都不愿意再租种这一块地。” 他笑道:“每个大人名下的职田总会有几亩下等的田,这也是为了公平,这几亩地不耕浪费,要耕却又没人种,周满便让周家人在这儿挖了一个大池糖,可以供村里人浣洗衣物,也能够养一些鱼和莲藕。” “挖出来的泥堆在四周,土厚了些,周满便让人种了果树,为了让果树,又让人在这里面养了鸡,鸡粪可以养土,如此五六年,这才有了现下的样子。” 皇帝便笑了一声道:“朕早听太子和魏大人提起过,周满这职田经营得有声有色,比户部经营的可好多了。” 庄先生微微放下心来,虽然占用职田挖了一个池塘不算大错,但此时正值论功之时,庄先生还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她。 皇帝抛着一个石榴去看周五郎捞鱼,看着,看着,他抬头看向天色。 魏知瞥了一眼后道:“已经晚了,今晚想要赶回京城是不可能了。” 殷礼也道:“陛下,夜里赶路太危险,我们今晚留下吧。” 皇帝:“……不是你们说的不能在外过夜吗?” 魏知和殷礼:……那也得安全为上啊,要不是你又是要亲自数稻谷,又到田里转悠了这么久,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在半路上了。 皇帝也不需要他们作答,摇了摇头后道:“走吧,我们回去再看看稻田,那别院四周的试验田朕还没看完呢。” 回到别院,庄先生便去安排皇帝晚上的住处。 周大郎听说皇帝晚上要住在这儿,一下就惊住了,“皇帝老爷子要住在我家?” 庄先生安抚他,“别怕,皇帝的女儿也没少来别院里住,现在做父亲的来女儿住过的院子里住一晚也没什么。” 周大郎听庄先生这么一解说,紧张的情绪瞬间解了。 而此时,皇帝正带着魏知和殷礼在田埂上晃悠,侍卫们远远的跟着。 “此稻种既然能在绵州和青州同时播种,那剑南道、和河东道一带都不会有太大问题,”皇帝道:“又是我们这里培育的,应该也能适应中原一带的气候。” 他长出一口气道:“魏卿啊,说心里话,朕心里是真高兴啊,有了这一株稻种,中原和朝廷现在的危机能解一大半。” 魏知也赞同的点点头。 “但中原的人还是太多了,地少粮少,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皇帝叹气道:“朕本想问计庄洵,看他想不想动土地,可听他的意思,他竟是想要顺其自然。” 魏知道:“陛下不是夸他了吗?”都那么夸他了,显然是赞同他的观点的。 皇帝微微颔首道:“朕自是希望太子能如朕一般,最好将中原上人和地的矛盾解决掉,可朕也知道,太子不是朕,他要是做了朕现在想做的事,大晋只怕危矣。” “他是对的,”皇帝道:“对于太子来说,顺其自然,润物无声的进行细微改变才是上策。” 魏知也点头,“此次因为盐政,江南动荡,其实不仅江南损失惨重,朝廷也损失良多。” 虽然没打仗死人,但损失的东西也不少,那些因为没有完成交易而消失的价值,那些被他们贪墨掉的赋税,这些都是损失。 “若不是陛下威望甚重,只怕江南真的会生变。”但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当今,没有当今的威望和权势,江南都不能这么平息下来。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魏知,见他脸色疲惫,脸上的病容到现在都未曾消失,忍不住叹息一声。 萧院正早和他打过招呼,魏知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他得给太子留下些人。 皇帝一直不曾考虑庄洵,一是因为他没有外放的经历,教书育人还行,其他的,恐怕不行; 二是因为他年纪太大了。 虽然他精神头看着不错,但年纪这么大,谁知道啥时候就病了,就没了呢? 但现在,皇帝在考虑了。 庄洵对于他的问政,回答得极对他的心思,最主要的是,听他说让太子守成,顺应时势,他一点儿也不反感,和在朝中听别人说让太子收敛锐意舒服太多了。 皇帝摸着胡子思考半天,最后道:“朕想加封庄洵为太子少傅。” 第3187章 不值钱变值钱 魏知和殷礼:……这跳的也太高了,直接从六品到二品? 要说太子少傅这个职位,朝中不少人都有,这是个虚衔,从二品,就是教导太子读书的,和庄洵做侍讲同一个职能,就是名分有点儿不一样。 第1743页 朝中不少人都有这个虚衔,比如魏知和殷礼都有,除了他们俩,还有李尚书等人。 早年,这个虚衔还是很值钱的,毕竟是从二品,哪怕没有实权,也没太高的物质奖励,但也很好听和尊贵呀。 但后来太子荒唐,皇帝就热衷于给太子请各种老师。 朝中他认为好的大臣,全都请去教太子,民间有名的大儒,世家里有德行的才子,凡是觉得好的,他都给太子请去当老师。 既然是当老师,自然要给职位,因为后来太子越来越荒唐,和朝臣及皇帝的矛盾越来越大,很多人都看不上太子。 为了能请到这些人,皇帝只要能请到一个就送太子少傅的虚衔,以至于朝中太子少傅泛滥,然后变得很不值钱。 其实到后来也不怎么值钱了,像魏知,现在都还偶尔去崇文馆给太子上一节为君之课呢,但他都没俸禄拿,更不要说那些早就不给太子当老师的人了。 虚衔彻底成为虚衔。 但再虚,它也是一个名分,和侍讲是不一样的。 尤其现在太子改邪归正,储君之位已经坐稳,只要中途不发生意外,他必定是下一任皇帝。 那太子少傅就是仅次于太子太傅的下一代天子之师了。 所以现在太子少傅又有点儿值钱了,而且它是从二品啊。 魏知略一思索就提醒道:“陛下,庄洵只有六品,您要是加封虚衔,他的实职……” “所以朕决定擢升他为崇文馆学士。” 很好,实职也长了,不过这个有数,从四品嘛,跳的不是很离谱。 魏知拢起手,不再反对。 他不反对,皇帝却又忧愁起来,“可是朕现在把该封的都封了,等到太子登位,他还怎么加封?” 魏知:“那您留着给太子加封?” 皇帝摇头,“不行,万一太子嫌弃他说教,不愿意加封呢?而且由朕来加封,指使他教导太子,他也更名正言顺。” 魏知叫他如此纠结,就问道:“陛下打算这次怎么赏周满和周家?” 他道:“一次稻种,还有一次麦种,两颗种子都意义重大。封赏不能低,尤其是周满,她如今已是从四品编撰,爵位县主,再往上……陛下也要将此功留待太子将来封赏吗?” 皇帝就不客气的哼了一声道:“新麦种和新稻种都是在朕任期出来的东西,为何要留给太子封赏?” 他自觉自己身体还不错,还能再活很多年,怎么好让功臣等这么久? 而且皇帝也不乐意将此丰功伟绩让给太子,于是皇帝道:“朕心中有数了,将周满和周立重宣召入京吧。” 魏知应下,表示回去就草拟旨意。 周大郎请了村里的人一起帮忙做了一顿饭,忙跑去田边招呼皇帝回去吃饭,此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很不好意思,“我们兄弟很少下厨,可惜我六弟不在,不然一定能更早的让陛下吃上饭。” 皇帝笑着在桌旁坐下,让周大郎和周五郎也坐下,道:“不碍事,朕在宫里吃饭时间也晚。”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笑道:“还挺丰盛的。” 周大郎憨笑道:“现在日子好过了,村子里养的牲畜多,所以即便不赶集市,想吃肉也不难。” 皇帝:“哦,你们这里都养有什么牲畜?” “牛就不说了,那是不能吃的,村子里的话,鸡鸭都有人养,还有羊,不过不多,就那么一些,今年好几家新添了养猪,可惜我家人都有别的活计,养猪也臭,不然我也想养一些的。” 皇帝吃了一筷子鸡肉,满意的点头,“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畅快,朕便高兴了。来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就算只为新稻种,也值得我们同饮一杯。” 杯是不可能的,周满他们不爱喝酒,所以别院里没有藏有酒,周大郎最后是到里正家里扛了一缸米酒回来,是他家准备秋收过后娶亲用的。 米酒嘛,自然是用碗喝的才爽,所以他们面前上的都是碗,皇帝一举碗,大家便也跟着举碗,痛快的喝了。 周五郎见皇帝的酒碗空了,立即给续了一碗…… 最后周大郎和周五郎是被侍卫扶回房间的,皇帝虽然脸有些红,却精神奕奕,一点儿罪的样子也没有,还拽着魏知道:“难得如此畅快,魏卿,今晚我们秉烛夜谈,顺便一同饮酒如何?” 魏知也喝了不少,主要是真的高兴,不过他还知道分寸,因此摇头,“陛下,醉酒不好,明日一早我们还得赶回京城呢,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罢把自己的袖子抢出来,转身晕陶陶的走了。 皇帝就看向殷礼。 殷礼起身道:“陛下,臣送陛下回房吧。” 皇帝点头,“也好,正好我们君臣也谈一谈。” 于是皇帝拽着殷礼走了,回了屋,愣是又喝了两碗酒,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才放殷礼走。 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庄先生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扶着门框也回自己屋去了,明天还得快马回京城呢,马车一快起来可颠簸了,唉,早知道前些年三个孩子学骑术的时候他就应该把骑术重新捡起来,这会儿也就不用坐马车了。 庄先生在心里后悔了一下,决定回去就练一练骑术。 一夜安眠,第二天天还没亮庄先生就被人摇醒了,周五郎很焦急的道:“先生,刚才侍卫找我请大夫,好像是皇帝生病了。” 第1744页 还迷糊的庄先生一下清醒过来,立即掀开被子起床,急匆匆的往皇帝住的院子去。 殷礼已经起身,正坐在院子里,看见庄先生一脸焦急的过来,他便微微一笑道:“庄侍讲不用着急,魏大人只是旧疾复发,已经服了药,此时刚睡下,只等大夫到了给看看。” 庄先生:“是魏大人生病了?” 殷礼微微点头 第3188章 都病了 魏大人的确生病了,但病的不只是魏大人,皇帝也病了。 一大早起来他就觉得喉咙不舒服,侍卫伺候他洗漱时一摸,发现他额头滚烫,便立即禀报给了殷礼。 从莆村赶回京城,快马需要一个多时辰,皇帝现在显然是不能快马回去的,坐马车最少要两个时辰。 他可不敢让皇帝高热时在路上奔波两个时辰,所以他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开了药熬了喝下去后,便立即带着大夫一同护送皇帝和魏大人回京。 殷礼没有告诉庄先生皇帝生病的事,与他道:“陛下心急新稻种的事,庄先生还是协助周家将关于新稻种的培育写成折子呈上去吧。” 庄先生心领神会,拱手应道:“是,那下官留在别院里整理资料。” 殷礼点点头,让人将魏大人扶出来。 皇帝虽然发热,但除了脸色微青外基本看不出来,他笑吟吟的走出来,大踏步走向马车,和庄洵道:“朕给你多放几日假,将折子写好一些。” 庄先生应下,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周大郎和周五郎跟着站在一旁,见车队都走没影儿了,庄先生还看着,俩人便也探着脑袋往路上看了又看,“先生,皇帝他们都走远了。” 庄先生这才转身回去,“大郎,套上骡车,我们也回京城。” “啊,皇帝不是让我们写什么折子吗?” 庄先生微微一笑道:“折子可以迟一些日子再上,这是你们周家的大事,可以等满宝和立重回来后由他们整理成册上交陛下。” 周大郎:“可殷大人刚刚说让您上折子,万一皇帝见您迟迟不上折,怪罪您怎么办?” 庄先生叹气道:“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陛下没功夫关心此事了,还是等周满他们回来再说吧。” 虽然殷礼说生病的是魏大人,但他又不是傻子瞎子,何况周满是他弟子,他多少也会些医理的,陛下一看就是身体不舒服。 庄先生头疼起来,昨日皇帝脸色就不是很好,莫不是中暑了? 殷礼也怀疑是中暑了,所以上车后一直灌皇帝喝水。 皇帝都快烦死了,一早上不仅只能喝粥,还得喝药,喝完药又得喝水,每隔一刻钟就要被劝着喝一碗水,好烦啊。 皇帝下车解放了一下自己,回到车上,看到殷礼又拿着水囊上来,顿时脸都青了,“守节啊,你也别光盯着朕,你看看魏卿,他可比朕病重,你也关心关心他。” 靠在车壁上的魏知掀起眼皮来看了皇帝一眼,又垂下眼皮去,并不太想与他说话。 殷礼道:“臣已经关心过魏大人了,陛下,您该喝水了。” 皇帝盯着递到眼前的水囊没接,道:“水喝多了还得停车,有这功夫不如早些回宫。” 他道:“虽然有些发热,但朕并不觉得很严重,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魏知慢悠悠的道:“陛下,你身上有旧疾,而且前些年便因为咽喉疼痛差点儿危及性命,此次岂能儿戏?” “可朕现在精力旺盛,精神也好,不管远看近看,你看朕像是生病的样子吗?”皇帝道:“倒是魏卿你,你脸色都发白了,唉,早知道你会受累生病,做题朕就不该叫上你一起来。” 殷礼继续举着水囊,提醒道:“陛下,萧院正和周太医都说过,咽喉疼痛,多饮温水有缓解之效,臣不指望这水能治好您,但至少不能让您加重了病情,不就是路上多停几趟车吗?臣停!” 而且马跑累了也得歇一歇不是? 皇帝见拗不过俩人,只能默默地接过水囊,早知道就不把古忠留在宫里了,应该把他带着。 一行人终于赶在午时前后进宫,萧院正和刘太医被紧急召进宫中。 皇帝一看见他们就指着偏殿道:“先去看魏卿,快去!” 一头雾水的俩人便又转身去了偏殿,一旁的殷礼欲言又止,古忠已经上前伸手扶住皇帝,一脸忧心的道:“陛下,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怎么才出去一日就都生病了?” 魏知是受了寒气,加上他本来就生病,这一受寒,病症就更重了,被送到偏殿时,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萧院正和刘太医忙给他扎针用药,只是他身体很不好,给他开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禁忌太多,有些药是适合病情,却又不适合他的身体。 便是都适合,药效也比用在一般人身上要小很多。 等魏知病情稳定,萧院正叹息着收回针,还没来得及把那口气叹完,古忠已经连忙拉着他道:“萧院正,快去给陛下看看吧,陛下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又?”萧院正瞪眼,“陛下也生病了?” 他还以为他就是进宫给魏知看病的呢。 萧院正忙带着刘太医去看皇帝,一边走一边道:“太医院里这么多太医,您怎么不请其他太医前来?竟然一直等着?” “陛下更信服萧院正和刘太医的医术。” 第1745页 “那为何不早点儿将我们其中一人召过去?” 古忠道:“陛下说此时魏大人更要紧。” 萧院正没话说了,去给皇帝问诊。 皇帝的病症则正好和魏知相反,他是热着了。 殷礼呼出一口气,问道:“是中暑了吗?” “不是单纯的中暑,”萧院正摸着皇帝的脉,眉头微微拢起,道:“体内痰湿严重,又着酷热,加之过喜,不免损伤心气,而且……” 萧院正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道:“陛下昨晚一夜未眠吧?” 那就更伤身体了。 皇帝:“……朕就是一时高兴睡不着。” 这个一时持续时间也太长了。 萧院正斟酌了一下后去开方,知道皇帝此时咽喉难受,于是让人去太医院里取了西瓜霜来给皇帝服用,先缓解一下。 古忠亦步亦趋的跟着,等他开完方子便问,“陛下没事儿吧?” 萧院正斟酌的道:“这几日要好生静养,不可食荤腥,清淡些,先看用药的情况吧。” 因为皇帝有过病情恶化的先例,所以萧院正也不敢下定论,他道:“这几日要多留意一下陛下的旧伤。” 古忠应下。 有医助配好药拿过来,萧院正检查过后拉着刘太医就一起去煎药,“不知是不是我把错了,我总觉得陛下阳过盛,但气虚,燥热过重,加之体内痰湿,又中暑,这才发了这场病。” 第3189章 加急 刘太医仔细想了一下后摇头,道:“我并未察觉异状,而且男人嘛,这不是正常的吗?” 萧院正沉默半晌后摇头,“不,陛下……以往的脉象并没有如此,除非……” 刘太医等了半天,见他没了下文,就推了他一下,“说呀。” 萧院正蹙眉道:“算了,陛下是从宫外回来的,谁知道是在外面接触了什么人?我们先治病吧。” 刘太医瞪大眼,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陛下出宫去猎艳?” 萧院正横了他一眼道:“我可没这么说,还有,刘太医,你何时和周满一样口舌如此多了?” 刘太医立即收住话口,默默地没再说话了。 俩人沉默的给皇帝熬药。 等皇帝喝下药,那边太子和大明宫那边都知道了皇帝生病的事。 太子过来请安,皇帝把人叫进来,把新稻种的事和他说了,道:“此事事关社稷,朕已经下诏让周满和其侄周立重进京,本来这事是要交给魏知的,但他现在病了,此事便交给你去做吧。” 太子应下,皇帝顿了顿,就提起庄洵,“……朕问过庄洵治国之策,昨日与他恳谈过,他的确是一位难得的老师。” 皇帝道:“可惜他岁数太大,虽稳重,却失了锐气,他也不能再似其他官员一样从小做起,所以朕还是决定让他做教书育人的先生。” 皇帝靠在床上,看向太子,盯着他的脸色道:“朕打算擢升他为崇文馆学士,加封太子少傅,你觉得如何?” 太子少傅什么的,太子已经麻木了,他是历史上拥有最多太子少傅的太子,不仅前无古人,还很有可能后无来者,所以他没什么意见。 不过崇文馆学士嘛…… 太子抬头问道:“孔祭酒也无意见吗?” 崇文馆有两个学士职位,其中一个便是孔祭酒,另一个一直空着。 给了庄洵,那他就是孔祭酒之下第一人了。 皇帝不在意的道:“那是给你的先生,只要你没意见就行,你有意见吗?” 太子:……他要是有意见就不封,那他之前那么多老师是怎么来的? 太子面无表情的道:“儿臣没有意见。” 皇帝就满意了。 于是召周立重和周满的诏书刚出京,庄洵升官的旨意也下来了。 老周家和白家都震惊了,周宅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老周头激动得脸都红了,等终于缓下神来,他就坐在台阶上回味,回味时都还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庄先生一下就当了大官了?” 周大郎点头,和他爹道:“我问过了,太子少傅是从二品,爹,从二品呢,比满宝的四品官还要大!” 老周头立即问道:“那能分多少职田啊?” 庄先生今天光应付大家的恭喜了,这会儿刚空下来喝一口茶,闻言笑道:“没有职田。” “啥?”老周头一下站起来,“为啥没职田?” 庄先生笑道:“这是虚衔,没有职田,但有些赏赐。” 老周头就觉得这官很不实在,赏赐才有多少啊,而且还不稳定,职田才是铁饭碗啊。 刘老夫人笑道:“虽无职田,但太子少傅是太子的老师,尊贵无比,配先生正好。” 庄先生笑道:“老夫人谬赞了。” 他顿了顿后笑道:“虽然太子少傅没有职田,但学士有,不过我是赶不上今年分职田了,只能等来年,到时候朝廷会补足剩下的职田,还要劳动你们帮我打理啊。” 老周头立即道:“先生只管放心,我家里这些儿子别的不会,种地却是难不到他们的,我让他们去给您种,就凭您对满宝的教导,让他们给您种一辈子地都是应当的。” 庄先生摇了摇手,“折煞我了,我这也是讨了几个孩子的好,可不是我的功绩。” 老周头不懂什么大道理,直接摇头道:“皇帝那么厉害,还能认错先生的才华吗?他让您给太子当老师,一定是因为您学识好,就是真因为满宝,那也是因为您把满宝教的好。” 第1746页 刘老夫人笑道:“是啊,若没有先生教导,三个孩子也没有今日,” 她顿了顿后问道:“庄先生,要不要派人回罗江县送个信?” 庄先生沉默。 刘老夫人笑道:“朝廷要召见立重,此时送信回去,他回来时正好可以带回信,而且家里孩子若是有意,说不定能与他一起结伴上京来。” 庄先生心动不已。 刘老夫人看出来了,立即笑道:“先生写信吧,我明日立即让人送信回去。” 刘老夫人也给白老爷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京城这边的情况,周家会随着新稻种名满天下的,他们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帝这一病,连着五天没有上朝,皇后都从大明宫里搬回来了。 皇帝批完折子,扭了扭脖子后念叨着起身,“劳碌命啊,劳碌命啊,这两天折子怎么还越来越多了,不是让送去给太子了吗?” 古忠弯着腰回答道:“陛下,就要征收秋税,所以事情颇多,魏大人病了,许多折子底下的人不好拿主意,便都递送上来,太子殿下那里也领了许多折子,听闻书房的灯每晚都要亮到三更呢。” 皇帝生病,虽然朝不用上,但折子却是要批的,为了让他更好的养病,太子接过了大部分折子,偏偏此时魏知也病了,而且是不能理事的那种,堆到太子那里的折子就更多了。 到底是自己儿子,皇帝还是心疼的,皱了皱眉问:“魏知病情如何了?” 古忠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来,“自从偏殿里搬出去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长豫公主和驸马也已经从公主府里搬回去了。” 皇帝脸色不太好看,问道:“圣旨快到青州了吧?加发一道,让周满收到圣旨后即刻进京,不得耽误。” 皇帝顿了顿后道:“限她半月内到达京城。” 古忠小心翼翼的问,“是从收到圣旨之时起,还是……” “从今日开始算起,”皇帝瞥了他一眼后道:“青州到京城走半个月,她属乌龟的?” 古忠立即不敢吱声了。 第3190章 病重 周满收到第一封诏令后便开始准备回京,她先是把各人需要带回去的东西打包好,然后才是打包自己的行李,还打算上街给家里再带一些土特产呢。 结果她还没收拾好,第二封诏令就到北海县了。 周满一看诏令,连忙合上圣旨跑去找白善,“京中似乎出事了,陛下急诏我回京,我明日便启程,轻车简从,家里收拾的那些行李……” 白善:“你先走,我稍后让人送回去。” 周满本来想说不带了的,“不麻烦吗?” 白善道:“都收拾出来了,不带可惜了。” 他道:“让护卫们押送些东西回京也好,等你回来的时候他们也能多带一些东西。” 周四郎溜溜达达的跑过来,闻言道:“不用,不用,那些东西我带回去就好。” 他道:“我们也要回京,到时候这些东西都交给我带上,回来的时候也不怕,家里给你们带什么,我再给你们拉来就是。” “现在你们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且这一来一回花销巨大,全都交给我就是。” 周满一听,立即点头,“行,都交给你。” 白善牵了她的手回后院,“你把大吉和西饼带上,即便要快马回京,路上也别太委屈了自己。” 周满连连点头,表示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周满就带上大吉西饼和两队来宣旨的禁卫军一同快马回京。 只六天的时候他们就从青州赶回到了京城。 一进城门,周满就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在城门口等着自己,于是放下心来,和禁卫军道:“我先回府梳洗,稍后再进宫面圣。” 风尘仆仆,不是军情机要大事,官员回京的确不需要立即进宫,于是禁卫军们点了点头,在城门口便各自散去。 周满跑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寒暄便被庄先生叫到了书房说话。 “两件事,魏大人病重,陛下忧伤,前段时间中暑生病,现在身体便也有些不好;第二件就是新稻种的事,陛下已经下旨让立重进京来,他这两天应该也到了,现在莆村的水稻都已经收割完,数据出来便可拿到朝堂上说了。” 庄先生伸手从书桌的旁边上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给她,道:“这上面记载了各地稻种的特征和产量,你要背下来,陛下是肯定要问你那些种子是哪里来的。” 周满接过,扫了一眼便笑嘻嘻的道:“先生放心,这些稻种我都知道的,早两年白善就托一些白家的商队和管事收集各地的稻种,我都看过的。” 给D博士的稻种就是从这各种稻种里挑的,其实她也没撒谎,初代稻种的确是她找的呀。 庄先生见她心中有数便点了点头,道:“陛下还在宫中等你,你快去洗漱进宫面圣吧。” 周满应下。 周满找出自己的绯色官服穿上,一身清爽的进宫去,结果她刚进宫门,太子便带着人急匆匆从太极殿出来,看见她便招手道:“你没碰见去你家宣旨的内侍?” 周满:“……我刚洗漱好,为了干净坐车进皇城的。” 那多半是错过了。 太子道:“那与孤出宫吧,陛下有旨,让你直接去魏府替魏大人诊治,此时萧院正也在那里。” 第1747页 周满便转身和太子出宫,“殿下,魏大人的病很严重吗?” 太子道:“不轻,这已经是孤第二次奉命去魏府看望魏大人了。” 周满便忧心忡忡的出宫门,太子先行上车,见她还左右张望的傻愣着,便道:“上来同乘。” 周满便踩着凳子上车,等车马走起来,太子这才掀起眼皮上下打量周满,“看着比之前长进了不少,不知医术长进了没有?” 周满想了想道:“应该长进了的,我一直在学习医术的。” 太子很好奇,“学习?跟谁学?” 周满顿了顿后道:“书和病人,每看一个病人便能积累到一点儿经验,拥有足够多经验的时候,再钻研,医术就长进了。” 太子:“那你这次好好的钻研一下魏大人,看能不能把他救过来。” 周满忧心忡忡的叹息,“我尽力吧。” 虽然她不在京城,但一直和萧院正刘太医有通信的,除了皇帝太子的身体状况不能随意外泄,其他以前主要由周满诊治的病人,比如魏知,比如皇后,俩人都会写信与她交流,就是为了更好的开方和选择治疗方法。 早在半年前萧院正就写信给她,说魏大人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因为挂念江南盐场之事,一直强撑着。 现在半年过去,只怕身体状况更加不好。 马车到了魏府停下,提前得到消息的魏府中人一起在门口相迎太子。 魏夫人正要带着人行礼,却见车上先下来的是周满,眼睛微微瞪大,惊喜的道:“周大人,您回京了?” 周满冲魏夫人一笑,看了她身后的长豫公主一眼,这才侧身让太子下车。 众人忙行礼。 太子抬手道:“不必多礼,陛下关心魏大人病情,特命孤来看望魏大人。” 太子见魏夫人一脸焦急,知道她心急什么,因此扭头和周满道:“你进去看魏大人吧。” 周满点头,先他们一步进了魏府,直接往正院去。 正院里都是药味儿,萧院正和刘太医坐在屋里发呆,哦,不,可能是思考。 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周满先是一惊,然后便一喜,“周大人回来了?” 俩人一左一右的上前,夹住她便往病床那里走,萧院正压低了声音道:“魏大人从昨天中午开始昏睡,到现在都没醒来的迹象,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刘太医道:“我和萧院正看过,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像,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周满去给魏大人摸脉,又看了一下他的脸色和最近服用的药方,叹息一声后回头看魏家人,问道:“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魏夫人一听这话便悲从中来,强抑住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自然是希望老爷健康好转的。” 周满摇头道:“魏大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我们回天乏术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出乎我意料了。” 第3191章 行针 魏夫人一听,忍不住抹了抹泪水,她早有这个准备,但此时还是忍不住伤心。 好在她很快回转,想了想后道:“只希望三位太医能让他舒服些,不要太痛苦,两个孩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再有五天他们应该就能到京了。” 周满便明白了,看向萧院正和刘太医。 俩人沉吟起来,将周满拉到一旁说悄悄话,“你可别随便应承下来,五天,我现在连五个时辰都不敢给他们保证。” 周满低声道:“其实有一个办法,现在扎针让他沉睡,减少五脏六腑的负担,再开方吊住那一口气,五天时间是可以的。” 萧院正沉思,“沉睡也能减少魏大人的痛苦,只是……” 他迟疑着道:“魏家和陛下能答应吗?” 周满就朝那边努努嘴嘴,小声道:“您去问问。” 刘太医也示意萧院正,“去问问。” 萧院正:…… 周满没回来前,刘太医不是这样的。 但最后还是萧院正去问了。 此事重大,魏家并不能自己做主,所以太子还要带上魏玉回一趟宫问过皇帝。 皇帝蹙眉,问太子:“周满也没办法吗?” 太子道:“萧院正三人皆道魏大人劳累过度,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皇帝便幽幽叹息一声,“若是朕不曾带他出京……” 魏玉忙道:“陛下,便是没有莆村之行,父亲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他卧病的这几日常言,莆村一日行,当得他十年的收获。” 虽然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莆村里有什么,但父亲既然这么说,显然他是无憾的。 皇帝幽幽叹息一声,半晌后点头,“这既是魏夫人的意思,那就照着魏夫人的意思去办吧。” 他沉默许久,压下心中的忧伤,叹道:“魏大人醒过来前派人进宫告知于朕,朕要亲自去送一送他,也有些话想要与他说。” 魏玉躬身应下。 得了皇帝的应允,周满和萧院正便开始准备用针。 家眷和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屋里除了三人便只有两个医助在打下手。 刘太医和萧院正把魏大人的衣服脱了,周满将所需的针准备好,便和萧院正一起用针。 这一次所需运针极多,所以需要俩人,好在他们以前在人偶身上试过几次,配合得还算好。 第1748页 这一套针法是太医院里压箱的宝贝针法,周满进太医院三年,萧院正才肯拿出来与她共赏。 等俩人扎完针,额头都冒了汗,精神因为长时间的高度集中,这会儿有些萎靡,脸色都有些发白。 萧院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魏大人身上的针看,“年纪大了,要是我一个人,我断不敢用此针法的。” 周满也坐在椅子上歇口气,“不是还有刘太医吗?” 刘太医忙摇头,“我不行,此针法我私底下也在人偶身上练过,用不出来,中途总会出错。” 萧院正也道:“现在整个太医院,能用出此针法的就你我二人。” 周满道:“郑太医年轻,卢太医年纪也不大,让他们也学一学?” 萧院正没回答她这话,而是盯着魏知身上的针继续看,转开话题道:“你说给魏大人的药方里加的人参是要一钱好,还是一钱半?” 周满:“不知年份如何,效果如何?” 萧院正:“陛下赏下来的,百年老参,不过之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部分不太好。” 周满:“那就一钱半吧,或许魏家还有好的药材呢?” 萧院正就转头吩咐一个医助,“去问一问。” 医助起身应了一声“是”。 周满计算着时间,最先起身,“走吧,取针,时间到了。” 俩人按照顺序,慢慢取了针。 刘太医和医助给他穿上衣服,萧院正袖手在一旁看着,看向周满,“剩下几天得让人守着,你来吧。” 周满:“……萧院正,不是我偷懒,而是,我刚回到京城,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呢。” 萧院正就叹息道:“这几日魏大人都是我和刘太医守着的,太医署里还有各种事情要处理,陛下身体也不太好,周大人,你看看我眼底的青色,是不是像树叶那么绿了?” 刘太医见她看过来,立即道:“这针法我不会啊,中间若出了纰漏,我也修正不了啊。” 周满:“……好吧,我来。” 萧院正便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好多,自从周满外放,他很久没这种感觉了。 萧院正不由小声问周满,“你要不要调回京城?” 周满吓了一跳,“萧院正,青州医署还没建完呢,地方医署的路子也没走出来。” “看你吓成这样,放心,我就是问问,不强制,不会让你和白大人分开的。” 周满脸色微红,强撑着为自己解释道:“不是因为白大人,而是因为我女儿,她现在正是最可爱的时候,我可舍不得与她分开太长时间。”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你可以把她带回京城。” 周满一本正经的道:“白大人也不舍的与女儿分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怎能剥夺他的天伦之乐呢?” 萧院正直接转身不理她,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一会儿,等出去问话的医助进来便问道:“如何,有好的参片吗?” “有,”医助低头回道:“长豫公主派人回去公主府取了,太子殿下听闻需要人参入药,也派人回东宫取来。” 萧院正就放心了,点着药方道:“那就用一钱,周大人,你平时再多注意些,日常可以给他含参片。” 周满点头应下,对刘太医和萧院正开的药方都没意见。 三人摸过魏知的脉象,确认他的病情平缓下来后便记录在案,各自签字画押。 魏家人这才进来看魏知。 魏知眉头松开了一点儿,但依然皱着,呼吸急不可见,要不是久久的胸膛还有起伏,他们几乎要以为人已经没气了。 萧院正已经和魏家人交代,接下来几天都由周满留下照看魏知。 魏夫人一听,忙让人去收拾客房,供周满休息。 送走太子萧院正等人,和魏家人招呼一声,周满便扭着脖子回客房。 长豫带着一个宫女端了一些吃食过来,道:“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吃食,你先来吃,等稍晚些再给你做好的。” 第3192章 召见 周满坐在榻边,朝她招了招手,“我和明达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只是还需要几天才能到京城,到时候你去我家拿。” 长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叹着气点头,“好。” 周满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别太伤心了,魏府这边还要你主持吧?” 长豫点头,“婆母和驸马都忧伤,现在这边是我在管事。” 她叹气道:“其实家里人都早有心理准备了,我也不瞒你,早前你说公爹身体不好,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时候家里就开始做准备,只是拖了三年,我们便觉得说不定能拖更久,但年前他病倒,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处理公务,坏的时候连下床也不能够,所以家里该做的准备都做了。” “但有准备,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长豫觉得自己还好,虽然有些伤感,但已经能接受,但魏玉和魏夫人显然不能。 长豫紧紧握住周满的手,双眼紧盯着她问道:“满宝,他的病真治不好了?” 周满对着魏知的脉象分析了一下药液的作用后摇头,“我们大夫有能治的病,但也有不能治的病,魏大人现在就属于不能治的那一种,别说我们了,便是神仙,只怕也救不回来。” 她道:“三年前,魏大人要是肯听我的,放下公事,能够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养身体,那说不定还能拖延个五六七八年,但这三年他忙于国事,殚精竭虑,损耗极大,我就是有回天之术也救不了呀。” 第1749页 长豫沉默了一下,“接下来几日要有劳你了,你刚回京,肯定累了,现在就先休息吧,对了,要不要派人回你家里取些东西过来?怕你用不惯这里的东西,或者缺什么告诉我,我让人开了库房给你添上。” 周满惊奇不已,“天啊长豫,你竟如此周到了。” 长豫:“……我都做母亲了。” “那你帮我把西饼叫来吧,她知道应该带什么东西。” 长豫应下,派人去周宅里叫西饼。 魏大人这里离不得人,周满还得抽空进宫回话,因此基本不能回家,所以周满虽然回家了,但周家人还见不到周满。 到魏知行针的第四天,魏家的另外两个儿子带着妻儿赶到,同时,周立重也进京了。 他一进京便被带到了皇宫,连家都没能回。 他有些紧张的站在太极殿前,用力的抚了抚袖子,想要将褶皱抚平。只是他这几天一直在赶路,风尘仆仆的,这衣服都穿三天了。 周立重心里有些后悔,进京后应该要求先回家洗漱换衣裳的,他记得以前小姑出外差回来,只要不是特别紧迫的差事,她都会先洗漱再进宫…… 周立重正低着脑袋懊悔时,突然听到一个内侍小声提醒道:“周大人来了。” 周立重立即扭头朝下看去,就见远远的,小姑正拎着官袍拾阶而上,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发着光,连阳光都成了碎片一样。 周满走上台阶,一抬头就看到候在门口的周立重,笑了笑,上前问道:“何时进京的?” 周立重心中大安,呼出一口气道:“一个时辰前?我一进京就被带进宫来了。” 周立重可没进过皇宫,所以从头到尾都很紧张,以至于留意不到时间的流逝。 周满点了点头,和内侍道:“还请禀报陛下我们来了。” 内侍应下,连忙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古忠亲自出来,躬身笑道:“周大人,陛下请您二人进去。” 周满就带周立重跟上,低声问古忠,“屋里人多吗?” 古忠也压低了声音,“诸位大人都在呢。” 周满心中就有数了,回头和周立重道:“一会儿陛下问什么就答什么,多听少说。” 周立重:“是。” 皇帝正在开小朝会,因此朝中重要的大臣都在,此时议事刚告一段落。 周满领着周立重上前拜见皇帝。 皇帝挥了挥手道:“平身吧。” “你就是周立重?抬起头来让朕看一看。”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周立重,人虽然有些黑,却很精神,脸有棱有角,倒不失俊朗。 他看了看周立重,再扭头去看一旁忍不住好奇抬起头来看向他的周满,忍不住笑起来来,“你们姑侄眉眼间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朕听人说,你们祖上就有长得极好看的人?”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太祖母和祖母?” 皇帝挥了挥手,并不太在意这个,不过他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于是撺掇周立重,“以你的相貌,可以读书考学,只要能考中明经,未来必有一番前程。” 老唐大人见皇帝这么光明正大的颜控,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 周满见周立重一脸的为难,脸色都涨红了也不知怎么回话,便代他道:“陛下,他无心科举,您还是别为难他了。” “读书虽好,但其他行业也不差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种地种得好,不同样可以为国为民做贡献吗?” 皇帝垂眸思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倒是新鲜。” 这话没有吗? 那是她在哪本话本上看到的? 周满咽了咽口水,忙转开话题道:“陛下召见我们是为新稻种之事?” “对,”皇帝回神,颔首道:“此事重大,朕听庄少傅说周家手里记录有试验的数据?” 周立重连连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两本册子,又从后腰处掏出两本,再从靴子里掏出两本…… 周满:…… 皇帝和众臣:…… 周立重把掏出来的六本书举过头顶奉上。 古忠也就愣了一下便上前接过,奉给皇帝。 周满没忍住,悄声问周立重,“你怎么塞在靴子里?” 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听。 周立重小声道:“他们说进宫不能携带外物,我就只好揣身上了。” 众人:……揣身上就不是外物了吗? 皇帝额头抽了抽,开始翻开册子,半晌后问,“哪一本是最新的?” 周立重忙回话,“标了数字八的那一本。” 皇帝便抽出来,问道:“这里只有六本,为何要标注数字八?” “因为还有两本没带上。” 是因为揣不上了吗?皇帝腹诽,没有问出口。 第3193章 封官 皇帝翻开最新的一册,挑了挑眉,“这是今年的数据?” “是,”这是自己的记录,周立重没那么紧张了,回话道:“还不太全,因为我收到圣旨的时候,村子里还有些稻谷没收,也没晒干,所以数据只是已经晒干的,不够准确。” 皇帝便往前翻册子,上面记录得很详细,哪一天施肥,哪一天除草,当时稻子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皇帝合上册子,翻出白善前两天才递送上来的折子,他一并交给古忠,“念一念吧。” 第1750页 古忠便先展开白善的折子,北海县官田庄子里的稻谷也都收了,因为新稻种都是种在官田里,所以各种数据汇总得特别快。 综合起来,北海县官田庄子的亩产只有四石八,但最高亩产是七石五,最低是三石。 白善在其中列举了原因,表示这里面的官田大部分都是以前遗留的荒地,所以土不够肥,这才是这个结果。 他觉得多耕种两年,产量会越来越高的,最后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值。 罗江县那边,周立重统计的数据要高一点儿,平均亩产达到了六石二,最高的亩产七石三,最低则是五石六。 满殿皆惊,即便是老唐大人这些早已经听了些风声的人都惊讶,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殿中忍不住议论声起,皇帝点了点桌子,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一人出列道:“陛下,即便是种子改良,产量有所增加,但也不可能一下增长这么高吧?” 皇帝便让古忠把周立重记录的册子发下去,道:“这并不是一年之功,何况,朕亲眼看到过,稻穗的确又长又饱满。” 皇帝对古忠点点头,古忠便转身下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木盒上来,打开,里面是一束稻穗,皇帝笑道:“这是一株稻的产量,虽然是朕特意选的一株,要比大多数好,但也能由此推论出这一株新稻种有多强大了。” 众臣看到古忠手里的那束稻穗,最先想的却是,那谷子莫不是用什么法子沾上去的? 连老唐大人都忍不住道:“陛下,臣等能检查一下吗?” 皇帝大方的挥手道:“检查吧。” 于是大家围上去,老唐大人仔细看了看后伸手捏下一颗谷子来,他仔细看了看断口,确认是真的后便又忍不住手馋的去扯别的颗粒…… 等大家都停下手时,那一束稻穗已经被扯下来一大半的谷子,直接在盒底铺了厚厚的一层。 皇帝:…… 他最后忍住了心疼,算了,回头再让人去莆村一趟,周家挑了不少种子留下,那些稻穗说不定还没脱粒,到时候收一些做收藏。 大家确定这束稻穗是真的后就站回了自己位置,虽然心中震撼不已,同时有种天要变了的感觉,但依旧习惯性的提出质疑,“听周公子的意思,周家是在六年前便开始试验稻种,敢问周公子,为何会想着试验稻种?” 周满阻止不及,周立重已经道:“我小姑让我们试验的。” 大家便一起扭头看向周满。 周满只能如实道:“陛下,早些年的新麦种便是我们家机缘巧合之下种出来的,那一次之后,天下麦种更新,麦子的产量都提高了。” “水稻的产量比麦子还要高,臣便想,若是稻种也能和麦种一样改良,产量也增加一倍,甚至是更多,那天下万民岂不是就都能吃饱饭了?” 皇帝点头。 周满道:“当时又有白大人、白驸马和殷县子的帮助,所以臣便开始在职田里劈出几块田来做试验田。” 皇帝赞许的点点头,前两天周满进宫面圣,君臣两个已经深入谈过这个问题了,那时候的周满可就坦诚多了,她直接告诉皇帝,“除了想要种出新稻种惠及天下万民外,我还想着给我家里侄子一个前程。” 她道:“我们家里以前穷,他们不能坚持读书,现在想要谋前程就比较难些,要说擅长,除了外头各行各业外,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种地了。” “尤其是我大哥三哥和大侄子,所以我就让他们种地。” 皇帝当时就问,“那你就没想过种不出新稻种的后果?万一他们种上十几年,甚至是二十几年都种不出新稻种呢?” 周满道:“我们又不是只干这一件事,除了试验新稻种,我们还试验新的耕作方法,改良农具等,我相信,只要努力钻研,总是会有收获的。” “就算种不出新稻种来,只要能让水稻收成有所提高就算是不枉费我们的努力劳作。” 当然,在大殿上,周满是不会说是为了侄子们的前程的,她强调道:“臣一家深受皇恩,日日不敢忘,所以即便知道机会不大,臣一家也愿意花费时间去试,万一成功了呢?今日来看,上天果然垂怜,也是因为陛下德行高远,所以一下就成功了。” 虽然皇帝知道她在拍马屁,但依旧高兴的合不上嘴。 众臣就默默地看着周满,尤其是老唐大人,他的脸皮一抽一抽的,她要不是真的种出了新稻种,且新稻种的产量太过惊人,他一定要现场弹劾她一个谗佞的罪名。 皇帝很舒爽,翻过周立重的册子后,他对新稻种的信心更足,加上还有罗江县和北海县两地的数据在这儿,所以他直接下令道:“刘卿,让人去周家收购粮种,明年在各地选出一块地来耕种,试验种子在各地的种植情况,司农寺配合户部完成此事。” 赵寺卿和刘尚书一起出列应下。 “周立重有种田之能,我朝取用人才不拘一格,况他还是罗江县吏,擢其为司农寺丞,专司种植改良一道。” 周满见周立重发呆,便低声提醒道:“还不快跪下谢恩?” 周立重回神,立即跪下,“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让他起来,想起了魏知,叹息一声后问周满,“魏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周满低下头去,“不太好。” 第1751页 皇帝便道:“朕明日去见魏大人。” 周满就明白了,魏大人是要醒过来了,她心底升起一股悲伤,低头应下。 第3194章 看望 皇帝带着太子去看望魏知,周满他们一早就知道,因此一早便开始针灸。 魏大人幽幽醒转,好一会儿才回神,张嘴要说话,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魏玉忙喂他喝水。 魏大人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妻儿,放下心来,扭头去看周满,微微一笑道:“有劳周大人和萧院正了。” 萧院正道:“这是我等应该做的。” 他扫了一圈屋内,叹息一声道:“魏大人好好休息吧,切勿激动伤悲,我们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叫我们。” 周满也点了点头,行礼后和萧院正一起出去。 他们两个一出来,屋里其他下人也退了出来,屋里只有魏家人在了。 魏夫人又倒了一杯水给魏知,关切的问道:“老爷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魏大人微微一笑道:“不急,现在还不饿呢,我们先说说话……” 周满和萧院正走远了一些,离屋子有一段距离了才停下。 因为皇帝和太子要来,魏家的下人正在忙碌的到处擦洗,俩人站在院子里,周围都是来来回回的人,就很显眼。 “魏大人一走,朝中就要巨变了。” 周满也拢紧了眉头,问道:“您说谁是接任者?” 萧院正摇头。 周满:“您是太医署署令,好歹是一署长官,三品呢,就没有一点儿消息?” 萧院正道:“我还是你上官呢,要不是昨日我也在殿中,我都不知你悄无声息的还做了那么一件大事。” 周满:“那不是我做的,是我侄子做的,我最多算知情。” 萧院正就哼了一声,大家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培育新稻种是周满,或者说是周满白善几人的意思,周家也就是听从干活而已。 不过周满要把功绩落在自个侄子身上,大家也不会反对。 萧院正只是有些可惜,“这么大的功劳,要是你或者白善来领,封侯都是可能的,只是你侄子来领,到底差了一些。” 封赏也是要根据人的能力来的,周立重显然担不起封侯的赏赐。 周满却是很心满意足了,她道:“能从一小小的吏员擢升为六品寺丞,我们家已经很满意了。别的小吏,终其一生都难升品,他就六年的时间有此成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院正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多,但昨天下朝后我跟在几位大人身后,他们可是说了,要是由你来领这个功劳,封你一个公主当都使得。” 这可是功在千秋的大功劳啊。 周满:“没事儿,县主也够我当了。” 爵位又不是实职,并没有实权,她现在对这个不太感兴趣。 她更感兴趣的是,“院正,过段时间我能去药坊看看吗?” “怎么,你有新药方给药坊?” “您别想了,我就是想看看我们太医署的药坊是怎么样的,每天做的药多不多,赚不赚钱。” 萧院正现在听不得“钱”这个字,尤其是从周满口里蹦出来的“钱”,这让他总是有一种她在催他给钱的感觉。 这两年,和太医署申请公款最多的就是周满了。 萧院正匆忙应了一声“可以”便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出去看看宫里来人了没有。” 周满看了一下时间,拉住他道:“急什么,陛下善解人意,肯定会留足时间给魏大人的家人,我估摸着要午时前后才来,我们再说说话。” 萧院正:“不想和你说话……” 周满猜的不错,皇帝和太子到的时候都快午时了,魏知已经和家人相处了一上午,他身子精神好到下床走了一圈。 魏夫人都产生了一种他要痊愈了的感觉,拉着周满和萧院正过来看了看,确定没有奇迹发生,这才红着眼睛去大门那里等着迎接皇帝和太子。 魏知也想去,不过被大家拦住了。 皇帝带着太子大步进来,看到魏知掀起被子要下床,他忙紧走两步上前将人按住,“爱卿不必多礼,你快躺着。” 魏知:“……陛下,臣现在感觉是真的很不错,刚还下床走了一圈呢。” 皇帝一脸的不相信,握紧了魏知的手道:“我们君臣之间还需这样的客套吗?” 魏知便懒得再解释了,扭头对魏夫人笑道:“我想吃夫人做的鸡蛋面了。” 魏夫人忙道:“我这就去给你做。” 然后行礼退下。 魏知也没有留下儿孙在屋里,而是对他们道:“你们去帮帮你们母亲吧。” 长豫就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想了想后道:“你也去吧。” 长豫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她能听的,于是也行礼退下。 站在一旁的周满和萧院正对视一眼,迟疑着想是不是跟着退下时,皇帝已经扭头看过来,“你们再给魏大人看看,我看魏大人脸色好了许多。” 俩人应下,上前又给魏知摸了一遍脉后摇头。 魏知笑道:“陛下,臣的身体臣知道,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此时实不必再挣扎。” 他道:“能活到今天,臣已经很满足了。” 皇帝:“朕知道你挂念新稻种之事,这是试验的册子,你看一看。” 第1752页 古忠立即将六本册子捧上来。 皇帝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这记录的数字,新稻种应该是稳定下来了,你可以安心了。” 魏知翻看着册子,皇帝继续道:“江南那边也已了结,杨和书和唐鹤俩人联手查出了许多被隐匿而去的官田,虽然江南一地士族和世家依旧强盛,但已不能再盖过朝廷,你大可放心。” 魏知合上册子,沉默了一下后道:“陛下,寻常百姓家喜欢依附世家豪族,是因为依附于他们,缴纳的钱粮要比给朝廷的要少些,利益动人心,在此基础上,一味的争斗只会使人心涣散。” 他道:“在这一点上,臣觉得庄洵说的对,顺应时势方为大善。而今有了新稻种,再稍作改变,我大晋可多得百年气数。” 萧院正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周满略一思索便知道魏知是在劝皇帝不要将目光放在与世家豪族的争斗上。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爱卿觉得朝中朕可用谁?” 这才是他带着太子来见魏知的主要愿意之一。 第3195章 告别 魏知也早有心理准备,道:“唐明辉克己公正。” 皇帝想了想道:“河间郡王亦敏慧。” 魏知摇头,“李尚书虽然忠心,但私心过重,怕是不能进门下省。唐明辉外便是赵国公,还有剑南道节度使张明德……” 魏知推荐了几个人,喘了一口气后道:“臣所知有限,人是否得用还请陛下仔细斟酌鉴别。” 之前魏知推荐的人才里有好几个出了问题,虽然人心易变,人也会随着时间改变,但变得那么面目全非还是让魏知吃惊,所以他并不敢和皇帝保证这些人一定能做得好。 皇帝就问道:“唐明辉去了门下省,那御史台怎么办?” “可交给刘会或封良。” 周满眼皮跳了跳,封尚书也就算了,他好歹是刑部尚书,但刘尚书一个户部尚书怎么也去御史台? 以他的圆滑,他能干好御史的活儿吗? 皇帝却点了点头,笑道:“朕也是如此想的。” 他点了点自己的手指问道:“魏卿觉得杨和书此人如何?” 魏知挑着嘴唇笑道:“品如其貌,才更甚之。” 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论下去,而是指着太子道:“爱卿觉得朕以后要把这孩子交到谁手里才好?” 魏知也看向太子,轻声道:“孔祭酒才高礼重,庄少傅平和有才,朝中有才有德者不少,陛下都可以为殿下请为师。” 习惯使然,魏知说完便劝诫起来,却是劝皇帝的,“陛下要严格要求储君,但也不能过于宠爱别的皇子。尊卑有别,历朝历代,有多少野心就是因为尊卑不分引起的……” 太子低着头听着,老实得不得了,皇帝则是额头青筋跳了跳,但想到魏知都这样了,他今天便不与他争。 君臣两个谈了不少,最后周满几个还和太子一起被遣出门外,连古忠都退了出来,君臣两个在里面说悄悄话。 周满站在廊下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心中稍稍激动,杨学兄这是苦尽甘来,要被召回京城了。 可惜了,这是从皇帝嘴里听到的机密,只能烂在肚子里了,等回到青州才能悄悄和白善说一说。 太子也在想刚才那场谈话,回神过来便见周满正百无聊赖的点着脚下的泥土玩,他便问道:“一直忘了问你,听闻你四哥都从青州回来了,怎么明达他们不跟着一起回来?” 周满道:“孩子还小呢,不好出远门,公主估计还得在青州住两年。” 太子就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我看是你们夫妻两个特意留了他们两个在那里给你们做白工吧?” 周满心中一虚,小声道:“那要不您和陛下说说,在青州给他们找个官职?” “青州有什么官职能给白二?”太子道:“连个县令空缺都没有,孤总不能为了他就让别人给他腾位置吧?” “这倒不至于,别的也可以嘛,”周满道:“不在官职高低,让他有事情做就行了。” 太子:“他现在没事情做吗?” 周满心虚了一会儿,小声道:“等我回去,我和白县令提议提议,给白驸马开一份工钱?” 太子挥手道:“孤不管你们这些事。” “孤问你,新稻种一事果然有白二郎的功劳?” 周满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了,虽然很少很少,但其实我的功劳也不大,最大的还是我大哥大嫂和大侄子的,我庄子里的试验田一直是他们在打理。” 太子瞥了她一眼,见她还在热情的推荐自己的侄子,便问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周满一愣,“什么?” “新稻种一事,你们还有封赏,只是现在未曾下旨而已。”毕竟魏知病重,皇帝现在不太有心情封赏。 虽然他没心情,但太子是知道内情的,毕竟父子两个讨论过。 对上太子的目光,周满摇了摇头,太子便挥手道:“罢了,过一段时间你也就知道了。” 太子和魏知在屋里聊了许久,周满他们腿都要站僵住的时候,皇帝终于高声让人进去。 魏夫人收到消息,立即将面下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面过来。 魏知此时精神还不错,虽然脸色看着有些白,但还能坐着,笑吟吟的和众人说话。 第1753页 魏知接过面,和皇帝道:“陛下,臣就不留您了,您和太子回去吧。” 皇帝却摇头,“朕闻着这味儿不错,便带着他在你这里讨一碗面吃。” 虽然今天来,问政是一个主要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送别魏知,皇帝自然是不可能就此离开的。 魏知却是真心希望他能走的,虽然他心底有很多话,可有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诉之于口的,皇帝再留在此处,他怕临死前会忍不住说出来。 他死了,自然可以一了百了,但他还有儿孙呢,皇帝是大气,但有时候也极小心眼,万一他那些心里话真的让他犯了左性,以后怕是要算在他儿孙头上。 所以魏知极力劝诫皇帝离开,“陛下不能在宫外久留,您能来看臣这一趟,臣已是万分感动……” 皇帝也很感动的握着魏知的手,然后表示他就是不走。 魏知:…… 他不由看向站在人群之后的周满。 周满接触到他的目光,想了想后道:“陛下,您的身体也才好,不能过了病气,还是回宫去吧。” 周满扯了扯萧院正的袖子,萧院正领悟,立即应和道:“是啊陛下,您的身体才刚刚好,可得注意一些。” 太子一听,便也跟着劝,“父皇实在忧心,就由儿臣留下代父皇送魏大人吧。” 皇帝被劝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魏府,到底叹息一声上车离去。 魏知精神超级好,不仅单独用了一碗面,傍晚的时候还和家人一同用了晚膳。 就在他们以为魏知可以熬到第二天时,魏知含着嘴角的笑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萧院正上前探脉,叹息一声后道:“魏大人薨了。” 魏家顿时哭声一片。 周满叹息一声,和萧院正退后一步,冲着魏知行了一礼后退下,带上自己的药箱便告辞离开了。 魏府的管家将他们送出门,拿出两个钱袋子要给他们,周满和萧院正都推了回去,“我等是奉命而来,这是我等职责。” “大人误会了,这是车马费。” 周满摇了摇头,拎着药箱便转身离开了。 第3196章 打探 魏府管家只能目送他们离开,萧院正陪着她走了一段后道:“明日要上门吊唁,周大人,没有车来接你呀,要不要与我一同乘车回去?” 周满将药箱交给西饼,拒绝道:“离得不远,我走回去就好,再会。” 萧院正看了一眼前路,魏府和周宅不同坊,走过去起码得半个时辰,不过想到魏大人刚去,周满和魏知关系素来好,他便叹息一声不再劝,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京城素来繁华,来往商旅极多,根本不受时节影响,即便现在秋收刚结束,是各地缴纳秋税之时,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坊市虽分开,但这几年出入长安的人极多,在住坊里虽没有商铺,却会有人摆摊到坊街的两侧,多是些小东西和吃食。 一般只要不闹事,巡街的衙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周满慢悠悠的出了坊门,拐进了东市街道,喧闹声瞬间盖过来,她脚步顿了顿,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拢着手穿过去。 到处都是高兴的讨价还价的人,他们一定不知道,就在刚刚,大晋失了一明星,皇帝失去了一肱骨之臣。 西饼跟在周满身后,默默地回了家。 周宅里的人都忙,只有老周头、钱氏和刘老夫人在家,周满放下药箱,和刘老夫人道:“魏大人故去了,我们得准备一些丧仪。” 刘老夫人看到她回来便猜到了,叹息一声后道:“明日我与你同去吧,” 当年他们家能够昭雪报仇,便是靠的魏知帮忙,不然他们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面见皇帝陈述其冤。 钱氏连连点头,和周满道:“我们家也备一份,你代我们送去。” 周满道:“让立重随我一起去吧,这次新稻种也是魏大人从中搭桥的。” 丧报在入夜前便送到了各家手里,因为魏知病逝,坊市提前宵禁,皇帝下令长安坊市夜市关闭七日,消息传出,已有商户自愿挂上白麻为魏知守孝。 周大郎从外面回来,问道:“我看好多人都挂上了白麻,我们家里是不是也要挂一些?” 周满:“不能挂。” 刘老夫人道:“除了帝后和亲族,官员是不能为其他官员守孝的。” 倒不是规定,这是常理,周家要是挂了白麻,那不是明摆的和魏家结朋党吗? 这是为官大忌。 周满道:“那是民间自行的行为,是百姓爱戴魏大人的表现,我与魏大人同朝为官,可以去吊唁。” 除了亲族,也就帝后崩逝才能让她守孝,周宅要是挂白幡,对周家不是好事,对魏家更不是。 第二天周满便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带上周立重和刘三娘一起去魏府吊唁。 魏知已经入殓,灵堂都准备好了,来的官员不少,周满被引入院中,与众人一起等待上香。 老唐大人来得早些,正排在前面,看到周满便和身后的官员打了一个招呼,退到周满身边,“你来了?” 周满行礼,“老唐大人,刘尚书他们来了吗?” 老唐大人就看向她身后,“来了。” 周满回头,便见刘尚书带着刘焕和周立如一起进门来。 第1754页 双方点了点头,沉默的排着队等进去。 周满与老唐大人一起入内,身后带着周立重和刘三娘,四人上过香后插入香炉,太子也带着圣旨到了。 皇帝为魏知拟谥号文贞,这是文臣里最高的谥号,古往今来,能得到这个谥号的没几个。 魏知之前也就有俩人能得到,一是崔宏,二是游肇。 老唐大人站在一旁看魏家人接了圣旨,心底是有点儿羡慕的,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能不能得到一个文字开头的谥号,不是文贞,文忠、文恭也行啊。 太子颁了圣旨,便入内拜祭,出来时看到周满和老唐大人站在一起,微微挑眉,转身离开。 周满和老唐大人一起出门,门外停了不少马车,绵延而去,堵了整条街,前来吊唁的人老远就下车走过来。 老唐大人脚步顿了顿,招来长随道:“我们走回去,让车夫自去吧。” 他扭头看向周满,“周大人,我们同行?” 周满点头,“老唐大人请。” 俩人便穿过人群离开,周满问道:“唐学兄和杨学兄何时回京?” 老唐大人看了她一眼后道:“朝廷已经去了公文,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不日就能到京。” 周满点了点头,看坊门那里还有普通百姓送来的花,微微一叹,问道:“下一次大朝会是什么时候?” 老唐大人摇头,“不知,可能下旬,可能要等魏大人出殡吧。” 他停下脚步看向周满,“魏大人病逝,门下高官官为天下左相,不能空缺,周大人觉得何人能胜任?” 周满也停下脚步,皱紧了眉头思索,半晌后抬眼看向他,沉默的看了他许久,作揖行礼道:“下官先告退了。” 老唐大人笑着目送他离开。 跟在老唐大人身后的长随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大人,周大人怎么就突然走了?” 老唐大人微微一笑道:“她已经回复我了,走吧,回去收拾一些东西。” “收拾什么东西?” “一些书啊,成药啊之类的,衣裳鞋袜也不能少。” 长随:“大人要出外差吗?” “不是我,是知鹤。” 唐鹤和杨和书还是赶上了给魏知吊唁,俩人进京后先进宫回禀事宜,出宫后便去了魏府。 杨和书叹息道:“若是没有魏大人在朝中斡旋,我在江南所做的事不会那么顺利,甚至可能都去不了江南。” 皇帝和魏知相信他,不代表其他朝臣也信他。 朝上的反对全靠魏知挡着,皇帝压了下去,他才能全身心的放在江南上。 唐鹤也叹息了一声,“不过魏大人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听说周满他们种出了新稻种,魏大人还亲自去看了,算是走得无憾了。” 杨和书拢眉,“不知陛下可选定了左相,我们是留在京城,还是继续外放。” 唐鹤问道:“你想外放还是想留在京城?” 杨和书想了想后道:“我先去见一见周满吧,问一问新稻种的事,若是和新麦种一样,留在京城的作用更大。” 唐鹤点头,“你外放多年,的确应该回京了。” 第3197章 大朝会 唐鹤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和你一起去见周满,听说陛下和魏大人最后一面,身边除了太子外,就是周满和萧院正在了。” 作为前一任左相,皇帝肯定会问魏知推荐人的,他们君臣得宜,皇帝又念旧情,肯定会听一听魏知的意见。 杨和书无奈的看着他,“和你打一样主意的人只怕不少,她又不傻,还能告诉你?” 周家最近几天也是门庭若市,很多客人上门来求见。 有借口是来求医的,也有说是想了解一下新稻种,还有说来为周大人接风洗尘的。 周满在见过两个求医的人后便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了,于是开始让周家闭门,谁上门求见都不见。 要求医,有本事通过太医院请她,要么就去济世堂里等着。 万田上前敲门时,门内的门房都不开门,直接道:“我家主人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万田道:“我们家老爷是周大人学兄杨和书。” 门房一听,打开门探头往外一看,看到站在外面的杨和书和唐鹤,立即将两扇门都打开,“是杨大人和唐大人啊,快里面请,小的这就去禀报。” 周满听闻,高兴的来接人。 杨和书已经好几年没见她了,这一下看见忍不住道:“小姑娘长大了呀。” 周满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学兄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的?” “今日一早。” 周满给他们倒茶,“已经去吊唁过魏大人了?” 俩人一起点头。 唐鹤在她的书房里转了一圈,问道:“听闻你们周家种出了一株新稻种。” “其实不是一株,而是两株,不过产量都差不多,所以大家直接当成一株看了。” 杨和书问:“两者的区别是什么?” 周满在书案上找了找,找出两沓纸给他看,“丁二三三号很高,所需的湿度更高,辛二一二号要矮很多,但它的稻穗也很长,更耐旱。还有就是味道,我觉得辛二一二号更好吃,但我爹娘更喜欢丁二三三号。” “其他的区别,还得在研究,现在只在陇州、青州、剑南道和雍州种植有,不知道在其他地方的种植情况会怎样。” 第1755页 唐鹤挑眉,“陇州?” 周满点头:“那是白善家呀。” 唐鹤冲她竖起大拇指,袍子一撩坐到了椅子上,“早听你们说过试验田的事,早两年都说培育结果不是很好,没想到悄无声息的,你们竟然培育出来了。” 杨和书已经低头看完了纸上的数据,收好后还给周满,“我要留在京城。” 唐鹤眨眨眼,“户部?” 杨和书点头,“只有在户部才能更好的推广新稻种,之前新麦种便用了很长时间才推广开来,甚至现在还有许多地方未曾试过新麦种。” 唐鹤皱眉,“户部……没有空缺吧?”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不能凭空变出一个坑来呀。 周满却思索起来,半晌后道:“也不是不可能……” 杨和书和唐鹤扭头看向她,周满冲俩人摊手,“我不能告诉你们,我是太医,闭紧嘴巴是基本素养。” 杨和书忍不住笑出声来,和她道:“多谢。” 唐鹤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你这话和全都说了有什么差别?嗯,还是有差别的,比如,下一任左相是谁?” 周满不理他,她怎么知道是谁?不过老唐大人有很大的几率接任就是了。 她觉得,如果她是皇帝,她就会听从魏大人的建议选择老唐大人,可这样一来…… 周满看向唐鹤,一脸的同情。 唐鹤对上她的目光,生生打了一个抖,身子往后一仰,“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周满道:“回去吧,你们今天刚进京,又是进宫,又是去吊唁的,肯定累了。” 杨和书也不与她客气,起身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唐鹤直到走出周家都还一头雾水,“你说周满刚为什么那么看着我?” “不知道。” “猜一猜嘛,”唐鹤实在想不出来,“以你的聪明才智帮我想一想。” 杨和书就替他想了想,“或许是见你形容消瘦,所以可怜你?” 唐鹤一脸怀疑,“你不也瘦了,她怎么不这么看着你?” 唐鹤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魏知临走前留了话,不要魏家大办丧礼,无奈前来吊唁的人多,皇帝又让礼部前去帮忙,所以声势更大。 但魏家还是坚持只停灵七日,然后就出殡了。 魏知下葬后,皇帝便下令开大朝会。 周满一大早便穿好官服,领着第一次上朝的周立重跟在庄先生身后进宫。 到了太极殿,周满指着门边一个位置道:“你的位置,醒神些,多听少说话,我们不是重臣,只需上大朝会,就是来长见识的,很少会叫到我们。” 反正她上大朝会多年,在大朝会上被问道的次数少之又少,一双手脚便可数得过来。 周立重应下。 庄先生已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周满看了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离得有些远,而且她的位置还在后面,好开心。 周满舒出一口气,在自己的位置上才坐下,便见到了唐鹤和郭县令。 周满直接略过前天才见过的唐鹤,看向郭县令,“郭大人,好久不见了。” 郭县令笑着颔首,“是啊,好久不见周大人了。” 大家站着说了一下闲话,外面便唱名皇帝来了。 百官立即站好,在皇帝站定后跪下行礼。 皇帝让百官坐下,叹息一声道:“魏卿病故,门下省需要人接手,诸位爱卿可有推荐的人?” 百官沉默,他们倒是想要推荐一下自己,但他们敢吗? 周满低着头坐着,听着大殿的寂静无声,好久皇帝才道:“魏卿倒是为朕推荐了几个人。” 他道:“朕思虑许久,最后更属意唐爱卿,诸位觉得如何?” 当然有人有意见,皇帝开了一个头,当即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有推荐……” 坐在周满右前方的唐鹤却如遭雷击,他僵硬的扭过头来看周满。 周满往上面看了一眼,见皇帝没注意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伸手将他脑袋推回去,低声道:“看前面。” 唐鹤心底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爹要当左相了! 然后是,他是左相之子,但已经过了纨绔的年纪。 最后才想起来,他爹是左相,同朝为官,且官职不低,又才立了一个大功的他怎么办? 唐鹤心底泪流满面,他终于知道周满前天为什么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了。 第3198章 官职调动 皇帝用了半个大朝会的时间定了左相人选,老唐大人从御史台调往门下省。 刑部封尚书调往御史台接任,接手刑部的却不是左右侍郎,而是剑南道节度使张世德,刑部左侍郎外调,右侍郎擢升为左侍郎,唐鹤被点为刑部右侍郎,加巡按御史,代天子巡视天下州县,为刑部复核案件…… 其他部门也随之变动,户部左侍郎一职空缺出来,由杨和书接任…… 等调完官职,皇帝开始点明新稻种一事,周立重已被封为从六品司农寺丞,但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知道新稻种的主要功劳还是周满白善等人。 不过新稻种是在周满的职田里种出来的,听吩咐做事的又都是周家人,听闻她素来喜欢花草植物,平日里出门踏青都要带上药锄,只要是没见过的她都要挖回家去研究。 第1756页 所以这新稻种多半是她让培育的。 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直接略过白善等人封赏了周满。 崇文馆里,从四品编撰已经到头了,再往上就是馆事了,那是孔祭酒的职位。 皇帝不想再给周满封一个司农的官儿,所以直接封赏爵位,从县主封为郡主,封地依旧在栎阳。 至于周满折子中提到的白善、白二郎和殷或三人,皇帝给了他们金银赏赐。 官职太少,而且他们四人,除了周满和白善还算勤勉外,其他两个可都是光占坑不那什么的人,皇帝可不想把官职给他们糟蹋,就是虚衔也不行。 这一次大朝会开得尤其长,从早上一直到下午,中午时内侍送来工作餐。 这还是周满第二次在朝会间歇吃午食,一如既往的不好吃。 趁着大家都在用心吃饭,唐鹤转过身来面对周满。 周满捧着自己的饭盘,想了想,挑了一块还算好的肉放在他的饭盘里,安慰道:“唐学兄,你别伤心,巡视天下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你的理想不就是想天下无冤案吗?这个官职正对你下怀啊,而且你还能趁此机会遍访天下朋友,去到青州就来找我们玩儿。” 唐鹤道:“你看一看我的脸,黑也就不说了,你看看还有几两肉?” 他道:“我倒不是介意出巡,而是……不是那么急的出巡,好歹让我养一养身体呢?我的伟岸英俊全都没了。” 一旁的郭县令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他,“唐大人,我要吃饭的,你别害我。” 唐鹤:“我害你什么了?” “害我喷笑,损坏食物。”郭县令指着不远处坐着的杨和书道:“你在他的面前说英俊?” 唐鹤强调道:“我说的是伟岸!” 杨和书道:“你这是累的,便是出巡,只要多注意休息,过不了多久肉就回来了。” 周满则是认真想了想后道:“我给你开张方子?” 唐鹤心中一紧,“你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吗?难道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严重到要吃药了?” 周满:“药膳方子,没有让你吃药。” 唐鹤,“不还是放了药吗?” 周满:“你知道羊肉、鸡肉和鱼在医者眼中也属于药吗?” 唐鹤立即紧闭嘴巴,见周满低头吃饭许久不说话,他就暗示道:“我觉得以鱼入药最好。” 杨和书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后和周满道:“唐夫人不喜鱼腥,所以他家很少食鱼,但他又喜欢吃鱼,你给他开个药膳方子吧,有个你的方子,他在家里就可以想吃就吃了。” 周满点头道:“没问题,你等着,回头我给你开张方子。” 她扭头问杨和书,“杨学兄,你要不要?” 杨和书摇头,“我不需要这个。” 崔氏很爱重他,只要他在家里,饭桌上永远有他喜欢吃的几道菜,还能换着来,不重复的那种。 杨和书提醒唐鹤,“张尚书要交接益州事务,又要进京,只怕你等不得,所以趁着封尚书还未离任,一会儿你就去问一问巡视的事吧。” 唐鹤叹气,“陛下总不能让我立刻出京吧?” 郭县令道:“倒不至于,这一次各部都有变动,连太医署都动了两个官员,事务繁杂,不是一时半刻能理清的,应该能多留你一段时间。” 周满道:“找着机会亲自问一下陛下呗,看看他希望你啥时候出京。” 唐鹤:“……要不你帮我问问?” 周满想了想后觉得这事儿不大,于是点头。 唐鹤被噎住,好半晌才道:“你还真打算去问呀?” 杨和书对她道:“你别去,还有老唐大人呢,这种事轮不到我们。” 唐鹤点头,“前两天挺聪明的,别人问什么都不回答,这会儿却揽事。” 周满是真的觉得这不是问题,皇帝这段时间既伤神又伤心,加上前段时间生病,所以最近身体感觉很疲倦,不太好。 周满和萧院正轮流为皇帝调理身体,尤其她扎针时间又长,君臣便有许多闲话要说,她觉得唐鹤这个问题就很闲话,完全可以在扎针时问一问皇帝嘛。 不过杨学兄和唐学兄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压下了这件事。她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发现皇帝已经放下筷子喝茶,立即埋头扒饭,“赶紧的,陛下吃完了。” 其他三人一听,连忙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吃饭。 皇帝往下扫了一眼,发现还有不少人在吃,便又拿起筷子和空盘子,看着底下的众臣吃饭。 他以前行军打仗,习惯吃得快些,而且这饭又不是很好吃,必定要吃得更快。 皇帝捧着空盘子有半刻钟,看大多数人都吃好了,剩下的也差不多了,于是放下筷子和盘子。 百官们见状,纷纷放下,将碗筷收到食盒里放在身侧。 内侍鱼贯而入,将食盒一一收下去。 皇帝问道:“各地秋收都陆续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秋税,今年因江南盐场出问题,荆州一带又出现水患,为疏浚黄河拨了不少钱粮,如今国库空虚……” 大朝会一直开到申时结束,周立重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时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周满走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后伸手在他后腰和后背的几个穴位上拍了拍,周立重立即觉得呼吸过来了,他压低声音道:“小姑,这上朝比我大暑天的下地还要辛苦啊。” 第1757页 第3199章 讨价还价 皇帝招周满回京,一是为了魏大人的病,二就是为了新稻种之事了。 他也知道周家是周满做主,如果只是封赏,颁了圣旨送去青州是一样的,之所以把她叫回来,是为了和户部、司农寺商量稻种培育和稻种收购一事。 大朝会才结束,周满正想着出宫回家歇一歇呢,结果才出殿门就被古忠拦住了。 他弯腰笑道:“周大人,陛下要见您。” 不过他还没走,而是等了一会儿,等杨和书出来后,对他道:“杨大人,陛下召见。” 俩人对视一眼,和一同出来的唐鹤点点头,与古忠一起去了后殿。 皇帝坐了快一天,虽然中途休息过,也上过茅厕,但这会儿还是累得不轻,正转着脖子四处走,一转头见太子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便指着他道:“你也动一动。” 太子:“……父皇,儿臣不累。” 皇帝不信,正要说他,杨和书和周满就到了。 皇帝让人进来,招呼俩人坐下,“午膳没吃好,朕让人备了些饭食茶点,我们边吃边说吧。” 周满和杨和书躬身应下,在太子的对面坐下。 不论是周满和杨和书,都有和皇帝同桌而食的经验,倒也不至于紧张,只是略有些拘谨而已。 皇帝今天也累了,不想寒暄,因此直接道:“朕看过那记录的数据,如今能用的两株稻种只在你们几家里有,朕会让户部和你们购种,此事由长博负责,子谦啊,你也知道,今年国库花销甚大,如今库中已经没多少银钱……” 周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皇帝很少叫自己的字,这一叫她还有些不习惯,她打了一个抖,忙道:“陛下别这么说,价格我可以在常价上便宜些的,为陛下分忧嘛。” 一旁坐着的杨和书便清了一下嗓子,吸引了周满的注意力后问道:“这个常价是种子的常价,还是粮食的常价?” 皇帝也眯着眼睛笑眯眯的看向周满。 周满:“……陛下觉得呢?” 皇帝就扭头看向太子,“太子觉得呢?” 太子:…… 杨和书脚微微一移,脚踩住了周满的脚尖微微用力,周满就笑嘻嘻的道:“那当然是按照粮食的常价了,陛下厚恩,臣一家无以为报……” 皇帝就笑眯眯的道:“也不能让你太吃亏了,就按照常价来收吧,不必便宜,免得户部以后欺负你。” 杨和书:……户部不还是您的户部吗? 大头都让了,周满也就不在意小头了,所以推辞了,坚称这是她应该做的,她是自愿的。 皇帝高兴,便指着一道鱼羹让古忠给她盛两勺子,笑道:“这鱼羹好吃。” 周满吃了一口,暗暗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就冲皇帝笑,“是很好吃,陛下,臣也有一事禀报。” “什么事?” 周满放下勺子道:“青州医署现在已经开了三所,但还是不能让全青州的百姓享受到医署之利,更不要说其他地方医署了。” “各地医署需要不少医者,除此外,还有医署所需的管理、打杂的官吏,皆缺乏得很,”周满道:“臣想请陛下扩大太医署的招生范围,或者在国子监考试中增设一项,到时候监署合作,为太医署培养一些人才。” 这事儿不小,虽琐碎,却影响深远,皇帝也放下了筷子,那帕子擦了擦嘴巴后问,“还有吗?” 周满就嘿嘿一笑道:“还有就是州县医署改制之事,臣先前有上折陈明此事的。” 皇帝就看向太子,“朕记得你先前为此背书,各位大人可答应了?” 太子不动声色的道:“有不少人赞同此意。” 皇帝眯着眼睛看太子,“那不赞同的人呢?” 太子道:“父皇,如今太医署学生入军中作用极大,加上太医署所出成药,虽还不能盈利,但也能抵去不少花销,儿臣觉得此举可以。” 周满连连点头,劝说皇帝,“陛下,您别看现在医署是亏本在运营,时间长了,肯定赚钱的,就算不赚,也不会像现在亏得这么厉害的。” “而且您想想,医署能救多少普通百姓啊,这些亏的钱也都是用到您子民身上,他们可也都是您的孩子……” 皇帝正喝汤,直接就给呛到了。 太子暗暗瞪了周满一眼,和古忠一起服侍他爹擦了擦衣襟。 皇帝遥遥点了点周满,气乐了,不过略一停顿后道:“朕听人说白家在陇州也种了许多新稻种,且收成比之青州和绵州一点儿不差。” 周满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咬咬牙道:“行,常价给您。” 皇帝强调道:“是常价给户部。” 周满敷衍的点头,不都一样吗?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皇帝等杨和书周满走远了便和太子叹气道:“要是朝中那些老狐狸也如周满一样爽快就好了。” 太子腹诽了一句,有事子谦,无事周满。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也赞了一句,“她到底年轻,对私利看得不是很重。” 而和杨和书往宫外走的周满正掐着手指头做心算。 杨和书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问道:“你算什么呢?” 周满:“我算一算新得的郡主封地我要种多少年才能回今天舍出去的钱。” 第1758页 杨和书听了忍不住一笑,“那你肯定是赚的,不算荣誉,只算封地价值的话,用不了几年就赚回来了,而那封地是一辈子的,你努力活个八十岁,那就还有近六十年的时间,若是皇恩浩荡,到时候你的爵位能有人袭,还能给后人留下一些,那就更赚了。” 周满一听,心顿时不痛了,连连点头道:“好主意。” 杨和书笑出声来,问道:“这样一想是不是高兴许多了?” 周满点头,见他笑成这样,不由道:“杨学兄,你刚才跟着陛下一起坑我。” 杨和书道:“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是户部的人了,我是买家,你是卖家,我自然是要户部利益最大化的。” 周满一想也是,略过此事,“学兄,我价钱已经很低了,到时候你们户部可不能压我的钱。” 杨和书笑道:“放心,一定如数准时给你。” 周满就放心了。 第3200章 有所为 回到周宅,天都快黑了,周立重正被周家人围着说大朝会,看到周满回来立即围上去,“累了吧,快去洗漱休息?” “要不要先吃饭?我听立重说,你们这一天都在开会呀。” 周满挥了挥手表示没事儿,先回屋换了便服,然后便去见刘老夫人,将她把陇州的新粮种卖给户部的事儿说了。” 刘老夫人对钱执念不深,若能用钱换仕途,对她来说是很划算的事情。 所以她只问一句,“我们一粒种子也不能留下吗?” “不,我们可以自留稻种,”周满道:“选种时多选一些,祖母,栎阳那边我又分了些封地,虽说我只收税不直接打理,但封地下的百姓过得好,我也有益处,所以我打算来年开春分一些粮种下去。” 刘老夫人就明白了,问道:“那边你打算怎么打理?” 她道:“之前你是乡主、县主,封地不是非常大,可以全权交给县衙,但现在你封地扩大如此多,只怕还全部交给县衙不妥。” 县衙在封地上收不到财政,未必会多上心,到时候损失的不仅是周满,还有封地内的百姓,对周满的名声也不会很好。 周满想了想后道:“要与县衙官府打交道,我兄嫂们都不合适,立君那里已经很忙,我总不好什么事都麻烦她,祖母觉得白氏这边可有合适的人?” 刘老夫人嘴角微挑,和她道:“你要是放心便将此事交给我,我来替你选人。” 周满笑道:“我当然是相信祖母的,那我全都交给祖母了。” 再不会有比刘老夫人更合适的人了。 周满起身,“我去和我爹娘说一声,我家里这边也要留下足够的种子,剩下的都要卖给户部。” 她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祖母,我只卖了我娘家和咱家的粮食,堂伯那里……” 刘老夫人微微一挑眉,笑道:“我会与他写信的。” 周满就高兴的走了。 白老爷手上的那些粮种就囤积居奇吧,还有立君手上的。 有杨学兄在,这些粮种到了户部手上,分发到各州肯定是公平的往下平分,有些消息灵通的富贵人家肯定会想办法从它处买的,这时候白老爷手上的那批稻种就派上用场了。 周家人对于周满把粮食卖给户部的事没什么意见,这么多粮食还是常价呢,多好。 除了周立君和周四郎,周家没人能想到当年新麦种的价格上。 等众人都散去,周满就叫上周立重一起去书房里议事,周立君和周四郎已在。 周立重往外看了一眼,“小姑,怎么只叫了我们?” 周满道:“我们四个就够了,人多嘈杂。” 她扭头看向周立君,“你们在向家那边的庄子收成如何?” “产量不比村里的低。” 周满点了点头,和她道:“杨学兄素来公正周全,他肯定会颁法令打击假的新稻种和新稻种价格,你们自己要心中有数,钱可以挣,但不要失了本分。” 周立君应下,“小姑放心,我知道的。” 周满点了点头,这才对周四郎道:“新稻种不能出关,江南一带未曾试验过,也不能流到那边去,你要卖只能在中原一带卖。” 周四郎,“难道他们还能堵住流往江南的路径?” “不用堵,只是不能大量的流入,以免新稻种在江南不适应出现灾情,要是有人想要试种,我们也不会拦着,”周满道:“司农寺稍后会在各个地方选择试验田,以试种新稻种,等明年秋天就知道江南适不适应这新稻种了,我不想你们去淌这趟浑水。” 周四郎就摸了摸鼻子,“好吧。” 周满伸手拍了拍周立重的肩膀道:“明天我带你去司农寺报到,陛下一下封你为司农寺丞,只怕你会不习惯。” 她道:“官场中的习性,便是我入朝多年也有不习惯的地方,所以你没必要太过迁就他们,我们虽然入朝为官,但并不是为了什么远大前程,你往近处看,这只是我们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罢了,所以先前在庄子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道:“我不能在京城久留,等新稻种和医署的事确定后我就要回青州去,你要是有什么疑惑便去请教庄先生。” 周立重点头。 周四郎问她,“你什么时候去青州?” 第1759页 周满摇头,“我也不知,看朝中议事的速度吧。” 医署改制一事,她和太医署已经运作半年多了,却还是没能完全确定下来,虽然这一次征得了皇帝的同意,可谁知朝中诸臣速度有多慢呢? 商量完事情,周满让他们离开,她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拿出信纸来给白善写信。 见字如晤后便是委屈的抱怨了一声,陛下出面,我将我们的所有新稻种按照粮食常价卖给了户部,先前我们想着用它像当年的新麦种一样大赚一笔的事要不成了,你那里,应该不日也会有公函过去…… 北海县那边,新稻种基本上都被白善用在了官田上。 官田所出,除了他的职田那一份外,其余的收成全部都属于县衙。 朝廷要是想强征,那是连钱都不用付的。 周满写信让白善做好心理准备。 等周满写完信封好,以至深夜,她伸了一下懒腰,将信封上后才回屋睡觉,她决定明天睡懒觉! 作为被召回来的外放官员,她不用上衙门点卯的,就连崇文馆那边都没做要求。 所以周满一觉到大天亮,要不是被西饼推醒,她能睡到中午。 她勉强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娘子,宫里来人了,说是让您去上朝。” 周满将薄被拉到头顶,翻身将被子都卷在身上,声音闷闷的道:“你被骗了,昨天刚上完大朝会,今天怎么可能还上?” “不是大朝会,是小朝会,娘子,快起来吧,内侍还在外面等着呢。” 周满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脸懵,“小朝会?我不用上小朝会呀。” 话是这样说,她还是急忙起身,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脸换上官服,套上靴子就往外跑,“娘子,老夫人给你准备了吃食,您带上吃。” 第3201章 进击小朝会 周满看到内侍一脸焦急的等着,哪里还敢带上饼啃? 她抢过西饼手里的两包装了点心的纸袋往袖子里一塞,跑出去,接过大吉手里的缰绳就上马。 “陛下怎么突然召我小朝会?” 来的内侍是古忠的人,因此他详细的解释道:“陛下一早就召见诸位大人开小朝会,大人当时便在名单上,但通知的内侍去了太医院不见人,又去了崇文馆,还是没人,最后去了太医署……” 周满心都凉了,她就睡了一次懒觉…… 打马往皇城去,她还不敢快马加鞭,压着速度跑到宫门口,一下马就把缰绳扔给大吉,一进宫门撒腿就往太极殿跑。 巡逻的侍卫和路过的内侍:…… 在他们跟前这样跑,他们到底是抓,还是不抓?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周满已经跑到太极殿下的台阶,开始往上跑,侍卫们便睁只眼闭着眼的当看不见。 哼,以为太极殿那台阶是好跑的? 周满上到太极殿时,气都喘不匀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汗,靠在大柱子上冲看着她的侍卫挥了挥手,指了指书房的门口。 侍卫好心告诉她,“小朝会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您进去吧。” 周满摇头,一边调匀呼吸,一边咽口水润嗓子,“还是进去禀报一声吧。” 万一皇帝不想她参加小朝会了呢? 侍卫见她就是不肯挪步,也不敢勉强她,转身进去禀报。 古忠很快出来,看到周满靠在大柱上的样子,不由一乐,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大人这样进去岂不是殿前失仪,还是到偏殿梳洗一下吧。” 周满连连点头,求之不得。 古忠就带了周满去偏殿,让人打一盆温水来。 周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后才感觉好些,她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问道:“古大人,陛下为何突然想起召我开小朝会?” 古忠笑道:“周大人忘记昨日和陛下说的太医署的事了?” 周满一拍额头,“我以为这些事只要和萧院正、罗署丞谈就好,怎么还要找我?” 毕竟她现在太医署中只是青州医署署令而已。 古忠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些别的政务,陛下说不定也要问政的。” 周满若有所思,“不是太医署的事情,与我问政,朝中大臣不会反对吗?” 古忠没说话,热水上来后亲自拧了布巾给她,周满立即回神,连忙接过,“多谢古大人,我自己来就好。” 古忠微微一笑,退后一步。 朝中上下文武百官,会叫他古大人的没几个,周满算其中一个。 周满擦了擦脸,将头发重新拢了拢,把官帽带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这才挺直了腰背和古忠进去面见皇帝。 皇帝掀起眼皮看她,“周大人,这一大早你去了何处?朕派了三路人马去找你都没找到。” 周满老实的跪下认错,“回陛下,臣犯了懒性,没有到衙门点卯,请陛下降罪。” 底下坐着的大臣们都没说话,有人知道老唐大人和周满关系不错,尤其最近私底下有流言,觉得老唐大人肯定是在周满那里听到了些风声才能在皇帝问策时更强一头,从而摘得左相这颗果实。 当时魏府吊唁,不少人都看到俩人一起走了,虽然只是在路上走了一段,但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老唐大人不动如山的坐着,不过作为前御史台大夫,他也没参周满怠政。 第1760页 坐在刘尚书旁边的杨和书就躬身笑道:“陛下,周大人自回京后便一直忙于政务,今日难得偷得半日闲,她素来只参加大朝会,不知道小朝会召见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她还是外放官。” 外放官回京不用点卯也是规矩。 周满老实的跪着。 刑部左侍郎道:“我记得周大人还是崇文馆编撰,这可不是外放官。” 他道:“周大人平时在青州也就算了,管不到崇文馆编撰的事,好容易回一趟京城,怎么也要打理一下崇文馆的政务吧?” 周满诚实的道:“陛下,崇文馆修撰医书的事臣从不敢懈怠的,今年的稿子都已经上交。” 萧院正立即道:“不错,崇文馆已经将稿子交到我们太医院,由太医们共审,没有问题便可印刷,今年周大人已经上交有两册,上册医书已经印刷出来给学生们用了。” 皇帝本来就不是很生气,因为周满的确是他临时叫来的,于是抬手道:“平身吧,坐下听一听,一会儿要谈地方医署改制之事。” 太子突然道:“父皇,周大人是外放归京,没有约束,下次小朝会再想找她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呢,太过费事,不如下令让她每日进宫小朝会议政,倒省了不少人力。” 周满:…… 皇帝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当场下令。 周满只能低头应下,然后起身走到杨和书旁边的席位上盘腿坐下。 老唐大人和刘尚书勾了勾嘴角,对此事并没有意见。 李尚书看了周满一眼,欲言又止,皇帝已经道:“继续吧,说到哪儿了?” 老唐大人道:“盐运司进江南,改变制盐之措的事。” 周满眉头便是一跳,垂下眼眸老实的听着,心里却不由冒出刚才古忠说的话。 问政吗? 她当官好多年了,但大朝会上她基本不参与其他政务,除非皇帝点名问到,不然除了医药的事外,她基本不开口。 因为她知道,对于女子参政,朝中是有不少人有意见的,她之所以能安稳站在大朝会上,就是因为不涉及到医药之事,她基本不主动开口。 周满习惯性的听他们议政,她就坐在位置上一边听着,一边走神思索。 她知道太子的意思,明为训她,实际上却是让她进了小朝会。 皇帝的小朝会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就连萧院正,十次里也有三四次是不在列的。 这是让她也参与别的政事? 不知道白善知道后什么感觉,嘿嘿嘿,她好似又先他一步了呢。 正胡思乱想,周满听到皇帝说起了地方医署改制之事,她立即端正坐好,抬起头来看向斜对面的萧院正和罗大人。 第3202章 议政 地方医署改制,周满不是第一次说这事儿了,萧院正和罗大人也时不时的在朝中提起,但因为各种原因,此事一直被搁浅。 此时再提起,或许是大家都收到了消息,知道皇帝那边已经应承周满,所以今天的小朝会进行得还算顺利,反对的人不多,只是对地方医署的职权有异议。 周满与他们谈论了许久,到最后也没能定下所有的异议。 皇帝看了一眼沙漏,古忠瞬间明白,上前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看是不是先用午食?中书省那边送来了不少折子,都等着您批复呢。” 皇帝点了点头,暂时退朝,有事明天再商量。 众臣退下,周满刚出门便被刘尚书叫住,他笑眯眯的道:“周大人,秋收已经结束,秋粮晒干入库,此时正是交秋税的时候,您看我们何时交易新稻种合适?” 周满道:“随时都可以。” 她看了眼刘尚书身后的杨和书,微微一笑道:“不过下官职田的稻种还好说,陇州和绵州那头,还需户部派人去称重和押运。” 杨和书道:“陇州的新稻种会运输进京,罗江县的则入库绵州,我会派官员去称重分派,那边……” “我二哥和三哥皆在家中,我会给他们写信,到时候大人只管上门。” 杨和书就对刘尚书点了点头。 三人结伴往宫门去,出了宫门,刘尚书便和周满笑道:“周大人,恭喜了。” 周满愣了一下后拱手道:“皆是为国办事。” 刘尚书笑了笑,对杨和书点了点头后便去户部工作。 周满好奇的看杨和书,“杨学兄不去户部吗?” 杨和书摇头,“我与你同行,下午要去莆村看看你们的新稻种,你家派谁与我同去?” 周满想了想后道:“我大哥和立重吧。” 她忍不住一笑,“你们也太急了些,稻种留在那里又不会跑。” “事关民生,不敢怠慢,”杨和书冲后面招了招手,万田和大吉牵着马上来,俩人上马,一起溜溜达达的往皇城外去。 杨和书道:“你进了小朝会,以后说话行事要更谨慎些,今日你就做得很好。” 周满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骂我呢。” 杨和书便一笑道:“我骂你做什么,你是外放官回京,睡懒觉是人之常情,宫里又没有提前让你准备小朝会?不过你能这么快认错倒是出乎我意料,做得不错。” 周满道:“毕竟让这么多人找,我若是不认错,难道让那些内侍担责吗?” 第1761页 反正她刚卖了皇帝一个大面子,最近和他关系融洽,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扯别人下水。 杨和书忍不住笑起来,轻轻踢了踢马肚子加快速度,“你越发周到温柔了,不错。” 杨和书让人拿着户部的帖子去司农寺请了周立重,带上周大郎便要去莆村,离开前,他和周满道:“也不知你能在京城留多久,唐鹤过不多时也要离京,有空我们聚一聚,你学嫂也经常念叨你呢。” 周满点头,“行啊,您选时间和地点。” 杨和书想了想后道:“玄都观就不错,正好秋天登高,听闻观里的道长螃蟹做得特别好,到时候我送几篓上去,大家可以边吃螃蟹边赏菊。” 周满立即道:“我婆婆前两年做的菊花酒还埋着呢,到时候我挖出两坛来带上。” 郑氏喜欢养花,养出来的花除了做各种饼子外,剩下的便是晒干做香囊,不然就是酿酒了。 杨和书和周满一时都忙得很,每天都要去上小朝会,除了医署的事外,周满也开始参与其他政务,其实倒不是她想参与,而是皇帝会问到。 农业一直是国之根本,周满培育出了新稻种,且不管是现在的新稻种,还是之前的新麦种,都有她的影子在,所以在推广,以及一些土地之政上,甚至是税收上,皇帝都开始问政于她。 同列小朝会的官员虽然有些有意见,但见皇帝支持她,太子又是她靠山,连老唐大人都没吱声,他们也只能忍下不适。 李尚书就是不太喜欢周满入小朝会的人之一,他觉得这样不合礼仪。 所以这几天对着周满他都冷着一张脸,出入太极殿都把脑袋瞥到一边不理她。 这种不满在周满提议国子监和太医署联合办学,或是国子监选用适合太医署的人才进入太医署学习一段时间,或是太医署派遣一定数量的学生进入国子监学习到达了顶峰。 因为周满更属意第二种,而且她拟定派出的学生中,有一半是女学生。 孔祭酒都没说话,李尚书已经忍不住暴跳如雷,“国子监从未有过女学生,周大人,你这样岂不是乱我朝纲……” 周满:“谁说国子监没有女学生的?新罗皇女不就曾在国子监上学吗?她随行了两个女学生呢。” 李尚书噎住,好一会儿道:“那是外邦女子,不是我朝中人。” “连外邦女子都能进国子监学习,为何我朝女子反而不能进?”周满抬头和皇帝道:“陛下,太医署中的学生如今只学医术和药学,于民生管理一道上到底差上许多,这也是太医署进入地方后和县衙关系不睦的原因之一。” 她道:“圣贤之道便在国子监中,医者行的是治病救人的圣贤之行,却苦于口拙,又因见识有限,许多事做得不尽如人意,为何就不能让他们进国子监中学习圣贤之道,拓宽自己的见识呢?” 李尚书:“男学生可入,女学生不行。” 周满严肃着脸道:“李尚书,下官也是女子,我可以,她们为何不可以?” “圣贤之道是那么好学的吗?”李尚书道:“周大人是从小跟着庄学士读书,这才能立在这朝堂之上,但她们都那把年纪了,且还要学习医术,有那个精力吗?” 周满:“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娃娃,怎么不行了?人生百年,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他们只要没死,都可以进去学。” 第3203章 有教无类 太子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其他大人也忍不住笑起来,让李尚书又气又好笑,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语言了。 周满直接扭头看向上首的孔祭酒,“孔祭酒都没反对呢。” 她瞥眼看向李尚书,你个尚书越俎代庖,在这儿反对什么? 这句话虽未说出口,但神色表露无疑,李尚书气得够呛,坐在她边上的杨和书压低了声音道:“国子监是礼部管的……” 周满沉默了一下,抬头看向孔祭酒,一脸严肃的问,“孔祭酒以为呢?” 孔祭酒慢悠悠的道:“圣人言,有教无类,女子自然也可入学。” 李尚书:“孔祭酒!” 孔祭酒对李尚书笑道:“宫里的公主,宗室女皆从小学习经义子集,民间也不乏从小读书识文的女子,既然私学都可如此,为何国子监反而要将她们拒之门外?” 周满狠狠地点头,决定了,孔祭酒以后就是她的知己! 此事赞成李尚书的人有,赞同周满的人也不少,皇帝倒没想这么多,礼教对他的约束其实没那么大。 他只从实际出发,想到地方医署改制,按照周满折子上所言,派到地方上的医者男女要尽量各占一半,如此一来,为了让地方医署能够更顺利的发展,让她们学习经史算术是必须的,不然只会看病,不会打理医署,过个几年,地方医署能不能继续都是问题。 作为皇帝,他自然是希望像周满这样的聪明人越来越多,蠢笨的人少一些才好。 而周满又不会分身术,天下这么大,太医署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才,不然所有的官员都从他处选,他们不知医理,要是再看清医者,时间长了问题也大。 这就和派不会打仗,又看不起士兵武人的官员去监军一样。 皇帝心思电转,便略过以李尚书为首的意见,和孔祭酒周满道:“国子监和太医署私下再商量一下派遣的人数和教学的方式吧,不论男女都可以进入国子监学习。” 第1762页 李尚书:“陛下,这……” 周满已经高兴的出列跪下,“谢陛下,臣代太医署众学子谢陛下隆恩。” 萧院正也起身谢恩。 罗大人皱紧了眉头,还是跟着出列了。 等退朝,罗大人不由拦住周满,“周大人,此事您先前未曾与我们商议过。” 周满眨眨眼,看向萧院正,“我没和你们商量吗?” 萧院正愣了一下后忙道:“是我疏忽了,罗大人,此事周大人和我提过,不对呀,联合办学之事我也是和你提过。” 罗大人:“大人没说还要派女学生过去。” 萧院正微微蹙眉,“为何要特别点明?都是我太医署的学生,自然是择优派过去。” 周满笑问罗大人,“怎么,罗大人也觉得女子不该学圣贤之道吗?” 罗大人对上周满笑眯眯的眼睛,脊背一僵,他立即扯出笑容道:“自然不是,只是觉得此时提出这事阻碍甚大,很有可能影响到地方医署改制。” 周满挥了挥手不在意道:“现在朝中不就答应了吗?接下来就是和孔祭酒谈派遣的学生人数和学习内容了。” 罗大人又不傻,自然不敢当着周满的面说贬低女子的话,只是当周满走了,他还是没忍住和萧院正道:“女子为官到底多有不便,远的不说,等他们嫁人生子后还能一心放在政事上吗?此时将名额给她们,岂不是浪费?” 萧院正笑眯眯的道:“罗大人,眼光放长远些,周大人不也嫁人生子了吗?您看她现在可有怠政?太医署里和她一样嫁人生子的人不少,除了有孕和刚生产的一段时间里有些特别,其余时候她们该做的事也不少,至于怀孕生子,那也是为我大晋添加人口,亦是大功不是?” 眼光窄了吧,和他当年一个样。 他当年还觉得周满不过是个女娃,走不长远,进太医院就是个打酱油的呢,供着就好,结果现在呢。 供着供着,她现在的威望都不下于他了,可见啊,人得看长远些,不然脸会很疼。 萧院正背着手走了。 周满却没出宫,而是跑去追孔祭酒,一路追到了崇文馆,“孔祭酒,我们来谈一谈他们的课程设置呗。” 孔祭酒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周大人,你也太心急了,此事刚定下,离来年春天进学还远着呢,何必这么着急?” 周满:“可我也不能留到明年开春啊,此事早些定下早了,我还得回青州呢。” 孔祭酒摇摇头,“不是还有萧院正和罗大人吗?” 周满笑眯眯的道:“萧院正就罢了,他潜心医术,这些小事儿不好劳烦他老人家,至于罗大人,那就更忙了,我正好外放在京,事情少,这事儿我们先谈好。” 孔祭酒眯眼:“你能定下?” 周满颔首:“我们谈好也就差不多了。” 罗大人那里她不管,但萧院正那里却是已经谈好了的,他愿意将此事交给周满。 孔祭酒坐在了桌子后,手指敲了敲桌子,却没有谈课程这件事,而是问道:“周大人,当着众同僚的面我不好问,此时却不由想要问周大人一句,女官,你是只想着限于太医署,还是想要她们也进入其他部呢?” 周满愣了一下后笑道:“孔祭酒,其他部的事我也管不着啊,我只管太医署和太医院的事。” 她道:“我是太医,是医者啊。” 孔祭酒摇了摇头道:“周大人,你还是崇文馆编撰,以你现在的功绩,假以时日,崇文馆是留不住你的,崇文馆外面是翰林院,再往外则是三省六部。” 要是以前,孔祭酒是不会这样想的,毕竟周满在崇文馆里也都是编撰医书,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但现在她与新粮种扯上了关系,而且观这段时间她在小朝会上的表现,不论是对什么政务她都有自己的见解,不下于朝中诸臣。 那么,在有皇帝和太子的赏识之后,谁知道她能不能更往前一步,离开崇文馆,离开太医署,走得更远呢? 第3204章 推己及人 周满仔细的想了想,许久后摇头,“不会,不瞒孔祭酒,我也就喜欢在太医署里治病救人,等以后我是要离开的。” 孔祭酒疑惑:“离开?” 周满一脸严肃的点头,“不错,等太医署走上正轨,我以后是要走遍天下,浪迹天涯的。” 孔祭酒:“……周大人果然浪漫,一个人去?” 周满摇头,“当然不是一个人了,白大人答应了陪我的。” 孔祭酒忍不住好奇了,问道:“去干什么呢,阅尽天下山川?” “倒也不是,”周满道:“我是想见识更多未曾见过的生物,世间万物,因地理不同,季候不同,生长的东西也不同,不仅在于花草,还在于兽禽,我都想见识见识。” 要是能都抓到收录了最好。 孔祭酒总算见识到了她对于物种的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俩人在办公房里谈了近两个时辰,午饭都是内侍送来的,虽然房门是打开的,但崇文馆里没人敢来听孔祭酒的墙脚,所以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反正最后周满出来时兴高采烈,一脸兴奋高兴的模样。 相比周满和杨和书的忙碌,唐鹤就太闲了。 他最近正在与人交接工作,但刚从江南回来,京兆府这边的事情本来就接的少,工作自然也没多少,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第1763页 至于刑部那边,因为他常和刑部打交道,对那边的事太熟了,他又是要出去巡视的,除了各地交上来的案卷外,他的政务就更少了。 所以他每天除了看一下案卷外就闲着了。 闲着闲着,唐鹤就想体验一下当左相公子的威风,于是穿上便服,摇着扇子在大街小巷里逛。 周满从宫里出来,正想找些好吃的时,就看到他一脸忧伤的站在状元楼下。 周满忍不住勒住马,好奇的问道:“唐学兄,你怎么了?” 唐鹤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忧伤道:“是你啊,出宫了?来吧,陪我楼上坐坐,喝喝茶?” 周满:“吃饭可以吗?” 唐鹤:“……可以。” 周满立即下马,将马绳交给大吉便跟唐鹤进状元楼。 状元楼的伙计见唐鹤又回来了,立即弯着腰上前,“唐大人,您这次是要坐二楼还是三楼?” 唐鹤道:“在二楼找个包厢吧。” 伙计觉得唐大人终于正常了,于是高兴的应了一声是,殷勤的给俩人引路。 路上,不少人和唐鹤打招呼,还有人和周满打招呼。 有今年新入京参加科考,没见过俩人的书生不由问旁边的人,“这是谁呀,这么多人认识?” “没听大家的称呼吗?唐大人和周大人,这满朝文武,一女子能被叫做大人的,也就一个,至于这唐大人嘛,自然是京兆府的唐大人了,听说已经高升到刑部右侍郎了。” “这么年轻的刑部右侍郎?” “看见他身边跟着的娘子没,更年轻,官品一样的,还有郡主的爵位呢,那可全是自己的功绩,不是祖传的。” 俩人进了包厢,唐鹤和明理道:“去请长博来,让他下衙了过来一块儿吃饭。” 明理应声退下。 周满:“唐学兄,你愁什么呀?” 唐鹤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道:“你刚上来没听见大家的议论吗?” “听到了呀,”周满高兴道:“全是夸我厉害的,嗯,也有夸学兄的。” 唐鹤:“……我不需要他们夸我厉害呀,我就想让他们提一句,我是唐左相之子。” 周满:“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听着多威风?而且我若有这名声,出去巡视人家也要多卖我爹一个面子,结果现在都没人议论,显然已经忘了我是我爹的儿子了。” 周满:“……唐学兄,你想太多了,该记得的还是会记得的,不过你现在能力也不弱,所以大家不提而已。” 她好奇的问道:“为何如此介意这点?” 唐鹤忧伤的叹道:“想当纨绔。” 杨和书推门进来,闻言道:“你别理他,他就是闲的,加之不愿离京,这才想闹出些事来。” 周满立即戒备起来,“唐学兄,最近朝中事情多,尤其是我们太医署的事情多,你可别闹事。” 她还想速战速决呢,他要是闹事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又不知道得耽误到什么时候了。 唐鹤:“……我是那种闹事的人吗?” 他叹气道:“我就是伤心不甘,这一走,我起码三年不能回京城,我爹要是能干,在左相的位置上做得稳稳的,我说不定得巡视个五六七八年,回来后还得继续外放个五六七八年……” 周满:“……倒也没那么久吧?” 杨和书也点头,“你想太多了,最多五年你就能回来了。” “那时间也不短,而且还是在外奔波,并不是固定的地方。” 周满羡慕不已,“多好啊,我就想有个这样的差事,不知道将来我能不能巡视天下医署。” 唐鹤一滞,显然周满不能理解他的痛苦,于是他看向杨和书。 杨和书冲他微微一笑,问道:“决定了吗,带上家小吗?” 唐鹤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还是你懂我心中的苦啊。” 周满:…… 唐鹤虚假的抹了抹眼角,和他道:“小的是别想了,他们要读书,而且旅途奔波,孩子体弱,我也担心,所以得留下。夫人嘛,现在就在纠结中,我既想她跟着一起,又觉得把孩子单独丢家里不好。” 他要是固定地方外放,那就可以把家小都带上,可现在就是不固定啊,巡视天下,查询地方案件,那一个地方最多待上一两月就要换,花费在旅途上的时间太长,对孩子很不好。 杨和书想了想道:“随行半年,在京半年?” 唐鹤摇头,“车马太慢,那样耗费在路途上的时间也长,而且她这样奔波我也不放心。” 天下不是那么安定的,匪徒强盗还是有不少的。 周满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这有什么呢,路途上也别有风景,多好啊,一年至少能出去游玩一次,算上来回路途,那就是三次了,是我肯定开心。 唐鹤和杨和书扭头默默地看着她。 周满回望他们,“是真的,我不骗你们,这次要不是时间紧,我身上还有公职,我是很乐意沿途游玩的,途中还能拐去汴州看看,那可是中原最中的地方,听说好东西不少呢,民风也与他处不同。” 唐鹤长叹一声道:“世上如你这样想的能有几人?” 推己及人,周满觉得应该挺多的,“您要不问问唐学嫂?说不定她和我一样喜欢呢?” 第1764页 第3205章 交接 唐夫人本来也在焦心,她既舍不得丈夫,也舍不得孩子,结果听唐鹤这么一问,她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说的倒也没错。” 唐鹤眼睛一亮,立即握住她的手道:“所以你要随我外出了?” 唐夫人道:“看你去什么地方吧,要是有旧友,我说不定还能趁机访友。” 俩人瞬间不焦心了,老唐大人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过,当年他代刑部巡视天下时不也带上唐鹤吗? 当时唐鹤也才十来岁,当时他都能把他照顾好,现在他们夫妻两个还能照顾不好两个孩子? 所以他和唐鹤道:“你们啊,还比不上周满豁达,你媳妇和孩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何必忧心这么多?不说出门在外,在家里尚且有喝水噎死的危险,难道他们连水都不喝了?” 他道:“我让人把你们的行李都打点好了,全是方便出行的东西,你要巡视也从近处开始,把一家子都带上吧。” 唐鹤:“……爹,果然是您想得开。” 老唐大人哼了一声,不太严厉的训他,“我听闻你这几日都无所事事的到处乱逛,实在闲得无聊就去把大理寺一些破不了的卷宗也拿出来看,将悬疑之处记下,以后巡视天下,若能遇到破解之法,说不定那些高悬起来的案子就破了。” 唐鹤低头应下,“是。” 老唐大人挥了挥手,“去吧,明日不许再偷懒了。” 唐鹤却没走,而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爹,外头有些传言,说您提前从周满那里知道了左相人选,所以才……” 他顿了顿,盯着老唐大人认真的问,“爹,传言是不是真的?” 老唐大人实话实说道:“我问过周满,但她一句话都没说。” 唐鹤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觉得他爹这态度和话术不对,一句话都没说,而不是直接拒绝。 但有些事,不必说出话来,可以意会的东西太多了。 唐鹤恍然大悟,挤到了他爹身边,和他挤在一张榻上,“爹,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替她说话,促成太医署向国子监派遣女弟子一事?” 老唐大人瞥了他一眼,一脸的嫌弃,“你爹我是如此徇私的人吗?” 他问道:“太医署和国子监交流学习,你觉得有问题吗?” 唐鹤摇头,“没问题啊。” “既然你都觉得没问题,为何会觉得我本来会反对?” 唐鹤道:“前年太子妃曾上书要在女官中选人接管一些司农寺和太常寺事务,您给上书否定了,去年太子妃再提,您再否,理由都是女子不便参政。” 老唐大人强调道:“是后宫女子不便参政,那周满是后宫女子吗?” 唐鹤摸着下巴道:“其实太子妃提议接管的职位是太常寺负责宫中礼仪的职位,还有司农寺里上林署的职位,都与皇宫有关,由宫中女官负责也方便……” “不行,”老唐大人道:“别小看了这些职位,虽然都很小,但很关键,前朝后宫本来就要分开,如此混杂在一起,将来若遇幼主或耳根软的君王,这些都是大隐患。” 他不能只看当下的便利,总要看到以后的。 唐鹤却往后一靠,懒懒的道:“盛衰有命,君王要学坏,便是没有这些职位,也会有别的位置,而且爹,说实在话,历朝历代,王朝真坏在女人手里的才有几代?坏在男人手里有多少?” 老唐大人就把手上的书一卷,狠狠的拍在他脑袋上,“少与我辩这些,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虽说要等着张尚书回京交接,但你也不得太过懈怠……” 唐鹤抱着脑袋跑了,心中觉得他爹就是说不过他才这样的。 剑南道节度使在收到圣旨后便把手中的事务交接给手下的人,然后带着护卫先轻骑简从的跑回京城任职。 他回来时,太医署的事情已经定了,周满拎着两坛菊花酒就上玄都观里赴宴,和唐鹤他们喝了一通酒,下山时便遇见唐家的下人跑来找唐鹤,“郎君,张尚书进京述职了,刑部那边来人找您,说是让您找个时间去交接呢。” 唐鹤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么急?张尚书回来不多休息几天?” 周满道:“或许是因为和学兄是旧相识,所以想叫你去叙叙旧?” “……算了吧,”唐鹤道:“虽然我们同在益州好几年,但他是节度使,我就是个小县令,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要说旧,那实在是没有多少。” 杨和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应该是为了卖世叔一个面子,早点儿见你以示看重。” 唐鹤:“……这一点儿就不必特别关照了吧?” 纨绔没当成,还因为有个左相爹要早早的去应付上级,缩短假期…… 哦,他没有假期,只是看上级啥时候让他去交接,他就可以离开。 唐鹤一脸舍不得的看着杨和书和周满,他不好拉周满的手,便去拉杨和书的手,“这一去见,我过不了几日就要走了,这一分别便又是几年……” 杨和书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发现抽不出,就稍稍用力,无奈的道:“之前我在夏州几年,不也靠着书信往来吗?” 周满安慰他,“没事儿的,我过不了几日也要走了,唐学兄,你要不要与我同去青州?” 唐鹤沉思起来,“你这样邀请我,郭刺史听到会很不高兴吧?” 第1765页 “没事儿,我们不让他知道是我邀请的就行,就说你听闻青州有奇案,所以闻声而来……” 唐鹤一想也是,笑着一口应下,“等我一路巡视过去,你们且在青州等着我。” 他松开了杨和书的手,好奇的问她,“你也要离京了?” 周满颔首,神清气爽道:“太医署改制以及和国子监交流学子的事都谈妥了,我明日去看看药坊,没其他的要事我就要启程回青州了。” 在离开前,周满还是去魏府里拜访了一趟,主要是给魏知上一炷香,然后看一看长豫公主。 第3206章 小话 “可惜你们正在守孝,本来想着这趟回来请你去青州游玩的,那里有海,有码头,南来北往的货物都在码头上交易,好东西特别多。” 长豫也叹气,“明达给我的信上也写了,还说你们在海边修建了一个别院,坐在阁楼上便可观海,那里的珍珠和一些海货极便宜。” 周满拉着她的手道:“等你出孝可以去看看。” 长豫没说话。 周满便探头去看她的神色,“这是怎么了?” 长豫叹息道:“驸马要守孝,朝中的官职已经停了,他已经与我商量好了,孝期过后起复他要谋外放官职,到时候我肯定要跟着的,青州,怕是去不了了。” 周满笑道:“这有什么,你就和驸马告两个月的假来看我们不行吗?难道你们就要时时刻刻在一起,一刻也分开不得?” 长豫忍不住挠她,“尽笑话我,哪家不是妻随夫行,丈夫去哪儿,妻子就去哪儿的?” 周满心中暗道:她就不是。 她想了想道:“明达就不是。” 明达和白二之所以会去青州是因为明达想去,所以白二才混到太子出差的队伍里,后来太子离开青州,白二干脆和翰林院告假留在了青州。 说起来白二这假请的有点儿长啊,要不是他岳父是皇帝,恐怕早被裁了。 长豫见她突然发起呆来,便推了推她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不要帮白二在青州谋个官职。” “算了吧,”长豫道:“明达心大,只怕不愿只留在青州,到时候她要是还想去别处,驸马有官职在身反而不好走。” 周满一听也是,但进宫和皇帝辞行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下明达和白二郎在青州的丰功伟绩,“……医署、育善堂和官田码头等建设都有公主和驸马相帮,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赏他们一个官儿当当?” 皇帝就掀起眼皮来看她,“朕倒是不介意给公主和驸马官当,但朕觉得郭刺史介意,要不你去问问郭刺史,他愿不愿意要个公主和驸马当下官?” 周满立即不吭声了。 皇帝一脸嫌弃的挥手道:“行了,知道你明日要走,朕今天就不多留你了,去东宫辞行吧。” 周满没想去东宫的,但皇帝都提了,她便也只能去东宫辞行。 从太极殿到东宫要路过太医院,她干脆转进去和同僚们辞行。 太医院比以前热闹了一点儿,周立如和几位医助在院子里切药和整理药材,看到周满立即起身迎过去,“小姑!” 周满对她点了点头,问道:“萧院正和刘太医他们在吗?” “在的,”周立如压低了声音道:“罗大人也在呢。” 周满颔首,低声道:“下衙以后你和刘焕回家用饭吧,我明日就要走了,晚上我们家吃个团圆饭。” 周立如应下。 周满去找萧院正几人辞行。 罗大人看到她,连忙起身行礼,“周大人。” 周满回了一礼,和几人笑道:“我明日就要离京,今日来和诸位大人辞行。” 罗大人笑道:“这一次周大人可谓满载而去。” 周满恭维道:“是萧院正和罗大人大方。” 萧院正挥手道:“别拍马屁了,再说下去,我心疼起来,那些东西就不给你了。” 周满立即闭嘴。 刘太医笑道:“周大人前日和昨日去看了药坊,不知可有建议?” “没有,”周满摇头道:“他们做得很好,尤其是做青霉素的工艺,他们比我还熟练,而且改良了器具,使生产的速度更快了。” 罗大人突然道:“听闻吐蕃最近动作频繁,几次和陇右起冲突。” 周满挑眉,“罗大人是担心军中耗费的药材增加,需要成药?” 