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第1页 《害群之马》作者:熊小小【完结】 文案: 忠犬变疯狗攻X清冷美人受。 分别八年之后,容斯言和故友陈岸重逢了。 当年的“小哑巴”陈岸已经是财经杂志的常客,青年才俊,人生赢家。 容斯言挺想得开的,虽然自己落魄成了人家儿子的班主任,但是好歹同学一场,重逢是缘。 可为什么小哑巴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有点阴郁,还有点疯。 * 陈岸X容斯言 忠犬变疯狗攻√ 清冷年上美人受√ 美人调教小狗√ 暗恋√ 破镜重圆√ 狗血√ 强制√ 小黑屋√ HE√ 儿子非亲生 攻受从头到尾只有彼此 攻一开始会比较疯,后面很甜很忠犬 有剧情线,但【不是】侦探推理破案文。 架空背景,无原型无影射,私设很多,勿深究 破镜重圆狗血暗恋HE 第1章 老师送你回家吧 容斯言转头看向窗外,看见一片灰蒙蒙的乌云。 下雨快半个小时了。 立藤小学开学的 第一天,放学很早,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在三点半就被家长接了回去,少部分乘坐学校免费接送的校车。 教室里只剩下一个穿黑色兜帽T恤的小男生,一脸冷漠地翻看桌上的海洋生物画册,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班上唯一一个没有家长前来接送的孩子。 尽管已经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时不时向门口投去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 隐隐的希冀。 不安。 焦躁。 那种神态,极易让容斯言想起那些被伯劳鸟杀死的幼鸟。曾经他潜伏在圣克利门蒂岛整整一周,只为了活捉一只伯劳鸟,后来他发现这只是徒劳。 伯劳不在乎谁在潜伏,只会进攻,把奄奄一息的幼鸟从高空扔下,荆棘穿透心脏,鲜血迸溅如盛大礼炮。 那些幼鸟站立在树梢上,不安地眺望远方时,就是这样的神态。 若无其事。 战战兢兢。 开学刚刚 第一天,容斯言还没来得及把花名册记得很熟,只依稀记得,男孩好像姓唐。 他只好又把花名册翻开来,在一片佶屈聱牙稀奇古怪的名字中翻找到了那个名字——唐小笛。 老实说,是个过分老实本分的名字,甚至有些落伍。 这一代的年轻家长都是看着言情小说和古装偶像剧长大,恨不能翻《康熙字典》取名,不是“梓辰”“紫轩”就是“宇轩”“雨晨”。 唐小笛这样的名字,实在有些随意了。 其实容斯言是有印象的,班里37个小孩,唐小笛是唯一没有家长陪同,自己前来的。 “我爸爸在上班。”他这样说。 “那妈妈呢?” “妈妈,也要上班。” 这样说着,就闭紧了嘴,一声不吭地绕过人群,进教室去了。 容斯言没在意。 开学 第一天,身为班主任的他有许多事要做。 许多事情好像没什么意义,比如隔五分钟就要敲一次桌子,示意小朋友不准交头接耳和吃零食;比如发放课本和作业本下去,无论强调多少次要保管好,总是会有小朋友蹬蹬蹬跑上来,说容老师容老师,XXX把我水杯打翻了,我们组少一本。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意义的事情。 容斯言发现自己其实挺喜欢这种被消耗的感觉。 疲惫,机械,麻木,不需要多余的思考。 思考是火刑,灼伤零星飘浮的清醒。 下午放学的时候,容斯言的嗓子几乎已经哑掉了。 同班的语文老师邵茵见状,主动负责起了接送任务,让小朋友在校门口排好队,一个一个交到家长手中。 最后就只剩下了黑色兜帽T恤的唐小笛。 酷酷的,像个小刺客。 容斯言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个比喻,他觉得唐小笛很有做刺客的潜质。 刺客的 第一要义,不爱说话不爱笑,冷心冷肺烤冷面,唐小笛就很符合。 只是,刺客没有爸爸妈妈来接,也是会伤心的。 雨下得越发大了。 容斯言让邵茵先走,翻出花名册最后一页的家长联系方式,发现唐小笛那一栏是空着的。 “记得你爸爸的手机号吗?” 唐小笛抬起头,微微咬着牙道:“不用别人,我自己可以回家。” 尽管竭力掩饰,还是能看出微红的眼眶。 容斯言:“你自己,怎么回家?” “我来的时候就是自己来的。”语气有些骄傲,看起来很为这件事感到自豪。 “可是这会儿下雨了。”容斯言提醒他。 “我知道。所以……” 所以,只需要一把伞就够了,他可以自己走回家。 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唐小笛觉得自己暗示到这份儿上,这个容老师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然而容斯言只是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所以你要在这儿呆着等雨停?” 唐小笛:“……” 他忍无可忍,突然预感自己今年一学年可能会过得很辛苦:“容老师,我看到小卖部有雨伞卖,你能帮我买一把吗?我明天带钱来还给你。” 第2页 容斯言这才如梦初醒,从疲惫的大脑当机状态中清醒过来:“不行,我要负责把你们每个人交到家长手里的,你认得回家的路吗?等雨小一点,我送你回去。” 唐小笛:“……谢谢老师。” 大概一小时后,雨小了下来。 容斯言照着唐小笛的指引,一路寻过去,最后停在一个高级小区的停车场里。 唐小笛毕竟还是小孩,再怎么装酷装无所谓,还是一路坐得紧绷,在回到熟悉的地方后才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为了照顾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容斯言没有抱他,而是举着伞,跟着他七弯八拐,微笑着问他:“这么复杂的路线都记得住,怎么记不住手机号?” 唐小笛故作不屑:“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不用麻烦别人。” 他们停在一栋高级别墅前,红瓦白墙,三层高楼,周围是近几年新建的别墅群。 唐小笛跑上前去,拇指在指纹锁上按了一下。 门开了。 容斯言蹲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道:“手机号的作用呢,不止是为了让爸爸妈妈帮小朋友解决麻烦,也是为了老师有事可以和家长联系,比如有的小朋友在学校尿裤子啦,没写作业啦,老师就需要联系家长了。” 唐小笛有些羞恼:“我才不会尿裤子!” 容斯言:“嗯,那小朋友有的时候得了 第一名,老师也要及时告诉家长,这样才可以准备小朋友喜欢的礼物哦。比如篮球,玩具,奥特曼,牛肉干什么的……” 唐小笛脸上露出略微动摇的神色。 别墅里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似乎有人正朝门口跑来。 容斯言笑道:“这样,今天是开学 第一天,老师给你额外布置一个作业,记住爸爸的手机号,然后明天来告诉我,好不好?” 唐小笛犹豫片刻,小声道:“……知道了。” 门开了。 一个系着围裙的妇人探出头来,看见唐小笛,激动地一下子把他抱起来:“小祖宗,你可回来了,快吓死我了!我差点报警……” 唐小笛有些尴尬有些别扭,大叫道:“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容斯言轻笑,站起身来,摸摸他的脑袋:“这是你妈妈?” 妇人不好意思地绾绾发髻:“哪儿能呢,我是保姆,平时给小笛做饭洗衣服的。” “这样,”容斯言礼貌地点点头,“我是唐小笛的班主任。” “原来是老师,”保姆高兴道,“小笛的爸爸快下班了,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给您倒点茶。” 容斯言只犹豫了两三秒,很快道:“不了,我今天还有点事,改天再来拜访。” 屁。 纯粹就是累的。 今天一天已经透支精力,没力气再应付家长了。 保姆也极有眼色,客气道:“那您慢走,我会跟先生说的。” 容斯言又一颔首:“那就多谢了。” 从头到尾,文质彬彬,礼数周全。 放在以前好像没法想象,可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好像也就很自然地做出来了。 他早就不是十六七岁叛逆自我的年纪了。 容斯言的白色桑塔纳驶出停车场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开了进来,与他擦肩而过。 他想起前天看新闻,一辆宾利被三轮车剐蹭索赔二十万的事,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幸好停车场够大,车道够宽敞,足以再并排塞下一辆车。 宾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一路平滑地驶入停车位,没有丝毫停顿。 容斯言也没有再回头。 收拾好麻木的脑袋和胳膊,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驶出了这片地皮均价五万的别墅区停车场。 第2章 老师叫什么名字? 唐小笛坐在高脚椅上,垂着眼睛,吃碟子里的红丝绒乳酪蛋糕卷。 砖红色夹心蛋糕卷上是挤成M形的乳白色奶油,草莓和巧克力碎块铺在奶油上,刚刚从烤箱里盛出来,乳酪微微融化,口感绵软,甜香四溢。 极漂亮的一道甜点。 若是以往,唐小笛一定会高兴得眯起眼睛来,露出尖尖白白的小虎牙,一口一块。 今天却一反常态,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勺子一下一下戳着碟子里的蛋糕。 像只被雨淋湿的小蘑菇。 保姆心知是为了接送的事,便没有多问。 雇主的家事,外人是不好多嘴的,即便其中一方是小孩也不行,这是业内的潜规则,也是防止别生事端。 保姆给唐小笛倒了杯热牛奶,心中暗暗祈祷男主人快些回来,不然小祖宗的嘴巴要翘得能挂上油壶了。 正吃着,身后传来大门的开阖声。 一个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二十五岁,五官锐利,鼻梁高挺,肤色偏黑。 尽管年纪很轻,但是似乎沉默寡言,不常欢笑,隐隐显出一种阴郁的气质。 像是深夜寺庙外的枯树,一只伫立在枝头的鸱鸺。 安静,萧索。 保姆连忙上前,接过陈岸的公文包,悄声把唐小笛今天没人接送的事情说了。 陈岸挽袖子的动作一顿,没什么表情,说了句“知道了”。 保姆去厨房忙活晚饭,客厅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 第3页 陈岸在唐小笛对面坐下来。 他看起来是想和小朋友好好沟通一番,但是因为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片刻,问道:“好吃吗。” 唐小笛原本是有些委屈的,但是被陈岸这么一问,连委屈都忘了,只剩下紧张:“……好,好吃。” 陈岸:“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唐小笛傻傻道:“阿姨特意用低糖轻奶油做的,不是很甜……没有水果甜。” 陈岸:“那就好。”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于是唐小笛只好主动开口。 幸好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父子俩的对话,基本都是由他主动挑起的:“本来每天我都是自己回家的,但是今天下雨了,我没有伞也没有雨衣,只好在教室里等。” 陈岸很快地道歉:“今天下午工作多,我没有注意窗外的天气,不然我一定会去接你的,抱歉。” “不用道歉,我没有生你的气,”唐小笛酷酷地强调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本来也没有想麻烦你。只是,只是看到其他人都有爸爸妈妈来接的时候,有一点点,一点点的难过……” 这一点点的情绪流露,已经透支了小朋友的全部勇气。 他原本就不是爱撒娇的孩子,不想被爸爸看轻,所以总是暗暗观察大人们的样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成熟一点。 一个成熟的人,是不会因为爸爸没有来接送放学就哭的。 陈岸自然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惜他天生一张扑克脸,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更不会安抚别人的情绪。 于是也只能摸摸唐小笛的小脑袋,向他保证:“下次,我一定提前看好天气预报。” 唐小笛破涕为笑:“谢谢爸爸。” 保姆见父子说开了,见缝插针,把晚饭端了上来。 陈岸道:“今晚没什么事,外面雨小了点,早点回家。” 这算是额外的福利。 陈岸算是很大方的雇主,他不像有的雇主那么锱铢必较,生怕被保姆占便宜。一般没什么事的话,都会让保姆早点回家,只要每天定点来做饭和洗衣服就好。 今天保姆没去学校接送,也是因为这不是她的工作职责,一般遇到雨天,都是陈岸亲自去接送。 保姆收拾好厨房,高高兴兴地卸了围裙,回家去了。 晚饭是酸汤肥牛,茄汁焖豆腐,蚝油生菜。 陈岸工作饿过了头,有些没胃口。 他看着唐小笛唏哩呼噜地喝汤,问他:“我和保姆都没去接,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唐小笛咽下汤:“是这学期的班主任,他有点笨笨的,但是说话声音很好听,看我没有人接,就开车送我回来啦。” 声音。 陈岸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是在十六岁的时候。 那个他为之失魂落魄的人,曾经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岸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和漠然。 他随口应道:“笨笨的?” “对啊,我猜他是刚来的,以前没见过他。他看起来也不怎么会管小孩,傻乎乎的一直在说话,放学的时候果然嗓子哑掉了,”唐小笛说得头头是道,“像比较有经验的老师就知道啦,小孩子就是很吵的,应该每个组安排个小组长管,或者敲黑板擦和戒尺,这样都比大声说话要管用。” 陈岸扯了下嘴角,这在他的面部表情中,可以算得上是“笑”:“你懂得还挺多。” 唐小笛:“这老师真的有点笨笨的啦,还有点迟钝,明明看起来挺年轻的,走路像老爷爷一样……” 陈岸对学校的什么新老师不感兴趣,他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既然这样,要不要换老师?” 唐小笛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换。” 陈岸没什么表情:“听起来,这个老师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教学质量怎么样。” 唐小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他今天应该是,太累了,所以看起来有点笨……” 陈岸简短道:“随便你,什么时候想换老师了,告诉我一声。” 小孩子的心思最难猜。 唐小笛原本是有些嫌弃这个容老师笨笨的。 但是刚才一路上容老师其实对他很温和,车子里很干净,有香香的熏叶的味道。 看他盯着车子前面的陶土兔子玩偶,还想把玩偶摘下来送给他。 如今看他被爸爸这样轻视,唐小笛忽然生出一点恻隐之心,费劲巴拉地开始找补:“其实他蛮负责任的,还让我回来问你手机号码,明天去背给他听呢。” 陈岸笑了笑:“我让你背的时候你不背,这个老师是何方神圣,他一说,你就这么听话啦?” 唐小笛脸红了:“不是听话!只是,完成家庭作业而已……” 陈岸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怎么在意。 但他忽然又想起唐小笛刚才说的“老师声音很好听”。 尽管知道可能性极低极低,趋近于零,还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这个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唐小笛努力回想容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汉字和拼音:“好像叫,叫……容斯言。” 第3章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4页 陈岸眼里那点微弱的光黯淡下去。 一枚石子落入深潭,水花溅起,转瞬即逝。 唐小笛懵懂道:“你认识容老师吗。” “不认识,随便问问,”陈岸淡淡道,“吃完饭就去写作业,早点睡觉。” 与此同时,锦潭小区B栋地下停车场。 大部分上班族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停车场静悄悄的。 容斯言把白色桑塔纳驶入停车位,关紧车窗,确保声音不会泄露出去,然后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手机号码。 很快接通了。 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轻微的南方口音,说话一快就n、l不分。 女人的声音有些惶然和紧绷:“不太顺利,可能因为我是新来的,加上口音的缘故,他们对我很排斥。” 容斯言:“正常,慢慢来。” “不过我还是打听到一点消息。学校的校工的确是互相认识的,八年前监控室整修,换过一批校工,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系。” 容斯言:“嗯,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声音低哑,沙沙似筛。 女人忍不住关心道:“你的嗓子怎么了,这么哑。” 容斯言揉了揉眉心:“没什么,开学 第一天,班里的小孩子不太好管。” “我们老家有土方子,炒山楂加冰糖煮,清热润肺的,治喉咙痛最有效,你要是不会煮,我帮……” “不用了,”容斯言冷冷打断道,“还是你希望,被人发现我们俩是认识的?”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而阴沉的气氛中,容斯言轻轻吐了口气:“抱歉,我说话太重了,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想提醒你不要掉以轻心。” “我知道,”女人咬住手背,低低哭了起来,“可是我好想他,你跟他差不多大,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他……” 容斯言默然无语。 从前的他是很会哄人的,尤其是女人。 其实他可以适时地给她一些安慰,比如“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弟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喊你姐姐”。 但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这世上的人都顶着同一片天空,有的人习惯晴空万里,有的人从出生起注定经受狂风恶浪,冰天雪窖。 他们的天空,从八年前开始撕裂,如同瓷器上的冰裂纹,釉骨森森。 铜山西崩,洛钟东应。 再多的宽慰和舔舐伤口都于事无补。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注①】 立藤小学的惯例,从三年级开始,每年开学之初,班主任都要对学生家访,以具体了解学生的学习状况和需求,以便进一步的教学辅导。 快放学了,其他老师陆陆续续走了,容斯言在办公桌前翻家庭状况表。 语文老师邵茵凑了过来:“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表格上都填了学习状况和家长联系方式了,现在线上也可以视频,为什么一定要老师去家访呢。” 家庭状况表是学校统一下发的。 容斯言翻到最后几页,纸上赫然出现了更加详细的情况统计表。 细致到家长的学历、职业、年薪、房屋地段,甚至学术获奖情况。 邵茵吃了一惊。 她刚毕业没几年,从来没有担任过班主任,也从来不知道家庭状况表会细致到这个地步。 “这是……” 容斯言的表情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表面上是学生读书,背后其实是成千上万个家庭的竞争。” “可是,这跟家长没有关系呀。学习学得怎么样,不都看学生自己吗。” “那就要去问制定这张表格的人了,”容斯言淡淡一笑,“有的人就是认为,高贵者生而高贵,低贱者尘垢秕糠。家校委员会也只会选举学历更高、收入更高、人脉更广的家长当委员会主席,你说重不重要?” 邵茵眉头微蹙,瞪那张表格。 容斯言心道,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校传统而已。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换句话,也可以是另一层意思。 朱门应永寿,寒门当立死。 邵茵问他:“你嗓子还没好,今天就要开始家访啦?” 容斯言:“嗯,有个学生的信息不太对,今天就去他家了。” 邵茵:“谁?” 容斯言:“唐小笛。资料上写着一家三口,但是关于母亲的信息错漏百出,几乎都是编的。” 容斯言到达唐小笛家里的时候,是八点十分。 防止打扰对方吃饭,他特意等了等,在街边吃了碗桂花酒酿圆子。 等到晚饭时间过了,才按响了门铃。 还是上次的保姆来开门。 唐小笛听见声音,跑了过来,吃惊道:“容老师。” 容斯言弯下身来,和他脸对着脸,微笑道:“晚上好。” 唐小笛不愧比同龄人都早熟些, 第一反应是:“老师,我在学校犯什么错了吗?你现在应该下班了。” 容斯言晃了晃手中的笔记簿:“老师来家访,不会耽误很久的。你爸爸妈妈呢?” 第5页 不知为什么,唐小笛显得有些紧张:“爸爸还没下班,妈妈也……没下班。” 保姆微微侧过头,看了唐小笛一眼。 唐小笛反应很快,仰头对保姆道:“阿姨,你先回家吧,我来招待容老师就好。” 声音有些异常的急促和尖利。 容斯言看看唐小笛,又看看保姆,没说什么。 保姆离开后,他在唐小笛的积极指引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手里很快捧上了一杯热乎乎的,由唐小朋友亲自倒的大麦茶。 唐小笛也坐了下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容斯言:“老师对不起,爸爸可能下班很晚,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关系,”容斯言晃了晃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改日再来。” 唐小笛的眼神,看起来很想把手机扔出去。 容斯言忍住笑意,问他:“你爸爸手机号多少来着?” 其实表格里有,但也许是连日来疲累过度,急需放松,他突然玩心大起,想逗一逗小朋友。 唐小笛急得抓耳挠腮。 但他也明白,不能乱了阵脚。 说不定爸爸今天很忙,真的不回来了呢。 这样想着,唐小笛稳了稳心神,报出了一串数字。 陈岸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个肥头大耳的开发商正大声嚷嚷着,要灌他的酒。 他敷衍了几句,出去接电话。 手机那端是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语速慢悠悠地介绍,说自己是唐小笛的班主任。 陈岸听得有些不耐烦。 他向来懒得应付陌生人,何况听了唐小笛的抱怨,推测这容老师是个毕业没几年的愣头青,没资历没经验,说不定还是找关系进校的。 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声音难听,感觉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容斯言:“嗯,所以,请问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陈岸刚想回答,屋子里的开发商吹口哨,喊他赶紧回去喝酒。 于是陈岸懒懒道:“你也听到了,我这会儿正忙。” 容斯言:“所以,什么时候回家呢。” 陈岸不耐烦了:“说了,不知道。” 容斯言:“那……” 他想问,最晚是什么时候呢,如果是十一点前,他可以等的。 唐小笛一个人在家,他也不太放心。 但是陈岸已经啪地把电话挂了。 容斯言无奈地看着挂断的手机。 唐小笛立刻明白了,自己逃过一劫。 他眉眼飞扬道:“老师别生气,我爸爸平时不这样的。有时候工作不得不和人喝酒,就会变得脾气有点暴躁,因为他最讨厌喝酒了。” 又殷勤道:“既然这样,老师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容斯言点点他的脑袋:“谁说我这会儿就回去的?” 唐小笛:“……啊?” 容斯言:“你妈妈呢?” 唐小笛眼睛乱飘:“妈妈……这几天出差,应该也回不来。” 容斯言盯着他的眼睛,足足一分钟。 一分钟后,收回目光,站起身来。 “那好吧,”他说道,“借个洗手间,我下次再来家访。” 深夜的停车场,漆黑一片。 此刻是九点四十五。 陈岸搭了电梯出停车场,在小区花园里慢慢走着,按太阳穴。 枕麹藉糟,头痛欲裂,不知今夕何夕。 饭局原本并没有这么快结束,开发商们力邀他去会所按摩,拍胸脯保证都是“艺术学校毕业的行尖儿货”。 言语之间,促狭暧昧。 肉山欲海,裘马声色。 保姆恰巧在此时打电话过来,说班主任来家访之后,唐小笛就让自己下班了。 此时此刻,家里就只有唐小笛和一个成年人。 陈岸想了想,还是提前退了局,叫代驾司机把自己送回家。 鸥鸟不下。 家里有一个小孩子,总还是要警惕心高一些。 指纹开锁的时候他还在想,这班主任有点眼力见的话,应该已经走了。 门就在此时突然打开了。 因为唐小笛说家里没有铅笔了,容斯言正准备出门去文具店,帮他买几支笔。 一开门,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猛地怔住。 在作出反应之前,陈岸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唐小笛站在门内,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曾经以为爸爸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永远安静沉默,不善言辞,眼睛里古井无波,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从来不知道,爸爸的眼睛里原来也是可以有光的。 如同千百年大雾弥漫的天气,突然卷来一阵狂风,吹散了万里阴霾。 韬光韫玉,日月重光。 作者有话说: 见面前的陈岸: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没空,烦人,赶紧走。 见面后的陈小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注①】:引自杜甫《石壕吏》。 第4章 陈先生,你认错人了 容斯言只愣了几秒,很快回过神来。 第6页 他生得清瘦,肤色是淡水珍珠似的冷白,被陈岸一个虎口就圈住了手腕。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一个小麦色,凌厉宽大;一个冷白色,细腻纤瘦。 因为用力过大,掐得手腕有些淡淡的红痕。 容斯言挣了挣,想把手腕抽出来,没抽动。 他抬起眼,显出茫然而惊慌的神色:“小笛爸爸?” 陈岸不为所动,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眼里惊涛骇浪,漆如点墨,浓重得化不开。 唐小笛确定,爸爸应该是喝醉了。 他有些生气。 爸爸虽然有时会喝醉,但是醉到像这样发酒疯,还是前所未有。 还是在班主任面前。 呜,好丢脸。 他抬高手臂,费劲地扯了扯爸爸的袖口,大声道:“爸爸。” 陈岸恍若未觉,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理他。 他看着容斯言,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郁风晚。” 一字一句,戛玉敲冰。 唐小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认知能力和识字水平不够,他只能囫囵记忆为“鱼丸”。 容斯言的表情,和唐小笛如出一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掐痛的手腕,又抬起头,困惑道:“小笛爸爸?……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姓郁,姓容,容斯言,小笛这学期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唐小笛急了,用力扯爸爸的袖口:“爸爸!” 一嗓子喊得回了魂。 陈岸如梦初醒,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容斯言?” 容斯言一用力,终于挣脱了。 他退后一步,揉了揉被抓得泛红的手腕,脸有愠色。 似乎是被面前男人的鲁莽惹恼了,只是碍于小孩在场,不好发作。 “既然陈先生今天不太方便,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 话音未落,陈岸再一次抓住了他。 这一次不是抓他的手腕,而是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紧握住他的肩头。 有点不讲道理的霸道,又有点支撑和依赖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怎么会给人脆弱得下一秒就要倒塌的感觉的。 “你不是,郁风晚?” 容斯言抓紧了手里的工作簿和钢笔:“不是。” “我认错了?” “嗯。” “可是你为什么长着郁风晚的眼睛,”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陈岸的话颠三倒四,“你不是他,为什么会长着他的眼睛?!” 说完,不知是不是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失了力气,摔在玄关的地毯上。 唐小笛看起来被吓住了。 呆呆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容斯言连忙把他翻过来,试了试他的心跳,翻了翻眼皮。 确定他只是醉晕过去了,放下心来。 为了安抚唐小笛,勉强对他笑一笑,道:“你爸爸只是喝醉了,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唐小笛捂脸道:“老师你快走吧,别管他了,丢死人了。” 容斯言想了想,招了招手,让唐小笛帮他把陈岸扶上楼,放在宽敞的大床上。 卧室是极简的北欧装修风格,大块的蓝色和白色,干净整洁,萧索冷淡。 漂亮,但没有人气儿。 莫名给人一种监狱的感觉。 唐小笛直起身来,气喘吁吁道:“爸爸以前也会喝醉,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可能是喝的酒太多了,他也不想的。” 担心爸爸被老师嘲笑,他不得不挖空心思替爸爸找补。 容斯言:“嗯,老师知道的。” “爸爸……为什么会说你是另一个人?”唐小笛嘀咕道,“什么鱼丸,我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起过这个名字。” “可能是你爸爸的老朋友,或者什么电影电视剧里的人。人脑子糊涂的时候,记错了事情,把假的当成真的,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啊……” 唐小笛想了想,觉得两个不相关的人,长着相似的眼睛,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爸爸睡着了。 眉头紧锁,呼吸声很轻,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唐小笛送容斯言出去,轻轻带上了爸爸卧室的门,像个成熟稳重的小大人。 穿鞋子的时候,容斯言忽然轻声问他:“你爸爸经常应酬喝酒?” “没有经常,一个月可能有四五次吧。” “会经常这样晕倒吗?” “从来没有过。爸爸身体很好的,喝醉后会一般会有点晕晕的,但是说话都很正常,还会凶凶地赶我睡觉。” 容斯言默然无声,不知在想什么。 唐小笛:“今天应该就是……嗯,喝得有点多。” 其实心里最大的疑虑是,爸爸念叨的那个鱼丸是谁? 明显爸爸是因为那个鱼丸才会这么失态的。 为什么爸爸看到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眼睛,会变得这么激动? 唐小笛小小的脑袋里满是困惑。 今天的爸爸和以往相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他好像认识了一个全新的爸爸,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不为人知的爸爸。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些奇怪的猜测。 不过他还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容老师也不行,虽然他看起来是会耐心认真地听他说话的类型。 第7页 容老师什么都不懂,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这样想着,他对穿好鞋子的容斯言道:“老师再见。” 容斯言直起腰。 那双眼睛和八年前一样,微圆的瑞凤眼,睫毛细长,标准的美人眼睛。 只是八年前这双眼睛是风流轻佻的,傲慢挑剔,带着懒洋洋的冷淡。 而如今却温和,平淡,迟缓,似乎已经被刀刃磨去了所有棱角。 “晚安,再见。” 容斯言慢慢地说道。 第5章 我可以告你骚扰 容斯言花了一些时间来回想过去,关于八年前,关于陈岸。 说不记得是假的,但好像也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和几百个已经模糊的青春面孔一样,陈岸只是沉默在回忆里的,一个可以笼统称之为“故人”的形象。 一个沉默寡言的学弟,有过一些接触,仅此而已。 所以他对陈岸的异常和激烈迷惑不解。 他翻出手机,在本市范围内搜索陈岸的名字。 搜索列表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陈岸作为本市优秀企业家的各项荣誉,杰出成就,身价过亿的新闻,等等等等。 容斯言有些意外。 他印象里的陈岸还是那个瘦瘦黑黑,不善言辞的小男孩儿。 盛夏的校园日光,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笑也不说话。 有几次他恼了,让他滚远点,他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又退后几步,远远地跟在他后面。 和财经杂志上这个西装革履的精英陈岸,好像没办法联系到一起。 容斯言把车停在深夜的马路旁,对着车前的后视镜,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孔。 回国前他找TheCranleyClinic的医生对五官做过细微调整,恢复期只有一个多月,动的面积很小,但是把标志性的五官特征都抹去了。 加上八年过去,他的容貌本身也和十七岁时不一样了。 陈岸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难道人真的可以仅仅凭眼睛,就认出一个八年未见的故人吗。 容斯言有些心烦。 陈岸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外,他对现在的陈岸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这会不会干扰他的计划。 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躲避或是装聋作哑都显得此地无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不喜欢这种茫然和被动的感觉。 流影随波,身不由己。 次日下午。 立藤小学三年级2班。 容斯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四点。 还有二十分钟就放学了。 他揉了揉因为写板书而酸痛的手腕:“接下来自习吧。” 前一天睡得太晚,今天一整天都混混沌沌,肩膀酸痛。 他原本想趁自习的时候坐下来好好歇一会儿,然而邵茵出现在门边,小声喊他:“容老师,容老师,周主任找。” 周营,男,42岁,教导主任。 容斯言让班长看管纪律,带上门,跟着她往办公室走:“什么事?” 邵茵:“不知道。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个校董来视察,在周主任办公室待了好久,然后周主任就让我来喊你了。” 容斯言眉头微皱。 因为昨晚的事情,他条件反射 第一个想到的是陈岸。 难道陈岸醒过神,来学校找他了?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立藤学校是集小学、初中、高中于一体的综合贵族学校,校董每年给学校捐助上百万的赞助费,才能得到这个职位,把最优质的教学资源都提供给自己的孩子。 而陈岸明明是最痛恨这套体制的,就算为了教育资源把小孩送进这里,他也不觉得陈岸会是那种买校董职位的人。 一个因为阶级壁垒受到过校园霸凌的人,会主动参与到这套规则中? 容斯言推开办公室的门。 陈岸侧坐在办公桌前,桌上摆着一台开着的电脑。 他转过头来,盯着他。 周营微微弯着身体,原本在殷切地对陈岸说着什么,听到响声,也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训斥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其实一点都不晚,邵茵来喊他,他就立刻动身了。 中年男人的通病,抓住一切机会装腔作势,拿腔拿调,显摆自己的职权和地位。 如同招摇过市的鹈鹕,头小肚肥,长喙尖利,皮囊油厚,盛满润嗓的腥臭唾液,随时准备昂起细尖的脑袋,高谈阔论一番。 容斯言在门边,站着没动:“找我,什么事。” 周营不满他的冷淡:“站在门口做什么,把门带上。叫你来,当然是有要紧的事找你。” 容斯言沉默片刻,慢慢走了进来。 深绿色大门阖紧,挡住满天昏黄的日光。 他看到满墙壁精致的信鸽比赛奖状,办公桌上陈列着晶莹剔透的奖杯。 做工精巧的各式信鸽模型,有的鸽眼由玉石所制,熠熠生辉,栩栩如生,都是十多年来投其所好的家长送的。 只有办公桌的零散一角,稀稀拉拉摆着几本教材和工具书。 容斯言又走近了几步。 看清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是自己班上的视频监控,画面清晰,可以清楚地看见小班长正在黑板上写乱说话的同学的名字。 第8页 如今的监控已经全部可以视频联网,但是家长和普通老师看不到,只有周营这样的教导主任级别才有权限。 容斯言看着监控,不知怎么开始走神。 周营正想趁机再批评一番。 陈岸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 周营会意,连忙止住话头:“既然来了,那就陈总亲自跟你说,正好校长有个会找我。” 一声短促的关门声过后,办公室恢复了平静。 容斯言平淡地看着陈岸:“陈先生有什么事,请快些说,我还要回班上组织放学。” 陈岸站了起来:“坐。” 容斯言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陈岸为什么要自己站着而让他坐着,且不说这样的安排很突兀和别扭,如果此时周营冲进来,一定会惊掉下巴,狠狠地把他训斥一番。 陈岸自己看起来也有些意外。 他做得太过顺畅和自然,仿佛这举动是不过脑子的下意识,是本能。 做完了才意识到,似乎有些……太卑微了。 可是陈岸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冷了脸,沉默地盯着他。 在一片尴尬的静默中,容斯言只好坐了下来。 陈岸:“我来向你道歉,昨晚的事,我都记得。” 语气里的歉意微乎其微,如同在冰天雪地里找一棵成熟的松茸。 容斯言借坡下驴:“没关系。喝醉酒,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 陈岸:“刚才,我在这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监控。” 容斯言:“你想小笛的话,可以去班上看他。” 陈岸:“不是看他,看你。” 他点开了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窗口。 窗口上的视频放大,赫然显示的是讲台的位置。 容斯言沉默片刻:“陈先生,再这样的话,我可以告你骚扰。” 陈岸的语气忽然变得轻佻:“性骚扰?” 目光也不再掩饰,带上了肆意的打量和侵占欲。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容斯言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从发现陈岸真的是校董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种强烈的窒息感,想要立刻逃出深海,大口呼吸。 仿佛卷入一个层层叠叠的噩梦,刀锯鼎镬,梦境的每一层都把他拽得更深。 冥行擿埴,惶惶不知去路。 直至晦暗无光,穷途之哭。 他不知道陈岸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资格指责陈岸。 一个连容貌都更改了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没能坚守本心。 于是他只好继续沉默。 在无法可想的时候,沉默是最有力的回击。 陈岸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退一万步说,你真的不是郁风晚,可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他。” 容斯言估摸着时间快到放学了,他决定顺着他聊,聊完就有理由离开了。 “他是你的朋友?” 陈岸:“我曾经以为是,后来想想,大概不是。” 容斯言:“为什么这么说。” 陈岸:“癞蛤蟆怎么吃到天鹅肉?不仅吃不到,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里,连处在同一层空间都是不能的。癞蛤蟆想摸一摸天鹅的尾羽,只能等天鹅纡尊降贵,拉下一泡带羽毛的屎尿来。” 这话粗鄙怪诞,可是陈岸说得很自然,好像这番话已经在头脑里转了成千上万次,理所应当。 容斯言眼尾微敛,没有应声。 陈岸逼问他:“怎么不说话,愧疚了?” 容斯言平静道:“我不是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下课铃声就在这时适时地响起来。 容斯言站起身来:“我该组织放学了。” 陈岸恍若未闻,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你就不好奇,郁风晚是我什么人?” 容斯言:“与我无关的事,我的确不感兴趣。” 就在他向外走的时候,陈岸在他身后懒洋洋道:“唐小笛,是我和他的孩子。” 一瞬间容斯言错愕得几乎要转过头去,大声质问他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但是他还是及时克制住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干巴巴道:“哦。” 说完就头也不回,离开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陈小狗,你好深的心机! 第6章 科学育儿 容斯言心知,陈岸在诈他。 他是个男人,不会生孩子,自然也不可能“和陈岸有孩子”。 他不知道唐小笛的来历,从上次家访的观察来看,唐小笛编造了一个虚假的“母亲”,来应付学校的情况调查表。 那么他或许是陈岸和前妻的孩子,或许是亲戚家过继来的孩子,或许是领养的,他并不感兴趣。 只是陈岸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让他头疼。 刚才陈岸故意胡说八道,就是想激怒他,让他下意识反驳。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中了陈岸的道儿了。 陈岸现在应该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他真的是郁风晚。 所以才会冷不丁地刺他一下,想让他露出马脚来。 他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屏气凝神,才能不掉进他挖的坑里。 容斯言揉了揉眉心,勉强打起精神。 他拍了拍手,让小朋友赶快背好书包,排成两队,准备放学。 第9页 他刚才径直走出办公室,是不想理睬陈岸的胡说八道,也是因为疲累,担心再待下去会被陈岸抓住漏洞。 陈岸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他被步步紧逼,疲惫不堪,丢盔弃甲,无所遁形的那一刻。 把学生都送到家长手里之后,容斯言打算下班回家。 家长如潮水一般退去,街对面徒留一辆突兀的黑色宾利,宾利前站着陈岸。 容斯言看见那车,心头微微一跳。 原来他冒雨送唐小笛回家的那天,在停车场擦肩而过的,就是陈岸的车。 邵茵戳了戳容斯言的胳膊,状似无意道:“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港式餐厅,听说厨师是香港来的,做麒麟鸡是一绝,等会一块儿去尝尝?” 容斯言还没来得及回答,陈岸已经越过斑马线,走到了他们面前。 邵茵认出这是刚才接送唐小笛的人,也是学校校董,连忙正色道:“小笛爸爸,有什么事吗?” 陈岸的目光停在他们身体接触的地方。 胳膊外侧。 时值夏季,槿城温差不算大,没有热得火伞高张的时候,但终究不算凉快,处在夏秋之交的尴尬时节。 容斯言穿着松石绿的半袖衬衫,米色长裤。 邵茵身材娇小,穿一条浅紫色碎花吊带长裙,皮肤白皙,肩颈流畅,露出两条细瘦的胳膊。 刚才邵茵说话的时候,两人的胳膊外侧就这么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 言笑晏晏,肌肤相触。 不知那相触的温度,是温热还是灼烧呢。 其实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难免会碰到。 陈岸收回目光:“家访。” 容斯言对上他的眼睛:“今天休息,不家访。” 陈岸面色冷淡:“我只有今天有时间。” 邵茵不明就里,但也听出气氛不太对,打圆场道:“家访没有固定顺序,不方便的话,可以挪到其他时间的。” “真想不到,容老师今天这么忙,”陈岸淡淡讥讽道,“这样的话,我改天问问周营。” 问周主任做什么,和周主任有什么关系。 一个家访而已,为什么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两个男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潜在意思,只是碍于旁人在场,没有说破。 邵茵看着他们,一头雾水。 容斯言深吸一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人家是校董,掌握他的生杀大权,要他留就留,要他滚蛋就得麻溜卷铺盖滚蛋。 何况他应聘立藤时的身份是假的,资料是假的,仔细一查就能查出来。 容斯言微微侧头,对邵茵道:“你先回家吧,我家访完就下班。” 邵茵:“你今天站了那么久,今天隔壁老师请假,还是你代的课……” 她有些生气,替容斯言不平。 容斯言温和好说话,工作负责,教书耐心细致,有时忙起来连午觉都不睡,她都看在眼里。 现在可倒好,人善被人欺,不仅工作时间填得满满的,连休息时间都要被挤压了! 无良家长,素质低下,贪心不足蛇吞象。 校董了不起么!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语文老师,没背景没地位。 要不是学历够好,毕业于985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连立藤的门都进不来。 只能咬着下嘴唇,眼睁睁看着容斯言上了陈岸的车,疾驰而去。 唐小笛坐在轿车后座,看见容斯言上来,表情有些扭曲:“容老师,今天接着家访啊?” 容斯言:“嗯。” 后座很宽敞,原本一人一边,但是唐小笛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下意识抱紧了腿,脚踩在座椅边缘,有些不安的样子。 陈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脚。” 唐小笛立刻把脚放了下来。 陈岸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而这显然也是父子俩交谈的日常状态,因为陈岸寡言少语,唐小笛习惯了观察父亲的眼神行事,听到命令也会立刻执行。 容斯言职业病犯了。 虽然身份和资料是假的,但是为了不露出马脚,他进校前的的确确是研修了教育心理学的。 “对小孩说话不要这么严肃,”他轻声道,“小孩会有畏惧感,时间长了产生心理隔阂。” 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他在干什么,替陈岸教孩子吗。 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多说一句话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危险,还忍不住多管闲事。 他凭什么去管陈岸的孩子,还指责陈岸教育方式不对。 以两人现在复杂尴尬的关系,陈岸指不定要讥讽他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承认自己是郁风晚了?”“真当自己是孩子爹啊”。 然而陈岸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竟然没反驳也没嘲讽。 容斯言想了想,应该是有小孩在场的缘故。 看来陈岸还没有那么疯。 虽然不知道陈岸为什么对“郁风晚”那么耿耿于怀,但是陈岸多理智一分,对他就越有利。 或许将来实在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他可以对陈岸说出当年的真相。 第10页 他会原谅他,他们还可以延续八年前的友谊,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兄弟。 待到桃花落流水,同归五陵年少时。 相视一笑,莫逆于心。 作者有话说: 你想和他做兄弟,他却只想睡你【悲】 第7章 我没有让你脱衣服 一到家,唐小笛含含糊糊喊“我去上厕所”,飞速跑了。 匆匆忙忙,连鞋子都蹬飞了。 陈岸皱眉,要把他喊回来重新把鞋子摆放好,然而唐小笛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一楼的洗手间门。 容斯言看着紧闭的门:“他一路上都很紧张。” 陈岸:“紧张什么?” “之前学校要求填家庭状况表,他关于母亲的信息错漏百出,几乎都是编的,”他把工作簿翻给陈岸看,“职业——写的白领,手机号写了13位,学历写的是大学毕业。” 没有哪个成年人会在职业一栏写白领,正常的手机号应该是11位,学历则应该填学士/硕士/博士。 陈岸翻了翻那表格,面无表情。 容斯言斟酌着措辞,他知道大部分家长都会对“孩子撒谎”很敏感:“他还小,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关键是找到他撒谎的原因所在……” 陈岸:“你想知道吗?” 容斯言一愣。 陈岸:“你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听,关于他母亲的事。” 容斯言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话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当然可以,了解学生的家庭状况,是作为老师的职责。” 陈岸看着他:“我和他母亲离婚很多年了,他比我大一岁,喜欢跳芭蕾,我们是高中同学,曾经关系还不错。后来他嫌弃我穷,和他不是一个阶级的人,跑了。” 容斯言:“……” 陈岸:“我不想小笛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所以一直告诉他,他母亲不是不想要他,而是生病去世了。” 容斯言:“……” 陈岸微微俯下身,和容斯言几乎脸贴脸,话里有话道:“这种从未谋面的遗憾,总好过被遗弃的痛苦,容老师应该能理解吧?” 容斯言:“……当然。” 陈岸淡淡一笑:“那就好。” 唐小笛从洗手间出来了。 挣扎纠结,期期艾艾,一步三回头,恨不能再上个回笼厕。 陈岸把他喊过来:“你干了什么,自己交代。” 唐小笛刚才在洗手间里已经充分做好了思想准备。 见状,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低着头道:“家庭状况表是乱写的,我只有爸爸,没有妈妈。上次老师来家访我也撒谎了,容老师对不起。” 容斯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陈岸:“没有,不写就是了,为什么要撒谎?” “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我怕他们可怜我。” 容斯言神色微动。 陈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谁敢欺负你,反击回去就是了,天塌下来有我给你兜着,怕什么。” 唐小笛多日来的担忧终于卸下,抱着陈岸的大腿,呜呜哇哇哭了一通。 陈岸把他抱起来,抽纸巾给他擤鼻涕,神情淡漠,动作却轻柔。 看起来,的确是非常合格又宠爱小孩的家长。 容斯言觉得有些恍惚。 陈岸在他记忆里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笨笨的,像只被捡来的小黑狗。 怎么就突然变成另一个小孩的依靠了。 晚餐很丰盛,容斯言吃得很小心。 他留了心眼,注意到餐桌上的菜色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要么就是他非常爱吃的食材,比如香草烤土豆、凯撒沙拉、松鼠桂鱼、小吊梨汤。 要么就是他极厌恶的,红烧大排、清炒茼蒿、凉拌木耳、油焖冬笋。 陈岸竟然记得他的喜好。 他在通过各种办法试探他。 容斯言面不改色,每样菜都只夹两三筷,不偏不倚,雨露均沾。 吃到木耳时有强烈的想呕的感觉,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拼命咽下去。 一顿饭吃下来,脸都绿了。 陈岸:“容老师好像吃得不太开心,菜色都不合胃口?” 容斯言:“我对饭菜没有特别的喜好,饱腹即可。” 唐小笛因为卸下心头重负,饭量都比以往大了一些。 他咽下酸酸甜甜的鱼肉,对陈岸道:“爸爸,我有点想妈妈了。” 陈岸:“你又没见过她。” 唐小笛:“我有时做梦会梦到呀,妈妈身上好香,抱着我睡觉,还会晃晃我,给我唱歌。” 陈岸:“你就不怕梦里认错?” 唐小笛:“那你告诉我呀,妈妈长什么样子,能让我一眼就认出她。” 陈岸沉默片刻:“皮肤很白,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喜欢捉弄人。” 唐小笛不满:“谁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呀,有没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 陈岸:“……有。” 他抬起头,看着餐桌中央的松鼠桂鱼,却像是特意说给某个人听的:“很少有人知道,在他的小腹上方,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是一只蝴蝶的形状……” 容斯言忍无可忍:“陈先生,要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 第11页 陈岸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啊,我跟你说话了吗?” 唐小笛来回看两个大人,突然感觉空气有点冷。 陈岸对他道:“吃完了就上楼写作业去,我喊你之前不准下来。” 唐小笛求之不得,飞速跑了。 等唐小笛的房门关上了,容斯言缓了缓口气,道:“陈先生,我知道你思妻心切,但是很显然,我是个男人,也不认识你,为了以后教学工作能够正常开展,请你不要再就这件事纠缠我了。” 陈岸:“那你总得拿出证据让我相信。” 容斯言:“我是受害人,还要我自己承担举证责任?” 陈岸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然我只好一直纠缠你了。” 似乎很替他感到惋惜。 容斯言彻底冷下脸。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岸,仿佛立刻就要把热腾腾的骨瓷汤碗扣在他头上。 陈岸没什么表情,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下一秒。 容斯言抬起手,一颗一颗,解开了松石绿半袖衬衫的纽扣。 从下往上,依次而开。 露出光滑苍白的小腹,柔韧的腰,圆圆的肚脐眼。 陈岸睁大了眼睛。 容斯言在他的注视下继续解纽扣,露出的皮肤面积越来越大。 解到倒数 第三颗扣子其实就可以停止了,因为他已经露出了全部小腹。 平坦干净,没有一丝一毫胎记的印记。 可是容斯言把所有纽扣都解开了。 苍白的皮肤在衣领下影影绰绰,锁骨精致漂亮,略一伸手就可以抚摸到那份细腻和温热。 他的眼睛很空,动作机械,似乎只是凭着大脑指令在执行自己的任务。 如同一个毫无羞耻心的玩偶娃娃在听从主人的指令,解开遮蔽,袒露自己。 就在脱掉衬衫的前一秒,陈岸站起来,按住了他的手。 他的指腹按在他的左边锁骨上,掌下压着蜷曲起来的衣领。 衣服是棉质的,柔软得几乎与他的身体合为一体。 陈岸:“你干什么。” 容斯言:“你要看,胎记。” 陈岸:“我没有让你把衣服全脱了。” 容斯言笑了:“我想,这样能让你更清楚地看到,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陈岸看起来很生气。 脸色阴沉,青得能拧出水来。 容斯言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都已经放弃羞耻心地向他剖白自证了,该委屈生气的明明是他好不好。 陈岸把他的手掰开,沉默着帮他把纽扣全系上了。 用力之大,似乎要把他的纽扣生生焊上去。 容斯言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在他看来这件事已经解决了,陈岸已经亲眼看到了他没有胎记,也不是女人,以后应该不会再纠缠他了。 可是陈岸突然问他:“如果是其他人,你也这样?” 容斯言没听懂:“什么?” 陈岸:“今天,如果是其他人要求你自证胎记,你也会脱光衣服给他看?” 容斯言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以为陈岸有些愧疚,便安慰他道:“当然,我只是想证明自己,如果是其他人,当然也一样。” 一样。 你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陈岸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随即敛起眼睛,没再说什么。 容斯言穿好鞋子,扬了扬手机:“我已经叫了出租车,先回去了。” 陈岸点了点头:“今天……非常抱歉。” 容斯言:“没关系,人之常情。” 陈岸向前一步:“我送你出小区?” 容斯言摆摆手,非常官方地道:“不用,您去陪陪小笛吧,以后有情况也可以微信群多沟通,晚安。”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陈岸注视着门板,自言自语道:“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做梦。” 他久违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来。 胎记这种东西,在伪装自己的时候,自然是 第一个要去掉的。 可是容斯言不知道,曾经每一个他换芭蕾舞服的瞬间,他都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的身体。 人的身体上有许多印记,不像胎记那么显眼,但那些才是证实一个人身份的存在。 比如那些细小的,淡灰色的痣。 比如他的骨骼的走向,那些优雅的凸起的形状,都是无法改变的。 它们共同构成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郁风晚。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鸿门宴啊!(老母亲痛心) 崽崽的身体都被看光了! 第8章 几天后是教职工迎新晚会。 立藤的惯例,每年教职工迎新在校长沈麟的私家庄园内举办,不仅是欢迎新教师,也会邀请有名望的学生家长。 届时各界名流汇聚一堂,彬彬济济。 立藤是槿城的招牌,当天电视台也会派记者前来采访,拍摄宣传物料,择日报道。 晚会前一天,赵丹丹打来电话,告诉他事情有了进展。 容斯言正在仔细地剪去ZILLI西服上的一枚袖扣。 这套深蓝色西装原本属于他的父亲,结婚时买的,法国的成衣师傅量身定制,上世纪末的流行风格,边角平整,略显保守。 第12页 他的骨架偏小,套在身上隐约有种鸠占鹊巢的怪异,像小孩子装大人。 容斯言把标志性的袖扣和logo都剪了,褶皱熨平,使这件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件平平无奇的过时套装。 他面无表情:“说。” 赵丹丹:“当年监控室有五个校工,周一到周五轮流值班,大部分人在案件发生后被遣散了,只有一个人留在了立藤,听说是周营的亲戚,叫葛海澜。” 容斯言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个叫葛海澜的人。 当年读书的时候,葛海澜是为数不多被他们记住的校工。因为他只有十八岁,油头粉面,刘海斜长,眉眼风流,喜欢穿当时流行的黑色修身背心,与高中部的不少女生关系暧昧。 据说葛海澜原先是个吃穿不愁的公子哥儿,后来父母投资失败,家道中落,成绩又一塌糊涂,于是草草辍学,来投奔了在贵族学校当老师的舅舅,当了个清闲校工。 赵丹丹:“葛海澜后来虽然留在了立藤,但是也没再接触过监控室的工作。现在就是到处打杂,偶尔会来后厨帮我们搬搬食材,切切土豆萝卜丁。” 容斯言想起周营电脑里的监控视频:“现在主管监控的应该就是周营,发生了那种事,他们不会再把监控交给外人。” 赵丹丹:“我见过葛海澜几次,但是没捞到说话的机会……他就是老油条一个,每天没什么正经事,经常看不见人,迟到早退也没人管。” 有个在学校当领导的舅舅,自然没人敢管他。 容斯言:“没关系,明天我亲自去找他,他绝对不敢迟到早退。” 赵丹丹:“明天不是周六吗。” 容斯言清吐了一口气,露出微微轻蔑的神色: “明面上是教职工迎新晚会,其实就是个微缩版的名利场。他不仅不敢迟到早退,还要倾尽所能帮着周营溜须拍马,阿谀取容。” 校长沈麟的庄园位于城北角,庄园格局是西式的,大片修剪齐整的草坪,道路四四方方,视野开阔。偌大的地下停车场灯火通明,豪车如云,光柱似锦。 内里建筑别有洞天,却是全然的中式。花间隐榭,水际安亭,甚而有一比一复制的醉白池小湖亭,鱼跳密藻,燕掠平芜。游廊自内里蜿蜒而外,淡松烟的梁柱在竹林掩映下若隐若现,垂花门下三三两两立着几个侍者,朱子深衣,倒屣迎宾。 葛海澜一大早就被舅舅周营喊了来,原本以为被摊派了在门口迎宾,正暗自苦恼,想着怎么才能躲开这累活儿,不成想周营却并不叫他迎宾,而是正儿八经喊他在旁作陪,甚至将他介绍给那些衣香鬓影的贵妇人们。 葛海澜受宠若惊。 自十八岁以来,他投奔周营也有八九年了,知道自己一直被当成打秋风的破落户。周营碍于面子,给他安排了工作,却也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只把他当端茶倒水的杂役使唤。那些非富即贵的交际场合,向来是不会喊他的。 莫非周营良心发现,终于决定带他发财了? 葛海澜打起了精神,挖空心思吹捧,“我刚从远处来,还以为李太太是附近哪个大学的女学生”,“我毕业许多年了,从未见过张小姐这样适合穿旗袍的身材样貌”,将女宾们哄得乐不可支。 正说得热闹,李太太忽然伸出长指甲,轻佻地撩了撩他的衣服下摆:“我听周营说,你是练体育的?” 葛海澜一愣,也不敢辩驳:“是……是。” 李太太咯吱一笑:“有腹肌么?” “平常是在健身的。” 李太太对周营一摆头,道:“问沈麟找个空房间,我正巧这些日子吃素吃腻味了,想尝尝蒜泥白肉呢。” 周围的女客们哄堂大笑起来。 葛海澜夹在中间,脸红一阵白一阵。 心中大骂,好你个杀千刀的周营,我说你今天这么好心呢,原来是把老子当随人玩弄的鸭子使! 结识人脉,不是光说上话就能成的。 周营没有正儿八经地为他引荐,强调他是他的亲戚。 女客们的态度,也分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只是一个拿来消遣的玩物。 葛海澜心有愤愤,面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僵硬地赔笑。 最后被女客们推搡着,到一间空着的内室去,“渌水带青潮,水上朱阑小渡桥”,“减字偷声按玉箫”。 等姐姐姨娘们玩腻味了,才狼狈地拎着裤子逃出来。 葛海澜垂头丧气,躲进后门的幽暗一角。 一面忧心东窗事发,从此在周营面前抬不起头来;一面心有羞愤,也不知今天这番受辱能不能换回一丝日后的报偿。 正神思恍惚着,忽然被人拍了拍肩。 一个娃娃脸、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在他身旁坐下来,轻声道:“衣服下摆没擦干净。” 葛海澜低头一看,下摆褶皱里果然藏着一道精斑,在细微的灯光下反射出银光。 又气又急,连忙用指腹擦了。 擦完又觉得不对,自己背朝室内,光线昏暗,对方从室内走出来,是怎么看见他衣服上的脏污的,还来提醒他。 除非,他目睹了刚才的全过程。 葛海澜僵硬地坐在原地,微微侧脸,用余光瞥那男人。 第13页 “别紧张,”男人柔声道,“我是来帮你的。” “……帮什么。” “李太太和她丈夫感情不和好几年了,她手上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预计今年就会离婚。” 葛海澜硬邦邦道:“关我什么事。” “周营那么作践你,你就不生气?”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男人漫不经心道:“立藤的一个老师而已,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周营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葛海澜咬牙道:“……为什么帮我。” “自然是因为,你也能给我我想要的。” 葛海澜抬起头,看着天空,沉默了片刻。 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想好了就打电话给我。” 葛海澜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了一串手机号码,和三个字“容斯言”。 他注意到男人的西装有些旧,似乎是很老的款式,但是保存得又很好,剪裁也很精细。 葛海澜攥紧了纸条:“你和周营有仇?他欠你钱?你就不怕我告诉他?” 男人笑了,淡色的面孔在灯光阴影下忽明忽暗。 他笃定地说:“你不会的。” 说完这一句,就起身离开了。 葛海澜沉思片刻,将攥紧的纸条展开,又再次攥紧,塞进了内衬的口袋里。 十分钟后,四楼棋牌室。 葛海澜推门进去,看见里面只有容斯言一个人。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还没说话,容斯言仿佛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监控摄像头。把门关上。” 葛海澜乖乖关上了门。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男人虽然身量瘦小,弱不禁风,看起来和高中生没什么两样,但是莫名就有一种让人臣服和乖顺听话的气场。 他忐忑地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我接受。” 容斯言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嗯。” 葛海澜微微前倾身体,显出一种迫切的渴望:“所以,我……” “不要问多余的问题,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我会告诉你,”容斯言平淡道,“今天你只需要知道,李太太是自己开车来的,晚上十一点左右聚会结束,她的车就停在停车场C区入口处,纯白凯迪拉克。你最好提前五分钟去,防止有别的男人抢先一步。” 葛海澜:“……我知道了。” 他显得兴奋又紧张,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凯尔特板棋的棋子。 不时偷偷瞄一眼容斯言,似乎想与他交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那眼神里还有一丝猜忌。 他并没有完全信任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权且利用他一次。 容斯言也清楚,自己有虚张声势的成分。 他并不能保证葛海澜会乖乖与他达成这笔“交易”。 如果葛海澜今天真的坐上了李太太的车,事情发展一切顺利,他以后很可能不再需要他的情报,也不需要遵守约定。 所以他还需要一样东西。 一件能够彻底牵制住葛海澜的东西。 正沉默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 门被猛地推开了,几个小孩大声吵闹着跑了进来,似乎在玩捉迷藏。 葛海澜想把他们轰出去,被容斯言拦住了。 “红色裙子的那个,是校长沈麟的孙女。” 葛海澜顿住,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忘记了身后就是一个高高的博古架。 博古架被猛地一撞,最上方的青花缠枝牡丹纹罐应声摔落,碎裂一地。 红裙小姑娘指着葛海澜,大声嚷嚷道:“我去告诉爷爷,你摔碎了他的罐子!” 说完就领着虾兵蟹将,一阵风似地跑了。 葛海澜不知所措,问容斯言:“你认识古董吗?这是……这肯定是装饰用的赝品吧。” 容斯言:“沈麟的家里,除了仿古建筑,其他都是真的。” 葛海澜一下子抓紧了他的袖子,急切道:“这个罐子……值多少钱?” 容斯言伸出两个指头。 葛海澜满怀希冀地道:“两万?” 容斯言摇头,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个数字。 葛海澜一下子瘫软在地。 “不会吧,”容斯言蹲下来,“虽然贵了点,但也不至于二十万都拿不出来?” 葛海澜失控地喃喃道:“我哪里有钱!一个月工资就七八千,我在贷款平台上还欠着一百多万!” 容斯言对这点倒是不意外。 葛海澜全身穿的都是名牌,鞋子也是当季最新款的,显然大手大脚惯了,单单工资根本支付不起。 一旦事发,不仅是还钱的问题。 他得罪了校长,很可能被周营扫地出门,李太太也不会再搭理他。 容斯言看了看门外:“小姑娘估计快领着人来了。” 葛海澜抓住他的衣服下摆:“容,容老师,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容斯言沉默。 葛海澜低低恳求:“我,我给你签字画押,写欠条,以后一定三倍还给你……” 容斯言摇摇头:“不需要。” “那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都行!” 容斯言想了想,慢条斯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第14页 “录个视频吧。等等,不是在这儿,去卫生间,脱了衣服录,”他和蔼可亲地道,“我可以帮你顶罪,帮你爬上李太太的床,也不要你的钱。但是从此往后,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必须不折不扣完成。如果毁约,我会立刻把视频寄给所有你认识的人。” 二十分钟后。 “事情就是这样,”容斯言站在大厅中央,抱歉地道,“我不小心绊到了葛海澜,导致他失重后倒,撞到了博古架,才摔碎了青花罐。” “才不是!”红裙子小姑娘指着葛海澜,大声道,“我明明看见是他往后退,才撞到的!” 葛海澜站在旁边,不吭声地看着他们。 容斯言温温柔柔地看着小姑娘:“他是后退了呀,但是也怪我,我先站起来的。” 宾客还没来齐,大厅里零零散散站着商界名流巨鳄们。 容斯言是故意在大厅说的。 二十万在这些富豪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手提包、一款当季时装的钱,他们如同看笑话一般看着这边,逛动物园看稀奇似的。 校长沈麟一头银发,端着茶杯,坐在前方的茶几旁。 起先他没说话,后来认出容斯言有些眼熟:“新来的老师?” “是,”容斯言低着眉眼,“弄坏了您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您给个账单,我会赔偿的。” 众目睽睽之下,电视台的摄像机正好也在旁边录着。 沈麟显然也嫌丢分。 他看了眼旁边的摄像机,清了清嗓子,慢声道:“我们立藤,秉承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校训,向来最尊重人才。今天既然是教师迎新会,就当是碎碎平安的好彩头,这个青花罐子,就……”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沈麟眼光毒辣,看准了这是个营销的好点子,想免除他的赔偿,给报社媒体当宣传的噱头,借机给立藤打广告。 葛海澜站在一边,目瞪口呆,表情追悔莫及,似乎恨不得吞一百只苍蝇。 容斯言也有些意外。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喜出望外之类的神情,只是安静地站着,等着沈麟把话说完。 就在此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慢着。” 陈岸身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服,慢条斯理走了过来。 容斯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陈岸看了看那地上的碎片,转头对沈麟笑道:“沈叔叔,这不好吧?好歹也是个明朝的罐子,今晚宾客这么多,万一谁再不小心打碎了哪个古董,是不是都可以免除赔偿了?” 沈麟显然与他相熟,笑道:“你这小子,跟我抬杠呢。” 陈岸:“全免除了,我觉得不大好,今晚这儿这么多小朋友呢,万一人人都去玩儿古董罐子了,人人都学会了一招道德绑架,就起不到教育作用了。” 沈麟认真道:“那你说,怎么办?” 陈岸慢悠悠绕着容斯言转了一圈。 如同欣赏一块即将破碎的琉璃。 他在等待着他发怒,崩溃,失控。 可是他失望了。 容斯言仍旧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急躁也没有大声质问“这怎么还能反悔”。 陈岸似乎极其厌恶他这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平淡样子。 他一转身,向沈麟走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沈麟大笑起来:“好,好,就照你说的办。” 他站起身来,示意摄影师暂时关闭摄像机。 “这事儿就到此了结了,往后不再议。周营,你带几个人,把房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收起来,今天小孩子不少,别磕了碰了。” 周营答应着,连忙去办了。 沈麟拍了拍容斯言的肩,没再说什么,去门口迎接客人了。 人群散开后,陈岸慢悠悠地来到了容斯言面前。 “容老师,晚上好啊。” 容斯言面不改色:“晚上好。” 陈岸指尖绕了绕他的发尾:“怎么这么不小心,打碎了老校长的古董?” 容斯言:“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原先是不关我的事,”陈岸轻描淡写道,“不过十分不巧,上周开董事会时,校长的孙女打碎了我的玉狻猊;又十分不巧,今天你又打碎了校长的古董瓶子。” “校长答应了一物换一物,”他微微俯身,在他耳边道,“所以呀,你现在欠我一个玉狻猊——换算成人民币,一共一百八十万。” 作者有话说: 好坏啊!真的好坏! 第9章 短短五分钟,二十万怎么变成了一百八十万。 通货膨胀也没有这么快的。 容斯言气极反笑:“我看起来很像冤大头?” 陈岸:“不然你以为那个青花罐子多少钱?” 容斯言:“二十万。” 他好歹也是正经摸过几年好东西的,一个青花罐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陈岸:“那是之前。做古董的行当,三分看七分炒,二十万的一个青花罐子,买个国字号专家的鉴定证书,苏富比佳士得走一圈,古玩展藏友会展几轮,媒体电视炒一炒,涨到一百八十万算什么?” 三分看七分炒,容斯言当然知道。 这还是曾经他教给陈岸的。 第15页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现在反过来,被陈岸用来算计他了。 陈岸继续道:“我原本就看中了这罐子,还没来得及问沈麟要呢,就被你打碎了,可惜,可惜。” 容斯言觉得匪夷所思。 他有些心浮气躁,难得的暴躁。 难以置信一晚上的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陈先生,我实在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上次你也看见了,我并不是你的那位故友,你们有什么恩怨自己解决,为什么要牵连到无辜的人身上?” 陈岸:“你想知道?” 容斯言冷冷地看着他。 陈岸:“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就转过身,向直达电梯走去。 容斯言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步步走入一个陷阱里。 眼看着自己沉沦和下陷,是比飞来横祸更可怕的事情。 如同一只活鱼,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水翻涌,片作刺身,大快朵颐,别无他法,只有爆凸的眼珠声声泣血。 电梯在六楼停下。 他们来到一个类似休息室的地方,房间里的陈设和酒店差不多,家具古意盎然。 容斯言心烦意乱,无意欣赏家具,然而目光粗粗一掠,也能看出这些家具个个雕工精巧,价值非凡。 陈岸能自如出入这些房间,显然和沈麟关系匪浅。 陈岸坐在红木床边,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欣赏他的不安:“过来。” 容斯言抱着胳膊:“你要给我看什么。” 他这才注意到陈岸颈项间挂着一枚乳白色玉质吊坠,玉石的形状很奇特,是上圆下尖的水滴状,质地莹润,晶莹透亮。 陈岸:“你站那么远,我怎么给你看。” 什么东西一定要在床边看。 难道那东西锁在床下?床板下有暗格? 陈岸煞有介事地侧了侧身体,拿开枕头,掀起了床头里侧的一角。 床单下果然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明黄色方巾。 陈岸引诱他:“过来,看得仔细些,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牵连你么。” 容斯言盯着那明黄色的方巾。 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了床沿。 脚尖抵在床脚。 陈岸:“趴上来,靠前些。” 唤他的语气像唤一只新到手的宠物,小猫,小狐狸,小豹子,或是别的什么。 揉捏逗弄,慢条斯理,饶有趣味。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掐住他的喉咙,津津有味,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容斯言冷着脸。 沉默片刻,微微弯曲小腿。 就在他膝盖碰触床单的一刹那,陈岸翻身而上,一把将他压在身下。 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人在危急时刻下的反应是下意识的,来不及通过大脑思考。 容斯言还没有来得及去想陈岸为什么单单捂住了他的嘴,而没有压住他的双手。 陈岸俯下身来,毫无预兆地吻住了他的颈侧。 嘴唇微凉,却瞬间就能灼烧掉他的皮肤。 容斯言的大脑轰的炸开。 他猛地挣扎起来,踢打陈岸,用手使劲推他。 可是真的不一样了。 八年过去,陈岸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健硕的成年男人;而他如今不过是个离不了药物的废人,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薄得像一张半透明硫酸纸。 容斯言没有时间去思考。 他在陈岸颈部左侧摸索到了那枚玉石吊坠,上圆下尖,在两人的皮肤摩擦下早已温热。 抓起吊坠,用力地刺了下去。 一声几不可闻的皮肤破裂声,陈岸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放开了他。 鲜血从颈侧溢出,一滴一滴,掉落在他的脸颊上。 容斯言本想抓住这个空档逃跑,可他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 陈岸撑起身体,低头看着他。 他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情,也没有暴怒地打他,掐他的脖子。 而是眼神清明,表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容斯言大脑里嗡的一声。 他上当了。 陈岸根本无法用一个尚未完成的古董炒作来威胁他。 二十万虽然不少,但立藤的教师薪水不错,他一年的工资就足以支付。 他被陈岸用假陷阱绕了进去,然后栽到了一个更深的坑里。 陈岸摘下出现丝丝裂痕的、滴血的吊坠,低声道: “听说过么?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块吊坠是我前年在拍卖会上得来的,花了一千三百万。现在染了血,损了底色,没用了,我也不想要了。” 他伸出手,小孩装扮洋娃娃似的,将染血的吊坠挂在容斯言脖子上。 容斯言看疯子似地看着他。 陈岸的颈侧仍旧在流血,但他好像察觉不到。 吊坠在容斯言脖子上重新挂好,染血的吊坠浸红了白色衬衫。 鲜血从脸颊蔓延到锁骨,再到胸前。 点点猩红,滚烫粘稠,触目惊心。 陈岸微微仰头,抱着胳膊,远远地欣赏自己的“洋娃娃”。 “现在你沾上我的血了,”他几不可闻道,“觉得脏吗?恶心吗?” 容斯言不吭声,漠然地看着他。 第16页 “那就对了,”他轻快地歪了歪头,道,“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容老师。”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小狗开始发疯了 第10章 陈岸说完,不看他,也不再看那枚染血的玉石吊坠。 如同丢垃圾一般,懒得再分出一些多余的眼神。 直起身,从紫檀木盒里抽出一沓纸,按在伤口处。 鲜血很快浸红了纸巾。 陈岸用纸巾捂住伤口,被疼痛感牵扯得咧了咧嘴,把助理喊了进来。 容斯言想把吊坠解下来。 然而刚刚碰到吊坠扣,陈岸就开口道:“敢解下来,我立刻报警。” 助理文扬跑进来,被屋内凶杀一般的场景惊得走不动路。 “别声张,别喊人,”陈岸道,“找几个人来把屋子收拾了,床单都扔掉。要是沈麟问起来,就说我喝酒喝吐了,弄脏了床被。” 文扬:“现在去医院吗?” 陈岸:“嗯。” 文扬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脑子灵光,很快找了两身干净衣服来,安排人收拾房间,又找好了司机保镖,护送他们出去。 此时还不是宴席散会的时候,停车场十分安静,空无一人。 陈岸躺在车后座上,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嘴唇苍白。 容斯言站在窗外,木头一般矗立着,与助理司机们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司机立刻就要发车,却被陈岸按住。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面无表情的容斯言,自嘲似地道:“我本以为,你就算不会着急心疼,总还会有些许愧疚。” 一个设计好陷阱的人,竟然有脸来讨心疼。 容斯言:“你不是早就预想好这一切了吗。” 故意戴上尖锐的玉坠,引他刺伤他。 陈岸扯了下嘴角:“可我确实没想到,你会扎得这么深。” 容斯言:“我后悔没扎得更深些。” 他转身向自己的白色桑塔纳走去,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 陈岸没再说什么,黑色宾利平稳迅速地驶出了停车场。 文扬追了上来,公事公办地道:“容先生,关于赔偿的事……” 容斯言气得声音打哆嗦:“我一分钱都没有。” 文扬:“理解您的心情和处境。不过明天律师就会来拟定赔偿合同的事,届时请您务必来公司一趟。” “什么合同?” “陈先生也体谅您的财务状况,愿意与您签订长期的劳务合同,作为代替赔偿,具体条款要等到明天和律师一起详谈,”他将一张名片递给容斯言,“这是我们公司的地址,明天上午十点,请您准时到六楼会客厅,不要迟到。” 次日,丰锦集团大厦,六楼,会客厅。 长条红木茶几的两端,分别坐着陈岸和容斯言。 陈岸颈部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左侧伤处微微渗血,面色苍白,神色自若,喝一盏滚烫的武夷大红袍。 容斯言不吭声,注视着茶几上厚厚一沓合同。 “关于和田玉吊坠估价的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律师站在中间,把计算器上的数字给容斯言看,“陈先生拍下时是一千三百万,两年间保存完好,只戴过两三次,损耗几乎为零。如今染了血,连最普通的昆仑玉都不值了。陈先生刚刚向我表示,看在您是唐小笛的老师的份上,他愿意出一些友情价,那么勉强可以算作一千两百万,算是给您的折扣。” 容斯言:“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们了。” 律师假装没听见他的讽刺,继续道:“另外就是身体伤害费、康复营养费和精神损失费。虽然陈先生的时间价比黄金,但是他也表示,愿意不论公司损失,只与您谈个人损失费用,根据初步估算,是六十七万。那么以上费用加在一起,一共是一千两百六十七万。”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当数字达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时,人突然变得麻木,也就无所谓数字大小了。 容斯言听故事一般听他继续说着。 律师:“陈先生提出,他愿意体谅您的经济状况,与您签订劳务合同。具体的劳务款项对应工资,我已经全都列在合同里了,您可以看一看。” 容斯言翻开那本厚厚的合同:“辅导功课,每小时500元;做餐食,每小时300元;随行助理……” 他把合同阖上:“要我当保姆?” 律师没什么感情色彩地道:“这是为了方便您偿还债务。并且本着人道主义原则,全是按市场中上水平的价格来算的。虽然……您只是刚刚参加工作,实际上并没有达到能获得这样薪水的程度。” 就差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得了便宜还卖乖。 容斯言觉得很荒唐。 他难以置信地问陈岸:“你绕了这一大圈,就是为了让我给你打工?把我当成替身,发泄你对前妻的恨意?” 陈岸:“你没有其他可以偿还的方式。” 容斯言无言以对。 “您一定很恨您的前妻,”他低声道,“有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睛……真是我的不幸。”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陈岸拿出一个嵌有小型电子屏的黑色皮质手环,戴到他的左手腕上。 第17页 手环只有半个拇指的宽度,正巧合乎他的手腕粗细。 “这是计算薪时用的,每天晚上统计一次,必须经由我的指纹认证,才可以输入,”陈岸道,“和吊坠绳一样,用了最柔软最坚硬的材质,不要企图摘掉他。哪天上面的数字达到一千两百六十七万,你就自由了。” 容斯言:“啊?