罗大人点头道:“周大人,您觉得我们应不应该让药坊加大生产量?” 周满若有所思,“是应该早做准备。” 萧院正:“……我去兵部问过,只是入冬前的惯例冲突,应该不会形成大战。” 他道:“我大晋现在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吐蕃岂敢来犯?成药是有时间限制的,做出来太久不用,那药性就散了。” 周满道:“三年左右的时间呢,而且就算军中不用,地方上的花销也不少,完全不怕没销路。” “成药太贵了,有些丸药的效果还比不上汤药,生产这么多,谁能销去?” “您就放心吧,”周满道:“别说这只是一个药坊,便是再多开两个,生产的成药也能卖出去,我大晋这么多人,其中商旅出门在外,还有些富贵人家备药,那都是可以用成药的。” 罗大人连连点头,和周满一起劝萧院正,“而且自军中有太医署的学生进去后,耗费的药材就更多了,其中成药的数量也在增加,就算没有大战,这些药也能消耗完。” 第1766页 周满:“我大晋又不是今年才兵强马壮,安居乐业,这些年什么时候断过战事?您就放心吧,我们的药不缺人买。” 萧院正:……这话说的,好似他盼着打仗,盼着将士们受伤一样。 萧院正最后被俩人说服,药坊要扩大生产。 罗大人呼出了一口气,果然叫上周满是对的,为了这事儿,他都磨萧院正两个月了,结果他就是不愿意扩大生产。 萧院正将周满送出太医院,其实是和她说悄悄话,俩人沿着宫道慢悠悠的往东宫去,他压低了声音道:“这段时日实在是太忙了,我一直没能问你,你觉得陛下脉象如何?” 周满左右看了看。 萧院正道:“别看了,这条宫道开阔,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 周满这才小声道:“比之我上次离开京城时虚了很多,这是气虚亏空,或许是因为陛下上次生病,病灶未除,将来只怕会经常生病。” 萧院正点头,“我也有此担忧,所以我打算劝陛下出去过冬。” 周满惊讶,“您打算用汤泉治病?” “对,陛下痰湿严重,却又气虚亏空,用药,怕是会虚不受补,反而会引起别的病症来,”萧院正道:“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出宫过冬,到时候配以针灸慢慢调理。” 周满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针法上你可有建议?” “还真有,”周满小声道:“大人下午要是有空,等我见过太子后便去找您探讨一下针法。” 第3207章 秘密 她顿了顿后道:“陛下的身体不好用药,却可以用药膳配以针灸,在他未去汤泉宫前用此法调理。” 萧院正点头,叹息道:“近来陛下虽不怎么表现,但魏大人过世,陛下还是很哀恸的,心神皆伤,身体更虚了。” 俩人说着话走到了东宫门口,萧院正远远便停下了脚步,和周满道:“陛下的身体状况是个秘密,近来连刘太医都不能近前探脉了,你……” “您放心,我知道的,我连白善都不告诉。” 萧院正就放心了。 他在东宫门口停下脚步,“周大人去吧,我去崇文馆找些资料。” 周满点头,转身进了东宫。 郭詹事正拿着一封折子要去见太子,见一个内侍小碎步疾走,便拦住他问,“怎么了?” 内侍微微弯腰道:“太医院的周大人来求见太子殿下。” 郭詹事若有所思的点头,和内侍一起去见太子。 太子对内侍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等内侍退下才看向郭詹事。 郭詹事将折子奉上,“殿下,这是盐运司的折子。” 太子接过,“孤看完了让人送去给你。” 郭詹事站着没动,太子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郭詹事:“殿下,自魏大人去后,陛下多有伤神,由此念及以前的功臣,连侯集的家人都被赦免,可以准许回京了。各地藩王皆上表劝慰,但陛下这几日似乎依旧不开怀。” 太子:“郭詹事到底想说什么?” 郭詹事顿了顿道:“殿下,臣听闻自魏大人去后,陛下那里就不用萧院正以外的人请脉了,倒是周大人,陛下常召她见面不说,也不拒她请脉,陛下的身体,除了萧院正外,最了解的应该就是周大人了。” 太子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的合上折子,“郭詹事慎言。” 郭詹事躬身道:“殿下,臣并不是窥视陛下圣体,而是想着有备无患,殿下是东宫,是国本,有些事应该要做到心中有数才是。” 太子抿了抿嘴角,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有内侍在外禀报,“殿下,周大人来了。” 太子面无表情的将折子扔到一旁,冷淡的道:“进来吧。” 周满入内,看到郭詹事,习惯性的就扬起笑脸,先和太子见礼,然后面向郭詹事行礼。 郭詹事也笑着回礼,“周大人。” 然后转身面对太子,“殿下,臣先告退了。” 郭詹事一走,周满才看向面无表情的太子,“殿下心情不好?” 太子掀起眼皮看她,问道:“你找孤何事?” “哦,我明日要回青州了,所以来和殿下辞行。” 太子点了点头,挥手道:“孤知道了,你退下吧。” 周满挠了挠脑袋,觉得太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不适宜闲聊,于是行礼告退。 周满一走,太子便冷哼了一声。 一直缩在一旁当不存在的吴公公心惊胆跳的上前给太子添茶。 太子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问道:“庄学士在崇文馆里吗?” “是,在上课呢。” 周满去偷瞄了一下庄先生上课,得到他两个警告的眼神后便跑去找萧院正。 萧院正还没找到书呢周满就过来了,他有些惊讶,“这么快?殿下没见你吗?” “见了呀,就一句话的功夫,能有多久?” 萧院正:“……观你以前和殿下话挺多的,还以为这次没半个时辰出不来呢,那我们走吧,此时便出宫去太医署?” “好。” 到了太医署,萧院正便找来两个男学生当试验体。 周满道:“两套针法,其实功效差不多,只是针对的情况不一样而已。” 周满让学生把衣裳脱了,在他们身上点着穴道讲解,她还亲自扎了一遍,萧院正在一旁记下,时不时的提问。 第1767页 萧院正沉思,“这套针法没见过。” 周满道:“我去年才学到的,我试过,调理身体湿痹很不错。” 她道:“北海县临海,有一个渔村又在低洼处,四周有山,水汽散不去,那里的人又经常下海,所以体内湿气很重。这套针法便是当时为了治病学的。” 萧院正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针法学习,不过这种可能涉及传承的机密事他是不会问的,“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有,针的进深有很高的要求,若是过深,反而对身体有毁伤,损及元气。”周满叹气道:“太极殿的位置太不好了,地处低洼,四方水汽汇于此处,散不去,风又吹不进,一到春夏,既潮湿又闷热,别说长居于此的帝后,便是我等臣属,在此办公时间长了对身体也不好。” 她道:“其实从风水上来说,太极殿的位置也不好,对了,今年陛下怎么不去大明宫避暑?他要是去,今年夏天这一遭病说不定就不会发了。” “今年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江南的事,那段时间大朝会隔三差五的开,一开就吵架,江南那边有不少家族入京,还有关陇和中原一带的世家族长入京,陛下根本避不开,所以他就没去大明宫。” 周满摸了摸下巴问,“大明宫还没修建好吗?” 萧院正轻咳一声,小声道:“今年就没动工。” 毕竟皇帝准备对江南动手,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为了以防万一,国库和私库都预留了一些钱,所以大明宫的修建又停了。 现在江南的事倒是完了,但国库和私库的钱也被用作他项,差不多用完了。 萧院正小声道:“比如我们太医署,今年医署申请的款项比去年多了两倍,照你提议的改制,明年的花销只会更大。” 周满沉默,在心里同情了一下皇帝,然后安抚的拍着萧院正肩膀道:“您放心,明年太医署的花销虽大,但赚的肯定也多,应该能自付一部分。” 萧院正颔首,将案桌上的针袋收了,“我都记下了,回头我再找人练一练手,过段时间便动手给陛下扎针,你觉得多久一次比较好?” 周满沉思道:“五天吧,先看看效果,到后面可以略拉开一些时间。” 第3208章 学规 萧院正收好了东西,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周满就抬头看他,耐心的等着。 萧院正皱着眉头:“周大人,有件事我心中有些疑虑,但我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没有依据,完全是我的猜测。” 周满突然抬手止住他的话,快步走向一扇窗户,刷的一下打开,才靠上来的几个脑袋被这一吓,砰的一下撞在了一起,几人发出通呼声。 萧院正快步上来,看到这五个少年,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在此偷听的?” 五个少年捂着脑袋,笑哈哈的就认错,“院正,我们知道错了。” 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去看周满,眼中全是好奇,“我们就是听说周大人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周大人长什么样。” 周满上下打量他们,见他们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便知道他们是才进太医署不久的学生,应该是这两年进的。 这两年的新生的确没见过她,于是她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你们见到了?” “见到了,见到了,原来您就是周大人,我们常听学兄学姐们提起大人,您和我们想象的很不一样。” 还以为是一个超严厉,超端庄,超稳重的女先生呢,没想到…… 小小的圆脸,皮肤白皙,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就比他们大几岁,一点儿也不像是他们的先生,而是好看的邻家小姐姐。 一个少年咽了咽口水道:“我们现在上课用的书,有两本是大人您写的,我们以为您是比院正还要严厉的人呢……”毕竟这么厉害。 周满心里很骄傲,“虽然你们夸我夸得我很高兴,但我依旧不能对你们网开一面。” 她笑眯眯的道:“太医署的规矩,看来你们没往心里去啊。” 她扭头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脸色很阴沉,目光生冷的盯着五个少年看。 五个少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五人对视一眼,迟疑的道:“我,我们知道错了……” 不就是偷看被发现吗? 他们也没做什么太坏的事,问题不大吧? 五人跪在了院子里,萧院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们道:“太医署第五条学规是什么?” 五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人答得上来。 周满眼睛微眯,“新进学的学生,现在不用背学规了吗?” 太医署的学规是创立之初周满和萧院正等人一起定的,此后几年有过增减,当然,减的少,增的多。 但不管增加多少,有一条规矩却是没变,新进学的学生,进学后头一件事就是背学规,理解学规,就是不认字的学生,也从背学规开始。 萧院正也低头看他们,“你们没背学规?” “背,背过了,只是过了大半年,我,我们忘了。” 周满见他们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神色间很是不服气,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罚。 她便笑道:“学规的前三条就不说了,是每个大夫都要遵守的医德,第四条和第五条则是医者在太医院里生存的法则。” 第1768页 周满道:“第五条,不得窥视病患隐私,泄露脉案,此脉案不仅包括自己接诊的病人,也包括别的医者的脉案。” “我们没有窥视病患隐私,泄露脉案啊。” 萧院正暴跳如雷,“还敢狡辩,我和周大人在说话,谁许你们偷听窥视的?” 幸亏周满及时发现,不然他真的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这几个孩子往外一传,不仅他和周满可能活不成,整个太医署都有可能被牵连。 萧院正道:“我看是这段时间对你们的管理过于松懈了。” 周满退到一旁,由着萧院正指着五个少年骂了个狗血喷头,胆子真大啊。 她自认胆子够大了的,但当年进宫也不敢故意去偷听别人说话呀。 等萧院正训他们训得口干舌燥之后,周满只说了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就算你们将来不做医者,不用守学规,也该记得这是基本的礼仪才是,行了,自己去学监那里领罚吧。” 等五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周满才看向怒气未消的萧院正,“就算学生们入学已有一段时间,学规也不能忘了,每半年便考他们一次吧,那上面的学规都是诸位大人的殷殷叮嘱,他们就算暂时不理解,也应该记在心里才好。” 萧院正点头,“这是需要记一辈子的东西,我回头就让博士们抓紧此事。” 周满点头,等人都散去了,这才问萧院正,“您刚才想与我说什么?” 萧院正迟疑了一下后道:“没什么,只是我的一些胡乱猜测罢了。” 周满等了一会儿,见他打算略过这事不提,便好奇的追问,“什么猜测啊?您放心,这会儿没人偷听,您放心大胆的说。” 萧院正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当时陛下生病,我摸脉时觉得体虚阳盛,燥热过重,但那天之前我每三天便为陛下请一次平安脉,不应该阳盛才对。” “阳盛过燥,加之太极殿湿热,那几天太阳又大,陛下出门晒了半天就发病了。”萧院正道:“但仅从那一次的脉象来看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连着以前的平安脉看,我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周满摸着下巴道:“或许是那天陛下心中不静,所以生了欲望……” 萧院正一脸的一言难尽,他觉得他和周满谈论这个就是个错误,还不如找刘太医说呢。 不过当时刘太医没摸出不对来,加上太医守则,所以他没说。 果然,连周满也不应该说的,虽然陛下也信任她。 “罢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是真有问题也不可能追究,天色不早了,周大人,我送你回去?” 周满点头,和萧院正一起往外走,路上都是才下学的同学,大部分人都认得周满,纷纷停下脚步和俩人行礼问好,不认识她的也认识萧院正,连忙站在一旁避让。 周满一路看过去,感叹道:“学生越来越多了。” 萧院正颔首,“是啊,依旧你的建议,又新开了两个课程,专门负责疫苗研究和药物研究。现在太医署的事情越来越多,希望周大人早日结束青州的事回来。” 第3209章 一家三口 周满今天辗转各处,所以没让大吉跟着。 来太医署是坐萧院正的马车,萧院正便把她送回周宅,“明日我就不去送周大人了,一路保重。” 周满笑着应下。 刘三娘和周立如已经提前到家了,听说周满下午是在太医署,刘三娘便笑道:“早知道我就多留会儿,还能和师父一块儿回来。” 周满就将那五个少年的事说了,道:“我和萧院正说好了,以后学规每半年考一次,不仅学生,先生也要考的。” 正在太医署里兼职博士的刘三娘:“……师父,这两年您虽不在太医署里,但依旧是学中最负盛名的先生。” 周满高兴的扬眉:“果真?” “对,因为太医署里现在上课用的书,有三分之一是您修撰的,去年您寄回来用作考试的题目让不少学生生不如死,学规的事一出来,学里念叨您的学生会更多的。” 周满道:“我的愿望之一就是成为像孔孟一样,凡读书人必读孔孟;将来,凡学医者,必看我周满写的书。” 周立如笑道:“小姑现在就实现了呀。” 庄先生在一旁听得笑了笑,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周满。 周满一脸疑惑的接过,“这不是我们太医署的学规吗?” “是啊,既然都要考,那你也重新记一记吧,最好将其抄写几遍,深深地记在心里。” 周满翻开册子认真的思索起来,“先生,是我最近做的什么事触犯了学规吗?” 庄先生摇头,“虽然你的话总是很多,但不该说的确没说出来过。不过既然是学规,那就要铭记于心,何况这学规还是你参与定下的,更要记住了。如此方能不忘粗心。” “去青州的路上无聊,正好可以背一背,抄写一下,”庄先生道:“抄两份吧,自己留一份,还有一份,下次写信回来的时候附送回来,我检查。” 周满没想到还给自己找了个抄书的活儿,她不无聊啊,她可以看医书,还能进教学室里上莫老师的课,可忙着呢。 但庄先生布置的作业她也不敢不完成,于是默默地应下了。 第二天周满便辞行众人出京,只有周四郎把人送到城门口。 第1769页 他道:“我还得进些货物,再过几日才启程。” 周满点头,和他挥了挥手便上车坐好。 回来的时候是骑马,回去的时候周满不赶时间,因此基本就在马车上度过,只偶尔在车上累了才下车骑一段时间散散心。 在车里,周满可以看一些手稿和医书,也能靠在枕头上将意识沉进教学室里学习。 等傍晚停下车住宿,她还要点灯抄学规,编录医书,日子可以说过得超级充实。 她都没多少感觉,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看四周的美景便进了青州。 大吉勒停车,问道:“娘子,要在青州城停留吗?” 周满突然就特别的想念白善和孩子,明明之前没多少感觉的,但此时人就距离她不远,一颗心便十分的想念起来,“不停,我们直接回去。” 大吉高兴的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响鞭,马快跑起来,穿过青州城,从另一道城门出去,上了官道便直接往北海县去。 等他们进城时已是傍晚,街上人多,到处是出来吃饭的人,大吉不得不压慢了车速。 白善抱着女儿在一个摊位前挑东西,本来乖巧的女儿突然转了转自己的脑袋,抱住白善的脖子便用力往后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直接在他怀里剧烈的挣扎起来,小胖手指着一处啊啊的大叫起来。 白善抱住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不远处迎面而来一队人马,骑在马上的人显然是白家的护卫,马车上驾车的是大吉。 白善眼睛瞬间一亮,抱着女儿往上轻轻地抛了抛,拍着她的小屁股夸道:“大姐儿眼睛好厉害,一眼就看到了你娘,走,我们接你娘亲去。” 周满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撩开窗帘往外一探头,正看见父女两个避开人群走过来,她立即敲了敲车壁,“停下,快停下。” 大吉也看到白善了,停下车让周满下来。 周满跳下车,冲着父女两个便跑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开心得不行。 大吉等他们的激动劲儿过来才道:“郎主,娘子,我们先回去了。” 周满挥手,“回去吧,回去吧,你和家里说一声,就说我在外头玩一会儿再回去。” 白善笑道:“让家里不用准备她的晚食了,我们在外头吃。” 周满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吃饭?” “我们吃了,但你没吃啊。” 白善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她,挤开人群往酒楼去。 上了二楼包厢,白善这才把女儿放在周满怀里。 白景行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母亲了,这会儿正稀罕的摸母亲的脸,还无师自通的凑过脸去要亲母亲。 周满躲开,捏着她的脸笑眯眯道:“娘才从外头回来,风尘仆仆的,可不能亲。” 她掂量了一下,惊奇道:“她是不是又胖了?” 五月纠正道:“娘子,小姐这是这是长大了。” 周满拿起她的手看,“看这一小节一小节的,都快成藕节了,还不胖啊?” 白善看了眼女儿的脸色,轻咳一声道:“你不能再说女儿胖了,她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说话,你看,她不高兴了。” 周满立即改口,“不过胖嘟嘟的好看,而且我们大姐儿好白呀。” 白善见女儿脸色立即阴转晴,高兴的在她怀里拍起手来,不由摇头失笑,“喜欢听好话的性子倒是跟你像了十成十。” “天下人谁不喜欢听好话啊,你不喜欢吗?”周满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后道:“不过,可以喜欢听好话,但不好的话也得听进去啊,白景行,你就是胖了,我得控制一下你的饮食了,不要仗着年纪小就不加节制呀。” 这句话太复杂了,白景行没听懂,还以为母亲是在和她玩儿,小屁股敦敦的在她腿上砸了几下,周满差点儿没抱住人。 白善便把她接过去抱在怀里,问道:“京城那边怎样了?” 第3210章 差点儿 京城距离青州有一定距离,所以收到的消息要慢一些,而且也会有些缺漏。 魏知病逝的消息青州这边的官员多是在邸报上先看到的,然后才是通过在京城的亲友得知详细的消息。 所以因为消息的滞后,等郭刺史知道地方医署升品,以青州为首例时,已经是尘埃落定后的半个月了。 他还是从京城送来的公文上知道的。 一道来的还有收集新稻种,推广新稻种的公文。 郭刺史前不久才上书告诉朝廷新稻种的事,这一来一回,他们都不验证一下就要全面推广了? 郭刺史觉得不对,连忙叫来心腹,“近来京城可有信来?” “正要和大人说呢,这两天府上收到了不少信件,还有人送来了礼物,只是大人去龙池码头巡视,所以……” “快拿来我看看。” 师爷忙去拿信。 信不少,有的还附上礼单,不是十分贵重,但也是一份心意,尤其是当中还有两个是不怎么联系过的亲戚。 师爷小心的看着郭刺史的脸色,觉得他这会儿的脸色太难琢磨了,他竟然一下没看懂。 “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郭刺史将信丢在桌子上让他看,“出了大事儿了。” 师爷连忙去拿来看,“是好事还是坏事?” 郭刺史一脸的复杂,“算好事吧。” 第1770页 的确算好事,白善在治下种了这么多新稻种,都算丰收,作为青州刺史,这份功绩自然有他的一份。 但……这件事前不久秋收时白善才上报,京城那边比他更早知道消息不说,还那么快确定了新稻种的可行性,在他没来得及参与时就已经把国策定好了。 总觉得这个刺史当得很憋屈呢。 郭刺史坐在椅子上,老半天后叹气,“一开始就错了。” “啊?”师爷一头雾水的抬起头来,“大人,什么错了?” 郭刺史挥挥手,“我想错了,一开始我担心路县令会妨碍到我,所以注意力都在路县令身上,可现在看来,白善才是扮猪吃老虎啊。” “这才两年的时间,白善都做了多少事了,现在北海县还是以前的北海县吗?” 师爷小声道:“可是大人,白县令做的都是好事吧?这里头都有您的一份功劳在……” 郭刺史摇头,心中有些不安,“只怕陛下不这么想,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 皇帝此时的确想换一个青州刺史。 周满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想起这件事来。 他和老唐大人道:“郭成此人,守成还行,创业怕是不好。现在白善和周满都在青州,他们两个可不是安于现状的人,再留郭成在青州,只怕会成为拦路石。” 老唐大人却更求稳,想了想后摇头,“陛下,郭刺史才到任两年,刚刚熟悉青州事务,青州的官民也刚熟悉他,此时把人调走,只怕对青州更不好,而且谁又能保证新任刺史就能比郭成更适应青州呢?” “咦?”皇帝惊奇的去看老唐大人,“唐卿不是素来厌恶郭成吗?朕要是没记错,上次他被罢官便是唐卿弹劾的。” 老唐大人:“……陛下,上次臣是秉公执法,这一次也是从大局出发。” 他道:“虽然臣很不喜欢郭成为人,但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留在青州比离开更好,他调配能力不弱,有他在,青州的新稻种和新麦种推广应当不成问题;” “他还识时务,公主和驸马此时在北海县,白善和周满有陛下和太子做靠山,他不会和白善硬碰硬,更易妥协。”老唐大人道:“再另外派人过去,对方未必能有此气度,毕竟白善许多事都算越矩。” 远的不说,就说北海县的盐场,碰上一个强势一些的刺史,直接接手盐场也不是不可能。 而白善只是一个县令,刺史府要接手盐场,他还真就只能让步。 不是所有人都像郭成识时务的。 “不过他还是能淡薄名利一些就好了,”老唐大人道:“臣也知道,追至清则无鱼,但太浑浊,水里的鱼也是会被闷死的。所以陛下可去密函警告一二,让他的手别伸太长,莫要忘了他上次是因何被罢官的。” 皇帝还是能听得进建议的,沉思了一下后点头,“好吧,那就暂时用他,本来朕想让镇守渤海的刘将军兼任一下刺史的。” 老唐大人想了一下后打了一个抖,“不妥,不妥,刘将军为人虽正直,但手段铁血,性格强硬,白善虽然看着温和,但性格也倔得很,这样两个人撞在一起……” 而白善做事还总是喜欢做大,做深,经常会越过刺史拿主意,一个不好,到时候针尖对麦芒…… 皇帝便扭头和古忠道:“把郭刺史的折子找出来,朕给他批复,顺便说些小话。” 在折子上夹带一些私货,对皇帝来说不难。 古忠瞬间明白,很快翻出一封祝愿皇帝重阳安康的折子来,这是郭刺史前不久送进京来的请安折子。 皇帝打开便回复了一个一切安好,然后就开始和郭刺史说“心里话”了。 折子发下去,会原路送回去,相信郭刺史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了。 和郭刺史一样差点被换的还有罗江县现任县令。 不过可惜,他没有郭刺史的直觉,也想不到更深的地方去。 在七里村大丰收,京城因为新稻种派了人过来宣旨把周立重叫到京城时,他只有兴奋。 “这都是我的政绩啊。” 师爷也很高兴,连连应是。 周立重被调到京城,没过多久便被从一小吏擢升为六品司农寺丞,官品比他这个县令还高了。 说真的,县令羡慕得眼睛都快要红了。 然后他就一直尽心尽力的组织七里村的村民秋收,晾晒,称重,然后写成折子送到京城。 他就开始焦急的等着京城的嘉奖,心底还暗暗祈祷这一次能够升官。 但他从八月等到九月,从九月初等到九月末,冬小麦都开始下种了,京城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来。 第3211章 国策 “大人,大人,京城来人了。” 罗江县县令一下站起来,高兴的问道:“在哪儿?快请进来,是公文还是圣旨?” “是户部的大人,绵州刺史府的官吏陪同,说是来收购和安排新稻种的……” 县令身子一僵,“啊?” 七里村种了不少新稻种,其中以周家为最,周立重前脚被宣进京城,后脚县令就让人去村里说了,要把新稻谷留着,不许人随意售卖。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让人和七里村的人接洽,想要购买新稻谷以留作种子,不过因为他开的价低,所以买到的不多。 第1771页 他能够禁止七里村往外卖新稻谷,却不能从他们手上强买,要是以前,七里村的村民或许会心慌,不敢不卖。 但现在他们却不是很怕。 一是村子里的人不是很缺钱,这些年他们跟着周家种姜,种山药,种女贞子等药材赚了不少钱; 二是因为他们有周满做靠山。 周满的官职可比县令高多了,他们才不怕县令呢,不许他们往外卖,那他们就换好了。 给亲朋换一些新稻谷,一斤换五六斤,再把换回来的稻谷卖出去就是。 不行还能交给白老爷。 县令可管不到白老爷身上,听说白老爷已经挑好了新稻种往外卖,价格是一般稻种的两倍还多呢,特别赚钱。 户部下来的官员联合绵州刺史府一起去七里村收购新稻种。 周家这边的新稻谷都是按照谷价的正常价格收购,其他村民家则由他们谈去。 不过有白老爷在,朝廷要和白老爷收购新稻种,不会太亏待对方,白老爷也不好太占亲家便宜,所以这里进行得还算顺利。 谷种被送到绵州库房,然后便开始计算各县需要分发的稻种…… 罗江县县令在这一件事上虽能参与,却不太有话语权,他回到县衙时肠子都悔死了。 “当初周立重提议播种新稻种时我就应该同意的。” 师爷和县丞也懊悔不已,“县令,只能看来年了,第一批新稻种毕竟是在七里村种的,那里的农户肯定留有不少新稻种,明年我们县播种新稻种的面积肯定在其他县之上,这也是一个政绩。” 县令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相比之下,青州这边要更顺利一些。 因为新稻种基本都是在北海县播种,且多是官田,郭刺史亲自出面,白善只留下一批供给明年的稻种,剩下的全部按照市价卖给了刺史府。 刺史府再分发给各县。 等这些事情做完,青州已经入冬,周满裹上了披风,白景行小朋友更是穿得像个圆球,坐在被圈出来的榻上玩彩色的木块,自己用木块搭所有人都看不明白的东西。 白若瑜坐在另一边,他就一直往上叠,等叠到一定高度,木块哗啦啦的掉下来,他就呆了一下,然后扭头去看白景行的。 身子前倾,小手一扫,就把白景行搭起来的木块也扫塌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于是白景行都不带停顿的,扭过身子握起小拳头就揍他。 白若瑜啊啊的大叫起来,两个孩子就滚做一堆,白景行压着白若瑜打。 下人们连忙将俩人抱起来分开,白若瑜哇哇大哭。 一旁的明达很是淡定的给他擦眼泪,说他,“明明每次都打不过,你做什么总是去招惹她?” 周满也说白景行,“你不要动手啊,你现在还小,把握不住力气,打人很痛的。” 白二郎端了一盘葡萄进来,见他儿子又哭了,见怪不怪的坐在一旁,剥了一颗葡萄,把籽挑去就塞他嘴里,白若瑜瞬间止住哭声。 周满好奇:“这时候哪里来的葡萄?” “京城送来的,”白二郎道:“说是西域进贡过来的,一直用冰存着,昨天和冬至礼一起送来的。” 周满:“离冬至还远吧?” 白二郎点头道:“是啊,我觉得他们就是想找个借口给我们送东西,冬至前后应该还会送些东西来。” 他顿了顿后看向周满,“陛下来信问我们何时回京。” 周满无辜的回视,“看我做什么?你们想回就回呀。” 白二郎挠了挠脑袋道:“我倒是在哪儿都可以,但我们担心回去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而且孩子还小呢,路上会不会太冷?” 这意思就是还不想回去了。 周满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巡视,斟酌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让我?” 白二郎连连点头,“你也给陛下写封信呗,和我们的信一起寄回去。” “行吧,”周满道:“正好你们可以体验一下青州的年礼。” 周满就去给皇帝写信。 皇帝收到这两封信,哪怕有女儿女婿送的不菲冬至礼,依旧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明达这是出去就不想着回来了,她以前可乖了,一定是白二教坏了她。” 皇后却要公正得多,道:“我看不是驸马不想回来,而是明达的主意,她的主意可比驸马正得多。” 皇帝撇了撇嘴,嘀咕了两句便不再念叨,算了,顺了女儿的心意总比顺着驸马的心意好吧? 大晋的公主过得如明达这般肆意的却也独她一个而已。 也是因为这份肆意,皇帝才没想着给白二再放一个官儿,他要是当了官儿,那明达就没这么肆意了。 不过白二虽然没任职,从北海县送来的折子里还是能时常看到他的名字,基本上那里的功绩都有他的一份。 朝臣们也都知道,现在北海县盐场、码头、官田,甚至是才在北海县那里设立起来的盐运司皆有白诚和殷或的一份功劳。 不管是白善的折子,还是郭刺史的折子都不掩盖这一点儿。 等将来他们从北海县回来,真要论功行赏,他们也有一份,即便他们两个没有任职。 大贞二十二年,注定是在史册上浓墨重彩的一年,这一年,青霉素问世、两株新稻种问世,朝廷盐政改革,盐运司成立,太医署改革,两所在后世举重若轻的药坊建立; 第1772页 大晋失去了一位能干的谏相…… 而后的几年时间里,朝廷和各地衙门除了日常的事务外,便是坚定的执行这一年制定下来的国策。 第3212章 成长 大贞二十五年六月初一,长寿县医署。 “快快快,快把人抬到屋里。” “曹署令呢,曹署令,我们县丞被山上的落石击中……” 曹一萱围着围裙一身血的出来,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后立即道:“快抬到屋里去。” 长寿县孙县令急匆匆的赶来,拽住曹一萱,“曹署令,周大人和郑大人不是来了吗,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救治病人,先把病人分轻重抬到病房里,我们马上处理。”曹一萱实在忙,没时间与他多寒暄,转身便进屋去看县丞。 不远处的房间里,周满剖出一个孩子来,她摸了摸,发现孩子还有气息,立即进行救治,半晌,孩子发出低低的哭声。 她这才将孩子交给稳婆清洗包好,她去缝合产妇,将她恢复如初后对西饼道:“去问家属要一套衣裳来给她换上,让她走得体面些。” 抱着孩子的稳婆一脸惋惜的看着怀里的孩子道:“听说他父亲在地动时为了护住他母亲已经……唉,他又是自他母亲死后产出,这可是棺材子,传出去这一辈子也完了。” 周满:…… 她想了想,转身接过孩子抱出去。 屋外瘫坐着浑身是泥水的孩子祖父母。 周满将孩子抱给他们看,“这孩子生来不凡,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竟然能活下来,或许是他父母在天有灵,一直在守护他,即便失去了父母,有这份爱在,他将来也会过得幸福顺遂,恭喜两位有后了。” 一直呆呆的老夫妻俩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手去接孩子,微微掀开襁褓,只见孩子握着拳头放在脸旁,或许是被周遭嘈杂的声音惊到,他不安的动了动,俩人立即把孩子抱紧,痛哭出声来:“好好,好孩子,我们一定好好待他,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周满将人扶住,让他们下去休息,这才转身要去处理别的病人。 孙县令终于找到了周满,疾步上前,“周大人,周大人……” 周满回头,“孙县令,外面怎么样了?” 孙县令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我已经让人去下游救人了,本来地动就埋了不少人,偏偏又遇上山洪。县城周围的几个村都搜过了,现在要紧的是离得远的村庄。” 他道:“我已经派人下去搜救,只是那些村庄距离县城太远,来回运送病人……” 周满瞬间明白,颔首道:“我带人下乡去,但仅凭医署中的大夫是不够的,外面药铺医馆……” “他们都愿意听周大人调遣。” 周满满意的颔首:“好,我会让人从青州城和北海县送药材过来,大家共勉吧。” 孙县令大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深深地冲周满一揖礼。 周满去找郑辜和曹一萱,“一萱,你带着人留守医署,郑辜,你我二人分别带人去乡下,我南你东,现在就去列药单,派人给文天冬和韦蔓送去,让他们调集东西送来。” 郑辜和曹一萱齐声应下,“是。” 郑辜顿了顿,问道:“师父,要不要从别的县征调民间大夫?” 周满沉吟了一下点头,“可以试一试。” 长寿县的灾情传出,本就有不少大夫想过来帮忙,医署的征调令一出,各药铺医馆的掌柜和大夫便找上门来,和医署的人和物资一起朝长寿县来。 白善几脚跨过水坑,一跃到了屋檐下,才抖了抖伞上的水,一个小胖墩便啪的一声抱住了他大腿。 白善低头去看,白景行小朋友扬起笑脸,露出一嘴的小乳牙,轻轻脆脆的喊道:“爹爹!” 白善把她拎起来交给她身后的五月,叹气道:“我衣裳有些湿,你别抱。” “把小娘子抱下去,堂少爷呢,让他们一块儿玩。” 五月:“堂少爷又被打哭了,才被抱下去哄呢。” 白善就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训她,“都说了不许打哥哥。” 白景行不服气,大叫道:“是他先抢我东西的。” 白善不管他们的纷争,问道:“公主和驸马在何处?我有事与他们商议。” 五月指了书房,白善就牵着女儿的手一起去书房。 白若瑜已经不哭了,正乖乖的坐在桌子边吃奶酪呢,看到白景行还热情的招呼她,“快来吃,你的这份要凉了。” 白景行就甩开她爹的手,蹬蹬跑过去,自己攀着椅子就爬上去,拖过自己的小碗看了一眼才道:“奶酪本来就是凉的,你真笨。” 白善上前,瞪了白二郎一眼,“他们年纪小,不能吃冰的,就算哄孩子也不能用这个哄啊。” 白二郎顾左右而言他,“你县衙没活儿了?” 白善当然知道他在故意转开话题,拿过一个碗,直接把两个孩子碗里的奶酪各自挖了一半去。 两个孩子敢怒不敢言,他们已经很有经验,这时候要是哭,爹爹(堂叔)会把他们的奶酪全部没收。 所以俩人虽然眼泪汪汪,但没敢哭。 白善满意了,将碗放到一旁盖好,这才回答白二郎的话,“来和你们商量援助长寿县的事。” 他道:“我打算派一些人过去,再带一些物资,殷或已经在调派县衙里能出的物资,但我觉得这些还不够。” 第1773页 他道:“地动和山洪,不仅刚收上来的小麦,就是地里还没收的水稻只怕也受灾严重。需要的物资不少,尤其是粮食,所以我希望从民间募集一些。” 这两年北海县发展迅速,赚的钱粮都不少,民间不能肯定家家有余粮了,但肯定有的不少。 白善道:“这事我不好出面,公主和你是最好的人选。” 这两年北海县的育善堂和带有公益性质的织造坊都是明达公主在经营。 明达略一思索就应下了,然后笑问,“那白县令也该做个表率啊。” 白善微微一笑,“做,我愿意捐一千石粮食。” 明达挑眉,颔首道:“好,我记下了,那我们也捐一千石。” 白善就起身,“殷或说了,给他也记一千石,剩下的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他往外走了两步,扭头看了他闺女一眼,转身将桌子上盖的奶酪拿在手里,“最近多雨,北海县这边也要谨防山洪,所以我要下乡巡视,大姐儿也一并拜托你们了。” 白景行和白若瑜小朋友就眼巴巴的看着白善把装着奶酪的碗拿走,真是一点儿机会也不留给他们啊。 第3213章 救治 这两年因为新稻种和新麦种在北海县的推广,粮食的产量提高了很多,粮价直接刷的一下降了下来。 又因为龙池码头,北海县里涌进了许多商旅,大家赚钱的机会也多了,于是不少人家都舍不得将粮食低价卖出去。 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生活水平提升,以前半年吃干,半年吃稀的人家可以全年吃干;需要混着糠吃的贫苦人家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甚至因为北海县提倡养猪养鸡,大家肉蛋都比以前吃得多了。 日子好过,明达才贴出公告,要为长寿县募集善款,可以接受钱、粮食、衣物,甚至木材一类的物资时,城里不少人都拎着粮袋去捐献了。 平民百姓,不舍的捐钱,但捐一些粮食还是做得到的,有的人家捐个两三升,有的人家捐两三袋…… 因为此事是公主主持,路过此地的商旅也跑来凑热闹捐献一些钱粮。 路过的商旅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本地的乡绅富商了。 其中以宋家捐的最多,赵家次之。 两家不仅捐钱,还捐粮食,布匹,还把家里不穿的衣裳收拾出来捐了,育善堂可谓收获颇丰。 明达让人将收到的物资都细细记录下来,谁捐了多少,哪怕只是一升米,这里都细细地记下来捐献者的名字。 明达核对完账目没问题便让人装车,和白二郎:“你亲自送去长寿县吧。” 白二郎惊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对呀,”明达道:“白善是县令,他离不开,殷或身体不好,你不去谁去?” “这批物资不少,虽然我觉得他们不敢贪了我送去的东西,但这世上的东西从不绝对,我还是不考验他们的人性了,”明达将账本放在他手上,微微一笑道:“这个就拜托你了。” 白二郎只能捧住账本,“行吧。” 除北海县外,其他县也有人往长寿县去帮忙,更不要说青州城了。 刺史府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动起来了,郭刺史焦心得眉头都长痘了,他心很痛,非常的痛,“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再有三个月我就要离任了……” “药材和粮食都准备好了吗?”郭刺史抹了一把脸,勉强打起精神来,“赶紧清点,明日我带过去。” “大人,长寿县现在还在下雨,时不时的发生山洪,甚是危险……” 郭刺史摇手道:“这么多人难道还保护不了本府吗?明日一早就出发。” 他已经得了确切的消息,京中有意将他调回去,他这五年功绩不小,回去就算不升官,至少也平级。 但京官和地方官是不一样的,回去他才能往前一步。 此时不能出事,地动和山洪,死伤这么多人,要是处理得不好,别说回京,只怕连官帽都保不住,但要是处理好了…… 郭刺史打了一个抖,连忙问道:“医署那边问清楚了吗,周大人真过去了?” “过了,昨天中午就带着人快马去了。” 长寿县地动的消息也是昨天中午传来,看来她一收到消息便赶去了。 郭刺史叹息一声,挥手让人退下,“好好准备。” 周满已经带着人赶在夜幕前到了震中,这里最为严重,房屋倒塌,连山都塌了一小半。 地动是天快亮时发生的,当时已有人起身,但并不多,因为这两天长寿县都在下雨,下雨天庄稼人没活儿干,所以大家早上习惯多睡一会儿。 谁知道就那么一会儿,地动了。 不少房屋直接倒塌,结果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因为连日下雨,地动直接引发山洪,山上的水混杂着泥土冲刷出来,本来在地动中幸存下来的人又伤亡不小。 周满到的时候,空旷的地方和田野里到处是痛哭的声音,不远处的村庄里亮着火把,大家正在连夜救人。 周满只看了一眼便吩咐跟随来的士兵和护卫,“把帐篷支起来,夜里可能会下雨,病人不能再淋雨,起锅烧水。” “是。” 众人忙碌起来,周满抓住一个明显是管事的人,“你们里正呢,让他来见我。” “里正,”对方麻木的道:“里正被埋土里了,还没挖出来。” 第1774页 周满:“那你们村长呢?现在管事的是谁?让他来见我。” 管事的是县尉,县令到另一个村去了,他一身泥的跑来,一看到周满便热泪盈眶,冲上去道:“周大人您来了,我们挖出来不少伤者,都没来得及送去医署……” “让他们把所有伤者都抬过来吧。” 县尉应下,立即去了。 周满带着前来帮忙的大夫们接手了这一片区域,升起的炉灶很快开始熬药。 浓重的草药味飘出,低垂着头坐在村子四周的村民们精神微振,抬起头来看向四周。 黑暗中,有人举着火把一边走一边喊,“医署来人了,有受伤生病的过去看大夫了,能自己走的自己走过去,不能的喊一声,自有人抬……” “医署来人了,有受伤生病的……”那人一边举着围着村子走,一边循环往复的喊着这句话。 不一会儿,黑暗中,有人摸索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在点点火光中找到了火光最集中的那一片,朝着那一处就去。 周满看了一眼他们打来的水,摇头道:“这水必须烧开,所有用于清洗伤口的水都必须烧开。” “周大人,你快来看看这人,他的腿保不住了,得锯掉。” 周满连忙过去看,一番检查后道:“我来试一试,实在止不住血再锯掉,多点两把火把。” “是。” 大家都动了起来,这一片很快聚满了人。 周满将细细地将手下的腿缝好,确定血止住后便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把空间让给西饼,“给他上药。” 西饼:“是。” 周满走出去检查外面的伤患,看到一个孩子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被放在草席上,连忙上前看,一摸,入手冰凉,脸色苍白的抖动,她摸了摸她的脉搏,连忙将人抱起来,“在帐篷里腾一张床,这孩子的家人呢?” 第3214章 伤亡 旁边一人看了一眼后道:“没了,就挖出来她一个,剩下的不知道还活不活着。” 周满忙将人抱进帐篷,让人去拿一床干净的被子来,将她身上的湿衣裳去了,用被子将人包起来,她把人连着被子抱在怀里,“倒一杯温水,再煮一碗红糖水,快一点儿。” 连忙有人领命而去,周满将人抱在怀里,扯过针袋,拿出几枚细细的针,摸索着在她身上扎了几针…… 温水很快送来,周满小心的喂她喝了半碗,又喝了一碗红糖水,孩子的脉搏慢慢强劲起来…… 周满松了一口气,将人放在木板上,给她按好被子,这才拿了针袋离开,“让他们把身上的湿衣服全都换下,要是衣裳不够就生火,多饮温水,注意保持温度,小心失温。” “是,不过周大人,现在是六月,人不会失温吧?” 周满:“现在虽然雨停了,但已经下了好几天,天气本就凉,人要是再穿着湿衣裳吹夜风,就算不失温也会生病的。” “我现在就让人去。” 周满忙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了,她才全部看清他们停留的这一块地方。 这是一片种了豆子的旱地,旁边是荒地,但因为来的人太多,官府直接把这一片豆地给踩平了征用。 村子在一座山脚下,此时已经毁了大半,只有零星几间房屋还在,村子不远处的田地被山洪冲垮,那里正一片狼藉。 县尉还在带着人挖人。 周满站在田边,身形晃了晃,西饼忙扶住她,“娘子,你都累了一天一夜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周满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觉的伤患,问道:“都处理过了?” “是,凡是送来的病患都处理过了,剩下是县衙的事了。”西饼顿了顿后道:“他们救援的速度赶不上我们治人的速度,娘子,我们要不要去帮忙挖人?” 周满道:“大家都一天一夜没睡了,你去安排一下,让大家都睡一下,留下一部分人,剩下的与我去另一个村子看看。” “娘子昨日不是分了一队人马过去吗?” “他们人少,带的物资也不多,我要去看看,而且还有别的村子呢,大夫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其他县会不会有大夫过来。” 对于医者而言,在后方治病救人比亲自去挖人效用更大。 周满只去眯了一下,不到两刻钟便醒了,然后吃了一碗稀粥,叫上向导便去了下一个村。 孙县令就在此处,他也一夜没睡,不过他正要走,“我得回县衙调派物资,周大人,这边就交给您了。” 周满点了点头,就在几个受灾严重的村子里轮转,每天最多睡两个时辰,等唐鹤和白二郎找过来时,看见她时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唐鹤啧啧摇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狼狈。” 白二郎:“我虽不是第一次,但也很少见,你这是几天不洗漱了?” 周满伸出四根手指,一脸疲倦的看着俩人,“你们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白二郎来她猜到了,赈灾嘛,唐鹤怎么也在这儿? 唐鹤道:“我到了泰山,五天前感觉到地动,一打听是青州这边传过去的,我便过来了。” 唐鹤看了一眼已经被清理出来的村庄,叹息一声问:“伤亡如何?” 白二郎把身上专门装点心的荷包递给她,周满接过,坐在了旁边的草席上,从里面捏出一块点心来吃,“统计工作不是我们医署做的,但以我们这几日了解的情况来看,不下六成。” 第1775页 唐鹤惊惧,“伤亡怎么会这么大?” “天灾,时候不对,”她给了西饼一块点心,伸手和她讨了一碗水,喝了一口后道:“地动是凌晨时分,那会儿大部分人都还在睡觉,又在下雨,早起的人很少。” “地动后不到半个时辰,山洪就冲下来了,本来埋着的人还有很大的几率活着,这一下活的人就更少了,更不要说才死里逃生的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就被山洪冲走了。” 她道:“现在失踪的人还有许多,大多是被山洪冲走了,一时找不着,还有的则不知去向。” 唐鹤眉头紧皱,问道:“救治的成功率高吗?” “还好,”周满道:“抬出来还有气的,八成都能救活,剩下的两成是没办法。” 她道:“我们带的药品足,县衙那边的水和粮食、被子衣服等都还能供的上。” 唐鹤点点头。 白二郎:“所以这完全是天灾了?” 周满:“地动肯定是天灾了,山洪嘛,应该也不是人祸,不过这次之后长寿县的人应该要重新选个好点儿的地方定村了。” 唐鹤踮起脚尖往村子背后的山看了一眼,道:“山也该加固。” 白二郎呆住,“怎么加固?” 周满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种草,种树,挖沟修墙,多的是方法,就是需要的人力大而已。” 唐鹤点头,“是啊,不过为了活着,这些都是值得的。” 周满将点心都吃完了,心情略好了一点儿,她拍拍衣服起身,“我干活儿去了。” 她没管俩人,自有县衙的人来招呼他们。 唐鹤是带着人微服过来的,县衙的人不认识他,还以为他是和驸马一起来的,因此客客气气的将人请到一边。 白二郎把大批赈灾的物资都留在了县衙,就带了一部分下来,主要是来看周满的。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北海县的大夫,因为有他们的到来,周满轻松了不少。 现在新的病患很少了,但之前的病人也需要打理,每天处理伤口,开药换药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今天夜里周满终于空闲下来,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洗了一下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坐在木板床上昏昏欲睡。 白二郎和唐鹤找过来,“我们带来了不少粮食,还有一些肉,决定多做一些安慰一下大家,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周满强打起精神,让西饼给她挽好头发便随俩人出去。 夜色渐暗,大家已经围着篝火吃起来,而受伤的人分了几波,伤重的不必说,基本只能躺在帐篷里了,轻伤的倒是和大家坐在了一起。 第3215章 狭路相逢 他们便也找了一个火堆围着坐下,有人送了肉粥上来,周满接过一碗,慢悠悠的吃起来,“没放姜,你该带些生姜过来的。” 白二郎:“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 周满扭头问唐鹤,“查得怎么样了?” 今天中午唐鹤上山去了,她一看就知道他是看山上情况去了。 唐鹤道:“的确是天灾,地动让山上塌了一些,山石和泥土松了,加上连日降雨,山上的水因为地动塌掉的一角汇聚了过来,所以就发生了山洪,沿途的树木没能挡住。” 郭刺史先去慰问了其他地方,等终于和周满他们碰上时,已经是灾情发生的第七天了。 不少伤患被运送回县城医署继续救治,还有的则是就近安置,周满和其他大夫每天都会去看一下,开药…… 郭刺史带着人和物资过来,孙县令陪同,还要安排人给灾民们修建房屋,有的村庄因为毁坏过于严重,必须得搬迁。 郭刺史看到在棚子里给前来问诊的伤患换药,高兴的抬手就要打招呼,然后一错眼就看到旁边一个正扶着病人的人,那人有些眼熟,郭刺史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师爷不解,“大人,怎么了?” 郭刺史放下了手,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回落了不少,“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熟人。” 郭刺史上前打招呼,“周大人。” 周满抬头看了一眼,将手上的病人处理好才起身,“郭刺史来了,快请坐。” “周大人客气,这次多亏了医署出手迅速,这才救下了这么多人。” 周满笑道:“这都是我等应该做的,救治因天灾而受伤生病的患者本就是医署的职责之一。” 郭刺史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这才看向刚才熟人离开的方向,“周大人,我刚才似乎看到了刑部右侍郎,也不知是不是我这两天睡得少,眼花了。” 周满:“您没眼花,的确是唐大人,他应该是在医棚里,我这里人手不足,所以他在这里帮忙照顾一下病人。” 把病人扶回去的唐鹤一出来,看到不远处医棚里站了不公门中人,他不由扬了扬眉,上前去。 郭刺史一转头就对上唐鹤的目光,郭刺史扬起笑脸,“世侄啊,竟然真的是你,贵客,贵客啊!” 唐鹤也扬起笑脸,“郭大人,唐某不请自来,还请勿怪。” 他笑道:“我是在泰山停留时感知到这边有地动,所以过来看看的。” 郭刺史能不欢迎他吗? 那铁定是不能啊,唐鹤是巡按御史,领了圣旨四处巡视,勘定天下冤案的,天下任何地方他都去得。 第1776页 郭刺史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青州这几年发展过于迅速,他觉得唐鹤总有一天要来的,但他不觉得他会这么早来。 加上他得了消息,过不了多久就回调京城,到时候他来不来对他影响不大,谁知道就这么巧,在他最没有心理防备,又是最狼狈的时候来了。 郭刺史脸都笑僵住了。 白二郎去主持分发物资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回来时正看到郭刺史领着唐鹤四处去慰问受灾的百姓,两方在路上碰见,郭刺史几乎是激动的去拉白二郎的手,一脸热情的道:“白驸马,您和公主过人仁心高德,本官代替长寿县所有百姓叩谢驸马和公主……” 吓得白二郎连忙拉住他,“不要紧,不要紧,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完觉得这话不够贴切,于是补充道:“公主身为皇室中人,爱民惜民本属应当,郭刺史不必如此多礼。” 郭刺史道:“这几日委屈驸马了,这样,我们一会儿赶回县城,我设宴款待驸马,也为唐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白二郎拒绝道:“不必如此,现在灾情未完,不宜饮宴,而且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好好的睡一觉。” 唐鹤也拒绝了,笑道:“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看一看灾情,二是想要查询青州各县衙的案卷,三则是看一下龙池码头,所以也不急着去长寿县县衙。” 郭刺史正要表示惋惜,然后告辞离开,就听见周满在身后道:“都这个时辰了郭大人还要回去吗?” 郭刺史叹息道:“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实在是没时间停留,我们连夜回去,能省一点时间是一点,周大人,这边就拜托你了,我们带来的物资全留给你们,还请你们代为调度。” 周满惊讶,“您要把县衙的人都撤走吗?” “不不不,他们留下给周大人打下手,”郭刺史生怕周满误会,解释道:“周大人才不是说人手不足吗?他们还留下,要是还不够,我再在这里给您拨几个人?” 周满来者不拒,点头道:“行啊,拨来吧,对了,最好是识字会记账的。” 郭刺史应下了,就要告辞离开。 周满就仰望着天空道:“可是,今天晚上会下雨吧?” 郭刺史也看了一下天色,见天边还有一抹晚霞,便觉得问题不大,于是笑眯眯的表示风雨都不能阻止他为灾民的心。 周满只能一脸敬佩的目送他离开。 等他们一行人走远了,她才收回脸上的敬佩神色,“我是说真的,今晚应该会下雨。” 唐鹤也抬头看了一下云彩的情况,半晌后点头,“是有可能会下雨。” “真可怜,虽然是六月,但淋雨也难受得很,尤其还是夜里,”周满扭头看唐鹤,“我怎么觉得他似乎有些害怕唐学兄你?” 白二郎顿时瞪大双眼,猜测起来,“莫不是他私底下犯了什么案子?比如收了钱放了死刑犯,冤枉了其他无辜的人……” 唐鹤狠狠的拍了一下他肩膀,“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他道:“应该是因为他和家父关系不太好,所以才不喜欢我,又害怕我在青州给他找茬,所以看上去似乎有些忧惧。” 周满:“不至于吧,他好歹是个刺史,学兄你也不是故意找茬的人,退一步,就是找了,他也没必要怕你呀。” 她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唐鹤笑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身正了,不过他怕我,倒不是因为他影子是斜的,而是因为事关他的仕途,怕我给朝廷的折子里乱说话吧。” 周满和白二郎一脸疑惑,“嗯?” “怎么,你们没收到消息吗?”唐鹤道:“朝中有意将郭刺史调回京中,到时候会给青州重新委派一名刺史。” 第3216章 朝局 周满和白二郎一起摇头,“没收到消息。” 唐鹤:“这两年青州功绩不少,不说盐运司每年从青州运出去的盐,就仅龙池码头和新稻种普及率这两项就足够郭刺史升官了。” “不过青州虽然发展不错,与京城相比还是差了很远,不然当年王嵘也不会嫌弃这是个下州而不来上任。”唐鹤道:“他既然有机会回京城,自然还是回京城的好。” 周满思索起来,“这次完全是天灾,并不是人祸,只从这几日的应对来看,他也算尽心,帮了长寿县不少,算是尽到了刺史责任,为何还要怕学兄你的折子?” 唐鹤笑容满面,“你觉得我是个公正之人,但有的人不这么想啊。” 周满叹气,“看来郭刺史对学兄有误会,要不我替你们解释一下?” 唐鹤深以为然的点头,“不过你也不必为我们说项,你大概不知,早年他会被革职是因为我父亲参他。” 周满瞪圆了眼睛。 “哦,对了,这次京城空出来的缺是工部右侍郎一职,因为参与江宁河堤修缮款贪污一案被拿,此案是我督办的。” 唐鹤摇头叹息道:“这个缺空了有两年多了,现在才传出来要选人,看来陛下是已经确定人选,郭刺史既然觉得是自己,那肯定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郭成此人,”唐鹤摇了摇头道:“他没其他大的毛病,就是特别爱财,又不是君子,所以取财的途径便不太正当,他必定觉得我们父子俩会阻拦他回京,所以躲着我呢。” 第1777页 周满便好奇的问:“那唐学兄会阻拦他回京吗?” “我阻他回京干嘛?”唐鹤笑眯眯的,“据我所知,工部右侍郎这一职还是我父亲提的他的名额呢,这种人,留在京城比留在地方更好。” 他摇头晃脑的道:“天子脚下,众臣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御史盯着,他便是贪,那也贪得有限。” “在地方就不一样了,一州刺史,在这一州之内,几乎可以只手遮天了。”唐鹤看向周满,“我想这几年白善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吧?即便他有背景,公主和白二也在此,但一些该尽的礼节也得尽。” 周满想了想后道:“还好吧,郭刺史除了贪财还怕死,每年他寿辰和一些重大的节日,我们送的多是药,他收的也很开心。” 唐鹤:“……药?” “是啊,我做的成药,各种各样的都有,不过送他的多是保养的药物,比如人参养荣丸之类的,”周满道:“虽然也不便宜,但是我自己做的,比在外头买各种珍贵礼物要省钱很多。” 唐鹤呆呆的看着她,半晌冲她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周满嘿嘿一笑,“我今日也学到了,原来似郭刺史这样的人要放在眼皮子底下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像郭刺史这样的人不算是佞臣吗?放在京城就不担心他迷惑陛下?” 唐鹤:“陛下知道他的本性,而且当今又不是昏君,就算喜欢听好听的话,也不会糊涂办事儿的,朝中诸公也不是摆设。” 周满就点点头,“所以郭刺史回京的事板上钉钉了?” 唐鹤:“八九不离十吧。” “那下一任刺史是谁?”周满最关心的还是这个,不管是她,还是白善,都要与刺史府打交道,尤其是白善,他直属上司就是刺史。 唐鹤摸着下巴道:“争这个位置的人不少,我也不知道陛下属意谁,你也知道,我出门在外,消息总要滞后一些的。” 周满:“……比我们强多了,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唐鹤不在意的挥手道:“那就说明青州刺史的位置没定下来,不然太子肯定会告诉你们的。” 唐鹤顿了顿后道:“陛下下旨册封了皇长孙,此事你们知道吧?” 周满和白二郎一起点头,“知道啊,我们那天还一起去酒楼里吃饭庆祝了呢。” 唐鹤:“……陛下册封皇长孙你们庆祝什么?” “那是明达的侄子,是好事为什么不庆祝?” 唐鹤扶额,“我是说,陛下册封了皇长孙,太子继位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除非太子谋反,不然不会再有更改,百官为朝局稳定,也会尽力辅佐太子。据我所知,太子现在每日处理的国事已超半数。” 周满和白二郎一起点头,继续看着他,“然后呢?” 唐鹤没忍住,抬手就拍了一下周满的脑袋,“然后你和白善是太子的人,青州刺史的人选其实你们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周满捂住脑袋,小声道:“我们其实是陛下的人。” 唐鹤瞥了她一眼,“我和长博自然知道你和白善是被局势夹裹着往前的,但是,自当年你为太子治病求得皇孙,又进了崇文馆,多次助力太子斗恭王;白善又是太子伴读开始,你们身上就已经牢牢的烙上东宫的印记。” “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道:“之前我和长博不提,一是想着你们平常心,将来要是太子有意外,你们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能够少受牵连;二来,你们当时年纪小,只需好好读书,好好办差就可以。” “但现在尘埃都落定,你们要是还游离在外,那就相当于把伸到嘴边的红烧肉给推开了,”唐鹤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围着东宫,想要在太子面前露一露脸吗?” 白二郎一拍掌,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唐学兄,你是不是想让白善当青州刺史?” 唐鹤:“……你可真敢想,我都没敢这么想,他现在是七品县令,一下和太子要四品的刺史当,信不信朝中百官先参他一个奸佞谗言?我就是说你们可以在青州刺史人选上发表一下看法,选一个对你们最有利的刺史。” “你们是太子的人,太子也一向看重你们,你们提的建议,太子应该会采纳。” 周满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半天后道:“其实我挺想要顺其自然的,但不知白善怎么想,回头我问问他。” 不必周满问,因为此时白善正拆开太子来的信呢,他就是为的新任刺史人选,想要问一问白善的建议。 等周满终于结束赈灾,和白二郎唐鹤一起回到北海县时,他的信已经寄出去两天了。 第3217章 快乐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唐鹤一下马就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这份热情让在外漂泊两年多的唐鹤有些受宠若惊。 他惬意的坐在县衙后院的敞轩里,端着酒杯长出一口气,“我去别的县城,虽然也有被如此热情欢迎过,但那情是虚情,意呢,也是假意,也就只有你们了,是真心欢迎我来的。” 白善也惬意的靠在身后的坐榻上,盘着腿道:“当年学兄可是应承了满宝,一出京就往我这里来,结果我们左等右等,你却转道去了江宁。” “这可不怪我,”唐鹤立即道:“本来我是往青州来的,结果巡视到冀州的时候陛下让我去江宁查筑堤款项,我就只能下江宁了,好在有大运河,一路坐船下去的,不然一下从冀州到江宁,我要累死的。” 第1778页 因为这个,唐夫人都没能跟着他走,翻过年后才去江南找他玩儿的。 不过也因为江宁的案子,这两年唐鹤一直在淮南道、江南道和河南道一带打转,见识到了不少案子,可谓世间之奇、之狗血,话本都写不出来的荒唐。 白善早馋唐鹤的本事了,忙道:“学兄来得正好,不如帮我查一查县里的案子?要是能把积年的旧案一并查清了最好。” 唐鹤问:“有什么奇案要案吗?” 白善摇头,“奇案要案倒是没有,但案子也不少的。” 殷或笑道:“北海县以前穷,白善上任后威望又足,吏治清明,因此没什么大案发生。但这两年因为龙池码头,各地商旅不少,又有大晋最大的盐运司在此,关于钱财上的案子不少。” 殷或似笑非笑的看了白善一眼,“我们白县令其他的还罢,审案却是查了一筹,案子总要查很久才出结果,这两年没少因为这个被郭刺史训斥。” 白善:“……我很慢吗?明明很快了好不好,一个案子总要讲究证据,还得复核一遍,上次那抢劫杀人的案子,我只用了两月便抓到了凶手,这也叫慢吗?” 唐鹤点头,见白善扭头盯着他,他点到一半的头就停住,勉强道:“倒也不是很慢,在众多县令中属于中上水平吧,只要不是冤案,命案两个月内破获,又抓到人,算是可以的了。” 白善便自得的看了殷或一眼。 唐鹤往敞轩外看了一眼,笑道:“看你这园子花团锦簇的,我和满宝他们过来时,沿路看到不少商旅,还有不少百姓挑着担在官道上叫卖,民风如此,看来你治理得不错。” 白善笑道:“唐学兄要不要去龙池码头看看?现在那边才是繁华呢,因为是新建的,来往的人又多,因此看着比我这县城还要更像县城些。” 唐鹤挑眉,“好啊,找个时间去看看。龙池离得远吗?” “七十里左右。” “不近啊,”唐鹤问,“既然那里这么繁华了,事务肯定也不少,似一般的冲突,甚至是偷抢一类的事不少,也都会报到县衙这边来吗?” “不会,”白善道:“我派了两班衙役在那边,给予他们便宜行事权,除非大案要案,不然一般的小纠纷小案件,都在那边办好了再汇到县衙里来,这边审核过了便收押犯人。” “那是里正在管那两班衙役?”唐鹤挑眉笑道:“一县县衙也就三班衙役,你一下给出两班,县衙这边就留一班?” “不,那边是殷或管着的,县衙这边我又招了一班,”白善道:“我已经和刺史府申请,将北海县从下县升为中县。” “这么快?”唐鹤微微坐直了身体,“当年长博在罗江县经营了好几年,他走时也没把罗江县升为中县,一直到这两年因为新稻种产量不少,这才升上去的。” 白善颔首道:“北海县现在有龙池码头,还有这么大的盐场,经济已经到了,之后也不会回落,升为中县是够了的。” 要不是他压着,郭刺史还想直接升上县呢。 不过升上县虽然对白善仕途有益,但对当地百姓和县衙的税赋压力就太大了,所以他没答应,一直给压着。 唐鹤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其中怕是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在,挑了挑眉问道:“郭刺史的提议?” 白善笑了笑。 唐鹤便啧了一声,然后看向殷或,笑吟吟的道:“没想到殷学弟会参与政事,”又看向白善,“他既然都给你管着衙役了,怎么不给他一个县尉当当?” 白善还没说话,殷或已经摇头道:“我就是闲极无聊时顺手帮一帮,又不是每日去县衙点卯,而且北海县是有县尉的,总不能我来了便把人挤走。” 白善笑道:“他可不止干县尉的活儿,他还干了县丞的活儿。” 唐鹤乐,“那不就是一县县令了吗?你都干什么了?” 一旁的白二郎立即举手,“我也没少干县丞的活儿。” 他道:“北海县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事情,你说别的县只有一个县令是怎么做的?反正北海县有这么多人,我们还是总觉得人不够用。” 唐鹤微微一笑道:“你们用三年的时间做了人家十年才能做到的事,可不忙吗?” 五月找过来,“郎主,娘子问饭菜是摆在敞轩里,还是在饭厅?” 白善看了一眼唐鹤后笑道:“就摆在这敞轩里吧,今日风好,这里凉爽些,还可以一边看些景色。” 五月应下,转身去传话。 不多会儿,周满和明达相携而来,和婢女们一起端着饭菜上来,唐鹤连忙起身,扫了周满一眼。 竟然让公主端菜,能不能靠谱点儿,他怕吃了不消化呀。 周满疑惑的回了他一个目光,“这会儿正是吃鲍鱼的好时候,学兄难得来北海县,我让人去买了好些海鲜回来,今天的菜色一半是京城口味,一半是这儿的土产,学兄看看喜欢吗?” 唐鹤眼睛微亮,“鲍鱼呀……” “是啊,还有海胆,鲅鱼,你都尝尝,”周满道:“你要是留的时间够长,回头我们可以专门去龙池吃海鲜,那边的更新鲜,更好。” 第3218章 政治 唐鹤高兴的应下,要是早知道来青州这么快乐,早些时候他就应该来了。 几人虽然许久不见,但这两年从未断过书信,加上同在朝堂之上,都知道彼此的功绩和消息。 第1779页 白善他们都觉得他们在北海县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按部就班的建设码头,劝课农桑吗? 相比之下,唐鹤的事迹更吸引人,比如他在荆州破的连环杀人案,在唐州破的全家灭口案,寿州的女鬼杀人案…… 大家饭吃到一半,全都撑着下巴听他说案子,听得是津津有味。 最后还是久不见父母的白景行和白若瑜哭闹着要找人,郑氏和小钱氏牵着两个孩子找过来,他们才发现时间过得有些快。 唐鹤停住话,和郑氏小钱氏行过礼后惊奇的看着两个小孩,惊奇道:“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一把将俩人抱起来放在腿上,一边一个,笑吟吟问:“你们多大了?” 白若瑜:“三岁!” 白景行:“四岁!” 两个孩子同时出声,只是答案不一。 唐鹤扭头去看白善几个,“我记得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吧?就算差着时辰也该是白若瑜大,怎么……” 白善含笑瞥了周满一眼,解释道:“我女儿算的虚岁。” 白二郎翻了一个白眼道:“这都是和满宝学的,从小就会往上虚报年龄。” 唐鹤失笑,从袖袋里掏礼物给他们。 这是早两年就准备好的,一直没机会给,这会儿终于给出来了。 “这是你们学嫂准备的,从同一块玉上分出来的。”唐鹤将玉给他们戴在衣襟上,发现玉有些大,便忍不住笑了一下,“还得再大一些戴才好。” 因为两个孩子的到来,话题被岔开了一下,唐鹤便不再说他破的那些暗自,而是看向周满,“青州刺史的事……” “哦,我差点儿忘了,”周满看向白善,“唐学兄说青州要换刺史了。” 白善颔首,“我知道。” 周满瞪眼,“你知道?” 白善点头:“前几日京城来信了。” 他顿了顿后道:“殿下问我青州刺史的人选。” 周满眼睛一亮,“都有谁啊,你有属意的人吗?” 白善微微一笑道:“还真有,我提议了一人,刘正则将军。” 唐鹤惊讶,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三年前皇帝就想过换青州刺史,当时他属意的便是刘将军,不过因为他刚毅正直,行事强势,他爹和皇帝都担心他和白善碰上会刚碰刚,所以才按下此事。 周满却是了悟,“因为海寇?” 白善:“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刘将军正直刚毅,如今青州已经过了最初适应的阶段,一切走上了正轨,接下来便是按部就班就可。” “只是赚的钱多了,人不免会生贪念,上者贪,下必从之,郭刺史再留在此处已经不适合,其他人过来也未必会比郭刺史更合适,”白善道:“刘将军不一样,一来,我们这两年合作不少,他对青州有一定了解;二来,他品格在此,虽行事强硬,对于此时的青州来说却是最适合的。” 唐鹤却问道:“是殿下亲自写信来问你?” “对啊,怎么了?” 唐鹤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他目光扫向几人,最后定在殷或身上,“只是觉得殷学弟出来时日也够久的了,应该回京了吧?” 白善和殷或身体一僵,最后叹息一声放下筷子。 他们两个都不是傻子,一开始没想到这点,在信寄出去后也想到了,太子竟然直接写信来问白善青州刺史人选,只怕皇帝不会再放心殷或留在此处了。 就是皇帝放心,朝臣也不会放心的。 白二郎看看白善,又扭头看看殷或,问道:“怎么,殷或要回京?” 白善扭头与他道:“等殷或家书到了,你们也准备回去吧。” 白二郎怀疑的看着他,“为何?” 白善道:“你不是一直抱怨书铺抽成太厉害吗?正好我们的纸坊也造出新纸来了,公主名下又有书局,回到京城,你可以自己印刷书籍,到时候交给书铺来卖,赚的钱就更多了。” 白二郎:“我像是缺钱的人吗?为了几本书的分成回京城?” 明达道:“的确该回京了,大宝都这么大了,还没见过父皇母后呢。” 白二郎立即改口,“也是,你是不是想家了?” 明达点了点头。 唐鹤猜想的不错,太子提议用刘正则做青州刺史,一开始没人多想,的确将郭刺史调回京城,使刘正则做青州刺史。 虽然前不久寿光县发生了地动和山洪,但这是天灾,且后续处理得不错,所以孙县令和郭刺史都没被训斥,相反,因为处理得当,俩人和周满一起还被嘉奖了。 但不久后便有人发现太子在提议刘正则为刺史前和北海县有书信往来。 虽说因为明达公主在北海县,太子常和那边联系,但此刻,他们就是认定太子是和白善联系的。 而且太子回提议刘正则也是白善的建议,于是有人悄悄去见了皇帝,上谏道:“陛下,殷大人爱子年纪也不小了,陛下既然爱重殷大人,何不将殷县子召回赐婚,也让殷大人享受天伦之乐?” 皇帝瞥了对方一眼后道:“殷或身体不好,殷礼早和朕说过,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了。而且殷礼现在已经做了祖父,天伦之乐早有了。” 不说殷礼那一串的外孙外孙女,他小女儿招赘都生三个孩子了,还缺天伦之乐吗? 第1780页 对方被噎住,干脆挑明道:“陛下,臣是觉得殷县子再留在北海县不妥。” 他低声道:“刘正则手上有兵权,他是白善提议的,白善又是太子的人……” 皇帝挥挥手道:“朕知道此事,太子之前和朕提过,白善在北海县经营多年,青州如今的局势多是因为他,因此朕和太子都想听一听他的建议。刘正则素来刚毅正直,三年前朕便想让他接手青州刺史一职,不过是因为怕他和白善脾气都太倔,硬碰硬不好,现在他们既然能相知,朕甚是欣慰。” 第3219章 龙池别院 话是这么说了,但皇帝还是找了殷礼。 于是殷礼的书信便到了北海县。 此时,郭刺史已经离任回京,刘将军还没到任,青州这边又是底下的长史和路县令暂时主持。 殷或收到父亲召他回京的信,想了想,收起信去找白善,“我手上的事都和你交接完了。” 白善问:“打算何时启程?” “还得问白二和公主,不过我们不急,”殷或道:“我会先写一封信回去,说明交接事情需要时间,八月正是海鲜最丰美的时候,我带上一些回京,赶在中秋前回去就行。” “你们弱的弱,小的小,路上不能太赶,还是得早些启程,留足时间在路上才好。” 殷或点头,问道:“唐学兄现在何处?这一走不知何时能碰面,不知他可有时间来北海县聚一聚。” 白善道:“在莱州吧,上个月是第二季度出盐的日子,莱州运送官盐的官船沉了一艘,本来此案已经切结,是海上的海寇所为,但事情报到京城,陛下震怒,下令让学兄前去复查,他半个月前特意从临淄县赶过去的。” 因为北海县就在莱州边上,正巧北海县也有盐场,一半的官盐也是通过官船运输出去,对海上的情况很了解,所以唐鹤专门来信问他海上的情况。 白善的官船偶尔也被海寇骚扰,但还未被对方击沉过,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初官船是和刘将军借的,如今管着这三艘官船的就是刘将军的儿子。 也是因为刘小将军,白善才和刘将军认识,一来二往的来往起来。 不过这两年因为海运很繁茂,海上的强盗的确多了起来。 白善道:“我去信问问吧,从莱州到北海县也不远,嗯,直接请他去龙池吧,你们不是想吃海鲜?让满宝请两日假,算上休沐一起,我们去龙池住几日。” 周满现在是青州医署署令,加北海县医署署令,她的官儿最大,所以请假也是和自己请。 她算了一下最近的事情,发现不是很多,主要是大家开始收豆子,农忙起来看病的人就少了。 于是她很大方的应下,自己给自己批了假条,然后把事情交给副手郑辜,她带着家人就先去龙池。 白善和殷或白二郎反而落后一步,他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好了才过去。 白善去龙池更方便,连假条都不用,直接就能去。 龙池已经大变样。 马车从宽敞的官道上绕过来,一抬眼便是一个大牌坊,上书“龙池码头”四个大字,过了牌坊便是一条直通到底的宽敞街道,骑在马上可以隐约看到尽头处的码头和大海。 整座码头城镇是整体向大海倾斜的趋势,两边是相似的商铺房屋,这是一座繁华成都不下于北海县县城的大镇了,街道小巷将这些房屋连接起来。 虽然才建起来不到三年,但所有的商铺都开张了,来往的商旅百姓特别多,才进入便是热闹的叫卖声。 但他们没有顺着街道往下,而是向左一拐,顺着另一条路向山坡上去。 半山腰处独有一个院子在那里,有一条宽敞的大路连接到门口。 别院里的下人早收到主人家要来的消息,早早便将大门处的路和空地洒水打扫一遍。 看到车马上来,一个面白无须,身量较小的管事立即带着下人们小跑着上前,马和马车一停下,他便带着大家跪在车旁,磕下头道:“奴才恭迎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一个大宫女道:“起来吧。” 他立即爬起来,却是跑上前去帮周满拉住马,一脸讨好的笑,“郡主娘娘,这风沙大,您怎么不坐车?” 周满打了一个抖,跳下马,“别叫我娘娘,我有点儿寒,还是叫我周大人吧。” “奴才不敢。”他笑吟吟的将周满的马拉到一旁交给下人,又忙碌的去车旁候着,帘子撩开,一个大宫女先踩着凳子下来,这才转身将明达扶下来…… 明达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不过郡主叫得好,以后就这么叫她。” 得了明达的夸奖,他高兴的笑起来,连声应“是”。 明达一下车,车门那里就探出两个小脑袋,白景行和白若瑜手脚并用,自己快速的爬出来。 内侍看见,忍不住“哎哟”一声,伸手小心的去车旁接着,生怕俩人滚下来。 周满伸手一手一个把两个拎下来,“都多大了还爬,不会走吗?” 明达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会躲清闲,自己骑马,不知道他们在车里的时候有多闹腾。” 周满冲她讨好的一笑,把两个孩子放到地上后就去后面车上接上郑氏和小钱氏。 两个孩子虽然是郑氏和小钱氏带的多,但不知为何就喜欢缠着周满和明达玩儿,只要出门就赖在俩人身边,怎么撕都撕不开。 第1781页 白景行和白若瑜常来龙池别院,都不用人带着,自己熟门熟路的就往里跑,身后跟着一串宫女下人。 山上的别院大门一开,下面大镇的不少人便知道县城里的贵人又来了。 “这次来的人似乎比较多,三辆马车呢。” “我看到周大人了,她骑着马呢,你们说我要是送她一桶海参,她会不会送我一些药?” “啧,周大人是缺一桶海参的人吗?她不会自己买?要想请周大人看病,要么去医署里碰运气,要么就拿她没见过的东西去求她。” “对了,听说去年登州来了一位吴老爷,他给了周大人一尾海鱼,没人见过的,周大人收了以后特别高兴,然后把那位吴老爷给治好了。” “什么病啊,竟然千里迢迢的从登州找过来?” “不育呀,他是带着妻子来的,听说俩人都年过而立了,一个孩子都没有,在北海县住了四个月就怀上了,算算时间,现在应该生了吧?” 议论的人不少,却没人真的敢上别院去打搅,因为他们知道,别院的人肯定会下来的。 果然,不多会儿,别院的大门又重新打开,这一次郑氏和小钱氏没出门,她们赶了半日的路,有些疲累,所以留在别院休息。 两个孩子却是精力旺盛,加上在车上睡过一段,所以根本坐不住,才喝了一口水便各自拽着自己的母亲往外走。 下人牵了马来,周满和明达将孩子抱到马上,自己也上马,带着他们便往山下去。 坐在马上,白景行小朋友高兴得不行,拍着小手冲前面喊,“冲鸭——” 周满便一踢马肚子冲起来,风和土就灌了她一走,白景行小朋友瞬间闭上嘴巴,但还是没忍住咳嗽起来。 周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达忍俊不禁,打马走在她边上,“你都多大了还这样闹她。” 第3220章 汇聚 白善和殷或他们第三天到的,那时候两个小孩儿已经在海边玩疯了。 俩人拿着小木铲和小木车、小木马,到了海边便霸占一块沙滩,坐在沙子上能玩一整天。 周满给他们戴上小帽子就不管他们了,她和明达站在海边望着大海发呆。 码头已经在收尾,和三年前的码头相比,现在的码头扩大了两倍左右,能停泊的海船是莱州码头的三倍。 周满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惋惜道:“可惜不能出海一观,有机会坐着海船穿过大海去百济新罗看看就好了。” 明达:“我亦想。” 俩人忍不住扭头相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周满在心里算了算后道:“等医署都上了轨道,我就辞官,到时候就能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白善怎么办?” 周满:“他要是还做官,我会经常回来看他的。” 明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到时候我与你同行。” 周满挑眉,“大晋的公主去新罗百济吗?” 明达抿嘴一笑道:“这有什么,郡主去得,公主去不得吗?” “我这个郡主是后来的,你这个公主可是天生的,不一样。”周满已经琢磨起来,“到时候你可以和陛下要个使臣当一当,我们过去连路费都免了。” 明达扑哧一声,“你也太省钱了些,你的封地和职田庄子收入都不低,又有纸坊这些收入,怎么还这么节省?” 周满认真的道:“这不是节省,这是为了安全,你若是使臣,出使到百济和新罗,他们就得保护你的安全,可不比隐瞒身份自己过去要强?” “我们是为了解民风民俗去的,又不是为了体验民间疾苦去的,没必要为此隐瞒身份。” 明达:“你是为了挖人家的花花草草去的吧?” 周满抱住她的胳膊,“什么都瞒不过你。” 俩人正说着热闹,码头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周满听了一会儿后道:“有船入港了,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不知是哪儿的船,”明达道:“我还想给长豫姐姐带一些东西回去呢,她现在已经出孝,魏驸马正在谋缺,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离京了。” 周满一听立即道:“走,我们去看看,若有好东西,我也买一些,到时候你帮我带给她。” 俩人回身把两个孩子带上。 两个孩子死也不愿意离开沙滩,悬空的小脚不断的踢着,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堆城墙。” 周满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杰作,嫌弃得不行,“谁家的城墙长这样啊,歪歪扭扭的还那么矮,别玩了,我们先去看好东西,回来再砌。” “不要,不要,”白景行用力的往下沉,小脚努力的想要踏在沙滩上,“我们自己玩儿,娘亲,你们也自己玩你们的去吧,我们不需要你们带。” 白若瑜也不愿意走,在宫女手里挣扎,大有他们不答应就张嘴大哭的架势。 明达便道:“算了,让他们留在此处吧,多给他们留几个下人。” 龙池码头还算安全,周满略一想便答应了,叮嘱白景行道:“只能在沙滩上玩儿,不能到海里去,知道吗?” “知道。” 白景行和白若瑜两个小朋友现在都不喜欢海水,因为他们已经追逐过浪花,并不觉得多好玩,还是挖沙子最好玩。 两个小孩一被放下,立即跑回自己的地盘,拿起小木铲继续兢兢业业的做筑墙游戏。 第1782页 明达扭头看向大宫女,“看好他们。” “是。” 明达和周满去了码头。 那里正一片热闹,不少短工都蹲在码头边上等着被挑选,有的已经被挑中去扛货了。 再往前还有不少衣着不一的商旅等着。 这些人都是没本钱上船的,不过他们虽然没本钱上去,却也可以在码头这里挑选到一些相对便宜的货物,贩到内陆和北边,也是能赚不少钱的。 周满和明达一过来,不用护卫们上前分开众人,有眼色的直接让开了道路。 还有常混码头的热情与周满打招呼,“周大人,您是来观景,还是来看货呀?” 周满:“观景别的好地方多的是,我干嘛跑来这儿?” 她往前探了一眼,问道:“这船是从哪儿来的?” 很快,前面挤出来几个穿着短褂的力工,他们喊道:“别等了,这是从莱州码头过来的,来这里装些货物就走,在这儿下的好东西少。” 众人一听是莱州来的,立即散了,到另一处等着,“算着日子,去百济的船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是快回来了,也不知道能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周满和明达却没走,瞪大眼睛看着从码头里处走出来的唐鹤,“唐学兄?” 唐鹤也没想到一下船就看到她们,立即高兴的走上前,“你们是来接我的?” 明达笑脸微僵,周满已经点头,“唐学兄,你怎么走的海路,不走陆路?” 唐鹤:“……你都不知道我走的海路,怎么来这儿接我?” “哦,这不是碰巧了吗?”周满侧身,热情的道:“唐学兄请——” 唐鹤给她气笑了,手中的扇子便忍不住一抬,不过想到周满已经不是小姑娘,这一扇子就没拍下去,他手一背,摇了摇脑袋顺着走了。 “白善呢?” “他们还没到呢。”周满话音刚落,一个护卫挤开人群进来禀报道:“娘子,郎主他们到了,正在别院里等着呢。” 周满往唐鹤身后看了一眼,见他行李简便,只带了三个人,便问道:“唐学兄,你是要先逛一逛龙池码头,还是先去别院休整一番?” 唐鹤想了想后道:“让护卫把行李送上别院吧,我们到处走走。” 唐鹤六月的时候来过龙池码头了,这会儿和之前相差不大,只是码头这一块已经基本建好,不少东西都被清理走了,比上次看着更干净整洁了。 既然是随便走走,周满便带着他往酒楼去,这会儿也差不多到用晚食的时候了。 第3221章 请教 白景行和白若瑜小朋友被强制带到酒楼时,正好在楼下和白善白二郎他们碰上。 白善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女儿,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沙子和眼泪,问她,“怎么哭成这样?” 白景行立即告状,“五月姑姑不许我玩沙子。” 五月连忙禀道:“娘子派人来说该用饭了。” 白善便说她,“不就是玩沙子吗,值得你哭成这样?” “你这两日必定没少玩儿,玩乐也该有个度,总是玩沙子,以后厌烦了,你岂不是少了一件乐事?” “我不会厌烦的。” “这就跟你以前说不会厌烦吃肥肉一样不可信。” 白景行立即不说话了。 她刚满周岁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肥肉,一直持续到半年前,最喜欢的食物就是七分肥三分瘦剁碎了做成肉羹,拌着饭吃特别好吃。 但半年前,她突然就不喜欢吃肥肉了,一点肥的都见不得,一定要全瘦才行。 白景行小大人一样的叹了一口气。 白二郎已经一脸嫌弃的吩咐宫人把他儿子抱下去清洗。 这家酒楼不小,一些大包间里是有盥洗室的,巧了,今天周满定的就是豪华大包间。 所以俩人就被带到隔间里去清洗了。 唐鹤看得目瞪口呆,“这两孩子这么调皮?” 这也太脏了吧? 他自觉他儿子够调皮的了,但也少有弄得这么脏的时候。 白善不在意的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 周满深以为然的点头,“守规矩就行。” 唐鹤:“……调皮和守规矩还能放在一起吗?” “当然可以,”俩人道:“玩乐并不犯规矩。” “好吧,”唐鹤挥挥手,决定略过此事,谈起正事来,“殷学弟,你们何时启程回京?” 殷或道:“我算过,八月初一是个好日子。” 唐鹤挑眉,“的确是个好日子,你们路上慢慢走,回到京城正好过中秋。” 白善问道:“莱州的案子破了?唐学兄是要在我这儿留一段时间,还是……” “我还得回莱州呢,”唐鹤道:“案子还没破。” 他转了转茶杯,目光在屋内一扫。 白善便让屋里伺候的下人护卫全都退出去了,只有隔间留着照看孩子的五月和大宫女。 她们两个都是绝对信得过的。 唐鹤这才道:“至善,你见过海寇吗?” 白善:“尸体算吗?” 唐鹤看向他。 白善便解释,“去年有海寇袭击商船,消息传回北海县,我便请刘将军派兵出海剿寇,将商船带回来,当时除了商船和船上的人外,刘将军还带回来两艘有些破烂的船,还有十几具尸体,那都是海寇。” 第1783页 唐鹤坐直了身体,问道:“查过他们是什么人吗?” “百济那边的流民,”白善顿了顿后道:“不过海上的盗贼不止有百济人,还有倭国,甚至还有新罗过来的渔民。” “当然,目前我知道的,势力最大的,其实是平州和登州一带出去的海寇,他们多是岛民。” 唐鹤惊讶,“晋人?” 白善无奈的点头,“对,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是流放过来的罪人或罪人后代,他们与当地的渔民下海为寇,原因各种各样,但最原始的目的便是为了利益。” 他道:“我和刘将军都很头疼,因为两地都不在青州治下,我们只能在他们出现时反击,管不到他们老巢那里去。” 唐鹤手指敲了敲桌子,“这就很有意思了。” “怎么,官船沉没与他们有关?” “不止,”唐鹤微微一笑道:“不过此时案情,我暂不能告诉你们详情。” 唐鹤思考许久,凑近白善问道:“至善,你对盐政了解得多,这晒盐法又是你琢磨出来的,你来说说,现在一石盐的收益是多少?” 白善道:“现在盐由盐运司专运专卖,价格比三年前降了近一半去,收益其实不大,除去所有成本后一石也就赚个五文到十文之间。” 毕竟现在卖盐已经算是国家公益性质的了。 唐鹤摸着下巴思考,“听着不是很多啊。” 白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道:“学兄,你问的这个问题得是在盐有成本的情况下,或者说,有完整成本程序的情况下。” 唐鹤挑眉,“什么意思?” 白善道:“官盐被劫,也就是说,他们是平白拿到的盐,没有时间、人工和材料的费用,只有部分运输成本,这样算下来极其低廉了,再以正常盐价出售,那他们赚的可就不止一石五文十文的钱了。” 唐鹤轻拍了一下桌子,“对啊,他们要是再运到别的地方,盐价不止这点,那赚的就更多了。” 周满刚和明达说完百济新罗呢,闻言敏感的问道:“什么叫别的地方?” 殷或道:“番邦?” 唐鹤点头,“不错,我查了一下,那艘沉没的官船一点儿也不简单,按说,海船难造,特别珍贵,他们就算想抢盐也不会把船沉没了。” 这也是一开始没人想是监守自盗,而是海寇横行,抢劫官船的原因。 毕竟一艘官船并不比船上的盐便宜。 “在官船沉没前,莱州盐场的官盐损耗就很严重,单看或许没留意,但我对比过你们北海县盐运司里的账目,他们的损耗,从生产到下船,是你们的十倍之上。” 白善闻言啧啧两声,“莱州的柳刺史看着挺精明的,为何会这么想不开呢?” 唐鹤就一脸怪异的道:“我也是到了莱州才知道,和陛下密折告发莱州盐场有异的人是柳刺史。” 这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白善最先反应过来,问道:“莱州盐运司?” 唐鹤点头,瞥了一眼白善后道:“当年北海县盐场太过瞩目,盐运司官职虽不高,但牵扯的利益极大,所以当时北海县盐运司是陛下太子和朝臣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选,为人正直刚强,其他地方的盐运司就要差一些。” 白善揉了揉额头,有些气恼,“盐运司才成立三年吧?” 怎么就那么快闹出这种事来? 殷或却是很理解,“即便盐专卖了,价格往下调了一半,它依旧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毕竟,这世上的人可以不喝茶,可以不用铁,却不能不吃盐。” 明达突然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唐大人,你要小心些了。” 第3222章 合作邀请 唐鹤站在码头上远眺,看着一艘艘穿进港,又一艘艘船出港,烦躁的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 “很震撼,”唐鹤轻声道:“只凭这一功绩,你可名留青史矣。” 只要这龙池码头在一天,白善的名字就流传一天。 白善笑问,“学兄大清早的邀我来码头便是为了说这句话?” 唐鹤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我是想看看你们龙池码头的官船是否回来。” 他手往后一背,认真的问白善,“可想过剿灭海寇?” “剿灭是不可能剿灭的,却可以拒敌以外,打断更多的人从匪的念头,”白善道:“只要他们付出的代价更大,得到的利益更小,那就能拦住许多胆大却还不是亡命之徒的人从匪。” “这就是你提议刘将军接任青州刺史的原因?” 白善补充道:“之一。” 唐鹤点点头,问道:“刘将军何时到任?” 白善算了一下时间后道:“再过四五日吧,陛下依旧将渤海海军交给他来管,青州刺史是兼任,他要把军帐搬到青州来。” “放在哪个县?”唐鹤笑道:“我觉得你这北海县就很好,临海,有盐场,有码头,海寇若是上岸,你这北海县首当其冲,驻军应该需要很多。” 白善沉思起来,半晌后问道:“您还是直接告诉我想干什么吧,您这样问话我有点儿心慌。” 唐鹤道:“要查清官船上的盐去了何处,被损耗的盐是谁运出的,必须要海寇的口供,你们龙池码头的海船也一直备受海寇骚扰,所以你们有想过剿匪吗?我们一起?” 第1784页 白善:“你?你有兵吗?” “我没有兵,但我有官职,”唐鹤笑道:“巡按御史,巡视天下,我可以我的身份要求平州刺史和登州刺史一起出兵剿匪。” 白善微微挑眉,瞬间心动。 唐鹤看出来了,鼓动他道:“也就是我正在查沉船案,不然我是不会掺和此事的,联动各州府军政,我也是要和陛下上书的。” 白善问:“莱州的兵马呢?” “莱州的不行,我另有用处。” 白善便点了点头,“行吧,我会尽力说服刘将军,学兄与我同去吗?” 唐鹤摇头拒绝了,“我不能离开莱州太久,好容易查到的东西可不能让人抹去了。” 白善吃惊,“那您还来这儿,我以为……” “以为那边万无一失了?”唐鹤摇头笑道:“查案嘛,也要松弛有度,之前逼他们太狠,都缩着不敢动作,我也毫无进展,这样就很好,我出来散散心,他们也可以透透气,双赢,何乐而不为呢?” 白善敷衍的扯了扯嘴角,“学兄高兴就好。” 谈完了正事,唐鹤开始转着脑袋找起乐子来,见不少力工或蹲或站的在码头各处等着挑选,便问白善,“这些都是之前你招来修建码头的工人?” 白善看了一眼后道:“一部分是。” “剩下的人呢?” “分了四部分,最优秀的留在了码头上,归海司衙门统管,码头需要运转的人手,也需要修修补补,”白善道:“大部分则拿了钱回乡去了,还有一部分是无家可归,我给放到官田里做长工,只要他们做得好,回头我可以给落户。” “还有的则留在了此处,”白善的下巴朝那些力工点了点,道:“虽然辛苦,却能赚不少钱,不比修建码头时差多少。” 唐鹤颔首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子走。” 白善点头道:“不错,我能做的便是让他们可选择的路更多一些,”他微微一笑,“至于怎么选,看他们自己。” 唐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琐碎的事我是做不了的,我最佩服你和长博的便是这一点。” 白善半晌无言,“查案不是更琐碎吗?” “那怎么一样,翻找那些物证便如同打开礼物盒一样,在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充满了未知的快感,但你们做的这些事早就预定好了结果,根本没有那种惊喜的感觉。” 白善:“事情做成了很有成就感。” “我破了案子亦有成就感,我在过程中还有惊喜感呢。”唐鹤晃着脑袋道:“这个不能比的。” 白善不与他争辩,指着远处慢慢靠岸的渔船道:“出海的渔民回来了,学兄要不要去看看?” 唐鹤瞬间心动,“昨晚吃的海参不错。” 白善笑道:“那是大嫂做的,和当地的厨子学了一段时间,唐学兄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好的海参,一会儿买些回去让大嫂继续做。” “吃多了会上火吧?” 白善:“吃两个就是了。” 唐鹤见白善走了,连忙跟上。 巧了,他们到的时候周满他们竟然也在,手上还牵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踮起脚尖站在木板上看船里蹦跶的鱼和各种奇怪的东西,白景行胆子大,看到了一个大石头,便挣脱白若瑜的手,走上去要拿。 五月忙伸手拉住她,哪敢让她上船? “小娘子,你要什么?” 白景行就指着那块石头,“有石头!” 渔民顺着看去,伸手将她指的东西拿过来,笑道:“小娘子,这是海蛎子。” 周满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道:“海蛎子也叫牡蛎,味咸平,吃久了,可以强健骨节,杀邪气,活久一些。” 白景行问,“可以快点长大吗?” 周满就捏住她的小耳垂,“你想快些长大去干什么?” “长大了,我也能像娘亲一样总是出门,还能和娘亲一样吃好多我不能吃的好东西,大家都要听我的,像听娘亲的话一样。” 周满道:“那不是长大就可以办到的事,你还得有本事,你想你将来有什么本事?” “让别人都听话的本事。” “那你可得多读书,”周满忧伤的道:“你得比大家都强,比他们学识更渊博,他们才能听你的。” 白景行也不知听没听懂,反正乱点头,接过那块大石头,翻来覆去的看,很好奇,“娘亲,这个怎么吃?会不会崩掉牙齿呀?” 第3223章 小孩的离别 周满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道:“我给你做!你娘我别的手艺拿不出来,蒸牡蛎还是可以的。” 她扭头和唐鹤道:“唐学兄,我们今天中午吃牡蛎吧,这东西主伤寒寒热,温疟洒洒,惊恚怒气,除拘缓鼠瘘,久服可以强骨节,还可以延年益寿。” 唐鹤:“你说了算。” 周满就继续在船上挑起来,“那条黄花鱼也不错,取了……” 远处来了一艘船,快速靠岸后,一个浑身湿漉漉的渔民提着木桶就朝他们跑过来,“大人,大人……” 随行的护卫连忙拦住他。 他也不冲,直接在外面跪下,抱着怀中的木桶,眼睛发亮的道:“大人,我摸到了鲍鱼,特别大的鲍鱼,我自己估量了一下,四头就有一斤了。” 第1785页 周满一听,立即上前看,惊喜,“还真不错呢,我们都要了。” 等他们买了东西离开,立即有人围上那个渔民,“老赵,你运气可真好啊,就正好撞上了白大人和周大人来买海货。” 老赵也特别高兴,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运气好,运气好。” “直接卖给周大人他们,可比拿到集市上卖多赚了三成吧?传出去也不会惹恼了那些掌柜东家和二道贩子。” 毕竟能把东西卖给别院的贵人是他们这一片所有人的荣耀。 拎着木桶的西饼也很高兴,和周满道:“比我们在县城买的可便宜太多了,果然要吃海鲜还是得来海边,娘子,明天我们还来吗?” 唐鹤竖起耳朵听。 周满就扭头问唐鹤,“学兄明日走?” 唐鹤一脸惋惜的点头,“明日一早。” “那傍晚让下人出来采买,明天一早我们吃海鲜粥。” 唐鹤忍不住笑,“盛情难却。” 这一次出游,正事只有唐鹤和白善在谈,其他人都是放宽了心吃吃喝喝玩玩,因为白若瑜小朋友快走了,明达还破天荒的同意他下海扑腾了一圈。 惹得白景行心动不已,于是突破五月的严防死守,也啪叽一声扑到了海里。 白善见状,便脱了衣裳拎着她下海,在浅水区陪她玩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两个孩子都精疲力尽。 不过他们被拎起来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一同决定把玩沙子排在了后面,在海里玩更好玩。 回到北海县,殷或和白二郎便开始准备回京事宜。 明达将几本账目交到周满手里,道:“这是纸坊的账目,虽然那边有管事管着,但你也要偶尔去巡视一二。” 这些事之前都是明达管着的,不过她要离开了,那此事便只能周满接手,毕竟纸坊也有他们的一部分。 周满接过账簿,一口应下。 刘将军上任,白善一早便去青州城见刘将军了,所以周满带着家人将他们一路送到青州,打算在青州住一晚,第二天再送人离开。 明达不打算惊动青州的官员,因此没有宣扬,连北海县的人都不知道公主和驸马要回京呢。 这几年公主都住在北海县,青州和北海县都已经适应北海县里有一位公主的事实。 白善也出来送行,一路将人送到十里长亭才停下,“你们一路保重。” 周满叮嘱,“给你们的药收好,路上若有不适,还是应该找大夫问过再用药。” 殷或道:“此时秋高气爽,赶路并不辛苦,你们不必太担心。” 白二郎则道:“你们也要尽早把这边的事情昨晚,争取早点儿回京与我们团聚啊。” 明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和满宝道:“你们也多保重。” 大人们面对面站着告别,他们脚边的两个小豆丁也面对面站着,你看我,我看你,偶尔还要抬起头来看一下大人。 白景行把自己的小木马递给白若瑜,“我娘说你要回家去看外祖父和外祖母,我的马就先送你玩吧,别弄坏了。” 白若瑜接过,一脸的纠结,“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白景行大方的挥着小手道:“不要紧,等以后我也去看我外祖父外祖母,到时候你也来送我,再给我准备礼物就可以了。” 她还给人想好了礼物,“你送我那个彩色的绣球。” “不行,那是我外祖父送我的,我也很喜欢。” “又不是不还给你,等我从我外祖父家里回来就还给你,你就给我玩一玩呗,”白景行道:“你也要记得还给我木马呀,不许搞坏了。” 等白景行回家好几日不见白若瑜回来,一问祖母才知道,白若瑜很可能不会回来了,她立即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往外跑,被抱住了身子还用力的往外伸。”我的木马,我的木马,大宝儿,大宝儿,哇,哇,你们骗人,啊——” 周满和白善被她的哭声一震,跑出来一看,就见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哇哇大哭,虽然朝着天空,但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往下落。 周满瞬间心疼不已,上前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背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惨?” 白善也是一脸的心疼,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看向一旁无奈的郑氏,“母亲,她这是怎么了?” 郑氏无奈的道:“她不知道大宝儿不回来了,还以为和以前一样,他和父母出去玩个两三天就回来。” 周满和白善连忙劝慰她,“别哭了,你要实在想大宝儿,那就给他写信吧。” 周满哄着她道:“你不是认识很多字了吗,写信和说话是一样的,只是他听到的时候晚些,你听到回复也晚些而已,其实是和人在你身边差不多的。” 白景行已经不是三岁的小朋友了,她四岁了,所以抽泣的道:“娘亲骗人。” “胡说,娘亲从不骗人的,”周满道:“不信你写封信,我让人给大宝送去,看大宝会不会回你,是不是跟在你面前说话一样的?” 白景行打着哭嗝,一抽一抽的应下了。 周满就抱着她去写信,但她毕竟是第一次跟小伙伴分开这么久,还是很不适应,因此便是写好了信,躺在了床上也是一抽一抽的。 郑氏看得心疼不已,摸着她的脑袋道:“不然让你爹娘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到时候你带着玩儿好不好?” 第1786页 白景行立即眼睛一亮,“我还有弟弟妹妹?” 白善和周满:…… 第3224章 梳头发 终于把白景行小朋友哄睡,白善牵着周满的手回屋,一路上不住眼的去偷看她。 周满就掐了他一下,“你偷偷看什么?” 白善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想再要个孩子吗?” 周满脸颊微红,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小声道:“我近来不是很忙。” 白善就明白了,拉了她就快步回房。 周满脸色越发红,拉住他问,“你不是要和刘刺史计划剿匪吗?” 白善:“不耽误。” 刘刺史手中有海军,兵马和战船都不少,他早看海上的匪寇不顺眼了,尤其他儿子替盐运司押运官盐,一年官船要往返八趟,时不时的就碰见从边上晃悠过去的海寇。 当了青州刺史后,因为海寇,从龙池码头进出的商船偶尔会受到骚扰,这算他治下,更不能容忍了。 所以白善代替唐鹤与他说项,他立即就答应了。 唐鹤帮他联动平州和登州刺史,向朝廷申请共同剿匪,刘刺史则保证抓到那群和莱州里应外合的海寇交给他。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在白景行小朋友终于从悲伤中出来,已经暂时忘记白若瑜小朋友时,白善一身疲惫的从海上回来,眼睛亮晶晶的道:“我们赢了,平州和登州一带的匪寇被剿灭打散,窝在海上岛屿里的百济流寇和倭寇也被打散了。” 此时正是深夜,周满被惊醒,此时正坐在床上一脸懵的看着他,见他滔滔不绝,便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 手感特别真实,“是真人啊。” 白善停住话,“……自然是真人。” 他忙起身,将她按进被子里,把被子给她盖好,“是我不好,太过激动了,你继续睡。” 周满哪里还睡得着,她彻底清醒过来,正要拉着白善问详情,他已经跑去洗澡洗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呆在龙池,还出海了,在船上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正常的,此时正浑身脏兮兮的。 等他披着湿头发轻手轻脚进屋时,便看到周满已经盘腿坐在外室的榻上。 他瞬间站直了走进去,“醒了?” 周满颔首,拿起一条大巾子,招手道:“过来,帮你擦头发。” 白善上前,直接坐在脚踏上。 周满觉得天有点儿冷,递给他一个垫子,这才帮他擦头发,“抓到唐学兄要的人了?” “嗯,”白善道:“人已经送去莱州,你知道他们偷抢了盐后卖去何处吗?” “何处?” 白善道:“百济、新罗,还有辽东。” 周满一愣,“辽东的盐不是从这边过去的吗?” 白善摇头,“朝廷的盐运司现在管不到那边,那边的盐现在是自给自足,盐价甚至比盐政改革前还要高,大概在一百二十文上下间起伏,百济和新罗亦是差不多价格。” 虽然他们的钱币不一样,但物品的价值换算一下就知道了。 两国交易一般是以黄金白银做货币,倒是不难换算。 周满:“敢向番邦走私盐,他们胆子可真大。” 白善颔首,“是很大,本来他们打的是润物细无声的主意,每次都是直接从盐场里运出一部分盐,在运输时再损耗一部分,每个月通过出海的商船向海寇输送。” “海寇把盐送到各地去私下售卖,得的钱便两方瓜分,倒也算合作无间,”白善道:“但莱州刺史察觉到了异常,开始让人盯着盐场和盐运司。” “莱州盐场一开始就是莱州刺史主持,就算盐运司接手,他也有自己的人手在里面,察觉到不对,他便派人严防死守,结果他们连着三个月没能运出私盐去,买方催促得急,他们一昏头就把运送官盐的官船给凿沉了。” “盐袋里还有一层防水的油布袋,捆紧了,便是落进海里也能防水。事后等人一走,他们找水性好的人潜下,绑了盐袋便可拉起来。” 周满啧啧称奇,“为了钱,他们可真是太有想法了,无所不用其极呀。” 她很不解,“都这么聪明,用在正途上不好吗?正途上赚来的钱不香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正途上来的钱少吧。” 周满摇头,“可作奸犯科需要花费的心力更多,还心惊胆战的,加上触犯法律带来的后果,得不偿失啊。” “将这些聪明才智放在正途上,同样能赚来不菲的金钱,钱嘛,够用便可,何必执着于此?” 白善笑着回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那是你心正,容易满足,但这天下人心,最难满足的便是贪欲了。” 周满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回去,让他坐正来,继续给他擦头发,“拿住了海寇,唐学兄这案子便算了了吧?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北海县住一段时间呢?” 白善道:“回头问问他,不过他已经来巡察过一次,再来,不是显得他偷懒,便是显得我北海县有问题了。” 周满一想也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可以自己选择去哪儿巡察,却也不能够完全随心所欲。 周满将他的头发擦干,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高兴起来,转身爬过去拿了一把梳子过来,兴致勃勃的要给他梳头发。 第1787页 白善一把握住她的手,耳朵尖都红了,“我自己来。” “不要,我帮你梳。” 白善捏住她的手,强调道:“我自己来就好。” “你都帮我梳过,我却还未帮你梳过呢。”说罢抬手就朝他脑袋伸去。 白善忙抓住她的手,脸都红了,“不行,我自己来!” 周满就静静地看着他。 白善脖子都成红的了,他本就长得白,这一红便特别显眼,周满上下扫视他,若有所思,“原来你害羞啊~” 白善默默地看着她,半晌后松开手,重新坐回了脚踏,一副任君施为的模样。 周满瞬间高兴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后细细地梳起来。 白善耳朵尖都红透了。 西饼打了一个哈欠回屋,对一脸困顿的九月道:“还不睡啊?” 九月努力睁开眼睛,“郎主和娘子还没睡呢。” 西饼便也和她一起坐在床边,半天后道:“我们先睡吧,郎主和娘子他们又不喜欢我们在跟前伺候,今晚应该不会叫人。” 九月没动静,西饼就扭头去看她,就见她已经低着脑袋睡着了,她伸手戳了一下她脑袋,她就往另一头偏去,啪叽一声倒在了床上。 西饼打了一个哈欠,也倒在了另一头床上。 第3225章 饮食 第二日,正院里的人都睡迟了,从上到下! 西饼和九月睁开眼睛看到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天光,立即爬起床。 找过来的五月半晌无言,压低了声音训斥她们,“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睡,幸得刘嬷嬷不在,不然剥了你们的皮。” 又看向正房,发现没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郎主和娘子还没起身,你们还不快洗漱了去厨房打热水?” 西饼挠了挠脑袋道:“他们应该没这么早醒的,昨夜三更屋里还有动静呢。” 五月一听,转身就走,“我去拦着小娘子,你们快些收拾好自己。” 早睡早起的白景行小朋友已经在丫鬟的帮助下穿好衣裳,她跳下软榻,撒腿就跑去找母亲。 结果还没进院子就被五月拦住了,“小娘子,你醒了给祖母和大舅母请安了吗?” 白景行问:“不是要叫上娘亲一起去吗?” “祖母和大舅母与你在一个院子里,醒了可以先去与她们问安,然后再来找娘子一起过去呀。” “不要,我要和娘亲一起,”白景行小朋友一脸严肃的道:“爹爹走前和我说了,他不在家,我要听话,要多关心娘亲。” 说完就要绕过五月进院子。 五月就把她抱起来,“郎主已经回来,不用小娘子关心了,我们先去关心祖母和大舅母吧。” 白景行小朋友却是眼睛一亮,高兴的道:“爹爹回来了?我要去找爹爹!” “大姐儿,”郑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白景行小朋友扭头去看,就见祖母正站在不远处笑看她,见她看过来便冲她招手,“快过来,你大舅母今日做了糯米糍,只有一小盘。” 白景行立即滑下五月的怀抱,撒腿就朝祖母跑去,“我能吃糯米糍吗?” 郑氏笑道:“你可以吃一块。” “我想吃两块。” “总共就五块,你吃了两块,我们就没得吃了。” 白景行一脸惋惜,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抓在一起忐忑的问道:“那我能吃盘子里的糖浆吗?” 郑氏牵起她的小手笑道:“可以给你吃一半。” 白景行瞬间把父母忘在了脑后,高兴的牵着祖母的手蹦蹦跳跳去了厨房。 糯米糍是昨天傍晚就打好的,小钱氏今天又捶打了一下,拿出来切成一条条的,直接放进油锅里炸。 她炸的糯米糍金黄酥脆,捞起来滤掉油便放在盘上,撒上炒过磨碎的豆粉,再浇上她煮好的糖浆,一股香甜的气味铺面而来。 白景行小朋友踮起脚尖,双手扒拉在灶台上,酷似周满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一脸认真。 看得小钱氏心软不已,将锅放下后就把盘子端下来给她看。 白景行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大舅母,我能不能吃两块?” “不可以哦,”小钱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你娘说了,这东西吃多了不消化,所以你每次都只能吃一块。” “我上次看到娘亲吃两块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和娘亲一样吃两块?” “等你长大。” 白景行便再次盼着自己长大。 白景行小朋友在仔细对比过盘中的五块糯米糍后,选了一块她认为最大的给小钱氏,又选了一块比较大的给祖母,剩下的三块中,她衡量了半天,犹豫的选了一块。 五月将她选中的那块放在她的碗里,看着她拿着勺子插中后偏头就去咬,嘴角四周不免沾上了糖浆。 郑氏看得心软不已,特别想把自己碗里的糯米糍给她吃,但想到周满的叮嘱,她只能忍下去,罢了,孩子肠胃不似大人,还是少吃一点儿好。 但孩子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好好看呀。 郑氏和小钱氏庆幸道:“幸亏亲家跟着一块儿来了,这孩子的口味随满宝,这些东西家里的厨娘做不出那个味道来。” 小钱氏也很满足,“他们高兴吃就好。” 周满和白善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白景行小朋友去花园里玩了一圈回来,继续盯着盘子里剩下的两块糯米糍看。 第1788页 看到父母姗姗来迟,她立即跑过去迎接。 她直接扑进父亲怀里,仰着小脑袋看他,“爹爹,是要吃午食了吗?今天大舅母做了糯米糍,你是不是不喜欢吃,不然我替你吃了呀?” 白善将她抱气来,点着她的鼻子笑道:“爹爹喜欢吃,一会儿给你咬一口。” 白景行就很满足了,抱着他的脖子大声道谢:“谢谢爹!” 周满也不拦着,下人将早食端出来,郑氏让人把糯米糍拿下去再热一遍,这才看向白善,“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晚才回来的,对了,刘刺史在驿站里,”白善这才想起他的上官,拍了一下脑袋后和周满道:“我午食就不回来吃了。” 他们是在城门关闭后进城的,刘刺史直接动用了自己特权从小城门里进城。 周满点头,慢悠悠的吃着。 白善忍不住去看她,“刘刺史没来过北海县,这是第一次,他多半会问起医署。” 周满道:“今天医署是郑辜当值,你忘了,今天是休沐日,我休沐呀。” 她道:“等他真去的时候再说吧,医署离得也不远,到时候我过去就是。” 万一他不去,她岂不是要在医署里白等一天? 白善一想也是,“那我看着点儿,他要是过去,我提前让人回来告诉你。” 周满应下。 于是周满就窝在家里休息,一直到下午也没人来找她,她便觉得今天刘刺史应该不会找她了,于是换了更轻便的衣裳,牵起闺女的小手道:“走,娘带你上街玩去。” 白景行立即把自己的玩具收到箱子里,往五月手边一推,拉住母亲的手就走。 母女两个一脸高兴的出门,结果才走出巷子到大街上,一匹快马便从街道上飞驰而来,路上的人连忙向两旁避让,一顿鸡飞狗跳。 周满眯了眯眼,快马直冲他们而来,她将白景行往身后拉,大吉上前一步,眯着眼睛一看,认出了来人,“娘子,好像是跟在唐大人身后的护卫。” 那护卫快马飞来,还没到周满的跟前便勒住马,不等马停稳便从马上跳下,直奔上来跪下道:“周大人,我们大人遇刺,请大人救命。” 第3226章 送至 周满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人呢?” 护卫急喘两口气才道:“在后面,马车护送,比小的慢一些。” “伤到哪儿了?” “胸口,刀伤,左胸斜下,没有伤到脏腑,但是……”他顿了顿后道:“但是刀上抹了毒,莱州医署的大夫将毒血挤出来,又去了一些肉,但伤口还是急剧恶化,不过片刻大人就发热昏厥。” 护卫快速的道:“医署给大人用了青霉素,有些效用,但效用不大,还请大人救命!” 周满懵了,解毒吗? 她好像没解过呀。 但想到她自己研究的那些防身用的毒药,她勉强镇定了一些,问道:“伤他的刀带来了吗?” 护卫一愣,将背后背着的包袱拿下来,“刀没拿,但莱州医署署令让我拿了大人割下来的血肉。” “……”行吧,聊胜于无,周满接过包袱,把白景行小朋友交给大吉,“带她回去,交给母亲和大嫂,就说我去医署了,再让人去告诉白善一声。” 大吉应下。 周满扭头吩咐西饼,“你和护卫去城门口,人一到便送到医署来。” “是。” 周满拎着包袱就回医署。 下午医署里没求诊的病人,郑辜正在伏案写东西,看到周满拎着一个包袱大步走来,立即迎上去,“师父。” 周满道:“唐大人遇刺受伤,人一会儿就送到,你去准备一下。” 郑辜愣了一下,连忙应下。 周满拎着包袱进了她的药房,打开看,里面是一个罐子,里面是大夫切下来的一些血肉,血已经发黑,碎肉散发着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 周满将血肉分出一部分来,立即进入教学室,她给莫老师寄了一份过去,言明前情,然后便开始用教学室里的器材研究起来。 教学室里添置了一些器材,这还是因为周满越学越高深,很多东西都已经不是大晋这个时代能研究的,所以她干脆跳出束缚,开始学她在这个时代用不到的东西。 这就需要一些器材,莫老师也不吝啬,给她搬了一些进教学室,供她偶尔的研究所用。 周满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官道上,一队护卫和士兵护送着马车也在快速的往北海县赶。 车里,莱州施署令正在按着唐鹤的胸膛,见他脸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催促道:“再快一些……” 赶车的车夫便又抽了一记响鞭,让马车更快起来。 白善听到消息时正在城外,刘刺史对他收益颇丰的官田很感兴趣,所以半下午都在郊外官田里巡察,听说唐鹤遇刺,正在往这边送,他立即道:“派县中的衙役去城门处疏散人群,保证到达医署门前都畅通无阻。” 白善回身和刘刺史行礼,“大人,巡按御史遇刺,此乃大事,下官先去安排。” 刘刺史见他着急,便颔首道:“去吧。” 白善转身便走,接过护卫手里的缰绳,快速上马后打马回去。 刘刺史身后的一人上前一步,道:“早听闻白大人和唐鹤私交甚笃,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不过……” 第1789页 他顿了顿后道:“唐鹤是在莱州遇刺,却送到青州来,他要是死在青州,只怕朝廷和唐左相会迁怒将军。” 刘刺史摇头,“他们是奔着周满来的,我要是把人拦在外面耽误了治疗,那才会惹来迁怒。” “他能救回来最好,救不回来,也是莱州和周满的事,”刘刺史手一背道:“不过若是连周满都救不回来,那便是他命该绝于此了。” 刘刺史沉吟半晌,和他道:“着人往莱州送一封信去,问一问柳刺史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剿匪。一群海寇,竟敢对朝廷官员下手,简直是目无法纪。” “只怕不是海寇。” 刘刺史冷笑,“不管是不是,我们前脚剿灭海寇,把人证给唐鹤送去,他后脚就遇刺,那些人便是与海寇勾结的乱臣贼子,那就是和海寇一样的匪寇,当杀!” 师爷想了想,刘刺史刚上任就端了三波海寇,的确惹了不少人的仇恨,此时就不能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趁此机会,将他们从上到下都按死才是关键,于是师爷躬身应下,亲自去给莱州刺史写信了。 马车飞驰到达城门口时,白善正在马上停在城门口。 看到驾驶马车的明理,白善立即让城门处的人让开,示意马车与他一起入城。 明理也看到了白善,见他打转马头先跑进城里,城门口的人也被分到两旁,他立即打了一下马,让马车快速跟上。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医署。 