我还以为是用来监控我,防止我跑了呢。” 陈岸恍若未闻,翻到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上名,递给他。 容斯言实际上没什么做决定的权力。 他现在负债在身,陈岸一句话就能搞掉他的工作,让他下半生在监狱里度过,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于是他笑了笑,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名。 “合作愉快。”陈岸道。 “合作愉快。”容斯言微微倾身,把合同还给他。 “我真后悔,”他低声在陈岸耳边道,“后悔昨天,没有一刀扎进你的大动脉。” 陈岸面不改色:“以后你会有很多机会……不仅可以摸到我的大动脉,还有很多别的地方,随时欢迎。” 作者有话说: 夭寿啦小狗开车啦 第11章 当天晚上,容斯言搬进了陈家。 因为陈岸受伤的缘故,助理文扬也暂时住了进来,照顾陈岸的伤势,及时传达公司文件。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家里比上次整洁了些,沙发被套也换了新的。 陈岸没有强制要求他搬进来,可是想也知道,要尽快还完债务,这几乎是必然的。 他在陈家的身份是家庭教师,负责唐小笛同学的学业辅导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唐小笛显得有些困惑,但是很快接受了他。 “爸爸从来不让陌生人住进来的,而且还是住这么久,”他偷偷告诉容斯言,“老师你好厉害,爸爸肯定想跟你做好朋友。” 好朋友? 容斯言想了想自己进门时陈岸冷淡的神色,心想,大概找茬的意图更明显一点吧。 陈岸显然很讨厌他。 却因为恨意比嫌恶更甚,宁可让他住进来,也要找各种各样的机会羞辱他。 唐小笛还在客厅的时候,陈岸略微收敛,冷淡地看着他和唐小笛互动。 唐小笛有些兴奋,时刻要拗小酷哥的造型,别别扭扭的。 想亲近他,又不愿意被他抱,最后只是害羞地和他拉了下手,跑回房间做作业去了。 等唐小笛回了房间写作业,陈岸立刻原形毕露。 他走近来,蹙起眉头,挑剔他的行李箱:“哪个批发市场买来的,颜色难堪,样式土气……一股劣质皮革的味道。” 保姆要来帮他拎箱子,陈岸冷冷道:“他给你付工资了吗,要你忙着这些做什么。” 容斯言不卑不亢:“是我回国前买的,款式可能是旧了些,但也是花几百元从二手商店淘的。” 陈岸:“我不会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我家里。这种东西,丢进环保回收箱都不会有人想要。” 他让文扬去取了一个崭新的银白色万宝龙拉杆箱来,强行把他行李箱里的东西都取出来,装进了新的拉杆箱里。 容斯言:“……” 陈岸今天要给他下马威,他是提前预料到了的。 毕竟陈岸雇佣他的目的就是膈应他,那么必定要横里竖里挑刺,不让他好过。 可这拉杆箱的价格是旧箱子的十几倍了。 陈岸为了膈应他,所以特地买了一个新的送给他? 到底是在找茬还是扶贫送温暖啊? 容斯言有些糊涂了。 他开始忧心自己是不是早上忘了吃药,思考能力衰退。 不然怎么会看不懂陈岸的脑回路。 陈岸嫌弃完他的箱子,见他呆立在玄关,不耐烦道:“站在这儿干什么。” 容斯言:“我去……做晚饭。” 要还完巨额债务,做做晚饭辅导功课显然是杯水车薪。 但他决定还是先顺着陈岸来,和他处好关系,也便于之后有转机。 他在美国待了八年,虽然不至于吃不饱饭,但基本上是打苦工过来的。 会做饭,但也仅仅只能保持维生素C和蛋白质的摄取,谈不上什么色香味。 花了一个多小时,勉强做了蛋炒饭,煎牛排,水煮西蓝花,水果沙拉。 都是最保险最不容易出错的菜色。 陈岸坐在餐桌旁,用平板看新闻。 刚端上桌,陈岸看了一眼,冷下脸:“喂猪?” 容斯言一口气梗在心头。 什么叫喂猪。 他平时都是自己做饭自己吃的,还没这么丰盛呢。 这都叫喂猪,那他平时算什么,下水道吗。 即便知道陈岸有意刁难他,容斯言也有点动怒。 陈岸看也不看他一眼,扬起手,把饭菜通通倒进了垃圾桶。 他把保姆喊来:“做晚饭吧,做完就可以下班了。” 似乎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容斯言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陈岸把他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出来的晚餐倒进垃圾桶,一滴不剩。 他抬起眼皮,平静道:“对我有意见,总不该拿食物撒气。” 陈岸眼睛看着平板:“把上好的日本A5和牛眼肉糟蹋成这样,我没有让你赔食材费,已经是仁至义尽。” 第18页 容斯言:“你应该从一开始阻止我,我就不做了。” 陈岸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笨,做个晚饭都不会。” 容斯言无言以对,心想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会气死。 幸好此时文扬插了进来,把几份文件递给陈岸,说是公司临时加急送过来的。 事务似乎有些紧急,文扬回公司,陈岸立刻去了书房。 等保姆把晚饭做好端出来,餐桌旁只有容斯言孤零零一个人。 保姆把唐小笛喊下来。 容斯言问唐小笛:“要不要去喊你爸爸?” 唐小笛摇摇头,夹了一大筷红烧排骨:“爸爸有时忙起来就是这样,不让人打扰的,我们先吃吧,爸爸忙完就会来吃的。” 容斯言想了想,把每份菜各装了三分之一,用保鲜膜裹起来,留着陈岸等会儿吃。 吃完饭,顺道去唐小笛房间里检查作业。 等辅导完功课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书房的门开着,灯熄灭了,看样子工作已经完成了。 容斯言心想,陈岸应该已经看见他放在保鲜柜里的饭菜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厨房洗碗,突然听到饭厅传来奇怪的声音。 咕涌咕涌,像是手指在汤汁里划动的声音。 容斯言莫名其妙,走近几步—— 只见陈岸半蹲在餐桌旁,背对着他,似乎在垃圾桶里挑拣着什么。 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看见是他,瞬间一愣。 随即若无其事从地上站起来,手上还沾着煎牛排的黑胡椒汁。 容斯言:“你在……做什么。” 陈岸:“东西掉进垃圾桶里了,找东西,不行吗。” 容斯言上前一步:“什么东西,要我帮你找吗。” “不用!” 不知为什么,陈岸脸色有些古怪。 支支吾吾,有点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恼火和窘迫。 “一支笔而已,”他随即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冷淡,讥讽道,“你该不会在妄想,我会因为你帮我找笔而多付给你酬劳费吧。” 容斯言无话可说。 到底什么笔值得手上沾得黏黏糊糊的拼命找,还找了这么久。 这垃圾桶是黑洞吗。 他实在是有些累了,不想继续纠缠:“那我洗澡了。” 刚刚转过身,又听陈岸道:“睡衣在阳台上,不准穿你自己的旧睡衣。” 容斯言忍无可忍,实在是一天下来忍耐度到了极限。 他转过身:“如果我一定要穿自己的睡衣呢?” 陈岸很固执:“不行。不然今天的酬劳你一分都别想拿到。” 容斯言目带冷意地看着他。 陈岸却忽然露出些许愉悦的神情。 “你快恨死我了,是不是?”他轻声道,“真好。你越恨我,我越高兴得要笑出声。” 总好过那些漫长无望的时光里,你从来都看不见我。 一个无声的跟屁虫。 一个可有可无、乖巧沉默、随时都可以抛下的小学弟。 第12章 作者有话说: 是的你们没猜错,小狗就是个死傲娇怪= = 宁可事后偷偷在垃圾桶捡回来= = (垃圾桶是干净的) (小狗特意换了新的塑料袋) 容斯言大概可以理解陈岸的想法。 的确,他现在只是一个替身,没有人格没有自我意识,那么只需要乖乖听话,听从雇主的喜好,换上他喜欢的颜色风格的睡衣。 那些属于他自己的过去,都要和二手行李箱一起,清扫进时间的垃圾堆。 陈岸不关心他是谁。 他只需要扮演好中学时代的“郁风晚”。 容斯言在洗手间换好了新睡衣。 纯白,缎光,轻薄的丝绸质地,轻盈得像一朵云。 他太过瘦削和苍白,以至于不大的睡衣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露出大片细滑的皮肤。 抬起手腕,袖子就顺着滑下来,露出一截细细的小臂。 彩云易碎琉璃脆。 容斯言觉得自己这副面孔实在是和骷髅无异,平凡而病态,没有丝毫美感,不明白陈岸为什么对着这副尊容的自己还能兴致勃勃。 就算眼睛勉强称得上漂亮,那也只是一双眼睛而已。 想来,陈岸的快感或许就是看着他的眼睛安在这样一副平庸的面孔上。 还有什么比暴殄天物更残忍的呢。 他换上平淡漠然的神情,走出门去,询问陈岸今天是否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他做,没有的话,他想结算今天的“工钱”了。 陈岸从新闻里抬起头。 微微怔住。 容斯言自己看来平淡乏味的身体,在他眼中,却仿佛是故意存了暧昧和引诱的心思。 宽大的睡衣,衣领松松垮垮,没有扣上最上面一颗扣子,因而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让人想狠狠拍上去,掐捏蹂躏,留下红色的手掌印。 因为天气热,袖子是挽上去的,松松地搭在臂弯,稍一侧身,就能看到袖管深处若隐若现的曲线。 长裤也是和上衣一样的丝绸质地,柔软贴肤,微微弯下腰,就会勾勒出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大腿。 尤其还是刚刚洗了澡,耳边冒着水汽,嘴唇不像平常那样苍白,而是微微张着,泛着淡淡的莹润的红。 第19页 整个人仿佛是被撬开的母贝,新鲜,水润,引人侵犯。 与中学时代相比,高了些,瘦了些,但是愈发骨肉匀停,身材舒展,该有肉的地方都很挺翘,腰肢细瘦得两只手就能堪堪握住,青涩之上更添了几分成熟的引诱。 跨越这么多年,对他的吸引力反而变本加厉。 容斯言见陈岸不发一言,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陈岸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 他的舌尖打了个滚,似乎本来想用什么恶毒严苛的话来评判他,但是话语在舌尖滚了一圈,死活说不出来。 便有些气急败坏:“谁让你穿这件衣服的。” 容斯言:“……?” 陈岸又忍不住似地看了一眼,厌恶地撇过头去:“真是糟蹋了好衣服。” 容斯言自认心静如死水,也不免得在心里腹诽陈岸神经病。 强迫人穿衣服,穿上了又嫌难看,这不没事找事么。 他自幼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也知道自己的面孔是合乎社会审美标准的,无论出现在什么样的场合,都会迅速成为场上的焦点。 后来回国前,才会刻意把那些特征抹去。 他不后悔做了手术的决定,但亲耳听到陈岸嫌他丑陋,不免还是有些感慨。 想起高中的时候,陈岸主动当他的小跟班,帮他挡掉无数雪花一般飞来的情书,里面甚至有不少来自男生。 他跟陈岸抱怨老师又找他谈话了,明明那些情书又不是他写的,为什么每次都要找他的麻烦。 陈岸干巴巴道:“谁让你长得这么大祸临头。”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骂人。 他踹陈岸,问他什么叫“长得大祸临头”。 就是很能惹祸的意思,陈岸慢吞吞地说,别人一看见你,就想干坏事了。 这算是陈岸说过,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浪漫和出格的话。 容斯言这么想着,又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是不是和陈岸接触久了,最近那些往事总是一件一件回到他的记忆里,让他情不自禁在脑海里搜索关于陈岸的记忆。 仔细找寻那些微妙的支离破碎,蛛丝马迹。 陈岸让他帮忙换药,说文扬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换药。 解开绷带的时候,容斯言却忽然想起那天陈岸吻在他颈侧上的触感。 灼热,滚烫。 强硬,侵占。 他原先以为陈岸只是借此羞辱他,毕竟男人之间的侵犯可以有很多种含义,可以是羞辱,耻笑,也可以是展示力量和肌肉。 在战争中,这甚至是一种刑讯逼供的手段,不掺杂任何爱欲。 可是无数的回忆潮水一般涌来。 那些青涩得能拧出汁水的日子,陈岸曾经无数次默默跟在他身后,在他醉得半死的时候背他回家,每天早上在他书包里塞三明治和牛奶,在新年晚会的最后一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送给他新年落下的第一片雪花。 他忽然有些迟疑了。 陈岸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皱眉:“你在想什么。” 容斯言回过神:“我在想……郁风晚。” 陈岸:“想他做什么。” “好奇,”容斯言垂着眼睛,掩藏掉自己的情绪,“你说,他抛弃了你。” 陈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竟然和平地和他聊起来:“嗯。” 容斯言:“是怎么……” 陈岸:“我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哭着去找他,但是他正忙着和朋友参加派对,拒绝了我。之后不久,他就出国了,没有留下丝毫音信。” 回忆一点一点浮现上来。 他终于回想起,陈岸为什么这么恨他了。 他的的确确,对陈岸说过不可挽回的话。 为了不让陈岸来找他,最后一次通话中,他极冷漠地告诉他“算了,你来了只会让大家都尴尬。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容斯言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或许,他当时遇上了麻烦,有别的隐情。” 陈岸盯着他:“什么隐情?” 容斯言:“……我不知道,随便猜的。” 他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了:“所以,你喜欢他?” 这话问得有些脸大,但他实在是很想知道。 毕竟相处的那两年里,陈岸从来没有表露过丝毫超出友情的蛛丝马迹。 心想,反正陈岸又不知道他的身份,问就问了。 陈岸却忽然微妙地变了脸色。 沉默片刻:“是,我是喜欢男人。” 紧接着,却又轻蔑地道:“不过,谈不上什么喜欢。只不过没尝过这一口的,就一直惦念着罢了。” 容斯言一怔。 陈岸懒洋洋道:“他长得漂亮,当时是学校校草,又是跳芭蕾的,追他的女生很多,男生也不少,我看他第一眼就想睡他。后来替他挡过好多情书,平时没事就跟着他转,打打饭买买奶茶什么的,就是想十八岁之前把他弄到手,睡上几次。不过没等实现呢,他就跑了。” 他用极轻佻又恶意的语气继续说着:“可惜吧?我也觉得可惜。人啊,就是贱的,没尝过的东西就越想要,这才惦记了这么多年。” 说着,砸吧了几下嘴,上下打量他一番,略微嫌弃道:“你也就眼睛像他,要是整张脸都像,我第一天就把你操得下不来床了。” 第20页 容斯言面色僵硬。 原本换药的手也僵在原地,全没了主意。 陈岸欣赏着他的脸色。 原本应该心中畅快无比,却不知为什么,心绪卷作一团,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仿佛有人将柳叶刀插入他的身体。 细细密密,一点一点,挖开了他的心脏。 伸出长刀的时候,自己也被一点一点剖开了。 每吐出一点恶毒和快意,心脏也随之震颤,仿佛遭受了同样的凌迟。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向容斯言捅出的刀,掉过头来,对准了他自己。 陈岸心下烦闷,忍不住地去看容斯言的脸色,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想看他生气?发火?哭泣? 好像都不是。 可是不是这些,又能是什么呢。 他原本的目的,不就是想报复他,让他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吗。 大约过了一分钟,容斯言慢慢收起了僵硬的脸色。 他的面孔恢复了平静漠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重新抓起绷带和药膏,安静而利落地,帮他换好了药。 陈岸观察他的神色:“怎么,你替他不平?” “没有,”容斯言安静道,“我去休息了。” 陈岸有意激怒他:“怎么,还是我说你长得不如他,你嫉妒了?” 容斯言始终垂着眼睛。 他不再正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他。 而是轻飘飘地移开目光,仿佛不屑再与他交谈。 “是我僭越了,”他轻声道,“往后,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再多问了。” 作者有话说: 陈小狗,妈妈命令你把嘴闭上! 立刻给老婆下跪亲亲抱抱举高高听见没有![`Д′] 第13章 危险人物 在这个世界上,唐小笛最讨厌的食物是青瓜汁,最喜欢的是法式焦糖布丁。 偏偏那些电视上的专家教授最喜欢和他对着干,一天到晚宣传青瓜汁健康营养对身体好,甜点油腻致痘还长胖。 如果可以,唐小笛愿意一日三餐吃法式焦糖布丁,吃到“世界末日”也不会厌烦。 “世界末日”是他刚从电视上学来的词。 他觉得这是个浪漫而神秘的形容,因为坚持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比如他坚持每天背一首唐诗只能坚持一个月,坚持每天听英语新闻只能一个星期,坚持每天早起跳绳只能坚持三天。 如果有一件事,可以做到世界末日也不停止,那一定是一件非常浪漫而伟大的事情。 可惜,他对法式焦糖布丁的爱,抵不过爸爸的棒打鸳鸯。 “每周只能吃两次,”几年前爸爸就给他定下规定,“周一和周五,其他时间就别想了。” 这一天正好是周一。 原本死气沉沉的上学日,因为法式焦糖布丁而变得甜蜜愉快起来。 蛋黄色的烤布丁,棕褐色的焦糖微微融化,浸润在布丁的奶香中,甜香四溢。 唐小笛眼巴巴地看着阿姨把一大碗法式焦糖布丁端上来。 布丁放在一个脑袋大的玻璃海碗中,均等划成三份。 托盘上放着三只汤匙,一人一个。 “老师是第一次吃,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阿姨笑眯眯地对容老师道,“您喜欢什么口味的,告诉我,回头我给您做。” 餐桌是圆形的,唐小笛和爸爸坐在一起,容老师坐在他们对面。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半袖衬衫,白色休闲长裤。 不知是不是因为乍到新住处,昨晚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 容老师礼貌地对阿姨道:“没关系,我都可以的。” 早餐除了布丁,还有欧芹蒜香奶油虾、香蕉松饼、蟹柳滑蛋三明治、牛奶。 唐小笛风卷残云,迅速吃完了三明治松饼和两只虾。 然后心满意足、专心致志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布丁。 因为爸爸规定了,布丁是划分好的,每人一份,谁也不能越界去吃别人的,所以他特意留到了最后。 他吃得极其仔细,从舌尖到味蕾慢慢体会布丁滑嫩的口感,焦糖的甜香。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细细品味,回味无穷”。 然而就在他吃倒数第二口的时候,容老师的勺子突然越过界限,挖走了他的这一块。 唐小笛一愣。 容老师似乎在走神。 他的三明治和松饼基本没动,几乎像是在凭着本能吃饭。 因为布丁的焦糖香味最为浓郁,所以凭着本能,寻到了香味的来源,然后木然地吃着。 没什么表情,好像也并没有吃出食物的好坏来。 唐小笛有些委屈。 他并不是小气,也非常愿意和容老师分享他喜欢的东西。 只是…… 他眼巴巴地熬过周六和周日,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一,就是为了这一份焦糖布丁啊。 可是要他开口阻止容老师,他也说不出口。 容老师平时对他多好啊,而且还是刚来他家当家教,他怎么能这么小气,连一点布丁都舍不得。 正煎熬着,容老师再次越界,挖走了他的倒数第二口布丁。 依然是垂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唐小笛决定找场外求助。 他转过头,想可怜巴巴地对爸爸暗示一下,卖个惨。 第21页 没想到爸爸不咸不淡地瞪了他一眼:“吃完了就去整理书包。” 唐小笛:“……?” 同时他还看见,爸爸不声不响地,把布丁往容老师那边又推了推。 …… 原来如此。 爸爸为了对容老师表示礼貌和欢迎,牺牲了他的布丁。 唐小笛悲痛地想着,这就是电视剧上说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吧。 当然,唐小笛同学还是非常懂礼貌识大体的。 见状,也知道自己的布丁是回不来了。 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扭过头,背起书包:“爸爸,我去上学了。” “等等,”爸爸却又把他喊住了,“等容老师吃完,我送你们一起去。” 容老师放下勺子,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爸爸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不悦,又像是有些小心翼翼。 “我是为了小笛,”爸爸迟疑片刻,有些生硬地道,“最近有拐卖儿童的新闻,这片区不太安全。” 唐小笛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上周自然课上,老师端上来一盆仙人掌,让他们仔细观察仙人掌的刺。 他觉得爸爸在观察容老师的脸,好像很怕他不高兴。 爸爸平时话很少,因此唐小笛可以很精准地从语气中辨别出他的心情。 比如声音明朗清晰,说明工作顺利,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声音略微低沉,语速迟缓,就说明爸爸的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工作上有了麻烦,或者爷爷奶奶又在催着爸爸回家吃饭。 而像此刻,唐小笛敏锐地从爸爸的声音中听出,爸爸虽然语气生硬,但是情绪是很柔和的。 甚至有些…… 有些…… 温柔。 唐小笛的词汇量还没有很大,因此他不知道,那个他勉强用“温柔”来代替表达的词语,其实是“讨好”。 容老师最终放弃了和陈岸争辩。 吃完早餐,他和唐小笛一起坐上了陈岸的黑色宾利,并且很快就抵达了学校。 他们在门口遇上了打卡执勤的邵茵。 邵茵今天穿着一条牛油果色森系长裙,白色灯笼袖,看起来青春洋溢,甜美漂亮。 看到他和唐小笛一起从车上下来,有些惊讶地道:“容老师,你们顺路吗。” 容斯言露出了今早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他对邵茵笑笑,道:“你来得好早。” “要执勤嘛,最近刚开学,迟到的小朋友有点多。” 她摸了摸唐小笛的头,让他赶快进去早自习。 一抬头,却看见唐小笛的爸爸还站在旁边。 他原先是盯着容斯言的,见她在看他,忽然微微侧头,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 邵茵忽然有种悚然的感觉。 有的人,你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危险人物。 如果遇见了,最好立刻避开,远远地躲着走。 他们的眼睛像海底沉没的巨兽,平时浸没在黑暗无声的海底。 一旦咆哮出海,掀起波澜,就是可怖的滔天巨浪。 作者有话说: 早知会后悔,你昨天晚上那么凶干什么= = 第14章 周一,容斯言只有一节数学课,在上午的第二节 。 下课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收到了葛海澜的短信:【体育馆后门老仓库,急】 忽然听到对面有人喊他:“容老师。” 抬头一看,是邵茵抱着语文书迎面走了过来。 容斯言把手机塞回口袋:“第三节 ?” 邵茵:“嗯。” 小巧的鼻头微微皱紧,肢体有些僵硬,努力表现出自然大方的样子。 邵茵状似随意道:“张老师刚才给了我两张代金券,她们上周一起去门口的港式餐厅了,云吞面和艇仔粥都不错,要不要中午一起去?” 上次放学本来都准备去了,被陈岸横插了一杠子。 “本来是想吃食堂的,我平时都吃食堂自助,”邵茵似乎怕他会拒绝,紧张地找补道,“但是因为,因为,今天早上起得晚,没来得及吃早饭,想喝点清淡的粥汤垫垫肚子,代金券又正好今天到期……” “今天怎么说话结巴,我看起来很吓人啊?”容斯言笑了一下,“中午门口见。” 邵茵看着他的笑脸,脸红了。 直到容斯言走过去,仍旧半晌回不过神来,暗骂自己花痴。 容斯言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原本这张脸只是平淡清秀,但是一旦笑起来,瑞凤眼加上浅梨涡,平白就会生出一股蛊人的艳丽。 慵懒,冷淡,蛊惑人心。 邵茵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念头。 她觉得容斯言的脸庞下面还藏着另一张脸,那才是真实的他。 一个普普通通长大的男孩子,是无法拥有这样奇特又强大的气场的。 立藤这样的私立学校,与普通学校的区别就是,在正常语数外课程之外增设了许多兴趣类选修课程。 法语,德语,拉丁语。 网球,台球,花样游泳。 这些选修课大都安排在下午和晚上,所以上午的时候体育馆是空着的。 第22页 容斯言走进仓库的时候,葛海澜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蹂躏一个瘪瘪的篮球。 天花顶上吊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狭小逼仄,阴暗干燥,散落着一些破旧的体育器材,生锈的铁架上落满了灰。 容斯言关上门,抱着胳膊看他:“你挑了个好地方。” 葛海澜丢下篮球,垂头丧气:“别挑剔了,别的地方都有监控,只有这儿是个废弃仓库,没人来。” 容斯言:“和李太太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葛海澜耷拉着脑袋:“……失败了。” “唔,”容斯言并不十分意外,“仔细说说。” 葛海澜闷声道:“那天我开车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不过在距离家几公里的地方就让我下车了,打电话叫了自家的司机来接送。” 容斯言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她丈夫是跆拳道黑带,早点下车是为了你好。” 葛海澜:“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他们早就分居了。” “分居不分居,没什么区别,”容斯言淡淡道,“她叫李旗云,和丈夫草根爬上来的,早年一起北漂创业开办服装厂,实际控股权在她手上。但是为了丈夫在外有面子,她主动放弃了一半,公司职位也屈居于丈夫之下。” 葛海澜:“实际运营公司的……是她?” 容斯言:“丈夫升任董事长之后,开始频繁出轨和包养小姑娘。李旗云原本是刻板严肃的性格,崩溃了几年,退居幕后,最近才重又出山,结果性情大变,恣意放浪,挥金如土,频繁出入欢场,比丈夫玩得更凶。” 葛海澜听得目瞪口呆:“我原本以为……以为……” 容斯言替他把话接下去:“以为她只是头脑空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 葛海澜呆愣片刻,露出些许胆怯的神情。 容斯言斜眼看他:“怕了?” 葛海澜嘟哝:“我没泡过这么厉害的女人……” 他有着丰富的情史,但对象基本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用俊俏的五官和花言巧语就足以把她们哄得团团转。 遇到李旗云这样狮子一般的女人,本能地感到退缩。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容斯言冷冷道,“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从来没让你去‘泡’李旗云,而是‘取悦’。” 葛海澜愣怔地看着他。 容斯言:“你以为她这样的女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见你的第一眼,就把你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你在她眼里,和会所的那些鸭子男妓没有区别。” 葛海澜被他说中心事,即便脸皮厚比城墙,也难以抑制地涌起一阵羞耻感。 他原本抱的心思,的确是让李旗云爱上他。 这样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吃软饭。 容斯言见他蔫了吧唧的样子,缓了缓口气,道:“我不是打击你,是让你看清现实。你要真想吃这口饭,首先把自己那些小心思收一收。李旗云缺的不是爱人,而是一个知冷知热、漂亮讨喜的宠物,她有许多选择,你只是其中的一个,明白吗?” 葛海澜低低道:“……明白了。” 容斯言略微嫌弃地看了他的紧身T恤和牛仔裤一眼:“回去先把行头换了,我会把具体衣服的品牌和款式型号发给你,从头到脚必须全部换成我指定的牌子。具体的礼仪交际和注意事项,我也会抽时间教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现在,你该给我想要的东西了。” 葛海澜想起他们的约定,略微紧张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容斯言盯着他: “八年前,一个叫赵正博的高一学生死在立藤,被发现时胸前插了三刀,鲜血染红了教学楼前的月季花圃。就在同一天晚上,监控室遭人放火,所有的监控设备都损坏了,你知道这事吗?” 作者有话说: 容容怎么有种老鸨的感觉(不是) 第15章 葛海澜如同猫被踩痛尾巴,肩膀猛地向后摆了一下。 这是个下意识逃避的动作。 他的第一反应是否认:“我……” 容斯言:“你是当年监控室的五个校工之一。原本监控室已经有了五个工作人员,但是周营为了给你腾位置,把其中一个打发去做保洁了。” 监控室是学校最好的校工职位,因为比起保洁、后厨等等来说,十分清闲。 葛海澜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容斯言:“那天是周五,正好是你值班,学生五点半就放学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一对老夫妻散步经过立藤,看到已经死亡的赵正博,报了警。然而在警察赶到前,监控室突然失火,烧毁了所有证据。” 葛海澜:“……” 容斯言一步一步逼近他:“你知道真相,是不是。” 葛海澜崩溃地抱紧了头,半蹲在地上:“你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他早知道容斯言索要的报酬不会简单,却万万没想到会跟那件事有关。 如果时间回到两天前,他宁可一辈子穷死,也不会被容斯言骗上这条贼船。 容斯言:“监控室的火是你放的?” “不是!”葛海澜惊恐地说,“那天——我偷偷跑去酒吧喝酒了,因为监控室平时根本没人来,我下午五点就走了。玩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周营突然打电话把我喊回学校,说学校死了一个学生。我很害怕,马上就想要去调监控,但是周营说警察马上就来了,在那之前谁都不能进去,我只好去校门口站着等警察。” 第23页 “然后……然后,就在警察到来前的十几分钟里,监控室突然失火了……所有的监控都毁掉了。” 容斯言:“周营还跟你说了什么?” 葛海澜把头埋进臂弯:“他让我对警察承认上班溜号的事,说路上到处都是监控,酒吧也有监控,我逃不掉的。” 容斯言:“就这些?” 葛海澜迟疑了很久。 容斯言没有催促他,而是在落满尘埃的废弃仓库中静静等待着。 溪云初起,山雨欲来。 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中,连呼吸都变得隆隆起来。 有几秒葛海澜抬起头,乞求地看着他,似乎寄希望于他会放弃。 然而容斯言只是抱着胳膊,冷淡而漠然地看着他。 最后,葛海澜终于闭了闭眼睛,无助地道:“他让我,撒了一个小谎——让我承认,我在办公桌抽屉里放了香烟和打火机。可能是打火机被挤压爆炸引起了大火。” “可是我真的——真的没有,”葛海澜用一种奇异而尖利的语调喘息道,似乎这个秘密也埋在他心里八年之久,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爷爷是抽烟得肺癌去世的,很早我就戒了烟,怎么可能在抽屉里放香烟和打火机啊!” 说完,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惊恐地看了看大门,仿佛害怕什么人会突然破门而入。 容斯言淡色的眼眸盯着他,又像是没有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回忆,在看某些遥远而尘封的东西。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也不会揭发你,”容斯言道,“但是,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葛海澜无力地靠坐在器材架前,气若游丝:“做什么。” 容斯言:“案发地离学校大门有点远,门卫可能没有发现异样。但是从高中部教学楼到校门口,会经过那片月季花圃。有的老师会在学校加班写教案,晚上才回去。” “我要你找机会接近周营,从他的办公室档案柜里,找到那天五点半到案发前,所有的教师出入记录。” 邵茵坐在餐厅的最里侧,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容斯言。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位置,因为位置靠里,不会窜风,灯光柔和舒适,少有人经过,氛围非常适合暧昧滋长。 也因为是中午,大部分老师都在学校里吃自助餐,不用担心会被同事打扰。 十二点的时候,容斯言准时应约而至。 平时的容斯言是温和平淡的,今天不知为什么,邵茵看着他从门口远远地走过来,脸上有一层肃杀的冷意。 很陌生。 很遥远。 邵茵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旋即容斯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异样。 他垂下眼睛,恢复了平素的温和:“抱歉,久等了。” 邵茵不好意思地一笑:“没关系,我也刚到。” 容斯言说自己没什么特别的偏好,让邵茵尽管点就是。 两人边吃边聊。 邵茵有些腼腆地问他,在哪所大学毕业、学的什么专业、最近在玩什么游戏,等等。 容斯言保持着三分距离,礼貌地一一回答。 邵茵忽然看见他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以为是装饰品,笑道:“你戴黑色手环很好看呢,酷酷的。” 容斯言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 很快转移话题,询问她最近是不是看了某部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邵茵:“你怎么知道的?” 容斯言指了指她的手机:“早上经过你旁边的时候,看到你的屏保了。” 邵茵有些惊喜有些害羞,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是不是代表,容老师也在默默关注她呢? “后天有另一场,某部我很喜欢的动画的续作,好像口碑很好,”她兴致勃勃道,“据说还有限量版公仔周边发售,要不要一起去?” 容斯言正想回答,服务员突然送上来一瓶白苏维翁葡萄酒。 邵茵:“我们没点酒啊。” 服务员指了指容斯言后面:“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的,说祝你们用餐愉快。” 容斯言转过头。 陈岸坐在他左后方的桌子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穿着领口微高的衬衫,遮住了颈侧的纱布。 见他转过头来,举了举手中的高脚酒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容斯言瞬间冷下了脸。 邵茵小声问他:“那是……小笛爸爸?你和他很熟吗。” 容斯言没说话。 他不说话,陈岸自己走了过来找他。 顾及到邵茵是女士,陈岸十分绅士地坐在了容斯言旁边。 “中午办事,正好路过学校,就在这儿吃了,”他对邵茵道,“正好遇见两位老师在吃饭,你们平时也辛苦了,所以想请你们一杯。” 邵茵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下午还要上班,校规不准喝酒的。” “啊,”陈岸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我疏忽了,那两位老师今天的午餐我来请客吧,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我们也不准收家长礼物的。” 陈岸对她笑了一下:“邵老师忘啦?我除了是家长,还是学校的校董,校董请老师吃饭,我看谁敢说什么。” 第24页 邵茵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没什么高兴的情绪,因为原本就是想和容斯言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才会中午约他来餐厅。 可是看陈岸这架势,似乎热情大方过了头。 不仅要买单,看起来还准备和他们一起吃。 邵茵暗示地看了容斯言一眼,希望他能出来说点什么。 然而容斯言冷淡地喝着白开水,眼睛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直没说话。 看起来也不像和陈岸很熟的样子。 可是陈岸好像也不准备走。 邵茵无可奈何,只好闷声喝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桌面下方,陈岸的右手正在把玩容斯言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环。 食指钻进手环里侧,左右滑动,小孩打发时间似的。 玩了一会儿,又像玩腻了,掌心向下,包裹住了容斯言细瘦的手腕。 如同抓住了一块温凉的和田玉。 容斯言的身体一颤,立刻挣扎着要抽回来。 陈岸却一把把他的手腕拽过来,按在自己大腿上,同时笑着对邵茵道:“邵老师,怎么吃得这么少,不合胃口?” 邵茵:“……没有,挺好吃的。” 陈岸:“要不要喝点鸡骨汤?来,我帮你盛。” 他作势要站起来,届时紧紧相连的手腕就会暴露无遗。 容斯言唇色瞬间白了一个度。 邵茵摆了摆手:“不用啦,我自己够得到,我也差不多饱了。” 陈岸笑笑:“那就好。” 容斯言不敢动了。 他的左手被陈岸钳制着,按在大腿上,清晰地感觉到那里传来的温度,布料下掩藏下的壮实肌肉。 为了不让手臂看起来异样,他只能作出调整坐姿的样子,向左边移了移,让手臂看起来是自然垂落。 手腕在刚才的挣动中受到摩擦,皮肤浮起了一层淡粉。 陈岸微微仰头,靠坐在座椅后背上,瞥着大腿上纤细的手腕。 白皙,柔嫩,纤瘦。 那手曾经抓着利器,刺破他的颈侧,在他身下挣扎抵抗,满怀恨意。 如今是瓮中之鳖了。 随便他怎么摆弄,容斯言都不敢抗拒半分。 哪怕他现在抓着他的手,要他抚摸他的滚烫,他也不会拒绝。 陈岸的心里升起一阵酥麻的,近乎凌虐的快意。 一顿饭吃得各怀鬼胎。 有人索然无味。 有人心惊胆战。 有人舒爽快意。 邵茵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站了起来:“学生快午休结束了,我们走吧?” 陈岸手一松,容斯言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他立刻站起身来,用正常无比的语调道:“嗯,走吧。” 邵茵看到他手腕上的红痕,略略惊讶道:“你的手腕怎么了?” “没事,”容斯言笑笑,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回来,轻轻咬着牙道,“刚才不小心碰到了桌角,一会儿就好。” 作者有话说: 好刺激啊…… 第16章 陈岸的车就停在餐厅前。 邵茵走出几步,发觉容斯言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容斯言被陈岸搭着肩膀,两人似乎正在热切交谈,亲密无间。 陈岸冲她一笑:“邵老师先走吧,我和容老师有两句话说。” 此时如果邵茵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容斯言是被“钉”在原地的。 被陈岸的肩膀沉沉压着,动弹不得,脸色惨白,无法迈出一步。 但是邵茵下午第一节 就有课,没有多想,急急忙忙走了。 陈岸哥俩好地半抱着容斯言,走到餐厅拐角,拉开车门,狠狠一推,将人摔了进去。 容斯言想要从另一个车门逃跑,陈岸抓住脚踝把他拖回来,锁死了所有车门车窗。 陈岸压在他身上,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阴鹜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被人包养要遵守职业道德。” 容斯言被迫仰起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没有……被你包养……” “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温和了?你不会以为我跟你签合同是在做慈善吧,还是玩过家家?” 陈岸右手向下,重重撕开了他的衣服。 纽扣四处飞溅。 有一枚弹到车窗上,发出一声脆响,反弹回来,砸在容斯言的脸上。 像一记清脆的耳光。 陈岸的脸色和刚才在餐厅里完全不同了。 容斯言现在才知道,他刚才在餐厅里的阴阳怪气、阴沉暴戾已经是压抑和控制过后的。 如今在封闭的轿车里,陈岸再也不必伪装成斯文精英的样子。 “我今天早上还在想,昨晚是不是对你有点凶了,想好好哄一哄你。毕竟玩具也是要好好保养,才能玩得时间久一点,不然一下子就坏了,”陈岸从上而下、从前往后抚摸他的肩颈、前胸、小腹、蝴蝶骨,像是在思考从哪个方向下手更容易捏碎他,“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一边在家把我耍得团团转,拿腔拿调装清高;一边还在学校玩儿女人,午休偷偷约会,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膝盖猛地往下一顶。 容斯言发出一声吃痛的呻吟。 他被捞起来,被迫面对面坐在陈岸的大腿上。 衣襟敞开,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显出一条条的红印,刚才被掐住的脖颈红了一圈。 第25页 容斯言猛烈地咳嗽,隐约尝到了喉咙深处的血腥味。 陈岸把他抵在车座靠背上,强迫他抬起下巴:“你跟她睡过了?” 容斯言闭紧嘴巴,森冷地看着他。 陈岸点点头:“不说,也行,我亲自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数字。 很快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周营油滑的声音:“陈总,大忙人啊,怎么有空这会儿找我?” 容斯言倏然睁大了眼睛。 陈岸慢悠悠道:“怎么,不欢迎啊。” 周营:“那哪儿能啊,您说,您说。” 陈岸的手指毒蛇一般爬上去,抚摸容斯言的脸颊:“你们学校,有个叫邵茵的老师?” 周营:“刚来两三年,一个小姑娘,学历挺好的,您找她有事儿?” 陈岸:“我是想找她啊,不过,她这会儿好像在上课吧?” 周营朗声一笑:“这有什么,叫她出来就是了。陈总有交代,隔了千山万水,也得给您快马加鞭送过去!” 陈岸刚想说话,容斯言忽然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背脊无力地弯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微微颤抖着,伸出细瘦苍白的右手,捂住了陈岸的嘴。 陈岸阴寒地看着他: “不够。” 声音透过手指缝隙传出来,模糊了七八分。 钝钝的,像是久已生锈的刀用来作虎头铡,反反复复,一刀一刀地磨下去,直到皮筋肉断。 周营在手机那头莫名道:“喂喂?信号不好啊,什么不够?” 容斯言唇色惨白。 在陈岸轻蔑的注视中,他的双手鲸落一般垂下去。 鲸落,就是一条鲸鱼葬身大海,成为大大小小蛇鱼虾蟹的食物,最终徒留骨架,骸骨皑皑。 没有人记得它曾经遨游海洋和天空。 不需要被记得。 容斯言微微抬起身体,慢慢地,卸下了力道。 车窗上贴着防窥膜,从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外面看车里则是一片漆黑。 他的余光看见窗外的草坪,艳阳高照,花木工人正在焚烧一圃长势不好的芙蓉花。 火舌猎猎,摧枯拉朽。 渺远得像是窥见另一个世界的一景。 周营还在那头追问:“喂喂?陈总听得见我说话吗?是要找邵茵吗。” “不用了。” 陈岸挂断了电话。 他把容斯言掀翻在车子后座上,发觉他的抵抗不像开始那样坚定,嘲讽地笑了笑:“我以为你有多清高刚烈呢,原来也会软得像一滩水,百依百顺躺在人身下,双腿大张。” 容斯言不吭声,闭紧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当作看不见他。 陈岸厌恶极了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睁开眼睛,”他警告他,“不然我就直接进去了。” 容斯言毫无反应,仿佛真的什么都听不见。 陈岸来了火气。 他是真的存了想干死他的心思。什么替身,什么合同,有什么用?他应该在遇见他的第一天就把他绑回家,脱光了衣服,其他什么都不用干,日夜纠缠,直到生下他的孩子为止。 他早该知道他不是乖乖听话的性格。八年前他看不见他,八年后他还是不把他当一回事,即便他费尽心机让他欠了一千多万,他想不搭理就可以把他当一个屁放了。 即便他把他按在车后座上,动弹不得。 容斯言看不见他,就是看不见。 陈岸的心脏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支配着。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变过。 他永远是仰着头,渴求地看着他,企盼他会给他一点垂怜和亲吻。 《旧约》中说,心所憎恶的共有七样,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行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分争的人。 他所憎恶的只有一样。 漠然飘远去,笑杀红尘中。 作者有话说: 崽,你给我清醒一点,这样更追不到老婆了 第17章 陈岸正死死地压着容斯言,外面突然传来敲车玻璃的声音。 “陈总,陈总?” 周营和邵茵站在车旁,有些狐疑地看着车内,似乎不太确定里面有没有人。 容斯言睁开眼睛,向外看了一眼。 明知道车子上了锁,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车外两人坦荡直接的注视还是瞬间让他的身体僵硬起来。 仿佛真的被赤裸裸看了个精光。 容斯言用手遮住身体关键部位,去捞座位下的衣服,挣扎着要坐起来。 陈岸抓住他的左手手腕,漆黑的眼睛由上而下,恶狼一般看着他,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准你起来了?” “……邵茵,是被临时喊出来的。” 陈岸:“那又怎样。” “现在是上课时间,班上几十个孩子还在等她……小笛也在等她。” 听到“小笛”,陈岸的神色变了变。 容斯言趁机挣脱,狼狈地穿好衣服。 周营见里面没人回应,小声嘀咕了句,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陈岸的手机铃声随之响了起来。 周营听到车内的铃声,明显一愣。 容斯言抬眼看向陈岸:“……锁。” 第26页 陈岸一身火气无处宣泄,僵持片刻,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晚上我会准时来接,敢跑你就死定了……滚吧。” 车锁应声而开。 周营看到容斯言从车里钻出来,诧异道:“小容老师?” 容斯言淡淡道:“陈先生想了解一下唐小笛的在校表现。” 周营恍然大悟:“难怪呢,我说陈总怎么突然要找人。” 容斯言绕过他,回学校去了。 邵茵本想和他打招呼,可是容斯言并没有看她,直接离开了。他的衬衫微皱,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背部软软地塌着,速度缓慢,好像还有点跛。 周营有些不满容斯言的敷衍,但陈岸就在眼前,他也顾不上别的,连忙把邵茵推上前,道:“我在楼上看见您的车了,心想您肯定有急事儿,就赶紧把邵老师叫出来了。” 邵茵的表情不怎么好,她年纪尚轻,但是个相当尽职尽责的老师,对于上课被打断这件事颇为不满。 她觉得陈岸是个奇怪的人,莫名其妙打扰她的约会,又莫名其妙打断她的授课,还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 于是她有些冷淡地道:“陈先生有事的话,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其实可以说的。” 周营意外道:“你和陈总中午一起吃饭了?” 两个人都没理他。 陈岸领口凌乱,神情里透着股阴郁。 他从车后座回到驾驶座上,微微侧脸,看了邵茵一眼:“没什么事,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不等人回答,就驾驶汽车离开了。 邵茵被平白耍了一顿,竭力忍住比中指的冲动,气鼓鼓回班上去了。 周营看着宾利的车屁股,若有所思。 晚上。 唐小笛觉得容老师今天有点古怪,放学坐车回家的时候话很少,回家之后也没吃几口饭,就回房间休息了。 他和爸爸的房间都在二楼,容老师的在三楼,是原先的一个仓库改建的。 他咽下一大口鸡蛋羹,问爸爸:“容老师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陈岸帮他拌了拌碗里的鸡蛋羹和米饭:“为什么这么说。” 唐小笛:“脸上白白的,嘴唇干干的。” 这是阿姨教给他的判断生病的方法,他觉得很有用,因为每次他觉得喉咙痛痛的时候,嘴唇就会变得干干的,也就是马上要生病了。 陈岸:“他不是一直这样。” 只要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就面如金纸,一副时刻要断气的模样。 唐小笛反驳道:“不是的,我觉得容老师生病了。” 爸爸:“你还会看病了?” 唐小笛咬着勺子:“今天下课的时候容老师来布置作业,程程他们玩捉迷藏,不小心从后面撞到容老师,容老师一下子蹲在地上了。” 爸爸身体一顿:“撞到?” 唐小笛:“嗯,程程他们赶快道歉了,容老师没有给他们罚站,但是好像很痛的样子,后来就扶着腰回办公室休息了。” 爸爸立刻站了起来。 唐小笛还想努力争取一下晚上和容老师的互动权,发扬尊师重道的精神,帮忙照顾容老师,喂水,捶捶肩膀,捏捏腿什么的。 然而爸爸已经一阵风似地上了楼梯。 唐小笛一腔热血无用武之地,只能看着爸爸进了容老师的房门,小大人似地,深深叹了口气。 容斯言半倚在床头看书,听到声响,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陈岸走进来。 “滚出去。” 陈岸手插在裤兜里:“这是我家,你让我滚?” 容斯言抬手就把平板向他砸过来。 陈岸一伸手抓住了,把平板往旁边茶几上一扔,气笑了:“我要是动作再慢点,你是不是打算就地谋杀?” 他实在也是有些佩服他的忍耐力,居然还能从放学一直忍到吃完晚饭,直到唐小笛不在场才把火气发出来。 该说不说,还挺有身为人民教师的职业道德。 他抽开被子,不顾容斯言的挣扎,把他翻过来,睡衣向上一掀—— 尾椎一片紫红的淤青。 尤其在周边白皙皮肤的对比下,更显红肿可怖。 陈岸稍微一碰,容斯言弓起腰背,疼痛难忍地低喘一声。 他用很大的力气才按住了他,不让他逃掉。 陈岸禁锢住他的双手,按在床头:“别动!再动更疼得厉害了。” 容斯言侧脸冷笑:“装好人上瘾了?” 陈岸不想和他解释自己并没有角色扮演的爱好,他转身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红花油,刚回过头,容斯言一巴掌就扇过来了。 啪。 清脆的一声响。 陈岸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 还没回过神呢,第二个巴掌又甩过来了。 啪。 一边一次,整整齐齐,两排红痕。 其实不太看得出来,因为他肤色偏黑,容斯言又身体虚着,用尽力气抽过来也顶多就有点刺疼。 打就打吧,他心想,中午那会儿差点就被他给强/上了,就算是块木头也要有火气的。 第27页 容斯言在他跟前装了这么久的温和平凡小老师,他都快忘了他有多厉害了。 曾经高中的郁风晚,眼皮一抬,白眼一翻。 从来都是他蹲在人家头上拉屎拉尿,耀武扬威,哪有让人欺负他的份儿。 今天看来真是委屈大发了。 陈岸心里有种挺奇特的感觉。 这些天以来,容斯言第一次这么明确地在他面前表示出这么强烈的情绪,直截了当,不加掩饰。 虽然那情绪是厌恶的,但是好像把他内心里真正的性格激发出来了。 凌厉凶狠,桀骜乖张。 配上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如同一只被逗狠了的小白虎。 又一巴掌扇过来,陈岸抓住他的手:“还没打爽?” 容斯言不答,抬脚踹他。 不慎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下子抽痛得弯下腰去。 “让你别动了。” 无奈之下,陈岸只得拿了抽屉里的绷带,把他翻朝下,膝盖压住他的腿弯,两只手用绷带捆在头顶。 一边给他背上抹红花油,一边警告:“别动了,再动我把你两只手绑床头,两只脚绑床尾。” 容斯言冷笑:“你从一进门就打算这么做吧。” “还真没有,”陈岸面无表情,“但是你再这么瞎动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也许是疼痛感太过强烈,容斯言渐渐挣扎得没那么厉害,闭着眼睛,似乎在拼命忍耐。 陈岸微微垂眼,看着容斯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阴影,安静乖巧得像是睡着了。 当然,这只是假象。 即便睡着了,他也不会和“乖巧”这样的词扯上边。 而是一只随时会睁开眼睛撕咬他的白虎。 房间里恢复了难得的平静。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唐小笛从门后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从担忧变为困惑:“爸爸,容老师……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嗯,在干。 第18章 容斯言把被子拽到头顶,无声地蒙住头。 陈岸挡住他的身体,拉下脸:“谁教你的,进房间不敲门。” 唐小笛乖乖地退出房间,重新进了一次:“爸爸,你们吵架了吗。” 他在屋外听到啪啪啪的声音,很担心容老师和爸爸是不是打架了,所以没有多想就冲了进来。 陈岸咳了一声,手心还有火辣辣的红花油,于是用手背搓了搓脸,防止脸上的红痕被看出来:“没事,你老师背有点疼,我在帮他按摩。” 唐小笛上前一步:“我也想帮容老师按摩。” 陈岸沉下脸,挡住他的视线:“做你的作业去,做完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唐小笛与容老师互动未果,心有不甘。 陈岸补充道:“容老师也要休息了。” 唐小笛探头一看,见容老师整个人蒙在被子里,以为是睡着了,这才收了声,蹑手蹑脚离开了。 唐小笛一走,陈岸把被子掀开,强行把剩下的红花油和活血药膏涂完了。 陈岸的颈侧隐隐渗血,似乎是刚才两人争执时,牵动了伤口。 容斯言闭着眼睛,似乎打定主意当他不存在。 陈岸忽然一笑:“你这样子还有点意思,和郁风晚有七八分像了……特倔,特讨人厌。” 容斯言幽幽冷冷地道:“这么恨一个人还要三番五次地提起,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 “冲突吗,”陈岸理直气壮,“不然呢,你觉得恨一个人应该怎么做?” “遗忘,遗忘是比仇恨更有侮辱性的报复,”容斯言平淡地道,“如果我讨厌一个人,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记起。他和地上的尘埃,阴沟里的老鼠,空气中飘来的一片麸皮,没有任何区别。” 房间里沉寂片刻。 良久,陈岸开口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非常令人厌恶。” 容斯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用被子裹住肩膀:“内心自卑低劣的人,看什么都觉得对方高高在上。” 话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他觉得陈岸有点自尊的话就应该识趣离开了。 可是陈岸忽然抓住他的左手腕,把他拽了过来。 全身瞬间一级戒备,警铃大作。 在他作出反应之前,陈岸已经把他的右手也按住了:“又想甩我耳光?” 容斯言动弹不得,厌烦道:“知道就滚。” “我偏不,我就喜欢你又讨厌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自言自语着,微微倾身,在他左手手腕的黑色手环上输入一串数字,“不得不说,你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生气的样子可比笑起来生动多了。为了让你看起来好看点,以后我也会努力给你添堵的,惊喜吗。” 黑色手环报出一串语音,是陈岸刚刚支付给他的今日报酬,竟然比以往多出一倍。 容斯言微微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别误会,这是工伤费,我对玩具一向很大方,”陈岸笑了笑,“要想玩得更久更尽兴,自然要好好保养,就当是……玩具报废前的身体维修费用。” 邵茵有些心烦。 自从上次餐厅约会之后,她就没能找到什么机会再和容斯言说话。诚然他们是同事,但是学校里人多眼杂,年纪大的同事又喜欢八卦私生活,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和容斯言的交流仅限于教学任务和班级事务。 第28页 两天之后的晚上,她鼓足勇气给容斯言打电话:“容老师,在忙吗。” 彼时容斯言正在吃晚饭,以为是班上的事,放下筷子道:“没事,你说。” “上次说的看电影的事……” 容斯言略微一怔。 他确实是忘了,因为这些天和陈岸的冲突,加上班上事务有些繁杂,早已把邵茵的邀约抛之脑后。 “因为看到周六电影票已经开售了,我就买了两张,嗐,主要是一个人看太无聊了,连甜品第二个半价都凑不了,”邵茵装作大咧咧道,“你要是来不了也没事,我再找徐晶她们问问……” 因为紧张,邵茵的声音有些大,清晰地透过手机传了出来。 唐小笛和陈岸都停了筷子,注视着他。 容斯言抓紧手机,站了起来,到走廊上去接。 等接完电话回到餐桌旁,最后一道金桔雪梨甜汤已经端上来了。 唐小笛喝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看他:“容老师,刚才是邵老师的电话吗,我听出她的声音了。” “嗯。” “你周六要和邵老师一起去看电影吗?” “……” 陈岸对唐小笛的家教一向挺严厉,按理说,喝汤的时候是不准说话的,因为可能烫伤舌头,还会唾沫飞溅,很不礼貌。 然而此刻陈岸却不发一言,若无其事地自己喝自己的,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容斯言想了想,道:“这是老师的私事,不是小朋友该考虑的。” 唐小笛像只小狗一样耷拉下耳朵:“我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 “好奇你和邵老师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平地一声惊雷。 陈岸的汤匙顿了一下,随即又自然地继续喝汤了。 容斯言:“……你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唐小笛不屑道,“电视剧里都是这样啦,男生女生一起去看电影就是谈恋爱。上次程程还跟我说,他觉得邵老师总是偷偷看你,尤其是班会课,所以呀,肯定是……” “唐小笛,”陈岸突兀打断道,“家规第七条是什么。” 唐小笛顿时像被拔了筋的猴子,老实了不少:“……吃饭少说话,喝汤不说话。” 他把碗里的汤喝完,迅速跑上楼去写作业了。 留下两个大人相对无言。 容斯言吃完饭,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岸抬起头:“你和邵茵……” “与你无关。” 因为容斯言答应去看电影的事,邵茵雀跃了整整两天。 周五放学前,她被周主任喊去修改教案上的错漏,修改到一半,周主任忽然问她:“小邵啊,你来学校也有两年多了吧。” 邵茵顿时有点紧张,听这语气,怎么像是委婉辞退的前奏。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油腔滑调、勤于钻营的教导主任,但是对这份工作还是挺满意的,薪水高,环境简单,遇上的同事也都挺好的,尤其是…… 周营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安抚道:“你别紧张,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关心关心年轻老师,随便聊聊。” 邵茵松了一口气:“您说。” “你资料上一直是未婚,我看你好像也一直没有男朋友?” 容斯言的面孔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邵茵脸色微红。 周营观察着她的脸色:“有男朋友?” 邵茵垂着眼睛:“……没有。” “那可要抓紧啊,”周营笑呵呵道,“别怪我们老生常谈,你们这些小孩儿就是爱玩儿,老想往后拖,年轻的时候不抓紧,三十多了可有的是后悔的。” 邵茵心里嘀咕这周主任怎么突然干起媒婆的营生了,面上还是礼貌道:“谢谢主任关心。” “周末有空么,”周营道,“我可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邵茵尴尬道:“主任,其实我周六有事……” 她是个勇敢而头脑清楚的女孩子,尽管和容斯言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认定了的人和事就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广撒网捕鱼。 周营敏锐而暧昧道:“有约会啊?” “……看电影。” 他的步步进攻让邵茵有些不适,那种领地被人入侵的不安和危机感。 幸好下课铃在此时响了起来,邵茵趁机告辞,回班上去了。 夕阳渐渐西沉,透过窗棂,落下满地昏黄的光。 邵茵走后,周营关紧门窗,拨通了一个电话:“我跟那小姑娘聊过了,八九不离十。” 手机那头传来校长沈麟低沉的声音:“已经爬上陈岸的床了?” “还不确定。前几天陈岸特地来学校找她,我刚才试探她,她没明说,但是应该是有苗头,”周营飞快道,“她来之前我问过陈岸办公室的人了,他这么一个工作狂的人,这周六居然不待在公司,说是有私事,正好和邵茵这周六说要去看电影对上了。” 沈麟轻笑一声:“看不出来,这丫头还挺厉害的。” 周营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我也一直觉得她看起来不大机灵,没想到还挺能藏拙。这呀,这叫大智若愚,表面不声不响,其实工夫都花在刀刃上了……专花在陈岸那根刀刃儿上。” 第29页 周营呵呵笑起来,似乎很为自己这个巧妙的双关笑话感到得意。 “你以后再多找她聊聊,”沈麟轻描淡写道,“陈岸从福利院领养唐小笛之后就没碰过女人,也没结过婚,我原本都要怀疑他喜欢男的了,如今算是放了心。” “陈岸这样身份地位的男人,能找上她,就一定能找上下一个。到时候,她会需要我们的帮助的。” 作者有话说: 误会大了 第19章 之后的几天里,容斯言有时也会在晚餐时接到电话。 他吸取了教训,接到电话就会立刻离开桌子,到走廊或者房间里去接。 总之,是旁人听不到的地方。 他要去和邵茵看电影的事,陈岸按理说是要大发脾气的,可是竟然没有。 几天下来,似乎也对他频繁接电话习以为常,不再管他。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陈岸和唐小笛往往已经用餐完毕,餐桌上空空荡荡,残羹冷炙。 容斯言隐隐诧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番五次的冷脸相对,陈岸对自己失了兴趣。 如果是这样,倒是好事一件。 然而两天后的周六,他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想错了。 按照往常来说,陈岸周六也是要去公司的,他的出门时间通常是八点,标准的强迫症和工作狂魔。 所以容斯言打算好了等九点再出门,这样到商场正好是九点半,而电影是十点半才开始,时间绰绰有余。 可是等穿戴整齐到了楼下,拐过走廊拐角,一抬头,竟然看见陈岸悠哉地坐在茶几旁看平板电脑。 陈岸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对他点了下头:“啊,准备出发了?” 容斯言当然不会傻到以为陈岸只是对他发送祝福。 ——毫无疑问,他在等他。 他是故意的。 前些天的放任和无所谓只是迷雾弹,他就是要打得他猝不及防。 容斯言面不改色,绕过他去玄关。 陈岸从后面环抱住他,脑袋搁在他右肩膀上,半开玩笑地压下身体:“早晨天气凉,吹感冒了怎么办,我开车送你去?” 容斯言没有迟疑,扬声喊道:“唐小笛!” 唐小笛原本在房间里画画,听到声音,欢快地跑出来,从二楼围栏缝隙往下看:“容老师,什么事?” 当然,他看到的时候,陈岸和容斯言已经是分开站立的状态了。 容斯言站在玄关旁,陈岸站在他身旁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侧着头,看不见表情。 容斯言仰头道:“你爸爸说要带你去水族馆看水母,快下来。” 唐小笛吃惊道:“爸爸今天不用上班吗。” 容斯言:“他特地空余出今天,就是要带你去看水母。” 说到“特地”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唐小笛显得很开心,虽然爸爸经常会抽时间陪他,但是去水族馆还是第一次。他在动画片里经常看到那种半透明的漂亮水生物,游动的时候一抽一抽,像海里飘浮的云。 陈岸很疼唐小笛。 容斯言清楚,唐小笛就是他的软肋,他狠不下心在他欢呼雀跃之后打碎他的期待。 陈岸突然抬起头来:“下来换衣服吧,容老师也陪你一起去。” 反将一军。 容斯言失笑。 他觉得陈岸有时有些天真和幼稚,他为什么会认为他对唐小笛也有感情?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唐小笛顶多只能算得上他的学生,他对他不负有教学以外的任何责任。 拒绝唐小笛,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于是他对唐小笛解释道:“老师今天有事,去不了水族馆。” 陈岸也仰头看着唐小笛,开玩笑似地道:“小笛你看,容老师多狠心,为了外人就要抛弃我们。” 气氛微妙地起着变化。 唐小笛听不出其中端倪,傻乎乎道:“哦哦,老师你要和邵老师约会对吧?” 他开心地道:“那老师你快去吧!你今天穿得好帅气,邵老师肯定很喜欢你的!” 陈岸的脸色青得能拧出水来。 容斯言笑了:“不是约会,只是朋友而已。不过,还是谢谢你。” 容斯言准点抵达商场的时候,邵茵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他们在二楼服装店和三楼休闲区逛了一会儿。 邵茵在女士夏装店看中了一条赫本风黑色复古长裙,有些害羞地穿出来,问他好不好看。 容斯言:“女孩子穿长裙,没有不好看的。” 邵茵有些开心有些沮丧,忍不住胡思乱想,容斯言这话的深意,是说她在他眼里和其他女孩子没有区别的意思吗。 也许是看出她有些纠结,容斯言主动掏出手机帮她付款。 邵茵连忙拦住了:“怎么能让你付。” 容斯言:“开学以来你帮了我很多忙,我一直想谢谢你。” 邵茵并不想听到这句话。这条裙子是法国牌子,要两千多,如果此刻容斯言是她的男朋友,她不会跟他争这些。 可是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名不正言不顺,她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正僵持着,店员忽然走过来,道:“请问两位是想要这条裙子吗?” 第30页 容斯言:“要。” 邵茵:“不要。” 店员笑了:“非常荣幸地通知两位,你们正好是商场开业以来的第一百万和一百万零一位顾客,所以这条裙子可以免单哦。” 邵茵又惊又喜,容斯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店员把裙子仔仔细细包装好,还赠送了一顶法式黑色小礼帽作为搭配。 两人离开时,店员鞠躬道:“邵女士,容先生,请慢走。” 容斯言突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容?” 刚才免单的时候,邵茵去登记了身份信息,但是只有她一个人的信息而已。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姓什么? 店员反应很快:“刚才听到邵女士叫您容老师了,您是附近学校的老师吧?” 容斯言眉间有些冷,但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和邵茵离开了。 这注定是一个“幸运”的日子。 接下来逛商场,无论打算买什么,店员都会笑眯眯地告诉他们,因为他们是商场开业的幸运顾客,东西是免单的。 邵茵很开心:“看来选择今天出来看电影真的很明智呢。” 她隐隐觉得,今天说不定是个挑破关系的好时机,她和容斯言的关系可以跨越一大步。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时,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影厅。 这部动画电影续作不算热门,而且是日语原音,观众并不多,开场没多久走了一个临时有事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的位置在第六排,7号和8号,紧挨着的两个位置。 邵茵心脏砰砰直跳,仿佛一只蝴蝶在扑棱着想从喉咙口飞出来。 她忍不住去看容斯言。 容斯言安静地坐在她右边,看着电影银幕上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他的身上有种疏离平静的气质,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太过波动的情绪,也正是这点让他有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银幕光亮照射下,邵茵突然看到他脖颈间掉出来的玉石吊坠。 那是被一根细细的黑色细绳吊起的乳白色玉石吊坠,莹润透亮,偏偏在尾端染上了指腹大小的血色。 邵茵对玉石没有研究,但也知道,这种程度的脏污,这块玉石应该是不值什么钱了。 可是挂在容斯言身上,就莫名显出一点神秘而魅惑的吸引力来。 她以前没有注意到,应该是容斯言一直穿立领衬衫,有意把吊坠藏在衣服里的缘故。 容斯言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很快把吊坠塞了回去。 邵茵:“……那块玉,是本来就这样吗?” 容斯言淡淡道:“后来染上的。” 邵茵小声道:“……好可惜,应该是买来祈福保佑的吧。” 容斯言:“没什么可惜的,说不定是诅咒呢。” 邵茵有些吃惊。 容斯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笑了笑,道:“开玩笑的。” 两人继续看电影。 电影放映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情节正好是女主角在男主角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他额头一下。 借着黑暗,邵茵忽然生出了些勇气。 她慢慢抬起右手,向容斯言平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伸去—— 就在这时,影厅的灯突然亮了。 银幕上的画面也黑掉了。 邵茵原本鼓足勇气的右手,当然也只好缩了回来。 很快有工作人员走进来,抱歉地告诉他们,因为设备故障,影厅没办法继续放映了。 电影都放到三分之二了,你跟我说设备故障? 邵茵有些气愤,但是工作人员态度很好,不仅此次电影免单,而且赠送了他们十几张电影兑换券。 邵茵无可奈何,只好对容斯言道:“走吧。” 容斯言看上去比她平静得多,眼睛微垂,眼睫毛微微颤动,道:“抱歉。” “跟我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她摆了摆手,“算了,出去吃午饭吧。” 她隐约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隐隐透着古怪,好像有一只手在无形之中主宰着一切,安排一切。 仿佛误入一个游戏系统的npc,只能任人推动着向前走,却无法真正改变什么。 虚弱,无力,随波逐流。 作者有话说: 不要低估一个疯狗的疯批程度 第20章 午饭吃的是苏州菜,清清淡淡。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邵茵有些乏力,但是容斯言不知为什么来了兴致,拉着她打手游。 尽管精力不足,邵茵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 等打完两轮,午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精力消耗殆尽,昏昏欲睡。 容斯言体贴道:“抱歉,我只顾着拉着你打游戏,困了吧。” “唔,”邵茵努力睁开眼睛,“商场顶楼好像有付费休息室……” “商场里太吵了,我搜到附近有茶室包厢可以休息,不如去那里吧?” 邵茵困得失去思考能力,只能糊里糊涂被他半扶着走出商场。 到了地方,果然清静得很。 她向来有午睡的习惯,容斯言又十分周到可靠,忙前忙后帮她订好房间,把空调定在合适的温度,点了助眠香,扶她上床,盖上小薄毯。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容斯言低声交代服务员,不要进来打扰,费用按小时计费,到时候该付多少付多少。 第31页 邵茵心神安定下来。 昏昏欲睡间,感觉容斯言打开门,似乎要出去。 她努力睁开眼睛,想问你不午睡吗,明明是一起打的游戏,你为什么精神还这么好。 容斯言似乎也察觉到她想说话,看到她睁开眼睛,关门的时候略微顿了一顿。 然而也只是一秒左右的停顿。 很快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动作轻微,迅速阖上了门。 如同鬼魅,容斯言无声无息从茶室后门出去,沿着窄巷走了一百多米,停在一户平房前。 这栋平房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门脸窄小,灰白色墙皮剥落,沉重的腐气,户主早在十多年前就搬走了,留下这栋不值钱的旧房子,卖也卖不掉,挂在租房交易APP上长期出租,价格是附近房子里最低廉的,一个月只要四百多。 这也是容斯言租下它的原因。 便宜,隐蔽,就够了。 他进屋的时候,葛海澜已经到了。 屋子里一片狼藉,只有一张八仙桌和两条板凳,四壁空空,天花板上吊着一枚昏黄的白炽灯泡。 葛海澜屏着呼吸,看起来很不适应这脏污的环境,但是房子是容斯言租的,他也不敢挑剔嫌弃。 今天是约定好的,容斯言为他“授课”的日子。 他好奇过容斯言为什么一定要另外租一个房子,而不是在自己家或者他家,容斯言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方便”。 至于哪里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没有说。 葛海澜猜测,容斯言可能正在被人监视,或者太过谨慎、担心周营会注意到他们的交往,所以尽可能隐蔽和藏匿。 容斯言在八仙桌前坐下来,从桌上散落的东西里随便抓了几个过来,分别是一个破损的茶杯、一张纸、一截断掉的胶带,在面前摆好。 摆好之后,背脊挺直,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葛海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歪着脑袋,傻愣愣地看着他。 “照着做,”容斯言冷淡道,“再表现得像个弱智一样,就给我滚回家去。” 葛海澜这才知道是要自己学着做的意思,连忙在另一条板凳上坐下来。 “现在,你面前摆着的是一道西餐。” “水杯放在餐桌的正前方,手臂竖直向上九十度,再向前平放在餐桌上,左手边是面包盘,右手边就是水杯。” “用餐前先拿起餐盘里的餐巾,在身体左侧打开,对折,餐巾的边缘朝外,折痕面向自己,用餐巾擦嘴时不可以低头,拎起一角握住内侧擦拭油渍。用餐结束后,从中间捏住折起,放在左手边。” “握餐刀的方式,刀面朝上,用大拇指按住,松开食指,握住,再翻转,叉齿向下,把食物送入口中。” “餐刀和餐叉向下摆成30度,平放在餐盘中,代表用餐过程中暂时离场;平行并拢竖直放置,代表用餐结束。” “如果喝下午茶,搅拌方向不要顺时针或者逆时针,而是12点钟到6点钟的方向,前后搅拌,不可以发出碰壁的响声。” “吃甜点的时候每咬四口,稍作停顿,停一会儿,不要狼吞虎咽,表现得像半辈子没吃过饱饭。” …… 这些动作刻在肌肉记忆里,完全不需要思考,就可以直接做出来。 只是示范的时候,容斯言总是不自觉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这样教过某个人。 “小哑巴”,他总是这么叫他。 因为小哑巴呆呆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被欺负了也只会沉默地奋力反抗,老师问也不说。 小哑巴的班主任,正好就是他的父亲。 小哑巴十六岁之前在小城镇上学,然后突然被父亲送来贵族高中,对这里的社交潜规则一窍不通,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为精力过剩的同班男生们的霸凌对象。 他黝黑,叛逆,穿着随便,不合时宜,除了英语不会其他任何外语。 在精英云集的贵族高中,如同整齐的樟树林里突然插入了一棵桉树。 高耸,枯瘦,突兀。 为了帮父亲减轻负担,他不得不帮了他一次,将他带回家,帮他赶跑欺负他的同级生。 然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小哑巴看出他面冷心软,彻底赖上了他。 有时他也闹不清小哑巴是晚熟,还是纯粹的笨。 他示范怎么用高脚酒杯,小哑巴呆呆地在旁边看着他,说哥哥,你嘴巴怎么这么软这么红啊,是被玻璃杯蹭破皮了吗。 期中考试脱离吊车尾,他带他吃黑松露,他吃了一口,吐了出来,说呸呸呸,什么狗屁顶级食材,一股烂泥巴味儿,那些有钱人天天吃这个吗,也太遭罪了。 更多的时候,小哑巴始终记不得那些该死的餐桌礼仪,于是每天中午吃饭都跟屁虫似的,死活要和他一桌吃饭,看着他怎么做,自己也照葫芦画瓢,虽然最后总是不胜其烦,直接上手抓牛排。 记忆翻涌,恍如隔世。 …… “等,等一会儿!”葛海澜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些必须要学吗?” 容斯言回过神。 思绪回拢,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八年后了。 他放下作为演示工具的胶带,掀了下眼皮,凉凉道:“你也可以不学。” 第32页 “我不是那个意思,”葛海澜缩着脑袋,“主要是,我脑子比较笨,可能一下子记不过来……” “那就反复练,日夜练,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葛海澜以前家里虽然也是小富,但是属于经商起来的暴发户,从未接触过这些。 他迷茫地问:“不过,我们不是在中国吗,为什么要学西餐礼仪啊。” “李旗云公司每年的客户有百分之七十来自欧洲,她不可能带着一个商务礼仪都不会的蠢货谈生意,”容斯言语气冷淡,“不想仅仅当一个床上的按摩棒,就给我往死里学。” 葛海澜恍然大悟:“那,中式的也要学吗?” “中式比西式更难,更考验察言观色和人情世故,”容斯言瞥了他一眼,“先学西式,还没学会跑就别想着飞了。” 葛海澜的心情逐渐由惧怕变为了钦佩,对容斯言的过去也愈发好奇。 从言谈举止和知识见地来看,很显然容斯言出生于上层阶级,从小衣食无忧,接触的人也非富即贵。 为什么现在会沦落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老师? 他和周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和八年前的那场事故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执着要调查那场事故的真相? 他不敢直接问,于是休息时装作不经意道:“哎,容老师,我也真是挺佩服你的,赵正博死了那么久了,凶手一个都抓不到,都快成悬案了,你是第一个来关注他死因的。” 容斯言不答话,闭目养神。 葛海澜又旁敲侧击:“您以前认识他吧,还是说,是同学?朋友?” 容斯言还是没反应。 葛海澜一拍大腿:“好!替枉死者伸张正义,有胆识,有侠气!只要能帮我搭上李太太,小弟我跟定你了!” 容斯言终于厌烦地睁开眼睛:“少说废话。我让你去偷周营的档案,怎么样了。” 葛海澜声音一下子小了:“我前几天去打探过了,办公室没监控,但是学校安保挺严的,门口是指纹锁,得想办法弄到他的指纹。” 容斯言沉吟片刻:“我来想办法。” 他没有说具体怎么做,但是葛海澜就是莫名相信,他能办到。 现在容斯言在他眼里就跟好莱坞大片儿里的特工特务似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两人又练习了一会儿,容斯言看了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一般人的午睡时间是两个小时左右,邵茵估计快醒了。 正要站起来,脑神经左侧突然一阵刺痛。 容斯言一下子弯下腰去,大口喘气。 葛海澜慌慌张张过来扶他:“怎、怎么了?” 今天过于专注和劳神,竟然忘记吃药。 容斯言从背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药盒,倒出两粒明黄色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葛海澜:“这是……” “曲马多。” 中枢性止痛药,二类精神药品,止痛效果是普通药物的十倍。 可是容斯言的语气很随意,好像只是吃了一粒瓜子,一颗薄荷口香糖。 药没有办法立即见效,容斯言让葛海澜扶着自己,旁边的一个破沙发上躺了下来。 沙发上都是灰尘,葛海澜看不过去,用袖子擦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容斯言扶上去。 容斯言半闭着眼,唇色苍白:“多谢。” “你别说话了,”葛海澜挠挠头,道,“要不要叫救护车?或者打车送你回家?” 容斯言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倏地睁开。 “别叫车,别声张。沿着巷子往外走一百米有个茶室,你去蹲着,要是有动静,立刻回来找我。” 邵茵在睡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之后,悠悠醒转。 她喊了喊容斯言的名字,没有回应。 手机发消息,也没回。 她心想容斯言或许是另开了房间午睡了,揉了揉眼睛下床。 门忽然被急促地敲响。 她打开门,上午在商场见到的影厅工作人员急切地问她:“容先生呢?” 邵茵茫然地看着他。 “容先生!跟您上午一起去看电影的容先生,你们吃完午饭不是一起来茶室了吗,他人呢?!” 邵茵慢慢地反应过来。 她又惊又怒,抓着门框道:“你……你是什么人,跟踪监视我们?” 那工作人员似乎无暇回应她的质问,扫视一圈,发现房间里也没有容斯言的身影后,立刻转身去和茶室老板交涉。 邵茵无力地站在门后,大脑一片空白。 她向前几步,抓着二楼栏杆,低头望去。 一楼大厅,只见十几个高大强壮的保镖似的男人鱼贯而入,楼上楼下拍门搜寻。 片刻后,茶室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陈岸。 他似乎知道她在哪里,抬起眼睛,瞬间与她目光相对。 那目光阴冷,深寒,毫不掩饰。 等回过神,邵茵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后几步,手心满是冷汗。 第21章 作者有话说: 狗狗闻着味儿找来啦! 部分情节参考英国皇室礼仪,请勿深究。 第33页 陈岸走上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容斯言呢?” 邵茵再迟钝,也能听出这语气中的不对劲了。 联想到前几次,她和容斯言稍微亲近一点,陈岸的目光就会变得晦暗阴沉…… 她不敢,也不愿意去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邵茵硬邦邦道:“不知道。” “不知道?”陈岸上前一步,逼问道,“他和你一起进的茶室,现在人不见了,你跟我说不知道?”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充满野外雄性生物的占有欲和攻击性。 邵茵莫名其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旋即猛然明白过来:“今天商场里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什么第一百万和一百万零一位顾客,什么幸运日,什么免单优惠,都是假的。 他们被玩得团团转。 陈岸淡笑一声:“身为学校董事,请两位老师吃点便饭、买点礼物而已。怎么,知道商场是我名下的,就突然如鲠在喉了?” 语气里,却丝毫没有对老师的尊敬。 他再次逼问:“容斯言去哪儿了?” 邵茵不寒而栗:“他是一个成年人,一个独立的个体!不管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你有什么权利干涉?” “啊,我干涉了吗,”陈岸似乎有些疑惑,“邵老师,如果我诚心想干涉,你觉得你还能在立藤安安稳稳教书到现在吗?” 邵茵不明所以,但仍旧被那话语里的恶意骇住,情不自禁退后一步。 两人正剑拔弩张,容斯言扶着额头,慢慢从门口走了进来。 “容老师!” 比邵茵的话语落地更快的是陈岸的动作,他几乎是立刻跑下楼去,抓住了容斯言的手腕,强势地向车里拖去。 邵茵追下来的时候,黑色宾利已经闪电般开走了,只留下一地乱舞的飞尘。 容斯言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呼喊。 她站在兵荒马乱的茶室门口,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早点回去吧,”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替她结了账,低声道,“一个小小的提醒,以后和容老师保持距离,以免引火烧身。” 邵茵神经质地转头:“你是什么人?” “文扬,陈总的助理,负责替他处理一些善后事务,”文扬轻声道,“最后一句建议——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你没背景没后台,承担不了后果的。” 容斯言在车里激烈反抗,又踢又打,把陈岸那套剪裁精良的西装踩出了七八个黑乎乎的鞋印。 陈岸不慌不乱,吩咐司机正常开车回公司。 会议还在暂停中,他是会议途中接到消息说容斯言失踪了,于是立刻叫了暂停,亲自出来抓人。 现在人抓到了,可以继续回去开会了。 容斯言被他半抱着压在身下,两只手困在身后,像只被提往屠宰场的小雏鸡。 “放开我!”他失控地反抗。 陈岸弯下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一招偷天换日啊,容老师,你带邵茵离开商场,就是为了躲我呢吧。” “我不需要躲谁,和谁交往都是我的自由。” “和我谈自由?”陈岸轻易地逼迫他仰起头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欠了一千多万,还谈自由,您配吗,容老师?” 他强迫他坐在自己怀里,这是很轻易的事情,因为容斯言比他瘦小了一圈,可以完完全全拢在怀里。 他把他的双手困在手心,咬他的耳朵,亲昵地问他:“刚才偷偷跑去和谁见面了,嗯?害我找这么久?” 司机训练有素,面不改色直视前方,升起了挡隔板。 热气喷在耳道里,容斯言不由自主浑身战栗。 他冷淡道:“没有见谁,随便转转。” “撒谎,”陈岸狠狠掐了他的大腿内侧一下,以示惩罚,“不说也行,我只能认为,你就是在和邵茵偷偷开房了——甚至,你们想偷偷私奔?” 