周满的门被敲响,还没研究出毒理的周满只能暂时退出教学室,不过她多少心里有了一些猜测,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郑辜需要准备的药。 唐鹤用担架抬进来,白善急匆匆的跟在身侧,看到周满,心里安定了一些,俩人目光一对视,互相点了点头,周满便引着他们往病房里去。 施署令跟着,看到周满是大松一口气,忙上前道:“先生,唐大人的毒入了脏腑……” 周满抓起唐鹤的手摸脉,问道:“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施署令立即报了一串药名,又道:“我还给他扎针抑制毒素,但效果不佳……” 周满微微颔首,扭头问郑辜,“解毒汤熬好了吗?” “熬好了。” “先给他灌一碗,我来给他施针。” 此时要先抑制毒素蔓延,再想办法引出一些毒血来,不然脏腑衰竭下去,她也没办法救人了。 白善在外面焦急的走动起来,问明理,“什么毒这么厉害?” 明理摇头,“不知道,我们请了好些大夫来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给唐鹤全身扎满了针的周满走出来,皱着眉头看他,“伤他的刀呢?” 明理一愣,连忙去马车上取刀,“这本是要留着给我们大人醒来看的,周大人怎么也要?” “毒素就涂在上面,看它是最直观的,你们光给我一堆碎肉有什么用?” 明理一囧,这是他没想到的。 第3227章 解毒 周满将刀取出来看,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刀刃有些泛黑,她伸出指腹轻轻地一擦,黑色便粘在她的指腹上,她闻了闻,又伸出舌头添了一下。 白善:…… 他吓得去捏住她的手,周满转头呸呸两声,接过西饼递过来的水漱了一下口,道:“这毒是从毒虫身上取下来,应该是蜈蚣一类的毒虫。” 周满转了一下刀柄,“但毒理……应该不止,还有别的毒草汁液与之混合,只不过主体一定是毒虫汁液。” 周满心里瞬间翻过几张药方,把刀往白善手里一塞,带着郑辜转身就走,“走,我们试药方去。” 周满抓了三副药递给郑辜,“让他们马上熬药。” “是。” 周满原地转了转,沉浸意识里看了一下邮箱,莫先生还没回话,他多半做试验去了,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从教学室里分析出来的成分看,其中有一种成分很是霸道,可以快速的在血液中流通,使脏腑衰竭…… 如果她有时间,可以慢慢的试一下三副药哪一副药最对症,甚至还可以慢慢调整药方。 但现在显然没这个时间。 于是周满只能熬了药后就拿唐鹤试药,不过这样做是有明显后遗症的,他体内遗留的药毒会很多,对身体影响很大。 周满坐在床前看着唐鹤沉思。 郑辜端了一碗药上来,“师父,你先前吩咐我熬的药。” 周满摸了一下唐鹤的脉,咬咬牙,“给他灌下去,灌三分之一。” “是。” 周满看着唐鹤艰难的喝下半碗药,摸了摸他的咽喉,到底一跺脚,一咬牙,闭上眼睛和科科道:“买一管绿色的药剂。” 科科冷静的道:“药剂不能解他的毒,只能慢慢恢复他衰竭的脏腑,减缓毒素蔓延的时间,但如果不解毒,药剂也保不住他的命,而且扫描过他的身体,毒素蔓延的速度在增加,药剂怕是抢不过毒素。” “我知道,我心里已经有解毒之法,但时间不够,买药剂就是抢时间的。”周满道:“买吧。” 科科就问:“是从商城购买,还是百科馆?” “百科馆有最新研究出来的,莫老师的实验室做了优化,效果更好,颜色更绿,价格只是稍高。” 周满都舍得买一整管药剂了,还能在乎那多出来的一点价格吗? 第1790页 于是咬着牙在心里道:“买吧。” 于是科科就爽快的扣了周满一大笔积分,这是近年来周满花费最大的一笔积分了。 落在郑辜眼里就是他老师一跺脚一咬牙,闭了闭眼睛后再睁开就一脸凶残的道:“你去让人催一下药,这儿交给我。” 郑辜应下。 周满把施署令也支出去了,屋里只有她一人。 周满拿出那管绿油油的药剂,打开往勺子里倒了约三分之一,合上后收好,这才撬开唐鹤的嘴,见他不乐意吞咽便道:“我知道你现在咽喉肿痛难以下咽,但这可是宝贝,你要是不咽下去……哪怕只是洒出来一滴,我都得心疼死。” 也不知唐鹤是不是听到了,一直没动静的舌头动了动,周满将药剂灌进去,他慢慢吞咽了下去。 周满松了一口气。 将他的脑袋放下后便把他身上的针拔了,捏了捏手指,眼睛冒着绿光的看着他的赤裸的胸膛,“唐学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的命抢回来的,本来我是不想用这套针法的,但药还在熬,你体内毒素太多,喝了药也未必能全解,所以还是应该先去一点毒素。” 周满道:“虽然很疼,但你刚吃了药,它可以保护你的脏腑,这套针法正适合。” 周满对外面高声道:“郑辜,你进来。” 郑辜老实的进来。 周满道:“你不是一直想学三转清血针法吗,你现在看仔细了。” 郑辜一愣,“师父,你不是说这针很疼吗?” 周满就低头看着唐鹤道:“好歹活着,过来看着。” 郑辜便过去。 周满取了一枚针扎下去…… 唐鹤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扎到第五根针时,他的身体微微颤动,脸上也开始冒汗,便是在昏迷之中也疼得发颤。 郑辜看得咽了咽口水。 周满继续扎针,一直到第九根针才停下,她拿起他的手,在他手臂上扎了几根针,不一会儿他左手五根手指便有些泛黑。 周满取出一根粗针来,扎破了他的指腹,黑色的血飙出,然后缓慢下来,血开始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郑辜看得目瞪口呆,扭头去看唐鹤,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唐大人的脸色更白了,额头和脸上都是细细的汗,全身在微微发抖。 周满道:“这针……一般用不上,太疼了,清醒的人受不了,昏迷的人呢,也有可能疼醒,人要是疼起来,五脏六腑也是会受损的,毕竟惊悸也能死人,所以将来你们用此针法要仔细斟酌。” 郑辜:“那为什么唐大人可以?” 周满一脸钦佩的道:“因为唐大人意志力超强,我认为他能忍受这个痛苦,而且……” 她顿了顿后道:“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有绿色的药剂保住他的性命,加上他的确意志力强大,她完全可以放心用这个针法。 郑辜若有所思的点头。 周满仔细留意他的脉象和出血情况,找准时机将针拔了。 这一套针法极耗心神,周满将针拔了以后也有些困倦。 药很快熬好,三碗药端了上来,周满权衡了一下,挑了一碗给他灌下。 等了两刻钟后,看效果一般,便又斟酌着选了另一碗灌下去。 郑辜和施署令站在一旁看,惊喜起来,“师父(先生),伤口上的血有变化了。” 周满俯身去看,大松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脉象后道:“拿刀来,给他处理伤口。” “是。” 郑辜立即去给刀重新消一遍毒。 周满烤了烤刀刃后将他胸膛上的剩余的毒肉和毒血清理出来,这才缝合上药包扎。 此时天早就黑了,屋里点着蜡烛,这是很细致的活儿,周满一直忙到半夜才好。 第3228章 活过来 白善低头看着脸色依旧惨白的唐鹤,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周满将用过的工具放进盆里,洗干净手后道:“暂时没事了,等着吧,明日看情况。” 白善松了一口气,见她一脸疲惫,便低声道:“我让人煮了面,你去吃一些吧,晚上我来守着。” 周满摇头,“你又不是大夫,守着没用,回去吧,我和郑辜轮着来。” 白善也没走,和她一起睡在办公房里。 施署令早去睡了,郑辜一人守着,到凌晨周满来换他,唐鹤有些发热,但周满没再给他灌药,而是扎针和用温水给他降温。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解毒的药,它们能解毒,但本身也是有毒性的。 唐鹤一天便吃了三天的药量,此事过后还得好好调理才行,所以周满能不用药,就不给他用药。 退热的药不用,但解毒的药却还是要吃的,周满已经找到解毒的药方,接下来就好办了。 她又根据他的脉象改了一下药方,减轻药性后让人去抓药熬药。 闲着没事儿她便拿了那把大刀研究,她对这种毒很感兴趣,这么霸道的毒很少见。 若是入口,岂不是一滴便能立即要了人的命去? 唐鹤醒来,艰难的一偏头就看见周满正眼睛发亮的盯着一把沾了血的大刀看,唐鹤记性好,一眼就认出那是伤了自己的大刀,忍不住发出些动静吸引人注意。 周满连忙转头去看,“唐学兄,你醒了?” 第1791页 唐鹤喉咙没那么肿痛了,艰难的道:“醒了,毕竟我意志力强嘛。” 周满瞪圆了眼睛,“唐学兄,你有意识啊?” 唐鹤喉咙干痒,还疼,忍不住咳了两声,便觉得胸膛也疼,浑身都疼,“有一些,周大人啊,能否舍一口水喝?” 周满连忙去给他倒水。 唐鹤喝了一杯水才感觉好些,转着眼珠子打量他住的地方,问道:“这是北海县医署?” 周满点头,“这边东西齐全,所以就送到这里来了。” 她转身出去,冲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喊道:“明理,你家主子醒了!” 合衣睡下,也不知睡在哪个屋的明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即跳下床跑出去。 “周大人,我们大爷醒了?” 周满颔首,给他让开位置,他就冲进去。 周满进去便见他跪在床边握着唐鹤的手哭。 唐鹤一脸难言的看着他,“你哭什么?太丢人了,快去擦一擦,还有,去准备些饭菜,我饿了要吃东西。” 周满道:“让厨房给他煮粥,不能放肉和荤腥,就吃白粥。” 唐鹤:“……好歹放点儿菜?” 周满摇头。 “那放点盐总可以吧?” 周满继续摇头,“吃白的。” 明理一抹脸,从地上爬起来,“大爷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准备吃食。” 严格按照周满的来,就一碗白粥。 唐鹤:…… 明理将他扶起来喂粥,唐鹤艰难的咽了一口,一旁的周满笑问,“怎么样,知道为什么只能吃白的了吧?” 她盯着他的喉咙看,“在它没消肿前,除了药和白粥,你什么都不能吃。” 唐鹤虚弱的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蹙眉问,“这是为何?” “毒上涌而致,”周满道:“你体内现在还有残留的毒素,所以得继续服药,中毒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要想把毒都拔干净却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 说到这里,周满皱起眉头,“你的伤太长,要是不注意,将来伤口很容易恶化。” 并不是伤口收敛结痂便算彻底好了,已经受过的伤总会在身上留下印迹,而既然有印迹,那就是和原先不一样。 遇到身体不适或者环境恶劣,已经好的伤口也是会发生病灶的,它就是比正常的皮肉更容易生病。 比如皇帝身上的伤。 他腰腹上有一道旧伤很深,当年没治好,后来看着治好了,可一旦他身体严重不好,或者环境恶劣,旧伤就会复发,会重新肿胀发脓,甚至会长恶疮。 这是很难根治的。 唐鹤就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包着的布,打了一个抖后道:“来,喂我一口粥。” 明理忙喂他一口。 周满见他听话,这才满意的转身出去,“我去让人给你熬药。” 白善上午去衙门公办了,听说唐鹤醒来,忙和刘刺史一起过来看唐鹤。 唐鹤没想到刘刺史也在此处,微微挑了挑眉,作势要坐起来,刘刺史连忙上前拦住,“唐大人快躺着,这时候可不能多动。” 他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唐大人此时觉得如何?” 唐鹤虚弱的道:“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多亏了周大人。” 刘刺史也叹气,问道:“可知道是何人所为?竟如此胆大妄为,胆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 唐鹤摇头叹息道:“事情发生的太快,本官昏厥,来不及调查,此事应该已经交给柳刺史。” 刘刺史点头,“唐大人放心,柳刺史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周满往后看了一眼,郑辜悄悄的退下,不一会儿端了一碗药进来,“唐大人,您该用药了。” 白善立即笑道:“唐大人先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您。” “对,”刘刺史也起身,笑道:“唐大人只管安心在这儿住着,周大人,医署中缺什么药与刺史府说一声,务必要把唐大人治好。” 周满笑着应下,将俩人送出去。 人一走,唐鹤就盯着郑辜手里的药看,“这还是我的?我不是刚吃了一碗吗?” 郑辜端了药转身就走,“哦,我记错了,是另外一个病人的。” 唐鹤:…… 不到两刻钟,白善也回来了,唐鹤放松的躺在床上,只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望着帐子顶看,问道:“你不去陪刘刺史?” “他回青州城了,刚把人送出城门口。” 唐鹤便呼出一口气,问道:“莱州那边有消息吗?” 白善看向周满。 周满道:“今天一早柳刺史便派了人过来,求我务必把你治好,现在人应该住在客栈里,对了,他给你送来了不少药,其中还有人参呢。” 唐鹤:“我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周满笑道:“现在是没用,之后却是可以用来养身的。” 第3229章 羡慕嫉妒 唐鹤沉思起来,“他们狗急跳墙,但该抓的人我都抓了,看来是莱州之外的人怕被我牵扯出来,至善,你帮我给柳刺史去一封信,让他务必将牢里那些人看好,别让他们跑了,也不要让他们死了。” 唐鹤咧着嘴,眼中泛着寒光道:“不然我这伤可要算到他头上了。对了,别告诉外头我活过来了,就说我毒素未清,人要不行了。” 第1792页 “哼,柳刺史只要不傻,就得死命守住那些人,不然我要是死了,找不到罪魁祸首,看他怎么和京城交代。” 白善应下,问道:“你要不要搬到我们家去?医署这边到底人多眼杂,只怕瞒不住。” 唐鹤也不太想住在医署,忙扭头去看周满。 周满道:“等天色暗一些再搬吧,好在医署和我们家不远,走着就能到。” 傍晚,医署里没什么病人的时候,周满便让人抬了担架过来,把唐鹤搬上去,她把被子给他盖上,看了看他的脸色,满意的点头,“你闭眼就行,外人肯定分不出来你是不是昏厥。” 唐鹤闭上眼,由着他们抬出去。 一直守在医署外面的莱州吏员看见,吓了一跳,忙冲上来,却被明理带着护卫拦住,他只能看见唐鹤一张苍白的脸。 他吓得不轻,“唐大人这是怎么了?” 明理眉头紧皱道:“大人毒素难清,所以要送到周大人府上方便医治,这位大人,还请不要妨碍我们大人移动。” 护卫们抬着担架越过他离开,转进了巷子里。 周满也皱着眉跟在担架后面。 莱州的吏员焦急不已,见搭不上话,只能回客栈,忙让人给莱州传信。 周满安顿好唐鹤便回到医署,施署令一直在医署里等着呢。 他是莱州医署署令,在州医署上,他们俩的官职是一样的。 但他知道他们是不一样的,周满一进来,他立即起身恭敬的行礼,“先生。” 周满颔首,让他坐下,问道:“今日太忙,忘了问你,莱州医署那边如何?” 施署令正襟危坐道:“多亏了先生之前帮忙,现在进行得还算顺利,如今莱州已在两个县中开了医署,我们也开始遵照先生的建议和地方上的医馆药铺合作,时不时的请他们的大夫过来交流医术,遇到的阻力果然要少很多。” 周满点了点头,问道:“药材物资上可有难处?” 施署令点头,“药材种类是有些少,今年太医署新出的医署免费药单中的药,我们只采购了三分之二,还有近三分之一的药材没有买到,有些病配不齐药,只能开了药方让病人出去外面药铺抓,或是换其他药,但药效要大打折扣。” 周满皱眉,“太医署给的预算不够?” 施署令点头,“这还是其一,还有一点是因为今年药价在上涨,同样的钱要少买很多药材。” 周满道:“宁愿药量少采购,也要把种类配齐了,现在药单上列举的免费药都是常用药材,若是连这个都配不齐,久而久之百姓会对医署失去信心的,你那还差多少,列个药单给我,我这边先给你一些,回头你还我。” 施署令大松一口气,连忙应下。 他来得及,没想过带药单,但大致缺的东西他都记得,于是去研墨写药单。 郑辜看天色暗了,给他点了一盏灯。 施署令悄悄和他说话,“唐大人这是救活了吧?” 郑辜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别乱打听,正要和你说呢,回莱州后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唐大人到了青州就是我们接管了。” 施署令撇撇嘴道:“这样说柳刺史肯定不相信,还不如说情况不乐观呢。” 郑辜一想还真是,“行啊,还是你聪明。” 施署令叹气道:“比不得你啊,你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知道这两年我在莱州头发掉了有多少。” “说得好像我没组建过医署一样,”郑辜道:“想想你现在的官职,再想想我的,你就满足吧。” “我不满足,我愿意和你换,你愿意和我换吗?”施署令道:“我们是大夫,说白了还是要靠医术说话,自从太医署结业后,我的医术就没多少实际性的进展,不似你,还能够一直跟着先生学习,你不知道我们私底下有多羡慕你。” 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郑辜道:“看了这么多病人,积累了如此多经验,说你没进展,谁信啊?” “那只能算是学以致用,融会贯通,但更新的病症我是真的不会,”施署令压低了声音道:“就比如这次唐大人中毒,说真的,我当时看到伤口,那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只能给他打了一剂青霉素,灌一碗解毒汤,但当时看他的脉象,我觉得他活不下来了,我请了莱州最有名的大夫来看,都说不行,那毒素太霸道。” “还是唐大人身边的小厮坚持要送人过来,我们才把人送过来的,其实在车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先生也未必能救活,毕竟那毒霸道,而时间太长了,没想到……” 他惊叹道:“这就是医术好和医术不好的区别,我要是有先生这医术,何至于要跑到这儿来?” 又嫉妒的去看郑辜,“先生治疗唐大人时只让你留在了身边。” 郑辜:“……我是老师亲传的弟子啊。” “也是,”施署令就没那么嫉妒了,而是羡慕,“这就是时运,先生到现在也只收了四个徒弟,唉,我要是能早点与先生结缘就好了。” 郑辜敲了敲桌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药材了?快写!” 施署令就低下头去写药单,问道:“太医署是不是偏心你们,为什么我申请的钱被砍去这么多,你们竟然还能匀出药来给我?” “不是,我们上报的钱同样被砍,不过我们这边医署有额外的收入。”他道:“太医署没有收回我们制作青霉素的权力,所以我们青州可以售卖青霉素,还有一些成药,军中基本包圆了,这是一笔收益,因为我们医署和地方衙门合作无间,青州城、北海县衙和长寿县衙每季还会给我们拨一笔药钱,所以……” 第1793页 施署令又嫉妒起来,“我不仅缺先生的医术,我还缺师公这样一个在县衙里当县令的夫君,哦,不,是娘子。” 郑辜:…… 郑辜吓得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别乱说话。” 第3230章 一块肉 施署令垂头去写他的药单,越写越伤心,同是医署,他连免费的药材都凑不齐,先生这边却已经富得能支援他的医署了。 想到这两年的艰难,施署令眼圈都红了,想哭。 周满去药房晃了一圈,回来看见施署令眼睛鼻子都通红,似乎才哭过,以为他是感动的,不由叹气。 虽然不是亲传弟子,但到底是自己带了三四年的学生,周满还是很怜惜的,于是想了好一会儿道:“你要不要试一下做成药售卖,给医署开源?” 施署令一怔,抬起头来道:“先生,我们医署没有制青霉素之权。” “除了青霉素,其他成药效用也不错,尤其是治疗风寒风热咳疾,以及一些治疗痘疹的药膏。”这是周满这些年总结的经验,其实从成交量来看,这些成药的数量还在青霉素之上。 施署令坐直了些,“我们医署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周满道:“这些成药你们医署也要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既然可以做,自然可以放在医署中售卖,也可以出售给其他医馆药铺。” 施署令道:“先生,太医署下发的成药方子并没有多少。” 郑辜微微皱眉,截断周满的话,“师父,此事得上报院正吧?” 周满想了想后点头,“我会和萧院正提一提的。” 施署令有些惋惜,看了郑辜一眼继续耷拉着脑袋继续去写药单。 他将药单奉给周满,周满看过以后交给郑辜,“按照我们医署的用量拨给他两个月的,算一下价钱,让他打欠条。” 郑辜应下,接过药单扫视了一眼,道:“桔梗我们药房也不多了,我明日去百草堂问问他们能不能匀我们一些。” 周满颔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施署令点点头道:“天色已晚,你休息吧。” 郑辜也和施署令点了点头,忙追着周满出去。 “师父——” “嗯?”周满回头看他。 郑辜道:“师父,太医署不愿将太多成药方子给地方医署,是因为担心成药方子泄露。” 毕竟医署里的医者过了当初进太医署时签约的年限后是可以辞官的。 十年,二十年以后,第一批医者离开医署,他们势必会带走这些药方。 成药方子流出对太医署不是好事,青州医署之所以能在各地医署中例外,是因为其中有不少方子是周满拿出来或者她改良过的。 虽然她交到了太医署,但大家依旧默认她是所有者,所以她可以自己制作、使用、售卖,但别的医署就不可以了。 周满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怕我吃亏,但这事儿吧……” 她自己琢磨一下后找了一个比喻,“我手中这块肉本来就是要舍出去的,是全都舍给太医署,还是舍出去后又从那块肉上割出一块来给别的医署,经年之后,这块被割出去的肉又被分割出去无数块,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我给出去的那块肉一直就是这么大。” “并不会因为吃到的人多了它就会变得无限大,所以此事对我来说其实影响不大。” 郑辜一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师父的意思,他在脑海中假设了一下那块被割来割去的肉,恍然大悟,“现在那块肉是太医署的了!” 周满点头,“不错。” 郑辜又迷茫了,“先生这样做不是割太医署的肉吗?您……” “我为何不为太医署考虑?” 郑辜点头。 周满微微一笑道:“因为现在太医署还太小了,你别看那块肉也很小,但太医署的胃却吃不下去,所以很多肉是浪费的,只能暂时保存起来,等待太医署足够大。” “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满道:“把多余的肉,太医署吃不下的那些分给各地医署,让他们自己去经营不是更好吗?” “不过,”周满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太医署和地方医署的未来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还得和萧院正他们商量一下。” “也多亏了你,有些药方可以放给地方医署,有些却不能,我得好好的琢磨琢磨,把什么药方放给地方医署比较好。” 周满想了想后道:“你也想一想,回头写封公文交给我。” 郑辜:“我?” 周满颔首,“对,你。” 周满道:“你是青州医署下一任署令,不能只专注医术,朝堂上的一些事也该用些心,特别是太医署的事,嗯,这件事就交给你来想吧。” 郑辜呆呆的看着周满离开,他就说了一句话,这差事怎么就落到他头上来了? 郑辜挠了挠脑袋,有些头疼的转身回屋去。 周满回到家中,白善刚从唐鹤屋里出来,她便问道:“怎么样了?” 白善道:“人睡着了,烧好像退了。” 周满便进去摸脉,松了一口气,和明理道:“晚上多注意温度,随时叫我。” 明理应下。 白善见她疲惫,便伸手扶住她,“你这一天一夜都没这么睡,还是先睡一觉吧。” 第1794页 周满点了点头,也觉得很困。 但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她又怎么都睡不着了,明明眼睛已经困得要睁不开了。 白善躺在她身侧,伸手拍了拍她,“吓到了?” 周满却是记挂还留在教学室里的样本,想要继续研究,莫老师到现在都没回她,据科科说,他一直没上线,看来他的实验一时离不开人,记忆中,他失联时间最长也就五天。 他总要休息的,休息的时候都会登陆一下邮箱。 听到白善的声音,她没怎么过脑子就“嗯”了一声。 白善其实也吓得不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道:“好在有惊无险,不过莱州青州和京城又要热闹一阵了,你最近便留在北海县吧,不要出去巡察了。” 周满是青州医署署令,治下三个县医署都归她管,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去各县看一看情况的。 周满没应声,白善抬起身子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微张着嘴巴睡着了,整个人蜷在他怀里,乖巧得不行。 白善忍不住一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将被子拉好,也闭上眼睛睡觉。 第3231章 好转 唐鹤的余毒在缓慢的清理中,毒素一去,他身体恢复会很快了。 只是脸色已经苍白,且神色恹恹的,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就反胃。 周满知道原因,于是在把过脉,确定他的毒素已经都清除后便重新开了一副药方,熬好了药以后她亲自端着,先回了自己屋里一下。 她取出那管绿色的药剂,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二,大半管,她权衡了一下便倒了一半进去。 剩下的一半她仔细收着,决定以后有用的时候再用,最好没用,到时候她可以尝一尝味道。 周满将药端给唐鹤,“喝了吧。” 唐鹤闻到药味,脸苦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一饮而尽。 周满打开药箱,招呼他道:“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唐鹤解开衣裳,问道:“我何时能下床?” 周满:“你想干嘛?” 唐鹤道:“莱州那边抓了不少人,我得亲自去看看。” “你现在外面是伤重濒死。” “所以我有一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才能吓他们一跳,”唐鹤道:“这也佐证了周大人医术高超不是?” 周满解开了绷带,看了看伤口后道:“听上去是不错,不过你这伤口,要想办公最少还得半月。” 唐鹤:“太久了,周大人这么厉害,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周满啧了一声道:“没有。” 话是这么说,上过药后周满还是琢磨了一下配给他的药膏。 郑辜路过药房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忍不住推门进去看,“师父,您干嘛呢?” 周满守着一个炉子沉思,“我在做生肌膏,不知道能不能改一下方子。” 郑辜便上前看,闻了闻后道:“好香啊,您是不是放多了白芷?” 周满道:“我改了一下药量,先看看情况。” “……”郑辜无话可说,只能道:“给莱州医署的药都送去了,师父,这几日莱州的吏员还是不肯走,一直在医署里徘徊打听。” 周满很同情对方,想到唐鹤的打算,她道:“告诉他,人已经救活了,只是伤得不轻,一时不能见人,让他回去吧,继续留在这儿也没用。” 郑辜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一会儿就去。” 他是可以自由出入县衙后院的,昨天傍晚还去看过唐鹤,自然知道他已经在好转,毒素都清了。 莱州的吏员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虽然听着情况依旧不好,但人活着就行,至于其他的,不是他能考虑的。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后便先赶回莱州汇报。 柳刺史听说唐鹤救过来了,大松一口气,“活过来就好,活过来就好。” 不然他真的没法应对朝廷和唐左相啊。 “牢里那些人要看牢了,凡能接触到监狱的全都换成我们的人。” “大人,要不要提审?” 柳刺史揉了揉额头道:“你没回来前本官已经提审过了,嘴硬得很,动了大刑也不招,先留着吧,很多证据都在唐大人手上,我不好越过他提审,等他病情稳定一些,我去北海县见他,到时候从他那里拿了主意再说。” 一旁的师爷道:“青州刺史又派了人过来传话,大人……” 柳刺史脸上的肉动了动,显得很不开心,但还是道:“就请刘刺史帮忙巡视海上,近来有些不死心的海寇滋扰海岸,使商船和渔民受惊。” 其实就是一些被打散的零星海寇,似乎是知道近来莱州没空管他们,为了钱财,也为了报复,近来一直在莱州的海域徘徊。 比起以前海寇的规模,这只能算是挠痒痒,但也让柳刺史烦躁不已。 他现在内忧外患,的确没空去清理他们,青州刺史既然想从他这里夺走更多的功劳,那就让他去剿匪吧。 唐鹤一心养伤,对这些事全然不知,但白善知道啊。 有路县令在,这些消息他还是能收到的,于是他转身就告诉了唐鹤。 唐鹤摸了摸胸口道:“不用管他们。” 他道:“让他们争去,再过不久我就能回去了。” 白善也看向他的胸口,“满宝的新药研究出来了?” 第1795页 “没有,”唐鹤有些郁闷,“但她换了一种药膏,听说是太医院祖传的药膏,不仅好用,还贵,里面有几味上好的药材,不仅能让伤口快速好转,还能去掉一些疤痕。” 白善恍然大悟,“她和学兄你要钱了?” “没有,但让我还她药,”唐鹤道:“还她药材也行,回头她自己做,我看了一下,那药方是真贵呀。”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效果也是真好,”唐鹤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的伤,感受了一下后道:“换了这个药膏之后,我觉得胸口都不是很疼了,而且也没那么反胃,再喝药都感觉好受了许多。” 那是药剂的功劳,周满端了一碗药进来,“唐学兄,你该喝药了。” 虽然药苦,但现在唐鹤看它们已经不恶心,于是更干脆的接过一口干了,再次问道:“我能出去散散心吗?总躺在床上,我觉得都发霉了。” 周满便折了袖子道:“我把伤口包起来,你可以出去坐坐,动作别太大,伤口要是扯开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呵护它,绝对不会扯开。” 唐鹤终于出屋,躺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仰头看着树叶间隙落下的光点,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只要一凝神想又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那应该不是多重要的事吧? 唐鹤躺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秋风一吹,他便昏昏欲睡起来。 一个小脑袋从院门那里伸进来,左右看了看,发现院子里只有一个人再,她便蹑手蹑脚往里走。 跟在她身后的五月沉默的看着她,抬脚正要跟上,她就扭头过来看她,挥着小手让她出去。 五月能听她的吗? 那当然是不能啊。 白景行小朋友见挥不动她,只能叹息一身,转身继续小心翼翼的靠近躺椅。 白景行小朋友认识这个伯伯,前不久他们还在龙池那里见过呢,还知道他生病了,所以最近爹娘都特别关心他,陪她的时间都少了。 白景行小朋友站在躺椅边认真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的爪子,才伸出去就被唐鹤一把抓住了。 第3232章 唐夫人亲至 唐鹤扭头看她,“哪里来的妖怪?看本官不除了你!” 白景行小朋友眼睛大亮,配合的“啊——”的一声大叫,然后就往地上躺。 想要吓一下她的唐鹤反倒惊呆了,“你你你……谁教你的?” 白景行小朋友顺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指挥他道:“你要站起来施法。” 唐鹤扶额,问道:“你堂伯教你的?” 他记得这两年白二郎写了不少志怪神鬼话本,里面没少有道士捉鬼的戏码。 “还有我爹娘,我爹会跳傩戏除祟,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就和我爹学傩戏,也去捉鬼。” 唐鹤这才想起白善的兴趣爱好来,半晌无言。 白景行小朋友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唐伯伯,我是妖怪,要抓住我你得施法才行。” 唐鹤没动弹,“我受伤了,不能动弹,只能嘴上叫着除妖。” 白景行小朋友就眼珠子一转,“那我是不是能打败你?” “我都这么疼了,你还舍得打败我吗?” 白景行小朋友自然是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唐鹤,因此她很快心疼起来,隔空乱吹了两口气,“吹一吹就不疼了,唐伯伯,你哪里疼啊?” 唐鹤随便伸出一只手道:“手疼。” 白景行小朋友就握住他的手给他吹手,看她这么乖巧,唐鹤便难得的想念起来,“我有两个儿子跟你就差了几岁……” 唐鹤说到这里一顿,总算是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一下坐起来,叫道:“明理,明理——” 明理忙从外面跑进来,“大爷,怎么了?” 唐鹤脸色有点儿白,“我受伤的事传回京城了?” 明理点头,“您伤得重,柳刺史不敢隐瞒,早就传回京城了。” “那我救过来了你给家里去信了吗?” 明理瞪眼:…… 唐鹤就一拍扶手道:“你还愣着干嘛,去传信啊。” 一掌下去,唐鹤胸口巨疼,但他都来不及担心自己的伤口。 从他受伤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天,快马加鞭,信应该两天前就到京城了,也不知道京里怎么样了。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爹,但他担心他媳妇,以他媳妇的脾气…… 实际上,信到达京城的时间比唐鹤认为的还要早。 唐鹤不仅是刑部右侍郎、巡按御史,还是左相的独子,柳刺史也怕他有个好歹唐左相迁怒他,所以他想着快点把消息送到京城,让京城看到他的诚意,事后算起账来可以少算他一些。 所以他签了加急的公文,一路换马不换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虽不能和加急军报相比,但速度也很快,第五天就送到京城了。 皇帝收到消息,震怒,“什么海寇,竟敢在我大晋土地上当街行刺朝廷命官,县衙刺史府都是摆设不成?” 那是唐鹤的一条命而已,还是大晋的脸面。 连海寇都敢当街行刺朝廷命官,以后大晋的官员还能剿匪办公吗? 于是皇帝立即调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一起严查此案。 等选出人派往莱州,皇帝这才把老唐大人留下安慰他,“看信中所说,唐鹤已紧急送往北海县,有周满在,救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唐卿不要过于着急。” 第1796页 老唐大人虽然着急,但面上不显,恭敬的应下后便赶紧出宫安排去了。 人是死是活,总要去了才知道。 “选两个护卫出来,让他们双马连夜出城,尽快赶到青州北海县去。” 结果两个护卫还没出城,唐夫人先打包了包袱过来找他,直接跪下道:“父亲,儿媳想要亲自去看看。” 老唐大人满腹的话在看到她身侧的包袱时一顿,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去吧,三个孩子留在家中,我会看好他们的。” 唐夫人便给老唐大人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起身拎起包袱就走。 她的侍女也换了衣裳在外面等着,护卫也都选好了,一行人牵了马出府,连夜出城。 所以唐鹤想起来要给家里报个平安时,唐夫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而且为了赶路,两边都加快速度,有近路抄近路,没有近路就在驿站上换马后连夜赶路,于是非常成功的错过了。 唐鹤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伤口结痂后周满就不再拦着他下床,只要他不做大的动作,县衙后院随便他逛。 不过他胸前有伤,需要穿宽松的衣裳,也不好到处乱逛,基本上只在住的客院里走一走。 不过他也不无聊,因为最近他交了一个新朋友。 唐鹤早早让人准备好了点心瓜果,只等白景行小朋友找过来,结果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吓了他一个激灵,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特别眼熟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了院门口。 唐鹤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门口狼狈的人; 唐夫人倚靠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唐鹤,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尾,确定他似乎真的活着以后便靠在门上哭了起来。 唐鹤回神,忙起身走过去,给她擦眼泪,“你怎么来了?别哭啊,你看我不是没事儿吗?” 唐夫人不理他,自顾自靠在门上哭得很伤心。 唐鹤没法,只能虚虚的抱住她,“行了,行了,你看孩子都笑话你呢。” “什么孩子?” 唐鹤示意她往后面看。 唐夫人就哭着回头,见五月一脸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唐鹤:“眼睛往下一点儿。” 唐夫人就垂下眼眸,就正对上一个仰着头看她的小豆丁,看这圆圆的小脸蛋,还有那双晶亮的大眼睛,她一下就猜出了这小孩儿是谁。 “白景行?” 白景行小朋友抬手就要和她打招呼,五月已经一把将人抱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巴,不好意思的和唐夫人道:“唐夫人,奴婢先把小娘子带下去了。” 说罢抱了孩子就走。 白景行小朋友很不服气,终于把五月的手拽下来,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我的小姐,唐大人和唐夫人久别重逢,有许多的话要说,您这么多问题,留在那里不是打扰人吗?” 白景行一走,唐夫人也缓了过来,总算是不哭了,她回头看唐鹤,伸手就扒他的衣服,“你哪儿受伤了?” 唐鹤吓得连忙捂住衣服,“回屋看,回屋看。” 第3233章 总结经验教训 唐夫人横了他一眼,但也没勉强他,待回屋看到那道从左胸划到腰腹的刀伤后,她又忍不住眼睛泛红了。 唐大人忙道:“你别看它长,其实不深,刀划来的时候我虽然没躲过,但我往后仰了,所以伤口不深,真的!” “不信你去问周满。” 唐夫人:“那怎么莱州的折子把你写得好似重伤不愈的样子?” 她没看到折子,甚至不知道折子上具体写了什么,但也听人说唐鹤被刺杀,伤重,恐不治。 唐大人顿了一下后道:“那是我们为了让敌人放松放出的假消息。” 唐夫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出去,“明理——” 唐大人就缩了脖子靠在床上,他就知道! 看到唐夫人,明理就好似看到了主心骨,忍不住哭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唐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竟敢在刀上涂毒,好歹毒的心思。” 明理连连点头,就是啊,不然只是刀伤,唐大人何至于如此危急? 唐夫人转身回屋,站在床边盯着唐鹤看,唐鹤看得出她在运气,手就悄咪咪的挪到胸前,捂着胸口道:“疼,疼啊——” 唐夫人就哼了一声,却伸手扶着人躺下,“伤好之前不许出屋门。” “不出,不出,我一定不出。” 先把人哄住再说。 唐大人见逃过一劫,立即松了一口气,这才拉着她的手问,“你一路赶来一定累坏了吧?快去用饭休息,嗯,为夫陪你。” “不用你陪,躺你的。”唐夫人起身出去,郑氏在院门外,看到她便微微一笑,“见到唐大人了?” 唐夫人有些抱歉和羞涩的行礼,“小辈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郑氏不在意的笑道:“不算什么,唐夫人一路劳顿,我已叫厨房备好了热水热饭,你先洗漱休息,再过一个多时辰满宝他们就下衙回来了。” 唐夫人应下。 郑氏:“那我就不打搅你们夫妻两个了,若有什么缺的,告诉家中的下人。” 唐夫人本来是想去找周满的,此时想了想便转身回去。 不甘寂寞重新下床,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唐大人立即转身回床上躺好。 第1797页 唐夫人风风火火的进屋,瞥了他一眼后道:“老实躺着,待我见过周满再说。” 跟着唐夫人来的侍女将包袱拿进来,服侍唐夫人沐浴洗头。 唐大人就靠在枕头上长出一口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和耳朵。 白善和白善下衙回来看见唐夫人都吓了一跳,然后周满就冲着唐夫人竖起一个大拇指,“学嫂厉害!” 唐夫人就上前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到一边谈去。” 唐大人目送她们两个走远,扭头问白善,“现今莱州情况如何?” 白善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学兄会问我京城情况如何,怎么,学嫂来了学兄急着要去公办?” 唐大人挤眉弄眼暗示道:“我这不是快好了吗?” “好不好的,我说了可不算,得大夫说了才算。” 唐大人发现后门走不通,只能躺着了。 白善安慰他道:“学嫂明理,学兄身上又受伤,不会动手的。” “你不懂,”唐大人道:“我不怕她动手,我就怕她不动手,憋着。” 白善歪头,“秋后算账?” 唐大人叹气。 唐夫人果然没动手,在和周满了解过他的伤势后,她还算温柔的照顾他,只是在照顾的时候念叨了几句,“我看你就是懈怠了,身边带了这么多官兵竟然还能被刺客伤到,你以前可是能亲上抓贼的,等你伤好了,还是把功夫学起来。” 唐大人脊背一紧,心也有点儿紧,他小声道:“并不是我的功夫不好,而是对方功夫太好了。” “那你就练得再好一些,”唐夫人道:“我看就是懈怠了,之前办江南盐税案的时候,要杀你的人也不少,刺客的功夫也好,但他们哪一次得手过?” “这才三年不到的时间,你就能在这么多官兵的保护下被刺客砍了,分明就是懈怠了。” 唐鹤:“我这不是一直在各地巡察吗?没有固定的住址,不好习武啊。” “借口!”唐夫人道:“是驿站的院子不够大,还是外面露天席地时的空地不够广阔?” 她道:“手中只要有剑,随时都能练,打拳也可强身,你说说,你多久没习武了?” 唐大人越发气弱,说不过她。 唐夫人一语定下,“伤好以后立即给我练起来。” “是是是,我听夫人的。” 因为此事,周满入睡前便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白善看。 白善进屋出去了三趟,回来发现她还是盯着他看,不免紧张,“怎么了?” 周满问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特意躲着我?” 白善立即否认:“没有,我不知道。” 周满就冲他招手,等人坐到床边后就双手拉住他道:“今天唐学嫂和我总结了一下唐学兄受伤的原因。” 白善一头雾水,“原因不就是遇到了刺客吗?” “不,”周满一脸严肃的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原因而已,用唐学嫂的话说是,这世上恨不得他死的人太多,刺客经常有,但很少有得手的,这一次刺客能得手,最主要还是唐学兄自己的原因。” 白善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什么原因?” 周满一字一顿的道:“唐学兄荒废了功夫。” 白善盘腿坐在周满对面,犹豫的问道:“所以?” “我猛然想起,算起来,你得罪的人也不少,虽然你好似很少遇到刺客,但你现在还太年轻了,等你到了唐学兄这个岁数,说不定恨你的人比恨他的还要多,所以你也得保护好自己啊。” 白善点头,“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夫人,你看夜深了,我们快睡吧。” 周满却拉住他道:“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道:“我想起来,这段时间,你早上都不打拳也不练剑了。” 白善:“……我带大姐儿去花园散步了。” “以后让她自己去散,你还是练剑和打拳吧,保持住功夫,别和唐学兄一样懈怠了。” 第3234章 撺掇 “自己去啊,她怕是不会乐意。” 周满想了想后道:“那我带她吧。” 白善立即摇头,“你起得来吗?” 周满先在心里设想了一下,颔首道:“应该可以,不就和以前读书一样早起吗?” 白善想了想,点头道:“行吧,你们也可以在园子里看我打拳和练剑。” 他捏了捏周满的胳膊,笑道:“要不要我教你?” 周满眼睛一亮,然后眼中的光又快速的熄灭,“算了,又不是没学过,前些年都没学会,现在年纪更大,更学不会了,我还是打我的五禽戏吧。” 于是第二天白景行小朋友兴冲冲的来找父亲去散步时没能去成,而是被带着在园子里看父母打拳。 她看看一旁打拳打得虎虎生风的父亲,再扭头看一眼动作滑稽的母亲,当机立断站在了她爹的后面,然后挥舞着双手哼哼哈哈的跟着乱喊乱舞。 周满正好打完一遍五禽戏,扭头去看,当即伸手把她拎到一边,“你父亲那个没意思,来,和娘亲一起打五禽戏。” “娘的动作不好看。” “那是你不识货,”周满道:“看见没有,这个,是猴戏,猴子是不是就这样,眼睛机灵的左右转动看……” 白景行小朋友看出趣味儿来了,也跟着捏着手指,缩着脖子转动起来…… 第1798页 周满连忙夸她,“对对对,就是这样做。” 白善打完一套拳歇下来,取过巾子擦汗,见母女两个一个教一个学,倒也玩得津津有味,不由摇头失笑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趣味儿,唐大人也过得很开心。 媳妇儿来了,他好歹有人陪着说话了,总算不至于一天就盼着白景行小朋友找过来玩儿。 可惜的是唐夫人并不是一整天都陪着她,既然来到了北海县,她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的。 所以每日在陪过唐大人后,她便出去逛一逛。 她最先去的医署,“你这医署位置还不错,既临街,离县衙也近,从巷道里过,一刻钟就到了。” 周满指着大门前面热闹的街道笑道:“我们刚来的时候,这一条街上的铺面都是关着的,一条街上都没有,就跟巷道一样,不过这里距离主街也不远,走出一段就是。” “不过因为来医署看病的人多了,有人便在门前卖些吃食,后来卖各种东西的也多了起来。” 唐夫人微微点头,和周满一起进门,看到院子里往来的病人、医者和药童,她叹出一口气,真心实意的道:“满宝,你是一个能臣,天下如你这样的女子只怕没有几个,你不知道,京城的勋贵世家女私底下有多敬佩你。” 周满惊讶的看着她,“学嫂怎么突然谈起这个来了?” 唐夫人道:“就是突然想告诉你了。” 她道:“我偶尔也会想,我若是能晚生几年,有你开了这个先例,我说不定也进太医署,也到朝堂上建一番功业去。” 周满转着眼珠子道:“其实现在也不晚。” 她道:“人嘛,活一世便学一世,别的学子需要学八年十年才能出师,但学嫂聪明,若肯用功,说不定六年七年便能出师了。” 周满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好,鼓动她道:“而且现在太医署和国子监有联动教学,被选进国子监进修的学生第一要求并不是医术高明,而是要懂管理为官之道,再一心为太医署工作。” “以学嫂的学识和能力,完全可以进国子监学习,”周满越说越兴奋,“学嫂要是有意,我愿意给你作保,向萧院正举荐你如何?” 唐夫人:……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也没发热呀。” 周满拉下她的手,“我是认真的。”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您别看太医署里年年都有人毕业,其实我们人手很不足。” “不仅是民间,还有军中,不仅需要医者,还需要知道医理,为医署发展规划的有才之士,除此外,还需要负责各种杂务的人,这些人不要求精通医术,但至少要懂得医理药物,不然和医者沟通起来都困难。” “这其中又以女子最缺,”她道:“虽然太医署每年招新生都招女生,但女学生的人数还是远低于男学生,学医术都这样,更不要说和国子监的交流学习了,三年了,国子监那边统共只接收了我们送过去的十二个女学生,多的全是挑的男学生。” 唐夫人没想到一句感慨能惹出周满这么多的话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听了太子妃的建议,在宫中重用女官,听说还要在国子监里开辟出女学来,以后让宗室女和朝中官员的女儿入学读书。” 周满眼睛大亮,“我没听说呀,朝中诸公答应了吗?” “……没答应,”唐夫人道:“所以这时候你让我去读国子监,我这个岁数,你只要一提,朝中的弹劾折子只怕要把你埋了。” 周满:“我不怕!” “我怕!”唐夫人笑道:“我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不知世事,能够一心往前冲的小姑娘。” 她叹气道:“我身后有夫君,有三个孩子,有家族,而且,我公爹是左相,你觉得我进国子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左相是站在皇后和太子妃那一头的?” 唐夫人微微一笑道:“对。” 周满就小心翼翼的问:“那老唐大人是站在她们那边的吗?” 唐夫人道:“我不知道。” 周满瞪眼。 唐夫人笑道:“这是真的,公爹的位置不同以前,不似以前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他现在是左相,需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了。” “皇后和太子妃的提案,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只是阐明了利害让众臣和陛下选,”唐夫人道:“不过皇后娘娘也不是激进之人,朝臣反对,她也就将事暂且搁下了。” 周满叹息了一声,知道唐夫人身上牵扯很多,肯定是不能够进太医署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学嫂,你族中有没有和你一样有此志向的聪明小姑娘?我可以为她举荐呀。” 第3235章 灵光一闪 唐夫人一脸怀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突然热衷起举荐人了?” 周满叹气道:“我这是求贤若渴啊。” 其实是进入国子监学习的这批学生中,女学生是远远竞争不过男学生的。 男女失衡太过严重,有才之士嘛,周满觉得不论男女都是可用的,也都是她的学生。 但她心底深处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她,长此以往不算好事,她得做点儿什么,至少让情况不那么坏。 有士人在考不进国子监,也考不过明经时会选择考入太医署,再从太医署里争取进入国子监的名额。 第1799页 这是萧院正去年发现的,因为他发现报考太医署的士子突然多了起来。 要知道,以前报考太医署的人,要么是有了医学基础的人,要么是致力于学医的穷苦家的孩子。 突然出现读过四书五经,识文断字却不懂多少医理的士子…… 士子们可以有此决断,但书香门第的闺秀们却不会有人和他们一样,所以进入太医署的学子质量一下参差不齐起来,其中以男女之间的相比尤为明显。 也是因为这个,今年送往国子监的女学生里,竟然只有一个被选上,其他的名额全被男学生占了。 周满当年离开京城时定下的男女名额数量完全不作数了。 她曾为此写过折子表示反对,但一来她人不在京城,争不过他们;二来,国子监一句“择优录取”就将周满原先定的规矩推翻了。 萧院正争取两句便默认了。 周满拉起唐夫人的手,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道:“唐学嫂,你也说了,京中不少人都羡慕敬佩我,既如此,她们家族背后的小姑娘里就没有羡慕敬佩我的吗?” “若有此志向,不如联系我,我现在虽在青州,但在太医署里还能勉强说得上话,她们要是有意入仕途,我可以给她们一个机会。” 唐夫人:“……去当大夫?” “哎,也不一定是大夫嘛,太医署现在与九寺齐肩,里面的职位是很多的,除了京中,还有各地医署都需要人,典药、主簿这些都是文职,不用去坐堂看病的,不过还是需要懂得医理药物。” 唐夫人:…… 她见周满一脸认真,便也认真起来,拉着她的手道:“满宝,这是很困难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她道:“这世上能做到似你一样的女子,不仅古往今来,便是在将来,恐怕也只有你一个。” “世家之女,哪一个不是金尊玉贵?让她们似你医署里的典药主簿一样四处奔波是不可能的,”唐夫人道:“她们心底接受不了是一回事,家中长辈也不会允许的。” 周满抿嘴,“……您刚还说若是晚生几年,也去太医署里走一遭呢。” 唐夫人骄傲道:“这世上如我这样的人也没几个的。” 周满:…… 唐夫人看着她笑道:“你没有打理过白善的后宅,荣誉全靠自己挣来,所以大概不知道女子的荣誉从何而来吧?” “夫君?” “一半一半吧,”唐夫人拉着周满在树下的椅子上坐下,道:“他们的荣誉有后宅的一半,夫妻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合格的后宅正妻,除了照顾好丈夫,教育好孩子外,打理家中产业财务也是分内职责,”唐夫人微微抬着下巴道:“比如唐家的产业,除了我公爹手上还有一部分,其余的全在我手中。” “唐鹤吃的喝的用的,全都要经过我的手,有一天他若惹恼了我,我不给他钱花用了,他就只能穷着。”唐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宗妇,她想管好一个家不容易,但想毁掉一个家族却很容易。” 周满一凛。 唐夫人轻声道:“所以别小看了后宅女子。这世上的女子,除去似你一样有大本事,大志向的,其他贵女纵然会羡慕敬佩你,却不会走你这一条艰难的路。因为入仕带来的荣华富贵,她们可以通过她们的丈夫和家族获得。” 周满:“要是得不到呢?” 唐夫人便摊手道:“难道她们入仕就能取得与你一样的成就吗?” 她看着周满笑道:“不是我有意夸你,这是实情,将来便是还有女子能够做到你这个官位上,她们也做不到你如今的成就,你的官位、爵位恐怕会成为大晋的独一份。” “其他女子入仕,更多的是做太医、地方医署署令,这还是医术好的那些人,不好的,便如你所言去做典药、主簿,然后与男子厮杀进入太医署,”唐夫人顿了顿后道:“但是太医署里属于文职的官职才有几个?其中能有几个女子能坐上那些位置?” “如此辛苦,还比不上扶持自己的丈夫,培养自己的儿子来得快和轻松。” 周满:“……我也不全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在当官。” 她现在好像荣华富贵都有了。 唐夫人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所以说要除去与你一样有大志向、大才情的人啊。我们普通之人,所思所想便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好吧,”周满发现自己说服不了唐夫人,只能垮下肩膀,“国子监不同意开辟女学,娘娘就没想过自己开个女学吗?” 她嘀咕道:“要是娘娘能开女学,多招收一些小户之女,等她们识字知道了道理,说不定我能从里面拐几个进太医署。” 嘀咕完,周满愣住了,唐夫人也愣住了,俩人对视一眼,唐夫人就眼见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也不知是不是正迎着阳光,眼眸亮得好似盛着星星一般。 唐夫人回到屋里,坐在唐大人的床边。 唐大人老实的躺着,见她看着他愣了半天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汇报道:“我今天就下床方便了一下,连院门都没出去的。” 唐夫人回神,瞥了他一眼,“没出院门,那就是出屋门了?” 唐大人老实认错,“夫人,我错了。” 唐夫人没理他,继续愣愣的坐着。 第1800页 第3236章 求报恩 唐大人不由的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小声问,“生气了?” 唐夫人抓住他的手扯下来,“没有,就是心里头有点儿不安,我,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闯祸了。” 这倒是难得一见,唐大人兴致起来,问道:“你说什么了?” 另一边周满正在兴奋的写信。 她非常认真的写了两封信,为此连晚食都没出去吃。 白善端了一碗面进来,放在桌子上道:“先吃些东西吧。” 周满“嗯嗯”的应了两声,却头也不抬。 白善不由好奇,“你在写折子?” “不是,我在给明达和太子妃写信。”周满终于写完,然后认真的检查起来,确定没有错漏后才慢慢吹干墨迹,将它小心的收起来,她露出牙齿开心的笑:“今日多亏了有唐学嫂,我想到了一个为太医署开学源的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我要建议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在京中办女学!” 白善微愣,挠了挠脑袋道:“我似乎隐约听谁说起过,好似皇后娘娘想在国子监里开辟女学,但让朝臣驳回了。” “不在国子监里办,可以先在京城里办,就和私学一样,”周满道:“当然了,将来若能在国子监中开辟女学自然最好。” 白善点头,想到了什么,笑道:“要是国子监真开辟女学,那以后我们大姐儿也能进国子监读书了。” 周满眼睛大亮,狠狠的一拍桌子,“对啊,我怎么忘了呢,我现在可是郡主了呢,可以恩荫她进国子监的。” 前提是国子监里有女学。 周满看向白善。 白善也沉思起来,“这事儿不急,不过朝中要是再提起,我一定赞同此事,朝中诸公那里,别人我不敢肯定,刘尚书我可以保证能说服的。” 别看他老,他是很开明的,反倒是一些年纪轻的,还比不上刘尚书开明呢,听说皇后的折子反对声最多的便是朝中的中青年官员。 周满便也在脑海里找起来,“杨学兄也在朝中,他肯定站在我们这边,其他人嘛,韩尚书那里我可以努力一把,我给他女儿剖过孩子,邳国公那里也可以试试,不说我曾经救过他儿子,太子妃出面的话,他应该会站在他闺女那边吧?” 白善:“其实这事儿最要紧是看孔祭酒的意思,他要是能答应,那天下学子有大半数不会反对。” 孔祭酒就是大晋读书人的标杆啊。 周满认真的思考起来。 要说服孔祭酒啊,那就不能论人情,而是要讲理了。 周满瞬间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和孔祭酒论理,我们论得过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我从《论语》开始读起,将读过的书再温习一遍?” 周满连连点头,“好好好,此事就交给你了,以后和孔祭酒论理的事就交给你了。” 白善把面往她眼前推了推,“快吃吧,一会儿面要坨了。” 周满笑嘻嘻的接过筷子,“明天派人帮我把信送出去。” “好。” 来往京城不易,当然不能只送两封信,所以白善在打完拳,沐浴用过早食后便去找唐鹤,“可有让我往京城送的东西?” 唐鹤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你要往京城送信啊?” 白善点头。 见他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唐鹤问道:“满宝她……建议皇后开女学?” 白善微微挑眉,笑道:“不过是一所女学而已,唐学兄这么在意?” 唐鹤道:“我爹威望不及魏大人,自魏大人去后,朝中有些老臣也病逝或隐退了,如今朝中的年轻官员,见识过皇后威望的没几个。” “不曾见过风暴,哪里知道大海的渊阔?尤其是如今大晋文风强盛,各地年轻学子聚集在京城,其中鱼龙混杂,一丁点消息流传出去,中途就能变成轩然大波,”唐鹤道:“周满以女子的身份立在朝堂上,朝中诸公是已经没多少意见了,但民间总有些不好的声音,开办女学的事若由她提出……” 白善微微一笑道:“总不能因为些不好的声音便忽略了大多数好的声音吧?” 他目光坚韧的看着唐鹤,“这是她想做的事,她想做便去做了,若是起了风波,我们再一起填平就是。” 唐鹤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道:“祝你们一切顺意吧。” 白善点点头,再一次问道:“有东西要带去京城吗?” “有,”唐鹤起身道:“重要的东西就不让你带了,就帮我带两封信和一封折子吧。” 白善点头。 等这些东西送到京城时,唐鹤的伤口也好了,他终于能够出门。 他几乎一天也不肯多留,当即叫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莱州。 唐夫人自然要跟着他一起去,于是主动揽过收拾的东西,唐鹤就神清气爽的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冲屋里喊了一句,“我去医署里找周满拿些备用的药。” “去吧,”唐夫人探头出来道:“把钱带上,可别再赊欠了,丢我的人。” 唐鹤满口应下,带了一个胖嘟嘟的钱袋出门。 周满刚看完病人,正在药房里做成药呢。 唐鹤自己背着手去找她。 “你这药房可真齐全啊。” 周满:“还行,一般一般吧。” 第1801页 唐鹤拿着架子上的各种瓶瓶罐罐看,上面写了药名,他也只能看出其中一半的用处,但这里面是药液的很少,于是他问道:“你先前给我吃的那宝贝药液是哪种?” 周满捣药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他,“你听到了呀?” 唐鹤点头,“迷迷糊糊吧,不过我还是有感觉的。” 周满低头继续捣药,不在意的道:“被你给喝光了。” 唐鹤很好奇,“那是什么药?你给我的药单中似乎没有。” 他也是唐夫人和医署结过账后才发现上面没有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周满道:“那不是医署里的药,是我自己的药,当时人情送你了,不过你若执意要给钱,我也是不拦着的。” 唐鹤:“……那算了,我记下你的人情了。”虽然当时很迷糊,但他也隐约听到说一滴就很珍贵,洒出去一滴她都要心疼死的。 周满生怕他再继续问这是什么药,忙转开话题,“其实我是有个忙让您……父亲帮的,算还这个人情咋样?” “……这要报恩要的也忒快了吧?”唐鹤道: 第3237章 喜事 唐鹤就在屋里找了张凳子坐下,“说吧,要帮什么忙?” 周满便提了一句国子监里开辟女学的事,她笑眯眯的道:“也不要老唐大人做什么,将来再有人提起这事时,老唐大人稍稍偏向我们开辟女学这一方就可。” 唐鹤想了想后点头,“我会和我父亲说的,不过我也不敢保证他就能答应。” 周满本意是想转开话题,因此对此不强求,大方的挥手道:“唐学兄尽力就好。” 周满将捣好的药粉倒出来,见他还坐着,便抬头看他,“还有事儿吗?” “哦,与你买些成药备着,”唐鹤把腰上的钱袋接下来在她眼前转了转,问道:“你学嫂第一次来海边,我怕她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和饮食,需要备些什么药?” “健胃丸?”周满琢磨后道:“学嫂……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不至于水土不服了吧?” “买点,买点,”唐鹤道:“你学嫂有钱。” 说得好像那钱不是他的一样。 周满将药粉盖好,起身走到药架前给他配药,除了健胃丸,她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伤药和风寒咳嗽之类的常备药。 唐鹤揣了不少药瓶回去,一股脑的交给唐夫人后就不管了。 晚上白善和周满请他们一起用饭,算是送行。 唐鹤还不能喝酒,晚上白善也不喜欢喝茶,所以他给盛了一碗汤,“以汤代酒,唐学兄保重。” 唐鹤无言的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 周满想起一事来,“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们。” 她扭头去看西饼。 西饼转身出去,很快拿了一个药瓶上来,周满递给唐鹤,“我前两天刚做好的,收在屋里,差点儿忘记给你了。” 唐鹤接过,“这是什么?” “这是你所中的毒的解药,”周满笑道:“专门针对它的解毒丸,我研究过了,那应该是两种蜈蚣毒液与毒草炼制后的毒,也不知道莱州还有没有刺客,这种毒很难得,如果他们要再动手,换毒的可能性不大,你带着,或许会有用。” 这和周满之前开的解毒汤还有点儿不一样,是专门应对这种毒的,是她在教学室里将毒都分析出来后制作的解药,解毒快速,副作用还小。 唐鹤收起来,冲她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唐夫人也感激的给周满盛了一碗汤,“来,学嫂敬你……一碗。” 周满刚刚已经喝了一碗,此时再喝…… 她只能捧起来和她碰了一下,低头正要喝,一股淡淡的蛋腥气钻进鼻子里,她忍不住转过头去干呕了一声。 白善忙扶住她,将她手里的碗接过,“怎么了?” 周满摇了摇手,“没事儿,最近嗅觉灵敏了许多,所以闻到了蛋腥气。” 白善不解,“嗅觉还能变得灵敏?” 唐夫人却是若有所思,“你这是……” 周满冲她笑了笑,唐夫人便明白了,肯定是日子还短,不好往外说。 白善看看周满,又看看唐夫人,最后僵硬的转着脑袋回来看周满。 周满察觉到他扶着她的手都僵硬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和他们道:“屋里有点儿闻,我出去透透气。” 白善立即道:“我也吃好了,学兄学嫂慢吃。” 唐鹤注视着主人两个离席,扭头问唐夫人,“周满有孕了?” 唐夫人道:“应该是的,她是大夫,总不会弄错。” 白善扶着周满,周满拍掉他的手,改成牵,“又不是第一次。” 白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也是今天才发觉的,”周满道:“我算了算日子,应当是二十五天左右吧。” 走到郑氏和小钱氏住的院子,便见俩人正哄着白景行小朋友少吃点儿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遗传自父母,还是因为周满是大夫,所以白景行小朋友从小胃口就好,为了不让她胡吃海喝坏了脾胃,周满一直让家人留意她的饮食。 可就是这样,她也总能从祖母和大舅母的那里拿到一些东西吃。 看到父母过来,白景行小朋友就一口把自己手里的点心咬了,咬了就不能丢了,不然浪费。 第1802页 周满捏了捏她的脸,“一会儿要漱口,天都要黑了还吃甜点,小心牙齿坏了。” 白善也摸了摸女儿的脸,看了周满一眼,还是没告诉母亲她有孕的事,日子还短,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 不过白善闲时还是没忍住悄悄问女儿,“你想不想要个弟弟或妹妹?” 白景行小朋友特别聪明,立即问道:“娘亲是不是要生弟弟妹妹了?” 白善点着她的小鼻子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白景行小朋友权衡起来,“我没有妹妹一起玩过,她比弟弟还好玩吗?” 虽然她也没有弟弟,但白若瑜是男孩子,还有二表哥家的小侄子一起玩过。 白景行仰着小脑袋问,“妹妹是什么样的?” 白善看着她笑道:“和你一样的。” 白景行便眼睛亮亮的道:“想要。” 白善便忍不住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笑起来。 小朋友是不会有秘密的,白善和女儿谈话过后,不到两个时辰,郑氏和小钱氏就都知道周满要给她生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不过郑氏和小钱氏知道后也愣是装作不知道,只是心底难掩兴奋,一起琢磨给周满做各种好吃的。 白善和白景行父女两个也跟着蹭了不少好吃的,这让白景行欢喜不已,许愿道:“希望娘亲每天都怀弟弟妹妹。” 周满:…… 她收了她面前装点心的碗,“来,我们母女来促膝长谈一下,虽然我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小孩儿,可不代表我就要生很多呀,而且还得养你们。” 周满指着碗里的点心道:“雪媚娘,用了糯米粉、糖和奶,一块的成本……我算不出来,但肯定不便宜,你一个人要吃两个,再有两个弟弟妹妹,一次就得吃六个,再多几个,光每天的点心都去多少钱了?” 白景行小朋友听得目瞪口呆。 一旁的白善忙道:“点心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第3238章 争取 白景行小朋友把自己床底下的箱子拉出来,打开,里面是她的各种玩具。 她一把推过去给五月,仰着小脸巴巴的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有钱?” 五月看了一眼她的箱子,转身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盒子,打开给她看,“小娘子,这是您的零用钱。” 白景行小朋友抓了一把铜钱,小嘴微张,惊叹不已,“哇,我有这么多钱?” 五月就笑道:“这不算多,你还有每年收的压祟钱,生辰礼物,都在娘子那里收着呢。” 白景行问,“都是我的钱吗?” 五月笑着点头。 “比这盒子里的还多?” 五月继续点头。 白景行就把铜钱都放进盒子里,将它抱在怀里问,“这些够养弟弟妹妹了吗?” 五月笑道:“应该够了吧。” 白景行就呼出一口气,念叨起来,“大宝儿还欠我一个木马呢,那个也值钱的。” 五月不好告诉她,那木马是郎主给她削的,手工粗糙,并不怎么值钱。 白景行算了一下自己的私房,觉得自己挺有钱,养弟弟妹妹不成问题,京城的白若瑜却是在收礼。 他扯着刚拿到手的九连环,实在是不会玩,有些气燥的用力甩了甩,金色的环打在手背上,他一下疼得放手了。 皇帝见了将他抱到膝盖上放着,拿过九连环教他解,“你这脾气一点儿也不像你母亲,你母亲似你这般大时玩九连环,就是解不开也不吵不闹。” 白若瑜问道:“是谁这么坏,把环环都扣在一起了?” 皇帝:“……” 皇帝也不知道是谁,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 倒是一旁的皇孙看了一眼表弟,和他道:“解九连环可益智,先人扣在一起便是给我们解的,你还小,我来教你。” 皇帝立即把白若瑜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和你表兄玩去吧。” 白若瑜和皇孙不熟,但小孩子都喜欢和大孩子玩,在北海县时是没有机会,现在有大孩子带他,他自然愿意的,于是拎起九连环就塞他怀里,俩人跑到一旁玩去了。 皇帝看了他们一会儿后便扭头问明达,“朕听你母后说,你想在京城开办女学?” 明达点头,“只是儿臣一人的话恐怕招不到多少学生,所以儿臣想拉着大嫂一起,只是她是太子妃,事关国本,怕是要上折才行。” 皇帝便好奇的问,“太子妃不是想在国子监开辟女学吗?怎么突然想开私学了?” 明达道:“那不是朝中不同意吗?” 她道:“母后和大嫂总不能让父皇和太子哥哥为难,所以想着将此事暂且压下,既然公学办不成,便先试试私学,只当是练练手。” 明达顿了顿后道:“而且儿臣对此也颇有兴趣,我素日闲着没事做,开办个女学也可消磨时间。” 皇帝就沉思起来,“女学啊……” 他点了点自己的膝盖,“京中有此经验的除了各大家里的族学外,也就太医署了。” 但各大家族的女学基本上也只面对自家的女儿,而且多数是一家教一家的,和一般意义上的族学还不一样。 明达笑道:“我知道父皇担心什么,您放心,儿臣既要办,一定用心,开办之前便想好所有的事情,不会闹出笑话来的,也不让父皇和太子哥哥为难。” 第1803页 皇帝便笑道:“我还没说,你就知道父皇担心什么了?” “当然了,”明达道:“无非是礼制上的事,我们办的女学虽说是私学,但由大嫂和我牵头,那便打上了皇室的标签。” 她道:“儿臣知道,那些世家大族打心里瞧不起我们李家,到时候各家闺秀入学,若是在学中闹出不合规矩的事来,那遭受非议的便不止是女儿和大嫂,还有父皇和太子哥哥。” 皇帝见她通透,便叹息道:“你们兄妹三个,你最体贴父皇,你既想到了这一点儿,那父皇便不再拦着你了。” 他道:“你和太子妃上折吧,也不用递到中书省去,直接送到詹事府,让太子交给礼部审核吧。” 明达瞪眼,“不过中书省和门下省审核吗?” 皇帝不在意的挥手道:“这是宗室的事,不必要交给中书省和门下省讨议了,宗室那边现在也是河间郡王管着,他同意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河间郡王不是很想答应。 “陛下,开办女学关系重大……” 皇帝问:“哪儿重大了?不就是开个学堂吗?” 李尚书:“……倒也没错,但那是不出错的时候,一旦出错,外头那些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们李氏呢。” 他觉得不能冒这个险。 皇帝却道:“朕却觉得不错,办好了女学,皇室的威望也可提升,不仅在民间,也在于世家之间,要知道治学为世家一大要事。” 他已经重修了氏族志,多少还是起了点儿作用的,但因为时间还短,才十年功夫,成效看见的小。 此时皇室若在治学上有成就,那将会放大这种成效。 李尚书半晌无言,“陛下,就算要治学,也应该是办书院,招收的是男学生,怎么办女学?” “男学不是已经有国子监了吗?”皇帝道:“宫里还有崇文馆,哪儿还需要再开办一个书院?” “但女学却没有,此乃天下第一次,办好了,自有威望功德。” 李尚书:“真论起女学来,太医署才是第一个吧?” “你要这么说,那现在国子监里不也有太医署送过去的女学生吗?”皇帝道:“那国子监是不是也算有女学了?既已有了女学,你们为何就死活不肯让宗室女和贵女们进国子监读书?” 李尚书沉默,他不觉得自己说不过皇帝,只是要论此事不免要掰开来说,只怕争上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分出胜负来。 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对。 皇帝就盯着他问,“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李尚书一脸无奈,“是,臣答应了,回头就把折子批了发还。” 皇帝这才满意,和他笑道:“明达就是想找些事情做,不然留在京城也忒的无聊了,朕看办女学就很不错。女学办起来,最近几年她是不会想着出去了。” 李尚书无言以对。 第3239章 白二郎的观点 李尚书到底还是答应了。 太子妃和明达立即让人去选址,俩人甚至亲自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逛起来,务必要选一个极好的地方开办女学。 太子妃在皇室公主要学的课程单上划去了不少,摇头道:“既然女学中不止有宗室女和世家勋贵之女,还有民间的小户闺秀,那这些便不适宜了。” 明达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同,“但骑术和射艺不必去掉。” 她看了一眼后道:“这些东西宗室女和世家勋贵之女都是要学的。” 太子妃微微蹙眉,“留着,只怕出身一般的学生负担不起这样的花销。” 明达笑道:“可以参照国子监和各府学,我听满宝说起过,白善在读府学的时候,学中所用的弓箭都是府学原有的,学生并不用另买,至于马匹,除了特别有钱的人家外,大多数学生都是租用马匹来练习。” “益州府学当年是和益州王府的马场合作,我们女学也可以找一家马场合作,”明达道:“平时上课的马可以用我们学里的,练习时则可以租用马场的马,应该不是很贵。” 太子妃挑眉,“白大人那样的家世还需要租马?” 明达笑道:“他们是来了京城以后才买了自己的马驹,以前在学里用马还是以租为主。” 太子妃点了点头,“行吧,此事就照你说的办。” “不过,”她顿了顿后道:“我还是觉得不同身份,不同志向的学生还是应该分开教学。” “太医署里现在不也是一股脑的招进来一批学生,统一在学里学上一年后便分班,想学体疗的去学体疗,想学针灸的去学针灸吗?”太子妃道:“到时候我们也将她们分开教学,你觉得如何?” 明达蹙眉,“那岂不是书院在使她们朋党吗?到时候肯定宗室女一伙儿、世家一伙儿、勋贵一伙儿,普通出身的又一伙儿。” 这和她的想法不一样。 “可将她们一股脑的放在一起读书也不是上策呀,”太子妃道:“各家情况不一样,基础不一样,下学回家后的学习也不一样,放在一起普通人家出身的学生更是被碾压,到时候只怕对她们更不好。” 明达皱起眉来,一时为难住。 白二听说,和她道:“你放心吧,把她们放在一起读书,一年或许是看家世底蕴,过个两三年这些的影响就小了。” 第1804页 他自信满满的道:“到时候真正影响成绩的是智力和努力的程度,你看我和周满就知道了。” 明达一时转不过弯来,问道:“这和你与周满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白二郎放下笔,把写到一般的稿子放到一旁,认真的和明达道:“那些小户出身的闺秀,再穷能有周满刚入学的时候穷吗?” “周满刚入学的时候,用的书都是先生手抄的,除此外,她一本自己的书也没有,但我不一样,”白二郎道:“那会儿我家里可多书了,堆了一屋子。所以她刚入学的时候是我欺负她。” 明达:“……可我听说,她和白善一入学,你就被公爹揍了,就是因为你欺负他们。” 白二郎噎住,好一会儿才挥手道:“那不重要,都是因为大人参与进来才那样的,同学之间来说,就是我欺负他们的。” 明达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深,周满就欺负我了,我是说学上的哈,”白二郎道:“难道她的家世比我好,底蕴比我家深吗?” “当然不是的,她之所以能欺负我了,是因为她脑子比我好,还比我稍微用功了那么一点儿。所以什么家世背景的,入学两三年后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小户之家的孩子,还是女孩子,能考入女学读书,智力和毅力自是不同一般的,她们未必就比宗室女和世家勋贵之女差。” 白二郎觉得她们完全没必要考虑太多,“这世上的事啊,没有人可以想得十全十美的,所以不如让她们自己去进衍,你看太医署,一开始招收学生都是报考时便直接分好班了,但现在却是先统一学习一年,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资质和选择来分。” “可见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一成不变的,反正你和太子妃是山长,书院是你们的,到时候规矩不合适了,再改便是。” 明达认真的思考起来,半天后点头,然后诧异的看着白二郎:“这番话是你自己想的?” 白二郎就摇头晃脑道:“小看我了不是?” 他拿着稿纸晃了晃道:“我好歹也是写了五本书的人,能著书的人,我会差吗?” 明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满眼笑吟吟的看着他,“自是不会差,不过著书这样的话你与我说便好,可不能在父皇面前说起。” 白二郎嘀咕道:“我又不傻,才不会在陛下面前提起呢。” “不过此事还是问问周满的意见比较好,”明达沉思起来,“太医署便是她参与创建起来的,她有办学的经验。” 白二郎便将信纸和笔递给她,“来,夫君我给你蓝袖添香。” 明达被他一句话逗乐,忍不住笑眯了眼。 “就是要这样嘛,办个女学而已,我看你近来笑容都少了,总是愁容满面的,这是好事,该多笑笑才是,不然陛下要后悔同意你办女学了。” 明达给周满写信,等信送到北海县时,秋税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正是县衙最忙碌,而医署最清闲的时候。 因为手底下有两个学生、两个学徒在,她甚是清闲,所以收到信后,她便优哉游哉的拆开信看。 郑辜送信过来的同时顺便问些事情,“师父,上次递上去的折子有消息了吗?施署令又来信问消息了。” 周满一边拆信一边道:“折子还在门下省呢,萧院正来信说,连太医署内部都不能统一意见,门下省那边更难统一了,所以此事暂时搁浅,不过萧院正正在努力说服大家。 第3240章 远程遥控 郑辜很不解,“在各道开设药坊对太医署来说是好事,太医署内部为何要反对?” 周满想了想后道:“因为现在药坊是太医署里除了药材采买外最赚钱的地方了,不,甚至比药材采买还要赚钱。” “据萧院正说,今年药坊换管事主簿,连你小叔郑太医都去竞争了。” 郑辜:…… 周满挥挥手道:“让施敬别急,多上两道要钱的折子,回头我和太医署商量一下,就算不能在各道开办药坊,也先下放一下成药方子给地方医署赚点儿药材钱。” 郑辜摇头道:“他们要是连在各道开药坊都要拦着,更不可能答应药方下放了,要知道药坊就是靠药方子活着的。” 周满沉思起来,蹙眉道:“那看来光写信不行了啊,还得再上两道折子。” 周满看着手中的信若有所思,拿着信起身去办公房,“我去写信和写折子。” 给明达的回信就掺在递送回京的折子里。 因为周满写得快,第二天就给出回信和折子,所以公主府来送信的侍卫便拿着回信和折子回去了。 明达看过信便亲自把折子送到太医院去,她对一直未能有决断的萧院正道:“满朝文武,若论圣颜,萧院正是最常见到的一人,便是我和太子哥哥都不能及,也就母后能与萧院正并论,太医署内既然有不解之事,萧院正也不能拿主意,何不请父皇决断?” 周满说,太医署和朝中诸公多少有利益的考量,因此对各道创办药坊一事一直相较不下,但皇帝不一样。 站在皇帝的角度上,他只需考虑对大晋社稷、大晋百姓和皇室是否有益处就好。 周满自己设想了一下,各道开办药坊除了会争抢皇室的一些利益外,对于其他两项都是百利,以皇帝的性情,他肯定会答应的。 第1805页 现在太医署内不能决断,门下省便一直压着她的折子等太医署决断,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等到批复? 明达将一封折子拿出来交给萧院正,道:“这是周满给我写信时附带的折子,她请我递送给萧院正。” 萧院正接过,展开看,里面详细阐述了各道创办药坊的必要性,以及各地医署发展的困难。 萧院正有些头疼,这封折子和上一封差不多,只是更详细,看着文笔也更好一些而已。 但他是太医,不看文采,只看内容啊。 这封折子显然不是写给他看的,而是给朝中诸公看的。 萧院正合上折子,和明达公主行礼道:“臣已收到,多谢公主提点。” 明达笑道:“萧院正客气了,本宫也有事要求院正。” 萧院正惊讶的看向明达,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迟疑道:“公主面色看着还好,不似生病的样子啊。” 明达:“……不是生病,院正也知道,本宫要在京城开办一间女学,因为是第一次办学,入学的学生身份和基础相差很大,这一点儿和太医署有些相似,所以本宫想去太医署里取取经。” 周满给明达的回信直接道:“要想知道办学是什么样子的,你直接去书院里看一看就好。” “国子监、京中的私学,还有太医署,”周满道:“特别是太医署,因为里面不仅有男学生,也有女学生,这些学生中有各太医保送进去的,有各番邦送来交流的医学生,也有考试进去的,还有各家送来培训的下人,现在更有一些想走太医署这条捷径的士子,身份可谓五花八门,要说学生最杂的学院,全天下只怕没有哪个学院能比得上太医署了。” “要想知道办学是什么样的,你进去体会一段时间就好了,或是亲自当个先生,或是当个管事,用不到一个月,你便能心中有数了。” 对于她和太子妃的担忧,周满的建议前半截和白二郎的一样。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甭管她们是什么身份的学生,放在一起学个三两年,就算不能成为至交好友,至少也该有同窗之谊。”周满道:“这不仅是人之常情,也该是学中应该教导的。” “三两年之后,学生也该长大了一些,知道会思考了,此时可以适当的增加课程,此举可参考各府学和国子监,”周满道:“各府学和国子监的教学也都是一年比一年多的,而在增加科目的过程中,不仅先生们对学生的偏向有了解,学生对自己的兴趣爱好以及未来的志向也有了初步的判断。” “这时候建议你们以学分制来考核学生,每一门课都设置好学分,走完了前面两个步骤的大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目标来选择课程,只要课程的学分达到,她们便可毕业离开。” “其实这和国子监里的课程有些类似,当年我们太医署内的课程也是参照着国子监来的,只是根据自己的情况有所改变而已,”周满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其中国子监便是其中的宗,所以我就不建议你去学我们太医署的学分制和科目制了,你去参照国子监的就好。” “不解之处去请教孔祭酒,虽说孔祭酒一向严肃,但那只是外表,他严肃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的心,甭管是谁提问,他都有问必答,除了我们家的庄先生,我再没见过哪位先生有孔祭酒的耐心了。” “不过他也有毛病,就是话喜欢简略着说,还喜欢只说一遍,一遍不懂他就烦躁,所以你去的时候别带白二,他和聪明人说话会很高兴,和稍显笨拙一些的学生说话就会忍不住暴脾气。” 因为有此叮嘱,所以明达今天是自己进宫的,亲自给萧院正送完折子后她转身就去了东宫。 今天孔祭酒不在国子监,而是在崇文馆里上课。 萧院正目送明达离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头疼起来。 周满可真是会给他出难题,她人虽不在京城,但论起来,这些年太医署的发展基本上都有她掺和一脚,每次太医署有什么变化都有她的影子。 萧院正想到如今太医署里威望越来越大的罗大人,他捏紧了手中的折子,咬咬牙,转身去了太极殿。 第3241章 无意的截胡 明达公主说的不错,满朝文武,没有谁能比萧院正面见圣颜更多,更容易了。 他固定隔天一见,偶尔天天见。 萧院正走到太极殿求见。 小内侍忙道:“陛下正在见那罗迩大师,萧院正稍候,咱家这就去回禀。” 萧院正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陛下又服丹药了?” 小内侍哪敢回答这样的问题,一句不发的连忙进殿去了。 萧院正眉头紧皱,面色严肃起来,捏了捏袖子里的折子,本来他只有五分心思的,成不成随缘,但现在他打了十分的心思,此事必要成才行。 不一会儿小内侍过来请萧院正进殿。 萧院正与内侍入内,皇帝正和一个白眉白发的和尚面对面坐着对弈,那和尚不是中原人的相貌,甚至有别于西域的僧人,听说人是天竺那边的圣僧。 虽然他才进宫不到半年,但萧院正却很厌恶此人,且有十分的戒备心。 不过他到底在御前伺候了十多年,表面的功夫不差,甚至比朝中百官还要好。 他是没有百官的智慧和口才,但论收敛神色,不露情绪,只怕满朝文武谁也比不上他。 第1806页 萧院正入内,恭敬的行礼后道:“陛下,臣来给陛下请脉。” 皇帝便笑道:“昨日不是才请过脉吗?” 萧院正道:“昨日看陛下的脉象,体内似有热症,只是不严重,但此时正值季节更替,臣忧心,便想每日都来请一次脉。” 皇帝便笑着伸出手道:“正好,朕刚服了不老丹,你看看朕的脉象如何?” 萧院正不动声色的扫了那和尚一眼,笑着应了一声是,上前半跪着接过皇帝的手,微闭着眼睛把起脉来。 半天后萧院正收回手,和皇帝笑道:“陛下的脉象看着是强盛了一些,只是体内燥热也更重,臣毕竟是凡医,把不出更多的脉象来。” 皇帝觉得没意思,“每次扶完不老丹你都这么说,你已是我朝中医术最好的太医,你都把不出来,谁还能把得出来?” 萧院正就笑眯眯的道:“陛下,朝中不是还有一个神医吗?您忘了,她可是太白转世呢。” 皇帝:…… 他一脸无奈的看着萧院正,别人不知道周满周太白的名号怎么来的,他们两个还能不知道吗? 不就是他让白二写书设计来的吗? 萧院正笑道:“此民间传言虽有夸大的成分,但陛下是知道的,周大人的医术的确好,当年还在京中时便能与臣不相上下,如今她出去历练五年之久,医术只怕更高了。” 皇帝心中微动,“朕听外头的传言,唐鹤当时中毒,被送到北海县时人都要不行了,结果周满还是把人救活了?” “是,”萧院正笑道:“臣也没想到只是五年时间,周大人在解毒上就有了如此成就。” 皇帝心动不已,不过很快就泄气了,叹息道:“她如今是青州医署署令,无要事朕不好将她召回京啊。” 本来朝中对他炼丹一事便颇多意见,要事知道他为此还把周满急诏回京,只怕意见会更大。 萧院正立即拿出袖子里的折子道:“陛下,青州医署经过周大人五年的管理,如今已上了轨道,如今各地医署都是依照青州医署的经验来办,当年派周大人外放的目的已经达到。” 萧院正道:“周大人手下有郑辜在,他完全可以接手周大人的工作,而各地医署参照青州医署进程时多少还是有些问题,比如各地医署资金不够,药材不足便是其中一个大问题。” “此时便需要一人坐镇调和,臣以为再没有比一手将青州医署建立起来的周大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皇帝接过折子,展开问,“这是什么?” “这是周大人提议各道创建药坊,以资各地医署发展的折子,”萧院正叹息道:“臣有负圣恩,臣的医术还行,但于大局来说,眼光还是远不及周大人,因此在署内也是束手束脚,常有难以施展之感,所以臣提议将周满调回京中,主持太医署大局。” 皇帝惊诧,“你要把太医署署令之职让给周满?” 萧院正一噎,虽然他没有这个打算,但皇帝都这么说了,他只能咬牙点头,“是,臣愿退位让贤,周大人比臣更适合这个位置。” “不行,”皇帝一脸严肃的道:“那不是揠苗助长吗?周满她才多大?” “而且官职升品也不对啊,”皇帝道:“青州医署的官品是四品还是五品来着?” 古忠连忙道:“陛下,青州是五品。” 皇帝便和萧院正道:“你看,不合适。” 古忠扫了一眼一直微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和尚一眼,瞥了他徒弟一下。 小内侍立即拎了一个茶壶上来,古忠接过,笑着上前给皇帝与和尚添茶。 水声让皇帝回神,他抬眼看去,这才看到闭目养神的和尚,他到嘴边的话一顿,笑道:“大师累了,今日这棋便下到这儿吧,古忠,送大师出宫。” “是。” 和尚起身合什告辞。 等他走了,皇帝才扭头和萧院正道:“你属意周满接你的手?” 萧院正微微躬身道:“臣以为这已经是公认的结果了。” 皇帝玩味的道:“朕还以为爱卿和朝臣更属意罗爱卿。” 萧院正道:“罗大人办事能力极强,的确是难得的能臣,但他到底不懂医术,不知医理,做太医署署令只怕不妥,而且论办事的能力,周大人且还在他之上。” 皇帝也不否认这一点,“但周满此时上位还不妥。” 皇帝道:“时间不对。” 萧院正:他也没想现在就让周满当署令啊,这还不是您自己提的。 俩人面面相觑,一时竟都没说话。 古忠悄悄的走进来,上前将和尚的茶给端起来交给徒弟,让他撤下去,似乎才看到皇帝和萧院正的为难,笑道:“萧院正,刘太医不是要致仕了吗?那太医署岂不是要空出一个位置来?” “那个位置是……卢太医他……”萧院正看见皇帝的一下亮起来的脸,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问:“已经定下是卢太医了?朕怎么没收到折子?” “没有,”萧院正心里复杂的道:“只是臣是这么想的……”太医署很多太医都默认的。 但这会儿,他还真松了一口气。 第3242章 大家都同意 古忠将一脸恍惚的萧院正送出大殿,见左右无人,他便拉住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今无人,萧院正不如给咱家一个准话,那罗迩大师献上的不老丹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1807页 萧院正当然不会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古公公,古往今来多少帝王炼丹求长生,但又有谁长生了呢?” 古忠压低声音道:“我自然知道,我问的是,那不老丹对身体可有损害?” 萧院正沉默了下来,半晌后道:“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丹药,古公公若能够劝,便劝陛下少服用一些吧。” 古忠一凛,低声道:“还请太医署那边动作快些,要入冬了,周大人若不尽早入京,雪一下来就更难走了。” 萧院正颔首。 一回到太医院便去找刘太医,见他一身轻松的整理脉案,他便有些气闷,“你倒是清闲。” 刘太医笑道:“我要走了嘛,院正这时候还指着我使唤,那也太过分了些。” 萧院正坐在他对面,看了一眼他眼前的脉案,问道:“还有多少?” “不差多少了。” 萧院正:“需要几天整理完?” 刘太医听出了话音不对,挑眉问道:“怎么,我这一致仕,院正就要把我扫地出门,连几日都不让我多留了?” 萧院正挥手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后道:“尽快理出来,明日我要上折定下左署丞的人选,还要人去送公文呢。” “送?”刘太医动作一顿,不由的看了门外一眼,向萧院正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不是卢太医吗?” “不是,”萧院正目光有点儿虚,也微微压低了声音,“若论功劳和官品的话,顺下来也应该是周大人才是。” 刘太医:“……周大人不是在青州吗?” “陛下要召她回京了。” 刘太医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为卢太医伤心,心中复杂不已,最后五味陈杂过后还是甜占了上风。 毕竟,周满不仅和他关系更好,两家还是亲家。 刘太医整理脉案的动作加快,小声道:“很快就整理完了,我一会儿叫小刘太医过来帮忙。” 说的是刘三娘。 萧院正瞥了他一眼,觉得这老东西也是老奸巨猾,原先定是卢太医时便一直慢悠悠的,现在定了周满倒是快了。 不过他还是起身点头,“好,你拿主意就好。” 他道:“此事还未下明文,不要往外传。” 刘太医表示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外传的,公文一日没出来,此事就一日不算定下。 萧院正出来正碰见卢太医一脸笑意的从外头进来,脚步不由一顿,转身就快速回了自己的办公房。 头疼啊,虽然他未曾明说过由卢太医接手刘太医,但这在之前的确是公认的最合适人选,毕竟周满不在京中。 哦,不对,还是有竞争的,罗大人和他争。 萧院正摸着下巴思考起来,半天后脑子昏沉,什么主意都没拿定,他只能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干脆拿起笔来给周满写信,算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周满来解决吧。 第二天小朝会,萧院正上折提议了太医署左署丞人选。 不说其他人,就是和萧院正一起上小朝会的罗大人都惊呆了。 罗大人是右署丞,虽说左右署丞官品一样,但官场中公认的,左就是比右要尊贵。 所以最近罗大人一直在致力于和卢太医争夺左署丞之职,把右署丞这个位置让给卢太医。 却没想到他和卢太医争成了这样,最后成为左署丞的竟然是周满。 萧院正列举了举荐周满的原因后又将周满的折子翻出来说了一下,道:“各道药坊创立涉及到各地医署的发展,若论对地方医署发展最熟的,莫过于周大人,所以臣以为由周大人接手左署丞一职最为合适。” 皇帝看向其他大臣,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呢?” 老唐大人道:“臣以为可。” 刘尚书更是道:“的确周大人最合适。” 其他大臣也没意见,甚至连李尚书都道:“臣附议。” 然后道:“即将入冬,入冬后落雪路上不好走,最好下公文让周满尽早归京。”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于是周满升官全员通过。 罗大人:…… 今天的小朝会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大臣们的心情都还不错。 李尚书背着手走在赵国公的身侧,等出了皇宫后便约上他一起去酒楼喝酒。 赵国公看了一下时辰,“这时候喝酒?你不上衙?” “礼部近来无事,去了也是坐着喝茶,不然就是被底下的人围着告明达和太子妃的状,还不如躲到外面去。”李尚书问道:“怎么,你兵部有事?” 赵国公摇头,“没事儿。” “那走吧。” 赵国公奇怪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周满要回来了。” 赵国公更惊奇了,“你……不是一向看不惯周满吗?” 李尚书瞥了他一眼道:“谁说我看不惯她了?我那是就事论事。” 赵国公便好笑的问,“那你这次是论什么事这么高兴她回来?” 李尚书脸上的笑容微减,脑袋一转,目光遥遥的看着一个方向道:“周满回来,你说那个院子还能存在吗?” 赵国公扭头看去,那是天竺僧人炼丹的地方。 赵国公脸上的笑容也微淡,沉默了一下后道:“连萧院正都要退避三舍,周满的话未必管用。” 第1808页 李尚书却摇头,“那可未必,周满的医术不必说,她还博古通今,要说世上还有谁能说服陛下的,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周满了。” “皇后那里已经没法,现在便只剩下周满了。”李尚书道:“太医署若不定周满接任左署丞,我也想和崔尚书提一提让周满年底回京述职的。” 吏部尚书今年换成了崔尚书,大家似乎都慢慢老去,换了新人了。 周满任职的公文一出京城,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了,最先知道的当然是太医院和太医署了。 一直到傍晚才传入护国寺和玄都观。 护国寺里,越发苍老的智忍大师叹了一口气,转着佛珠道:“此乃大晋之幸呀。” 戒嗔问:“师父为何这么说?” 智忍大师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 而玄都观里,老道长摇着手中的信迟疑不已,“周满要回京了,那这信还送不送?” 第3243章 准备回京 观主沉思片刻后接过信,将它撕了,“既然要回来了,便不用再多此一举。” “不提前预警,周大人万一不知内情……” 观主摇了摇头,“历来给帝王炼丹都是大忌,我不信文武百官没人发现不对,虽然前几次庄先生来此不肯深说,但听他的意思,他也是不赞同皇帝服食丹药的。” 所以观主觉得周满那里用不着他提醒。 其实,他一开始是想说服庄先生劝周满回京的,但庄先生似乎不想周满参与进此事来,因此只做不懂。 没办法,观主才想给周满写信。 他们只能勉强算有些交情,少有书信往来,所以观主给周满写这封信是鼓了很大勇气的。 玄都观之所以此时给周满写信,是因为朝中有人提议让玄都观和那天竺和尚一起炼丹。 虽然观主自己会炼丹,也服食丹药,但那是养身的,配合修行,以达到轻身望达的目的,和那不老丹沾不上边。 最主要的是,观主不觉得这世上有不老丹啊。 给皇帝吃丹药,要是出事,那天竺和尚倒是孤家寡人一个撒腿就能跑,他怎么办? 玄都观这么大的家业,背后还有整个道门,皇帝真因为服食丹药出事,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满对于京城的暗潮汹涌全然不知,收到朝廷的调派公文时一脸懵,“怎么好端端的我就升官了?” 白善:…… 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公文看了又看,确定是调派公文,“难道是你的折子写得太好,陛下和百官见之心喜,就给你升官了?” 周满翻了翻,问大吉,“只有公文吗?没有信来?” “现在只收到了公文,”大吉道:“加急的,吏部和太医署似乎很着急,催调娘子回京。” 白善有些担忧,“难道是陛下或者太子出事了?” 要是这两个出事,消息的确可能送不出来。 白善看向周满。 周满便收了公文道:“让人准备行李,等我交接好医署便启程回京。” 大吉躬身应下,退了下去,西饼和九月也忙下去收拾行李。 周满扭头看向白善,“大姐儿得跟着我回去吧?” 白善沉思起来,半晌后点头,“也好,她自出生还未见过祖母和岳父岳母呢,这次便让她与你一道回京拜见长辈。” 周满同情的看着他,“我们一走,这北海县就剩下你了,哦,还有立威。” 不过周立威一家三口一直住在大家洼,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县城。 白善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没事儿,你先回京,早则半年,迟则两年,我应该也要换地方了,到时候选个离京城近的地方。” 码头已经建好,崔大人已经在准备带着工部的人回京,他在北海县要做的事基本都做好了。 和周满的调任公文一起来的是郑辜的升迁公文,他被擢升为青州医署署令,接替周满的工作。 周满将工作交接给他,其实并没有多少,因为自郑辜到青州后,周满做事基本都带着他,这两年更是把医署的事情都丢给他,自己只把握大方向和给病人看病。 所以要交接的事情很少,也很顺利。 郑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临了还是很不舍,还有些伤心。 他之所以被派到青州来,就是给周满当副手,将来接手周满的意思。 他升迁,就意味着周满要离开了。 周满却想得很开,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干,让署中的吏员给另外两县的署令传话,让他们三日后在青州医署等着,我们开个会。” 郑辜立即道:“我让人去通知长寿县医署。” 周满在忙着交接工作,府中更忙碌,除了白善,他们这一大家子都要搬回去,要带的东西可不少,最关键是,带的人也不少。 而且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跟他们回去呢? 郑氏拿着单子去找白善。 白善扫了一眼便道:“让大吉与你们回去,丫鬟们都不必留下,让贺嫂子留在厨房就好,我的起居家丁和护卫便能够料理好。” 郑氏道:“大吉还是留下吧,你习惯他照顾了。” 白善摇头,“我是县令,在这儿还有衙役可用,大吉留在这里用处不大,跟着满宝回去还能陪同她进出。” 郑氏略一想便不纠结了,反正大吉一直跟着他们两个的,不管是跟谁也都习惯了。 第1809页 “那这些护卫……” 白善便用红笔勾了几个人的名字,笑道:“他们现在县中做衙役,让他们留下,剩下的都随你们一起回去吧。” 白善沉吟道:“此一次回京你们带的东西不少,又有老有少,满宝不与你们一同启程,我实在不放心,多带一些人比较好,我再去请一队兵士护送你们回去。” 郑氏笑道:“现在国泰民安,朗朗乾坤,能出什么事?” 白善笑道:“有备无患嘛,家里也不缺这点儿钱,多带一些人跟着你们走得轻松些,我也安心。” 他叹气,“可惜周四哥还没回来,不然让他跟着你们才好呢。” 白善说到这里一顿,若有所思起来,“算时间他们也快回来了,母亲,要不你们多留一段时间,等周四哥回来了再一起走。” 郑氏犹豫,“要不要和满宝商量商量?” 周满一听,立即应道:“好呀,我四哥带着路上也更周全,就是到时候天更冷了。” 白善笑道:“不打紧,慢慢走就是,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倒是你,定好何时启程了吗?” 周满点头道:“我本想选个好日子再启程的,但京城又来公文催促了,可奇怪的是,这一次除了萧院正给我来了一封信外,其他人都没有给我写信,连庄先生也不曾。” 周满拿出信来给白善看,“萧院正的信也很正经,只说是为了太医署更好的发展,正巧刘太医要致仕,所以就举荐了我。” 周满小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刘太医致仕,接手的人应该是卢太医,我原先和萧院正他们谈过,青州医署过后,我还要再选一个地方外放,然后再看情况调回京中。” 第3244章 画像 白善肯定道:“京中肯定出事了,而且一定和陛下太子有关,不然先生不会一封信也不给我们写。” “他不写,说明他此时给我们写信,不管是问候还是说正事,对我们,对太子可能都不好,所以他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写。” 周满嘀咕,“但回到京城,住在同一屋檐下,那些人还能盯着庄先生不与我说话吗?” 白善便点了她的鼻子笑道:“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行了,快休息吧,过几天便要赶路,这几天要好好休息。” 白善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一次你受罪了。” 周满不在意的道:“京中虽然催促我早点儿回京,却没给我限定时间,我一路马车回去,不会太累的,放心。” 白善将人揽进怀里,“等回到京城便给我来信报个平安。” 周满应下,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微微一笑道:“我会给你写信的,等我回京以后就把画技捡起来,学好以后给你画我的自画像,你要是想我了,就看我的画。” 白善忍不住笑起来,“等你学好画那得什么时候?” “不如我现在便给你画好,”白善轻声道:“也免了送信的家丁辛苦,还要来回给我们送画。” 白善说干就干,第二天便趁着日头好,翘了半天班回来找周满,将人拉到园子里作画。 周满穿了一身新衣裳,九兰还特意给周满梳了一个别致的发型,戴上好几件她平时碰都不会碰的首饰。 涂上口脂,迎着阳光走出屋时,白善晃了一下眼。 周满见他愣愣的看着她,便伸手在他跟前招了招,“回神啦。” 白善回神,耳朵稍红,不太自主的移开目光,不一会儿又转回来看她,牵起她的手道:“我让人在园子的敞轩里准备了笔墨纸砚,走吧。” 周满应下,俩人手牵着手去园子。 就那么一段路,白善便偷看了她七八眼,周满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鬓间的首饰,“是歪了?” “不是,”白善摇头道:“很好看。” 周满若有所思,“那是因为我极少盛装,所以看呆了?” 白善抿嘴一笑,眼中闪过流光,颔首道:“是很少见,除了我们成亲的时候,也就过年进宫参加宫宴时才见你如此打扮过,但还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白善便停住脚步,转身认真的看她,将她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好几遍,然后盯着她的脸道:“就是不一样,等我画出来你就知道了。” 周满:“诓我?” 白善摇头,“你要不信,硬是要我说的话,那就是以前是姸姿俏丽,如才出水的芙蓉,现在则是桃花玉面,耀如春华。” 脸皮厚如周满,此时也不由红了脸,连脖子都红了,一句话说不出,微微低着头,只是嘴角总也忍不住往上翘。 白善见了一笑,拉着周满去敞轩作画。 这一幅画白善很是用心,从日头正盛时开始画,慢慢画到了傍晚,白景行小朋友满府找他们,终于找到时爹还不搭理她,她只能去靠着母亲,只是一直忍不住仰着小脑袋看她。 周满就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笑问:“看什么?” 白景行一把抱住她的脖子,认真的看,“娘亲,你真好看。” 周满目中生辉,小声道:“好看我以后就经常穿给你看。” 白景行小朋友连连点头。 在一旁画画的白善却皱了皱眉,和周满道:“换衣裳和打扮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她又调皮,盛装不好带她,还是算了。” 第1810页 周满便抿嘴一笑,“那等你回京了,有你带着再盛装。” 白善便露出笑容,颔首道:“对,到时候我带她,也不怕她调皮。” 白景行看看她爹,又看看她娘,立即申诉道:“我不调皮,我很乖的。” 这话就没人相信,便是疼女儿的白善都不能昧着良心应是。 白善将画补充完,看着画中明眸皓齿的人,不由的抬头看着周满一笑,“你看像吗?” 周满看着画中的自己,有些不可置信,“这是我?” 白善就扭头吩咐道:“去搬铜镜来,让你们娘子好好看一看自己。” 五月她们根本不动弹,围着画惊叹道:“真的好像,娘子,这就是你啊。” 惹得周满回去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越看越高兴,沾沾自喜道:“原来我真的这么好看呀?” 已经洗漱好的白善一身里衣从她身后经过,闻言便停下脚步,转身把她脑袋板正,“我给你拆头发,你都看半个时辰了。” “好看嘛。” 白善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好看。 见她这样喜欢,接下来两天,白善干脆又画了一幅画。 其中一幅是她现在的样子,画好了便交给她,“你带回京城去,到时候找人裱起来,以后心情要是不好了就看一看。” 周满一头雾水的接过,“我看自己的画?” “对啊,你看见自己这么好看,心情肯定就好了。” 周满略一代入,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把画好好的收着了。 另一幅画则是白善根据记忆画的几年前的周满。 是冬天的一幅画,她提着药箱冒着雪从外头回来时的模样,身上还披着红色的斗篷,画中的少女微微掀起眼眸,似乎很惊讶的看着前方,嘴角带着笑意,眼中盛着星光…… 没有昨天的画惊艳,却有一种俏皮又静谧的感觉萦绕着。 周满很喜欢这幅画,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我?” 白善笑道:“你十六岁的时候,当时你去赵国公府里出外诊,回来时我和白二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呢。” 周满:“我怎么不记得了?” “一个很平常的时候,你怎么会记得?”白善笑道:“要是连这些都要记得,那脑子里得装多少东西?” 周满:“那你怎么记得?” 白善盯着她看道:“因为你走进来时太好看了,我一下就记住了,而后怎么也忘不掉。” 周满低下头去,脸稍红,一会儿便又不甘示弱的抬起头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你近日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说这样的话?” 白善面不改色的问,“你不喜欢吗?” 周满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小声道:“还是很喜欢的,不过你别总说,我会羞。” 白善:“这却是很难得。” 大好的气氛一下就散得差不多了,周满抬脚就去踩住他的脚,碾了碾,白善立即道歉,“夫人,我错了。” 他就是习惯了,一下没停住。 第3245章 谕旨 周满回京只一车五骑,郑氏和小钱氏带着白景行在县城里等周四郎回来。 白善将人送到城外,看了一眼热闹的官道,叮嘱她道:“回京后要小心谨慎些,现在我们大了,说话做事不会再被当做童言无忌了。” 周满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 白善送周满上车,对驾车的大吉点了点头。 周满撩开窗帘和他挥手,“行了,你快回去吧。” 说是让白善回去,她却是一直探头往外看着的,西饼敲了敲车壁,让大吉驾车后便给周满倒了一杯茶,“娘子,你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口?” 周满往后又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这是什么茶?” “杏仁红糖茶。” “……好别致的茶,”周满瞪眼,“我怎么没听说过?” “哦,是夫人从郎主那里听来的,说是孕妇吃杏仁好,所以夫人就让人研磨了杏仁煮茶,大娘子喝了说不好喝,就往里加了红糖,娘子你尝尝看。” 周满便喝了一口,眼睛蹭的一下亮了,细细地喝了两口道:“别说,还挺好喝。” 周满他们路程不算慢,但也不特别快,大吉一直控制着行程,使得每次停车都能找到夜宿的地方,到第九天时回到京城。 比骑马慢了两天。 不过京城里的人不知道。 按照旧例,正常的官员交接,加上探亲假等算在一起,只要不是需要加急的职位变动,每个官员都有一个月的时间。 所以周满到任的时间虽不算早,但也不晚,不知周满只用了五天时间便完成全部交接的朝臣们对周满的速度还算满意。 官员入京述职,一进京便要向吏部报备的。 周满也一样,她一边让护卫拿着她的文书去吏部排队报备,一边想着先回家梳洗换衣裳,稍后宫里说不定会召见。 结果拿着文书的护卫才离开,她还没来得及回到崇远坊呢,便有内侍和宫中侍卫快马追来,“周大人留步!” 马车停下,周满撩开帘子看向来人,“你们这是?” 内侍手持铁令道:“皇后娘娘有旨,宣周满觐见。” 周满忍不住看了大吉一眼,略一思索后便点头,“先进宫吧,大吉,你先回府里报个平安,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第1811页 “是。” 大吉跳下马车,让另一个护卫去驾车。 内侍和禁军护送马车前行,大吉目送马车离开后立即上马,带着剩下的人回崇远坊。 周满扶着西饼的手下车,抬头看了眼宫门口,距离上次她离开已经过去三年了,太极宫的宫门口一点儿也没变,除了守在宫门口的侍卫。 周满扭头对车上的西饼道:“你们也先回去吧,不必在此等着了。” 西饼和护卫应下。 周满跟随内侍进宫,却不是往后宫去,而是往太极殿前殿去。 周满忍不住快走两步赶上前面引路的内侍,小声问道:“大人怎么称呼?” 内侍弯着腰低头道:“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奴才叫福来。” 周满夸道:“好名字,我以前都没在娘娘跟前见过福来大人,福来大人是这两年才到娘娘身边的?” 福来小声笑道:“奴才以前是太极殿打杂的小内侍,只是因为奴才名字好,陛下就把奴才给了皇后娘娘。” 周满点头,问道:“皇后娘娘此时在前殿?” 福来摇头道:“此时正是朝臣议事的时候,娘娘怎么会在前殿呢?” 周满:“……不是说娘娘召臣觐见吗?” 福来微微抬了一下脸,看了周满一眼后小声道:“大人回京述职,不该来觐见陛下吗?” 周满:…… 宫里一定出事了,不,朝中一定出事了,不然皇后不会插手朝臣的事的。 周满压低了声音问,“福来大人,朝中可是出了何事?” “没有什么事,周大人不必多虑,”福来顿了顿后轻声道:“不过这个时辰应该快用午食了,近来陛下胃口大好,总是喜欢将大臣们留在宫中一起用饭,算一下日子,今日是那罗迩大师进献丹药的日子,等用完午食,那罗迩大师要服侍陛下服丹,午后就要打坐一段时间,所以周大人可得快些,不然等陛下去用午膳,今天只怕就赶不上述职了。” 宫里的内侍宫女都精明的得很,即便是周满人缘好,也少有能一下打探出那么多句的情报来。 不给钱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句一句往外蹦的,给钱的时候,他们则是一字一字往外蹦,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 像这么长一段的话,周满觉得一定不是福来要告诉她的,而是他背后的皇后娘娘。 周满一边跟着福来往太极殿走,一边胡思乱想起来,不过丹药是怎么回事,那什么大师又是谁? 周满问道:“那什么罗迩大师不是中原人?” 福来小声道:“那罗迩娑婆,是天竺人,年前与王大人一起回京的。” “哪位王大人?” “新封的朝散大夫王大人,之前出使天竺,被中天竺劫掠,然后他便和吐蕃和泥婆罗借兵灭了中天竺,去年押送中天竺国王和权贵回京献俘,大人没听说过吗?” 周满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听说过,还很有名呢。” 去年北海县茶馆酒楼说书先生的最爱,白二郎被吸引得丢下政务天天跑去听,结果被白善和殷或联手削了一顿。 “他还带回来一个……大师?”周满问,“天竺,总不会是道士吧?” “不是,”福来声音更小了,左右看了看几不可闻的道:“是个和尚。” 周满:“和尚也炼丹?” 福来没怎么出过宫,他今天要说的这些话都是有人教的,所以他也不知道,“和尚不炼丹吗?” “这个我也没认真的研究过,等回头我去护国寺里问一问智忍大师,说不定是佛家里的一个流派,道家和佛家都有很多流派,”周满把话题扯回来,问道:“所以娘娘是让我来看丹药的?” 福来笑了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话都说这么多了,您自己把握呗。 第3246章 甜言蜜语 此时周满还不怎么把丹药和那罗迩大师放在心里,丹药嘛,她知道,不仅在玄都观里见观主他们炼过,她在家乡也经常旁观守清观主他们炼丹,自己还亲自上手炼过呢,其实和他们做的药丸子差不多。 有一些比较珍贵的丹药需要加丹砂,不过那玩意太贵了,周满只旁观道长们炼过两次,一次是守清观主炼的,一次是玄都观的观主炼的。 其他的丹药其实和周满他们平时做的差不多,皆是以草木来炼制,给人治病用的成药。 所以周满觉得看丹药也是一件很正经的事,算是身为太医的她的一项本职工作吧。 直到她听到了丹药的名字。 福来把周满送到太极殿便恭敬的退下了,让周满自己去应对。 周满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便服和鞋子,又摸了摸头发,最后叹息一声,算了,反正还算齐整,皇帝看她一进京就进宫述职,应该不会治她的失仪之罪吧? 周满和守在门口的侍卫拱了拱手,道:“请通报一声,就说青州医署署令周满求见陛下。” 这个侍卫还是熟人,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进去。 不一会儿古忠便笑着出来请她,一出门看到一身便服,衣裳清素,头上只有一朵珠花,一根木钗的周满停下了脚步,“这,周大人,您怎么不穿官服?” 周满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我才进京……哦,我一进到京城便十分的想念陛下,心头有许多的话要和陛下说,因此等不及回家梳洗便先进宫来了,古大人,陛下现在有空听我述职吗?” 第1812页 “进来吧。” 古忠听见这一声,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立即侧身让到一旁,弯腰恭敬的朝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的太子行礼。 太子嫌弃的扫了周满一眼,和古忠道:“去准备午膳,父皇要请朝臣们一同用膳。” “是!”古忠悄悄看了周满一眼,不动声色的朝着太子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周满心领神会,立即跟上太子的脚步,抱紧他的大腿。 进到大殿,议事已经暂告一段落,皇帝正坐在龙椅上和众臣话家常。 其实也没多少大臣,周满一眼扫过去,绝大多数是熟面孔,也就十二三个人左右。 周满一眼扫罢,走到大殿正中,跪下行礼。 皇帝眼神不太好了,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周满啊,怎么才两三年不见,你就这么清减素淡了?在青州吃苦了?” 周满知道皇帝的喜好,他就喜欢颜色鲜明的,尤其是艳丽华贵的。 以前周满在宫中,大多是穿官服,不穿官服的时候,便服也是以鲜艳的颜色为主,像今天这样灰扑扑的很少,尤其是头上连件像样的饰品都没有。 