容斯言一惊,疾声道:“和她没关系,不要把她扯进来!” 车厢里静了静。 “真好,”陈岸点了点头,“你这么护着她,看来她真的对你很重要啊。” 容斯言心下杂乱,不知道他的话里几分实几分虚,担心他会对邵茵下手。 勉强缓和语气,道:“只是同事而已,我们的事也确实和她没关系,看电影只是为了感谢她开学以来对我的帮助。” 曲马多的药效渐渐释放,脑神经不再抽痛。 随之而来的,背部疼痛却是清晰起来,是上次在这台车里的磕碰摩擦留下的。 他的身体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没有哪一刻是能完好无损的,不是这里痒就是那里痛,时刻要这里敲敲,那里打打。 齿缝间不由自主泄出一丝呻吟。 陈岸顿了顿:“背又疼了?” “好像又肿起来了……” 陈岸没好气地把他翻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掐了一下屁股,骂道:“一天到晚乱跑,不省心!” 容斯言觉得他这话说得可笑,仿佛是什么慈爱的长辈式的口气,可是他明明还比他大了一岁,装什么情意深重呢? 防止陈岸再发疯,他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任由陈岸掀起他的衣服后摆,涂抹药膏。 第34页 由上而下,由下而上,薄薄的茧子,指腹细致地抚摩过每一寸骨骼和皮肤。 那手法有种隐约的轻佻和温柔,容斯言被他摸得后背燥热起来,脸颊隐隐滚烫。 等涂抹完,差不多也到了公司大门口。 他趴在陈岸大腿上,正思忖着怎么逃掉,突然听到陈岸一声自嘲似的笑。 “我等了一路,等你发现我肩上的伤口裂开了,”他在肩上按了按,低头看着手心紫红的淤血,“可是你看,我没办法无视你背上的伤,你却能视若无睹,若无其事。” 容斯言一怔。 他倒不是故意忽略陈岸,而是习惯躲避他的一切,所以根本没有看到。 每次目光对视,陈岸多半要发疯,那么他宁可躲得远一点,远离爆炸中心。 陈岸把他衣领下的水滴吊坠掏出来,在手里抚摸片刻,感叹道:“论心狠,确实还是你比较厉害。” 陈岸一把把他从车里拎起来,向公司大门口走去。 容斯言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挣扎着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原来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陈岸轻笑道,“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在公司大门口奸了你。”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突然兴奋) 第22章 强吻 此时是下午两点,员工刚刚结束午休,开始下午的工作,公司门口没什么人经过。 大楼宏伟而气派,没有人知道角落一隅发生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容斯言知道这是最后的逃跑机会。 陈岸抓着他进大楼右侧的电梯,右手卡着他的后颈,指腹按在耳下,有种威胁的意思。 因为是专用电梯,只能到达特定楼层,保镖没有进大楼,在大门前就解散了。 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他悄悄背对门,将自己的左手手指留在了门夹缝中。 电梯门猛地夹紧。 一声闷哼,他痛苦地弯下腰,挣扎着要将手指抽出来。 钻心的疼,仿佛要将他全身上下的骨髓抽干沥净。 陈岸一怔,慌乱地去拍打电梯按键,把手插进电梯门缝中,阻止门继续关紧。 很快,电梯门重新向两边打开。 陈岸焦急地弯下腰,似乎要检查他的手指伤势。 抓住这一秒钟的空隙,他迅速转身向门外跑去。 这里是公司大楼右侧隐蔽处,没有人经过。 保镖们刚才已经散开了,前方空空荡荡,只有干净整洁的大理石地板和修剪整齐的绿植。 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成功了。 下一秒,衣服下摆被猛地向后拽住,然后是衣领。 容斯言几乎窒息,抓着领口,大口喘气。 陈岸阴沉着脸,抓着他的左手手腕,将他拽回了电梯。 受伤的部位被抓在手里,威胁地轻轻捏住,只要再多一点点力,他就能痛得撕心裂肺。 容斯言面如寒冰,仍旧用力挣扎。 陈岸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猛地把他按在电梯墙壁上,手臂下垂贴紧墙壁,后背一阵钝痛。 电梯门缓缓关闭。 四面都是金属墙面,光可鉴人,把激烈交缠的身体反映得清清楚楚。 身体欺压下来,把他实实在在地钉在墙壁上。 陈岸低头看着他,因为个头的缘故,挡住了电梯顶部的光线,漆黑的瞳仁看不清情绪,好像是愤怒,好像也有一点别的什么。 那种眼神不好形容,像是猛兽被扯痛了脆弱的尾巴,咆哮发火也无济于事,只能委委屈屈地团成一团,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咬牙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容斯言被迫仰起头,动弹不得,冷淡地看着他。 他不明白陈岸这个疑问从何而来。从一开始,向他设计圈套、表达厌恶反感、事事为难、冷嘲热讽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现在却做出一副委屈愤懑的样子,好像他以牙还牙,就是做得过分了。 空气里电光火石,戎马倥偬,劈啪作响。 倘若目光能化为飞箭,陈岸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死无全尸。 陈岸固执地盯着他,似乎被什么激烈的情绪支配。 粗重地喘息几下,突然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容斯言大脑空白了一秒,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 陈岸的嘴唇干燥灼热,仿佛在发泄怒气和委屈,重重地碾磨他的唇瓣。 身体沉沉地往下压,逼得他瘫软无力,狼狈躲避,纽扣在挣扎中散开,露出脆弱的锁骨和喉结。 可是躲避也是无效用的,陈岸似乎尝到甜头,左右追逐他的嘴唇,固执地吻他,仿佛干涸已久的旅人突然遇到绿洲,贪婪地汲取甘泉。 舌尖试图顶开嘴唇,在遭到坚决的抵抗之后,仿佛小孩品尝焦糖布丁一般,舔舐吮吻他的嘴唇,右手隔着衬衫,来回抚摸他柔韧的侧腰和后背。 因为每天涂抹药膏的缘故,尽管很不情愿,容斯言对他的抚摸已经很熟悉。 略微粗糙的指腹,指节宽大,手掌大得能完整包裹住他的后腰。 温度逐渐升高,热油滚水,一触即燃。 但是力道是全然陌生的。 贪婪,强势,渴求,饥饿,欲望勃发。 身后是冰凉的墙面,坚硬无比,退无可退,身前没有什么是可以抓住的,他像只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勉力跳动挣扎,看着刀光降临。 第35页 他被摸得酥麻瘫软,浑身战栗,头脑因缺氧而一片空白。 要不是陈岸抱着他,几乎要坐到地上去。 惊恐之下,容斯言的牙关卸了力气。 陈岸的舌尖长驱直入,卷住了他拼命躲避的舌头,左手也掀开衣服下摆,探了进去—— 叮咚。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里零星站着几个等待开会的下属,惊愕地看着他们。 因为陈岸是背对电梯门的,容斯言又被他按在怀里,下属们看不清怀里人的脸,也不知男女。 但仍旧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清晰地看见,陈总刚才是在低着头和一个人接吻。 人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 陈岸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虽然脾气不甚好相处,但一向私生活神秘,公私分明,从来不会在公司宣淫作乐。 如今竟然…… 容斯言的身体微微颤抖,因为羞耻,好像也因为别的什么。 陈岸把他按在怀里,微微侧过头,寒声道:“都给我滚进去。” 下属们如梦初醒,慌忙逃进会议室。 陈岸回过头来,低头看着容斯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一般人接吻之后,应该是要安抚,说些温柔的体己话吧…… 但那是如胶似漆的情人之间。 放在他们之间,这样扭曲尴尬的关系,显然不太合适。 他回想起刚才嘴唇相触的灼热,脸颊微微滚烫。 竟然有些愣怔和无措。 犹豫片刻,呆呆问了一句:“……手指还痛吗?” 容斯言很快向他证明了自己的手不但不痛,还很孔武有力。 他毫无预兆地抬起手,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他们之间的,第三个耳光。 比前两次更狠厉的一巴掌,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像只被逗狠了的野猫。 家养的猫咪是没有这样的野性的,家猫伸爪子也温温柔柔,收着力道,唯恐真的伤了人,从此流落街头。 可是野猫不会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心,伸爪子就是想打你,不仅要抓,还要狠狠地亮出利爪,让你从此不敢有非分之想。 再有,抓的就是眼睛了。 让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知道什么是痛苦和悔不当初。 第23章 作者有话说: 笑死,天天作死,天天被打 幸好狗勾皮肤黑看不出来(不是) 小剧场: 陈小狗:呜呜呜老婆又打我了 言言:不想被打就老实点 陈小狗(吭哧吭哧):那,打一次亲一下,可以吗,我包年 言言:…… 陈岸被扇得偏过头去,安静片刻,舌尖顶了顶脸颊。 转过头来,脸上的紧张无措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看来是不痛了。” 说完,把人打横抱起,不顾报复式死死咬住他肩头的齿尖,步履稳健,扔进私人办公室的长沙发,反手关上门。 长沙发有两人并排长宽,温暖绵软的云山蓝绒布质地。 容斯言穿牙白色衬衫,米色棉麻长裤,摔进沙发,背部痛楚卷起,像一团被丢进深海的碎月光。 挣扎着又要往外跑,陈岸直接从背后抱住他,摸进衣兜,收缴了手机。 他的身体瘦削,但是因为挣扎,温度很高,像一只被炙烤的兔子。 陈岸从抽屉拿出一副黑色手铐,将他的右手腕拷在茶几腿上。 白皙柔韧的手腕,漆黑的手铐,平白显出一种欲说还休的禁忌美。 “再乱跑,把腿也铐上。” 陈岸半蹲,抓住他的左手,碰了碰那只被电梯门夹到的手指。 微微肿胀,幸运的是没出血。 说完全不痛是不可能的,可是容斯言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于是咬紧了牙不吭声。 “下次想逃跑,可以换点别的方式……大可不必自残来引起我的注意。” 容斯言脸色骤冷。 他觉得陈岸是故意激怒他,把他说得像深宫中争风吃醋的妻妾妃嫔。 他不想搭理陈岸,于是偏过头去,冷冷地不搭腔。 “不高兴我这么讲,下次就别这么做,”陈岸安静片刻,道,“我不会因此心软,付出更多的报酬,你知道的。” 陈岸把西装外套和衬衫脱下来,解开渗血的绷带,在绷带剥离伤口的时候,因为刺痛轻轻呻吟出声。 那鲜红的颜色很刺眼,像一道割开静默空气的利刃。 很快换了一条新的,层层包扎好,重新穿好衣服。 “我去开会了。” 他打开门,等了一会儿,似乎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然而容斯言始终一声不吭,直到他略微失望地关门离去。 会议室就在董事长办公室的一墙之隔。 丰锦集团的下属们正襟危坐,看着老总面色冷淡地走进来,继续会议。 没有人知道那个被抱进办公室的人是谁,也没人敢问。 会议进行了十几分钟,隔壁突然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继而是重物堕地的声音,咚咚蹡蹡,咣咣当当。 仿佛有一只猎豹正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奔跑,大搞破坏。 下属们面面相觑。 这回陈岸连暂停都不喊了,直接起身回了办公室。 第36页 片刻后若无其事回来,领带歪了,下巴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牙印,嘴角竟隐隐有些笑意。 “会议继续。” 后来隔壁仍旧断断续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恼羞成怒,大发脾气,摔东西泄愤。 陈岸一脸若无其事,权当耳旁是演奏乐。 下属们自然也装聋作哑,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作出全情投入的架势,热烈讨论四季度预算和策划方案。 老总要金屋藏娇,谁敢说什么? 下属们也只是暗地偷笑,看来美人还挺泼辣,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向来无往不胜的陈总也有折在石榴裙下的一天。 会议结束,陈岸回到办公室,看着满屋狼藉。 撕碎的纸张,四处飞散的抱枕,七歪八扭的桌椅板凳,碎裂的玉雕瓷器…… 凡是手头范围内能够到的东西,通通没能幸免。 陈岸抱着胳膊,慢条斯理四下巡视一圈。 铜鎏金拜财神像,九万;象耳衔环羊钮盖瓶,三万;端石螭龙纹石渠砚,十四万九…… “你又欠我许多了。” 容斯言像只炸毛的白色小狮子,衬衫凌乱,领口敞开,依稀可见锁骨上有淡淡的吻痕。 他缩在沙发里,不发一言,手腕和手铐连接处因摩擦而泛红一片。 这些欠债数目对他而言已经麻木了,一千两百万和一千三百万没有任何区别,那还不如随了自己的性子,起码砸点东西能让他畅快片刻。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看不到底的深坑,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底,也不知道地底是荆棘还是岩浆,抑或永无止境的循环空洞。 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地下坠。 陈岸略微有些心软,把手机丢给他:“有人好像找你找得很急。” 屏幕上显示出七八条微信消息,还有未接来电,都是邵茵发的。 容斯言点开,每一条都是邵茵在焦急地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回复,要不要报警。 陈岸在左侧看着他,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屏幕上的文字。 容斯言也懒得避开他,就算他躲着不让他看,有用么? 他沉默片刻,回复道:【不用,谢谢关心。】 邵茵很快道:【真的?我看你刚才被带走的时候好像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家校委员会的一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邵茵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她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我,我会……” 容斯言还是那句看不出情绪的:【不用,谢谢关心。】 刚打完,手机就被抢走了。 陈岸把手机关了,淡声道:“休息一会儿,等会儿跟我去吃饭。” 容斯言:“我要回家。” 回家是个让人心安的词,家是防空洞,是避难所,是可以让思绪惰怠漂浮的潜水舱。 “回家还不是回我家,有什么区别,”陈岸脸皮厚度惊人,“还是说,你准备让小笛看见我在你脖子上干了什么?” 容斯言沉默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抓起烟灰缸砸他。 陈岸一偏头躲过了,烟灰缸砸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就受不了了,”他轻快道,“万一有一天我让你给唐小笛当后妈呢,嗯?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一把子支持! 第24章 对一个男人的羞辱,到这种地步,也就差不多了。 容斯言一脸被冒犯到的神情,冷淡地蹙起眉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陈岸又讥讽了几句,见他不理自己,在沙发前巴巴转了两圈,像只费尽心思闯祸却没能得到主人眼神的大狼狗。 眉眼间的稚气,恍惚有些像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可惜不管他说什么,容斯言都是一概不听不看不问,仿佛老僧入定。 快到七点的时候,陈岸强行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用毯子蒙住头,抱下楼去。 黑宾利一路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抵达一栋别墅门口。 容斯言不情不愿地被他抱出去,打定主意装睡,不料一出车门,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李旗云。 李旗云身着香云纱如意云头墨绿旗袍,鬟燕尾短发,高挑明艳,亭亭站在家门口。 她的容貌原本只是清秀,但是未经生育之痛,比同龄女性都要年轻得多,加上不计成本的美容保养和珠宝点缀,星光熠熠,贵气逼人,仿佛民国画报上的电影女明星。 很难想象,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小商贩。 金钱与美貌,原本就是相依相生的东西。 这世上的规则,缩减成十二个字:美貌创造财富,财富诞生美貌。 容斯言万万没想到会遇到李旗云,他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便饭。 他挣扎起来,把头缩回毯子里,急促地问陈岸:“今天还有谁?!” 陈岸很受用,这动作仿佛是躲进他的怀里,于是难得很有耐心,拍了拍毯子,道:“怕什么?……都是李太太的一些朋友,你不乐意打交道,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李旗云瞧见这边的动静,笑盈盈地走过来:“我倒没见过你把你家小朋友带过来。” 第37页 上次在沈家庄园的晚宴,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容斯言。 刚才短暂的一瞥,见他白皙瘦弱,眉眼清秀,以为是陈岸新交往的小情人,顶多刚上大学或者高中。 陈岸笑了笑:“他怕生。” 李旗云这些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什么怪人怪事没见过。 有钱人的癖好,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毕竟钱赚够了,人世间的享受都尝过了,就只能在肾上腺素驱使下追求刺激了。 李旗云理解地对陈岸点点头:“没关系,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陈岸:“今天来哪些人,有立藤的老师没有?” 他以为容斯言是害怕遇见同事。 李旗云:“有的,周营和他外甥,其他都是我的一些女性朋友。” 周营的外甥……也就是,葛海澜。 容斯言呼吸一滞。 刚刚中午的时候,他还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教葛海澜如何与“上等人”打交道。 如今葛海澜能够堂堂正正,凭借“周营外甥”的名号来参加晚宴。 而他…… 人的情绪的崩溃,往往不是因为大起大落,而是长期累积,一朝爆发,溃不成军。 平时再怎么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为了那些沉默的呜咽饮泣,为了未完成的光明坦途,他必须这么做。 可是一旦被人撕开一角,一切苍白的假象都会在瞬间碎成齑粉。 它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在做什么。 容斯言剧烈地抖动起来,挣扎着要往车里跑。 陈岸几乎拽不住他,抱紧了,问李旗云:“有小房间么?” “多的是,”李旗云柔柔道,“不想见人也不碍事,我让佣人另外准备一人份的餐食,原样摆在房间里,不会有人进去打扰。” 她心想,这小孩或许是从小被豢养在家里的,怕光,怕生,厌恶陌生人,娇气得一阵风就能吹病了,才会这样恃宠而骄。 权贵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她吩咐女佣去准备东西,亲自领着他们上楼,到一个小巧雅致的小房间。 “这里原本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想着哪天生了孩子,就给他当游戏屋,”李旗云顿了顿,道,“现在也没用了。” 她和丈夫结婚十余年,一直没能有孩子,后来感情破裂,备孕计划自然也无限推迟。 陈岸点点头:“多谢。” 李旗云出去了,容斯言仍旧缩在毯子里,紧紧抓着边缘。 直到饭菜也都一一上来了,确保不会有人再进来,才脸色苍白,微微松了手。 “怎么怕成这样,”陈岸摸摸他的后脑勺,“上次在沈家不是挺有力气的,还砸碎了沈麟一个青花罐。” 他没提玉石吊坠的事,因为容斯言看起来有些失神,受不了刺激。 他有些后悔今天带他来这儿。原本是听说李旗云家新来了个西班牙裔厨师,在英国勒克伦餐厅工作过,想带他尝尝鲜,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李旗云在外头喊人,说快开饭了。 陈岸拍拍后背,安抚片刻,自己也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容斯言木着脸,慢慢站起来,走到圆形餐桌旁。 精致的欧式骨瓷餐具,洛可可风格花边纹样,银白色刀叉,精致的餐点,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他在餐桌旁坐下来,举起餐刀,刀尖向下,慢慢刺进一个香芋色马卡龙的脆皮里。 刺破声清爽酥脆,动作缓慢,如同凌迟。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如同插入一颗烘烤过的心脏,糖壳顷刻破裂,糖霜碎屑飞溅,鲜血喷涌而出。 重复机械的动作,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安宁。 刺了十几下之后,容斯言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把餐桌上散落的马卡龙碎屑捡起来吃了,因为太甜而微微皱眉,灌了一杯咖啡。 擦干净手,重新躺回沙发上。 冷静下来后思考,就算不说别的,他也要尽力遮掩和低调,不让旁人发现自己和陈岸的关系。 陈岸如今的显赫地位,一旦他在他身旁出现得太过频繁,势必有人要挖掘他的身世背景,到时候会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就难说了。 锁孔就在此时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容斯言的第一反应是拉起毯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房门豁然打开,喧嚣人声如同洪流,鱼贯而入。 一个寸头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倨傲地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容斯言。 李旗云紧随其后,厉声道:“郑康良,你疯了?这是我的客人!” 被唤作郑康良的男人,就是李旗云的丈夫。 她要将郑康良推出去,然而女人和男人先天身体条件不同,体力更是悬殊。 郑康良眯起眼睛,轻蔑地看了看容斯言瘦弱的身体,道:“他真不是你的姘头?看这身板,倒确实不像是能满足你的样子。” 李旗云:“你的嘴巴该好好拿马桶栓涮一涮——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他是陈岸带来的人?” 郑康良听到陈岸的名字,立刻收敛几分。 小声嘀咕道:“真是陈岸带来的?……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喜好插后门了。” 李旗云冷冷地看着他。 郑康良挠挠头,高声对容斯言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认错人了。” 第38页 容斯言裹在毯子里,一动不动,也没回应。 郑康良又问李旗云:“陈岸呢?上回学区房那块地皮,被这小子抢先了,我早就想约他吃顿饭。” 有人小声回答道:“陈总好像上洗手间去了。” 郑康良立刻转身,找陈岸去了。 李旗云关了门,慢慢走近来,低声道:“抱歉……没吓到你吧。” 容斯言闷声道:“没事。” “他就是个疯子,”李旗云厌恶道,“知道我要宴请朋友,就立刻赶回来搅局,显示自己的户主地位。” 看来夫妻俩确实关系破裂得无可挽回了,容斯言心想,面对他这样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也能毫不避讳地表达厌恶。 “只是,虽然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名义上还是夫妻,”她轻声道,“等会儿陈岸回来了,你可以不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么?” 她看得出来,陈岸很在意这小孩。而她也一向十分谨慎细心,知道陈岸这样的人只能交好,不可结仇,最好连嫌隙都不要有。 容斯言答应了:“放心。” “多谢。”李旗云松了口气。 退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小孩开口道:“你总是这样么?” 李旗云:“什么?” 容斯言:“替你丈夫擦屁股,收拾杂七杂八的烂摊子。” 李旗云一怔,没有说话。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最可悲的不是老去,而是养丈夫也像养儿子。丈夫会变得越来越幼小,越来越热衷突破规则,渴望无底线的包容。 容斯言幽幽道:“我倒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他搞大那几个高中女生肚子的时候,在青山动物园猥亵梅花鹿上新闻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妻子。” 李旗云嘴唇微微颤动。 “如果我是你,”容斯言懒洋洋道,“宁可一把火烧了这栋房子,也不会再维持表面平和。” 和平是给希冀和平的人的,对于战争原教旨主义者而言,和平只是一只可以烤熟的白鸽。 李旗云没再说什么,拉紧门出去了。 容斯言听出那关门声中隐匿的仓皇和悲凉,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言言:挑拨成功√ 第25章 挣扎 容斯言在房间里等得无聊,开了一条门缝,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这样的私人晚宴,聊天尺度比公共场合大得多,富豪名媛们的社交圈彼此形成闭环,谁都不用担心聊天内容会传出去,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透过门缝传进来,娇声莺语,嘻声笑骂。 有人抱怨昨晚定制的晚礼服和某女明星撞了颜色,害得她不得不临时缺席了XX时尚大秀,结果意外在更衣室撞见品牌设计师和某四十岁男演员偷情。 有人刚从公海游艇上玩了三天三夜下来,晕晕乎乎,喝了几口酒就吐得昏天黑地,食物残渣里出现了人体毛发和一个完整的避孕套,引起一阵揶揄嬉笑,李旗云赶紧让人把现场清理干净。 也有人兴致勃勃讨论一些社交圈名人的兴起和消失。 XX账目窟窿捅得太大,判了经济犯进去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XX新开的酒店死了个女服务生,花了一百来万摆平了,据说受害者家属主动得很,钱立马拿去给儿子买了二室一厅; XXX那傻逼,在圈子里没人搭理,天天在小X书上晒存折晒房晒车,把那帮子月薪5000的网民羡慕得口水直流喊她大小姐白富美,结果被人扒出来假捐款,赶紧连夜捐了十万出去,笑死我了。 …… 容斯言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因为曾经对这些内容太过熟悉,没什么情绪波动。 隔了八年,有一些人消失了,有一些人慢慢崭露头角,但是内容八九不离十,无非钱权交易,纵情声色。 他有些困了,昏昏欲睡,听见郑康良在和人高谈阔论,大谈国际形势和华尔街金融市场动向。 他隐约想起一些往事,十来年前自己刚认识这对夫妇的时候,是在一次开业晚宴上。 李旗云昂首挺胸,带着他畏畏缩缩的丈夫前来参加晚宴,她的旗袍用料精良,但是不太合身,一整晚都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胸口。 你很难想象一个乍富的中年男人会敏感成什么样。为了掩盖紧张,郑康良在吃牛排时大声斥责妻子握刀叉的方式不对,引起周围人津津有味的侧目。 尽管,他能够来到这样的场合,完全是因为妻子的功劳。 难堪之下,李旗云很快带着丈夫离开了。 容斯言之所以记忆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李旗云向他问过一次路,郑康良紧张得吐酒,她不得不半扶着他四处找洗手间。 那时她还是清秀平凡的长相,笑容和蔼温柔,或许是看他还是个孩子,道谢后悄悄在他手心放了一颗费列罗。 只是,李旗云肯定是不记得他了,容斯言心想,时间过去那么久,何况他现在还更改了容貌。 容斯言陷入回忆里,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回过神,悄悄站到门前,把门缝又拉开了一点—— 长条餐柜前,一个穿亮蓝色涂鸦T恤的男孩子从门外冲进来,一下子扑进陈岸怀里: 第39页 “surprise!” 容斯言一怔。 男孩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头戴Gucci金银丝线棒球帽,亮蓝色T恤宽宽大大,皮肤雪嫩,眼睛又圆又大,神态骄矜贵气,精致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 从面相上看,就是非常不好惹的角色。 “沈少!”旁边有人叫道,“您不是在纽约修飞机呢吗。” “修你X的飞机!”男孩子笑骂道,“我那是航空工程学,跟钱学森一个专业的,你个土鳖!” 他抱着陈岸撒娇,下巴在胸口磨蹭:“想我没想我没,快说!他们说你今天参加云姨的晚宴,我可是一下飞机就找你来了。” 容斯言想起他是谁了。 沈琼,沈麟的孙子。因为父母早亡,很受沈麟的疼爱。 从前似乎见过几面,但是沈琼那时才十岁左右,还没长开。 陈岸下意识看向小隔间,正好和容斯言看了个眼对眼。 门缝窄小,他看不清容斯言的表情,感觉门似乎是停了停,然后立刻关上了。 陈岸一下子推开了沈琼。 沈琼娇气惯了,从来都是他对别人颐指气使,哪有人推开他的份儿。 他脸色微变:“干嘛,我可是特意回来找你,一副不情不愿的死人脸,不想见到我啊。” 李旗云看出气氛不对,连忙来打圆场,笑着给每位宾客倒香槟,要给沈少爷接风洗尘。 沈琼毕竟年轻,在众人的簇拥和吹捧下,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讲起了自己前两天去瑞士萨斯费滑雪的事情。 陈岸回到小隔间,看到容斯言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他抱着胳膊,倚在门板上:“休息得挺好的?” 容斯言:“还行。” “外头这么吵,容老师还能睡得这么香,真是天赋异禀啊。” 容斯言还是那句平淡的:“还行。” 陈岸笑了笑:“我如果没看错,刚才容老师是在开门偷看?” “说不上偷看,只是有些无聊,开门透透气。” 陈岸指着雕花木窗:“透气不开窗户,开一条门缝?” 容斯言:“人总有自己的喜好。” 陈岸一股无名火,憋在胸口发不出来:“你就没别的想说的?看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总得有点想法吧?” 容斯言慢慢睁开眼睛,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 陈岸:“……” 你他妈看见一个男的抱着我撒娇,半点想法都没有?! 面对面抱着!胳膊都搂上来了!就隔着两层布! 明明白天还被老子压在电梯和办公室亲得腿都站不直,现在在这儿装你X的云淡风轻啊! 陈岸脸色黑得和锅底有一拼。 可是容斯言平淡如水的表情告诉他,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想法。 他很快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没有想法,那你关什么门,继续开着透气不好吗。” 容斯言:“……” 陈岸以为他终于被问住了,有些得意,正想趁胜追击,容斯言突然问他:“所以,你是希望我有什么想法吗?” 陈岸一愣。 容斯言平淡道:“如果有什么需求的话,你其实可以直接说出来。防止我猜得不对,不合你的心意,那你又要生气了。” 陈岸脸色变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容斯言仿佛在回答一道物理公式,干巴巴道,“如果你是希望我配合你,玩一些吃醋争宠之类的戏码,其实可以直接说出来。” “……” “是,我看见了。你们抱在一起,如胶似漆,情投意合,”容斯言微微抬起眼睛,看着他,道,“而且,你也并没有推开他,不是吗?” 陈岸把人抱出去的时候,大厅里正在狂欢。 沈琼被哄得上了头,站在茶几上蹦蹦跳跳撒香槟和欧元,撒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欢呼。 能站在这间大厅里的,自然都不是缺这几欧元的人。 只不过,无论身处何地,身价几何,钱都是最能刺激肾上腺素的东西。 多不烫手,聊胜于无,这就是为什么几分钱的微信红包也有人抢。 陈岸右手揽着容斯言的脖子,左手托住膝弯,隔着长裤重重地揉捏屁股。 容斯言想要挣扎,又怕引起狂欢人群们的注意,只好咬着薄毯边缘,把脏话和呜咽吞下去。 陈岸很生气,他感觉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他却不知道。 明明他已经这么自觉懂事地帮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表示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尽力配合,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反抗过太多次了,他有点累了。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他也想通了。 如果做得不是太过分,那么他可以配合,反正也跑不掉,反抗的结果还是顺从,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尽量争取最大利益。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他真的猜不透陈岸在想什么。 从反应来看,他觉得陈岸对沈琼是有好感的,起码不排斥,不然为什么会被抱着还甘之如饴呢。 两人的关系或许是在暧昧,还没捅破窗户纸。 之前陈岸也说了,对郁风晚没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只是因为没上过床,所以惦记了这么些年。 第40页 那么陈岸就是被他戳破了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他还没有到和沈琼上床的地步,但是生理需求又需要人解决。 陈岸自然不会去迁怒骄矜金贵的沈家小少爷,正好,他这么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穷教师,就变成了很好的发泄对象。 安静,低微,随便怎么蹂躏,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是真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容斯言屁股被掐得很痛,可是相比起被人发现,他觉得痛死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经过大门口的时候,他们遇见了李旗云和郑康良。 他们在激烈地争吵,似乎是为了今天这一场晚宴的举办:郑康良责怪李旗云举办之前没和自己商量,请的都是些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女眷小辈。要办,就应该像沈麟那样,办得越盛大越好,越热闹越好,贯通整个槿城的名流社交圈。 看到陈岸走过来,两人停止了争吵,勉强维持礼节,让他慢走。 李旗云没再说什么。 郑康良朝他怀里瞧了一瞧,笑道:“下回来,有什么要求随便提啊,小包厢雅座都给你们安排上。” 陈岸敷衍两句,抱着人回了车上。 月光惨淡,阴恻恻地照着车窗。 司机把车窗升起来,开了车内灯,一片光亮。 两人坐在后座,容斯言裹在亚麻色薄毯里,缩在左边角落,抿着嘴不吭声。 他的想法很简单,少说话,少和陈岸起冲突,自己也就可以少受点罪了。 陈岸阴沉着脸,在车子开出去一段之后,忽然扭过头来看着他。 容斯言维持原样,不动不说话。 可是陈岸还是很快凑了过来,压着他的身体,吻他的唇。 由于刚才喝了香槟,嘴唇冰凉,氤氲着淡淡的葡萄果香气。 可是为什么,感觉比白天更焦躁和急切。 容斯言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潮红,眼角流下透明的生理性泪水。 陈岸的右手隔着白色衬衫肆意抚摸,揉捏软肉,摸得他胸前的粉红慢慢凸起。 左手顺着衣服下摆伸进去,抚摸他的股沟。 “有一点,你确实说对了,”他在他耳旁慢慢道,“我确实没有推开他——而且像现在摸你这样,摸了他的胸和屁股。” 容斯言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陈岸察觉到他的反应,心中涌起一阵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轻佻地笑了:“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摸起来,可比你有料多了。” 作者有话说: 你放屁!我看到你流哈喇子了! 第26章 两人到家的时候,唐小笛已经睡着了。 陈岸心情郁躁,没有睡意,索性去了书房工作。 邮箱收到一封邮件,简单的几页信息,是他前段时间委托的信息机构调查到的关于容斯言的资料。 机构说调查进行得很艰难,似乎有专业人士对郁风晚出国后的行踪做了模糊化处理,容斯言的资料也做得很细致,不仔细甄别几乎看不出来是假的。 但是,他们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容斯言就是郁风晚。 像一条从两头向中间挖的海底隧道,两端都是清晰明了的,却不一定能成功对接。 陈岸吞下一口薄荷茶,回了三个字:【继续查】 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陈岸烦躁地洗了澡,回房间。 容斯言似乎已经睡了,半边身子遮在薄被下,手臂压在被子上,瘦削苍白。 陈岸无法欺骗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他对他好像都有触摸和亲吻的冲动,那种冲动是刻在骨子里的,从中学时代绵延至今,如同一株毒花从骨骼里发芽,蔓延生长,愈演愈烈。 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他确信,容斯言和郁风晚就是同一个人。 陈岸按下心内的躁动,在床头看了会儿书,看的是《佩德罗·巴拉莫》。 他总是在看这本书时走神,所以总会用它来助眠。 看了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微乎其微的血腥气。 容斯言侧躺的鼻翼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缓慢地绽开了一朵猩红色的花。 陈岸慌忙把他正过来,脸色铁青,手忙脚乱拿纸巾给他堵血。 “自己流鼻血不知道?一声不吭!” 他立刻要打电话叫救护车。 容斯言:“流鼻血而已,没必要。” “什么叫‘而已’?”陈岸气笑了,“如果我不喊你,你是不是打算让它一直流,直到流干?” 容斯言平静道:“血小板在局部聚集会自然止血,流一会儿就自己停了。” 陈岸难以理解他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件事,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生病流鼻血也变得稀松平常? 他不知道他流鼻血和白天的冲突有没有关系,心中一阵懊悔。 不顾阻拦,立刻打电话把他送医院急诊科去了。 大夫初步诊断,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天气干燥加上上火导致的急性出血,多喝点水,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只是……大夫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陈岸心领神会,和大夫走到走廊上,问他有什么问题。 “我们从患者的血液中检出了曲马多,一种高浓度止痛药,止痛效果是吗啡的十倍,”大夫谨慎地说,“残留量较多,应该是今天白天服用的,具体是针对体内什么样的病症,目前还不能确定,要进一步抽取化验才能判断。” 第41页 陈岸脸色微凝:“……我知道了,多谢。” 回到病房的时候,容斯言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这里是高级病房,空气里是干净的苏打水的味道,一间房间只有一个人,不会有多余的人来打扰。 陈岸有满腔的疑问想问,但是他知道,一旦开口,容斯言会变得更加警惕和小心,获取真相也会更难。 所以他咽下了所有的疑问,悄悄帮他掖了掖被子,退出去了。 黑暗中,容斯言慢慢地睁开眼睛。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才缓缓地放松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再次阖上双眼,睡着了。 他在第二天早上七点时被电话铃声吵醒。 来电显示是葛海澜。 他有些起床气,轻微的不耐烦,但还是按了按太阳穴,接了电话:“恭喜。” 葛海澜一愣:“恭喜……什么?” 容斯言:“恭喜你和李太太有了进展。” 葛海澜震惊得几乎要摔了电话:“你怎么知道?” 废话,容斯言心道,要不是我昨晚挑拨离间,你以为李旗云会那么轻易看上你? 当然明面上,他还是敷衍道:“随便猜的,你基本上不给我打电话,能这么激动,一定是有了很大的进展。” 葛海澜羞涩而激动地向他叙述了昨晚的经历:“我他妈,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昨晚上有个私人晚宴,你可能不知道,是李太太在家开办的,我央求了舅舅好久他才同意带我去。本来李太太不太搭理我来着,只顾和其他几个男模特调笑,结果快开席的时候她老公回来了,她一下子脸色变得好难看好难看,还在门口吵了一架。我就寻思去安慰安慰她,趁她去厨房拿甜点的时候,帮她切蛋糕,结果——” 葛海澜兴奋道:“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一下子脱了力,在厨房里吻我了。” 容斯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对这种男女亲热的细节其实没什么兴趣。 “我们拥抱在一起,特白,特软,那个胸也是——” 容斯言忍无可忍:“还有别的吗。” 葛海澜一下子顿住了,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秘密想要说出来,又因为太过刺激,担心吓到他。 容斯言也不催他。 葛海澜犹豫片刻,用极小的声音道:“还发生了一件,我有点困惑的事情……我要走的时候,李太太留了我,我害怕被她丈夫打,就躲在厨房里。然后快十一点的时候,李太太突然喊我去卧室……” “我以为她和丈夫是分开住的,可是去了才发现,她丈夫郑康良也在!” “郑康良就睡在她左边,好像是喝醉了,睡得和死猪一样,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她想让我干嘛,然后李太太就把我喊过去,我们——我们在她丈夫面前做了。”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容斯言还是愣了一下。 葛海澜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快吓死了,可是李太太好像很高兴,还问我敢不敢射到她丈夫脸上,我当然不敢,龟儿子的,我吓得快阳痿了。她就骂我废物,没出息,做完就让我滚了。” 容斯言沉默了很久。 葛海澜虚弱道:“我他妈被赶出来之后想打车都打不到,感觉路上全是孤魂野鬼,在院子外头半睡半醒蹲了一夜,六点多的时候才打到车,这会儿刚到家。” 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容斯言没听进去。 葛海澜忐忑不安地问他:“以后,如果李太太再让我去她那儿……” “她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了,”容斯言道,“你有别的选择吗?” 葛海澜沉默片刻,苦笑一声:“也是。” 为了找回面子,他又强行和他聊了些别的: “哦哦,对了,学校校董陈岸你知道吧?昨晚的晚宴,他也去了,还抱着个瘦瘦的小孩儿,不知道男的女的。我听人八卦说,可能是他的小情儿,宝贝得很,舍不得见风呢……啧啧啧,你说这些有钱人,表面上衣冠禽兽的,背地里一个比一个变态好色……” 容斯言脸上浮起一层潮红,狠狠挂了电话。 挂完觉得不解气,抬脚把被子枕头都踢下床去。 陈岸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枕头被子满地乱滚,一地狼藉。 他下巴上有些青茬,熬夜过后淡淡的黑眼圈。 奇异地没有发火,也没有冷嘲热讽。 甚至称得上“和善”地站在床边,开玩笑道:“要不我再找医院多拿几套来,您踢高兴了为止?” 作者有话说: 好的狗勾,就是会在老婆生病的时候立刻变成乖狗勾~ 新文《可可泡芙》开更了!腹黑学霸攻X废物哭包受,两本同时更,感兴趣的朋友去收藏一下呀! 第27章 颤抖和呜咽 容斯言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就像不知道他昨晚为什么生气,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经过了一个晚上,陈岸又变得如此温柔和缓。 陈岸自然也不会告诉他,昨晚和大夫交谈过后,他立刻把他的衣物和行李箱翻找了一遍,搜刮出了所有的曲马多药片。 这是饮鸩止渴,大夫告诉他,曲马多确实能有效减小疼痛,但是人的疼痛阈值会越来越低,产生强烈耐药性和依赖性,等曲马多也失去效用,神经系统就会彻底紊乱,因此必须尽早断药。 第42页 陈岸把所有曲马多都扔了。 容斯言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可以照常去上班,可是陈岸告诉他,他已经帮他请好病假了。 没什么争辩的余地,他被强迫穿好了衣服,坐上宾利后座,一路开出城去。 没有司机,只有他们两个人。 “带你去看看我妈,”陈岸打着方向盘,道,“她爱吃蜜桔,车座下面袋子里有,你想吃自己拿,可别全吃光了。” 容斯言自然没什么吃蜜桔的兴致,一动不动坐着。 车开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不对劲。 八年前,他是跟陈岸去看过他妈妈的,在城北一座私人病院的重症监护室, 可是现在陈岸开往的方向分明是城南。 而且是…… 墓园。 他们在清淡的阳光下抵达墓园,没有带花束蜡烛,只有两大袋蜜桔。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名字叫董初静。照片是患病前拍的,垂肩短发,容貌英气,脸颊狭长,眼神里有股倔劲儿,一看就十分要强。 而容斯言记忆里的董初静,每一次见到,都是戴着呼吸面罩,昏迷不醒的样子。脸颊瘦削,耳朵很薄,颧骨凹陷,干瘪得像一片树皮。 偶尔醒来,也是昏昏沉沉的模样。 如果醒的时候正好碰上容斯言,董初静会很高兴地支撑起身体来,颤巍巍地摸床头柜上的蜜桔给他,因为十分高兴自己的儿子有了朋友。 她已经病得不能吃甜分这么高的水果了,只能凑在鼻尖闻一闻,可是还是固执地每天都问医院要一个,放在床头,像是一个念想,一个虚妄的安慰。 容斯言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死,少年人总是把习以为常的事情当作永远。 生病就是生病而已,总有治好的一天,怎么会死呢? 可是人是会死的。 就像星星会坠落,云朵会消散,月亮也总有一天会被潮汐吞噬。 阳光稀薄,可是容斯言忽然有种懵然的感觉。 他胸口急促地起伏,问陈岸:“你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陈岸平静道:“八年前,5月18日。” 容斯言脑海里嗡的一下。 那不就是……陈岸哭着打电话给他的那天。 他怔愣片刻,默然无言。 即便回到八年前的那天,他依然不可能跑出去拥抱那个小小的、从此没有了母亲的小孩,可是这不妨碍他依然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那时的陈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陈岸剥了一个蜜桔,把白色经络撕干净了,桔瓣放在他手心。 “吃吧,”他看着前方的墓碑,道,“如果你忽然有什么事想告诉我,我很乐意倾听。” 他看着前方,因为不想让容斯言看见自己眼圈红了。 容斯言无声地吃完了一整个蜜桔。 他习惯叫她“董阿姨”。 曾经董初静递给他的每一个蜜桔,他其实都没有吃。因为向来不喜欢齁甜的柑橘类水果,这会让他牙齿泛酸,所以每次都是装进书包里,过几天突然发现发霉了,就随手丢掉。 他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 容斯言吃完了蜜桔,手指微微颤抖。 手心黏糊糊的,沾染了蜜桔的汁水。 陈岸倒矿泉水给他洗手,安静地垂着眼睛,显然在等他开口。 清风在耳旁吹过,带来一片黄菊花和百合花的清香。 墓园里没有生命,深埋的却都是活人的思念和遥望。 容斯言闭了闭眼睛。 最终还是轻声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很遗憾,请节哀。” * 回去的路上陈岸很沉默。 容斯言很愧疚,可是他真的不能再把他卷进来,不然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就都付诸东流了。 他坐在陈岸车上的时候通常很抗拒,全身紧绷。 可是回来的路上,忽然意识到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泄去。 容斯言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恐慌。 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哪天陈岸真的提出让他用身体来作慰藉,来报偿八年前的一切,他可能真的没有底气推开他。 他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解释自己那天为什么拒绝他,可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的确在那天抛弃了他。 * 到家的时候是中午,容斯言感到背部熟悉的麻痒疼痛感传来,跑进卧室翻行李箱。 因为卧室很大,多一个行李箱也不占地方,他就一直放在角落里。 他的习惯是拉杆朝内,横着放置。 可是…… 行李箱突然换了方向,变成了竖直放置。 容斯言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慌忙拉开箱子。 箱子口袋内侧的,满满两盒的曲马多,通通消失不见了。 “在找什么?” 陈岸站在他身后,哑声道:“缺什么,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去帮你买。” 容斯言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心底忽然涌起一阵绝望。 仿佛洪水从头顶浇下来,淹没他的耳鼻舌口,拽入无尽深渊。 他早该知道的。 陈岸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性子,那些滔天的恨意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为什么突然带他去母亲的墓园。 他知道他吃曲马多了。 第43页 他知道,他在骗他了。 陈岸蹲下身来,逼得他贴紧了墙根,冷汗涔涔。 “你在找这个,是不是?” 他摊开掌心,容斯言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药盒,里面本该放着整整齐齐的五十颗明黄色药片,如今变得空空如也。 “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他抬高他的下巴,一字一句,咬着牙道,“郁,风,晚。” 容斯言依然是条件反射似的摇头否认。 可是陈岸已经失去了耐心。 如果容斯言真的表现得若无其事、无情冷漠,他也就不戳破了。 可是他分明看见他眼角隐约的泪水。 到家的时候仓皇而逃,像是害怕面对他,害怕他再提起他的母亲。 他们已经失去了八年,他不想把剩下的日子都浪费在欺骗和躲闪中。 抓住容斯言手腕的时候,他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反抗没有往日那样强烈了。 他自嘲地问他:“愧疚?心虚?” 容斯言没有回答,只是躲闪着,不去看他的眼睛。 陈岸终于失去耐心,将他一把抱起,扔到了床上。 窗帘拉紧,一室昏暗。 容斯言搬进来有一阵日子了,陈岸会压着他强吻,半开玩笑地逼他脱衣服,膝盖压着背帮他涂药,抚摸他的每一寸骨骼,可是竟然真的到现在都没有逾越过。 他趴在薄毯里,乱糟糟的额发被汗水浸湿,搭在额头上。身体如羊脂玉一般柔嫩白皙,几乎比胸前挂的玉石吊坠还要莹润,修长的脖颈仰起,双手攥紧床单,脚尖绷紧。 他的反应起得很慢,像他这个人一样,冰冷淡漠,看起来就对x事不甚热衷。 其实更深的原因是常年生病吃药,只是容斯言没有说。 陈岸从上而下压下来,因为巨大的体型差,几乎能把他整个身体遮盖住。 他耐心地抚摸他,慢条斯理,温柔和缓,逗弄小孩儿似的,直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紊乱。 被进入的一瞬间,容斯言失禁一般哭出了声。 陈岸压着他动作,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下一下,狠力地把他攥在手中。 容斯言把手背塞在嘴里,咬紧,不愿意发出丢人的呻吟声。 可是很快手腕被拉到身后,被禁锢的感觉让他发抖得愈发厉害。 房间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顶撞声,间或夹杂两声容斯言的哭泣,却没有人说话。 容斯言是因为难堪。 陈岸则是原本就不爱说话,即便工作后变得健谈圆滑了许多,但那像是工作技能的一部分。 成熟的男人会在这种时候调两句情,逗得身下人满面羞红——可是陈岸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性格中最本真的部分仍然是沉默寡言的,看见喜欢的人乖乖躺在身下被自己掌控,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郁风晚,”他只是一边又一遍这样叫着,几乎要撕裂空气,“郁风晚!” 像朝圣者喊着神灵的名字,一遍一遍,直至来世轮回。 在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 后来过了很久,容斯言在他身下脱力得几乎昏过去,他才模模糊糊想明白—— 他好想,好想再听到他叫自己“小哑巴”。 可是没有。 容斯言死死咬着下唇,脸色潮红,一声不吭。 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小声呜咽着,颤抖着,抱住了他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入V了,也要正式开始回忆杀揭开真相啦~ 打滚求评论~ 第28章 被欺负的小孩 八年前,夏。 立藤的食堂仿照英式高校大礼堂,哥特式建筑,房顶高耸,长条桌从前延伸到后门,学生并排而坐,餐点自助。 学生从门口排着队进来,统一穿漂亮规整的深蓝色正装,用餐前必须对老师问好,才能动刀叉。 队伍末尾突兀地出现一个黝黑瘦高的男孩子,沉默寡言,眸色深黑穿着起球的宽大灰色T恤,七分运动裤。 说他桀骜不驯,或者冷漠乖张,好像也不至于,但他看起来确实与四周格格不入,气场疏离冷漠,如同突兀地出现在文明社会的一头野生鬣狗。 令人瞩目的是,他的裤子前方沾着一大块暗黄色污迹,隐隐传来恶臭,类似泔水桶的味道。 其他人纷纷嫌恶地远离,生怕沾染上恶心的味道。 男孩子好像感觉不到,坐在长桌末尾,面无表情地开始吃烤土豆和摩洛哥炖菜。 刚吃了几口,面前忽然一暗。 五六个男孩子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孩,叫冯达旦,诨名“冯大胆”,国字脸,两条浓眉,神情和通缉告示上常出现的面孔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抽出正装口袋里的派克钢笔,饶有兴致地将墨水挤到了炖菜餐盘里。 黑色墨水在沿着鸡腿肉和菜叶经络迅速蔓延开,和奶白色汤汁混合在一起,露出令人作呕的颜色。 “哎呀呀,新同学,”冯达旦轻声道,“你怎么搞的,把饭菜糟蹋成这样?” 他身旁的男孩叫苏逸川,看起来是斯斯文文的好学生的样子。 苏逸川捂着鼻子道:“吃大粪啦?这么臭。” 冯达旦:“还不是你找的泔水桶。” 第44页 苏逸川:“我哪儿能亲自干那个,花一百块钱找了个清洁工,他找的泔水桶,还跟我保证已经放了半个月了,快馊了都。”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了一会儿,似乎才意识到面前还有个人。 冯达旦嘻嘻笑着转过头来:“看你可怜,送你两道别的菜。” 他顺手拿过旁边的烤鸡,原本正在吃烤鸡的学生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胆怯地坐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冯达旦撕下一只鸡翅膀,看着垂着眼睛的陈岸,笑眯眯道:“来,张嘴。” 他笃定他已经不敢反抗。 动物世界的法则这样,强者生存,再不驯的鬣狗被鞭打次数多了,也会变得温顺柔弱。 刚开学的时候他好心邀请他加入自己的“白虎团”,陈岸没给他面子,那就别怪他盯上他,一遍一遍“鞭笞”,直到打得他乖乖屈服。 陈岸没有张嘴,但也没有激烈反抗之类的举动。 冯达旦十分“好心”地用鸡翅沾上乳白色的芝士酱,然后蓦然站了起来,将鸡翅强硬地塞入他嘴里。 “吃啊……吃……给我吃!” 陈岸死扛着不张嘴,乳白色的芝士酱糊了一嘴。 冯达旦身后的男孩们笑得肚子都疼了:“他妈的……跟被射了一嘴似的……” 陈岸忽然抓起桌上的餐刀。 冯达旦笑得更厉害了:“怎么,你还要捅了我?”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陈岸果然没有挥舞餐刀的勇气,而只是沉默地抓着,像是为自己增添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干嘛呢干嘛呢,”一个年轻老师看见这边闹哄哄的,立刻跑过来,“不许打架!” “我们没打架啊,”冯达旦慢条斯理把钢笔塞回口袋里,“看见有人浪费食物,看不惯,过来劝阻了几句,还送了他点别的菜,其他人都看见了。” 男孩们附和道:“是啊是啊。” 年轻老师显然不信,问陈岸:“是这样吗?” 陈岸还没说话,由远而近传来一声慢悠悠的:“怎么这么吵啊。” 教导主任周营走了过来。 年轻老师立刻道:“我刚才看见,他们几个欺负这位同学。” 冯达旦蓦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年轻老师吓了一跳,可能没见过高一学生露出这么凶狠的、类似少年犯的表情,一瞬间的惊惶之后,立刻严厉道:“你哪个班的?什么态度!” “好了好了,”周营不耐烦道,“学生间起了一点小冲突,这么严肃干什么,你先去吃饭,这里我来处理。” “可是……” “我来处理。” 年轻老师愤愤地离开了。 冯达旦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道:“周叔叔。” “好好吃饭,被瞎闹,”周营象征性地批评道,“中午还要午睡呢,闹成这样,饭都没吃几口吧?” “可不吗,都怪他,转学来还没几天呢,就跟班上同学都闹得挺不愉快的。正装也不穿,饭也不好好吃,身上还老臭烘烘的,跟刚从猪窝里掏出来似的。” 周营转向陈岸,从上而下打量了他几秒。 “为什么不穿正装?” 陈岸定定地看着桌面,不说话。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周营训斥道,“立藤的校训是什么?诚朴勤俭,明辨笃行,修身养德,胸怀天下。你浪费粮食,还用餐时间和同学起冲突,回去抄写100遍,放学前交到我办公室。” 陈岸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周营。 周营提高声音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冯达旦站在周营身后,轻蔑而得意地笑起来。 下一秒,他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陈岸忽然跃过餐桌,一拳挥向冯达旦,速度之快,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 猛地把冯达旦扑倒在地。 冯达旦这么大的块头,竟然都是虚肉,被干翻在地上爬不起来。 男孩们一哄而上,围殴陈岸。 一拳一拳沉闷的皮肉声响起来,男孩们打成一团,杀红了眼。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餐厅里所有师生的注意。 周营让人拉开他们,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 因为性质属于聚众斗殴,最后周营叫了所有人的家长,每个人都要记过,罚抄校训500遍。 男孩们站在走廊里,背对着墙,一个一个被家长领走。 最后只剩下陈岸。 周营警告他站好,家长到之前不许乱跑,然后自己开会去了。 夕阳西沉,立藤的日光落了,一盏一盏夜灯亮起来。 庞大的教学楼,像一座阴森的中世纪古堡。 陈岸独自站在走廊上,背对着栏杆,颧骨和眼睛青肿,鼻梁上是餐叉划的血痕,嘴角血痂凝结,衣服裤子都被撕了大口子,破破烂烂。 老师们陆陆续续开完会回来,路过他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移开了目光。 然后陈岸看到了中午帮自己说话的那个年轻老师。 他从远处慢慢走过来,看见他的模样,怔了一怔。 陈岸张了下嘴巴,嘴角刺痛,想向他道谢。 入校以来,他是 第一个向他释放“善意”和“正义”的人。 身旁的同事很快将年轻老师拉走了,小声道:“忘了我跟你说的啦?冯达旦家,那可是……” 第45页 他们和陈岸擦肩而过。 年轻老师的步伐微微迟滞,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下头,匆匆跟着同事走了。 陈岸的笑容僵在嘴角。 片刻后,扯出一个嘲讽而了然的笑,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老师们接二连三下班了,教学楼恢复了肃静冷清。 周营始终不见踪影。 陈岸在走廊上呆呆站着,像一颗流血的树。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冷。晚风窜进他被撕烂的T恤和裤子,九月夏日的天,冷得他牙齿打颤。 没有人会来接他,他早就知道的。今天是陈青溪钢琴比赛的日子,陈泉和刘蔚现在肯定在台下为她鼓掌喝彩。 他也并不是因为惧怕周营才傻乎乎在这里站着,只是觉得,这样流血然后死掉好像也不错。 他今天流汗,流血,唯独没有流泪。 爱哭的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宠儿,尽情挥霍恃宠而骄的权利,他们知道自己哭泣会有人着急心疼,才会乐此不疲。 而对于早早失去了期待的人而言,哭泣是最没用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心疼他的人,此刻躺在重症病房里,依靠呼吸面罩,艰难求生。 他换了个姿势,舌尖顶了顶肿胀的面颊,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陈岸?” 说话的男人有一张娃娃脸,皮肤白净,胡须剃得很干净,下巴看不到一丝青茬。 他的数学老师,郁丹青。 郁丹青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子,眉眼如画,神情里透着股慵懒冷淡,是他的儿子。 陈岸依稀记得他叫郁风晚,也在立藤读书,比他高一届,有时放学早了会来班上等父亲下班,每次都会在班上引起一阵骚动。 白皙,优雅,漂亮,清冷,还是芭蕾舞社团的风云人物。 据说前两年立藤拍招生宣传片,校长特地请了某国内大导演来拍,导演碰见在超市买牛肉干的郁风晚,惊为天人,极力邀请他去拍电影,最后被郁丹青婉言谢绝了。 陈岸对男人的漂亮与否没什么概念,他人生的前十五年在小城镇度过,男孩们只会讨论女孩的脸蛋和罩杯,互相比较生殖器大小和交过多少女朋友。 郁丹青下午去别的学校交流了,这会儿才回学校,吃惊地看着他:“怎么这副模样?和人打架了?” 陈岸闭着嘴不说话。 “看来是个小哑巴,”郁风晚懒懒道,“算啦,让他继续在这儿待着,明早过来收尸。” 郁丹青不赞成地道:“小晚,不许胡说。” 郁风晚耸耸肩,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无论怎么问,陈岸就是不肯说话。 说了有什么用呢?他们知道了他是得罪了冯达旦,肯定也会和中午那个年轻老师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郁丹青又问他家长的电话号码,他家住在哪儿。 陈岸被问烦了,索性道:“我在学校外面租房,一个人住。” “这哪成,”郁丹青皱眉道,“这样吧,你先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今晚先跟我回家。” 郁风晚大叫:“老郁,你往家捡流浪猫流浪狗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郁丹青有着中年人中罕见的天真热忱,和儿子说话的时候没什么长辈的架子,像是平等交流的同龄人。 从他们的对话中,陈岸得知,郁丹青年轻时看见可怜的猫猫狗狗就会忍不住捡回家,等治好病,就在网上挂出领养启事。后来结了婚,因为妻子洁癖严重,才改了这个毛病。但是偶尔看见小流浪猫,还是会忍不住捡。 陈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衣烂布,还有满是鞋印的球鞋,不由自主往里缩了缩脚。 郁丹青据理力争:“猫狗怎么能跟人比呢。” 郁风晚知道拦不住他,翻了个白眼:“算了,你自己跟妈解释吧。” 郁丹青小声嘀咕:“只是一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吧?” 瞥见陈岸的眼神,想起自己的身份,连忙端起一副威严的架势,咳了咳嗓子,自言自语道:“嗯,肯定没事!” 陈岸沉默地看着他们交谈。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父子相处方式,没有年龄压制,没有居高临下,没有没完没了的说教,遥远得像是电影里的情节。 长时间呆在黑暗里的人,是见不得光的。那些炽热明亮的东西对他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陈岸看了片刻,垂下眼睛。 作者有话说: 抱抱小狗,呜呜 第29章 你不会打算睡我床上吧 郁丹青带他去医院包扎伤口,然后带他回了家。 郁丹青的妻子叫陶韵。 陈岸见到陶韵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她和郁风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郁风晚几乎是她的翻版。 只是陶韵更加柔媚一些,而郁风晚眉眼间更清冷,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意思。 陈岸终于模模糊糊地有了一点概念——作为女人,陶韵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郁风晚,自然也是美人。 仿佛上帝之手造出来的一家人,完美得找不出缺憾。 陶韵见到一身破衣烂衫的陈岸,果然轻轻皱起了眉头。 “是我的学生,”郁丹青连忙解释道,“这学期刚转过来,平时很乖的,成绩也不错!今天可能是,可能是……” 第46页 卡了半天,可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岸则一直默不作声。 陶韵看起来美丽脱俗得不问世事,目光却比丈夫毒辣得多。 她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被霸凌了吧?” 郁丹青一愣:“不会吧?我看他跟班里的男孩子处得挺好的呀。” 因为讲课幽默风趣,平易近人,郁丹青在学生里很有人气,上课的时候基本没人开小差,都在认真听他讲课。 冯达旦和苏逸川他们,自然也没有闲工夫来挑衅陈岸。 那些恶意的围堵、泼脏、嘲笑,都发生在无人问晓的阴暗角落。 正如郁风晚所说,陶韵有挺严重的洁癖,她看起来是那种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皮肤柔嫩,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夜晚在家也要喷淡淡的橙花味香水。 她捏着鼻子命令丈夫带陈岸去洗澡,衣服就穿丈夫的旧T恤和旧短裤。 等陈岸洗得干干净净出来,脸色才好了一点。 “今晚就和小晚一起睡吧,两个男孩子睡一张床,应该差不多正好。” 郁风晚看起来很想拒绝,但是这个家庭的家庭地位已经显然易见,陶韵郁风晚郁丹青。 郁风晚只能憋着气不吭声,没好气地瞪了陈岸一眼。 因为人长得好看,瞪人的样子竟然也丝毫不丑。 陈岸心里有种古怪的酥酥麻麻的感觉,跟被猫挠了一下似的。 莫名想到了以前班上那些女同学向心仪的男生嗔怒撒娇的样子。 进房间前,他突然对陶韵道:“谢谢姐姐。” 因为一直没吭声,突然开口说话,吓了三个人一大跳。 陶韵本来一直绷着脸,这下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小鬼头,闷声不响的,还挺机灵。” 一来就知道抱最粗的大腿,嘴还挺甜。 “行啦,你也别多想,”陶韵正色道,“身体原因,我挺容易过敏的,所以家里必须保持决定的干净整洁,不是针对你。” 郁丹青完全一副妻奴样,乐颠颠道:“对对对,上回运动会我跳远,摔了个狗吃屎,衣服里灌了好些黄沙,抖都抖不掉。回家之后直接被你师母赶出来了,让我把这层皮扒了再回家。” 想起郁丹青上次的窘样,一家人都哈哈笑起来。 陈岸也咧了下嘴,他是想和他们一起笑的,可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了,感觉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短暂失去了这个功能。 只能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像个格格不入的小丑。 十点多的时候,陈岸跟着郁风晚回房间了。 郁风晚的房间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显然郁风晚遗传了他母亲的洁癖和艺术修养,书本模型画具都放得井井有条,墙上挂着巨幅欧洲裸女油画,书柜上排着满满当当的书,从西方艺术史到中国古典文学、二十四史、科幻小说、植物鸟类科普绘本……应有尽有。 陈岸从来没见过兴趣这么广泛的人。 他读过最多的书,是教科书和练习册。 房间里打了空调,凉丝丝的,郁风晚躺在床上,穿着白色T恤和棉质短裤,胳膊和腿都细瘦,体毛几乎看不见,皮肤洁白无瑕。 或许是身形漂亮优雅得有些像女孩子,陈岸竟然不敢看他。 刚摸了下床沿,郁风晚说:“你不会真打算睡我床上吧?” 陈岸默默把手缩回来了。 “我……睡地上。” 郁风晚懒懒道:“柜子里有床垫,自己拿,天亮之前叠整齐放回去,敢让我爸妈发现,你就死定了。” 陈岸默默地去柜子里拿了床垫,默默铺好,默默背对着郁风晚躺下来。 郁风晚熄了灯,房间里安静下来。 片刻后,郁风晚突然噗嗤一声乐了:“你白天揍冯大胆的时候不是挺凶的?怎么这会儿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陈岸一愣,他没想到中午那场冲突,郁风晚也看见了。 “刚开始他往你碗里挤墨水的时候怎么不还手?” “……” “是想忍一忍就过去了?还是被欺负的次数太多,习惯了?” “……” “过得这么痛苦,就没想过转学?”郁风晚想了想,“我爸说你家额外交了几十万赞助费进来的,你家应该不缺钱吧?” 陈岸忍无可忍:“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衅的我。” 郁风晚似乎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挺好玩,挑了下眉毛:“哦?他怎么挑衅你的?据我所知,冯大胆虽然人傻逼了点,但是也不至于成天和人打架,肯定是你主动惹了人家吧。” 明知道郁风晚是在有意激他,陈岸还是可耻地上当了。 他激动道:“我惹他个屁!刚开学他就让我加入什么帮派,每个月给他交钱!我拒绝了,然后他就开始找茬堵我,往我桌肚里扔垃圾倒泔水!我就骂他,我艹你祖坟灵堂的二大爷——” 一不小心,就把以前在乡镇学的脏话暴露了。 骂声在房间里久久回响。 陈岸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这样漂亮精致的房间里说这样粗鲁的话,仿佛是在亵渎。 他陡然刹车,闭上嘴,忐忑地看了一眼房门。 幸好,房门似乎隔音不错,郁丹青没有冲进来。 郁风晚斜眼瞧着他,听他骂脏,竟然没生气。 第47页 忽然一笑:“骂出来是不是心里舒服多了?” 陈岸一怔,又恢复成沉默寡言的面瘫样。 “要么就别招惹,要么就狠狠打回去,打得他们不敢再欺负你,”郁风晚懒洋洋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那说明你不适合这里,趁早回原来学校去吧。” “……回不去。” “为什么?” 陈岸又不说话了。 郁风晚觉得跟这小孩说话实在费劲,懒得再理他,侧过身体,闭上了眼睛。 时针滴滴答答,转过了十二点。 陈岸睡在地上,即便隔了床垫,还是硬得硌骨头,于是曲起腿来,脑袋枕着手,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 伤口不小心碰到地板,发出一声疼痛的“嘶”。 担心把郁风晚吵醒,连忙咬住舌头。 谁知还是把人吵醒了。 郁风晚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些烦躁:“徐岸。” 陈岸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伤心他记错了自己的姓,还是高兴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名字里有个岸字。 他坐起来:“……叫我吗。” “被蚊子咬包了,”郁风晚气得踢了被子,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后背,我挠不到。” “……是要,我帮你挠吗?” 郁风晚没了声音,似乎迷迷糊糊的,不十分清醒。 陈岸也就坐在原地没敢动。 皎洁的月光透过透明落地窗洒进来,将床上洁白无瑕的身体照得清清楚楚,一片透亮。 修长的脖颈,纤细的手臂和腿,腰比一般男孩子都要软得多,形成一个向下凹陷的漂亮的弧度,整个人如同浸润在月光里的一尊古希腊美少年雕像。 陈岸忽然咽了下口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咽口水,只是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有点痒。 过了片刻。 郁风晚似乎又被蚊子咬到了,拧起眉头,软绵绵地发脾气:“徐岸!” …… 好吧,徐岸就徐岸吧。 “徐岸”同学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谨慎地坐了一个床边边,试探地伸出手去。 “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他有些庆幸自己洗完澡剪了指甲,在郁风晚后颈向下的部分摸了摸,寻找那个红肿的鼓包。 皮肤凉凉的,很软嫩,摸起来像夏天的冰凉粉。 陈岸的心脏忽然跳了一下。 忽然很害怕自己会把那柔软白皙的皮肤戳破。 他太粗糙了,指尖还长着倒刺,是长期不规律作息和营养不均衡导致的;而郁风晚全身都光洁无暇,皮肤软绵绵的。 只是指腹碰一碰,都生怕倒刺会刮破他的皮肤。 陈岸思绪纷乱,又摸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个微微鼓起的小包,在脊椎上端。 其实只是个很小的蚊子包,还没指尖大,如果这蚊子包是长在他身上,皮糙肉厚的,他估计屁感觉都不会有。 床垫很软,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只有这样柔软精细的布料才能养出这么娇气的身体来。 陈岸按着那个小小的鼓包,担心指甲会把皮肤抓破,于是小心翼翼用指腹磨蹭。 郁风晚不满地咕哝一声:“……没吃饭吗,用力点啊。” 他身上有种奇特的气场,清冷高傲,爱答不理,时不时还戏弄你一下,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讨厌,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使唤人的时候也很自然,围着他转的人,都习惯性地照顾他、为他鞍前马后、乐此不疲,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感觉。 因为能有机会亲近他,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现在,无数人想接近而不得的郁风晚,就这么毫无戒备地躺在他面前。 陈岸又加了点力气,琢磨了一下,改用比较坚硬的指关节来挠,这样既不会伤害到皮肤,又能缓解麻痒的感觉。 这下郁风晚终于舒服了,呼吸声逐渐平静,慢慢睡了过去。 按理说,到这里,陈岸的工作就结束了。 他盯着郁风晚白皙漂亮的后颈,那里现在袒露着,没有丝毫障碍或遮蔽。 随便做什么,他估计都不会察觉。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那个小鼓包。 软软的,红肿的小鼓包,因为被蹂躏了许久,周边皮肤都有些泛红。 像是刚刚被欺负了,委屈得哭过。 陈岸心跳得很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突然很想知道郁风晚哭起来,眼睛周围的皮肤是不是也会这样泛红。 郁风晚忽然翻了个身。 陈岸如梦惊醒,连忙爬回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徐岸你好,徐岸再见。 第30章 很勾人 次日早晨。 陈岸早早地醒了,想起郁风晚昨晚的警告,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把床垫叠整齐,拍干净上面沾的灰,小心地塞回衣柜里。 昨晚衣服撕烂了,校服正装又被泼了泔水,此刻塞在学校课桌肚里。他没有衣服可穿,于是只好继续穿着身上这套,郁老师借给他的旧衣服。 他个头窜得快,和成年男人差不多的身高,穿起来倒是正好。 郁风晚还在睡着,背对陈岸,瘦削的背部蜷缩起来,被子掉到了地上,一条腿搭在抱枕上,一看就是夜间翻滚了无数次,睡相很差的那种小孩。 第48页 窗帘厚厚地拉着,薄薄地透进一层光晕,柔和的阳光笼罩着身体,整个人白得反光。 陈岸没事做,想找本书打发时间,又不敢去翻郁风晚的东西,于是坐在地上,呆呆地看他。 看他一会儿翻到这里,一会儿翻到那里,睡梦中双腿随意地大幅岔开,仿佛这样才能得到舒展。 因为睡裤宽松,过程中裤脚卷上去,露出白皙的大腿根,隐隐约约从裤管里看见白色的内裤。 陈岸眼皮跳了一下,莫名心虚,移开了目光。 翻了好一会儿,鸡蛋饼都能烙熟了,郁风晚终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早。”陈岸紧张地向他打招呼。 郁风晚发了会儿呆,慢慢地回过神,想起昨晚的事情。 没搭理陈岸,自顾自进了浴室洗漱。 出来的时候脸庞白净透亮,刘海湿漉漉的沾着水,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滴。 陈岸还在心想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郁风晚背对着他,突然抬手,脱了睡衣。 他的睡衣是一件宽大的天蓝色短袖T恤,脱掉之后,一具白皙而柔软的身体就这样出现在陈岸眼前。 完美的身体比例,优雅的颈肩和背脊,骨骼清瘦,腰很细,屁股却挺翘圆润。 水滴顺着脖颈流下来,流过锁骨、胸部和小腹,细细的一条水线,仿佛在抚摸他的身体。 陈岸不是没有看过男生的裸体,从前在乡下的时候,男孩子们会在夏天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在田间跑来跑去,下河摸螺蛳。 可那些身体都和郁风晚不一样。他们是黝黑的,粗糙的,精壮而野性,而郁风晚是白皙的,柔软的,精致而勾人。 ——是的,勾人。 陈岸难以启齿,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看一个男孩子的身体,而像是在偷窥一个青春期刚刚发育的女孩子,这让他忽然感到心虚。 郁风晚的腹部有一个小小的,燕尾蝶形状的胎记,是浅红色的。 穿校服衬衫的时候,因为要拿领结,微微侧过了身,陈岸看到他的胸部竟然有微微隆起的弧度,像个鼓起的小奶包。 弯下身体的时候,正好正面对着他。衬衫凌乱地堆在身体前,遮住了一部分身体,可是从陈岸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胸部中间的空隙,两团柔软的凸起,顶端是淡淡的粉红色。 陈岸懵得像只呆头鹅。 郁风晚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很自然地在他面前换好了衣服,抬起眼睛,看到他一脸呆滞,皱眉道:“你在发什么呆?” 陈岸慌忙低下了头。 郁风晚好像很讨厌他这副呆呆愣愣、沉默寡言的样子,臭着脸,勉强忍受着和他吃了早餐。 郁丹青今天早上有事,没办法送他们去学校,所以他们是打车去的。 到了学校,正值上学高峰期。 郁风晚往左边走了两步,似乎想甩开他。 陈岸忽然看见冯达旦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然而不知为什么,竟然犹豫了良久,没有上来找茬。 陈岸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畏惧郁风晚。 自己站在他旁边,沾了光,竟然得到了庇佑。 郁风晚不仅是老师的儿子,而且是学校风云人物,成绩好风评好人气高,三不五时代表学校出去表演参赛,基本上没人敢惹。 换言之,如果营造出他和郁风晚是好哥们儿的假象,以后基本都不会被欺负了。 想及此,陈岸赶紧上前两步,默默地跟着郁风晚。 郁风晚拧起眉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正好,顺路。” 周围人看见郁校草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黝黑面孔,好奇地张望,窃窃私语。 按照以往来说,郁风晚身旁出现的最多的人,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物理竞赛天才——宋予清。 “小晚!” 宋予清挤过人群,过来搂住郁风晚的肩膀,亲昵道:“哎呦我去,我跟你说,我昨晚打那局——” 他看到郁风晚身旁突兀地跟着一个陌生男孩,顿了顿:“你朋友?” 这脸上的伤……怎么看怎么像小混混。 郁风晚冷冷道:“不是。” 宋予清笑嘻嘻道:“也是,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的。” 陈岸又贴近了一点。 郁风晚:“……” 余光瞥到探头探脑的冯达旦等人,想通了陈岸的目的,慢慢冷下了脸。 三两句打发了宋予清去买酸奶,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揪着陈岸的衣领,把他拉到教学楼后面僻静处。 陈岸比他高一个头,其实用力挣脱的话,郁风晚是拽不住他的。 可是陈岸乖乖地被他拽了过去,便于他训话,还微微弯曲后颈,低下了头。 郁风晚的目光像针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 因为凑得近,陈岸闻到了他颈间的香水味道,木香和青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冷冷淡淡的,又隐隐约约带着点水果的甜香。 陈岸对香水没有研究,但是觉得闻着很舒服,清冽干净,像夏天吹过海面的风。 郁风晚拧着眉头,在恼火地警告他什么,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但是陈岸听不进去。 稀里糊涂闻着他身上的气味,脑海里浮现出早上看到的白皙身体,眼前又有一张足以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脸,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点头。 第49页 “……不要自顾自在学校表现出认识我的样子,我没义务、也懒得管你的破事,听到没有!” 最后,陈岸只听到了这句。 沉默片刻:“……知道了。” 中午陈岸又被揍了。 起因是化学小考的时候拒绝给冯达旦抄卷子,还向老师举报了,冯达旦当即被请了家长。 于是一吃完午饭,冯达旦就带人把他堵在礼堂后门了。 这回也不废话了,直接怼在墙上拳打脚踢,拳拳照着最脆弱的地方打。 昨天刚结了痂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喷涌而出。 拳头在身体上击打,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岸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每当绷起身体奋起反击一下,就会有六七只拳头成倍地报复回来,直到压得他无力反抗。 期间偶尔有学生经过,但是都惊惧地躲开了。 疼痛感四处蔓延,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噬咬他的皮肉,没有哪一块是完好的。 连痛感都变得麻木和迟钝。 冯达旦一脚踩在他脸上,呸了一声:“打小报告?你个死了妈的!” 陈岸原本已经被打得动弹不得,听了这一句,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拽住冯达旦的裤脚一把掀翻,扑上去咬住了他的脸。 “我艹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回是咬在了最脆弱的地方,皮开肉绽,冯达旦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周围人慌忙上前要拉开陈岸,可是拉得越用力,陈岸咬得越凶。 冯达旦被咬得满脸血,痛苦得蜷缩抽搐。 由远及近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郁风晚和宋予清手里抱着卷子,停住脚步,低头看着他们。 陈岸看到熟悉的白色网格运动鞋,下意识抬起头,和郁风晚目光对视。 一个杀红了眼,满嘴都是血,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小狮子。 一个穿着整齐干净的校服,抱着卷子,微微低头,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岸脑海里响起郁风晚早晨的警告: “不要自顾自在学校表现出认识我的样子,我没义务、也懒得管你的破事。” “胡闹!”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宋予清厉声道,“都给我住手,站好了,一个都不许动!” 学校保安很快闻讯赶来。 其他人吓懵了,立刻在墙边站成一排。 陈岸死死地盯着郁风晚。 在他严厉的注视下,慢慢松开了嘴。 下一秒,冯达旦怒吼着反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看起来是要报复回去,可是因为痛楚,根本发不出力气。 保安一拥上前,强制性把两人分开了。 陈岸躺在地上,感觉鲜血和力气都从身体里飞快流失。 他看到白色网格运动鞋的主人走到自己身旁,轻轻蹲了下来。 那脚步声慢慢的,很轻柔很淡漠,但是一步一步,在他心里形成了固定的旋律,闭上眼睛都能认出来。 又闻到了熟悉的,好闻的,清冽的葡萄柚的香气。 一只柔软的手落到他的脸颊上,慢慢地摸了摸他的伤口,仿佛带着神奇的魔法,温暖疗愈,脸上的痛觉忽然消失了。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仰头看一看那张脸,就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事件前所未有的大,惊动了校长沈麟和整个董事会。 恶性事件原本就影响力极大,何况立藤是槿城的招牌之一,向来以素质教育和学生安全为第一要务,如今在校内发生这么恶劣的霸凌事件,一旦被捅出去,学校形象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沈麟亲自出面,把陈岸和冯达旦安置在槿城最好的医院,并和双方家长展开了恳切的协商。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医疗费由立藤全包,包括冯达旦的创面缝合手术,保证不留下任何疤痕,也不会对以后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条件是双方家长都不再纠结此事,只把它当作普通的学生冲突。 一个是霸凌受害者,一个被毁了容,双方家庭又都非富即贵,原本会闹得天翻地覆,然而沈麟在其中斡旋良久,手腕了得,最后竟然劝得双方家长心平气和地坐在谈判桌上,接受了这个处理办法。 其实个中原因,正是因为双方家长都清楚,自己的孩子并不是完美受害者,知道闹下去也得不偿失。 你儿子霸凌我儿子。 你儿子还让我儿子毁容呢。 谁比谁惨? 生意人,最擅长的就是权衡利弊,选择利益最大化的解决办法。 陈岸在医院躺了足足一个月,隔壁病房就是冯达旦。 冯达旦的病房,每天都有无数狐朋狗友前来探望,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一车一车地送,热闹非凡。 而陈岸的病房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人影。 入院一周左右的某一天,他吃力地从床头柜上倒一杯水,不小心手抖摔了杯子,水洒在被子上。 他懒得按护士铃,因为不想变成被人可怜的废物,于是慢慢地弯下腰去,捡那只淡绿色的塑料杯。 手刚碰到杯子,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网格运动鞋。 他们的头很近地挨在一起,郁风晚额前的碎发落在他脸颊上,痒痒的,轻轻柔柔,像一把躁动的羽毛。 陈岸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脉搏跳动的声音,闻到葡萄柚的冷冽香气。 第50页 郁风晚帮他捡起杯子,用水冲洗干净,重新倒满:“怎么不喊护士。” 陈岸没吭声。 郁风晚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你家里也没派个人来照顾你?” 陈岸还是不说话。 郁风晚拧起眉毛:“说话。” 陈岸眼睛看着被子:“……你说的,不要表现得好像认识你。” 这么大这么高的个头,说出这样小孩子赌气一般的话来,郁风晚哭笑不得。 “还在生气我那天说的话啊?” 陈岸微微偏过头,看着窗外,不理他。 郁风晚摸了摸他的右手手臂,上面的伤口已经大半结痂,淤青也在慢慢消退。 他无奈道:“好吧,我向你道歉,你以后可以表现得认识我了,这样可以吗?” 陈岸勉为其难,把头正过来。 郁风晚只能理解成这是同意的意思。 高一的小屁孩,玩什么肢体行为艺术呐。 他又问:“所以,刚才到底为什么不喊护士呢。” 陈岸沉默了几秒,哑声道:“……喊了,你就不会帮我捡了。” 就不会离我这样近,头发软软地落到我的脸颊上。 就不会帮我倒好水,杯子上都留下葡萄柚的香气。 就不会这样小心地抚摸我的伤口,耐心地一遍一遍询问那些琐碎的鸡毛碎皮。 我不会向任何人展示妥协、可怜和孱弱。 但如果这些可耻的东西能让你从此对我心软——这就是唯一的例外。 你就是我唯一的例外? 第31章 图谋不轨 郁风晚在病房待了一会儿,他原本是想看一眼就走的,然而每次站起来,陈岸就会有些可怜地看着他。 “……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人。” 郁风晚不太相信,他现在偶尔有些怀疑这小孩说话的可信度,因为渐渐感觉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老实木讷,“你爸妈呢?” 陈岸眼睛闪烁了一下,岔开话题了。 片刻后,郁风晚知道了他避而不谈的原因。 一个高大魁梧、身穿挺括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约莫四十岁左右,没有啤酒肚,肤色偏黑,头发茂密,甚至算得上英俊,算是保养得很好的那一类中年人。 陈岸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男人看了一眼郁风晚:“你同学?” 陈岸:“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提高了声音,厉声道:“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陈岸看起来是很想直接对呛的,但是顾及郁风晚在场,没有立刻发作。 他忍了忍,对郁风晚低声道:“学长抱歉……你可以出去等一会儿吗。” 郁风晚站在走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争吵。 他听得不很清晰,因为男人的态度很强硬,几乎是全程在责备。 “你刚来槿城我就告诉过你,让你跟着我去多多参加晚宴聚会,多多结识同龄的名门子弟,偏不听!不然早认识了冯家儿子,还能闹出这么大的事?” “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衅我!” “他为什么只挑衅你?还不是你在学校表现得太怪异、太格格不入!”男人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不穿校服,不学社交礼仪,不让我去学校看你,让你去上拉丁语课你也逃课,故意在学校里表现得像个穷酸小混混……谁看了不以为你是那些插班生?” 立藤向来热心慈善公益事业,每年都会招收固定数额的农民工子弟成为插班生,学杂费和伙食费全免,作为帮扶计划。 陈岸似乎觉得很荒唐,笑出了声:“怎么,如果我真的是农民工子弟,被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如果早说你是我陈泉的儿子,你看谁会欺负你?!” 陈岸静默片刻,冷冷道:“不必了,我嫌丢人。” 大约十几分钟后,男人摔门而去。 郁风晚重新回到病房,慢悠悠从果篮里剥了个荔枝吃。 陈岸刚才吼声太大,哑了嗓子:“……你都听到了。” 郁风晚摸了下耳朵:“啊,什么?我刚才在听歌。” 他对他人的秘密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倾听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因为要承担回忆和痛楚的重量,还要忍住向他人分享的欲望。 但是陈岸此刻看起来很需要发泄,他也狠不下心拔腿就走。 叹了口气,在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开口道:“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或者遇到了麻烦,可以跟我讲。” 其实他只是意思一下,没觉得陈岸真的会告诉他。 他们相识并没有很久,交浅言深是大忌。 然而不知是不是压抑太久,陈岸垂着眼睛沉默良久,眼睛木然地看着被子。 “……我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来立藤吧。” “嗯。” “我告诉你的事情,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嗯。” 陈岸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道: “他……是我亲生父亲,叫陈泉。 我刚一岁多一点的时候,他在一次飞往巴黎的航班上出轨了一个空姐。空姐直接寄了彩超单到家里,我母亲没说什么,扇了陈泉一个耳光,一周后就离婚了。 法院把我判给了母亲,她带着我搬到另一座城市,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并且很快升到了总监的位置。 第51页 工作很辛苦,她经常把我带在身边,很多次我在办公桌下面抱着她的腿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灯还亮着,她还在工作。 再后来……她查出了乳腺癌。 一开始的手术很顺利,医生建议她不要那么拼命地工作了,回乡下休养一段时间,于是她带我回了老家,我在乡村小学读书,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我读初中的时候,她的病情突然又恶化了,可是治病的钱已经花光,外婆外公又早就过世了。 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泉突然找上门来。 他和空姐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儿子。后来空姐还怀孕过许多次,但是都是女孩儿,除了一开始生下的那个,其他都被打掉了。 他很疼那个生下来的女儿,但是无比渴望有一个儿子,他说这是老陈家的香火,不能断。” 陈岸短促地笑了一下,面色很冷: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再也生不出儿子了,所以,他又想到了我。 他提出可以帮付我母亲所有的医疗费,条件是重新获得我的抚养权,并且把我接到槿城最好的中学读书。 母亲很生气地让他滚蛋,可是我知道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所以瞒着她,答应了陈泉的要求。 我骗了她。 到槿城之后,她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可是她到现在都以为,我们是得到了社会上一位匿名爱心人士的捐助。” 陈岸的眼眶渐渐红了,他仰起头,佯装喝水,把眼泪逼了回去。 郁风晚安静地听完,什么都没说。 在人世的真切的痛苦面前,任何安慰都是矫情而徒劳的。 他又剥开了一个荔枝,把鲜润的果肉递过去:“好好养伤。” 陈岸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柔软的舌尖舔舐过他的指腹。 郁风晚微愣了一下,他原本的意思是让他用手接过去吃的,可是做都做了,也不好一把推开,于是忍着鸡皮疙瘩让陈岸舔着他的指尖吃完了。 手收回来,指尖湿漉漉的,莫名有种刚刚喂了只大狗的感觉。 “抱歉,我手上有伤,不能碰汁水,”陈岸难堪地说,“对不起,把你手都弄脏了。” “……没关系。” 郁风晚去洗了手,回来的时候,看见陈岸的眼睛盯着果篮,舔了下嘴角。 郁风晚:“……” 行吧,手白洗了。 郁风晚心中确实有些愧疚,如果那天他没有拒绝陈岸,陈岸就不会被打成重伤,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严重。 冯家表面上是说不再追究了,可是以后的事情怎么好说呢。冯家行事风格向来狠辣,冯达旦还是家中宠溺的老幺,要是将来想想气不过,使个暗钉子,也是说不准的事。 在内疚和心虚的双重作用下,郁风晚在病床边坐下来,难得耐心地给他剥了一颗又一颗荔枝,每一颗都是亲手喂到嘴里。 最后十根指头都湿漉漉的,透着莹润的光。 陈岸看着他的指尖,脸红了:“抱、抱歉!” 郁风晚没什么表情:“等出了院,我可就等着你给我剥水果了。” 陈岸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一下子笑开来:“好。” 大约一个月后,陈岸出院了。 他的伤口都是皮肉伤,加上年纪轻,恢复得快,等结痂脱落得七七八八,基本上看不出被霸凌过的痕迹了。 冯达旦脸上的咬伤就比较严重,要做创面修复,所以没多久就被转去了美国。 陈岸回到班上的时候,正好是郁丹青的数学课。 除了郁丹青一脸的高兴欣慰,其他人都是隐隐惊恐又畏惧的模样。 任谁突然发现班上有条不要命的疯狗,连冯大胆都不怕,还来头不小,都要心有余悸的。 不少人回想起自己从前或多或少地欺负过他,嘲笑他的英语口音,故意喊他去搬重物,拿他的纸巾文具不还…… 欺负是不敢了,也不敢上前讨好(生怕他想起从前的事),于是都远远躲着,仿佛在躲一枚即将引燃的炸弹。 陈岸一脸的冷漠和无所谓,他确实是无所谓这些人怎么想他。 中午一放学,就跑去高二教学楼下等郁风晚。 看见瘦削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喊道:“学长!” 郁风晚抬眼看见是他,抿了下嘴:“病好了?” 宋予清站在郁风晚身旁,原本在兴致勃勃和他说着什么,见陈岸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陈岸巴巴地挤到郁风晚身边,原本似乎是想说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了。 郁风晚:“找我有事?” 陈岸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说,等我病好了,帮你剥水果的。” 郁风晚笑了:“好啊,那等会儿午饭你帮我拌水果沙拉吧。” 依旧是熟悉的大礼堂,自助式午餐。 只不过这次陈岸往桌边一坐,周围人自动退出去三米,生怕沾上他的边。 宋予清:“今天这排场挺大啊。” 他不喜欢陈岸,说不上来为什么,其实陈岸也只是一个反击成功的霸凌受害者罢了。 要硬说的话……总感觉他对郁风晚图谋不轨。 不然三番两次凑上来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岸认真地帮郁风晚挑选好了水果,加入玉米粒和罗马生菜,拌好沙拉,端回到座位上。 第52页 郁风晚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盘子里的羊肋排,吃几口,腻了,就放下刀叉。 陈岸见缝插针把水果沙拉推过去。 宋予清状似无意,插话道:“你不是不吃玉米粒的么?” 他挑挑拣拣道:“玉米粒,桔子,黄桃……这些都是一口都不吃的啊。” 他是想展示自己和郁风晚的与常人不同的熟稔,好让陈岸识趣点早点退出。 郁风晚看了一眼:“是啊。” 没想到陈岸立刻把郁风晚不吃的全部挑出来,扒拉到了自己的盘子里,闷声吃了。 宋予清脸色难看:“你……” 陈岸只当他放屁,头都没转,自始至终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郁风晚。 郁风晚被他逗笑:“这么怕浪费粮食啊。” 陈岸也跟着他傻乎乎笑了一下。 宋予清心下不爽,再开口,话语里就带了些不加掩饰的锋芒:“不错,都懒得阿姨等会儿来打扫了,跟我上回去海边农家乐看到的大黄狗似的,一扫舌头就全吃光了。” 郁风晚:“大黄狗怎么吃水果沙拉?” 宋予清道:“怎么不吃?农村的狗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吃,连屎都吃,反正吃什么都能活下去。” 陈岸顿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眼睛如秃鹫,锋利而平静地看着他。 宋予清有些打怵,但心想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料他也不敢再闹出事来,于是笑嘻嘻地回看着他。 “我形容得不像么?” 郁风晚在这方面一向心大,但也隐隐听出两人的火药味,懒洋洋道:“无聊吧你。” 陈岸突然道:“是很像。” 宋予清微愣。 郁风晚正在剥一颗荔枝,陈岸忽然拉过他的手,低下头,舔了一下他手心的荔枝。 他抬起眼睛,看着郁风晚,小声道:“所以,学长觉得我像田园犬还是哈士奇呢?” 炮灰上线~ 接下来会甜一段时间~ 还有,咳咳,你们想看的一些内容也快到了~ 第32章 死乞白赖 自顾自碰了手,又舔剥好的荔枝,要换了从前,陈岸是要挨打的。 然而他吐舌头扮狗的模样取悦了对面的漂亮男孩,郁风晚眨了一下眼睛:“你自己说呢?” “我不知道,我没有养过狗,”陈岸说,“你喜欢狗吗?” “我讨厌所有掉毛的动物。”会让他犯鼻炎。 陈岸说:“那我就做世界上第一只不长毛的狗。” “不长毛的狗,那得多丑啊。” 陈岸:“那不管,是你让他不长毛的,你要负责,不能因为丑就随便丢掉啊。” “午休时间快到了,”宋予清道,“咱们走吧。” 郁风晚伸了个懒腰:“走吧。” 离开之前,宋予清无声地瞪了陈岸一眼。 许多人都想和郁风晚搭讪,但是脸皮这么厚的,陈岸还是第一个。 借着自己刚刚康复,就死乞白赖贴上来,倚仗着郁风晚不会拒绝一个病人,要不要脸呐。 很显然,郁风晚目前只是出于礼貌,所以暂时忍受着陈岸的骚扰。 很多人都喜欢郁风晚,郁风晚也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但宋予清知道,真正能和他称得上“知己”的,只有自己。 郁风晚挑剔得很,虽然跟所有人都好像是笑嘻嘻的挺好相处的样子,但那是因为没有触及他的逆鳞,一旦有谁惹恼了他,他会立刻翻脸。 宋予清就等着那一刻。 郁风晚嫌烦翻脸,或者陈岸终于忍受不了热脸贴冷屁股的那一刻。 陈岸确实是毅力惊人。 自从回学校之后,一有时间比较长的课间,就会跑来高二部找郁风晚。 他们在高二9班,教学楼三楼,陈岸每次来的理由还都不一样,一会儿是有题目不懂,一会儿是买多了红豆双皮奶;有时还有满满一盒新鲜剥好的荔枝,拿冰块碎埋着,一个个又大又鲜嫩水灵;或者刚出炉的热腾腾的葡式蛋挞,甜品店刚烤出来就买来了,一溜小跑,到手上还是滚烫的。 次数多了,老师也开始侧目。 老郁也听闻了,私下问他:“你是不是欺负人小孩儿了?不然天天给你送吃的干嘛。” 郁风晚:“我没有欺负他,他主动送我的。” “那你也得好好引导他啊,你跟他说清楚,别老往高二跑了,他刚出院,这几天本来该好好休息和补课的,结果心思全跑偏了。” 陈岸又一次来送冰镇绿豆汤的时候,郁风晚就说:“你以后别送了。” 宋予清在黑板上布置课间作业,耳朵有意无意地听着这边。 陈岸眨巴了下眼睛:“是、是不喜欢吗。” 他急忙道:“你喜欢什么,列个单子,我、我重买。” 郁风晚无奈道:“跟那个没关系。是我爸找我了,嫌我影响你补课,你再来他晚上回去要给我上思想教育课了。” “这样啊……” 他微微抬了下眼皮,小声道:“那、今天这碗绿豆汤,还喝吗?” 他牺牲了午睡时间,跑了两公里,才从槿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喜上苑”买来的,排了一个小时的队呢。 郁风晚咳了一声,他其实挺想喝的,这家店确实难买,他预约了好几次都没排上。 但是这次要是喝了,以后怕是没完没了了,于是一狠心道:“你拿回去吧,以后别送东西来了,我不会喝的。” 第53页 陈岸没再说什么,把小小的玉白瓷盅收回保温盒里。 他小声道:“那,我走了。” 慢慢地,垂着头,像教室外走去了。 宋予清从讲台上下来,心情舒爽,远远道:“哦~你又伤了无辜少男的心了哦。” 郁风晚翻了个白眼,朝他砸了块橡皮。 宋予清一伸手接住了,笑嘻嘻过来揉他的头发。 坐他前面的女生回头,笑道:“叫陈岸是吧?长得还挺帅的,你不要,介绍给我呗。” “这么小的男孩儿你都下得去手,”郁风晚把头发理顺,笑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喝绿豆汤罢了。” 女生兴致勃勃道:“说真的,他个头好高啊,发育很不错的样子,而且皮肤黑黑的,感觉那个,那个那个会很有经验呢。” “哪个哪个啊?女人,你好禽兽!”女生的同桌挠她的咯吱窝,两个人笑成一团。 陈岸? 有经验? 郁风晚想了想,不以为然。 就陈岸那三棍子打不出来个闷屁的性格,能交过女朋友? 一直到下午放学,陈岸没再来找他。 宋予清兴致高昂,要拉着他去蹦迪:“我表叔新开的,里头的洋酒饮料随便喝,开业第一天,特地请了芬兰摇滚乐队来炸场呢。” “我放学要去跳芭蕾。” 宋予清轻轻帮他拈掉头发上的一根羽毛:“那我送你去。” 刚下到一楼,陈岸又出现在拐角了。 高高瘦瘦的一个男孩子,右手抓着书包带,左手插在裤兜里,固执地站在人潮汹涌的拐角,眼睛定定地看着这边,像一棵等待干枯的赭色胡杨树。 明明人来人往,喧嚣鼎沸,却像一个独自坐在木卫二冰层上的宇宙航行者,飞船报废,落入蓝色冰川,日复一日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救援。 郁风晚脚步顿了一下。 宋予清也看见陈岸了,咬牙道:“……真是够有毅力的。” 陈岸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跑上前来,而是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看着郁风晚。 片刻后,看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走过来:“我也放学了,没有影响补课的时间。” 郁风晚:“你不回家,找我做什么。” 陈岸:“你这会儿要去哪里?” “去活动中心跳芭蕾。” 陈岸:“我帮你拿书包……可以吗?” 宋予清制止道:“芭蕾舞室不准无关人员进去的。” 陈岸:“我可以在门外等。” 宋予清又要说什么,郁风晚抬手看了下时间,快步走了:“我先去活动中心了,你们慢慢吵。” 两人噤了声,同时抬脚跟上去。 活动中心在立藤的东南角,一座漂亮的红色立方体大厦,不同楼层有不同的活动教室。 如宋予清所说,活动中心的确是只有预约了练习室的老师或学生才能进去。 郁风晚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各自回家,两人自然是谁也不愿意让着谁,就站在门口硬耗。 郁风晚不知道这两人在这死犟什么,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们,自顾自上楼去了。 两人僵持片刻,是宋予清先开了口。 “你想不想知道,小晚最讨厌哪种人。” 陈岸没吭声,眼睛盯着门里,似乎这样就可以窥见郁风晚跳芭蕾的背影。 “没有自知之明、死缠烂打的人,”宋予清道,“去年有个学长追他,在楼下摆心形蜡烛告白,他直接扛起饮用水桶泼下去,把蜡烛都浇熄了。” 听起来确实是郁风晚能干出的事。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现在对你还算宽容,只不过因为你是他父亲的学生,同情你刚刚受了校园欺凌,”宋予清轻声道,“识趣一点,不要闹得最后自己脸上太难看了。” 陈岸像个八头牛拉不回来的入定老僧,毫无反应。 宋予清的手机响了几次,是他的表叔在催他来新店玩。 几番威胁和劝退无效,宋予清难免有些失了稳重:“不听好赖话是吧,就今天中午那碗绿豆汤,看不见他有多想躲着你?” 陈岸终于掀了下眼皮:“讨厌我,想让我滚,他自己会说。” “不用你当传话太监。” 因为前些天有考试,郁风晚有好几天没做基础练习,绷个脚背都感觉身体僵硬,等做完一整套把上练习和把下练习才好了一点。 最近剧团排演的是《葛蓓莉亚》,一出法国芭蕾喜剧,原本定他演的是年少轻浮的男主角弗兰兹,然而“玩偶娃娃”葛蓓莉亚饰演难度较大,要演出玩偶娃娃的僵硬感和机械感,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女演员。 跳得最好的是郁风晚,他又正好是所有男性演员中最瘦弱、容貌也最女相的,团长最终决定让他男扮女装饰演。 全剧团练到了晚上九点多才放人。 女孩子们闹哄哄地往外走,走到一楼,有人大声笑道:“哎呀,谁的男朋友来接了!” 一个传一个,好奇心顿起,于是都伸长了脖子,挤挤挨挨地朝外面看。 天已经黑透了,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校服、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双手插在衣兜里,背对着玻璃门,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陈岸听到里面传来喧嚣的人声,转过身来。 第54页 蓦然看到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而且个个捂着嘴看着他笑,一下子脸色涨红,不知所措起来。 然后他忽然看到了人群最后的郁风晚。 郁风晚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向他打招呼,也没有笑。 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陈岸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便也不敢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挠了挠后脑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又转过去了。 等人都散尽了,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他走到自己的面前。 郁风晚:“你一直站在这儿,等我到现在?” 陈岸想撒个谎说没有,中途出去吃了晚饭的,但是郁风晚用一种极尖锐、一针见血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办法对他说假话,只好垂着眼睛装傻。 “为什么不回家?你没有家庭作业吗?” “你在这儿等我有什么用,故意让我愧疚?还是又想让我带你回家?” 又来了,郁风晚无可奈何地想,说他笨他有时候倒也聪明,明明刚出院那几天挺健谈的,还会装乖扮狗给他看,现在又想哑就哑了。 他只能从已知的情况来猜测,有一个渣男父亲和一个第三者继母,陈岸显然很不想回家,那么他今天特地来等他,只有一个可能—— 想卖个惨,故技重施,睡到他家。 郁风晚眯了眯眼睛,正想冷下脸,让他赶紧回家去。 陈岸忽然看向他的身后:“郁老师。” 郁丹青手里转着车钥匙,走过来,奇怪道:“陈岸,你怎么还没回家?” 他是接了郁风晚的电话,知道他排练结束,来接他的。 “刚才在教室自习,”陈岸迅速道,“正好看见这边活动中心灯亮着,就顺便来看看,然后遇到了郁学长,你们是打算回家吗。” “是啊,你家住哪儿,要不要我顺便送你回去?” 陈岸垂着眼睛,用一种极卑微、极胆怯的声音道:“不用……我回自己租的房子去就好了。” 郁风晚:“……” 郁丹青:“还自己住啊?一个人照顾得了自己吗?” “晚上回去……随便煮点泡面就好了。” 郁风晚:“……” 他说什么来着。 第33章 “舒服吗” 陈岸最近的确是住在校外的出租屋里,因为不想面对那个可笑而荒唐的家庭。 郁丹青给陈岸父亲打了个电话,正好陈岸最近需要补习数学,把他带回家,也可以增加一点课后补习的时间。 对方知道是老师,自然是没什么不乐意,连连拜托老师多帮他管教逆子。 去之前,陈岸特地回出租屋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还带上了自己的睡衣。 等到了郁家,陶韵的脸色比上次好看了许多,虽然神情依旧是淡淡的,没有同龄中年人常见的市侩热情。 郁丹青给陈岸补习到十一点左右,伸了个懒腰:“早点睡觉去吧,少年人缺不得觉的。” 陈岸收了书包,轻轻敲了敲郁风晚的房门。 “进。” 清亮冷淡的一个字。 郁风晚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床头只亮着一盏朦胧昏黄的阅读灯,闭着眼睛,背朝着房门。 陈岸从衣柜里拿出床垫,老老实实铺在地上,像上次一样睡在大床右侧的地板上。 躺了一会儿,听到床上传来细细的“嘶嘶”声,似乎在忍痛。 陈岸撑起胳膊肘:“……不舒服吗。” 郁风晚皱着眉头,咬着下嘴唇,似乎是实在忍受不了了。 “好几天没跳了,肌肉酸痛得厉害……”他侧躺着,用力地敲打自己的大腿,“好像是扭到了,明天这腿怕是要废。” 他拧起眉头,因为自幼怕痛,极力忍着发脾气的欲望。 “要不要叫郁老师?” “不要!” 郁风晚闭了闭眼:“……算了,告诉你吧,我爸妈本来就想让我把芭蕾剧团的活动停了,好好准备学校功课和法语考试。” “……你要考去法国吗?” “不一定,”郁风晚看起来有些烦躁,“也有可能是美国,或者英国,还没确定,但是证书必须尽早考下来,我护照也快过期了。” 这是陈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郁风晚不过比他大一岁,已经在认真详细地规划未来的人生。 那里有学业,有芭蕾,有灿烂的前程,有一样会为他倾倒的男男女女—— 当然,没有他。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是混沌地向前走的。 小的时候跌跌撞撞地跟着妈妈,妈妈到哪里工作他就到哪里读书;后来被陈泉接到槿城来,不用颠沛流离了,却好像更加无家可归,于是日复一日,行尸走肉地上着学校的课程,写完作业就完事,要么就是打架,其他一律不听不问。 陈泉和他谈过将来的事情,可他厌恶与他谈话,待一分一秒都觉得窒息,每次的谈话自然是无疾而终。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可能也隐隐有了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自觉向着郁风晚的方向奔跑,也许是他的温馨完美的家庭,也许是他太耀眼夺目。 每一片树叶都会被飓风卷起,每一条冰川都会向温暖的地方汇集——这是专属于郁风晚的,与生俱来的吸引力法则。 第55页 陈岸心中震动,面上仍旧是沉默面瘫的模样。 见郁风晚敲得辛苦,小声道:“……我帮你吧。” 郁风晚看了他的胳膊大腿一眼。 出院后每天要做康复训练和肌肉锻炼,他的身体确实强健了不少,还从健身教练那里学会了不少按摩技巧。 郁风晚背朝他躺下来,淡道:“晚饭吃饱了吧。” “吃、吃饱了。” “那就多用点力,不然就滚下去。” 陈岸连忙半蹲下来。 郁风晚就躺在他面前,今天换了一套淡黄色睡衣,整个人细瘦白皙,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刻的艺术品,希腊神话里溺水而亡的美少年纳西索斯。 陈岸小心地把手覆上去,在右侧肩膀上拍了一下,让他面朝下,这样按摩得更全面一些。 郁风晚犹豫了一下,乖乖照做了。 面朝下趴着,两只手臂软软地平放,双腿微微张开,完全放松的状态。 “放松,”陈岸说,“可能会有点疼,受不了了就叫出来。” 从肩部开始,力道由浅入深,逐渐加大,揉捏酸痛的肌肉。 郁风晚闷哼了两声,倒是忍住了,随着适应力道,肩膀逐渐放松下来。 白皙的后颈因为揉弄变成了淡粉色,沁出些汗,看起来可怜可爱,像刚刚被雨水打湿的铃兰。 从上而下,然后是腰部。 陈岸:“我能不能……” “嗯?” “因为手前后放的话使不上力,如果是正上方会方便很多……” 郁风晚懂了他的意思,是要岔开腿坐在自己腰侧上方。 他迟疑片刻,警告道:“屁股不准碰到我。” 陈岸脸红了:“不、不会!” 这还是郁风晚第一次准许他爬自己的床。 陈岸小心翼翼爬上去,连脚底板踩到床都不敢,轻轻跪坐在他大腿上方,双手覆上腰,轻柔而缓慢地按摩起来。 郁风晚没忍住轻哼出声。 腰部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因为不常碰触,又十分柔软,轻轻一碰就会痒。 何况是陈岸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抚摩揉弄。 他的双手比一般高中男生更大、更有力,一只手就能绰绰有余地包裹住。 他又十分尽心尽力,用上了全部所学,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手掌的坚实和滚烫。 郁风晚被按摩得很舒服,逐渐感觉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因为太舒服了,腰部以下的部分好像都被抽走了力气。 绵软,轻快。 人是会得寸进尺的,就像小孩子吃糖,尝到一点甜头,就会想要更多,欲念是无休无止的。 陈岸正挥汗如雨,忽然听郁风晚哼道:“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舒服吗。” “我的意思是,隔着衣服,好像力道没办法完全……” 陈岸听懂了,蓦地脸红,结结巴巴道:“是,要把衣服掀上去的意思吗。” 郁风晚没说话,这是默认的意思。 陈岸低着头,忽然看到他脸颊好像有一点红。 ——竟然害羞了。 陈岸一时也不知所措起来,但也知道机会难得,就像抚摸猫咪的人等待猫咪放松下来亲近自己的那一刻,可遇而不可求。 于是闷着声音,小心翼翼,把他腰部的衣服掀了上去。 没敢掀太多,把纤细柔软的腰部完整露出来,就不敢再掀了。 可是那也给刚刚高一的少年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刺激。 柔嫩白皙的腰部,因为抚摩而微微变红,是很好看的淡粉。 臀部上方各有一个浅浅的腰窝,柔软塌陷,陈岸忍不住心想,如果在里面倒上一点水,这就是世上最小的两个湖了。 只有他能看见的浅湖。 陈岸心脏砰砰跳着,把手覆上去,触感滑腻柔软,让人担心稍微用点力就会把皮肤掐破。 努力定了定神,把腰部按摩的收尾放松做完了。 这次没等郁风晚命令,两只手向下,按摩起了他的大腿。 郁风晚愣了一下,似乎是要责怪他的先斩后奏,可是按摩大腿的力道太舒服,他不由自主哼出了声。 ——于是又放任了。 郁风晚是个天生的享乐主义者,一切由感官决定,如果让他舒服了,那么原则和界限都可以让步。 陈岸得寸进尺,按摩了他的大腿、小腿、双脚。 按到脚底心的时候,郁风晚忽然挣动了一下,蜷缩起了脚趾。 “疼吗?” 郁风晚有些古怪,头埋在枕头里,没解释,也没阻止,只是脸颊好像更红了一些。 陈岸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接下来只剩腰部和大腿之间的那个部位了,他是万万不敢碰的,于是就打算下床了。 刚直起腰,郁风晚闷哼道:“腰下面痛……” 陈岸的脑袋轰的炸开了。 他愣在原地,不由自主反复咀嚼他这句话的意思。 是让他按摩那里吗? 不是吧,肯定是他理解错了。 可是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呆愣片刻,只听郁风晚恼怒道:“后面,隔着衣服!不用掀起来了。” 这下没有歧义了。 陈岸大脑一片空白,重新矮下身去,双手微微颤抖,隔着柔软的布料,尽心尽力按摩起来。 第56页 那里的软肉比身体任何一处都柔软、有弹性,触感也是全然不同的。 郁风晚似乎很舒服,轻轻叫出了声。 怪异的静默在房间里弥漫。 他的身体是微微向上拱起的,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过大的睡衣垂了下来,碰到了床面。 陈岸心知,他的身体为什么会拱起来。 按摩的时候出现这种意外其实挺正常的,那里的皮肉本来就敏感,郁风晚年纪尚轻,何况他刚才是毫无障碍地直接用手帮他按摩了身体各处。 可是郁风晚在他心里,一直是极冷淡、无欲无求的一个人,好像根本不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到这时候,陈岸才意识到,郁风晚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偶尔无法自控的普通男孩子。 他只当不知,仍旧像刚才一样尽心尽力地帮他按摩放松,手下的温度越来越高。 抓一下,陈岸的十根手指就陷进去,像落进了一团棉花糖里。 随着按摩一上一下,郁风晚的身体也一起一伏。 很小幅度的颤抖,细微的声音逸出,白皙冷淡的面容上出现了漂亮的醺红。 这个夏日夜晚,隐秘而粘稠的快乐,在这个小小的封闭房间里潜滋暗长。 陈岸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快结束的时候,忽然轻轻抓挠了一下。 人身上的皮肤其实是很敏感的,尤其是不常碰触的后背下方。 没想到郁风晚失声叫了出来,同时身体难以控制地向上抬了一下。 房间里响起一道轻微的碰撞声。 陈岸:“……” 郁风晚:“……” 片刻后,陈岸听到郁风晚恼羞成怒的声音: “滚下去,站到房门旁边,面朝门,我没喊你不准转过来。” 求海星!!! 第34章 咬后颈 陈岸站到门边,听见身后郁风晚飞快地跑进洗手间里,然后是抽水马桶的声音。 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等郁风晚喊他,也上了个厕所,然后两人不发一言地睡了。 尴尬的沉默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郁风晚脸色才好了一点。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相安无事,谁都没有再提起那一晚。 陈岸因为要补课,在郁家暂住了一段时间,每晚都是老老实实睡在地板上,也没敢再主动提出按摩的事。 生日的时候,陈泉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原本什么都不想要的,然而想了想,破天荒提出想要一瓶香水。 陈泉看起来很失望,似乎原本以为他会要一些更有“野心”的生日礼物,比如欧洲游学的机会、去公司实习等等。 可是陈岸要的只是一瓶香水,而且还是女用香水。 ——Hermes尼罗河花园。 陈岸不在乎那是男用还是女用香水,只知道这就是郁风晚最常用的香水,清新的葡萄柚的香气,郁风晚摆了一瓶在书桌左侧,蓝绿色渐变透明瓶身,他看到就偷偷记下来了。 好像有点变态,可是真正做的时候很自然地就做下来了,完全没有去思考过原因。 他渴望接近他的一点一滴,像干渴的旅人爬向沙漠绿洲。 日子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十一月。 某个星期一清晨的早自习,冯达旦回来了。 他出现得像个凯旋归来的士兵,左半边脸上裹着绷带,剃了寸头,原本肥硕壮实的身体竟然瘦了一些,看来做手术的这段时间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 一出现在教室门口,陈岸就敏锐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冯达旦没有理会语文老师的慰问,直接冲着陈岸就过来了,途中撞翻了一个同学的课桌。 陈岸坐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睛。 冯达旦停在他课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岸觉得很好笑,冯达旦特意选了这样一个当口,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可是仍然控制不住声音中的虚弱和颤抖。 只有胆怯的狐狸才会这么虚张声势地为自己壮胆。 陈岸翻了一页早读课本,淡道:“欢迎。” 冯达旦一字一句道:“你在我脸上留的疤,我会一道一道,全部还给你。” 陈岸站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多谢,不过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不得不说,你现在的样子可比以前好看多了,毕竟遮掉了半张脸呢。” 他做好了冯达旦被他激怒的准备,然而冯达旦握紧了拳头,怒目片刻,竟然转身走了。 陈岸哑然失笑。 顶了顶上颚,心想,看来自己牙口真挺好的——竟然能让冯大胆都心有余悸了。 放学的时候陈岸照例去高二楼下等,然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郁风晚都没有出现。 翻开手机,才发现郁风晚十分钟前给他发了短信:【我今晚去同学生日聚会,晚点回,你先回去吧】 陈岸立刻回复:【郁老师知道吗?】 【嗯】 陈岸:【哪个同学?】 【班里的】 陈岸:【叫什么名字?在哪聚会?】 【……】 【重要吗?那是我的同学】 陈岸立刻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等会儿可以去接你……】 郁风晚那边沉默了许久。 陈岸试探道:【宋予清?】 第57页 郁风晚似乎被他烦得无可奈何,回了个自闭的表情。 陈岸思忖着,应该是宋予清不想他去,所以不让郁风晚告诉他。 他想了想,道:【我是准备回家了,但是刚才路过学校门口,发现甜品店重新开张了……就是专卖软心乳酪蛋糕的那家】 郁风晚果然立刻回复道:【真的?卖光了吗?】 陈岸:【买了最后一块,我给你送过去?】 郁风晚犹豫片刻,给他发来一串地址。 陈岸嘴角勾起一丝笑:【收到,一定准点送达,小陈外卖员竭诚为您服务】 地址是一家酒吧,陈岸估计,就是宋予清上次说的表叔新开的那家。 到了之后发现包厢里面人并不多,除了坐在中心的寿星宋予清,就只有郁风晚和几个同学。 宋予清看到他,脸色瞬间冷了。 陈岸面无表情:“生日快乐。” 那个眼神,怎么形容呢,要是把嘴遮上,还以为是在葬礼现场。 碍于生日,又想要展现风度,宋予清没有多说什么,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吃点吧。” 他以为陈岸的蛋糕是送给自己的,伸手去接。 陈岸屁股一落就坐下了,把蛋糕塞给郁风晚,眼睛弯弯道:“我帮你切开?” 宋予清的手僵在半空中。 郁风晚半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事没事大家一起吃一起吃。” 除了这个小小的插曲,生日聚会勉强算得上和平。 因为陈岸全程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郁风晚旁边,帮他切蛋糕,擦手,擦掉嘴角的奶油渍。 有女生打趣道:“哦~郁草这是带了个贤惠媳妇儿来哦~” 陈岸配合地笑了一下。 宋予清却是看得不爽,聚会中途,忽然兴起,跑去出拿了两瓶红酒来。 神神秘秘地竖起食指:“嘘,我偷偷从前台拿的,你们别跟我表叔说啊。” 因为都是未成年人,之前表叔给他们开的都是牛奶果汁之类。 几个学生顿时兴奋起来,他们大都出生中产以上家庭,平时家教严格,几乎不被允许饮酒。 陈岸略微皱眉:“不好吧。” 但是郁风晚看起来很兴奋,立刻撺掇宋予清把红酒瓶盖开了,接了满满一大杯。 学业压力和连日来的肢体酸痛,是会让人有迫切寻求刺激的欲望的。 陈岸拦不住他,只能无奈地看他喝了满满一大杯下去。 起初没什么反应,大概几分钟后,醺红一点一点爬上了脸颊。 原本白皙透润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垂,变成了十分暧昧诱人的粉色。 这时宋予清的表叔终于发现少了两瓶酒,冲进来,发现一屋子醉醺醺的高中生,气得当场把酒保开了。 表叔想立刻打电话联系家长来接人,被宋予清拦住了。 要是家长知道,个顶个全得完蛋。 宋予清说本来今天就是请了假出来玩的,晚上不回去也没事,让表叔在附近酒店开好房间,每人一间,等明天早上酒醒了去上课,谁也不会知道他们偷偷喝了酒。 表叔有些犹豫,但也知道万一通知了家长,自己可能也会有麻烦。 犹豫片刻,同意了宋予清的方案。 “我们就不用了,”陈岸突然道,“学长不喜欢住酒店,我带学长回我家,正好离这里近。” 郁风晚很讨厌住宾馆酒店一类的地方,因为不知道什么人住过,觉得很脏。 宋予清立刻反对:“我也可以带小晚回家。” 陈岸看着他:“你确定?” 宋予清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不就是因为不能被家长发现才住酒店的么。 真是喝酒喝糊涂了。 他不甘心地道:“那凭什么就住你家啊?你爸妈难道不会有意见?” “的确如此,”陈岸淡道,“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住的。” 宋予清更急了,心想这不是羊入虎口么,然而他实在喝得太多,鲜血直冲脑门儿,大脑缺氧,一急,醉得直接趴桌子上了。 迷迷糊糊中,郁风晚醉醺醺地挂在了陈岸背上,抱紧了他的脖子。 “……是要回家吗。” 陈岸顿了一下:“嗯,回家。” 陈岸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一个挺新的居民区里,两室一厅。因为是学区房,租金挺高的,不过反正是陈泉支付,陈岸也不会花心思去替他心疼钱。 陈泉欠他和母亲的,再多的钱也无法抵消。 陈岸把郁风晚背到玄关,开了灯。 然而刚开灯,郁风晚就被刺眼的灯光吓得抖了一下,埋头在他颈窝里,咕咕哝哝地抗议道:“……太亮了。” 陈岸又把灯关上了。 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并不轻松,幸好他已经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对环境还算熟悉,慢慢地背着郁风晚去卧室,每走一步都会小心地用脚探一下,防止碰到东西。 然而经过门框的时候还是磕到了,郁风晚的双腿是分开的,右膝盖在门框上磕了一下,立刻痛得哀嚎出声。 泄愤地咬住了陈岸的后颈:“王八蛋!” 陈岸一个激灵,感到后颈传来的温暖的刺痛,几乎是立刻半边身体僵了。 “怎么没味道,”郁风晚叼着他的颈肉,哼哼唧唧,“不是乳酪蛋糕……我的乳酪蛋糕……” 第58页 说着,口水流进了陈岸的后衣领里。 陈岸无奈地把他放到床上,也顾不上擦衣领里的口水,摸了摸他的额头脸颊,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郁风晚体质弱,以前又没喝过酒,他最怕的就是万一酒精过敏怎么办。 喝醉的郁风晚十分可爱,因为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怕痛,怕痒,贪嘴,因为蛋糕被别人吃掉而痛心疾首,肆无忌惮地流口水,说话奶声奶气的带着拖音。 不像醒着的时候,总是冰冰冷冷的,端着架子,时不时飞个眼刀。 陈岸蹲在床边看他,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看他光洁的额头,水润的嘴巴,隐隐传来的葡萄柚和红酒混杂的香气。 黑暗让眼睛之外的感官比平时更敏锐。 陈岸看得几乎要微笑起来。 正想着是让他就这样睡,还是帮他擦一下脸,郁风晚忽然喊道:“热。” “要脱掉外套吗?” 因为已经十一月了,郁风晚在白色长袖T恤外套了一件浅咖色薄毛衣。 郁风晚咕哝着,向右翻了个身,抬手脱掉了薄毛衣,然后将左手伸进裤子里。 片刻后,那里慢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解开拉链的声音。 陈岸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 能不能有人来告诉他,是他疯了还是郁风晚疯了? 郁风晚把裤子蹬掉,只穿着上身的白色T恤,就这么蜷缩着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在他床上翻滚起来。 一开始好像是因为难受,趴在他床上磨蹭,嘴里咕咕哝哝的不知在说什么。 后来脚不小心踹到了陈岸的腹部,像是觉得很温暖很舒服似的,立刻将两只脚伸到他怀里,舒舒服服地踩来踩去。 ……好像猫咪踩奶。 陈岸大脑有些空白地想着。 原先在乡下他养过一只奶猫,只有巴掌那么一丁点大,胆子却大得出奇,刚到家第一天就敢抱着他的裤腿往上爬,睡醒了就会趴在他胸前,迷迷糊糊地开始踩奶。 被踩的感觉很奇妙,软乎乎毛茸茸的,周遭都安静漆黑下来,心尖柔软得不像话。 陈岸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郁风晚的脚在他腹部无意识地踩着,T恤的下摆略微掀上去,露出平坦柔软的小腹。 踩到不该踩的地方了,郁风晚也意识不到。 只有陈岸一个人憋得满脸通红,动都不敢动,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看。 好不容易把郁风晚的脚塞回被子,光裸的长腿也严严实实地用被子遮好了,郁风晚又闹腾起来,抬脚就把被子踢了。 陈岸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捉住他的脚,揣在怀里,充当他的暖脚炉。 眼睛不敢看他,于是只能偏过头,看着房间角落的椅子。 片刻后,郁风晚忽然翻过身去,钻进被子里,压着他的被单,发出了细细的声音。 那声音含混不清,好像是咬着被角发出的,有点像猫,又有点像兔子。 意识到郁风晚在对他的被子干什么,陈岸忽然失语了。 心脏忽然狂跳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冲破他的心脏,叫嚣着要发泄出来。 他的勉强的支撑,在郁风晚再一次主动钻到他怀里的时候崩溃瓦解。 他僵硬地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身体,承接他的肆意磨蹭,他所有的放纵和宣泄。 陈岸的衣服被蹭得皱巴巴的,已经不能看了,始作俑者却已经倦怠下来,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好像完全不知道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啊。 陈岸这样想着,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吻郁风晚的耳垂。 冰冰凉凉的,白皙软嫩的耳垂,被轻轻一咬,就泄出难耐的呻吟,声音微微颤抖着,像要哭出来了。 郁风晚生起气来:“走开。” “马上,马上就就好……” 陈岸轻声哄他,嘴上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上上下下舔遍了,直到吮吻得整个左耳都涨红了,才停下来。 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其实有很恶劣的因子,在面对郁风晚的时候,就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了。 即将溺毙之际而终于得到拯救的,卑劣的,他的十五岁。 第35章 鸡蛋汉堡 陈岸清理好秽物,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他把郁风晚的衣服脱下来,换了一件自己的T恤,用热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脚。 换衣服的时候难免又看到郁风晚的身体,柔嫩白皙,该有肉的地方都很圆润挺翘,沉沉睡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毫无戒备地蜷缩在被子里。 明明都是高中男生,可是他就是不一样的,惊心动魄的让人忘记性别的美。 陈岸很努力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 他刚才的逾距勉强能用“帮助解决生理需求”来解释,要再做点别的不该做的,就真成了猥琐变态了。 把郁风晚塞进薄被里,自己粗略擦了把脸,躺在他身边。 听着绵绵的呼吸声,兴许是晚上过于疲累,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率先醒来的是郁风晚。 规律的生物钟让他在六点半准时醒来,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和房间布置,几乎是立刻炸了毛。 腾地坐了起来。 等等。 陈岸为什么会睡在他旁边? 第59页 陈岸的睡眠很浅,在郁风晚坐起来之后,几乎也是立刻醒了过来。 “……早。” 陈岸坐起来,干巴巴说了这一句,似乎不知道该从哪解释起,垂下了眼睛。 郁风晚:“……这是你家?” “嗯。” 郁风晚依稀记得昨晚的事:“昨晚在夜店喝醉了,你就把我带回来了?” “本来是要把每个人送回家的,但是宋予清说家长发现喝醉了可能会有麻烦,就建议在酒店开房间,跟家里说晚上不回去了,”陈岸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很讨厌酒店,觉得脏……就把你带回来了。” 郁风晚神色复杂,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宽大衬衫。 他的洁癖导致他至今还没有穿过别人的衣服。 陈岸:“是我的衣服,因为学长的衬衫脏了,晚上又没办法出去买新的……学长对不起。” “这么小心翼翼干什么,我又没怪你,”郁风晚按了按太阳穴,“我昨天晚上……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一向日天日地的郁风晚,难得地声音里有了一丝心虚。 陈岸眨了下眼睛:“比如?” 郁风晚:“……” 他的身上很干爽,衣服上也没什么异味污秽。 但是身体感觉是不会说谎的。 他分明感觉……自己昨晚泄过。 因为个性冷淡,对男生这档子事儿不甚热衷,他的频率并不高,一周可能也就一两次,每次做完之后都会有绵长而明显的“事后感”。 他昨晚喝醉了,但是也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好像曾经趴在什么绵软温暖的被褥上磨蹭,低低呻吟,后来泄得也又爽又痛快。 ……难道都是梦吗? 这样逼真的春梦,醒来身体还是干干爽爽的。 他有些迟疑,但也拉不下脸和陈岸明明白白说清楚。 含糊道:“比如有没有呕吐,发酒疯之类的。” 陈岸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沉默不语。 郁风晚被看得心虚起来:“……不会真有吧,我弄脏你床了吗?” 良久,陈岸才慢吞吞道:“没有,学长多虑了。你一直在很安静地睡觉,我只是帮你换了身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郁风晚发现了他床头柜上的尼罗河花园。 “你也有这个?怎么没见你喷过。” 陈岸短暂地惊慌了一下,镇定道:“不是我的,是我母亲的。她住院之后,我就把她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郁风晚了然,想起他母亲是得的是乳腺癌:“她情况还好吗?” “还不错,医生说治疗有进展,很大的希望可以手术成功,”说起母亲,陈岸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差不多明年上半年就能做手术,我计划好了,等手术成功,就带她去云南看花海。” “我母亲也认识槿城不少名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讲。” 尽管知道郁风晚这话多半是出于客套和礼貌,陈岸还是心中一悸:“谢谢学长,治疗的事情不用麻烦了……不过,另外有一件事,我确实一直想拜托你……” “什么?” “我每周会去看她一次,她总是说,很想看到我带朋友过去,因为刚刚转学过来,怕我在学校被孤立。” 郁风晚失笑:“你确实是被孤立了啊。” 还把地头蛇打进了医院。 “但是我实话实说的话,她会很担心,”陈岸垂着眼睛,道,“所以我想,学长有空的时候,能不能……” 能不能,冒充一下他的“朋友”,去探望母亲。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郁风晚自然是无法拒绝。 但是为什么……隐约有种被下套的感觉。 陈岸一脸自然,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去吃早饭吧。” 郁家的早餐是郁丹青每天早起做的,家里有一个对身材要求极高的艺术家妻子和一个跳芭蕾的高中生儿子,早餐必须营养均衡又健康科学。 因此常见的早餐菜式是全麦吐司、紫薯、鸡胸肉、黑咖啡、厚蛋烧、复合水果食物纤维麦片一类,低脂少油盐的同时保证营养。 今天早上是来不及做了。 陈岸抓了抓头发:“我给你出去买三明治?” 郁风晚怏怏的:“算了,没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你白天要上课的。” 郁风晚:“你平时早饭吃什么?” “……鸡蛋汉堡。” 那种路边摊卖的三块钱一个的小汉堡,用厚厚的油煎了,中间裹着鸡蛋和肉糜,上学的路上买两个,配着两块钱一袋的豆浆,就是早饭了。 郁风晚无所谓道:“那就这个吧。” 校门口附近的鸡蛋汉堡摊是一个乐呵呵的瘸腿老头开的,经常边做汉堡边和人唠嗑,说自己几十年来靠着做煎饼汉堡把孙子供上了大学。 真买了鸡蛋汉堡,郁风晚就后悔了。 怎么会……这么多油。 陈岸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忽然坏笑道:“学长,你是不是不敢吃啊。” 郁风晚该死的胜负欲上来了:“有什么不敢的。” “这种路边摊的东西,阿姨肯定不让你吃的吧。怕地沟油、不卫生,哦,你还要跳芭蕾,肯定要保持身材,不能吃高油高盐的嘛……” 还真说中了。 第60页 郁风晚小时候是很馋这些路边摊的,但是母亲说这些东西不健康,卫生又没保障,坚决禁止他吃。 可是陈岸这眼神也太欠揍了,一脸的“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 瘸腿老头抗议:“这咋说的呢,我用的可都是超市的花生油!” “算了算了,”陈岸一脸了然,从郁风晚手里抢走鸡蛋汉堡,“大小姐,你还是去吃三明……” 被那句胆大包天的“大小姐”刺激到,郁风晚突然踮起脚尖,扒住他的肩头,在他咬过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温软白皙的脸颊近在咫尺,葡萄柚的香气也萦绕在交错的颈间。 陈岸呆若木鸡,下意识伸出手臂搂着他。 “谁说我不敢的?” 郁风晚得意洋洋,就着他的手,把剩下的都吃了。 虽然油的味道很廉价……但是真的挺香的。 吃完才发现被陈岸搂着腰。 陈岸在郁风晚骂人之前把手收回来,移开目光的时候,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冯达旦。 冯达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校门口,目光阴鹜而微妙地看着他们。 那眼神不好形容,像是毒蛇看到了猎物,丝丝吐着信子,伺机出动。 陈岸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搂着郁风晚的动作,好像太……暧昧了。 而且郁风晚还吃了他咬过的鸡蛋汉堡。 冯达旦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他不知道,但是一种被窥探的、粘稠腥臭的恶寒感从脚底爬了上来。 郁风晚也看见冯达旦了,皱了下眉头:“冯达旦?他这么快就出院了?” “不用管他,”陈岸道,“快打铃了,走吧。” 陈岸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冯达旦第一天回来就被他呛了,被呛了都不敢做什么,挥两下拳头就跑了,那么肯定是已经怕了。 冯达旦再恨他,能怎样?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高一学生罢了,能杀人还是能放火?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世上除了杀人放火,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两天后的清晨,他和郁风晚出门上学。 郁风晚自从前天吃了鸡蛋汉堡,竟然有些上瘾,早饭留了点肚子,等父亲先进了校门,偷偷支使他去买两个鸡蛋汉堡。 陈岸跑到鸡蛋汉堡摊子旁边,老头今天的面色有些古怪,青白青白的,不像平时乐呵呵的模样。 做汉堡的时候低着头,嘴唇紧紧抿着,沉默寡言。 陈岸没在意,付了钱就走了。 老头忽然喊住他:“你……” 陈岸回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老头呆愣片刻,慌乱地低下头,胡乱又倒了几勺面糊,“……趁热吃,不然凉了腥气。” 陈岸笑了:“谢谢。” 郁风晚在高二部楼下等他,看他拿着鸡蛋汉堡过来,勉强压抑住高兴上挑的眉毛。 陈岸把鸡蛋汉堡递给他:“不去上自习啦?” “老师正好迟到,”郁风晚喜滋滋道,“去,帮我买瓶水来。” 陈岸去小卖部买矿泉水,经过高一部教学楼的时候,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忽然下意识抬起头—— 冯达旦站在三楼栏杆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陈岸微微皱眉,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拔腿往高二部跑。 高二部教学楼的墙根下,郁风晚蹲在地上,鸡蛋汉堡滚落一地。 陈岸慌忙去扶他:“怎么了?……我去找医生!” 下一秒,滚烫的嘴唇贴上来,咬住了他的锁骨。 郁风晚在他身上磨蹭,全身滚烫,神志不清:“汉堡里……被人加了料……” 加的料,就是那个春天的药 第36章 “我是自愿的” 他们在教学楼后面的隐蔽处,但是偶尔还是有学生经过。 郁风晚钻在陈岸怀里,意识模糊,脸色通红。 全身上下躁动不安,整个人都是意识不清的模样。 鸡蛋汉堡里的“料”是什么,显而易见。 陈岸抱着他往校医院跑,郁风晚在他怀里不停挣动,扯自己的衣服纽扣,额上都是细汗,似乎难受得厉害。 “乖……”陈岸焦头烂额,抓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忍一忍……” 可是郁风晚忍不了了,药物的作用,哪里是人的理智可以控制的。 他搂住他的脖子,手指在脖子上乱抓,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一道红痕,挣动不停,像一只被囚禁的鸟。 好不容易到了校医院,发现竟然没开门。 门口警示牌上写着,校医院最近在重新装修,加上校内并不经常有伤患,干脆就歇业一段时间。 陈岸抱着人转头往校外跑。 最近的医院打车也要三十分钟,和陈岸租的房子正好顺路。 陈岸拦下一辆黄色出租车,抱着人坐进后座,一坐下来,郁风晚就难以遏制地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下来,面颊潮红,气息滚烫,看起来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极度渴望皮肤和皮肤的触碰。 司机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陈岸无暇解释,他是想让司机开到医院的,然而刚开了三四分钟,郁风晚就像是彻底忍受不了了,在他怀里发起脾气来,狠狠咬住他的肩头。 陈岸哄他:“马上,马上就到医院了。” “不要……呃……不要去医院!”郁风晚抽噎了一声,低低道,“就要你……” 第61页 陈岸大脑里有一根弦崩断了。 他原本就是很辛苦地在煎熬着,喜欢的人坐在自己怀里,不断地摸他,抓他,要他抱,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成神成佛了。 现在郁风晚还告诉他“就要你”。 司机斜眼看他:“还去医院吗?” 陈岸闭了闭眼睛,抱紧了怀里的人:“……不用了,在前面岔路口下吧。” 抱着人回了租房,快走几步,扔在床上。 郁风晚蜷缩在床上,全身颤抖,蹬掉了裤子,直接把手伸进衣服里,抚摸自己难受已久的地方。 可是他太不擅长做这样的事了,无论怎么抚摸都不得要领,又气又急。 难受中,只感觉一具温暖有力的身体靠近了自己,自动自觉就缠了上去。 被缠的人好像脾气很好,被他骚扰猥亵、上下磨蹭也不推开他,反而抱住了他的腰。 郁风晚高兴起来,凭着本能把人压倒了,抓住对方的手摸自己的身体,委屈道:“痛……” 对方的手听话地动起来。 郁风晚脸色潮红,伏在对方怀里,咬着手指,弓起腰背。 身体被摸着,手上也不老实,探进对方的衣服里,抚摸揉捏对方的胸肌。 那人似乎有些无奈,抓住他的手:“别摸了,再摸我也……” 也什么,郁风晚听不到了。 他的大腿勾着那人的腰,很快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可是刚满足了没多久,又难受起来。 郁风晚哑声哭道:“怎么又来了呀……” 他再次去拉面前人的手,想让他摸摸自己,然而一摸,摸了个空。 与此同时,身下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郁风晚身体一僵。 那个人蹲在窗前,温吞地,沉默地,细致周到地服侍他,还舔了他从未被触及过的地方。 被温柔地戳弄,身体也是被妥帖地搂抱着的。 从未有过的刺激感让郁风晚脚趾蜷缩,背部都麻了一片。 到后来,那人甚至咬了他的脚趾,吮吻他的大腿内侧。 容斯言爽得头皮都发麻了。 腥膻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 郁风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意识消散前,只感觉自己被搂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他的意识有些回笼了,尽管还不完全清醒,也隐约感到羞耻和难堪。 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没关系,没关系的……”男孩哄婴儿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低低道,“睡一觉就好了……” 醒来的时候,郁风晚发现自己在医院里。 陈岸趴在床边,似乎守了很久,牢牢抓着他的左手,脸上有被折腾过后的疲倦。 看到他醒来,露出高兴的表情,同时有些古怪的羞涩和腼腆:“学长……你醒了。” 郁风晚觉得很累,明明昏过去很久,却全身酸痛,好像打了很漫长的一仗。 他的记忆慢慢苏醒:“鸡蛋汉堡里……” “被人下了药,”陈岸顿了一下,“很可能是冯达旦买通了那瘸腿老头,但是我没有证据。你昏迷的时候我去学校周围找了,老头今天早上突然离开了槿城,不知道哪儿去了。” 郁风晚咬牙道:“冯达旦。” “是我连累了你……他是冲着我来的。自从回学校之后,他不敢明目张胆那报复我,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郁风晚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僵:“下的什么药?” 陈岸:“……” 如果说上次醉酒确实是记忆模糊了,这次郁风晚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陈岸怀里磨蹭,好像还被扔到了床上,身体的难受被安抚,脚趾又是如何被咬入口中舔吮的。 他攥紧了床单,慢慢道:“……雨酸宰酮?” 陈岸默认了。 他无声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床上的漂亮男孩。 在他的注视中,郁风晚脸色僵硬,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尴尬。 所以,他们确实是……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前几天喝醉酒那次,我是不是也……” 陈岸再次默认了,垂下头去。 郁风晚五雷轰顶。 如果说按摩那次是意外擦边球,两个人都可以佯作不知,但之后的这两次,都是实打实的亲密肢体接触。 而且,要认真算起来……都是他主动骚扰了陈岸。 弄脏了陈岸的被子,咬他的脖颈,还缠着他…… 郁风晚脸色冷得仿佛吹来一阵西伯利亚风。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跳舞,对肢体接触其实比一般人接受度大很多,但这种程度的接触,无论如何不能用“意外”敷衍过去了。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陈岸:“你……” 也许是看出他眼神中的尴尬和逃避,陈岸的眼色暗了暗。 沉默片刻:“……没关系的。” “都是意外,我明白,”陈岸道,“学长觉得不舒服的话,忘记就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用对我负责。” 他卑微地笑了笑,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是,自己愿意的。” 放学了。 冯达旦一整天没看到陈岸,料想他此刻正被那两粒小小的药片折磨得生不如死,心情舒爽。 他和苏逸川约好了晚上去夜店开轰趴,放学的时候感觉有些内急,就让苏逸川先去订场子,自己吹着口哨上厕所。 第62页 放学的人流散得是最快的,洗手间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冯达旦刚在小便池前解开裤子,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疾风吹来。 下一秒,腰被猛地踹了一脚,向前扑去。 鼻子猛地撞在墙上,鼻孔里顿时涌出鲜血,脸上没好全的伤疤也破裂得涌出丝丝血水,顿时惨叫出声。 “给老子下药?嗯?脸上的伤疤真好的差不多了?” 陈岸膝盖顶着他,阴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冯达旦裤子都来不及穿,就这么被死死抵在墙上。 洗手间里其他几个学生都怕被牵连,连忙跑出去了。 冯达旦挣扎:“放开我!” “那老头呢,”陈岸强迫地把他的头扭过来,看他痛苦地哀嚎,“那做鸡蛋汉堡的老头呢,哪儿去了?!” 冯达旦见躲不过,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你找他有什么用?我把他家砸了,让他加的雨酸宰酮,没了他,也能有别人。除非你滚出立藤,不然就等着被我折腾死吧。” 父亲不准他和陈家的儿子作对,家里指望不上,那他就自己动手。 大人管天管地,还能管他在学校里对付一个乡巴佬? 陈岸忽然一笑:“我还以为你要弄死我呢,闹了半天,也只敢给动这些下三滥的手脚。” 冯达旦啐了一口血:“嫌不够,那慢慢等着吧。” “为什么要等?”陈岸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哦,忘了,你不敢杀我……可是,我敢哦。” 冯达旦的瞳孔倏然睁大。 “我没告诉过你吧,”匕首的刀尖在冯达旦脸颊上慢慢划动,“我是虚岁十五,但是身份证上的年龄只有十四,明年才十五。如果我现在弄死了你,是不负任何刑事责任的。” 冯达旦的背上爬起一阵丝丝的凉意。 刀尖刺入破裂的伤疤,血珠蹦落。 他拼命挣扎起来:“救命!救……唔!” 陈岸一把拽下他的裤子,把沾血的匕首抵在他的生殖器上,冷酷地微笑起来:“怕了?” 冯达旦失禁了。 在冰冷的匕首威胁下,大腿簌簌颤抖,恶臭扑鼻的黄色排泄物顺着裤裆流下来。 冯达旦这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敌人。 “再顺便告诉你一句,就算明年过了十四岁,我想弄死你,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我和你不一样,你对这人世有太多眷恋了,金钱,权力,地位……有太多贪恋的人,才会被人戳中软肋,”陈岸慢声道,“我不一样,我还活着的原因,仅仅是有人希望我活着而已。” 他猛地把匕首插进冯达旦胸膛的衣服里,仅仅隔了一厘米,就要戳中心脏。 冯达旦身体一阵颤抖,跌倒在地,身下弥漫着一片黄色排泄物。 匕首挂在衣服上,摇摇晃晃,像一道竖起的白旗。 陈岸嫌恶地在洗手池旁洗了手,甩了甩水。 离开前摇摇头,十分惋惜似的叹息道: “——真丢人啊。” 稍晚的时候,陈岸回了郁家。 由于没有证据,又担心家长问起吃雨酸宰酮之后是如何解决的,他和郁风晚商量了一个统一的口径:就说是早上吃早点摊吃坏了肚子,在医院挂了一天水。 到家的时候,郁家父母都在郁风晚房间里,似乎在和他商量什么事情,陈岸就自觉地在门外沙发上等着。 里面隐约有争吵声。 大约半个小时后,郁家父母出来,脸色都不是很好。 郁丹青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小晚多亏你了,他说是你送他去医院的。” 陈岸略微心虚,垂着眼睛道:“应该的。” 晚上补习完毕后,陈岸回了房间。 郁风晚正坐在床上看书,是杜拉斯的《情人》。 眼角隐约有泪痕,应该是刚哭过。 陈岸心中一悸:“怎、怎么了?” 郁风晚偏了下头:“没什么。” “都怪我,前几天带你吃鸡蛋汉堡……” “不是这件事,”郁风晚似乎不想他再提起这件事,打断道,“前几天模考的成绩不太好,加上前天参加聚会彻夜不归,他们有点生气,想让我暂停芭蕾的训练。” “啊……” 郁风晚有多喜欢芭蕾,陈岸是知道的,也能理解郁家父母为什么想让儿子暂停。 郁风晚看似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私下里吃了多少苦,陈岸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高二学生而已,要每天上课写作业,要考语言,要准备出国,要练芭蕾,偶尔还要代表学校出去交流活动,把一个人分成八份都不够用的。 陈岸想了想,认真道:“郁老师和阿姨,应该也是心疼你。” “可是我不想放弃。” 《葛蓓莉亚》,就是为明年的汇报演出准备的。 “那就,再和他们商量商量?”陈岸笨嘴拙舌地安慰他,“和学校也商量一下,推掉一点浪费时间又没用的狗屁活动……” 郁风晚板了会儿脸,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我精神紧张,怎么办?” 见他笑了,陈岸也笑了:“放松一下,听听音乐?我帮你按摩按摩?” 说完才感觉这话不太对。 按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郁风晚瞪他,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一贯清高冷淡的脸庞上,竟然有点羞赧含春的意思。 第63页 陈岸也脸红了,匆匆去浴室洗了澡。 洗完澡一打开房间,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味。 难以置信地看向床上:“……又喝酒?!” 郁风晚脸颊醺红,懒洋洋道:“你说的……嗝……让精神放松啊。” 谁能想到,是小晚piao了陈小狗呢(x 难怪狗勾记了这么多年() 你们可能会奇怪后来容老师为什么对小狗没印象了,别急,后面会解释的~ 以及,这本是架空,所以私设很多,包括法律方面!现在我国刑事责任年龄已经下调到12岁了,和文里不一样,大家勿深究哈! 第37章 自作多情 陈岸这才知道,长久压抑欲望的人,一旦在压力下爆发,会变得多疯。 那天晚上,他又用嘴帮郁风晚做了。 他不敢奢求郁风晚真的喜欢自己,但内心深处,也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期待——郁风晚明知道喝醉了会失态,会和他纠缠不清,还是放任自己这么做了。 那应该,起码对他有一点好感吧? 误食雨酸宰酮的那天,郁风晚还抽噎着对他说“就要你”。 陈岸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在悄无声息中起了变化。 他开始习惯性地经手郁风晚的一切,吃饭时把他最喜欢的菜摆在面前,帮他切吐司拌酸奶;走在一起时,一定会自动自觉地帮他背书包;晚上睡觉前,只要郁风晚想要,就会沉默地趴下来,帮他纾解。 甚至操场散步时,郁风晚要吐果核,他直接就伸手接了,把一旁的宋予清看得火冒三丈。 宋予清:“高一部没有作业的吗?!” 陈岸头都没抬,专心撕荔枝果皮:“都做完了。” 宋予清:“……” 他早前确实也没想到,陈岸基础那么差,遭受长时间校园霸凌,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来。 宋予清便也抢着摊开手要接果核。 他有着上层家庭长大的优越感,心里对陈岸始终是排斥和轻视的,觉得他虽然家里有点钱,但是没受过什么正经教育,被霸凌之后的反击也完全没有智慧和君子风度,完全是粗鲁的以暴制暴。 前不久冯达旦返校,某天放学后在洗手间被揍出了屎,坊间都传闻是陈岸的报复。 这样一个睚眦必较、阴狠记仇的人,凭什么接近郁风晚呢。 两人争抢之下,一盒冰荔枝都翻了。 郁风晚烦得掉头就走:“你们俩慢慢吃吧啊。” 郁风晚似乎也隐隐意识到他的控制欲变强,不久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被疏远了也只会着急,凭着一腔少年人的热情,冲破一切阻碍,去接近自己喜欢的人。 又一次偷偷溜进活动中心被管理员抓包的时候,郁风晚穿着练功服下来接人,扶额问他:“你到底来干什么呀。” 陈岸嗫嚅:“我就是想……看看你。” 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郁风晚:“有什么好看的。” 陈岸吭哧吭哧:“你练得累了,我可以帮你……按摩。” 郁风晚脸红了。 把他拉到旁边,避开管理员,微微愠怒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你故意的是不是。” “别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只有我和你知道。” 陈岸承认自己的确是有私心,每晚帮郁风晚“按摩”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强烈的共谋感让他对他的占有欲越来越强。 郁风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 陈岸沉默着,小心地拉了一下他的手。 虽然他说过“我是自愿的”,但少年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独占欲让他很想再进一步,让所有人都知道郁风晚对他是不同的。 郁风晚明白过来,微妙地沉默片刻,道:“你跟我上来吧。” 陈岸喜出望外,以为郁风晚心软,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芭蕾舞室。 今天舞室里有十来个女孩和两三个男孩,看到郁风晚带人进来,都惊奇地叽叽喳喳起来。 郁风晚也不管他,让他坐在后排地上,自己继续去练习了。 他动作舒展地仰颈、旋转、跳跃,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到了休息时间,陈岸以为他会过来歇一会儿,没想到却是径直走向了窗户边,很快被女孩子们团团围住。 一个娇小漂亮的杏仁眼女孩子正在掰腿,似乎不太顺利,软绵绵地对郁风晚道:“郁哥,我掰不动,好痛。” 郁风晚弯腰下去帮她把腿抻直,杏仁眼女孩却抓住这个空档,迅速在他脸颊上“啾”了一下。 陈岸呆住了。 女孩子们似乎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调笑那女孩儿:“这是昨天没亲到,今天卯足了劲儿要赚回来啊。” 杏仁眼女孩阴谋得逞,得意一笑:“我早说了郁哥脸蛋比半年前更嫩了,你们不信!非得我亲自找证据。” 郁风晚似乎也习惯了,无奈地揉了下脸:“你们天天的就会算计我。” “快说快说,最近到底用的什么护肤品?” “就清水洗脸啊。” “我才不信呢……” 陈岸木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场景,他们动作的亲密远超他的认知范围,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互相拥抱、亲吻。 第64页 郁风晚显然在剧团里很受欢迎,有的女孩子是把他当闺蜜,也有不少人是趁机吃他豆腐,可是郁风晚好像不在意,或者说,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陈岸再也看不下去,阴沉着脸出去了,蹲在活动中心大楼前生闷气。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郁风晚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如你所见,”他淡声道,“也许是从小在剧团泡大的缘故,身边都是女孩儿,我对人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接受度也比一般人高得多。” 陈岸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你以为你是特别的,其实只是你自己多想了。 陈岸低声道:“他们也会帮你按摩吗。” “……我们训练累了,经常会互相按摩放松肌肉。” 他没有说是不是“那种按摩”,可是陈岸不敢问下去了。 他小声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可是那天,你说,就要我……” 郁风晚茫然地看着他:“哪天?” 陈岸怔住。 能怪谁呢,确实是他,自作多情啊。 明明知道郁风晚那天被人下了药,完全被情欲支配,意识混沌不清,胡言乱语,却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的话当真。 真蠢啊。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喉管,打了个哆嗦。 “……我明白了。” 郁风晚满意地起身,回去继续练习了。 可能因为从小被万众宠爱着长大,他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认知其实比较奇怪,分不清哪些人对他是“讨好”,哪些是对强者的仰慕,哪些是纯粹友情的喜欢,对“爱情”的喜欢更是毫无察觉。 只知道,哦,这个人好像对我挺好的;那个人总是给我带好吃的水果;好奇怪,他为什么变得有点暴躁,老是想干涉我的生活;她又为什么老是和人吵架,不准其他人碰我。 他习以为常地接受所有人的爱慕和讨好,但是一旦觉得不舒服了,就会立刻甩手离开。 陈岸,也只是千千万万模糊面孔中的一个。 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今天或许,还有一更 第38章 新的转校生 陈岸从郁家搬了出来。 补习差不多结束了,他的学习进度已经能够跟上大部队,所以不需要再借住在郁家。 离开的那天,郁风晚在门口送他,欲言又止。 陈岸的性格,说不出什么矫情肉麻的告别语,也不擅长煽情,于是只是简简单单道:“我走了。” 不知为什么,郁风晚脸色有些臭:“还住出租屋?” “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说要带我去看你母亲的,”郁风晚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自从那天活动中心的交谈之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冷却下来。 主要是陈岸单方面的退兵。 本来两人的关系就一直是陈岸主动,郁风晚只要负责接受就好,一旦主动的那个人突然偃旗息鼓,两人自然就没什么交集了。 陈岸当然是没忘,只是他觉得,好像没有那个必要了。 “去医院很麻烦,离这里很远,打车要一个多小时,”他安静地道,“有很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到处都是病恹恹的老人,你不会喜欢的。” 郁风晚听出他话语里的边界感,冷着脸没说话。 在他转身的时候,低声骂了一句“……自以为是”。 陈岸假装没听见,吸了下鼻子,走了。 十二月末的时候,立藤来了一批新转校生。 他们都是立藤“蓝鹰飞翔”计划的资助对象,由学校慈善晚会募集到的资金进行捐助,在立藤免费入学,三餐交通等费用也全免,一直读到高三毕业。 这是立藤对外宣传形象的重要一环,每年都会在报纸杂志上进行大篇幅的报导,招收符合条件的高一贫困学生,人数在1015之间。 陈岸所在的高一4班转来了三个学生,国字脸浓眉、一脸正气的赵正博,总是套在过大的运动服里、瘦弱得像个小鸡仔的许腾飞,还有一个细眉细眼的陆月生。 三个人里,许腾飞是成绩最好的,但也是胆子最小的,被老师邀请上台自我介绍,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又下来了;被点名要求回答问题,声音也很小很小,尽管每次说的答案都是对的。 赵正博个性憨厚耿直,热情爽朗,成绩只是中等,但是每次英语课都坚持举手发言,怪怪的英语口音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自己脸也涨红了,可等到下一次,还是勇敢地继续举手。 陆月生是最早熟、心思最活络的一个,他有些女相,会修眉,会化妆,会花仅有的钱买昂贵的文具和球鞋,他看起来想极力摆脱“贫困生”的标签,不怎么搭理自己的两个同伴,热衷于和班级里的风云人物攀谈。 陈岸自己是转学过来的,对他们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情,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主动坐到了他们旁边,慢慢地教他们一些用餐礼仪和注意事项。 赵正博和许腾飞都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唯独陆月生有些迟疑,不动声色地偷瞄,似乎在观察他。 陈岸直接抬头看着他:“有事?” 陆月生立刻移开目光:“没事。” 第65页 到了下午体育课的时候,陈岸知道了陆月生表现古怪的原因。 自由活动时间,冯达旦被众人环绕着,嚷嚷自己晚上要举办泳池派对的事,陆月生也过去凑热闹,冯达旦一眼看见他,笑道:“怎么,两头吃啊?” 陆月生面色惶恐,诺诺地否认。 “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和那位陈同学一起吃饭呢吗,”冯达旦漫不经心道,“你来之前没打听过,我偏就和那位陈同学有仇?” 陆月生立刻道:“我没有主动和他一起吃饭……是他,他自己过来的。” 许腾飞惊惶地看着陈岸,赵正博则皱起了眉头。 陈岸默不作声,盯着急忙辩驳的陆月生。 陆月生的辩驳似乎起了效用,冯达旦接纳了他,热情地揽着他的肩,几个人往球场另一端走,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许腾飞和赵正博有些尴尬地看着陈岸,同伴如此轻易地背叛了刚认识的朋友,这让他们觉得很丢脸。 陈岸没说什么,仰头看了下天。 天色青白冷冽,耳边的风都有了棱角。 果然是要到冬天了啊。 许腾飞突然抓住赵正博的肩膀,小声惊叫道:“陆月生,他……” 陈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也怔住了。 只见操场另一端的小树林里,冯达旦把陆月生压在了树干上。 尽管树木掩映,看得不十分清楚,但还是清楚地看出冯达旦解开了陆月生的裤子,同时手里还拿着一包棉花糖,嬉笑着往他屁股后面塞。 陈岸没有迟疑,立刻去找了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听说有人不好好活动,也没仔细看到底是什么事,以为是有人闲聊吃零食,懒洋洋地拿大喇叭喊:“那边那几个,给我回来!” 片刻后,几个人回来了。 冯达旦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陆月生则是眼角泛红,面色僵硬,紧紧捂着屁股。 许腾飞有些怕冯达旦,但还是勇敢地跑上去,焦急地问陆月生:“你、你怎么了,有没有被欺负,要不要告诉老师。” 陆月生却猛地甩开他,用近乎尖利的声音道:“能有什么事?” 冯达旦顿住脚步,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似乎准备验收他的“表现”。 陆月生沉默片刻,慢慢走了过来,站到陈岸面前。 陈岸微微低头,漠然地看着他。 陆月生忽然猝不及防伸出手,一耳光向陈岸抽来!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陈岸一把抓住了。 陈岸有些失望,但他还是低声道:“你可以不止有一种选择的。” 秋风凛冽,枯叶簌簌颤抖,零落成泥。 陆月生抽回了手,嘴唇微微颤抖。 他用冯达旦听不到的音量道:“你说这句话,太晚了。” “不晚,”陈岸道,“你的两个朋友,他们都选择了信任我。” 陆月生却苍白地笑了:“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超级英雄?” 从他鼓起勇气向冯达旦搭讪的那一刻起,他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 他们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机会就如同龙卷风中飘摇的砂砾,容错率很小,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 “你什么也做不了,”最后,他这样轻声道,“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到了我们旁边。” 