但……谁坐马车还特地打扮一番啊,在马车里靠着睡,躺着睡,当然是头上的首饰越少越好啊; 至于衣服,出门在外,就算是坐马车,那灰尘也是一阵一阵的,当然是以耐脏的衣服为主,她里面穿得舒适就行,可这些理由能跟皇帝说吗? 周满起身,一脸严肃恭敬的道:“回陛下,臣在青州并没有怎么吃苦,您之所以看臣清减了,是因为太久没见臣,想臣了吧?” “其实臣也想陛下了,所以一进京就想着赶紧进宫面见陛下,以至来不及梳洗换衣,失仪之处请陛下恕罪。” 皇帝听得开心,不等她完全跪下便挥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朕何至于这么小气?你快起来吧。” 皇帝也感叹了一句,“朕也很想念周卿啊。” 众臣对皇帝时不时的甜言蜜语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不习惯的是周满的甜言蜜语。 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她看,确定站在大殿中间是真的周满后才移开目光。 果然外放是试金石,这才出去几年啊,回来就变得油嘴滑舌了。 皇帝见到周满还是很高兴的,让人在萧院正的下方给她添置了座位,还对左右道:“今日周大人回京,我们就不在这大殿里用饭了,去,让古忠把午食摆到园子里去。” 皇帝笑眯眯的道:“周爱卿久不回京,只怕已经要忘记京城的风景了,我们今日便在园子里边吃饭边赏景。” 又道:“去请了那罗迩大师来,周满啊,那罗迩大师也有一手好药术,你们交流交流,说不定会在医术上有所得。” 周满最喜欢和人交流医术了,尤其这还是个外国人,正好可以了解一下外国的医疗水平,因此她欢喜的点头,保证道:“陛下放心,我一定好好和那罗迩大师交流学********满意的点头,众臣却是被茶水和口水给呛到了,交流学习? 他们是让她回来对付那罗迩的,可不是让他们成为一伙儿的。 有大臣一脸惊悚的看着周满,难道外放五年,周满不仅学会了油嘴滑舌,还学会了当佞臣? 可三年前她回京那一趟看着还挺正常的呀。 太子扫了群臣一眼,移开目光,懒得去看他们,一群怂货,连劝他爹吃个丹药都要前怕狼后怕虎的,要不是他身份不对,不能在这种事上多开口,他早把他爹那些丹药全丢水里了。 午膳的用餐地点移到了明媚的园子里,且算是明媚吧,虽然入冬了,但园子里还有绿树和……花,嗯,菊花为多。 不过也挺好看的,最主要是光线好。 坐到了敞轩里,位置重新一排,周满就坐到了太子之下,老唐大人的斜对面,距离皇帝超级近,近到让皇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他忍不住笑着点头道:“果然是长大了。” 皇帝在主位上坐下,和她道:“好了,我们边吃边说,你要述职,便在此处说吧。” 述职报告她在回程路上便想好了,折子都写出来了,所以她都不用过脑,直接吧啦吧啦就说起来。 皇帝和众臣就伴着她的话用午饭,别说,这一顿饭这么吃还吃得挺香的,而且吃完饭脑子里还收获了不少东西。 第3247章 那罗迩大师 皇帝和众臣对周满这五年在青州的工作都很满意,对周满入职太医署也没意见,不过…… 李尚书道:“陛下,周大人医术卓绝,若只在太医署中任职到底白费了,太医院那边是不是也要恢复原职?” 皇帝点点头,和萧院正及吏部道:“恢复周满四品太医职位吧。” 萧院正和崔尚书恭敬的应了一声“是”,这一点儿大家也都没意见,毕竟她医术摆在那里呢,她要是不去太医院,他们还有意见呢。 周满起身谢了一下恩,接下来就是皇帝和众臣说话了,周满趁着这功夫立即低头吃饭。 她可饿死了。 早食是在路上便没怎么吃,进京后又这一顿折腾…… 周满低头快速而又小声的吃着东西,竖着耳朵听皇帝他们就着刚才她的述职报告谈了一下各道创建药坊的事。 反对的人有,但不提反对也不说同意的人更多,他们直接提出各种问题,周满便知道,他们是倾向于答应的,只要解决好这些问题。 第1813页 正一边吃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就听见内侍来报,“陛下,那罗迩大师来了。” 皇帝精神一振,立即道:“快请。” 有内侍上来将食盒撤下去,周满挖了一大勺饭和肉汁拌了拌后塞进嘴里,拿出一条帕子遮住嘴巴急不可见的一边嚼,一边扭头看向来处。 就见一个内侍引着一个眉毛雪白,头发也雪白的异域老和尚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僧人,其中一个手中端着托盘。 小内侍将周满面前的食盒撤下去,立即有宫女给她添了一盘水果和点心,见她看过来便低声道:“是殿下吩咐的。” 周满就扭头看向上首的太子。 太子一脸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然后示意她去看那老和尚。 周满冲太子弯了弯眼睛,这才去看走来的三位僧人。 那罗迩双手合什,微微弯腰冲皇帝行了一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话道:“尊敬的陛下,这一炉丹药炼得极好,一共出了三枚丹药,可以供陛下服用一月。” “哦?”皇帝坐直了些,兴致勃勃的道:“呈上来给朕看看。” 周满将嘴里的饭都慢慢咽下去了,慢条斯理的去端了茶,眼睛却紧盯着僧人手中的托盘,什么丹药,竟然一炉才出三颗? 不说他们大夫搓药丸,就是其他道观里炼丹,一炉也不会少于十颗吧? 不然不是浪费药材吗? 古忠将托盘奉上,打开盒子给皇帝看。 盒子中放着三颗圆溜溜的黑红色丹药,周满眼神好,一眼看去,透过阳光,那丹药似乎还发着金光。 皇帝也看到了,觉得这丹药看着就很高大上,于是拿起一颗仔细的观看,赞道:“的确比之前的要好。” 太子心中无语,这是药,又不是衣裳,难道好坏还能根据颜值来吗? 他瞥了一眼一脸兴致勃勃的周满,知道她这会儿只怕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见皇帝有接过茶水服用的样子,连忙道,“父皇,这不老丹既然如此难得,不如也让周满见识一番?” 周满一呛,嘴里含的茶水一下就喷出来了,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众臣见怪不怪,都默默地看着她。 周满忙用帕子擦干净嘴,一脸震惊的看着皇帝……手中的丹药,“殿下说这药叫什么?” 不用太子说,早对这和尚厌恶痛绝的李尚书主动道:“不老丹,传说是天竺的神药,吃了可使人长生不老。” 周满咋舌,看向皇帝,“陛下您信啊?” 众臣立即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皇帝,这话除了早年的魏公,只怕也就周满敢脱口而出了。 周满说完也觉得她这话不好,太过耿直,她在心里告诫了一下自己,得记住白善的话,要小心谨慎一点儿。 但她还是没忍住盯着皇帝看,换了一个语气问,“陛下您信吗?” 皇帝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努力,瞥了她一眼后没生气,而是将丹药放进盒子后道:“长生不老朕是不指望了,不过是想延年益寿,多活几年罢了。” 他对站在中间的那罗迩笑道:“朕若能活到大师现在一半的岁数便心满意足了。” 周满看了看那罗迩那张脸,再看看他的身姿,迟疑的问道:“敢问这位大师贵庚啊?” 那罗迩也早留意到周满了,他看了一眼她的位置便知她身份不低,不然也不能坐在太子之下。 那罗迩想到刚才太子对她的称呼,心中一动,传闻大晋有一女官,地位不低,很得皇帝和太子的宠爱,而且,她擅医。 那罗迩微微一笑,和蔼的道:“时间太过久远,我也不记得自己具体多少岁了。” 他身后的僧人立即道:“现有的记载是已经两百岁了,但具体是两百多少岁,大师记不清,记载里只能找到两百年前的,所以只能暂算是两百岁。” 周满惊叹,看着那罗迩的眼睛都发起光来,“真活了两百岁?” 莫老师那个时代的人两三百岁都是正常寿命,她没想到他们这个时代也可以,那岂不是说生命果然是共通的,即便他们这里落后许多,但也是有条件可以达成的。 不必像莫老师他们变化之初一样改变自己的基因,要知道,现在莫老师他们最大的麻烦就是先祖们改变基因后留下的一些后遗症啊。 当然,这些没人和她说明,百科馆里也没这部分知识,只是她也不傻,和莫老师认识这么多年,科科又语焉不详的泄露过一些,她早猜出来了。 周满此时盯着那罗迩大师的目光便如同看着一座宝藏,她立即将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列与他深深一揖,“大师,在下太医院周满,在生命领域有些许研究,当然了,我这些认识都是微末,远比不上您高深,不知可否与您请教一二?” 众臣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满。 周满,你竟然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众臣很想摇一摇她的脑袋让她清醒一下。 那罗迩看了眼周满,直接拒绝了,他和皇帝道:“尊贵的陛下,这门炼丹术是我天竺的不传之秘,不说外人,就是我们天竺佛寺里的僧人也是学不到的,必得要天竺的国师传人才行。” 第3248章 嗨,交流吗 众臣就安静了下来,淡定了,这老和尚更不知所谓,竟然拒绝了周满的交流,更惹嫌疑了。 周满忙道:“大师误会了,我不是要学您的炼丹术,我只是单纯对生命感兴趣,我们可以交流一下这方面的认知。” 第1814页 见那罗迩不说话,周满以为他是听不太懂中原话,于是更加详细,且一字一顿慢慢的道:“比如,身体的衰老是生命流逝的主要原因,那该怎样减缓身体的衰老呢?饮食上,是多吃素比较好呢,还是多吃肉比较好,或者是荤素搭配,若是搭配又该以什么样的比例来最好?” “搭配是有规律,适用每一个人,还是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或是可以分为几类,每一类都有区别。” “起居上,是快好,还是慢好,快是快到什么度,慢是慢到什么度?”现在莫老师干的就是生命科学研究的活儿,再细分点儿就是基因,细胞之类乱七八糟周满自己都不太听得懂的各种名词。 但有这样一位老师在,周满对此也是有些了解和涉猎的。 莫老师将之统称为生命科学,但周满则称之为养生之道。 没错,在周满看来,莫老师做的那些研究都是为了健康的长寿,这不就是养生之道吗? 有过粗粗研究的周满可以就此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停歇的,这还是从最基本的饮食起居说起,除了饮食起居,还有各种药材辅助,莫老师他们是以提炼基因药剂改变为主,在周满这儿看来,不就是淬炼药材,就跟炼丹喝药差不多的。 所以周满问起他认为可以配用的药材。 周满说得口干舌燥,皇帝和众臣听得目瞪口呆,但那罗迩则是平静的站着一言不发。 周满以为他怕她剽窃他的知识,立即哑着声音道:“大师放心,说了是交流,自然不会只您一个人说,我这边也是有研究的,有益于长寿的植物,我这里也有几个选项的,比如……” 周满又吧啦吧啦的说起来,全是她这些年收集到的各种植物收录后得到的词条,其中她研究过几种明确了特殊效果的植物。 比如一种树的果实,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都觉得没用,既不能吃,也不能入药,但百科馆的词条却说,提炼之后,里面的某种要素可以治疗肿块等一系列绝症,能够延长寿命。 朝臣们听着不满起来,周满都说了这么多,这老和尚还是不肯交流,连句话都不肯说,这哪里是周满剽窃他? 分明是他在白嫖周满的东西嘛。 皇帝也微微皱眉,有些怀疑的扫了一眼那罗迩大师。 古忠一直留心皇帝的神色,见状,上前给皇帝倒了一杯茶,笑道:“陛下您听,周大人还真是醉心医术,这遇到不会的便说个不停,嗓子都说哑了。” 皇帝便打断周满的滔滔不绝,和指了才倒的茶道:“周卿,和那罗迩大师的交流不急,事后你们再谈便是,先喝口茶水吧,你才进京,第一天就把嗓子说哑了,回头明达要为难朕了。” 古忠立即端了茶上去给周满。 “谢陛下,”周满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向那罗迩大师,她这会儿已经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觉得这位大师多半是个骗子了,但依旧不肯放弃,“不知大师在何处清修?我有空能不能去找您探讨一二?” 那罗迩大师这才开口,一脸歉意的和周满道:“欢迎至极,这位尊贵的夫人,您刚才说话太快了,我中原话说得不好,刚才你说的我都没能听清和听明白。” 周满一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立即用她掌握的西域语言道:“那您听得懂高昌的语言吗?或者罗布泊的?我也会一些,没事儿,没事儿,语言不通我们可以找国子监和鸿胪寺。” 她这话是用高昌语说的,敞轩里有好几位大人听懂了,老唐大人便是其中一个,微微一笑道:“周大人不必心急,正好王大人此时还在京中,若是需要翻译,可以让他代为翻译。” 周满心中一动,“就是请大师前来的王大人吗?” 老唐大人微微颔首,“不错,正是这位王大人。” 周满一合掌,高兴的道:“好!” 众臣看着野心勃勃,眼睛晶亮的周满微微点头,也很高兴,果然啊,要治大师还是得周满出面。 虽然他们对于周满说的后半段话也全都没有懂,但听着就很高深的样子,只要她不会被人单纯的蒙蔽就行。 不少大臣瞥了眼垂眸微笑站着的那罗迩大师,心中嗤笑一声,听不懂中原话? 哼,是谁一入京便四处宣扬他的智慧,只听一遍便学会了晋话,还说什么天下的语言都是一样的,只要是通过口说出来的话都有共通之处,而他活得久,走的地方多,早就掌握了这种共通之处,很多语言只需听过一遍就能记住。 这会儿倒记不住了? 皇帝此时没想到这一点儿,他只是单纯觉得周满吃亏了,都说了是交流学习,周满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后面那么长一段他都没听懂,显然是研究了很久的。 结果那罗迩大师一个字都不说,白从周满这里听了这么多东西去。 果然,番邦小国就是小气吝啬,没有他们大国的气度。 因为有了这事儿,皇帝对新炼出来的漂亮金丹也少了一些热情,不急着服用了,冲周满招手道:“周卿既然对长生不老也有兴趣,不如来看看朕的不老丹?” 周满一边上去看一边纠正道:“陛下,我不是对长生不老感兴趣,虽然我觉得人是可以长寿健康,能够活上几百年的,但我不认为可以长生不老,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养生之道。” 周满接过盒子,还不忘给自己找证据,“比如这位那罗迩大师,他现今两百岁,但也苍老蔼蔼,并没有不老。” 第1815页 众臣忍不住一起点头,虽然他们不觉得这老和尚有两百岁,但对于她的后半句是很认同的,因此附和道:“是极,是极。” 自魏公走后,他们再没有可以这样附和的人了,很多话憋在心里都不好开口啊。 今天终于能够吐出来了! 第3249章 不友好了 周满转着丹药看了一圈,又闻了闻,眉头微皱,“陛下可否将这丹药交给我拿回去研究一番?” “这……”皇帝不由看向那罗迩,问周满:“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周满微微一笑道:“陛下,您所服用的药物都要经过太医院查验的,臣见这丹药中有好几种未曾分辨出来的药物,且其中蕴含丹砂过重,所以想要仔细查验一番。” 皇帝道:“丹砂不是贵重之物吗?” “丹砂是贵重之物,但也是有毒之物,它能救人,也能害人,量过大,对身体损害便极为严重,所以臣需查验。” 一直沉默的那罗迩突然道:“我没有放丹砂,这一点儿,长生寺中准备药材的僧人们都是知道的。” 他道:“用丹砂炼制丹药,那是大晋道家的传统,我们没有。” 周满却捏着手中的丹药笑道:“我敢保证,里面一定有丹砂的成分。” 那罗迩没想到周满话说得这么满和强硬,这和他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的官员都不一样。 他当然能感受到大晋百官对他的不欢迎,但他们再讨厌他,和他交流时也是恭恭敬敬,面带微笑的,就算对他的不老丹不喜,也不会斩钉截铁的定论说这药不好。 周满又看了看丹药,指甲轻轻地刮了刮,再次肯定道:“一定有丹砂,除了丹砂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和丹砂类似,这其中还有好几味药我分辨不出来。” 那罗迩道:“陛下服用我的丹药已四月有余,从未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甚至精神甚好。” 周满便看向皇帝,一脸严肃的道:“陛下,臣要给你请脉。” 众臣和皇帝对她的直言不讳早已习惯,一向淡定的那罗迩却忍不住脸一黑,觉得周满这话简直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 皇帝扫了眼周满手中的丹药,还是撸起袖子笑呵呵的道:“行,你给朕看看吧。” 周满便将盒子一盖,交给古忠后上前给皇帝把脉。 那罗迩脸色微沉,与皇帝严肃的道:“皇帝要是信不过我,还请让我离开大晋回乡去。这是我们国家的神仙之术,要不是皇帝你有天下共主的运势,有大功德,我是不会把炼制的丹药给你吃的。” 周满拉过皇帝的手放在一旁的案上,她就单膝跪着把脉,闻言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到底是和尚还是道士?” 又是运势,又是功德的。 因为与她离得近,正好听全了的皇帝:…… 周满摸上皇帝的脉,脉象勉强还算可以,除了比三年前更加燥浮一些外,不过一个人每天的脉象都可以不一样的。 这种变化在正常范围之内,周满心里松了一口气,正要收回手指,突然心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浅浅的凝滞。 周满一顿,才微微抬起的手指又按压了下去。 对周满把脉熟悉不已,也正要收回手的皇帝也顿了一下,身子微僵,抬起头来和那罗迩笑道:“大师误会,周大人这时候把脉却不是怀疑你的丹药,而是,朕的身体本就一直是她和萧院正看的,久别重逢,她自然要替朕看一看的。” 周满却已经听不见任何人说话了,眼睛微闭,全身心的沉进指腹下听到的脉,咚咚作响,还算有力,说明皇帝身体还很不错的。 但每隔上一段时间,有力的脉搏便会不动声色的微微凝滞,时间非常的短,就那么一下,一下之后脉搏立即恢复正常…… 要是不注意听,很容易就错漏了过去。 周满指腹下压着皇帝的脉,左手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地跟着听到的脉搏点起来…… 敞轩里慢慢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周满。 她这次听脉的时间也太长了吧?这得有快一刻钟了吧?太医们诊脉何时需要这么长时间了? 太子也不由坐直了,蹙眉看向周满。 周满确认过后睁开眼睛,不由抬眼看向皇帝。 便见皇帝也正看着她,脸上虽带着笑容,眼中却是没多少笑意。 当着群臣的面,皇帝不好和她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底下已经站起来的众臣,给了周满一个眼色。 周满收回手,一脸严肃的道:“陛下,您今日不适宜服用丹药。” “哦?”皇帝冷淡的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您上火了,这丹药大补,再吃,只怕更上火,”周满道:“您得先调理一下身体,不上火了再吃。” 那罗迩道:“丹药服用的间隔时间不能过长,不然前面吃的丹药就全都白费了。” 他微微弯腰道:“陛下,虽然您富有,但神药是上天所赐,我带来的并不多,所以要是服用时间间隔太长,前面的药效就全都过去了,上火,并不是重症?” “怎么会不是重症呢?”周满一脸严肃的和他辨症,“微末小症亦是会变成要命的绝症的。” “这体内上火,又是在秋冬换季之时,便好比荒野上的一个火星,虽然很小,在宽阔的荒野上毫不起眼,但那一个火星若是不灭,反而往上添加干草干柴,它必会嘭的一下大燃起来,然后呈燎原之势。”周满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后跪下,一脸情真意切的道:“陛下,您不能小看了这上火啊,它很危险的。” 第1816页 众臣:…… 虽然她解释得通俗易懂,他们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但不知为何,配合她现在的语气姿态,大家就是觉得她是故意在为难那罗迩,特意不让皇帝此时服用丹药。 看来刚才的求知若渴是假的啊,这会儿才是真的周满? 大臣们也迷茫起来,两个都太像她本性了,大家伙儿竟然一时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唉,没想到周满外放五年,回来竟然变成了这样,还是以前单纯的周满好懂啊。 皇帝一如既往的宠周满,笑着挥手道:“既然此时不宜服用,那就把丹药先收着,等把身体调理过来了再吃。” 他又和那罗迩笑着解释道:“大师放宽心,周大人此举并不是针对您,只不过她在朕的身体健康上素来较真。” 皇帝说周满不是针对他,但那罗迩,以及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周满就是在故意针对他。 第3250章 知己啊 皇帝让人送那罗迩大师下去,午膳结束,众臣也告退了,只有太子和周满萧院正被留了下来。 但是,只有周满陪同皇帝进了内室,太子和萧院正则被留在了皇帝寝宫的外面。 皇帝撩起袍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看向周满,“说吧。” 周满冲皇帝深深一揖,严肃的道:“陛下,您中毒了。” 捧着药盒站在一旁的古忠手微微一抖,震惊的看向周满。 皇帝还算冷静和沉静,问道:“什么毒?” “丹毒,”周满一脸严肃的道:“或者说,这丹药的目的不是为长生,而是为了其中蕴含的丹毒。” 皇帝皱眉,怀疑的看着周满,“你该不会是因为与众臣一样反对朕吃不老丹,特意诓朕的吧?” 周满瞪大眼,“陛下,我是那样的人吗?” 她道:“这是医术药学,是臣的专业,臣怎么会拿它骗人?” 周满顿了顿后道:“而且,您也说了,您从未想过不老丹能让人长生不老,只是想要延年益寿,多活几十年而已。” “其实我与您的想法是一样的,”周满道:“这世上或许没有让人长生不老的药物,但一定有让人延年益寿,多活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的东西。” 皇帝一听,立即往旁边一坐,将榻的另一边让出来,冲她招手,“过来,与朕仔细的说一说。” 周满立即上前,君臣两个便盘腿面对面坐着,古忠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小矮桌搬了上去放在俩人中间,然后去给他们沏茶准备点心。 古忠出门时听到皇帝感兴趣的问道:“你觉得人活多少岁是正常的?” 古忠转身关上门,对候在外面的太子和萧院正道:“殿下,萧院正,陛下和周大人正说话呢,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召见,殿下看要不要先去偏殿坐着休息?” 太子想了一下,点头,转身去了偏殿。 萧院正连忙跟上。 俩人猜得出皇帝单独见周满应该是在问身体状况,觉着短则一会儿,长则两刻钟也够了,结果他们在偏殿里坐着喝了一壶茶,眼见着太阳慢慢偏西,周满还是没从里面出来。 太子:…… 要不是了解他爹和周满的为人,他几乎要误会俩人在里面干什么。 不过古忠也一直留在里面没出来,倒是送进去的茶水不少,也不知道俩人在聊什么。 俩人正在聊长生,当然,主要是周满在说,皇帝在听。 周满认为,既然古人都认为百岁是人的一生,那么人的正常寿命应该是百岁。 皇帝若有所思的叹息道:“百岁,但人到五十便是知天命的时候了,更不要说六十七十了,大晋能活这么长的老人可没多少。” 周满点头道:“这是因为人生存于世,便会对身体有影响,人的饮食、起居、身体成长过程中遭受的病痛和伤害,都会对人的寿命有影响……” 周满是做过研究的,因为是和皇帝说,所以她语言更加的精炼和通俗易懂,她又爱举例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皇帝身上的那道旧伤就被拉出来做例子三回了。 周满端起茶杯来又喝了一口茶,和皇帝道:“只不过这世上的动植物太多了,能入药的东西还包括石头、骨头这些,要研究出延年益寿的药物来,说不定得过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是几万年。” 皇帝:“……太久远了,朕没那么大的心,你给个短时间能达到的。” “那就是提高大家的生活水平,吃好喝好穿好,不挨饿,不受冻,寿命就会往上提一大截了,最是简单有效,还直面。” 不错,他们已经从个人说到了整个大晋的寿命增长问题了。 皇帝此时对“长生”的理解更透彻了些,也知道短期内要达成是不可能的。 古忠在一旁看着时间,觉得俩人再聊下去,天都要黑了,忙提醒道:“陛下,太子和萧院正还在外面等着呢。” 皇帝这才想起来正事,问周满:“你说朕中了丹毒,可有什么依据吗?” 他道:“这几个月萧院正可一直给朕把脉,除了偶尔说脉象有些燥浮外没什么问题,朕也觉得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周满道:“臣一开始也没听出来,快收手时突然察觉到脉象有些凝滞,然后便又仔细的听了听,之后脉象都是正常的,但大约八十息之后,它又会凝滞一下……” 第1817页 “我算过,间隔时间在八十息到八十五息之间,很短暂很短暂的凝滞,就一瞬间的事,陛下不会有太深的感觉,太医也很难察觉得出来,”周满见皇帝一脸懵懂,便知道他不知道这有规律的一瞬凝滞代表什么,便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博古架上放着一块玉珏,偏上面还绑了一条红色的长绳,便指了道:“拿过来。” 古忠看了皇帝一眼,得了允许后便过去取过来。 周满拿着绳子,将玉珏垂在俩人之间,“陛下,您知道吗,心脏一起一伏便是给在给身体各处输送血液,”她右手握起拳头,一张一合的让皇帝看。 皇帝竟然听懂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周满挠了挠脑袋,摆动起玉珏来,“然后您看这玉珏,它就和心脏一样,这样一摆一摆的,有快的时候,也有慢的时候,但不论快慢,它都在一定的范围内,那就是正常的。” “可是,突然它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正常的摆动,到了一定时间,又停顿一下。”周满捏住玉珏又松开让它继续摆动,“这种停顿是异常的,它不在正常范围之内,时间还短的时候看不出来什么,但时间一长便会出现大问题。” “这就是中毒了?”皇帝听懂了,却皱眉道:“就不能是生病了吗?” 周满便往后挪了挪,盯着皇帝的嘴唇仔细看起来,“要想解释清楚就太困难了,臣只能说,以臣的经验来判断,在排除各种可能性后,中毒是其中最大的可能。” “不过您要是一定要我拿出证据来,那就是嘴唇,”周满道:“我觉得您的唇色比以前的要深。” 皇帝就扭头看向古忠。 第3251章 诊断 古忠心领神会,也上前用力的盯着皇帝的嘴唇看,半晌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懊恼道:“陛下,奴才实在看不出来啊。” 他小跑着去拿铜镜,举着让皇帝自己看。 皇帝也盯着自己的嘴唇看了半天,同样没看出分别来,主要是他平时也不会留意自己的嘴唇啊。 他幽幽的看向周满。 周满肯定的点头道:“真的黑了,我不骗您,不信您把萧院正叫进来问。” 皇帝看向古忠。 古忠将萧院正带进来。 萧院正仔细观察过后道:“颜色是比以前深了一些。” 皇帝蹙眉,“之前萧院正没发现吗?” 萧院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满道:“陛下,嘴唇颜色深,不一定是因为中毒的,人年纪大了,肝阳上亢同样会颜色偏深的。” 皇帝:“……你不是说朕这样是中毒吗?” “不,臣是说,您若真的想从外表上看出来,那就看您的嘴唇,您脉象浮躁,有肝阳上亢之疑,所以萧院正判断不出来是正常的,而我能判断您是中了丹毒,靠的是脉象和经验,并不真是从您嘴唇上的颜色来判断的。” 皇帝干脆的道,“你要想朕相信你的判断,总要拿出一些证据来吧?” 周满指着放在一旁的药盒道:“最好的办法呢,自然是陛下把丹药给我研究,我要是能研究出来丹药所包含的东西,也就知道有毒没毒了。” “这个时间太久了,朕更想从自己的身体上看出来,”皇帝盯着周满道:“朕总觉得你有办法。” 周满激动的一拍掌,和皇帝道:“还真有!” “陛下,我这两年学习研究了一套解毒逼毒的新针法,这套针法没有别的缺点,只有一个。”周满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道:“就是特别疼,几乎与女子生产之痛一样,目前为止,只有唐大人有幸扎过此针,您……要试试吗?” 萧院正眉头一皱,立即阻止,“不行,若是行针之痛如女子生产,病人只怕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针移位,或是抗拒扎针,只怕有危险。” 周满颔首:“是啊,所以可以试用一下麻沸散,先把人麻晕过去再行针。” “但如此疼痛,恐怕麻药很快就失去效用,而且,过于疼痛对心肺损伤也很大,”萧院正道:“依照周大人你诊断出来的脉象,陛下的心脉显然已有问题,不能再承受这样大的刺激了。” 皇帝却是跃跃欲试,“朕倒是想试一试。” 周满也想让皇帝试,道:“或许我可以稍减几针,减缓痛苦,当时唐大人走了全套针法,那是因为他那毒来势凶猛,不逼出来就立刻死了,陛下中的却是慢性的毒药,倒是可以慢慢拔除。” 皇帝连连点头,就撸了袖子道:“来吧。” 周满:“……得更衣。” 古忠连忙要服侍皇帝脱衣服,萧院正突然道:“周大人,你的药箱不在宫中吧?” “呃,”周满看向皇帝,“还真不在,但我随身携带有针袋的。” 萧院正:…… 皇帝立即道:“就用你带的针。” 皇帝把上衣都脱了,因为周满说会很疼,所以皇帝便躺在了榻上。 周满已经在心里演练一番,确定了要减去的针和穴位,拿出针袋来,捻了针后就在皇帝身上找起穴位来。 一开始皇帝还没什么感觉,第三针扎下去时他便感觉到了疼痛…… 周满扎下第七针,皇帝脸上已经冒出细汗,身子微微发起抖来,脸色也有点儿白,不过他还忍得住,没有叫出来。 第1818页 周满抬起他的手,“陛下您看。” 皇帝勉强扭过头去看她,便见她拿针戳破了他的手指,挤出两滴黑色的血来。 皇帝一愣,整个人震惊的看着那两滴黑乎乎的血。 周满将他五根手指都扎了,挤出十来滴血后把针拔去,改施另一套针法,皇帝感觉好受了许多。 等皇帝穿上里衣,周满便把盛了黑血的碗端给他看,“陛下可以往里面加一点儿水,找两只兔子来喂食,看看它们的反应。” 皇帝静默的看着碗里的血半晌,“不必了,朕信你。” 周满抬头看了他一眼,“那这毒血陛下不要了?那我能不能带回去?” 皇帝没好气的问:“你带回去做什么?” “试验呀,本来想着陛下要是用,那就由陛下来试验,既然陛下不用,那送我拿回去试验吧。” 皇帝的东西,尤其是血液毛发一类的,是不能随便收集的,更不要说带出宫了,所以周满得和皇帝报备一下。 皇帝顿了顿后道:“那就留下吧,古忠——” “奴才在,”古忠弯着腰上前,立即接过碗,“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皇帝沉着脸点头,叮嘱道:“此事不得外泄。” “是。” 皇帝冲他挥挥手,等他也下去了,屋里只剩下君臣三人了。 皇帝这才问周满,“朕这毒中得深吗?” 周满蹙眉道:“本来臣还不能诊断,但看刚才扎针的效果,陛下体内的比我预想的要深得多。” 皇帝见她又不说了,便问道:“还有呢?” 周满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不由的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中冷哼一声,这会儿知道和他讨主意了,之前干嘛去了? 而且他们两个关在屋里少说有两个时辰了,谁知道都说了什么? 这会儿隐瞒便有可能让皇帝察觉出是欺君之罪,还不如实话实说呢。 周满接收到了,这才叹息一声和皇帝道:“陛下,虽然这丹药我还没来得及研究,但看您逼出来的这些毒也知道它有多毒了,所以您若是继续服用,只怕不出三个月便……” “现在就算停了,丹毒对身体的损耗也非常严重,这是不可完全逆转的,只能慢慢调理了。” 皇帝眉眼跳了跳,问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朕,朕还有多少日子。” 周满摇头,“臣算不出来,您现在的脉象还不显,还得过一段时间再看。” 她小声道:“短则半年,长则……看调养情况吧。” 皇帝一时心绪复杂,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3252章 寿数之论 “此事暂时不得外泄,便是皇后那里也不许说,”皇帝轻轻挥了挥手,“下去吧。” 周满和萧院正对视一眼,躬身行礼,“是。” 周满和萧院正退出门外,便听到里面皇帝喊了人,吩咐道:“请太子进来。” 有内侍小跑着去偏殿里请太子,周满偏头看了一眼,正与出门的太子对上,俩人目光对上,都停顿了一下才挪开。 太子目送她和萧院正离开,这才垂下眼眸跟上内侍。 等出了太极殿,走到那长长的甬道上,萧院正心头的那口气才呼出,然后就忍不住去瞪周满,“周大人,你今日实在是太大胆了。” 周满还在想皇帝解毒的事,闻言问道:“扎针解毒的事?但陛下的毒总要解的呀。” “不是这个,”萧院正重重甩了一下袖子,“是你那长生养身之术。” “我要纠正一下,我那不叫长生养身之术,叫养生法。” 萧院正挥手道:“在我看来都一样,不过换个名字罢了,什么人活三五百年?用脚拇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不不不,是可能的,”听莫老师说,他的老师就是两百多岁的老头,哦,那是她还小的时候说的,现在应该有三百岁了。 当然了,这些理由她都不能说,因此道:“我们历史上不也有长寿之人吗?” 萧院正:“八百寿彭祖?” 周满:“呃……他也算,不过,这个,那个,我和我两个师弟私底下研究过,古人以支记日,一个甲子是六十日,史上有彭祖的记载只到殷朝末年,八百八十岁后无所踪,当然了,我觉得他肯定不止活到八百八十岁之后,但如果按照那个时候的甲子算,那就是一百四十四岁零六个月……” 萧院正一脸懵的看着她,“竟然还有零有整,周大人,你们没事研究这个做什么?” 周满眼睛闪闪发亮,“您不觉得很神奇吗?彭祖要是活了八百岁,那可是比一个王朝还要长远啊。” 她道:“前朝国祚不过一百五十五年,两汉国运也才四百零七年,我若能活八百八十岁,那就是活过了两个两汉,什么都不用做,每日只看这天下变化,那就是多美的事啊。” 萧院正抬起脚就快步走,懒得再搭理她,他觉得不能再和周满说下去了,说服不了对方也就算了,话题还总能是不是被扯到天边去。 周满连忙小跑着跟上,“萧院正,您别走这么快啊,虽然彭祖的八百寿不是寻常人认为的八百寿,但能在上古时候活到一百四十多岁也很厉害了。” 她道:“我觉得,我们仔细研究,将来说不定能将此寿命翻一倍,让人活个二百八十岁……” 第1819页 萧院正停住脚步,回头问她,“你活那么长做什么?” “虽然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但也不觉得这是短期内能完成的事,估计得研究个几百年,甚至千年也未可知,”周满道:“所以对我来说,我只要能活过百岁就可以了。” 前半段萧院正还欣慰一些,待听到后半段,他就把欣慰收回去了,转身便走,一百岁还不是妄想啊,这世上有几个能活过七十的? 等出了宫门,萧院正还是叮嘱道:“有关长寿之法的事,你少在朝中提起,你要真想与陛下研讨此事,那也要悄悄的。” 他看着她道:“你读的书比我多,应该知道历史上多少昏君暴君是从追求长生之路开始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没有在自己有生之年研究出长寿秘诀的野望,但你没有,陛下没有,将来的皇帝也没有吗?”萧院正低声道:“研究这个耗费极大,到时候你便是与满朝文武为敌了,而这种事一旦开始,那就不是你想叫停便能停的,你我不过是这汹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根本不能自主,你别忘了我们太医院的祖训。” 周满微愣,垂眸思考起来。 萧院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作为太医,我们只管照顾好陛下的身体便可,其他的事,能不做便不做,如此方能保全自己。” 周满虽不敢苟同,但也没有反驳,将话记下后说起正事来,“陛下中毒之事,院正一点儿没察觉到吗?” 萧院正叹气道:“其实我是有怀疑的,是药三分毒,何况这还是不知药方的丹药,但从脉象上看不出来,陛下服用丹药后身体都在正常范围内,甚至精神还更好,我便没法说。” 周满沉吟道:“我总觉得这丹毒不简单,不该是这么简单的。” 萧院正蹙眉:“周大人心里可有了解毒之法?” “得知道他炼丹都用了什么药,不然只从毒血上研究解毒药方太难了。” “那套逼毒的针法……” “不能常用,”周满打断他的话,小声道:“您也看到了,那套针法运行起来很痛苦,对脏腑,尤其是心脏有很大的影响,我施针一次,陛下至少要休息半个月才可以继续。” 萧院正就叹气,“是啊,这套针法也不能多用。” 周满则在心里盘算起科科空间里那三分之一的药剂,若用它配药,可以在施针之时保护皇帝的脏腑,同时对已造成的损伤恢复和治愈…… 周满瞥了一眼自己的积分,再买一管的话,积分也是够够的,给皇帝用,他的身体肯定能更好,但有些“病”不是病,而是衰老,是身体的衰老,细胞的衰老,这不是药剂可以恢复的。 当初魏知便是油尽灯枯之相,用了药剂也只是多活三年罢了。 陛下嘛,他的身体才被毒折腾过,用药剂只怕也就多活两年。 周满叹息,萧院正也叹息,俩人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都觉得好为难,双手往身后一背,一起出宫去。 有官员也正下衙出宫,看到一老一青背着手迈着忧伤的步伐往外走,不由和同伴道:“萧院正和周大人的关系还真好,这是定了她是下一任院正了?” “太医院的太医除了枉死的,哪个活得不长?萧院正还有的活呢,周满想要接手估计得等上十几年。” 第3253章 庄先生的点评 “周满现在还稀罕一个院正之职吗?她完全可以直接做太医署署令嘛。” “这倒是,那太医署创立至今周满的功劳占一半,萧院正这个署令未必能做长久。” “行了,行了,少在宫里说这些,我们已经加班这么久了,赶紧出宫去,今晚夜市热闹,我们去酒楼里喝一杯?” “好好好,咦,周满不是进宫述职吗?听说午时便进宫来了,怎么这会儿才出宫?” 外面守着的有心人也有此疑问,“周满此时才出宫?她在宫里做什么,是在太医院里做事,还是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不知,宫中的消息我们打探不到,陛下直接带人回了后宫,随行的还有萧院正和太子殿下,后宫的消息,我们根本打探不到。” 后宫在皇后的掌控之中,消息比前朝的要紧密很多。 周满直接蹭了萧院正的马车回家。 萧院正先把人送到周宅门口,叮嘱她道:“明日早些进宫,不仅要交接公务,还要上小朝会。” 周满惊讶,“署丞也要上小朝会?” 萧院正:“……罗大人每次小朝会都上,你忘了三年前你回京,已经被陛下钦点小朝会议事之权了吗?” “请将权换成责,”周满想到上小朝会要早起,有些心疼,“殿下也真是的,当时就不该提这事儿,以前只大朝会的日子才需早起……”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去小朝会都不得呢。”萧院正顿了顿后道:“这一点儿上你和罗大人多学习学习。” 周满叹息一声,冲车里的他挥挥手,“我知道了,您回去吧,今日我才回来,便不请院正进门坐了。” 周宅里,老周头和钱氏刘老夫人等早等着了,见她平安回来便松了一口气。 一家子用过团圆饭,周满便和庄先生去了书房。 刘老夫人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便在正院里等着。 庄先生将他知道的,那罗迩大师出现后到现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周满说了。 第1820页 “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很不喜这位大师,觉得他是骗子,皇后娘娘还罢,她可以表现出来,太子却不行,”庄先生道:“丹药一事涉及陛下寿数,太子殿下对此不能过问,不然很容易被人抓住话柄,被人离间父子之情。” 周满怀疑,“殿下这么听话?” 庄先生顿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道:“也不是那么容易劝服的。” 以太子的脾气,只是对那罗迩冷脸,而不是厌恶的将人驱逐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还要多亏皇后娘娘和赵国公,由他们二人表达态度,太子殿下才能低调起来。”庄先生道:“便是殷或不被召回,皇后和殿下也想要召回明达公主的,有明达公主出面,太子这边要轻松很多。” 很多太子不能说的话,明达公主都可以说,太子不能做的事,明达公主都可以做。 周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周满好奇起来,“所以这位大师真的有二百岁了吗?” 庄先生:“……自然是假的,这世上哪有人能活这么长久的?” 周满小声道:“还是有的……吧?” 庄先生平静的看着她,“我记得白善在益州府学读书时,你们曾经钻研过彭祖到底活了多少寿数,当时的结论不也只是一百四十多岁吗?” “虽然后面没有彭祖的记载了,不代表他就死了呀,说不定是隐居起来了呢?” 庄先生皱眉,他了解他的弟子,她能这么说,便说明她是相信这世上是有人可以活这么长久的。 “所以你相信那罗迩?” “寿数另说,但不老丹我是不信的,”周满没将皇帝中毒的事告诉庄先生,而是道:“我闻过那丹药,虽然还未确定它有什么功效,但一定不能长生是肯定的。” 庄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今日陛下服食丹药了吗?” “没有,”周满想起什么,伸手在自己的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盒子道:“喏,丹药都在这里呢。” 她打开给庄先生看。 说真的,皇帝服丹药也有四个多月了,但庄先生却是第一次见。他第一次见,周满已经把丹药拿到手了。 他半晌无言,“给了你三颗,这一次那罗迩大师炼出了几颗丹药?” “就三颗,”周满道:“不过我怀疑他肯定有截留的,因为一炉药怎么也不可能只炼出三颗吧?” “三颗,陛下全给你了?” 周满点头,合上药盒,眼睛闪闪发亮,“我回去就研究一下这丹药,还得见一见那罗迩大师,最好和他交上朋友……” 庄先生已经麻木,直接问道:“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血!”周满小声道:“他要是肯给我一些没有污染过的尿也可以。” 庄先生扶额,挥手道:“你回去休息吧,刘老夫人估计还在等你呢。”他的徒弟一心只在研究上,可以放心了,她不会吃亏的。 “哦,”周满起身行礼,“那先生休息,弟子告退了。” 周满拿起药盒就要走,正要走,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人没问,连忙问道:“先生可知道将那罗迩大师带回来的王大人?” “知道,”庄先生道:“我与他还是朋友。” 周满立即回身又坐到了椅子上,眼睛闪闪发亮的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生怎么还和他交上朋友了?” “见过两三次,喝过两次酒,”庄先生叹息道:“算得上朋友吧。” “王大人是个心胸开阔,博学多才之人,”庄先生摇头笑了笑道:“要说话多,除了你之外,他算第二个。” 周满:…… “只可惜他举荐了那罗迩大师。”庄先生顿了顿后低声道:“他虽未说明,但我也觉察出来,他,怕是后悔了。” “后悔举荐那罗迩?” 庄先生点头,“我没见过那位那罗迩大师,但他能让王大人信服,将他带回京城举荐给陛下,又能说服陛下,说明他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你要小心些。” 第3254章 想偷血 “朝中文武百官,并不是都厌恶那罗迩大师的,其中也有些人是真心信服他,只是因为以老唐大人、李尚书为首的几位大人不喜那罗迩大师,所以才没有太表现出来。”庄先生道:“所以我觉得他有蛊惑人心之能,你与他来往要小心些,那什么长生不老之事皆是虚妄,你别太上心。” 周满点头,“我知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长生不老?最多是长寿。” 庄先生满意的点头,忘了问周满长寿的定义是什么,要是问,周满必定回答三五百岁数。 不过不问也有不问的好处,此时庄先生就身心皆愉,很高兴的睡觉去了。 周满这才回正院。 刘老夫人见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叹息一声,扭头吩咐下人,“快去给娘子倒热水。” “你今日也累了,一会儿便去沐浴休息吧,有话我们娘俩明日再说,”刘老夫人拉住周满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至善写信回来说你如今正怀着身孕,这会儿还好吧?” “他告诉祖母了呀,还没满三个月呢。” 刘老夫人道:“也就我知道而已,他也是怕你过于劳累,在京中无人照顾。” 周满抱住她的胳膊笑道:“祖母放心吧,我一直注意着呢,不管做什么事,身体最重要,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健康,才能开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我都知道。” 第1821页 刘老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差点儿忘了,你和至善素来惜命,你知道我就放心了。” 她起身,看了进进出出的西饼一眼,道:“你只带了西饼一个人回来,这院里人手怕是不够,我留下几个丫头给你用,照顾你起居,以后出门要带着西饼知道吗?” “我知道,祖母放心。” 刘老夫人这才拍了拍她的手离开。 下人们也把热水抬来了,周满进盥洗室洗头,又泡到澡桶里,顿时舒服得不行。 果然还是回家舒服啊,路上根本不好泡澡。 周满换好衣裳出门,西饼给她擦了擦头发就被周满打发出去了,“它一会儿就自己干了。” “可是干得太慢了,娘子不是要马上睡觉吗?” “不急,我再看会儿书。”把人都支走,周满便拿出药盒进教学室里做研究。 科科道:“宿主现在有孕,最好按时睡觉,需要我为宿主设定闹钟吗?” 周满连连点头,“设吧,对了科科,等我去拜访那罗迩时,你能不能扫描一下那罗迩的身体状况,查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活了两百岁?” 科科道:“判定一个人的寿命还需要计算细胞的更新速度,光靠扫描是不够准确的,还需要血液测定。” 周满就摸着下巴问道:“不能检测骨龄吗?” “可以,你把他的骨头给我,我来进行分析。” 周满:“……他还活着呢。” 科科静默,周满似乎看到了无言的科科,连忙道:“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拿到他的血的。” 周满非常的激动,“如果他真的活了两百岁……” “宿主最好不要太热情,以免后面希望落空时太失望。” 周满一噎,“算了,还是先研究丹药吧,现在救治陛下是首务,不管那大师是不是真的活到了两百岁,他是骗子是确定了的,还是个坏骗子。” 科科:“骗子还分好坏?” 周满随口应道:“分吧?” 她将戴好口罩和手套,取出一丸药来,轻轻的刮下一层来做研究。 闹钟响起时,她正在兴头上,关了闹钟想要继续,科科便又接着响起来,周满终于被闹钟吵得坚持不下去,板着脸关了闹钟后要出去。 看到邮箱,她又立即停住,“我不工作了,就看看莫老师给我的回信。” 邮件是今天下午发的,莫老师出关了,但又马上闭关了,他在邮件说,他的实验取得了巨大进展,现在正在人体实验阶段,所以这段时间会很忙,他在研究所时抽空录了十五堂课,让她有空先听这十五堂课,有问题先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留着,等他出来再与她探讨。 周满惋惜,“本来还想让莫老师见识一下这不老丹呢,可惜他没机会了。” 科科:……是你没有机会了吧? 周满退出教课室,抹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顿时满意,吹灭灯笼便躺下睡觉。 躺下之前周满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但又想不起来,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天还黑乎乎的时候被科科的闹钟吵醒,她才一脸懵的坐起来,“我设闹钟了吗?” 科科:“根据宿主的情况量身定制的闹钟,不花积分,不用谢。” 周满还一脸茫然,“我的什么情况?” 科科:“宿主,你要上小朝会。” 周满瞬间惊醒,“哦,对,我要上小朝会,昨天忘记告诉家里了。” 周满忙掀开被子下床,点起灯,隔壁屋里睡觉的丫鬟听到动静立即醒来,推开门见周满屋里亮了灯,忙到窗边问,“娘子是要喝水吗?” 周满道:“我要洗漱,去厨房打水来,让他们准备早食,我要上小朝会。” 她顿了顿后道:“以后除了休沐日,我都要上小朝会和大朝会。” 丫鬟便明白了,忙回屋去把同伴叫醒,另一间屋里的西饼也醒了,过来为周满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周满看了一眼,指着颜色更深的一套官服道:“穿那套,以后都穿深绯色的官服。” 西饼应下。 等周满梳洗换好衣服,厨房那边也做好了她的早食,天也微微亮了。 刘老夫人年纪大以后觉就少,正院一有动静她也醒了,刘嬷嬷笑着进去伺候她,低声禀报道:“娘子要去上小朝会,所以起早了。” 刘老夫人懊恼,“昨晚忘了问了,这个时辰迟了没有?” “没有,娘子自己醒了。” 刘老夫人感叹,“她素来勤勉,在这个上的确不需要人操心,你去看看今日的羊奶送来了没有,以后让人早些送来,早上还是喝一碗羊奶比较好,她现在正有孕,又常动脑,需要补充的营养更多。” 刘嬷嬷笑着应下,“奴婢一会儿就去。” “做什么要一会儿?现在就去。” 刘嬷嬷笑了笑,连忙去了。 于是送到周满屋里的早食便多了一碗羊奶。 周满闻了闻,温度也适宜,她便一饮而尽,“就是不够甜,下次再多放一点点糖。” 来送早食的丫鬟笑着应是。 第3255章 小朝会 周满出门时,天已经亮了,大吉备好了马车,西饼将药箱拿到车上,“娘子,我要随您进宫吗?” “不用,”周满道:“太医院里有医助,你进出宫廷不方便,有事我会吩咐他们去做。” 第1822页 西饼应下,便不与周满进宫了。 周满出门出的早,到宫门口时就没几位大人进宫,她顺路先把药箱送到太医院,这才边欣赏太极殿的冬日风光,边慢悠悠的往皇帝的书房去。 小朝会大多数时候是在皇帝的书房里开的。 周满晃荡过来时,已经有几位大人等着了,都是熟人,韩尚书、李尚书和刘尚书几个都在了,连杨和书都来了。 周满走过去,与众人行礼,刘尚书便指了崔尚书笑道:“周大人还没见过崔尚书和张尚书吧?这位是新任的吏部崔尚书,这位是新任的刑部张尚书。” 崔尚书笑道:“昨日在午宴上见过了,周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周满一脸笑容,嘴上谦虚,心里却疑惑,昨天她有展示自己的医术吗? 张尚书则看着周满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周大人,不过我们二人却是颇有缘分的。” “哦?”周满好奇的看向张尚书,不太有印象,但,看着有点儿面熟。 一旁的杨和书笑道:“你一定见过张尚书的,张尚书曾是剑南道节度使,期间你和白善白诚曾在益州求学。” 周满瞬间想起来,“哦,端午,那个,的确是见过的,多年不见,张大人却没多少变化,还是这么年轻。” 张尚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绵州亦是剑南道治下,我这个节度使勉强算做过周大人的父母官,更不要说当年益州之事,我们虽未曾见过面,却没少合作,所以我说我们二人有缘。” “是是是,我都没想到……” 几人寒暄了几句,古忠出来请他们进去,其他人也到了。 周满扫了一圈,除了户部和太医署是来了三个人外,其他部门都是来了两个人而已。 所以人数不是很多,进屋后大家分次坐下。 这一次排位是按照实职来,而不是爵位,所以周满坐在了萧院正的下首,再下面则是罗大人。 在这里面可比大朝会上距离皇帝近多了,就两排,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皇帝,皇帝只需要掀一掀眼皮就能够看到她。 最要命的是,太子就坐在她对面的第一位,离她也不是很远,一抬头就看看到她。 所以周满没敢打瞌睡,进去后就老老实实的坐着。 好在今天的议题有太医署各道创建药坊之事,周满有话说倒也不困。 她精神了一整个早朝,连皇帝都惊讶了。 周满在大朝会上摸鱼睡觉睡了好几年,他又不是瞎子,就算离得远,但他坐得高呀,底下的动静不说一清二楚,但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出来了。 但因为周满只对医术和太医署感兴趣,其他朝政她基本不插嘴,她的身份又有些特别,不开口,朝中百官也更舒适,所以皇帝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只是有时候他心里不顺,或是百官议论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的时候,他才会点名周满出来说一说,既是缓解一下心情,也是恶心一下百官。 没有他的点名,她竟然能精神的听完一天的早朝,这也是很少见的。 皇帝看了周满一眼,挥了挥手,宣布退朝,大家该干嘛干嘛去,今天的小朝会就到此了。 周满起身正要和萧院正出去,古忠小跑着上来道:“周大人留步,陛下留您议事。” 罗大人看了周满一眼,又看了一眼面色没多少变化的萧院正,先转身出去了。 杨和书对周满微微一笑,也跟着刘尚书先走了。 太子也离开,屋里一下只剩下皇帝、古忠和周满三人了。 皇帝卷了卷袖子伸出手,周满便顺势上前把脉,“陛下身体不适?” 皇帝垂眸看了她一眼,“解毒啊。” “哦哦,陛下,那针太疼了,对身体有损耗,不能经常扎针,至少要间隔半个月以上才行。” “解毒汤呢?” “我们还没研究出他丹药中所用的药,也就不好配解毒汤,倒是有万能的解毒汤,但是药三分毒,它药效一般,反而会留下药毒,到时候更复杂,所以不如不用。”周满安抚皇帝道:“陛下放心,臣一有空就研究丹药,一定尽快把解毒方研究出来。” 皇帝蹙眉问:“你现在事情很多吗?” 周满叹息着点头。 皇帝就道:“去交接入职吧,然后把事情交给萧院正和罗大人,你专心太医院解毒一事。” 周满应下,皇帝的身体自然是最重要的,那…… 周满暗搓搓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就看着她问,“还有什么事?” “陛下,您打算怎么处置那罗迩娑婆?” 皇帝挑眉问她,“你想朕怎么处置他?” “陛下,不管您怎么处置他,要是入狱用刑,砍头之类的,在这之前,能不能让我从他身上抽点儿血,再研究研究他的身体?” 皇帝:“……你还真信他活了两百岁啊?” 周满比他还惊讶,“……陛下您不信啊?” 皇帝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道:“朕不打算抓他,也不打算杀了他,人依旧留在长生寺里,你要想要他血或是身上的什么东西,自己想办法去弄。” 皇帝不仅不动那罗迩娑婆,还吩咐人对他礼遇有加,不可怠慢。 周满自诩这么聪明的人都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悄悄和萧院正讨论,“就算中毒之事不能宣扬,但他毕竟害了陛下,处置他的方法依旧多得很。” 第1823页 她哼了一声道:“他一炉丹就炼出一颗、两颗、三颗丹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的截留了很多药材。” “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只要查一查账便知道他在贪污,这个法子就能够揭他一层皮了,更不要说还能从妖言惑众之类的罪名上下手,你说陛下为什么不收拾他,反而还对他那么温和有礼呢?” 萧院正一边给她签字一边道:“可能是为了麻痹他,好以后对他下手吧?” “那罗迩只是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世家豪族,干嘛需要麻痹他?”周满道:“抓就抓了,难道还会有人出来为他抱不屈吗?” 第3256章 悄悄的八卦 萧院正仔细一想,发现还真不会有。 俩人对视一眼,都闹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不过……萧院正把签好的公文啪的一声拍在周满面前,“都给你签好了,拿去吏部签字入档吧,这些事情你少想,我们是大夫,只要治好病就可以了。” 他们要是能想通皇帝心里在想什么,那岂不是他们也能当皇帝了? 所以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想,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也不必去想。 才这么想完就听周满压低了声音道:“最后一个问题,萧院正,你觉不觉得陛下其实也不相信那天竺和尚真的活了两百年?” 萧院正就把自己刚才的话忘到了脑后,也跟着沉思起来,半晌后点头道:“陛下应该是怀疑的。” “怀疑还敢吃他炼制的丹药?” “虽然怀疑他没有活到两百年,但他长寿应该也是真的,”萧院正伺候皇帝的时间更长,也更了解皇帝,小声道:“陛下心胸宽广,很多时候不看人的错处,只看那人的好处和有用之处。” “那罗迩即便在寿数一事上骗人了,但以他的模样和阅历,长寿是一定的了,他既然可以长寿,那对养生便有心得,而陛下要的也只是延年益寿,他身上有陛下想要的东西,陛下自然就容他了。” 周满感叹道:“陛下不愧是皇帝,我就不行,我是必定有仇报仇的。” 萧院正不想再与她闲扯,挥手道:“快走吧,快走吧,陛下不是让你探究解毒之法吗?其他事先交给我,你先把这件事办好。” 周满便拿着公文去吏部办手续。 吏部给周满办入职手续的大人从见到她开始便在不断的说恭喜,“周大人现在可是身兼三职,且职位都不低。” 周满谦虚道:“还比不上朝中的老大人们,他们有的还治理两三个州郡呢。” 朝中和周满一样身兼数职的官员一大把,但是…… 官员心中腹诽道:但是谁的职位跟周满的似的,简直把为官的三大好处全占了。 在朝为官,为民、为君、为利、为名。 周满任崇文馆编撰,清贵不已,有了名;太医院直属皇帝,周满身上打着太子的标签,偏皇帝又很信任她,算简在帝心;太医署这两年因为药坊的收益,很多职位都变得肥厚起来,有利…… 可以说她这三个职位都很关键,名利君她都占了,别人的兼职,多是虚职,便是有实职,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搭配。 官员将手续办好,入档后将回执交给周满,“好了,恭喜周大人了。” 同一个办公房的官员也纷纷起身和周满道贺。 周满笑着道谢,一个官员便起哄问道:“周大人高升,家中可要设宴吗?” 皇帝这样的情况她怎么可能设宴?而且也没时间啊,所以周满笑着摇头,“就不麻烦了,等有空再请同僚们喝杯水酒。” 大家表示理解,目送周满离开。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官品,比不上啊,比不上。” “你要有那样的本事自也可以,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昨日才入京,周大人便进宫述职,正好碰见长生寺的那位进献丹药,三言两语便劝服了陛下不再服食丹药,那耗资巨大的丹药转了一下手便到了她手中。” “朝中这么多大人出面劝过陛下,全然不管用,只她便说服了陛下,此能不下于当年的魏公了。” “这话就过誉了,她岂能与魏公相比较?” “行了,行了,少议论这些,长生寺那头的事宫中都没定言,你们少掺和进去。” “凡国事,人人皆可参议,我们怎么就不能说了?” “就是,魏公在时便让我等畅所欲言,陛下也不阻拦,现在你等做什么一直在拦我们?” 周满对身后的这些议论全然不知,她拢着手站在皇城的大道上思考了一下,还是转身扯住了一个路过的官员,“有劳,长生寺怎么走?” 那官员看了一眼周满,指了一个方向道:“没有出皇城,就在皇城的东北角,周大人顺着这条路走到最后一个路口再左转,走到底便是。” 周满踮起脚尖努力伸长了脖子看,觉得这也太远了,她现在皇城的正中间,要到东北角,要走好远。 于是她谢过官员,转身回了宫门口,招手叫来大吉,“走,我们去长生寺。” 长生寺原来是个空院子,属于吏部,那罗迩大师来了以后,皇帝便下令将此改为寺庙,赐名长生寺。 为此不仅在院子里设了几尊佛像参拜,还耗资把大门和院落给重新修了一遍。 听说还打算把整个院子翻修,从后院往前建,推倒按照寺庙的样式来建,耗资不少,工部已经接了活儿,正在做准备工作,连拨款都有了。 第1824页 这也是朝中百官反感那罗迩的原因之一,修建寺庙的花费太大了,加上里面的陈设和佛像,耗资不下于翻修一座别宫。 大明宫到现在都没建成呢。 不知道是不是受昨天午膳的影响,今天工部没有派人过来继续丈量。门口也很冷清。 不过建在皇城里的寺庙,本来也不会很有香火,除了宗室,也就官员家眷会进来烧烧香,求一求佛。 但谁还没事天天来求神拜佛呀,所以这里人不多。 周满扶着大吉的手下车,先抬头看了一眼长生寺的匾额,这才举步进去。 有小沙弥过来迎接,见到周满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小僧拜见周大人。” 周满惊讶,“你还认得我?” 小沙弥看了一眼周满身上的官服,笑道:“能在深绯色官袍的女子,满朝也只有周大人一个。” 周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官袍,一笑,“是我疏忽,应该便装来访的,那罗迩大师可在?还请通报一声。” “大人稍候。”小沙弥转身快步去后面禀报。 那罗迩大师正在打坐,听闻周满前来,他一下睁开了眼睛,思索片刻后道:“请到后院大堂吧。” “是。” 周满到大堂时,那罗迩大师已经泡了茶等候,他伸手笑道:“周大人请坐。” 第3257章 惊叹 周满坐下,旁边的小沙弥便为俩人倒上才煮好的茶。 那罗迩大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在天竺时便常听闻东方的晋国出产好茶,有东边来的晋国商人带来茶叶,只一盒便能卖出天价去。我到了晋国才知道,从前在天竺喝道的那些号称极好的茶叶,在这里都不算什么。” 周满笑道:“商品历经风险到达目的的,价值自然有所提升,何况物以稀为贵,那罗迩大师要是喜欢喝茶,我家里有一些蒙顶石花,滋味鲜嫩,浓郁回甘,不管是加了葱姜煮茶,还是清泡,味道都极好。” 那罗迩大师:“听说这茶是贡品,市面上没有。” 周满颔首,“我家中的是陛下赏赐。” 那罗迩大师微微一笑,“大人果然极得圣宠。” “哪里,哪里,不及大师多矣,”周满笑道:“听闻大师自入皇城后便能时常伴驾,与陛下讨论长生之术,这一点,我们院正尚有不及,何况我?” 那罗迩大师不太想和周满谈论这个,周满却已经快速的道:“大师,昨日在宫里关于丹药和长生之术,我还有许多的疑问未解,今日前来其实是为探讨此事。” 那罗迩大师平淡的道:“关于丹药的炼制,因为涉及我天竺佛门秘密,恕我不能解答。” “我不问炼制方法,只问其中配药,”周满道:“大师也知道,陛下的身体事关天下,按说,凡陛下进口的药物都要经过我太医院验可才行。” 周满抬起眼帘,盯着那罗迩大师道:“还请大师配合,将以前缺漏的资料都补上才好。” 那罗迩大师微微一笑道:“长生寺并不在太医院管辖范围内。” “但送入宫中的丹药属于,”周满坚持,“不仅以后送入宫中的丹药要经过我们太医院验可,以前缺漏的,也要补齐资料。” 那罗迩大师不悦,“周大人是故意针对我?” “不是,”周满缓和神色,和他道:“大师,虽然我不知道天竺佛和我晋国的佛有何区别,但我想它们同出一脉,总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我晋国很多大师一直想要到佛源之地求得真经带回,以研佛理。在下便与护国寺的智忍大师是好友,我与佛家是有缘的。” 那罗迩大师:……这变的有点儿突然。 “所以我是很相信大师的,”周满话锋一转道:“但规矩就是规矩,只我相信是没用的,我们一切照着规矩来,出了事也有文书可查,还杜绝了别人栽赃陷害我们的可能,其实也是对我们的一种保护。” 那罗迩大师蹙眉:“给出药单与给出药方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我只要药单,不需大师给出具体的配比,更不要说炼制手法了,我绝对不打探。”周满道:“我只想知道所用的药中是否有毒,配合间是否会产生毒,只此便可入档。” 周满笑道:“大师也不用怀疑我们觊觎您的丹方,在下虽未曾炼过似你们佛家道家的丹药,却没少搓药丸,而且也见过别人炼制丹药,看过不少丹方的,真正的丹方,什么时候放什么药材,怎么放,那都是有讲究的,只给出药单,我研究不出你们的丹方来。” 那罗迩大师沉默了一下后道:“好吧。” 他起身离开,回禅房里拿了一张纸给周满,上面是她没看懂的文字,她微微一笑,偏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大吉。 大吉立即拎了药箱上来,周满从里面取了纸笔出来,对照着那药单描摹下他们的文字后便问,“大师,这第一个药名用我们中原话怎么说?” 那罗迩大师:“……水。” 周满盯着那串字看了半天,一脸怀疑,“你们天竺的字这么难?一个水字竟然这么长一串。” “此水不是一般的水。” 周满坐直了身体,眼睛发亮的盯着那罗迩看,“是不是陛下说的畔茶去水?” 那罗迩大师颔首:“对。” 周满很感兴趣,“昨日时间短,陛下只提了一句,不知道这水有什么稀奇的?” 第1825页 那罗迩大师瞥了周满一眼,昨日午食过后他们出宫,皇帝则留下了周满,听说周满直到快日落才出宫,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嫌短? 那罗迩大师想起昨日皇帝和那些总是找他茬的朝臣们的态度,不由更谨慎了些,言简意赅的介绍道:“这种水只产于我们天竺,极其稀少,只在一个大山中的石臼中有,它能融化金属和草木。” “哇——”听着就很神奇,但能融化金属,不能融化人体吗? 周满好奇的问道:“它不会腐蚀人体吗?” 那罗迩娑婆顿了一下后道:“它可以融化人体内的杂质,使人体慢慢回归到最纯净的时候,如同才从母体中出生一样。” 周满:…… 就见那罗迩大师一本正经的道:“当陛下能将体内杂质都化去,再巩固根基,便能长生不老了。” 周满咽了咽口水,将这些话都记在那一串药名之后,问道:“好吧,那这第二味药叫什么?” “我不知用晋话怎么说,周大人可以暂叫它咀赖罗,此药是神药。” 周满一听,兴奋起来,在心里问科科,“你听说过吗?” 科科:“没有。” 周满问:“此药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那罗迩大师道:“自然,不然岂能称之为神药?它就是能巩固根基的药物,而且这药很稀少,且难采摘。” 他道:“它长在蛇窟里,有一条大毒蛇守着,树底下还盘旋着数不清的小蛇。” 周满打了一个抖,她最怕蛇了。 “每次采摘须用箭将树叶射落,树上有乌鸦守候,它们看大树叶掉落便会衔着树叶飞走,等它飞上来,只须射杀乌鸦便能取到神树的树叶,此叶便是神药。” 周满一脸不解,“乌鸦为什么要衔着射落的树叶飞走?” “畜生服食神药也大有益处,久服可长生。” “它不是住在树上吗?伸嘴就能叮一口了呀。” 那罗迩大师一脸严肃道:“那是神树,畜生怎敢冒犯?它们只能守候,不能抢夺神树上的树叶。” 周满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竖起大拇指道:“厉害,那罗迩大师获得这些树叶,哦,不,是神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第3258章 神话故事 “不错,所以每一炉丹药都很贵重,而且药效是有时间限制的,丹药炼制出来后尽早服用为好,”那罗迩大师道:“我知道现在陛下和周大人怀疑我这丹药,但还请大人替我和陛下带一句话,此药的功效陛下以前是感受过的,丹药珍贵,还请不要浪费了神药,尽早服用。” 周满一脸惊叹的点头,“大师放心,我一定替您转告陛下。” 周满将每一味药名都问清楚,最后药性没听到多少,却听了一肚子的故事,不过周满也不失望,反而很有兴致,还高兴的问那罗迩大师,“大师,不知我能否见识一下畔茶去水和咀赖罗?” 那罗迩大师略一思索便同意了,起身带她去看。 那罗迩大师拿出一个石瓶和一个盒子,看了一眼周满后打开。 周满立即凑上去看,石瓶里的水暂时看不出什么来,但盒子里的叶子却是一眼便能看清,它已经晾干,周满一开始没上手,只是凑近了仔细观察,觉得有点儿像桑叶,但应该不是桑叶。 “科科?” “不是桑叶,我对比了一下百科馆内的数据库,没有这种植物的信息,可以收录,但是它没有活性。” 周满扭头,“大师,我想试着栽种一下这种树,不知可否托人送一截树枝过来?最好用泥土包裹着运送,可保持其活性。” 那罗迩大师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的道:“这是神树,只有神地才能栽种!还请周大人不要有破坏神树的心思,会遭天谴的。” 这是周满进门以来听到的最重的话了。 周满忙解释道:“大师别误会,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这神药如此神奇,若能大规模栽种,岂不是可以造福苍生吗?” 那罗迩大师被气得白眉都皱在一起了,一脸严肃的道:“周大人,神树是不可冒犯的,我们取树叶已经是冒犯了神灵,你竟然还想折树枝!” 他气得甩袖子,沉着脸道:“周大人,请恕我不能再接待您了,请吧。” “好好好,是在下冒犯了,还请大师见谅,”周满立马认错,那罗迩大师噎了一下,周满又立即笑道:“是在下浅薄,认识不深,大师放心,既然会冒犯神灵,我肯定不取,而且您若是不同意,我连那神树长在何处都不知道啊。” 那罗迩面色和缓了一些,但心里却更沉重了,这周满也太能屈能伸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该甩袖而去吗? 晋国官员的傲气呢? 周满目光已经落在了石瓶上,摩拳擦掌道:“大师,这石瓶过深,我看不到那水长什么样,不知我可不可以倒出一些来看?” “不行,这水需得特制的石器来盛,其他东西会被腐蚀。” “瓷器也会吗?” 那罗迩大师顿了顿后道:“没有试过,因为我等害怕污染了圣水。” 周满这会儿已经不会再对圣水神药提出异议了,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那玉怎么样?” “这玉也是石头,还是上等的石头,我觉得玉杯玉碗应该不会污染圣水了,”周满道:“大师,我家里就有玉杯玉碗,不如我现在让人回家去取,倒出一些来给我看看如何?” 第1826页 “放心,我不倒多,就倒几滴,能看一眼就行,之后还倒回去。” 周满缠起人来没完没了,那罗迩大师没办法,只能同意。 周满立即让大吉回去取玉碗和玉杯,小声道:“都取来,到时候给大师选个合适的。” 大吉表示明白,驾车回家去。 周家当然没有这东西,但白家有啊,不过也不多。 刘老夫人一听是周满有急用,立即和刘嬷嬷开了库房寻找,不一会儿就找出两套玉杯和一套玉碗,“这玉碗几乎用不上,倒是玉杯偶尔还拿出来用一用,也不知道子谦能不能用上,你都带去给她看看吧。” 大吉应下,包好东西便往长生寺赶。 周满将玉杯玉碗放在那罗迩大师跟前让他选,“您觉得哪一个最合适?” 那罗迩大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指了一个通体洁白的玉杯道:“这个吧。” 便让他们见识一下这水的神奇好了。 周满立即拿过,还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就怕那罗迩大师嫌弃后反悔。 周满很想亲自倒这圣水,但那罗迩大师信不过她的手,总觉得她会手抖倒出很多,因此他亲自上手,非常小心的倒出两滴来,说是两滴就是两滴。 周满凑近看,再次“哇”的一声,惊叹道:“两滴水里竟然有五种颜色,厉害啊。” 那罗迩大师却骄傲的道:“不,是七种颜色,只是倒出来的少,所以颜色还不齐全。” 周满点头,若有所思,“那您每次炼丹还得保证颜色的比例吗?不然颜色不同,物质不同,岂不是七种的丹药成分也不一样?可水融万物,这个怎么界定?” 那罗迩大师沉默了一下后道:“此乃我们天竺佛门的……” “机密,我知道,”周满在嘴巴上一抹道:“好的,我不再说。” 周满小心翼翼的将杯子拿起来闻了闻,盯着里面的两滴水看,半晌后那罗迩,微微一笑道:“大师,这水暴露在空气中太久,您说它是不是被污染了?要不这两滴圣水就别倒回瓶子里了,万一污染了其他圣水就不好了。” 那罗迩大师:“……周大人言之有理。” “那这两滴圣水交给我处置了?” “任凭周大人处置,”那罗迩庆幸刚才是他倒的圣水,不然…… 周满惋惜的看了一眼那罗迩大师的手指,今天说得太多,要求也太多了,实在不好再让人放血。 她只能道:“大师,今日我既然来了,那边说明我们缘分不浅,这样吧,我给您把个脉如何?” 取不了血,把个脉也是好的呀。 那罗迩大师直接拒绝,“周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身体很好。” “身体好也是可以把脉的,您知道宫里管这叫什么吗?”周满道:“平安脉,无病求安,有病提早发现,为的就是平安二字。” 那罗迩大师再度拒绝,笑道:“在下已经活了太长时间了,自从百岁后就不再生病,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年过去。” 好吧,那就只能直接上科科了。 “上吧。”周满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哗啦啦声,却不是那么美妙,这次是出账的声音。 科科:“好了。” 周满便拿着玉杯起身告辞。 第3259章 密谋 那罗迩大师一脸慈祥的将周满送到门口,周满一脸笑意的上了车,帘子一放下,周满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垂眸看向手中护着的玉杯。 周满将玉杯小心的收到科科的空间里,问道:“怎么样,结果如何?” 科科当然不会直接给她判断结果,它只负责扫描,断诊是周满的事,所以它直接展示了它的扫描结果。 脏腑和骨骼的情况,图像还挺多,周满便在马车中仔细的看起来,大吉在外面问道:“娘子,我们去何处?” 周满头也不抬的道:“回家。” 大吉便在前面的路口转弯出皇城。 周满看完,啧啧道:“虽然还没确定他到底多少岁,但以脏腑和骨骼的情况来看,他也没几年好活了嘛。” 科科深以为然,“这样的数据,我们那个世界的智慧生物到垂垂老矣时差不多都是这样,大多是两百六十岁后的身体情况。” 周满摸着下巴深沉的道:“所以他要是真的活了两百岁也不是不可能的,还得看血啊。” “可他连让我把脉都不肯,更不要说抽血了。”周满蹙眉,想起了什么,立即掀开帘子道:“转道,去公主府。” 大吉只能拉停马车调头走另一条路。 她一进门,白若瑜小朋友就跟一颗马球似的冲着她就飞奔而来,然后不等周满伸手,大吉就伸手将人截住抱了起来。 宫女嬷嬷们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呼啦啦的拥上来,“小郎,您慢点儿,可不能摔了……” 周满冲大吉怀里的白若瑜招手,大吉便把他放到地上,她牵了他的手问,“这是最近没摔跤?” 白若瑜特别骄傲,“没有!” 周满就点了点头,“难怪呢。” 她对宫女们道:“没事儿,他摔过知道痛了,以后就不敢再这么跑了。” 宫女们:…… “你又在说歪理了,”明达在侍女下人们的簇拥下前来,笑问,“这会儿不是上衙的时间吗?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第1827页 周满笑道:“我时间自由,陛下也不会怪罪,路过公主府便进来看看。” 周满摸了摸肚子道:“我还没吃午食呢。” 明达便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惊讶,“这会儿?” 她转头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些饭食送上来。” 俩人牵着白若瑜的手去了书房,屋里的宫女散去大半,只留下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白二去翰林院当差了?” “嗯,你要是早点儿来,说不定还能见上面,一块儿吃个午食。” “好娇气,怎么吃个午食还要回家吃?” 明达道:“他事情少,留在翰林院也是白费时间,所以就回来了。” 公主府距离皇城又不是很远。 侍女很快送了饭菜上来,白若瑜小朋友也拿了一个小碗端坐在周满身边,明达忍不住说他,“午食才吃了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又要吃?” “没事儿,少吃多餐还养胃,”周满给他夹了一些菜,让他自己吃,然后边吃边和明达说起那罗迩大师来。 “你知道他吗?” 明达颔首,“我们回京没多久就听说了,不过我没见过他。” 她看了一眼心腹宫女,她便带着屋里伺候的人悄悄退了出去。 “母后很不喜此人,曾经劝过父皇,但父皇这两年来时常生病,旧伤也偶有复发,你也知道,他身上那些旧伤一旦复发,连着生病时很是难受,有时候连早朝都上不了。”明达叹息道:“所以父皇心中虽也怀疑长生一事,却忍不住想要试一试。” 用皇后的说法就是,“你父皇如今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意思,他只是想身上好受些,再多活些时日而已,这本没有错,若是走的正途,让太医院诊治,不论花费多少我都甘愿。可炼丹一途不是正途,钱财事小,我只怕他反而弄坏了自己的身体,” “所以父皇让殷礼回京时,母后便也顺势让我回来了,”明达道:“便是让我劝一劝父皇,有些话太子哥哥不好说,其他哥哥又远在封地,只能上折子,还是我来说更合适些。” “有成效吗?” 明达摇头,“我能感觉得出来,父皇越发不相信那位大师的话,但大师送来的丹药他还是吃,听古忠说,父皇服过丹药后,精神的确好了许多,身上的病痛也减轻了不少。” 明达忍不住离周满近了一些,低声问道:“你能否告诉我,那丹药是不是真的对父皇有用?” 皇帝下了命令,周满当然不能告诉她实情,因此道:“我还在研究。” “那父皇的身体……” 周满道:“你多进宫关心陛下,哄他开心,人开心了,身体也就好了。” 这话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不过明达也知道,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答的,甚至她都不应该问出口,只是关心则乱…… “罢了,说吧,你这会儿来找我可是有事?” “痛快,我与你直说了吧,”周满顿了顿,看向屋内的第三人,她右手边的小胖墩白若瑜小朋友。 明达也看向她儿子,无言道:“……他才几岁,能知道什么?” “会学舌传话就不行,”周满给白若瑜小朋友夹了很多菜,把他领到门外交给宫女,“给他找个地方吃。” 宫女默默地接过他们家公子,抱了去院子里的走廊里吃。 周满关上门,这才和明达嘀嘀咕咕起来,“这事儿可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我牵涉其中,不然……” “我知道,”明达摩拳擦掌的道:“你放心,不仅你,连太子哥哥我都不找,我去找我几个哥哥姐姐们一起。” 明达若有所思起来,“宗室里的话,河间郡王是最合适的,他既是礼部尚书,又素来厌恶这位大师,他打头阵最好不过了,可炼丹的道士……” “京城里不就有家现成的吗?”周满道:“玄都观啊。” 明达:“……可我不认识啊。” “没事儿,我认识,”周满算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安排,小声道:“这样,再过两天就休沐了,到时候我们一起上玄都观赏……菊花。” “这会儿玄都观还有菊花赏吗?” “仔细找找还是有的,毕竟是寒花,这会儿也不是那么的冷,菊花肯定没有败尽,我昨日在宫里还看到好多呢。” 第3260章 沉迷 “那是宫廷,花草都被精心照料的,宫里的花本就比外面开的早,谢得晚,”明达很怀疑,“玄都观这会儿还能有花?” “反正随便找个借口,去爬山也行。” “你不是说此事最好不要与你扯上关系吗?你我同行玄都观,事后玄都观又参与此事……” “放心吧,这就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以你我这样的关系,同游道观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周满贼兮兮的道:“同游的时候,你与玄都观观主一见如故,共同探讨长生丹道,终成知己不是很正常的吗?” 明达:“……你别瞎说,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放心吧,那玄都观观主都上六十的人了,胡子这么长,比先皇活到现在的岁数都大,不会有人往歪处想的,外人只会觉得你有道缘,和观主成了忘年交。” 明达:“行吧,那休沐那天一起?” 周满点头。 俩人商量妥当,终于把门打开,白若瑜小朋友捧着空碗回来,吃饱喝足,他乖巧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问,“婶婶,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1828页 “你说大姐儿啊?”周满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启程了。” “是要等周四哥一起启程回京吗?” 周满点头,“我四哥走这条路习惯了,有他在安排得更稳当些。” 明达就笑道:“那最多半个月我们就能见到大姐儿了。” “是啊,快的话,十二天应该就到了。” 周满还记挂着空间里的圣水,所以没有久留,密谋完便告辞回家去了。 一回到家她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放话不许人打扰,然后就进到教学室里研究起来。 那神药她肯定拿不到手了,只能以待将来,不过她其实心底对这圣水更感兴趣,连金属都能融化的东西吃进肚子里成了不老药,想想就很不可思议。 周满醉心于研究,快入夜了才被敲门声敲回神,忙退出去开门。 西饼端了饭菜进来,“娘子,先吃晚食吧,老夫人刚过来看了一眼,让您多注意休息,对了,周老太爷也过来问了一声,让您过去吃饭呢。” 周满还沉浸在刚试验出来的数据中,闻言问道:“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您还在琢磨药方,今晚过不去,”西饼见她光扒拉饭,就给她夹了几筷子菜放在碗里,问道:“娘子,明天您是要自己用饭,还是和家里?” “自己吧,”周满道:“我这段时间都忙,只怕要休沐的时候才能一块儿用饭了,你告诉他们一声就行。” 西饼应下。 周满扒拉了两口,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的筷子一拍,“怎么忘了,配药的时候是可以把药剂考虑进去,若能与这儿的药材相配合搭出最好的药效来……” 那用三分之一药剂配出来的药丸完全可以发挥出服用超过其药剂效用的功效来嘛。 周满赶紧吃饭,和西饼道:“告诉厨房,以后我在家吃饭别给我准备白饭了,要面条和馒头包子,方便吃的,速度快的。” 西饼:“……是,娘子,您不能太过操劳,得注意休息啊。”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还有科科在呢,她的作息可是被严厉监控的,也就能趁着还没到睡觉时间赶紧多做一些了。 周满研究得精神亢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第二天精神奕奕的去参加小朝会,然后不到一刻钟她就得以非常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一直下垂的眼皮。 怎么今天一直在说水利工程和任官的事儿? 她都不感兴趣,插不上话,好困啊! 周满眼睛都快眯起来了,突然听见皇帝点名,她快成一条缝的眼睛立即睁开,先是一脸迷茫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零星话,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皇帝对上周满无辜的眼神,眼角抽了抽后重申了一下问题,“周卿以为赵尚书的提议如何?” 周满一脸严肃的道:“臣觉得赵尚书的提议不错。” 皇帝等了一下,见她就这么停住了,这一点儿也不周满,你的吧嗒吧嗒呢? 于是皇帝又看了她一眼,拉长了声音,“哦?” 周满静坐,瞥眼看向萧院正,萧院正手放在大腿上悄悄的写了两个字,周满眼神好,一下认出来了,于是脸色更加严肃,道:“赵尚书提议是不错,不过如今我们太医署人手紧缺,便是要在军中组建军医署,这会儿也很难派出足够的人手,所以臣虽然觉得赵尚书提议不错,却得从长计议。” 赵国公道:“你们太医署的动作太慢了,从太医署第一批学子进学到现在都十年了,结果你们人手还是不够用。” 萧院正没说话,周满顺口就道:“这话说的,我们太医署一年就招收三百多号学生,五年前学生才算正式的一批一批毕业,这才五年能有多少人?” “太医院要人,太医署要人,各地医署要人,军中还要人,哪里分得过来?” 赵国公:“我大晋刚建国的时候也是百废待兴,各地官吏紧缺,结果不到三年便征募齐了官吏,你们都十年了。” “那能一样吗?”周满道:“天下读书人多,学医的人与之相比才有几个?而且除了国子监外,地方上还有府学、县学,这些都是现成的,更不要说除官学之外还有私学了,我们太医署要是在地方也有什么府学县学的,那也能有此速度。” 周满说到这里,忍不住“咦”了一声,礼部和户部两位尚书浑身一震,李尚书立即道:“陛下,臣也认为周大人说的对,医术关乎生命,可不能马虎,所以培养人才也不能操之过急。” 刘尚书立即跟上,“不错,这些年太医署的功绩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过多苛责。” 皇帝也点了点头,“但军中的军医还是太少了,朕隐约记得以前谁上书过军医培训一事,既然太医署派不出足够的人手,那就让军中的大夫来培训,把医术学好一些也好。” 周满立即道:“是臣的提议,但此事只办过两年便不了了之,因为各军的军医都离不开,似乎是各位将军不舍军医。” 李尚书和刘尚书悄悄松了一口气,一起看向赵国公,死道友不死贫道,话题岔开了就好,可别让周满想起什么地方建学之事,她要是提议在地方办学授医,那可就要了他们的命了。 李尚书暗道:太医署越发壮大了。 第1829页 刘尚书腹诽:国库的钱不是这么花销的。 第3261章 专心研究 培养军医和派遣军医这种事细节不少,不是一时能定下的事,所以今天小朝会只是讨论了一个大概。 小朝会结束,周满和萧院正照例留下来,跟在皇帝屁股后面去给他把脉。 大臣们看了她和萧院正一眼,默默地没说话。 前天过后,皇帝的身体如何一直未曾公开,太医院一言不发,朝臣们试过口风后什么都没问出来,也就不敢再胡乱打探。 长生寺依旧在,那罗迩依旧被厚待,但这两日皇帝既没有再吃丹药,也没有宣他进宫论佛。 周满跟着萧院正一起去见皇帝,她将昨天去长生寺所得简单复述了一遍,重点突出了圣水和神药的神奇,然后道:“那罗迩所用的其他药材虽也珍贵,但我都知道,只这两样,在此之前闻所闻,见所未见。” 皇帝:“那你昨天见到了?” “见到了,”周满道:“神药臣不好拿,但圣水却讨了两滴,我回去以后研究了一下,陛下知道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皇帝问:“什么?” “红矾钾,还混着一些灰锰,皆融成了水,所以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皇帝看向萧院正,“这是什么东西?” 萧院正面色一变道:“陛下,臣只知红矾,这可是剧毒。” 周满颔首,“不错,这样的东西,口服会腐蚀食道,有恶心、腹痛和血便的可能,重者会窒息、紫绀、休克、肝肾损害衰竭,我很好奇,他是怎么降低圣水的毒性,以此入药的?” 皇帝手脚瞬间冰冷,好一会儿才问道:“确定吗?” 周满眼珠子一转,撺掇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和那罗迩大师在要一些来,然后把小手指放进去搅一搅,我可以保证,放进去的手指抽出来说不定就被腐蚀了,那五颜六色的,里面的东西多着呢,皆是强酸。”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萧院正就瞥了周满一眼,让她收着一点儿。 周满低下头不再说。 半晌,皇帝问道:“丹药研究得如何了?” 这才一天的时间,她就是神仙也研究不出来啊,周满道:“已经有一些眉目了,陛下,我正在和萧院正找药方,给您配一副余毒最小的解毒汤先吃着,配以针灸使用。”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下去吧,依旧专心放在此事上,其余事交给萧院正去做。” “是。” 周满看了一眼萧院正,可是她今天还没请脉呢? 但见萧院正点了点头,她只能老实退下。 等周满走了,皇帝才看向萧院正,“来给朕看看吧,朕昨晚觉得烧心,一直睡不着。” 萧院正连忙上去给他把脉。 周满没有出宫,而是回太医院,一头扎进了资料库里,指着皇帝的脉案道:“取下来我看看。” 看守资料库的官员翻了一下名单,确定周满有查阅皇帝脉案的权力才取下来给她看,“周大人,这脉案只能在屋里看,不许带出,也不许抄录。” “知道。” 周满从上一次皇帝的脉案往前看,萧院正回来时,她才看到今年年初的脉案。 看见她,她立即把脉案收起来还了,追着他去了办公房,“萧院正,陛下的身体有异吗?” 萧院正直接将脉案写下来给她看。 周满看见了皱眉,萧院正道:“陛下怕你分心,所以不让你诊断,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推测,这番反应可能是针灸的原因。” 周满摸了摸下巴,“还真有可能,当初唐学兄中毒,我施了解毒针之后他的脉象也燥浮,但他年轻力壮,这点儿小问题我当时没放在心上。” 毕竟解毒和恢复脏腑更重要。 但皇帝不一样,他岁数大,而且体质本就偏热,身上又有旧伤……想到这里,周满一顿,微微瞪眼,“你是担心陛下身上的旧伤?” 萧院正颔首,“我怕旧伤复发。” 周满连忙坐在他对面,“你有想开的解毒汤吗?” 萧院正:“是药三分毒,我更倾向于给陛下做些药丸,或者药膳,可以减轻余毒,也能清体,防止旧伤复发。” 周满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也担心皇帝旧伤复发,那可就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所以转了转眼珠子道:“这样,药膳您来看,解毒丸我来做,如何?” “你打算用什么方?” 周满嘿嘿一笑道:“我新开了一个药方。” 周满将方子写给他看,萧院正看见上面的大字,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再添置的意思便问,“没了?” “没了,既然要减轻毒性,那就用最简单的药,做最简单的药丸,三味药足够了。” 萧院正扫了一眼,这个方子也没错,只是……太过平和而已,不过这的确附和他们太医院一贯的开药原则。 就是吧,周满第一次遵守这个原则,让他有些不适。 但萧院正还是点了点头,挥手道:“行吧,药丸交给你,尽早做出来,还有,陛下中毒一事你也要抓紧了。” “我知道,”周满起身道:“我这就回家去,来,您在这张药方上盖个章,我去领药。” 萧院正不解,“太医院和太医署都有药房,你为什么非得回家去做?” 第1830页 周满:“那丹药,您放心我在太医院和太医署里做研究吗?” 药房又不是她一人专用,太医和医助们来来往往的,人多眼杂,这可是保密的事。 萧院正一想也是,一边在药方上盖章,一边问,“那你做研究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吗?” 周满立即抬头,“还真有。” 萧院正看到周满写出来的长长药单,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这这……你要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做什么?” 周满道:“我翻过长生寺那边的供给药单,这就是他们采购的药单。” 萧院正扶额,“你还真信陛下的丹药用到这些药材了吗?” 这些药都很珍贵,虽然周满列下的药量都不大,但这么多种类加在一起,一份也很贵了好不好? “我不信啊,但我想集齐以后好对比,尽快将丹药的成分研究出来。” “他不是把所用药材的药单给你了吗?” 周满便报了一串药名给他听,“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我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没有何首乌。” 萧院正脸色一沉,“他敢报假药名!” 第3262章 不亦乐乎 周满摊手,“那我们现在也拿他没办法嘛,算账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给陛下解毒要紧。” 她把自己才写下来的药单往前一送,嘻嘻笑道:“萧院正,您就盖章了呗。” 萧院正只能接过,然后给她盖上,她说的不错,现在最主要的是给陛下解毒,为此可以不惜代价,其他的以后再说。 周满却没收药单,而是道:“把这些药处理好再送到我家中。” 萧院正挑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好,给你省去不少力。但处理过的药材怕是不能久放,这么多珍贵的药材……” 周满挥手道:“没事儿,等陛下的事解决,我抽空把它们都做成药丸。” 这个主意不错,“你去吧,我让人处理好了给你送去。” 周满便拿着解毒方去药房抓药,出宫回家。 她打算先把简易版解毒丸给皇帝做出来,配上那三分之一管药剂,至于其他的更相配的药方,再研究吧。 周满将西饼叫来处理药材。 等把三种药都处理好,周满便让她退下,这才拿出药剂,把它全都倒进去,搅拌均匀后开始搓药丸。 周满将药丸放进瓶子里塞好,叫来大吉,“拿着我的官帖进宫,把东西亲手交给萧院正,记住,不要过第二个人的手。” 大吉应下,接过瓶子后退下。 西饼道:“娘子,您还没用饭呢。” “嗯,把饭送到书房吧,”周满沉思道:“给陛下的解毒方上还可以加一些补益的药材嘛,这样或许可以促进药剂的发挥……” 周满一头扎进教学室里不出来,除了小朝会,没有什么能把她从药房里叫出来。 周家上下都知道她在忙,虽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依旧小心的避开正院,家里到处乱跑的孩子们也被约束住了。 直到她休沐那天。 周满一大早醒来,吃过早饭就准备出门。 庄先生都被她这样的勤勉给惊住了,“休沐还要上衙吗?自回京后你一直不曾休息。” 周满:“今天就是休息,我和白二明达约好了上玄都观玩儿。” 庄先生怀疑的看着她,“这时候?” 以周满的秉性,今天就算不一头扎进研究中,也该是睡懒觉吧? 竟然这么有兴致,在这么忙的时候上玄都观玩? 周满一本正经的点头,“对,再下去天就冷了,不好出门玩。” 以前冬天也没见他们少出去,庄先生眯起眼睛看她,“我与你们同往?” 周满立即拒绝,“不了,不了,先生,您下次再和我们去吧,这次我们三个自己玩儿。” 庄先生现在是太子少傅,他去就混乱了,玄都观未必答应。 周满坐在车上,在路口等到公主府的车架便一起往玄都观去。 玄都观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前来上香问卦的人多了。 马车通过另一条路上山,周满已经和明达挤在一辆车上了,她给她介绍道:“观主姓张,可以叫他张真人,他人挺好的,很喜欢和我先生下棋,早几年我们在京城的时候,一年总有三四次上玄都观里看他。” 明达:“不是玩儿吗?” “哎呀,玩儿是顺道的事,最主要还是看望张真人他们。” 马车停下,观里有不少道人等在车旁迎接,明达道:“我昨日派人来说的。” 俩人才一下车,周满还算熟的一位俞道长便带着人上来迎接,“贵客来临,恕贫道等有失远迎。” 他看了一眼周满便和明达白二笑道:“公主殿下,驸马,后院已经为贵客们准备好厢房,贫道先带几位去休息?” 白二郎一边点头一边道:“俞道长,你别这么客气,我有点儿瘆得慌。” 俞道长:…… 他悄悄看了一眼公主,发现她不似怪罪的模样,反而笑容温和,便笑道:“驸马说笑了,我素来这样有礼客气的,您又不是没领教过,走吧。” 周满左右看了看,问道:“俞道长,张真人呢?” “师父他在闭关,所以没法迎接周大人了。” “您也太客气了,他这次闭关能不能扣关?”周满笑道:“我有事儿想与张真人商议。” 第1831页 俞道长思索片刻后道:“周大人先在厢房休息,我去看看。” 周满点头,目送俞道长离开,许久不收回视线。 白二郎和明达好奇的跟着看去,连俞道长的背影都看不到了,不免问:“你看什么呢,他有问题?” 周满摇头,“没有,就是刚才看见有个人从不远处走过去,我觉得很眼熟。” “科科,你觉得眼熟吗?这儿是不是有我的熟人?” 科科:“这里大部分的道长都是宿主的熟人。” 白二郎也正在道:“这道观里除了这几年新进的道士外,哪一个我们不眼熟?” 周满却没点头,而是蹙眉道:“可是……我总觉得他不是我在这儿认识的人。” 科科一听,便开始向外扫描,扫描到人,它正要说话,他们面向的那条路上的一堵墙后探出了一个脑袋,也正瞪大了眼睛往他们这里看。 离得不近,但双方目光还是对上了。 周满惊叫一声,“啊!” 白二郎也大叫一声,“啊啊——” 对方也跟着大叫,一下从墙后面蹦出来,指着他们就“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科科就默默地不说话了。 明达沉默的看着他们。 侍卫们刀都快要出鞘了,但见三人一脸兴奋的冲着对方跑来,出到一半的刀就插了回去。 三人在路的中间相遇,都兴奋得不行,“道虚!” “周满!白二少爷!” 三人兴奋的拉住对方的手,周满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兴奋的问道:“只有你一个吗?道和呢?守清观主他们呢?” “师父当然是在观里了,师兄倒是与我一起来了,他正在前面接待居士,”道虚兴奋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是来看我们的吗?” “不是,我们是来玩儿的,”周满抱怨道:“你们也没告诉我们你们在京城啊,你们何时来的京城?” 道虚笑呵呵的道:“我们来了有两个月了,如今你们功成名就,我们不好借着你们的名号行事,而且你们又不在京城,写了信也不能相见,只是没想到你们会回京来。” 第3263章 厉害 周满为道虚介绍明达,等他们互相见过礼后才连忙催他,“快把道和叫来,我们好久不见了。” 道虚哼哼道:“你果然更喜欢我师兄,我人都在你跟前了,你都还念着他。” 周满打了一个抖,“白善虽不在此,但你也别作妖,小心我扎你针。” 白二郎连连点头,上下打量他,“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看着没多少变化,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瞎说,我这是相貌年轻,其实心已经历经千锤百炼,我这些年的历练也不是白费的。” 周满:“你们竟然真的能走出剑南道历练,上次与你们通信不是还在雅州吗?说是要去访名山。” 周满记性不错,掐指算了算,“才五个月,你们竟然就走到京城来了?” 要知道他们师兄弟两个努力了好几年都没走出剑南道,每次要走出去时就要被叫回去,各种俗务缠身。 道虚就骄傲的一甩头道:“说出来吓死你,我和师兄终于想通,义正言辞的和师父师叔们谈了一夜,最终冲破牢笼,得到了自由,于是我们一路向北,花费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从家里走到了京城,期间还访了不少名士呢。” 白二郎惊诧,“守清道长竟然真的舍得放你们出来了?” 周满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厉害!” “那是!”道虚道:“昨晚我们就听人议论说今天有贵客来,却不知道是你们,我刚才走过去,沿路都有侍卫把守,要不是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周满有点儿眼熟,也不会倒回来看。” 他上下打量周满,啧啧摇头道:“几年不见,没想到你长大竟然变得漂亮了。” 周满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一般一般啦。” 白二郎:“天下第三?” 明达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周满就踩了白二郎一脚,示意他低调老实点儿。 道虚见他们与幼时没多少变化,一颗心差点儿放下,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些,连忙道:“我去叫师兄,你们等着。” 道虚一走,白二郎便和明达解释道:“我们和道和道虚是好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 周满点头,“关系比一起在学堂里读书的同学们还要好。” “那道观在你们村?” “不在,在隔壁村,”白二郎道:“不过离我们村也不远,走路两刻钟也就到了,就是爬山费时间。” 周满点头。 明达忍不住乐,“你们小时候经常去道观吗?难怪你们总是念叨天尊,反而很少念佛。” 周满道:“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常带到道观里烧香,守清观主还给我看病抓药呢,免费的那种。” 白二郎道:“我则是从小给带到道观里舍钱,不管是陪我爹、我祖母还是母亲上道观,每次要做功德时都是我去放,据说这样天尊老爷就会念我的好。” 周满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道:“难道你运气这么好,便是因为从小做功德做的?” 白二郎一愣,也认真思考起来,然后扭头看向在后面玩儿的白若瑜小朋友,“这次的功德钱给了吗?” 一旁的大宫女沉默了一下后屈膝行礼道:“已经给了。” 第1832页 白二郎纠结了一下,还是道:“一会儿我们去拜一拜,再让大宝儿亲手给一些功德钱,以后凡要上寺庙和道观,都让他亲自拿着钱去舍,你们都不许代劳。” 侍女下人们齐声应了一声“是”。 道和被道虚拉来的时候,俞道长正好也到了,看见他们二人便微微一愣。 周满笑道:“我们与两位道长是旧识,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是道和道虚两位师弟和周大人的缘法,”俞道长笑道:“我们观主到下午方能出关,不如就让两位师弟先招待贵客……” 周满笑着应下,送走俞道长后才看向道和,忍不住笑眯了眼,“你们一切安好吧?” 道和微笑着颔首,“一切安好,看你这样子,你们也一切都好吧?” 周满点头,大家便相视一笑,在石凳上坐下。 周满问:“你们怎么会来京城?” 道和没有道虚那么多废话,直接道:“一来京城人才荟萃,是我大晋国运之所在,所以我们想来见识一番;二是听闻陛下召了一个天竺高僧炼丹,虽说这样的大事我们插不上话,但心中忧虑,还是想来看看,而且若能与高僧见一面,谈论佛法就更好了。” 白二郎:“……你一个道士去和人谈论佛法?” 道和:“天下万法皆通,不管是道法还是佛法,所求都是人的本质,世界的本质,所以有什么不可谈的?” 明达惊讶的抬头看向道和。 周满:“你忧心什么?” 道和道:“虽然我认为好的丹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但也不得不说,这世上没有长生药,更没有不老丹。” “生老病死是世间的法则,返璞归真也只是让人更接近自然,活得更长久一些,我认为躯体总会死去,永恒的是灵魂。”道和身上似乎镀了一层金光,他对目瞪口呆的周满道:“所以那位天竺高僧手中的不老丹一定是假的,但丹药是假的,法却不一定是假的。” “他既然能被称为高僧,肯定有自己的才能,我想与他论法。” 周满觉得道和比那罗迩厉害多了,因为那罗迩提出来的,在未来是有人做到的,但道和提出的,难道是更久远的将来吗? 或许是太震撼,她这番话忍不住在脑海里和科科说出来。 科科不是人类,它是个机器,所以它分析了一下数据后道:“这样的理论在我们那个世界也有不少人拥护,且正在研究中,他们已经证实灵魂是存在的,但怎样保存死去的智慧生物的灵魂还没有定义,而且,这违反了法律和伦理,在联盟是禁止研究的。” “……你刚还说在研究中。” “议题不是打了擦边球,就是偷偷做的地下试验。” 周满闻言,忍不住啧啧两声,真心实意的与道和道:“你厉害!” 道和笑着看向她,问道:“你们呢,怎么今天到玄都观里来了?” 第3264章 劝说 周满:“我们来玩儿的。” 道虚惊讶,“这么闲?” 他很怀疑,“我还以为你很忙呢,这几天来上香的居士都说天竺来的大师遇到了你,怕是要倒霉,你们这会儿不该忙着斗法吗?你竟然还有空上道观里玩儿。” 周满:“你懂得很多嘛。” “那是自然,好歹也在这儿混了一段时日。” 周满就一脸严肃的申明:“没有斗法,我们是合作关系,一切为了陛下。” 道虚一脸的不相信,道和面上没多少变化,还温柔的点了点头,与周满只叙旧,偶尔谈些这些年他们走过的地方见识到的山水及风俗。 一直到中午,周满要去见张观主了,他才道:“我和师弟暂居玄都观修行,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可以使人来找我们。” 周满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 道和笑了笑,拉着道虚告辞离去。 明达看着道和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父亲若要修道,请这位小道长进宫论道也不错,倒比沉迷虚妄的长生更好。” 周满:“这不一样,是时机的原因,若不是陛下身体有恙……”她说到这里一顿,没有再说。 早几年,皇帝对此也是嗤之以鼻的,但他这两年身体不好,人啊,就是这样,有所求,便有所疑。 皇帝本意并不是求道,而是想要活下去,活得更长久。 明达没再说话。 等到下午,白若瑜小朋友还在厢房里午睡,周满便带着明达和白二去见张真人。 张真人在院门口迎接,一点儿也看不出之前在闭关。 明达目光在张真人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你说的年过六十?” 张真人胡子虽花白,鬓间的头发也是黑白掺杂,但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过六十的人,看上去就与她父皇差不多,甚至比她父皇还要年轻些。 周满便掐指算了算,压低声音道:“明年就是古稀之年了。” 明达惊讶,白二郎也在一旁小声道:“会养生的道士活得都长,也比常人看上去年轻些,张真人也会炼丹,我和满宝都看过。” 还算耳聪目明的张真人维持着笑容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慢慢挪过来。 说完小话,周满加快了脚步,带着明达上前,“多年不见,张真人还是这么精神。” 第1833页 张真人笑着行礼道:“周大人倒是长大了不少,贫道参见公主,驸马爷。” 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俞道长上了茶水后便退下,没有留下打搅他们。 闲杂人等一走,周满这才与张真人密谋,哦,不,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 张真人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什么?让我炼丹?” 他立即拒绝,“不行,不行,周大人,你是知道我的,我炼的丹药只是治一些小病,还有都是保养的药物,没什么太大功效的。” 他要是想炼丹,之前长生寺和崔尚书找上门来让他们参与时他就参与了,他就是不想蹚这趟浑水,这才想写信给周满,请她回来的。 虽然那封信没寄出去,但…… 他怎么也没想到周满回京后竟也让他去炼丹。 周满忙到:“不是给陛下炼丹,而是给明达公主炼的。” 她压低声音道:“不论炼出来的丹药是什么样的,在公主这里都是有用的,玄都观可以借此名声压下那罗迩。” “据我所知,那罗迩进宫为陛下炼丹,玄都观两次拒绝长生寺邀约炼丹,现如今在民间声望骤减,甚至在道门中也被非议,难道观主就不想挽回一二?” 张真人一脸严肃的道:“我玄都观追求的是道心,修炼便是问心,并不是丹鼎一派,周大人请错人了。” “哎呀,这也并不冲突,只是合作一二,时间也不长,等我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合作便结束,张真人若不想在丹途上名声过盛,那之后可以结束炼丹。” 张真人忍不住看向她,“周大人和公主想要什么?” 周满就压低了声音道:“那罗迩的血。” 张真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周满连忙道:“您放心,不多,就是让他出点儿血,有个一碗就可以,半碗我也不嫌弃。” 张真人便想起那天竺高僧号称的两百寿数,他略一思索便问:“这血是周大人自己要的,还是陛下……” 周满正要回答,明达已经快一步道:“是我想要的。” 她微微一笑道:“那罗迩号称活了两百岁,但我不相信,我便要拿他的血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活了两百岁。” 张真人虽然不知道怎么从血上看出岁数,岁数这东西不该是摸骨和把脉吗? 但想到周满是大夫,在这方面她知道的肯定比他多,于是沉思起来,“那丹药……” 周满道:“到时候张真人随便炼一炉定神养身的丹药便可,公主肯定说好。” 张真人很为难,这事儿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一旦闹大,危害不浅。 半晌,张真人道:“这事儿我得想想,暂不能给公主答复。” 明达颔首道:“我在公主府里等张真人答复。” 张真人看向周满,周满便给明达和白二使了一个眼色,俩人便先告辞。 屋里只剩下俩人时,张真人就要放松多了,他叹息道:“周大人这不是把我玄都观放在火上烤吗?” 周满却不这么认为,“只要及时退身,那就是双赢,因为两次拒绝炼丹,现在玄都观声望远不如从前,真人何不把握这次机会呢?” “你是太医,直接给他把脉摸骨不就行了?血要的不多,应该也不难取吧?” “就是很难啊,”周满摊手道:“我请过,但不要说摸骨要血了,连把脉他都不肯。” 张真人暗示道:“陛下圣喻……” 周满摇头,“虽然文武百官中很多人不喜这位高僧,但他自入京后的确没做过什么有损声名的坏事,在民间普通百姓中反而名声不错,大晋是大国,陛下乃天可汗,是不可能逼迫他的。” 张真人:“……那我们现在不是在行逼迫之事吗?” “我们是我们,陛下是陛下,”周满道:“我们这些都是小人物啦,名声包袱不大,而且公主都不介意,我们介意啥?” 张真人没好气的道:“这件事里就没你什么事,你当然不介意了。” 这个计划玄都观和公主才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好不好? 第3265章 回京 周满连忙说好话,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张真人,难道您就不好奇那罗迩大师到底有没有两百岁吗?” “不好奇,”张真人笃定的道:“反正肯定没有两百岁。” 周满很疑惑,“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肯定?” 张真人反而险些抓狂,“周大人为什么会怀疑这件事?难道你觉得他现在有两百岁了?人活百岁都很难得,更不要说两百岁,你是大夫啊!” 周满摸了摸鼻子,“世上无绝对嘛,万一他就是那个例外呢?以人体的寿命来算,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张真人默默地看着她,半晌后道:“周大人,此事我还得想一想。” 事关玄都观的将来,张真人自然要找人商量的。 周满表示明白,也告辞离去,不过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和明达道:“我觉得他答应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明达点头,“他要是不答应,我再让人从京城外找些道士进京就是,但他们名望不高,只怕效果比不上玄都观出面。” 白二郎问:“那我们回去是不是要开始装病了?” 明达想了想后道:“装吧,铺垫铺垫。” 周满回去就沉浸在研究中,公主府那边则传出了公主旧病复发的消息,太医院的太医上门后也束手无策,皇帝便让萧院正亲自去了一趟。 第1834页 连周满都被派去走了一趟,回来后说公主病是旧疾,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且伤了根基,只怕于寿命有碍。 于是皇帝忧愁得三日不上早朝。 周满求之不得,每天都不怎么出屋,就窝在药房里各种研究。 宫里,皇帝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回来,微微出了点儿汗,坐下喝水。 古忠奉上瓷瓶,“陛下,该用药了。” 皇帝伸出手来,古忠倒出一丸药,皇帝就着水服下,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道:“周满这药丸做得不错,配上萧院正给的药膳,这几日夜里朕没这么难受了。” 古忠便看了一眼瓶子里的药丸,小声道:“陛下,还余五丸药,吃上两天就没了,要不要再去和周大人要一些?” 皇帝点头,“去吧,让她开始做一些。” 古忠记下此事,将折子给搬过来给皇帝看,皇帝翻了翻,问道:“今日送进来的折子有多少?” 古忠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事,低着头道:“有六封,都是王爷和公主们上的折子。” 自公主的病情传出去后,朝臣和百姓们便是一顿惋惜,然后昨天玄都观突然进言,说他手上有一个可以治疗公主的丹方,只是其中需要一味药引,那就是长寿之人的血液,因为是药引,所需不多,但长寿之人难寻。 于是长生寺那位号称活了两百岁的人便被人推到了前面。 皇帝翻了翻折子,丢到一旁,“瞎胡闹。” 不过却没有下令让他们停止,虽然他是不相信那罗迩活了两百岁的那一拨人,但对于那罗迩的寿数,他同样好奇。 几个孩子闹腾成这样了,他总不能做拦路虎,所以随他们去吧。 但要想那罗迩献血,光这些还是不够的。 继各地藩王公主上了折子之后,明达公主继续病着,而且病还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于是好几位藩王和公主上折子表示要回京探望。 皇帝看着这些折子思索起来,冷笑了一声后道:“都准了,许他们回京。” 他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太子,问道:“你妹妹惹出来的麻烦,你给她善后吧。” 太子面色不变的道:“只要父皇安好,那就不会成为麻烦。” 皇帝心情稍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让他们进京来看看也好,也有几年不见他们了,正好见见。” 太子应下,“也让弟弟妹妹们尽尽孝心。” 等太子离开,皇帝满意的和古忠道:“太子比前些年懂事多了。” 古忠笑道:“殿下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自然知道陛下的良苦用心。” “是啊,还是要做了父亲才能懂得做父亲的心。”果然,以前太子那般还是没孩子的缘故,现在当了爹,自然就懂事了。 皇帝夸完太子便做起正事来,道:“着令,让长安县和万年县做好准备,藩王和公主回京,京城的治安可不能乱了。” 古忠应下。 新任的长安县王县令和万年县刘县令收到这个消息时,脸色简直一言难尽。 他们只能去京兆府,然后在门口遇上了,只能一起进去。 殷礼虽然还是京兆府府尹,却很少管事,大部分事都交给两个少尹管,其中一个是一年前终于从长安县升上来的郭县令,现在是郭少尹了。 两位县令忍不住和他抱怨,“既不是陛下寿辰,也不是过年,竟然这么多藩王公主入京。” 刘县令叹息道:“去年过年都没这么多人回京,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进京看望明达公主,还是为了别的事来的。” 王县令也嘀咕起来,“就是啊,这两日跟着李尚书上折的藩王公主可没几个。” 郭少尹:“七个人呢,这还不多啊?” “但请旨回京的藩王公主一共十二个。” 郭少尹当了好几年的万年县县令,后来又当了好几年的长安县县令,脾气早练出来了,不在意的道:“没事儿,我们秉公执法就是,天子脚下,这些藩王公主再跋扈也不敢过分。” 见王县令和刘县令面色没有多好,他便道:“还有太子和明达公主在呢。” “藩王越不过太子,公主越不过明达公主,只要留意一下恭王,别让他冲撞了别人,更不要让别人冲撞到他就可以了。” 两位县令只能应下,不过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 比如京城的街道更加整洁,摊位也更加有序,好几个乱摆乱放的街道都被整肃一遍,整个京城都洋溢这一股井然有序的生气。 白景行小朋友就是迎着这种美好的气氛踏入京城的。 她是第一次到京城,被郑氏抱着趴在车窗边,半个小脑袋探出窗外,看了半路,以她有限的词汇她形容不出来她感受到的,因此只能和祖母惊叹道:“好多人,好多东西,好热闹啊。” 郑氏也觉得今日的京城格外的好,摸着她的脑袋笑问,“喜欢吗?” 白景行小朋友狠狠的点头,“喜欢!” 第3266章 药方 周家人提前收到消息,早早就在家等着了。 门口一有动静,大家立即跑出来看,就连刘老夫人都不顾规矩的走到了大门那里。 按理,晚辈回府,长辈是不好到门口相迎的,但周家那边不管这些,刘老夫人也想曾孙女第一眼看到自己,所以也厚着脸皮去了。 白景行被抱下马车,看到这么大的门,忍不住仰起脑袋去看匾额,她高兴的指着门上道:“我认得,周——” 第1835页 “对,周宅,”郑氏笑着牵住她的手,“第二个字是宅字,一路上我们看了不少,你是不是又忘了?” “没有忘,周宅!” 小钱氏也下车来了,和郑氏一起牵着白景行进门,老周头看见她粉雕玉琢的模样,忍不住哎哟一声,“怎么比满宝小时候长得还要好?” 刘老夫人也觉得比白善小时候要好看,一双眼睛就定在她身上拔不下来了。 周四郎跟在后面进来,见大家都围着白景行转悠,连周满这个亲娘都被挤到外面,便走到她边上,“不是有孕了吗,怎么看着倒比之前还清减一些?” 周满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 周四郎皱着眉点头。 周满便挥手道:“没事儿,我很快就能养起来了。” 周四郎挑眉。 周满便解释道:“我差事办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请几日假休息一下。” 丹药的成分她已经都研究出来了,对症的药方也琢磨出来了,本来打算今天进宫和萧院正探讨一下的,但女儿回来了,她这个做娘的还是要迎接一下的。 所以周满推迟了进宫的时间,本想和女儿热情相拥,抚慰她离开父母,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心灵,结果她连人群都挤不进去。 最后大家都稀罕得差不多了,刘老夫人牵着白景行的手回到正堂,周满这才能够和女儿的目光对上。 白景行收到了很多礼物,还认识了好多人,这会儿脑子清闲不下来,突然看到母亲便下意识的冲她奔去。 刘老夫人还怕她撞到周满的肚子,结果周满不等她跑到跟前,直接伸手把人给抱进怀里,点着她的鼻子问道:“有没有想娘亲?” “有,我都哭了,”白景行努力的让周满看她的眼睛,“娘亲你看,是不是红了?” 周满认真的看了看后摇头,“没看出来。” 她拍了拍她的肥屁股,笑道:“好了,今天见到了太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这么多舅舅舅母表哥表姐,你先把他们记熟,以后找他们玩去,娘亲还要忙几日,等忙过这几日我带你去见大宝儿,逛一逛京城好不好?” 白景行便抱紧她的脖子道:“娘亲,我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可以,”周满一口应下,“接下来你都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只要你不嫌弃娘亲睡得晚,嘿嘿嘿……” 刘老夫人无奈的看着她们母女两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催促她道:“你不是还要进宫吗?今天你还没去点卯呢。” “哦,”周满把白景行小朋友放到地上,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在家好好听祖母的话,有事找祖母和大舅母,娘先上衙去了。” 白景行小朋友已经习惯了,每天父母的主要工作就是上衙赚钱,这样她才能有钱买好吃的和玩具,因此很乖巧的挥手,“娘亲早些回来哦。” 周满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头发都揉乱了才走。 今天皇帝又没有上朝,因为昨天周满进宫给他扎了解毒针,因为这段时间皇帝吃了加了药剂的解毒丸,所以周满就给他多加了两针,饶是皇帝也忍不住痛得哼出声来。 毒血排出,他元气大伤,心里也生了倦怠之意,所以把国事交给太子,他没有上朝。 周满到太医院时,萧院正还在太极殿里陪皇帝没回来。 周满等了半个时辰,干脆就去太极殿找人。 她还以为萧院正在给皇帝讲医经呢,结果人在这儿陪皇帝下棋,顿时觉得没意思。 皇帝也觉得和萧院正下棋没意思,看到周满,立即丢了手中的棋子,招手道:“周卿来了?来来来,过来看看我和萧院正的这盘棋。” 周满上前扫了一眼,对比了一下后高兴起来,这棋艺,她完全可以赢啊。 她摩拳擦掌,“陛下,要不我陪您下一盘?” 皇帝却摇头,“与你们太医下棋一点儿趣味也没有,不如找殷大人和老唐大人下,你进宫来做什么?” 这段时间周满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丹药,要不是萧院正时不时的来和他汇报一下进度,他几乎要以为周满关在家里睡大觉。 不过打量了一下她,发现她比刚回京时瘦了不少,皇帝便叹气,知道她没有懈怠。 周满:“陛下,解毒的药方我配出来了,所以进宫来找萧院正商议一下。” 不老丹的丹方早几天前周满就研究出来了,只是解毒的药方却不是那么容易得的,皇帝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呢。 皇帝不由坐直了些,指了对面的一张椅子道:“那就商议吧。” 一副要旁听的模样,也不管自己听不听得懂。 周满便拿出解毒药方给萧院正看,萧院正被皇帝盯着有点儿紧张,好一会儿才进入状态。 这个药方并不是周满一个人琢磨出来的,她在配比的过程中,有不解的也会去找萧院正问,听一听他的建议,但更多的是请教莫老师。 也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才能这么快的配出来。 萧院正推衍了一番,皱了皱眉,这其中有几味药的配伍是他没见过的。 有疑问便要问,周满和他解释起来,周满拿出其他手稿,“三个配伍,我觉得这个药方应该是最好的。” 萧院正沉默的看着,问道:“汤方?” “不错,”周满道:“连着吃三天看看情况,看效果决定之后是吃汤方还是丸药。” 第1836页 周满顿了顿后看向皇帝,“陛下,臣申请这药由臣亲自来煎。” “为何?” 周满道:“其中有两味药要后放,需要把握时间,所以臣想亲自来。” 说到这里,她展颜一笑,“臣还没给陛下煎过药呢,这次便试一试,还请陛下不要嫌弃才好。” 第3267章 试药 皇帝沉默了一下,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周卿的厨艺……” 周满脸色一沉,严肃的道:“厨艺和熬药的手艺有什么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吧? 不过皇帝想了一下,觉得药都是苦的,周满熬的药,总不可能更苦吧? 于是还是点了点头。 周满这才满意,拿着药方和萧院正一起告退。 等走出太极殿,走进那长长又空荡荡的甬道,萧院正这才看向周满,问道:“药方上还缺一味药。” 周满惊讶,忍不住抬头看向萧院正。 萧院正手拢在袖子里,转身面向她,紧皱着眉头问,“是什么药,竟然不写在药方上?” 周满沉默。 萧院正道:“这张药方的确是新的,你肯定费了很大的心力推衍出来,但它们的配伍并不能发挥最大的药效,看着倒像是在为别的药保驾护航,为激发另一味药在准备,那味药是什么药,为何没有在药方上写明?” 周满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后叹气道:“是一味极难再找到的药草,我给它取名及仙草。” “及仙?碰及仙人之草?”萧院正皱眉,“我从未听说过。” 周满往后看了一眼,见远远的有宫人走来,便转身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萧院正也朝后看了一眼,跟上周满的脚步。 “院正还记得魏大人吗?” 萧院正:“废话。” 说完他一顿,皱了皱眉,“魏大人的身体……” 周满颔首,“他能多活那三年便是因为及仙草。” 及仙草是药剂的主要原料,周满根据它的意思翻译过来的,她道:“这是我去西域时偶尔得之的药草,之后翻遍附近山川,再找不到第二次,这些年我也一直让我四哥留意,但不论在西域何处都再找不到。” “陛下本就对长生有偏执,我怕公开后陛下会不惜代价的进西域寻找,西域一带政局并不稳定,虽然现在都归属我大晋,但时不时还是会有战事发生,我忧虑……” 周满话未说出,萧院正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蹙眉,“我们是太医,只管治病救人,需要什么药材便告诉陛下,余下的事不归我们管,这样隐瞒,一旦出事或被发现,罪同欺君。” “但我不仅是太医,还是太医署署丞,更是崇文馆编撰,”周满道:“良臣当有取舍,志在天下,而不止在于忠君,我不想因我之故引起纷争,甚至是战争,最后成书上一佞臣。” 萧院正无言。 周满道:“带那罗迩娑婆回来的王大人,才华横溢,是鸿胪寺难得的人才,没有圣喻,没有朝廷实打实的支持,凭一人之力便从吐蕃借了兵去灭了中天竺,难道他不忠君,不爱名吗?” “但因为带回来那罗迩娑婆,他如今名声尽毁,仕途受阻,这难道是他的本意吗?” 萧院正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问道:“及仙草你还有多少?” “没有多的了,只还有两份,我也计算过,以陛下的身体,用了这两份,再用对他也没有效果了,我打算将其分为四份使用,其中三份用于汤药,还有一份用来制作药丸。” 萧院正低声问道:“前段时间陛下用的解毒丸……” “也加了一些进去,为的是保护他的脏腑。” 萧院正便叹气,问道:“我能看一看吗?” “我都炼成了药汁,您要看只能看见药汁,还有我画出来的图像。” 萧院正道:“走,去看看。” 周满便只能带他出宫回家,坐在马车里,周满思绪万千,但并不后悔,果然,其他医者可能察觉不出药方的问题,但萧院正可以。 不仅在于他医术高超,还因为他和周满经常合作,关系亲密,了解对方。 回到家,周满直接带着萧院正去她的药房。 她的药房里满是药味儿,东西混杂,萧院正看着嫌弃不已,“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您可别乱动,这些东西放在何处我都心中都有数的,您一收拾,回头我该不知道在哪儿了。” 周满打开一个抽屉,一个玉瓶出现在她手中,她转身将玉瓶递给萧院正,“这药珍贵,您只能试一滴。”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我知道。” 萧院正有自己试药的方法,知道这药主要的功效后,他便在周满的药房里抓了四味药熬上,等药液温后便小心翼翼的往里滴了一滴,然后细细地将这一碗药喝了。 周满自己都没喝过,忍不住眼巴巴的看着,“入喉感觉如何?” 萧院正瞥了她一眼,闭上眼睛仔细的感受起来,还将手递给周满,“把把脉,看看与刚才的区别。” 周满连忙把脉…… 俩人在药房里呆了半天,萧院正出门时神清气爽,和周满道:“先不要急着给陛下熬药,等过了明天午时再说。” 周满神情恹恹的道:“知道了,萧院正,您用了我两滴药。” 第1837页 萧院正:“……我这是为了验证,不然我敢让你把这不知名的药用在陛下身上吗?” 他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熬药过后将药渣毁去,我会允准你在家中制作解毒丸,药渣一定要处理好,不得有外泄的可能。” “知道了。” 萧院正这才离开,心里却沉思起来,这及仙草果然不愧周满取的名字,可惜太少了。 不过陛下强弩之末,这些药液足够他调整到最佳状态,之后这些药液也没用了。 萧院正回到家中,思虑半晌还是招来管家,把一张画了一株草的纸交给他,“着人去西域找这株药草,若是遇到去往西域的客商,尤其是药商,都嘱托一二,只要找到都重赏。” 管家接过,应了下来。 萧院正挥手让人退下,心中则在忧虑,此事他到底要不要告诉陛下呢? 说到底他和周满是不一样的,周满从小熟读经史子集,是照着文臣来培养的,但他是医者,是太医。 作为太医,他只需对陛下和病人负责,然后便是能避祸就避。 可这事儿…… 第3268章 团圆 萧院正在书房里枯坐了一晚上,第二天进宫去,却并没有多少疲倦之感,一直快到午时,萧院正招来卢太医和郑太医等人,让他们给他把脉。 众太医:…… 他们默默地排队上前给萧院正把脉,将脉案汇报给他看,不就是睡眠不足,熬夜了吗? 多大点儿事啊。 萧院正自己也摸了摸脉,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和周满道:“去抓药吧。” 众太医一脸疑惑的看向周满,再回头看萧院正,然后大惊,“院正,您不会亲自试药了吧?” 萧院正刚想说不是,周满已经一脸严肃的点头道:“不错,萧院正对陛下的心真是如昭昭日月,爱得极为深沉。” 萧院正怒,伸手就给了她脑袋一下,“就你会口花花,还不快去抓药!” 周满便捂着脑袋去了,转身碰到太极殿来催促的内侍,点了点头后便往药房去。 萧院正也看到了人,连忙起身行礼,“贾公公怎么来了?” “萧院正,陛下疑问,怎么昨日定下的药方今日还没进献药?可是太医院这边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周太医抓药去了,一会儿我们便去太极殿。” 贾内侍笑着应了一声,躬身退下,回去后先依照着萧院正的话禀报了一通,然后才将他到太医院后的见闻细细描述了一遍。 皇帝微愣,问道:“萧院正以身试药?” “是,听周大人的意思是昨日试的药,刚才萧院正让众太医轮流把脉,脉象没问题才让周大人去抓的药。” 皇帝疑惑,不过却还是挥手让贾内侍退下,等屋里只有古忠时才问道:“他又没中毒,喝解毒汤剂也行?” 古忠笑道:“陛下,奴才愚钝,这药或许是不中毒的人也能吃?萧院正和周大人皆是医术高明之人,他们心中必定有数的。” 皇帝一想也是,心中有些感动,“辛苦萧院正了。” 周满抓了药,拎着药包和三个药盒便和萧院正一起去太极殿,俩人又给皇帝把脉,确认脉象没多少变化后周满便去熬药。 周满早前便说过,她有两味药放的顺序不一样,她便光明正大的中途加药,等把药倒出来,茶房里也没其他人,有她也不惧,直接拿出玉瓶往里加了药剂。 这是新买的,她给腾到了玉瓶之中。 说起来还是魏大人的病好治,因为是油尽灯枯之相,只需加药剂就好,不像皇帝,还中毒,需要搭配的药很费脑筋。 周满亲自把药端到皇帝面前,“陛下,一会儿您服药,我给您扎针。” 皇帝身子抖了抖,“解毒针?” “不是,激发药效的,让它更快的运转。”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解毒针真的是太疼了,非常人可以忍受,而现在他也只扎了九根针而已,据说全套是二十八根针,只有唐鹤扎过。 等药温下来,皇帝便一饮而尽,周满和萧院正配合着给皇帝扎针。 皇帝感觉还不错,“这药……” “一天喝一次。” 周满将药渣带走处理掉,古忠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便点了点头,“盯着一些,药渣务必要处理干净。” 到现在为止,皇帝的身体状况也只有皇后、古忠和周满萧院正知道,其他人都只是各种猜测,实证却是没有的。 那药渣一定不能外传。 古忠应下,让人盯着周满处理药渣。 周满将药渣带回太医院,拧干了水分以后直接放在锅里一炒,炒干以后往火里一丢,直接全烧了。 盯着她的内侍:…… 这个处理方式真的很干净啊,他们处理药渣一般是分成几份,然后和其他药渣混在一起后深埋,似这样直接毁尸灭迹的,他从未见过。 周满确认所有的药渣都成了灰,这才拍了拍手起身,“搞定了。” 皇帝听到周满处理药渣的方式,也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不错。” 周满又拿着药方从太医院里领了不少珍贵的药材离开,萧院正与她一起,路上一直叮嘱,“一定要仔细些,药不得过第二个人的手,药渣也要处理掉。” 第1838页 周满应下,“您就放心吧。” 周满回到家里就开始处理领回来的珍贵药材,等太阳快落山了才出门,出门前,她把所有的药材都收到空间里。 这样不就好了,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碰到这些药,嘿嘿嘿。 周满打开门,见院子里一片安静,便往刘老夫人的院子走去,结果一路上竟然一个下人也没有,老夫人的院子也很安静。 守着院子的婆子看见周满,立即起身行礼,“娘子找老夫人吗?老夫人去西院了。” 周宅以中间线周满住的正院为界,分东西两排院落,东院住的是庄先生和白家人,西院住的则是周家人。 周满看了一下天色,“这会儿还在?” 婆子便笑道:“是啊,下午过去后就没再回来。” 周满就挥挥手,“那我过去看看。” 才到甬道,还没进院子呢,周满便听到了大片的笑声,推门进去,便见院子里或坐或站了不少人,正中间一群孩子正在玩儿,其中最靓的仔就是她闺女。 小钱氏最先看见她,上前拉着她看了看后道:“一个月都没到,怎么这么瘦了?” “满宝过来了,快开饭吧,孩子们也都饿了。” 都不用下人帮忙,周家的人便搬了桌椅出来摆着,然后厨房开始上菜。 周满想和白景行小朋友坐在一起,但她不,她紧紧地跟在另一个小姑娘身边,要和她一起坐,见母亲看过来,她就热情的和她娘介绍,“娘亲,这是我大侄女,周美筠。” “……我知道,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她爹是我大侄子,她娘是我徒弟。” 白景行小朋友牵着她的手道:“我要和她做朋友,要和她一起吃饭。” 周满看了一下两个小姑娘,虽然相差几岁,但看着还挺和谐,于是点头:“行吧。” 白景行小朋友高兴起来,拉着她大侄女就坐在下面的桌子上。 这一顿饭算是周白两家的团圆饭。 第3269章 赏赐 老周头不由问起周立威的情况来,这个孙子他好几年没见过了。 “他现在是盐运司的盐场批验所大使,八品,虽然是末流,但因为青州最大的盐场是他管着的,多干几年,只要不出错,以后便能往上升一升,不过他还是得读书考试,若实在考不中,最多也就做个场外的巡盐御史。” 周大郎:“他不是去考了吗?” “没考中,”周满郁闷的道:“太差了,白善都没好意思给他走后门。” 老周头有些生气,“臭小子,有后门走着都考不中。” 周满便替他说情,“也不能全怪他,那几年盐场实在是太忙了,他基本没有空闲的时候,活儿又重,听他媳妇说,他每天回家天都黑了,有时候连饭都不想吃就趴床上睡着了。” 不过现在周立威自己也不想考了,他觉得现在就挺好的了,都八品官了,搁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能从管事做到八品官职,他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剩下的事交给他儿子吧。 周满道:“他说了,以后让他儿子好好读书去考官,他就不考了。” 钱氏不太在意这个,笑道:“他们平安健康就好,他现在也有个手艺能养活自己了,将来孩子就算读书不行,有一门手艺便败不了。” 她想得很开,还安慰老周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这么多孩子,你能操心多少?我们现在年纪大了,管好自己便是给他们积福省力了。” 刘老夫人忍不住点头赞道:“还是亲家想得开。” 庄先生也点头笑道:“心宽则寿,这是好事儿。” 他朝刘老夫人抬手敬酒,笑道:“老夫人也该放宽心,现今至善和子谦都能独当一面,肩挑重担了。” 刘老夫人笑着应下,“好。” 只是她操劳了一辈子,想要真的放下是不可能的,果然,一回到东院,听说周满正在皇帝制作药丸,便更加注意约束下人,除了几个心腹下人外,其余人等不许靠近周满的药房。 “大吉要跟着子谦外出,院子里便交给你了,”周满对刘嬷嬷道:“你亲自带着人去守着药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刘嬷嬷应下,“明天奴婢就带着针线去给娘子守门。” 刘老夫人笑着点头,“大姐儿呢?睡了吗?” “正房的灯熄了,应该是睡了。” “她年纪小,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明日不必叫她早起,让她睡到自然醒,听说她喜欢吃甜食,让厨房给她做些甜点……” 刘老夫人事无巨细的交代过才睡下。 正房里,周满母女正躺在床上说悄悄话。 “……娘亲,家里人好多,好多孩子,我好喜欢。” “喜欢以后就去找他们玩儿,不过不许欺负人,娘这两天还要忙,等忙完了再带你去找大宝儿玩。” “娘亲,为什么大宝不跟我们一起住了?” “他在京城有自个的家,所以住自个家里去了。” “他家离得远吗?” “不远,隔了一个坊。” “什么是坊?” “呃……”周满数了数后道:“就是隔了三条街,至于什么是坊,回头带你去看。” “真远啊,以前我们两家就隔了三家而已。” 北海县能和京城相比吗? 第1839页 周满豪情万丈道:“等娘有空了,用马带着你逛京城一遍,到时候你就知道京城有多大了。” “可是现在好冷,我不想骑马,我想坐车。” “要求真多,”周满给她盖好被子,闭上眼睛道:“赶紧睡吧,再多嘴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白景行小朋友便忙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鼾,她是真的困了,今天非常的累啊。 周满也耗费了很多精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满每天都进宫给皇帝熬药行针,处理了药渣之后就出宫回家做药丸,等第三天皇帝的汤药服用完,药丸她也做出来了,一共三个瓷瓶装着,萧院正检查过后和她一起交给皇帝,“陛下,这药一天两次,早晚一丸,吃完也就差不多了。” 要是没好,周满想了一下自己的积分,忧愁的叹息,为了给皇帝做药,她又买了两支药剂,不过,这已经是他能服用的上限,之后再用估计也没什么效果了,只能想别的药方。 皇帝接过,这三天他已经感觉到身体不一样了,他有种感觉,现在身体比没服食丹药前还要好。 他不由看向周满,又看了一眼萧院正,想到那张萧院正说的全新的药方,再看周满如今消瘦的身形,他叹息一声道:“早知如此,朕该早些把你调派回京的。” 周满:……他们不是正在说药吗?怎么突然扯到这个来了? 皇帝收下了药,一瓶自己拿着,另外两瓶交给古忠收起来,便让俩人退下了。 但俩人前脚回到太医院,后脚赏赐便到了,萧院正和周满都得到了不少金银玉器和布料赏赐。 萧院正要更丰厚于周满,需要一大队人马捧着送回萧家,听说是皇帝感念萧院正替他试药,这段时日又辛苦了。 周满羡慕的看了萧院正一眼,然后凑到萧院正身边,“院正,您看我是不是可以休息几日?” 萧院正看了一下她,想着她忙了近二十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于是点头,“行,给你三日的假,好好休息吧,不过不许出京,宫中若有诏……” “我一定第一时间收到。” 萧院正满意了,挥手道:“去吧,你现在身体不便,也该多注意休息。” 郑太医在一旁听着疑惑,“周太医身体怎么了?” 卢太医掀起眼皮看他,“周太医有孕,你看不出来吗?” 郑太医:……他还真看不出来。 他不由看了眼周满平坦的腹部,这是还未足三个月? 够拼的啊,有孕都这么努力? 郑太医忙抬手,“恭喜周太医了。” 周满想到现在日子也不浅了,于是坦然接受,“多谢,多谢。” 其他太医也纷纷祝贺她。 等周满离开,萧院正也带着他的赏赐回家时,太医们才凑在一起说小话,“怎么萧院正的赏赐比周大人的还厚?此事不是周大人首功吗?看这段时日周大人为了钻研药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这还是有孕在身呢。” “是啊,自陛下断了丹药以后,周大人要么在宫里翻找医书,要么在家中研究药性,听说每日都要过了子时才睡下,连吃饭都要靠人喂着才吃。怎么萧院正的赏赐比周满的还厚?” 第3270章 郡主规制 “或许是有别的赏赐?” “什么赏赐?她刚升官,又身兼三职,总不会有升官吧?” 正说话,一个去给后宫嫔妃看病的太医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大消息,大消息,我刚才回来路过殿中省,你们猜他们在干什么?” 大家正在讨论萧院正和周太医的爱恨情仇,猜测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因为分功不均成仇,对后宫的事不太感兴趣,所以敷衍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在给栎阳郡主挑选宫人!” “挑就挑呗……谁?”太医声音都尖细起来。 “栎阳郡主啊,就是我们的周大人!”那小太医道:“不仅是宫人,还有车马,殿中省都在准备,听说前两日就开始了,今日要送去郡主府。” 连卢太医都张大了嘴巴,“周大人有郡主府?她住的地方不是叫周宅吗?” “所以啊,郡主府在哪儿?” 出宫回到家的周满,屁股还没坐热呢,正牵着闺女的手让她随便挑赏赐之物时,外面便哗啦啦来了一群人。 周家的门房早见怪不怪,但还是赶紧把大门打开,然后跑进正厅禀报,“老夫人,夫人,娘子,宫中来人了。” 刘老夫人不由看向周满,“你不是才出宫吗?” 周满忙把女儿放下,让刘老夫人她们不要担心,连忙出去看情况。 带头的竟然是古忠,他正站在院子里看风景,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露出笑容,“郡主殿下。” 周满脚步一顿,有些迟疑的上前,“古大人,您突然这么叫我,我有点儿害怕。” 古忠忍不住失笑,拍了拍手,一队宫女,一队内侍分作两排低着头恭敬入内,他笑道:“算起来,殿下得封郡主也有三年了,只是殿中省疏忽,除了食邑外,殿下的份例一直未安排妥当,现今殿下既然回京,那这些东西便都补上。” 他笑吟吟的指着两排下人道:“这是宫中给殿下挑选的宫人,殿下看是否还得用?除了宫人,还有殿下的车马,府邸,也都准备好了,只是郡主府里还有些摆设未曾处理好,恐怕还得几日才能交给殿下……” 第1840页 周满张大了嘴巴,“我,我还有府邸啊?” 古忠笑眯了眼,“自然是有的,殿下可是陛下亲封的,有食邑的郡主,怎么会没有府邸呢?” 周满忙转身吩咐九兰和西饼,“快去准备香案。” 古忠拦住了,笑道:“这只是殿中省补上公主的份例,并不是圣喻,不用接旨,殿下若心怀感恩,找个时间入宫谢恩便是。” 周满一脸恍惚道:“我一会儿就进宫谢恩。” 古忠满意的微笑,躬身告辞。 赶过来的刘老夫人忙回神,立即往周满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轻轻推了推她。 周满回神,忙拿着钱袋亲自将古忠送出门去,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面上却还是有些迷茫,她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古大人,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赏我这么多东西?” 古忠收了钱袋,压低声音笑道:“这本就是郡主应得的,这次周大人立了大功,不过因为陛下的身体状态不能公开,所以周大人的功劳也不能论功,便是这次赏赐也不及萧院正,若是再扣着周大人应得的东西就不好了。” 周满却很感恩戴德,“陛下对我太好了。” 并不是所有的郡主都有自己的府邸,有的郡主连自己的食邑都没有,就是空得一个名号,每个月拿一些俸禄,说出去好听而已。 那还是宗室女呢。 她这个外姓人,不仅得了食邑,这下连郡主的其他规制也都配齐了,靠的不就是皇帝的恩典吗? 周满感激不已,觉得那两管药剂没有亏,于是她用手挡住嘴巴,眼睛晶亮的小声问道:“古大人,不知道我的郡主府在何处?” 古大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也学着她微微挡住嘴巴,小声回道:“在长乐坊里,距离明达公主和长豫公主的府邸不远,若是开后门,斜对面就是。” 周满惊喜得张大了嘴巴,古忠笑道:“郡主府还在准备,殿下有空可以去看看,可惜那边是工部在负责,不归我们殿中省打理,所以……” 周满立即道:“这就很好了,多谢古大人今日亲自走这一遭。” “哪里,哪里,这都是咱家该做的。” 周满将古忠送上马,目送他们走远,直到背影都消失了才握着拳头高兴的在空中一挥,转身就兴奋的“啊啊”叫起来冲进府里,“祖母,祖母,您听到了吗,陛下赏赐了我一个郡主府。” 刘老夫人也很高兴,脸上的尽是笑容,“听到了,听到了,可打听到府邸在何处了吗?” “在长乐坊!距离白二他们的府邸不远。” “不知我们能不能提前进去看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 周满便大手一挥道:“明日就去,我得先进宫谢恩去。” “对对对,要谢恩,那要穿官服还是郡主的规制去?” “我还有郡主的衣裳规制?” 刘老夫人笑道:“你刚被封为郡主时,宫中送来一盒凤钗,东宫太子妃还送了两套衣裙,不过我都收着,现在三年过去,样式虽有些旧了,衣裳却还是一样亮丽,拿出来熏一熏是可以用的。” 周满摸了摸肚子道:“算了,此时不宜用香。” 刘老夫人这才想起来,“对对,那穿官袍?” 刘老夫人有些失望,她觉得周满这次受的是郡主的礼,怎么也该穿郡主的规制进宫才好,而且满宝穿衣裙更俏丽。 郑氏道:“不宜用香,那就干花放在熏笼上蒸出味儿来,把衣裳在上面过一过去去味儿就行,再放在通风处散一散便可,不会残留多少香味儿的,也不伤身。” 于这些事情上,郑氏更有研究,刘老夫人便笑道:“那你就去吧,再让人找出几件斗篷来给她试,今天喜庆,我看红色的就很好,以前满宝不是有一件红色的狐裘?找来给她试试。” 郑氏笑着应下,但狐裘找出来在周满身上一比划,发现短了。 周满却还喜滋滋的,“这是我长高了。” 这是好几年前的狐裘了。 第3271章 惊艳 周家那边也收到消息了,大家都忙碌起来,周四郎骑着马跑去存放货物的库房里翻箱子,找出一个大包袱后抱着就往家里跑。 他抖开斗篷给周满看,见她眼中闪过惊艳,便笑问,“怎么样,好看吧?” 周满伸手摸了摸,问道:“这是孔雀翎?” “对,你里面穿红色的衣裙,配上这蓝色的孔雀翎最好看不过。” 周满迟疑,“太高调了吧?” 周四郎不在意的挥手道:“也就这么一次,以后难道你还能升公主吗?高调一次怎么了,人生也就一次了。” 周满一想也是,收下了,“四哥,这孔雀翎斗篷贵吗?你怎么舍得买这个给我?” 可贵死了,整整八百两,相当一个院子,这是周四郎抢回来打算卖的,但这会儿给了周满,回头这笔钱他得自己补上。 不过见她披上去,耀眼得如同开屏的孔雀一样,周四郎便又觉得值了。 五月和九兰将衣裳奉上来,服侍周满换上,这是一套红色的如意云纹裙,云纹用金线织造,阳光一照,金光闪烁,甚是耀目。 周满搓了搓手臂,“可真冷。” 五月忙将孔雀斗篷给她披上,郑氏站在一旁打量,微微摇头,“发髻不合适,五月,给她重新梳一个,我记得她有好几套红宝石首饰,全都找出来,给她挑一挑。” 第1841页 她打量了一下周满后摇头,“我隐约记得她还有一套镶金的红宝石额饰,那一件就极适合,快找出来。” 周满一怔,立即道:“我知道在哪儿,她们不知道!” 那些好东西都收在科科的空间里呢,她得到的时候五月她们还没跟着她,她的好东西都是自个收着的。 周满转身去了自己的小书房,不一会儿捧了一个大的妆盒出来,放下时都忍不住甩了甩手。 五月上前拉开小抽屉,看到里面的首饰,忍不住“哇”的一声,惊叹不已。 周满笑道:“都是前些年皇后、太子妃她们送的,还有我去西域时自己买到的宝石打的。” 哦,还有抄土匪窝得到的好东西。 郑氏上前仔细的挑选一番,给周满搭配出一套首饰来。 然后盯着五月给她梳妆,将发饰一点一点给她戴上。 周满愣愣的看着铜镜里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天啊,我竟如此美丽。” 看呆了的五月九兰瞬间回神,忍着笑道:“是,娘子最好看了。” 郑氏也怔住了,一把将要起身的周满按在椅子上,脸上都是懊恼,“以前也该多给你打扮打扮的。”她这是错过了多少时间啊。 郑氏盯着镜子中的周满看,扭头吩咐道:“去拿花钿来,我给她贴上。” 周满忙道:“我带了额饰。” 郑氏就盯着她的眼角道:“在两边眼角贴上也很好看的。” 周满:“……母亲,我是进宫谢恩的,在眼角贴花钿像什么样子?” 虽然她本人不是很在意,但她觉得在皇帝和同僚们面前还是应该庄重一些。 郑氏这才放弃。 周满起身,在郑氏面前转了一个圈,“母亲,我妥当了吗?” “妥当了,你有孕在身,不好戴香囊,不好戴香囊,去吧。” 周满一出门,在门外逗白景行玩儿的周四郎一下看呆了,白景行小朋友扭头去看,立即丢下四舅,跑到她目前面前,仰着小脑袋看她,“娘,你真好看。” 周满冲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脸道:“等着,娘给你挣家业去。” 周满兴冲冲的进宫谢恩。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周满扶着西饼的手下车,把九兰递过来的暖炉抱好,“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俩人应下,和大吉一起将马车赶到一旁等着。 周满抬头看向宫门口,举步上前,她伸出牌子给禁卫军看。 半晌没人接,她不由抬头看去,就见禁卫军们愣愣的看着她。 周满默默地回视,幽幽的道:“殷大人要是知道你们把守宫门能如此愣神……” 禁卫军们瞬间回神,在周满面前狠狠打了一个抖后接过牌子,是扫了一眼便交还给她,“周,周大人,这不怪我们,您,您怎么突然这样起来,看着怪可怕的。” 其他禁卫军连连点头,太可怕了。 他们绝对不承认自己看愣了,他们镇守宫门,其中有不少还是勋贵之后,什么美人没见过? 一定是周满前后反差太大,所以他们才看愣的。 周满将牌子塞进袖子里,冲他们哼了一声,觉得他们不会欣赏。 周满下意识的直接走太极殿前的长阶上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谢恩的话应该是去后头候着才对,这会儿皇帝正在议政吧? 但阶梯都爬一半了,转头下去再走另一条路也太累了,周满干脆当做没想起来,拎起裙子便继续上。 才出太极殿的朝臣看见她背着阳光走来,红衣似朝阳,走动间金色的光芒闪动,面庞白皙庄重,竟让他们有一种不敢冒犯之感。 几人愣愣的等她走近,这才确定这还真是那个总算是穿着官袍与他们议事的周满。 几位大人不由微微偏过头去,或是低下头行礼,“周大人。” 周满笑着回礼,“几位大人有礼,这是议事结束了?” 其中一人颔首,提醒道:“崔尚书和刘尚书赵国公还在里面。” 周满便点点头,直接去找内侍通禀,“我是来谢恩的,等殿中几位大人走了再通禀。” 话是这样说,但内侍还是小跑着去找古忠了。 皇帝扫眼看见进殿的内侍面色有些怪异,便瞥了古忠一眼,问道:“何事?” 古忠挥手让内侍站到一旁,这才笑着上前道:“陛下,周大人进宫谢恩了。” “谢恩便谢恩,又不是第一次,你们用得着如此急急忙忙的?” 古忠顿了顿后便小声道:“内侍说周大人是以郡主殿下的身份前来。” “她收的郡主的份例,自然是以郡主的身份前来,”皇帝不解,“这有什么问题?” “陛下将人宣进来看看?” 第3272章 郡主府 皇帝想了想,颔首道:“宣她进来吧,正好三位尚书都在此处,可以讨议一下派遣军医之事。” 古忠应下,亲自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他一脸憋笑的领着周满进来。 皇帝抬头看见盛装耀眼的周满,手中的笔顿住,墨汁就把折子给污了,他丢下笔,诧异的看向周满。 另外三位尚书也都张大了嘴巴看向周满。 周满一路走来碰见的同僚都是这样的神色,她已经见怪不怪,因此面色很平淡的举手和皇帝行礼。 第1842页 皇帝抬手,“免礼。” 他上下打量周满,没忍住,啧啧两声问,“爱卿这是?” 周满心无波澜的道:“臣进宫来谢陛下厚恩。” “哦。”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这打扮……” 周满:“……陛下,这是郡主的服制,臣并没有违制。” “是是,”皇帝顿了顿后才找到自己的语言表达,“朕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不穿官服?呃,自然,穿这身衣裳也没有错。” 周满大受打击,她进宫前还高仰着脑袋,想着让众人惊艳一番呢,没想到惊艳没有,倒是惹了这么多异样的目光,她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来,“陛下,难道我穿这套衣裳很怪异吗?” 皇帝摇头,看向他三位尚书。 三位尚书:…… 见皇帝和周满都看过来,三人只能齐齐摇头,赵国公道:“周大人这套衣裳并没有违制。” 皇帝就瞥了一眼大舅哥,觉得他真笨,也不知道赵国公夫人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得了他的。 皇帝道:“很好看。” 崔尚书和刘尚书也鄙视的看了赵国公一眼,一人道:“周大人穿上这套衣裳气质卓然。” 另一人道:“冠绝群芳。” 虽不知道这夸奖中有几分客套,四人加起来也都超过一百五十岁了,但周满依旧高兴起来,心气平和了许多。 周满再次和皇帝行了一礼,真心实意的道:“臣谢陛下赏赐,今后会更加努力的为陛下,为我大晋效力。” “好,”对着身着华丽衣裙的周满,皇帝实在开不了口提起军医之政,打算下次再议此事,于是道:“明达也在后宫,你去给皇后请安吧。” 周满躬身行礼退下。 皇帝和三位尚书目送周满出门,许久都没开口说话。 皇后和明达对周满的盛装就要正常很多,俩人眼中闪过惊艳,伸手便把人拉起来打量,“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周满将皇帝的赏赐说了,和皇后笑道:“臣进宫是来谢陛下和娘娘厚恩的。” 皇后笑道:“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皇帝体内的丹毒清了,身体好转的事皇后是知道的,她看了看周满今日的打扮,笑道:“你这样打扮很好看,以后可以经常如此。” 转头吩咐宫人去拿了些首饰和布料来送周满,“这是给你的贺礼。” 周满一脸懵的看着,“娘娘,我是来谢恩的。” 皇后笑:“那就一道谢了。” 周满只能接下。 等走出皇宫,周满才扭头回去看了一眼宫门口,问明达,“我这样打扮很奇怪吗?你看一路上好多人都惊讶的看着我。” “那是因为你平日不着华服,也不施粉黛,所以今日惊艳到他们了。” “真的?” 明达肯定的点头道:“真的。” 马车朝皇城外去,一路上不少官员都探头往路上看,可惜没看到车里的人。 听说周大人今日盛装进宫,艳如桃李啊,可惜他们没看见。 周满带着皇后送的礼物回家去。 难得有假期,周满心神放松,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要不是肚子饿了,她都不想起床。 用过早午饭,周满叫来白景行小朋友,“走,今日带你去看你娘给你挣下的家业,再去看一下大宝儿。” 白景行立即把玩具收好,屁颠屁颠就跟着母亲跑了。 周满直接去公主府找明达和白若瑜小朋友,邀请他们一起参观她的郡主府。 两家就在一条街上,只是大门开的方向不一样,周满家的后门对着公主府的院墙。 此时后门关闭,里面工部的匠人距离后门有点儿远,因此叮叮当当的没听见人敲门。 周满又懒得转到正门,干脆一挥手,对护卫们道:“跳进去开门。” 护卫们:…… 他们默默地跳墙进去,但不一会儿又跳了出来禀报:“娘子,里面也有锁。” “那就去找人来开锁呀,你跳出来做什么?” 护卫只能又翻墙进去,白若瑜小朋友和白景行小朋友手牵着手站着一旁,仰着小脑袋一脸羡慕的看着,“会飞耶。” 周满就撺掇他们,“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儿,你们也学。” 明达没有表示反对,一行人站在路上好一会儿后门才打开,一起来的还有负责的工部吏员。 他毕恭毕敬的上前给明达和周满行礼,“郡主殿下,这郡主府我等还未修缮好,怕是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交付。” 周满问:“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郡主请。” 一行人便进去,这是后门,连通的是后花园的一角,里面草木萧瑟,正有人在院子里挖坑,似乎是准备移栽花木。 周满看见,不由道:“这时候移栽花木得多费钱啊,回头未必能活。” 吏员尴尬的道:“工部和殿中省催得急,所以……” 周满想到婆婆的爱好,以及现在自家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不在意的挥手道:“让人把这些地都整理好便可,不用你们移栽了,回头我们自己管。” 吏员眼睛大亮,这样一来不仅节省了时间,还节省钱财啊。 郡主府自然是比不上公主府大的,但也不小,竟然和周宅差不多一样大,不过里面的布置和园子远比不上周宅。 第1843页 明达走在她身边道:“这宅子原先是我一姑母的,不过她过世有七八年了,之前是随夫家住在华阴,后来她病逝,这园子里东西都被带走,这儿便空了下来。” 不管是公主还是郡主,死后没有接爵的人,公主府和郡主府一般都是要收回公中的,不过里面的东西其家人可以搬走。 和太子送给周满的那套宅子不同,这一套是朝廷给周满封爵的府邸,不能买卖,只能在她活着的时候居住。 不过周满还是很满意,她觉得自己再活过六七十年不成问题。 第3273章 恭王生气 显然,皇帝一开始没打算给周满赐郡主府,将规制补足,所以府邸是临时挑选的。 之前那位公主也不在京城住,算起来这座府邸空了有十来年了。 就算每年都有人看守打扫,这屋子需要修缮的地方也不少,很多地方都需要重新上漆,屋顶也需要检修。 周满和工部的吏员转了一圈,问道:“年前能收拾好吗?” 吏员大喜,立即道:“可以的,可以的。” 这个时间很充足,比宫里要求的宽裕多,也合理多了, 还是周大人讲理啊,不似宫里,直接让他们十天内收拾好房屋。 这么大的宅子,又这么多年不住人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十天就能收拾好呀。 周满想起殿内省给她送的宫人,道:“回头我送几个人过来,屋里也需要添置一些东西,交给他们来收拾。” 吏员应下。 明达问:“是殿内省送给你的宫人?” 周满颔首,“我家中人多,他们是宫里出来的,规矩也多,住在我家里他们不舒服,我家里人也不舒服,所以让他们提前过来这里吧。” 明达走到了后花园的池塘边,笑道:“这边园子就只有一个小池塘,可比不上崇远坊的宅子,你是要长住这边,还是那边?” 周满想了想后道:“住这边吧,我听说陛下想将大明宫建好,以后宫里都搬到大明宫去,这边距离大明宫近,离太医署也不是很远。” 明达惊诧,“你也听说了?” 周满颔首,“小朝会上太子提及的,礼部认为合礼,钦天监也算过朝堂搬到大明宫更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太医署也表态了,太极宫地处洼地,湿气太重了,对久居其中的人身体不好,大明宫就要好很多。” 明达:“大明宫其实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只是还差两个宫殿,但也都有了雏形,户部只要能给出钱,两年内肯定能修好。” “是啊,现在宫里的人也不是很多,要我说,目前的宫殿够住了,现在要紧的是那边新的皇城,”周满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得意道:“要是搬到大明宫,那我进宫可就方便了,从这儿过去拐个弯,走半条路就能进皇城,比现在去点卯可方便太多了。” 明达也笑着点头。 周满左右看了看,自觉今天的任务完成,“走吧,我们回去。对了,你现在正在装病,这样跑出来真的可以?” 明达眨眨眼,不解的问:“我跑出来了吗?我不是一直卧病在床吗?今天周大人来看我,还说我因为身体不好又感染了风寒,以后要少出门呢。” 周满:“……你说的对。”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是自叹不如的。 周满送明达回公主府,顺便让久别重逢的两个孩子一起玩耍。 临走前,白若瑜小朋友将木马还给了白景行小朋友,还送了她一个金灿灿的九连环。 等白景行小朋友抱着礼物高兴的离开,白若瑜小朋友也高兴的松了一口气,那个很不好玩的九连环终于送出去了,下次外祖父再问起来,他就有理由了,哈哈哈哈…… 明达只作不知他的小心思,和周满道:“长豫姐姐过两天就到京城了,我不好出门,到时候你来我家,我们在我家里聚一聚。” 周满应下。 不仅长豫公主要到京城,其他王爷和公主也陆续到京了,最先到的依旧是恭王。 不过这次皇帝没把他留在宫里居住,而是让他住到了京城的恭王府里。 此时皇帝身体状况成迷,皇帝就是再喜欢恭王,也不敢让他住在皇宫里的。 恭王一到京城,第二天便去公主府里探望明达,见她脸色红润的站在廊下遛儿子,半晌无言,“这就是你说的生病?” 明达撒娇道:“三哥,我之前是生病了的嘛。” 恭王微微皱眉。 明达上前道:“三哥,之前在信里说好的,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恭王紧皱着眉头道:“你真要对付那什么天竺来的和尚?父皇不是已经停药了吗?我昨日进宫看父皇脸色不错,听宫人说,现在是周满和萧院正在给父皇调理身体。” 虽然朝臣和宫人们不知皇帝身体状况,但他们有眼睛看,也有脑子想。 前段时间周满虽升官了,却不管事,既不到太医署里点卯,也不去太医院,官员和诰命们想请她出诊都不行,但人却日渐消瘦,听说每日除了进宫看看皇帝,其余时候都回家里呆着。 而前两日皇帝突然赏赐了萧院正和周满,还给周满补足了郡主规制,想也知道前段时间周满在忙什么,而现在皇帝情况好转。 在恭王看来,既然皇帝无意追究那天竺和尚,想要将此事揭过,那他们就不需要节外生枝,“这事儿过去就当过去了吧。” 第1844页 明达:“……三哥既不愿,为何要应我的邀请回京?” “我回来看看父皇呀,”恭王理直气壮的道:“而且快要过年了,我回来与父皇母后过节。” 明达深吸一口气,压下恼意,“我不管,我就要和他过不去,你只说帮不帮吧。” 恭王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叹气道:“罢了,你说怎么帮吧?” 一听说她是真的打算让天竺和尚出血,恭王就怀疑的看着她,“这不是个借口吗?你还真打算要他的血啊。” “对,就要他的血。” “之后呢?”恭王越发怀疑起来,问道:“拿到他的血后是不是要说他的血没用,枉为两百高寿,是骗人的,然后让父皇砍了他?” 明达道:“要到他的血就够了,我总不能装病一辈子,到时候会说有用处的。” 恭王就确定了,“你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要他那点血啊?这血到底是你要的,还是替什么人要的?” 明达一滞,面色不变的道:“当然是我要的,我就想吓吓他,让他出一些血。” 恭王打量她的神色,半晌后冷笑一声,转身甩袖就走。 明达皱着眉看着,并没有拦他。 大宫女有些担忧,“公主……” “没事儿,三哥要是不愿帮忙,可以等其他人,”明达道:“他和周满关系不睦,不愿意是正常的。” 第3274章 事成 恭王气呼呼的出了公主府,忍不住和身边的内侍道:“费那么大劲儿,请这么多人回京,只为了要那点血,谁信啊?” “那血一定是周满要的,”恭王冷笑,“斩草不除根,明达竟然还想着要了血后放过对方,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内侍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听着。 恭王思索片刻,还是忍着生气帮忙了,不过他出手可没有明达温和,一边传流言,一边上折子,一边还跑到长生寺看了一眼天竺和尚,直接和他道:“本王听说高僧活了两百岁,吃了高僧的肉也有此功效,不知是真是假。” 那罗迩娑婆:…… 恭王吓唬了那罗迩一通,转身便不可一世的走了。 长豫和其他公主王爷也陆续进京了,长乐坊和兴宁坊热闹起来,每日进出两坊的车马比之前热闹了十倍不止。 没办法,此两坊多住着皇亲国戚,皇亲,有封地的藩王不说,就是公主也没几个住在京城里的,多是跟着夫君住在夫家。 但大家都是华车美服出行,所以长乐坊里一府邸进出是些运送家具摆件的车就有点儿显眼。 安康公主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的车停在一旁,等他们过去了才重新动起来,便问道:“长乐坊是搬进了新家?不知是谁?” 这一片都是朝廷收着的府邸,不会买卖,只会赏赐,而这边房屋都大,只国公以上才有可能赏赐在这边。 “是栎阳郡主府,就在前头不远。” 安康公主微微歪头朝那边看了一眼,放下窗帘,“久闻大名,但我还没见过这位郡主呢,民间似乎很少听到她这个名号。” 宫女笑道:“民间都习惯叫她周大人和小神医,郡主的名号,听说朝臣也常常想不起来呢。” 安康公主微微颔首,“这次可要好好的见一见,能以女子身立于朝堂上,往前数,我大晋也就姑母有过。” 但时间也不长,她更多时候是领兵镇守边关。 不过安康公主还是没见到周满,她在休假,专心休息和带女儿玩儿。 白景行小朋友这两天在京城里都快玩疯了,京城实在是太好玩了。 等周满重新上朝时,朝中风声已是大变样,连民间都有传言说那罗迩的血炼丹可以救治皇帝最喜爱的明达公主。 对方只需要付出一碗血,并不会伤到性命,而且听医者说,抽一碗血对身体的影响也不大。 周满站在大朝堂上,只当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听着众臣议论。 皇帝终于拦不住,不得不派人去请那罗迩到大殿来商议。 那罗迩娑婆收到召见的旨意便知道事情落定了。 他叹息一声,穿好僧袍,拿起佛珠,一脸肃然的往太极宫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失败的原因,本来就快要成功了,皇帝吃完这一炉药,再吃一炉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他找了借口离开京城…… 一切是从那位周大人回来开始变化的。 这里不是中天竺,他身边真正的心腹只有两个从家乡带来的武僧,本来佛本一家,他可以和这里的护国寺互相成全,但护国寺一直态度疏离,并不愿与长生寺多来往,这就让他孤立无助。 这大半年来他在京城中运作,也发展了一些信徒,但时间还是太短了,朝中文武百官,愿意替他说话的没几个。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为首的那几个老大人不喜他,明明他们也收了他不少药材的,却翻脸不认人…… 那罗迩娑婆胡思乱想着上了大殿,最后是李尚书出面和他提出给公主鲜血的事。 因为他是宗室中人,所以在这事上他开口最合适,他一脸自责悲伤的道:“明达公主是陛下和娘娘最喜爱的女儿,只是从小体弱多病,一直未能根治,若大师肯献出一点儿血,我李氏皇族和陛下必定感激不尽。” 那罗迩面色平静的道:“菩萨普度众生,贫僧能救公主是贫僧的缘法和荣幸,不过我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从来只听说年轻人的血液可以让人热血沸腾,从未听说过我这垂垂老矣的人的血也能救人。” 第1845页 李尚书一本正经的道:“可大师不是一般的老人啊,您已有两百岁,以后还能活得更长久,您的血里有长生的东西,我们也不奢望公主能长生,只希望她健康平安就行。” 那罗迩脸色不太好看,这话传出去,他将来就算可以活着离开京城,也未必能活着回到故乡——不知多少人想喝他的血。 那罗迩知道大势已去,不再挣扎,非常痛快的要他们抽血。 周满咽了咽口水,跃跃欲试,但萧院正瞪了她一眼,她只能老实等着,看着太医院的医助拿着器皿上前抽血。 太医院现在抽血的装置改进了不少,抽血并不是很疼,只需一个针口就可以搞定。 那罗迩第一次看到这些装置,看着自己的血穿过不太透明的羊肠落在一个器皿中,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大晋的医术……竟如此神奇了吗? 难怪,难怪…… 医助悄悄看了一眼站在首列的周满和萧院正,见俩人都点了点头,他这才拔针止住血。 血抽出来,周满有些坐不住了。 坐在上面的皇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其实他也想知道那罗迩到底活了多少岁,此时大朝会再开下去也没意思了,于是挥手,“行了,今日大朝会就到此吧,来人,送大师回去休息。” 周满立即出列道:“陛下,大师刚失血,我们太医院有些珍贵药材可以补血,不如臣为大师问诊一二,再补以药材,很快就能恢复了。” 皇帝点头,“准。” 周满高兴起来,这下好了,不仅有了血,还能摸那罗迩的脉了。 不过她这是妄想,因为那罗迩拒绝了,“只是有些犯困,想来是累了,所以我先回去休息,多谢周大人,把脉就不必了。” 周满不能强求,只能惋惜的目送他走远,转身就跑去找医助。 医助已经把装血的器皿放在盒子里,捧着盒子和萧院正站在太极殿外的台阶上等着,看到周满过来,立即将东西奉上。 周满打开盒子看了看,很满意,“保存得不错,将血给我吧。” 萧院正很好奇的问她,“这东西怎么研究?” 周满不好告诉他,她的教学室里有很多器具材料可以检测血液,只能道:“您就等结果就行,萧院正,我这两天能不能不点卯?” 萧院正挥手道:“去吧,去吧。” 周满高兴的捧着盒子转身便出宫。 第3275章 处理想法 回到家中,周满便又把自己关进了药房里。 人的血液里有很多东西,细致起来,连其祖上的生命图谱都能研究出来。 周满教学室里有很多器材,很多东西她都是学习的时候才用得上,平日基本用不到的。 但现在她都用了起来,操作还有些生疏,为了保证结果正确,周满每一种数据都要试验两次,因此她试验了两天才出结果。 周满很大方的支付积分,将试验出来的结果全部打印出来,然后拿出空间看。 在教学室里看文档,眼晕。 周满翻看手中的数据,啧啧两声,烂熟于心后记下了关键的便起身去找明达。 顺手把白景行小朋友给带上了。 到了公主府,周满让白景行去找白若瑜玩儿,她则去找明达,却见白二也在,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二:“……这是我家。” “这会儿不是上衙的时间吗?” 白二一言难尽的道:“今天休沐啊。” “哦,”周满道:“我日子过糊涂了,见谅。” 她将一个药盒交给明达,道:“这是调养身体的药丸,吃了对你的身体好,一天一丸即可,你交给俞道长他们吧。” 明达接过,“他们现在就在府中。” 抽血过后,玄都观立即搬了药炉进公主府,又大张旗鼓的收集了一些药材,然后就在公主府里炼起丹药来。 周满嗅了嗅,“没闻到药味儿。” “离这儿远着呢,在西北角。”明达问,“他的血研究的有结果了吗?” “有了,”周满道:“不能摸骨和摸脉,年龄推断的范围有点儿大,他今年应该在八十二岁到八十七岁之间,要想知道更确切的数据,只能配以摸骨。” 周满叹息,“可惜了,他就是不愿意让我把脉和摸骨。” 白二郎很感兴趣,“血还真能判断人的年龄?” “以现在的技术来说不行,”见白二郎和明达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她便强调道:“我认真的。” “知道,知道,只有你可以嘛,你医术更好,技术更精绝。”白二郎道:“但这会儿不是自夸的时候,若是这项本事只有你有,那我们就是告诉陛下,陛下也不会相信我们吧?” 明达道:“父皇会信的。” 周满也点头,“就是,陛下会信的。”她和那罗迩之间,她还是很有信心的,皇帝必定更信她。 “但别人不一定相信啊,你没有证据,总不能指着他的血就空口白牙的说他只有八十来岁吧?” 周满看向他,“我为什么要别人相信?” 白二郎一滞,“你不公开此事吗?” “我不公开呀,”她理直气壮的道:“我只要告诉陛下和萧院正他们就好,为什么要自找麻烦的公开?陛下又没打算问罪那罗迩。” 第1846页 白二郎一瞪,扭头去问明达,“陛下都被这么欺骗了,他还打算放过那罗迩?” 明达道:“虽然我也恼恨他害父皇,但此时的确不宜问罪那罗迩。” 白二郎追问,“那之后呢?” 明达犹豫,“父皇不是记仇的人,过个一二年,他可能就忘记那罗迩是谁了吧?” 其实皇帝现在就不是很记恨那罗迩了,得知自己中了丹毒,且那丹药有可能是刻意炼成毒物之后,皇帝的确气得想要杀了那罗迩娑婆。 只是因为此时不宜泄露他的身体状况,所以隐忍了下来。 但现在他丹毒已解,身体好了点儿,明达又带着儿子女儿们各种折腾那罗迩,他心里的气恨就消散了不少。 等周满进宫告诉他,那罗迩只有八十来岁时,皇帝更是真心实意的感叹道:“也的确是长寿。” 只是没有宣称的那么长寿而已。 皇帝想了想,问道:“你还要抽他的血吗?” 周满摇头,“之前抽的够用了。” 皇帝便点头,“那朕便处理了他,因为此事,近来闹得人心浮动,京城里涌进了不少道士僧人,很是喧杂。” 周满一愣,“陛下要怎么处理他?” “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周满小声问,“陛下不追究他炼制毒丹的事吗?” “他要是我大晋的人,朕自然要问罪的,但他是中天竺的人,中天竺又已被灭国,现在的朝廷并不是之前的,”皇帝摇了摇头,“朕大约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此事也不完全怪他,是朕急于求成,失了平常心,这才让他有空可钻。” 他道:“此事他若有五分错处,另外五分便是朕的。若是问罪,朝堂又是一阵动荡,为他一人不值得,所以朕不打算再追究此事。” 这是利益最大化,因为那罗迩娑婆,这大半年闹的事情不少,他和大晋损失不小,实在是不想再因他有所损失。 周满却道,“陛下英明!” 皇帝瞥了她一眼,挥手道:“行了,此事不与你相干,既然你要查的事查出来了,那便去太医署点卯吧,寒冬已至,边关有些不稳,各地将领近来都上折催促太医署向军中派遣军医,此事萧院正和罗大人迟迟拿不下主意,你尽快帮着太医署做好决定。” 人给还是不给,给多少人,尽早定下来,免得隔三差五吵得他头疼。 周满应下,躬身退了下去。 出去时正好碰见恭王过来给皇帝请安,她退到一旁,垂首等着恭王过去。 恭王却偏不过去,就站在她跟前问她,“周满,你拿天竺和尚的血去做什么?” 明达只说了她要那罗迩出血,却没告诉王爷公主们她要那血有什么用,所以恭王很好奇。 周满道:“殿下误会了,那血是明达公主拿去炼丹的。” “嗤,这事儿你们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明达……”他想说明达活蹦乱跳的,哪儿病了? 不过想到宫里人多眼杂,这话到底咽了下去,见她一副温和却不合作的模样,最后一甩袖子走了。 既然她不说,那他问父皇好了,父皇肯定知道。 皇帝果然都告诉恭王了,除了事关他身体和丹毒的部分外,皇帝把能告诉他的都告诉他了。 恭王一听,气得一拍桌子,“父皇,此秃驴欺人太甚,八十岁的人竟敢冒充两百岁的人,给您炼制的丹药只怕也是骗您的。” 皇帝点头,“所以朕打算把他遣送回去了。” “遣送回去?何不派兵夷了天竺,以儆效尤!” 皇帝:“……三郎啊,你知道天竺在哪儿吗?” 第3276章 不公开 恭王当然知道天竺在哪儿,但他觉得这问题不大,“从高昌出兵,并不远的。” “打下来之后呢?”皇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道:“翻过戈壁高山沙漠,牺牲万千士兵,耗费粮草无数,就为了出朕心头一口气?” “可若让天下人知道天竺和尚欺骗父皇却不受惩戒,岂不是让父皇和皇室颜面扫地?” “天下人不会知道的,”皇帝道:“你看周满告诉了谁?” 周满连恭王这个参与其中逼血的人都没告诉,更不要说其他人了,那罗迩的寿数只会是个秘密,仅限于部分人知道。 而他炼制毒丹谋害皇帝的事更是机密,所以便让这件事成为秘密吧。 皇帝不想为一己之气付出更多的代价,他前期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恭王郁闷的离宫,总觉得父皇那么说倒显得周满与他更亲近一样。 周满果然没有将血的验证结果告诉外人,除了明达几个外,谁都不知道那罗迩其实才八十多岁。 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大秘密,所以周满当稀奇事告诉了刘老夫人和她爹娘,白二郎也告诉了殷或和刘焕……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不过都是私下传言,明面上什么事都没有。 这番传言一出,倒把这段时间对皇帝身体状况的各种流言给压了下去。 留在公主府里的玄都观道士用那罗迩的血炼出了丹药,据说明达公主服用过后,没几天便可下床行走,然后过了两天便全好了。 周满奉命前去公主府给明达公主诊脉。 她到的时候,一群公主王妃正在公主府里聚会,外面传说还在生着病的明达公主与人在花园亭子里烤着火炉赏雪。 第1847页 周满和一个医助提着药箱走来,便见她正夹着一块鹿肉要吃,“你来得正巧,长豫姐姐拿了一条鹿腿来,刚烤好呢。” 周满笑着进亭子,领着医助与众人行礼,长豫好几年不见她了,不等她弯下腰去便一把拉住她,将人拉到身边道:“你我姐妹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你快来坐下,尝尝我烤的肉可有长进?” 周满按住她的手,目光在亭子里一扫而过,完美无瑕的露出笑容,“公主,下官还在当值呢,下官是奉命来给明达公主诊脉的。” 长豫:“明达有病没病,你心里没数吗?” 亭子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满无奈的低声道:“职责所在。” 长豫只能松手,“好吧。” 明达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伸手让她把脉。 周满与众人微微弯腰便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医助把药箱打开,拿出脉枕放好,然后躬身退到一侧站好。 周满给明达摸了摸脉,颔首笑道:“公主身体好了许多,只是还有些体虚,近来要小心受寒,鹿肉……” 周满扫了一眼铁板上被不停翻着的鹿肉,没忍住咽了一下口水后道:“少吃。” 明达忍住笑点头,“好。” 周满便起身,“公主,我去和玄都观的道长们拿一下炼丹的药方,便不打搅公主待客了。” “好,来人,送周大人过去。” “等一等,”安康公主叫主人,起身走到周满身边围着她打量一圈,笑道:“周大人就是栎阳郡主吧?” 周满愣了一下后应道:“是。” “那府邸便在我左近,以后便是邻居了,不知妹妹何时搬进去,到时候可要给姐姐下一张帖子,我也好上门贺乔迁之喜。” 明达介绍道:“这是安康公主,你虽不是宗室女,但被父皇封为郡主,姐姐叫你一声妹妹倒也使得。” 周满笑着应下,和安康公主见礼,表示到时候一定会送帖子的。 其他人一听,也不管认不认识周满,都表示要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在场的,除了恭王府外,其他公主府王府都比不上明达和长豫受宠。 像他们这样远离京城的公主和王爷,实权就不说了,在帝后面前的受宠程度都比不上周满一个外臣。 更不要说周满自入仕后便立功无数,在帝后和太子面前都极受宠,所以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是要与她交好的。 尤其周满和明达长豫关系还好。 便是有人心中不屑周满的出身,此时也对她笑吟吟的。 周满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离开,直接去找玄都观的人。 玄都观的道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丹药已经都炼好了,他们自然没必要再留。 道虚把这几天炼制的丹药放到瓶子里装好,看到周满就连忙冲她招手,“你来得正好,这次我们在公主府里炼制了好多药,其中有一味十全大补丸,你要不要,给你留两丸?” 周满走上前,“有方子吗?” “有啊,你就放心吧,没有毒,这可是保命良药,我师父一辈子就炼过三次,这次要不是进公主府,府里的很多药材都供我们使用,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炼制。” 周满看过药方,眼睛大亮,“来两丸。” 道虚就快乐的给她分了两丸。 周满目光扫过,见他们瓶瓶罐罐装了不少,惊讶,“十天的时间,你们这是炼了多少药啊?” “嘿嘿嘿,为了塑造我们艰苦努力才炼出丹药的形象,这十天我们每天都在炼药,是吧俞师兄?” 俞道长笑着应是。 周满问:“这十全大补丸给我真的可以?” “可以,拿吧,”道虚不在意的道:“公主一开始便说了,我们炼的丹药可以全部带走,观里也说了,我们自己炼的丹药也可以自己留着,只是不能往外泄露风声便可。” “这十全大补丸是我和道和炼制的,归我支配,我还分了俞师兄一丸,这是给你的。” 周满便收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 道虚挤眉弄眼,“我和道和能来炼丹也要多谢你。” “对了,道和呢?”周满四处看了一眼,没发现人。 道虚往外看了一眼,挠挠脑袋,“去找白二了?对了,前几天白二带了一个朋友过来,姓殷,道和与他相谈甚欢,然后就不炼丹了,每天都出去找人玩儿,唉,害得我好累啊。” “殷或啊,那他们或许是有话说。” 周满想要去找人,道虚却拉住她道:“不急,不急,你再看看我们做的其他药,若有看得上眼的留一些。” 第3277章 明年的计划 玄都观这次在公主府炼的药各种药效的都有,很大一部分是补益类的药,除此外,还有治疗风寒、湿痹之类的药物,可以说很是庞杂。 周满拔出一个塞子闻了闻,道虚看见吓了一跳,忙冲上前去抢过塞进俞道长怀里,“这药你用不着。” 俞道长看见也有些尴尬,塞怀里点头道:“对对对,这药对周大人不适合。” 周满很好奇,“我刚好像闻到了鹿鞭的味道……” 道虚,“你怎么连这个味道都能闻出来?行了,行了,女郎不要讨论这种问题,你不是要去找道和?快去吧,快去吧。” 道虚将人推出去,长出一口气,回身道:“俞师兄,这药你得收好来呀。” 第1848页 “收好,收好。” 周满摇着头离开,“看来明达为了这次炼药付出良多啊。” 道和和白二郎殷或三人在前院书房里喝茶说话,看到周满冒雪前来,殷或便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白二郎转头吩咐下人,“让人去厨房端些热汤热粥来。” 道和起身给她让了一个位置,让她坐在火炉边,“这是今年的初雪,下得有些大,冷得很,怎么这时候过来?” “奉命,不得不来,”周满在椅子上坐下,笑道:“这件事总要收尾,我便是来给你们收尾的。” “明明是给你自己收尾,”白二郎问道:“陛下知道此事,打算怎么处置那罗迩?” 周满摇头,“不知道,但我观陛下这几日对他依旧,甚至因为传出明达身体好转的消息,陛下主动给长生寺赏赐了一些东西,虽然不厚重,却表明了态度。” 道和微微蹙眉,“他欺骗了陛下,陛下缘何还对他这么宽容?” 周满道:“这其实不算坏事。” 殷或微微一笑道:“为了面子,更为了减少损失,陛下心胸宽广,这的确是好事。” 白二郎喝着茶道:“减少什么损失啊,他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我说陛下就应该直接把人下狱,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不过是外来的野和尚,处置了他能损失什么?” 周满瞥了他一眼后道:“你可以私下问一问明达。” 殷或略过此事不再提,因为已经没什么好提的了,这段时间长生寺在京城里也低调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回京时,长生寺在京城的盛名可是一度压过护国寺和玄都观的。 要不是当初陛下将长生寺设在皇城里,一般人进不去,不然只怕门槛都要被人踏没了。 就是这样,每天进皇城去长生寺上香的人也不少。 此事虽未明说,但双方都有了处理的默契。 殷或扭头问周满,“你这郡主府何时收拾好?” “说是再要半个月就够了。” “可办乔迁酒吗?” 周满叹息道:“我本意是不办的,悄悄的搬过来,悄悄的住进去就行了,乔迁酒太费时费力,但祖母说,之前我受封郡主便没有庆祝,这次乔迁说什么也要庆祝一番。” 殷或点头,“总要让人知道,京城里多了一位栎阳郡主才好。” 白二郎:“就是,就是,之前你受封动静太小了,接了旨意后又去了青州,所以朝中和京城里有你受封为郡主的印象不深,三年的时间,大家只怕都忘了。” 道和好奇的问:“白善会回来吗?” 周满笑道:“他当然不会回来,青州距离京城可不近,而且临近过年,县衙也忙得很,他没有理由是不能回京的。” 殷或问:“你可有给他写信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他。” “有啊,过两天便要着人去送一趟,你让人把东西送来,我到时候一并使人送过去。” 殷或应下。 周满自回京以后,便是最忙的时候也会隔三差五的给白善写信,不过不是着人去送,而是通过驿站寄出去的。 这次则是因为要给白善送些年礼过去,而且家里搬迁的事也要告诉他一声。 周满在信中很高兴的问白善,要不要给家里的藏书单独留出一个院子来。 还附送了他女儿的好几幅鬼画符,很忧伤的告诉他,“她似乎没有继承到你画画的天分,在这一点儿上,她甚肖我。” 白善收到这封信,抽出他女儿那几张叠在一起的画纸,展开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周满说的不错,在这一点儿上白景行小朋友很像周满啊。 家里人都回去了,周立威一家又长住在大家洼,整个县衙后院只剩下白善一个主子。 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清闲下来便觉得整个家空落落的。 白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青州距离京城还是太远了,外放的话,还是应该选一个比较近的地方,或是直接回京? 码头已经建成,空余下来的码头工人他也都安排妥当,接下来便是安置那些从外地来的劳工,确保官田和永业田之间的切换,做好开荒工作,接下来十年的时间,北海县只需顺着这条路往下走,有码头和盐场在,它肯定能渐渐富裕起来,到最后说不定能超越齐州成为鲁地最繁华的地方。 所以继任者尤为重要。 他今年的考评必定还是上等,他若能在一年内找到合适的继任者,明年调回京城,或是到其他地方任职都正常。 而不论前者后者,他都要回京述职的,正好可以见一见家里人。 这会儿满宝怀着身孕,来年五月便会生产,五月份的话他恐怕赶不及回去…… 白善计划着明年的事,太医署里,周满也在计划明年的事,“兵部要求这么多军医,我们却连一半的人数都拿不出来,明年须要扩招学生了。” 萧院正问,“你预计扩招几个?” “也不能一下太多,学里先生不够用,”周满道:“六十个吧。” “也不少了,”卢太医道:“三个班呢,不说先生不够用,我们太医署的地方也不够大了,哪儿装得下这么多人?” 罗大人道:“往旁边扩一扩?” “旁边?”郑太医惊讶,“国子监?” 周满揉了揉额头道:“肯定不能和国子监抢地盘,我们抢不过他们。” 第1849页 第3278章 大小朝会 罗大人也点头,“另一边是私宅,得派人过去问一问可愿售卖,或者更换地方。” 周满道:“还是更换好,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 这还是在内城,国子监和太医署边上,黄金地段啊。要是用钱买,他们太医署得花多少钱啊,买下来还得改造一下,使其适合拿来办学。 更换就不一样了,直接从各部名下挑一挑适合的宅子换过去就行。 萧院正觉得此法可行,于是盯着她看,周满只当看不见他的目光,扭头看向罗大人。 罗大人沉吟片刻后道:“此事我去交涉。” 他不是医者,不会医术,要在太医署里立足,这些事情就需要他来做。 周满开心不已,觉得太医署里有罗大人这样的人存在实在太必要了,省了她多少工夫呀。 她私底下和萧院正道:“送到国子监里的学生得好好挑选,务必要培养出属于我们太医署的罗大人。” “什么叫属于我们太医署的罗大人?”萧院正对罗大人感官一般,道:“应该是培养属于太医署的周大人,那些学生像周大人你是最好的。” “院正这么夸我,我要脸红了。” “先别急着脸红,我问你,回复兵部的折子要怎么写?”萧院正道:“兵部和陛下都催着要人,明年要毕业的学生现在正在太医院和附近几个州县的医署里实习,要调过去是容易,但他们经验不足,能直接上手吗?” “更不要说那还是军营,要是上了战场……”萧院正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军营能留住多少学生?” 周满道:“六年前学生们能够直接上前线抢救伤员,现在他们便能直接去军营,院正,您别太操心了。” “我这不是怕他们万一做了逃兵,丢的是我们太医署的脸吗?” “自然是要学生们自愿前往的,”周满道:“在选人之前还是得让他们自己选择,这是学生们的事,需要我们老师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将升迁之路给他们铺开,”周满道:“军中的医署和地方医署毕竟不一样,他们虽然和我们太医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要直接听命于所属军队的。” “所以该给学生们争取的东西要提前定好,”周满道:“军医,俸禄太低了,军衔也低,若是没有升迁之道,谁愿意去?我们也不能强逼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学生去吧?” 萧院正没想到她竟会琢磨起这个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院正问,“你认为军医那部分该如何晋升?” “我不知道,”周满很光棍的摊手道:“我就是想不出来才提出来让您一起跟着想的。” 萧院正直接摇手,“罢了,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吧,集思广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周满颔首。 萧院正看着她,“折子……” 周满心领神会,“我来写。” 萧院正就满意了。 周满费了两天的功夫写好折子递上去,皇帝便拿了她的折子在小朝会上讨论。 一个军队的军医属于匠籍,除非军队打散,或是被上位者看中要走,不然一个军医一辈子就呆着一个军队中,别说升迁离开,他的子子孙孙只要学医就永远为军队效命。 他们的户籍是挂在军队的匠籍中的。 前后两朝,能从军医做到太医的,也就范太医一个。而他能有这个运气,一半得益于他的医术,一半则是因为碰巧先皇受伤,他用医术救了先皇,入了先皇的眼,这才有此造化。 更多的军医,别说太医院,那是连大药铺的坐堂大夫门槛都够不到的,不管前途还是钱途,都很可怜。 既然兵部求着她的学生们去,那周满便不能让他们被同情,他们应该得到的是尊重和看重。 周满的要求很简单,军医的待遇要提高,要有军衔,还要有晋升之道。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请恕她暂时想不出来,所以大家就群策群力吧。 小朝会上,大家心平气和的商量了两次,等到召开大朝会,此事再提起,大家的火气却大了不少,而且因为吵架,进度被拖慢,事情一下就被搁浅了。 难怪陛下这么喜欢开小朝会,而通常翘掉大朝会,那是因为小朝会效率高啊,除非没事商量了,不然他们都是一件一件的商量处理着过,便是有争执,也是多者胜出,若是相较不下,那就先听了意见后放置一边,继续下一个议题。 周满两相一对比,便也更喜欢小朝会了。 周满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人问到她头上来,结果他们自己就辩论得欢,根本问不到周满头上,要不是她现在越坐越靠前,真的好想闭眼养神啊…… 皇帝听了半晌,记下他们有用的建议后叫停两方人马的争执,将此事先按下不提,示意继续下一个议题。 便有御史出列道:“陛下,莱州盐运司勾结海寇贩卖私盐、刺杀朝廷命官一案迟迟不能审结,还请陛下问罪刑部及大理寺,为莱州百姓和小唐大人做主。” 皇帝蹙眉,看向张尚书和大理寺卿,“此案为何拖着不审结?” 张尚书出列道:“回陛下,此案还有些人证和人犯未到案,所以没有审结。” 唐鹤顺藤摸瓜,这会儿都从莱州查到齐州去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是最近似乎没什么进展,看着似乎此案已经完了,但其实还在查,自然不可能审结。 第1850页 皇帝微微颔首,道:“着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继续查,各地盐运司成立才不过三年的时间,竟然便有了勾结海寇贩卖私盐之事,若不杀鸡儆猴,将来官私还怎么区分?” 众臣应下。 御史也退了回去。 周满见唐鹤也没什么事,便又垂下头想要昏昏欲睡起来,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请陛下三思啊。” 周满掀起眼皮来看了一眼上书的人,这人上书陈述长生之道是虚妄,以古观今,请求皇帝砍了那罗迩娑婆以正帝心。 第3279章 遣送 周满撇了撇嘴,那罗迩娑婆就是被砍,也不该是以“正帝心”这样荒唐的理由,下毒、欺君,随便哪一个都行,前者并不比后者的危害轻多少。 如今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才跑出来,早前为何不上这样的折子规劝皇帝? 不过是看出了长生寺失宠,想要用那罗迩的命成就功绩罢了。 皇帝叹息一声道:“朕已知长生乃虚无缥缈之事,说起来此事皆因朕的妄念而起,何至于要取高僧的性命?” “不过他继续留在大晋的确不合适了,”皇帝一脸感伤的看了外面一眼,道:“如今年节将至,高僧年岁也大了,久离故土总是会有思念之情的,让鸿胪寺把人送回去吧。” 皇帝幽幽一叹道:“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周满也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长安又下雪了,此时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此时让那罗迩出关回天竺…… 周满心中啧啧两声,耳边听到百官三呼皇帝英明,周满连忙面向皇帝的方向,举手深深地俯身,也跟着喊了一声皇帝英明。 真英明啊,将来不论那罗迩毒丹之事会不会暴露,皇帝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便宽恕罪人的称赞是少不了的。 皇帝在大朝会上金口玉言,李尚书去鸿胪寺里催了催,鸿胪寺便立刻去长生寺里找那罗迩,准备送他出京回天竺。 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下,那罗迩等来了自己的结局,很出乎意料,至少不在他想的几种结局之中,不过他很快坦然接受了,“临走前,不知可否面见故友王大人和周大人?” 前来的鸿胪寺官员一脸惊诧,“大师和周大人也是朋友?” 那罗迩转着佛珠笑道:“天下人皆是吾友。” 鸿胪寺官员无言以对,只能道:“本官只能替大师送信,至于他们见不见就不一定了,这段时日大师还是不要乱走动了,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 那罗迩大师笑着应下,去写了两封信。 其实他想见的人有很多,其中最想见的便是皇帝了,不过他这段时间试着求见过几次,皇帝都以政务繁忙为借口推辞了。 除皇帝外,他还想见一见大晋的储君,只不过太子比皇帝还要难见。 他在皇帝面前得宠时太子便不太喜欢他,很少能和他说得上话。 等他势落,再想见太子就更难了,而且听说周满还是太子的人。 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想要见一见周满。 对大晋的这位医者,其实他有许多的话要说。 周满收到鸿胪寺代送的信,想也不想便收拾东西出宫去见人。 萧院正很不解,“你去见他做什么?” 周满道:“虽然他没有两百岁,但能活八十多岁,还如此健康壮硕,一路从中天竺跋涉到长安,竟然一点病痛不受,这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本事了,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教我,或是我拿其他东西与他换也好。” 萧院正:“……你高兴就好,我只一个叮嘱,别被他给骗了。” 毕竟他可是连皇帝都骗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周满自信的道:“放心,我不会很小心的。” 周满坐着马车到长生寺时,王大人刚好从寺里出来,俩人在门口遇上。 王大人看了看周满后深深地与她行了一礼。 周满见他一揖到底,吓了一跳,忙抬手道:“王大人不必多礼,您这是……” 王大人笑道:“下官听闻那罗迩大师要离京回乡了,因此来见一面,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大人。” 王大人想了想,还是再次冲周满行了一礼,“多谢周大人。” 周满愣住,“谢我什么?” 王大人道:“谢周大人保全了陛下,不然下官可能要成为遗臭万年的佞臣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他和百官一样,都觉得皇帝在服用丹药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周满最后拨乱反正,让皇帝重新信任太医院,而放弃了长生寺而已。 周满对这位王大人也甚是好奇的,毕竟是那样传奇的人物,“王大人,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周大人请问。” “王大人为何要把那罗迩娑婆举荐给陛下?” 王大人便叹息一声道:“一路东回,那罗迩与下官谈论最多的不是长生术,而是佛理。” 他道:“我将他带回来,一是他愿意随我东回长安;二是因为他熟读佛经,我知道,中原的高僧们一直想要往天竺去求取经文,以学习最初的佛谕,我认为陛下和大晋的佛学都需要他。” 谁知道等把人送进宫里,对方除了佛理外,更多的是和皇帝推荐不老丹。 等王大人察觉到不对时,皇帝已经对那罗迩信任有加,直接派人在皇城里选了个地方给他做寺庙,别说他这个才升官的散朝大夫,便是老唐大人那样的官都缄默不言。 第1851页 而且人还是他带回京城并举荐给皇帝的,那罗迩要是出现问题,他,以及他的家人族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避着那罗迩,尽量疏远双方关系,只盼着出事时能够不受牵连。 虽然他选择了逃避,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所以对周满他很感激。 周满目送王大人离开,大吉道:“娘子,看来这位高僧在佛法上很有造诣。” 不然也不会让王大人推崇成这样。 “可惜了,没用到正途上,”周满转身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大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小沙弥将他们带到后院便退下了。 那罗迩看向守在周满身后的大吉,和周满道:“周大人,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周满笑道:“大师有事只管说。” 见他看着大吉,周满便道:“这是我家人,不必可以隐瞒,大师有什么事便说吧。” 那罗迩想到自己没两天就要离开长安,想来便是有第三人知道,他也影响不到自己了。 于是直接了当的问道:“周大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取了我的血去,不知道要拿我的血做什么?” 第3280章 挑拨 周满想了想,倒也不瞒他,“我用大师的血查了一下您的年龄,推断出您今年该在八十二岁到八十七岁之间。” 那罗迩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血怎么算出年龄? 他只听说过中原的医术可以通过摸骨估算出年龄。 他还以为他们是真的炼丹,或者用血诅咒…… 周满盯着他问道:“那罗迩大师,不知道我这推测可正确?” 那罗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怎么从血里判断出年龄?” 周满笑了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连萧院正问她,她都没说,更不要说那罗迩了。 那罗迩最后叹息一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过两日我就要离开长安回乡了,虽然离开不是我本愿,也不是很开心,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够认识周大人这样的人。” 他回过头来看向周满,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双手合什,躬身行礼一礼,道了一声佛号后道:“愿我佛保佑周大人母子平安,一生顺遂吧。” 周满连忙起身回礼,“多谢大师。” “我虽然是第一次来大晋,但对大晋的了解却不少,朝堂上的大臣都是男子,像周大人这样的,只有您一个,”那罗迩道:“您很值得敬佩,陛下能够让您做女官,也很令人敬佩,但等陛下百年后,下一任君王还会用您,这样优待您吗?” 周满脸上和煦的笑容便微淡,叹息一声道:“大师的意思是?”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为周大人的将来感到惋惜而已,毕竟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很少,”那罗迩道:“就算是在大晋,像周大人这样的人才也很少吧?” 周满颔首,“的确。” 那罗迩顿了顿后道:“周大人就不担心将来吗?” 周满摇头,“不担心,我如今有官爵,若下一任帝王不让我当官了,那我便安心做我的郡主便是。拜相非我意,山水多自在。” 周满现在已经不穷,很有钱,且又有一身的医术,就算有一天不当官了,收入也不会少。 至于尊贵,她现在都封到郡主了,还缺地位吗? 那罗迩:…… 周满已经知道那罗迩的意思了,告辞道:“那罗迩大师,时间不早了,今日便算是送别,等您出城的时候我怕是不能去送您了。” 那罗迩娑婆将周满送到门外,跟在后面的武僧忍不住道:“她好像真的不在意。” 那罗迩转着佛珠道:“本来就只是试一试,成了自然好,不成与我们也没有损失。” 大吉将周满扶到车上,等马车走出一段后才道:“娘子,这和尚在挑拨离间?” 周满“嗯”了一声,不在意道:“不必在意,只是一个外来的和尚,陛下将他遣送回国,他在大晋便没有势力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银装素裹的长安,怔怔的道:“而且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天竺都是问题。” 那罗迩娑婆悄无声息的离开长安,那天无人去送别,鸿胪寺的车马低调的出城,低调的往北而去。 周家正忙着乔迁之事,周满也被带着忙碌起来,所以听到这事时也只是点点头,往北看了一眼而已。 郡主府已经修缮好了,脱漆的柱子和门都被重新上漆,雕刻,屋顶被检修一遍,该换的换,该添加的添加。 家具则是殿中省和工部按照郡主的规制给她添加的,因为有古忠的关系在,殿中省给周满的东西都是规制内最好的。 比如马车,郡主车架是四匹,公主也是四匹,但马和马之间的区别是很大的。 殿中省给周满的四匹马不仅颜色相近,还特别高大精神,车架看着是一样大小,但所用的材质却不一样,挂着的车布虽然也是青色的,但四周却缀了不少璎珞和珠串,马车两侧和前后的位置都刻上了栎阳的名号。 更不要说内里,用了上好的毛皮垫着,车肚子底下可以装不少东西不说,两边还有隐藏的小抽屉,木板很厚,前来送车的殿中省内侍弯腰讨好的笑道:“郡主娘娘,这样厚度的车壁,一般的弓箭都射不穿,是防止刺杀的好车。” 第1852页 周满:“……长见识了。” 除了车,还有屋里的一些家具,按照规矩,这些东西并不多,但只要有,便是殿中省能拿出来的规制中最好的那一份了。 不说周满,便是刘老夫人都忍不住赞道:“这些木料都很好。” 剩下的则要靠他们自己添置了,比如书架、博古架之类的。 刘老夫人带着郑氏满京城的给周满找合适的家具,找不到的便叫人订做,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和木工,花费可不少。 周满便给了刘老夫人一箱钱。 刘老夫人看了好笑,“这些钱你们自己收着吧,家里有钱呢。” 她拉着周满笑道:“再没有比你们更省心的孩子了,除了刚到青州那两年还会问家里要些钱,后来你们就不再和家里伸手要钱了。家中那些产业的收益都给你们收着呢,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周满很不好意思的笑道:“祖母,我们都出仕这么多年了,还没往家里交公过呢,还时不时的问祖母要钱。” “傻孩子,家里的钱都是为你们挣的,我还嫌弃你们用的少了呢。” 除了家具,还有摆件,等这些都弄好,周满便开始有序的将一些东西搬过去。 比如书房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极重要,不仅有书,还有很多周满和白善的各种手记,所以周满不让人插手,她自己收拾,收好了让人一箱一箱的搬过去,再一本一册的放到书架上摆好。 周家的人则帮着整理其他东西,他们对周满搬到郡主府接受良好,主要是听说,住进郡主府荣耀不已,地位直接上升一大截,所以虽然舍不得,但他们还是觉得周满住进郡主府是好事。 东西并没有全部搬过去,周满还留下不少东西在周宅的正院里,可以时不时的回来住一段时间。 刘老夫人去玄都观里算了一个乔迁的好日子,十二月初九,正好是休沐日,周满广发请帖。 第3281章 冬日 广发请帖的结果就是,客人极多,比周满成亲的那一场宴席还要多。 天才微微亮时,郡主府里的下人们便起身,打开门便看到外面银白一片。 九兰和西饼端了热水进屋,周满还躺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听到动静便轻轻翻了一个身继续睡。 西饼将水放在架子上,上前推了推她,“娘子,昨晚下雪了,今天看着云不多,应该是个晴天。” 周满应了一声,勉强撑开一条缝,问道:“人手够用吗?” 昨晚上下雪,今天铲雪就需要不少人。 西饼:“奴婢一会儿去请问老夫人。” 周满应了一声,又赖了一下床才起身。 昨晚下了很大一场雪,此时屋顶素白,院子的树上堆着雪,花圃草地皆是一片雪白,有下人正在将路上的雪铲到树底下和草地里。 周满深吸一口气,冷冽却又香甜的气息入喉,她却觉得很开心,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开怀的笑道:“这一场雪不错。” 西饼笑道:“大家都说瑞雪兆丰年呢,明年的年景肯定好。” “虽然如此,但也要留意屋顶上的雪,让人扫一些下来。” 西饼应下。 九兰带着带着下人拎了食盒上来,“娘子,早食来了,您趁热吃了吧。” 周满这才转身回屋,问道:“祖母、母亲和大姐儿她们吃了?” “老夫人和夫人都用过了,小娘子还没醒呢。” 周满:“让她睡吧,这么冷的天,就是应该睡懒觉的,多睡点儿也能长高。” 周满住在正院,下人依旧不多,除了居住的正房外,光线最好的那间厢房改做书房,旁边则是周满的药房,左右耳房,一边是西饼九兰住着,一边则是给白景行小朋友准备的小房间。 当然,她不住在这里,相比于只有傍晚才能见到的母亲,她更多时候是祖母带着的。 不管是在北海县还是在京城,她多数时候和郑氏住在一起。 郡主府不小,院子多,所以可以随便选自己喜欢的住。 刘老夫人和郑氏便选了相邻的两个院子,临近花园,光线也不错。 周满则在二进里面选了一个院子专门做藏书房,里面的房屋都改造过了,放着一排排的书架。 周满的小书房里除了放一些自己常用到的书籍外,其他的书她都放到了藏书房里。 加上白家的藏书,现在只放了一半的书架,剩下的一半还空着,周满和白善写信时便说了,余生目标之一便是把书架填满。 世家以书传家,只要有书在,便有学到知识的可能,那家族便不败。 这是刘老夫人将白家藏书一本本放到书架上时和周满说的话,周满和白景行小朋友都表示记下了。 殿中省按照规制给周满送来了宫人,宫女居多,但也有内侍,总共是十八人,其中内侍有六人。 这些人刘老夫人都没给周满,用她的话说是,“我倒不是怀疑殿中省派来的人,只是你如今在宫中当差,其中不免要给陛下和太子看病,院子里留这些不便。” “疑人不用,我们既然不能完全信任他们,那便不用,”刘老夫人道:“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和至善都不太喜欢用下人,身边跟着的下人少之又少,把他们放在正院,你们看着也不舒服。” 第1853页 周满点头,“祖母打算怎么用他们?” 刘老夫人笑道:“我打算把他们留在我和你婆婆的两个院子里,大姐儿也大了,除了你放在她身边的五月外,还需要再添加一些人,我看他们就很不错。” “宫里出来的,规矩学识都不差,有他们带着大姐儿,将来我们大姐儿的规矩礼仪必定不差。” 周满一想也是,点头道:“祖母做主就好。” 所以周满到刘老夫人的院子时,打帘子的是一个宫女,她躬身请周满入内,她一坐下便躬身退出去沏茶。 刘老夫人道:“食材昨晚便准备得差不多了,客人午时左右到,等你四哥他们到,还请他们在前面帮忙迎客。” 周满应下。 刘老夫人摸了一下周满的手,见她的手温热,这才放心,“今天冷,你怀着身孕不好出去吹风,路上有雪也要小心,对了,让人再四处看看,今天来的客人多,女眷不少,雪可得扫干净了,以免客人摔倒。” 刘老夫人事无巨细的交代下去,周满跟着坐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帮得上的少。 不一会儿郑氏也来了,周家那头大家也呼啦啦的来了。 刘老夫人看到他们便一笑,将看守厨房的事托给了小钱氏,前面招待女客的事则交给了周立君,还有碗筷摆设、下人管理这些交给了周四嫂几个。 周满和郑氏也负责招待女客,刘老夫人指着周满和郑氏道:“这次白氏也要来不少人,子谦还有许多人不认识,你到时候给她指一指,不必多熟悉,但至少要认人。” 周满和郑氏应下。 一切安排好,郡主府便井然有序的运作起来,客人还没到,周满就优哉游哉的捧着一杯羊乳坐在书房里看一群孩子。 哦,也不用她看,周家素来是大孩子带小孩子,现在便是五头和六头带着底下的弟弟和侄子侄女们玩儿。 周满看了一会儿后招手把年纪最大的五头和六头叫过来,问道:“你们现在读书读到哪儿了?” 五头道:“我已经把《春秋》读完了。” “前面学的《论语》这些可都还记得?” 五头:“……还能背下来不少,但完全记得却是不能够了。” 周满颔首,“我让你背的药名和汤方还记得吗?” “记得一些。” 周满便道:“你背来我听听。” 五头便背着手背起来,周满听得微微点头,“这几年我不在家中,是谁在教你?” “三姐和大嫂子,她们一直让我背药名、汤方,平时最多让我看一看《黄帝内经》,其余的就没有了。” 周满道:“你可以去考太医署了,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将来可是真的要做大夫?” 五头认真的点头,“当然,爹娘都说,我只要能学到小姑五分的本事就行。” 第3282章 乔迁 “那你准备准备吧,等过完年我带你去太医署报名。” 五头高兴的握紧了拳头,他早就不想在书院里读书了,但小姑说,就算是奔着学医去的,那也要认真读书,连书都读不好,恐怕医术更难学会。 周满看向六头,笑问,“你呢?” 六头立即道:“小姑,我还小,先生让我继续读书。” 周满笑着点头,“那你就认真读书,争取以后也考进士或明经。” 白景行小朋友见母亲一直和两个表哥说话,都不理他们,便跑过来窝进母亲怀里,“娘亲,你带我们出去玩儿吧。” 周满摸着她的脑袋笑道:“今天家里要来很多客人,不能出去玩儿。大姐儿,你是主人,今天要跟着表哥们招待好来家的小客人们。” “都有谁?”白景行兴致勃勃的问道:“有小娘子吗?我喜欢和小娘子一起玩儿。” “当然有了,还不少呢,到时候娘亲带你去见。” 五月一听,转身回去准备。 等周满牵着她的手要去大门外接客人们时,五月便拿了一件小斗篷上来,给白景行小朋友披上,系好绳子。 小小的,纯白的狐裘披风,和周满的很像,母女两个站在一起不仅相貌相似,连神色都差不多。 周满看着欢喜不已,忍不住摸了摸狐裘,“这是哪儿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五月笑道:“这是老夫人前不久使人做的,小娘子活泼坐不住,便是天冷下雪也要出去玩儿,老夫人便挑了两块皮子给小娘子做了这件狐裘。” “除了这件,还有些别的斗篷,有一件是红色的,也特别好看。” 周满便道:“去取来,一白配一红才好看,我们不要穿一样的。” 五月笑着应下,转身去取了那件红色的狐裘来。 周满给她披上,这才牵了她的手去大门处站着。 最先到的是白二和明达,俩人和周满关系好,因此不顾身份高提早来了。 一下车,穿着黑色斗篷的白若瑜小朋友便挣脱开下人的手,直接冲着白景行小朋友跑来。 俩人还不知道美丑,只觉得对方今天的穿着打扮很好看,于是俩人抱在一起互相夸了对方一句,然后就要手牵着手进去玩儿。 白景行想把自己的表哥外甥侄女等介绍给他认识,“都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可好了。” 周满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行,那你作为主人,带客人们进去吧。” 第1854页 明达:“现在离午时还早,其他客人应该没那么早来,不如你与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也不早了,我再站会儿,要是累了会进去的。” 白二郎便站定道:“我陪你吧,让明达带孩子进去。” 明达便笑着点了点头,牵着两个孩子进去。 不一会儿殷或便来了,周满道:“前院有点儿冷,后院生了火盆,你去后院吧。” 杨和书和杨夫人也来得早,俩人还把孩子带上了,等把这些亲近的人迎进去,其他客人也陆陆续续到了。 郑氏和周立君在二门处等着,周满却要留在大门那里。 没办法,今日来的客人,都是冲着周满“郡主”这个头衔来的,白善不在家,她只能亲自迎接了。 周满和白二郎站在门口,满脸是笑的接了一个客人又一个,不过她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转身便交给周四郎几个去安排。 等崔尚书都来了,周满在心底算了算,客人们也差不多来齐了,于是剩下的交给周四郎,她和白二郎转身回去。 “今天来的人里,我有好多不认识,你这广发请帖也太广了吧?” “别,你可别冤枉我,”周满道:“好些人没有请帖过来的,但都是同僚,人都到了我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虽然说是广发请帖,但她只发给有交情,或是不得不发的一些人,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她总不可能真的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发了,那才是丧心病狂呢。 白二郎一听,竖起大拇指道:“可见你如今的受宠程度啊。” 周满不理他。 白二郎:“你说陛下今日会不会叫人来送礼?” “不会吧,只是乔迁,又不是成亲,也不是过高寿。”周满抬手道:“别想太多了。” 皇帝是没送东西,但太子送了。 他人没到,但吴公公带了不少礼物过来,还没走到后院的周满转身又去前头接他了。 吴公公躬身笑道:“周大人,这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精心为您准备的贺礼,乔迁新居,肯定缺少摆设,这些东西正合适放在博古架上。” 贺礼都是用箱子装着的,周满伸手接过礼单扫了一眼,心中啧啧两声,果然都是适合摆在博古架上的东西,多数为瓷器,还有些是玉器。 太子可真大方啊,不过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她也看出来纸上的东西都是御赐之物吧? 上面很可能带有宫廷的标识。 这种东西一般是不能买卖的,只能送人。 太子这次专门送她这些东西,多半是陛下赏赐的东西太多,东宫里摆不下吧? 周满心中胡思乱想,脸上却笑吟吟的,将礼单交给身后的九兰,正要道谢,便见周四郎从外面小跑着进来,小声道:“满宝,恭王殿下来了。” 周满:“……他来做什么?” 自觉和恭王关系很一般,甚至不睦的周满,很大方的没有给恭王送请帖,以免他不来还得给她送礼。 往年,恭王妃有事也从不给周满下请帖的,所以不管是恭王过寿还是添丁,周满一次礼钱都没添过。 既然这样,她自然也不好意思请恭王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不请自来。 周满看了一眼吴公公,一脸懵的和周四郎去门口迎接。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两边站着护卫和内侍,周满左右看了看,周四郎示意她去看马车,小声道:“一直停在门口,还没下车呢。” 周满:…… 她只能上前,立在车旁笑道:“恭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内侍撩开帘子,恭王和恭王妃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恭王不可一世的抬着下巴道:“周满,你是对本王有意见吗?怎么连安康公主几个都收到了帖子,本王却没收到?” 第3283章 讨花 周满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有些迟疑的道:“是下官的错,帖子是早写好了的,可能是交给下人的时候漏了,我一会儿回去找找,估计还在书房里呢。” 恭王冷哼一声,觉得周满连个借口都不会找,这种时候直接说下人疏忽不就好了? 随便将个下人叫到跟前来处置了,双方面子上都过去了便可,她竟然自己揽下罪责,不过她自己愿意受罪,恭王自然不会拦着。 恭王妃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周大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王爷,我们进去吧。” 周满立即侧身,“王爷王妃快请。” 恭王这才和恭王妃抬脚进去。 周满亲自将人送到前院,周四郎已经先一步安排好座位,总算没再让恭王体验一把没位置的尴尬。 同桌的是赵国公几个勋贵,和恭王特别相配。 白二郎也赶了过来,与她悄声道:“你去后院吧,前院交给我,回头时机好了,我再让人去请你,你出来敬一杯水酒便可。” 周满应下,拱拱手道:“那就交给师弟你了,多带一带我四哥,他没有功名在身,别让人欺负了他。” “放心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他们既然来做客,谁会那么不长脸?”话音说完,瞥见不远处坐在上座的恭王,白二郎道:“也不是没有的,我把刚才的话收回,会小心带周四哥的。” 周满便安心去后院了。 白二郎可不怂,除了有点儿怕皇帝和太子,恭王和其他勋贵他是不怕的。 第1855页 后院比前院还要热闹,女眷们喝酒赏花,刘老夫人还请了伶人来歌舞,除此外还有说书的先生,男女皆有,更有各种游戏静待大家去玩耍,可以说是很热闹了。 周满一路走过去,一路与人打招呼,等找到郑氏时,脸都要笑僵了。 “母亲,祖母呢?” 郑氏便指了与宴客厅道:“你祖母稳坐钓鱼台,正在那里接待一些上年纪的客人。” 周满年纪轻,但她的同僚们年纪轻的却很少,除了杨和书、郭大人几个外,其他人被周满邀请来的,岁数都有点儿大。 他们的夫人年纪自然也不会很小,她们会把自己的儿媳妇、甚至是孙媳妇带来,但为了以示对周满的看重,她们也会亲自来。 而且,周满现在官职不小,与她们的丈夫是同僚,有些交际小辈们出面不方便,须得她们来才好。 现在这些夫人都陪刘老夫人坐在宴客厅里呢,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和琴声,刘老夫人便请她们去看戏。 “我们家在花园边的观景楼外搭了戏台,坐在花园和观景楼里都能看到戏台,不如我们去观景楼里坐坐?” 夫人们应了一声好,问道:“不知请的是教坊的谁?” “凤华姑娘。” 有夫人笑道:“还是周大人面子大,竟然请到了凤华姑娘,临近年关,教坊忙得很,听说今年宫中要大办,教坊便选了凤华姑娘做领头,这会儿应该都忙着练习,多少王孙勋贵这时候想要请凤华姑娘出场都请不到呢。” 刘老夫人笑道:“是我们运气好,正好赶上今日凤华姑娘有空,其他时候也是请不到的,宫中宴席是大事,我们也不敢怠慢的。” 众人耳朵是听着这番解释,但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周满去宴客厅里转了一圈,然后就顺着她们的踪迹找到观景楼来,“祖母,可算是找到你们了,诸位夫人今日可要吃好喝好,好好玩耍,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栎阳郡主说笑了,我看今日一切妥帖,郡主果然能干,难怪陛下和娘娘如此厚爱。” 周满忙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全赖祖母和我婆婆操持,我就是个坐享其成的。” 这些夫人自然知道周满是不管后宅的,她公务都这么繁忙了,再管内务,还能管这么好,那就不是人,是神了吧? 不过…… 几位年纪大的老夫人扫了眼戏台上正演奏的伶人,和在花园各处坐着观赏的人,暗道:她们要是有这么个能建功立业的儿媳妇或孙媳妇,她们也愿意这么供着,替她操持内务。 周满和她们说笑了一阵,确认她们都过得好便笑着告退出去。 等到了下面年龄相仿的夫人们那里,周满就要自在多了,她在廊中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子往后一靠,深深叹出一口气道:“实在是太累了,我决定了,有生之年再不搬家。” 明达笑道:“这却难,你不是还要云游天下吗?难道打算一辈子窝在京城了?” “我说的是不再搬家请乔迁酒,”周满闭上眼睛休息,叹息道:“天下为家并不困难,一马一锅便可走遍天下,难的是乔迁请客啊。” 杨夫人笑道:“我可是听说这些事情都是你祖婆婆和婆婆替你操持的,你都做了什么?” 周满:“我待客了,今天站了半天呢。” “也是辛苦栎阳郡主了。” 众人笑了一阵,明达看向花园道:“这里的景致比不上周宅的。” 周满不在意的挥手道:“有我婆婆在,三五年就好看起来了。” 周满想起了什么,微微坐直,冲着明达凑过半个身子,“我喜欢梅花,尤其是红梅,雪天赏梅别有情趣,你那园子里有一株多瓣红梅,不仅好看,还自带一股冷香,我往年就极羡慕,回头春暖,你让我折一枝栽种如何?” 明达笑道:“我也觉得那株红梅好看,早前便让匠人在盆中培育,那样还可放在屋中欣赏,如今他们还不能使它缩小,但的确在盆中培育有两年了,你要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两盆,你直接种在园子里,想来过个两年便能开了。” 周满欣喜不已,“这个好,不过我打算种上一片的,你还是得给我一些梅枝。” “好说,好说。” 长豫公主想起来道:“你不是爱牡丹和菊花吗?我隐约记得你以前常在京城卖这两种花,那牡丹和菊花都养得极好。” “哦,相比花的艳丽和娇媚,我更喜欢它们换来的钱。”周满嘿嘿一笑道:“除却这些俗物,真论喜爱,我还是最爱梅花。” 长豫无言,“那便罢了,本来还想着你既爱花就送你几盆牡丹的。” “我爱呀,”周满立即改口,“牡丹天姿国色,我怎会不爱?送我,送我。” 第3284章 优待 几人忍不住笑起来,长豫无奈道:“行了,送你便送你。” 她叹气道:“如今我随驸马长住襄州,公主府里许多东西都带不走,其他东西还罢,都是死物,派人看守,时常打扫便是,园子里的草木却是既带不走,也不好打理。” 明达:“不是留了匠人在府中打理吗?” 长豫气恼道:“都是刁奴,没有人看着便懈怠了,这次我回府,之前养的好几盆牡丹和菊花都败了,甚至园子里种的花树都长得不好,可见府邸还是得有主人住着才行。” 第1856页 “本来我想着败了就败了,等将来我回京长住,再养起来就是,但既然你乔迁新居,又素爱花草,我便那些东西给你吧。” 周满:“真的?” “难道我还为了几株草木骗你不成?”长豫挥手道:“回头等我快走了,你便叫匠人过去挖吧。” 周满就安慰她,“你放心,这些花草托付给我不会错的,我家不仅我喜爱这些东西,我婆婆也极喜爱,而且也擅长培育花草,等将来你回京,让人来我家取,到时候我回送你一园子的花草。” 长豫挑眉,“果真?我那园子里养的可都是珍草,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各处买的。” 之前长豫就没想过会离开公主府生活,所以里面的一草一木她都极用心,连假山上的一株太阳花都是她精心布置的。 她当时想得特别开,将来驸马要是外放,那他自己外放去,她毫不介意给他纳两个妾侍带着,到时候她也养上两个面首。 驸马带着妾侍在外面建功立业,她也带着面首在京城过自己的公主生活,多自在? 结果魏玉守完孝期要外放时,她到底还是没舍得给他纳妾,也不舍得与他长久分割两地,只能一脸嫌弃的和魏玉外放了。 “我园子里也有梅花,还有海棠花,可以说应有尽有,这些大的花木,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移栽一些走,不过可不能移栽太多,便是我不住,这园子也不能光秃秃的,不然多难看。” 周满见她这么纠结,忍不住道:“不然我隔上一两月派人去看看你的园子?时常打理总是要比将来回来住时才匆忙栽种要好吧?” 明达就笑道:“这事儿交给我吧,我家就在隔壁,你留下下人,我派人时时过去检查,晾他们也不敢再怠慢。” 长豫便抱住她们的胳膊笑道:“那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好在我们三家现在住得近,不然我还不好意思呢。” 周满一脸不相信,“你还会不好意思?” “我怎么就不会了?我脸皮也是很薄的。对了,你们赶紧给我说说,那龙池码头可有上好的海珠出现?我听说那地方有很多外地的客商去,出现过小孩拳头那么大的海珠,是不是真的?” 周满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下人找过来道:“娘子,可以入席了。” 周满一听,立即起身,“走走走,我们入席去。” 她肚子早饿了,但她现在怀孕,感觉吃点心一点儿不饱,却又占胃,所以她不愿意吃。 周满去请女客们入席,刘老夫人等人也入席,看到周满在人群中忙碌,便叫来郑氏道:“子谦有孕,不能劳累,让她过来坐着吧,客人们你带着立君去招待。” 周立君也拦住了周满,代替她安排夫人们按照座次入座,周四嫂她们则安排下人上碗筷,上饭菜…… 周满坐到了刘老夫人身边,这才有老夫人打量周满道:“周大人有孕了?” 一点儿看不出来呀。 周满笑着应了一声“是”,“已经四个多月了。” 月份小,大冬天又穿这么多,除了太医院那群太医外,朝中没谁知道周满怀孕了。 但今天过后,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 “天天跟着一块儿上朝,你竟然都没看出人有孕了,真是榆木疙瘩。” “别说周大人是个女子,便是个男子,我也不能盯着人的肚子看吧?而且我看周大人来往如旧,行动随风,一点儿看不出怀孕的虚弱,我怎么知道她怀孕了?” 连皇帝都是从古忠的八卦中知道的,“周满有孕了?那岂不是……” 古忠笑道:“正是的,周大人回京的时候便已怀孕近两月。” 皇帝忍不住感叹道:“那段时间辛苦她了,等她生孩子,多给她一个月,不,半个月的假吧。” 古忠笑着记下。 皇帝便问,“北海县现在如何了?” “倒没听说有什么消息,陛下要不要问一问吏部?” 年底官员考核,吏部那里是有记载的。 皇帝道:“白善的考评必定是上等,这有什么可查的?” 皇帝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起来,“他在北海县留的时间也够长的了。” 古忠推到一旁,没有插话,由着皇帝自言自语,皇帝也不需要他搭话,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罢了。 乔迁日后,周满再上朝时便受到了优待,大朝会上,她的坐垫比别人的要厚一些,坐下去,和以前的感受大不一样。 小朝会的时候,书房里的坐垫更是改成了矮凳,她可以不必恭恭敬敬的盘腿坐着,用官袍盖住腿脚,腿脚交叉放在地上也没人能看出来,好自在。 周满没想到怀孕还有这样的好处,高兴不已,悄悄和萧院正道:“早知有如此优待,我该早些宣布我有孕的。” 萧院正不理她这话,直接将一份名单递给她,“这是最终确定下来的名单,你看一看,没有问题,等过完上元节,便让他们启程去边关了。” 皇帝和兵部想要快速的往军营派驻军医,但太医署这边却一直纠缠着要解决军医的官衔待遇和升迁等问题,所以一直拖着。 一直到现在事情都解决了,太医署才确定好名单。 周满看过,发现都是男学生,便问道:“都问过他们了?” “问过了,他们自愿过去。” 第1857页 周满点了点头,沉吟问道:“没有女学生愿意过去吗?” 萧院正道:“有几个,不过被我等劝退了。” 周满抬头看向他。 萧院正道:“军医也是要上战场的,刀枪无眼,还得搬扛伤兵,干的也多是拆卸胳膊腿的活儿,女学生没有男学生好用。” 第3285章 教育 周满微微颔首,问道:“开春要招新生,试题准备好了?” “正要和周大人说呢,”萧院正道:“试题你也得出一份,到时候每个太医那里都抽出几题来混在一起。” 周满:“我不行,今年我有个侄子要考,得避嫌。” 萧院正挥手道:“不用,每年都有太医的亲眷应考,都要避嫌,那连出题的人都没了。” 他很大方的道:“你尽管出题,到时候由我们来挑选混题,别说周大人不会泄露考题,就是泄露了,他能考过也算他本事。” 周满挑眉,一想还真是,医术不似其他,考题也不只是做卷子而已。 周满回去便思考起出题的事来,她一边想一边走,等有了头绪时抬头一看,竟然走错地方了。 周满左右乱看,不得不问大吉,“这什么地方?” 大吉:“……这是西北角,前头右转一直走便是花园了。” 周满见那些院子门都锁着,便转身道:“家里太大了,对了,我走偏了你刚才怎么不叫我?” 大吉:“我叫了,娘子没听见,我不好打乱你的思绪。” 周满就叹气,忧伤的仰望天空道:“看天空灰沉沉的模样,看来今晚又要下雪了,也不知白善在做什么,今年他要一个人过年了。” 大吉:……他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提起郎主,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于是就静静地听着。 周满道:“你说我要不要让几个人过去陪他过年?” 大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道:“娘子说得对,我也很多年没与妻儿一起过年了。” 周满这才想起来,“对呀,大吉,今年过年给你放长假,叔平在外地当官回不来,伯安还在镖局里吧?应该可以团圆。” 周满本想让大吉给白善送些东西过去,顺便在北海县陪白善过年。 如果大吉不能去,那派谁去送东西就都一样了,毕竟也就大吉是从小陪着他们长大的,其他下人也只是下人而已。 周满终于回到正院,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思索,到底要给白善送什么东西陪他一起过年才不会过于寂寞呢? 实在想不出来,她只能先压下此事,先提笔写试题。 晚上,果然天降大雪,周满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嗦嗦的声音,只觉得躺在被窝里的日子好幸福。 第二天,她是被雪球砸在窗户上的声音惊醒的。 九兰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笑道:“娘子,您今天醒得好晚,小娘子都过来玩了。” 周满起身穿衣裳,披着斗篷出去看,就见白景行小朋友穿得跟个圆球似的在雪地里蹦跶,小手冻得通红,却还是忍不住去抓雪,抓了一把后按了按便朝陪着她玩的下人们身上丢。 下人们跑着躲开,有的躲开了,有的没躲开,雪球砸在人的背上、肚子上,甚至是脸上,满院子只有白景行小朋友哈哈哈的大笑声。 周满拢了拢斗篷,上前问那些躲闪的下人,“你们怎么只跑不丢回去?” 除了五月外,他们呼啦啦跪了一片,不顾地上的雪,额头贴着雪地道:“奴不敢。” 周满一愣,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皱眉问,“回话便回话,跪什么?” 下人们低着头起身。 周满打量他们一圈,“你们是殿中省遣来的人?” “是。” 周满点了点头,与他们道:“在一旁候着就行,五月,去叫几个小丫头来,让她们陪大姐儿玩打雪仗。” 五月:“是。” 五月去挑了三个小丫头过来,都是去年和今年刚进府的家生子,一个九岁,一个十岁,还有一个十二岁。 她们被叫到院子里,捏着雪球就和白景行小朋友打起来。 白景行笑声更大,雪球砸中人高兴,自己被雪球砸中更高兴,整个院子都是她的笑声。 周满洗漱好,便开着门坐在屋里吃热腾腾的早食,一边吃一边看她们玩儿。 等白景行小朋友自己玩累了,周满这才招手把人叫到屋里,“给她洗一洗手,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是。” 换下衣服的白景行小朋友被抱着在周满身边坐下,周满给她倒了一碗肉粥,道:“吃吗?” 白景行吃过早食了,但玩了这么久她也饿了,立即拖过碗自己吃起来。 周满问她,“等过完年你该上学了,也不用学多少东西,还是玩耍为主,但也要认一些字,不管是玩还是读书,身边有伙伴才能学得快,你是要挑两个小丫头跟在身边呢,还是和表哥侄女外甥们一起?” 白景行小朋友问,“那大宝儿呢?” 周满道:“我回头帮你问问。” 白景行认真想了一下后道:“我不要丫头了,我有好多丫头了,就和表哥侄女外甥他们一起好了。” 周满点点头,这才指着外面候着的下人道:“既然你不需要玩伴,那以后再要玩耍时朋友们不在,那就和他们玩。不过你要记得,玩耍是你来我往,比如打雪球,你打了别人,别人也要回打你,那才叫玩耍。” 第1858页 “你打人,而别人不敢回击,那叫虐待,知道吗?” 白景行小朋友愣愣的听着,道:“我要他们跟我一起玩儿的。” 周满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娘亲知道,只是他们现在惧怕你,并不敢与你玩耍,我们大姐儿是个体贴的人,就不要勉强他们与你玩耍了好不好?” “玩,也要找对合适的对象,这样自己快乐,别人也会快乐。” 白景行小朋友想了想后道:“要找敢打我的人一起玩儿?” 周满:“……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也没必要找打你的人玩儿,你可以……” 周满自己都说乱了,她顿了顿后牵着女儿出门,指着一个方向道:“知道那个院子住着谁吗?” “知道,师祖!爹爹和娘亲的老师。” “真聪明,”周满道:“你平时没事儿便去那里找师祖玩儿吧,道理这种东西,娘亲讲得不好,你去问师祖。” 九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娘子,你教不好小娘子便推给庄先生,要是让庄先生知道了……” 周满嘘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九兰示意她去看院子里外站着的人。 周满便顿了顿后道:“大家都不说。” 第3286章 春忙 过完年,不仅周满,明达也忙碌了起来,所以没空带孩子。 周满便在自家里找了一个空置的院子,将周家未到岁数入学的孩子都叫过来,和白景行白若瑜两个小朋友一起读书。 说是读书,一天四个时辰里有三个时辰在玩儿。 每天一早小钱氏带着周家的孩子过来,傍晚带回去,郑氏便教他们一些诗词,偶尔给他们画画和弹琴,日子过得很惬意。 殿中省给的宫女派上了大用场,她们不仅礼仪满分,也都识字,由她们带着,听小钱氏说,老周头都被回去的几个孩子带得规矩了不少。 春耕日到,朝廷放田假,周满将今天的脉案整理好封存,随手将案上不急的公文放在药箱上,提着就走。 太医院里忙碌的太医还不少,见状问道:“周大人下衙了?” 周满颔首,“我的事做完了。” 大家羡慕的目送她。 “别看了,你们要能与她一样一个时辰就把手上的公文都核对完,你们也能按时下衙。”卢太医从他们身边飘过,将一张条子拍在一人桌子上,道:“何太医,今晚是你值守宫中。” 何广白立即起身应道:“是。” 有太医一听,立即捧着手上的公文去找他,“何太医,宫中长夜漫漫,闲坐无聊,不如帮我把这几件公文处理了?” 其他人也纷纷拿着手上的公文去找他,何广白一脸无奈的推辞,“下官可不敢受,万一延误宫中请医,这可如何是好?” 卢太医皱眉,不悦的看向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了,推给一个才进太医院几年的人算怎么回事?” “卢太医,你不也深受其苦吗?我们以前只要看病开方就好,写脉案,整理病例资料也不算难,可现在连各地申报药材名单花费都要我等核算,我们又不是户部的书吏,算一笔账比看一百个病人还累。” “是啊,我们年纪都大了,比不得何太医他们年轻,脑子又机灵,能者多劳嘛,他们的病人我们可以分担嘛。” “你们……周太医……”卢太医看向他们身后,大家扭头,看见去而复返的周满,立即低下头去,纷纷把手上的公文拿回去了。 卢太医瞪眼,周满在太医院里何时有此威望了? 以前大家不是更怕他吗? 何广白也脸色微变,老实的垂首站着,“先生。” 从太医署里出来的学生,尤其是周满带过的几个班,他们都更习惯叫周满先生,而不是周大人。 “我忘记带一些资料,回来拿,”周满目光扫过他们手上的公文,微微皱眉,“这些是什么公文?” 见她伸手,旁边一个年纪较大的太医便把公文放在她手上,小声抱怨道:“我这个是唐州医署去年药材消耗的公文,还有今年申请的药材单子和预算,说是让下官根据上一年的消耗核对出今年该给的数目,周太医,这,我这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户部书吏,哪里知道算这些?” 周满翻了翻,合上,“谁给你们的?这是太医署的活儿,并不在太医院的职责范围内,而且这东西早就弄好了。” 这个年前就都做好了,开春只需核对后下放各州医署采买的钱就好。 其他几位太医对视一眼,上前行礼道:“是萧院正让我们核对的。” 周满一听,便把公文还给他,“那你们核对吧。” 众太医:…… 周满去办公房里取了自己要的资料,拎着药箱便离开了。 大家再次目送她,这一次有太医特意去门口看了,见她走得老远了才回身道:“走了。” “唉,还以为周大人会帮我们出头呢。” “别想了,周大人和院正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怎么会违逆院正的话?” 周满的确不会违逆萧院正的话,不过她也很好奇萧院正为何这么做,因此她出了宫后没走,而是转去太医署。 太医署里官员们更加忙碌,哪怕已经到了下衙的时间,官吏们依旧忙得脚不沾地,周满一路进了自己的办公房,隔壁是罗大人的办公房,他案头积累了不少公文,门开着,偶尔一抬头便见周满从他门前经过,他立即握着笔追出去,“周大人,河东道的医署药款户部可送来了?” 第1859页 周满颔首道:“送来了,我已让人去核对无误,已经入库,等过完田假便可发出。” “都这时节了还过什么田假?”罗大人道:“我看今日天气挺好,周大人若得空,今日便发出吧,这样田假结束各州县刚好能收到。” 