还有人记得赵正博吗,在14章出现过 第39章 “装不认识我?” 这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立藤计划拍摄一组“蓝鹰飞翔”计划的宣传片,主要是到被捐助的贫困生家里取材,采访他们入学立藤以来的变化和感想。 年初的时候,郁风晚刚刚在国际芭蕾舞比赛中获得了青少年组金奖,荣膺加身,风头无两,于是当仁不让地被委派为纪录片主持人,负责所有的采访工作。 工作人员把一沓采访人员名单递给他,问他想先采访哪个班的贫困生。 郁风晚随意一翻,好死不死看到“高一4班”,眼头突突一跳。 高一4班…… 不就是陈岸那个班么。 自从陈岸搬走后,他们已经冷战了将近三个月。 他本来就是任性恣意的性格,从来都只有别人上赶着来哄他倒贴他、没有他放下身段去主动求和的,一个不来一个不去,于是就冷战到了今天。 偶尔在学校里遇见,陈岸也不像从前一样立刻凑过来摇尾巴,而是假装没看见他,垂着眼睛就过去了。 给郁风晚气的,又拉不下脸去质问,于是也就一脸无所谓地和他擦肩而过。 宋予清都感觉有点奇怪:“那小哑巴最近怎么这么安分?” 郁风晚冷脸:“你想他,你去找他啊。” 宋予清立刻剖白:“我想他干什么,我是替你高兴,终于不用再处理那些麻烦事了。” 陈岸不是受捐助的贫困生一员,采访也采访不到他家里去,但郁风晚就是觉得别扭,心里想着先去别的班。 立刻又想到凭什么啊,凭什么要因为这班上有陈岸就避开了,给他脸了,我就偏先采访4班的。 再一想,这纠结来纠结去的,其实就是因为陈岸在4班,心里愈发恼羞成怒。 工作人员看他目光停留在这一页,以为他拟定好了,立刻心领神会,向摄像师和随行工作人员们宣布道:“都准备准备,今天先去高一4班几个学生家里。” 第66页 郁风晚:“……” 高一4班的贫困生有三个,赵正博,许腾飞和陆月生。 郁风晚粗略翻了翻他们的资料,看到赵正博家里离这里最近:“就先去他家吧。” 赵正博家在很远的城郊,一个建筑工地里。 槿城寸土寸金,即便是地价最低的郊区,房租对农民工来说依然是天价,因此很多建筑工地都会建造临时的钢板夫妻房,提供给工人和家属居住。 摄制组到达赵家的时候,赵正博还没有到家。 说是“家”其实过于隆重了,这只是一个用钢板搭建的大房间,为了节省空间和钢材,竟然是三个彼此不认识的家庭一起居住的。 房间里有三张双层床,中间一个泛着油腻光泽的四方桌,四周几条矮凳,平时三家人吃饭、打牌都在这里。 床和床之间被铁丝连接,男人女人们的内衣裤、毛巾就挂在铁丝上,喝光的饮料瓶随意地扔在床底下。 一进房间,摄影师就对着房间一阵猛拍,专拍乱糟糟脏兮兮的被单枕头、起球的内衣裤和满是沙尘的地面。 郁风晚眉头微皱,把摄像头盖上,冷道:“人还没到,拍什么拍。” 赵正博的父亲是一个脸四四方方、红光满面的中年汉子,母亲则瘦削干瘪,脸上泛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夫妻俩得知他们是立藤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惊喜和局促起来。 郁风晚为了让他们放松,随意地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他们告诉郁风晚,赵正博是从小被他们带在身边的,他们在哪儿打工,赵正博就在哪里就近入学,幸好这小子争气,到哪儿成绩都还不错,为人也踏实,去年意外被立藤选中入学,一家人高兴了好一阵儿。 “正博还有个姐姐,职校毕业后上南方打工去了,姐弟俩感情好着呢,可惜也几年没见了。” 房间里的其它工友也夸赞起来,说赵正博懂事、实诚,每天写完作业还抢着洗碗洗衣服,只是父母怕影响他学习,总不让他干,让他只要去温书就好。 房间里只有一盏吊着的白炽灯,赵母怕他伤眼睛,特意给他买了时下流行的护眼灯,七十几块钱一个呢。 建筑工人卖的都是苦力气,薪资其实不错,只是赵母有慢性病,每个月的医药花销着实不少,钱就这样无底洞一样流出去了。 赵父说,他们也没打算在槿城留下来,打算再干个几年,回乡下老家去。 这些年在外漂泊,一是给妻子治病,二也是给两个孩子攒点钱买房。 有工友插话道:“闺女买什么房?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将来都是夫家的人了。” 赵父憨憨地笑,说女娃男娃一样的,都是自己的宝贝疙瘩,丹丹要不是成绩差了点,他们也打算供她念到高三毕业的。 正说着,赵正博回来了。 郁风晚转过头去,蓦然和赵正博身旁一双漆黑沉默的眼睛对上了。 “小同学也来啦,”赵父似乎对陈岸挺熟悉,“等会儿一块儿坐下吃点?” 陈岸回避了郁风晚的凝视,轻声道:“谢谢赵叔,我还要回家写作业。” 赵父乐呵呵地对郁风晚解释:“这是正博班上的同学,新交的好朋友,两人顺路,最近放学经常一起回来的。” ……顺路? 他妈的陈岸从立藤出去打车几分钟就到租房了,顺路?? 顺到这跨了半个城区的建筑工地来??? 陈岸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轻声道:“这是……?” 赵父:“学校来采访,要拍纪录片儿呢。” “这样,”陈岸眼尾微敛,“那你们采访吧,我先回去了。” 他往外走去,没走两步,突然被一把揪住后衣领,拽到了钢板房后面。 一月的傍晚,还不算很冷,但风刮在脸上,隐隐抽着疼。 郁风晚右手把他抵在门上,脸色很不好看地看着他。 陈岸掀了下眼皮:“有事?” 郁风晚冷笑:“这会儿又认识我了?那刚才是在装什么,打个招呼会死?” “我没有装作不认识你,”陈岸说,“……而且,你也没有给我打招呼,不是吗。” 郁风晚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像琼瑶剧里的男女主一样,揪着“谁先给谁打招呼”的问题纠结个没完。 两人僵持片刻。 陈岸很轻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不对你打招呼。我可以走了吗?” 郁风晚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搞得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为了占据话语高地,他咄咄逼问道:“为什么对赵正博家人撒谎,你明明不顺路。” “……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 陈岸沉默片刻:“……赵正博和许腾飞被人霸凌,防止有人路上搞小动作,我只好每天送他们回来。” 郁风晚一愣:“霸凌?谁?” 随即他想到了,还能有谁呢。 “……冯达旦?” 陈岸默认了。 “为什么要霸凌他们?” “冯达旦欺负人,需要理由吗。” “怎么不告诉老师,或者赵正博的家长?” 陈岸嘲讽地一笑:“你说呢。” 郁风晚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说立藤那些见风使舵的老师了,在被揍出屎来之前,冯达旦连陈岸都不怕,怎么会怕两个无权无势的建筑工人? 第67页 郁风晚心情复杂:“……所以,你就自己来保护他们。” 陈岸淡道:“问完了吗,我想回去了。” 郁风晚倔劲儿上来了,陈岸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样子,他偏不让他如愿。 他把他拽回了房间里,面不改色地说等会儿正好也要找赵正博的同学聊一聊,让他在旁边先等着。 陈岸按了按太阳穴,无可奈何,在角落里搬了个板凳坐下了。 采访正式开始前,导演突然塞给郁风晚几张纸:“之前的采访问题取消,等会儿你就照着这上面的问。” 郁风晚低头扫了一眼,片刻后,深深皱起了眉头。 之前的采访大纲是他自己列的,主要就是围绕学生在立藤的学习生活、特色饮食、同学友谊、师生情谊、一学期的进步收获等等。 而导演这时突然塞给他的,采访方向却完全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涉及了许多个人隐私。 包括学生的家庭状况、收入、日常开销、在同学面前是否会自卑等等,甚至有引导性的关于“以后是否会报答立藤”“把立藤视作自己的第二个父母”之类的问题。 导演是立藤的制片室主任,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从省城电视台退休后受到校长沈麟邀请,在立藤担任所有宣传片的导演。 他之前对郁风晚也一直挺和气,因为和郁丹青是同事,教师子女总归会受到点照顾的。 郁风晚沉默片刻,道:“谢谢老师,可是我有自己的采访思路。” 导演不在意地道:“你那些问题都太浅了,给你这个机会也是让你锻炼,多看多学。” “……我不想问这些问题。” 导演脸色微凝:“为什么?” 气氛微妙地起着变化。 赵家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岸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不动声色地走过来,站在郁风晚身后,微微低头看那张纸。 郁风晚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我是被采访者,我会被这些问题冒犯。所以身为采访者,我也不可能问出这些问题。” 导演脸色铁青:“你干过几年媒体啊?你懂还是我懂?!” “我只知道,要尊重别人。” “你知道多少人想当这部纪录片的主持人?要不是你爸爸和我是同事,你以为你能获得这个机会?不想干就别干了!” 其实这个机会并不是他给的,而是郁风晚获得芭蕾舞比赛金奖后,校长沈麟亲自指定的。 郁风晚人生头一次被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恐怕父母都没这么骂过他。 但他还是维持了基本的礼貌,对导演微微鞠了一躬:“抱歉,让您失望了。” 然后突然扬起导演递给他的采访稿纸,当着众人的面,撕了个粉碎! 导演冲上来要揪住他的衣领,陈岸忽然默不作声地挡在郁风晚面前。 导演厉声道:“哪儿来的小畜生,滚开!” 陈岸面无表情道:“高一4班,陈岸。” 导演一愣,猛然想起前几个月轰动校园的霸凌反击事件。 他是……陈家的儿子。 在媒体圈混了这么多年,消息灵通是第一位的。 立藤的学生形形色色,真富豪很多,假权贵也很多。 他知道立藤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老师学生的真实家底。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训斥郁风晚,又在被陈岸冲撞之后突然沉默下来。 陈岸也不再多说,把人通通轰走了,转头对着尴尬的赵家人交代,以后再有人来采访,别搭理,也别让进门。 赵母忐忑道:“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啊……” 她以为摄制组是看到他们的住处破旧简陋,也没什么像样的水果零食招待,才生气的。 她惶恐地看向郁风晚。 她对这个容貌干净白皙的男孩有天生的亲近感,觉得他像漂亮的小闺女,之前又放松地聊过天,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他。 “不是,”郁风晚道,“他们是王八蛋,不配采访你们。以后再敢来,直接泼粪打出去就行了。” 小狗和小郁都帅死了!飒得我嗷嗷叫! 第40章 抓到一个变态 天光渐暗,两人从建筑工地出来,沿着街边慢慢走。 起初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拐角的时候,陈岸主动开口道:“谢谢。” “谢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帮助他们。” 这话说的,感谢不像感谢,七歪八扭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儿。 郁风晚又来气了:“什么叫‘没想到’?” “我原以为,你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会多花工夫来管闲事,”陈岸平淡道,“所以,谢谢。” 他在代替赵正博道谢。 好像他和赵正博是好哥们儿好兄弟,而他郁风晚是个陌生的局外人,所以需要特意道谢。 这话里还有潜藏的另一层意思——陈岸不觉得他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人,甚至可能认为他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遇到这种事情,冷血地作壁上观才是正常的,做了正义之举反而是不正常的。 郁风晚:“我看起来不像好人?” “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陈岸本想继续解释,看了一眼郁风晚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嘴,“……算了,没什么。” 第68页 郁风晚;“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 陈岸立即道:“没有。” 郁风晚瞥了他一眼:“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陈岸:“……” 郁风晚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事实上今天之前他也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解释的事情,他的性格向来如此,与所有人都处得挺好,但也不会与任何人投入过多的情感纠结。 陈岸被他“冷处理”了,他以为让他自己去消化一阵就好了,过段时间陈岸又会来继续缠着他,围着他转,而且还会更加识趣和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缠什么时候不该缠。 以往有人惹恼了他,他都是这么处理的,而且效果都很好。 要因为“我冷淡了你”或者“我和他的关系比和你亲密”而争吵吗?那太累了,他的精力是很珍贵的。 可是这次好像不太奏效,也许是陈岸送的荔枝太甜,这些天的糖分缺失搞得他的脑袋晕晕的,导致他竟然有些难受和不适应。 他思忖片刻,想出一个他认为比较“给台阶下”的解决办法:“这样吧,以后你如果想继续和我交朋友,可以主动一点。我是讨厌被纠缠,但是适当的主动也没关系,我又不会打你骂你,也不会赶你走。” 眼睛瞟着远处:“像以前那样,送荔枝,拌沙拉,背书包什么的,也可以。” 这话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一时还真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猜测的陈岸的想法,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陈岸气笑了:“你从哪点看出来我想继续缠着你?” 他明明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郁风晚的逻辑无懈可击:“你不想,那你刚才帮我挡着人干什么,他揍我关你什么事。” 陈岸哑口无言。 一边眼角抽搐一边心想老子真他妈惨,喜欢上这么一个冷心冷肺又缺心眼的玩意儿。 不管怎么说,郁风晚已经认定了他今天是来主动求和的。 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他主动道:“明天正好周六,带我去拜访你母亲吧。” 陈岸:“……” 他们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开头和结尾,半和好了。 说“半”是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郁风晚对他的态度比从前缓和了许多,主动跟着他去医院看母亲,温文尔雅,礼貌得体,说话可爱讨喜,编了许多陈岸在学校怎么怎么受女生欢迎、又是怎么怎么被众人推举当上足球队前锋之类的故事。 董初静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相信儿子在学校过得很不错,很快乐。 她一个劲儿拿蜜桔给郁风晚吃,很开心地拉着他的手道:“要和我们陈岸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但是陈岸自始至终记得他那天说的话,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死皮赖脸,所以始终小心地收敛着自己的心思,不让自己再次越界。 越界就是贪心,贪心是会被鞭笞抽打,会痛的。 两人的关系勉强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陈岸会帮他背书包,帮他打理好琐事,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个冲过来帮他处理伤口喷药。 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像个内里被逐渐蛀空的木雕,死气沉沉,连宋予清的挑衅都激不起他的情绪。 寒假之后的第二个学期,董初静的病情恶化了。 医生说有好转的可能,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证。 陈岸开始频繁往返于医院和学校,想尽力多陪她,给她按摩翻身来缓解疼痛,偶尔也给她读报纸上的时事新闻,美国总统又大选啦,日本官员又鞠躬道歉啦,保加利亚巴尔干南麓的玫瑰谷又开了好多花啦。 这样一来,陈岸没办法时刻保护赵正博和许腾飞,冯达旦瞅到空档,又开始兴风作浪。 有几次陈岸从医院回来,看到赵正博和许腾飞身上都是湿淋淋的,要么就是桌肚里的书本不翼而飞。 冯达旦学精了,不像之前那样见刀见血,都是些折磨人又闹不出大事的恶作剧。 赵正博奋起反击过几次,他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瘦弱的许腾飞,一向憨厚的面容被愤怒和疲惫取代。 然而人的愤怒就像空气清新剂,不是无穷无尽的,而是喷出去一点就少一点,最后筋疲力尽,变成空荡荡的废旧回收瓶。 陈岸事后去找冯达旦,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反而被冯达旦反将一军,以寻衅滋事告到了班主任那里。 多人作证,又有监控录像作证,课间休息时间,冯达旦原本在和同学打牌,陈岸无缘无故把他抵在墙上,有欺负同学的嫌疑。 次数一多,陈岸被请了家长,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陈泉要抓好孩子的教育,被霸凌过并不是反过来霸凌别人的理由,不能让屠龙少年最终变成恶龙。 陈泉无话可说,他事实上不太管得了陈岸,陈岸从来都不听他的。 可是他一向知道怎么最能激怒他。 他把陈岸从教室喊出来,抽着红塔山,叹气道,你确实和你母亲越来越像了,性格像,脾气也像。 陈岸没有被激怒。疲倦会消磨一个人的脾气和棱角。 他只说了一句,你不配提她,一个字都不配。 五月的一天放学,陈岸照例准备送赵正博和许腾飞回家。 走到校门口,赵正博忽然停下来,低声道:“要不,算了吧。” 第69页 陈岸:“什么?” 赵正博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我和腾飞商量过了,以后我们自己回家,不麻烦你了。这段时间你也太辛苦了,要去医院还要照顾我们,我们以后还要在立藤读两年书,不好一直麻烦你。” 陈岸:“我不麻烦。” 赵正博苦笑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许腾飞也不敢吱声,他瘦得像只小猴子,胳膊都夹起来了,两只小老鼠似的眼睛来回转,欲言又止。 陈岸慢慢严肃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正博迟疑片刻,道:“……冯达旦说,只要我们和你划清界限,以后就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陈岸怔住。 “我们不是要背叛你的意思,”赵正博似乎怕他生气,急忙解释道,“只是,只是……” 陈岸木然道:“他还说了什么?” 赵正博说不下去了。 许腾飞小声道:“让我们……以后不准和你说话……不然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们在暑假前退学。” 变相的孤立。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冯达旦想要的就是他众叛亲离,变成人人喊打的害群之马。 或许很久之前他就向他们提出过这个条件,只是那时他们都天真地以为,人定胜天,正义一定能够战胜邪恶。 课本上也豪情万丈地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陈岸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漠然: “我明白了。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们了。” 深夜。 陈岸在街上游荡了许久。 看上班族结束一天的疲累,提着热乎乎的蛋糕奶茶,欢天喜地奔回家;家长来接小孩放学,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回家吃晚饭;店铺一家一家地歇业,如同烟头须臾熄灭,飘出一缕轻烟。 从车水马龙到空空荡荡,从灯火辉煌到幽深黯淡,从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 最后大街上空空如也,只剩一个沉默的黝黑少年。 这世界光辉灿烂,温暖幸福,只是他永远都在路过,永远只能旁观。 他走了很久,直到脚麻木酸痛得寸步难行,忽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栋公寓楼下。 ……郁家。 郁家住在三楼,仰头看上去,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暖黄色的灯光,隐隐有人声欢笑,大约是郁丹青又在说学校发生的趣事,逗得陶韵和郁风晚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就走到这里来,也许因为郁家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家庭。 生命有缺失的人,总是会被自己最渴望的东西吸引。 他呆呆站了一会儿,打算站一会儿就回去。 夜深了,公寓里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 就在三楼人声逐渐消匿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点异样。 抬头一看—— 郁风晚穿着淡绿色睡衣,拎着一袋垃圾,站在二楼拐角处,目光微妙地看着他,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陈岸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深更半夜不回家,站在这里一声不吭,还傻傻地盯着人家的楼层看,看了这么久。 怎么看怎么像是偷窥尾随的变态。 他慌乱地垂下了眼睛,发动自己最擅长的技能——沉默。 郁风晚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先是绕过他把垃圾袋扔了,然后又折返来,重新站到他面前。 他微微扬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白皙漂亮的锁骨,平静道:“解释。” 陈岸:“……” “不说话,我就上楼去告诉爸爸,说抓到了一个变态。” “……我不是。” “那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陈岸沉默片刻,低声道:“想……” 郁风晚没听清:“想什么?” “你,”他哑声补充道,“想看见你。” 今天小狗长嘴了吗? 长了√ 第41章 我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这是几个月来,陈岸第一次对他示弱。 郁风晚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小狐狸一般微微得意的神色,而是蹙起了眉头。 他看出陈岸的异常,他的失魂落魄。 那么高的一个人,身体在风中微微摇晃,神色麻木,目光茫然,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家犬。 郁风晚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凉。 “发生什么事了。” 白皙柔软的掌心贴着他的额头,陈岸在那近似温柔的抚触中,紧紧咬着下唇,嘴唇微微颤动,说不出话来。 郁风晚想了想,道:“风有点大,先跟我进来吧。” 他牵着他,像牵着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跟父母打了个招呼,把他领回房间。 郁家父母都准备睡了,客厅的灯都关了,只有两间卧室还亮着灯。 灯光很柔和,半明半昧,让人昏昏欲睡。 温暖的,昏黄的,属于家的颜色。 陈岸恍惚想着,如果郁风晚真的是他的主人,就好了。 他偶尔会嫌他烦,可是不会随随便便丢掉他。会很敏锐地看出他的伤心难过,不嫌弃他全身滚得脏兮兮。 会在初夏的深夜,叹着气牵他回家。 郁风晚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拿了干净的睡衣,勒令他赶紧去洗澡。 第70页 陈岸洗了很久很久,久到脸色晕红,有些缺氧,才慢慢地走出来。 郁风晚已经半倚在床上,像是要入睡的样子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陈岸走出来后,勉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岸条件反射地去柜子里拿床垫,打算睡在地上。 郁风晚:“今天特许你睡床上。” 要是以往,这是陈岸想都不敢想的,然而今天也只是呆愣片刻,说了一声:“谢谢。” 这是两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床上。 陈岸花了一些时间来回想,该从哪件事情说起,太多的事情让他茫然和无措,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沉默片刻,慢慢地把最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想到一件说一件,没什么条理,也没什么章法。 包括母亲的病情恶化,和冯达旦的纠葛,陆月生的背叛,冯达旦对赵正博和许腾飞的欺侮,赵正博拜托他从此与他们划清界限,等等等等。 “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个扫把星,所有与我关系好的人好像都会倒霉。 妈妈是因为婚前早孕,才不得不早早和陈泉结了婚,不然她是打算在大城市打拼到三十岁的,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我,她或许不会那么劳累,也不会患上乳腺癌; 赵正博和许腾飞也是这样,他们本来转学过来,也许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一直读到高三毕业,就因为我那天主动和他们聊天,导致他们被冯达旦盯上。” “陆月生曾经说我不自量力,说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午饭时坐到了他们旁边。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对的。” 陈岸隐忍着,脸部肌肉微微颤抖:“一切的灾祸,都是起因于我。” 郁风晚没有温柔地安慰他,而是忽然道:“放屁。” 陈岸微微愣怔,抬头看着他。 “伤害你母亲的是陈泉,不是你;欺负赵正博和许腾飞的是冯达旦,也不是你,”郁风晚拧起眉头,似乎对他这种想法很不爽,“你是有什么毛病,受虐狂吗,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陈岸:“……” “再说了,我和你走得也挺近的,我怎么没倒霉?”郁风晚冷冷道,“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我扔掉。冯达旦要是知道你现在是这种想法,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 陈岸猛然有些醒悟。 他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冯达旦最想看到的吗。 一开始抱团霸凌他,后来发现他是个疯狗,霸凌根本不起作用,反而自己闹得一身腥,于是转而向他身边的人下手,一刀一刀捅向他的软肋。 其实就是因为对他束手无策了,才采取这种迂回策略。 他自闭难过了,正好合了冯达旦的意。 想通了这一层,陈岸心里忽然明亮了许多。 郁风晚又催促他给母亲打电话,这就是典型的“郁风晚式”处世哲学,不爽了就骂,不明白的就问,想念了就说出来。 陈岸没抱什么希望,母亲病情恶化后,这几天被送到省外一家医院治疗了,现在又是深夜,母亲不一定能接到他的电话。 然而郁风晚还是笃定地让他试一试,说他有预感,阿姨会接的。 陈岸拗不过他,只好拨了过去。 万万没想到,三声“嘟”之后,电话真的接通了。 母亲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心情似乎很不错,她告诉他,过几天就要上手术台了,医生都说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手术成功。 陈岸的手都险些握不住手机。 原本黯淡无光的世界,顷刻间一片光明。 郁风晚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打电话,道:“我说吧,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郁风晚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几下就敲醒他混沌的脑袋,把他从汪洋大海中拯救,脑袋浮上水面,重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陈岸又和母亲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 “行了,别想有的没的了,”郁风晚打了个哈欠,道,“早点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陈岸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此刻看郁风晚的目光愈发浓重和恋慕。 他急需一个发泄口。 郁风晚躺下去之前,陈岸忽然抓住他的手:“你,你要不要……” “什么?” 陈岸:“要不要,喝点酒。” 郁风晚:“大半夜喝什么酒。” 前阵子总是忍不住偷偷喝了放松压力,他好不容易才戒掉的。 “喝完之后,不舒服的话,我可以让你舒服一点。” 陈岸此地无银地移开目光,少年的小麦色面孔忽然显出些尴尬和害羞来。 他舔了下嘴唇,喉结滚了滚,看起来竟然很性感: “我,我好久……没帮你舔了。” 郁风晚听到他这句胆大妄为的请求,露出隐约被冒犯的神色,旋即脸上浮起一层潮红。 似乎也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们在晦暗的房间里互相探索身体的时光。 他没吭声,陈岸也不敢直接动手,于是试探着伸出一只手去。 隔着衣服,从小腹开始,慢慢地向下滑动。 郁风晚没有阻止他。 在被摸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忽然身体颤了一下。 沉默片刻,闭上了眼睛。 就那么乖乖巧巧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皮下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精致漂亮得像个绢人娃娃。 第71页 陈岸心中一颤,喜欢得几乎想要把他捧在手心里,想把他抱在怀里舔。 他起身去把屋子反锁了,然后回到床上,掀开薄被。 郁风晚白皙柔软的身体呈现在他面前,只穿着一套薄薄的夏日短袖睡衣。 陈岸掀起他的衣服,俯身下去,伸出了舌尖。 浅浅淡淡,很干净的味道,怎么会有人连身体都这么干净漂亮呢。 陈岸像吃一块软绵绵的慕斯蛋糕,反复在嘴里吞吐。 郁风晚拿枕头捂住脸,身体连绵不断地颤抖,脚尖都蜷缩起来了。 陈岸一仰脖子。 郁风晚看他吞咽的动作,潮红的脸上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近似于生气和恼怒的神情。 “别生气,”陈岸闷闷道,“一点都不脏,很好吃,我很喜欢。” 郁风晚的脸更红了。 因为一墙之隔就是父母,他其实一向是压抑着自己,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来。 尽管墙壁的隔音很好,公放摇滚乐外面都听不见。 这种在家人眼皮下偷情的隐秘快感让郁风晚敏感异常,在陈岸尽心尽力的服侍和挑逗下,很快又缴械了。 陈岸闷声笑:“……好快。” 真的很快,郁风晚的身体很敏感,以前又不怎么取悦自己,每次被他稍微一挑逗就控制不住了。 哪个男人被这样评价都会不高兴的。 郁风晚拉下脸:“再说一次。” 陈岸看他脸红红的故作冷淡的样子,喜欢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着迷地把他拉下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尽管很浅很浅,嘴唇碰了一下就分开了,但以前陈岸都只是充当飞机杯的作用,为郁风晚服侍完毕后,就乖乖地帮他清理好秽物,一点也不敢多碰。 可是也许是许久没做,今天郁风晚格外宽容,被吻了嘴唇,竟然没骂他,只是训狗似地,轻轻推了一下。 清瘦白皙的手在胸膛上推那么一下,和挑逗撩拨也没什么区别了。 陈岸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压下去,隔着衣服,咬住了他。 郁风晚从未被这样刺激过,一下子弓起腰背,呻吟出声。 陈岸着魔地舔着他,从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干,可是从来没有机会。 那么多次,郁风晚换衣服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脱掉衣服,露出漂亮勾人的身体。 胸前微微隆起,屁股圆润挺翘,比一般男生都要柔嫩得多的一副身体。 后来陈岸跟着他看西方油画,看到《维纳斯的诞生》,维纳斯站在海洋贝壳里,赤身裸体,美丽不可方物。 当时郁风晚赞叹了一声:“真美。” 陈岸心里想的却是,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此刻维纳斯就在他嘴中了。 陈岸舔吮着,布料反复摩擦,郁风晚有些吃痛,打了下他的头:“……痛!” 陈岸低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血丝:“可是我想舔,怎么办。” 郁风晚:“……衣服,磨得好痛。” 陈岸听懂了那隐含的意思。 但是他忽然起了坏心,一本正经问他:“所以,是要我不要再舔了,还是希望我把衣服掀开继续舔?” 郁风晚听出他的坏心思,恼火得又打了他一下。 下一秒,陈岸掀开了他的睡衣,脑袋钻到他睡衣里去,直接咬住了他。 郁风晚身体震颤,呜咽着抱住了他的头。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 明明知道陈岸是个坏孩子,总是让他出丑和逼他丢脸的坏孩子,还是沉溺在欲望中不可自拔,也无力推开他。 郁风晚的双腿不自觉地环绕住他的腰,下意识地向上拱,一下一下,与他紧密相贴。 陈岸眼睛赤红了。 他拉着他的手,哑声道:“能不能……帮帮我。” 郁风晚有些迟疑。 一直以来都是陈岸在服侍它,按理说给一点回报,也没什么。 可是他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 在别扭尴尬的静默中,陈岸像是忍受不了了,踹掉裤子,硬是拉着他的手,探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与此同时,有东西戳着郁风晚白嫩的大腿根,郁风晚也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假装自己的手是假肢。 陈岸似乎激动起来,最后几下冲刺,半强迫地把他压在身下,似乎迫切地想进入他。 摩擦得郁风晚白嫩的腿间都感觉刺痛,皮肤微微红了。 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知道擦枪走火和强上是两个概念,最后一阵颤动,把他的大腿弄脏了。 郁风晚不想面对这种羞耻的场景,闭着眼睛只顾装睡。 片刻后,两人都倦怠下来。 郁风晚以为他又要吻自己的嘴,打定主意他要是敢吻就一口咬上去。 然而那个温柔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陈岸低低道,“从见面的第一眼,我就心想,以后就算过了很多年,我老年痴呆了,也一定能从眼睛一下子认出你来。” 郁风晚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写诗呢。” “很蠢是不是,”陈岸也笑了,“你呢,你会记得我吗。”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郁风晚心想,难道这就是贤者时间?放松之后就会开始想关于人生的有的没的伤春悲秋? 第72页 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想过关于爱情的一丝一毫,只是觉得舒服,陈岸每次都让他很舒服。 但气氛太好,打破似乎太不浪漫了。 于是他说:“如果遇到麻烦或者很难解决的事,你找不到地方去,可以来找我。” 陈岸:“要是你很忙呢,我很没眼力见地去找你,你讨厌我怎么办。” 身体酸软,疲惫乏累,郁风晚有些迷迷糊糊。 他半闭着眼睛,随口道:“像今天这样的夜晚,我就不会怪你。” “今天这样的,是什么样的。” “今晚好像好像没有星星呢,估计明天天气不太好……”郁风晚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胡乱喃喃道,“……看不到启明星的夜晚,你都可以沿着星星的方向来找我。” “看不到启明星的夜晚,你都可以沿着星星的方向来找我。” 陈岸记住了这句话,一记就是八年。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启明星和长庚星都是金星,只是它在黎明时出现叫启明星,在傍晚时叫长庚星。 后来的许多个深夜,他向着金星的方向跑了很远很远,精疲力尽,瘫倒在路边。 直到黎明到来,启明星升起。 可是不管他怎么奔跑,都再也没能找到过郁风晚。 第42章 赵正博之死 日子似乎会这样慢慢地好起来,一切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母亲会一点一点痊愈,他们会一点一点长大;赵正博和许腾飞都可以回到平静的高中生活,直到高三毕业;他也可以用余生来追逐郁风晚,直到能够平等地站在他面前,被看到,被正视。 陈岸是这样隐约憧憬着的。 甚至郁风晚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隔天晚上郁风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葡萄柚的温暖香气,他没忍住,把他压在床上,低头去舔他的湿漉漉的嘴唇。 郁风晚照例是抗拒,张口咬他,抬起膝盖踹他,可是陈岸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咬人的力气并不大,甚至不如昨天晚上被偷亲时打他的力道大。 由此他大胆地推测——他可能是喜欢被亲吻的。 片刻后,郁风晚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的抗拒的力道开始变小,无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是他服从于身体本能,沉迷欲望,开始享受的标志。 陈岸想起芭蕾舞室里那些亲吻他脸颊的女孩子,他不知道以前有多少人亲吻过他,是不是每一个技术都比他好,是不是亲吻嘴唇也是家常便饭,才把郁风晚养成了这样抗拒不了亲吻的习惯。 这让他心里酸溜溜的。 再吮吸嘴唇的时候,就有点恶狠狠的,带了点醋意和妒忌的意思。 郁风晚被吻痛,没好气地掐他的后颈。 陈岸就又乖顺下来,像只讨欢心的小狗,把他舔得舒舒服服的。 两人正大腿勾着小腿、胡乱磨蹭亲吻着,陈岸的手机忽然响了。 手机放在书包里,陈岸下意识要下床去拿,刚支起身,被郁风晚一翻身压倒了。 郁风晚趴在他身上,双手压制住他的肩膀,不准他起来。 陈岸挣扎了一下:“有电话……” “等会儿再接。” 小少爷任性起来,就是这样骄横跋扈又理直气壮。 铃声断了一下,很快又高声响了起来,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有些急切。 然而郁风晚又一次把他按了下去。 郁风晚似乎忍受不了片刻疏忽怠慢,把脸凑到他跟前,大型猫科动物一般磨蹭他的下巴,是要他继续服侍的意思。 陈岸事实上拒绝不了他的亲近,郁风晚这样“主动”本身就很难得,何况两人最近的关系突飞猛进,机不可失。 稍微一犹豫,也就暂时把那通电话搁置了。 大不了等会儿再拨回去,能有什么事呢,知道他手机号的,也就陈泉,母亲,赵正博和许腾飞。 母亲估计早就睡了,赵许两人和他明面上绝交之后,冯达旦也安生了许多,不再找两人麻烦了,两人没事也不会打给他,那么就只可能是陈泉了。 陈泉的电话,他本来也不太接。 片刻后,铃声断了。 亲热完之后,郁风晚倦倦地阖上眼睛休息,陈岸帮他盖好薄被,自己赤脚下床去拿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 竟然是赵正博。 赵正博有一个几百块的杂牌手机,在二手货市场淘的,是之前暑假打工的时候,为了和家人及时保持联系才买的。 陈岸再拨过去,就打不通了,温柔的女声一遍一遍告诉他,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陈岸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想了想,拨了赵正博父亲的手机号,问赵正博在不在家。 赵父告诉他,赵正博放学的时候打电话回来,说要和同学去买书,会晚点回来。 陈岸不放心,又问同学叫什么名字。 赵父说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三个字,和正博来过家里玩的。 陈岸心想一定是许腾飞了,手机可能是没电了,于是放了心,挂了电话。 郁风晚被吵醒,迷迷糊糊发了个脾气,让他声音小点。 陈岸连忙噤了声,轻手轻脚回到床上,拍了拍郁风晚的背,看着他再次睡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陈岸才知道,那个三个字的同学,不是许腾飞,而是陆月生。 第73页 如果他当时知道是陆月生,一定能立刻发现其中的吊诡之处——赵许两人早已和陆月生翻脸,百分之九十九,绝不可能,会和他一起去书店买书。 那么后来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陈岸早早地收拾好行李,去了火车站。 他出门太早,郁风晚甚至还没醒,他只能悄悄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轻手轻脚离开了。 今天是母亲手术的日子,所以他特意提前请了假,去隔壁省的医院全程陪同她,为她加油鼓劲。 他觉得郁风晚总是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所以还偷偷喷了一点他的尼罗河花园在颈侧。 心里模模糊糊想着,听说这香水留香时间挺长的,等手术成功回来,说不定身上还有点残存的葡萄柚香气呢。 美好的,可以预见的未来,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这一天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也注定让许多人都终生难忘。 郁风晚早起看到了陈岸留的字条,说手术结束就和母亲回来,大概就这几天。 他把字条揉起来,想随手丢到垃圾桶里,手伸了一半,忽然感觉怪怪的,于是又把纸条铺开,整整齐齐叠好,塞进了昨晚看的《唐璜》里。 到了学校,突然发现办公楼左侧的一大块地方被拦起来了,禁止人靠近,墙上也有烧焦的痕迹。 一些学生在窃窃私语,说昨晚学校出事了,警察都来了。 到了教室,郁风晚问宋予清:“出什么事了?” 宋予清没有立刻回答他。 等午餐的时候,宋予清把他拉到人群稀少处,小声道:“我也是听我爸说的,现在学校在压消息,好多老师都不知道,你别说出去啊。” “嗯。” “有个高一学生死了,就昨天晚上,在教学楼到校门口的路上,据说是对散步的老夫妇发现的。老夫妇报了警,但是警察来之前,学校突然失火,监控室里的资料都烧光了,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凶手可能已经逃出槿城了。” 郁风晚一怔:“那个高一学生……叫什么?” “好像是叫,叫……哦,赵正博!” 立藤的反应可以说是高效而专业的。 流言只在学校流传了一个上午,很快就被辟谣了。学校深谙“想让一件事快速传播,那就禁止讨论它”的道理,坦坦荡荡在广播里进行了辟谣。 教导主任周营在广播里严正声明,相关流言完全是子虚乌有,是有心人用来攻击立藤的卑劣把戏。立藤身为一流中学,槿城当之无愧的招牌学校,无论教学质量还是安保措施都是最高级别的,绝不可能出现学生无端丧命的状况。 “立藤最近在融资,”宋予清轻声告诉郁风晚,“包括校长沈麟,旗下的几家公司也准备上市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出负面新闻。” 郁风晚脸色很冷,没有说什么。 脑海里闪过那天去采访时,赵父憨厚老实的笑容和赵母胆怯询问时的样子。 他和赵正博并不熟,撑死了只有一面之缘。 但是心脏的某个地方,还是尖锐地疼痛起来。 晚上放学他去找父亲,迫不及待想要问他是不是真的。 然而一看到父亲的表情,他就百分百肯定了——一定是真的。 郁丹青身上那种读书人的单纯赤诚不是无缘无故的,他自幼热爱读书,一路读到博士,从小到大都成长在极为单纯的环境里,也因此没什么城府,心里藏不住事。 心里想着什么,立刻就会写在脸上。 回家的车上,郁丹青一路都很沉默。 郁风晚刚想问他详细情况,忽然从后视镜看到车后座上有一只灰扑扑的黑色书包。 郁丹青注意到他的眼神,顿了一下,解释道:“走廊上捡到的,还没找到失主,可能是哪个学生掉的。” 他的声音很镇定,镇定到了几乎让人相信的地步。 可惜郁风晚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只书包属于赵正博。 去赵家采访那天,赵正博背的就是这只书包。 ——父亲有事情在瞒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郁风晚忽然明白了,即便自己询问,父亲也不会告诉他相关情况的。 也许是学校的要求,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晚餐时陶韵也询问起了这件事,然而郁丹青的说辞和学校官方一模一样:“没有的事,都是外面乱传,别瞎想。” 郁风晚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确定死的是赵正博之后,他的第一个想法是,一定是冯达旦干的。 第二个想法是,绝对不能告诉陈岸。 陈岸现在在陪母亲做手术,就算赶回来也无济于事,加重他的负担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暂时还是不说比较好。 郁风晚迟疑片刻,试探着对父亲道:“我也听说过……你们班上以冯达旦为首的几个人,好像欺负过赵正博。” 他想试图提供一些线索,他绝不相信坊间传的所谓地痞流氓误杀后逃离的说法。 郁丹青罕见地强硬而冷淡:“跟你没关系,写作业去。” 父亲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过。 郁风晚压下火气,不发一言,回屋去了,身后传来父亲和母亲的吵架声。 晚上睡觉前,郁丹青来房间给他送牛奶,并且向他道歉。 第74页 “爸爸晚上有点急了,没注意好语气。” 郁风晚坐在床上,没接牛奶,抬了下眼皮:“赵正博死了,是不是。” “我不会说出去。” 郁丹青叹息了一声,把牛奶杯放在床头,犹豫片刻,道:“……是。” 饶是已经猜到了,郁风晚还是呼吸一窒。 “学校现在不准说出去,所以你也不要说,”郁丹青似乎在尽力表现得平静,“你上你的学,其他跟你没关系。其他的……警察会查。” 离开前,郁丹青在他书架前停顿了一下:“最近在看什么书?” 郁风晚道:“《唐璜》《南美洲植物图鉴》《剑桥中国史》。” 郁丹青点点头,看见书架上摆放的大卫石膏像,顿了一下:“好久没玩寻宝游戏了。” 所谓寻宝游戏,是从郁风晚六岁开始他们时常会玩的一种游戏,把巧克力金币藏在家里的某个地方,先找到的人获胜。 从六岁开始,郁风晚就一直获胜,因为他熟悉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在还只会爬行时就用双手双脚飞快地丈量了家里的每一块地板,陶韵偶尔忘记耳环面膜放在什么地方,他也能在几分钟内找到。 直到八岁的某一天,他翻遍了家里每一片地方,还是死活找不到,只好撇着嘴认输。 郁丹青大笑着捧起书架上的石膏像——那石膏的内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他挖空了,巧克力金币就藏在被镂空的石膏像里。 事后郁风晚扑上去大叫作弊,陶韵也忍俊不禁,直骂他无聊——这样的事,也的确只有郁丹青这样三十多岁还童心未泯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郁风晚此刻没有心情想寻宝游戏的事,他低头思索着,关于赵正博、关于冯达旦的一切,试图理出一些思绪来。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郁丹青趁他不注意,悄悄掀开大卫雕像,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日记本藏了进去。 差不多还有一两章吧,回忆杀就结束了 第43章 最后一封信 次日早晨的郁家餐桌,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 郁丹青的脸色很灰败,他看起来心不在焉,捣牛油果泥的时候不知不觉走神,连牛油果碎块掉到桌上也没有发觉,直到陶韵轻轻拍了他一下。 “警察会找到凶手的。”她轻声安慰道。 郁丹青勉强笑了一下。 郁风晚:“爸爸黑眼圈好重。” 陶韵叹了口气,说郁丹青昨晚失眠了一整晚,半夜的时候还突然爬起来,在书房待到后半夜。 郁风晚这才知道,父亲昨晚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 郁丹青本来就是单纯热忱、坦荡直率的性格,此刻一定比他更加焦虑和心急如焚,那毕竟是他的学生,还那么年轻和朝气蓬勃。 这个阳光灿烂的清晨,因为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一家人无言地吃完早餐。 临出门前,郁风晚看见父亲的文件包有些鼓,以为是学生作业,便活跃气氛道:“老郁最近这是打算拼事业啊,都开始把学生作业带回家改了。” 郁丹青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勉强笑道:“几本错得多的,实在头疼没改完,就带回来了,等会儿去班上削他们去。” 一家人坐上小轿车,照例是先送陶韵去艺术学院。 下车前,陶韵叮嘱郁丹青:“下班记得买个榴莲啊,等晚上我给你们做榴莲可乐千层吃。” 榴莲加可乐……那得是什么味道啊。 郁风晚和郁丹青相视一笑。 陶韵十指不沾阳春水,唯独喜欢捣捣弄弄,钻研发明新菜式,偶尔会在周末做点小蛋糕小甜品之类。 当然,做完之后的所有打扫清理工作,就都是家里的两个男人负责了。 郁风晚感觉父亲的笑容有些僵硬,以为他仍旧是为赵正博的死而忧心,便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 陶韵都走到校门口了,郁丹青忽然又摇下车窗,喊道:“韵囡!” 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 陶韵脸色微微羞红,折返回来,恼道:“这在外头呢,乱喊什么呀你。” 别说过路人了,连郁风晚都不常听到父亲这样喊母亲的名字,因为在家的时候通常不需要喊名字,一个眼神一个肢体动作,两人就能心灵相通了。 这个亲昵到有些肉麻的小名,据说是当年谈恋爱的时候郁丹青给陶韵起的,陶韵嫌肉麻,勒令他不准喊了,再喊就跪搓衣板,可是郁丹青喜欢极了她羞恼的样子,还是故意每次都喊,就这么一直喊了几十年。 每当陶韵不开心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喊,逗得妻子忘了烦恼,满屋子追打他。 郁丹青被妻子骂了,反而微微笑起来。 他发誓道:“晚上回家,我一定给你买榴莲,买整个水果店最大最贵最饱满的榴莲。” “这不是刚才说过了吗。” 郁丹青低头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傻:“嗯,我怕自己忘了,再说一遍。” 陶韵莫名其妙,笑骂了他一句“神经”,让他赶快去学校,别迟到了。 立藤的早晨如往常一样人群熙攘,略带困意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奔跑着,赶在打铃前跑进校门。 仍然有人在讨论着那场离奇的凶杀案,但是比昨天已经少了许多。 第75页 因为除了昨天的一点捕风捉影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过。 如同一口被嚼到没味的鱼肉渣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就只是当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罢了。 郁风晚一整天都觉得哪里不对劲,上课也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太对了—— 父亲早晨的神情。 如果说是对学生的死亡感到悲痛,不该是那样神经紧绷、沉默压抑的状态。 郁丹青的模样,倒像是在做某种思想斗争,在决定要不要做某件事。 想及此,郁风晚立刻跑去高一部找郁丹青。 找了一圈没找到,教导主任周营告诉他,郁丹青请假回家了,说是身体不太舒服。 郁风晚一愣:“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身体不舒服呀。” 周营笑了一下,语气里有种奇特的冷漠和古怪:“人身体的不舒服,有的时候就是很突然的。” 郁风晚无暇顾及他话中的深意,打电话给郁丹青。 无人接听。 他心下有些担心,因为郁丹青热衷锻炼,不常生病,都说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会很严重。 思考片刻,中午果断和班主任请了假,打出租车回家。 推开门,家里静悄悄的。 他以为郁丹青在屋里睡觉,可是推开父母的房门,里面也是空荡荡的。 一阵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郁丹青的电话无人接听。 周营骗了他。 郁丹青今天早上的异样不是他多心,而是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郁风晚的脑子突然一阵混乱,世界仿佛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谎言和陷阱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诱哄他跳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从昨晚到今天的一些端倪和蛛丝马迹。 父亲……晚餐……赵正博…… 牛奶杯……警察……寻宝游戏…… 郁风晚的大脑仿佛被锤子猛地敲打了一下。 是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跑回房间,慌乱地打开那个被挖空的大卫石膏像。 原本里面是空空荡荡的,十岁之后他就不往里面藏东西了。 如今,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红色笔记本。 他茫然地把那本笔记本拿出来。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掉了出来。 展开纸张,上面是熟悉的,属于郁丹青的一板一正的字迹: “吾儿小晚: 早晨出门前我就想好,如果成功把复印件交到警方手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来,把这封信烧掉,免得你担惊受怕。 可是如果你已经看到这里,并且迟迟联系不上我,那意味着我可能已经失败了,我希望你立刻把你手边的这本笔记本烧掉。 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在书房挣扎崩溃了一整晚,最终自私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我害怕自己无缘无故地“被消失”,害怕至死也无法把真相告知给第三个人。 这本笔记本,就是赵正博的日记本。 我趁周营他们赶到前,把它从教室里偷了出来。 我知道赵正博的死亡一定有蹊跷,所以在他的桌肚里仔细搜找,寄希望于能找到一些对破案有帮助的证据。 万幸,我找到了。 赵正博家境贫寒,一直有记账的习惯,每天发生了什么事、学了什么课、见了什么人也都会写在日记本里,其中包括了他半年来被霸凌的经历。 当然也包括了,他死亡的那天白天与冯达旦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当天晚上,是陆月生拜托他在放学后留下来。 事情远比我想象得更复杂,但这不是我逃避的理由。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一年前没有及时发现陈岸被霸凌,二是陈岸事件发生半年后,仍然没能担负起保护学生的职责,让赵正博在我眼皮底下惨死了。 自从踏入神圣的教师行业以来,我牢记于心的只有两句话:一是陶行知先生的‘以教人者教已,在劳力上劳心’,二是‘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警方之所以迟迟没有线索,就是因为监控损坏,找不到赵正博死亡前与任何人有过接触的记录。这本日记本,足以填补部分空白。 我决心去弥补我的过失,赶在学校调取教室监控、发现是我偷走赵正博的书包之前。 但是如果我失败了,那意味着我面对的情况远比我想象得复杂,牵扯到的人和势力也远超我之上。 我渴望这世上的正义与光明,但我更爱你和妈妈。 我无法劝服自己,但你比我聪明得多。凭着这最后一份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自私卑劣,我恳请你立刻把这本日记本烧掉,不要再牵扯到这件事情中。 在人生余下的日子里,好好陪伴妈妈,忘记你曾有一个愚蠢的父亲。 ——你的父亲郁丹青” 郁风晚的神情从惊慌,到惊恐,最后变成了不知所措的麻木。 他的思考能力好像停滞了,久久回不过神。 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等思绪慢慢回笼,第一个想法就是:报警。 他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猛地拉开大门——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全身黑衣、高挑清瘦的男人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等待他良久。 第76页 黑衣男人斜倚在门框上,在开门的瞬间,蓦地伸出左手,将一把小刀片抵在了郁风晚的颈部大动脉上! 速度之快,行云流水,几乎察觉不到动作的痕迹。 郁风晚只能感觉一阵微风吹过,脖子上已经抵上了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 “你父亲已经自杀了,”他漠然道,“把日记本原件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我非常喜欢的一章,但是也是真的虐,哎……一边写一边虐得想哭 第44章 尘埃落定(回忆篇完) 那是一双全然陌生的眼睛。 细长,冷漠,瞳仁是深灰色的,声音也很陌生,不属于郁风晚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左手两指细长,娴熟地握着刀片,指尖稍动,就可以轻巧地割断他的大动脉。 郁风晚恍惚听见他在说话,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父亲……自杀? ……他的父亲? 怎么可能呢。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待在一起,他抱怨学生作业错得太多、害得他还要把作业本带回来批改;他发誓下班后要给妻子买全超市最大最饱满最贵的榴莲;马上他们就要一起度过周末,做奇奇怪怪的榴莲可乐千层蛋糕。 郁风晚:“你是谁?” 男人只说了四个字:“拿钱办事。” 他的身上有种训练有素的冰冷气息,如同一台执行指令的机械,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郁风晚觉得这场面很荒诞,茫然道:“我不知道什么日记本原件,快上课了,我要去学校上学了。” 他试图推开男人,刚前进一步,锋利的刀片就刺入了他的皮肤。 血珠一颗一颗滴落,浸入白色衬衫的衣领上,如同一小朵一小朵的红色刺绣小花。 男人没有收回刀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郁风晚的脑袋轰地炸开了。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一样东西——父亲的手帕。 郁丹青偶尔有一些比较老派的习惯,比如常年在西服口袋里放一块米白色棉质手帕,用来擦额汗和手汗。手帕的右上角有一排歪歪扭扭的“丹青”字迹,用藏青色丝线绣成,是陶韵有一阵子痴迷十字绣、一时兴起绣上去的。 此刻手帕的大半边都被鲜血浸红了,“丹青”两个字浸在深红的血泊中,如同一道道阴森可怖的刀痕,再没了声息。 血迹把少年的眼睛也染红了。 郁风晚怔怔地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听到房间里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他惊讶地发现,那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 心脏的某个地方仿佛倏然爆裂了,烂肉和鲜血汹涌而出,从他的鼻子、口腔、耳朵……任何可以逃逸的出口飞溅出来。 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晃动和模糊起来,如同落入水中,四周的一切都在拼命挤压他、堵住他的鼻腔,逼得他的血肉绞烂,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痛,如同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乱爬,噬咬他的皮肉。 男人熟练地扼住他的口鼻,把他猛地按在地上:“日记本在哪。” 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地面上。 郁风晚头晕目眩,死死地咬着下唇。 日记本就在他左前方的鞋盒上,刚才开门的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思考速度,条件反射就将日记本塞到郁丹青的一双皮鞋里去了。 男人的身手迅捷灵敏,但脾气似乎很不好,见他消极抵抗,揪住他的头发,无情地把他拉起来,拽到了书房里。 一排一排地查过去,把那些英文原版书、精装书、厚重精美的插图科普读物、野生动物模型、微缩盆景随手扔在地上。那些曾经他和父母无比珍视和喜爱的东西,在男人的眼中都只是碍事的一堆废纸而已。 郁风晚跌跌撞撞被他拽着,只要稍微反抗,就会被猛地击打腹部。 几次过后,郁风晚痛得直不起腰来,几乎如同死尸一般被来回拖行,最后狠狠地扔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 男人半蹲下来,低头看着他,眼神如同看一只垂死的兔子。 他的语气有些遗憾:“我本来不想用那东西的。” 他从左边长裤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注射器,针管里的透明液体微微晃动,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淡蓝色。 “只要一管,足以让一头健壮的大象当场毙命,”男人如同念说明书,毫无起伏地道,“我给你两次机会,分三次打,前两针死不了,只会让你生不如死,想通了就喊停。” 他扼住他的脖子,手腕向下一压,强迫他仰起脖颈,几乎是一瞬间将那淡蓝色的液体注射进了血管里! “一。” 第一针打在脖颈左侧。 烫,冰凉的液体流入身体里,几秒后,血液如同被煮沸,瞬间变得灼烧滚烫。 “二。” 第二针打在心脏上方。 疼,血管的每一寸都仿佛被烫出了血泡,在身体里急速膨胀,无数的刀尖在他的身体里挥舞乱刺,下一秒就要血管爆裂而死。 “三。” 男人正要注射下最后一针,客厅里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是从郁风晚身下传来的。 男人一伸手将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盯着屏幕,慢慢道:“——小哑巴。” 第77页 郁风晚倏然睁大了眼睛。 “朋友?同学?” 郁风晚死死地盯着手机,被压制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郁风晚……”熟悉的,属于陈岸的低沉声音,“郁风晚,你在吗。”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男人若有所思:“他就是小哑巴?” 看到郁风晚的神情,他似乎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想着,趁机大喊让他报警?” 郁风晚额上忽然落下一滴冷汗。 男人忽然把他拽起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抵在坚硬冰凉的门板上。 “喊啊,”如同恶魔般的冷漠低语在耳边响起,“实话告诉你,现在楼下有七八个等待接应我的人,你现在喊,他下一秒就会成为你的陪葬。” 他歪了一下头:“刚才给你注射的东西,也还有很多。” 郁风晚全身僵硬。 门外,陈岸的声音有些无助的茫然:“我去学校找你了,他们说,你中午回家了。” 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身体疼痒难忍,诡异的被熔化的感觉席卷全身,郁风晚的脸色越来越绝望和麻木。 半晌,他在男人的监视下,安静地走到房间里,接通了电话。 郁风晚用冷漠的声音道:“我现在不在家。” 陈岸的声音如同被单手扼住:“你同学说你回家了。” “我现在在飞机上,飞机马上起飞了,我要关机了。” 陈岸忽然急切道:“别,别关!我,我是有事情……” “不管什么事,我现在没时间听,”郁风晚的声音冷淡干脆,“我很忙,马上就要飞法国。” 陈岸呆了半晌:“……法国?” 他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要出国?” “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陈岸:“我……我怎么不知道……” 郁风晚:“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陈岸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突然有些重地拍起门来。 男人不耐烦起来,斜倚在门框上,手指摩挲起锋利的刀片,眼中隐隐有嗜血的光芒。 郁风晚心下疼痛难忍,强装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陈岸低低道,“明明我走之前,还……你知不知道,我……” 郁风晚打断他:“我不想知道。” 陈岸突然失声了。 片刻后,他忽然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奇怪。” “没什么事,”郁风晚狠了狠心,道,“只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 “什么?” “宋予清以前对我说,要和同层次的人交往,我总是嗤之以鼻。但是你离开的这些天,我突然发现,日子好像比以前轻松很多。” 陈岸愣住了。 “不用和人共享浴室和卧室,不用忍受房间里的异味,不用顾及你姒橋的心情、和冯家划清界限,不用在深更半夜忍受一个陌生人的抱怨和哭诉……”郁风晚干巴巴道,“每一样,都很好。” 陈岸僵硬道:“……你在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通了,反正马上就要出国,现在不说,以后也要说的。我们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岸呆愣片刻,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他蹲在门前,低低地抽泣起来。 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响起,由近及远,最后消失了。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郁风晚,但是并没有说什么,重新把他拖回了客厅里。 熟悉的冰冷的地板,淡蓝色液体晃动的针管。 郁风晚仰头望着那晃动的针管,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父亲面对的是不是也是这些呢。 他想到那浸满血的手帕,对于死亡的恐惧忽然涌入脑海。 人的一生中其实是不常想起死亡这件事的,因为生的美好太过鲜活,目不暇接到让人来不及去想那件很多年之后才会遇到的事情,于是死亡就如同杞人忧天般遥不可及。 可是当针管再一次逼近的时候,郁风晚忽然意识到,死亡离他真的很近很近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会再感觉到温暖、寒冷、疼痛、快乐。 无法再思考,再触摸,再感知这世界的任何一样东西。 死亡的最初,会有朋友同学记得他,就像他现在记得父亲一样。他们可能会惋惜叹气,痛惜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每年为他送上一束花。 可是随着十年、二十年过去,那些曾经与他相识的人们都会渐渐从回忆中走出来,渐渐淡忘他的容貌和声音,放下思念,留下他一个人永远停留在十七岁。 世界的一草一木,太阳升起落下,河流奔腾不息,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郁风晚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针管慢慢逼近他,越来越大,冰冷药物气息越来越浓郁,最后充盈了他的整个鼻腔。 就在针头落下的前一秒,他闭了闭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颤抖地抬起胳膊,手指指向了鞋架。 他活了下来。 以这世上最自私最卑劣的理由——恐惧死亡。 后来的足足几年时间里,他处于思维和记忆都混乱的状态,直到几年后渐渐病愈,才能逐渐从混乱的思绪中打捞出一点记忆来。 第78页 那天,因为交出了日记本原件,男人遵守诺言,没有打下第三针,拿了日记本就离开了。 他在冰冷的地板上趴了五六个小时,直到陶韵下班回家,看到昏迷在地上的他,惊慌地将他送到医院。 医院束手无策,因为那是一种国内从未出现过的试剂,作用似乎是可以扰乱神经和让机体受损,目前还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可以有效治疗。 陶韵打丈夫的电话也打不通,绝望之际,只能打电话给娘家求助。 ——她和娘家,原本已经断绝关系多年了。 她出生于豪富之家,原本的婚姻是家族指定,要嫁给在英国经营酒庄的竹马,然而读书时与家境普通的郁丹青相恋,郁丹青为了她放弃了大学教职,转而到薪资更丰厚的立藤教书,她也和娘家闹得很僵,执意要嫁。 郁丹青在外人眼里是穷酸教师,是别有用心的凤凰男,可是她不在乎。 她原本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女儿,因为家人不肯承认郁丹青,狠了心,结婚第一年没有回家过年——结果就偏偏出了事,母亲因为思念她,走楼梯时心神恍惚,没留神摔了下去,至此下身瘫痪。 她带着丈夫赶回家,可是父亲记恨上了她,任他们跪在冰天雪地里谢罪,不肯让佣人开门,只说就当她在娘胎里就已经死了。 陶韵跪了整整三天,第三天的雪夜昏了过去,被郁丹青背回家,腿脚也落下了病根,无法再跳芭蕾。 这也是她后来执意要让郁风晚学芭蕾的原因。 从此,她也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父亲接到她的求助电话,起先是态度冷硬的,后来听她带着哭腔百般恳求,忽然问她:“你那个可靠的丈夫呢?” 陶韵知道他是怨恨她当时为了郁丹青和家里断绝关系,忍痛道,不知道为什么,联系不上。 父亲却忽然冷笑一声,联系不上,你当然联系不上,消息都传到我这儿了,说你那个好丈夫强奸学生未遂,自杀了! 晴天霹雳。 原本郁风晚已经奄奄一息,昏迷多日,这下子陶韵也在重击之下病倒了。 几天之后,陶家派人来,将母子俩接到了英国,聘请全英国最好的医生进行治疗,用了足足三年,郁风晚才渐渐好转。 身体可以好转,大脑的损伤却是不可逆的。 他的记忆有相当一部分是混乱的,有的是不重要的记忆,有的是稍微一想就会疼痛欲裂,于是出于身体本能逃避了。 记忆里朋友、同学的面孔也渐渐模糊,变成一片雷同的复制粘贴。 康复的第一个月,外公找他谈了一次。 他能感觉到外公是不喜欢自己的,大概是因为他血液里有属于“郁丹青”的一部分。 他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要不要改姓,以后跟我姓陶?” 明面上只是改姓的问题,其实是在让他做选择,在陶家和父亲之间,必须只能选择一个。 郁风晚也只说了一句话: “他是无辜的。” 千千万万的人都是无辜的,包括无端死去的赵正博,赵家人,包括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没有人可以凌驾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之上,如果有,那只是因为人们被恐惧困住,动弹不得。 濒临死亡的人活下来,就是重获新生。 如果真相被深埋在地底,不见天日——那么,就让他去当那个第一个挖开尘土的人。 明天就回到现在时间线啦! 这篇是架空,私设真的很多,包括药物的一些设定都是我编的,bug也很多,大家不要深究哈! 第45章 天雷勾地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熟睡的年轻男人脸上。 容斯言睡在靠近窗户的一侧,黑发凌乱,锁骨以下藏在被子下面,右胳膊搭在被子上,原本白皙的肩膀脖颈上满是暧昧的红色痕迹。 他原本睡眠质量很不好,阳光照在脸上就能被惊醒,然而昨夜太过疲累,竟然沉沉地睡到了现在。 在他身后,是一具更加健壮高大的小麦色身体,粗壮有力的胳膊从后面搂着他,强势而霸道,头搁在他的脖颈间,嘴唇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他后颈上。 两副身体贴得紧紧的,几乎寻不出空隙。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凉,但是因为盖着被子,年轻力壮的身体又紧贴着,容斯言很快被热醒了。 ……好热,好闷。 什么东西在后面紧紧地贴着他,牛皮糖似的,挪一寸就跟一寸,好像他身上安了什么磁铁。 容斯言头晕眼花,不耐烦地又往左边挪了几厘米,身后的东西很快又贴上来。 并且,好像,似乎,还变得更烫了。 三秒后,小麦色男人被一脚踹到地上。 陈岸摔了个屁股墩儿,一下蒙了:“……怎么了?” 容斯言面色通红,把被子卷起来裹住自己的身体,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陈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揉了揉摔痛的屁股,龇牙咧嘴站了起来。 就这么浑身赤裸地站在床前,大剌剌正对着容斯言。 仿佛在展示着身体的……某个部位。 容斯言的表情比刚才更难看了。 如果说眼睛看到的还只是视觉刺激,但是随着坐起来的动作,身体的酸痛乏力和肩膀上的吻痕刺痛愈发清晰,时刻提醒着他,他们昨晚做了什么,身体纠缠有多么亲密和严丝合缝。 第79页 陈岸挠了下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昨天,太生气了……没控制住。” 生气他硬是撒谎撒了这么久,藏着病症不告诉他,还私下偷偷吃了这么久的止痛药物。 他不想再和他玩演来演去的游戏,认真道:“你承认你是郁风晚,老实告诉我当年为什么走,又为什么会吃止痛药,我们的账单可以一笔勾销。” 曲马多不是普通的精神类药物,再结合更换容貌的事,他隐约意识到,当年的事情或许不像他记忆里那么简单。 前段时间沉浸在被欺骗和遗忘的愤怒里,他竟然忽略了这些明显的异常之处。 容斯言面色铁青:“滚出去。” 声音沙哑,是昨晚哭哑的。 陈岸“滚”了,滚之前生怕他还不够生气似的,一本正经补了句:“该夸还得夸,昨晚我挺爽的,你那里……真软真暖和。” 说完就关门溜了,门后传来恼羞成怒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容斯言把台灯砸到门上了。 吃早饭的时候唐小笛就有点战战兢兢:“我刚才好像听到有声音呀,是什么东西摔坏了吗。” 容斯言默不作声。 陈岸把人吃干抹净了,心情舒爽,笑眯眯道:“没什么,不小心把台灯绊倒了,等会儿白天去重买一个。” 吃完早饭,他把一大一小送到立藤,先让唐小笛下了车,然后抓住正要下车的容斯言的胳膊:“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容斯言面无表情,语气生硬:“有什么好说的。” “比如再见、晚上见之类的?”陈岸顺着他的胳膊摸下来,把他的手扣在手心里,慢慢摩挲,“昨晚我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哎……你这样,特别像穿上裤子不认人,你知不知道?” 容斯言气得有些打哆嗦:“你竟然有脸说,昨天明明是你强——” 他猛地住了口。 但是陈岸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强迫了你,原来你记得啊。” 他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不知廉耻地道:“那你一定记得,我是怎么干得你满脸通红、哭得射都射不出来的了?我把你抱起来的时候,你两条腿还死死圈在我腰上,生怕掉下去呢。” 容斯言:“……” 他忽然明白了,陈岸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他恼怒生气,来寻求无聊低级的满足感。 八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实男孩,变得很坏,还很下流,极具攻击性和恶趣味。 容斯言冷下脸,抽回手,不发一言地走了。 陈岸舒爽地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回味着他刚才羞恼难堪的神情,心里喜欢得要命,几乎想要把他藏在家里,再也不让他出门了。 如果提出用锁链把他绑在家里……容斯言一定会立刻拿枪崩了他吧。 容斯言勉强忍受着身体不适,上完了早上的数学课。 曲马多被陈岸全部收缴走了,他算了算日子,估计自己撑不了几天了,于是中午压抑着身体疲累和困意,去学校门口的药房买曲马多。 蓝白色的药盒,支撑他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和说话,他下半辈子的救命稻草。 他拿了药盒要走,今天的店员却格外热情:“容老师慢走。” 容斯言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店员笑容不改:“容老师还是要去医院好好看病啊,不能一直依赖止痛药,长此以往会产生抗药性的。” 容斯言眉头微皱,感觉有些异样,没说什么,快步走了。 等到了办公室,越想越不对劲,立刻把药盒拆了。 ——原本装着黄色药片的药盒里,竟然是整整两板奶片! 再回想起店员古怪的热情,他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真相—— 陈岸动的手脚。 他猜到他要偷偷买曲马多,为了阻止他,竟然收买了药店的店员! 容斯言忍无可忍,气得把药盒往地上一扔。 恰巧周营从办公室门前经过,立刻走进来,训斥道:“怎么搞的,随地乱扔垃圾?” 容斯言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周营被那目光看得莫名不舒服,他一直觉得这个海归新老师有点刺儿头,俗话说就是不服管,自己的主意太多。这种人就是要多训,训得越多才会越听话。 这就是一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 于是他斥责道:“教书育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育人先育德,你身为老师,自己的德行操守都守不住,垃圾都随地乱扔,怎么去教育学生?等会儿放学来我办公室,好好学学怎么整理东西!”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他。 包括邵茵。 自从上次邵茵目睹他被陈岸抓走、他又拒绝了她的关心之后,他们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交流过了。 邵茵看看他,又看看周营,轻轻蹙起了眉头。 容斯言面无表情。 片刻后,语气毫无起伏道:“知道了。” 放学。 容斯言把学生都送到家长手里,自己折返回教学楼,打扫周营的办公室。 周营就斜倚在沙发上,吆五喝六地指挥他打扫。 “主要是办公桌,对,对,就那儿,下面的烟蒂也要捡干净了,够不到的地方你不会跪下去捡?这点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没有,怎么教学生?” 容斯言矮下身体,表面打扫,目光透过桌子下面的缝隙,迅速地抬头看向档案柜。 第80页 ……档案柜是老式的玻璃柜,上面挂着两把沉沉的大锁,那么问题不大,找个会用铁丝的锁匠就行。 主要难点还是进入办公室必须要有的,周营的指纹。 他正迅速思索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小邵老师,怎么还不下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营对邵茵的态度热情了许多。 邵茵:“我也来打扫。” 周营一愣:“我没有叫你呀。” 邵茵板着脸:“容老师是班主任,时间很宝贵,正好我有空余时间,可以帮他解决掉一部分杂事,让他有更多精力放在教学上。” 说完,也不管周营答不答应,自己撸起袖子就开始风风火火擦桌子擦椅子。 ……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容斯言从桌底下钻出来,正想劝她回去,门口出现了又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陈岸低头,和灰头土脸的容斯言四目相对:“……这是在干什么?” 陈岸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周营智慧的脑袋瓜飞速运转,立刻猜测出了他的用意——陈总一定是误会了,以为他在剥削小邵老师的劳动力,心疼了! 周营立刻解释,说自己只是想让容老师来学习一下打扫卫生的要领,小邵老师是主动加入的,绝非他强逼。 陈岸盯着他:“真的?” 周营:“当然是真的!小邵老师是女同志,重点照顾的对象,我怎么可能让她打扫我的办公室嘛。” 陈岸慢慢道:“所以,你是特意叫来了容老师,让他给你打扫办公室?” “是……” 周营说了一个字,忽然感觉气氛不太对,把话咽下去了。 “好啊,”陈岸轻声道,“我倒从来不知道,立藤老师的工作不是教学,竟然是打扫卫生了!” 周营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他试图辩解,然而被陈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看来是我得代表董事会向周主任道歉了,”陈岸煞有介事向他鞠了个躬,“学校的校工工资支出费用太少,导致立藤雇不起清洁工,这真是董事会的失职啊。” 周营结巴起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周营支支吾吾,僵硬片刻,像是幡然醒悟,大声道:“我的错!我明天正好有时间,明天、明天就把老师们的办公室都打扫一遍!” 陈岸仍旧是那副慢悠悠的口气:“明天啊?” 周营:“……” “……今天!我这会儿就开始打扫,打扫完再下班回家!” 三人一起向校外走去,一路沉默。 在校门口,邵茵迟疑片刻,看向容斯言。 她原本似乎是相对容斯言说什么,然而看到他身旁脸色不善的陈岸,咬了咬牙,还是扭头走了。 坐进车子里,陈岸臭着脸问容斯言:“为什么要答应周营的无理要求。” 容斯言不理他。 “你明明知道的,就算置之不理或者干脆扇他一耳光,也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你听他的话干什么。” 容斯言又搬出了熟悉的四字大法:“与你无关。” 如果是以前,陈岸又要被他这四个字气得无能狂怒。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立刻抓过他的脖颈把他拉过来接吻,吮吸他的舌尖和唇瓣,大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抚摸他的后背和柔韧的腰,把整个人搂在怀里撕扯衣服,锁骨和大片白皙的胸口露出来,一副在车上就要天雷勾地火的架势。 容斯言拼命才推开他:“疯了你!” 陈岸一副无可救药的流氓样:“那你说,现在还跟我有没有关系?” 狗勾出息了,开始会对老婆耍流氓了(老母亲欣慰) 第46章 你有没有一点点……想念我? 唐小笛早早被文扬送回家去了。 不顾容斯言的挣扎,陈岸把人抓到医院,拿前几天的体检报告。 防止人逃跑,把他按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自己站在椅子后面,双手按住肩膀,大拇指时不时摩挲一下他的后颈,是警告的意思。 医生对容斯言道:“检查结果表明,你以前大脑受过原发性损伤,起码五年以上了,可以给我看一看当时的病历吗?” 容斯言沉默不语。 “我们在你血液中检测出了曲马多,还有一部分是陈年残留,你的医生没有告诉你这东西不能一直吃吗,”医生皱眉道,“还有少量的苯丙酸诺龙和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奇怪的是这两者也在你体内存在五年以上了,按照正常生理来讲,几天就应该随着汗液和尿液排出去了,是怎么做到存在这么久的?你平时不会很难受吗?” 依旧是沉默。 医生叹气,对陈岸道:“病人不配合,我也没有办法。” 陈岸:“什么激素?” “简单来讲,都是一些雄激素,会导致人身体疼痒难耐,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心律不齐和脑充血。体内似乎不止这些,只是目前我们能测出的只有这两种,其他都……” 陈岸打断道:“说明白点,怎么治?” 医生苦笑道:“目前无法检测出到底有哪些成分,只能采取保守的方法,首先把曲马多停了,等有具体症状出现的时候,再对症下药。” 陈岸攥了下拳头:“会很严重吗?” 第81页 医生:“目前看来还好,病人应该是多年前就接受过治疗,现在处于康复状态,但是他采取的方式太极端了,必须立即停止。我的建议是采取温和疗法,循序渐进。” 陈岸的脸色好了点:“怎么做?” “很重要的一点是保持每天的运动量,因为病人身体比较虚弱,保持排汗和排出尿液对身体恢复很有帮助,还有就是保持心情愉悦。” 医生翻了翻病历本:“哦对了,病人有女朋友吗?保持稳定的性生活也很重要。” 