周满看了一下时间,蹙眉:“这么急?” “不急不行啊,刚收到中书省转过来的淮南道折子,说是淮南一地时疫严重,伤寒之人极多,死亡率还高,淮南道好几个州县的医署署令都上书请求太医署派资深太医过去查看,到时候务必要带一批赈济的药材过去,忙碌的很。” “前段时间倒春寒,的确容易感染风寒,我知道了,一会儿便去发银。”周满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笔,提醒道:“罗大人,你笔上的墨要干了。” 罗大人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抓着笔,哎呀一声,忙转身回去。 周满想了想,还是去找萧院正。 萧院正也在忙,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去,“有话便直接说。” “院正为何将已经处理过的公文交给太医院的太医们再处理一遍?” “选人,”萧院正道:“太医署缺人。” 周满摸着下巴道:“进士考已过,过不了多久便是吏部考试了,院正没想过从中挑选一些有才之士?” 萧院正:“他们又不懂医理药材,药价这些我们且不论,药单是一定要核对的,非医者不可为。” 周满道:“药单可以固定下来,我们前期多辛苦点儿,将各道适用的,可免费的药单确定下来,他们就不会弄错了。” 萧院正:“若有增减……” “固定时间核准一次,或一年,或两年,重新制定药单。” 萧院正:“……这样一来,工作量可都堆在我们这几个人身上了。” 周满道:“现在这样从太医院里选人,更是浪费人力,多出来的活儿最后还不是分摊到我们身上?” 第3287章 田假 萧院正觉得他在这些事情上就没算过周满,于是颔首道:“好吧,那我和吏部说一声,到时候去选几个人。” 周满点头,“选术数和公文写得好的。” 萧院正和她对视一眼,表示明白。 萧院正看了一眼她的大肚子,“行了,你公务处理完了便先走吧。” 周满摇头,“我去给河东道发钱。” 萧院正皱眉,“不是收假回来再发吗?” 周满将罗大人的顾虑说了,忧虑道:“伤寒,不知他们用的什么药,萧院正,一会儿你去找罗大人看一看折子吧,看是否附有脉案。” 萧院正颔首,“若有,我会抄录一份送到你府上,你找一找对症的药方。” 周满应下,转身去找人点钱发钱。 等她把一切做好,外面天都快黑了,周满便扶着肚子出太医署。 大吉忙伸手将她扶上马车,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娘子,先用个饼吧。” 周满接过,发现还温热,便剥开来咬了一口,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忙完了,明日休假,不必进宫了。” 回到郡主府,白景行小朋友都快要睡觉了,听到母亲回来,她就自己举着一盏宫灯找过来,“娘亲,我都快要睡着了你才回来。” 周满看见她举着的琉璃宫灯,便招手笑道:“又出来显摆你父亲给你宫灯?” 白景行转着自己手上的灯嘿嘿的笑。 周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今晚你要留下与母亲一起睡吗?” 白景行眼睛大亮,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五月忙道:“娘子不可,您现在月份大了,万一小娘子踢到您……” 周满抬手压住她的话笑道:“不打紧,我自有分寸。” 白景行一脸幸福的爬上床等着母亲。 周满笑了笑,用过晚食后洗漱,又拿着白善画的小人书给她讲了一会儿故事才躺下睡觉。 周满摸了摸她红通通的脸蛋,也闭上了眼睛。 郑氏听说白景行夜里在周满这里睡,也担心她踢到周满,一大早便赶了过来。 母女两个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呢,郑氏站在窗外听了听,大松一口气,转头吩咐道:“让厨房准备些热粥,近来满宝就爱吃粥,别上太硬的东西。” “是。” 周满听到动静醒来,郑氏这才和丫头们一起进去,见白景行还呼呼大睡,便笑问:“她夜里没闹你吧?” “没有,”周满笑道:“分了两床被子,夜里冷,她光在自己的被子里折腾了。” 郑氏坐在床边看了白景行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蛋,小声道:“她想你呢,这几日一直念叨,说娘亲早上出去得太早,中午也不回来,傍晚也不见人。” 周满有些愧疚,“开春事情多,这段时间是太忙了。” 以前除了早上,中午她都会回来用饭,还能与她小睡片刻,下午下衙回来得也早,还能带她去街上玩。 郑氏就拉着周满的手道:“再忙也要注意休息,人是肉体,非铁石,岂能如此糟蹋?何况你还怀着身孕呢。” 周满摸了摸肚子,点头道:“我知道,母亲放心,我最近已经放下很多事情了。” 郑氏不信,“除了夜里不当值,我实在没看出你哪儿放下了。” 她把教课室里的课都暂时停了,连撰写医书的事都放缓了,已经是放下很多事情了。 第1860页 不过这些不好和郑氏说,所以她努力的转着脑筋,总算是找到了,“这次田假一旬,太医院和太医署我都不当值,我昨日回来的时候,太医署里还有人呢,他们比我可忙多了。” 周满道:“陛下和萧院正已经很照顾我了,真的。” “行吧,你心中有数就好,”郑氏问道:“不是说朝廷给女官定了产假吗?你何时休假?” 周满道:“再等几个月吧。” 郑氏:“……再有两月你就生产了。” “那就再等一月。”一个月,太医署和太医院的忙碌也告一段落了。 周满有田假,周家的小孩们自然也有,所以他们今天都没来郡主府,听说是被老周头带去莆村,一股脑的丢到田里干活去了。 当然,几岁的娃娃干不了什么活儿,也就帮忙运一些草,递个苗之类的。 但白若瑜没有田假,一大早他就在郡主府的后门哐哐的敲门,敲开后就领着一群下人冲进去,直奔白景行的院子。 “小郎君,我们小娘子在正院呢。” 白若瑜就冲到正院,一口气把他母亲要他传的话说完,“婶婶,娘亲约你一起去书院玩儿,还说看完书院就去新开的九德堂吃饭,下午还要去给我和妹妹买笔墨纸。” 周满见他气都不喘一口,忍不住笑,“你记性怎么这么好了,竟然能记下这么长一段话。” 白若瑜骄傲的扬起头来。 周满扭头对他身后的下人道:“去告诉公主,就说两刻钟后在路口见。” 下人应声而去。 明达和太子妃要办的女学今年开始招生,书院特意选在了国子监那一条街上,也是和太医署一条街上,且离得不远,就在斜对面。 皇后亲自出面和人买了那里的宅子和园子,两处宅子并在一处便成了女学。 地方不小,周满虽没进去看过,但听明达说起过,比他们太医署还要宽敞。 不过她们今年招收到的学生不多,只有六十四个,其中有三十人是小户出身,考试进的女学。 剩下的三十四人则是朝中官员的女儿或者孙女,世家之女,一个也没有。 现在世家的影响虽比不上前些年,但在民间读书人的心中,世家依旧是风向,所以没有招收到一个世家女,这让太子妃和明达有些焦急。 周满却觉得不急,扶着肚子微微挺直了背,让西饼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靠住后才道:“有教无类嘛,反正你们办学也不是为了名利,而是让更多女子读书明理,都是女子,世家女是女子,勋贵官员之女也是女子,平民之女同样是女子,教谁不是教呢?” 周满道:“花若芬芳,蝴蝶自来,你们的女学也是一样的,办得好了,什么学生收不到?” 明达焦躁的心便安定下来,“你这次帮我好好看看学中还有什么缺的。” 周满一口应下。 第3288章 明学 太子妃将女学取名为明学,周满下了车便抬起头来看匾额,夸奖道:“这字极好。” “是孔祭酒写的,”明达道:“其实明之一字也是孔祭酒提议的。” 周满羡慕道:“真好,我们太医署的匾额是陛下写的。” 明达抿着嘴角笑道:“孔祭酒的字的确比父皇的好。” “字好,寓意也好,”周满道:“明,照也,照临四方曰明。《礼记》还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我记得孔祭酒说过,夫由微而著,由著而极,光被四表,是谓明明德于天下。孔祭酒给女学取这个字,看来期望甚大呀。” 明达骄傲的点头。 如果说世家是天下读书人的风向,那孔祭酒便是风向中的那一抹光,能得他这一个字,明达便觉得不论女学将来如何都不枉费她这一番心思了。 “走吧,进去看看。” 大门打开,白景行和白若瑜先一步跑进去,大人们跟在后面,入门便是分了好几条路蜿蜒而去,里面花树繁盛,因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不仅牡丹桃李盛开,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在草丛中盛开,却又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愧是女学啊,比多是药香味儿,花坛还被占去种药的太医署可美太多了。 “现在学生少,用到的地方也少,所以暂时只开放一部分,”明达带她去看,“这是琴室,给学生们教学弹琴的地方。” 周满从窗口看进去,哇的一声问道:“这么多琴都是你们买的?” 明达点头,“是啊,花费甚巨,现在还没开始骑射课,后面还得添置马匹弓箭呢。” 这些花销也不少。 周满冲她竖起大拇指,问道:“需不需要我支援一二?” 明达冲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的道:“你若有意我自然不拦着,以后女学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哦~~”周满领会,“你们这是想从我们手里募捐呀。” 明达道:“此时提这个还太早,等它壮大再说吧。” 周满一脸认真的与她道:“它一定会壮大的!” 明达也如此认为,“宫中现今母后和大嫂都很信赖女官,甚至有不得宠的妃嫔自请为女官,所以我觉得女子将来大有作为,自然女学也大有作为。” “哇,哪位娘娘这么厉害?” 明达笑道:“不过一个才人而已,勇气是可嘉,但厉害还算不上,至少远不及你。” 第1861页 明达带她去隔壁看,道:“这是茶室,再过去两个院子是舍监,她们上学都是住在学中的,与你太医署一样,一旬休沐两日。” “倒和朝廷的休沐日一样。” “是啊。” “先生你从何处请的?” “我正想与你说呢,”明达道:“先生是从各处请的,只是有名的少,年前我便一直托孔祭酒帮忙延请名师,只是……” “他们不愿意来啊?” 明达点头,看向周满道:“我想请你来做先生。” 周满:“……你觉得我现在还有空?” 她掰着手指道:“太医署事情不少,太医院那里我也需要看诊,还要修医书,时不时的还得去太医署里上一些课,你再给我找活儿,不如把我劈成两半,分着用吧。” 明达笑道:“我又不是让你日日上课,就跟你现在给太医署上课一样,那叫什么……对,专题课,一次讲一个课题,一个道理,不拘你什么时候来,只要有空就过来讲讲如何?” 周满:“既然不是固定的课程,那我讲的课便有可能与别的先生重复,这是何必?” 明达道:“同一句话,每个人的见解都是不一样的,我想让她们听一听你的见解。”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她道:“你是现今大朝会上唯一的女官,你若来,我明学也算有一个名师了,说不定可以借着你的名头引来更多的名师。” 周满一脸怀疑,“我?这怎么可能?我,这又不是教授医术,我怎会有名?” “有的,有的,”明达笑道:“外头可是一直说你是读经史子集长大的,从小便被当做男子一样教导,白至善会的,你都会。” 周满摸着下巴沉思,“所以我这是借了白善的光?” 一直陪着两个孩子玩的白二郎立即抬头道:“还有我的。” 他一甩头,骄傲的道:“你现在一头扎在朝中,肯定不知道外面的风云变幻吧?” “什么风云变幻?分明是流言,”周满最了解他不过,问道:“说吧,茶馆酒肆又有什么传言了?” 白二郎嘿嘿一笑道:“说我们老师厉害,一生就收了三个弟子,个个不凡。” “我和白善年纪轻轻便考中进士,你周满呢更是名满天下,作为读书人的嫡传大弟子,你肯定也学了经史子集,不比别人差的。” 明达:“别听他的,外面对你盛誉,认为你既是白善和他的大师姐,那你的文治该不在他们二人之下,所以你在文人之中是真有名气的,怎么样,来吧。” 周满便转了转眼珠子道:“若是我可以来,其他夫人是不是也可以来?” 她道:“讲课嘛,你们这里的课这么多,琴棋书画样样都占了,比如我婆婆,她画技和琴艺都极好,可以偶尔过来给她们上一堂课;唐学嫂,律学极好,杨学嫂,那一手字极具风骨,都不下于杨学兄,嗯,要是杨学兄能来上一堂课,那吸引来的女学生……” 周满看向明达。 明达眼睛大亮,“不一定能吸引到学生,但老师一定可以吸引到。” “还有宫中的娘娘们,”周满道:“她们也可以时不时的出来给学生们上个专题课,能在宫中为妃的,哪怕没有一项技能,那对经史子集也必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何不请她们?” 明达没想到周满胆子这么大,连妃嫔都敢请,“我真是自愧弗如,你连宫中妃嫔都敢请?” “其实我还想建议你请老唐大人、崔尚书他们呢,”周满道:“论学识见闻,谁又比得过他们呢?你要是能请得他们来讲一二堂课,那学生们必定受益匪浅。” 果然,没有胆子最大,只有更大。 但……明达还是认真思索起其可能性来。 第3289章 出名 “不好请啊……”明达思索,“就是国子监都很难请到几位老大人去讲课,更不要说我们明学是女学了。” 白二郎和周满对视一眼,一起给她出主意,“许之以利?” “用人情?” “可我与他们有什么人情?”明达看向周满,“论与他们的交情,我还比不过你呢。” 周满“呀”的一声,也认真思考起来,最后摇头道:“不行啊,我的人情请不动他们,要不你先试着请赵国公?” 白二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先请赵国公,有了先例,后面就好请了。” 明达就思索起来,她要是去舅舅跟前打滚,舅舅能不能来给她女学的学生们上一堂课。 “我回头试试,走,我们带他们两个出去逛逛。” 国子监、太医署和各书院的学生都放了田假,因此附近几条街上的学生特别多。 周满三人牵着两个孩子一进入书铺就被里面挤动的人群吓了一跳。 然后明达一脸欣慰的道:“你看,我大晋学子欣欣向学,治学昌盛,将来我们的女学也必有一席之地。” 话音才落,有三个书生手叠着手推搡着到了柜台前,争吵道:“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什么你先看到的,我还说是我先看到的呢,我先抓到的!买书就应该以先到谁手上为准。” “我出双倍的价钱,掌柜的,卖给我!” “瞧不起谁啊,我出三倍!” “我不出,我先拿到手里的,便是要以正常价格来买,掌柜的,你守不守信?” 第1862页 旁边有书生不由问:“什么书啊如此宝贝?” “白驸马的《西行记》,最后一本了。” “书局也真是的,明明知道这书好卖,怎么印这么少?” “别提了,听说现在驸马的书都是公主府的书局自己引的,驸马的书好卖,一印出来便有书商大把大把的接,落在京城的便少,还有的书商在书局那里进不到货,便从书铺里买了运出去,所以书更少了。” 周满和明达一起扭头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脸上有光,憋住笑道:“的确欣欣向学啊。” 周满“啧”了一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道:“去选你们想要的笔。” 俩人立即迈着小短腿跑去,下人们连忙跟上。 周满便左右看看,也看着书铺里的书眼馋,“我家藏书房里还有很多空书架呢。” “你现在还有空看外头的闲书?”白二郎道:“不是你们说的吗,买书不看相当于没买。” “你懂什么,我现在不看,不代表以后不看,我不看,不代表孩子们不看,”周满道:“看现在书多缺,有的买的时候就应该买。” 周满上前去,叫来伙计问,“近段时间新出了什么书?” 伙计是新来的,没认出周满,因此直接道:“最近白驸马新出了一本海图记,说的是一少年在海上历险的故事,我们卖得极好,娘子要不要看看?” 那边掌柜才把三个书生的官司断了,一抬头看见周满,立即迎上去,“周大人怎么来了,快里面请,最近有赣南一带送来的《游绍诗集》,您要不要看看?” 他扭头对小伙计道:“这是太医署周大人,乃白驸马的师姐,他的书周大人还能没有,别乱介绍。” 白二郎和明达走过来,掌柜看见白二郎更是惊喜,根本没注意明达,丢下周满便一把抓住了白二郎,“白驸马,难得你今日过来,有看中的东西吗?本店可以送驸马。” “驸马?” 边上买书的人听到,纷纷扭头过来看,立即挤过来,“您是白驸马?驸马爷,不知那《西行记》可还有再版?” “是啊,是啊,这书我们都买不到,不如再印一些。” “其实我觉得西行记还可再写,比如那牛痘最后是怎么一点一点种出来的。” “怎么种出来的,难道你没种痘?” “我种了,但我种痘的时候已经没多少风险,可第一批试的人肯定很危险,而且不知生死,能有如此勇气,难道不值得细写吗?” “我更想知道高昌打仗的细节,这上面还可以再写写……” 白二郎被他们的热情吓到,连连后退,有书生发现,忙道:“先别谈书的内容了,白驸马,我手上便有一本《西行记》,不知可否请白驸马在书封后给某题一行字?” “好不要脸,白驸马凭什么给你题字?我们这么多人谁没买过白驸马的书,难道都可以让他题字吗?” “就是,就是,不能题!” 白二郎连连后退,目光扫过被挤在了后面的明达和周满,生怕她们出事,忙转身出店,带走一波人,“多谢各位厚爱,题字就不必了。” 大家追在白二郎身后呼啦啦的往外去,店里其他本没有那个心思的人见了,也跟着出去…… 店里一下空了下来,只留下周满和明达几个。 西饼和九兰扶着周满,手护在她的腹前,见人都走了,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们了。” 周满则看向惊呆了的掌柜,拉了一把明达:“我们改日再来买吧。” 明达回神,“好。” 立即招呼下人们抱上两个孩子就走。 掌柜的回神,追出来,看看往左边去的周满明达,再看看追着白二郎往右边去的书生们,不由冲着右边招手:“郎君们,你们选的书还要不要了?” 白二郎带着两个下人跑了好久才甩脱身后的人,等到九德堂时,他都跑虚了。 见他跑进包厢,明达立即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这是跑了多久啊?” 白二郎伸出两根手指,“三条街。” 明达看着他伸出来的两根手指,忍不住又拽出一根,凑齐了三根心里才舒坦。 白二郎收回手,呼出一口气感叹道:“没想到我现在这么有名了,奇怪,我每日上衙下衙也没见有人去堵我啊?” 周满:“大家平日都这么忙,也不是时时都和今日这样闲的。”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出名了,看样子,崇拜我的人比你和白善还多,”白二郎高兴起来:“甚至看着比杨学兄还多呢。” 第3290章 青州军报 周满扭头和明达道:“快拽一拽,不然一会儿他要飞走了。” 白二郎:“我为什么要飞走?” 明达扑哧一声笑道:“因为牛皮太大了。” 白二郎甩头道:“你们就是嫉妒,来,大宝儿,大姐儿,你们来说,我刚才是不是极受欢迎?” 两个小朋友一起点头。 明达和周满就看着他带两个孩子闹腾起来。 田假十天,过得最快乐的就是周满和两个孩子了。 她空闲时间多起来,不仅休息足够,还带着白景行和白若瑜两个小朋友把京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遍,收获可谓巨大。 收假的时候,周满还有点儿缓不过神来,坐在大殿上发呆。 第1863页 赵国公出列道:“陛下,青州有军报,百济进犯卑沙城一带,北海县白县令协助青州刘刺史出兵却敌,斩获敌首八百余人,打退了百济乱军。” 周满一下清醒,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边上的杨和书,见他点了点头后便坐直了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听。 皇帝问:“我军伤亡如何?” “刘刺史早有准备,因此伤亡不重,战亡一百六十八人,伤三百多人。”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冷着脸道:“百济竟敢犯我边界,着使臣去质问百济。” “是,”赵国公顿了顿后道:“陛下认为何人合适?” 李尚书立即提议道:“陛下,臣认为朝散大夫王大人就极合适。” 周满眨眨眼,来了,来了,李尚书他带着复仇的面具来了…… 李尚书早看不惯王大人,他带回天竺高僧推荐给皇帝,在李尚书看来就跟佞臣差不多,现在那罗迩虽然被驱逐离开了,但王大人却丁点事也没有。 李尚书话音刚落,端坐在众臣之后的王大人起身出列,跪下道:“陛下,臣愿往!” 皇帝便点头道:“好!那朕便封王卿为使团正使,出使百济,务必要维系好两国关系。” 王大人应下。 大朝会结束,杨和书将周满扶起来,笑道:“一起去御书房?” 周满:“陛下没叫我呀。” 杨和书想了想便道:“那你在太医院等我吧,等我出来告诉你消息。” 周满连连点头,“多谢学兄。” 杨和书和其他几位大臣去见皇帝,青州那边是不是还继续用兵,他们还得讨论。 这就要看青州折子上的具体内容了。 萧院正和周满一起回太医院,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道:“放心吧,既然赵国公在大朝会上没说,那白大人就应该是安全的。” 周满:“我不是担忧这个,我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周满想了想后摇头,“没什么。” 去年刘刺史刚派军剿匪,把海上的匪寇杀得四散,各路海寇都伤亡惨重,海上大晋士气高涨,百济又不傻,怎么会这时候起兵冒犯大晋? 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杨和书直到用午食时才找过来,周满便和宫人多要了一份饭食,俩人一边吃一边说。 杨和书道:“陛下让青州继续用兵,将所有来犯的百济人赶出辽东,只是不得追击,还是以和为主。” 周满问道:“折子上可有写百济为何犯边?” 杨和书道:“说起来和白善还有些关系,他把晒盐法教给了辽东郡,辽东便在卑沙城一带晒盐,说起来不巧,年前北方的靺鞨犯边,辽东大军北上却敌,留守的兵马多数布置在平壤一带防备新罗和百济,谁知道百济会绕过平壤,从海上进犯卑沙城,目的便是盐场里的盐。” 杨和书顿了顿后看向周满道:“折子上说,是出海的商船无意中看到了百济的战船,于是赶回北海县报信,白善便请了刘刺史出兵,反从背后包抄,和卑沙城的守军一起前后夹击,这才击败了百济乱军。” 周满:“听上去挺顺利的。” 杨和书颔首,“是啊,非常的顺利。” 俩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 杨和书将饭吃完,喝了一口茶漱口,这才道:“这一次刘刺史和白善都立了大功,等这一仗打完,刘刺史要兼任建安州都督府都督,只管军政。” 周满咋舌,“建安州和青州可是隔着一片大海的,刘刺史忙得过来吗?” 杨和书不在意的道:“能者多劳嘛,陛下觉得刘刺史的能耐还是在领兵打仗上,授意他多把青州政务交给手底下的人。” “那白善呢?” 杨和书看着她笑道:“陛下让他战后回京述职。” 见她高兴,杨和书也不由笑起来,道:“他这几年在北海县立的功劳太大了,去年刚剿了海寇,今年又协助刘刺史打了胜仗,再让他在北海县待下去就太屈才了,立了这么多功劳,此时再不召回,后面再召,职位都不好给了。” 周满咧开嘴笑,捏着拳头问,“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能回京了?” 杨和书:“看他们的动作吧。”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垂眸道:“希望他能赶得回来吧。” 此时,白善正站在海边眺望,刘刺史一身戎装的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茫茫大海,便问道:“这卑沙城的海和北海县的海有什么不一样吗?” 白善摇头道:“粗看不一样,但细看是一样的,一样的风,一样的无边无际。” “你这话不该是反着来说才对吗?” 白善笑了笑道:“大人,下官提的是感受,并不是景致。” 刘刺史也举目望去,半晌后点头,“倒也对。” 他道:“下午有船回去,你这个北海县县令不与他们回去?” 白善道:“溃逃的百济乱军还在沿海一带活动,下官认为应该把他们全都驱逐出去才行,朝廷收到战报,肯定会问责百济,我们这边动手也能震慑他们,扬我大晋国威。” 刘刺史左右看了看,见随从们都站得远,便啧了一声道:“那些乱军我自会派人去清理,你如今已经立功,以你现在的功绩,不日就能调回京城,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还在前线吹风受苦?” 第1864页 第3291章 谋算 白善摇头,“不,陛下忧心乱军冒犯沿海百姓,肯定会下令让我们追击百济乱军,直到把所有乱军赶出去为止,所以他们一日不走,我便一日不能回京。” 他道:“还有两个月我夫人便要生产了,我等不了陛下的圣命到了再动手,而且刺史大人忍心让沿海百姓多受这十几日的苦吗?” 刘刺史:“……我不是已经派人去追击了吗?你留在此处并无多少用处,还不如回北海县处理政务。” 白善摇头,“我可以为大人后勤,保证让将士们斗志昂扬,保持热情,至于北海县,有方县丞在,不必太担心。” 他顿了顿后道:“大人不也想趁机看一看方县丞的能力吗?” 刘刺史看了白善老半天,最后背着手问道:“你确定了?真的要回京城去?” 白善在北海县立的功劳太多了,现在北海县虽然被定义为中县,但以它现在的发展速度,进为上县是迟早的事,他大可以再在北海县留上两年,到时候直接便可接手整个青州。 一下跳三级,又是在熟悉的地方任职,前程并不比回京差的。 白善颔首,确定道:“我必要回京城的,还得赶在五月前回去。” 刘刺史摇摇头,“罢了,那白县令就留下吧,我军的军需调配就交给你了。” 白善应下。 刘刺史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带着随从离开,“点兵,本官亲自去巡边。” “大人,为何这么急?” 刘刺史道:“白善说的没错,总不能让海边的百姓受乱军之苦,而且,有人急着回家,就当还他一个人情。” “我们也没拦着白大人回家呀?” “傻子,此家非彼家,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还是本官好,没有这种烦恼。” “大人,这话要是让夫人听见了……” “你闭嘴,听到这话的只有你,你不说,夫人怎么会知道?” 皇帝的圣旨到的时候,刘刺史不仅把散乱各处的乱军剿灭得差不多了,还把附近岛屿上重新聚起来的海寇又剿了一遍。 耗费的粮草军饷都由北海县提供,不过一番剿匪下来,北海县的财务补回来了一点儿,最主要的是,还给将士们分了一些,以至将士们剿匪热情高涨。 白善也分到了一些战利品,还兴冲冲的跑去找刘刺史换珍珠。 刘刺史大方的和他换了,“只听说拿珍珠换金银的,白大人却正好相反。” 白善笑道:“这些金银我拿着没用,但家中有妻女,又都喜欢珍珠,刚好合适。” 刘刺史问,“使臣团就要到青州,这边乱军也清理得差不多了,白大人打算何时回北海县?” 白善便正色道:“下官明日便随官船回去。” 他深深一揖,恭敬的道:“下官要回京述职了,县务交接还需大人放印。” 刘刺史大方的挥手道:“我一会儿就给你,不过,” 他顿了顿道:“白大人推荐方县丞接任,朝中未必会答应,白大人大才,可是把北海县打造成了一个香饽饽,现在不知多少人想来咬一口呢。” 方县丞在朝中可没有根基。 白善道:“下官会再上书一封,成与不成便看天命了。” 刘刺史点头,“本官也会随一封折子的。” 不过不管来接手的是谁,白善都要回去交接县务,准备回京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得把朝廷派来的使团送出龙池码头。 白善在北海县做交接时,京中也收到了他的折子,皇帝把他和柳刺史的折子丢在案上,伸手又把边上的几封折子打开并在一起。 太子见状,问道:“父皇是在为北海县县令一职烦心?” 皇帝道:“想要接手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上县县令想要调任过去,哼,上县县令去做中县县令,又不是犯错,朕为何要这样调任?” 太子不在意的道:“适用就行,当初白善去北海县,不也降职调任?” 皇帝就掀起眼皮看他,“那你这是有属意的人选了?” “没有,不过儿臣私下问过周满,她说北海县现在就是一个聚宝盆,要想它一直生钱,不仅造福北海县本地的百姓,也福泽大晋,那便需要一个既正直又开明,知道经营之道的官员前去。” 皇帝:“若没有呢?” “那便需要一个懂经营之道,又识时务的官员去,”太子道:“再没有,那边派一守成官员去,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照着现有的规矩继续,那北海县也不会太差。” 皇帝敲了敲桌子,道:“北海县县丞在朝中没有根基,却在北海县经营多年啊。” 太子道:“儿臣问过周满,那方县丞并不是北海县人,甚至不是青州人,而是莱州人,且他家境一般,这五年,就算北海县发展迅猛,除了县衙送了他一栋宅子外,他并没有多余外财。” 皇帝问:“你属意这位方县丞?” 太子:“北海县是白善和周满的心血,既然俩人都推荐此人,那便说明此人有过人之处,至少可以暂时守住北海县。” 皇帝沉默半晌后微微点头,将案上的折子收起来丢到一旁,”如此一来,北海县和白善受到的压力便大了。” 太子道:“以白善的心大和能力,此事不值一提。” 第1865页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周满从崇文馆里查找资料出来,路过前面的詹事府时便知道了这一消息,一颗心彻底放下,北海县总算有合适的接手人了。 周满喜滋滋的出宫回家去,白景行小朋友不在家,而是在后门对面的公主府里,她便扶着腰过去接孩子。 正巧白二郎送殷或出来,见到她便笑问:“再过三四日白善就该回到京城了吧?” “我没收到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殷或微微一笑道:“我猜的。” 周满一脸的不相信,殷或便道:“反正他肯定会在五月前回来的,为了这个,他可是派了不少人穿越大海去卑沙城传授晒盐法,还在海商中大肆宣扬此事,听说卑沙城的城主对他是又爱又恨,俩人还在卑沙城打了一架。” 周满惊讶不已,“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不行啊,青州刘刺史手下缺少的军械便是从我父亲手上淘换去的折旧,我给牵的头。” 第3292章 回京述职 周满惊得一时忘了说话,白二郎都震惊的扭过头去看殷或,“你,你现在胆子这么大了?连军备都敢牵头买卖?” 殷或:“想什么呢,白善给了提议,我便和我父亲提了一句,事情是他们自己谈的,此事陛下知道的。” 禁军的军备一直是最好的,每年都有一部分折旧,淘换下去的军械都还不错,直接给一些军队,或是兵部收回,转手分配下去。 青州地处偏僻,又不在重要关隘,所以不管是新的军备,还是旧的军械,都轮不到它。 刘刺史有心加强军备剿寇,这才通过白善联系殷礼,由殷礼和皇帝进言。 殷或道:“都是大晋的军队和子民,给别的军队是给,给青州军也是给,所以陛下同意了。” 只不过白善素来谨慎,胆子虽大,却不是会接触军队的人,所以殷或不免好奇,这一留意便察觉到了白善的布置。 他和周满笑道:“他可是从去年便开始布置此事了,显然是急着回京呢。陛下既然已经调他回京,他就不会在路上耽误。” 白善的确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行李押后,他只带了两个护卫快马回京。 他进城时,还未到巳时,他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阳,吩咐两个护卫,“你们回家报平安,我进宫述职。” “是。” 白善快马进宫,等他赶到太极殿时,大朝会正要结束,他便候在了外面。 文武百官出大殿,看到站在门边的白善,微微惊讶,有认识他的连忙与他打招呼,“原来是白大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白善忙笑着回礼。 有不认识的不免多看了几眼,悄声问身边的人,“这是……” “这是周大人的夫君,北海县县令白善。” “原来是他,竟回得这么快?” 周满和杨和书落在后面,“今年单于都护府采购的成药也太多了,其中青霉素的数量占了一大半,他们这是把青霉素当水喝了?你们户部竟然还批准了。” 杨和书正要说话,眼角瞥见站在门外的人,立即站住脚步,忍不住露出笑容,“速度还挺快,这是一入京便进宫了?” 周满抬头看过去,便见白善一脸笑的走过来,一时怔住。 白善回答杨和书,目光却盯着周满看,“嗯,要向陛下述职。” 他上下打量过周满,见她面色还算红润,便克制的站在杨和书对面,轻声与她道:“我回来了。” 周满眼睛微红,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点头道:“你饿不饿,我这儿有点心。” 她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却迟迟不递给他,白善见状,自己伸手去拿,一滴泪便落在了他手背上。 白善忍不住上前两步,一手拿着荷包,一手去扶她的肩膀,小声道:“舍不得,我不抢你的点心吃就是了。” 杨和书侧身挡住其余人的目光,无奈的看着俩人道:“陛下刚退朝,应该要休息一下,你去偏殿候着吧,周大人,你不是要找陛下汇报药坊的事吗,不如一起?” 白善感激的冲杨和书点点头,牵着周满的手护着她便往偏殿去。 杨和书走在周满的另一侧,等他们进门后便招了守着偏殿的内侍笑道:“北海县县令进宫述职,他舟车劳顿,还未用过早膳,还请内侍帮忙取些吃的来。” 杨和书递给对方一枚银角,道:“再打一盆温水来,他不好风尘仆仆的面见陛下,要梳洗一番。” 内侍看了眼进门了的周满和白善,伸手接过钱,躬身应下。 杨和书朝屋里看了一眼,摇头一笑便站在门口那里抬头望天。 进了屋,白善抬起周满的脸,见她一脸泪,便用手指拭去,低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周满摇头,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小声道:“并没有委屈,但不知为何,刚才眼泪就不受控制自己落下来了。” 周满摸了摸肚子,“怀孕时情绪总会不稳,我应该也是此原因。” 白善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里疼惜,不由伸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傻姑娘,你就是受委屈了,只是你自己不知而已。政事繁忙,就是康健之人都压力甚大,何况你还怀着身孕,我是孩子的父亲,是你的夫君,却不能守在你身边,不能为你分担压力,这不是你的委屈是什么?” 第1866页 白善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回来了,我以后不与你分开这么久了。” 半年的时间,在他看来好久好久了,久到他以为好几年没见到周满了。 自他们相识以来,他们从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周满的眼泪本来都停止了,这会儿眼睛又忍不住酸涩起来,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心里酸酸的,偏要哑着声音道:“真是奇怪,我分明不觉得委屈的,可眼泪就是忍不住,一定是怀孕的缘故。” 白善抱着她忍不住笑,眼眶也有些红,应和道:“是是是,就是怀孕的缘故,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周满便捏起拳头给了他一下,“你说这话显然就是不对的,还说我说什么都是对的。” 周满推开白善,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发现脸有点儿脏,她愣愣的看向白善的衣服,这才发现他肩膀和胸前的衣裳湿了一片,因为是深色的衣裳,不太看得出来。 她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衣服,一阵灰尘飞扬,周满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说呢,她就擦了一点儿润白霜,怎么会一擦脸帕子都灰了? 白善也发觉了,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脸,忍住笑道:“是我不好,路上灰尘大,我……” 白善提了茶壶,正想着是不是倒些茶水将就一下时,有内侍端了一盆水和两盘点心进来。 俩人立即往后退了两步分开来。 内侍只当看不见快要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将水和点心放下后行礼道:“周大人,白大人,这是杨大人为二位要来的。” 白善连忙谢过,等人出去后便用帕子拧了水给周满擦脸,“接下来可别哭了,一会儿见了陛下红着眼眶就不好了。” 第3293章 相携 周满小声道:“我的事并不急,不用非得回禀陛下的,一会儿我就回太医院去。” 白善想了想后点头,低声道:“也好,北海县事情多,我不定要在殿内待多久,你先回太医院,下衙的时候在太医院里等我,我去接你。” 周满点头。 白善这才站得离周满远了点儿,把身上的灰尘拍了拍,这才用水洗脸洗手。 站在门外的杨和书听到里头半天没动静,便在外面轻咳了一声后推门进来。 白善忙拧干帕子,上前行礼,“杨学兄。” 杨和书指了椅子道:“我们之间不必多礼,已经有人去给陛下禀报,一会儿该有人来请你了,先坐着休息吧。” 周满把点心往他那里推了推,“吃些填填肚子吧。” 白善笑着捏了一块点心吃起来,“学兄有事禀报陛下?” 杨和书点头,“不过不是什么急事,看陛下宣不宣吧,若不宣,我一会儿就回户部去。” 白善便明白他是特意送他们过来才走这一趟的。 白善吃了两块点心,休息过的皇帝便派人过来请白善,“白大人,陛下宣召。” 内侍转而对杨和书周满道:“陛下说,今日上午还要和崔尚书等人议事,两位大人的事不急,可午后再来回禀。” 周满和杨和书连忙应下,看了白善一眼后微微颔首离开。 白善便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着内侍一起去见皇帝。 殿内并不只有皇帝,太子和赵国公、崔尚书三人也在。 白善垂下眼眸,赵国公在,必定是因为青州的战事,崔尚书…… 这是陛下要他当场决定去留? 白善跪下行礼,皇帝抬手道:“不必多礼,坐着回话吧,这是吏部的崔尚书,你还未见过吧?” “是,”白善转身和崔尚书行礼,“崔尚书。” “说吧,百济为何突然犯边?”皇帝道:“你们的折子上写得不清不楚,只说是为了盐场,但卑沙城的盐场刚建起来,又是冬春时节,能晒出多少盐来?” 白善道:“陛下,百济一直狼子野心,唯利是图,自龙池建成码头之后,海贸日盛,臣方知,海上匪寇盛行,其中大半便是百济和倭人相勾结,专门劫掠我大晋商船……” 周满顺着台阶一阶一阶的往下,杨和书走在她身侧,笑问:“这下心里安定了?” 周满冲杨和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角还有些红,“多谢杨学兄。” 杨和书摇摇头,“不必,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看着我大晋官员当场哭鼻子吧?” 周满脸都红了。 杨和书却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笑道:“你还小呢,便是哭鼻子也不打紧,不必不好意思。” 周满:“我都做母亲了。” “是啊,”杨和书感叹了一声,当年只会用书盖着脸,摊开手脚在草棚里呼呼大睡的小孩儿都做母亲了,“不过朝中大臣年纪还是比你大,所以你依旧不必害羞,其他人也不是没哭过的。” 周满便好奇的问,“谁还在朝上哭过吗?” 杨和书就抬手敲了她脑袋一笑,“又好奇,别瞎打听。” 周满摸着脑袋,杨和书已经笑道:“走吧,我送你到路口,我要出宫回户部了。” 周满便不再问,一起下了台阶后分开。 白善这一次述职时间特别长,赵国公和崔尚书相继离开,就皇帝和太子白善在殿内,连午食都是在殿里用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说了啥。 下午下衙时,周满便撑着下巴等在太医院里。 第1867页 萧院正两次从她的办公房经过,见她实在神思不属,便敲了敲门道:“都下衙了,你又不处理公文,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周满:“等人。” 萧院正牙酸了一下,问道:“都下衙了,他不来,你不会去找他?” “算了,万一错过了怎么办,我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跑来找去的,还是在这里等着他吧,”周满道:“他总会来接我的。” 萧院正就转身出去,拿了一封折子过来,“那就一边等,一边帮我核对一些东西?” 周满接过展开来看,嫌弃道:“院正,今年我们太医署不是抢了好几个进士和明经进来吗?” “他们手上事情也不少,这批东西尤其重要,需要我来审核,你也知道我算盘打得不好,你帮我核对核对。” 周满只能应下,拿出笔和算盘来,“行吧,反正我也就再干七天,下一旬我可是要休长假了。” 萧院正应下,“我知道,放心,一定让你按时休假。” 白善跪在地上和皇帝磕了一个头后起身退下。 皇帝看着他退出去,笑了一下后道:“不错。” “我以为父皇会觉得可惜。”太子眉头紧皱,“他这时候去东都不是最好的出路吗?” “心之所向才是最好的,”皇帝平和的道:“他年轻,仕途上多走一些弯路没什么,心里高兴便好。” 太子顿了顿,不由去看皇帝,“父皇为何突然儿女情长起来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白善是臣,他可以儿女情长,只要你不儿女情长便可。” 太子:…… 皇帝起身道:“行了,你去吧,我也要去看看你母后了。” 太子默默地起身,躬身送皇帝离开。 白善在太医院外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进去,还在加班的太医看到他,“哟”了一声道:“白大人跑来的?这气还没喘匀呢,快来喝杯水。” “去去去,才跑完喝什么水?白大人是来接周大人的吧?周大人在办公房里等你呢。” 白善微红着脸和他们行过礼后去办公房里找周满。 周满看见他立即把手上的折子合起来,“你来了?” 白善上前扶住她,“可以下衙了吗?” “可以了,这封折子不是我的,明天再继续核对也行,我们走。” 在宫里,俩人也不好表现得过于亲密,因此白善松开了周满的手,只与她肩并肩往宫外走,“我看你比怀着大姐儿时还要瘦,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周满:“没有,不过近来胃口的确不是很好。” 她道:“下旬我便可以休产假了。” “我等朝廷任命,也有一段很长的休息时间,到时候我在家中陪你……和大姐儿。” “好。” 第3294章 给事中 白善扶着周满下车,这才抬头看向新府邸的大门,看到匾额上书“郡主府”三个大字,不由笑出声来,转身和周满行了一个大礼,“娘子,为夫又要吃软饭了。” 周满笑眯了眼,大方的挥手道:“吃!随便吃!” 大门打开,府里的下人有序的出来,躬身行礼道:“恭迎郎主回府。” 白善微微一笑,伸手扶着周满进门,刘老夫人和郑氏带着白景行小朋友等在门内,看到夫妻两个回来,眼眶微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景行小朋友和父亲分开半年,还没有忘掉他,于是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扑进他怀里,“爹爹?” 白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爹爹身上脏兮兮的,等换了衣裳再来抱你。” 郑氏道:“热水都给你备好了,快去沐浴更衣吧。” 白善应下,扶着周满回正院,左右看了看后笑道:“景致虽没有周宅的精致,但房屋却开阔。” “先去沐浴吧,明天你再把家里走一圈仔细看看,”周满道:“我们家后院有一道门正对着公主府,所以我们家现在和白二就隔了一条街,他不是很忙,你休息的时候要找他玩也容易。” 白善嫌弃道:“我才不找他玩呢。” 话是这样说,白善还是和周满道:“这次剿海寇,我分了一些战利品,车队正在后面,等到了,你分一些给他。” 周满应下。 晚上一家五口吃了一顿团圆饭,又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夫妻两个一直到躺到了床上才有空单独说话。 周满靠在白善怀里,明明已经很困了,却不肯闭上眼睛睡觉,而是拉着他问道:“怎么今天述职要这么长时间?” 白善笑道:“陛下和太子都很关心青州的民生,尤其是北海县的之后的发展,所以就说得长了些。” 周满努力抬起头来看他,问道:“陛下有和你说官职安排吗?” 周满皱眉道:“你回来前我和崔尚书打听过,现在外放的职位中合适的倒有三个,我听崔尚书的意思,他偏向于让你去洛州,这应该也是陛下的意思。” “洛州是恭王的封地,不过那还是东都,自恭王被罚后,他的封地缩减,那边还是大有作为的。”那里算是中原的中心,因此影响很大,周满越来越困,眼睛都快合起来了,却抓着白善的衣襟道:“不过那里距离京城倒是不远。” 至少比青州近太多了。 白善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哄睡她道:“先睡吧,明日再与你说。” 第1868页 “不要,”周满便是眼睛都困得闭起来了,依旧坚持,“你告诉我吧,不然晚上我睡觉都不安生。” 白善沉吟片刻,便叹气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决定留在京中。” 周满一下睁开了眼睛,震惊的看向白善,“留在京中?可以你这五年来的功绩,若是外放,完全可以接手一地刺史,再回来时就可以……” 白善止住她的话头笑道:“你的设想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但还没有发生的事,不能只往好处想,不往坏处想。” 周满问:“那你告诉我,这时候外放的坏处是什么?” 她皱眉道:“以你的资历,此时继续外放才是最好的。” 白善抱着她道:“坏处可多了,与你分离,不能参与到两个孩子的成长之中,不能尽孝于祖母和母亲膝下。” 他顿了顿,伸手摸着她高隆起的腹部道:“怀孕难,生产更难,养育一个孩子更是难上加难,我不能将这些责任都堆在你一人身上,何况你在朝中的作用不下于我,肩上的担子比我还重。” 周满说不出话来。 “还有祖母和母亲,”白善轻声道:“这些年我一心求学,做的事很多,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而祖母年岁已高,我不能再把她们丢在京城,还要祖母为我的仕途劳心劳力。” 周满一听,有些歉疚,“自我回京,祖母也一直为我操劳,家里的事我基本帮不上忙。” 白善:“你这样说,我更没脸见你们了,你好歹还养着两个孩子呢。” 周满想了想后道:“行吧,不外放就不外放,随心便好,那留在京中是何职位?” “虽然没下旨,但陛下和太子有意让我去门下省。” 周满眼睛一亮,“谏议大夫?” 白善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烧呀,你想什么呢,你觉得可能吗?” 他道:“是给事中!” 周满嘿嘿一笑,“给事中也不错,正五品呢,就是……” “就是兜兜转转,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的官职和外放前的中书舍人一样的位置,”白善也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像个笑话是不是?” 周满嘀咕道:“所以我才猜谏议大夫的嘛。” 但显然,好事不可能全落在他们家身上,所以白善身上没有奇迹发生。 白善回京述职后三天,陛下降旨,擢升白善为门下省给事中。 吏部很快给出公文,让他选定时间回乡后上任。 白善去吏部申请将假期推后,决定攒着假期等以后再休。 这种事情常有,吏部倒是没什么意见,给他办妥手续后道:“白大人,那你后日便要上任了。” “是。” 办好手续,吏部的书记笑道:“恭喜白大人了。” 白善笑道:“多谢。” 等他一走,边上一个官员便拉住他道:“别乱说话。” “怎么了,他这是连跳三级,一下升到了正五品官职,这还不值得恭喜啊?” “你知道他外放前是什么职位吗?” “什么职位?” “中书舍人!” “那是犯了错外放的?” “不是,而是为了积累经验。” “怎么外放成了县令?中书舍人外放,便是不能当一地刺史,也该是个长史、司马之类的吧,怎么做一中县县令?” “是下县,那北海县在他去的时候只是下县,后来才升的中县,你当他外放的时候多大?也才及冠而已,怎么可能就当刺史?” “那他这一趟是外放了个寂寞?五年,兜兜转转,回京竟然还是五品。” 第3295章 体贴 “凑在一起干什么呢,散了散了,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五年立功无数,政绩都在咱吏部文书上清清楚楚的记着呢,就算兜兜转转还是五品官,那也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五品官,你们在这儿议论什么呢?” 吏部右侍郎将人驱散,等人都走了才冷哼一声,转身进屋里和崔尚书复命,“大人,部中也该整顿一下了,话太多。” 崔尚书回想了一下上次在御前的情景,颔首道:“的确话多,这位白给事中不仅有圣宠,还很得太子的心,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吏部没必要得罪他。” “不看五年前,只看他从一七品县令升到五品给事中,这便算一件大喜事了,不知郡主府会不会宴请宾客?” “怎么,你想去?” 右侍郎笑了笑,“那也要看郡主府是否肯相邀。” 崔尚书想了想后摇头,“白周两家素来低调,周满得封郡主时都没庆祝,这次应该也不会饮宴。” 白善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任命一下来,他只是带着一家人回岳父家,两家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便当做庆祝了。 他还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正好可以整理一下书房,白景行小朋友殷勤的拿着一块抹布跟着到处乱擦,白二郎牵着白若瑜进来时,她正半截身子钻进书柜里,把里面的书都给腾出来了,散得地上都是。 白二郎弯下腰去拿起一本来看,瞪大眼,“怎么是我的书?” 白善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后道:“多好,压箱底了。” 白二郎左右看看,就把他的书插进了一个不高不矮的架子上,“好书就应该放在这个位置上。” 第1869页 “和圣贤书放一个位置,你也好意思。” 白二郎看了看同一排的《论语》《礼记》等书,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取下来,“但我也不要放在下面。” 白善就许他自己找个位置放着。 白二郎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把自己的书挑出来,见后头有空的书架,便选了一个好位置放上去,“大宝儿啊,以后这些书都是可以做传家宝的。” 白善和白若瑜道:“你爹的话你听一听就可以。” 俩人把书整理好出门时,周满也下衙回来了,“快来,今天庄子上送了一筐桃子过来,我吃了一个,可甜了。” 下人端了一盘洗好的桃子上来,白善选了一个咬一口,颔首道:“不错,一会儿杨学兄来了让他带一些回去。” 周满应下,左右看了看后问道:“殷或呢,还没来?” 白二郎:“他现在和道和极好,前两天搬到玄都观去住,今天估计要从观里回来。” 白善:“我也多年不见道和道虚,明天我还休息一天,不如去玄都观里拜访一下,你与我同去吗?” 白二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不是你还有谁,满宝要上衙的。” 白二郎叫道:“我也要上衙好吧。” “你不是可以迟到早退吗?”白善上下打量他,“不然你今天是怎么来我家的?” 白二郎竟然找不到理由,半晌后无奈的点头,“行吧,我与你同去。” 殷或到的时候,正巧杨和书也刚到,两家人在门口碰上,便一起进来了。 杨和书次子比白景行小朋友小一点儿,牵着哥哥的手迈过台阶,便冲着白景行就跑过去,拉住她的手道:“妹妹。” 白景行甩开他的手,“我是姐姐!” 当大宝儿的妹妹也就算了,她好歹晚了几个时辰出生,这个比她还矮的叫她妹妹就过分了。 周满让他们四个孩子去玩儿,拉住杨夫人道:“学嫂,我们去花园里等着,桌子摆在花园里,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赏景。” 杨夫人笑着颔首:“好。” 花园的亭子摆上了大桌子,下人们先给他们上了一些点心和果盘,孩子们在花园里玩儿,大人们则坐在亭子里说话。 杨夫人左右看了看,笑道:“你这园子看着比年前要繁茂很多呀。” “一个春天,花草繁盛,自然长好了,也是多亏了长豫公主送的花草,不然园子肯定没这么好。” 白善泡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问殷或,“怎么住到观里去了?” 殷或:“我祖母身体不好了,近来只要看见我便提起成家的事,为了不扰她养病,我便避到了道观,不过住在观里也不错,每日和道和道长读读书,论论道也很是惬意。” 殷或的六姐现在都有四个孩子了,两儿两女,全是姓殷,让殷老夫人过足了曾祖母的瘾,这些年她基本不会提及殷或成家的事,这会儿估计是生病,自觉时日无多,所以又提了起来。 殷或看向周满,“等你休沐,我想请你上我家坐坐。” 周满颔首:“好。” 她明白他的意思,斩断他的尘缘嘛,前几年她没少干这事,简单。 这一旬朝廷休沐前,周满将太医院里手头的事交给了萧院正和卢太医;太医署的交给了罗大人,崇文馆那边则是带走了一些资料便潇洒的休长假了。 白善下衙后特意赶到崇文馆里给她搬东西。 崇文馆负责登记造册的吏员检查过她带走的东西,叮嘱道:“周大人,这些书可不能损坏,您收假回来是要还的。” 周满:“您就放心吧,我何时损坏过书籍?” 吏员嘀咕起来,“别的官员休假都只能带出两本书籍的……” 周满听到了,立即道:“我有太子手书!” 是,所以您常有理。 吏员默默地的将册子递给她,让她签字画押。 周满签了字,按了手印,大手一挥便让白善把书搬走。 其实也没多少本,总管就八册,但除了书,还有些邸报和手稿,看着就很多。 他将东西整理好放进篮子里,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扶着周满道:“走吧。” 俩人相携出宫,正巧碰上太子回东宫,看到让到路边的俩人便停下脚步,“这是要休长假了?” 周满躬身应是 太子便点点头带着人先走了,等回到詹事府,他才和郭詹事道:“大明宫那头另外选个人过去吧。” 郭詹事笑道:“是,殿下体恤下属,也该让白大人知道才是。” 太子不在意的挥手道:“不必,让门下省尽快选出人来,大明宫那边速度要快些,现今才四月便湿漉漉的,等到六七月,又闷又湿,呆在太极宫里实在不舒服。” 郭詹事应下。 第3296章 惧内 去年大晋财政收入不错,尤其这几年因为新稻种和新麦种的推广,各地粮食高产,虽然还做不到让大家白米饭敞开了吃,但日子的确好过了很多。 所以年前工部和礼部要建大明宫,各位大臣都同意了拨款。 为了加快进度,也为了保证工程款用在工程上,百官商量后决定从门下省中派一给事中过去管理,此事由詹事府选定。 詹事府一开始属意白善。 第1870页 不仅因为他科考成绩好,术数不错,还因为他当过县令,有建造码头的经验。 都是大工程,之间肯定有相通之处,所以白善是最适合的。 因为太子一句话,这事转了一个圈后落在了另一位方给事中的头上,不过没几人知道詹事府一开始属意的是白善。 所以方给事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他怎么这么倒霉,就被选中了呢? 白善也不知道这事曾经和他有关,他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想到今天应承了要带周满去吃街尾的紫阳蒸盆子,动作便快了几分。 他东西一收好便与众人行礼告辞。 等他走没影了,剩下的三位给事中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方给事中见状便道:“你们跟着叹什么气?去大明宫的是我啊。” “同情你不行吗?” “好了,好了,你明日便要去大明宫了,我们今晚在状元楼请你一顿酒如何?” “状元楼有什么意思,大方一些,直接请春风楼的酒。” “也是,反正白大人也不去,没必要去状元楼,就去春风楼吧。” 白善入职,同为给事中的三人和关系不错的门下省同僚是请过白善喝酒吃饭的,白善自然也回请了。 两次都在酒楼饭馆,后来一次有人在春风楼里请酒,叫上白善时被拒绝了。 虽然只有一次,不过大家也知道白善不会去春风楼,所以要请白善,他们都会避开这些地方。 倒不是白善拒绝时表现得多激烈,只是拒绝时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太医院的方向,表示他须得回去带孩子,众人就表示明白了。 朝廷里惧内的官员其实不少,但同僚们并不怕那些夫人,很喜欢起哄让他们反抗一下家里的母老虎,可对上周满,他们不敢。 毕竟同朝为官,不似其他官员的夫人,只要他们愿意,一辈子可能都遇不上。 但周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们不敢。 三位给事中大人出了皇城便勾肩搭背的去了春风楼,方给事中因为郁闷,所以不免喝多了。 喝多了就压不住话,抱着女姬就抱怨,“可恨我没一位那样的夫人,不然我何至于在朝中汲汲营营十数年才升到给事中,人家却五年的时间便从一七品官高升到了五品。” 牛给事中还算清醒,端了酒敬他,笑着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的,白大人出仕也有七年了,真要比,他在五年前便已经是五品中书舍人,当年外放,谁不知道是陛下有意栽培他?现在也不过是回归本位罢了。” “牛兄说的也没错,”一旁的李给事中摇头道:“但我不解之处在于,他为何要回京进门下省呢?以他的资历,此时应该继续外放才是,上州刺史都当得,等当了刺史回来,以他的功绩,高升还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何苦回来与我们抢位置?” 方给事中:“谁知道呢,或许是外放辛苦,不及京中富贵,所以不想出去了?” 牛给事中摇头道:“非也,非也,白大人连西域都去了,还怕什么辛苦?而且以他的家世,总不会在吃住上亏待了自己,所以又辛苦到哪儿去?” 他笑道:“只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因为周大人在京中,所以他就留在京中了。” “这不是英雄气短吗?” “是不是气短我不知道,不过白大人的确惧内,上次我骑马过主街,正好看见他们夫妻二人逛街,白大人不遂周大人心愿,周大人直接一脚踩在了白大人脚上,我看着都疼。” 一夜过去,白善惧内的流言就传遍了京城,没过两天,周满殴打亲夫的流言便开始在坊间流传。 流言传的不盛,但广,周满去殷府给殷老夫人问诊时,殷家的几位姑奶奶就一直偷瞧她。 脸上的欲言又止快要掉下来了,周满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她收回了手,和殷老夫人笑道:“我一会儿给您换个方子,再扎几针,可以让您好受一些。” 殷老夫人笑着点头,“好,多谢周大人了。” 殷老夫人照例问了一句,“不知我那孙儿的身体近来怎么样了?” 周满道:“还算稳定,只要清心养身,再活十几年不成问题。” 殷老夫人一愣,这回话和以前的不一样,她忙问道:“清心养身?那……那要是娶妻成家呢?” 周满摇头,“怕是会有损寿数。” 殷老夫人有些失望,不过这样的结果她早有准备,脸色很快调整过来,“有劳周大人了。” 周满起身微微点头,转身出去开药方。 她把药方交给殷府的下人,这才看向亦步亦趋跟出来问情况的殷家姑奶奶们,“老夫人的身体和往昔一样,这是年纪大了,我们也就尽量让她好受一些。” 她顿了顿,好奇的看向她们,“几位姐姐,我脸上是有东西,还是今天头发梳错了?你们怎么一直看我?” 殷大姐几个连连摇手,“没有,没有,周大人今天很好看。” 周满:“几位姐姐要是有话尽管说,我不介意的。” 殷家几位姐姐更是欲言又止,但张了几次嘴还是道:“没事,没事。” 周满:…… 她让殷老夫人准备扎针,扎完针她也不走,转身就去找殷或。 她对殷或的院子就要熟悉很多,知道今天各位姐姐回门,所以他懒得出门,自己捧了一卷书便靠在院子里看。 第1871页 听到脚步声,他懒懒的掀起眼帘,见是周满便坐直了,笑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完病了,你的嘱托我也完成了。” 那不应该出门左转回家去吗,上他这儿来干嘛? 第3297章 春风楼 周满坐在他的对面道:“但我觉得你姐姐们有点儿怪,你帮我去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殷或一脸不解,“她们能出什么事?” “不是她们出事,是我出事,”周满沉思道:“你这几个姐姐是京城消息最灵通的人了,我怀疑有人私下传我坏话,不然她们也不会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殷或一听,放下了手中的书,略一思索后道:“你等等。” 说罢招来长寿,让他给周满准备些差点,他则起身出去。 两刻钟后,他一脸怪异的回来,和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周满道:“外面说白善惧内。” 周满反驳,“他怎么会惧内?从没见他怕过我。” 殷或道:“还说你殴打白善。” 周满瞪大眼,“不可能,我什么时候打过他?而且我是那样的人吗?” 殷或摊手,“坊间传闻就是这样的,不过我姐姐们说传的人不多,只是私下流传,她们也是……家中的下人偶尔议论才知道的。” 殷家六个姐姐消息灵通,自然,她们家里的下人对坊间传闻一类的事情也尤为敏感,所以哪怕是小范围的流言,她们也能知道,而且还知道的比一般人要清楚。 殷或道:“我大姐说,流言是从春风楼里传出来的,私底下有说书先生给私人讲书时带出来。” 说书先生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在茶楼酒肆里摆了台子说书,满楼的客人都是听众; 一种则是接客,去包厢或者上人家里说书给人逗乐子。 这种小道消息在第二种情形下最易传播。 周满疑惑,“春风楼?奇怪,我最近也没得罪谁啊,这是故意针对我?” 殷或摇头,“只是闲言碎语,应该不是故意针对。” 想到了什么,殷或忍不住一笑,“而且这也不算空穴来风,有人说看到你在街上踩白善的脚。” 周满一脸迷茫,忍不住在心里问科科,“有吗?” 科科:“有。” 科科回答完,还帮助她回忆了一下。 周满愣住,白善调戏她,她踩他一脚怎么了? 殷或看着她的表情,笑道:“那看来是真的了,也不算完全是流言。” 周满:“……你到底站哪边啊?” 殷或道:“这些传闻虽然对你名声不太好,不过影响不大,这种夫妻间的小事,连御史都不屑于弹劾的。” 惧内嘛,朝中惧内的大臣不少,大家私下说说,最多攻击人的时候提出来嘲笑一番,不会有御史上纲上线弹劾的。 周满设想了一下,肩膀垮下来,“还不好澄清,简直是……谁往外传的闲话?最好别让我知道。” 殷或想了想,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你要实在不开心,还有个办法,温柔贤惠的和白善上大街逛几天,或许流言会消除。” 对于这件事,白二郎乐陶陶的道:“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以后不会有人找白善去春风楼一类的地方玩了。” 周满:“我又不拘着。” 白二郎手中的茶杯差点儿掉下来,“难道你也想去玩儿?” 白善道:“没听说春风楼最近有好节目。” 殷或道:“说的好像平常的节目你看过了一样。” 明达觉得他们都是纸上谈兵,道:“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春风楼里看看,正好你们相携出游,到时候满宝表现得温柔贤良一点儿,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白二郎立即道:“我明天就去找赵六郎问问春风楼里有什么好节目。” 白二郎一开口,都没等他把话说完,赵六郎就一脸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道:“行啊,好兄弟,你终于开琼了,知道去春风楼里玩儿了?”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过你去就去,怎么还在宫里说出来?宫中眼线极多,这事要是让陛下和太子知道了,你不得脱一层皮?” 白二郎:“你想什么呢,我和明达一块儿去的,只是想问问你那里的好节目是啥,什么时间表演。” 赵六郎一怔,“你逛春风楼还要带着公主?” “你以前不也带过嫂夫人吗?” “那不一样,”赵六郎道:“那是因为有江南来的花魁表演,难得一见,我才带了夫人去看热闹,这会儿春风楼的表演嘛……” 赵六郎琢磨了一下后压低声音道:“能让夫妇二人一起欣赏的,只有每旬逢一和五表演的舞乐了,不过你们确定要去?” 白二郎便道:“不仅我们要去,还有周满和白善也要去呢。” 赵六郎:“……不是,周满不是都休产假了吗?大着肚子去逛春风楼?” 白二郎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她现在日子逍遥得很,每日除了推却不了的外诊外,其余时候都在家中休息,玄都观那座山都能爬上去,还不能去春风楼里喝茶赏乐了?” 谁去春风楼里喝茶啊? 赵六郎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 “二十五那天去吧。”今天二十三,后天就是二十五。 第1872页 赵六郎立即道:“那我也带家中夫人去逛逛,到时候一起呀。” 白二郎不在意的挥手道:“春风楼见吧,遇得见便坐一起,遇不见就算了。” 俩人说完话,白二郎便甩着手回翰林院,赵六郎则挎着剑哐哐的继续巡视起来,脸上满是兴奋。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感觉比看花魁表演还让人兴奋。 赵六郎将此事放在心上,到那天还呼朋唤友的叫上了好几个同窗一起,特意叮嘱他们把家里的夫人给带上。 但白善他们却很平常。 虽然他们没去过春风楼,好奇是有的,但看表演,他们并不是很兴奋。 春风楼的舞乐难道能有宫中教坊出来的好吗? 他们就是去长长见识,顺便辟个谣的,对其中的表演并不是很期待。 所以他们慢悠悠的,一点儿也不急。 用过晚食,白善和周满还陪着白景行小朋友玩了一下,天快黑时便将她交给郑氏,然后俩人手牵着手出门,在路口和白二他们汇合后便去接上殷或一起。 到了春风楼门口,老鸨早等着了,甩着帕子就迎接上来,“哎哟,诸位郎君娘子来了,快快里面请,位置都给你们留好了。” 周满震惊,“春风楼还能预留位置?” 第3298章 我请你们 老鸨一愣,“今日一早郡主府有人来订位置,我以为……”虽然他们青楼楚馆很少有人大早上的来订位置,但既然是郡主府,不至于拿这种事开他们的玩笑吧? 白善道:“是我订的。”既然要来,自然要坐个好位置,尽兴了才好。 “走吧,”白善牵住周满的手,“进去看看。” 春风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堂,中间架着一个宽大的台子,此时正有伶人在上面弹奏,台下摆了些桌椅,此时已有不少客人在饮酒,有衣着华丽的漂亮女子游走其间。 老鸨一路笑着引他们上楼,“白大人定的位置在二楼,天二号房,从窗边往下看,正对着台子,视野最好了。” 二楼有不少包房,但只有四间最宽,且两面开窗,既可以看着大堂的台子,也可以看街上的风景。 其他的包房要看舞乐得到走廊上,或是角度不是很好。 周满他们一进门,大堂里不少客人都看向他们。 花楼里出现女客不稀奇,大晋民风开明,一些夫人爱看舞乐唱戏,或是一些贵人夫妻间的情趣,所以花楼是接女客的。 只是,挺着大肚子来玩的女客却少见。 老鸨一脸笑的将一行人引到包房,拿了单子给他们看,“今晚我们楼里的花魁念娇儿会上台,还请了教坊的凤华姑娘上台,大人们看可要在她们表演之后点一出?” 白善问:“在包房里演?” “全凭贵人们喜好。” 白善便看向周满,“你说呢?” 周满:“凤华姑娘的舞极好,我们点一出吧,在这里既然视线好,那就在台子上演。” 白善便点了一出,道:“你倒是捧场。” “捧谁的场?”赵六郎领着一群人推门进来,探头看了一眼他们划下来的单子,“哎呀,你们怎么只点凤华姑娘的舞?” 他匆匆和明达拱了拱手便挤在白善身边道:“我跟你说,春风楼里最好的表演其实是楼里姑娘们一起跳的采莲舞,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最后鱼从花中飞跃,那才叫美呢。” 他抽出腰间插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扇了扇后靠着老鸨摇头晃脑道:“就是可惜了,姐姐吝啬,一年也就演这么一两场,运气不好的赶不上,那就没有眼福咯。” 周满兴致勃勃,“这么好看?” “当然,我在别的方面能骗你们,在这种事上能骗你们吗?”赵六郎道:“不信你们问我家娘子,她看过,是不是比宫里的舞乐好看?” 大家就一起看向赵六夫人。 赵六夫人点头道:“不错,别有一番趣味。” 跟着来的马润和鲁越一起点头道:“是真的好看。” 白善便看向老鸨,笑问:“不知今日楼里可有这个节目?” 老鸨一脸为难道:“贵人有请我们本不该推辞的,只是这舞极难,姑娘们一年就跳这么两次,都是在每年的花朝节和中秋的时候,这会儿不对时候,这……” 白善意会,笑问:“若是点这个单子,不知要多少钱?” 老鸨没说话。 赵六郎轻咳一声,凑到他耳边道:“花楼不是这么逛的,直接砸钱,讲什么价格呀,又不是在外头买货。” 白善往边上让了一点儿,偏头看向他。 赵六郎冲他挤眉弄眼,“说好了今日你和白二请客的。” 白善一脸无奈,将腰间的钱袋取下来,从里面取出最大的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 老鸨只是笑。 赵六郎在一旁撺掇,“这点儿肯定不够。” 白善:“……” 他想了想,将钱都倒了出来,见老鸨无动于衷,便对赵六郎摊手道:“这是我没想到的,毕竟凤华姑娘一舞也只要价一万钱而已。” 周满左右看了看,见白二郎和明达都摸钱袋了,便伸手拦住他们,她在自己袖子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锭金子,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递给老鸨,“够了吗?” 第1873页 老鸨瞬间眉笑颜开,立即双手捧住,连着周满的手捧在胸前,“够了,够了,周大人稍等,奴这就去给您安排,今晚一定让你们看到最好的采莲舞。” 又笑道:“今晚的果盘都算我们的,贵人们随便吃。” 说罢捧着金子扭着腰退下。 赵六郎看向周满,啧啧两声道:“不愧是周大人,大气!” 明达也震住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么大一锭金子?” 周满平淡的整理了一下袖子,一脸高深的道:“不都说花楼是消金窟吗?那自然要带金子来的,总不能扛着一麻袋的铜钱来逛花楼吧?” 赵六郎忍不住拍手,“对啊!” 赵六夫人的眼刀就飞过去,赵六郎立即收敛了神色,一脸严肃的道:“也不能这么说,身为大晋官员,还是要勤俭持家的,嘿嘿嘿……” 白善摇头笑了笑,看向还站着的马润和鲁越,起身见礼,“许久不见马兄和鲁兄了,这两位是嫂夫人吧?” 崇文馆的同窗,除了殷或外,大家都成亲了,白善和白二郎还算晚的呢,但除了赵六郎和封宗平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夫人大家见过外,其他人的夫人他们都没见过。 鲁越和马润应了一声是,把他们的夫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大家见过后便找了位置坐下,房里空间大,放了两张桌子,后面还有一道屏风,前后两道大窗。 尤其是正对着大堂的窗户,差不多开了半面墙,视线极好。 白善和鲁越等人说话,周满和明达则和赵六夫人她们坐到另一张桌子边。 赵六郎坐在白善和白二郎中间,与俩人勾肩搭背,“你们不在京城这几年,我都无聊死了。” 白善坚持不懈的把他的手拿开,“没看出来。” 赵六郎又搭上去,“那是你刚回来,还没深刻认识到,你问白二郎,他回京这一年,我是不是特老实,老实得都不像我了,这不是无聊是什么?” 白善:“我以为是赵兄懂事,知道保重身体了。” 赵六郎哈哈大笑,“你这话就很周大人了,你别像她呀,家里有一个太医就够了,你竟然也学她。” 鲁越微微有些不悦,举杯道:“我们自然是比不得白大人受圣宠,能够天空海阔的走仕途,自然只能在青楼楚馆里享乐了。” 第3299章 嫉妒 马润微微扯了扯他袖子,鲁越扯回来,仰头喝了一杯酒。 赵六郎暗暗瞪了鲁越一眼,拉住白善道:“别理他,他这是心气不顺,一会儿吃了酒就好了。” 白善冲他笑了笑,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和鲁越又不熟,怎么会把他放在心上? 他今晚来这里是长见识的,“这楼里的花魁擅长什么?她今晚表演的是什么节目?” “琵琶,”赵六郎悄悄往隔壁桌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道:“主要是长得美,美眸一笑可倾城的那种美。” 白善怀疑,“真的假的?” “我能骗你吗?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赵六郎压低声音道:“那是真正的女人的美,魅极了,可惜你以前不来,不然可让你提前见识见识,现在嘛……” 他隐晦的瞥了一眼周满,压低声音道:“谅你也不敢。” 白二郎凑过来,也小声问,“真这么美?那你……” 他上下打量他。 赵六郎立即道:“可别多想,我倒是有那个心,也有那个胆,奈何没有那个钱呀。” “切,”白二郎坐直了,将头扭直了。 白善则好奇的问:“比之凤华姑娘如何?” “不一样的美,”赵六郎道:“一个清冷如谪仙,一个魅丽如狐妖,春花秋月,怎么比?” “你们今晚大方,待她们表演完,老鸨说不定会领着她们上来见你们,到时候你就可以凑近看了。”赵六郎摇着扇子道:“以你的姿容,说不定还能白得念娇儿一枝花呢。” 白善额头微跳,问道:“花代表什么?” 赵六郎一脸无趣的撇撇嘴,“你怎么现在就问我了,等收到再问嘛。” 白善:“快说!” 赵六郎就凑到白善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鲁越见了,闷闷地喝了一口酒,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马润连忙起身,“我随他出去走走。” 赵六郎笑着冲他们摇手,又和白善白二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找了借口出去。 鲁越和马润也没走远,就趴在走廊上看着下面台子上正表演的伶人。 赵六郎上前拍了拍他们,笑容微敛,“鲁兄,你干什么呢,不是你说的想和白善聚一聚的吗,我把你带来了,你就这么给我耍脸色?” 鲁越冷笑:“你看他像是想搭理我的样子吗?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旧日同窗?六郎,你没看他对你也爱答不理的吗?他拽什么,不过是一末流世家子,还能和你赵国公府相比不成?” “鲁兄,”马润拉住他,扭头和脸色发沉的赵六郎道:“赵六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赵六郎沉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嗤笑起来,冷着脸道:“他不爱搭理你,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刚进入崇文馆的时候,他不就不搭理你吗?” 鲁越瞪大眼看着赵六郎。 赵六郎:“在崇文馆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搭理我,要不是太子殿下,不,要不是白二郎在中间,我和他都互不搭理,你要说他高傲我认,他那人的确傲,但要说他一朝富贵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昔日同窗,我是不认的,你问问马润,他白善是这样的人吗?” 第1874页 马润连忙摇头,拉住鲁越低声道:“我们和白善的关系本就一般,在学里的时候,和他们玩得比较好的就是封宗平几个,我们这一拨人里也就六哥能和他们玩得来。” 鲁越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六哥是赵国公府的,狗眼看人低……” 他停住了话头,但赵六郎脸色已经铁青了。 只是他也不是几年前有气便出的赵六郎了,因此忍下胸中那口气,沉声问道:“那你待如何?这酒还喝不喝了?” 马润见俩人脸色都不太好,连忙打圆场道:“喝喝喝,怎么不喝?夫人们还在里面呢,六哥,你先进去,鲁兄他就是喝多了,让他再吹吹风,我们一会儿就进去。” 赵六郎转身便走。 等赵六郎进了包房,马润才皱眉道:“你干什么呢,不是想找白善办事吗,怎么当场就闹开了?” “我就看不惯他那副高傲的样子。” 马润:“他又不是第一天如此,刚进宫伴读时他不就这样了吗?看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 马润看着他叹气,“罢了,闹成这样,今晚是不好开口了,连赵兄那里都……” 鲁越沉着脸没说话。 赵六郎进到包房,见他们光吃东西聊天,便道:“你们无聊不无聊,都到了花楼了,怎么还干聊?” 他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啊,叫几个会弹琴唱曲儿的姑娘来。” 他冲周满乐,“周大人不会不舍得付账吧?” 周满道:“点吧,随便点,我们今儿就是来长长见识的。” 赵六夫人便和他道:“那听他的没错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六郎道:“他呀,别的地方或许不熟,这一条街上的花楼,没有他不熟的,尤其是这春风楼,最熟!” 明达笑问:“表嫂怎么也让六表哥来?” “他心里想来,我总不能拿绳子绑他,”赵六夫人道:“好在公中给的钱有定数,他要想来玩也可以,自己赚钱去,我是没有给他的。” 赵六郎便挤眉弄眼的看向白二郎,“说起这事儿来,我要特别感谢白二呀,我呜呜呜……” 白二郎捂住他的嘴巴,对好奇看过来的明达道:“我可从不来花楼的,这跟我不相干。” 赵六郎扯下他的手,“我也没说与你相干,你急什么?” 大家打闹了一阵,有伙计领了三个姑娘过来,抱着琴和琵琶来给他们弹琴唱曲。 等到华灯初上,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底下便响起一阵乐声,有一美貌女子走上台子道:“诸位贵客,今日是逢五日,乃我春风楼一旬表演的大日子,今日有幸请得教坊的凤华姑娘来献舞……” 周满他们听到声音,立即扭头看向窗外,声音清晰,视线也清晰,还能将一楼下的情景尽收眼底,明达不由赞道:“这个位置是真的好。” 赵六郎喝了一口酒后道:“那是自然,我给至善推荐的。” 白善冲他拱拱手。 赵六郎回礼,“客气,客气。” 第3300章 采莲舞 凤华姑娘自然是风姿绝代,周满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了,但她每次舞动起来时,依旧动人心弦。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站在了窗边,看着她像一只蝴蝶一样在台上旋转舞动,似乎是察觉到周满他们的目光,也有可能是动作使然,她转身蹲下时,眼眸微微抬起,一双如星般的目光直接对上了他们这里。 也不知是看到了谁,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时翻身旋转,台下和楼上的人看到她那展颜一笑,忍不住“嘶”了一声,眼都直了。 周满也直了眼,捂住心口道:“可真好看呀。” 明达也不由点头。 赵六郎也痴痴地看着,喃喃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虽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但花虽娇,却还是比不上月华清贵动心。” 白善和殷或一脸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白二郎也看得津津有味,和明达道:“感觉比在宫里跳的还要好。” 明达也点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台上的人,“有种在宫里没有的感觉。” 周满还捂着自己的心口,脸上是压不住的笑容,“我知道,是魅!是心动的感觉!” 赵六郎和殷或几个扭头惊讶的看向周满,白善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建议道:“站着多累啊,坐下看吧。” 周满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他们都站着呢,我坐下就看不到了。” 白善还要再说,周满已经一手按住他的手,“快别说话了,专心看舞,她就只跳一曲。” 好舍不得啊,早知道就不花钱点什么采莲舞了,再点凤华跳一曲多好啊。 凤华一舞舞毕,屈膝与众人行礼,退下前侧首看向他们这边,微微一笑。 周满拉住白善的手摇了摇,“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她在冲我笑呢。” 白善:…… 赵六郎道:“明明是冲着我笑的!” 赵六夫人嘀咕起来,“我觉得是冲我。” 站在周满身侧的明达道:“或许是认出了我们,冲我们笑的。”她也感觉是冲着自己笑的。 殷或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们都想太多了,她或许是冲着这边一整个楼的人笑的。” 果然,和他们有一样感觉的人不少,凤华姑娘退下去后,外面一片嘈杂,还有客人大声囔囔道:“凤华姑娘就是冲我笑了,显然是看上了我,为什么不让我见?” 第1875页 周满等人脸上讪讪,老实的回座位上坐好。 凤华姑娘这一舞太惊艳了,以至于春风楼上下鼓噪不断,一直未能安静下来。 念娇儿便不愿此时出场,老鸨只能先安排一些姑娘上去表演冲一下这股震撼感,等大家讨论够了,念娇儿这才抱着琵琶出来。 如果说凤华是如月下海棠那般白洁清冷,那念娇儿便是一朵大红的牡丹,美艳魅丽,她只是抱着琵琶小步走出,便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周满第一次看到这么魅的女子,只是微微一抬眸便将人的心弦抓住了,她握着茶杯一时呆住了。 明达也呆住了,这是一种他们未曾见过的美,从没在外面见过的。 没见过世面的几人喃喃的反驳赵六郎刚才的话,“你说错了,春花秋月的确分不出高低的。” 赵六郎却是见多了,心神还沉浸在凤华姑娘的那微微一笑上,摇头道:“不,现在的念娇儿虽也美,但倾城一笑怕是要归凤华姑娘了。” 周满看着台上的人眼波流转间轻轻一笑,百媚顿生,“这也是倾城一笑啊。” 赵六郎说她,“没见过世面。” “你见过世面,刚才也看呆了凤华姑娘呀。” 白善揉了揉额头,“安静听曲吧,这一曲就快要完了。” 因为凤华姑娘和念娇儿的出色表演,让周满等人对压轴的采莲舞尤为期待,念娇儿下去后,几人便站在了窗前,打算认真的看。 这可是周满花了一锭金子点的呢。 老鸨亲自上台报幕,特别感谢了一下周满为大家点的节目,于是春风楼上下都知道天二号房的客人是一位姓周的大人,花了大价钱点了一出采莲舞。 众人跟着拍了拍手和桌子,算是表示感谢,只是忍不住议论起来,“这是哪位周大人,如此大方,以前在花楼里没听说过呀。” “是不是外头来的?” “不可能吧,最近也没听说有哪位周大人入京啊,我们京城倒是有一位周大人。” “别闹了,那位周大人怎么会来这里?” “你们还不知道吗?来的就是那位周大人啊,我刚亲眼看见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她休假要生孩子了吗?现在要请她出诊,除非陛下下旨,不然也就与她关系极好的人家才能请到。” “不信一会儿你上二楼转一圈,不仅她来了,白大人也来了,他们还带了好几家的女眷呢。” 正议论得热闹,下面“哇”的一声,众人立即扭头看下去,便见舞台之上,九个衣着鲜亮的小娘子变换着队形瞬间分开来,她们的衣裳是一半青色,一半白中飘粉,也不知是怎么舞动的,当她们是莲叶时,众人就只看得到青绿色,另一半被掩藏起来,不露于人前。 一条粉色的绸带从三楼垂下,一道粉红色的身影从空中一跃而下,抓紧了绸带,似一尾鱼一样落入台中,她在荷叶之间游走,当舞至中间时,三朵粉白的莲花围着她盛开来…… 包房里的人,除了已经看过的赵六郎和赵六夫人外,其他人都忍不住“哇”的一声,连殷或都看得目不转睛的。 粉红色的鱼灵动活跃,莲叶与莲花变动,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正如赵六郎所言,果然震撼人心。 一舞毕,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拍掌,有的人激动的哐哐拍着桌子,“今天来春风楼,可真是值了!” 白善这才发现跳舞的十个伶人全都以薄纱遮面,他们只看得到眉眼,看不清人的面容。 不由感叹道:“这才是全靠舞蹈取胜啊。” 周满心满意足,“等我们中秋还来看。” 第3301章 受欢迎 采莲舞结束,底下新上了别的舞蹈,老鸨则带着凤华和花楼里的姑娘过来谢恩。 一群美貌又娇滴滴的小娘子进到房间来,连鲁越这样的人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想要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更不要说周满他们了。 周满就推开了白善的手,绷直了身体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她们。 被推开手的白善:…… “姑娘们快上来谢恩,今晚可多亏了周大人捧场。” 众姑娘走到周满面前盈盈拜下,周满伸手道:“不必多礼。” 凤华姑娘亦上前,冲着周满盈盈一拜,“拜见周大人。” 她微微抬起眼眸冲周满笑,这才看到坐在她身侧的明达公主,忙又下拜,“拜见明达公主。” 这一刻,不仅周满,就是明达都体会到了赵六郎逛花楼一掷千金的快感。 周满差点儿没忍住又从科科那里拿出一锭金锭来给她,好在最后关头她忍住了。 拿钱,凤华未必能留住。 周满想了想,冲凤华招了招手,待她上前便从自己头上取出一根镶嵌了红宝石的金钗来,伸手插在了凤华头上。 笑道:“这根钗子正配你今晚的衣裳。” 凤华一愣,屈膝跪在了地上,“谢郡主赏赐。” 老鸨看着那根钗子眼都红了。 宝石也是分等次的,何况钗子的做工不同,价格也不同。 周满给的这根钗子,红宝石不仅成色极好,还很大,金钗缠绕的工艺也极好,她要是没看错,是出自宫廷。 这样一根钗子,价值可比一锭金子贵重多了。 第1876页 可惜是私下的打赏,又不是钱,让她连分一杯羹的理由都找不到。 老鸨眼热不已,便把她带来的十个小姑娘往前一推,笑吟吟的道:“周大人,您看今晚她们跳的采莲舞怎么样?” 周满笑着颔首道:“极好。” 她微微扭头看向白善,白善默默地将钱袋拿出来交给她,由着她拿去打赏小姑娘们。 明达见状新奇不已,也拿着钱打赏她们,于是俩人得到了在场所有小姑娘的恭维,要不是一个身怀有孕,一个看着体弱,她们恨不得灌两位贵人千杯酒。 等他们意犹未尽的从春风楼离开时,不仅周满明达身上的钱袋空了,连白善白二郎和殷或的钱袋也都空了。 也就赵六郎几个常逛花楼的把持住了老鸨和姑娘们好话,没有散尽钱财。 一出春风楼,白善接过西饼递上来的披风给周满披上,呼出一口气道:“总算知道为何君王总能受佞臣蛊惑了,如此恭维,的确非一般人可以拒绝。” 周满深以为然的点头,还回头看了一眼灯光璀璨的春风楼,“春风楼虽好,但还是少来为妙,太费钱了。” 花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回想,还是有点儿心疼的,“今天晚上花的钱,不知道我喜欢的姑娘们能落得多少。” 下次还是送一些实用的,不会被老鸨和花楼克扣的东西比较好。 白善将她的脑袋转回来,“别看了,以后少来,岳父要是知道你今晚在春风楼花出去的钱……” 周满打了一个抖,忙拉住他的手,“你可别说,连我哥哥们那里也不能说的。” 不算给出去的宝石金钗和散钱,光那一锭金子,都够他们一大家子现在半年的花销了,她家里人知道,气不气坏另说,就怕他们学坏了。 周满一脸严肃的摸着肚子道:“以后我们教孩子,一定不许他们来花楼,至少有自制力前,一定不能来。” 白善这才满意的点头:“好。” 赵六郎受不了他们,“行了,行了,就逛一次花楼而已,你们哪来这么多感触,多来几次就好了,想我当年花尽私产,现在不就养成了铜墙铁皮功,水泼不进,多少美人的恭维话我都冷静得很。” 赵六夫人:“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没钱了才如此矜持呢。” 赵六郎忙对赵六夫人行礼,压低声音道:“给点面子啊。” 赵六夫人这才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白善嘘的一声,示意大家去听,“鼓声响了,走吧,该回家了,一会儿要宵禁了。” 宵禁鼓六百下,足够他们从这里返回家中了,于是众人互相告别,各自上了各自的车。 赵六郎把赵六夫人扶上车后,转身却挤上了白善和周满的马车,他笑吟吟的道:“我们同路,叨扰一段。” 白善便伸手将人拉上车,帘子一放,车动起来,一直走出热闹的花街,周遭安静下来,白善这才看向赵六郎:“说吧,何事?” 赵六郎先冲二人拱拱手,叹气道:“今晚让你们败兴了。” 白善摇头笑道:“倒还不至于。” 赵六郎面色一松,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小气。” 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后道:“本来我想着我们同窗几年没见,你们又难得想去花楼里一逛,便想叫上还在京城的几个一块儿聚一聚,同乡、同窗,不比其他人亲近些?” 周满拿了一块点心吃,“那也要志同道合才行,官场上还是应该寻同道者。” 赵六郎:“我是个俗人,没那么多想法,只想着同窗几年,怎么也是朋友,互相间联络感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不过今晚看,的确是我想差了。”赵六郎声音低落了一下,很快又高兴起来,“好在你们肚量大,今晚这事儿就算过了,下次我请你们吃酒算赔罪。” 白善现在对吃酒二字怕了,道:“还是吃饭吧。” 赵六郎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发现周大人比你在娘子间更受欢迎,醋了?” “去去去,”白善想了想,还是问道:“鲁越和马润找我何事?” 赵六郎没说话。 白善道:“倒不是为了帮他,只是人你都带到我跟前了,总要让我知道缘由吧?” 赵六郎这才道:“马润没什么事,他就是个纨绔,只是从小纨绔变成了大纨绔,当过几次差,都没什么建树,现在就在礼部挂个名,每日吃喝玩乐,他心里过得去,也就没事儿。这次是来作陪的。” 第3302章 快来上课 “鲁越他……”赵六郎顿了顿道:“他之前与我一样恩荫进了禁卫军,后来我调入宫中做侍卫,他则去了京兆府,在京兆府里办坏了差事,被一撸到底,直接贬官为民,鲁家在走关系想要把他重新塞回朝中。” 白善一脸不解,“找我?鲁家在朝中势力也不小,其长兄更是太子心腹,这种事为何找我?” 赵六郎:“太子其实有恩典下来,想要鲁越进他长兄手下任职,只是他兄长铁面无情,就算肯用他,也是从小队做起,而且还要跟着去军营,你知道的,地方驻军的日子比不得京中,地方偏僻不说,军营还不在城中,那日子……” “他还是想留在京中,家中给他找的职位他都看不上,只能走自己的人情,你在太子那儿有面子,朝中认识的人不少,加上殷或那边……”赵六郎开门见山的道:“殷大人要是能够网开一面,不管是回京兆府,还是进禁卫军都可以。” 第1877页 白善和周满恍然大悟,“那他应该去讨好殷或呀。” “……殷或怎么讨好呀?”赵六郎摇着扇子道:“他一不缺钱,二不恋权,三不爱美人,清心寡欲,一副要飞升成仙的模样,除了你们三人外,他几乎不与外人相交,怎么讨好?” 别说鲁越,就是他和殷或都说不上话,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外,他们一晚上就没说过第二句话。 在宫中读书时就是这样了,除了白善白二和周满外,谁与他说话他都是一副清淡的模样,高兴了回你两个字,不高兴了便当没听见。 要命的是还没人敢欺负他,受了冷待也只能忍着,不然他一捂胸口,连皇帝都要紧张两分的。 所以讨好殷或,不如讨好白善三人,只要他们能说动殷或出面说一句话就行。 白善两句话推拒,“殷或不在朝中任职,怎好通过他插手京兆府和禁卫军?我等实在是爱莫能助。” 昏暗的灯光中,赵六郎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现在车中只有我们三人,倒不必如此作态。” 装什么装呀,今晚都闹成这样了,白善怎么可能帮他? 周满则好奇的问,“他办坏了什么差事?” 赵六郎挥手道:“别提了,办案的时候办差了,又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被郭大人知道,便被革职查办了。” 赵六郎说到这里一顿,轻咳一声和周满道:“听说你和郭大人关系极好,他来此也有想请你与郭大人求情一二的意思。” 要是不好找殷礼说情,找郭大人也是可以的。 周满一脸严肃:“郭大人公正廉明,怎么可能徇私?让他不要多想了。” 说完小声道:“而且这是谣言,我和郭大人是有交情,但关系极好却称不上。” 毕竟他们就是大朝会上前后席的关系,平常少有交集。 赵六郎摇着扇子道:“我才不去说呢。” 他好心牵线,本来成或不成他都算尽心了,他堂堂赵国公府的小公爷,又不指着鲁越感激,这么热心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同窗朋友。 但鲁越今晚如此,不但让他得罪了白善几个人,还表明了不领他的情义,既然如此,他也就没必要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了。 他是念情,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到了分叉路口,马车停下,赵六郎跳下马车,和探出头来的白善拱了拱手,“明儿见了。” 他钻回自家的马车,赵六夫人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说明白了?” 赵六郎“嗯”了一声,一口饮尽,“今晚真晦气。” “我却觉得今晚过得不错,”赵六夫人道:“看了两出好戏呢。” 赵六郎:“……” 他有些郁闷。 赵六夫人不想在鲁越这件事上多打击他,以免他起逆反心理,反倒又和他好了,因此只谈周满和明达,“可惜她们两个平素都忙,不然大家闲暇时一起吃茶赏完也不错。” 赵六郎心里好受了点儿,点头道:“现在周满要待产,不上衙,你没事儿可以去找她玩,至于公主那里……” 赵六郎摇头道:“你还是别去了,我这个表妹学识渊博,现在又开了个女学,我怕你去多了短处显露无疑。” 赵六夫人生气,“我什么短处?” “不学无术啊。” “我不学无术?明明是你不学无术!” “我怎么不学无术了,我好歹是国子监和崇文馆里出来的,你才读几本书?” 赵六夫人气死了,因为这话,她第二天就去找明达,结果明达在周满这边,她立即找过来,问道:“公主,听闻女学事情繁多,可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明达一听,精神一振,“表嫂怎么突然对女学感兴趣起来了?” 赵六夫人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家中闲着无聊,想要找些正经事来做,听说女学现在很缺人手,我虽不才,但也能管些事情,所以就来问问。” 明达求之不得,并且,“我记得表嫂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也在适龄的年纪,可有想过进学?” 赵六夫人没有亲生的妹妹,堂妹倒是有两个,都只有十二三岁,的确正在读书。 赵六夫人心中一动,心领神会,“如今女子读书已成风尚,女学又有众多学子交流,到书院里进学的确更好。” 周满在一旁吃瓜,闻言问道:“现在女子读书成了风尚?” 赵六夫人笑着点头,“是啊,这还是因为郡主您呢。” “我?” “是呀,因为您,京城周边只要家中有条件的,都会让女儿跟着读书,就是想着将来说不定能和您一样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周满眼睛大亮,“真的?” 赵六夫人点头,“真的。” 明达立即扭头和周满道:“你现在就有空,准备准备去女学给我学生们上一堂课吧。” 她道:“说什么都可以,闲聊也可,所以不用太费时间备课。” 话是这么说,但周满是这么不认真的人吗? 晚上,她就靠在床上沉思,还询问白善的意见,“你说我给明学的学生们上课,那该讲什么呢?” 白善摇头,“能讲的太多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随便选一个话题?” 第3303章 生产 “不行,我在明学的第一堂课,怎么能随便选呢?” 第1878页 白善就问她,“那你在太医署上的第一堂课讲的是什么?” “那可太多了,我那一堂课可是讲了一个多时辰呢,医学对人类发展的重要性,太医署发展的前景和重要性,以及医道……”周满沉思起来,“女学的话,我总不能也和他们说医道吧?” 白善:“她们只怕不感兴趣,也听不懂。” “是啊,那说什么呢?” 白善上床,给她拉好被子,哄她道:“别想了,先睡觉,反正这事儿也不急。” “谁说不急,明达让我后天便去讲课呢。” 最后周满也没选好话题,只是坐在了明学教室的讲台上,目光柔和的看着教室里坐得满满的小姑娘们,“你们的四书五经,诗词经义都有先生讲授,我第一次在明学授课,虽说每一篇经义每个人的理解都有可能不同,但重复说一篇文章,不免无趣,所以我在这里的第一堂课,我不讲这些。” 她顿了顿后道:“但我也没想好要与你们说什么。因为明学算是我大晋开国以来的第一所女学,甚至在古来的历史上,也是第一所这样这样大的女学。” “以往,女子读书多在家中和族中,所谓女学,能称得上也就一些大家族培养族中女子所设的私学,”周满道:“他们只接受家族中的女郎,或者亲戚家的女郎就读,似明学一样,可与平常书院一样招收女子学生,不论出身的,从没有过。” 教室里的学生们听得认真。 周满便继续道:“我不知你们是为何来明学读书的,想来激励之事,你们的山长明达公主已经说过了,我便不再重复,今日便与你们聊一聊女子在这世上有所作为的艰难吧。” 有学生举手相问。 周满抬手,示意她问,“周先生,您也会有此感触吗?” 周满笑道:“当然了,世间男子想要出人头地都极为艰难,更不要说女子了。” “可观周先生的升迁速度,似乎极为顺利啊。” 周满颔首道:“那是因为我聪明啊。” 坐在教室最后的明达差点儿被口水呛住,她连忙看向周满,想给她使个眼色,让她谦虚一些,结果就听她大言不惭的道:“因为我聪明,所以我医术很好,在官场中,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能丢弃的,只要一直拥有这两样东西,便是坎坷,也会比别的官员要走得顺。” 众人好奇,“是什么东西?” “官品和能力。”周满道:“官品即为官的品格,能力自不用说了,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周满这一堂课便是告诉他们为官的艰难,一个男子出仕的过程和几条路选择,男子尚且如此艰难,更不要说女子了。 因为男子出仕还有好几条路可以选择,女子就不一样了,她们的路不仅少,还窄,她们想要在将来的官场中占一席之地是难上加难。 不过这世间前程并不是只有官场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是以官场为例,其他的前程方向,对女子的要求也是比男子更严格的…… 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但她们对周满本人更感兴趣,她说的那些话她们大多还不能理解,在大部分小姑娘的认知里,周满所说的那些前程都不是她们将来要走的路。 她们在这里读书学文,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的管家理事,相夫教子,所以她们每次举手问的问题都是有关于周满的。 比如,“周先生,您真的将王御史骂吐血了?” 再比如,“周先生,明明你比白大人小,为何你是师姐,他是师弟呢?” 一堂课结束,周满起身严肃的离开,一到办公房她就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道:“你这群学生真是问题太多了。” 明达笑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为何?” 明达:“你们有共同的爱好——话多!” 周满:…… 她正要说话,突然肚子被重重的踢了两下,她觉得有点儿疼,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明达忙起身,“怎么了?” “没事儿,胎动。”周满说完感觉不对,摸了摸肚子,不由的给自己摸了摸脉,惊诧的问科科,“我这是要生产了?” 科科扫描了一下后道:“没有,但快了。” 周满抱着肚子问,“这个快了的意思是……” 科科直接把数据给她看。 自己把脉或许会有不准,但看数据还是不影响自己的判断的,周满仔细看过后松了一口气,这两天的时间,那就好,那就好,她虽然一直在准备,但直到现在也没准备好。 明达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问道:“怎么了?” 周满抓住她的手道:“我得回去了,胎动,可能这两天就要生产了。” 明达一听,连忙扶住她,“要生产了?那可得小心点儿。” “是过两天……” 明达已经不怎么听见了,小心翼翼的把周满送回郡主府,交给刘老夫人和郑氏后才放心离去。 周满一回到家就吩咐九兰去厢房里布置产房,再把生产用到的东西都检查一遍,然后道:“去请稳婆吧,我们再交流交流。” 她还算好,刘老夫人可比她紧张多了,见她开始安排生产的事便道:“还是把稳婆请到家里来住吧,稳妥些。” 周满笑道:“今日还不急,明后日再看吧。” 刘老夫人:“多请几个,你快生产了,这些事不要劳神,全交给我们便好。” 第1879页 又道:“家里最好再请一个大夫候着,这样才万无一失。” 周满挥手道:“让三娘和立如来就是,她们对生产也熟了。” 不仅因为她们自己生过孩子,更因为她们这几年在京城没少给人接生看孩子。 刘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心中有数就好。” 他们做了很多准备,却没想到很多都没用上。 因为周满生产得很快,第二天傍晚,还没吃晚饭呢,周满便发动了。 白善把人抱回产房,让人去将预计明天才住进家里的稳婆请来,又让人赶紧去请刘三娘和周立如…… 结果稳婆还没到,西饼和九兰就在周满的指点下给她接生了,刘老夫人和郑氏站在一旁打下手,等抱到孩子时整个人都是僵住的。 好在稳婆及时赶到,连忙接过孩子,剪了脐带后抱去清洗,另一个则和西饼一起打理周满。 周满呼出一口气,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强打起精神问,“孩子如何?” 稳婆才把孩子放进水里,他便哇哇大哭起来,稳婆立即笑道:“是个小公子,大人放心,手脚有力,声音洪亮,甚是健康。” 周满还是相信稳婆的判断的,闻言松懈下来,靠在床上便觉得肚子饿了,但她又不想吃东西。 第3304章 不同意 白善将周满扶起来,端起碗道:“喝点汤吧,或许能把胃口打开。” 周满看了一眼碗里的汤,有些犯恶心,扭过头去摇了摇头。 白善便把碗交给九兰,吩咐道:“去,让厨房再熬一碗汤,把油都撇去,注意去腥气。” “是。” 白善湿了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轻声问道:“这也是病吧,要不要开个药?” 刘三娘端了一杯温水上来,笑道:“不必开药,先喝些温水,一会儿再喝一碗红糖水便可。” 她将水递给周满,道:“师父,母亲已经在厨房煮糖水了,一会儿就好。” 周满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道:“孩子呢?” 刘老夫人亲自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笑道:“你看,这孩子养得真好,刚才哭起来的时候,整个宅子的人都听到了。。” 周满倾身去看,点了点他的脸颊,“跟他姐姐小时候真像。” 刘老夫人笑道:“姐弟俩,自然相像。” “爹爹,娘亲,你们让我进去可以吗?” 白景行小朋友被五月抱着拦在门外,只能扒拉着门朝里面喊。 白善转出内室,将她从五月手上救下来,“你娘亲刚生了弟弟,累得很,我们不要打扰她休息。” “那我能看弟弟吗?”白景行问:“为什么你们都可以看弟弟,我不可以?” 白善笑着点了一下她鼻子,“等着。” 他转身进屋里将孩子抱出来给她看。 白景行小朋友探头看去,张大了嘴巴,“好,好丑啊。” 白善笑道:“和你小时候一样,过段时间就长漂亮了。” 白景行一脸怀疑,“真的?” “真的。” “可他眼睛都没打开。” 白善:“那是因为他睡着了,你看外面天都黑了,你不也要睡觉吗?” 白景行小朋友一想还真是。 “好了,弟弟也看过了,你和祖母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看娘亲和弟弟。” 郑氏也过来哄她,白景行这才牵着祖母的手离开。 晚上白善便睡在外室的榻上守候,第二天周满平安产子的消息便送到亲朋家中,家里热闹起来,周家和白二都有过来看望。 其他亲朋则是洗三那天过来,不过他们也只能看孩子一眼,周满一直不喜婴孩接触太多外人,以免感染病症。 孩子的大名是在洗三那天公布的,白善为他取名单字“牧”,“夏牧,”白善笑着看向周满,意有所指的道:“这也应和了他母亲的字,希望他将来能和他母亲一样。” 白二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周满顺手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白善砸过去,白善一把接住,笑着放回床上,“先生也说这个名字极好。” “你先前取的不是这个。” “是啊,但他出生后我心有所感,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他。”白善道:“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还有比继承父母之志更好的名字吗?” “是啊,是啊,”白二郎努力憋住笑道:“谦这个字多好呀,这下你们母子都与它结缘了。” 俩人这么一解释,周满略一思索,觉得还真不错,于是点头道:“行吧,就叫夏牧。” 她是没意见了,但来的白氏族人却惊住了,有人不解的道:“单字?那怎么叫夏牧?” 有的却知当年白周两家结亲的内情,立即问道:“这孩子是夏姓?” 等刘老夫人点头,他们立即反对起来,“这是至善长子,怎么能外姓?” 刘老夫人道:“这是一早定好的,他们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 “不行,这是长子,必须白姓,就算不得不舍出一个孩子,也该是次子才对。” “就是啊,从未听说过嫡长子他姓的。” “这是乱家之根呀。” 刘老夫人不悦,“这是我的曾孙,不论他姓什么,身上的血脉从不曾改变。” “伯母这话就太过理所当然了,祖宗来历志向皆在这姓氏之中,怎么会无关?” 第1880页 “至善呢,今日是孩子洗三,他怎么就出来晃一下就不见人影了?让他出来与我们说。” “不错,让他出来,他现在已是你们这一房的当家人,这时候还让祖母代他出面算怎么回事?” 刘老夫人皱紧了眉头,就要一力压下,一直陪坐在旁的庄先生突然道:“老夫人,既然大家心中都有疑虑,不如让人去请至善出来吧。” 刘老夫人惊讶的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笑道:“孩子们长大了,这是该他们的责任。” 刘老夫人顿了顿,便吩咐下人,“去请郎主,就说族中的长辈有话要和他说。” 白善并不觉得这事需要和家族商议,他自个的儿子,自己取名,和孩子的娘商量就完了,这事便是他的亲祖母和母亲都不曾插手,又何须和族人交代? 所以前面洗三礼一结束他和白二殷或等人躲在后院里逗孩子,顺便说说话,下人来请时,他还皱了皱眉,“因为小郎君的名字起了争执?” “是,”下人道:“五老爷他们都生气得很,说小郎君是嫡长子,不该他姓。” 白善便起身,扭头和白二等人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前头看看。” 白二郎想了想,起身道:“我与你同去吧,虽然我家分支出去了,却还是同族联亲。” 殷或道:“这事不宜过于强硬,不如和缓些说。姓氏一事,可大可小,小的,不过是一家之事,姓什么,取什么名字皆可你一人做主;大的,那便是乱家乱族,涉礼仪之争,朝中是可以弹劾你的。” 本有些怒气上涨的白善冷静下来,皱起眉头思索。 周满靠在榻上,闻言皱眉,略一思索后道:“你别一个人去,叫上我爹和我大哥四哥一块儿去。” 白善瞬间领会,所以更加目瞪口呆,“你是要两家吵起来啊?” 周满不在意的挥手道:“没事儿,吵也是周氏和白氏吵,先在家里吵,看看情况,真闹到朝堂上,那弹劾的也是我爹,问题不大。” 殷或想起来,一拍手道:“对啊,你父母皆被封了诰命,也是可以被弹劾的。” 但是弹劾他们有什么用呢? 他们又不在朝中,甚至很少和京中官宦之家来往,被弹劾了,既不少块肉,面子也不会很难看。 白二郎立即转身,“我去找他们。” 第3305章 周白大战 白善先过去,打算先晓之以理说服对方,不行再上岳父和舅兄们,若是还不行,再上其他手段。 只是白氏的长辈很坚持,“至善啊,这可是你的嫡长子,怎么能不随白姓呢?” “没错,就算要过继,也该是选嫡长子以外的孩子,何况你现在只有一子,他一出生就他姓,万一你们将来不再生孩子,或是生不出儿子怎么办?” 白善:“……五伯多虑了,有周太医在,我不信我生不出次子来。” 众人:“……” 白善道:“第二个孩子继承夏氏宗祀是我们两家定亲前便议定的,人无信不立,小侄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 “胡闹,我一直以为第二个孩子是次子,这是你的长子!” “自然是不论男女的,”白善道:“第二个孩子若是女儿,那便是她随夏姓,同样继承夏氏宗祀,不以男女有分别。” “你这……冥顽不灵,传出去,岂不是要乱了宗法规矩?” 有人却转了转脑筋,提议道:“不如将至善长女改做夏姓,这样也算不毁诺了吧?” 白善脸色一沉,连一直坐在一旁安静不动的郑氏也生气了,恼道:“我的大姐儿同样尊贵,都说了不以男女分别,叔伯们何必逼迫?” “既然是不以男女分别,那为何不能长女随夏姓?可见还是有分别的。” 白善冷着脸道:“八叔慎言,我的女儿和儿子在我这里并无分别,她要是一早被约定随了夏姓也就算了,但她现在是白景行,突然因为弟弟被改成夏景行,那就是有了分别。八叔这是要离间我们的父女之情,他们的姐弟之情吗?” 他不悦道:“在我看来,这才是乱家之根,伯父和叔叔们是真心为我好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居心叵测吗?四伯母,至善这孩子是在怨恨家族?” 刘老夫人平淡的问道:“你是在质问我没教好孙子吗?” 众人一噎,在场的人中,刘老夫人辈分最大,有白善在,他们还真质问不了她,除非来一个与她辈分相当的人在,或者…… 有人隐晦的看了一眼白善。。 或者像十几二十年前,户主羸弱无所依,辈分才没有用处。 白善觉得再吵下去也没进展,于是隐晦的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下人。 下人悄悄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白二郎便带了老周头和周大郎周四郎上来了。 老周头笑眯眯的道:“亲家们原来都在这儿啊,后头厨房煮了不少红鸡蛋,全是用我家庄子里下的鸡蛋,味道特别好,我让人送一些上来给你们尝一尝。” 周四郎手上就端着一个盆,特别热情的给他们分红鸡蛋,一人两个,豪不偏私。 白氏见周家来人,收敛了怒气,挤出笑容接过鸡蛋,并不想在他们面前讨论此事。 老周头给庄先生和刘老夫人也塞了两个,然后坐在刘老夫人下首,笑容满面的道:“亲家母,我听满宝说,他们当官有个什么探亲假是不是?” 第1881页 刘老夫人手握着红鸡蛋,笑着应了一声“是”。 老周头就激动的道:“不知那探亲假长不长,要是够长,我想让姑爷和满宝带孩子去商州一趟,这孩子继承了他亲外祖母的姓氏,怎么也要去祭祀一下,告诉他们才好。” 白氏的人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这孩子的大名刚取,还未定下到底是姓夏,还是姓白呢。” “怎么没定下,不是说了叫夏牧吗?”老周头立即看向白善,“姑爷,这事可是一早说好的,你们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可不能反悔。” 周四郎也道:“是啊,妹夫,你可是读书人,又当官,做人可得守信。” 白善连忙谦卑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有些迟疑的看了白氏众人一眼。 白五老爷等默默地没说话,许久方有一人嘀咕道:“那也不能让嫡长子随他姓啊。” 白五老爷这才和老周头打着商量道:“周老爷,这是至善的嫡长子,不好改做他姓,不如等下一个孩子如何?” “是啊,是啊,反正他们还能生,下个孩子也是一样的。” “既然都一样,为何这个不行?”老周头道:“结亲之前说的好好的,第二个孩子随夏姓,怀着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他一生下来你们就改口,谁知道等下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们会不会又改口?” “自然不会了,这个是因为情况特殊,他是嫡长子啊。” “我看不一定,”老周头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看出这孩子特别聪明,所以才不舍得的?但下一个孩子万一也很聪明,也生得特别好呢?你们是不是也不愿意?” 白氏众人:…… 最后大厅成了周家和白氏的战场,刘老夫人和白善直接没了用处,被晾在了一旁,一句话都插不上。 白氏这边坚持这个孩子是嫡长子,不能他姓;周家这边则是咬死定亲时的允诺,就问他们是不是要毁诺。 白氏这边又不能明着说我们就是要毁诺,毕竟于家族名声不好,这时候白善要是肯开口就好办了,偏他也跟着一脸坚持,绝对守信不毁诺的模样…… 最后白氏一众人离开时是被气得心力交瘁。 “到最后,倒成了我们里外不是人。” “可真让这孩子随了夏姓,传出去我们白氏也丢人啊,连嫡长子都随了他姓,岂不是要沦为世家笑柄?” “白善也太孤寡了,竟一点不为宗族着想。” 送走所有客人,老周头端起茶杯来喝水,润了润嗓子道:“在京城,很少能一天说这么多话呀。” 白善忙给他添茶,歉疚道:“让岳父受累了。” 老周头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他皱了皱眉,“不过我看他们坚持得很,这事儿只怕不好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事儿是不是会影响你和满宝啊?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这毕竟是你们的长子,要实在不便,下个孩子再让他随夏姓就是。” 白善却摇头,“岳父,就是他了,换成任何其他的孩子都不好。” 老周头不解,“为什么?” 第3306章 小名 “他姓,那便是遵照两家原先的约定,等他长大,他自然知道他在父母心中和其他兄弟姐妹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姓氏而已;”白善道:“其他的孩子姓,那就是为了哥哥或者弟弟做出的牺牲,等他长大,就算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我们表现得一碗水端平,他心中也难免不平,觉得自己不比哥哥或弟弟重要,贬低了自己。” 白善顿了顿后道:“而且如此行事,我必心中有愧,问心有愧,行事便会差了尺度,这不仅害了孩子,也肯定会害了我自己。” 所以他不会让第三个孩子代替夏牧,也不会让大姐儿改姓夏。 老周头听懂了一半,后半段没听懂,不过他也不纠结,见他坚持,便道:“行吧,既然你们认定了这个孩子随夏姓,那我就给你们打头阵,哼,想要孩子改姓,除非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庄先生忍不住笑道:“周公有此决心便好,白氏也不会过多为难你们的。” 刘老夫人忙和老周头道谢,叹息道:“今日多亏你们了。” 老周头道:“亲家不必担心,虽然你们家里只有姑爷一个,但我们家有六个儿子呢,满宝的侄子们也都长大了,白氏那边要是还胡搅蛮缠,我就让四郎写信去把他们都叫来京城,到时候两家坐下来谈也有底气。” 刘老夫人:“……多谢亲家,只是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白善忙请老周头下去休息,周大郎扶着老周头下去了,周四郎便站在白善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问道:“话说他们怎么比自己的儿子被过继还要激动啊,这是你和满宝的儿子吧?” 白善叹息道:“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他也觉得这是他儿子,他和满宝在刚确定腹中孩子性别时就开始给他取名字了,全是取的夏姓。 谁知道这会儿宗族的人会跑出来反对? 周四郎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记得你们以前提到过,你想分宗?” 白善眉头一跳。。 周四郎低声道:“何不趁此机会?要我说分宗也好,你直接就是宗主,万事你做主,多好?” 白善无奈的笑道:“分宗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1882页 “白老爷家当年不就分出来了吗?” “其中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战乱,”白善道:“堂伯一家与嫡支的血缘已经很远,是远房中的远房,那时候又恰逢战乱,族人离散,有去剑南道立宗的,还有去江南和岭南一带立宗的,那时候已经来不及讲礼法规矩和宗族利益,只要能活下去,将宗祠建起来,那便是对家族有功了。” “现在却是国泰民安,族人分散各地为官,除非人口茂盛到家乡住不下,活不下去不得不分宗,不然宗族不会答应分宗的。”何况他现在可算是白氏年青一代子弟中最有前途的一个,就算为了宗族荣光,他们也不会放他离开的。 除非他能拿出足够大的利益交换。 可能让宗族看得上的利益交换……白善多半得往违法乱纪那一条路上走。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被唐学兄抓到牢里,然后和周满在天牢里相顾泪两行。 白善心中胡思乱想,最后忍不住一笑,“没事儿,这事儿我心中有数,四哥你放心,不会让满宝和孩子们受了委屈的。” 周四郎也不太懂他们这种大家族的弯弯绕绕,挥了挥手表示他全听他的,“要是在我们村里,小家都答应了,又占理,家族一般不会过多插手的。真插手,两家打一顿完事儿,谁赢了听谁的。” 白善:“……四哥,你可别让哥哥们动手,不然才是坏事。” “放心,这不是村里,我们又不傻,不会去揍他们的。” 