陈岸:“……?” 医生严肃道:“不是开玩笑,内分泌也是重要的一环。这么多的雄激素积聚在体内,按理说欲望会比正常男性高很多,然而病人的各方面指标却低于平均水平,这是刻意服用药物抑制身体机能的表现。目前没有什么严重症状,但是药物必须通通停了,有需求就解决,别憋着,不然身体迟早垮了。” 容斯言抬脚就走,被陈岸一伸胳膊又按下来了。 陈岸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谢谢大夫。” 临走前,忽然又问了一句:“没有女朋友,和男的行吗?” 医生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性生活的事,结巴了一下:“也……也行吧。” 话音未落,那肤色冷白的瘦削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医生吓得连忙闭了嘴。 只感觉那眼神仿佛是带钩子的,冷冷的反射寒光,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年轻男孩会有的目光。 等上了车,容斯言的脸色依旧很冷。 陈岸:“不是我说的,是医嘱,医生说的要有固定性生活的……” 声音竟然有些委屈。 容斯言别过脸不理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里只有这个了?”陈岸道,“问你别的你又不肯说,我也没说我要借着这个由头和你上床啊,把我想得那么龌龊……” 幽幽补了一句:“我跟你上床,都是发自真心的。” 容斯言:“……” 这人是疯了吗,为什么能恬不知耻地把这些话在大白天讲出来? 陈岸看着他,慢慢地,脸色竟然有些红:“……你能感觉到吧?” 晚上回去陈岸就找厨娘交代,把一周食谱都做了调整,除了保证唐小笛营养均衡的餐点配置之外,按照医生的医嘱,每餐都会额外给容斯言做相对应的餐点,主要是些清淡的果蔬和药材,配合食物治疗。 一整个晚上,陈岸都有点古里古怪的,一直在仔细观察容斯言,连转头拿个水果也要时不时回个头,似乎是担心他会突然病症发作。 容斯言懒得理他,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写教案,备课,给唐小笛辅导功课。 等洗完澡回房间,已经是十点多。 陈岸没有像以往一样在办公,而是规规矩矩坐在床上。 看到他进来,立刻坐直了,眼巴巴看着他:“我一直在等你。” 容斯言没有接他的话,沉默着把东西都收拾好,上床睡觉。 陈岸却像是发了癔症,一急,抓住他的右手道:“你、你先别睡,我有话要说。” 容斯言顿了顿,冷淡地抬了下眼皮。 陈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我是向你道歉的。” 这话倒新鲜,容斯言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 “我前段时间……对你很不好,说你是玩具,骂你穷酸,羞辱你做菜难吃,长得丑,身材差,脑子笨……” 不说还好,一说容斯言全想起来了。 一瞬间拳头都硬了。 陈岸却突然把他的右手抬起来,摊开贴住自己的脸颊,老老实实道:“你打我吧,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的话。” 容斯言抽回手,沉默片刻,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没兴趣。” 对打人这件事没兴趣。 对人也没兴趣。 陈岸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他低着头道:“我知道,你心里快恨死我了,但是我确实不知道你生病的事,而且这些年一直被八年前你拒绝我的那句话折磨着……如果有一天气消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呢。” 容斯言想到八年前那件事,神色微动,眼睫毛垂了下来。 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硬的抗拒了。 陈岸趁热打铁:“你什么时候愿意把八年前的事情告诉我,都可以,只要你愿意说。” 容斯言避开他的目光。 陈岸略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道:“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也随时可以问,我们八年没见了,你没有一点点的……想念我吗。” 容斯言被他问得有些烦了,随口敷衍道:“你不是在和沈家小少爷恋爱吗,缠着我做什么。” 陈岸闷闷道:“那天是胡言乱语,是为了气你……我不喜欢他,也根本没碰过他,我这么多年……就和你做过。” 容斯言略微有些诧异。 他实在是回忆不出自己有哪点值得陈岸怀念这么久,不就是补课在他家住过一阵吗,至于回味这么多年? 大脑皮层隐隐有些疼起来,容斯言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把思绪拉了回来。 “哦。” 陈岸有些失望:“没有别的了?” 就一句不咸不淡的“哦”? 他垂头丧气片刻,想起什么,抓起容斯言的手腕,输入一行数字,把那戴了两个多月的黑色手环卸了下来,丢进垃圾桶里。 第82页 “以后我和你之间,没有债务关系了,”他脸色微红,道,“我是怕你再次跑掉,所以才讹了你一笔……” 之前做过的混账事太多,导致他道歉都没脸道了。 这倒提醒了容斯言,他把脖子上挂的玉石水滴吊坠也拿了起来:“还有这个。” 他以为陈岸一定会赶紧把吊坠也接下来,然而陈岸愣了愣,却道:“你不记得它了吗?” 容斯言:“……?” 陈岸咬了咬下嘴唇,道:“八年前,你说过你想要的,所以我花了整整三年,把它从法国收藏家手里买回来了。” 容斯言茫然地看着他。 他的记忆里没有丝毫关于这件事的影子,以至于他竟然也开始疑惑起来,自己真的是郁风晚吗? 还在英国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有这样恍惚的时刻。 他仿佛只是郁风晚残存的一缕灵魂碎片,只保留有部分记忆,其他都随着时间碎成了粉末。 “记不得了也没关系。”陈岸把玉石吊坠重新给他挂回去,重重地压下来,吻他的鼻尖,然后是苍白的嘴唇,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他压抑着声音,隆隆的声音仿佛从胸腔里传来:“只要从现在开始,不忘记我就好。” 下章有那个,那个那个 第47章 喂食 陈岸看起来是在压抑着什么的状态,薄薄的黑色睡衣下是精壮结实的肌肉,稍微压下来就能感觉到皮肤上的热量,荷尔蒙气息浓郁,两条腿和胳膊撑在容斯言身体两边,把他笼罩包裹起来。 ……成鸟保护雏鸟的姿势。 容斯言被他结实的大腿肌肉抵着,嘴唇被来回磨蹭舔舐,说不出话来。 然而陈岸亲吻完嘴唇,竟然没有继续动作,而是犹豫了一下,把手和脚收回来,规规矩矩地躺到自己那一边了。 陈岸闷闷道了一声:“睡吧,晚安。” 容斯言:“……” 结束了? 这几天陈岸发*发得太频繁,逮着他就要缠上半天,现在突然这么规矩客气,他竟然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陈岸看见他的反应,脸色微红:“我没那么禽兽……医生说要仔细观察症状,我想,还是稳妥一些,晚上尽量让你好好休息,怕你身体吃不消。” 容斯言眼睛里又出现了熟悉的,刀尖儿似的闪着寒意的目光。 陈岸每次被他这么看着,都会忍不住热血上涌,心里跟有根羽毛挠痒痒似的,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人嚼碎吞咽了。 勉强压住身体的欲望,凑过去,硬是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不想被闹就赶紧闭眼睡觉,趁我还没真变成禽兽……我现在可是在法律道德边缘徘徊呢啊……” 嘴唇下软软痒痒的,是容斯言细长卷翘的睫毛。 如同蝴蝶扑扇翅膀,挣动了几下。 片刻后,似乎也放弃了与他沟通,慢慢卸了力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星期六。 容斯言是被短信提示音吵醒的,醒来的时候身旁空空荡荡,隐约听见楼下传来菜刀剁肉的声音。 他揉揉眼睛,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葛海澜发来的消息。 七八条未读,前面几条是昨晚发的,最新两条是早上刚发的。 昨天晚上因为被陈岸盯得紧,他没能找到机会看手机,因而也没能回复。 【容老师,怎么不回复,在忙吗】 【指纹怎么办,有办法了吗】 【我最近遇到点麻烦,短信里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如非必要,他和葛海澜一般不联系,算一算,他们也确实有日子没见了。 “笃笃笃,笃笃笃”。 楼下的菜刀声吵得他有点心烦,打断了思考。 容斯言揉了揉眉心,回了四个字过去:【等我消息。】 下楼洗漱,发现菜刀的声音竟然是陈岸发出来的。 陈岸穿着围裙,正在不甚熟练地挥舞菜刀,剁一堆软趴趴的肉丝。 听到他下楼的声音,转过身来,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你醒啦。” 容斯言盯着他的碎花围裙和上面飞溅的肉沫:“……” “阿姨临时有事,我就早点起来做早饭了,”陈岸道,“围裙也是阿姨的……家里没有别的围裙,我就临时借来穿了。” 高高壮壮的一个年轻男人,挤在那么窄小的一个围裙里,看起来滑稽可笑。 容斯言没有笑,他也不常有这么活泼热烈的情绪,眼睛微敛,转身去洗漱了。 陈岸等了半天,没等来他的半句询问,略微有些失望,自嘲地笑了一下。 活该。 都是之前造的孽啊…… 陈岸看起来像是要弥补前段时间的错误,按照医生给的食谱,勤快地煮了山药瘦肉粥和小米粥,加上饭店买来的各色传统糕点和甜汤,摆了满满一桌。 唐小笛惊呼:“好丰盛啊!” 哪里是早餐,简直和寻常人家请客吃饭差不多的规格了。 陈岸:“糕饼只许拿两块,吃多了要闹肚子的。” 唐小笛撅了下嘴巴,很快被兔子造型的豆沙包吸引了注意力,高高兴兴捧起来吃了。 陈岸看向容斯言。 从上桌到现在,容斯言筷子都没动一下。 常年处在压抑生活中的人,对食物欲望也极低,果腹即可,早上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第83页 容斯言安静地喝了几口清粥,等唐小笛吃完回房间,自己也顺势站了起来。 陈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容斯言低头看着他。 陈岸:“你吃得太少了。” 容斯言冷淡道:“我吃完了。” 陈岸:“我仔细看过了,你根本没吃过其他东西,总共就喝了五口粥。” 容斯言蹙起眉头:“跟你有关系?” 陈岸:“你确定又要用这句话来堵我?” 昨天容斯言用“与你无关”来堵他,在车上就差点被干了。 容斯言忍了忍,被他拽着手腕坐了下来。 “起码喝完一碗,再吃一个小笼包,”陈岸哄孩子似的哄他,“医生说你吃肉太少了,还有贫血症状,一定要好好补一补的。” 看容斯言一脸的受刑,干脆直接自己上手,舀了一勺山药瘦肉粥,递到他嘴边。 容斯言嘴唇被抵着,无可奈何,张嘴吞了一口。 粥事前已经放凉,倒是不烫,温温的正好。 然而肉丝的咸腻味还是让容斯言清晰地拧起眉头来。 勉强吃了四五口。 满嘴都是厚重的鲜肉味。 吃第六口的时候,肉丝滚到喉咙口,一阵反胃的油腻恶心感,容斯言终于没忍住,转头吐进了垃圾桶。 陈岸没想到他会这么厌恶肉粥,慌忙放下碗,过来帮他拍背顺气:“对不起对不起……不吃了不吃了,咱不吃了。” 容斯言吐完,眼睛都红了,眼角还有生理性泪水。 陈岸看起来又沮丧又后悔,忙不迭地帮他擦嘴角,倒茶水,看他慢慢地抿着喝下去。 容斯言喝完,转身回楼上了。 陈岸不敢再逼他吃东西,只能默默叹了口气,忧愁以后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不吃早饭啊…… 一整个上午,容斯言真就一口都没再吃。 直到快十一点的时候,陈岸在书房办公,隐约听到厨房传来动静。 悄声过去一看,容斯言点起了奶锅。 陈岸站在门口:“……你想喝牛奶,可以喊我的。” 容斯言起先没搭理他,后来可能是觉得这么晾着他确实也挺尴尬,淡淡开口道:“……椰奶。” 煮的椰奶,里面只放了一小把红豆,估计是调味用的,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椰奶差不多煮好了,容斯言煮的不多,倒在碗里,正正好好一小碗。 也没跟陈岸客气,在冷水里放凉,自顾自端起来喝了。 喝的时候陈岸一直盯着他,容斯言就好像真的看不见,目光游离地看着窗外,像看着某种渺远而虚空的东西。 ……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空气很好,小区环境也不错,像无数个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日子,平淡而温暖。 容斯言喝完,把碗放在水池里,转身就打算走了。 陈岸却没有再顺着他了。 他一伸胳膊把厨房的门拉起来,把他按在墙上,隐隐压着火气:“你打算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容斯言抬起眼睛看着他。 陈岸看起来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你讨厌我,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为什么要假装看不见我。” 容斯言这回竟然没有无视他了:“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陈岸一愣。 容斯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你要向我道歉,要补偿我,给我做饭做菜,可是那些我根本不在乎。我想要的只是搬出去,不再生活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做得到吗。” 陈岸的手微微咬着牙:“你就……这么讨厌我?” 容斯言嘴唇微动,似乎是又打算说出什么。 然而不等容斯言再次说出那些冷冰冰的话,陈岸粗鲁地堵住了他的嘴。 嘴唇也是冰冷的,但起码绵软可爱。 他就应该从一开始就堵住他的嘴,让他除此之外什么都干不了,也就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了。 陈岸被刺激得有些失控,粗暴地把料理台上的东西都扫开,把人抱到台子上,解开了他的衣服。 容斯言苍白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丝血色。 他用力挣扎起来,踢踹陈岸的下身,然而陈岸似乎是自暴自弃了,躲都不躲,直接强硬地搂住他的腰,将身体挤入他两腿之间,把他用力钉在料理台上。 一串连续的撕裂声响。 陈岸把他的白色衬衫撕开了,纽扣四处飞溅,散落在厨房的各处,甚至有一颗掉到了盐碗里。 容斯言苍白瘦削的身体暴露出来。 他早就不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少年时的他瘦归瘦,但是骨肉匀停,身体柔软;而如今的他不过是一段干瘪的骨头,前胸后背都平平板板,他实在无法理解陈岸面对着这样的自己也能硬得起来。 容斯言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抓取身边的可以用来自我保护的东西。 然后他抓住了……一把水果刀。 冰凉的水果刀抵住陈岸的后颈的时候,陈岸顿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到水果刀的寒光,又转过头来看他。 容斯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慌,他警告他:“放开我,立刻,不然我就刺下去了。” 他以为陈岸起码也要犹豫一下,然而陈岸只是轻笑一声:“你不敢。” 毛茸茸的头颅在他身前磨蹭,力道强势,刺激得他弓起腰背,根本拿不稳刀。 第84页 陈岸顺势把刀柄抽走了,当啷一声,丢在脚下。 “我倒希望你能刺下来,可惜,你总是一次一次给我机会,让我觉得你在欲擒故纵,”陈岸如蛇一般耳语道,“你其实是喜欢被我干的吧,嗯?不然怎么到现在都没杀了我?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也舍不得杀我,你心里其实是渴望被我操的吧?” 他的语气是威胁也是发泄,容斯言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这让他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 他故意用粗鲁的话语刺激他,觉得容斯言用刀尖愤怒地对准自己,也总好过他总是看不见他,好像随时都能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他厌恶极了这样被随时抛下的感觉。 容斯言仰头被抵在墙面上,腿都发颤,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说,而是…… 他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早就知道,停了曲马多之后,他根本就控制不了了。 当年的那管针剂,恶毒的效用绵延至今——凶手就是想让他变成沉沦于性欲、最终被人玩弄致死的玩物。 当年医生建议过他找长期的性伴侣,被他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他这么多年靠着镇静药物苟活,就是不愿意屈服。 不愿意屈服于一管小小的药剂。 容斯言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拼命向后躲避着。 不能,不能被发现…… 可是陈岸察觉到了不对劲,身形一顿,拉开了他的衣服。 “你……” 容斯言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几乎是完全被不能支配,就向着陈岸的手心凑过去了。 他是高傲的,冷淡的,可是身体却截然相反,谄媚地去讨好陈岸,像个滑稽的小丑。 陈岸刚才还火气冲天,如今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所以,你根本就不讨厌我对不对?”他声音略微颤抖地道,“我……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不管对方的沉默和颤抖,他用力地抱住了怀里的男人。 像八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他们手脚交缠,在昏暗的出租屋里交换亲吻和少年心意。 热辣的阳光挡在屋外,屋内静谧安宁,他们永不分离。 第48章 密谋 陈岸用外套把失神的容斯言盖住,从厨房里抱出来,正好撞上出来拿水果的唐小笛。 唐小笛一眼看见了容斯言脚踝上的吻痕,好奇道:“容老师脚上红红的,是被蚊子咬了吗。” 见容老师昏睡着没反应,咯咯笑起来:“容老师好懒哦,大白天睡觉,羞羞。” 陈岸把外套盖得更严实了点:“嗯,容老师备课太辛苦了,所以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唐小笛乖乖点头,拿了个莲雾就回房间了。 陈岸把人放回卧室床上。 容斯言没有完全昏睡过去,故意有些躲着陈岸,一放下来就卷起被子,背过身去了。 颈后的吻痕清晰可见,被吮得微微肿胀起来,蓝色衬衫掩盖之下的白皙身体上,红痕和揉捏的痕迹更是数不胜数。 刻意冷淡的样子和刚才料理台上那个闷骚的容斯言仿佛不是一个人。 但经过今天,陈岸终于能笃定了——容斯言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不喜欢,怎么会在缠绵的时候这么热情绵软、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表面再怎么装得冷淡无情,人的身体是说不了谎的。 陈岸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心里隐约有些雀跃的甜蜜,像个情窦初开、控制不了表情的小男孩。 声音惊扰到昏睡的容斯言,抓了一下被子,陈岸连忙闭了嘴,给他掖了掖被子,悄悄退出去了。 他心想,一定是当年那场变故的原因,让原本眉眼飞扬的郁风晚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容斯言。 他仍旧不知道那场变故是什么,雇佣的私家侦探迟迟没有消息,他火大重新换了一家,还是相同的结果。所有的信息源都告诉他,似乎有人在刻意对信息链作切断处理,一旦有人企图调查,就会立刻遭到阻挠和警告。 陈岸没办法,又把赏金提高了一倍,督促他们抓紧调查。 这些年的经历只告诉他一件事——只要钱够多,时间够长,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陈岸牢记医嘱,计划着找几个温和的运动项目,从低到高,循序渐进,帮容斯言恢复体能。 他找了斯诺克、高尔夫、瑜伽、爬山的宣传册,递给容斯言。 可是容斯言冷淡的反应告诉他,他一个都不感兴趣。 “要不,散步也行,”陈岸退而求其次,“每天晚上我带你去小区花园溜达两圈……” 正拉锯着,助理文扬送来一份请柬。 是李比尔马场送来的秋季赛马嘉年华的观看邀请,三天后在城南的赛马场举行。 陈岸有阵子没去马场了,最近操心容斯言的身体,也无心去看什么赛马。 文扬:“马场老板说有去年墨尔本杯的冠军纯血马,哦,李太太和沈校长也会去……” 容斯言忽然抬起眼睛,看了那朱红色请柬一眼。 陈岸领会了他的意思,踟蹰道:“马场太吵了,人挤人的……” 他怕容斯言身体吃不消。 容斯言:“我整天待在学校里,还怕人吵?” 陈岸无奈,只得应了下来,让文扬去给马场回消息,留两个位子。 第85页 容斯言的脸色终于好了点,甚至陈岸用指腹给他擦嘴角的柑橘汁水时也没躲。 陈岸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容斯言此刻的顺从仿佛是对他刚才表现的“奖赏”,他认为这是一笔“交易”,只要陈岸能满足他的需求,他就可以勉强给出一些回馈,作为补偿。 陈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对他好从来都是不图回报的。 可是容斯言显然不这么想。他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即便他们昨晚还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他还是要跟他一笔一笔算得清楚明了,给一分还一分,不给他丝毫幻想的余地。 三天后,李比尔马场。 马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全国的赛马爱好者都蜂拥而至,穿着印着押注马匹图案的文化衫,脸上也用人体彩绘颜料写上了马匹的名字。 陈岸带着容斯言从贵宾通道进去,门一关,喧嚣声就都隔在门外了。 容斯言有些担心遇到沈麟周营他们,那可能会导致他的身份暴露。 陈岸见他不愿意见人,找马厂老板开了个四楼包厢,观看比赛的最佳位置,但是隔音很好,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他把他抱坐在观赛台前,亲了亲他的脸颊,道:“你在这儿待着,想吃什么就打铃,我去跟沈麟他们打声招呼,马上回来。” 容斯言安静地垂着眼睛,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看起来可怜可爱,仿佛真是一个长期被豢养在家的小宠物。 等陈岸依依不舍的离开,容斯言迅速锁上门,拉上窗帘,联系葛海澜:“到了吗。” “到了,”葛海澜那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在找一个可以说话的安全地带,“我去哪里找你?” “四楼C座。” 片刻后,传来小心的敲门声。 容斯言把人拉进来,再次锁好门。 李比尔马场的包厢不是有钱就能订的,容斯言这样的穷教师更是想都不要想,然而几次下来,葛海澜已经对他彻底拜服,笃定他是个深藏不露的特工一类的人物,手眼通天,因此也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只是看着包厢内欧洲中世纪宫廷式奢华的陈设,感慨了一句:“有钱人真他娘的会享受。” 容斯言担心陈岸回来,抓紧时间把计划告诉葛海澜:“周营也来了,你等会儿找机会去和他搭话,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会开香槟庆祝,你把干净的酒杯塞到他手里,等指纹印上去,就用透明胶带把指纹撕下来,等下周在学校的时候找机会给我,我会尽快把指纹膜做出来。” 容斯言把一卷透明胶带塞到他手里。 葛海澜听得云里雾里,露出有些胆怯的神情:“会不会被发现啊……” 容斯言反问:“你有更好的办法?” 葛海澜闭嘴了。 容斯言缓了缓口气,为了安抚他,问他之前在短信上是想说什么事,自己或许可以帮上忙。 葛海澜说,这些天自己和李旗云的关系突飞猛进,因为李旗云似乎找到了偷情的乐趣,总是喜欢在郑康良在家时把他喊过去。 有时郑康良甚至没有喝醉,只是熟睡,李旗云也要把他喊过来,在被子里亵玩他,看他被玩得受不了了失声叫出来就兴高采烈。 葛海澜从一开始的吓破胆子,逐渐也变得麻木淡定了一些,甚至有些享受在一个成功男人面前和他的妻子偷情的虚荣心。 以往遇上像郑康良的男人,只有他被无视被踩在脚底的份儿,如今他竟然把郑康良给绿了,连周营都要对他点头哈腰的郑康良! 这在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 然而好景不长,李旗云开始对他腻味了。 “我跟她家保姆关系还行,保姆说,李旗云最近在舞蹈学院包养了几个男孩儿,”葛海澜焦躁地咬自己的指关节,“都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学历也好……因为从小学舞,身体柔软有爆发力,连会玩的花样也比我多。” 容斯言一时有些无语,没有说话。 葛海澜抓住他的手,急切道:“你能帮我的,是不是,你,上次你就帮了我,这次一定也能……” 容斯言:“我答应的只是帮你爬上李旗云的床。” 葛海澜愣住了。 “我不可能保证李旗云这辈子只宠幸你一个人,上帝也办不到,”容斯言无情地道,“她能看上你,自然也就能看上别人,肉体本来是这世上最冲动也最薄弱的关系。”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最容易得到的东西,自然也最容易失去。 葛海澜无助地垂下手臂,呆愣片刻,突然道:“你这是不打算帮我了?” 容斯言听出他语气里的强硬和威胁,皱起了眉头。 葛海澜嘴唇微微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透明胶带:“帮我,不然我就向周营告发你。” 容斯言的目光瞬变,锋利如冰刃。 葛海澜被那目光吓得退后一步,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就,就算不告发……我也不可能再跟你合作了……什么指纹,我弄不到。” 两人僵持片刻。 容斯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里一阵烦躁。 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和李旗云朝夕相处的人是你,你应该去了解她,观察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而不是来问我。” 葛海澜茫然道:“什么意思?” 第86页 “意思就是,如果真的想让她对你另眼相看,你就应该付出更多的真心,给她留下更深的印象,让自己变得不可取代,而不是只想着怎么靠她飞黄腾达。” 葛海澜愣愣地思考他的话。 容斯言直截了当道:“你爱她吗?” 葛海澜脱口而出似乎是想说“当然”,但是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你不爱她,”容斯言道,“你们都不爱她,却想要她只爱你一个。” 葛海澜沉默不语。 片刻后,慢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渴望变得有钱吗。” 容斯言看着他。 葛海澜:“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你没有感受过吧……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投奔最亲的舅舅,却也被当成讨饭的乞丐……明明以前周营上我们家来,都是阿谀奉承低声下气的,现在却全部反过来了…… 我本来只想着快快乐乐花钱度过这辈子就好,可是尝遍被鄙夷和欺辱的滋味之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拼了命也想往上爬。 出卖身体也好,违法犯罪也罢,只要能爬上去,能让那些从前欺负你的人从此跪在你脚底不敢吱声,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自嘲地看着容斯言:“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已经预约了下周的隆鼻和削骨手术,万艾可也已经吃了几个月,根本断不了……” 容斯言打断他:“……你不想活了?” 这么折腾下去,出人命是迟早的事。 他觉得葛海澜隐隐有些失控的趋势,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想到以后还要靠他接近周营,叹了口气,道:“拿命冒险,你自己想想到底值不值得。” “你难道不是在冒险?”葛海澜激动道,“不是在冒险,你何苦花这么大的心力调查八年前的凶杀案,你肯定比我更清楚槿城这些有钱人的关系有多盘根错节危险复杂吧。” 容斯言不说话了。 葛海澜确实点醒了他。 他去状似清醒地提醒葛海澜,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刀尖上舔血呢。 不说查案的事,他自己明明也吃了这么多年的镇静和镇痛药物,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在亲手缩短寿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孽障,这好像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谁也逃不掉。 两人正相对无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岸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怎么还锁门啊,怕我偷袭你?” 第49章 小狗吃醋 容斯言一惊。 葛海澜毫无防备地道:“你朋友?” 门外的人听到葛海澜的声音,厉声道:“谁?” 容斯言:“没有谁。” 陈岸:“开门。” 容斯言捂住葛海澜的嘴,猛地把他拽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会儿,观众还没全部放进来,此刻会场内人不多,包厢下面就是普通观看区,距离平台大概有几米的距离,摔不死,但也足够人胆寒了。 葛海澜意识到他是想让自己从窗台上跳下去,吓得呜呜乱叫。 陈岸见他不开门,敲门的声音愈发猛烈和粗暴起来,低声吩咐文扬,立刻去找马场老板要钥匙。 容斯言低声命令葛海澜;“下去,快点!” 葛海澜扒拉着窗户死活不肯下去:“这么高,我要摔死的!外面谁啊,让你怕成这样?” 容斯言寒声道:“郑康良和沈麟见了他都要收敛三分的人,你不怕死,就继续在这儿待着。” 葛海澜骇住了,看他的神情确实不像开玩笑,吞了吞口水,朝下面看了看高度,一咬牙爬上去了。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门打开的一瞬间,容斯言猛地把葛海澜往外一推。 陈岸寒着脸大步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房间内的瘦削男人。 容斯言背着光,靠在观赛台前,身体挡住了半开的窗户。 陈岸:“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容斯言低着头,白色衬衫的领口微敞,下垂的眼睫毛在逆光下显出朦胧的深灰色:“开窗户透气,外面人的声音传进来了。” 陈岸显然不信,靠近过来要往窗外看。 容斯言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葛海澜这没出息的东西,被他推出去居然死死扒住了窗沿,不肯掉下去,现在就悬挂在窗户外面,陈岸稍微凑近点就能发现。 就在倾身上来的一瞬间,容斯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挡住了他的视线。 力道很轻的一抓,手掌是凉凉软软的,拢在他手腕上,如同覆上来一段软烟罗。 陈岸身形一滞。 两人身形交叠,容斯言很轻地在他耳旁道:“我好像被风……吹得有点头痛。” 呼吸声在耳旁起伏,浅浅的热气喷在耳根上,淡淡的青橘洗发水的香气萦绕在颈间,陈岸几乎是立刻僵硬住了。 自从重逢以来,这还是容斯言第一次对他这么温和地讲话。 比温和更甚,甚至有一些暧昧的撒娇意味,他在抱怨风,向他展示自己的柔软和弱势。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激发一个成年男性的保护欲了。 陈岸反手抓住他的细瘦手腕,埋怨:“知道头痛还吹风。” 容斯言罕见地没有反驳,微微垂着头:“好闷。” 陈岸:“闷也不能这么吹啊。” 第87页 “……你出去太久了。” 其实容斯言的声音很平常,仍旧是往常清清冷冷的语气,但是这样程度的暧昧,已经是前所未有。 这话听在陈岸耳里,潜在意思就是容斯言想他了,他在抱怨他出去太久了! 陈岸激动得大脑充血,像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一把搂住他的腰,强硬地把他抵在观影台上。 容斯言顺从地张开腿被他抵着,手背在身后,在陈岸靠过来的前一秒,在葛海澜手背上猛地掐了下去。 葛海澜一声嚎叫,随即是重重坠地的声音。 陈岸听到声音,立刻要探出头查看。 容斯言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回来,急促道:“外面好多人……要被看见了。” “那就把窗帘拉上。” 陈岸伸手一拉窗帘,压下头去吻他的唇,长驱直入,掠夺他口中残存的空气。 容斯言似乎是有些羞赧,闭上了眼睛,被他吻得身体直缩,一个劲儿往后退,最后被迫坐在观赛台上,背部抵在窗帘上。 他们在厚重的窗帘前接吻,热辣的初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形成一道灿烂的光影。 窗帘拉上后,容斯言似乎是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开始左右躲避陈岸的索求。 “比赛快开始了吧……” 陈岸微皱眉头,干脆地把住他的后脑勺,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加深了这个深吻,双手重重地抚摸他柔软的腰臀。 容斯言如同炸毛的猫,身体僵硬起来。 然而自己造的孽哪有那么容易逃掉,陈岸已经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状态了。 容斯言只能恨恨地再次闭上了眼。 吻得难舍难分之际,陈岸悄无声息地拉开一条窗帘缝隙,向下看去。 在包厢的左下方,一个容貌风流的年轻男人正半蹲在地下,龇牙咧嘴地慢慢站起来。 男人似乎是忍不住,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正好和陈岸四目相对。 陈岸认出来了,是李旗云今天带来的小情人,叫葛什么的。 想到他刚才和容斯言就待在这个房间里,不知做了什么,容斯言还护着他不让他被自己发现,帮他逃跑。 甚至,容斯言这次主动提出要来看赛马,也可能是在利用他,为了和这小子见面…… 陈岸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肃杀,如同利箭,一根一根射向手无寸铁的葛海澜。 葛海澜和陈岸看了个眼对眼,又直面了容斯言被他压在身下强吻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地跑了。 容斯言察觉到头顶上微微灼热起来的阳光,睁开眼睛:“怎……” “没什么,”陈岸把窗帘重新拉上,手探进衣摆下方抚摸光滑柔嫩的窄腰,碾磨着他的嘴唇道,“看见个绿头苍蝇,刚才从窗户缝里跑了。” 一吻完毕,容斯言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从他身下逃出来,挣扎道:“看赛马!” 陈岸一点也不想看赛马。 看个屁,马能有自个儿老婆好看? 然而容斯言身体太虚弱了,似乎有些缺氧,受不住他太过频繁的讨欢,趁他一松手,就跑到房间另一头去了。 容斯言嘴唇湿润地警告他:“要不看赛马,要不现在就走。” 陈岸看他那副不可亵渎的样子,跟黄花大闺女被胁迫了似的,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压下身体的热气,拉着他重新在观赛台前坐下。 怕人再气背过去,陈岸看赛马的过程中倒是规规矩矩,只是目的好像有点不纯。 容斯言看马,他看容斯言。 容斯言转头看他,他倒一本正经地正过头来了,煞有介事地点评:“嗯,最右边那马就是纯血马,看见了吗,果然长得都比其他马漂亮点,跑得也快。” 容斯言:“……那是奥尔洛夫马。” 郁家和外公决裂之后,全部收入都来源于陶韵和郁丹青的工资,但是陶韵从小兴趣广泛,对各种贵族运动熟稔于心,在郁风晚很小的时候就带他进出赛马场。 陈岸挤兑他:“容老师,你不是立藤一个普普通通的数学老师么,怎么还认识赛马品种啊?玩得起吗。” 容斯言白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无聊”。 陈岸被他瞪了还甘之如饴,故作懵懂,死乞白赖缠着他问场上那些马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等等。 容斯言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讲。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陈岸在礼堂里缠着他,帮他剥荔枝、学用餐礼仪,问这问那,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 比赛结束之后,人群一波一波向外涌,陈岸却没有带容斯言离开,而是带着他拐了几个弯,去见了马场老板。 老板早就恭候多时,带他们去马棚看那匹传说中的“纯血马”。 这匹雄性纯血马名叫“陆斯恩”,意为“光亮、真理”,通体呈金棕色,毛发顺滑,体态优雅,威风凛凛,有一米七左右。 纯血马身旁站着他的主人,一个金白色长发、身材魁梧的澳洲男人。 经过马场老板的简短几句引介,马主爽快地和陈岸交了朋友,同意他带朋友上马骑几圈。 被陈岸抱上马的时候,容斯言还是懵的。 他从小看赛马,但是从未亲自骑过,四肢难免僵硬起来。 第88页 “放松,”陈岸轻声道,“我抱着你呢。” 容斯言放松不下来,他的身体下就是一个温热而极具爆发力的生物,马背的高度让他感到失重,光是坐在上面,就能感觉到心跳加速了。 陈岸熟练地牵着马绳,夹了一下马肚,抱着他在马棚里慢慢溜达起来。 由于恐惧,容斯言不得不抓住一切可以依靠的东西。 他紧紧靠在陈岸怀里,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 片刻后,似乎觉得这样太亲密,把手又收了回来,小心地抓住了马鞍。 陈岸的手臂上空了,不太高兴,溜达到窗户边的时候,忽然看到李旗云和她的小情人正在往外走。 ——那个姓葛的年轻男人。 陈岸的脸色变了一下,再低头看了看容斯言刻意向前倾、要与他拉开距离的样子,忽然坏心顿起,猛地夹了一下马肚。 纯血马向前高高跃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因为惯性,容斯言的身体也猛地向后一撞,撞进了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里。 安全落地。 马场老板有些惊慌,马主却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称赞陈岸的骑术。 陈岸笑了笑,故技重施,又接连制造了好几次“惊喜”,于是容斯言只好一次一次地掉入身后人的怀中,很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不知道陈岸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想来八年间他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陈岸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他无可奈何地掉入他的怀里,紧贴住他的胸膛,灼热的气息彼此交缠,没办法逃掉,没办法对他做出拒绝的姿态。 没错,就是马(哔——) 第50章 你是我一个人的 容斯言从马上下来的时候脸色黑如锅底,挣扎着要跑,陈岸拦腰抱住他,笑着对马场老板和马主致谢,把人塞进车里。 因为这一场狎昵的戏谑,容斯言对陈岸恢复了从前的冷脸相对,陈岸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容斯言对他也没有过什么好脸色,那还不如先遂了自己的心意。 当天晚上,某街边。 葛海澜拎着啤酒瓶,晃晃悠悠从杂货店往公寓走,这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房租比市中心要便宜很多,就是环境差了点,热水器老坏。 走到三楼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葛海澜第六感忽然敏锐起来,拔腿就往楼下跑,然而还是被人捉住套了麻袋,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半小时后。 他的脑袋从麻袋里解放,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房间宽敞奢华,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正装、眉眼英俊的年轻男人。 ——陈岸。 陈岸半蹲下来,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好久不见。” 其实白天刚见过,就在李比尔马场。 葛海澜冷汗下来了。 “勾搭了李太太,还来勾搭我的人,胆子挺大啊。” 葛海澜万万没想到他把事情误会成了这样:“没有!……我和容老师,是,是清白的。” “那你们偷偷摸摸待在包厢里干什么?” 葛海澜:“……” 他白天发现容斯言和陈岸竟然是那种关系之后,着实震惊了一阵,再联系之前的事,恍然大悟,难怪容斯言出来见他总是要躲躲藏藏,难怪他能待在马场的贵宾包厢。 还有那次李旗云举办晚宴,他看见的那个被陈岸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恐怕也是容斯言。仔细一回想,就全部对上了,容斯言比普通成年男性都要瘦弱一些,被裹在怀里的时候,的确很像高中生。 他不知道陈岸是敌是友,和容斯言到底关系如何,但是从容斯言躲避的行为来看,应该是不想把查案的事情告诉陈岸的。 葛海澜吞了下唾沫,脑袋飞速运转:“我是,是和容老师在学校认识,所以——” 陈岸直接把冰冷的钢笔尖抵在了他的喉结上。 “我不想听废话,”他挺平静地道,“他给了你一些好处吧?我不会害他,你放心把事情告诉我,包括前因后果,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他要你帮他干什么,通通说清楚了,我可以给你十倍。” 葛海澜顿住了。 片刻后,身体瘫软下来,慢慢坐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我,我其实知道的也不是很多……”葛海澜的后背都被虚汗打湿了,哆哆嗦嗦道,“他对我一直存有戒心,只会吩咐我去做什么,不会告诉我原因……也不会说和自己有关的事……” “那就有什么说什么。” “我只知道,跟八年前立藤死掉的一个学生有关,”葛海澜吞了口口水,喉咙在惊吓下变得干涸嘶哑,“叫……叫赵正博的。” 深夜。 容斯言沉沉地睡着,感觉身后的床铺下陷,惊醒了,随即身体被一个巨大的怀抱拥住了。 熟悉的,温暖的,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气息。 按照陈岸的尿性,抱一会儿就要上以ポ乔来折腾他的,然而今天居然罕见地安分,就只是这么抱着他。 容斯言察觉出了古怪,睁开眼睛,挣扎起来。 “别动,”陈岸沉声道,“我不做什么,你睡你的。” 容斯言拧起眉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岸绝对是在琢磨什么坏事。 他坐起来,皱眉看着陈岸。 第89页 陈岸似乎是刚从外面回来,大衣上还有隐约的雨气,嘴唇泛白,神色有种古怪的压抑和灰败。 他呆愣片刻,低头看着他,似乎控制不住似的,凑近来抚摸他的脸。 容斯言躲开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啊……”陈岸低声喃喃道,“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容斯言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抿嘴不语。 这是个秋雨交缠的深夜,夏日的干燥已经散去,湿润的雨气顺着墙壁爬进来,裹得人遍体生寒。 容斯言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他闻到陈岸身上有酒气,很轻很淡,但是一样熏得人头晕目眩。 陈岸像是被酒水泡开了话罐子,对着床上沉默的男人喋喋不休起来: “只要你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如果当年你没有出现,我真的打算和冯达旦同归于尽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养唐小笛吗?他被生母遗弃到福利院门口的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仅此而已。” “你走之后,我拒绝了陈泉的继续资助,在东南亚只身一人闯荡,直到几年后积攒了足够的资金,回到了槿城。我原本一辈子也不想回到这里的,可是这是我和你生命的唯一交集点,除了这里,我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你。” 他压抑着声音,几乎像是从心脏深处发出声音来:“如果一直找不到你,我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这样过下去了,直到死掉的那天,带着你给我的回忆死掉。” 容斯言面无表情听着他的告白,他为他语气里的痛楚而触动,可他依旧很茫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剧烈的感情。 感觉自己仿佛在看电视剧,看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渺远的故事。 因为不明就里,这种太过浓烈的感情不会让他感动,只会觉得难以承受和恐惧,下意识逃避。 他挣扎起来,想要甩开他的拥抱。 陈岸却不肯松开他,反而抱得更深了。 “不要走……”他醉醺醺地低声道,“我不会再逼你了,你……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你不要躲着我……” 漆黑的深夜里,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彼此不相通的心事,在朦胧的昏黄灯光下交汇和消散。 两天后的周一。 葛海澜趁中午午睡的时候把容斯言喊出来,把印着指纹的透明胶带递给他。 容斯言难得露出了愉悦的神情:“我尽快把指纹膜做出来,你找周营不在的时候,赶紧把档案偷出来。” 葛海澜应了,但是看起来有些古怪,脸色僵硬,手时不时搓着裤子。 容斯言:“怎么了?” 葛海澜勉强一笑:“没、没事。” 似乎生怕自己说错话,没等他再问几句,一溜烟跑了。 容斯言微微皱眉,但是葛海澜经常一副战战兢兢的没出息样,他见怪不怪了,也就没往心里去。 他以为按葛海澜的胆子,偷档案这事儿起码也得拖个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一周后葛海澜就把东西给他弄来了。 那是一个陈旧的文件袋,封面上写着“校门出入记录”,后面跟着具体年份和值班人员的名字。 容斯言眉头紧蹙,立刻把档案打开,却发现里面是整整一沓白纸。 晴天霹雳。 葛海澜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容斯言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葛海澜。 葛海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苦笑道:“我是没什么道德底线,但是你高估了我的胆子,我哪敢蒙你啊,你看一下封口胶就知道了,我偷出来就直接给你送来了,看都没敢看。” 其实更深的原因是,前些天被陈岸逼迫说出实话后,陈岸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薪酬,要求他竭尽全力配合容斯言的调查,容斯言让他干什么就立刻去干,其他什么也不要说。 葛海澜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两人你蒙我我蒙你的,打什么哑谜。 他只知道赚钱是不烫手的,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答应下来。 这条线索断了。 容斯言沉眉思索着,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葛海澜小心翼翼道:“这个档案袋要不要送回去?要是被发现少了样东西,可能会打草惊蛇。” 容斯言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道:“不用。” 葛海澜:“可是……” “你再去一趟,多偷几套出来。这几天也别去李太太家了,给我好好盯着周营和沈麟。” 葛海澜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你是要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 想明白了容斯言的用意,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档案丢失势必要引起周营的注意,就会猜到有人企图重新调查八年前的凶杀案,那么很有可能会自乱阵脚,暴露出他们原本查不到的东西。 这着实是被逼无奈之举,他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当年的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何况还是在沈麟和周营眼皮子底下调查,一不小心就全部玩完。 “光是档案丢失可能还不够,”容斯言轻描淡写地道,“把周营最宝贝的那个金丝楠木信鸽模型也偷来吧,那玩意儿丢了,他就绝对不可能发现不了。” 语气轻松得仿佛让他去买个冰棍儿。 葛海澜敢怒不敢言:“……” 第90页 心想,回去一定要找陈岸加钱。 那天晚上抱着他又哭又闹撒酒疯的事,陈岸醒来后似乎就记不得了,容斯言也没提,两人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白天的陈岸仍旧是意气风发的精英模样,雷厉风行,干脆果决,偶尔露出混不吝的痞气。 容斯言照常上班,在学校的时候必须一刻不停地说,在家的时候就话很少。 现在说起“小哑巴”这个称呼,反倒是他更适合一些。 十一月中旬,陈岸的生日到了。 容斯言原本不知道他的生日,少年时他也没给陈岸过过生日,是生日当天的早上,唐小笛兴奋地在早餐桌上说出来的。 “今天爸爸过生日!”唐小笛掰着指头道,“要去游乐场玩海盗船、摩天轮、鬼屋、旋转木马,吃空气松露巧克力、蜂蜜柚子冰淇淋、战斧牛排……” 陈岸笑了一下:“我过生日,怎么全是你爱吃爱玩的?” 唐小笛被戳破了小九九,红着脸道:“爸爸讨厌……” 陈岸不喜欢过生日,生日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他的出生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灾难,拖累了母亲的一生,还间接导致了她的离世,他对生日没有半点期待或喜悦的心情。 但是董初静生前是很喜欢给他过生日的,她总是摸着他的脑袋,说小岸又长大一岁了,是男子汉啦,妈妈也老了一岁啦。 陈岸不喜欢她说自己老,总是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大声辩驳,一点都不老,妈妈全世界最年轻最漂亮,永远不会变老! 后来董初静真的没有再变老。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九岁。 因为母亲的期盼,陈岸再不愿意过生日,也还是每年象征性地会过一下,买个蛋糕,带唐小笛去游乐场,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相比起过生日,更像是找个由头带唐小笛出去玩。 父子俩讨论的时候,容斯言在旁边安静地喝着一碗椰奶西米露。 陈岸突然抬头问他:“你想去哪儿?” 容斯言没想过自己也要去,但是在人家生日这天给冷脸好像太破坏气氛了,于是他淡淡开口道:“随便。” 随便,那就是怎样都行。 陈岸一手拉着他,一手抱着唐小笛,风风火火去了槿城最大的游乐场。 唐小笛一到游乐场就兴奋得吱哇乱叫,熟练地跑来跑去,买好儿童和成人套票。 容斯言身体弱,玩不了那些刺激的,陈岸和唐小笛在上面玩的时候,他就在下面坐着喝果汁。 来游乐场的家庭大部分都是父母带着孩子,唐小笛坐完海盗船下来,脸色红扑扑地要喝水,容斯言就拧开矿泉水瓶盖喂给他喝。 唐小笛喝着喝着,趴在他腿上不起来了。 容斯言摸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了?” “我好开心呀,”唐小笛把脸蛋埋在他怀里,小声道,“以前总是只有爸爸带我来,其他小朋友就会偷偷看我,我知道他们在嘲笑我没有妈妈,可是今天容老师当我妈妈了,我也有妈妈。” 容斯言一呆。 在唐小笛的理解体系里,一个家庭必须是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和一个孩子组成的,那么突然加入的他,自然就是“妈妈”了。 陈岸也听见了,却没有反驳,而是观察着容斯言的脸色。 容斯言拿出纸巾擦了擦唐小笛后颈上的汗:“容老师是男生,男生怎么能是妈妈呢。” 唐小笛不服气道:“可是只有妈妈才会和爸爸亲亲啊,我看到过好几次你们在沙发上亲亲了,爸爸还总是让我不准乱说,我哪有乱说。” 容斯言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张口结舌。 陈岸也难得地结巴起来:“瞎……瞎说什么。” “本来就是……” 唐小笛还想继续说,被陈岸抱走去坐旋转木马了。 中午唐小笛玩累了,被文扬送回家去午睡。 陈岸局促地对容斯言道:“小孩子乱说,童言无忌……” 容斯言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陈岸闭嘴了。 唐小笛确实没乱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啊,那不是,有几次没忍住么…… 容斯言:“为什么我们不回家。” 单只让文扬把唐小笛送回家去了。 陈岸抿了下嘴:“小笛在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还是他的老师,而不是我一个人的郁风晚。” 容斯言诧异地挑了下眉毛,看着他。 陈岸:“现在你是我一个人的了。” 容斯言不知道他想干嘛。 陈岸载着他穿梭在槿城宽敞的马路上,路两边是高大的泡桐木,越开越往南,最后停在一条老街的路口。 这样的老街越来越少了,因为槿城到处都在兴建高楼大厦,那些有碍观瞻和落后于时代的房屋老街都在一个一个地被推倒,直至消失。 下车走了几十米,容斯言看到了一个门口热闹非凡的店面——上喜苑。 陈岸让他在门口坐着,自己去排队买了两盅冰镇绿豆汤来,银耳和莲子漂浮其中,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陈岸西装革履的装扮在这马路边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陈岸好像不在意。 “高一的时候,我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给你买绿豆汤,但是你说郁老师找你谈话了,不准你再收我买的东西,我只好提着绿豆汤又走了,”陈岸吸了下鼻子,“但是我自己也舍不得喝,一直放在保温盒里,心里想着说不定你就回心转意了呢,如果你突然又想喝,结果已经被我喝掉了,你肯定要不高兴的。” 第91页 “可是直到放学你也没有来找我,绿豆汤放坏了,我只好丢掉了。” “其实你从来也没有主动来找过我,只是我自己总是喜欢幻想,觉得你会突然开始在意我,”陈岸自嘲道,“很傻是不是。” 那些尘封的记忆被打捞出来,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 有些容斯言是记得的,比如陈岸确实很喜欢给他送吃的,但是涉及到一些具体的细节,比如送的是绿豆汤,比如父亲曾经让他不许再收了,这些他又模糊不清了。 以至于他也没办法分辨,陈岸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或许都是真的。 陈岸看他茫然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和酸胀。 “记不得……也没关系,”他低下头去喝绿豆汤,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容斯言终于知道他今天带自己出来是干什么了。 接下来陈岸带他去吃了冰镇荔枝、鸡蛋汉堡,带他去商场买了一双白色网格运动鞋,又去实体店买了一瓶100毫升的Hermes尼罗河花园。 他记不起来,陈岸好像也不在意了。 陈岸固执地相信,他一定能记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我还说过要给你当狗,你说你不喜欢一切会掉毛的动物,我就说,那我就做世界上第一只不长毛的狗,”陈岸陷入回忆里,笑了一下,“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不管记不记得,你都不能遗弃我了。” 容斯言原本是想强硬点让他清醒的,然而看着他鼻头红红的样子,不知怎么心下一软,说不出冷硬的话来了。 如果强硬地拒绝的话……感觉陈岸真的会当场哭出来的样子。 容斯言叹了口气:“我不值得你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自己说了算。” 陈岸说着,把他压到商场的偏僻处,低头下来吻他。 舌尖强势地顶开他禁闭的牙齿,攻城略地,吮吻他的嘴角,把他吻得轻轻叫出声来。 容斯言被他吻得身体酥软,自从断了镇痛和镇静药物之后,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频繁地失去自控力。 陈岸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变得滚烫灼热,香甜绵软。 他没有带他在酒店开房,而是直接带他回了车上,在后座上铺了一层薄毯。 “你讨厌宾馆,因为觉得很脏,”把人扑倒在后座的时候,陈岸轻声道,“我记得的,你所有的事我都记得。” 说完,脱掉外套,扯掉领带,强烈的荷尔蒙透过白色衬衫散发出来,衬衫下是结实有力的身体,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生狮子。 他没有脱他的上衣,而是跪下身去,拉下了他的裤腰。 容斯言睁大了眼睛。 “我只想让你舒服,把我当成按摩棒也好,飞机杯也罢,”他抬起微红的眼睛,哑声道,“什么自尊、底线,我都不要了——只要你可以记起我。” 今天更了将近6000字,想要多多的评论和海星~ 第51章 沈家庄园 明明是陈岸的生日,最后又变成了陈岸服侍他。 容斯言什么也没想起来,但陈岸确实对他的身体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能轻松挑起他的欲望、掌控全局。 这让容斯言觉得危险,困兽被精明的猎人盯上的不安感。 又一个周一到来的时候,容斯言没有等到葛海澜的最新消息,却意外从一个校工口中得知,葛海澜被抓了。 清晨有几个校工趴在树上修剪树枝,因为地理位置高,意外看见葛海澜偷偷摸摸进了周营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套里鼓鼓囊囊,似乎偷藏了什么东西。 学校这些校工基本都和教职工沾亲带故,对葛海澜迟到早退摸鱼的行为早有不满,就有好事者跑去告诉了周营。 早读开始前,有人看到葛海澜被押上了校长沈麟的黑色迈巴赫,周营也一并上了车,开往城北去了。 城北……沈家庄园的所在地。 容斯言面不改色,和对方又随口闲聊了几句,回班上看早自习了。 状似平淡的面容之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肉里。 他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一天的教学工作,晚上回家辅导唐小笛的功课,趁陈岸洗澡的时候,悄悄出了家门。 背上背包,打了一辆出租,一路向北。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开门的一刹那,陈岸就收到了一条提示消息。 雾气缭绕的淋浴间里,陈岸全身赤裸,小麦色的身体精壮健硕,站在热气腾腾的花洒下,眯起眼睛看着透明隔离墙里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一个红点顺着家门一路向北,直奔沈家庄园而去。 葛海澜奄奄一息趴在地下室里。 沈家的地下室从一楼往下延伸数十米,足有一千多平米,分为十几个类似囚室的小隔间,围绕一个类似斗兽场的拱形大厅,潮湿阴暗,墙壁在灯泡下泛着幽绿色的光,似乎不久前还豢养过某种大型兽类,墙壁和铁栏杆上都有被猛烈撞击的弯曲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粪便恶臭。 葛海澜被关在其中最狭小的一间里,脸贴着冰凉的地面,伤痕累累,血迹从脸颊蔓延到脖颈,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 耳边充斥着周营暴跳如雷的训斥: “谁给你的胆子当家贼?啊??!” 第92页 “我十年前就不该收留你,贱货,跟你那没本事的爹妈一样、都是讨饭的贱货!你爬李太太的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造反到你祖宗头上来了!” “谁让你偷档案的?说!!!” 葛海澜紧闭着嘴。 周营见他油盐不进,暴怒之下又用尖头皮鞋猛踹了他好几脚。 葛海澜被踹中肋骨,撕心裂肺地哀嚎出声,双臂护住脑袋,拼命躲避周营的踢打。 “行了,”沈麟坐在囚室中央的软座椅上,不耐烦道,“把人弄死了我还怎么问。” 周营像条懂事的哈巴狗,连忙停下脚,点头哈腰地说是,退到旁边去了。 沈麟弯下身来,仔细看着葛海澜,像看一只濒死的青虫。 “我倒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还是你的雇主给的钱太多了?” “知道这里以前关的是什么吗?”沈麟掩了掩口鼻,似乎也受不了地下室里的恶臭,“苏门答腊虎,美洲豹,白肩雕……我最喜欢的是一头雪狼,我叫她小海莉,全身都白得像雪。血溅在皮毛上的时候,漂亮极了……” 葛海澜的瞳孔猛然变大。 “可惜后来它们都死了,被我玩死的,”沈麟不无遗憾地道,“把你关在这儿,实在是你的荣幸,它们哪一个都比你珍贵,你是最便宜最贱的一个。” 血液凝固在嘴角,葛海澜全身僵硬。 “念在你也算是立藤的一份子,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我来要答案。还这么不知好歹,明天包飞机把你扔去曼谷喂鳄鱼。” 沈麟挥挥手,让人把囚室重新锁上,自己带着周营离开了。 葛海澜伸长手臂,奄奄一息地向空中抓着什么,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嘶声,凝结的血黏在衣服上,苍蝇循着味儿赶来,在他身旁环绕飞舞。 片刻后,似乎也精疲力尽,双臂垂落在地面上,混沌地闭上了眼睛。 咔哒。 一道几不可闻的零件声响。 葛海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一个尖嘴猴腮、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葛海澜吃了一吓,以为沈麟去而复返,肋骨的伤口条件反射地疼起来,终于崩溃道:“我说,我都说……”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英勇无畏的人,刚才被百般折磨都没有说,并不是多么信守诺言,而是知道以沈麟的狠辣性格,自己说了也未必就能保命。 他已经拿了陈岸的钱,而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两头吃,一旦把容斯言出卖了,陈岸也饶不了他。 那么只能存着一丝希望,暂且守口如瓶,期盼陈岸收到消息来救他。 可是伤口实在太疼了,他为那随时可能降落的酷刑浑身颤抖,几乎要失禁。 如今一看到沈家下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心想一定是沈麟决定继续折磨他了,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中年男人嘴巴一动一动,面部肌肉有些诡异的僵硬:“说什么?” 葛海澜哭道:“我承认,是有个人给我钱,让我去偷……” 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咬住了舌头。 中年男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男人蹲下来,仔细查看他的伤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软骨头!” 葛海澜震惊地看着他把脸上的硅胶人皮面具揭下来。 一个清秀的年轻男孩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葛海澜目瞪口呆:“你……你……” “如果我没来,你就打算这么把我出卖了?嗯?”容斯言似乎是想惩罚他一下,但是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样子,心有不忍,叹了口气,“算了,也怪我,不是让你去偷第二次,也不至于被抓来了。” 葛海澜如同信徒见了耶稣,呆愣片刻,嚎啕着扑进容斯言怀里:“亲娘,你怎么才来……呜呜呜……” 葛海澜不愧在社会上混过多年,圆滑得跟在油桶里浸过似的,这会儿脑子倒机灵起来了。 一边哭一边飞快给自己找补:“我根本就没打算说出你的名字!我刚才是打算随便编个人名,糊弄过去就完事了,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呜呜呜……” 容斯言懒得跟他废话。 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伤口,从口袋里拿出消炎药迅速处理了一下,道:“门口的看守被我打了麻醉针,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一会儿我先出去,你听到没动静就赶紧出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周营疑惑的声音:“看守呢?” 容斯言反应迅速,戴好面具,把铁栏杆又锁上,抬头查看了一下囚室内的地形,迅速攀着铁栏杆,爬上了窗台,藏在窗户和囚室墙壁之间的一个小隔墙里,全然没有了平时病恹恹的样子。 他的体能并没有什么变化,平时的虚弱也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因为系统学习过一些近身格斗技巧,能够熟练地借用巧劲攀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并且因为瘦弱和呼吸浅,更能严严实实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葛海澜看得张口结舌,被容斯言狠狠瞪了一眼,反应过来,立刻重新躺倒,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来人不止一个,脚步凌乱,越走越近。 出现在囚室前的一刹那,葛海澜透过半眯的眼睛缝隙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瞬间胃部绞痛起来——竟然是周营和郑康良。 第93页 旁边还跟着两个保镖似的男人,似乎是郑康良的手下。 郑康良穿着大衣,身形魁梧,轻蔑地看了一眼葛海澜:“就是他?” “是,我也是刚知道,他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攀附您的太太,”周营痛心疾首道,“明天早上撬不开嘴的话,沈总估计是要安排送去泰国了。但是我想着,您之前不是问我知不知道李旗云包养了些什么人么,正好抓住了,就打电话给您了……” 容斯言心中一惊。 他知道周营不是什么好人,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毫不顾忌亲情,更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绕开沈麟,私自把郑康良带到了地下室。 这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既能帮沈麟办事,也能向郑康良邀功请赏,借花献佛。 葛海澜也听到了,身体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郑康良笑起来:“原来没死啊。” 他绕着葛海澜走了一圈,似乎是在考虑怎么能最高程度地折磨他。 “……脸蛋倒确实长得不错,”郑康良眯起眼睛,“扔鳄鱼湖之前给我玩两天怎么样?钱一周后打到你账上。” 周营满脸堆笑:“不急不急,郑先生玩得尽兴就好。” 因为明早沈麟还要来验货,郑康良没怎么折磨他。 但他像是精神忽然亢奋起来似的,咄咄逼问葛海澜: “你跟那贱货上床多久了?” “就你这体格,能满足得了她?她没让你吃十瓶伟哥再上?” “你也真下得去嘴,那种又老又丑的女人,没恶心得吐出来?”郑康良轻蔑道,“婊子配狗,真是天生一对。” 葛海澜嘴唇惨白,紧咬牙关。 李旗云虽然也瞧不上他,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辱骂和践踏过他。 说白了,李旗云并不是那种会通过折辱人来获取快感的性格,她不屑于干这个。 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交易关系,李旗云除了想要报复郑康良的时候会显得变态一点,其他时候都是一个很不错的金主,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给钱大方,工作时雷厉风行,很有人格魅力。 即便不被包养,年轻男人们也会不由自主爱慕她。 甚至有一次气氛挺好,李旗云还建议他去读夜校。 “干这个长久不了,”奇奇怪怪的场合,他们都脱光了衣服,但李旗云的语气很自然,带着点身为长辈的和蔼,“你不可能永远年轻,我也不可能永远包着你,去学门手艺吧,将来不至于饿死。” 可惜他听不进去,工作多累啊,哪有被人包养来得舒服。 这样一个时刻,葛海澜忽然思念起了李旗云。 他听着郑康良辱骂李旗云,言语下流不堪,加上伤口牵扯疼痛,心中逐渐升腾起一股怒气,和自己被辱骂时一模一样的怒气。 这么一个软饭男,凭什么骂李旗云啊。 他的那些股份还不是抢的李旗云的! 葛海澜忿忿不平地想着,郑康良和他明明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靠着李旗云吃饭的废物,区别在于他对李旗云唯命是从、乖巧听话,而郑康良竟然还在这儿辱骂妻子。 呸! 不要脸! 生气归生气,回骂是不敢的。 葛海澜只能闭着眼睛继续装晕,假装自己是个聋子或者蚂蚁。 正忍受着,忽然瞥到容斯言对自己做了个手势。 葛海澜一愣。 因为视角偏差,郑康良看不到容斯言,但是从他的角度是能清楚地和容斯言对视的。 容斯言摊开手心,慢慢在手心写了个字。 写了三遍,葛海澜终于认出来,那是个“骂”字。 什么意思? 容斯言让他回骂? 葛海澜一头雾水,但容斯言的目光很清醒,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他不知道容斯言让自己回骂的用意是什么,起先想装看不见,但容斯言严肃地对他做了个命令的手势,似乎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片刻后,又在手心写了个“李”“夸”。 是让他夸李旗云的同时骂郑康良? 葛海澜犹豫起来。 郑康良骂归骂,却不敢对他动手,因为怕万一真打死了,明天沈麟那儿不好交差。 葛海澜被骂得脑壳痛,心里也有火。 容斯言就在旁边,这也给了他一些底气,他总觉得容斯言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只要他在,自己肯定死不了。 在又一次被辱骂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心下一横,回骂道:“你个吃软饭的死太监也好意思骂我!” 郑康良一愣,竟然卡住了。 “我被李旗云包养怎么了?漂亮有钱身材又好的富婆,跟我上床是恩赐,跟你结婚那算眼瞎扶贫。” “一天到晚骂老婆生不出孩子,你包养了那么多情妇也没见哪个生下孩子来啊?弱精早泄就早点承认,这种劣质精子我寻思也没啥传下去的必要。” “吃了这么多年软饭,把屌子也吃软了?不然怎么全身上下就一张嘴硬。” 郑康良暴跳如雷,立刻就要上来抽他,被周营拦住了。 “郑先生消消气消消气,”周营满头大汗,“明早沈总还要来问话,不急这一时……赶明儿我亲自把人送到你手里!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郑康良震怒片刻,也知道这时不是最好的时机,狠狠踹了他腹部一脚,被周营哄着走了。 第94页 空旷的地下室里,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消失了。 周营找不到原先的看守,以为去哪儿偷懒耍滑了,暗骂了一声,找了个下人来接替,叮嘱一定要认真看好,别让人跑了。 容斯言从窗台上下来,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挺会骂。” 容斯言不常笑,一笑起来整个人就生动了许多,眼睛顾盼生辉,像一幅活过来的画。 葛海澜看得有点呆。 “为什么让我骂?”他打了个寒颤,抱紧肚子,“我要被那王八羔子踢死了……” 容斯言懒得解释:“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容斯言用老办法放倒了新看守,扶着葛海澜一路向外,顺着偏僻的幽静小路走。 沈家庄园面积太大,绿植郁郁葱葱,很适合隐蔽,一路上碰不上几个人。 途中撞上过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问话,容斯言镇定自若,对答如流,有惊无险,一路把葛海澜送出大门,叮嘱司机一路送到医院去。 此刻葛海澜的出租屋已经不安全,医院这种公共场所是最安全的,沈麟再气焰嚣张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抢人。 正说着,沈家庄园内忽然响起警报声。 他们发现葛海澜逃跑了。 容斯言用力甩上车门,催促他们快走。 葛海澜急促道:“那你呢,你不走?” “办点事。” 刚才一路寻过来的时候,因为穿着沈家佣人的工作服,容斯言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信息。 比如,沈麟突然要求清理仓库,叫了四五个佣人,要求今晚必须把仓库里的所有文件烧光。 车子开动了,葛海澜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 容斯言踩着震天动地的警报声,在红光闪烁中逆向而行,如同一枚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薄叶,再次消失在了沈家庄园的密林中。 “按照工号站好了,挨个儿报数!” 周营声色俱厉,焦头烂额地在大厅里查人,一排一排地查,一个一个地查。 沈家的佣人实在太多了,光是有编号的就有上百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是临时雇佣的小时工,因为容貌出挑偶尔被雇佣来迎宾和装点门面。 乌泱泱一大批人,此刻就聚集在灯火通明的沈家庄园大厅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同猪肉铺上的猪肉一般被周营挨个儿查点过去。 沈麟脸色阴沉,坐在大厅正前方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容斯言百无聊赖地趴在通风口里,透过排气扇往下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两人暴跳如雷的样子。 可惜没带相机…… 不然真想拍下来,带回去慢慢欣赏。 查完一遍,除了最初看守地下室的佣人不知所踪,其他没有任何疏漏。 庄园里也进行过扫地式的排查,没有任何发现。 期间那个撞上容斯言的管事也被盘问了,然而沈麟脾气暴虐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一旦承认了就等于自找麻烦,管事自然是闭口不言,假装什么也没碰到过。 沈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还有什么地方没查过?” 周营小声道:“小、小少爷的房间还没……” 沈琼今晚请了朋友来聚会,开什么摇滚沙龙,任何人都不准进去,以免败坏了小少爷的兴致。 沈麟吸了口雪茄:“查。” 周营带着人闯入沈琼的小别墅,把人都请了出来。 烟熏妆的,头发五颜六色的,戴唇钉眉骨钉的,神情恍惚摇头晃脑的,袒胸露乳玩儿人体艺术的,乌央乌央清出来一堆牛鬼蛇神。 自幼被娇宠的沈琼站在大厅中央,对着沈麟大发脾气。 沈麟对这个宝贝孙子自然是舍不得说半点重话,哄道:“一会儿就好,你不怕有坏人呀。” 沈琼不管不顾,摔了茶几上好几个玳瑁标本,吓得一屋子的佣人噤若寒蝉。 周营带人把小别墅也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把人又都请回去了。 夜长梦多。 沈麟熄灭了雪茄,低声让之前安排的几个人立刻去烧文件,其他人各自散了,去做自己的事。 容斯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通风口下来,悄无声息地混入佣人中,一起向外走去。 沈琼却闹起脾气来,大叫大嚷着让沈麟赔偿他的兴致。 小少爷的兴致来之不易,如今被半途打破了,怎么能善罢甘休。 沈麟头疼不已,抬了抬眼睛,突然发现几米开外的一个佣人的工作服上有块红色的斑点。 很小的一个斑点,但是他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是血迹。 “站住,那个工号075的!”沈麟厉声道。 佣人们都惊慌地站住了,确认着沈麟喊的是不是自己。 在沈麟的注视中,工号“075”的男人慢慢地转过身来。 露出了一张尖嘴猴腮、面黄肌瘦的脸。 沈麟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领:“你身上哪来的血迹?我怎么没见过你?” 其实没见过是很正常的,沈家几百号佣人,漂亮的机灵的才能让沈麟“眼熟”,大部分人都是庸庸碌碌地在过着蝼蚁一般的生活。 但有血迹,绝对不正常。 075号安静片刻,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保安急匆匆的声音:“陈先生到了,说是来参加小少爷的摇滚沙龙的,要不要现在就带进来?” 第95页 沈麟:“哪个陈先生?” “是我。”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大厅正门前,英俊沉稳,风度翩翩。 沈琼惊喜地大叫,扑了上去:“岸哥哥!” 075号不易察觉地肩膀颤了一下,转过头去—— 正正巧巧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了。 狗勾来救老婆了(*^▽^*) 第52章 你好像我老婆啊 容斯言神经一瞬间紧绷起来。 陈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一反应是,陈岸跟踪他? 沈琼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陈岸身上,撒娇道:“我昨天给你发邀请的时候你还拒绝我,说什么觉得摇滚沙龙无聊,现在是干嘛,给我惊喜啊?” 陈岸面容温和,手上不动声色地把沈琼从身上扒了下来:“嗯。” 沈琼傲娇道:“那我要补偿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的面子往哪搁。” 陈岸:“我是带着礼物来赔罪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似乎刚刚注意到大厅内的异常:“我好像来得有点不合时宜?” 满屋子的佣人,似乎刚刚进行过集体训话,佣人们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沈琼满不在乎道:“说什么家里进了坏人,硬要挨个儿检查一遍……” “没什么,”沈麟打断道,“是个误会,已经弄清楚了。” 沈琼心无城府,沈麟脑子可是清楚得很,葛海澜被抓又逃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涉及的可是八年前的旧案,牵一发就能动全身。 陈岸在槿城的地位很特别,他的商业头脑和凌厉手腕让所有人都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但他却很少真的与谁交心,也不爱混圈子,沈麟观察了这么多年,也始终看不出他是敌是友。 沈麟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和蔼的、标准长辈式的笑容:“既然是来陪琼儿玩的,那就随意吧。” 他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周营,让他把075号带走,到地下室去审。 陈岸却忽然道:“我带的礼物太大,在车子后备箱呢,借我几个人去搬东西吧。” 说着,状似无意地点了下靠得最近的三个人:“唔,就你们三个吧。” 061,032……075。 沈麟的目光刹那间变得锐利起来,X光一般射向陈岸。 陈岸像是感觉不到,笑眯眯道:“不会有哪里不方便吧?” 大厅内静默片刻。 周营站在一旁,不敢插话。 沈麟的脸微微绷着,在窒息的安静中,旋即笑道:“当然,请便。” 沈琼兴奋道:“我也去!” “那就没有惊喜了呀,”陈岸笑眯眯道,“东西那么重,你又这么娇贵,万一磕着怎么办,沈叔叔要找我算账的。” 因为那话语里暗含的关心和暧昧,沈琼微微红了脸,不再坚持。 三个人跟着陈岸向外走去。 容斯言的心思有些乱。 原本应该暗自庆幸的,看样子陈岸并不是跟踪他而来,而是为了赴沈琼的约;而陈岸此举也误打误撞,正好帮他解了燃眉之急,不用面对沈麟的严刑拷问。 可是心里有一块地方怪怪的,怎么都感觉有些膈应。 陈岸应该是已经发现他擅自离家了。 他的手机放在家里,陈岸发现后一定很暴怒,可是暴怒之后并没有急着找他,而是径直来找了沈琼。 ……应该是厌倦了吧。 面对他这样一个整天冷着脸、寡言少语、容貌平凡、时不时还计划逃跑的硬石头,再多的耐心也要被磨光了。 哪里比得上找沈琼玩来得舒服呢。 沈家的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用陈岸的话来说就是“娇贵”,对其他人都脾气坏得要命,唯独对陈岸百般柔顺,上赶着倒贴,还生得一副秀丽的好皮囊,论哪个男人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引诱。 他刚才竟然还觉得陈岸是来找自己的。 想想真是有些好笑。 陈岸忽然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小心脚下。” 容斯言怔了一下,回过神,原来是要下台阶了。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干什么,不仅把档案抛之脑后,还因为陈岸对自己的态度变化而心烦意乱,想些有的没的,顿时脸色冷了下来。 努力屏气凝神,把陈岸和沈琼都打包扔到马里亚纳海沟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会儿搬完东西,找个借口去找档案吧……或者借口上洗手间之类的。 总之,不能再落入沈麟手里了。 停车场离别墅有些远,要穿过一小片密林。 两个男佣在前面走,陈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慢了脚步。 等容斯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并排前行了。 微风吹动树上的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 行走在落满树叶的土地上,陈岸若有若无地问道。 容斯言:“……” “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容斯言:“……” “你怎么好像很怕我,”陈岸轻声道,“我长得很凶呀?” 容斯言避无可避,压低嗓子,发出类似鸭叫的粗哑的声音:“……没有。” 陈岸忍俊不禁:“你的声音可比看起来粗犷多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脖子和肩膀长得很好看?” 第96页 他忽然搭上手臂来,抚摸丈量了一下他的后颈:“真是完美的肩颈比。” 促狭暧昧的一摸,灼热的指腹下是无尽的挑逗。 容斯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前面两个男佣似乎也听到了,有些错愕,但是职业素养让他们迅速调整好了姿态,加快走路的速度,把距离拉得更开了。 ——在有钱人家做工,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两人很快走到了听不到身后对话的距离。 容斯言挣扎着想逃开,陈岸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怕什么呢,”他说,“我向沈叔叔要了你,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你不想跟我吗?” 容斯言完全无法理解陈岸在说什么。 他是疯了吗?! 面对这样一个初次见面、尖嘴猴腮面黄肌瘦的中年丑男人也能发情? 陈岸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柔声道:“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看上你?你身材挺像我老婆的,可惜我老婆不像你这么温顺乖巧,除了在床上的时候热情主动,叫起来又娇又嗲,其他时候一点也不听话,脾气还臭,老想着往外跑。” “今晚就是,趁我一个不注意,又跑了。” “跑就跑吧,每次还都不带手机,我哪知道去哪儿找呢?我又不是导航仪,也是真烦了,心想爱跑就跑吧,又不能关一辈子。” 容斯言:“……” 陈岸凑近来,在他耳旁呵气道:“我就心想啊,这么着天天的也太累了,还不如,重新找个听话识趣儿的……” 他轻佻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笑道:“怎么样,同意的话,等会儿跟我去车上试试?” 今天虽然篇幅有点短小…… 但是狗勾一点都不短小!(大声) 第53章 征服的欲望 ……这都什么骚话。 容斯言确信,陈岸应该是认出他来了。 要是在家里,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但现在是在沈家庄园,他是个地位低微的下人,而陈岸是沈麟的座上宾。 容斯言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只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破坏自己的计划,一使劲挣开了。 几步路之后到了停车场,陈岸见四周有人,没有再骚扰他。 容斯言的神经高度紧张,幸好陈岸似乎没有当场戳穿他的打算,而是饶有趣味地时不时看他一两眼,似乎想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陈岸给沈琼准备的赔礼是一套银光闪闪的定制架子鼓。 即便对架子鼓不了解的人,也能看出做工精细,价格高昂,鼓面上还刻着沈琼的名字,正投了最近沉迷摇滚的沈琼的好,可以说是相当妥帖大方的一份礼物了。 车子开不进去,陈岸让他们动手把架子鼓搬过去,东西比较多,也可以分两趟。 说完,还客气地给他们每人各塞了两张红钞:“东西比较大,麻烦了。” 061和032鲜少见到这样大方好说话的客人,连连道谢,积极地开始搬起东西来。 陈岸把最后两张钞票递给容斯言,容斯言却没有接,低着头去搬东西了。 陈岸看着他低眉顺眼做事的样子,后背在衣服包裹下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臀部挺翘,双腿笔直修长,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把他抓回家。 然而手稍微靠近一点,容斯言就惊弓之鸟一般躲开了,似乎生怕被他碰到。 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 陈岸心里有气,他千里迢迢跟到这里来,帮他解了燃眉之急,什么回报都不求,可他还是把他当洪水猛兽,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等061和032一走远,他就抓起容斯言的衣领,把他按在车门上:“怎么样,我刚才的提议,考虑清楚没?” 容斯言不肯摘下面具,那他就奉陪到底,这么跟他玩下去,看谁先认输。 然而一把人按在车门上,他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 ……体温。 容斯言紧闭着眼,似乎也很难接受现实。他的皮肤温度高得吓人,身体簌簌抖动着,脸颊滚烫,原本雪白的皮肤变得淡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透明的光。 陈岸一愣,对眼前看到的景象难以置信。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和上次一样,仅仅是被他稍微碰触了几下,容斯言就迅速地全身涌起了情*,到了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 还有什么比这更煽情的呢。 陈岸激动得一把抱住他,把他向前钉在车门上。 容斯言试图推开他,然而刚一碰上他的肩膀,手像是根本控制不住似的,颤抖着抓住了肩头的布料。 陈岸又心疼又好笑,左手一把揽住他的腰,右手探进裤子里一摸,果然早已一塌糊涂了。 “难受怎么不说呢!” 他急得要命,凑上去亲吻他,想安抚他难耐的身体。 只是面对着这章尖嘴猴腮的脸,实在有些怪怪的,陈岸心想大概是面具一类的东西,摸索着颈部,想揭下来。 容斯言却激烈地反抗起来,别开脸,不准他碰自己的脖子,连牙关也咬得紧紧的,潮红的脸上仍旧是冷淡的神情。 陈岸爱死了他这副倔得要命的样子,越倔越让他有征服的欲望。 尖嘴猴腮就尖嘴猴腮吧,容斯言长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反正他每次都能一眼认出来。 第97页 陈岸把人塞进车后座里,解开了他的裤子。 (此处删减,大概意思就是狗勾又帮容老师解决了) 陈岸正卖力动作着,车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061和032回来了,应该是准备搬第二趟。 061疑惑道:“奇怪,人呢。” 陈岸用外套把容斯言微颤的身体盖上,从车前座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 摇下车窗,用和平时一样威严的语气道:“第二趟,麻烦了。” 车外两人一愣。 061小心翼翼道:“请问,075号……” “上洗手间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061和032心下犯嘀咕,075去上洗手间也就算了,陈总在车上待着干嘛呢,车窗还拉得严严实实的。 然而他们也不敢再多问了,应了一声,连忙继续干活儿了。 容斯言的身体从滚烫颤抖中逐渐平息。 陈岸帮他擦拭干净,穿好衣服,看着那张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的脸,没忍住笑了一下。 简直是上天对他的考验啊…… 他自己其实还难受着,但是比起解决身体需求,更想知道真相。 按照他的想法,都到这地步了,容斯言应该装不下去了,下一步应该就是揭下面具、老实摊牌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容斯言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车门,跟着再次回来的061和032一起回别墅去了。 陈岸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气得恨不得打一套乱拳。 这就是传说中的提起裤子不认人吧,是吧。 陈岸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脸色黑得吓人。 任谁三番五次被当成一次性按摩棒用完就扔,都会不爽的。 容斯言是被迫回到大厅的,061和032受了沈麟的指示,特地折返回来,就是为了把他带回来,不让他逃跑。 下人们已经各自散了,沈麟坐在沙发旁喝茶,沈琼坐在崭新的架子鼓前试音,爱不释手。 容斯言一出现在大厅门口,沈麟就向他看过来,黑豆似的眼睛周围皱纹密布,目光深不可测。 容斯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和另外两个佣人一起站立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等候吩咐。 有陈岸在旁,沈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瞟075一两眼,似乎在盘算着等陈岸走了怎么拷问他。 沈麟和陈岸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似乎是关于学校董事会的一些事情。 沈琼听不懂,也不耐烦:“说完了没有呀,岸哥哥今天来是和我开摇滚沙龙的。” 沈麟慈爱道:“你先出去玩会儿,马上就好了。” 沈琼嘟嘟囔囔的,没好气地站起来转了两圈,忽然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死死盯住了容斯言。 容斯言心头跳了一下。 下意识低头望去——因为车上的那一番折腾,他的工作服皱皱巴巴,看起来的确是和其他佣人不太一样。 沈琼的神色古怪起来,把061和032叫出去,不知问了些什么。 片刻后,061跑进来,小声对容斯言道:“少爷叫你。” 容斯言茫然地走出门去,看到沈琼站在门廊里,身体笼罩在垂花门阴影下,神色阴郁,目光怨毒,死死地盯着他。 沈琼也不跟他废话,寒声道:“你跟岸哥哥,刚才在外面做了什么?” 容斯言不语。 沈琼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道:“看看这是什么——!” 借着月光,容斯言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块干涸的精*痕迹。 ……是他自己的。 然而沈琼显然以为那是陈岸的,他为陈岸竟然睡了这么一个老丑下贱的男佣而嫉妒失控,可他又不敢去质问陈岸,于是把满腔愤怒都发泄到了面前的人身上。 他抬手从身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劈头向容斯言抽来:“……下贱东西!” 要开刀了,不过这只是小刀,大刀还在后面 第54章 眨眼千年 容斯言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戴了硅胶面具。 双手护住脸,于是树枝狠狠地抽在他的右胳膊上,瞬间留下了一条血痕。 沈琼误会了,冷笑道:“这么丑的一张脸有什么保护的必要吗,毁容等于整容吧。” 又发狠抽了几下,还不解气,把两个玩摇滚的狐朋狗友喊来,命令道:“拖到树林里去,快点,你们俩一起。” 朋友露出恶心的表情:“我是说想找个男的透一透,你弄个这么丑的给我们……” 另一个也附和道:“这看着都能当我爹了。” “废话什么,”沈琼厉声道,“快点!” 片刻后,树林里传来衣服撕裂和响亮的耳光声。 陈岸和沈麟赶到的时候,容斯言被两人按在身下,上衣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 陈岸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发疯地怒吼道:“滚开!都给我滚!!!” 他上前把两人踹翻在地,发疯地踢打腹部和下身,都是人身体最柔软的部分。 其中一个人手上原本拿着匕首,是划容斯言的衣服用的。 被踢打之下,吃痛地抱住肚子,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陈岸颤抖着去搀扶容斯言。 容斯言却看准这一刹那的间隙,躲开他的双手,弯腰一滚拿起匕首,向一旁的沈琼扑了过去。 沈琼毫无防备,被容斯言扑倒在地,反手勒住了脖子。 第98页 “都往后退,”容斯言把他拽起来,匕首抵在脸颊旁,冷静地开口道,“不然下一秒这把刀就会划烂他的脸。” 他的上衣破破烂烂,露出与容貌迥然相反的白皙身体。 沈琼惊恐地尖叫起来。 “爷爷……爷爷!”沈琼漂亮的脸上满是泪水,绝望地看向沈麟,“救我!” 沈麟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慌乱。 “别激动,有什么事好商量,”他慢慢地向他走过来,“你想要什么,钱?女人?地位?不管是什么,你随便开口。” 容斯言不相信他的话,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颈后清晰地疼痛起来。 当年的针孔早已愈合,可是留下的心理创伤却久久难以愈合——每当面临像当年一样紧迫的生死关头,颈后就会尖锐地疼痛起来,仿佛有一个人在用针管向他的身体里注射进冰冷的药液。 那是梦魇,是诅咒,是恶毒的警告。 “全部退后!”他厉声道。 他挟持着沈琼,迅速向游泳池移动——刚才被拖进树林的时候,他透过树枝看到了隐约的火光,心中明白,那一定就是焚烧文件的地点。 正在火堆旁焚烧文件的佣人们吓了一跳,他们看到小少爷被一个陌生的面孔挟持而来,身后跟着一大批人,可是谁也不敢上前把沈琼救下来。 沈琼已经惊吓得快要虚脱了。 沈麟沉声道:“都退后。” 容斯言让人把火扑灭了,一手挟持着沈琼,一手迅速翻找起来。 这批档案是沈麟八年前直接从学校运回来的,看样子是懒得处理,又不想落入外人之手,所以干脆储存在仓库里。 没想到八年后会有人重启调查,担心被人寻到线索,于是决定全部焚烧掉,以绝后患。 档案都是按照年月日排列的,可是佣人们刚才焚烧的时候为了方便,都是随后拿起一堆就扔进火堆里,档案被翻得乱七八糟、凌乱不已。 沈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浮气躁。 他悄悄地对周营使了个眼色,原本谁都没有注意到,然而陈岸立刻抬起头,喝止道:“不许动!” 周营原本打算安排人从后偷袭,被这一喝止,僵在原地。 容斯言也抬起头来,把沈琼抓得更牢了些,刀尖也更近了。 沈琼感觉到皮肤被冰凉锋利的刀尖划过,又哭起来了。 沈麟目光冰寒地看向陈岸。 陈岸装作不知,厉声质问周营:“你想干什么?明知道小少爷现在情况危险还乱动,是想置他于死地?” 周营无可奈何,又退了回去。 容斯言继续垂头翻找。 可是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有5月17日,19日,20日的……就是没有5月18日的。 容斯言不愿意承认那个可能的事实——18日的出入记录可能已经被烧掉了。 他重新又翻找了一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仍旧一无所获。 人心理防线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容斯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再次拿稳,挟持着沈琼向庄园外退去。 沈麟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待得越久他就越危险,变数也越大。 沈麟带着人跟着他们,始终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容斯言带着沈琼上了车,严令禁止沈麟等人跟随。 他命令司机一路开,直到把沈麟的车队甩掉,到了熟悉的街角,迅速消失在了巷子里。 沈琼在出租车后座嚎啕大哭——是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也是愤怒委屈。 075号走之前,竟然还冲他左右开弓,狠狠抽了两耳光。 十分的小心眼,十分的睚眦必报。 近距离下,沈琼才注意到,他的手白皙修长,完全不像是一个干惯了苦力的佣人的手。 透着牙白色的月光,他还注意到他的右手中指左侧有很厚的一层茧——那是只有长期写字的人才会留下的生活印记。 什么工作才会需要长期写字? 秘书?文员?学生?……教师? 容斯言洗了一个很漫长的热水澡。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几乎要搓下一层皮来。 他没有真的受到伤害,但是被人触摸的恶心感挥之不去——那是类似于被青蛙或者蛇一类的东西纠缠的黏腻感,阴森冰冷,令人作呕。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唐小笛听到声响,揉着眼睛走下楼:“……是容老师吗?” 容斯言原本惊魂未定,仿佛刚在地狱中游走了一番,被他这么软软地一喊,突然像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把你吵醒了?” “也没有,”唐小笛过来抱住他的大腿,仰头道,“爸爸一直没有回来,我睡不着。” 容斯言蹲下来抱住他,原本是想安抚独自在家的小孩,自己却奇怪地得到了治愈。 ……好温暖。 怎么会有小孩子这么可爱的生物呢。 他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却能敏锐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绪,聪明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 唐小笛搂住他的脖子,像大人一样抚摸他的后脑勺:“老师你发抖得好厉害……是觉得冷吗。” 随即十分有男子汉气概地张开双臂,努力抱紧他的肩膀:“觉得冷可以抱紧我,我刚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很暖和哦,可以把好多好多温度分给你。” 第99页 容斯言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无声地咬紧了下唇。 唐小笛又问他:“你刚才出去是做什么了呀,爸爸说去找你,然后就也出门了,你没有遇到他吗。” “……突然想吃蛋糕,但是蛋糕店都关门了,所以走了好远好远,找了好多好多家。” 唐小笛担心道:“买到了吗。” “买到了,就在冰箱里,”容斯言轻声道,“是很好吃的柠檬戚风蛋糕,酸酸甜甜的。” 唐小笛有点馋起来,眼睛偷偷瞄冰箱。 容斯言笑了,揉揉他的脑袋:“你都刷牙了,快去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吃了哦。” 他把唐小笛抱起来,正想把他送回房间,大门开了。 陈岸顶着一身寒气走进来,面容肃冷,目光阴沉。 进门的一瞬间,和抱着孩子的容斯言四目相对。 唐小笛被父亲的表情吓到,怯怯地抱紧了容斯言的脖子。 陈岸怔怔地望着容斯言,目光中包含着许多复杂又难以言说的东西,眨眼间仿佛已经过了千年。 容斯言很快回过神来,没说什么,抱着唐小笛上楼去了。 花了十几分钟把孩子哄睡着,走下楼,发现陈岸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站在玄关口。 容斯言皱了下眉头:“你……” 陈岸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忽然向他伸过来,向上摊平。 手心中央是一张泛黄的纸质卡片,边缘有些烧焦的痕迹,上面凌乱地写着一些黑色字迹。 容斯言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向卡片上方的日期看去—— 20XX年,5月18日。 第55章 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落在我脚边,好像上天安排的一样,”陈岸道,“我怕打草惊蛇,偷偷踩在脚底带回来了。” 容斯言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找的是18日的,好像也没必要问了。 陈岸现在的地位和能力,查到这些实在是轻而易举。 容斯言正要仔细地看那张卡片,却被陈岸收缴走了。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来慢慢看,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不容他辩驳,强硬地把卡片放在茶几上,把他抱回床上休息。 柔和的床头灯光下,容斯言的左脸微微肿胀,右胳膊上有三四条可怖的血痕,已经微微结痂。 陈岸解开他的睡衣,腹部和腰侧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是被那两个男人按在地下时,被地上的石头泥块划伤的。 陈岸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里都是骇人的血丝,全身都在发抖。 他豁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站住,”容斯言道,“你去哪儿。” 陈岸的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去杀了他们。” “杀了谁?” “那两个欺负你的人……还有沈琼,周营,沈麟。” 陈岸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回来。” 容斯言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很平静。 可是陈岸对他的命令好像有本能的服从,站在原地暴怒片刻,乖乖地回来了。 “你现在去找他们,我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容斯言道,“所以,什么都不要做。” 陈岸把他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从药箱里拿了创伤药膏,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指腹在皮肤上轻柔地磨蹭,如同羽毛。 伤痕累累的躯体,一丝不挂,仍然很美。 奇怪的是陈岸并没有旖旎的念头,如果是在平时他可能早就忍不住了,可是伤口触目惊心,他只觉得疼,替容斯言疼,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 是他没有保护好他,他让他受伤,他让他疼了。 陈岸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抚慰人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全身上下都好像感觉到了容斯言的痛楚,恨不得刚才受伤的是自己,自己来替他承受一切。 涂抹完药膏,他俯下身去,在他微微肿胀的左脸上吻了一下。 容斯言下意识躲避,被陈岸按住了。 陈岸没有解释,接着在他右胳膊上的三四条血痕上又吻了一下。 然后是小腹上的伤口。 腰侧的血痂。 小腿上蹭破皮的地方…… 每一处伤口,都被他细细地吻过,安抚过,好像这样就可以替他减轻一些病痛。 容斯言被吻得身体微微燥热,大脑因为疲累而放松,突然想放纵一会儿,暂时忘记一切。 他把正在亲吻脚踝的陈岸拉上来,闻到他唇上淡淡的药味,皱了下眉头。 陈岸会意,用湿巾把唇上沾的药膏擦了,然后双臂支撑在他身体上方,温柔地吻起了他的嘴唇。 容斯言不像平时那样抵触,稍微抵抗了一会儿就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疲累,或许是感念于那一张失而复得的小小的纸质卡片,或许是渐渐开始习惯。 他被他的舌尖顶开了嘴唇,被动地与他唇舌交缠,发出难耐的喘息声。 随着舌尖侵入得越来越深,身体也开始上下起伏,脚尖绷紧,膝盖和脚踝上都是诱人的粉红。 一吻完毕。 容斯言嘴唇湿润,但很冷静地道:“吻是没有用的,你知道的吧。” 陈岸难过地看着他。 “痛才会让人忘记一切,只有痛才能抵抗痛。” 第100页 容斯言说着,微微喘息了一声。 他的身体还光着,陈岸的下身碰到他了。 陈岸微微红了脸,连忙爬起来:“抱、抱歉!” “滚去洗澡,”容斯言卷起被子,缩在被子里道,“身上一股汗臭味。” 难得温馨安宁的一个夜晚。 容斯言抱着被子,身体微微弓起来,像一只熟虾一样安睡着。 陈岸在身后抱着他,胸膛和后背紧紧贴在一起。 容斯言嫌热,试过挣脱,但是稍微抽离一点,陈岸就又紧紧地抱上来了,像是体内自动安装了名为“容斯言”的GPS定位系统。 重复几次,只好放弃。 容斯言心神俱疲,很快睡着了。 白天的遭遇虽然惊险,但是八年来他早已习惯在回忆的折磨和惊吓中入睡,神经变得敏感又迟钝,类似于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入睡就会自动屏蔽那些烦心的事,因此睡得倒算安稳。 睡到半夜,忽然被低低的抽泣声吵醒了。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他没有哭,那么哭的就是…… 陈岸。 陈岸似乎是做了噩梦,一直在低低抽泣着,喃喃一些混乱的词句,什么“沈麟”,“冯达旦”,“郁风晚”,“绿豆汤”,“冰荔枝”,“妈妈”的。 叫得最多的,是“郁风晚”和“妈妈”。 一边哭一边抱紧了容斯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身体,几乎全部圈在怀里,如同无助的小孩抱紧了自己唯一的洋娃娃,似乎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容斯言试图掰开他的手,然而刚刚碰触到,陈岸就把他的手也抓住了,十指相扣握进手心里,死也不松开。 黑暗里,一个清醒,一个混沌。 一个冷静地睁着眼睛,一个在噩梦纠缠中失声痛哭。 良久,容斯言叹了口气,把手指抽出来,挣动着逃离了他的怀抱。 他转过身去,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岸的胸口。 像大人哄婴儿熟睡那样,一下一下,有节奏有规律地拍打着,直到陈岸慢慢平静下来,再次睡了过去。 次日。 吃早餐的时候陈岸有读当地报纸的习惯,今天却一反常态,草草浏览了一遍就折起来,放到一边垫汤碗了。 唐小笛咬着勺子问:“有什么好玩的新闻吗。” “有家新开的商场,其他也没什么。” 唐小笛失望地继续喝牛奶了。 容斯言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着椰奶。 因此只有陈岸知道,今天槿城的头版头条,是两个玩乐队的年轻男孩昨天半夜压马路时突然遭到车祸,一个瞎了一只眼睛,一个断了一条胳膊,涉事车辆及人员正在逃亡中。 报道结尾提醒广大市民,近期一定要注意行车安全,切勿酒驾毒驾,过马路时仔细观看四周。 吃完早饭送一大一小去学校。 到了校门口,唐小笛先下车,蹦蹦跳跳地去打卡了。 容斯言正要下车,陈岸忽然拉住他的手:“你今天还去学校,会不会有危险。” 容斯言:“我不去才会被怀疑。” 陈岸知道劝不了他:“……小心手臂上的划伤,他们可能会通过这个来查人。” 容斯言掀开袖口给他看,原来伤口上都仔细贴着仿人皮的软硅胶,和昨天的人皮面具是一种材质,贴上去基本看不出来。 陈岸略略放了心。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踌躇片刻,小声道:“我昨天晚上……没做什么吧?” 他早上一醒来就发现眼睛干干涩涩的,脸颊上还有泪痕,枕头上也有干涸的痕迹。 应该是昨晚哭过了。 隐约有昨晚的记忆,想到自己可能会很丢脸地在喜欢的人面前哭,还是因为做噩梦,陈岸的脸颊都滚烫起来。 容斯言抬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随即收回目光,淡道:“没有。” 陈岸庆幸:“那就好那就好。” “除了差点把我勒死之外。” 陈岸:“……” 一边狠辣报仇一边在老婆面前哭哭 小狗,真有你的(竖起大拇指) 第56章 容斯言上午有两节数学课,上完之后回到办公室批改学生作业,悄悄打开了手机的相册。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昨天拍了张照片之后就把档案卡保存起来了。 档案卡上凌乱地记录着5月18日当天的出入记录,五点半之后,纸上只剩下三个人的名字: 郑康良,吕恩慈,陈青溪。 ……郑康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个人里容斯言只认识两个,除了郑康良之外,还有个吕恩慈。 吕恩慈是立藤的一个老教师,为人板素端正,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不苟言笑,教学水平高但从来不收家长的任何礼物,被师生尊称“吕老”。 郁丹青当年初到立藤就是被吕老手把手带起来的,可以称得上一句“恩师”,容斯言小的时候还去他家里玩过。 但是容斯言入职以来还没有遇见过吕恩慈,教职工开会时也没见过。 私下向几个相熟的老师打听,得知吕恩慈几年前退休了,现在也不住在槿城了。 不住在槿城……这点有点奇怪。 按理说老年人都是安土重迁的,对故乡极其看重,身体也经不起长途跋涉,一般不会在年老时搬到外地。 第101页 容斯言仔细回想记忆里与吕恩慈有关的事,想了一会儿,大脑隐隐作痛。 近来他的记忆恢复的速度好像越来越快了,杂乱无章,有时只是一些模糊的光影,逼真得让人感觉仿佛是昨天发生的。 当然也想起一些……有关陈岸的。 他本来对陈岸没什么印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停了药物的原因,越来越清晰地记起一些画面。 嬉笑怒骂的,陈岸垮着脸跟在他身后的,鼻青脸肿趴在地下的,乖乖缩在房间地板睡觉的,为他拌沙拉的,被他训了之后耷拉耳朵的。 甚至……昏暗的出租屋内,窗外是热辣阳光,他们在阴凉的房间身体交叠,无声地磨蹭和亲吻,互相探索隐秘的快乐。 容斯言拧起眉头来。 好荒唐的画面……可是为什么这么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甩甩脑袋,把陈岸从脑海里赶跑。 很多回忆看来会对他查案有帮助,容斯言略一思索,登录了自己多年来都没有登录的一个邮箱——当年的班级邮箱。 立藤每一个班都有自己的班级邮箱,老师可以把一些课件上传,学生用他来提交一些作业,偶尔有活动举办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汇总相关资料和安排。 也许看一些当年的电子邮件能帮助他记忆恢复。 邮箱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是八年前,班主任发的,大意是恭喜同学们都顺利完成了一学年的学习,接下来就是紧张的高三,祝同学们金榜题名云云。 再往前是一些凌乱的课件和学习资料,夹杂着“郁风晚怎么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好像是出国读书去了”之类的邮件。 立藤的不少学生都会选择在高二之后出国留学,而不是参加国内高考,因此他的消失并没有掀起太大波澜。 最后一封邮件之后,也没有人再发过任何东西了。 容斯言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慢慢地打捞着自己的记忆。 中午的时候葛海澜打来电话,喜极而泣地告诉他,自己被李旗云接回家了。 据他描述,他逃到医院之后住了一个晚上,正战战兢兢着,不知道沈家人会不会来追杀他,李旗云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亲自来医院看望他,还把他带回了城西的一幢别墅,让他安心养伤,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葛海澜惊喜之余有些困惑,不知道李旗云为什么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容斯言:“那天跟着郑康良的几个保镖里,有一个是李旗云的亲信。” 葛海澜震惊了。 “郑康良的一切都是李旗云给的,她想安插个把人,再容易不过了,”容斯言道,“我那天让你夸李旗云骂郑康良就是这个意思,李旗云不缺能当面讨好她的人,但是如果一个人能身处危机还维护她,她自然会记得深刻些。” 这当然谈不上爱情,李旗云恐怕很难再爱上任何人,但是只要指甲缝里漏出的一点点好感和垂怜,就足以让葛海澜衣食无忧过完下半生了。 各取所需,葛海澜也算达成了人生目标了。 葛海澜恍然大悟,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对容斯言疯狂输出吹捧和肉麻话,容斯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烦不胜烦把手机挂了,挂之前警告他傍富婆就好好傍,把嘴关严实了,不然自己随时有办法让他重新流落街头。 葛海澜发誓自己绝不多说半个字,不然就被郑康良和沈麟轮奸七天七夜死无葬身之地。 放学。 容斯言把学生一一交到家长手里,陈岸还没来,于是和唐小笛在教室里等。 唐小笛趴在桌子上做一道奥数题。他的智力发育超过了班上的大部分人,并且对数学有浓厚的兴趣,学会一道公式就能迅速融会贯通,做起题来就会痴迷。 容斯言有时也会忍不住想,他的生父生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可能是知识分子,可能是智商高但是没能接受教育的人,出于难以言说的原因遗弃了唐小笛,可是基因是不会变的。 唐小笛做了一半,卡住了,皱起眉头,嘴里不自觉开始咬笔杆。 “笔杆上有很多细菌,不准咬。” 容斯言刚把笔杆从他的嘴里解放出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声音微微颤抖,掺杂着惊喜和不敢置信。 “请问……是你今天登录了电子邮箱吗。” 容斯言肩膀不易察觉地一颤,转过身去。 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穿着淡蓝色长袖衬衫的男人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男人疾步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眼圈红了。 宋予清颤声道: “我等了八年……你终于回来了。” 小葛暂时下线,炮灰攻上线~ 小狗马上就要发疯了~ 今天应该还有二更和三更 第57章 情敌出现 宋予清的样貌与八年前没有太大区别,凌厉的双眼,笔挺的鼻子,嘴唇很薄,看着人的时候总有种眉目含情之感。 容斯言脸色微白,吃痛挣脱了:“你认错人了。” 宋予清的手指压到他的伤口了。 然而宋予清无知无觉,又一次抓了上来,激动道:“怎么会认错?几年前我就在邮箱里插入了程序,一旦有人登录就会自动提醒,所有人的地址我都收集到了,除了你的,我等了八年终于等到了一个陌生的IP地址。” 第102页 场景和对话都太过熟悉,容斯言想到了陈岸喝醉酒抱住自己不放的那天。 外面偶尔有还没回家的师生经过,容斯言正想再说点什么把人打发走,唐小笛突然爬上凳子,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 唐小笛对宋予清横眉怒目:“走开!” 他觉得这个叔叔好奇怪,激动得唾沫横飞,抓着容老师不放,把容老师都抓痛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一点都不像好人。 完全忘了他老爸当初也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到学校来堵人的架势甚至比宋予清更像土匪,唐小朋友的双标由此可见一斑。 容斯言把他抱起来,轻声哄了哄,让他乖乖在教室里写题,自己和宋予清到走廊偏僻处说话。 宋予清面色古怪:“这是……你儿子?” 容斯言:“不是,我是老师,他是我的学生。” 宋予清脸上放松下来:“难怪,我说IP地址为什么会在立藤。” 容斯言想到了一个借口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登录邮箱,然而刚说了几个字,宋予清就打断了他。 “不用编瞎话骗我,你知道这没用的,收到邮箱提醒的时候我就有百分之八十把握了,见到你之后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确定——我对你身上的气味太熟悉了,你忘了我们认识多久了?打从幼儿园搭积木开始我们就形影不离,认出你是本能,不是靠眼睛看的。” 容斯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予清:“不承认也行,我和校长沈麟很熟,明天我直接去问他要你的履历背景表,三天之内就能查出来。” 听他提到沈麟,容斯言脸色微变。 宋予清敏锐察觉到了:“你不想我去找他?他跟你当初失踪的原因有关系?” 关于当年的事,他是知道一部分的。 立藤当年为了压下赵正博的事费了很大工夫,之后不久郁家全家人都消失了,宋予清猜测过他们的消失或许和赵正博的事有关系,又觉得匪夷所思,郁家和赵家完全是两个阶层的人,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陶韵和娘家断绝关系之后,远不如还在陶家时那样风光,但许多人脉仍然是结婚前认识的,生活圈子没有太大变化,比如宋予清的母亲和陶韵就是闺蜜,生孩子前还曾经许过娃娃亲,后来见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才作罢。 郁家人失踪后,宋家还曾经派人找过几年,一无所获。 容斯言蹙起眉头。 他没有想到会宋予清会半路杀出来,这让事情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 他和宋予清是有过许多年的友谊,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也有些触动,但是这些在查案复仇面前都太过微小了,小得不值一提。 宋予清很聪明,从他改换容貌也猜出当年可能有隐情,缓了缓口气,道:“你别怕,你不想,我就不去找沈麟,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们慢慢来。” 什么事情都急不得,一急很容易把人吓跑。 他看着容斯言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现在在立藤教书,换了名字?伯父伯母也回来了吗,我母亲很想你们。” 容斯言神色微动,还没说什么,突然听到远方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陈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拐角处,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容斯言的手腕,把他挡在身后,死死地瞪着宋予清。 容斯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说刚才还有回旋的余地……陈岸这一串举动,算是彻底把他交代干净了。 宋予清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陈岸。” 两人当年上学时就不对付,为了争抢给郁风晚剥荔枝的机会唇枪舌剑、大打出手,后来陈岸发迹,在槿城名望越来越盛,宋予清也始终对他冷眼相待,丝毫没有握手言和或冰释前嫌的意思。 眼不见心不烦,宋予清后来干脆去了首都继承家业,反正宋家在槿城的资产也只是一小部分。 宋予清看向他身后的容斯言,怔愣片刻,狂喜道:“所以……你真的是郁风晚!” 他刚才其实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有一部分话术是在诈他。 陈岸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恼火道:“不是!” 宋予清:“不是你挡着他干什么!” “我就只能喜欢上一个郁风晚?天下男人就只有一个郁风晚?”陈岸冷下声音来,“宋予清,你把我想得这么专一纯情,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了。” 宋予清很狡猾:“所以你当年对小晚的感情只是玩玩的露水情缘喽?”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身后的容斯言一眼。 陈岸大骂:“你一个有未婚妻的跑来找男人,要不要脸!” 宋家公子要和窦家千金订婚的事半年前就传遍槿城的名流圈了。 宋予清脸涨红了:“那是我父亲安排的,我没同意!” 他急切地伸手去拉容斯言:“小晚你相信我,我没有要和谁结婚,他们自作主张安排了人和我订婚,我从来没答应过,我不可能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 陈岸嘲讽道:“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逞什么强啊,宋大公子早点回家喝奶吧。” 宋予清被逼急了,一拳挥来,陈岸一闪身躲过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你揍我一拳我踩你一脚,掐得脸红脖子粗,如同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窄窄的走廊上硝烟弥漫。 第103页 容斯言:“……能不能消停点,是想让楼下人都听见吗。” 两人这才噤了声。 不远处传来怯怯的喊声:“爸爸……” 唐小笛扒着门边,迟疑地看着这边。 爸爸的表情和往常好不一样……容老师也是,那个讨厌的怪叔叔也是,都好奇怪,好可怕。 有孩子在旁边,三个大人都瞬间恢复了成熟稳重的成年人模样。 容斯言过来抱他,哄道:“没事,那是爸爸的朋友,我们马上回家了。” 宋予清要走过来,被陈岸挡住了。 “宋公子,立藤马上要锁校门了,请尽快离开。” 宋予清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那是你儿子?……你凭什么命令我?如果我就要在这儿待着呢。” “那我就只好喊门卫了,”陈岸淡道,“身为立藤校董和家校委员会主席,这点权力我还是有的。” 宋予清看着他,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和若干年前那个瘦削黝黑的土狗联系起来。 果然是……人一有钱,哪哪儿都不一样了。 无奈之下,只能对容斯言大喊:“小晚,有空联系我,我的手机号是138XXXXXXXX……” 话没说完,被陈岸恼火地叫来保安赶走了。 陈岸把一大一小载回家。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往家走,陈岸忽然碰了一下容斯言的手。 容斯言转过头:“怎……” 唇上蓦地一热。 唐小笛还在旁边,陈岸就这么贴着他的嘴唇,轻轻磨了磨,道:“我看书上说,突然的惊吓会让人忘记刚刚发生的事。” 容斯言莫名其妙,拧着眉头看他。 陈岸:“你被吓到了吗?” 容斯言:“……有点。” 唐小笛见两个大人突然停下脚步,奇怪地仰头看着他们。 “那忘掉宋予清来过的事,好不好,”陈岸似乎注意不到唐小笛了,他倾身上前,咬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轻轻舔湿,“只要记得我就好……其他什么都不许记得。” 小笛快闭眼!少儿不宜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笨狗 这是唐小笛第一次直面自个儿老爸强吻班主任,仰着头,人都看傻了。 容斯言想逃,被陈岸抓住后颈按了回来,压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容斯言挣扎:“你疯了?小笛还……唔……” 抗议消失在细密的亲吻声中。 “怕你记不得,烙深一点,”陈岸终于放开了他,舔了下嘴唇,闷声道,“看到宋予清出现在你旁边的时候,我差点……” 顾及唐小笛在旁边,陈岸没再说下去了。 吃完晚饭,容斯言坐在床头,开始对着档案卡琢磨。 老实说,档案卡上的三个人名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上面一定会有冯达旦和陆月生的名字,毕竟他们是和赵正博之死关联最紧密的两个人,可是竟然没有。 郑康良,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合情合理,郑康良虽然没有孩子,但是和沈麟关系密切,出入学校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吕恩慈,立藤的老教师,目前行踪不明。 陈青溪,不认识。 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容斯言下意识用手机把档案卡盖住了。 “我,我不是想偷看,”陈岸穿着格子睡衣走进卧室,尴尬道,“但是我想,有的地方我应该可以帮忙……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容斯言其实不是不相信他,上次在沈家庄园他们算是并肩作战,陈岸的表现足以让他信任,让他加入进来,按理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容斯言并不想把他卷进来。 原先是保险起见,加入的人越少越好;后来是想起曾经去探望陈岸母亲的那些日子,陈岸母亲给他剥好的蜜桔,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要和我们陈岸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把陈岸卷进来,相当于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他要怎么和九泉之下的陈岸母亲交代。 见容斯言沉默,陈岸有些失望,但还是坚持道:“或者,你需要查什么,直接告诉我,不让我直接参与也行……” 陈岸的积极让容斯言无可奈何,他抬起头,正想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忽然感觉陈岸的状态不太对。 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面容疲惫,但是努力睁着眼睛,似乎在强打精神,偶尔眼神中还会恍惚一下。 典型的劳累过度的症状。 容斯言把档案卡塞回书里,冷道:“查什么查,睡觉。” 说完就卷起被子,自顾自睡了。 陈岸没办法,只好也跟着他睡了。他其实很需要很需要睡眠,最近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爱尔兰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事,心里还盘算着帮容斯言查案,于是白天在公司拼命工作,午觉都省了,全靠咖啡和浓茶挨过来,就为了晚上回来能和容斯言多说会儿话,多帮点忙。 可是容斯言不要他帮,这比工作疲劳过度更让他难受。 感觉自己像个努力讨好主人的笨狗,主人哒哒哒敲键盘处理工作,唉声叹气愁眉不展,他努力拱爪子摇尾巴想帮上一点忙,可是主人很嫌弃地把他一脚踢开,说你懂什么呀,你看得懂字吗,会用电脑吗,净添乱。 三分伤心三分愤怒三分被遗弃的恐惧,陈岸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第104页 笨狗一伤心起来,入睡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又梦见容斯言要跑,这回是被宋予清的黑色加长凯迪拉克拖走了,他跟在车屁股后面一路追,眼泪把路面都淹了,可是宋予清握着方向盘哈哈大笑,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容斯言一动不动坐在车上,像服装店里的塑料假人一样,目光平视远方,冰冷而优雅,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隔天早上起来,陈岸发烧了。 面容滚烫地缩在被子里,烧得迷迷糊糊,还想挣扎着起来给他做早饭。 容斯言把他按回去,打电话叫了文扬过来,看着他把人送到医院去,自己再带着唐小笛去上学。 他觉得这么多年陈岸好像没什么长进,十来岁的时候他命令他睡在地板上,不许碰他的床,他就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睡了,连找大人告状都不会;二十多岁了,已经是一家集团的老总了,还是连照顾自己的身体都不会,一天到晚替别人操心,拼命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硬生生把自己熬病了。 真是……蠢得要命。 容斯言心神不宁地上了半天班,中午正想着要不要去医院看陈岸,忽然听邵茵喊,门外有人找。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外,尽管隔了八年,容斯言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陈岸的父亲,陈泉。 他与他仅仅有过一面之交,是陈岸和冯达旦打架进医院那次。陈泉来病房探望陈岸,责怪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安排、乖乖去参加晚宴认识权贵,不然早就和冯家处好关系了,哪里会被冯达旦霸凌。 父子的关系水火不容,但陈岸的容貌确实和陈泉佷酷似,尤其是肤色和深黑的瞳仁。 陈泉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很客气地询问他,可不可以和他出去吃个饭,他有些事想问他。 他们在门口的粤式餐厅吃饭,陈泉只要了一杯白开水,容斯言点了一碗云吞。 陈泉也不和他废话,单刀直入:“你在和陈岸同居?” 容斯言安静地吃着云吞,没说话。 陈泉抱着胳膊,倚在座椅靠背上,用中年人特有的老成口吻道:“今天早上我接到消息,陈岸病了,被紧急送到医院挂水,而在这之前,他已经连续在公司工作一个多星期了,觉也不睡饭也不吃,跟不要命一样,唯独每天回家无比准时。” 容斯言动作停滞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把他迷成这样,”陈泉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但是当你危及他的健康,我就不得不管。” 服务员过来打断了对话,抱歉地说餐厅是禁烟的,陈泉只好不耐烦地把烟掐了。 “你是立藤的老师吧?”他状似随意地喝了口水,道,“如果家长们知道了立藤的老师竟然会勾引学生家长,你猜沈麟会不会让你滚蛋?” 陈泉: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陈岸:谁是你儿子,我是你爹 第59章 人去楼空 陈岸在医院住了一周。 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想回家,医生硬是让人看着他输了三天液,等烧完全退下去才准他下地。 每天放学后唐小笛被文扬带来看望他,每次陈岸都满怀期待地看向病房门口,期待那里会出现一个白皙瘦削的身影。 他可以不带果篮,不带花,不带煲汤,不带任何一切世俗意义上用来对病人表达慰问的东西,只要他来。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陈岸生了会儿闷气,忍不住问唐小笛:“容老师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唐小笛每次都回答:“容老师要改作业要备课,好忙的。” 说不失望是假的,陈岸很快给自己找好了心理安慰:容斯言肯定不是不想来,工作那么多,立藤的家长都那么难缠,他肯定也是无可奈何。 不来也好,医院这么脏,病菌满天飞,他身子这么弱,来了万一生病怎么办,还是不来的好。 忍不住想飞奔回家的时候,陈岸也会努力劝诫自己:身上还带着这么多病菌,回家传染给容斯言怎么办?那才真是后悔不迭了。 他积极地吃药和输液,空余的时间在医院跑步和做俯卧撑,数着日历等待出院的日子。 终于等到出院的那天,是在一个星期四的夜晚。 陈岸没有提前通知容斯言和唐小笛,悄悄回了家,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里面传来唐小笛迟疑和胆怯的声音:“……谁?” 陈岸大笑一声,猛地拉开大门,张开双臂蹲下来。 唐小笛一声惊呼,扑进他的怀里:“爸爸!” 陈岸笑眯眯地把他抱起来:“今天有没有很乖?” “很乖!”唐小笛高兴地道,“英语考试得了98分,全班第一!” 陈岸揉着他的脑袋:“容老师呢?” 唐小笛抱着他的脖子,眼神闪躲起来:“可能……出去买蛋糕了吧……” 陈岸一下子察觉出了异样。 刚进门时他就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家里好像太整洁了。 家政阿姨每天早上都会来家里打扫卫生,但是容斯言在生活细节上一向比较随意,脱下来的大衣、课本会随便放在沙发上;喝空的奶杯也总是记不得及时清洗,喝完就放在茶几上;偶尔在外面被人塞了传单,临时找不到垃圾桶,容斯言也会带回来,随手垫在茶杯底下。 第105页 所以每天放学后,家里一定是乱乱的,陈岸很喜欢那种乱,那是“人气儿”,是容斯言在家里留下的生活痕迹。 可是今天一回家,就发现家里太干净整洁了,一切的凌乱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那意味着,容斯言起码有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陈岸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放下唐小笛,一边大声喊容斯言的名字,一边急切地跑上跑下,把所有房间搜寻了一遍。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他拿出手机,迫切地点开GPS定位——那个熟悉的红点并没有移动,而是安静地待在“陈家”的位置点上。 陈岸在床头找到了玉石项链。 很显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容斯言已经发现那枚玉石后面装着跟踪器了。 最后一点希望灭了。 熟悉的记忆翻涌上来,一如八年前,他被遗弃在郁家门外的那个中午。 容斯言再一次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声响。 唐小笛站在房门口,怯怯地看着他:“爸爸……” 他抬起头,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爬过去,控制不住地抓住唐小笛的肩膀,双目赤红道:“容老师呢……容老师呢!” 他看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完全失去了理智。 唐小笛被他吓得哇哇大哭:“爸爸对不起……容老师不让我告诉你……” 片刻后,听到声音的文扬急匆匆跑上楼来,把唐小笛抱走了。 陈岸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中央,耳边响起嗡嗡的耳鸣声,无数细小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叫嚣着要把他的大脑四分五裂。 “容斯言呢,”他崩溃地揪住文扬的衣领,“你一定知道对不对,每天都是你去学校接小笛的!” 文扬被他吓得够呛,战战兢兢道:“陈、陈总,您先别急……容老师前几天确实找过我。” 陈岸倏地抬起了头,急切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陈泉去找过他了,因为陈泉觉得是他害得您生病住院……他说他有一些想做的事,不希望被任何不相干的人打扰,所以希望您能管好自己的父亲……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为了事情进展顺利,希望您不要再去找他了……他说,您太显眼了,监视和关注你的人都太多,总是会惹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他不想被您拖累……” 陈岸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上。 片刻后,咬牙厉声道:“……给我查!调出槿城所有的路口监控,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两天后,文扬急匆匆地抱着一沓文件走进来。 “根据调取的路口监控,发现容老师从城北的国道上出城了。他没有开自己的车,好像是包了一辆面包车,车牌号也有,等会儿就可以直接追踪到去向。” 陈岸的眉头松了一点:“马上出发。” 文扬踌躇了一下:“还有一个发现……” “说。” “在距离面包车十几米远的后方,一直有一辆黑色马自达紧跟其后,好像是约好一起出城的。我们仔细比对了几个路口的图像,基本上可以确认司机是宋家公子,宋予清。” 第60章 粗暴惩戒 两人到达桐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桐城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气候温和,花草繁盛,古建筑园林的历史长达数百年,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游玩,也是十分适合养老和生活的地方。 宋予清十分积极地订了当地的一家四星级酒店,为了避嫌,还十分绅士地订了两间房。 两人都是男人,但是宋予清对他有了超出友情的感情,住在一个屋檐下显然不太合适。 容斯言对住什么房间不感兴趣:“你说吕恩慈现在搬到桐城来了,在哪儿?” 宋予清:“东城区,但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拜访。” 他试探道:“吕恩慈是杀害赵正博的凶手?不会吧,感觉没有动机啊。” 容斯言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深入讨论案情,抿嘴喝茶,岔过去了。 宋予清要帮他倒茶,手指有意碰了一下容斯言的指尖,本意是想一步一步拉近距离。 容斯言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把手指收回去了。 宋予清的手指尴尴尬尬地停在半空中。 容斯言:“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宋予清强颜欢笑:“没关系,没烫到就好。” 他心中有些伤感,觉得容斯言好像对自己很陌生,不由得怀念起他们搂肩搭背、亲密无间的日子。 他们有八年多未见了,他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和赵正博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容斯言是不信任自己、还是根本只把他当查案的工具。 但是不管怎么说,重逢就是好的。 只要重逢了,他们就有很长的时间来慢慢熟悉,重新找回两小无猜的亲密。 想及此,宋予清重新打起精神来:“晚上好像有烟火表演,等会儿下楼去逛夜市?” 容斯言对烟火表演和夜市毫无兴趣,但是晚上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做,被宋予清强行拉下楼了。 夜晚的桐城,是属于年轻人的。 烟火表演很美,夜市的盐酥鸡和芋圆很好吃。 容斯言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烟火,不知在想什么,清冷的面容上一片平静,瞳仁里有小小的烟花在迸发,整个人比平时生动了许多。 第106页 宋予清笑眯眯地给他捧着芋圆汤碗,抽空就往他嘴里塞一个,抽纸巾帮他擦嘴边的甜汤。 两人动作的亲密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显然是被当成了同性情侣。 宋予清也没解释,喂完芋圆又给他喂盐酥鸡,这套动作做了十几年,早就熟练无比。 容斯言突然嘴唇动了动,一朵烟花升起,正好把声音盖过去了。 宋予清低下头,凑在他耳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容斯言的声音冷冷淡淡,像一场簌簌落下的早雪:“我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宋予清愣了一下,竟然害羞了。 他红着脸道:“小晚,几年没见,你变得这么直白大胆了吗……” 容斯言的脸上看不出害羞,好像真的只是很平常地问了一个问题。 宋予清想了想,认真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我们认识太久了,应该是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可能,初中?你代表全体新生做演讲那次,穿着普普通通的学生制服,可是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你,惊叹为什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打听你是哪个班的。我听到之后觉得好不舒服,觉得他们多看你一眼都是占便宜,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都捂上。” 容斯言:“可我现在已经不长那样了。” 宋予清:“他们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可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他犹豫片刻,问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和陈岸……” 容斯言神色微动。 宋予清观察着他的脸色:“我不是要干涉你什么,但是为什么会那么巧,你在陈岸儿子的班上当老师,听他的口气,你们好像已经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可是他的老婆不会说什么吗?他没有强迫你做什么吧?你们究竟是……” 容斯言打断道:“我们只是老师和家长的关系。” 宋予清不太相信,但眼下纠缠下去显然不太明智。 于是他笑了一下,作出被说服的样子,温柔道:“那就好。” 反正容斯言现在在他身边,而陈岸远在几百公里之外,他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赢得容斯言的心。 河岸边走来一个卖棉花糖的老奶奶,宋予清买了一个花朵造型的,在容斯言咬棉花糖的时候也凑上去吃。 吃是其次,主要是想跟他头碰头,肩膀摩擦肩膀。 容斯言躲一下,他就靠近一点,反正他们十几年的交情,容斯言也不可能真跟他翻脸。 正吃得开心,突然后衣领被人猛地往后一拽。 宋予清差点窒息,转过头准备破口大骂,面前一拳头就砸过来了。 陈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脸色阴鹜,不说话直接开干,一拳一拳砸向宋予清身体的脆弱处。 宋予清试图反击,但他从小受家里娇宠,根本没什么实战经验,这次又不像上次那样小打小闹,他很快被打得直不起腰,外套上都是鞋印,嘴角也见了血。 河岸旁乱成一团,女孩子们尖叫起来,惊恐地躲到了旁边。 容斯言喝道:“住手!” 陈岸冷笑一声,支起身体,眼眸漆黑地盯着他:“怎么,看我打他,心疼了?” 男男三角恋,太劲爆了,旁边有人悄悄举起手机开始拍视频。 陈岸的保镖们很快上前挡住了镜头,强行删除视频。 陈岸也不废话,直接拽着容斯言的手腕往车上拖,在保安赶到前甩上车门,扬长而去。 宋予清捂着肚子追赶,很快被甩在了后面。 容斯言被压在车门上,疯狂地噬咬和亲吻。 嘴里很快有了血腥气,是唇角被咬破了,可是陈岸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越尝到血腥味就越兴奋。 他把手伸进他的牛仔裤,粗暴地抚摸他的身体,在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一片骇人的青紫,到后来直接强迫他岔开双腿坐在自己腿上,把裤腰往下扒。 司机还在前面。 容斯言意识到他确实是疯了,拼命挣脱,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想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陈岸像是感觉不到痛,直接抓住他的手,笑了一声:“害羞了?……等会儿到酒店,慢慢让你舒服。” 一到酒店房间就把人扔在床上。 容斯言爬起来往外跑,陈岸直接拖着他的脚踝把他拽回来,两三下撕了衣服。 白色长袖衬衫雪花般飘落一地。 陈岸解着扣子,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他: “你不愿意把事情告诉我,也行,我心想着慢慢哄你,总有一天能感动你。结果转头你就找了宋予清?他回来才几天啊,你就这么上赶着?他可以参与,我不行?!” “看烟火,挺浪漫啊,怎么着,看完打算就近找个宾馆来一炮?不是最讨厌酒店的吗,我看你和他头碰头吃棉花糖挺开心的啊,所以只是讨厌跟我开房是吧。” “我寻思我把你操得挺熟了吧,平时被我摸两下就能湿,你对着宋予清硬得起来吗?他比我大还是技术比我好?让你跑了几百公里来送炮?” 陈岸的眼睛被嫉妒吞噬,他拼命地抚摩和挑逗他,竭力想证明什么。 容斯言已经习惯了他的抚摸,即便此刻的他一点也不温柔,充满了粗暴和惩戒,他一样很快在他手下瘫软下来。 那是身体的本能,是不受控制的。 陈岸轻蔑地笑了一声:“真贱。” 第107页 容斯言发狠抬脚踹他,陈岸直接抓住他的脚腕,抬到肩膀上,嘴唇在上面舔舐吮咬,留下一串惊心的吻痕。 无论怎么逃避,几秒之内就会被陈岸再次抓回来。 后来陈岸干脆解下酒店用来晾衣服的晾衣绳,把他两只手绑在床头,粗暴地压了下来。 容斯言这才知道他以前在自己面前有多么收敛和温柔。 此刻的陈岸,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容斯言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粗暴侵占,心脏都缩紧了,颤抖道:“陈岸……不要让我恨你。” 陈岸的回应只有一声轻笑:“你以为我还在乎那个吗?——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等会儿别直接被我干死在床上吧。” 第61章 刀来了 你明明就喜欢我 陈岸俯身下来,咬住容斯言锁骨的一瞬间,忽然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小哑巴”。 是从耳朵右侧传来的,那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声音,在和缓悲悯地喊他。 “小哑巴。” 容斯言又喊了一声,如同梵天之音,空灵疏离,却重重地撞击在陈岸的心脏上。 “我……我冷,”容斯言低声道,“抱着我,好不好。” 垂着眼睛,眼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灰色的阴影,声音从细细的喉管里发出来,虚弱得像一只受重伤的小动物。 他在恳求他。 陈岸如同失了魂,呆呆地去拥抱他。 容斯言手腕被扯痛,露出痛苦和脆弱的神色:“皮好像破了,可不可以解开……我不会跑的。” 陈岸犹豫片刻,去解开了绳子,然后重新俯下身。 容斯言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悄无声息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下一秒,左手就被陈岸反手按住了,抽出烟灰缸,扔到了地上。 陈岸压在他身上,低头看着他,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痴迷呆滞。 他目光清明道:“怎么,打算用烟灰缸砸我?是觉得我上过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 上次在李比尔马场,容斯言怕他发现葛海澜,就是用的这招转移他的注意力。 陈岸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美人计?色诱?” 容斯言见计划败露,脸色凝成了冰。 “不得不说,很有效,”陈岸摩挲他的下巴,道,“如果你能执行到底,乖乖坐上来动,我也不是不能放过你。” 容斯言目光里的恨意和决绝似乎让他清醒了,他看起来不像刚才那样疯狂,却依旧执拗得可怕。 “我给你机会解释。” “你只要告诉我,你不是和宋予清私奔,而是为了查案,我就原谅你。” “宋予清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而且更好更多,不求任何回报,你为什么不要?” “我早就和陈泉断绝了关系,是他死皮赖脸非得守着所谓陈家的香火,有事没事监视我。你讨厌他,让他滚就行了,凭什么因为这个就要逃离我。” 陈岸把舌尖探入他的耳朵,舔着他的耳廓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答应你……唯独离开我这一点,你想都不要想……除非我死了。”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平静之下全是压抑的疯狂。 容斯言避开他痴迷的目光,声音毫无起伏道:“你刚才不是骂我贱吗,缠着一个下贱的人,有什么意义?” 陈岸一愣,似乎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说过这句话了。 “别告诉我你忘了。” 陈岸呆愣片刻,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听起来很像狡辩,可是我刚才脑子里充血,愤怒上头,哪里还分得清自己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觉得你贱……如果你贱,我算什么,从十五岁开始追着你,被嫌弃了也巴巴地凑上去,被你身边的朋友瞧不起也无所谓;明明最恨立藤,却还是因为那里有关于你的记忆就留下来;唐小笛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仅仅因为这个就收养了他……狗都没我这么卑微下贱……” 察觉到容斯言在逃避他的注视,用力把他的脸掰正,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现在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了,”他自言自语道,“你明明也是对我有感觉的,不然为什么亲热的时候总是往我怀里钻?”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这一点,比刚才温柔百倍地抚摸他,一路向下,依次是脸颊,脖子,锁骨,胸口,小腹,还有…… “你看,你这里也是喜欢我的,”他舔了一下手指,道,“立刻就硬起来了。” 他使出浑身手段挑逗他,抚摸他白皙细滑的皮肤,搓弄还在沉睡的地方,揉捏敏感的部位,手指灵巧地钻入他的嘴巴里,牵引出长长的半透明涎丝,直到他全身被逗弄得一片粉红,皮肤滚烫,脚尖蜷缩。 陈岸的眼睛里闪着狂喜的光:“你看,你的身体也承认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他心想,这下容斯言总抵赖不掉了。 可容斯言却忽然看向他,目光里露出了近似于同情和怜悯的神情。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你好像真的误会了很多……”他坐起身来,靠着床头,安静地道,“医生说我长久压抑欲望,但是他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镇痛剂和镇定剂吧,因为他也不知道。” 陈岸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让他迫切地想阻止容斯言说下去,可是容斯言根本不看他,自顾自说下去了。 第108页 “因为一些意外,我的体内残留了大量的性激素,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情,所以才会给自己注射药剂压制。” “你觉得我和你做的时候总是很主动吗?可是那不是喜欢,也不是欲望,只是药物的作用而已啊。” 他露出一个轻蔑冰凉的笑容来:“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会很热情主动哦……你,宋予清,甚至路过的流浪汉,乞丐,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哦。” “你刚才有一句话确实说对了,”他歪了歪脑袋,道,“现在的我,的确就是这样一个随便又下贱的烂货。” “不、不是!” 陈岸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层原因在里面,也无法接受自己在他心里其实并不特别的事实。 他迫切而苍白地替他否认,眼里满是痛楚和心疼。 他喘息了一声,仓皇地来抱他,想急切地向他证明不是这样的,他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后悔不迭。 就在他仓皇地抱上来的一瞬间,容斯言冷静地从枕头下抽出一管小小的试剂,向陈岸颈后扎了下去。 针管原本是放在衬衫口袋里的,刚才被撕掉衣服的一刹那,他迅速把针管抽出来藏进了枕头下面。 陈岸身体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双眼失去焦点,软软地倒进了他的怀里。 容斯言面无表情,抽身离开,迅速穿好裤子和鞋子。 衬衫被撕碎,没办法穿了,只好把陈岸的灰色长袖T恤扒了下来,套在身上过于宽大,松松垮垮,稍微一动就露出半边肩膀,但也勉强能穿。 离开前,容斯言回头看了一眼。 陈岸昏睡着,毫无章法地趴在床上,因为是失去知觉地倒下来的,趴着就是十分别扭的姿势,胳膊挡在身下,大腿弯曲着。 等过几个小时药效失去,估计会浑身酸痛。 容斯言是想立刻一走了之的,然而不知怎么的,怎么看怎么别扭,终于还是过去把陈岸的身体摆正了,变成向上平躺的姿势。 临走前,毫不留情地扇了陈岸一巴掌。 是对陈岸今晚居然企图强上他的惩罚,也是警告。 做完这一切,他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下了电梯,在前台的注视中自然地走出了酒店大门。 小狗日常被扇巴掌+1 第62章 想要什么都可以 打开手机,瞬间跳出几十条信息和来电提醒,全是宋予清的。 陈岸一把人绑走,宋予清就报了警,然而夜晚河岸边黑灯瞎火的,陈岸和保镖又来去迅速,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警方也束手无策。 容斯言给宋予清回了消息,两人换了一家酒店。 宋予清看到他身上穿的明显大一号的衣服,顿了一下:“你的衣服……” 怎么看着这么像刚才陈岸身上那件。 容斯言看起来不像是遭遇过强迫或者侵犯,但也不像是被恭恭敬敬对待了的样子。 他从路边商场里随便买了件长袖衬衫,把大一号的衣服扔进垃圾桶,对刚才遭遇了什么闭口不谈,只说:“陈岸暂时不会来打扰我们,明早去见吕恩慈,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驾车去了东城区。 吕家位于一个高级小区内,小区里都是装饰漂亮的独栋小洋房,每家都有占地颇大的小庭院和草坪花圃,空气采光都十分怡人。 宋予清上前按大门口的门铃,片刻后,一个干练的中年妇女跑出来开门。 容斯言还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宋予清就说两人从前都是立藤的学生,来拜访吕老的。 中年妇女拿了宋予清的名片进去,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见别墅门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 容斯言有些意外。他印象里的吕恩慈虽然一直是老人形象,但是严于律己,热爱锻炼,在校期间还拿过冬泳比赛冠军,即便和三四十岁的壮年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如今应该是年纪实在太大了,起码七八十岁了,人肉眼可见地弯曲萎缩下去,眼皮耷拉着,遮掉了三分之二的眼珠。 宋予清长于交际,大门一开,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吕恩慈对他似乎有印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宋家的小儿子是吧?有一回学校组织人去参加化学比赛,还是我带的队,你好像是拿的二等……不对,一等奖?” “是一等奖,”宋予清笑眯眯道,“您还记得我,真是惭愧惭愧。” 吕恩慈又把目光转向容斯言:“你是……” 宋予清随口胡扯:“他叫徐利,也是您的学生,但是当时只读了半年就转学走了,您可能记不得啦。” 吕恩慈摇摇头,感慨道:“教过的每一个学生我都是记得的,可是这一个,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真是年纪大了。” 寒暄片刻,吕恩慈把他们让了进去。 宋予清和吕恩慈东拉西扯,吹捧了一番,想着让他放松警惕再问。 吕恩慈却突然目光锐利起来,小小的眼球在厚重的眼皮下闪着精明的光:“别费力气了,你们是有事找我吧?” 他又看向容斯言:“你也不用装了,我根本没见过你,你也不是我的学生。说吧,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宋予清如同被鱼刺卡住,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容斯言:“被您看出来了。是,我们是有些事想问您。” 第109页 宋予清打圆场道:“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只是一点小事,也不会打扰您的生活,问完就走。” 吕恩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保姆重新沏了一杯龙井,喝了半杯下去,才用眼神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容斯言敏锐地从这一系列动作中察觉出了吕恩慈心态的变化。 他在紧张。 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才打断他的说话,然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以此来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动权。 因为他不确定接下来的交谈自己能不能占据上风。 容斯言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您记得一个叫赵正博的学生吗?” 如果吕恩慈矢口否认,他就可以立刻断定他与赵正博之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八年前赵正博死亡的事虽然在学生中压下来了,但是老师们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的,赵正博是立藤若干年来第一个因谋杀死亡的学生。 如果否认,就是心虚。 然而吕恩慈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想起来了:“记得,是在立藤去世的那一个。” 他的声音平稳,冷静,也有隐隐的叹息:“我当时还没退休,只听说了这样一个名字,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后来凶手抓住没有……我原本一直在建议学校加强安保,可惜,还是出事了。” 他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宋予清:“好像还没有。” 容斯言和宋予清交换了一个目光。 吕恩慈看起来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容斯言不甘心,干脆问道:“可是我们查到,赵正博被杀当晚,您曾经路过他的尸体所在的那条小路,你没有见到他吗?” “什么意思,”吕恩慈看看他,又看看宋予清,“你们怀疑是我杀的赵正博?” 他突然地看向容斯言:“你是警察?来查案的?”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借口,容斯言心想反正也要撕破脸逼问的,早问晚问也没什么区别,索性认下来:“不是怀疑您,只是例行询问,请您配合调查。” 吕恩慈重重拍了一下茶几,厉声质问宋予清:“这就是你所谓的‘拜访’?把教过你的老师当嫌疑犯?!” 宋予清满头大汗:“您消消气,消消气……” 两人被轰了出来,吕恩慈似乎气得不轻,让保姆在门口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宋予清愁眉苦脸:“把重要线索惹毛了,这可怎么办。” 容斯言却道:“你不觉得他表现得有点奇怪吗?” 宋予清:“哪里?” 容斯言:“前面都表现得很正常,但是当听说我是警察的时候,突然开始发火了……你不觉得,这个火气来得有点突然吗?” 宋予清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无辜的人被怀疑是嫌疑犯,第一反应应该是极力撇清嫌疑,那么主动接受警察讯问还来不及,怎么会急于把人赶出来? 甚至来不及查一查容斯言的警官证、核实一下他的身份? 答案只有一个。 吕恩慈的确和赵正博的案子有关,并且很害怕秘密暴露。 确定了吕恩慈是重要线索之一,算得上是一个大突破了。 然而进度卡在这里,推行不下去了,因为吕恩慈开始警觉了。 宋予清:“接下来怎么办?” 容斯言:“先回酒店,你让人去查一查,吕恩慈当年为什么搬到桐城来,有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 容斯言安排得自然无比,这也是当初宋予清答应他的条件:只要让他加入,他可以提供自己的一切人脉,并且听从容斯言的一切安排,绝不说半点废话。 回去的路上,宋予清开着车,忽然问他:“你为什么选择了我,而不是陈岸?” 那天容斯言拿着档案卡来找他,问他可不可以查一查吕恩慈的资料时,他着实激动坏了。 他觉得容斯言的选择就表明了他还是更亲近自己的,那么赢得他的心只是时间问题,陈岸那孙子早就淘汰出局了。 完全没有想到,容斯言选他完全是因为用起来方便、不像陈岸那么缠人和爱发疯罢了。 宋予清忐忑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容斯言的回应。 转头一看,才发现他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似乎完全没在听他在说什么。 宋予清:“……” 突然有种寂寞如雪的感觉。 两人回了酒店,商量好下午两点再去吕家碰碰运气,各自回房间睡午觉。 厚厚的窗帘拉着,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容斯言在黑暗中一觉醒来,习惯性地把手伸到床头拿手机。 触手所及,却是一个有些温热的软绵绵的东西。 那东西宽宽大大,并不细腻,表层上有一些粗糙的茧子——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容斯言惊得清醒过来,啪的一声打开灯。 ——陈岸坐在床边,目光清朗看着他。 容斯言的脑袋一瞬间炸开了。 背上寒毛直竖,不知道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又在这黑暗中看了他多久。 他下意识想逃跑,一转过头,看见床对面的椅子上绑着个人。 银白色头发,皱纹深重,背脊佝偻,眼皮耷拉。 吕恩慈被尼龙绳五花大绑,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因为身体虚弱而断断续续地咳嗽,恐惧无助地看着他们。 第110页 “听说你在找他,我就把人带来了。” 陈岸顿了一下,安静道: “想问什么,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小狗:生气归生气,不能打扰老婆查案() 第63章 真甜 容斯言是想逼吕恩慈开口,但万万没有想到会以这种形式。 也许是碍于外人在场,陈岸没有提昨晚的事,但是非常强硬地逼迫他接受了自己的“帮助”。 “你都接受了宋予清的帮助,没道理不接受我的吧?”陈岸笑了一下,眼底闪着偏执的、两人胆寒的光,“这可是免费提供的呢。” 看起来,只要他敢拒绝,陈岸下一秒就会做出不知道什么事情来。 他露出了在他面前从未表露的一面:凶狠,漠然,冷血。 这才是历经八年磨炼的真正的他,一个在东南亚白手起家并成功杀回槿城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茬。 容斯言下意识去枕头下摸针管,然而下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显然在他熟睡的时候已经被收缴走了。 陈岸这种人,绝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小晚,你醒了吗。” 快到两点了,宋予清来喊他出门了。 他们原本计划下午要再去吕家碰一碰运气的。 容斯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赶紧报警?还是不用去了,吕恩慈已经在我房里了? 陈岸不等他回应,光明坦荡地去开了门。 宋予清还没回过神,就以和吕恩慈同样的姿势被五花大绑,扔进角落里,嘴巴被胶带封住,拼命挣扎发出“呜呜”声。 吕恩慈年纪大了,已经挣扎得没力气了,而宋予清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在地上翻滚不休,对陈岸怒目而视。 陈岸堂而皇之地接受了宋予清的怒意。 反正他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土匪流氓了,那就贯彻到底,把流氓该做的事都做了。 他忽然弯下腰来,狠狠吻住了容斯言的唇。 是最霸道最野蛮的那种吻法,在柔软的唇瓣上反复吮吸,舌尖席卷齿列,无情地掠夺空气,攫取全部的呜咽和津液,任凭怎么被拼命推拒捶打都不为所动,体力和气场的双重压制,把容斯言压在床头死死吮吻,吻得他原本白皙的脖颈泛红一片。 那是挑衅,也是宣示主权。 吕恩慈性格古板传统,一把年纪目睹男男激吻,哪受得了这刺激,当时就差点厥过去了。 宋予清眼睛充血,发出野兽般的愤怒低吼,扑上来要和他决斗,被保镖们三两下又压回去了。 一吻完毕,陈岸移开嘴唇,两人的唇之间一片黏连。 容斯言猛烈地咳嗽起来。 陈岸舔了下嘴唇,意犹未尽:“——真甜。” 条件都提供好了,然而容斯言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这是消极抵抗,不肯让他参与案情的意思。 陈岸点点头:“不肯问,那我亲自来问。” 他拽过吕恩慈身后的绳子,径直把他拖到阳台上,这里是十八楼,吕恩慈就这么被吊在阳台外,绳子一断就会一命呜呼。 吕恩慈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求救,身体如枯叶一般在阳台外簌簌抖动,两行眼泪从浑浊的眼珠中流了下来。 有保镖心下不忍,移开了目光。 容斯言急促道:“放他下来!” 陈岸终于得到他的回应,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终于不无视我了?” 容斯言脸色铁青,无可奈何。 陈岸把吕恩慈放下来,重新绑在椅子上。 然后把除了自己和容斯言以外的其他人都赶出去,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审吕恩慈。 容斯言原本面对的难题只有吕恩慈,现在加上了一个陈岸,而且显然陈岸比吕恩慈更难对付。 虽然陈岸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吕恩慈被折腾得不轻,眼泪鼻涕一把,可能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恶霸,刚坐下来,突然颤抖地开口道:“我说,我都说。” 容斯言和陈岸都微微一愣。 这么简单? 这老头刚才不还咬死不说的吗? 这是下地了,回过味儿来了,所以心态崩了决定和盘托出? “我见过那个杀害赵正博的人,”吕恩慈哆嗦着道,“是,也是立藤的一个学生。” 容斯言脑海中闪过冯达旦的名字。 陈岸盯着他:“是不是姓冯?” 吕恩慈摇头:“是当年和冯达旦打架的一个男孩儿,叫——叫陈岸。” 他说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他们发出惊讶的声音。 睁开眼睛,却看到容斯言古怪地盯着自己。 那个恶霸则是微笑起来:“哦?那个陈岸长什么样子?” “记不太清了,瘦瘦高高的,肤色有些黑,学校档案里应该有他的照片。” 其实他只远远地看过一次,听其他老师说起那场闻名全校的打架斗殴的时候。 “有多高?” “一米八几吧,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长高了。” “有多黑?” “皮肤是小麦色的,比平常男生都要黑一个度。” 恶霸伸出胳膊:“有我这么黑吗?” 吕恩慈:“好像差不多……” 第111页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咬住舌头,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恶霸。 “认识好几个小时了,我好像一直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 恶霸笑眯眯道, “吕老师好,我就是高一4班的害群之马,陈岸。” 眼睛肿了,只能码出这么多,抱歉 第64章 求我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有什么比泼脏水结果对面就是被泼脏水本人更尴尬的事情吗。 吕恩慈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吓晕了还是情急装晕,怕老头儿真出事,陈岸让人把他放床上平躺着,叫了医生来看看,喂点水,暂时让他休息一会儿,自己和容斯言去另一个房间商量。 “吕恩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污蔑你,”容斯言冷静分析,“我觉得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冯达旦了,他和你有仇,可能行凶的时候正好被吕恩慈撞见,提出一些条件把他收买了,所以吕恩慈没有告发他。他们可能商议过,万一真的被查到头上,就把锅甩给你。” “图什么?我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犯罪证据,甩给我也没用啊,难道就凭几句证词就想把我关到牢里去?” “可能只是想恶心你,”容斯言淡道,“冯达旦本来也没什么脑子,八年前能成功脱身,估计少不了家里人的帮忙。” 冯家作风诡秘,生意大部分在墨西哥,做什么的不言而喻,反正都是放国内刑法里枪毙一万次都不够的营生。 “可是吕恩慈会包庇凶手,这本身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容斯言蹙眉道,“我父亲刚进立藤的时候就是吕恩慈带的,他风评很好,一直是很严肃古板、清廉刚直的一个人,工作几十年连家长礼物都不收,为什么会和冯达旦同流合污?” 房间里静默片刻。 