白善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正院,白景行小朋友还在看弟弟,他也正醒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上面。 下人端了膳食上来,白善扶着周满到桌边坐下,俩人一边看孩子一边吃饭,“祖母和母亲给大郎取的小名你选好用哪个了吗?” 白景行小朋友闻言立即抬头道:“娘亲,我也给弟弟取了小名。” “哦?叫什么?” “小白,”白景行道:“你看,弟弟都变白了,这是因为我这两天一直叫他小白小白,曾祖母和祖母说,小名就是要这样取。” 白善一脸嫌弃,“这个小名一点儿也不好,我们家就姓白,以后外头喊一句小白,应声的不知有多少,重新取一个。” 他扭头和周满道:“你快从祖母和母亲取的小名里选一个。” 不然以他女儿现在的文化水平,只怕以后儿子会怪他们。 周满道:“总比大姐儿好吧?” “大姐儿哪儿不好了,多亲切的小名呀……”白善嘀嘀咕咕起来。 白景行小朋友听到了,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他顺着我的排行往下,应该叫二姐儿!” 白善夹菜的筷子一顿,若有所思起来,“这样念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周满瞪大眼,“你,你认真的?” 白善就扭头去看桌子边上摇床里的儿子,“你不觉得这个小名很好吗?古往今来,多少有名的人或者帝王,叫奴儿娇儿姐儿的也不少,这样长大的男孩子不仅聪明,还健康呢。” 周满咬住筷子,一脸纠结,“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有理,但我觉得他不会喜欢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不考虑了,就要这个小名,”白景行小朋友跑上前去抱住周满的胳膊,摇晃道:“娘,这是排行,以后你再生个妹妹就是三姐儿。” 周满:“……那要是再生一个弟弟呢?‘ “那就是四姐儿。” 周满:“……我于取名一途不太有天分,所以你们的大名小名我都是交给你们父亲和曾祖母祖母来取的,这样吧,大名你父亲已经取好,你去找曾祖母和祖母商量吧。” 周满为了儿子未来的快乐多争取了一点儿,“现在就暂时叫他大郎吧,你们要是取不出小名来,可以等他长大一点儿了和他商量着来。” 白善就悄声和女儿道:“去找你祖母。” 郑氏最疼大姐儿,凡是她开口,莫有不应的。 父女两个相视奸笑一声,白景行小朋友转身就跑去找祖母。 第3307章 告状or请罪 郑氏拗不过白景行小朋友,但刘老夫人不是很同意,她还是觉得自己取的小名最好,于是牵着她的手去看他,“你看他的眼睛圆圆的,眼尾微微上扬,像不像曾祖母养的小猫?” 白景行小朋友凑上去看了看,奈何弟弟他正闭着眼睛睡觉,所以没看出来。 但她是不肯承认自己没看出来的,于是点头道:“像啊。” 刘老夫人便笑道:“所以曾祖母给他取小名乌圆,我们家叫姐儿的只大姐儿一个好不好?” 白景行一听高兴起来,连连点头,“好呀,好呀,那以后有妹妹了叫什么?” 刘老夫人:“等你有妹妹的时候再说,看到时候她长什么样,天下好名字这么多,还怕你妹妹没有好名字吗?” 大姐儿一想也是,于是高兴的趴在摇床边叫他,“乌圆,乌圆,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去园子里玩儿?” 刘老夫人摸着她的小脑袋道:“还早呢,你先和大宝儿玩,等明年他就可以和你去园子里玩儿了。” 哄好曾孙女,刘老夫人这才想找孙子算账,问周满,“至善呢?” 周满:“他上衙去了。” 刘老夫人一愣,“他不是请假了吗?” 因为周满生产,白善请了五天的假期在家陪她,这才第四天,后天才上衙呢。 第1883页 周满道:“他说我没事儿就上衙去了,不过我怀疑他进宫告状去了。” 白善已经长大,少了少年的滤镜,自然不会再干明着告状这种事,所以他进宫是请罪去了。。 先去消假,然后把手头上的公务干完,最后去了太极殿。 同一个办公房里的其他两位给事中,默默地看着白善离开,等背影消失不见了才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精力旺盛。” “脑筋也好使,我这才看完一封折子,他都处理好两封了。”他们坚决不承认是智商的问题,那就是年纪的问题了。 他们在白善这个年纪时,也是这么厉害的,没错的! 白善掐着时间去太极殿求见。 这个时间是皇帝即将要放松的时间,属于身心有些疲倦,却还没到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这段时间不长,一般是一刻钟到三刻钟之间。 在这段时间里,皇帝会“怠政”摸鱼,书房里要是有大臣,他就找大臣说些废话,要是没有大臣,他就会找古忠、甚至是起居郎等人说闲话。 在白善做中书舍人,随侍在他身边时,没少被他拉着说闲话。 所以白善此时拿着折子来求见,皇帝便把人招进殿里。 白善拿来的事情不大,且已经有处理意见一二三条,只是他认为应该让皇帝拿个主意。 皇帝也很快拿定了主意,然后就顺势留下了白善说闲话,“听人说你新添了一个儿子?” “是,”白善一脸笑的道:“昨日洗三。” 皇帝很满意,颔首道:“不错,不错,你和周满都聪明,又长得不错,多生几个。” 他这会儿就喜欢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孩子。 白善应了一声,面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撩起袍子跪下道:“陛下,臣想先与陛下请个罪责。” 皇帝挑挑眉,“罪责?你闯祸了?” 白善低头道:“京城暑热将至,每年这个时候陛下都不好受,臣不想让陛下生气和忧心,但今年怕是要让陛下生气了。” 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臣有件家事,有可能会闹到朝堂上来,臣先请罪责,还望陛下到时候不要过于生气,以免伤了身体。” 皇帝嫌弃他啰嗦,着急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也跟刘尚书他们一样,禀件事情要先铺垫老半天了?快说,什么家事?” 白善这才一脸忧虑的道:“陛下知道,臣和周大人结亲时曾有过约定,将来第二个孩子继承其亲外祖母的夏姓,以承嗣夏家。” 皇帝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白善和周满是有个长女的,现在生下的长子便算是第二个。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兴致勃勃的问道:“你不愿意,周满却又坚持,所以你们夫妻打起来了,还要从家里打到朝堂上?” 白善:“……” 他顿了顿后回禀道:“臣和夫人已经取好孩子的名字,单字一个牧,夏牧!只是昨日洗三,族人也在,他们对嫡长子他姓很有意见。” 皇帝一听白善和周满意见是一致的,而是和宗族意见相左,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哦,怎么,他们要告到朝堂上来?” 白善沉默,皇帝略一想便颔首道:“也对,嫡长子他姓,的确不合宗法,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论理,你们夫妻愿意,父母长辈也没意见,可自己拿主意;但宗族硬是要管,也管得着,毕竟与礼法有关。” “正是,”白善立即道:“但臣不能毁诺,也不愿毁诺,所以这事要是闹大,到时候势必要陛下烦心,臣有罪。” 皇帝撇了撇嘴,这分明是借着请罪来与他告状的嘛,毕竟这事儿当年他也知道,在皇庭这里是过了明路的。 他略一思索便道:“行了,朕知道了。” 皇帝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你那爵位,将来由谁来继承?” 白善无言道:“陛下,臣那爵位降一等袭爵还剩什么?” 皇帝一想也是,笑了笑后问,“以后你建功立业,自然可以再升,到时候又归谁来继承呢?” 白善略一思索后道:“看情况吧,姓白的那小子要是得臣的心,臣就优先他继承,他要是不成器,那便喜欢哪个孩子给哪个。” 他顿了顿后道:“臣从小无兄弟姐妹,自出生起,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臣的,因此没有争夺家产的烦恼,但夫人家里兄弟姐妹却多,平日里矛盾也不少,兄嫂之间偶尔气恼了也斗气骂人,却也从不争夺家产,因此臣想,臣将来的孩子,应该也能一力想着从外头挣家业,而不是一心争夺家中的产业。” 他道:“若如此,还不如散尽家产,权当积累功德,让他们自去挣更好。” 这番话说到了皇帝心坎上,第一次和白善有了同做父亲的感觉,他叹息道:“是啊,可儿孙都是疼在心尖上的人,朕自然也想他们出息,但真让他们去受苦,朕又舍不得了。 第3308章 能屈能伸 白善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后道:“陛下,臣是独子,父亲又早逝,按说更会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但在臣的记忆中,祖母她从不纵容我,微臣小的时候还会自己种姜卖钱,下地耕作呢。” 白善前脚出宫,后脚皇帝和皇后的赏赐就到了。 因为周满为殷老夫人看病有功,所以帝后赏了她一点儿东西,听闻她长子夏牧刚洗三,所以帝后送了一块长命锁给他。 第1884页 夏牧的名字出现在圣旨上,他的姓名这就算定下了。要是王崔这样的大世家,或许还能据理力争一下,不让皇帝插手本族事务,白氏嘛…… 白氏没这个底气,所以圣旨下来以后便没有族人再为这事和刘老夫人白善他们吵,只是他们也气得够呛,让留在陇州打理家业的人日子不好过起来。 刘老夫人略一思索便找了白善道:“既然你给了他们当头一棒,那就要给人塞一个甜枣,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我们还同族,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分宗。” 白善:“祖母想给他们什么枣?” 刘老夫人道:“京中因为女学开设,书院也跟着兴盛起来,今年到京中来教学的先生不少,来求学的学生更多,要我说,现在族中来京求学的学子还是不够多,你写封信回去,从族里挑选一些少年过来读书吧。” 她道:“只论人品学识,不论家世,他们到京城的食宿和束脩我们都出了。再有,你把自己往年读书的笔记整理一下,送回族里,让有意的人抄录。” 白善张大了嘴巴,“祖母……” 刘老夫人微微抬着下巴,面上和蔼,眼中却带了三分傲气道:“既然短时间内不能分宗,那剩下的几十年时间里,你和子谦就还得面对宗族,你们两个,一个傲气,一个倔强,品格都过于刚硬。。” “但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你也长大,是做父亲的人了,该学一学屈服了。”刘老夫人道:“这事儿你亲自处理,不得交给他人经手。” 白善不服气的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低头弯腰应了一声“是”。 晚上靠在榻上,和周满隔着一道屏风,他越想越不服气,不由问道:“满宝,我很傲吗?” 周满打了一个哈欠,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闭着眼睛问,“为何这么问?” 白善:“我自觉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但祖母还是说我过于傲气。这些年在官场上,我也是示弱装过孙子的好不好?” 周满想了想后道:“傲!魏大人曾经和我说过,哪天我要是能在占理的情况下也能跪伏在地,让世上所有人都认为我是真心实意的跪伏在地时,那便是能屈能伸了。” 白善喃喃:“认为?” “是啊,认为,世人的认为而已,并不是你从心底屈服,”周满道:“我琢磨过,我认为心底那点傲气便是伸,世人的认为就是屈了。” 白善从榻上坐起来,盘腿面向屏风,问道:“你能做到?” “不能。”周满道:“我曾经设想过,有一天,我讨厌的恭王趾高气扬的骂我是庸医,医术拙劣之类的,我肯定不能五体投地的跪着认错。” 她“唉”的一声道:“所以还得再历练呀,心底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满把自己说精神了,睁开眼睛,也撑起身子看向屏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白善道:“祖母让我和族里搞好关系,这次祖母不帮我了,让我自己出面。她说我过于傲气,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怎么搞好关系呀?你刚摆了他们一道,这会儿他们肯定在气头上,肚量小的,说不定都恨死你了。” 白善伸开手脚在榻上躺下,道:“祖母让我从族中挑选一些少年到京中进学,食宿束脩全由我们负责;再把我那些笔记送回去给族中正读书的人抄录。” 这两样,前者不说,后者也是很大付出了。 读书人读书,最难得的就是资源了,书本资料的资源。 但周满是坐拥整个百科馆,莫老师手稿随便翻阅的人,所以她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付出,注意力反倒放在第一条上,“祖母这是让你在族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因为白善一直打着分宗的注意,加上从小对宗族的印象不好,所以他基本不与宗族往来。 他们家和宗族全靠刘老夫人在维系,他们两个只需要好好工作养家就行。 这会儿让白善支助族中子弟入学,显然不是单纯的搞好关系而已。 白善点头道:“我现在是族里最有前程的一个,便是为了白氏在世家中的地位,他们也不会放我分宗的,所以想要分宗,这几十年都不可能。” “祖母的意思是,还有好几十年呢,总要把日子过好,和族里关系不好,现在有祖母在还好,等将来……”白善顿了顿后道:“只怕我们会吃亏。” 周满立即道:“那就快去,遵照祖母的安排做便是。” 白善啧了一声道:“用脚拇指想也知道,我这封信回去会有多少人在心里嘲笑我。” “你看你是不是傲气,”周满道:“连人家心中嘲笑你都介意,等人家嘴上和行动上羞辱你,你还能忍得了吗?” 隔着一道屏风,她摇头晃脑的道:“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白善将被子拉起来盖住自己,“我睡着了。” 周满哼唧了两声,也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白善便给陇州写信,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笔记。 一些特别重要和特殊的笔记,他是不舍得给出去的,都好好的收着,打算孩子们长大了留给他们。 所以他的笔记有点儿断层,他便在周满的笔记里翻了翻,翻出一些来凑上。 但在书房里这么一翻,翻出来最多的反倒是白二郎的笔记。 就是记得不太好。 第1885页 白善一边嫌弃的翻动,一边收在一旁,叫来下人道:“去公主府里问一问堂少爷,我这里有许多他遗落的笔记书籍,问他要不要。” 下人应声而去。 第3309章 攒假期 白二郎跑过来看,“我这些笔记怎么在你这儿?” 白善把新翻出来的一本书拍他怀里,“我还想问你呢,什么书都往我书房里塞。” 白二郎将书打开翻了翻,乐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看的话本了,怎么还在?” 见白善在翻旧书,便问:“你翻它们做什么?” “整理笔记,给陇州送去。” 白二郎“咦”的一声,“你什么时候和陇州那头这么好了,连笔记都肯送?” 白善拍了拍手中的稿子道:“为了不让这次的事重演,为了以后我和周满日子过得自在些,现在便要认真经营和族中的关系了。” 白善压低声音道:“等以后我位高权重,或者落魄时,才能够想一想这分宗之事。” 白二郎:“你还没死心啊,我觉得他们不会放你们分宗的,不仅在于你,只周满一人便够族里吹嘘的了,到时候在族谱上能记下好大一篇呢。” 白善一想还真是,主宗不放人,他也不能背族,把好好的名声给搞坏了,“所以还是得和族中搞好关系。” 白二郎翻了几本自己的笔记和书,抱起来就要走,被白善抬手拦住,“来都来了,一起整理呗。。” 白二郎:“……又抓我做白工。” 被白善镇压下,他只能留下帮忙,傍晚在此吃过晚食才回家去。 白善把整理好的笔记送回陇州。 白氏族学收到差不多一箱子的书和笔记,惊喜不已。 遵照白善的意思放在族学中随族中子弟抄写,三年后再归还原本。 “这些笔记和注解多是白善读书时所记,还有些是四房的夫人所记,他们二人都是少年成才,如今有大成,特别是白善,他是你们的长辈,未及冠便能考中进士,他的笔记可以说是千金难求,所以你们要珍惜这次机会。” 众人应下。 族学收下书籍,族中的长辈对于白善让嫡长子他姓的事也没那么气恼了。 “白善说要挑选七个孩子去京城读书,回头会派人过来挑选,你们可有人选?”白氏几位理事的长辈趁着送书的时机凑在一起说话。 “我们有人选又有何用?”一人道:“白善既然说了要亲自挑选,那便是在族学中挑,谁都可以去,以他的脾气性格,你觉得我们定下人选有用?” “我倒觉得这是个争取的好机会,”另一人道:“族长,白善从小离族而去,和我们感情淡薄,倒是和绵州那边近得很,我还隐约听到些传言,说是他想分宗到绵州那一支去呢。” “之前让三哥五哥他们带着三郎几个去京城读书经营,也是想和他更亲近些,修补他们四房和宗族的关系,但他们到了京城后少能见到白善,都是和四房的婶婶来往,后来白善又外放,他们更没有进展,其生疏,只怕在大街上遇见,他都认不出三郎几个来。”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中气恼,尤其是白三郎的父亲,甩着袖子道:“白善过于高傲了。” “他脾气刚硬,兄长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必再为此气恼,我说这是一次机会,是因为这次去京城求学的人是他选的。”那人道:“既然是他把人挑过去的,他便会负责,感情嘛,培养培养也就有了。” “绵州那支的兄弟俩为何与他关系这么好?还不是从小的情分?”他轻笑道:“四房想要在族中培养人手,增进感情,我们族里也想与他修复关系,借他手中权势,这是双赢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这人选……” “让族学里的孩子们准备准备吧,二哥家的七郎就很不错,既聪明机灵,又活泼开朗,倒和他小时候有些像,说不定能投缘。” “好,让有意去京城求学的孩子们准备准备吧。” 白善正在算自己的假期,周满凑上去看,“你怎么有这么多假?” “嘘,这都是我积攒下来的,”白善止住她的惊呼,小声哼哼道:“假期都是平时的勤勉积累下来的。” 周满好奇的问,“你要休长假啊?” 白善道:“也不算长吧,最近事情不多,我打算把以前积累下来的假期选出三天来休上。算上两日休沐,那就是五日,我要回陇州一趟。” “嗯?” 白善笑道:“我们大姐儿已经四岁,该上族谱了,乌圆虽然姓夏,但他是我们二人生的,自然也要在族谱上记一笔,将这来龙去脉写清楚,百年,千年之后,后人若要寻根究底也有记载。” “五天够用吗?” “够了,”白善道:“陇州离得不远,我快马加鞭,五天尽够了,祭祖是一件事,我还要趁机挑选一下来京的学子。”白善道:“我让刘贵先回去了,让他先摸一遍情况,既然要把他们挑到京城来,我便要管他们,可不能挑些品行不端的来。” 白善是给族中培养人才,却不打算养一群祖宗,所以来的学子中,不刻意给他找麻烦是第一条。 白善假多,加上这段时间朝中不是很忙,他请假,老唐大人很快就批了。 没错,此时他的顶头上司就是老唐大人,也是因此,他把能积攒的假期都积攒下来,平日还以替同僚当值换假期。 第1886页 其勤勉,都快赶上早年间的魏大人了。 虑及周满刚生产,还在做月子呢,便有人猜测他们夫妻是吵架了,加之前段时间他的长子取名夏牧…… “这是夫妻要离心了?” 坊间传闻甚嚣尘上,连老唐大人都忍不住关心一下下属的家庭生活。 白善无言道:“大人,下官是想积攒假期,明年要回乡祭祖访亲的。” 老唐大人,“你不是调休了下个月初六到初八三天的假吗?瞧你这阵势,是想休上一两个月?” 白善不好意思的道:“下官算了一下,从现在开始攒,到明年中秋前,下官最少能攒出六十七天的假期,当然,这么多假期下官并不是都要休完的,只休五十天便可,毕竟到时候朝中肯定忙,下官也不能离开太久。” 老唐大人:“……你想的还挺周到,陇州又不远,你请这么长的假干什么?” 第3310章 安排 他顿了顿后道:“我记得你还有二十天的探亲假,这还不够用?” 白善立即道:“不只是回陇州,还要回绵州。” 他道:“我和周大人都多年未曾回乡,也未能祭祀父母宗亲,所以我打算明年孩子大一些便带他们回去祭祖,尽尽孝心。” 老唐大人这才没再问,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作为前御史头头,老唐大人自然怎样做才能让流言尽早消退,所以一次上大朝会,趁着皇帝没来,老唐大人拉了吏部崔尚书抱怨起白善积攒假期的做法,撺掇他道:“朝中还是缺人,这才让官员如此忙碌,连探亲都要花费一年的时间积攒假期。” 崔尚书眉眼都没动一下,不动如山的道:“每个官员的探亲假都是根据家乡的距离来计算的,有的官员明明家近,却要到远的地方探亲,那我有什么办法?朝廷发放俸禄,一年就十二个月,总不能每年都拿出两三个月来给人探亲吧?” 甭管老唐大人和崔尚书的意见如何,反正白善积攒假期的用意传了出去,流言慢慢就歇了。 殷或去看周满的时候就笑道:“大家见你们夫妻感情如故,很有些失望呢。” 周满不满道:“我们的感情这么容易被破坏的吗?” “子嗣传宗之事可不小,”殷或笑道:“多少夫妻会因为吃一碗粥还是吃一碗饭而心生隔阂,更不要说子嗣传宗这样的大事。” 周满惊奇的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精通这些世故了?” “看得多,略一思索便通了。” 周满:“你上哪儿看?” “玄都观和护国寺呀,”殷或笑道:“上玄都观和护国寺求神拜佛的人,听他们在神像佛龛前诉说各种烦恼和请求,便懂了。” 周满啧啧道:“你现在越来越喜欢去玄都观和护国寺了。。” 殷或笑了笑道:“因为那两处安静。” 周满略一思索,点头,“倒也是。” 玄都观和护国寺现在都香火旺盛,往来的香客特别多,前殿自然是不清净的。 但殷或是贵客,不管是在玄都观还是护国寺都有安静的客院休息,甚至因为他去得多了,两边还有他专用的客院。 在玄都观里,他可以和道和谈玄;去护国寺,一向少见客人的智忍大师也会与他论佛,有时候三人还凑在一起下棋品茶,那日子过得,可太逍遥了。 周满越想越羡慕,问道:“鬼月快到了,到时候护国寺和玄都观有活动吗?” 殷或怀疑的打量她问,“怎么,你要出去?” 周满道:“我到时候都出月子了,可以出去走一走。” 殷或就摇手道:“可别,你还是找白善吧,我并不曾听说有什么活动。” 周满:“下个月白善要回陇州的。” 白善也怕周满闷坏了,她最近也就能在院子里走一走,天气渐热,连吹风都成了奢侈,所以被她眼巴巴的看着,白善拒绝不了,便主动找了殷或和白二郎。 “下个月鬼月,我们几家上玄都观里坐一坐?” 殷或疑问,“你不是要去陇州吗?” “是啊,但我家缺我一个也不影响什么,满宝和我闺女陪你们去。” 殷或:“……” 白二郎很高兴,“行啊,行啊,听说玄都观整个鬼月都会在观里普渡亡魂,做法事还打折呢,我们也可以做一些功德。” 白善给他们定好出游的日子便自己回陇州去好好的和宗族培养感情。 对于陇州,白善没有多少好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好事记忆比较浅,所以记不住那些开心的事;倒是因为坏事太过深刻,所以记得很清楚。 尤其他当年离开陇州时太过愤懑和悲伤,所以每次回陇州他的心情都不是特别好。 但去祭拜自己父亲心情还是不错的。 白善一回到陇州便先去给父亲扫墓,跪在墓前将他们这几年的生活大致说了一遍,请他放心会照顾好祖母和母亲,祭完了酒才起身。 白善溜溜达达的回到族中时,天已经黑了,昏暗的夜色下,大街上就没几个人,有人家在门口挂上了灯笼,还有人家出来逛街,看到白善骑着马经过,大多数人不认识,所以好奇的看着。 但也有认识的人,招呼道:“是四房的善小子吧?” 白善便勒停马,笑着应了一声是。 一听说是四房的,立即有人问道:“是在京中当大官的那个?” 第1887页 “四房就一个儿子,不是他是谁?” 借着昏暗的灯光,有人看清了白善的脸,赞道:“长得可真俊,看着比他爹还要好看呀。” “可不嘛,听说他媳妇也好看,生的孩子将来说不定比他还要俊呢。” “四房的人都会读书,他曾祖,祖父和父亲读书都好。” “他读得更好,未及冠就考中了进士。” 白善溜溜达达的回到自家门前,门房立即上前来牵住马,低声道:“郎主,大房那边来人请郎主过去,说是准备了给郎主接风洗尘。” 白善停住脚步,“人呢?” “在里面大厅上坐着呢,来的是大房的大郎君。” 白善便先去了大厅,看到坐在里面的陌生中年男人,白善扬起笑脸,拱手行礼道:“申堂兄久等了。” 白申立即回礼,笑道:“善堂弟不必客气,我听说你一回来就去了祖坟,今日肯定累了,本来应该明日再请你过府一聚的,但长辈们都在等着了,所以……” “善知道,岂敢让长辈们白等,申堂兄稍等,我去换身衣裳就来。”既然决定要和族人搞好关系,白善便要尽力做好。 他虽然做不到祖母说的唾面自干,能屈能伸,却也不会徒增事端,尽力做到温和友善。 白氏见他这次回来竟比以前要温和这么多,以前常带的冷淡高傲消散不少,心中也舒坦了起来,暗中的敌意也少了些。 白善当晚见过族中的长辈,第二天就去了族学。 族学还是老样子,二十年的时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连房屋都不曾陈旧下来,白善在大门处停下脚步,笑问:“现在族学里的先生是?” “哦,是二房的三堂兄和五房的二堂兄,六房的大堂兄。” 当年把白善挤兑出族学的先生早就不在族学里了,白善笑了笑,与众人坦然的迈进族学中。 请假条 写了大半章,感觉不是很满意,所以又删了,感觉有点儿不对,今晚不更新了,明天再更,晚安了 第3311章 顺利 “至善啊,选出来的这七个孩子什么时候去京城?” “让他们收拾收拾,与家人告别,等过了中元节便去京城吧,”白善道:“我和京城的书院联系过,先让他们进去读书,秋后国子监会有入学考试,介时他们可以去试一试。” 要是能考入国子监,他们的前程就算稳了一半。 白申眼睛微亮,问道:“善堂弟有多少把握?” 白善:“我吗?我没有把握,这主要看他们,我会尽力帮助他们,只要他们努力,我想机会还是很大的。” 他微微一笑道:“读书,靠的是自己。” 几人走着,走着,走到院子的假山前,白善抬起头来看这座没多少变化的大假山。 旁边一个族人笑道:“这座假山是二房的高祖所建,当时想着能够让族中的学子登高望远,陶冶情操,可以说这座假山是族学里最受欢迎之处,善堂弟离乡多年,不知还记得这座假山吗?” 白善抬着头看假山,似笑非笑的道:“当然记得。”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座假山了。 旁边一人立即拉住那人,压低声音道:“闭嘴吧,白善曾从假山上摔下过,差点儿命都没了,你提假山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白申也有些尴尬,忙道:“善堂弟,你要不要去书楼看看?你上次送来的书本和笔记都在书楼里,学中不少学子每日下学后都去书楼里抄录。” 白善点点头,“好啊,去看看。” 族学的书楼其实就是一件书房,里面的书看着不少,但其实重复的多,而且多为一些族人读书的笔记,是很珍贵,但书籍宽度不够,所以也不算多。。 白善翻了翻,发现连一本《六韬》都不全,便将书放回书架,看来各家的书都还是各家拿着,没人愿意拿到这书楼里放着。 白善心中叹息,扭头和白申道:“申堂兄,还请转告那七个孩子,我送来的笔记,他们要是想抄录,最好在去京城前抄录好,不然等到了京城我是没有另一份给他们的。” 白申应下,笑道:“等到了京城还要善堂弟多加照顾指教。” 白善笑着颔首,“是,申堂兄放心。” 有人蠢蠢欲动的问道:“要不要让他们带些下人过去?这么多人进京,也太麻烦郡主府了。” 白善笑道:“不必,他们只要带上自己的行李就行,其他事我来安排。” 他选中的七个孩子里,其中有三个还可能从家里带下人,另外四个却是连家里供应读书都困难,更不要说带下人了。 所以他一个都没让他们带。 白善也没想把他们安排进郡主府居住。 不太熟悉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是有诸多不便的。 好在白家在京城有不少宅子,嗯,虽然都不太大,加起来都没有满宝的一个府邸大。 但给七个少年住,绰绰有余。 白善选了二柳巷的那套宅子给他们居住。 那套宅子二进,曾经是刘老夫人和郑氏进京所居,里面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而且临近河岸,白日热闹些,但晚上却安静,既方便生活,也便宜他们读书。 毕竟,他们白天一般都上学去,住处附近热闹不热闹,问题不大。 第1888页 白善决定挑一房下人过去,只负责他们的吃穿和打扫,日常事务由他们自己来。 再把人交到书院,他偶尔过去看一看,指点指点便算完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还得看他们自己。 白善选好人,这才提出开祠堂上族谱的事。 才拿了白善两个好处,而且事情都已经定下,白氏也不好再在这件事上为难他,以免才缓和一些的关系又恶化。 所以祠堂开得很顺利,不仅白景行小朋友上了族谱,夏牧也被点在了族谱上,后面详细记载了他姓夏的原因,还留白不少,预计将来再有其他大事还得记上。 白善看了一眼合上的族谱,嘴角微微一翘,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善堂弟,明日我们去庄子里看庄稼,不如一起?” 白善一脸惋惜的道:“我还真想去,只是明日一早就要赶回京城。” 他看了看天色,提议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 “现在?”白申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白善道:“朝中事情繁多,琐碎之事不少,所以我只请了三日假期,连着休沐一起回来,明日再不走,我就赶不及回去销假了。” 白申虽惋惜,但也不能强留,“行吧,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早听说善堂弟在农桑一事上很有建树,今日正好一见。” 白善是有建树,奈何也要他们听得懂啊。 不过白善还是去了,他想找庄子里的族人了解一下新稻种在陇州的情况。 白氏之外便是田地,都是白氏一族的,白善家的族田也在那一片,不过太远了,他不想走这么远去看,所以就近看了屋子边角农田里的水稻。 白善摸了摸饱满的谷粒,掂了掂稻穗的重量后满意的翘了翘嘴角,问道:“这地是谁家的?” 地里正在放水的人立即上来行礼,“拜见善叔叔。” 白善见他胡子花白,连忙伸手扶住他,憋了一会儿后问道:“这地是您家的?” “是啊,这块和那块都是。” 白善笑道:“看长势很不错。” 见他拎着锄头,便问道:“这是打算放水准备收割了?” “是,这稻穗都垂下来了,叶子开始泛黄,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够收割了,所以这水得放掉。” 白善微微颔首,蹲下去抓了一把田土,闻了闻后点头,“土质还不错,你家一季施肥几次?” “两次。” 白善细细地问过他耕作过程,最后才笑问,“我沿路过来时看过地里的庄稼,今年算是丰收年,这几年陇州的收成似乎都不错。” “是不错,这几年我们陇州运气好,便是干旱水涝,也不严重,挺一挺就过去了,最后收成都不差。”老丈叹气道:“就是这谷价一年低过一年,看似收成是涨了,但赚的钱却都差不多。” 第3312章 米价 白善好奇,“现在陇州粮铺里的米价是多少?” “次一等的米是七文钱一斗,上等的米是八文一斗,再次一等就只需六文钱,可便宜了。” 白善嘴角微翘,“米价虽然低了,看着和往年赚的差不多,但其实物价是下降了,钱比以前更值钱,所以大家还是赚了一些的。” “而且米价低廉,大家便会更舍得吃粥食米饭,糠和豆之类的,可以少掺一些。” 老头一听,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现在我们家一天两顿都吃干的,农忙的时候能三顿吃干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他顿了顿后冲白善行礼,“族长他们说这都是善叔叔的功劳,这稻种便是善叔叔一家种出来的,族里的新稻种也都是四房送回来的,我们一直想给善叔叔磕个头,但四房一直没人回来……” 对方虽然辈分小,但年纪这么大了,白善哪敢受他的礼,连忙伸手将人扶住,“这新稻种是我妻族种出来的,我不过和你们一样,沾光而已。” “那等四房的婶婶回来,我带孩子们上门磕头。” 那周满一定会被吓死的,一回到陇州就有这么多人给她磕头,老得胡子花白的那个还叫她婶婶。 白善只是想一想便忍不住发乐。 论种田,跟在白善后面一起来的白氏子弟加在一起都没他了解,所以一开始白善和农人的交谈他们还能插得上话,后面便只能听着了。 白善拍了拍衣袍起身,“这地种得不错,不过我看水渠只通这边,看地势,完全可以在那头再开一条水渠接到上游,如此一来那一片田地的灌溉也不会有问题了,还能让水渠循环起来,直接分成三片,但三片都有水可以兼顾得到。。” 他老侄子一听,立即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家在那头也有两块田,收成就比不上这边的,就是因为灌溉跟不上,但这水渠……” 白善笑着看向白申,“申堂兄,我看秋收后可以派人来勘察一下,族里人多,想要修一条水渠不难的。” “这样吧,我出一万钱,若是能把水渠修好,也是造福族亲。” 白申一听,立即笑道:“那我们大房出两万钱好了,善堂弟放心,等秋收结束我就开始组织族中子弟来修水利。” 对于白善的提议,白氏宗亲反而大松一口气,高兴起来,“他总算愿意插手族中事务了,这事你们记在心里,好好办,等办好了告诉他,也让他知道族里是看重他的。” 第1889页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一人道:“一来二往,等他对宗族养起了感情,以后再有事找他就容易了。” 白氏一族总觉得抓不住白善,就是因为他基本不与宗族来往,宗族的事他也基本不管。 所有找上他们四房的事,全是刘老夫人代为处理。 虽然四房该出的钱出了,该出的力也出了,但当家的白善不管事,便让他们有一种四房形同虚设的感觉。 四房弱小时没什么,大家盯上的是他的家产;但四房强大了起来,相比那些家产,自然是白善背后代表的利益更重要了。 白善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在陇州三天,每天都虚情假意的应付这么多人,头都要晕了。 所以离开时,他直接坐的马车。 在车里,他揉了揉额头,和坐在外面的大吉道:“真是比朝堂上的政务还要头疼啊。” 大吉笑道:“郎主要是不喜欢,以后少回来一些就是了。” 白善颔首,“明年带孩子回来祭祖,可惜父亲在陇州,不然……” 他肯定更少回来。 虽然陇州之行头晕,但白善依旧给周满他们带了不少礼物回来。 “都是陇州的一些特产,我让家丁去买的,你们看看可有喜欢的。” 殷或没去过陇州,所以翻得最仔细,他挑了一些没怎么见过的东西交给长寿便问道:“听闻陇州有座普华寺很灵验,你去过了吗?” “没有,”白善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你想去?” 殷或内心蠢蠢欲动,“你们说我单独出京,我家里会答应吗?” 白善指着他笑道:“殷或,你现在越来越野了呀。”他扭头看向周满,问她,“你觉得呢?” 周满认真的想了想后道:“殷大人……很可能会答应,要是不答应,你也可以打个滚求一求,要紧的是你们府上的老夫人,我觉得她不会答应的。” “那我悄悄出城,先斩后奏?”殷或暗搓搓的看了刘焕一眼。 难得有空闲时间的刘焕被他看得差点儿噎住,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这才道:“我能先斩后奏,但你肯定不能。” 刘焕道:“你要是出城,殷大人肯定会很快知道的,殷府快马还能追不上你的马车?” 要知道,整个京城都在殷礼的控制之下,除非周满白善相邀,不然殷或一年到头都不出城一次,他要是独车出城,只怕用不到两刻钟殷礼就知道了。 周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再忍耐忍耐吧,殷老夫人身体不好,这时候就不要气她了。” 要是气出个好歹来,殷或不得后悔死? 周满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你要是真想出游,明年我们回乡你跟着我们一路游玩?” 殷或意动,嘴上却道:“这不好吧,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的,”周满道:“只要你不觉得不方便就行。” 白善也点头,“到时候回去的人多,多你一个也不多,只是可能照顾不周了。” 殷或笑道:“这有什么,我连西域都去得,剑南道还去不得了?” 有了盼头,殷或隐隐兴奋起来,和几人告辞,“我先回去准备了。” “等等,”白善惊叫道:“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你急什么?” 白二郎道:“他这是心玩野了,自从青州回来以后,他就很难再在家里呆得住了。”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至少在周满和白善眼里就过得极快,因为忙碌,感觉一年都没怎么过,日子便咻的一下过去了。 第二年鬼月一过,白善和周满便上折请休探亲假,又把自己这两年积累下来的假期算上,一共请得探亲假五十日。 第3313章 出行 折子一下来,周满便拿着折子兴高采烈的回太医院做交接。 头发更白几分的萧院正一脸忧伤的看着她道:“你这才上衙不到八个月就又要休长假……” 周满道:“萧院正,我入仕十年来就休一次探亲假,您可别一副我辜负了您的样子呀。” 萧院正:“我都有二十年没休探亲假了。” 周满一听,同情不已,“不然等我回来,您也休一下?” 萧院正意动,但想到堆积在案头的公文,他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等致仕以后再回乡吧。” 周满左右看了看,挡住嘴巴小声道:“萧院正,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啊,等您致仕,还有如今的风光吗?” 萧院正:“……周大人,你何时如此的……” “虚荣?”周满挥手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回乡主要还是要拜祭一下父母,顺便搞定我儿子承嗣的事儿,但乡亲们要是过于欢迎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萧院正嫌弃的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对了,你休假也别都闲着,署里新成立的军医科都等着你的书呢,下一本书什么时候出?总不能一直用疡医的教材。” “不都差不多吗,军医的大多手段都是疡医的,为何一定要重新编撰?”不知道她忙吗? 萧院正眯起眼睛,怀疑的看向她,“你不会还没开始吧?” “不不不,我开始了,我就是心里还不太服气而已。” “不服气就憋着,”萧院正道:“这些军医都有基础,他们想要的是更快速的学习,疡医的教材不适合他们,耗费的时间太长,你看看各军送那些军医来时说的话,要的都是一年两年就出师,你觉得现有的疡医教材适用吗?” 第1890页 “你也在军中呆过,治疗过伤患,甚至上过前线,应该更知道他们所需的技术,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周满:“我还以为您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可劲儿的压榨我呢。” “胡说,明明是看你能干,”萧院正顿了顿后道:“而且别忘了,这是你崇文馆编撰的职责,按说应该孔祭酒来与你谈这事的,你要是嫌我管得多,不然我们以太医署的名义向崇文馆走程序?” “别别别,”周满害怕他真把孔祭酒招来,忙道:“您放心,我一定不懈怠!我一会儿就出宫去太医署里提取前几年从军中收回来的脉案资料,我带着路上钻研。。” 萧院正这才满意,鼓励她道:“周大人,你办事我一向放心的。” 周满去太医署里提了一箱子脉案资料出来,拉回郡主府交给西饼,叮嘱道:“重要的东西,放好了,还要方便我提用。” “是。” 白善打开箱子看了一下,咋舌,“你这是休假还是出差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带着就不怕遗失?” 周满:“只要不遇上山匪,这东西就丢不掉,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应该也没有山匪敢找我们麻烦吧?” 这次回乡,有白家,周家,还有白二郎一家和殷或。 殷或就不提了,他出行,殷家肯定会派护卫和家丁随从跟着,白二郎带着公主,更是有公主府的府兵,这么多人,又是太平时候,哪里的山匪敢找他们麻烦? 白善一想也是,合起来道:“让人用油纸将里面的资料包好了,这一次我们走水路回去,小心受潮。” 西饼应下,叫了人进来把箱子抬下去。 几家早已准备好,就等着白善和周满拿到假条了。所以他们今天刚拿到假条,第二天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周四郎还特意从青州走了一趟货回来,在京城出手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带着,打算回家乡出手。 这一次回家,除了周立威几个外放的,请不到假的人外,其余人都跟着回去了。 周立重也带上了刘三娘,她是大房的长媳,说什么也要回族里一趟的。 也是因为太医院里一下两个人休探亲假,萧院正才那么愁的。 果然朝中规定,父子兄弟不在同一部门任职的规定是正确的,以后应该再加一条,姑侄媳妇也不行,一次请假请俩,部门受不起折腾啊。 夏牧小朋友第一次出远门,他已经能很稳当的走路了,只是不太喜欢走,他还是更喜欢爬。 偏他爬又不是很规范的爬,他就喜欢用屁股一挪一挪的过去,所以他走路不能摔跤,一摔跤就不起来,直接挪动屁股爬起来,速度还挺快,就是太耗费裤子了。 也是因为这样,他坐的马车里两边长椅都被拆了,只留了正后的一条椅子,中间被铺了软板,上面还铺了两层布,然后就把他放在上面随意坐了。 因为他玩具多,这边的马车又宽敞,所以白景行小朋友和白若瑜小朋友都特别喜欢和他玩儿。 每次车一动起来就闹着要过来和他一起玩儿。 周满几个就轮流去看护他们。 每天远离三个小魔王,自在骑马的时间真的是太美妙了,美妙到连素来不骑马的殷或都跟着骑马了。 他很不解,“这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编排看守的人要把我也排上?” 白善:“你不觉得在车中下棋很有一番趣味吗?” 殷或:“什么趣味?” 周满嘿嘿笑:“锻炼忍耐力的趣味。” 三人的马并排走着,就听到后面不远处传来白二的暴怒声,“你们怎么又乱砸东西,不是说了在车上不能乱砸东西吗?白景行,说你呢,你给我住手,白若瑜,你又欺负弟弟……” 话还没落,车里就响起夏牧小朋友的大哭声。 周满和白善立即一踢马肚子跑远了,殷或沉默了一瞬后默默地跟上。 刘老夫人从窗户那里看到三人的马从旁经过,一下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去,再听到后面车里传来的哭声,不由摇头,“一凑在一起就打架,一分开又吵着要见。” 刘嬷嬷笑道:“等长大就好了,郎主他们小时候不也这样吗?” 好不容易到陇州,这么多人白家根本住不下,便分开住在了驿站里。 第3314章 路上 白善和殷或几个道:“我们要在此留三天,一是祭祖,二是访亲,所以你们先自己玩去吧,三天后在城中相见,然后再走。” 殷或应下,带着长寿便访山中的神佛去了。 从陇州后又走一天陆路,他们便到了水边。 白善提前半年时间和人定了船只,车马人口货物直接上船就走。 除了船资高点儿外,没别的毛病。 周满提前准备好了晕船药和贴药,晕船的该吃药吃药,该贴药贴药,顺着嘉陵江一路南下,船只半途停下来补给了三次,每次白善他们都带着孩子下船,让他们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到了隆州,车马下船,刘贵和周家几兄弟一起盯着船卸货,白善他们就带着孩子进城去逛街。 刘老夫人精力没那么好,不想折腾去别的地方,于是挥手道:“我们就在边上的客栈里等你们,你们去吧,只是别去太远的地方,早点儿回来,明天一早便要回绵州了。” 白善几个应下,抱着孩子就高兴的走了。 第1891页 “隆州,路过几次了,但还没好好的游玩过呢,”白善问殷或,“你要不要留下访名山大儒?” 殷或摇头,“我先随你们去绵州吧。。” 他笑道:“我也想看一看七里村是什么样的。” 几人先带着孩子去酒楼里吃了好吃的,这才在街上逛起来。 在船上时间久了,他们总觉得走在街上人都是摇晃的,但孩子似乎接受良好,在船上不仅吃得好,还睡得好,状态比大人还好。 周满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糖人,扭头看见一家粮铺前围了不少人,便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白善见状,便问从身旁路过的一人,“请问兄台,这家粮铺在干嘛呢?”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白善,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露出了笑容,“郎君是外地来的吧,这几日我们隆州的粮铺都在清陈米呢,四文钱一升,不少人都跑来买。” “陈米?”白善好奇,“多久以前的?” “前年的吧,还有的更差一点儿的是大前年的,不过都是新碾出来的,也就味道差点儿。” 白善看了大吉一眼。 大吉就挤进去买了三个布袋出来,每个布袋就装了几斤米的样子。 白善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馆坐着等,白景行和白若瑜正是猫狗厌憎的时候,一刻也不能闲,才坐下就开始转动着屁股四处看。 明达看了俩人一眼,招来伙计道:“可有点心?给孩子们上些桂花糕。” 企图用美食堵住他们叽叽喳喳的嘴,以及蠢蠢欲动的手。 大吉拎着布袋过来,打开给他们看,“陈米分三种,价格分别是三文、四文和五文。” 周满抓了一把看,搓了搓后又闻了闻,“是有点儿味道,不过不重,没有泡过硫磺,应该是碾后就放出来的,喏,还是小石子在里面呢。” 白善也看了另外两袋的米,有一袋比较碎,他嚼了几口,口感的确不好,“这应该是三文一斗的,虽然口感不好,但这个价格的确很便宜了。” 殷或招来伙计,好奇的问道:“你们这里的粮铺为何突然低价售卖陈米?难道是这陈米……” “客官可别误会,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几人点头。 伙计就笑道:“今年的新粮要出来了,又是大丰收,所以提前把陈粮出了,好腾开库房呢。要我说这陈粮也不差,就是口感差点儿,但这么便宜,就是贫困之家也能吃几顿干的呀,不比喝稀粥强?要是我,我也乐意买。” 白善几人点了点头,正要继续问,隔壁桌的人便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做戏罢了。” 白善几个就看过去,见他们都是文士打扮,显然是读书人,便叫住伙计道:“给隔壁桌上两盘点心和一盘肉,记在我们账上。” 本来不高兴想要反驳的伙计一听,立即高兴的去了。 隔壁桌三人也听到了,同样好奇的扭头看过来。 白善起身与他们拱手道:“兄台刚才那话是说粮铺售米有别的隐情吗?” 三人疑惑的看着他们,见他们也温雅,似乎是读书人,便问,“几位是?” “哦,我们是从外地回乡的读书人,只是路过隆州停留一天,”白善笑道:“我们一路南下也经过不少地方,却是很少见哪个粮铺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售陈米的,看这价格,他们也算好心,但我观三位兄台都不是很赞同的模样。” “看人是不能看表面的,看事也一样,”一人道:“别看他压低价格出售陈米,似乎是在造福百姓,但看后果便知不然。” “哦?”白善将椅子转了一个方向,直接面对他们而坐,“愿闻其详。” “我们隆州这几年收成都不错,今年开春虽有点儿干旱,但后来还是下雨跟上了,看今年地里的情况,又是丰收的时候,”一人道:“丰收好年景,加之种的是新稻种,产量高,粮价便一年比一年便宜。” 他笑道:“说真的,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一斗米竟然能下十文钱的,要知道,当年益州水患时,我们剑南道一带的米价可是好几年都在十五文以上,便是后来回落,也在十二文一斗间徘徊。” “自四年前新稻种传播开来,粮价就一年比一年低,去年粮铺里米价便在八文和九文之间打转,今年怕是价格更低,”那人说到这里一叹,“这是好事儿,但也不全是好事,粮价低廉,粮商们赚的也就少了,所以就死命的压低进货价。” “他们赶在新粮到之前出陈米,既可以清一下库房,也能再压一波新粮价。” 白二郎:“你们想多了吧,那总不能把陈粮压在库房里变坏吧?” 白善止住白二郎的话,和他道:“陈粮的用处很多,一般粮商都有处理的途径,也不会亏损太多,似这样直接出售给百姓的,其实是坏了自己的生意,如果他们这样做了,说明他们有别的图谋。” 白二郎最近正在写商贾名士的话本,代入了一点儿他爹的形象,因此道:“或许他们就是想做好事呢?不要把人想得这么坏嘛。” 白善摇了摇头道:“四哥就不会做这种事,商人逐利,这话并不是贬低他们,这是他们的……天性,或者说是职责,想办法在律法之内赚取更多的钱,这不是商人的天性吗?” 一个文士狠狠的一拍桌子,乐道:“就是这个意思。” 第1892页 第3315章 折子 白善便微微一笑,问道:“这个时候大量出售陈粮,的确能够趁势压低一下新粮价,但天下是互通的,隆州的粮食又不是出不去,也自有别的粮商进来,靠向百姓倾销陈粮压下的粮价只是一时的,当地的粮商为何要选择最差的这一条路呢?” 文士们一愣,沉默了一下后道:“或许是饮鸩止渴?” “不管是什么,反正这样一来,受伤的还是种地的百姓。”另一文士叹道:“唉,粮食歉收时伤的是农人,粮食丰收伤的还是农人。” “兄台也太悲观了,”白善笑道:“丰收可比歉收好太多了,虽然每一斗粮所售的钱要比以前的少,但每户收获的粮食增多,以前不能饱腹之人现在可以饱腹,以前只能吃稀粥的人现在可以吃白米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何必悲观呢?” 周满点头,“而且粮价低也有低的好处,普通百姓能够花费更少的钱果腹,那剩下的钱便可以用做他用了,比如就医、读书、品鉴美食……” “话是这样没错,但现下各粮铺压低价格,农人还是吃亏。” 白善颔首,“这话没错,可以建议刺史府和县衙收购粮食,平抑物价。” 三位文士:“……我等人微言轻,只怕府君他们不会采纳。” 白善上下打量过他们,问道:“你们是府学还是县学的学生?” “我们是府学的学生。” 白善便笑道:“那便简单了,府学和县学的学生都有权责向刺史和县令谏议。” 是有这个规定,但真正去做的却没几个,三位文士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白善也只是给出一个建议,怎么做还要看他们。 吃过饭,买了些小东西后一行人便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孩子已经犯困,白善他们将孩子交给下人带下去洗漱,自己则在下面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 “粮价低廉可以,但粮贱就不好了。”殷或扭头问白善,“你这个给事中不打算管?” 白善道:“我会上折请求户部下令各地建仓收购粮食,平抑物价。” 他顿了顿后道:“自大晋建国以来,各地粮仓都有收购粮食,平抑物价,但新建不多,如今国库充盈,粮食高产,那便可以多建粮仓,不仅可以平抑物价,还能够应对灾祸。” 殷或道:“其实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们为何要到了岐州才上船?按说长安有渭水,河道相通,既然嘉陵江能通传,为何渭水不能?” 白善挑眉,“你是说漕运?” 殷或点头,“漕运若能顺通,那各地粮价会更平稳,像隆州这样的事出现的概率会更小。” 白二郎道:“我在翰林院时看到过,本朝的漕运基本上是继承前朝,但除了大运河那条航道外,其他水道的漕运基本上是停滞的。没有人管理河道,水路堵塞,漕运根本不开。” “那就开便是,”周满道:“水到处都是,我大晋水网密布,若是漕运兴盛起来,将整个大晋用河道连接起来,那将来我们再往其他地方去,岂不是能够像从岐州到雍州一样,一日三五百里?” 白善若有所思,“水深且急速的地方,一日千里也是有可能的。” “是啊,是啊,那碰上长一些的假期,我们还能去远方游玩呢。”可以再趁机挖一点儿东西。 “那这个折子就得好好写了,是上一道还是两道?” 白二郎:“这么大的事,一道折子写不下吧?” 白善蹙眉,“我连上两道折子只怕太惹人眼,而且我此时正休假呢。” 他看向白二郎。 周满和殷或也都看向白二郎。 白二郎慢慢的往明达身后挪,明达挪开身子,和他道:“你也该为我大晋立一立功了。” “……那我写哪一封?” “漕运那封吧,”白善道:“你不是在翰林院看到过相关的记录吗?” “可我那只是给同僚们找资料时翻阅过,根本记不住多少啊。” “没事儿,你先上个大概的,具体讨论和实施肯定是工部牵头,”白善道:“没有说让你主理,就是让你开个头。” 白二郎松了一口气,但沉默了一下后又道:“可我太久没写折子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写啊?” 周满道:“让白善给你参考。” 白二郎只能被赶鸭子上架。 第二天他们便从隆州回绵州,距离不远,一天便能到,在绵州停留了一夜便回七里村去。 一天的时间,白善把收购粮食,平抑物价的折子都写好了,白二郎就开了一个头。 白善觉得回到七里村他也没精力和时间写了,只能将人拘在马车中和他深入讨论一下,让他记下要点后道:“回到家里连夜动笔,一个时辰左右也就写完了。” 白二郎连连点头应下,但实际情况是,这是不可能的。 白家提前让家丁回家去通知,所以一行人刚到村口,白老爷一家和周大郎周三郎便领着村子里的人应了上来,等到马车停下,车上的人都还没下来,大家便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但脖子伸得老长,抬高了脸问,“公主呢,公主呢,公主娘娘长什么样啊?” 村民们突然跪下,白老爷有些反应不过来,膝盖弯了弯,在跪和不跪之间迟疑了一下。 白二郎已经跳下车,飞快的跑上前拦住,顺便拉了一下村长等人,“别跪,别跪,公主不讲究这些虚礼。” 第1893页 明达扶着宫女的手下车,忙抬手道:“免礼,诸位快快请起。” 大家这才起身,看到公主一脸惊叹,“这就是公主啊,长得可真俊。” “好白呀,跟老周家的满宝一样白,就是瘦了点儿,不像满宝一样圆圆的好看。” “我觉得公主更好看,像仙女一样。” 周满和白善把孩子抱下来,也上前来,“村长大哥,你们怎么都堵在这儿了?” “哎呦,这是满宝啊!” “是满宝啊,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白家的小少爷吧,也长大了,越发俊俏了!” “上次见他们还小呢,刚定亲,这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可不大了吗?” “满宝,你爹呢?” 村民们挤着围上来,每个人都有很多问题,周满一下哑了声音,不知道先回答谁的。 第3316章 衣锦还乡 “我爹在这儿,我爹在这儿呢,”周四郎从后面赶上来,拎着一个包裹挤进圈子道:“我们这次回来带了好些京城的糖和点心,来来来,大家来尝尝……” 一听说是京城的糖和点心,大家都兴奋起来,瞬间丢下周满去围着周四郎。 周四郎一边发着糖,一边引着大家往大榕树下去,于是村上的道道就空了出来。 白老爷见状,立即挥手道:“快快快,我们快回家去,家里准备了鞭炮和火盆,二郎,快带着公主和孩子先走。” 白二郎立即捂住明达的耳朵,顺便再让他儿子自己捂住耳朵,才捂好,鞭炮就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村里的孩子们听到鞭炮响,便不挤进去领糖和点心了,转身又跑回来凑热闹,最主要是想捡没点着的鞭炮玩儿。 人太多了,混乱之中,周家的人往村里去,白家两家人则要过河,稀里糊涂的,周满就被人群夹着带到了周家。 这边也等着人,且是一大群老人,一看到周满就一把抓住晕头转向的她,“满宝回来呀,我先前听你二哥三哥说,你在京城当上郡主娘娘了?” 周满点头,“是啊。” “哎哟,我听戏文里说的,郡主娘娘是王爷的女儿呀,你这是给王爷当女儿了?” 周满:“这倒不是,我这个爵位吧……它来得有些复杂,跟王爷没关系。” “满宝啊,是郡主大,还是刺史大?” “不一样,郡主是爵位,刺史是官职,不过品级的话,郡主大一点儿。” “那王爷呢,是郡主大还是益州王大?” “自然是益州王大了,”不过这会儿也没有益州王了,周满把后半句咽下去,笑眯眯的道:“不是说了吗,亲王的女儿才被封为郡主,那爹自然是比女儿大的。” “对了,你爹呢?” 老周头他们落后一点儿,主要是人多,东西也多,村里的路又不大,全村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加上他们带回来的人也不少,所以就被堵在后面了。。 好容易到家门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被老伙计们拉住了,“周金啊,你怎么也不见老?还和几年前一样。” “什么和几年前一样,看着比几年前还要年轻,”有人羡慕道:“看来在京城日子过得很好呀,金哥,你们家现在是不是天天吃肉?” 老周头道:“倒也不是顿顿,这不是家里开了个馆子吗,每天就是吃剩饭剩菜也会有点儿油水的。” 众人一听,羡慕不已,他们最羡慕的就是家里开馆子的人了。 村长他们关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金叔,大头他们现在都当官了?” 老周头道:“也就大头他们几个,五头他们还在读书呢,但当的官也不大,就是立重出息一些,不过满宝说了,最有前程的还是立学和立固。” 毕竟他们两个是正经科举出身,只要有功绩,后面升迁会顺利些。 众人却是羡慕不已,“这也很厉害了,周金啊,你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家的祖坟不就是您老人家的祖坟吗?” “没到那么老的祖坟,我们琢磨过,猜测可能是你爹娘的祖坟在冒,不然这次回来把你爹娘坟再修一修,让他也保佑一下我们?” “对对对,村里可以凑个份子钱。” 老周头大方的同意了,“到时候你们别出太多,意思意思,给个十文八文的就行,剩下的我来出。” “好好好,把你弟弟的坟也修一下,这个份子钱我们也要出。” 老周头道:“这不好吧,你们是长辈……” “家里又不是没后辈,算他们的,到时候就让周银保佑他们就行。” “对对对,算后辈们的。” 于是修坟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定完了大家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满,连忙道:“满宝啊,这是你爹娘,你牵头,可得让我们出份子。” 周满还是第一次看见上赶着出份子钱的,见父母都点头,便也只能跟着点头了。 她看了一下天色和围墙外渐渐增多的村民们,脚步挪了挪,“六叔啊,你们先聊着,我得先回去看一下孩子,不然一会儿他要哭了。” “对了,忘了问你了,你这次回来把两个孩子都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现在你爹娘这一脉是你儿子当家了,修坟应该算他牵头吧?” 第1894页 周满:“……他才满周岁没多久,牵头是不是有点儿早?” “就落个名,事儿自然还是你们来办的。” 钱氏觉得孩子太小,福气太大怕是扛不住,忙道:“孩子还小呢,等他长大点儿再说,而且满宝能当家做主。” 提这个建议的人也就是顺嘴一提,钱氏这么说,他一想也是,便略过这个问题。 大家拉住周满,并不想她马上就走,“留下和我们说说话,这会儿不早不晚的,你回去也没事儿。” “是啊,我们这些叔伯兄弟都有十年没见你了。” 结果话音刚落,白善便找了过来,他提着两包点心和糖过来,直接交给院子里的长辈们,团团行礼道:“小子拜见长辈们,我来接满宝回去。” 钱氏笑问:“是不是孩子闹腾了?” “是,”白善笑道:“回到家里发现他们娘没跟上,正哭着呢。” 钱氏便推着俩人道:“那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家里吃饭你们再过来。” “对对对,明天你们记得过来和叔伯兄弟们说话。”老周头按下要起身拉人的兄弟,挥手赶俩人,“别让孩子哭太久,万一丢魂怎么办?” 转头和他们道:“你们等着,我这次从京城带回来一些土产,一会儿你们带一些回去。” 他们一听,立即不拉着周满了,问老周头,“什么土产?” “当然是绵州没有,你们没见过的东西……” 白善牵住周满的手,一边笑着和村里人打招呼,一边拉着她快步走,等走到河边没人了才松了一口气,“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乌圆勒住我脖子,连转个头都困难,你怎么就走丢了?” “这是在村里,又不是在外面,人一挤,我就和你分开走了。”周满问:“两个孩子没吓住吧?” “有一点儿,不过祖母和母亲哄住了,没什么问题。” 第3317章 衣锦还乡二 白家留有下人一直打扫宅院,又有白老爷一家照看,所以房屋都还好。 他们回来前便早早写信回来,所以房屋都是重新打扫过的,被褥等也都是新的,主人们一回来,热水饭食都是现成的。 回来前,刘老夫人便让人把正院收拾出来,不过白善和周满不愿意住进去,还是坚持让刘老夫人去住。 俩人则住在以前白善的小院子里。 周满洗漱好,头发还湿着便扑到了床上,大叹一声道:“总算可以休息了。” 白善拿了布巾上前给她擦头发,“我们今晚早些睡,明日还有很多人要见呢。” 周满不在意的挥手道:“没事儿,都是熟人,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而已,而且这次回来的人多,问到我们两个的话肯定不多。” 白善一想也是,周家可是能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别人且不说,周六哥和周立重的媳妇都是第一次回乡,加上带回来的一串孩子,那能问话的人太多了,他们低调点儿,村里的人多半想不起他们来。 村里的人,尤其是年长的那一拨都是这样,只要有人跟他们说话就行,并不会介意说话的人是谁。 周满坐起来让白善帮她擦头发,“人太多了说话吵闹,不然明天我叫上二哥或者三哥,我们上山去?” “上山干什么?” “看一看这些年村里种的药材和果树呗,也顺便看看我们的小庄子。。” 周满和白善白二郎小时候经营的那个小庄子到现在都还在呢,周满和白二郎的田地依旧混在一起,一直由白家的下人和长工管理着,每年都有一笔进项。 虽然这笔进项在现在的他们看来不多,但单独拿出来,对比他们的生活花销,还是很可观的。 “行,那明天我们上山。”白善道:“叫上殷或和白二他们一起。” 殷或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里,他体弱,虽然走水路时间短,比走陆路轻松,但依旧累,所以一住进院子里便洗漱用饭睡下了。 这会儿已经去梦周公。 睡得早起的便早,第二天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时他就醒了。 他又躺了一会儿才起床,长寿打着哈欠给他端来热水洗漱,“少爷,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殷或擦了擦脸问,“白善他们起了吗?” “没有,隔壁安静得很。” 殷或出门,抬头看了一眼雾气蒙蒙的远方,深吸一口气后笑道:“这儿气息干净,水汽丰沛,山林叠嶂,的确是个好地方。”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房屋背后不远处的山一眼,颔首道:“这块地方尤其好,靠山面水,风水极佳呀,难怪白老爷会选在此处定居。” 白家的主子都没起,殷或也不打搅他们,拿了一把折扇便道:“走,我们出去走走。” “少爷不用早饭?” “不急,走一圈回来再用也不迟,”他道:“到时候和白善他们一起用。” 白家的大门正对着一片田地,边上是一条河蜿蜒而过,过了桥往左手边走一点儿就是学堂和村子。 这时候天刚亮没多久,但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走动,甚至田里已经有不少人。 全是赶着要收割稻谷的人。 殷或站了一会儿便找了有人的地方走过去,却并不靠近,而是远远的站着看。 长寿知道少爷不喜与陌生人说话,所以老实的站在他身后等着。 第1895页 殷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远处田里的人也来回看了他好几眼,见他转身要走,便大声呦喝道:“哎,那后生,你是哪里来的?” 因为周银的原因,七里村的人对陌生人都很警惕,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养成的习惯还在。 殷或停下脚步,看了长寿一眼。 长寿立即上前高声回道:“我们少爷是白善少爷的同窗,一块儿回来的。” 田里的人一听,放下心来,低头继续割自己的水稻去。 殷或带着长寿转身正要走,有三个人拿着镰刀从后面过来,也听到了长寿的回话,便在他们身旁停住脚步,笑问:“郎君是白家小少爷的同窗啊,那现在也是官儿了?” 殷或见他年长,便行礼道:“晚辈并没有做官,只是闲云野鹤四处乱逛而已。” “咦,可周二郎不是说,在京城读书的人都能当官吗?” 殷或一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长寿立即道:“我们少爷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不出仕的。” “身体不好啊,那得找满宝治,不行就去找陆大夫和山上的道长看一看,满宝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就是吃陆家和道长的药好的。” “爹,你不是说满宝身体好是因为天尊老爷保佑吗?” “天尊老爷保佑,但也得吃药啊,”他理直气壮的道:“不吃药治一治,天下人那么多,万一天尊老爷救不过来这么多人怎么办?” 殷或:……他竟然都觉得有道理。 他轻咳一声,问道:“周满小时候也体弱吗?” “可不是,跟只小猫崽子一样,哭声都细细小小的,周家婶子都担心她站不住,后来细细的养着,还是给养大了。” 殷或见他们不急着上工,干脆也不急着走了,拢着手问:“我听他们说过,他们的学堂就在河边,不知是在哪一处?” “就在对岸,看到那三间房子没?那就是。本来只有两间的,但这两年村里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了,女娃们也闹着要读书,所以老周家和白老爷又出钱修了一间,这样招的学生就更多了。” 殷或看向对岸,见那边静悄悄的,便问:“学生们几时上学?” “他们现在不上学,”他道:“要收稻谷呢,所以学里放五天田假,下一旬才上学呢。” “你是不是想找学里的先生看书?”他觉得殷或既然是白善的同窗,那爱好应该和白善一样的,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道:“要想和先生借书,那也得等下旬。” 殷或好奇,“白善他们经常和先生借书吗?” “反正他们小时候经常跑去找庄先生读书,是我们村里最勤奋的人了,”他想到了什么,回身一巴掌拍在另一个儿子头上,“你要是能有他们一半勤奋,说不定也能混个官儿回来当。” 第3318章 衣锦还乡三 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各家都忙,周家因为旅途劳顿,所以多睡了会儿,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 他们连忙起身,钱氏给他们分派工作,该去厨房做饭的做饭,该去各家请人的去请人,剩下的全被老周头带到了地里。 周二郎道:“家里的地请了长工和短工,短工一时不凑手,长工住在村尾的茅棚里。” 地里的水稻长得不错,不少都黄橙橙的可以收割了。 老周头看了一圈后道:“得收割了,不然这大太阳晒着,太熟了得落粒。” 周二郎应下,周家兄弟便带着侄子们一起挽着裤腿下田收割。 周满找到周家想要和周二郎了解一下山上的情况时,知道他们都下地割稻子去了,便跑回了家里,“我二哥他们下地去了,白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白善想了想,颔首道:“也好。。” 于是用过早饭,他们也拎着镰刀去田里,殷或跟着凑热闹。他就拿着一个篮子和两个孩子在田里捡稻穗。 他们的劳作时间并不长,等到巳正,太阳已经很大了,于是老周头收了镰刀,招呼儿子孙子们回家。 一路上都是从田里回家的人,有的人拉住周五郎,有的拉住老周头,还有周立重以前的小伙伴,多年不见,大家生疏了一些,但说了一下现在地里的收成,他们很快把那份熟络找了回来。 剩下周满几个竟然没人找,他们默默地回家洗了一下脸和手,这才找周二郎,“二哥,我们想上山走一走,村子里现在种药材的人家多吗?” 周二郎道:“家家户户都种有一些,现在都忙着收稻子,山上没人,你要是想上去便上,对了,好些人家都种了果树,你们要是上山玩儿,看见想吃的可以摘一些,记下来,回头我和他们家说一声就行。” 村里邻里摘果子是常见的,分为两种,打了招呼光明正大取的;偷偷摸摸摘的。 后者多半要挨骂,虽然骂的人也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但只要在村口掐腰一骂,让真贼听到就行。 周满自然不会让自己挨骂,所以一口应下,“二哥,你可得提前给我打好招呼。” “放心,一会儿我要去叫村里人来用饭,去的时候就找他们说。” 白善问:“吃午饭还是晚饭?” “晚饭,午饭来不及了。” 白善便道:“我一会儿让家中的仆妇过来帮忙,若是缺食材,可从家里拿。” 周二郎挥手道:“家里什么都有,便是没有,村里也有。” 第1896页 周家不养猪,但养有鸡,杀几只鸡,缺的可以去他们的小庄子里买一些,鸡蛋也管够,还有鸭子呢。 村里也有人养猪,周二郎道:“你三哥已经去找人买猪了,一会儿就杀了,估计中午就能处理好,你们一会儿都过来吃杀猪菜。” “就是没人养羊,不过老四去舅舅家了,娘让他回来的时候顺便拐去大梨村找他岳家要两只羊,杀好了送来,也方便。” 这是肉,菜蔬更不用说,周家的不够,村里随便找谁家要一些就行了。 或者各家摘一些菜就够了。 所以食材不用担心,人力也不用担心,周家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孩子都能用上,只要调配得当,用不到一个时辰事情就能办好。 小钱氏跟在钱氏身后管理,整个周家井井有条,完全没有用上周满的地方。 于是周满和白善带着殷或和孩子们开开心心的上山去了。 因为田埂间的小路不好走,所以他们是赶着牛车走的。 明达坐在牛车上,看着两边垂下的稻穗,脚垂在车旁一点一点,让青草从她的鞋面上拂过,忍不住笑开来,“牛车还真别有一股野趣。” 周满坐在她身侧,身后是被五个大人圈在中间的孩子,笑吟吟的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去大梨村时也赶牛车去好了。” 他们的小庄子距离村子有点儿远,经过十年的发展,这里的房子重新修缮过,还扩大了不少,俨然是个小村落了。 山上被开出来不少,已经不单单是在半山腰种那点儿果树了,他们还开了好几块地种女贞子之类的药材。 因为人手不够,他们还会买了药种直接撒在山林之中,只简单的锄一锄地,施一次肥,然后就由着它们生长,等到了年份便去采摘,这样种出来的药耗费时间要长很多,但价格也要略高一些,对于人力不足的小庄子来说是正合适的。 小庄子前的路被整理得很平整,牛车刚停下,三个孩子便热情的伸手要下车,一踩在地上就兴奋的冲着田埂边的鸭子冲去——抓鸭子了! 庄子里的长工正在地里收稻谷,看到主子们来,立即拎着镰刀跑来,“少爷,堂少爷,满小姐,你们都回来了呀?” 跟着的下人道:“混叫什么,现在要叫郎主和娘子了。” 周满挥退大部分人,只留下两个口齿伶俐的,问道:“山上都种有什么果子?” “都是以前娘子和郎主种下的,结的果子比以前的还要甜,现在有梨,有冬枣,还有柿子……” 他们便上山去看,把孩子举到树上摘果子,过了一把野游的瘾。 一行人摘了半车的果子,一进村子便开始给围上来的孩子发。 没经历过的明达和殷或都惊奇不已。 他们不是没野游过,远的不说,他们在京郊的庄子便种有果树,偶尔还是会带着孩子去摘果子玩一玩的,但沿路碰见的人都恭敬得很,没人敢围车。 像七里村这样,一群少年带着一堆孩子哇哇叫着围着车子跑,却又不惊动牛的还是第一次见。 跟着明达的宫人和殷或的护卫见白家的下人不阻拦,反而退到一旁,便也默默地落后两步,然后就被孩子们挤开了。 周满抓了一把冬枣塞在一个孩子手上,冲他们身手的更多了,白善生怕他们扑再车轮下,因此让人拉停牛车,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躲荫,干脆就当场分起果子来,“你们家里没有吗?” “我家种有枣子,但我娘不给我们吃,要拿到县城去卖呢。” “我家没有枣子,只种有柿子,柿子不好吃。” “我最喜欢吃梨。” 明达便给了说话的孩子一个梨,其他人见了,立即冲着明达伸手,“我也要,我也要……” 周满分了不少水果出去,干脆也不急着走了,问道:“你们家里都没活儿了?” 第3319章 衣锦还乡四 “有呢,但今天金爷爷家请饭,所以下半晌不干活儿,我们可以出来玩。” 今天整个村子就跟过年一样喜庆和热闹,不仅杀鸡杀鸭,还杀猪杀羊。 此时太阳已上中天,地里劳作的人都回来了,知道周家晚上要请饭,那边又热闹,因此不少人洗了一把脸便过来帮忙。 周满他们带着剩下的果子回来,最后落他们手里的只有几个了。 “这便是我家了,”周满拉着明达的手,领着他们进去,绕到北院,指着一道门道:“之前那是我的房间,现在……” “现在也是你的,”冯氏从旁边经过,插嘴了一句,“你里面还有好些书和东西呢,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动,所以平日只打扫,什么东西都没动。” 她看了一眼公主,忍不住讨好的笑了笑,凑近周满小声道:“外面人多吵闹,你带公主去你房里坐着吧,一会儿就上杀猪菜,你们在这边院子里吃?” 周满点头应下,和白家的下人道:“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们中午也在这边吃了。” “是。” 周满高兴的拉他们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许久不住人,好在之前通过很长时间的风,估计还熏过,所以只有淡淡的潮气。 白善让下人回家取一个香炉来燃香,一行人便在外室坐下。。 屏风旁边的书架上还有一些书,更多的是一些竹编的器具,有一个荷花样式的浅篮子特别好看,里面收纳了一些小东西。 第1897页 殷或好奇的看了看,“早听你说过你二哥竹编的手艺好,这是他给你编的?” 周满点头,“是呀,这屋里凡是竹编的东西都是我二哥编的。” 白善从书架的最上面拿下一个球来递给他,“诺,这也是周二哥做的。” “你们还会蹴鞠?”殷或接过看了看,挑眉,怀疑的看向三人,“从来只见你们看,似乎没见你们踢过。” 白二郎道:“我们小时候可是村里的一霸,踢得最好的就是我们了。” 白善点头,“就是不能和真正会的人比。” 明达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怪不得你们在京城从来都不踢。” “公主,驸马爷,”白家的下人找过来,在门外回禀道:“罗江县县令递了拜帖过来,想来给公主请安。” 话音落下,九兰也回禀道:“郎主,娘子,我们府上也收到了拜帖。” 屋里几人对视一眼,白善略一思索后道:“请县令明日来吧。” “是。” 白二郎:“他消息倒是灵通,我们昨天下午才回到家呢。” 白善:“罗江县又不大,我们人又这么多,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后道:“叫上里正和村长,到时候一块儿来见。” 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不仅有大声说话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周满一听便起身,“肯定是我舅舅他们来了,你们自己坐着玩儿,我去见他们。” 白善就举了举手里的儿子,问道:“要不要带孩子?” “不用了,”周满道:“人太多了吵闹,孩子还是少凑一点儿热闹好,我去见见就来,你带着他们。” 钱舅舅他们放了三封鞭炮,喜滋滋的被迎了进去。 周家的几个亲家,今日也就请了钱家上门,剩下的,得等明天过后再让儿子带着儿媳妇回娘家看看。 钱大舅母一到便拉着小钱氏看,见她比几年前离开时还要精神,人也不见老,便知道她过得不错,脸上的笑容更盛,“你两个侄子呢?” 五年前,钱家有两个孩子进了周四郎的商队,开始了一年回家一次的工作。 小钱氏道:“他们在青州呢,老四说让他们看着那边的铺子和生意,这次回来就没带他们。” 钱大舅母听他们说过几次,但还是不知道青州在哪儿,只知道靠近大海,“他们过得咋样?” “挺好的,立威也在那里呢,有照应,”小钱氏道:“而且老四现在来回都经过青州。” “立重和立学呢,他们现在当了多大的官儿了?” 小钱氏道:“立学在外头当县令呢,回不来,不过这次立重和他媳妇回来了,公爹说要开祠堂,把他媳妇记上,还有孩子们,这几年我们都没回来,生的孩子都没来得及上谱呢。” “立重回来了呀,老四刚也没说,他媳妇是哪个?”钱大舅母兴奋的扭头往外看,小声问道:“他媳妇和满宝一样也是个官儿?” “是啊,现在官阶和立重一样,以后还能升呢,肯定比立重还要有出息。”小钱氏往外看了看,指着一个拎了一篮子菜回来的年轻妇人道:“就是她,娘家姓刘,叫三娘。” 说完,她出厨房门口高声道:“三娘,快过来见你外祖母。” 刘三娘立即上前见礼,被钱大舅母一把拉住,“好好好,长得真标志,我们家立重有福气了。” 刘三娘低头不好意思的笑。 周满从隔壁院子快步过来,看见她便大声叫道:“大舅母!” 钱大舅母看见周满也很惊喜,立即放开刘三娘,冲着周满的手就去,“满宝都长这么大了?哎呀,真好看,就是瘦了点儿,是不是没吃好?你家厨娘的手艺不合你的胃口?” “我这是长开了,没有瘦。”周满坚决不承认自己瘦了,左右看了看后问道:“我舅舅他们呢?” “刚进门晃悠了一圈就被拉出去了,说是院子里人太多坐不下,耽误厨房干活儿,”钱大舅母往外看了一眼道:“不是在门口的空地上就是去你们村口的榕树底下了,你爹也在外面呢。” 老周头的确在外面,他这会儿周围围了三圈的人,全是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们。 他们仗着辈分高,岁数大,将村子里最好的一块空地——榕树底下给占了。 喜欢绕着树跑的孩子都被他们撵走了,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树底下躲着荫凉说话,主要是他们问,老周头说。 “那你见过皇帝老爷了?” “见呀,见过了,我年年都见。”每年过年皇帝都会登上皇城的城楼与民同乐,作为官眷,他可以抢占到好位置给他磕头,目睹圣颜,所以年年都能见到。 第3320章 热闹 众老头老太太们一听,还以为老周头年年都能进宫看皇帝,和他同桌吃饭呢,一时羡慕得不得了,“那皇帝长什么样儿啊?” “威严啊,”老周头道:“我都不是很敢看他,他们说不能直视圣颜。” “金叔,你这衣裳是什么做的,我摸着好薄,上面的纹也好看。” “就是细绵,说是啥啥地方产的,价格比我们绵州自产的细绵要贵一些,但是凉快透气,这种天气穿着正好,等过了中秋,还是咱的绵好穿。”老周头大方的让他们摸,“满宝从宫里得的,也就给我和她娘做了几身衣服,唉,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既不能受冷,也不能受热。” 第1898页 “还是满宝孝顺啊……” “原来是宫里出来的东西,难怪这么好。宫里的,难道皇帝他们也穿这样的衣裳?” 老周头自得道:“应该差不离吧。” 众人羡慕不已。。 说完了吃穿,众人还是更关心孩子们的前程,“金叔,我记得立威也不再进学啊,但我听二郎说,他现在也当官了,是怎么当上的?” “托他姑父的福气,原先跟着他姑父去任上做个管事,做得好,所以就升了,不过品级很小,升了两次也才升到七品。” “那不是跟县令一样了?厉害呀!” “是啊,是啊,立重也当官了,我实没想到种地都能当官,金哥,你说我们种地厉害的能去不?” 老周头自得道:“那也不是谁种地厉害都可以当官的,我家立重可是种出了新稻种,你们要是能种出新种子来,应该也可以。” 他顿了顿后道:“满宝说这叫啥有功便有赏,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吧。” “那可不容易,我们种了这么多年的地,每年最多挑选一下最好的粮种,让第二年产量高一点点,似这样长进这么多的稻种,除了你们家,谁种出来过?” “当年新麦种也是你家种出来的,所以这还是祖宗保佑,唉,都是周家人,怎么祖宗都保佑了你们这一房?” “我怀疑就是他们这一房的祖宗。”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银叔保佑,那就是叔祖和叔祖母。” “对对对,金叔,你家打算啥时候修坟?我们都去上一炷香。” “对,你可不能偷偷修了。” 周金:“修坟是好事,我为啥要偷偷的修?” “我们村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了,小娘子们也有好多闹着去读书,金叔,我听二郎说,现在京城还有个啥女学了,你们家要把曾孙女都送进去读书?” “是啊,”老周头点头道:“只是孩子现在还小,得再长长,现在就自己在家学一点儿,等到了年纪就送去女学,那可是公主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一起开的学堂,厉害着呢。” 村民们惊叹,连忙问道:“进去里面读书,岂不是可以天天看见公主娘娘和太子妃娘娘了?” 天啊,只是想一想就足够他们兴奋的了,这样的两个大人物,他们在以前谈都不会谈起,现在却有可能天天见到。 这边正吹着牛,从大梨村拉了两只杀好的羊回来的周四郎也被人拦住了。 都是村中的中青年,“四郎,我家那小子在外面没给你闯祸吧?” “没有,没有,”周四郎笑道:“勤快着呢,就是太好酒了,赚的钱除了寄回来的,余下的多半叫他拿去喝酒了,大勇哥,你可得说说他,少喝酒,多存点儿钱,过两年要娶媳妇的。” “四郎,你看我能行吗?我也想跟着你去走商。” “你?”周四郎上下打量过后摇头,“不行。” “为啥?” “你是独子,等你多生几个儿子,儿子能长起来当家了再说吧,”周四郎道:“走商不比种地,要危险许多,不管是去西域那条线还是海贸那条线,都有生命危险,你要是运气不好死在外面了,我上哪儿找一个你给婶儿和嫂子交代?” 周四郎提议道:“你先生儿子,等儿子长大了再跟我出去吧。” 村民们大笑起来,纷纷起哄道:“对啊二义,你先生儿子。” 二义不服气,“我跟你签生死状,我要是死在外面,我爹娘和媳妇肯定不找你麻烦。” “那也不行,”周四郎道:“就算有生死状,乡里乡亲的,你真出了事我心里能安定?” 他顿了顿后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是我说,你别总想着出去赚大钱,我们走商看着是赚得多点儿,但花销也大,你问问村里跟出去的人,吃不好,睡不好,每天不是跑着走,就是扛包,比种地还要累。” “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地里出产少,要多赚钱就要往外面去,但现在,麦子和水稻都高产,你家里那些地,好好种,日子不会差。再有些药材的进项,赚的一点儿不比我们在外面跑的少。” “是啊,是啊,”大勇道:“我之所以让我儿子出去,是因为我家里人多,地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可你不一样,二义,你家就你一个成年的男丁,你要是出门,家里的重活儿谁干?” “现在日子是比以前好过多了,四郎,今年女贞子的收价是多少啊?粮价是一年比一年便宜,这药材不会也一年比一年便宜吧?” “现在还不会,但将来的事我可不敢保证,”周四郎道:“我们也是随大流,世面上是什么价,我们就是什么价。” 粮价虽然在降低,但药价却没多少变化,这是因为近几年各地医署开办的越来越多,就医的人每年都在增长,耗用的药材数量也在涨,药价也就略有上浮。 要不是这些年太医署联合各地县衙推广药材播种,药价肯定不止略有上浮而已。 不过现在粮食亩产增多,用以种植药材的田亩数量和质量肯定都会上升,药材只会越来越多,将来药价也是会下降的。 不过满宝说过,这不是三两年能见成效的,不说推广所需的时间,光是一味药材长成就至少需要两年,所以没有五六年,药价都不会降。 这种太过复杂的事就没必要告诉乡亲们了,“反正今年的女贞子应该不会降价。” 第1899页 村民们大松一口气,高兴起来,“那老姜呢?我们家今年也晒了好些。” 周四郎回答完他们各种价格问题,终于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身汗的回家去。 第3321章 忆少时 周家申正开席,刘老夫人和白老爷他们也都过来,在隔壁院子摆了两张桌子。 本来是想让周满招呼公主他们在院子里用饭,既清净也安静,谁知道殷或看上了摆在路上的桌子,于是去看周满,“我们出去外面吃吧。” 周满看向明达,“你想出去吗,还是在院子里用?” 明达对摆在路上的饭桌也很感兴趣,忙点头,“出去吧。” 于是他们这一桌子的人便坐到了外面。 请全村人吃饭,周家的厨房都不够用,院子里摆了不少食材,还在要好的两个邻居家里征用了厨房,这才够用。 自然,桌子光在周家的两个院子里也是摆不下的,于是门前的一整条路都摆上了桌子。 各家把自家的桌子板凳做好记号便摆出来,乡下人吃酒席没有太大的规矩,除了屋里的桌子须得长辈上座外,其他的桌子都是随便坐的。 本来明达他们应该在侧院里用饭的,但他们要往路上坐,钱氏便只能临时给他们安排一张桌子。 桌子已经摆到村口,周满看上了榕树底下的清凉,于是拉着他们去榕树底下坐。 白二郎啧啧道:“也就你家了,其他家请酒都没有这个盛况。。” 明达好奇的问,“我们家不摆酒吗?” 白二郎扭头问她,“你想摆酒欢迎你回来?” 明达:“可以吗?” “可以呀,”吃一顿又不花什么钱,他爹娘估计也很高兴,只是……“我家应该请不来这么多客人。” 明达疑惑,“我们家不请全村人吗?周满家都请了。” 白二郎:“我们家和他们家不一样,七里村大多是周姓,都和他们家有亲,便是不姓周的,和他们家关系也好,还都和周家沾亲带故,所以能请,我们家……” 他们家为什么要请全村人一起吃饭? 明达:“与民同乐还需要找关系吗?直接说请吃流水席便是。” 白二郎惊讶的瞪大眼,“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起排场来了?” 明达:“我就觉得高兴,看他们高高兴兴的,我也高兴。” “行吧,既然你高兴,那便请,”白二郎笑道:“等晚上回去我找父亲说,不过除了他们,我们家还有些亲戚朋友要请呢。” 比如他舅舅一家。 他舅舅一家在绵州,离得有点儿远,估计要提前准备个两三天才行。 明达觉得能办就行,她扭头看向一眼望不到头的桌子和人群,脸上忍不住笑开花,“你们七里村可真有意思。”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席面呢,果然如字面一般,就是流水席了。 殷或也很新奇,同样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在桌子边坐定,便有村里人看过来,不过因为有明达在,她自带一股贵气,又是公主,所以大家迟疑片刻,还是没上来。 周满起身给大家倒茶水,隔壁桌子的人这才和她说话,“满宝,坐在你身旁的就是公主吗?” 周满笑着应是,大家便站起来冲明达拜了拜,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公主原来长这样啊,可真好看。” “是啊,比满宝还好看,真没想到二少爷能娶到公主,当年我还给二少爷摸过鱼呢……” 明达本来低头羞涩一笑,闻言抬起头来好奇的看向说话的人,见是个年长的妇人,不由好奇,“摸鱼?” 见公主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对方兴奋不已,立即回话,“是啊,是啊,以前白家不许少爷们近水,二少爷想学人烤鱼吃,说是要学啥客人的,所以就请我们下河帮他摸鱼。” 周满插话道:“侠客。” “对对对,就是这个客人。”对方笑眯了眼,“摸一条鱼不论大小就有十文钱呢,可惜这笔生意后来被周四郎他们搅和了。” 她看向周满,“满宝,以前你四哥可没少坏我们的事。” 周满嘿嘿一笑,“嫂子当时怎么不揍他?” 那也得她能打到人啊,周四郎就跟泥鳅似的,除了他爹娘,谁都打不着他。 “不过周四郎给二少爷抓鱼也不要钱,满宝,我早想问你了,是不是你让你四哥来抢我们生意的?” 周满一脸疑惑,“有吗,我都不记得了。” 白善和白二郎低头憋笑,好一会儿后努力板着脸抬起头来应和道:“是啊,这些事都不记得了,我们小时候还会烤鱼?我记得大人说过不许我们玩火的。” 对方便以为他们是真的忘了,连忙说出更多的事来想让他们回忆回忆,“有啊,那时候你们还偷我们家木柴呢,就在河边生火要烤鱼,结果把鱼烤得黑乎乎的,三个人吃得脸上都是黑炭,结果还一个劲儿的说好吃……” 殷或忍不住低头笑,轻声道:“还记得客人是侠客,却不记得抓鱼的事了?” 三位当事人只当没听见。 对于七里村的人来说,最出乎他们意料的便是满宝和周二郎了。 一个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娃娃,谁能想到这个山窝窝里飞出了一只金凤凰,不仅当了大官,还当上了郡主,别说搁二十年前不可置信,就是现在,村里都还有人心中怀疑周家是不是在吹牛皮。 第1900页 一个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却是调皮捣蛋,传闻里时不时被先生处罚的白二郎,他更让人惊讶,谁能想到他竟然能娶皇帝的女儿? 二十年前那个和家丁斗智斗勇,死都要往河边去摸一把泥的小少爷;或是那个和一群调皮的孩子钻到山里,找块大石头就迎风与人比赛撒尿的小郎君;那个隔三差五被他爹撵着骂,被先生罚抄书的白二郎摇身一变成了驸马…… 相比之下,白善似乎不管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村里人都不惊讶。 毕竟,他虽然也调皮捣蛋,甚至许多事情还是他牵头,但他聪明啊,聪明人有成就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不过村里人现在一致认为白善比不上白二郎,私底下议论“这白家小少爷是不是孩子们回来说的那什么小时了了,大必未佳?” 当然,他们只敢私下说,不敢在周家和白家面前说的。 不仅村民们这样认为,就是白夫人也有这种感觉。 第3322章 实话 白老爷被灌了一肚子酒回家,一边听着妻子的沾沾自喜,一边闭着眼睛洗脸,正打算往床上躺时,听到她说,“我们家要是摆酒,婶婶那头不办,她会不会多想啊,毕竟二郎现在如此出息,比善宝还胜一筹……” 白老爷就咳嗽起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他睁开眼睛去看妻子,“你说什么?你说你儿子怎么了?” 白夫人愣住,“我没说什么呀?” “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婶婶会不会多想?” “还要往后。” 白夫人便有些迟疑,“我们家二郎现在如此出息,比善宝还胜一筹……” “你从哪里看得出二郎胜过至善的?” “我们二郎是驸马……” 白老爷:“驸马都尉也只是五品而已,还靠的是公主。” 他没好气的道:“他这些年不务正业,除了在翰林院干些杂活儿外便是私下写话本,名气倒是越来越大,就是都不怎么正经,哪里能跟至善比了?” “你往外打听打听,读书人里,谁不知至善?官场里,他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前程似锦,你儿子有什么呀?” 白夫人没好气的道:“怎么没有了,他是驸马!” “是啊,也就当年运气好,被陛下和公主选中当了驸马,不然我看他真的就只能回家继承我的家产,看佃户长工们种地过日子了。”白老爷这些年也被白二郎的胸无大志磨得没脾气了,反正他还有一个儿子,期望有落处,也就不那么难受了,“你儿子现在日子过得自在着呢,除了没前程外,其他的都有了。” “至善呢,他可是前程似锦,将来是可能封侯拜相的,你拿二郎和他比,还比在了他上面,丢不丢人?”白老爷道:“幸亏你是在我面前说的,要是在外头说,我都没脸出去了。” 这和白夫人的认知不一样,她不由凑上去,“二郎真这么差?” 白老爷顿了顿,别扭的道:“其实也不是很差了,他现在翰林里已经升到了从五品,其实算很不错的了,多少进士穷极一时都到不了这个官品。” “但和至善还是不能比,你知道他在调回京城前立了多少功劳吗?”白老爷叹息道:“大郎来信都说了,要不是他想留在京城尽孝,照顾婶婶和弟妹,他现在可为一地刺史,再进一步那就是节度使那样的封疆大吏了。” 在大晋,做节度使,就跟做一道的土皇帝差不多了,封侯拜相也就是如此了。 白夫人咋舌,“善宝也没多大吧?” “你说呢?”就跟你儿子相差不到一岁,还能不知道白善的年纪? 白老爷躺回了床上,重新闭上眼睛道:“这种话,就是在家里都不要说,明天罗江县的县令要上门,县令夫人肯定跟着一块儿来,你准备准备,二郎想学周家摆流水席,我想着,既然要办,索性办得更热闹些,周家吃一天,我们家就吃两天或者三天好了。。” “你不是担心我们家办了婶婶家不办面上不好看吗?明儿我去找一下婶婶,干脆两家一起办了,到时候把席面铺开,谁来都可以吃,热闹完三天完事儿。” 白老爷越说越觉得这个好,道:“把绵州附近的亲戚都请上,先前二郎和至善两个成亲都没能请到这边的亲戚,他们难得回来一趟,下次要回来还不知要何年何月。” 白老爷找刘老夫人一说,刘老夫人立即应下了,笑道:“是该热闹热闹,这些年多亏了乡里照顾,我们回馈的少,趁此机会便与众人一乐吧。” “既然是流水席,那附近村子肯定也有人来,需要的东西不少,我们需要几天的准备时间。” “正好要请一请你岳家,还有益州那边的亲族,”刘老夫人嘴角微微一翘道:“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这一辈子估计也就铺张这一次了。” 俩人对视一眼,皆微微一笑,都想起了当年避居绵州时受的委屈。 周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昨晚也被乡亲们灌了好几碗酒,于是都起晚了。 要不是今天计划要见罗江县县令,他们估计还能继续睡。 殷或没喝酒,但也睡懒觉了,昨天又是上山摘果子,又是听村民们说白善他们小时候的事,身心消耗都大,于是就睡得比较沉。 等他们被叫醒,已是日上三竿,不过七里村和县城有一定距离,所以人还没到。 第1901页 白善叫上殷或一起慢悠悠的吃了早食,又到路口里晃悠一圈,罗江县县令才道。 罗江县县令也是带着妻儿过来的,想着妻儿能拜见一下公主和周满也是好的。 看到村口,县令便低声和夫人道:“记住,一定要多与周大人说话。” “公主那边呢?” “自然要敬重,不过周大人比公主重要就是了,”他叹气道:“周大人毕竟是我们罗江县人,更有感情,且她就在朝中,比不管事的公主可有用多了。” “将来罗江县有什么事,她一句话比公主一句话顶用。”而且得到周满的话也要更简单,毕竟罗江县是她的家乡。 夫人应下。 “我们叫她周大人,但在后院,为表尊敬,你还是叫她郡主娘娘吧,听着也更好听。”县令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夫人:“老爷,您这样我也紧张起来了。” 县令叹气,“不紧张不行啊,你看看我都在任上多少年了,唉,当年要是听周立重的,将他手中的稻种推广开去,我早得一份功劳离开了。” “我却觉得罗江县还不错,若是一直当县令,不如在罗江县当。” “你就不能盼我升官吗?” “可我爹说过,你只有县令之才,治理一县勉强还够,再往上就有可能闯祸了。” 县令一听,郁闷不与,扭过头去不与妻子说话了。 夫人忙抚着他的胸口道:“老爷,别生气了,我觉得我爹说的很有道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行了,你别说话了,留着一会儿见到公主和周大人时说,不,”县令隐隐有些后悔,“不然你还是少说话吧。” 他或许不应该带妻子来。 第3323章 不速之客 不是政务,只是私下拜见,他们又属于位高的那一拨,和县令的见面还是很轻松的。 只是周满毕竟是罗江县人,所以对家乡的发展很关心,就不由问得详细了些。 县令都没想到和周满说话最多的不是他夫人,而是他。 县令夫人一直不太插得上话,便捧着茶坐在一旁喝,等到用午食,男女分坐两桌,她和公主周满在园子里边赏景边吃饭,这才说得上话。 这一说话,周满才发现她是个妙人,“商州那边真的来公文迁坟?我怎么不知道?” 县令夫人道:“他们当然不敢打搅郡主娘娘的,谁不知道郡主娘娘从小在我们罗江县长大,心自然是向着我们罗江县的,怎么会去商州?” 她道:“不过是仗着令尊曾上过商州夏家的门,这才来我们县衙搏一搏,便是不能把坟迁过去,传出流言来,似乎也有他们商州的功绩了似的。” 周满:“可这件事我也没听家中兄长提过……” “我们老爷谁都没告诉,不然你们家本没有心思,听了反而有迁坟的心思了怎么办?” 周满看着一脸骄傲的县令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娘子可真实诚。” 明达用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抬手道:“娘子尝尝这道红烧醋鱼?是边上河里捞起来的鱼,我吃着挺鲜美的。。” 将话题扯开了。 等将县令夫妇送走,周满一个没忍住,当场就笑出声来。 白善还在目送县令的马车,闻声扭头看向她,“笑什么?” 周满摇了摇头,看着远去的马车道:“只是觉得我们罗江县还真是人杰地灵,有趣的人很多。” 白善微微一笑,伸手牵住她的,“我也觉得。” 白善捏了捏掌心中的手,笑着道:“走吧,回家去,准备些东西,明天上道观,道和道虚托我们带回来的东西也得找出来。” 县令放下了窗帘,回身坐正,赞叹一声道:“没想到白大人和周大人如此仁和,竟然亲自把我们送到村口。” 他去绵州拜访刺史,别说让刺史送出门,就是他身边有子侄在都不会让他们送。 而白善和周满竟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村口,罗江县县令心中感激不已。 白善牵着周满才上桥,就听到身后村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哭,俩人都一震,不由停住了脚步回头去看。 但房屋和树木掩映,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俩人对视一眼,竖起耳朵听,只零星听道:“如今发达了,就不认娘舅……” “……没有我们家,也早就没了你,哪来的富贵?” 白善好奇,“这是谁家啊,闹得这么厉害?” “不知道,”周满甩了甩他的手,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犯困,“这种热闹我们不好去看,我想回去睡觉了。” “这都过了申时,过不多久就要用晚食了,此时睡觉,晚上你还能睡得着吗?” “可我秋困呀,我就回去眯一下。” “好吧,”白善揽住她,“行吧,我们回去眯一下。” 俩人才抬脚,就听得身后的哭闹声越来越清晰,有一道苍老的男声大喝道:“周金,有种你今天就把我赶出去,明天我就把你们老周家忘恩负义的事传遍整个罗江县!” 周满和白善立即停下脚步,震惊的回头。 周满:“你听到了吗,刚才那人叫的是谁?” 白善也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岳父?” 周满立即清醒,不困了,拉着白善便走,“快去看看。” 第1902页 俩人小跑起来,绕过学堂便看见路上堵了许多的人,有袖手在一旁看热闹的,周大郎正带着几个弟弟往村外推人,两边都有劝解的人,闹哄哄的,好不热闹。 白善见另一边的人推开围观的人,冲到附近的房屋里抄了一棍粗大的木棍出来,忙将周满拉到身后,“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周四郎见对方拿棍子,大怒,“章三,你敢拿棍子,当我们周家吃白饭的呀!”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去拿刀,被人一把拉住,“都冷静些,都冷静些!” 白善见他们推搡在一处,有些头疼,只能大声喊道:“停手,都分开!” 七里村的青年们见白善发话,便纷纷动手,上前将人用力拉开。 周家这边看到白善和周满,终于不多挣扎,所以围观的村民只需要分开章家人便可。 白善拉着周满站在一侧,见两边终于分开,便站到中间,蹙眉看向左手边这群陌生的人,“你们是谁,因何在这吵闹?” “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家和周家的事。” 白善道:“不巧,在下是周家的女婿,所以还是能扯上关系的。” “咦,你是我那表妹婿?” “呸,”周四郎挣脱开拉着他的人,站到白善身边道:“谁是你表妹婿,你认识我妹妹吗?” 他们却是直接看向被白善挡在身后的周满,眼睛大亮,“你就是满表妹吧,我是你曾外祖家的表哥啊,表妹,你可不能富贵了就忘本啊。” 周满记性比一般人好,上下打量过对方后问道:“当年我父亲出殡,我曾经打过一个人,那人是你?” 青年沉默,半晌后道:“不是。” 旁边另一个胖一些的青年道:“是我!” 周四郎这才小声和周满白善道:“是章家人,这个是章三郎,和我们同辈,那个你小时候打过的,比我们小一辈。” 他懒得说什么表哥侄儿的,反正他都不想认。 周满看向白善,白善便拿出当官的派头,问道:“诸位来这儿是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只是听说表哥表妹们回来了,所以我们来走走亲戚,谁知道表哥表妹们发达就不认穷亲戚来,忘恩负义……” 如此直白的控诉,白善当县令时没少断这个的案子,但落在自家头上的,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看了看章家人,又看看周家人,微微一笑道:“总不能打起来,这可是在七里村,真动手,几位也讨不到好,既然如此,大家不如静下来谈一谈如何?” 第3324章 章家 “谈什么?”周四郎不由道:“他们就是上门来打秋风的,想要软饭硬吃,也不看看他们家哪来这么大的脸。” “把他们打出去,”他怒气冲冲的道:“不是说要去县衙告我们吗,去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告我们什么?对了,你们不是说今天县太爷要来拜访吗,人呢,快请了来,现在就能给他们断一断。” 白善很稀奇,见章家人又闹腾起来,便把周四郎往后面拉,低声问道:“四哥,什么事这么生气啊?” “章家不要脸,竟然跑到我们家里来说什么以前章家嫁了个姑奶奶到我们家,让我们家回嫁一个……” 白善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说法?” “无耻无赖的说法,”周四郎自认自己够混的了,但依旧被气得不轻,“奶奶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无赖没见过?想打我周家的主意,当我们都是死的啊?” 白善问:“岳父和岳母呢?” “不在家,”周四郎道:“他们领着大嫂和立重去舅舅家了。” 虽然昨天村里吃酒,钱大舅他们都来了,但依礼,钱氏和小钱氏多年不回娘家,好不容易回乡,说什么都要回娘家一趟,见一见那边的亲戚。 白善便心中有数了,拉住周四郎耳语了几句,等他离开后便上前去拦住又重新推搡起来的两拨人,“好了好了,或是去祠堂,或就在榕树底下,我们摆下台面来分说一番如何?” 他道:“我当过县令,便自荐断一断今日的案子如何?” “不行,你是周家这头的,你来断案,谁知道你是不是徇私?” “我不徇私,我只尊理,你们要是不服气,那就去衙门上告周家,我们上公堂也可以,”白善道:“不过我很好奇,周家和你们家有什么官司呢?” “要是没有官司却上公堂,这就属于诬告,诬告也是犯罪。” 人群安静下来,白善见他们终于肯听话,便扭头和七里村的村民道:“去搬一些桌椅板凳过来,再请村长和族老过来,都闹到要动手的地步了,也要让族老们过来断一断。” 章家那头骚动起来,有人压低了声音道:“断什么呀,我们是来拿好处的,只管闹就是,说理怎么可能说得过他们,这还是在七里村。。” 这话一出,章家的人吵闹起来,白善提高了声音道:“当然,你们要是不想讲理,而就是单纯来闹事的,我们自也有对付闹事的方法。” 他脸色一沉,目光寒冷的盯着他们道:“全部绑起来,或是丢出村去,或是送去衙门,只说是抓到的贼寇,被村里人当场拿住。” “你血口喷人,我们没偷东西。” “既没有偷东西,也不是来我七里村说理的,那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第1903页 “表妹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们两家也是亲戚的,我们章家是你亲岳父的娘舅,关系好着呢,这头的周家当年害了你亲岳父……” 白善额头微跳,有点儿头疼,他平生最怕这样的人,那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认定自己认定的,死都不肯听别人一句话。 周四郎带了一堆村里的青年过来,手中都还带着绳子。 白善拉着周满后退两步,一挥手,“都绑了吧。” 既然不能讲道理,那便只能用不讲理的解决办法了。 周家人和带来的村里青年们一拥而上,三五个人按住一个人,拿着绳子便绑起来。 村里瞬间响起猪叫一般的惨叫声和叫骂声。 白善转身双手捂住周满的耳朵,还挡住她的视线,和周四郎道:“把嘴巴也堵起来。” 等把所有人都绑起来堵上嘴巴,白善这才放开周满,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八个中青年呼出一口气,挥手道:“把他们抬到榕树底下躲一躲太阳,别晒坏了。” 周四郎嘀咕起来,“你这么贴心干什么?” 但还是让人把他们抬过去了。 被周四郎叫过来的青年大多是从田里回来的,连绳子都是绑稻子的,一身短打,身上脏兮兮的,但这会儿都兴奋的围着不肯散去,这样的热闹实在少见啊。 等他们抬人过去,白善这才问周大郎,“大哥,章家这是想干嘛?” 周大郎:“还能干什么,就是来闹的,估摸是想着我们家不会把事情闹大,哪怕不甘愿,漏出一点来也够他们生活一阵子的了。” 他不悦道:“我们两家有十来年不联系了,现在就还剩下二表舅还在,谁能想到他们这都能找上门来?” 白善问:“那家里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周大郎:“你都把人绑了,还能善了吗?” 白善轻轻一笑道:“只要想,还是可以的。” 周大郎却想了想后摇头,“算了,本来我想他们找上门来闹,给他们一点儿东西打发了也没什么,不然传出去不好听,毕竟家里现在这么多人当官呢。” 周大郎知道,官员的名声不好,御史也是可以弹劾的,所以他不想闹大。 但四郎说的也对,这一次忍了,下一次他们肯定还会找上门来,投鼠忌器,将来事情只会越来越多,还不如趁着这是他们第一次上门,事情还没闹得太大时索性都闹开,一次性断了他们的念想。 “幸亏爹娘不在家,爹要是在家看到,一定要被气死的。”周大郎和白善道:“你来处理吧,能断亲最好,就算不能,这次也要吓住他们,等二表舅一去,两家就更远了,到时候就算他们在外头说我们坏话,事情也要小很多。” 白善沉吟起来,半晌后点头,“我知道怎么处理了。” 周家的族老和村长很快被人扶到了榕树下,白善则是沉吟道:“只我们周家人在还不够啊,得去请章家的族老和村长过来才好。” “那远着呢,等回来天都要黑透了吧?” 白善便笑道:“那就先把人关起来,明天再断一断这个案子就是,我们今天先来问问话?” 白善扫了地上挣扎不停的八人一眼,指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道:“把他嘴里的抹布去了。” 第3325章 审问 布一取下,对方便立即大叫道:“你们想干什么,快给我们解开。” 白善坐在石头上道:“解开是不可能解开的,这绳子粗糙,你越挣扎越受伤,不如老实回答我几句话,免得受苦。” 对方继续大喊大叫着挣扎,但见除了围着他的人低声议论外,没人理他,不由慢慢安静下来,心中总算升起了害怕,“你,你们想干嘛?” 白善微微挑眉,“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才是,不过这事儿不急,先说说你叫什么吧。” 对方顿了顿后道:“我,我在家排行五。” 白善迟疑,看向周大郎:“那是五表弟?” 周大郎哪里认得他? 他们家和章家十多年没来往了,在断绝来往之前也少有交集,他连他们家亲的那几个表兄弟都没认全。 倒是村子里的人知道的还多些,有人给他们算了算辈分后道:“什么五表弟啊,小少爷,那是您表侄儿。” 白善恍然大悟,“原来我还是个长辈啊,那更好问话了,来,章家表侄儿,你说说,你们今日来七里村是干嘛来的了?” “我们来走亲戚的!” 白善:“既然是走亲戚,怎么和亲戚吵起来,还动起手来了?” 章五郎有点儿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那,那应该问周家。” 白善便看向周四郎,“四哥你来说。” 周四郎便对他呸了一声道:“你们这是走亲戚吗?你们这是结仇来的,一上门就问我们要好处,既要我带着你们走商,又要借钱,完了竟然还图我们家闺女。” “我们老周家的闺女都金贵着呢,你们家哪来的脸竟然要跟我们家的女娃定娃娃亲?” 周满瞪大眼,“定亲?” “对,他说以前章家的姑奶奶嫁到了我们家,现在我们得回嫁一个给章家,别说大哥,我听了都想鞋子抽他。。” 白善就心中有数了,让人把他的嘴巴重新堵起来,起身道:“哥哥们,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便把他们都交给我看管,等明天章家人到了我们再议此事如何?” 第1904页 周四郎不解,“还议论什么呀,直接丢出村里去就行,难道随便一个破皮无赖找上门来,我们都要给好处,不给就要闹起来吗?” 村里人也纷纷道:“是啊,是啊,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善道:“我自然知道,但两家毕竟是亲戚,闹到衙门里不好,放任不管,只是把人赶出去,也只是把仇怨越积越深,不如把两家族老聚在一起谈一谈,大家将此事完全解决,也免得将来再有这样的纠纷。” 周四郎垂眸想了一下,不再拒绝。 于是白善让人把八人都抬到了白家,关在了一间厢房里。 周满跟在他后头晃,“为什么要关在我们家里,在我家不是更好吗?” “我怕岳父回来忍不住对他们动手,”白善道:“他们现在捆绑着,要是不小心打坏了就不好了。” 人押在白家是最安全的。 把人关进厢房里,白善让人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重新给他们绑住手脚。 让他们略可以活动,却不能挣脱。 白善将其中一人口中的布巾取下来,见他张口便又塞了回去,“你们要是吵闹骂人,那这布巾就不解开了,你们要是安静,大家都是亲戚,我自也不想事情做得太难看。” 八人气结,呜呜两声,但见白善背着手淡定的站着,只能安静下来。 白善这才满意,将他们口中的布巾取下来,“这才对嘛,既有人说话,还是应该听一听,并往心里想一想的,不能闷头蛮干,这样的人往往都活不长,且怎么死的都很难知道。” 白善拖过一张椅子来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八人,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想起来周家闹的?两家都十多年没联系了,我还以为这门亲早断了呢。” “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爹和表叔可是嫡亲的表兄弟,两家血脉相连,怎么可能断亲?” “就是,就是,他们周家富贵了,也不能转身就忘亲吧?要是传出去,我看他们周家还有什么名声?” “连血亲都不帮,他们还能帮乡亲们?我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脸回罗江县。” “听着挺可怕的,可两家的关系传到现在都出了三代,要是随便一个姻亲找上门来周家都应,那周家成什么了?”白善很好奇,“你们真觉得外面的人听到这些传闻会觉得周家薄情,而不是认定你们章家贪婪成奸?” “什么贪婪,你别血口喷人,我们就是上门来走亲戚而已,结果你们不仅不欢迎,对我们又打又骂不说,竟然还把我们关起来。” “是谁让你们觉得你们来周家能得到好处的?” “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来要点儿礼的,你们这么有钱,接济一下穷亲戚怎么了?” 白善只能换一个问法,“最先提议来周家要好处的人是谁?” 等白善终于从屋里出去,屋里的人又被塞回了布巾。 周满撑着下巴坐在外面,殷或几个也陪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即起身,“怎么样,问出来了吗?谁指使的?” 白善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也觉得是有人指使?但事实是我们想多了,他们是自己过来的。” “啊?” 殷或有点儿不能理解,“十多年没联系的关系不好的亲戚,竟然真的有脸上门来打秋风?” 周满同样不能理解,“来打秋风都这么嚣张跋扈?不知道的,还以为打秋风的是我们家呢。” 白善忍不住笑起来,安抚了她一下后才道:“我仔细问过了,昨天村里吃酒的事传了出去,外面的人都说周家大方,念旧,这些年带着村里的人赚了很多钱,连带着整个罗江县都受益。” “这才一回来就请全村人吃酒,这在白马关镇,甚至在罗江县都是头一份,”白善道:“章家那边也听说了,一开始没有多想,但中午一群游手好闲的青年凑在一起吃酒,吃着吃着就谈起这事来,领头的章三郎是我们表哥,他就想着周家既然大方,对村里那些没血缘关系的都这么宽和,对学琴应该更大方才是,所以就撺掇着大家一起过来打秋风。” 第3326章 来人 “他原本想着要些好处就走,但吃了酒,加上同行之人的起哄,才到周家就和四哥他们起了冲突。” 周满:“那他们说的要我们周家嫁女儿的话?” “那就是因为大哥他们一直不肯给钱,所以说出来吓唬大哥他们的,”白善顿了顿后道:“但我觉得他们心底未必没有这个打算,大哥说得对,就得像四哥说的那样,一次就按死了他们,灭掉他们所有的心思,不然将来必定成后患。” 虽然不至于无穷,但若是时不时的冒出来也够膈应人的。 白善觉得断亲也不错,这样的亲戚,当断不断,以后可能会受乱。 “我把人安置在厢房了,虽然八个人住一间有点儿挤,但好看管,”白善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回头让厨房给他们送些吃的,再把屋里有可能伤人的东西收了,等明日章家的人来了就可以了结此事。” 殷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扣押良民,这可算得上是私刑了。” 周满也看向白善,“你还是官,知法犯法……” 白善:“……那你的意思是交给四哥他们?留在周家,万一他们动起手来伤了人……” 周满立即道:“这分明是我留客,算起来,屋里的不是我表哥就是我表侄儿,他们难得来家一趟,我留客一晚也说得过去。。” 第1905页 殷或就摇着折扇起身,“你们自己有主意就好。” 白善则点了点周满的鼻子道:“你的亲戚,难道不是我的亲戚吗?” 章家人天黑了才收到七里村送来的消息,想要立即赶来,但族老们在看到昏暗的夜色后还是决定第二天才去。 他们出发得早,第二天周满和白善刚用完早食,外面就有人来道:“郎主,娘子,村子那边来人说章家人到了。” 白善立即起身,“去把厢房里的人放了,对了,他们用过早饭了吗?” “正要给他们送呢。” 白善想了想后道:“那就等他们用过早食再过去,去给他们打些水梳洗,让他们收拾干净来。” 下人应声而去。 厢房里,被绑了一晚上的人被松绑,手麻脚麻,连嘴巴都麻木起来,一句话都不想说。 白家的下人端了温水上来,“贵客,先梳洗吧。” 章家的人惊诧不已,想要趁机跑掉,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见门外守着不少带棍棒的家丁,立即又停下了脚步。 被关了一晚上,八人总算心生胆怯,没有昨天的莽大胆了。 他们自己洗了脸,简单束了一下头发,正要说话呢,外面又进来两个下人,其中一个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正飘出一股白面和肉的味道。 八人眼睛发直的看过去。 下人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一篮子白白胖胖的大包子,“贵客们还们用过早食,一定饿了吧,先吃些包子,喝点儿茶水再出门如何?” “我,我们能出门?” “当然可以,”下人道:“我们郎主说了,今日章家的族老会过来,一会儿用过早食,我们郎主和娘子会陪着贵客们过去见礼。” “昨日那样绑着贵客们,也是怕贵客们冲动之下做出有损自身的事,为的是你们的安全,还请见谅。” 章家八人:骗鬼呢,他们是脑缺了才会伤害自己。 他们只会跑! 不过……他们看了看篮子里的包子,决定还是吃过再说,就是要跑,吃饱了也更有力气不是? 八人立即上手抢,瞬间把篮子里的包子给分光了。 白善和周满正要去接上他们去周家,就见殷或已经穿戴好站在了院门口。 看见俩人,他便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仰望天空,“今日阳光可真好啊,不知村子里是何种风光,我似乎……” “一起去吧,”周满觉得让他绞尽脑汁想理由也挺艰难的,直接道:“我们这就去请人了。” 殷或立即把折扇合起来,笑道:“走吧。” 章家八人吃饱喝足,正悄咪咪的往外看,就见白善三人一起走来,才探出去的脚立刻又收了回来。 白善只当没看见,上前与他们行礼道:“表兄们安,表侄儿们好,章家的族老已经到村里了,我们这就出去与他们汇合吧。” 章家八人,“你真放了我们?” “当然是真的,”白善笑问:“不然我扣着表哥表侄儿们做什么呢?” 为了占他家的床,吃他家的米吗? 章家八人挤在一起颤颤巍巍的跟着白善往外走,实在是昨天他吓了他们一跳,说抓就抓,多一句话的解释都不听,那种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感觉他们记忆深刻。 章家的人都到了,白善要求的两村村长和两家族老都已经在周家坐着。 虽然是秋收的好时间,今天又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但丢下地里的活儿,趴在周家围墙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却不少,年龄范围,老中青小都有,其中还以男子居多。 连白善都没忍住悄声和周满道:“村子里爱好传言的怎么还是男子居多?” 周满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正常的吗?” 他们村一直是这样,看每天坐在榕树底下的男女数量比较就知道了。 八人被带到院子里,白善不理他们冲到章家那头哭诉昨天晚上被绑的事,等他们把话说清楚后才上前,先是和周家这边的族老行礼,这才转身和章家的族老们行礼。 “……小子姓白,是周家的女婿,族老们应该都听说过我,我家娘子是周家的小女儿周满,”白善道:“昨日章家来人与周家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还动起了手,两家本是亲戚,但昨日闹到快要杀人的地步,再如此糊涂应对,将来必成大患,所以小子托大,这才请了两边族老来评断此事。” 他顿了顿后道:“小子斗胆,在外面当过几年县令,所以自请来当一次主持人如何?” 周家这边自然一点儿意见也没有,章家那边则是面面相觑起来,半晌才有一个族老提着胆子小声道:“白少爷你是周家的女婿,自然是站在他们家那边的。” 白善笑道:“我只是主持,评断还是看两边族老,这儿还围了这么多乡亲,大家都有眼睛看,也都有耳朵听,我是不是偏颇,听过后自然各自心有论断。” 第3327章 断亲一 老周头道:“不让他来,还能让谁来?全村最有学识的就是他,在七里村,谁家不跟我家沾亲带故?要说徇私,谁来也不合适,只能去衙门了。” 一听说去衙门,不说章家的人,周家这边都不是很乐意,谁没事儿喜欢往衙门跑呀? 两边都沉默下来,老周头便直接定下道:“就让姑爷做这个主持人了。” 第1906页 白善等了一下,见无人反对,便笑道:“既然两边都答应,那小子便托大一回。” 周满和殷或悄悄站在了周家人群之后,八头给他们两个拿了两块木头墩子,小声道:“没有凳子和椅子了。” 周满也不嫌弃,就坐在木头墩子上。 殷或低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白善则站在了两家之间的上首,开口道:“周章两家是姻亲,亦是血亲,按说应该守望相助,互帮互利才是大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章三郎立即应和道:“但他们家不知道这个理,富贵便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只是上门求帮个忙都不肯,还打人!” 围观的村民们“吁”的一声,有人趴在围墙上道:“章三郎,谁说金叔家忘记穷亲戚的?我们可都是穷亲戚,我们就没被忘。” 周围一片应和声,白善伸手止住他们的话,问道:“不知你说的求帮个忙,是想让周家帮什么忙?” 章三郎想到昨天招供出来的话,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就是,就是想和周四郎求个差事,他不是有商队在外头走商吗?” 白善问:“除此外还有吗?” 章三郎咽着口水没说话。 白善问道:“我记得周章两家有十多年不来往了吧?最后一次还是我们才七八岁的时候?这中间有过礼节来往吗?” 周大郎代表周家这边回话道:“没有。” 他道:“这十多年来,章家的婚丧嫁娶不曾请过我们周家,我们周家也不曾请过章家。” 白善:“时隔十几年上门一次的亲戚,不知昨日章家上门几人,提了什么礼物?” 周大郎回道:“八人,都在这儿了,空手上门。” “胡,胡说,我们提了礼的。” “哦,”周大郎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转身进厨房拿出一个小袋子来丢在地上,“带了这个袋子来,落在我们家了,袋子绑着,我们也不好打开看,所以不知道是什么。” “这不会就是你们提上门的礼物吧?”周四郎撸起袖子道:“我打开看看。”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袋子,露出来给众人看,“真是好大一份礼啊。” 里面一谷子,周四郎啧啧道:“这是在我家用迎客饭,还得先把谷子碾成米才行啊。” 周二郎就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胡说些啥,谁家的迎客饭是用客人带来的谷子做的?我们家再不济,迎客用的米还是有的。” 章家那一头涨红了脸,族老们不由打圆场道:“的确是他们不懂事,几个年轻后生,不知礼数闹了笑话,但大家都是亲戚,多多宽容。” 周四郎张嘴就要反驳,被白善一个眼神盯住,只能按捺下来。 白善冲章家的族老微微颔首,继续问道:“客人们上门,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话?” 他笑道:“昨天他们打架时我便问过章家几位表哥和表侄儿,还让人记录下来。” 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来展开给众人看,然后分成两份给两边的人看,“不过他们的记性可能没有周四哥的好,或许还有错漏,不如再请周四哥回忆一番?” 周四郎兴奋起来,他口才好,走南闯北,回来后必要给家里孩子学一遍外面的见闻,对这种事熟得很。 昨日章家的人是被审问,问一句答一句,干巴巴的,哪里比得上周四郎绘声绘色的叙述精彩? 他还上手表演呢,把八人演得是活灵活现。 围观的人看得津津有味,章家人,包括族老在内,却是脸都青了。 这下可真是太丢人了,连一向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没错的章三郎几个脸都有些红。 “你,你们这是污蔑!” “对,是污蔑,我们昨天可没有这样。” “不是污蔑,昨天我看到了,”趴在围墙上的一人道:“我昨天正好割稻谷回来,路过金叔家门口都看到了,他们就是这样的。” “你是七里村人,自然向着周家了,而且你就姓周。” 白善抬手止住他们的争吵,并不较真这件事是对是错,“虽说一家姓周,一家姓章,但他们家和你们家是一样的,都是岳父家的亲戚,为何两家亲戚对岳父家的认识完全不一样呢?” “何止两家啊,这是我们七里村所有亲戚都和章家的不一样。” 白善看向章家的族老,“族老们,两家的关系如何彼此心中都是有数的,昨日的事大家也听得差不多了,不知族老们如何评断?” “还能怎么断?”一人道:“不过是亲戚间的一些口角,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就是。” 章家的族老起身要离开,章三郎不乐意了,叫道:“那我们就白挨揍了?昨天还被关了一晚上。” “那你们还想怎么样?看你们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没伤,昨天也就推了你们两把,你们也没少还手。” 白善也拦住章家的族老,“周家这边也同样有话说。” 他道:“按说,周家和章家的关系到这一代已经淡了许多,亲戚嘛,不似父母兄弟这样的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它是走动得少了,关系便淡了。” “但周家依旧要明着说一声,周家和章家断亲吧。” “你说什么?”章家族老瞪大眼,脸一下沉下来,“这是什么意思?就为这么点儿事就要两家断亲?” 第1907页 周家的族老道:“两家之前十多年不来往,和断亲也没差别。” “既然觉得没差别,那以后就和之前一样不来往,当做断亲就行,怎么,现在你们周家还想白纸黑字写下来不成?”章家族老怒道:“你们也别太过分了。” 第3328章 断亲二 “族老们息怒,周家这头也是有难处的,”白善叹息一声道:“周家现在看着兴盛,但您也看到了,人口众多,看上去再大的家业,摊到子孙们手上就没有多少了。” 夏家族老抬头去看对面乌泱泱的周家人,默然不语。平常富户人家,看着还算富贵,可一旦分家,一份家业分成两三份,那富户也能变贫户,更不要说周家有这么多儿子孙子了。 白善继续道:“您再看我们七里村里的人,以及其他村里和周家沾亲带故的人家了,那是能帮的,周家都尽力帮了,种新稻种新麦种时,不管外头卖什么价,给乡邻和亲戚们的永远是最低的价格,不说赚钱,只不赔钱就可以了。” “种植药材,凡是找到周家门上来的,求种子给种子,求方法教方法,可以说是尽心尽力,”白善继续道:“还有周四哥手里的商队,需要人手时,那也是优先从村里和亲戚间选择,这样的帮忙之下,要说周家的家底有多丰厚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带着大家一起致富罢了。” “但过日子也讲究一个顺心畅意,不然帮了忙还受气,那这日子也过得太憋屈了,”白善指着一直低头发呆的老周头道:“我岳父大人自昨天回来后便闷闷不乐的。章家和我们周家的恩怨不是秘密,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 “但就是这样,昨天我这几个舅兄依旧客客气气的把人迎进门,本来是想着,到底是亲戚,人都求到门上来了,在允许的范围内帮一帮也没啥,可章家这几位表兄表侄儿的要求也太过分了。”白善道:“我岳父本来就不太高兴接济章家,这样一闹,再接济,他心里更不高兴了,我想,换做你们任何一人也会不高兴吧?” 也是,说是亲戚,两家却闹得跟仇人差不多了,谁家愿意接济仇人? “但这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还是在于我们周家的前程上,”白善道:“周家和章家不和,看现今表哥表侄儿们的样子也知道,就是接了好处也不会感激的;而拿不到好处一定会怨怼。” “周家现在好几个孙子在外头当官,官声很重要,两家要是不断亲,章家在外头随便说两句,周家的名声便受妨碍,我那几个侄儿的前程就受到了影响。” “两家关系本就不好,若因此结仇,那便有可能成为两族的仇怨。”白善道:“姻亲不仅是两家的,也是两个家族的,断亲,断亲,却断不掉血缘,也断不掉已有的感情,难道将来在外遇见,我和满宝敢不叫族老一声舅公吗?” 章家的族老们心中一动,这是说断了和章三郎一家的亲,但周氏一族和章氏一族的关系并不会受此影响。 “这……”章家的人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周村长道:“章家舅公啊,几个村子都互相通婚,谁家不扯上一点儿关系?这断亲也只是断金叔和他外祖一家的亲,并不是两个家族的。我们村里的大宏,那不就是取的你们村里的章家三娘吗?难道这头金叔和他外祖家断亲,他们两家也断亲不成?” 章家:“那自然是不能够的。” 周村长叹息道:“本来事情不至于闹成这样的,就跟我们姑爷说的一样,两家十多年不来往了,我们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讲究,血缘到了立重他们这一辈上也淡了许多,大街上遇见孩子们都未必能认出人来,但人言可畏啊。” “我们周家这头有人当官,金叔又还活着,血缘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要是在外面宣扬些什么,就算外头的人不信,流言起来,立重几个的官也当得不安稳。”周村长道:“我们周氏只有这几个出息的后辈,断他们的前程,那就是断我们整个周氏的前程,整个七里村的人都不能答应。” 周氏的族老们道:“不错,老伙计,现在这只是两家的矛盾,真闹到影响立重他们前程的份上,那就是两个家族,两个村子的事了!” 章家族老们对视一眼,章三郎见状,大叫道:“叔祖,您别听他们的,我们两家真断亲,将来他们家还能帮我们?” “就算两家不断亲,他们也不会帮你们的,”白善道:“就凭当年你家在我小岳父葬礼上闹的那一场,你觉得两家还有情谊在?至于其他亲戚……” 白善看向章家族老,“亲戚便是亲戚,亲疏远近我岳父和舅兄们心中都有数,至于帮扶,其实是相互的,您看我们村里的情况就知道了,也不是谁找上门来我们都会帮忙的,力所能及,且又不违背律法和自己的利益情况下。” 周四郎趁机道:“没错,舅公,大家都是亲戚,我们往日虽没怎么往来,但也没仇怨,亲戚之间,只要合适,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章三郎大急:“叔祖……” “我早就想说你们了,”章家族老脸色一沉道:“你们家这些年在村子里闹的那些事还不够多吗?现在年景多好啊,有田有地,粮种也比以前高产,只要勤勉一些,谁能把日子过得跟你们似的?” “竟然还跑到亲戚家里打秋风,简直是把我们章家的脸都丢尽了。”章家族老沉着脸道:“既然亲家都这么说了,两家又多年不来往,那便断亲吧。” 第1908页 “不行!”章三郎大叫道:“表叔还在呢,我爷爷可是他秦舅舅,我爹也还在,他们两个是亲表兄弟,怎么能断亲?” “亲生父子都能断亲,表亲为什么不行?”章家族老厉声道:“难道还让你们家拖着整个章家结仇吗?” “呸,分明是你们看上了周家给的好处,别以为我没听出来,刚才周四郎说了要帮衬你们,”章三郎暴跳如雷,“嫁到周家的是我大姑奶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就是好处也该落在我家头上!” 白善无言,不由道:“三表哥慎言,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周家也只是农户而已,这就和村子里互相帮衬着收稻谷一样,看的是交情,可不是那表了好几代的血缘。” 第3329章 断亲三 “就是,就是,虎子哥能跟周二哥周三哥搭伙收谷子,你看他会和大振哥他们一块儿收谷子吗?” 也趴在围墙上看热闹的周大振闻言跳下去,跑过去抓住那小子就拽下来拍,“说啥呢你……” 周大振和周虎是堂兄弟,整个村子里,论血缘,他们两家是最近的,但因为上一辈分家时闹得很不愉快,两家多年不来往,关系比一般的亲戚都不如。 周虎每年都会和周二郎周三郎搭伙下地,播种插秧和收稻谷,但就是不会和周大振家一起。 所以在乡下,有时候交情可比血缘更管用。 章家族老出面,强硬的让两家断亲,白善亲自起草了断亲书,周大郎代表周家在上面签字,章三郎在章家族老的目光下不得不签字画押。 除非有胆离开宗族,不然在这种事上,他们还真得听宗族的。 断亲书一式两份,白善交了一份给章家,一份递给周大郎,这事就算了结了。 一直沉默的老周头这才开口道:“既然都来了,用过午饭再回去吧。。” 他扭头去叫小钱氏,“带你几个弟妹去准备饭菜。” “是。” 章家的族老没有推辞,章三郎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看他们。 对章家那边的其他人,周金和他们来往少,自然也没有多少恩怨,所以老周头还能平和的面对他们。 但对章三郎几个表侄,他的神情就不是很好了。 认真论起来,两家其实没有很大的矛盾,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积累下来的,但也正是这些小事消磨了彼此的感情。 娘亲舅大,不过满宝现在和周家的关系,就周家和钱家的关系便可以看出,他们能和舅舅家的关系有多好。 可老周头就是很难对章家有感情,这份矛盾可以追溯到他小时候。 现在亲断了,他不觉得多开心,但伤心也不见得,只是有些怅惋,坐在凳子上半晌才回神,一回神就见满宝坐在他身边,便念叨道:“你都多大了,也不知道去帮你嫂子,快去厨房里帮忙,今天的客人多呢。” “哦,”周满应了一声,却没起身,撑着下巴看他,“爹,你伤心啊?” “伤心不至于,”老周头叹息道:“就是你奶奶可能会伤心。” 周满:“不会的,这是为了我和立重他们好,我可是奶奶的亲孙女,立重他们也是亲曾孙,不比侄孙们亲?” 老周头没说话。 周满:“您要实在过意不去,不然晚上拿些酒菜去给看奶奶,再烧些纸钱,多烧点儿,让奶奶在地下给曾外祖他们送一点儿去,这样她肯定就开心了。” 老周头一想,深觉有理,“对,我去准备纸钱。” 老周头起身,催促周满,“你去厨房里帮帮忙,我们家的族老也都在呢,别太懒。”做一做样子也是好的呀。 “哦,”周满起身去厨房,结果才进门就被冯氏往外推,“姑奶奶啊,你来这儿干什么,今天章家的人来太早,厨房里没什么吃的,你要饿了先回白家垫一垫东西,一会儿再过来。” “二嫂,我来帮忙。” 冯氏惊诧的看她,“你?帮忙?” 周满轻咳一声,眼睛向后一看,示意冯氏看。 冯氏探头往外一看,看到两家的族老已经凑在一起相谈甚欢,便明白了,在厨房里扫了一眼后道:“我也不知道你能干啥,你去找大嫂吧。” 小钱氏道:“你等着,族老们出门早,这会儿估计肚子也饿了,我早上蒸了糯米饭,一会儿就给你搓饭团,你把饭团端出去给大家填一下肚子。” 周满眼睛大亮,立即凑上去,“大嫂,你怎么想起来做饭团了?” 小钱氏无奈道:“还不是家里养的他们嘴刁了,之前在京城,亲家经常送点心过来,家里也会从外面买点心,一来二去,每日除了三餐外便还要吃些点心。” “如今回了村里,这里没有点心卖,一群孩子每天钻来钻去找吃的,做点心实在做不过来,我就打算给他们搓些饭团吃。” “饭团好,饭团好,”周满想到饭团的美味,咽了咽口水问,“您要什么搓的?” 小钱氏忍不住一笑,压低声音道:“我给你搓腊肉和肉沫的,其他人都只是加了点儿糖。” 周满便跑出去找白善和殷或,“我大嫂要搓饭团,你们吃什么味儿的?” 白善:“我要腊肉的。” 殷或迟疑,“饭团?” 周满直接替他做决定,“我给你拿一个肉沫,一个糖的吧,腊肉你也不好多吃,以免不克化。” 第1909页 见周满转身就跑,殷或就好奇的问白善,“饭团很好吃吗?” 白善颔首。 “在青州的时候从没见周大嫂做过。” 白善扫视一眼周家大院,笑道:“那会儿吃饭的人少,厨房里还有厨娘,大嫂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别的东西,自然不会做饭团了。” 小钱氏很快把饭团搓出来,周满便端出去请两边的族老吃,这就算她干活儿了。 章家的族老看着她进厨房,又端了一个盘子出来,便扭头问边上的周家族老,“那就是周银的女儿?” “对,就是她,你们还没见过吧?” “唉,老了,年轻的都没见过,别说,我看着,她和周银倒有几分相像。” 一个章家族老道:“像她奶奶。” 边上一个正喝茶的周家族老把口中的茶给喷出来,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卷起袖子擦了擦嘴巴,平息下来,“老兄弟,你可别吓我,满宝哪里像章家婶婶了,明明是像她曾祖母。” “怎么不像,那圆脸蛋不就像她奶奶?” “像她娘!”周家族老绝对不承认周满像章氏,道:“她娘也是圆圆的脸蛋,且是秀才的女儿,读书也厉害着呢。” 谁知道厉害不厉害?反正就是不能像章家人,他们宁愿像夏家人! “我听说她现在当官了?女子也能当官?”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新闻了,现在我们满宝不仅当了官,还是郡主了呢。” “郡主是啥?” “呃,就是王爷的女儿。” “啥?我们家周银成王爷了?”章家族老大惊。 “没有,没有,我就那么一说,周银就是那绵州牧,没改了。” 族老们凑在一起交流这些从为听过的消息,周满则端着盘子去找白善和殷或。 俩人已经在她的闺房里等着了。 第3330章 天赋 殷或认真的比较了一下盘子里的饭团,最后谨慎的选择了糖的,夹起来轻轻咬了一口。 周满和白善都不急着吃,撑着下巴看他,“怎么样?” 殷或细细地嚼了嚼,点头道:“不错,微甜,很香,只是嚼几下,唇齿间都是糯米的甜香。” 周满展颜一笑,自得道:“我大嫂说,这糯米饭会这么甜香,粒粒分明,是因为蒸的笼好。” 白善:“那蒸笼是周二哥用山上的竹子做的,自发现用竹笼蒸出来的糯米饭更好以后,我们村里各家各户再蒸糯米饭就都用的竹笼。” 周满:“当年我二哥还因此赚了一笔钱呢。” 她高兴的夹了一个腊肉饭团咬了一口,连连点头,“还是那么好吃。” 殷或:“周大嫂的手艺如此好,有没有想过传承下去?” 周满叹息,“我们家也想啊,但现在家里好似没有这个天分的孩子,唉。” 白善:“给大嫂写个食谱?” 周满挥手道:“回头和五头他们说一声,这种事交给他们就好,不过大嫂亲自教授家里人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更不要说只看食谱了。” 白善:“那就静等有天赋的人吧。” 一行一业想要做到极致,必得有天赋才行。。 读书如此,学医如此,做菜如此,修道自然也如此。 处理完断亲之事,他们第二天坐着牛车去道观。 因为是秋收时候,所以道观上面没几个香客,甚至连道长都没几个。 接待他们的小道童一脸严肃的给他们指引,“居士这边上香。” 周满看了一眼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大殿,问道:“守清观主不在吗?” 小道童:“观主有事不在观中,居士若是问卦,可以先求卦,等到中午守才道长回来便能解卦。” “可别,我哪敢让守才道长给我解卦呀,”周满道:“让守实道长来就行,不过这会儿他们是下地收稻子去了?” 小道童严肃的表情一滞,抬起头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他们在割哪块田呢?” 小道童:“山南那块大的,昨天已经割了一半了。” “人多吗?” “我们观里的人都去了,十一个人呢。” 周满便回头和明达道:“那我们略坐一坐,巳正前应该能回来。” 小道童很好奇,“你们认识我们观主呀?” “认识呀,我们和道和道虚是好朋友,你是什么字辈的?” 小道童惊喜,“你们是师伯的朋友?”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惊叫道:“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七里村的白少爷和满小姐?” 白善笑着点头,问道:“你也知道我们?” “知道呀,知道呀,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叫观主。”说罢,丢下他们就跑了。 整个大殿瞬间只剩下他们自己了,有两个香客从后面一个殿出来,手中还挎着篮子,看到他们便多看了两眼,可能是被四周带刀的侍卫给吓着了,脚步匆匆,“道长们都不在,怎么有贵人在这时候来上香?” “贵人还讲时辰啊,那肯定是不用下地的,哪跟我们似的?” “不过刚才站在前头的那两个我瞧着眼熟,好像见过。” “我也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俩人一边议论一边下山去,等人走远了周满才小声道:“我也觉得他们眼熟,好像就是大梨村的人。” 第1910页 白善点头,左右看了看后道:“走吧,我们先拜一拜天尊。” 他们自己带了香来,拜天尊也是习惯性操作,特别是周满白善和白二郎,动作特别流利,上香叩拜如行云流水一样顺畅。 将观里的神仙道君都拜过,白善便领着他们直接往后殿去。 后殿是道长们住的地方,宽大的院子里和以前一样摆着桌椅。 他将椅子拉开,示意大家坐,“山南不远,从这里跑下去一刻钟左右就能到,不过爬上来可能需要两三刻钟,所以我们略坐一坐。” 殷或摇着扇子道:“这道观粗看没有令人惊艳的景色,却很舒服,看久了让人心旷神怡。” 周满笑道:“你还没去过道观的菜园呢,菜园那里有一块悬空凸出的石头,在那里观景特别好,道和就经常在那里打坐思考,就是守清道长太小气了,不肯与人开放。” “瞎说,我何时小气了?”守清笑吟吟的走进来,声音洪亮的反问道:“难道我阻拦过你们不许去?” 周满和白善白二郎立即起身,高兴的行礼,“守清道长!” 守清回了一礼,上下打量他们,摸着胡子笑道:“长大了,长大了,但样子却没多少变化,面容开阔了不少,看来这些年两位小居士学有所成啊。” 守清请几人坐下,对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小道童道:“去给贵客们上茶。” 白善给他介绍明达公主和殷或。 守清没想到能见到公主,惊讶了好一会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和殷或行过礼后却看着他的脸道:“这位居士似乎有不足之症。” 周满连连点头,“守清道长,您的医术越来越好了。” “你就别恭维我了,再好能有你好?”守清道长摸着胡子道:“我会的不过是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罢了,看居士脸色微白,嘴唇颜色淡,你们上山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他却还气息不稳,一看就是身体不好的。” 守清道长问周满,“怎么,你没把人治好?” 周满道:“我如今能力有限,不然道长为他看看?” 就算没有治疗的办法,大家讨论一下拓宽思路也是可以的嘛。 守清道长也心痒,于是应下,手搭在殷或的脉上问诊。 结果一番问诊下来,他得出一个结论,“居士极有修道的天赋啊,有没有想过做我俗家弟子?我还有个徒弟叫道和,他也极有灵性。” 白善:“守清道长,他们见过了,这次我们过来,一是拜一拜天尊老爷,二就是送道和托付的东西。” 一听他们认识,守清道长更激动了,也不摸脉了,一把抓住殷或的手道:“殷居士,你就没想过修道吗?以你的天赋,你若专心修道,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啊。” 殷或:“这话护国寺的智忍大师也与我说过。” 一旁的周满四个捧着茶吃瓜,心中惊叹不已,可惜智忍大师不在,不然可以看到一场佛道抢人的大戏了。 第3331章 东道主 殷或虽然拒绝了成为道观的俗家弟子,却应下了在道观里住几天。 于是他们离开时把殷或和长寿留下了,白二郎很不能理解,“道观和我们家离得又不远,马车来两刻钟就到了,为什么一定要住在道观里?” 白善则对殷或道:“你高兴就好,我们回去就让人收拾些东西给你送来。” 殷或摇着扇子笑道:“让长寿随你们回去吧,我的东西他都知道。” 白善颔首,邀请道长们,“后日家中要办流水席,道长们若无事,还请赏脸用一顿便饭。” 道长们笑着应下,将一行人送到了山门。 白家的流水席准备了四天,除了需要特别邀请的客人送了帖子外,剩余的就是传出话去,让想来吃的人那天到来。 因为反馈要来的人很多,白老爷和刘老夫人商量过后很大方的表示这次的流水席会办三天。 庄家也收到了帖子,不仅他们,庄家的亲朋也都收到了,除此外,送到庄家的还有一份名单和一叠空白的帖子。 庄先生一眼便看出了帖子上的不一样,庄大郎也发现了,连忙问道,“父亲,这帖子的东道主上怎么还有我们家?” 庄先生合上帖子,眼眶微红,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这里还有几份帖子,排头都空着,你看你还有什么人想请的一并请了吧。” “这……”庄大郎拿着手中的名单和帖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庄先生叫来自己的小厮白秋,吩咐道:“既然是办酒宴,我们就早些过去,你收拾东西吧。” 白秋是白家给庄先生的小厮,专门给他跑腿的,他年纪渐大,身边就需要一个细致的人照顾。 庄大郎翻看手中的帖子,“这流水席是白家为父亲办的?” 庄先生微微一笑道:“这是他们的孝心,帖子已经发出去,你们若有空,便也提早去七里村帮把手吧。” 庄大郎愣了好一会儿后应下。 白善早让人收拾出两个院子,其中一个是以前庄先生常住的,还给他住着,另一个则是在前院的客院,比较大,庄大郎一家可以住。 庄大郎一家来过七里村几次,留宿却是第一次,到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白善热情的招待他们,亲自送他们到客院,“东西都是新的,师兄看一看还有什么缺的,我让人准备。” 第1911页 庄大郎尴尬的笑道:“已经很好了,多谢师弟。” 庄大嫂对周满就要热情和熟络得多,俩人手牵着手进屋,“这被褥都是新的,山里夜里要冷很多,所以一定要盖好被子,以免受凉。” 庄大嫂应下,拉着她的手笑容满面的道:“多谢师妹了,我看这屋里布置得极好,师妹真是周到。” 俩人都笑意盈盈的,周满好奇的看着外面拘谨的站着的三个孩子,笑问道:“那是先生的曾孙吧?” “是,”庄大嫂脸上笑容更真切,“孩子调皮,一听说我们要出门吃席,说什么也要跟着,所以就跟学堂请了假。” “这一次师兄一家都是东道主,吃席自然是要跟着了,”周满虽然多年不回罗江县,但对先生一家的事还是知道的,毕竟庄大郎和庄先生一直有书信往来。 几个儿子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又生了孩子,或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庄大郎都会写信告诉庄先生。 逢年过节,庄家也会准备节礼,每年周四郎来往京城,庄家都会收拾一份东西给他带上京城; 白老爷要往京城送信,也都会问庄大郎一声。 所以从先生那里,周满知道庄大郎的长孙今年七岁了,是庄纪安的孩子。 剩下的一儿一女则是次子庄纪然的孩子,而庄纪思刚成亲,还未有孩子。 周满看着园子里拘谨的三个孩子,拉着庄大嫂笑道:“先生在京城里也常念叨三个曾孙,我记得端午时还着人送回来一些布料和笔墨,不知你们用得还好吗?” 庄大嫂笑吟吟的,“还好,还好。” “好就好,”周满笑道:“那是太子赏赐的东西,因是江南一带的布料,我还怕嫂子用不惯呢。” 庄大嫂惊诧,“是,是太子赏赐的?” “是啊,”周满笑道:“嫂子还不知道吧,先生现在是太子的先生,专门为太子授课的,他在宫中可受重视了,每年的节礼,先生的寿辰,宫中皆有赏赐。” “因先生是太子少傅,在朝中也多受尊敬,远的地方不一定,但在京城,不知多少学子仰慕先生呢,”周满拉着庄大嫂的手笑道:“所以嫂子不必和我们客气,将来若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在京城给你们捎回来,便是我买不到的,还多的是人帮忙呢。” 庄大嫂瞪大了眼睛,还没从公爹是太子老师的事上转过弯来,她咽了咽口水,“不是说,公爹只是在宫里帮忙整理书籍,偶尔给崇文馆的学子上两堂课吗?” 周满挑挑眉,问道:“谁说的?” 庄大嫂指着外面正和白善说话的庄大郎道:“你,你师兄啊。” “哦,”周满在是否会挑拨师兄和师嫂感情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看了看院子里的那三个孩子,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师兄骗你的。” 庄大嫂眉毛一扬,怒气就上涌。 周满小声道:“不过我也能理解师兄,越是靠近陛下和太子的官位,其官眷越要小心谨慎,不然一招不甚,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可是牵连全家的大罪。” 周满掰着手指给她算,“比如强买强卖啦,比如放印子钱,比如欺负乡邻之类的,因为先生是太子少傅,所以朝中很多御史都会盯着他,自然也会盯着师兄师嫂,一旦发现犯事,那就会弹劾先生,到时候就连带家人被问罪。” 庄大嫂忙摆手道:“我们可不干这样的事,这些年我们家是添了不少产业,可那都是用真金白银买的,可没有强买强卖,这个你也是知道的,置业的钱还是你四哥给送回来的,都是公爹给的。” 周满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能理解师兄,但是……” 第3332章 打的主意 庄大嫂心惊胆战,“但是什么?” “但是先生现在最宝贵的并不是那些送回家的俸禄,而是他在朝中的人脉啊,”周满问道:“嫂子真忍心看着那些资源被白白浪费吗?” 庄大嫂:“啥?” 周满道:“先生现在是太子少傅,实职也是四品侍讲了,这个官品可不低,在京城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嫂子且想想,绵州刺史也才四品呢。” “先生现在做着和刺史一样大的官儿,地位甚至比刺史还要高,但能照看师兄师嫂一家的才多少?更不要说给子孙后代留的东西了,您就没想过为什么?” 庄大嫂:“因为你们?” 周满:“……倒也没错,但最主要的是,先生在官场中的人脉都在京城,资源也都在京城啊。” “这天下还都是皇帝的呢,却也有一句话叫‘天高皇帝远’,所以你们不在京城,自然落不着先生带来的好处。” 庄大嫂又不傻,周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跟着公爹去京城?” “不行,不行,”庄大嫂连忙摇手道:“我们不能去,京城……这也太远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这不是还有我们吗?”周满道:“我在京城有两间大宅子,一间我住着,一间我娘家住着,不管哪边都有很多院子房间,师兄师嫂们要是去,我分出两个院子来给你们,到时候单独开一道门通着外面,独门独院,既自由方便,也有熟人,多好。” 庄大嫂有片刻的心动,但还是坚决的摇头了,“你师兄不会答应去的,京城听着虽繁华,但毕竟陌生,我们家业都在这里,不仅你师兄,纪安和纪然的差事也都在县里,我们怎么能丢家舍业的去京城?” 第1912页 周满这才道:“若是师兄师嫂不能去,为何不让孩子去?” 她道:“先生这一辈子都在做教书育人的事,人脉也多在这上面,我看侄子侄女们也都到了启蒙的年纪,不如送去京城读书。” “若论书籍的数量和名师,哪里能比得上天子脚下呢?”周满道:“几个师侄都大了,但侄孙们都还小,现在培养并不晚,将来只要有一人能继承先生的衣钵,那庄家也可从此改换门庭了。” 庄大嫂听得眼睛发亮,手指不由抓紧了衣角,“这事儿,我一人拿不定主意啊。。” “师嫂可以和师兄说一说,或许师兄也愿意呢?”周满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说京城有我和两个师弟在,就是先生一个人,便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够欺负的了,所以师兄不必害怕以前的事再发生。” 庄大嫂这会儿心里已经很同意她说的话了,连连点头,“我晚上和你师兄说。” 周满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白善见她乐滋滋的,便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为先生争取一下天伦之乐。” 白善微愣,反应过来后笑道:“你呀,也太机灵了。” “我这是贴心,”周满道:“我们以后说不定还要外放,到时候京城就只剩下先生一个人,虽说他有自己的朋友,但朋友和亲人还是有差别的。刘嬷嬷就说过我们在青州时,先生常遥望青州和绵州的方向。” 白善牵着她的手晃了晃,“师兄执拗性淡然,你有多大的把握?” 周满就嘿嘿笑道:“师兄性格是淡然,但师嫂不是啊,这世上啊最不缺的就是一物降一物。” “要不要告诉先生?” 周满摇头,“师兄对先生有心结,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消了没有,所以这事儿还是先别告诉先生了。” 她道:“不告诉先生,这就是我们私自为之,师兄要是生气,也气不到先生身上。” 白善一想也是,微微颔首,“其实还可以从孩子身上下手。” 对付孩子最好的自然还是孩子。 白善就去找已经很懂事的白景行和白若瑜,当天下午俩人就手牵着手跑过来找庄家的三个孩子玩。 “我叫白景行,小名大姐儿,”白景行主动介绍自己,“这是白若瑜,小名大宝儿,你们叫什么名字?” 庄家的三个孩子,大的八岁,女孩六岁,小的四岁。 虽然小的和白家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但还是大的来回答问题,“我叫庄闻琛,排行老大,这是我堂妹庄闻欣,这是我堂弟庄闻广。” 白景行:“我爹叫我们来陪你们玩儿。” 庄闻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很有礼貌的道:“不必如此,我们自己就可以,你们家很好。” “你们怎么不出去?院里有什么好玩的,外面才广阔呢,走,我带你们去玩儿。”白景行小朋友早看上庄闻欣了,说完话便立即跑上去抓住她的小手,甩了甩道:“走,我带你们去认识我的表哥表弟,侄儿侄女们。” 周家的孩子正在地里忙呢,大的跟着割稻谷,小的则拖着一个篮子捡稻穗。 五月几个服侍白景行五个去了地里,也欢快的拖着竹篮就下田。 白景行小朋友谨记父亲的话,对庄闻欣道:“京城也有稻穗捡,我家在京城也有好多田,你喜欢捡稻穗吗?” “我不喜欢,”庄闻欣小朋友道:“我喜欢在田边挖野果子吃,不喜欢捡稻穗。” “田边有野果子?” “有呀,你跟我来。”庄闻欣小朋友拉着她走到田埂边,找了半天,扒拉开一丛草,里面有一串连在一起的小果子,她揪出一个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就递给白景行,“诺,请你吃。” 白景行小朋友接过就往嘴里塞,五月眼疾手快的拦住,仔细的看了看后发现是地果,便放松了些,“大姐儿,得洗过才能吃。” 庄闻欣已经又揪了一颗,在袖子上擦了擦后咬了一口道:“我擦过了,已经干净了。” 五月哪敢让她们就这样吃? 连忙让庄闻欣吐出来,哄她们道:“这一颗一颗的吃没趣味儿,还是多摘一点儿,回去洗了装在碟子里一起吃才好吃,还能请老夫人和夫人他们一起吃。” 白景行被劝服,就拉着庄闻欣道:“那我们快摘,这种野果子我从没见过,你竟然认识,好厉害。” “田边怎么会没有野果子呢?” “京城就是没有这种野果子嘛。” “不可能,一定是你没注意,田边都有这种野果子的……” 第3333章 远来是客 五月最后是带着两个眼眶红红的小姑娘回来的,正在门口迎客的白善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了?”他不住眼的去看他闺女,让你去诱惑人,不是让你去欺负人啊! 白景行小朋友跑上前去,举起小手张开给他看手心里被拽得都爆开了的小果子,“我说京城田边没有这样的野果子,她一定说有,爹,你说,京城田边真的有这样的野果子吗?” 拜周满所赐,白善也认识许多他不该知道的植物,只一眼他便道:“地果?这东西我们西南之地比较多,长安一带……我的确没见过,但不代表就没有,你们就因为这个哭了?” 庄闻欣有点儿害怕大人,缩着脖子站在一旁。 第1913页 白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是什么大事,要想知道京城的田边有没有这种野果子,与我们去京城看一看就知道了。” 庄闻欣只有六岁,许多话听不明白暗中的意思,而且她害怕与大人说话,还是陌生的大人。 因此乖乖的站着没说话。 白善:“大宝儿呢?” 白景行:“他在田里捡稻穗呢。” 白善便觉得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女儿和侄子可能是个错误,但此时也很难纠正了,他只能对两个小姑娘道:“手上脏兮兮的,快回去洗一洗,厨房里做了许多好吃的点心,我让人给你们拿一些,下午便在家里吃点心玩儿,不要跑出去了。” 白景行只能应下。 等五月把两个孩子领进去,白二郎才一脸疲倦的过来,“你把我儿子派出去干什么了?” 白善:“你怎么这样了?这宴席也用不着你干什么呀。” 统筹什么的都是白老爷带着两家人干的,他们这几个完全是甩手掌柜,顶多站在门口迎接一下远方提前到来的客人,比如绵州白大郎的岳父一家,以及白二郎的外祖家…… “别提了,”白二郎道:“我外祖家来人了你没看见吗?我来找你,不对,我是来找满宝的,请她快去救一救明达的,她都在大厅那边坐了一个时辰了。。” 白善忍不住笑起来,招手叫来一个下人,“去叫一下九兰或者西饼,让他们去隔壁请公主,便说娘子有事找公主商议。” 下人应声而去。 白善:“这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非得亲自过来找人?让你身边的人过来找一下便是。” 白二郎左右看了看,见暂时没客人来了,便一屁股坐在了白善家的门槛上,“我也想出门啊,他们太热情了,奇怪,明明你和满宝官儿比我大,实权比我重,来的客人怎么都找我,不找你们?” “因为你是驸马,身份尊贵呀。” 白二郎撑着下巴叹气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明天快点儿到来,只要开席便好了。” 席面一开,大家的心思应该就放在吃的上面了吧? “别想了,外面的流水席也就罢了,摆在院里的席位,谁是冲着席面来的?”白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也要劳累你了。” 白二郎就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好歹是师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不知道他们能问出什么问题来,每月俸禄多少,职田多少这都是最轻的问题了,我那几个表哥甚至问我府里有几个通房丫头,多久去一次教坊和花楼,公主会不会介意我去这些地方,更过分的是,还有人悄悄问我公主会不会私底下养面首!” 白二郎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道:“你救救我吧,我又不能在家中发脾气,不然我爹娘一定抽我,家里好容易才办一次喜庆的宴席呢。” 白善抽了一下没抽出胳膊来,便给他指一条明路,“你去请庄先生,明日你就侍奉在先生左右,寸步不离。” 白二郎一怔,抱着他的胳膊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先生,我就不信他们敢当着先生的面问我这些问题。” 白善点头,“现在你知道他们都找你说话,不找我了吧?” 白二郎:“不知道,此时先生也不在你身边啊。” 他顿了顿后猜测道:“因为那是我外祖家,不是你外祖家?” 白善:“……你这么想也没错。” 他抽出自己的手,甩了甩后道:“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用力,我又不能跑了。” “这是我情绪的表达,说明我心中的不平静。” 俩人就坐在门槛上斗嘴,听见车马行走的声音,扭头去看,便见一队人马正过桥。 俩人对视一眼,都起身站好,还往前几步。 待看到马车上挂着“白”字徽的牌子,俩人立即扯了笑容迎上去,“这是……” 有个管事的上前行礼道:“两位郎君好,我们是益州散骑侍郎白府。” 白善:“原来是余堂伯,不知来的是……” “我们家老夫人领着夫人和两位郎君来的。” 白善和白二郎对视一眼,心中快速的做出决定,脸上堆上笑容,“竟是伯祖母亲自来了,快快里面请。来人,快将马车牵进去,去禀报老夫人,就说益州的伯祖母来了。” 等车队上前一些,白善这才看到骑在马上的两个青年。 双方目光对上,都顿了顿,然后同时扯开假笑,说起来,他们还有些缘分呢。 当年他们可是互坑过的,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对方比他们惨就是了。 “凝堂兄多年不见,越发精神了。” 白凝假笑道:“善堂弟也很精神。” 左老夫人辈分不小,因此白善和白二郎恭恭敬敬的把人请到了厅上,刘老夫人和白老夫人听到消息赶过来,左老夫人才喝了一口茶。 三位老人一相见,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嫂子还是这么精神。” “哪里比得上弟妹,竟然越活越年轻,和十几年相比竟是一点儿没变。” “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你呀,我一路进来,这七里村风水是真不错,弟妹在这儿生活着,儿孙又出息,又孝敬,难怪这么富态了。” 三位老夫人的手握在一起就高兴的叙起旧来,周满和郑氏落后一步赶到,连忙请三位老夫人上座。 第1914页 白太太也从隔壁赶了过来,她正和她嫂子说悄悄话呢,结果就被叫过来了。 看到左老夫人,她不由咋舌,这把年纪了竟然还长途跋涉过来吃酒,真是厉害啊。 难怪她婆母会亲自过来。 白太太笑着上前,站在了郑氏身边,悄声问道:“我要不要叫公主过来?” 郑氏知道儿子和益州白家的关系不好,她还记恨当年白宇教训白善的话,因此压低声音道:“公主金枝玉叶,只有别人去拜见的道理,哪里有公主出来见客的?” 白太太一想也是,小声道:“那我就不请,公主今天见了我娘家人,看着也有点儿累呢。” 第3334章 流水席一 宴席第二天开,家里提前两天准备,尤其是今天,一些耗时长的菜现在就要预备出来,明天才能赶得及。 庄大郎一家提前来也是为了帮忙,因为帖子上的东道主列了庄先生,所以白老爷用起他们来也不客气,直接把一些事项交给庄大郎来管。 他今天来就是熟悉的。 等他回屋时,天早黑了,他脱下袜子便上床,“快睡吧,明儿要早起呢。” 庄大嫂却把人拉起来,瞪着他问道:“我问你,公爹在京城里到底当了什么官?” “不是和你说过吗,侍讲,侍讲,还是教书上课的。” “给谁上课?” 庄大郎:“崇文馆里的学生。” “不是太子吗?” 庄大郎顿了顿后道:“太子也是崇文馆里的学生。” 庄大嫂就气得掐了他一下,“周师妹说公爹还有个官职,叫什么太子啥啥的,可尊贵了,就是专门给太子做老师的。” 庄大郎:…… 庄大嫂看着他的表情,伸手就拍了他两下,“好呀,你果然在瞒我。” 庄大郎无奈的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庄大嫂道:“公爹教书这么厉害,连太子都教得,你小儿子和孙子们都还在念书呢,你就没想过让他们跟着公爹读书?” 庄大郎:“我以前让三个孩子跟着父亲你又不愿意……” “那是在七里村,哪里比得上县城里的先生……”庄大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拍了一下床道:“行吧,是我以前目光短浅,可公爹去京城这么长时间,都当了官了,你怎么也没想起来?” 庄大郎道:“他现在又不是在外头教书,是在宫里教,难道你家孩子还能进宫去读书啊?” 他道:“以前父亲精力旺盛时我们没让他教,现在他年纪大了,我们更不能麻烦他了。。你也看到了,这二十年来,父亲都是跟着师弟师妹们,论亲近,他们且还在我之上,出入都随他们,我看父亲终老都要与他们在一处,我们帮不上忙,那至少不该给他们添乱。” “那可是你父亲,说什么添乱这样外道的话?”庄大嫂气急,“你才是他亲儿子呀。” 庄大郎皱眉看她,“好好的,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几个孩子现在县城不也上学吗?” “那能一样吗?在罗江县里上学,谁知道他们?”庄大嫂道:“但要是去了京城,不仅先生更好,他们还能做太子的师弟……” “闭嘴!”庄大郎脸色一沉,怒道:“脖子只有稻杆粗,你还想戴金冠不成?” “我怎么就戴不了?就算我戴不了,那不是还有你儿子和孙子吗?他们可是公爹嫡亲的孙子和曾孙,难道他们也是稻杆脖子吗?”庄大嫂道:“你看看周家,周家以前跟我们家能比吗?可你现在再看,人家都发达成什么样了,家里当官的都超出一个巴掌了。” 庄大郎抿嘴不语。 庄大嫂就抱着他的胳膊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一定叮嘱孩子们,让他们好好听公爹的话,孝顺懂事,不让他们惹麻烦。” “而且周师妹也说了,孩子们跟着去京城,公爹心里也高兴,要是想家了还能看一看孩子。” 庄大郎蹙眉,“这事是师妹撺掇的?” “什么撺掇的,我看师妹这是为我们和公爹着想,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 庄大郎:…… 他迟疑起来,这事儿要是妻子自己想的,他肯定不能答应,但要是周满撺掇的,难道是父亲的意思? 庄大嫂见他皱着眉头不说话,就掐着他的胳膊道:“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又不理人?” 庄大郎疼得不行,连忙去推她的手,“我知道了,你先松开,这事儿还得问过父亲,还有几个孩子,也得问他们,这件事得让他们自己做主。” “这事儿是周师妹提的,公爹那里肯定没意见,至于孩子们,”庄大嫂大包大揽的道:“只要我们发话,他们还能忤逆我们不成?” 庄大郎拉过被子盖好,面无表情的道:“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事儿他们能自己拿主意,你少掺和他们的事。” 他闭上眼睛道:“他们要愿意去呢,我不拦着,他们要不愿意,你也别强逼。” 庄大嫂气得捶他,就没见过哪家的父母是这样的,总说要听孩子自己的主意,找工作是这样,娶亲也是这样。 庄大郎背过身去不理她。 庄大嫂心急,第二天一早就要去找三个儿子说此事,结果他们都被庄大郎派出去干活儿了,今天流水席,席面上下的事可多着呢。 第1915页 七里村的村民天没亮就起床,拿着镰刀就去田里,迎着第一抹朝阳割稻谷,割了两个时辰,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们就收了镰刀回家,简单的擦洗一下,换一身衣服就朝白家去。 白家从桥的另一头开始,沿着路往下摆长桌,桌子上摆满了菜,每隔二十步有一桶饭,谁来都可以取了碗筷去打饭,然后沿着长桌坐下就吃。 村子里的孩子早来了,已经吃过一顿,此时正在边上已经收割了的稻田里撒欢的跑。 老人们吃过饭就凑在一起说闲话,只有中青年们是匆匆而来,吃饱以后才有空说话。 还有从隔壁村过来的村民,他们村离得不远,地都是和七里村的地连在一起的,有的嫌弃回村换衣裳麻烦,割完稻谷便直接过来了,所以长桌边上有不少拿着镰刀吃饭的人。 从罗江县和各处赶来的客人看见,惊奇的看了好几眼,这些人都有请柬。 拿着请柬便可进院里用饭。 庄家的姻亲故旧都被请了,他们是结伴而来,一脸懵懂的跟着人进院子。 院子里也摆了桌椅,却是圆桌,一桌能坐十人,摆在园中,可以一边赏景一边用饭。 庄大嫂的嫂子一把拉住庄纪然,“纪然啊,你爹娘要办酒席,怎么不在县城里办,而是放在七里村?” 庄纪然道:“这不是我爹娘办的,这是祖父的三个弟子为祖父办的。” 第3335章 流水席二 “这样啊,我看外面吃饭的人很多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啊。 庄纪然道:“舅母,我先去接其他客人了,您先坐着,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 “等等,”庄纪然被拉住,“你祖父的弟子是哪个哟,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我也没见过,每次过年过节都见着他们家人往你们家送东西,但我一次都没见着人。” 庄纪然,“舅母,拜年是我们去外祖家拜的,又不在我家,你们当然没见过了。” 他才抬头就看到了笑着相携出门的白善和周满,便指了他们道:“喏,就是他们。” 一桌子的人扭头看去,微张起嘴巴,半晌才惊叹道:“可真好看呀,不愧是太白星和文曲星的转世。” 庄纪然眼睛一亮,立即问道:“舅母,你们也听过这个故事?” “听,每次路过茶馆都能听到,哎哟,没想到我们罗江县这么厉害,竟有两个下凡的仙人。” 庄纪然深以为然的点头。 白善和周满出去迎接道长们,殷或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只是两天,周满都觉得他脸色红润了一些,高兴起来,“看来山上果然养人,你先前坐船又转车,脸色一直有些苍白,这会儿看着好多了。” 殷或笑道:“在山上心静,睡得很好,每日和道长们一起打拳,饮食有度,我也觉得这两日精神要好些。” 周满听着就决定把不知不觉丢掉的养生计划捡起来,她也要努力才行啊,这样才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周家、白家和庄家的亲戚都知道这四家发达了,尤其是庄家的亲戚。 因为庄先生的存在感很弱,庄大郎不主动说起时,谁也不知道庄先生在京城当着大官,他们还以为庄先生还是跟着他三个弟子四处走动呢。 谁都知道庄先生有一个大方的东家,从十几年前便特特请了他教书,一年各种节礼不断,束脩还特别高。 只是没想到人家早几年便不声不响的在京城当官了,听说官还不小呢。 三天的流水席,整个罗江县都轰动了,还有不少乡绅闻讯而来,没有拜帖也来蹭一顿饭,倒不是为吃的,而是为见一见庄先生和白善等人。 他们当然不是自己来的,都带了自家的子侄,下至七岁,上至二十来岁,只有一个目的,庄先生您看看他们有没有可堪造就的资质? 不求收为弟子,带在身边做个服侍的小童也可以呀。 庄大嫂在一旁看着心热不已,每天都趁着空隙掐庄大郎好几下,催促着他快点儿把孩子送到公爹身边去。 庄大郎不得不把三个儿子儿媳叫到跟前来问话,其实主要是问两个大儿子。 “……你们愿不愿意让孩子跟祖父去京城?” 庄纪安愣了一下,“爹说的是琛儿他们?” 庄大郎点头。 庄纪安低头沉思,庄纪然也不说话了,孩子还小,他们都不舍得。 庄大郎道:“这两日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不知多少人求着你们祖父带人上京,你们要是愿意,我就去找你们祖父商议,要是不愿意便也算了。” 庄纪思左右看了看,隐隐兴奋起来,“爹,我愿意呀,我想去!” 庄大郎皱眉看向他,“你?” 庄纪思眼睛发亮道:“对呀,我!爹,让我去吧,我还能照顾祖父。” 庄大郎:“但你不是定了明年要考试进县衙吗?” “那是县衙的考试,考中了也是和大哥一样做个不入流的小吏,我想再读一读,到时候去京城试一下明经,要是能考中,选官的时候最少是个县尉或县丞。” 县尉和县丞都是有品级的,虽然是最低等的县官,但也算入了仕途。 庄大郎一愣,好一会儿才道:“我从不知你有此想法。” 第1916页 庄纪思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在县学里读书也挺好的,祖父在京城都要仰仗白家,我自然不好提出来去给祖父添麻烦,但既然爹你愿意让我们去陪着祖父……” 他嘿嘿一笑道:“既然侄子们都能去,那我更能去。” 庄大郎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我问问你祖父。” 庄先生被这个消息炸得一懵,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太确定的问:“你是说让纪思随我去京城?” 庄大郎不安的挪了挪屁股道:“要是不方便……” “不,很方便,”庄先生顿了顿,平缓下语气道:“纪思的年纪……” 庄先生眼睛微亮,心底有些激动,“还在国子监招收范围之内,他随我上京,可以恩荫入学,至于三个孩子,可以和周家的孩子一起送到学里上学,我平日里再教一教便可。” 庄大郎愣住,“恩荫入学?” 庄先生点头,“我有一个名额。” 但庄大郎一直不喜儿子们跟随他,庄先生本打算将此名额留给周家的孩子的。 庄先生有点儿紧张的看着他,“大郎觉得如何?” 庄大郎沉默了一下后道:“父亲做主就好。” 庄先生就呼出一口气,连连点头笑道:“好,好,那回去就收拾东西,等我们上京便一起走。” 庄大郎沉默的离开,走出老远才想起来,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没拿定主意呢,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让孩子陪着去京城。 庄纪安和庄纪然心中犹豫,但他们的媳妇没有,俩人各自抱着自己丈夫的胳膊道:“让孩子去吧,要不是你有差事,我都想让你去。” 庄纪安:“孩子太小,我不舍他们离家。” “那你就不想孩子们的前程了?你看看这次来赴宴的人家,县令见了祖父都毕恭毕敬的,听说周家以前就只有周师姑读书,还是因为不要束脩,其他人都是后头跟着祖父略认识几个字罢了,可你们兄弟几个可是五岁启蒙,读了十多年去考学。” “现在往回看呢,周家大房的长子现在京城当着六品官,下面几个弟弟也都出仕当官了,凭的是什么?”她道:“还不是因为去了京城,长了见识,又有人脉打点,以前我们不知家中有这样的关系,现在既然知道,又有这样的机会,为何还要孩子跟我们一样庸庸碌碌?” 第3336章 同意 庄纪安道:“平淡亦是福气,我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哪里不好。” 他完美继承了他爹的淡泊名利,觉得如此平平淡淡,潇潇洒洒的过完一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庄纪安犹豫,早上出门时便有些神思不属,然后就“巧遇”了出来散步的周满。 周满笑着冲他招手,“师侄也出来散步?” 庄纪安年纪比周满还略大一些,默默上前,行礼道:“师姑。” “我看师侄面有愁容,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还不是您提的进京的事? 庄纪安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姑,京城这么好吗,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周满思考了一下后道:“长安是我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最宽容的城市,包罗万象,虽说我很喜欢四处走动,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在长安住着的日子是我最惬意、最方便的日子,在那里,人可以看得很高远,每一年都能学到新东西,所以令人心生向往。” “我知道,你从小随你父亲长大,师兄这人虽执拗,却不好名利,你学了他三分,也无心仕途,但这个世界很大,”周满道:“你们的孩子未必不想看一看外面更宽广的世界。” “我提议让他们去京城,并不是想着他们将来出仕,功成名就,封侯拜相之类的,而是想让他们变得更强,眼光更高远,将来长大到自己可以做主时可以选择去路。”周满道:“或是入仕,或是做其他事,他们有本事做更多的选择。。先生从小就是这样教我们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只有修身的能力时,你只能选择修身,而当你有平天下之能时,你可以随心选择自己的去路。” 庄纪安惊诧的看着周满,半晌回不过神来。 周满微笑道:“是不是觉得很神奇,觉得似乎一点儿不了解自己的祖父?” 庄纪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微微点头。 周满道:“师兄有心结,先生心中何尝没有?”她叹息一声道:“你再想一想吧,我还是希望你能给孩子们多一些机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日的离别之痛,将来孩子们说不定要感谢你的。” 庄纪安默默地转身回去,一回到院子便听到庄纪然正在屋里哼哼唧唧的唱歌。 庄纪思出来道:“大哥你快去看看二哥吧,他要疯了,一早上醒来就在唱,偏还唱得这么难听。” 庄纪然听见,探出头来道:“哪里难听了?大哥,你决定了没,让不让琛儿去?” 庄纪安问:“你真要去京城?” “去呀,为何不去?”庄纪然道:“爹昨天晚上已经问过祖父了,说我去了京城还能进国子监念书呢,你等我去考明经。” 庄纪安:“万一考不中呢?” “考不中再回乡考县衙就是,反正做小吏很难升迁,早几年和晚几年当差没多大区别,”庄纪然道:“而且我们家现在也不缺钱了呀,放心吧,我每月花销很小的。” 第1917页 他还回头问屋里的人,“是吧,娘子?” 屋里的人应了一声。 庄纪然道:“而且我问过师姑了,我还能抄书赚钱,虽然不多,但应该够添置一些笔墨纸,现在纸越来越便宜,抄书读书的成本也低了。” 庄纪安咬咬牙,“好,我让你带琛儿去,不过他才八岁,你可得照顾好他。” 屋里的陈氏也出门来,一口应下,“大伯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琛儿的。” 在她看来,他们去京城是占了大便宜,别的不说,只祖父的恩荫名额,按说应该是给长房的,结果却便宜了他们。 她虽然见识有限,但也是知道的,国子监是大晋最厉害的学府,县学之上有府学,而府学之上就是国子监了。 这三日听席间的客人们说,能上国子监的学生,出来后都能当官。 庄先生此时想的却不是当官的问题,而是庄纪然的年龄,他今年正好卡在国子监入学的最高年龄上限。 关心则乱,他不免有些怀疑庄纪然是不是真的能恩荫入学。 白善安慰他,“先生放心,只要在过年前办理好入学手续就行。” “但是……”庄先生顿了顿道:“我们错过了秋季入学,此时还能恩荫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时间还没过,现在写信回去,托孔祭酒帮忙报名,空下一个名额,等先生回京,直接便可入学。” 庄先生摸着胡子道:“孔祭酒方正,只怕不会答应啊。” 白善就起身,“我去找满宝问一问孔祭酒喜欢什么。” 孔祭酒自然是喜欢好画好字好书之类的了,但除此外,好药他也喜欢。 周满想了想后道:“其实除了好画好字好书外,他还喜欢好吃的。” 天下藏书孤本,谁能越得过孔家去? 所以不管他们拿出什么好字画书恐怕都很难打动孔祭酒,但吃的就不一样了,尤其其中还沾上了药。 周满嘿嘿一笑道:“我这两年对养生尤感兴趣,所以正在研究一些养生的方子。” 其实是从皇帝闹了一通不老药之后,她开始钻研养生方法的,尤其对以食养生最感兴趣,皇帝也对此表示过关切。 周满道:“其中有一张方子用到的食材特别珍贵。” “什么食材?” “块菌!”周满嘿嘿一笑道:“这可是个极好的东西,不仅能制成药丸,还能当调料使用,我去年得了一些,特特让大嫂用它和其他山菌做成了鲜酱,这东西熬汤炒菜时只需要放一点儿便鲜香无比。” 周满叹息一声道:“就是太少了,我有点儿舍不得,不过为了先生,我豁出去了。” 白善:“一瓶酱?” 见他怀疑,周满就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白善:…… 他沉默了半天才道:“这等好东西,似乎从未见你吃过呀。” 周满:“谁说我没吃过的,做出来以后我用过两次的。” 白善瞪大眼,“春天那会儿你说的亲自下厨是真的亲自下厨?” “那是当然了,你以为我是拿厨房里做好的汤冒充的?” 白善:“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你可能只是动嘴没动手,然后全程守着汤好,没想到你真是亲自动手做。”真是神奇,他当时竟然还觉得汤不错。 第3337章 画与酱 周满将那瓶酱拿出来交给白善,还贴心的写了这瓶酱的作用以及使用的方法,庄先生也写了一封信交给他,白善便将东西交给家丁,让他们带着一起送回京城。 不几日,东西送到孔祭酒手中。 孔祭酒拆开一看,看了眼那瓶酱,一脸纠结,虽然很想要,但还是将它挪到一边,然后给庄先生写信。 孔祭酒回绝了庄先生。 信件来往还是很快的,尤其是白家的下人知道主子们正等着这封信,因此水陆相交,只三天时间便送到了七里村。 此时,周家刚修好坟,祭祖完毕,庄先生收到信便心中一紧,叹气一声将信压下。 白善站在一旁等候,见状问道:“先生,孔祭酒不答应吗?” 庄先生点头。 白善蹙眉,“这事不算难,孔祭酒为何不应?” 庄先生:“今年入学的官宦子弟太多了,孔祭酒又不肯减少入学试录取的名额,所以便将入学的官宦子弟卡得很紧,许多刚好到年纪上限的官宦子弟都被压下,没能入学。” 白善蹙眉,原地转了两圈后道:“不行,师侄这次若不能入学,明年就超龄了。” 庄先生道:“我自然知道,但就是今日启程,我们最少也得八天才能到京,既要报名,就还得跑吏部和礼部拿文书,就算时间赶得及,我们亲在京城,孔祭酒既说了今年会压着年龄上限的考生,那就不会录用纪然。。” 说白了,就是时运不济,正好赶上今年入学的人太多,国子监在想办法缩减考生。 白善垂眸思考半晌,扭头和庄先生笑道:“罢了,这也看时运,先生不如将官帖和印章交给我,我最后来试一试。” 庄先生愣了一下后转身拿了官帖和印章给他,叮嘱道:“此事不能找东宫。” 他知道白善和周满人脉广,比他不知强多少倍去,他不问他找谁,只是不能找东宫,至于事情成不成,看运气吧。 这么一会儿,庄先生已经坦然,和白善笑道:“京城好的书院也不少,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你和子谦也不要过于强求。” 第1918页 白善应下,拿了官帖和印章便离开。 这一次,他找的是杨和书。 他将官帖和印章封好交给下人,让他们立即送回京城,等下人一走,他看了一眼桌上那瓶酱,笑了笑后塞进袖子里去找周满。 “我今晚下厨给你做汤喝好不好?” 周满:“你?”她怀疑的问道:“我们家的厨娘不在家?” 白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可是做了许多准备的,你不领情?” “领领领,”白善难得下厨一次,周满兴奋起来,“什么汤?不管什么汤,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喝。” 白善笑道:“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全家人,包括庄先生都喝到了一碗鸡汤,郑氏惊诧,“我看这汤里没有菌菇,怎么竟有菌菇的味道?” 刘老夫人和庄先生也是一脸欣慰的模样,“至善越来越厉害了,连厨艺都有了进步。” 周满连连喝了好几口,越喝越觉得这个味道熟悉,于是连着细品好几口,她眼睛微微瞪大,看向白善,“这这这……” 白善:“那那那……别结巴了,就是用的你那宝贝酱,我加了小半勺,别说,味儿的确是极好。” 本来平平的鸡汤瞬间好喝了许多倍。 周满:“那不是送给孔祭酒了吗?” 白善淡然的道:“他给退回来了,所以我想,果然如此,孔祭酒虽好口腹之欲,但还不到他心底的痒处。” “宝刀配英雄,好马配将军,孔祭酒不识货,再给他也是浪费,不如留给我们吃。” 周满忍不住看向庄先生,“那……” 白善微微一笑道:“我自有主意,来吧,就一锅汤,你再不喝就要被殷或和两个孩子喝光了。” 周满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殷或和两个孩子已经盛了第二碗,殷或虽是细细地品尝,但每一勺喝的可不少,两个孩子更是捧着碗咕噜噜的喝起来。 周满:“你们少喝点儿……” 国子监报名在六月份便开始了,入学试是在八月初九,中秋过后公布入学试录取的名单。 而官宦子弟入学的名单是在八月二十五那日公布,公布之后八月二十九那日入学。 庄先生就是想赶在二十五那日公布前加上庄纪然的名字,公布出来后只要再上交一封延迟入学的请假书便可。 谁知道今年官宦子弟入学竟卡得这样紧? 信送到京城,杨和书拆开信后便笑了笑,然后拿着信去了郡主府。 留在郡主府的刘贵立即迎出来,杨和书将一封信交给他,“你家主子让我来取《圣贤老子图》。” 刘贵看过信后引着杨和书去了前院的书房。 白善和周满的书房都不许外人进去,所以刘贵开了门后便退到一边躬身立着。 杨和书推门进去,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圣贤老子图》。 他走上前去看,虽不是第一次看见,但再见,他还是忍不住心中赞叹,的确是一幅好画。 杨和书将画取下来,慢慢的卷起来后放进他带来的盒子里,捧着就走。 刘贵锁上门,毕恭毕敬的将杨和书送出门。 杨和书抱着画上车,对车夫道:“去孔府。” 孔祭酒这一个月来门庭若市,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每次门上来汇报谁来来拜会时,他便忍不住眉头一皱。 这次也一样,一听说杨和书上门拜访,他便眉头一皱,“杨氏今年要入学的弟子不是已经上名单了吗?难道又是不合规矩的弟子?” 长随弯腰道:“杨大人清正,不像是要走后门的人,郎主何不将人请进来问一问?” “请吧,”杨和书到底是自己最满意的弟子之一,孔祭酒也不愿拒之门外,端坐后让人请进来。 杨和书缓步进来,执学生礼,“拜见先生。” 孔祭酒挥挥手,直接问道:“长博因何来拜见?” 杨和书笑道:“学生新得了一幅好画,想请先生赏鉴。” 孔祭酒感兴趣了些,“哦,是什么画?” 杨和书便侧身从万田手里接过画匣,打开将画取出来,孔祭酒也起身,俩人围在桌子前,“是什么画值得你巴巴的送来?” 第3338章 走后门 画轴慢慢拉开,孔祭酒眉头一跳,等到画出来一半,他已经整个人怔住了。 “这画……”孔祭酒第一感觉是这假画做得好真;第二想法是,他这聪明绝顶的学生被人骗了;最后才反应过来,这画好像就是白善手中的真品。 孔祭酒看着杨和书手中的画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和书笑问,“先生觉得这画如何?” 孔祭酒:“……这画不是在白善手里吗?” 白善和周满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不至于要卖画吧? “就是至善手里的,先生觉得这画如何?” 那当然是极好的! 孔祭酒的手悬空在画上,都没敢触碰,低下头去仔细的看,哪怕已经看过三次,再看,依旧为此画折服。 孔祭酒已经隐约猜到杨和书为何而来了,他看了看这画,又抬头看了看杨和书,直起身子道:“我们到书房里仔细赏鉴一番吧。” 杨和书欣然应允。 等杨和书再出孔府时,已经是两手空空。 他一走,孔祭酒便赶忙将书房门关起来,然后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看画,脸上笑开了花。 第1919页 管家看不过眼,提醒道:“郎主,您不是说今年要以身作则,绝不走给人走后门吗?” 孔祭酒道:“庄少傅的孙子今年还在入学年龄之内,也不算走后门。而且,长博说的也有道理,庄少傅这把年纪了,今年不让他的孙子入学,他那个名额最后只怕要便宜他人。。” 孔祭酒一脸正直的道:“庄少傅教导太子,于国有功,可不能让他寒心。” 管家:“……您老说的是。” 孔祭酒这边答应了,其他事就好办了。 杨和书走了一趟吏部和礼部,文书就办了下来,他将庄纪然的籍书副本和庄先生的官帖一起送到了国子监。 孔祭酒直接就给过了,还顺便给了他一张条子,“他可延后入学,但也不能太迟了。” 杨和书笑着应下,拿了庄纪然的录取书和条子后便告辞离开。 当然,这些事白善他们都还不知道,他们此时正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庄先生要带着庄纪然回京入学,白善和周满则要带着孩子去商州祭祀,建宗谱。 因为不知京城的情形如何,所以白善让庄先生他们走水路回去,这样速度快一点儿,行程能缩短一半,白善他们则走陆路。 老周头和钱氏则和大房夫妻留在七里村,打算过完年再回京,周四郎则带着两个弟弟和家里的孩子跟庄先生一家同路回去。 其实白善想让祖母和母亲与他们同路回去,只是刘老夫人认为建宗谱是大事,这可是她亲亲的曾孙子,所以她说什么也要亲自去看一看。 所以白善就只能带上他们了。 同一天出门,到了隆州便分开,周四郎他们走水路,船依旧是先前的,少了白善这一行人,他们船上还宽敞了不少。 白善将官帖交给周四郎,叮嘱道:“路上小心。”虽然大晋现在看着国泰民安,但有些地方依旧有山匪、水匪之类的存在。 送走他们,白善这才上车,和车夫道:“启程。” 他们人不多,除了十来个护卫,便是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而已。 四辆马车缓缓的朝商州方向去。 陆路就是比水路要慢的,白善他们还在去商州的路上呢,庄先生他们就到了京城。 庄纪然夫妻两个是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来京,从进城门开始他们的目光就黏在车外挪不开了。 这里的街市很热闹,人很多,房屋也比他们见过的高大,街道也更宽敞。 周四郎让周五郎带着周家人回周宅,他则送庄先生他们去郡主府。 庄纪然在看到郡主府的大门时,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是……” “这是你师姑的宅子。” 庄纪然难以想象,“周家现在都能买得起这样的宅子了?” “买不起,”庄先生道:“这是陛下赏赐,于国有功,自然得国厚待,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刘贵已经提前收到消息,另外给庄家人安排了一个院子,是一个客院,临近前院,但和庄先生的院子相隔不是很远。 他带着下人将行李都搬进去,和庄纪然道:“这里头的被褥摆件都是新的,庄二爷看还有什么缺的,告诉小的,小的让人去置办。” 庄纪然有些拘谨,“这就很好了。” 刘贵笑道:“这院子和庄先生的南山居相隔不远,距离角门也近,庄二爷不管是出门还是去找庄先生都方便得很。” 庄纪然尴尬的应下,等送走刘贵便去找庄先生,“祖父,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 庄先生只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道:“这些俗务你不必管,只管读你的书,教好你的妻儿子侄便可。” 等他住得久了,熟悉了白周两家,这种尴尬也就会消失。 庄先生道:“你只需记住今日的收留之恩便可。” 庄纪然挠了挠脑袋道:“祖父,父亲说不能白占人家的便宜,我们为何不自己出去租个房子住?” 和庄先生的随性不同,庄纪然很受父亲的影响,那是一针一饭都不愿意白拿人家的,以免被人小看了去。 知子莫若父,庄先生自然知道他和儿子最大的分歧在何处,他顿了顿后道:“我是白善周满的老师,弟子奉养老师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我不是啊,”庄纪然扭捏道:“祖父,您拖家带口的也不好吧?” 庄先生是随性之人,养的三个弟子更是一个比一个随性,已经很久没有为这种事操过心了,他本来还想跟孙儿晓之以理,但他在他脸上看到了儿子的影子,干脆直接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强硬的下令道:“我说住下就住下,你休要废话。” “好吧。”庄纪然低垂下脑袋,默默地转身要离开。 “站住,”庄先生指着有些落尘的书房道:“去打水来,将书房打扫一遍。” 这都是闲的,当忙得没有时间时,他还有空去想这些事吗? 庄纪然老实的应下,去找人要木盆打了水过来擦洗。 第3339章 跑腿 周四郎还在前院安排带回来的东西,等把行李都安排好,他就跑过来找庄先生,“先生,时间还早,我这就去找杨大人问情况?” “去吧。” 周四郎便跑去找杨府,没找到人,便又跑去皇城的户部里找,终于蹲到了人。 第1920页 杨和书将录取通知书和条子交给周四郎,叮嘱道:“你们回来得正巧,昨日他们才入学,今天略做休息,明日便进学吧,迟到太久,不仅先生们印象不好,同窗们面前也败坏形象。” 周四郎应下,“还真进了。” 杨和书笑了笑,一幅可以传世的《圣贤老子图》呢,别说给孔祭酒,走皇帝的后门都走得。 不过要他看,走太子的后门是最容易的。 不必《圣贤老子图》,以庄先生这些年教导太子的情分,只要他开口,东宫肯定愿意卖他一个人情,庄纪然又附和情况,在国子监的录取范围之内。 东宫开口,国子监肯定不会再推辞。 不过庄先生不愿东宫插手罢了。对于学生,他倒是全心全意。。 这件事在京城并不是秘密,二十五那日国子监公布今年官宦子弟入学的名单。 庄纪然被编入太学,在一溜十九岁二十岁的青年中,他的年龄算是很大的了。 而且每一个人的名字后面还写有其户籍地,受荫于何人…… 庄洵现在是太子少傅,他的名字一出现,大家便不由关注了些。 这一关注就发现问题了。 “这个年龄……不是说今年入学的学子多,年龄踩线的官宦子弟都被拒绝了吗?” “这是庄少傅第一次推荐人入学,又是嫡亲的孙子,或许国子监卖他一个好也不一定。” “唐相今年推荐了一个子侄,年龄也踩线,国子监照旧不客气的拒绝了,对待相爷尚且如此,何况庄少傅?” “是不是东宫出面了?” 大家细细一打听,便发现东宫没出面,出面的是杨和书,而杨和书这边是白善请动的。 问大家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那当然是因为孔祭酒得到了《圣贤老子图》,激动难耐之下便遍邀好友上门共赏。 “这画……” 所有人看到这幅画时都表情空白了一瞬。 这是一幅很出名的画,出名到,它没出现前,世上不知多少人在寻找它,而在它出现后,不知又有多少人盯着它。 甚至有收藏家暗暗写传,表明了这画现在陇州白氏四房的白善手中。 所以突然发现它到了孔祭酒手中,所有人都是一惊。 和孔祭酒要好的那几个朋友看到画时的第一想法就是,“你仿的?仿得还挺像!” 孔祭酒大怒,“我这是真品,真的!” “真品不是在白善手中吗?听说白给事中回乡祭祖了,请了整五十天的假呢。” 孔祭酒便一脸严肃的道:“此画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你怎么得到的?” 孔祭酒道:“我的学生送的,学生孝敬先生,天经地义。” 大家一听,这才想起来白善也算是孔祭酒的学生,毕竟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崇文馆,主官都是孔祭酒。 “不对吧,白善不在京城,要是他在出京前送你,你能忍到此时才请我们共赏?” “这是长博送我的。” “杨长博,杨和书?” 见他点头,几人惊讶起来,纷纷抓着他问,“是杨和书求你办事,还是白善求你?什么事竟舍得给出《圣贤老子图》?” 孔祭酒不理他们,问道:“你们到底还赏不赏画了,不赏我收起来了。” “赏赏赏,之前我等和白至善没有交情,不好上门求见,今日落到了你手中,我说什么也要看个够本。” 然后名单公布,大家略一想就明白了。 杨和书和白善周满关系好是举世皆知,看来这画依旧是白善送的,为的便是庄洵的这个孙子入学。 大家啧啧两声,羡慕的却是庄洵和孔祭酒。 一个为师者能得弟子如此看重;一个为师者也落了实惠,羡慕啊。 这样一件小事,庄洵走一下东宫的后门就行,哪里用得着一幅《圣贤老子图》来开路? 说到底还是庄洵不舍得太子为难,而白善又不舍得庄洵为难罢了。 得弟子如此,为师何求? 大家羡慕不已,所以庄纪然还没进学,他的名字已经传遍国子监。 大家都很想见一见这位庄少傅的孙子什么样。 杨和书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和周四郎道:“我下衙后去拜见庄先生。”有些事他得面对面的提醒庄先生。 京城的这股风吹得这么紧,这么大,谁知道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是什么呢? 周四郎应下,带着东西回去见庄先生。 庄先生看到录取通知书和条子,大松一口气,“杨大人有没有说孔祭酒为何又答应了?” “没有,”周四郎道:“不过杨大人下衙后会过来。” 庄先生点点头。 周四郎起身道:“先生,我去叫厨房准备晚食,您一路劳顿,先沐浴睡一觉吧,等到下晌快下衙了我再叫您。” 庄先生点头,道:“你也休息吧,这一路上都是你操持。” 周四郎不在意的道:“我年纪轻,没事。” 杨和书找庄先生,最主要是提醒他国子监内的舆情,“国子监内的流言怕是要喧嚣一阵,对新入学的学子必定不利,庄二公子……” 庄先生笑了笑后道:“其他人或许会很苦恼,但对我这个孙子,怕是用处不大,杨大人放心。” 第1921页 杨和书便点到为止,谈起白善,笑问,“他请了五十天的假期,此时已经过了三十日,现在人在何处?” 庄先生算了算日子后道:“应该还在去商州的路上,不过也快了。” 杨和书道:“前不久他上书疏浚河道,发展漕运一事在工部和朝中掀了风波,他倒是惬意,躲在京外,万事不沾的样子。” 庄先生笑了笑后问,“此是好事,有何风波?” “这是一件肥差,大家是都同意疏浚河道,发展漕运,但谁去负责却一直争论不下。” 庄先生微怔,问道:“杨大人的意思是?” “白善若是在京中上书,此事他不仅能推荐人选,或许他自己主管此事也未尝不可。” 庄先生想了想后摇头道:“他既然选择此时上书,显然是无意此事的,朝中能臣无数,想找到负责的人并不难。” 是不难,但要拿下这个差事却也不容易就是了。 第3340章 分宗一 夏家派了人在城门口守着,看到白家马车的徽记,立即便上前询问,然后就要热情的把人请回红田村去。 周满婉拒了,觉得还是住在商州城的驿站最方便,第二日再去红田村便是。 和商州这边的联系多是和夏锐一家,红田村那边也只和夏族长有零星的联系,感情并不深厚。 一家人在驿站住下,然后派人去夏锐的铺子通知。 夏锐很快带着长子过来,“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往家里送封信?我们好去接你们……” 周满笑道:“我们到了再联系你们是一样的,此事和族长说过了。” 夏锐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这次你们把孩子带来了?” 周满笑着应下,让五月把乌圆牵过来。 乌圆此时长得像母亲,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蛋,他甩开五月的手,自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然后仰起红扑扑的脸看向夏锐。 夏锐看得心喜不已,“长得真像欣妹妹。” 白善:……白家的人看到他说长得像他这个当爹的,周家的人看见他说长得像满宝这个当娘的,这下好了,夏家人看见说他长得像小岳母。 周满就捧着小儿子的脸看,“真的吗?” “真的,你娘就是圆脸。。”夏锐目光炯炯的盯着孩子问,“他小名叫什么?” “乌圆。” “这名字取得形象,好!” 周满微微一笑道:“大名叫夏牧。” “这个名字也好听,”夏锐看到刘老夫人和郑氏,连忙起身行礼,“多谢亲家成全。” 刘老夫人见他一揖到底,连忙伸手拦住,笑道:“这是一早便和亲家定下的盟约,我们不过守信而已,当不得夏老爷这么谢。” 周满道:“这次回来,还为了分宗的事。” 夏锐一怔,“你要把你们这一支分出去?” 周满点头,“对,便从我祖父那一脉开始分吧,毕竟乌圆以后不常在商州,和这边联着宗便可。” 夏锐沉吟,“只怕族里不会轻易答应。” 周满不在意的道:“只要族长应下,这事就算成了吧?” 夏锐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你怎么让族长答应呢?” 那还不简单,用钱砸呗。 这些年商州夏氏虽然和周满认亲成功,却从未在周满身上得到过好处。 也是巧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翟县令慢慢升官,依旧在商州,现在是商州的司马。 有他这个知道夏家底细的人在,商州城内外都知道夏氏虽然名义上算是周满的娘家,但她和夏氏一点感情也没有,甚至私下还有些矛盾。 所以便是有人想借周满的名头做事也不成,加上周四郎每年都要过商州至少两次,有他盯着,夏家这边更难行事了。 一个得不到好处的族人和一笔现成的钱,怎么选择,再是容易不过了。 这些年周满一直冷着和夏家来往,除了她成亲时请过一次夏家,之后再未请过,为的就是今天。 夏锐不是他父亲,不会强留周满,在他看来,周满分宗也好,那样他们那一支便全是她做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何时回红田村,要不要我跟着一起?” 周满笑道:“正要请夏伯伯帮忙呢。” 周满和白善准备了一匣子银锭,就是收买夏族长用的。 第二天夫妻两个便把孩子留给刘老夫人和郑氏,他们带着钱接上夏锐一起去了红田村。 夏族长早等着了,将人迎进门便往后看,“你们没把孩子带来?” 周满笑道:“孩子小呢,带他也是累赘,我们今日主要是谈事情,等谈好了再带他过来。” “也是,”夏族长笑吟吟的道:“祭祖和上族谱都是大事,我们先把事情商定了再带他来拜祭祖先也可。” 周满正襟危坐,“族长,既然要开祠堂,我便想把我这一支分出来另立宗祠,这次一起办了如何?” 夏族长一惊,“什么,你要分宗?” 周满点头道:“对,您也知道,我们现在主要在京城,在商州这边也没什么产业了,所以打算将宗祠立在长安,以后便和商州这边联宗。” “不行,你们这一支人丁凋零,怎么能分宗?” 周满道:“这只是现在,等这孩子长大,自然可以为夏氏开枝散叶,以前我不提分宗之事,是因为我随父姓,但现在我们这一脉有了一个男孩儿,那分宗便是理所应当的了。” 第1922页 夏族长不答应,他道:“京城距离商州并不远,你祖父母的坟墓都在这里,你这一脉若不回乡,族里也能帮着祭扫,你要是分宗,十年八年的不回来,难道要让你祖父母坟上的草疯涨不成?” 又不是没有过。 周满暗想,当年她未曾回来前,也就夏侠记得祭扫一下祖父母的坟墓,族里谁还会给他烧一炷香? 周满看向夏锐。 夏锐就冲他们挥手道:“你们先出去,我和族长谈一谈。” 等他们走了,夏锐便拉着夏族长的手道:“族长,你强留她有什么用?你看她现在都当了多大的官儿,外头谁知道她是我们夏家出去的子嗣?” 夏锐道:“不知道还好,知道的心里不知道怎么取笑我们呢。他们这一脉现在这样,谁不在背地里嘲笑我们欺负弱小,这才把嫡亲的血脉推得老远,连照看一下宗族都不肯。” 夏族长脸色涨红。 夏氏在商州并不是很大的宗族,不过是因为聚集的族人多罢了,但大多都是穷人,影响有限。 对名声也就不是很看重。 但再不看重,被人这样看,心里依旧呕得很,尤其是在说亲的时候。 夏锐也道:“你看看这些年族里的青年说亲,有几个能说到特别好的?” “不借着周满的名头还好,大家相看准了悄无声息的娶了,一借她的名头,人家略一打听,吸引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啊?”夏锐道:“都是些趋利避害的势利眼,好人没几个。” 夏族长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与其留着她,不如就让她分宗离开,大家好聚好散,好歹还有一份香火情在是不是?”夏锐压低了声音道:“而且她也不是空口要分宗,她这次来还带来了一些银子……” 第3341章 分宗二 周满和白善并肩站在院子外面,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实在听不到什么,就在周满迟疑着是不是要负积分请科科偷听时,就听见白善道:“你看——” 周满抬头看向他,见他指着天上,便仰起头去看,就见天上有一丛奇异的云彩缓慢的飘着。 周满惊叹,“像羊,又像骆驼,还是金色的。” 白善笑问:“好看吗?” 周满点头,“好看!” 白善伸手牵住她的,捏了捏她的手指后问:“心情好些了吗?” 周满点头。 “别担心,”白善道:“夏氏一族不大不富,既畏强权,也好利益,能用钱解决。” 他笑了笑道:“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像我,要想分宗,只有我的权势大到宗族留不住我,或是我落魄到宗族不敢留我。” 但白氏是世家,前者太难,后者也不易啊。 夏锐在屋里和夏族长讨价还价,从上午一直谈到午时,终于开了门出来。 夏锐直接把俩人拉到一旁道:“我应承了族长六十两银子,另有给族里捐献八十两银子。” 周满松了一口气,“还好,在我的预期内,多谢夏伯伯了。” 夏锐笑道:“不必与我客气。。” 白善道:“这笔钱可不少,给族里捐献的八十两我们能出,但给族长的六十两我们要分两次给,先给三十两,等立好宗谱,我们离开时再给剩下的三十两。” 夏锐迟疑问,“这笔钱很多吗?” 白善叹气道:“自然,按照现在铜板的汇率,足足十六万呢,是我和周满一年的俸银。” 周满愣了一下后连连点头,“对。”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的夏族长听到,他心里好受了点儿,看来周满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嘛。 不过这笔钱的确很多就是了。 六十两,他们家省吃俭用也得存三年才有可能存得出来。 所以夏族长答应了。 有夏族长出面,红田村夏氏的族老们虽然有意见,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给他们分宗。 周满答应,分宗以后,用她这一脉供应族学的祭田依旧不收回,就当是他们这一脉给本家的馈赠,只要写进族谱里就行; 并且分宗的时候,夏牧还会另出八十两给宗族,既供应族学,也照顾族中孤寡。 当然,这笔钱能不能落在真正的孤寡手中周满就不知道了。 事情商定,夏族长选了一个吉日,周满和白善便带着乌圆过来,刘老夫人和郑氏也带了大姐儿过来凑热闹。 穿戴一新的乌圆被白善抱在怀里,到夏家的祠堂外便把他塞给了周满。 周满抱住他,站在了第一排。 祠堂打开,白善退到了一旁,和白景行小朋友站在一起。 白景行小朋友满眼稀奇,看看站在正中间的母亲和她怀里的弟弟,再看看他们,不由问道:“爹爹,我们为什么站在这里,不与母亲站在一起?” 白善摸着她的小脑袋道:“这是祭祖,我们现在算是外人,所以不能进去。” 白景行小朋友不能理解,“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他们才是外人吧?” 白善嘘了一声道:“等你再大一些我就告诉你,嗯,再过几年你也该背《氏族志》了,等你把《氏族志》背下来,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刘老夫人瞥了孙子一眼,将曾孙女拉到自己另一边,“你别欺负孩子。” 白善:……他六岁开始背《氏族志》,当时怎么没人说是欺负他? 第1923页 夏氏不大,分宗的仪式也不繁复,族长在族老和各家户主的见证下,将周满这一支从她祖父那里分出,在族谱上写明缘由。 当然,用了修饰词,只说继嗣的夏牧年幼,需父母教导,常住长安,为家族大计和他将来的发展着想,决定分宗…… 夏族长拿出一本空白的册子,亲笔将夏衍的名字写在排头,旁边点名其妻宁氏,生女夏欣,招赘绵州周银,生一女夏满(周满),因回乡遇变故,幼女流亡在其外祖家,因此改姓周,后…… 夏族长写到白善时顿了顿,还是写上陇州白氏,生一子夏牧承继…… 夏族长放下笔,将墨吹干后看向递给周满,“这是你们这一支的族谱,你看看可有问题?” 周满接过,看到最后分叉出来的夏牧二字,眼睛亮晶晶的,虽然简略很多,但这不是问题,于是摇头,“没问题,那这边的族谱……” 夏族长递给她看,上面的记载和她的新族谱上所记差不多,这样一来,便是将来后人寻宗,也能知道缘由,靠着这一本族谱找到本家。 周满将族谱还给夏族长,带着乌圆跪在了蒲团上,对着祠堂供奉的灵位拜下。 乌圆跪不稳,所以周满行完礼便从身后抱住他,握着他的小手教他一点一点的拜下。 等母子两个都行完礼,夏族长便当着众人的面把新族谱递给她。 周满握着夏牧的手接过,让他抱紧了,小声道:“乌圆,以后你就是我们这一支的宗主了,你只需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便可。” 夏族长道:“你们这一支虽分出去了,但你曾祖还在祠堂里,以后还是要经常回来祭扫的。” 周满恭敬的应下。 她知道,就和白老爷一样,虽然分宗了,但陇州那边只要有大事,尤其是修坟这样的大事,还是会找到他,因为他祖宗的牌位还在祠堂中供着呢。 周满抱着乌圆,乌圆抱着族谱出祠堂,与站在外面的白善相视一眼,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怎么压也压不住。 刘老夫人也很高兴,她曾孙独成一支,这就成了宗主,她也跟着乐了好一会儿,回神看见两个孩子还在对着乐,笑得跟两个傻子似的,便忍不住拍了一下孙子,“还看什么,快去把乌圆接过来,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让他母亲抱着。” 白善回神,连忙上前接过孩子。 夏锐领着两个孩子过来,“恭喜你们了。” 这一次能这么顺利,夏锐这个说客最重要,于是白善和周满一起行礼,“多谢夏伯伯。” 第3342章 回京 夏锐连忙拦住,问道:“伯父和伯母的墓地……” 周满和白善对视一眼后道:“还要请夏伯伯继续照看,等乌圆再大一些,我们在京城准备好了祭田,到时候再来移动。” “那你父母的岂不是也要挪到京城来?” 周满颔首:“是有此打算。” 还是得在一处才好,将来子孙也好祭扫。但这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并不争这一朝一夕。 回到驿站,周满便派人去准备了祭扫的东西,第二天带着一家人先去给夏衍夫妻扫墓,祭扫完以后才准备回京。 此时他们还有十天的假期。 白善笑道:“我们可以慢慢回京,还能休息几日再上朝。” “也不知道明达他们出发了没有?”周满这会儿倒有些羡慕起白二郎了,他虽然也只请了五十天的假,但翰林院不忙,估计他就是迟些回去也没事。 白善道:“不必管他们,他们回去肯定也是走水路,比我们这一路可轻松多了。” 白善说的没错,白二郎他们的确走的水路,正是今日出发。。 他们夫妻两个和殷或一起走,本来他还撺掇着白老爷和白夫人上京玩呢,不过秋收结束就要种植冬小麦,白老爷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一行人到隆州上船,这个时节船行的还算平稳,殷或就让人将桌子摆出去,他一边赏着江景,一边泡茶。 “你可真自在。”白二郎坐在他对面,扭了扭脖子道:“我昨晚睡驿站,落枕了,要是满宝在此就好了。” 殷或看了一眼他的脖子,建议道:“你自己尝试着扭一扭?此时他们应该还在商州吧?” 白二郎:“算行程,他们应该到了好几天了,夏氏并不大,给点钱就能够解决,耗费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殷或微愣,“分宗这样的大事……”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家族,像世家那样的,是第一等的艰难;士族,第二等艰难;勋贵,第三等艰难;第四等是一些士绅豪门;而像夏家这样的,是第五等,也是最末等。”白二郎道:“远的不说,就说周氏,周家要想分宗也简单得很,一笔钱砸下去,想分到哪儿去就分到哪儿去,族里人得了好处,谁还管你去哪儿呢?” 不过七里村一向团结,周家也不会分宗就是了。 殷或若有所思的点头。 从隆州到京城,却是不必要到岐州,而是可以坐船直接到凤州。 凤州距离京城极近,一天功夫就能到。 所以他们回到京城时,周满他们也才到京城不过两天,刚刚安顿下来呢。 家中的下人听到后门的大街上很热闹,于是看守后门的门房悄悄打开一看,便赶忙通禀正在家里休息的白善和周满,“对面的公主和驸马回来了。” 第1924页 周满立即起身,“可算是回来了,走走走,我们去凑凑热闹。” 白善被她拖着往外走,不由笑道:“急什么,他们既已回京,又不能跑了。” 明达到底体弱,虽然一路上都是坐船,但依旧疲惫不已。 她靠在榻上,抬起眼眸看了周满一眼便又闭上了,“你自便吧,我累得紧。” 周满上前给她摸了摸脉,又摸了摸她的身体,“我就知道你肯定疲累,所以专门上来给你看诊的。” 她卷了袖子,让宫女拿一个软枕来给明达趴着,“我给你按一按吧,不说让你马上恢复,至少能让你轻松一些。” 明达求之不得,趴着道:“我还想着让人去医署里请女医过来按呢。” “你胃口如何?” “不好,”明达道:“虽说我没晕船,但还是没胃口,与去时大不相同。” 周满便啧啧摇头道:“给你们准备了药丸,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吃?并不是只有吐才是晕船,食欲不振也是的。” 明达都这样了,周满有些担忧殷或,“殷或怎样了?” 明达摇头,“我不知,问白二吧。” 白二郎正在外面指挥人把带回来的行李都收好,听见人问便道:“我看他就是胃口有点儿不好,其他都还好。” 白善:“那得去看看他,旅途劳顿,可别病了才好。” 殷或没有回殷府,而是回了自己的县子府。 周满为明达调理了一下身体,留下一张药膳方子才和白善转道去了县子府。 长寿直接把人迎进正院,殷或正在泡茶,似乎没有疲累的样子,看见俩人来还抬手给他们倒了一杯茶,“我才进家门,你们怎么就上门拜访了?” 周满:“来看看你,怕你累病了却不说。” 殷或便卷了袖子伸出手来,笑道:“我可不是会隐瞒病情的病人。” 周满伸手搭在他的脉上,诧异的挑挑眉,“虽有些疲累,但身体的确还不错,比明达还强些。” 她上下打量他,半晌后笑道:“果然,心情对病情的影响很大,你心境开阔,身体便也好了许多。” 殷或笑道:“这一次在道观里与守清道长论道,看着他经营道观,帮扶上门的居士,我想通了许多事。” 白善喝了一口茶,好奇的问:“比如呢?” “比如人心中之所以会不安,是因为心底依旧有期许和恐怖之事。”殷或表现得再淡然,他还是希望能得到祖母和父亲等亲人们的支持和认同,也恐怖自己对殷家失责。 但走这一趟他却想明白了很多事,放下了那些牵挂,对于那些不可能改变,也不愿意改变的事,执着不如放下。 世间的事如万物一般自有其自然,所以顺其自然便好。 白善和周满张大了嘴巴,“你这是……顿悟了?” 周满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吓得正沉浸在这安详气氛中的白善和殷或心头跳了一下,齐齐一抖。 “我就说嘛,我们那儿的道观不一般,你看,玄都观和护国寺办不到的事,它却能让你顿悟了。” 白善抚了抚胸口,“你吓死我了,下次轻点儿拍。”他呼出一口气道:“一般的道观也养不出道和那样的人来。” 殷或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喝了一口茶压惊,“我觉得你不用给我开调理身体的药了,还是开一副压惊的药吧。” 周满:“……我就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第3343章 任命 九月二十一,各地秋税收入基本结束,朝堂上已有了一个基础反馈,皇帝召开大朝会,想要就明年重大财政支出讨论一下,好有一个雏形。 在京休息了五天,养精蓄锐的周满和白善一大早便换好了官服,俩人相携出门,到了侧门,大吉备好了马车和马。 白善看向周满,问道:“你坐车还是骑马?” 周满道:“骑马吧,一大早上便坐车怪闷的。” 白善就牵过赤骥给她,这才去接盗骊,俩人把马拉出门,大吉也牵了一匹马跟在身后。 三人上马,溜溜达达的往皇城而去。 街上没什么人,所以白善和周满并骑,大吉跟在身后,等进了皇城那条主街,街上的车马就多了,且都是一侧的。 有武将从后面超过俩人,超过去时还扭头大着嗓门和周满打招呼,“周大人,回京了?” 瞥一眼白善,“哟”了一声道:“白大人,上朝呀!” 白善总觉得他们的口气不太善良,但为什么呢? 论起交情,他也是上过战场,有过微末军功的。 不等他思量明白,武将已经越过他哒哒的先跑了,夫妻两个谁都来不及打声招呼。 后面有马车追来的声音,白善和周满对视一眼,于是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再不肯让人超过他们了。 追在后面的杨和书:…… 到了宫门口,白善和周满下马,将马匹交给宫门口专门看管马匹的侍卫,抽了腰间插的笏便进宫门去。。 等杨和书下车时,夫妻两个已经只剩下一道背影了。 这会儿杨和书也不急了,如往常一样缓步入宫,等到了太极殿门前,就见白善和周满周围都围满了人。 尤其是周满,不少大臣都对她表达了思念之意,并关切的询问她这一路可顺遂。 第1925页 杨和书袖手站在一侧注视着他们,周满和白善察觉到他的目光,微笑着周围的同僚打过招呼后就朝杨和书走去。 杨和书是朝中出了名的清冷,虽然人长得好看,看着也温和,但会凑到他身边的人还真不多。 所以他周围都是空的。 白善和周满走过去,压低声音好奇的问,“杨学兄,难道朝中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听庄先生提起啊。 庄先生年纪大了,他又只是崇文馆侍讲,若无必要,他已经不上大朝会了。 这也是皇帝对老臣的优待,朝中凡上了六十的大臣,职位不重,无要事的,可不上朝会。 但庄先生不上朝,身在朝中,对朝中的事还是有了解的,这几天并没有听他提起过。 杨和书道:“你前两日又上了一道请修河道,开通漕运的折子?” 白善一脸茫然的点头,“是啊,先生说朝中已经在议论此事,只是久决不下,我想着我也要销假入朝了,便想再提一提此事。” “你这折子上了以后,易子阳便串联封宗平上了一封响应的折子,建议由工部主理此事,各地驻军协助,再招民工劳丁梳理河道,认为三年可通河道。” 周满:“决心如此大?只怕消耗不小吧?” 白善却想起了早上入宫时被武将阴阳怪气的画面,他:“……兵部和各地领军将领想要主理此事,但暂时打不过工部,觉得这主意是我提起的?” “不仅是各地领军将领,朝中不少闲散下来的将军也有意此差事,毕竟主要用的是士兵。” 白善却皱眉,“可他们懂得疏通河道,筑堤建坝吗?” 杨和书微微一笑道:“肯定没有工部懂。” 他道:“我也只是提醒一句,你早朝的时候小心吧。” 白善决定静观其变,暂时什么都不说。 疏通河道,还是全国主要水网的河道,谁也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钱,从哪里疏通起,沿路可能还要修建码头等等,涉及地方之广,利益之深,让朝中每一个人都心思浮动起来。 当然,除了个别人外,大部分人看到的是背后涉及到的功绩。 远的不说,就说工部,韩尚书出了名的稳,此时也不由浮躁起来,漕运若能打开,将全国河道串联在一起,那他这个工部尚书算是可以名垂千古了。 所以不仅朝中在争,工部内部也在争这个主理人。 地方上也有精通水利地理的官员上书请求,还有人在网罗人才往朝中输送,比如民间的某某,素有贤名,在水利工程上很有见地,有著作若干,请求皇帝出任贤令。 白善和周满这五十天基本上过着和朝堂分割开来的生活,虽有消息,但那消息就好比是一个漏风的洞,他们只能吹到一点儿。 这会儿他们站在了朝堂上,那漏风的洞一下被打开,整个洞穴都是风,于是俩人差点儿被这狂涌而来的消息打懵,俩人谁也没料到这事儿闹这么大。 皇帝自己也没想到,反正堂上够乱的了,这人说完那人说,皇帝干脆抬手止住众人,道:“河道漕运一事暂且押后再议,先谈一谈别的事吧。” 刘尚书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执着笏上前躬身道:“陛下,各地秋收已经结束,多地正在种植冬小麦,今年南除桂州、柳州一带,北除并州、代州一带干旱较为严重外,其他地方的收成还算可以。” 皇帝问:“六七月的时候台州一带不是有海风登陆?” “是有,但越州、杭州一带粮食充足,已经就近援济,不必京城再支援,且今年江南一道大体算丰收,米价降到了七文一斗,谷价则降到了五文一斗。” 皇帝问:“漕运河道的事先放在一侧,再着令各地州县,修建粮仓,收购粮食充实粮仓,平抑物价。” 这个诏令早在一个多月前白善的折子回到京城时便已经下过一次,不过显然成效不大,除了个别地方努力执行这条规定外,大部分地区平抑物价的事做得并不好,以至于现在有些地方的粮价就跟他们下太极殿的台阶一样往下掉。 皇帝沉吟片刻后道:“杨和书。” 周满身侧的杨和书起身出列,躬身道:“臣在。” 第3344章 未来可期 “朕着你为南巡察御史,去淮南道、江南道巡察粮道,监督粮仓,平抑物价,核对账目,若有罔顾圣恩,违法乱纪之臣,朕许你便宜之权。” 杨和书躬身应下,“陛下,臣一人怕是难以短期内巡视完两道,臣求一助手。” 皇帝的目光就在百官中一扫而过,最后指着白二郎道:“让白诚与你同行吧。” 神游天外的白二郎一呆,被身后的同僚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出列,迟疑的应了一声,“臣遵旨。” 杨和书本想求的是白善,听见是白诚,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也笑着应下。 皇帝略一沉吟便问道:“唐鹤现在何处?” 封良出列道:“小唐大人现在并州一带,巡察灾后事宜。” 五年了,唐鹤还在外面,他中途回过一次京城,但也只是述职,只呆了不到两个月便又走了。 皇帝本来想找个地方让他呆着做刺史,但见他这几年成绩斐然,有他在大晋四处晃荡,吏治都清明了一些。 于是皇帝便又让他继续四处晃,真正实现了走南闯北,查遍天下冤案的理想。 第1926页 皇帝道:“加封他为北巡察御史,着白善为副御史,和唐鹤一起巡视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三道粮道。。” 白善愣了一下后出列,躬身应下。 皇帝道:“白善,修建粮仓,平抑物价一事是你首提,你又精于计算,此事你要上心,不可懈怠。” 白善恭敬的应下,“臣遵旨。” 皇帝解决了这件事,又与众臣商议了几件事后见时间已经不早,不想他们再为河道漕运一事闹起来,于是起身道:“退朝吧。” 众人起身,恭送皇帝。 白善抬头与杨和书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转头去找周满。 周满拿着自己的笏冲他嘿嘿一笑道:“你又要出差了,这次去的地方还多,你记得帮我留意沿途的植物。” 白善应下,“你放心,我会留意的,家里先交给你了。” 周满“嗯”了一声,才出门就被古忠叫住了,古忠点了好几个大人的名,杨和书和白二郎都在其中,“陛下要见几位大人。” 四人便转身朝太极殿后头的书房去。 白二郎走在周满身侧,悄悄呼出一口气道:“好险,我还真怕陛下在朝中提问我呢,但怎么想起让我去巡察粮道?我可一直在翰林院任职。” 河道的折子他也有参与和署名,但修建粮仓,平抑物价的折子他可没参与。 周满,“翰林院的翰林不就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吗?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翰林院啊?” 白二郎:“翰林院挺好的,当个老翰林也不错。” 白善道:“陛下让你随杨学兄去巡察是让你保护杨学兄的。” “我?”白二郎惊讶,“我保护杨学兄?杨学兄还会领兵,也会些功夫,比我强吧?” 白善:“……总之你就紧紧地跟着杨学兄就行,带好你们公主府的侍卫,你是嫡驸马,陛下素来爱重明达公主,淮南道那边不敢对你动手。” 白二郎后知后觉,“哦,对,杨学兄在淮南道有很多仇家。” 杨和书忍不住轻笑出声,和他道:“这一路上就要有劳你保护了。” 白二郎连忙道:“杨学兄放心,其他的我不行,跟紧你我还是可以的。” 等到了书房,太子和几位重要的大臣都在这里了。 白二郎第一次进小朝会议事,还有一些紧张,好在皇帝不是提问他,而是逮着白善和周满问,似乎也知道河道一事他虽有参与,但出主意的是他背后的白善和周满。 白二郎悄悄松了一口气。 白善敢写这封折子,自然是做过研究的,尤其第二封折子比之第一封更详尽,中间隔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添加了不少东西。 白善道:“我大晋水网密布,不说北黄河,南长江,只说其间的河道分支,渭水、洛水,无定河,汾水,汴水,淮水,此是从西北向东,北向东南的航到,其中经过的州县囊括了我大晋一半的繁华之地。” “更不要说嘉陵江可与渭水等连通艰难,能与汉水连通中原,”白善道:“这些河道若都能用起来,沿途商贸必定蓬勃发展,中原人多地少,闲置下来的人力可更快速的输送往北地,东南一带,国力何止增强一二倍?” 老唐大人蹙眉,“如此重商,岂不伤农?” 太子道:“若是之前自然会,毕竟耕地有限,但现在粮食产量增高,各地粮价下降,以前两个成人劳力拼尽全力才能养活一家三口,但现在一个成人劳力便能够养活一家三口,那多出来的一人自然可以做些其他的事让生活更好。” “而商便是让他们生活变好的道。”太子道:“这几年司农寺一直在研究水稻和麦种再增产之事,孤听闻,今年他们试验田出来的一株水稻已经能达到亩产八石。” 白善赞同,道:“虽说粮食高产,但各地贫困之人依旧不少,失地的流民,少地的佃农,这些都要解决,臣如今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暂时将这些人力用起来,使其能在世间存活是当下要紧之务。” 其实是有办法的,但办法比较激进,白善和周满都觉得提出来,他们可能就见不到下个月的太阳了,所以还是算了,暂时不提。 他们再想想更好的办法,先顺其自然,着眼于当下。 皇帝微微颔首,这才道:“河道可以疏通,但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尤其没有河道图,各河道情况不明,如何疏通,先疏通哪一部分都要从长计议,放在大朝会上议论,恐怕难以有定论。” 他道:“此次你们出行,除剑南道外,你们去的地方囊括了我大晋所有重要的河道,朕令你们私下收集河道图,将资料都交给工部,由工部制定出疏通之策。” 白善大喜,躬身应下。 皇帝这才看向周满,道:“工部会先选出几条河道做试验,以免工程铺大出现问题,但下河的民工劳丁和士兵过多,必有灾病,你们太医署可有应对之策?” 周满躬身道:“臣会尽快定下合适的御寒防疫药方,以及适合他们水中作业的应对之法,到时候会在劳工点设立医署点,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微微点头,就点了案上摆着的舆图道:“那就先从渭水到汾水这一段开始,你们太医署准备吧。” 这会儿九月了,汾水一带水位下降,有些地方甚至都要落雪了,这时候疏通河道的确要命,周满不敢怠慢,躬身应下。 第1927页 皇帝交代下任务,这才对一直乖乖站着的白二郎道:“驸马,你好好跟着杨大人学习。” 白二郎应下。 皇帝这才挥手让他们退下,留下太子和老唐大人几个说话。 出了书房,四人便朝太极殿外走,白善和周满落在后面,他问道,“此事紧急,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便要准备出门了,你会去汾河吗?” 周满:“看情况,此事还需和萧院正商议,不过我便是去也不会去很长时间的,三两月便能回来。” 毕竟进了十一月,河道也难挖开了。 白善点点头,牵住她的手笑道:“那就随缘见了,你要保重。” 周满抬头看向他,笑道:“你也一路小心。” 杨和书和白二郎已经走到台阶之下,见他们两个在后面磨磨蹭蹭一直未曾跟上来,便不由回头去看。 阳光灿烂,俩人正沐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太极殿的台阶很长很高,杨和书和白二郎向上看时便觉得阳光晃得刺眼,只看见俩人牵在一起一晃一晃的手。 杨和书忍不住一笑,摇了摇头后回身道:“走吧。” 白二郎嫌弃的撇撇嘴,一脸忧伤的跟着杨和书走了。 白善和周满见状,相视一笑,走近了一起追上去,衣袖碰着衣袖,翻飞起来,没人能看见俩人衣袖下牵在一起的手。 第3345章 番外一 论交通的便利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认为自己一帆风顺,可以从从容容面对时,它就从天上盛一盆冰水给你当头浇下去,让你吃了苦头后还要在后面挥舞着鞭子赶着你哒哒的往前跑,一步不敢慢。 周满和白善的人生就是如此。 俩人从青州调回京城,已经做好几年时间窝在京城里安然度日,稳扎稳打的日子。 结果因为隆州的一个茶摊,因为他们坐下多说了几句话,于是白善撺掇着白二郎一起写了一封疏通河道,经营漕运的折子,还有一封增开粮仓,平抑物价的折子,从此,他们的生活就不知不觉被套上了一匹骡子,皇帝和太子手中拿着鞭子,狠狠一甩,他们就被骡子拉着四处奔忙起来。 白善去并州和唐鹤汇合,俩人开始督促地方官增建粮仓,收购粮食,顺便调查了一下当地粮商和官员为政的情况。 除此外,还要查找当地县志,寻找河图送回工部和翰林院。 而周满则为了汾河一带疏通河道一事带着太医署的学生驻扎汾河,钻研出两张防寒防疫的药方和一张防冻药膏的方子后也跟着跑上跑下的看人修堤坝,疏通河道。 没办法,皇帝似乎喜欢可着他们一家薅,刘焕作为工部官员,他这次也被派来了。 和白二郎有得一拼的咸鱼刘焕,突然被丢过来疏通河道,眼泪都快要哭干了。 其实他祖父是户部尚书,他要是偷懒不干活儿,主管此事的官员和当地官员都不会说什么,只要他不添乱,当个吉祥物也可以。。 偏偏周满在这里。 作为名副其实的“长辈”,她的目光只是扫过来,刘焕就不敢偷懒,只能卷起裤腿,抖抖索索的跟着下河道看情况。 汾河大部分都是通的,只是有些地方因为泥沙堆积被堵,或者改道,或者弥漫开来而已。 他们要做的就是疏通这些地方,或者干脆就顺着改的道路设计出更合理的河道,挖通形成新的河道。 等他们终于从汾河回来,刘焕不仅人黑了一圈,还瘦了一大圈,这些年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肉肉全都掉了不少,还比读书时瘦了一大截。 倒是精神了不少,就是手脚和耳朵都有冻伤的痕迹,让刘尚书夫人好一阵心疼,不过看孙子这么精干了,她还是高兴的。 当年,汾河并没有疏通,一直到第二年六月才通,一起通的还有渭水。 通航的时候,周家不仅跑去渭河边上凑热闹,周四郎还准备了大量的货物从京城走汾水去了代州,从此,他们家的商路又开了一条。 但皇帝似乎发现了周满和白善另外的用途,从此热衷让他们外派。 派周满巡视各地医署,派白善巡察各地粮道政务,顺便收集河道图,白善因此做出了分段治理的具体政策…… 京城的安逸生活从此一去不复返。 夫妻两个偶尔会在外地遇见,偶尔会在京城碰头。 运气好的时候,他们能在京城呆个一年半载,运气不好时,一年半载都要在外面跑动。 好在河道一条一条的疏通,工部和翰林院手中制作的河道图越来越详尽,白善手里握着的图点亮的越来越多,他们出行要方便很多,有时从京城到江陵一带,三日便可到达。 而漕运建设非一日之功,期间还要考虑到农忙时节,朝廷只在农闲时发布劳役令,招收民工,除各地不屯田的驻军外,他们每年用在河道上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所以漕运从提出到朝廷认为完成,整整用了十二年的时间,而这成了高宗一生里诸多功绩之一。 这一次河道疏通,主要是疏通和建造码头,次要才是挖一挖河道,让两段看上去不是那么远的河水互通起来,使船通过。 感谢大晋粮食高产,商业发达,每年税收不断,这才支撑得起这么大的消耗。 加上新帝还算仁和,并不急着见效果,容许各地缓缓而修,所以除了总是出公差的白善和工部各官员比较辛苦外,其他人无知无觉间,有一日突然发现,从南到北,从西到东,水运竟如此便利。 第1928页 在全国河道连通时,已经做了太医署署令的周满高高兴兴的上了辞官的折子。 用了十年时间才得心应手起来的新帝只看了一眼便把折子丢在一旁,没管。 周满不死心,再上折,表示她虽然辞官,但一心向大晋,做的依旧是有利于大晋,有利于皇帝的事,她想要出去深刻钻研一下自己的医术,收集各地疑难杂症,为大晋百姓做出更多的贡献。 皇帝只看了她一眼,“朕看你是想出去挖那些个花花草草,捉那些飞禽走兽吧?这些年你借巡视之名到处搜刮那些奇花异草,飞禽走兽,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你如今竟还敢不务正业的为此辞官?” 周满坚称她不是不务正业,不信看她这些年医术是不是精进了? 皇帝只当听不见,扭头问同列小朝会的白善,“夫教妻亦是为臣之道,你该好好的管管你的夫人了。” 白善一脸无奈的道:“陛下,天下谁人不知臣惧内呢?” 皇帝:…… 其他大臣:…… 周满便扭头瞪了他一眼,和皇帝道:“陛下,臣是真心的,真的,天下病症何其多,只在京中,医术进益有限啊,您待臣学成归来,到时候再为陛下效力。” 要是以前,皇帝肯定就信了,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萌新皇帝,而是已经当了十年的老皇帝了,早不会被周满欺骗。 说是学成归来,谁知道她何时归来? 到时候他发了招贤令,她要是不接,他还能砍了她不成? 所以皇帝就是不答应,最多允许她出去巡视各地医署。 周满:……巡视,那主职就是查探各地医署情况,能腾出多少时间来看病,还有找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 皇帝如此无赖,气得周满回家便在院子里转了三圈,忍不住仰天大叫,“恨不能挂印而去啊——” 她就是那么一喊,谁知道声音太大,传到了街面上,于是皇帝下令城门注意筛检,不许周满出城,让她想趁着春光烂漫时去看马场看人打马球都不行。 最后她不得不进宫一趟和皇帝表忠心,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不辞而别,挂印而去,这才能出城活动。 出了城,周满去东郊马场,看着不远处的渭水,她几乎泪流,“为了这河道漕运,你辛苦了十二年,我的医署也沿着河道开遍,如今我就想坐着船四处走一走看一看都不行。” 白善很淡定,“这有什么,你每年例行上一道请辞的折子,专心把手下培养出来,过个三五年陛下就同意了。” “真的?” “真的,”白善微微一笑道:“到时候我与你一道辞官。” 这是周满没想到的,扬眉问,“白相要辞官?” 白善浅笑道:“在一位置上久了,陛下必定也会看厌我,到时候我与你一道辞官,他肯定会愿意的。” 这宰相也就和一道菜一样,总是看着他,就和总吃一道菜一样,两年不厌,再过个四五年,烦也要烦死了,到时候他想换个宰相,自然会答应意志坚定的俩人辞官。 周满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渭水,重新高兴起来,牵着他的手一晃一晃的,“你可答应了我的。” 白善颔首:“我答应了你,首先便带你去坐我一条一条画下来的河道,看它们畅通无阻,去你想去的地方。” 第3346章 番外 强悍的姐姐1 白长松出生的时候,白景行已经七岁,她长成了一个很稳重的姐姐,当然,那是她的自我认知,夏牧和白长松是抵死不承认的。 兄弟俩都觉得,他们这一辈子都活在姐姐的阴影笼罩之下,即便成年后他们各奔东西,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姐姐依旧会时不时的冒出来给他们一个惊喜或者惊吓。 人生真的很刺激呢,尤其锻炼心脏。 话题扯得太远了,我们来说一说白长松小朋友,他的出生代表了许多美好的祝愿与期盼。 以至于他的亲生父母直接失去了他的命名权,刘老夫人亲自出面为他上玄都观里求名字。 结果遇上了在玄都观里谈玄论道的皇帝,当时他已病重,来玄都观一是重续一年当年太后许下的三个愿望。 恭喜太后,她儿子在时隔多年之后又想起了当年她的愿望,亲自到玄都观里又续了一年香油钱。 不过白善和周满事后怀疑皇帝的主要目的是第一个愿望,他是想要李氏王朝千秋万代的。 至于后两个愿望,只能说是顺带的,不过作为皇帝,除非祭天,不然他不好为这种事点香油灯,只能借太后的愿望了。 不知皇帝是习惯了节俭,还是年纪越大的人越不喜欢劳累,虽有大臣上书表示可以祭天祈福,但皇帝依旧以劳民伤财的理由拒绝了。。 只是带着殷礼悄悄的来玄都观里上香,续了一年的香油钱。 知道刘老夫人一大把年纪是为曾孙求名,皇帝难得兴致起来,直接越过观主接下了这个任务。 据说他在沉吟半晌,又绕着道观的后院走了三圈后定下了“长松”二字,顺道还把他的字给定下了——茂之! 恭喜白善,他不仅失去了给儿子取名的权力,连给儿子取字的权力都没有了,然后替他儿子,也就是白长松小朋友收获了名和字。 不过刘老夫人很满意这个名字,因为当时皇帝当场念了一首诗,出自《诗经》,年纪还小的白长松小朋友还背不下来,他就记住了家人们常念叨的最后一句,也就是他名字的出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升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 第1929页 据说这是一首祝福的诗,连诗的名字都很好听——天保! 其实他觉得可以叫天保,或者叫恒也可以,都比长松要好听,只可惜,他爹不认同,一直和他说这个名字是最好的。 但白长松小朋友再长大一些,懂事之后猜测,他爹未必觉得这个名字就比天保和恒好,不过是因为皇帝取的,所以不得不这么认为。 唉,反正他从取名字开始就与众不同,很受人羡慕。 换言之,他从出生开始就受人羡慕,但谁又知道他的苦楚呢? 比如,他有一个过于强悍的姐姐和一个不太省心的哥哥。 但是,大家都很羡慕他有姐姐和哥哥,好吧,虽然他大部分时候也是高兴的,但依旧不能掩盖姐姐和哥哥给他带来的心酸经历。 比如现在,已经十岁的大姐儿和已经六岁的乌圆推着才三岁的白长松小朋友的屁股,催促道:“长松,你快爬,快爬呀……” 白长松小朋友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和屁股,又趴下去回头看。 就见洞里面的大姐将一个木马推出来,催促他道:“拿着这个木马去找大宝儿,叫他快点来救我们。” 白长松小朋友伸长了手去拿,拿到以后就揣怀里,左右看了看后迈着小短腿就朝着眼熟的公主府跑去。 公主府侧门被敲响,门房打开门看了一眼,正要关门,视线下移才看到白长松,见他不仅衣服脏兮兮的,脸和头发也都脏了,吓了一跳,连忙打开门,“小堂少爷,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他连忙往他身后张望,看到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正拢着手站在巷口,见他看过来就抬头望望天,望望地…… 他们也很无奈好不好,自家中的小姐少爷开始顽皮后,郎主便让大吉在一堆护卫中找了几个稳重的,年轻的,精力旺盛的跟着他们。 他们不进后院,但只要他们出了后院便要跟着,只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其他的事不必管。 这几年,他们主仆斗智斗勇,被甩脱过无数次,好在郎主虽然罚他们,但依旧会用他们,因此他们经验飞涨,到现在已经不会再跟脱了。 哪怕这次他们让小少爷从狗洞里爬出来找救兵,他们也依旧牢牢的盯住了两边。 白长松小朋友凭着他那张脸顺利进入公主府,两个护卫默默地跟上,门房沉默的放他们进去,叫来一个嬷嬷把短腿短手的白长松抱进去。 明达公主不在府中,她今日忙得很,所以家中只有两个孩子在。 白若瑜小朋友正在一边摸鱼,一边写作业。 下人抱着白长松过来,他一惊,“你怎么成了小花猫?” 忙叫下人抱他下去换衣服和梳洗。 两家常来往,这边也有他的衣服鞋袜的。 换好衣服的白长松小朋友端坐在椅子上,先和他道:“大堂哥,我饿了。” 于是白若瑜把他的点心让他一些,这才问道:“谁带你来的?是来找我玩吗?但你太小了,我不想和你玩。” 白长松小朋友吃完了点心才把木马信物拿出来给他,“我姐姐和哥哥让你去救他们。” 白若瑜小朋友一呆,“怎么救?不是,他们怎么了?” 白长松小朋友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姐姐和哥哥被罚,要抄书,不许出门,求你快去救他们。” 白若瑜小朋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呀”一声道:“大姐儿和她同窗们约好了要出门骑马,她不能出门,那就要失信于人了。” 他丢下笔,跳下椅子,把白长松从高凳子上抱下来,牵着他的手就跑,“走,我们去救你姐姐和哥哥。” 当时还天真无邪的白长松小朋友就这么跟着去了,然后被他娘一网打尽,不仅大堂哥跟着姐姐哥哥一起被罚,他这个从犯也被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