陈岸突然道:“我知道原因。” 容斯言抬头看着他。 陈岸低下头,在他耳边呼热气:“想知道,求我啊。” 容斯言的表情看起来已经把他碎尸万段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陈岸一脸的混不吝:“谁开玩笑了?昨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把人撩起火来了就跑,还给我打麻醉针,把我衣服也偷走了。我早上醒过来左脸火辣辣的疼,你是不是又扇我了?” 容斯言不想搭理他,刚转身就被从后面抱住。 陈岸的左手从下往上抚摸他,探进淡绿色长袖衬衫下摆,从侧面吻他的脖颈,又吸又咬:“每次撩完就跑,伸手就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你的狗吧?” 容斯言拼命挣脱,被扑到宽敞的大床上,解开了裤子拉链。 “可是狗也是有脾气的,”陈岸压在他胯上,恶意地向下一顶,“现在狗要操你了,开心吗。” 容斯言的身体开始发热了。昨晚差点擦枪走火,他到药店买了一沓镇静剂才把欲望压下去,今天药丸又被陈岸收缴走了,欲望反噬,比昨晚燃得更凶更猛。 容斯言咬牙道:“滚!” “嘴上叫得这么凶,你的身体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陈岸熟练地探进他的内裤后方,摸到一手湿滑,“哎,我说什么来着,容老师,你的屁股好像也很想念我啊。” “我昨晚告诉过你,这是药物作用,”容斯言拼命压抑着喘息声,“随便换了谁来摸我,都会这样。” 经历了昨晚,陈岸已经知道这是他的激将法,不再会被他打击到。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衬衫排扣,由上而下,解一颗就把手伸进去抚摸一下他的皮肤,柔嫩光滑,凉凉软软的。 “觉得我会生气吗?可是只有我摸过你啊,你每一次迅速起反应,身体发热身下变湿,脑海里想起的都是我怎么艹你的,”陈岸恶意地笑道,“敢让其他男人碰你,我就把他的手砍了,你不信就试试。” 等到上半部分的衬衫完全解开,就把两只手探进去揉捏他的前胸,俯下身来用舌尖吮舔。 容斯言死死咬着下唇,嘴边还是逸出了难以遏制的呻吟声。 “隔壁就是吕恩慈,可别叫得太大声了,”陈岸轻笑道,“老头儿今天受的刺激够多了,再听见男人叫床,估计就能直接上西天了。” 屋内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一室昏暗,容斯言昏昏沉沉睡着。 陈岸这王八蛋,不知道是不是憋着火气报复他,力道和频率都高得惊人,把他身体上下弄得全是吻痕,连大腿内侧都没能幸免,全是吮吻过后的红色印记。 容斯言趴在床上,软得像一滩水,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露出的后颈和脚踝上全是暧昧的痕迹。 陈岸裸着上半身,把被子往上盖了一点,调好空调,把他搂在怀里,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他细软的发丝。 容斯言睡得不舒服,头转了一下,正好隔着被子压到了某个部位。 陈岸低声笑道:“没觉着硌得慌?” 容斯言半睁着眼睛,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缩到床另一边去睡了。 容斯言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下午五点半,睁开眼睛,看到陈岸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文件。 他挣扎着要起来。 陈岸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疾步走过来把他按住:“瞎动什么。” “去接着审吕恩慈!” “不用着急,你忘了我告诉你,我知道他被冯达旦收买的原因了?”陈岸把桌上的文件拿给他,“我不是在开玩笑。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是让人查去了,纸上就是吕恩慈这八年来的情况统计。” 第112页 容斯言没力气,陈岸给他喂了点水,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你去吕家的时候不觉得奇怪吗?吕家的别墅按八年前的市价,价格起码八位数,他一个退休教师,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的儿子儿媳在十几年前的一次沙漠探险中失踪,因为时间太久,法院已经宣告死亡,所以他是一个人把孙女吕子君带大的。吕子君到桐城来之后,也是上的当地最好的学校,平时衣着用度毫不吝惜。 但是我的消息源查到,吕子君在大概十年前被确诊了恶性肿瘤,治疗价格十分高昂,吕恩慈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存款都投入进去了。他个性清高自傲,所以一开始谁都没有告诉,也没有向学校同事求助。” 容斯言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后来好像在学校里举行过募捐?” 陈岸点头:“是的,募捐数额好像还可以,但是对治疗费用来说估计还是杯水车薪。但是吕恩慈没有要求第二次募捐,可能也是知道这对于治疗费用来说太少太少了。” 容斯言的思路畅通了:“所以,冯达旦是许诺包揽吕子君治病的费用,让目睹凶杀现场的吕恩慈闭嘴了?” “很可能是这样。” “这样的话不是很难撬开他的嘴?”容斯言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他为了孙女的安全,肯定不会说实话啊。” 吕恩慈做了一辈子的刚直教师,却为了孙女打破了一生的做人底线,显然已经是把宝贝孙女放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了。 “是这样,”陈岸轻松道,“所以我把吕子君也抓来了。” 今天还会有更新 第65章 吕恩慈的自白 容斯言瞪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陈岸道,“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容斯言无言以对,心里隐隐有些忧虑,觉得陈岸的性格比起八年前好像更极端了一点,虽然做事效率确实大大提高,但是树大招风,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真的把人绑架来了吧?” 陈岸一笑:“我告诉她,我是在路边遇见吕老师的,吕老师有些头晕,我就暂时把他安置在附近酒店了。她原本在家写作业,一听,急急忙忙赶来了。” 两人回到吕恩慈所在的房间。 吕恩慈没有再被绑在椅子上,而是松松靠坐在床头,右手在输液。 床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穿着白色长袖线衣和蓝色牛仔长裙,齐肩短发,苍白瘦弱,一双眼睛出奇得大。 吕子君听见声响,戒备地转过头。 面前是一个高个黑皮男人和一个矮个白皮男人,黑皮容貌英俊,眉间有股戾气;白皮是个清秀的娃娃脸,面色平淡柔和许多。 陈岸对吕恩慈笑道:“吕老师休息得还好?” 吕恩慈微弱地点点头。 吕子君轻声问爷爷:“怎么会突然在路边头晕呢,您一向血压挺正常的。” 她是个早熟又聪慧的女孩子,并不轻易相信陈岸的说辞。 吕恩慈怕吓到她,默认了陈岸的说法:“幸好路上碰见了以前的学生,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听说他们是爷爷以前的学生,吕子君放松了些:“这样啊……” 吕子君想带爷爷回家,陈岸眼神暗示了一下医生,医生立刻出来打断,说老爷子暂时还是不要移动的好,最好就在这儿躺一晚上,再观察观察情况,明早回家也不迟。 吕子君:“那我今晚在这里陪着爷爷,我回家去拿一下作业。” 陈岸“贴心”地安排了一个保镖和她同去,明面上是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是怕她跑了。 等吕子君离开,房间里恢复了之前的凝重和紧张。 吕恩慈嘴唇颤动道:“她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没有人会伤害她,”陈岸简单道,“只要您配合。” 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解释太多,吕子君一出现在房间里,吕恩慈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吕恩慈心里其实是很挣扎的,要说威胁,八年前冯达旦也是这么威胁他的,八年后又来一批人,他怎么知道该相信谁? 他早就把为人准则、人格底线丢掉了,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唯独小孙女,他绝不能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白色皮肤的瘦弱青年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声让陈岸出去一会儿,说自己有办法说通他。 陈岸犹豫片刻,让人把他重新绑上了,似乎是怕他会爆起伤害瘦弱青年。 等陈岸和一众保镖消失在门口,青年关上门,重新坐回来,看着他道: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们不是好人,害怕我们和冯达旦一样,是出于居心叵测的目的才接近你。” 吕恩慈听到他准确地说出了冯达旦的名字,瞳孔震颤了一下。 “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的目的确实不止是找出杀害赵正博的真凶,但是另一个,是为我死去的父亲平冤昭雪。” “你父亲?……谁?” 容斯言一个字一个字道:“郁丹青。” 吕恩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丹青怎么会?” 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青年有一双漂亮绝伦的眼睛,和陶韵一样,是罕见的瑞凤眼。 “是,他死了。八年前为了指证凶手,他被污蔑为恋童癖。为了不牵连我们,自杀了,” 第113页 容斯言声音毫无起伏道, “他刚到立藤时就是您带的,您记得吗,第一年中秋节,他给您送了一幅自己写的书法,上面是他一生的座右铭‘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您还夸他笔力刚健,有颜柳之风——后来他做到了,以身殉道,您呢?” 吕恩慈愣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搬到桐城之后,他把那幅字也一并带过来了,但是每每望见,心中羞愧,根本不敢挂在墙上,所以草草地压在箱底,八年都没有拿出来一次。 立藤那边的同事也许久没有联系过了,他压根不知道郁丹青的手机号早就销号了。 最后一句话容斯言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是他心中也的确是有怨愤,父亲曾经有多尊重这个清廉刚正的老教师,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他没办法过多指责他,逼迫他一定要站出来指证凶手,可是昨天看到吕恩慈悠闲自得地在沙发上喝茶,他就忍不住心想——如果父亲没死,现在说不定也在某个阳光灿烂的落地窗旁,批改着学生作业或者喝着最爱的冰可乐呢。 凭什么呢。 凭什么刚直不阿的人要蒙冤惨死,而与凶手狼狈为奸的人可以福寿延年,高枕无忧呢。 吕恩慈颤抖着捂住脸,片刻后,指缝间流淌下滚烫的液体。 泪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你觉得我很虚伪很卑鄙,是不是? 可是……你以为这八年来,我过得很舒适自在吗。 因为医院在桐城,也不想再回忆起从前,我带着子君在这里定居下来。 无数个夜晚,我在梦里惊醒,梦见的不是子君被杀害,就是那个男孩胸前插着刀,一声一声逼问我,为什么要沉默不语,为什么要包庇凶手。 梦中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变成滚烫的硫酸,把我的脸烫出血泡,把皮肉一点一点融化掉,想烧蜡烛一样,最后只剩骨架。 失眠症几乎把我吞噬,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我从黑夜清醒到黎明,就怕入睡后被噩梦缠绕。心理医生让我放轻松,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是治不好的,注定要追随我一生的梦魇。 我的身体迅速萎缩坍塌下来,总是拉着窗帘,害怕有人敲门。长期锻炼的习惯也没有了,我的心脏再也受不起任何大负荷的刺激,我变得和所有老年人一样骨骼脆弱、反应迟钝。 可是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的报应。” 吕恩慈像小孩一样低声呜咽起来,然后变成崩溃大哭。 容斯言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说不上感动,但也说不出攻击的话来了。 他可以理解他的苦衷,但他所有的心软都留在了八年前。 陈岸听到哭声,冲了进来。 看到吕恩慈嚎啕大哭,愣住了,看向容斯言:“什么情况?” 容斯言双手插在口袋里,没解释,安静地等吕恩慈哭完。 吕恩慈终于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哑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凶手是谁,但是有个条件。” 陈岸:“凶手不就是冯达旦么,还用你说?” 吕恩慈摇头:“事实上,当天杀死赵正博的,是三个人。” 陈岸和容斯言俱是一惊。 陈岸追问道:“还有谁?” 吕恩慈:“我没几年活头了,但是我死后,你们要保护好子君,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的条件。” 容斯言道:“放心。” 吕恩慈沉默片刻,道:“另外两个人,有一个是经常跟在冯达旦身边的,叫苏逸川。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样貌也有些模糊了。” 容斯言从立藤官网上下载了当年高一4班的照片库,每一个入学的学生在上面都有记录。 他一张一张翻给吕恩慈看,但是由于证件照有些失真,吕恩慈看了三遍都没办法完全确定。 就在此时,容斯言的记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脱口而出:“是……是不是叫陆月生?” 吕恩慈一愣:“有照片吗?” 容斯言立刻往回翻照片,心脏跳如擂鼓,莫名有点想干呕。 然而不知是不是越急躁越出错,明明刚才翻到了,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了。 怎么会……怎么找不到了呢! “别急,”陈岸轻声道,“我来。” 沉稳的声音莫名安抚了急躁的青年。 陈岸把手机拿过去,慢慢从头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陆月生的照片,递给吕恩慈看。 吕恩慈看着男孩细长的眉眼、精致地涂了唇蜜的嘴唇,仔细辨认片刻,激动道:“就、就是他!” 容斯言捂紧嘴巴,是案件有了进展的惊喜,但是片刻后,一种莫名的恐惧沉沉地压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来了。 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想起陆月生的。 由于最近减少服用镇静剂,一些尘封的,一想起来就会头痛欲裂的记忆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起了许许多多,包括他和陈岸曾经在出租屋里耳鬓厮磨、在房间里躲着父母狎昵磨蹭,他也曾因为陈岸远离自己而生气烦躁。 以及他最恐惧的一段记忆—— 赵正博被杀的那天晚上,陈岸曾经接到过一通电话,当时他沉迷于快感,不准陈岸去接,所以陈岸最终错过了那通电话。 第114页 后来陈岸打回去的时候,他朦朦胧胧睡着,其实是隐约听到了电话内容的。 结合后来赵正博日记本上的内容——那通电话,正是濒死之际的赵正博打来的。 那是赵正博向人世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 他,也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这就是容老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从前啊,叹气 第66章 回家 为了不打草惊蛇,吕恩慈和吕子君被安排继续回归正常的生活,假装没有人来过。 宋予清为了陪同容斯言查案,连续旷工多日,陈岸有意把消息传去首都,宋家父母得知宋予清在外瞎玩,立刻派人把他抓了回去。 麻烦事都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案件也获得了新的进展,陈岸带容斯言回槿城。 容斯言回到槿城就开始发高烧。 一开始以为是受凉,挂几天水就好了。 结果一连烧了七八天,昏迷不醒,冰块降温输液吃药通通没用,医生也一筹莫展。 再这么烧下去,烧傻了都有可能。 槿城有个知名珠宝商的儿子就是年幼时连日发烧,结果烧坏脑神经,变成了傻子,二十多岁了都不会十以内加减法。 陈岸连夜在病床边守着,昼夜颠倒,眼圈青黑,下巴底下满是胡茬,手紧紧握着容斯言滚烫的右手。 隔一段时间帮容斯言换一条冷毛巾,毛巾烫了,就再换下去,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知疲倦。 容斯言高烧期间会做噩梦,昏迷不醒,眉宇纠缠,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咽崩溃的喊叫,都是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什么“赵正博”,“对不起”,“日记本”,“快接电话”之类。 陈岸从那些凌乱的词句中,推测出了他的噩梦的内容。 他自然也很快回想起了这一切的源头——和容斯言不同,由于时常忍不住回想,他一直对八年前的事情记忆清晰,包括他们最后一次亲热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他接到的赵正博父亲打来的那通电话。 联系赵正博的死亡日期和种种线索,他很快也猜测出了真相——赵正博最后一次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为了向他求救。 容斯言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这也正是他被噩梦缠身的原因。 陈岸无法帮他逃离噩梦,只能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帮他擦拭额头,亲吻他的脸颊,希望能尽力安抚他的痛楚。 第十天的时候,容斯言的烧终于退了。 容斯言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陈岸正好在熟睡。 他趴在病床边,迷迷糊糊间感觉手心里的东西在用力抽走,一着急,醒了过来。 一抬头,正正撞上了容斯言明亮的眸子。 陈岸一愣,惊喜道:“你、你醒了?” 容斯言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他因为连续十天的发烧而身体虚弱,但是眼睛清醒明亮异常,目光有些像孩童,闪着好奇的光,毫无病色。 陈岸连忙给他喂水,容斯言太虚弱,拿不动杯子,他就含了一口,渡到他嘴里去。 容斯言不像以往一样冷淡和反抗,瑟缩了一下,乖乖巧巧用嘴接了。 他的嘴唇有些干,但是多亏了陈岸每天用棉棒濡湿,没有干裂,而是柔柔软软,很有弹性,被水浸润片刻,苍白的嘴唇很快浮起一层淡粉。 陈岸凑上去,把水喂到他嘴里,喂完没忍住轻轻咬了下,感觉像咬着一块果冻,香甜可口。 容斯言多日没有喝水,喝了一口渴劲儿就上来了,被咬了也没发脾气。 喝完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岸的唇角残留的水,小声道:“还要。” 陈岸受宠若惊,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怪异之处,连忙又含了一口,给他喂到嘴里去。 连续喂了几次,陈岸就有点气血翻涌,把人压在床头用力吮吻,病服领口都被扯开了,直到容斯言生气地咬了一下他的嘴角才停下来。 “抱歉……” 陈岸实在是被惊喜冲昏了头,他心想容斯言这是终于是被自己感动了,决定接纳自己了? 下一秒,容斯言就开口道:“什么时候回家?” “等医生检查完,检查完就回家。” 他伸手要按护士铃,却被容斯言按住了。 容斯言软软地发脾气:“现在就回家!” 陈岸隐约觉得容斯言这语气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和八年前还意气风发时的郁风晚极其相似,都是任性高傲的小少爷语气。 陈岸觉得这表明他在慢慢恢复,有些高兴,哄他:“可是你发烧好多天了,要医生检查一下身体,确认没问题了再回,不然回家可能又要生病了。” 容斯言不听他的,固执地要下床,刚站到地面上,脚下一软摔了下来。 陈岸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他心想容斯言大概是查案心切,不想在医院待下去了,才会表现得这么不耐烦。 于是他说:“查案也不急于一时的,刚从吕恩慈那里得了新线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先安心养病。” 容斯言却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查案?查什么?” “应激性精神障碍导致的遗忘,患者大脑以前受过损伤,应该是不久前猛然恢复了大量记忆,大脑不堪重负,其中有一些记忆是令他痛苦和绝望的,所以受了刺激,再次选择逃避,将部分记忆遗忘了。 第115页 同时,从症状来看,患者还可能抛弃了自己的过往经历,给自己幻想了另一种人格身份。打个比方,就像在雪地中建造一座木屋然后躲进去一样,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关系都是平稳可靠的。” 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了几行字,继续道, “根据您刚才的叙述,他给自己设定的身份是一个结婚不久的年轻人,他的伴侣忠诚、可靠,足以给他安全感,所以他才会安心地钻入这个‘木屋’中。 设定身份也是与患者过往经历紧密相关的。我推测,患者的父母可能感情浓厚,父亲踏实可靠,母亲也十分依赖父亲,所以患者潜意识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关系,在寻找安全感的时候,下意识将自己放置于类似夫妻的关系里。” 陈岸神情凝重:“记忆能恢复吗?” “不好说,通常来讲这种遗忘是短暂性的,因为患者之前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但是如果患者主观上没有恢复意愿,也可能一生都无法恢复。 病症的主要原因还是患者的心理逃避,所以最重要的是家属朋友们帮助他纾解心理障碍,排解紧张情绪,让他能够鼓足勇气面对障碍,那么还是很有可能恢复的。” 陈岸:“……谢谢,我知道了。” 陈岸回到房间里,容斯言正靠坐在床头,无聊地翻着一本保健杂志。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要回家了,是不是?” 陈岸:“嗯,回家。” 他怕容斯言着凉,用薄毯把他裹住,抱进车里的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容斯言有些虚弱,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他有些怏怏地道:“我的脑袋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好像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陈岸:“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去想,我帮你记着呢。” 到了家,唐小笛欢快地来迎接他们,看到容老师被爸爸抱在怀里,好奇道:“容老师又生病了吗?” “嗯,你在家里要安静一点,不要吵到容老师睡觉。” 容斯言看到唐小笛,却露出陌生又茫然的諵風獨家神色。 他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到陈岸颈窝里,小声问他:“这小孩儿是谁啊?” 陈岸一时语塞,他以为容斯言的大脑是记得所有现在时间线里的人的,只是身份设定会有所不同,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容斯言很可能……只记得他。 于是他说:“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容斯言沉默片刻,迟疑道:“……我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吗?” 差不多可以理解为,容老师性格回到了郁风晚时期,清冷高傲又有点任性娇气,但是脑海中的记忆都是虚假的,身份人格社会关系都是大脑幻想出来的 第67章 这是奖励 容斯言看起来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件事,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蹲下去拉扯唐小笛的脸,仔细端详他,似乎在寻找他脸上和自己长得像的地方。 嗯……大眼睛和自己挺像,皮肤也白白的,鼻梁高高的。 看来自己基因挺强大,把陈岸的黑皮基因打败了。 唐小笛被扯得有点痛,又不敢躲,眼泪汪汪。 容斯言问他:“为什么叫我老师?” 唐小笛:“容老师本来就是我的老师啊,教数学……” 容斯言皱眉,想反驳他,但是脑海里空空如也,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是什么干什么的了。 除了记得自己结婚了以外,什么都记不得。 他烦躁地甩甩头,认真对唐小笛道:“记好了,我不是你老师,你也不是我学生,你是我儿子。” 唐小笛傻眼了:“可是……上次去游乐场,你还跟我说你不是我妈妈,男人不能生孩子。” “什么游乐场?我们什么时候去过游乐场?”容斯言的目光迷茫而慌乱,“男人……不能生孩子吗?那你是从哪儿来的?” 观念认知在拼命打架,乱成一团。 他突然脸色发白,头痛欲裂,手撑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陈岸立刻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让唐小笛去睡觉。 他抱他去卧室,耐心哄道:“小孩儿说话哪有个准数,保不齐哪天看了电视剧就把假的当真了呢,你听他的干什么,他胡说八道呢。” 把容斯言塞进被子里,盖好被子,在他背后垫上靠枕。 这是陈岸摸索出来的容斯言的喜好,他喜欢把厚实的被子裹在身上,一直拉高到脖子,皮肤所触都是温暖柔软的布料,这好像会给他类似母亲怀抱的安全感。 容斯言在舒适的环境中,慢慢放松下来,呼吸渐趋平稳。 “所以他真的是我的孩子对不对,我生的?” 陈岸哪里敢否认:“……嗯。” “他叫什么名字?” 陈岸想说唐小笛,再一想容斯言可能会奇怪他为什么姓唐,干脆道:“叫小笛。” 容斯言满意了:“有点普通,但还算朗朗上口。” 陈岸给他倒了杯水:“要不要吃点什么?在医院看你没什么胃口,你想吃什么,我去弄。” 因为容斯言状态不稳定,他早就把保姆辞了,以免走漏消息。 容斯言:“家里一直是你做饭吗?” 第116页 陈岸:“嗯。” 容斯言:“那我是负责洗碗?” 陈岸:“碗也是我洗。” 容斯言:“那买菜、洗衣服、扫地拖地、交水电费、换灯泡、接送孩子上下学呢?” 陈岸:“通通都是我干。” 容斯言突然脸色微红,用被子蒙住脸,在里面躲了一会儿。 陈岸以为他是累了,拿走水杯,给他掖好被子:“你睡吧,我去做饭,等会儿醒来就可以吃了。” 他起身离开,容斯言却忽然拉下被子,倾身上前,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是奖励,”他离得很近,热气就扑在他脸上,“虽然我很多事记不得了……但是我感觉,你应该很喜欢我,对我很好,那我也应该表示一点我的心意。” 陈岸傻了。 他追了容斯言这么多年连个车尾气都没闻到过,这下子相当于直接拎包入住还他妈赠送了豪华海景房。 激动之下,陈岸手里的水杯直接掉地上碎成了八瓣。 容斯言亲完,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缩回被子里去了:“你快点去做……要是做得很难吃,我要骂你的。” 陈岸被那个浅浅的吻打了鸡血,一个多小时就捣腾出四菜一汤来。 泰式柠檬虾、凯撒沙拉、酸汤肥牛、菠萝炒饭、冰糖雪梨汤。 都是容斯言最喜欢的食材。 唐小笛已经睡了,他们两人在餐厅里吃饭,相当于宵夜。 容斯言的胃口比以前好了许多,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甚至还添了半碗炒饭。 他的情绪表达变得很直接,喜欢的就说出来,讨厌的立刻丢到一边,不像以前别扭闷声的,什么都不爱说。 陈岸高兴极了:“你以前总是吃得很少,要人逼着你才肯吃,有的时候一天就喝一碗红豆椰奶。但是从医院回来之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 容斯言:“是吗,为什么不吃饭,我减肥吗?” 陈岸含糊道:“可能我以前厨艺不太好吧,所以你不太想吃。” 真实的原因,是容斯言以前心头压着事,神经是时刻紧绷的,根本吃不下什么,汤喝在嘴里也无心去品尝味道,菜色稍微油腻一点都想吐。 陈岸看着容斯言大快朵颐,自己都不想吃了,只想看着他吃,他吃得越多,他就越开心。 他原本还在犹豫要怎么帮他恢复记忆,但是看着容斯言此刻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一直隐瞒下去,让他快快乐乐地生活,不再想那些痛苦可怕的事,有什么不好呢。 怕晚上积食睡不着觉,陈岸没敢让他吃太多,估摸着有个七八成饱,就哄着他把筷子放下了,保证明天做更好吃的给他。 陈岸洗完碗去洗澡,等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容斯言坐在床头看电视,见他进来,把电视关了。 陈岸把天花板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光线柔和的床头灯:“不看了?” 容斯言:“都是些很蠢的综艺节目,骗子逗傻子笑,没什么好看的。” 陈岸笑了,他觉得现在快言快语的容斯言很可爱,鼓起的腮帮子可爱,嫌弃的表情可爱,拍打枕头的样子可爱,连无聊揪小猪玩偶耳朵的样子都可爱。 玩偶…… 陈岸:“你把小笛的玩具抢来了?” 容斯言理直气壮:“他主动送我的。” 陈岸:“他怎么送的?” 容斯言:“你去洗澡嘛,我就去房间里看他,发现他还没睡,在给小猪讲故事。我问他小猪能听懂吗,他说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是猪,又说我肯定知道,因为老师就是什么都知道的。这不是骂我是猪么?而且又胡说八道我是老师。我就杀鸡儆猴,把猪揍了一顿,问他怕不怕。他态度还挺好,立刻认错了,说你不是猪,你比猪聪明多了,比全世界所有的猪加起来都聪明,然后把猪送我了。” 能让三年级的小孩儿反过来哄他,容斯言真是神人一个了。 容斯言自言自语:“他态度挺好,可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他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陈岸闷笑:“10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心眼儿,他就是不太会说话,心里是夸你的。” 容斯言:“我猜也是。” 陈岸熄了灯,躺了下来:“睡吧。” 他连续多日没怎么合眼,其实挺累的,刚才做饭的时候脑仁儿突突跳着疼。 闭上眼睛,逐渐酝酿睡意。 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突然听到一阵有些急促的喘息。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被子摩擦声,腿上压上来一个东西。 陈岸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四目相对。 胯部被清晰地压着,很近的距离,只差脱个裤子就直接负距离了。 空气逐渐变得灼热。 有点暧昧,有点危险。 陈岸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 然而他退一下,容斯言就凑过来一点。 也不知怎么搞的,以前他追着容斯言跑的时候,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子里;现在容斯言变得亲近他了,他受宠若惊,反而不敢动了。 容斯言状态太不稳定,他生怕随便一个动作都会让他的病情恶化。 容斯言又凑过来了一点,变成趴在他身上的姿势。 第117页 喜欢的人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趴在身上,石头都要忍不住的。 陈岸感觉起来了,吞了下口水,哑声:“……干嘛。” 容斯言:“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陈岸仔细回忆:“煤气灶关了,大门锁了,窗户关了,热水器关了……还有什么事?” 容斯言:“不是那种事。” 陈岸莫名其妙:“还有什么事?” 容斯言安静片刻,突然抬了下身体,身体落下来的时候,轻轻夹了下他的腰。 很轻的一夹,给陈岸造成的冲击却是毁灭性的。 陈岸呆住了:“……” 不怪他脑子转不过来,他现在宛如一个带孩子的老父亲,操心容斯言的吃穿起居,时刻关心他的精神状况,还要避免一切意外,一回家就把所有的笔记本教案行李箱都收起来了,说话的时候也要时时注意不能说漏了,生怕勾起他的回忆,对神经造成刺激。 而且床上这档子事儿,一直是他当恶人,容斯言不扇他巴掌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这么主动过? 梦里梦到都要大骂自己一天到晚想屁吃的程度。 陈岸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壮着胆子道:“想做仰卧起坐消消食?” “不是。” “还是童心大发想玩骑马?” 容斯言忍无可忍,恼火地缩回被子里去了,背对着他道:“没事。” 陈岸从后面抱他,哄道:“你要什么,说出来,不然我不知道啊。” 容斯言气急了,骂道:“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夫妻之间做那档子事,不是很正常吗……” 猜想得到亲口证实,陈岸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以为我理解错了……” 容斯言没好气道:“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谁家结婚了不过夫妻生活啊,不过夫妻生活你爸妈怎么生的你?” 他的语气坦坦荡荡,自然无比,因为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陈岸反而被他说得害羞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敢把手探进衣服里摸他的腰。 人啊,就是贱的。 被扇巴掌扇习惯了,突然被温柔亲近了,反而不习惯了,老寻思是不是在做梦。 就像养了一只脾气暴躁的猫,猫咪突然变得温顺亲人了,主人反而不习惯了。 陈岸的手向上滑过小腹,抚摸他的胸前凸起,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体温度有些高。 恍然大悟,虽然记忆丢失了,但是药物残留的作用还在,容斯言在医院的十几天一直在挂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欲望发作的时间了。 难怪容斯言突然这么主动。他可能是感觉到了身体不太对劲,但是不明白为什么,只能归结为这是“夫妻生活”的习惯。 陈岸当然不会把真相告诉他。 他轻柔地帮他抚摸纾解,心中有些酸涩。 虽然今天已经很超出预料了……但是如果有一天,容斯言不是因为药物,而是真的对他有欲望就好了。 他可能真的会激动得血管爆炸。 容斯言被摸舒服了,小猫一样轻轻地哼了出来。 他身上关于“容斯言”的行为特点在迅速消退,反而越来越接近“郁风晚”的处事风格,可能因为身体内藏着的那个“郁风晚”才是最本真、最不加掩饰的他。 比如,郁风晚被抚摸,虽然会有点害羞,但是还是会小声地叫出声来,肆意放纵欲望和快乐,绝不肯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而容斯言被抚摸,不是紧紧咬着牙关,皱眉隐忍,死也不肯叫出来;就是积蓄着力量,稍一逮到空隙,就踢踹扭打扇耳光,随时准备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看着容斯言舒服得闭起眼睛享受的模样,陈岸心想,要是他能一直这么肆意和快乐就好了。 他不在乎他对自己是凶狠排斥还是亲近黏人,怎样的他,他都很喜欢。 可是如果容斯言只有忘记一切才能快乐——他愿意用一生去保护他,不再回到从前。 抱歉我来晚了!因为这章写得有点长(补昨天的更新),明天也会多更一些的! 第68章 谎言泡沫 陈岸给容斯言换了新手机,旧的那个关了机,锁在书房抽屉里。 他私下通过容斯言的邮箱向学校请了长假,说是生病需要长期休养,暂定期限是半年。 容斯言向他问起有关父母的事情时,他镇定地答,伯父伯母最近去法国旅游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容斯言问起以前的职业,他告诉他,他以前是个芭蕾舞演员,拿过很多奖,从小就代表学校去国际参赛。 容斯言半信半疑:“可是我刚刚试着掰了下腿,好痛……芭蕾舞演员的身体不是应该很柔软的吗。” 陈岸面不改色:“你生病的时间有点久,肌肉自然就僵硬了,跳舞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点都不能懈怠的。” 为了让谎言看起来更真实,他翻出了他中学时获奖的照片,还雇了人扮演芭蕾舞团的演员,给他打视频电话。 视频里,高挑漂亮的女孩子们熟稔地和他打招呼,亲昵地喊他“言言”,给他看身后最新布置的场地,问他最近休息得怎么样,催促他快些恢复,明年的《葛蓓莉亚》还等着他来演玩偶娃娃呢。 容斯言终于相信了,长舒了口气。 他其实对这些女孩子毫无印象,但是不想被发现丢失记忆,于是笨拙地一一回应,满口答应,自己一定好好恢复,尽早回团里参加活动。 第118页 容斯言是视觉动物,从小就对漂亮的人和物挪不开眼睛,和跳芭蕾的漂亮姐姐们说话说得有点上瘾,又对自己从前的经历很好奇,抱着手机就舍不得挂了。 长胳膊忽然从右边伸过来,把视频挂了。 容斯言:“我聊天呢,你干嘛。” 陈岸脸臭臭地道:“怎么还说起来没完了,她们不用工作的吗。” 容斯言:“你不也没在工作。” “这能相提并论吗,”陈岸理直气壮,“我是要在家陪老婆的,老婆第一,工作随便。” 容斯言:“不许这么叫我。” 陈岸装伤感:“哎,老婆第一天回来明明很黏我的……关了灯还主动爬到我身上,夹我的腰,时间一长就开始嫌弃我了……” 容斯言脸红了。 刚回家的那几天,因为记忆大段丢失,他总是觉得心中慌乱空虚,哪里都不太对劲,而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陈岸,于是总是无意识地黏着他,只要他在视野范围内就好像安心了。 陈岸也毫不吝啬地给了他最大的安全感。 上班带着他,出门逛超市带着他,谈生意带着他,连接送小笛上下学也带着他。 他害怕听到铃声,一听到突兀响起的铃声就会莫名发抖,陈岸就把家里的电话线都拔了,手机铃声全部设置成静音,为此错过了好几笔大单子。 有的时候在洗澡,容斯言突然觉得恐惧,觉得雾气中会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拼命拍打墙壁,陈岸就会立刻闻声赶来,抱婴儿一样把他从水里抱出来,吻他的额头安慰:“没事没事……我在呢。” 容斯言花了两个多星期在家里找回了安全感,熟悉每一个角落的气味和物件摆放,终于放松下来。 放松之后,就不再像刚开始那么黏着陈岸了。 他像个好奇宝宝,开始迫切地想出门,想探险,想找回从前的记忆,找回那些从前认识的人。 因为在陈岸的讲述中,他的过往光辉灿烂,幸福快乐,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人生的每一个节点都过得无比充实。 陈岸幽幽怨怨的:“跟我待着不开心么,老想着往外跑……” 容斯言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坏笑:“你吃醋啊?” “嗯,我吃醋,”陈岸坦坦荡荡,“本来你只记得我一个人的,现在你要跑出去,要记得其他人了,我就不是特别的了。” 彼时陈岸正坐在书桌前看电脑上的文件。 容斯言跑过去,挤进转椅和桌子之间的空隙,面对面坐在他大腿上,抱住他的脖子。 陈岸的气息瞬间变得灼热,伸手搂住他。 陈岸的裤腰上有金属扣,容斯言被硌到,坐得不舒服,挪了一下屁股。 陈岸叹息了一声,把T恤下摆从长裤里抽出来,手探进去捏他柔韧的腰:“又想挨*了,嗯?” 容斯言扭来扭去:“你好下流,我只是看你工作累了,想来安慰你一下而已。” 陈岸把手往内裤里探,抚摸柔软的臀尖,哑声道:“怎么安慰?” 容斯言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飞快地起身逃跑,被陈岸胳膊一伸胳膊捞了回来。 容斯言抗议:“安慰结束了,我要去忙我自己的事了!” 陈岸把他抱坐在桌子上,掀起他的浅灰色低领薄毛衣。 最近已经进入秋季,天气渐凉,容斯言在家的时候基本只穿一件棉质长袖T恤,外面套一件薄毛衣。 容斯言有的时候犯懒,T恤懒得穿,就直接穿一件薄毛衣,弯腰穿个袜子,锁骨以下的部位若隐若现,隐约能看见粉红色的柔软凸起。 好几次被撞见,陈岸拉下脸,勒令他把T恤穿上,不然晚饭就没有焦糖布丁吃了。 容斯言嘟嘟囔囔抱怨他管家婆,但是焦糖布丁的诱惑太过强烈,几次下来,终于长了记性,不再穿真空毛衣。 陈岸的本意是怕他着凉。 但是后来更重要的原因是……怕自己气血上涌,色令智昏,大白天就把人按在餐桌上扒光衣服。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自控力很强的人,何况两人现在的相处,容斯言主动的时候居多,不管是主动挑衅还是主动亲近,他哪个都招架不住。 容斯言就像个七八岁讨人嫌的毛孩子,精力旺盛,胆大包天。在家呆腻了又没办法时常出门,就开始拿他取乐,在发现陈岸对自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之后,他更加肆无忌惮。 陈岸在容斯言有意无意的引诱之下,掀起了他的薄毛衣,旋即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陈岸气笑了,把毛衣给他又放下去,衬衫塞回裤腰里。 他没好气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又作妖!” 容斯言:“关我什么事,你自己来性骚扰我,还倒打一耙,有没有天理了还。” 陈岸头疼:“祖宗,你安分一点,你以为我好受呀。你刚出院本来身体就虚,自己要控制一点,不然撩起火来,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 高烧病愈加上残留的药物作用,陈岸心都快操碎了,一天到晚卯足了劲儿给他做吃的补身体,但是吃再多也禁不住容斯言这么造啊。 容斯言明明比他年长一岁,但是此刻陈岸觉得自己好像是他的长辈一样,面对这么个皮实得要命的小孩儿,还天天试探他的底线,简直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 第119页 苍了天了,唐小笛小时候也没这么难带的。 容斯言:“我吃不吃亏我自己说了算,关你什么事。你阳痿就直说,打车左拐去男科医院慢走不送,我又不会笑你。干嘛拐弯抹角找一大堆理由,丢人。” 一连串嘴炮打完,跳下桌子就跑。 撩完就跑真刺激。 几秒钟后,容斯言再次毫无意外地被陈岸抓住手腕,扑倒在地。 这次毛衣和纯棉T恤的下摆被一起掀起来,推到胸前。 陈岸俯身下去,狠狠叼住了他胸前的凸起。 容斯言抓住他的头发,皮肤慢慢地变成诱人的粉红色,背脊蜷缩成一只熟虾,低低地呻吟出声。 陈岸正埋头吮吻着,忽然听容斯言飘忽道: “说起来……我一直有件事没问你。” 陈岸:“什么?” 容斯言:“我怕说了你会不高兴,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不高兴的。” 陈岸亲亲他的肚脐眼,把他拢在怀里:“你不说我才会不高兴。” 容斯言迟疑片刻,道:“虽然记得你,但是我不记得和你有关的事了……包括我们怎么认识的,怎么恋爱的,怎么结婚的,结婚几年了,全都没有印象,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饶是早就想到这一点,听到那句“从来没有发生过”,陈岸还是被狠狠戳痛了一下。 可不就是没发生过吗。 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编的童话。 他的脸色僵了一下,很快又温和地笑了:“没关系啊,你又不仅是记不得我的,和其他人的也记不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我怪你干什么。” 容斯言兴致勃勃:“那你讲给我听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陈岸沉默了很久,慢慢道: “我们是高中时认识的。 你高二,我高一。 当时我被校园霸凌,你跑来救了我,还带我回家借住。 我喜欢上了你,可是你对我爱答不理的,嫌我烦,也嫌我总是缠着你。 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你啊,像一条哈巴狗,每天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送甜点送水果背书包,只要你对我笑一下就能雀跃一整天。” 这是出院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对他撒谎。 请原谅我的私心。 如果余生都必须维持这个巨大的谎言泡沫,我只自私这一次。 容斯言觉得奇怪:“那后来呢?我对你爱答不理,后来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陈岸顿了一下。 旋即笑了笑,轻松道: “应该是日久生情吧,毕竟我也不是很丑对不对? 我们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一起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我追呀追呀,追了好久好久,突然有一天,你就被我追到手啦。” 朋友们,珍惜这个软萌黏人的容老师,等记忆恢复就看不到啦~ 第69章 漂亮老婆 在陈岸的鼓励下,容斯言重新捡起了芭蕾。 陈岸把顶楼健身房里的健身器械通通搬走了,换成了巨大的落地镜和把杆,把健身房改造成了芭蕾舞室,又聘请了艺术院校的老师来教他。 因为身体虚弱,他做不了太大幅度的动作,只是简单地跟着老师做一些基础练习,伸展手臂,立起脚尖旋转。 他的肌肉记忆被唤醒,童子功也很扎实,有时不需要老师的示范,就能熟练地做出下一个动作,甚至听到一些耳熟的管弦乐片段,也能凭着潜意识做出相应的动作。 他跳舞的时候,陈岸站在舞室后排,背脊靠着墙壁,一条腿曲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身影。 休息时间,老师去洗手间了。 容斯言下来,问陈岸刚才盯着自己干嘛,害得他紧张,动作做错了好几个。 陈岸:“怕你摔倒。” 容斯言:“骗人,我刚才只是抬了下手臂,你也盯着我看。” 陈岸:“我怕老师吃你豆腐。” 容斯言瞪他:“少贫,人家老师这么漂亮,孩子都生两个了,吃我豆腐干嘛。” 陈岸忽然痞气道:“真想知道啊?” 容斯言:“……不说算了。” “现在后悔呀,晚了,”陈岸仗着老师不在,肆无忌惮把他压在墙壁上,胸膛霸道地挤压,他的胸部,湿湿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耳道里,引起身体一阵颤栗,“不是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么?我在想,哪天把你身上这套舞服扒了,压在镜子前面做,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操得你满脸通红呻吟不止的,你的身体里又是怎么灌满我的东西,堵都堵不住,顺***流下来……” 陈岸说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要不是被容斯言拳打脚踢,他还准备继续说下去。 容斯言气得把他踹出门去,不让他看了,嫌他玷污了高贵的艺术殿堂。 然而当天晚上,容斯言还是没能逃掉。 小笛一睡陈岸就原形毕露,凶巴巴地把他抱到顶楼芭蕾舞室里,半逼半哄,让他穿上芭蕾舞服。 容斯言不肯穿,翻白眼骂他无聊。 陈岸真就跟土匪似的,拿“枪”抵着他的大腿根,死活不肯放过他,满口污言秽语:“真的,我想这一天想了好久了,八年前我们还上高中那会儿,我去舞室找你,结果你他妈跟一群小女孩儿搂搂抱抱,还亲脸蛋儿,我就心想,总有一天要在你最爱的芭蕾舞室里干得你咽口水都没力气。” 第120页 容斯言被压到把杆下面,躲都躲不开,满脸通红:“你一个高中生,满脑子怎么想的就是这些……” 陈岸没皮没脸:“想这些怎么了,说明我发育很健康,我要是没想过那才完蛋呢,小笛上哪儿生出来,我这是为国家人口做贡献。” 他半强迫地把他身上睡衣扒了,正把芭蕾舞服往身上套呢,容斯言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道:“不对啊,小笛不是三年级吗,那就是10岁左右?十年前……我才初三,你初二,我们都没认识,小笛怎么会出生?” 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陈岸动作停滞了一下,旋即笑道:“谁说小笛10岁的?你忘啦,小笛上学上得早,而且幼儿园和小学都跳级了,比同龄人小好几岁。” 容斯言:“我怎么记得,我刚回家那天,你好像说过小笛是10岁?” 陈岸不在意地道:“怎么可能,你记错了,要么就是我口误说错了。” 他把他扑倒在地,把刚穿好的芭蕾舞紧身衫胸前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恶狠狠道:“少东扯西扯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 他扮作恶霸流氓的样子(某种程度上也是本色出演),怪声道:“今晚你是逃不掉啦!” 深夜的楼房顶层一片漆黑,月光照亮了两个纠缠的人影,轻纱窗帘在夜风中摇曳,低低的呻吟和抽泣声透过窗户传出来,惊走了枝头的三两鸟雀。 (删减) 几天后的下午,陈岸带容斯言去接唐小笛放学。 天气渐寒,怕容斯言的身体受不了寒气,陈岸打算带他去泡温泉。 容斯言被关在家里一个多月,憋得慌,每次出门都惊奇不已,连空气都是清甜的。 校门口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容斯言趁陈岸不注意,拉开门就往外跑。 陈岸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回来,立刻塞回车里。 陈岸沉下脸,严厉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乱跑。” 语气比往常凶得多,是真的急得要命,心都快到嗓子眼儿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容斯言会被人看到,尤其这还是在立藤门口,保不齐经过个老师主任什么的,凑过来打招呼,那就麻烦了。 容斯言被他凶得火气也起来了:“我就出去看看,你凶什么,凭什么不让我出去,天天把我关在家里,我是罪犯还是见不得人?” 他也委屈啊,天天被陈岸寸步不离地看着,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猛兽,出去就会吓到人一样。 他隐约感到陈岸的控制欲好像过了,严防死守不让他出门,好像也不像是单纯怕他受伤,更像是……怕他会发现什么。 陈岸意识到自己没控制好语气,立刻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身体还没好,我怕你出去被人挤了。” 他的语气切换自如,立刻又变成可怜巴巴的奶狗语气。 陈岸最熟练的就是认错道歉,顿时孩子也不接了,立刻进后座来抱着他又亲又哄:“老婆老婆原谅我,我是没注意语气,本意不是凶你。我哪儿敢凶你啊,你可是一家之主,你一个不高兴全家都开始打雷下雨了……” 容斯言:“……” 怎么感觉陈岸身后有条隐形的大狼狗尾巴在摇啊摇。 容斯言忍无可忍,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让他赶紧滚去接小笛。 陈岸嘿嘿直笑:“那不生气啦?” 容斯言哼了一声,表示勉强放过他。 陈岸下车去接小笛,越过斑马线,能看到小笛欢快地在朝这边招手。 车门都被陈岸锁了,容斯言下不去,只能闷闷地摇下一半车窗,向外面四处张望。 容斯言正看旁边的烤冷面摊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女人突然冲了过来,激动地道: “你、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容斯言愣愣地抬头看着她。 女人看起来比他大一些,胖胖的,皮肤粗糙,脸型有些方,穿着泛黄的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头发在脑后粗糙地扎了一个短马尾,尽管年纪挺轻,但是打扮偏保守土气,说话也有浓重的南方口音。 尽管神情激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其他人听见。 容斯言:“……我认识你吗?” 女人也愣住了。 她张了张口,正想再说什么。 陈岸已经飞快地抱着唐小笛赶了回来,把女人拽离轿车,厉声道:“干什么!” 女人看看陈岸,再看看车里一脸茫然的容斯言,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陈岸的手,扑到车窗前,崩溃而压抑地道:“我给你发了几百条消息,你一条都没回……现在你说你不认识我了?……你忘了我们要……” 旁边有人在向这边侧目,以为遇上了负心汉抛弃单纯女孩的戏码。 女人似乎也有顾虑,在极力控制着倾诉欲,并没有把事情全部说出来。 她拼命看着容斯言,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记不得自己了。 情况紧急,陈岸迅速上了车,把车窗关紧,启动轿车,很快把拼命拍打车窗的女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容斯言花了十几分钟,把受到惊吓的小笛哄睡着。 他有点懵地轻声问陈岸:“你认识刚才那个女人吗?……她为什么说给我发了消息?我没有收到呀。” 第121页 陈岸稳了稳口气:“可能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不用管。” 容斯言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完全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没再多说了。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温泉馆。 陈岸用厚厚的围巾把容斯言的脸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容斯言抱怨:“每次出门都要里三层外三层,闷死了……” 陈岸一本正经:“人太多了,我怕他们看到你这么漂亮,都要来跟我抢呀。” 小狗:一天天操碎了心…… 第70章 关于秘密 三人到前台登记,服务员看到是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儿,随口道:“妈妈没来么?” 唐小笛抱着容斯言的大腿,大声道:“他就是我妈妈。” 经过容斯言连日来孜孜不倦的洗脑,唐小朋友的世界观被颠覆了,挣扎纠结之后,现在他坚定地相信,容老师就是自己的妈妈。 之前这么多年妈妈没有回来,可能是和爸爸闹矛盾了,但是最近爸爸把妈妈哄回来了,他终于又有妈妈了。 服务员一愣。 旁边有客人听到,转过头来打量这奇怪的一家。 那打量并不友善,陈岸毫不退缩地看了回去。 对视两三秒后,对方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服务员很快也查询到他的黄金VIP身份,那是老板的朋友才有的贵宾卡,不敢再多问,连忙帮他们做好了登记:“D区夏夕空房,出门左拐走一百米就到了。” 三人左拐出门的时候,一个黑裤白衣的身影在角落里一闪而过。 陈岸注意到了,对等候在门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不动声色地带容斯言和唐小笛又走了几十米,到了预订的房间里。 这家温泉馆都是单独的包厢房,池子也是独立的,仿照日式泡汤的范式,房间里还有桑拿房。 防止等会儿泡温泉头晕,陈岸叫了些餐食进来,让两人在房间里吃会儿拉面和天妇罗,自己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唐小笛看到金灿灿的天妇罗,食欲大动,欢呼着吃起来。 容斯言许久没有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开心地眯起眼睛笑,东摸摸西看看,赤着脚跑来跑去。 陈岸关上门,沉下脸,快步走到E区的一个房门前。 保镖站在门口,看到他过来,恭敬地低下头。 “人在里面?” “在,怕她大喊大叫,嘴里塞了布条,绑在柱子上。” 保镖把一个黑色的东西递给他,是女人的钱包,里面有几张纸币和一些证件。 陈岸接过钱包,随手塞进口袋里,开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推拉门紧闭,暗绿色的窗帘拉紧,一个黑色长裤、白色衬衫的女人被绑在房间左侧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手腕因为挣扎被绳子勒出了红痕。 ——正是刚才在学校门口纠缠容斯言的女人。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惊慌恐惧地看着他。 陈岸关上门,把她嘴里的布条拿掉,绳子解开:“我的下属做事可能比较直接,如有冒犯,我代替他们向你道歉。” 女人捂着手腕,四处张望,似乎在考虑怎么逃脱,要不要大声叫喊。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实无意伤害你,”陈岸淡道,“事实上,如果你没有缠着容斯言,一路偷偷跟过来,我不会让人抓你。” 听到容斯言的名字,女人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 女人问道:“你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陈岸答得很爽快:“夫妻,情侣,爱人,搞对象的,随便你怎么理解。” 女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们……你们都是男人。” “我没时间向你解释同性恋的定义,”陈岸道,“现在轮到你了,你是谁,找他干什么?” 女人左右躲避他的眼神:“我就是立藤的一个校工,以前受到过容老师的帮助,看他很久没来学校上班,有点惊讶而已……” 陈岸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道:“你是赵正博的姐姐吧?” 女人惊愕地呆住,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 陈岸知道自己猜对了。 女人纠缠容斯言时的闪烁其词,很明显是和他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个秘密八成就是调查赵正博死亡的事。 容斯言一向做事谨慎,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就和她合作。 这个合作对象,必须和案件有非常深的渊源,有利益牵扯在里面,才不会随便出卖他。 这个渊源,很可能就是案件的唯一受害者——赵正博。 陈岸在与女人周旋的过程中,突然想起赵正博似乎有一个姐姐,八年前在南方打工,算算年龄,现在应该是三十多岁,和眼前的女人差不多大。 八年前,为了保护赵正博和许腾飞免受冯达旦的暗算,陈岸每天都会送他们回家。 赵正博不常看电视,不像同龄人一样关注明星和球赛,所以每次陈岸护送他回家,赵正博就憨憨地和他讲家里发生的事,包括他的睡觉鼾声很大的父亲,年轻时差点进了文工团、唱歌很好听的母亲,还有温柔腼腆的姐姐。 姐姐似乎是叫…… “赵丹丹,”陈岸想起来了,“你们是在一起查赵正博的案子吧。” 仔细一看,赵丹丹的脸型和赵正博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122页 他翻出口袋里的钱包,抽出身份证一看—— 那身份证上的名字却不叫赵丹丹,而是周晶。 但是钱包最里层的合照暴露了她,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大头贴,照片上就是少年时的赵丹丹和赵正博。赵丹丹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披长发斜刘海,白色无袖衬衫,腼腆害羞地看着镜头;赵正博当时大概是小学生,还没有戴眼镜,比姐姐大胆搞怪得多,摆出了一个奥特曼保卫地球的姿势。 陈岸若有所思:“弄了个假身份证啊。” 倒是很符合容斯言做事谨慎的风格。 赵丹丹警惕心很强,没有因为他自称是容斯言的爱人就放下戒备。 她退后几步,抓起衣柜里的晾衣杆用来防身,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把钱包还给我。” 已经确定了女人的身份,钱包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 陈岸干脆地把钱包还给她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用觉得我在套你的话,容斯言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们是在一起调查杀死赵正博的凶手,怀疑对象是冯达旦,觉得学校也在包庇,所以一起潜入了立藤工作,他应聘当了教师,你当校工。” “他去桐城之前,给你发了消息吧?但是之后你给他发消息,就没有再收到回复了——因为他脑部受伤,现在失去记忆了,换了手机,不记得从前的任何事,你不用白费工夫了。” 赵丹丹呆滞道:“……失去记忆?” 陈岸没有解释太多:“总之,他以后不会再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你也不要去找他,我会代替他来处理。” “你?”赵丹丹惨白地笑了一声,“你刚刚还绑架了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大概因为,我和你弟弟曾经也是朋友,”陈岸静默道,“我叫陈岸,是他当时的同班同学。” 陈岸把自己的身份证给她看。 赵丹丹看着身份证上的名字,怔住了。 她终于卸下了防备。 她对这个名字有深刻的印象,赵正博进入立藤之后提过最多次的就是陈岸和许腾飞,那是他仅有的两个好朋友。 每次赵正博讲起陈岸,语气里都是满含崇拜的,因为他是班里唯一一个不怕冯达旦的人,不仅不怕,还愿意伸出手来保护他们几个转学生。 赵丹丹回忆着弟弟口中的陈岸,又看着眼前高大凌厉的男人,不自觉退后了一步。 陈岸:“不管你信不信得过我,我都会找出凶手。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更详细的事情都告诉我,这样查起来更快。” 他是替容斯言履行心愿,也是心存愧疚,替故去的老同学伸冤。 赵丹丹苍凉道:“你现在说这些,觉得我会感激你吗?……我弟弟死了八年,八年里你都没有出现过,现在突然跑出来说要帮忙,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也可以不相信我,那就各干各的,”陈岸简短道,“但是你不可以再来找容斯言,一旦再让我发现你来找他,我只能强制性让你离开国内一段时间了。” 八年里他的确不知道赵正博死了,因为当年得知容斯言不辞而别之后,他就崩溃地退了学,没再回到立藤,自然也对赵正博的死一无所知。 但是他没有解释。 他从来不会执着于让所有人认为自己是好人,这是愚蠢而无意义的。 当然,帮赵正博查出凶手是一码事,保护容斯言是另一码事。 他不会因为她是赵正博的姐姐就心软。 陈岸在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递给她:“想好了就打电话给我,经济紧张,也可以把银行卡号发过来。” 赵丹丹没接:“我可以走了吗。” 陈岸:“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容斯言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他应该和赵正博不怎么熟悉吧。”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惑。 容斯言和赵正博只有一面之缘,是去赵家采访那次,他们完全谈不上交情,就算是用朴素的正义感来解释也完全解释不通。 消失八年,特地改变样貌回国,冒险潜入沈家,这些代价都太大了。 赵丹丹古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陈岸:“我确实不知道。” 赵丹丹:“他没有告诉你,那应该是是不想告诉你吧——那我遵从他的意愿,也不想告诉你。” 算是狠狠报了今天被绑架之仇。 出乎他意料,陈岸倒是没再多逼问,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说随便你,反正我迟早能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赵丹丹:“他既然不想告诉你,你又何必强行调查呢。” 陈岸面无表情。 赵丹丹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每个秘密都必须大白于天下的,他不想说,可能是因为曝光出来会比无人知晓时更让他痛苦。 局外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每一个在心底藏着秘密的人,都比任何人更渴望遗忘。” 陈岸说放人,就真的放她走了。 赵丹丹离开温泉馆之后,打车回到家中。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陈岸派来监视她的人终于离开了,于是她从后门溜出公寓,再次前往了温泉馆。 趁着夜色掩护,她来到D区夏夕空屋的右侧,那里是唯一没有被围墙围到的地方。 第123页 时钟跨过十一点的时候,桑拿房的灯光亮起。 她鼓足勇气,轻轻敲了敲桑拿房的窗户。 窗户是磨砂的,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形,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她只能赌。 赌此刻房间里的是容斯言。 房间里的男人听到了,阴影靠近窗户。 赵丹丹突然察觉不对,因为那身影的个头比容斯言高得多,起码有一米九几。 她立刻跑开了,随即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 陈岸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几个小孩儿在扔石头玩儿。 容斯言在屋内问道:“怎么了?” 陈岸:“没什么,几个小孩儿恶作剧。” 把窗户又关上了。 赵丹丹心脏跳得飞快。 显然,此刻在屋内的是容斯言,陈岸在桑拿房里。 她无法可想,情急之下,抓起一把小石子,隔着高高的围墙向里面扔去。 轻微的几声水花响,是石子扔进了温泉池里。 片刻后,不远处传来推拉门打开的声音。 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又消失了。 赵丹丹正绝望之际,突然听到一墙之隔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那声音干净清亮,十足的冷静。 “下午在学校门口,是你找我?” 将来小狗知道真相了,真的会心疼死吧…… 第71章 楚门的世界 陈岸蒸完桑拿回屋内,容斯言和唐小笛已经睡了。 房间里一共两张大床,唐小笛睡觉爱翻滚,单独睡在靠里侧的大床上,抱着温泉馆送来的吉祥物玩偶呼呼大睡。 容斯言穿着靛青色浴袍,皮肤更显白皙柔嫩。 他睡在靠近温泉池的一边,背对着他侧躺,身上搭着一条深蓝色法兰绒毯子,堪堪遮到腰部,手臂搭在毯子上。 陈岸从后面抱上去,手伸到前面,暗示意味十足地揉他的前胸,想温存一番。 把人抱住,却发现他有些发抖。 “冷?”他支起身体来,“我去帮你再要条毯子。” “不用,”容斯言的声音有些古怪的模糊,“可能是刚才泡水泡久了,这会儿有点不习惯……睡着了就好。” 陈岸怕他着凉,还是硬要了两条毯子来,给他加上:“热了再掀开就是了。” 容斯言拗不过他,只好半撑起身体来,对脸扇了扇风。 浴袍前襟在动作挣动中敞了开来,露出大片白皙的胸口。 陈岸眼睛直勾勾的,又缠上来,滚烫的唇舌在颈部流连,半边身体压着他,手控制不住地往浴袍里伸。 容斯言浴袍里除了一条内裤什么都没穿。 陈岸手一摸进去,触手可及就是滑溜溜的皮肤和柔嫩的凸起。 容斯言挣扎:“我累了。” “做完就睡,一次就好,”陈岸哄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不想试试么。” 容斯言脸色涨红,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小笛……小笛就在旁边!” “给他换个房间就是了,”陈岸满不在乎,“要么我们去外面温泉池做,把窗帘拉上,他能看见个什么?” 陈岸说着,回头看看小笛,似乎还真打算把他抱去另一个房间睡了。 容斯言其实已经被摸得起了反应,腿开始发软。 要换了往常,陈岸这么连哄带骗的,他就算感到羞耻,多半也拗不过他,加上身体实在不受控制,半推半就地也就做了。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反抗得厉害:“我要生病的……” 陈岸终究还是最怕他生病,悻悻地住了手,给他盖好被子。 临睡前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等把你身体养好了……看我不把你绑床上生十个!” 其实他对繁育后代没什么执念,也清楚容斯言并不能生孩子,但是他发现容斯言好像对“生孩子”这件事特别敏感,每次被他这么调笑都会变得羞恼可爱,就每每拿这件事来逗他。 容斯言被他这么调笑,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恼怒地揍他,而是干巴巴骂了句“无聊”,就继续转头去睡了。 陈岸以为他是累了,便也不再说话。 关了灯,在一片清朗的月光中搂着他入眠。 他不知道的是,容斯言背对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里满是疑虑和茫然。 容斯言想着赵丹丹隔着墙对他说的话,彻夜未眠。 “如果只是我弟弟死去的事,我也就不来找你了。我太知道被回忆折磨有多痛苦了,你能在失去记忆的快乐中度过一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你曾经告诉过我,因为大脑损伤,你的记忆力很不好,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再次陷入混沌,逃避现实,我一定要来打醒你,不然你一定会在未来得知真相的某一天崩溃自杀,因为那时可能已经失去了查出真相的最好时机。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喊陈岸来把我赶走,都可以。 我只是来完成曾经的一位朋友拜托我做的事,现在我完成了。 你不愿意的话,我会自己调查下去,这条路我原本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走的。” 容斯言问她:“我的那份真相,是什么?” 赵丹丹是弟弟被杀,那他呢? 他的某个亲人……也死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对只存在于陈岸口中“在法国旅游”的父母,心脏一阵紧缩,手脚冰凉,仓皇不已。 第124页 赵丹丹沉默了很久,似乎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他。 最终她只是叹息道:“等记忆恢复了,你自己会想起来的——如果记忆没有恢复,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从温泉馆回来之后,过了几个星期,唐小笛就放寒假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却迟迟不见下雪。 唐小笛在窗前唉声叹气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槿城的第一场雪。 不是大雪,但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比鹅毛大雪更多了几分诗意。 唐小笛于是开始每天每天在窗前激情创作,用白色蜡笔在纸张上涂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是大雪纷飞。 文扬逗他,说你这画的什么呀,什么都看不见。 唐小笛自有一套理论:“谁说画画一定要人看见的?我之前也没有见过妈妈,可是妈妈就是回来了呀。妈妈就像雪花一样,只要想念得够多够久,他自然而然就出现啦。” 文扬是为数不多得到陈岸信任的人,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叹息之余也感慨万分,自家老板抑郁了八年多,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枯木逢春了。 他笑眯眯地摸唐小笛的头:“嗯,你说得对。” 从温泉馆回来后,陈岸又有意无意安排了几场“戏”,安排人扮成容斯言的老友、同事、父母,甚至是路上偶遇他的“粉丝”,用尽全力补全这个巨大的谎言之网。 他几乎像一个游戏架构师,费尽心思给他打造了一个“楚门的世界”,让他在里面安逸快乐地生活,没有烦恼没有痛苦,不受回忆折磨,没有任何人可以来打扰。 容斯言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平静地吃饭、读书、跳芭蕾、陪小笛画画写作业。 除夕那天晚上,他们围坐在厨房里包饺子,窗外是烟花灿烂,窗内开了空调,暖融融的,真的十分近似于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了。 小笛合拢双手许新年愿望:“新学期的功课拜托拜托简单一点,爸爸妈妈可以带我去好多好多次游乐场,还有妈妈再给我生个小妹妹。” 陈岸逗他:“你这都三个愿望了啊,多了就不灵了。” 小笛一本正经:“玉皇大帝会眷顾乖小孩的,我这么乖,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一感动,说不定再送我十个愿望呢。” 陈岸和容斯言都笑起来。 小笛催促:“那你们呢,你们的愿望是什么。” 容斯言被他缠得没法,随口道:“那就,希望新年都能平平安安吧,一切顺利。” 小笛又转头去拱陈岸:“那爸爸呢。” 陈岸认真地看着容斯言,道:“希望一切都能像现在一样延续下去,我们三个人能永远在一起。” 容斯言被他痴痴地看着,却不露痕迹地躲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去捣弄肉菜馅了。 春节之后,陈岸稍微放开了对容斯言的限制,允许他出门散步和逛超市。 因为天气太冷,容斯言出门一定会戴一个厚厚大大的口罩,极大程度上减少了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 容斯言开始迷上远行,他可以不知疲倦地走上两个小时,再原路返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一路走走吃吃路边的烤肠烤冷面,出了一身汗之后,脸红扑扑的,会有很舒服的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所以陈岸没有阻止,只是每次都会派保镖在不远处悄悄跟随。 寒假快结束的某天下午,唐小笛被文扬带去文具城挑文具了。 陈岸在客厅里抱着笔记本打字。 容斯言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灰色长风衣,在玄关口穿鞋子:“我出门散步啦。” 这原本是一项很平常的活动,陈岸却忽然关了笔记本,问他:“去哪儿?” “老路线,沿着河边走走。” 陈岸:“哪条河,靠近康仁心理诊所的那条吗。” 容斯言顿住了,慢慢地站起身来,沉下脸,语气完全变了样。 他难以置信道:“……你偷看我的手机?” 他只在手机上搜索过心理诊所的地址,也是用的微信和心理医生联系。 陈岸苍然地笑了笑:“我用得着偷看?……你的手机从一开始就和我的手机联网了,你搜了什么,看了什么,我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容斯言汗毛倒竖,背上爬过一阵寒意:“你简直……疯子!”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陈岸一直知道他在偷偷联系心理医生,想要恢复记忆,只是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就这么每天看着他偷偷动作,不动声色,像看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垂死挣扎的鸟雀。 “很高兴你又这么称呼我了,我还挺怀念的,” 陈岸往日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变成了一种陌生的偏执和疯狂, “那我就直白点说吧,你今天要是敢从这道门出去,我们就分手,从此一刀两断。” 某小狗:虽然我最怕的就是老婆跟我提分手,但是只要我抢先提出来,老婆肯定就不忍心了,嘿嘿(计划通) 第72章 疯了 这段时间里,容斯言的大脑并不时刻是清醒的。 他的意识会偶尔陷入混沌,因为四面八方的认知在打作一团,脑海中的许多常识是互相矛盾的。 比如,他自然地认为小笛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一个家庭是由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组成的,如果小笛不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 第125页 可是出门时遇到散步的过路人,他也注意到,那些家庭的大人都是一男一女,没有哪家是两个男人的。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心想,难道赵丹丹说的是对的,陈岸一直在骗他? 他不会轻信一个陌生人,可是赵丹丹找上他时的神情很恳切。 他没钱没势,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她好像没有什么必要骗他。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值当花这么大的力气欺骗。 可是这好像又是个悖论。 如果赵丹丹说的是对的,陈岸又为什么骗他呢。 他不觉得陈岸是坏人,多日来的点点滴滴,陈岸对他有多好,他都看在眼里。 赵丹丹那天也告诉他了,陈岸曾经跟他确实是同学,人品也不错,应该不会害他。 容斯言翻来覆去想不通,大脑乱作一团。 一旦用力思考,他的大脑就会尖锐地疼痛起来,好像脑子里有一条警戒线,一旦触碰到就会拉响警报,不让他再多进一步。 于是他决定采取最直接的方式——找心理医生,尝试恢复记忆。 既然无法猜测真相,那就只能主动找寻了。 他用手机联系了附近心理诊所的医生,约好周日见面。 万万没想到,陈岸早就对他进行全方位的监控,甚至连手机浏览痕迹都无处遁形。 赵丹丹的话的可信度突然上升了一大截。 如果不是心虚,陈岸为什么要这么监视他? 原本固若金汤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缝。 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容斯言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每一个细节突然都变得脆弱不堪。 陈岸说,他以前是芭蕾舞演员。 可是仔细回想,家里的芭蕾舞服和舞鞋全都是崭新的,很明显是刚刚买回来。 陈岸说,因为以前的手机摔坏了,所以给他买了个新的。 可是当他向“同事”、“朋友”询问微信号时,陈岸又总是会不动声色打断,把他的手机收缴过来,说他需要静养,最好不要对手机看太久。 陈岸那天说,小笛不是10岁,而是6岁,所以不存在出生日期和他们结婚日期对不上的情况。 可是小笛已经一米四了,正常的六岁男孩顶多一米三左右,即便是发育比较好,他也高得过分了。 陈岸说…… 容斯言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他几乎是发泄般的,把所有的疑虑向陈岸抛了出来: “如果你没有骗我,好,那你把每件事对我解释清楚!” 陈岸眼睛都没眨,几乎是立刻镇定地答道: “你以前不在家里练舞,所以芭蕾舞服都放在剧院。还记得吗,出院那天你说家里有好重的消毒水味,因为医生说要保持环境干净,避免感染病菌,所以我让人在家里做了全方位消毒,把你的旧东西扔了大半,衣服之类的都买了新的,芭蕾舞服和鞋子当然也要买新的。 我不让你加同事朋友的微信,因为我嫉妒。以前的你总是满心满眼都是芭蕾,芭蕾在你心里比我和小笛还重要,有时周末还和同事去排练。所以我嫉妒,嫉妒得快发疯,我就是不想让你加他们的微信,不想你对他们说话和笑,只想让你看着我。” 陈岸一字一句说得冷静无比,却又每一句都饱含着厚重的伤感,似乎这些话在他心里已经藏了很多年。 “小笛的出生日期确实是六年前而不是十年前,你不信,我可以立刻翻户口本出来给你看。” “还有什么怀疑的,一并说出来,我们今天就把所有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陈岸说完,立刻从房里翻出户口本来。 小笛那一页里,的的确确写着出生日期是六年前。 容斯言无话可说。 陈岸的表现太过自然和真实,如果真的是演的,那世界上最权威的影帝奖杯也不配颁给他。 容斯言咬牙道:“那你再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监视我的手机。” 这是最让他毛骨悚然的一点,这意味着陈岸没有给他任何隐私空间,没有把他当一个独立的人。 陈岸却答得坦坦荡荡,毫无愧疚: “你的状态太不稳定了,失忆加上身体虚弱,我不监视你,万一你那天走丢了,我真的会疯掉。 我本来想着偷偷看着就好,也不去打扰你。 可是你在偷偷找心理诊所,搜索怎么才能恢复记忆,而没有对我透露过一丝一毫。 我心想你可能是还没有想好,等时机到了,你会来问我的。 可是你最终还是决定瞒着我,而去相信一个不知道什么学历什么背景什么来历的狗屁医生。” 容斯言忍无可忍:“我只是去看心理医生!这也有错?” 陈岸粗暴道:“看什么医生,你又没有心理疾病。要恢复记忆,问我不就好了?我哪件事没有告诉你?你还要知道什么?” 容斯言寒声道:“可是我不相信你。从知道你监视我手机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陈岸仿佛被电击中,呆在原地:“……你说什么?” 容斯言有些不忍心,但是不破不立,他今天必须把态度摆清楚。 于是咬咬牙,清晰地重复道:“我不再相信你了。除……” 他留了点余地,想说除非你让我去看医生。 第126页 然而陈岸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粗暴地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灼热的嘴唇吻住了他。 顿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陈岸发狠地吮吻他,风卷残云般扫过他的齿列,用力吮吸他口中的津液,让他除了挣扎的“呜呜”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扒掉他的灰色长风衣,纯白色高领毛衣卷到胸口,冰凉的手粗鲁地探入内衣里,揉弄他的胸部。 “你不相信我? 我是你老公,不相信我你要相信谁? 我就不该给你那部手机,不该放你出去散步。 你就应该每天呆在房间里被我摸被我操,操得腿都合不拢只能哭着求我轻一点,除了生孩子别的什么都不干,口水都咽不下去,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跑出去找那些狗屁医生。” 陈岸看起来被那句“我不相信你”刺激得完全疯了。 多日来宁静祥和的美好幻影被打破,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即便失去记忆,只能依靠他,容斯言还是不爱他。 相爱的人,是不可能说出“不相信”这样的话的。 那么这些天来容斯言对他的顺从,就可能不是出于爱意,而只是漂泊不安之下,下意识寻找依靠罢了。 可能容斯言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对他的感情更多出于依赖,而非爱情。 爱意不是这样的。 陈岸比任何人都清楚,浓烈到绝望的爱意有多么可怕的威力。 它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把人的心智灼烧成灰烬,肉体是葬礼的哀乐终章,只剩飘荡在这世间的一缕孤魂。 陈岸的眼睛变得赤红,布满了红血丝。 他想装出一副凶狠而又威慑力的样子来,让容斯言不要再跟他闹了,也不要再说这些戳刀子的话,快点回房间去休息。 可是刚一张嘴,一滴透明的液体先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因为是半趴着的,眼泪直接掉落在容斯言的嘴唇上。 容斯言下意识张了下嘴,泪水就滚了进去。 陈岸愣住了。 容斯言也愣了。 陈岸的眼泪是滚烫的,很咸,还很苦。 容斯言从来不知道,人的眼泪会是苦的。 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药丸都苦,那种苦是透着心碎的,扎得人细碎地疼。 好像有人曾经把他的心脏打碎了,他历经千辛万苦拼合起来,再次巴巴地送出去,可是再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打翻了,这一次碎成了粉末,再也没办法拼合起来。 怎么会那么苦呢。 容斯言模模糊糊的,感觉混沌的大脑中忽然隐隐有些清晰起来。 他不明白陈岸的眼泪为什么会这么苦,可是还是被他眼中浓烈的悲伤震撼。 他好像藏着什么很深的秘密,深到连朝夕相处也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 容斯言说不出狠心的话来了。 陈岸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哭。 怔了片刻,放开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容斯言思忖片刻,语气缓和道: “我没想和你吵架,也不是真的不相信你……我今天真的就是想出门看个医生,怕你不同意,所以没告诉你。 你也别生气了,要是不放心,跟我一起去就好了。” 出乎意料,陈岸却仍旧是斩钉截铁道: “不可能。你今天要是从这个门走出去,我们就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会把你所有的东西扔出去,芭蕾舞服芭蕾舞鞋衣服书本被子通通烧掉,芭蕾舞室砸烂,房子也会拆掉。 我会带着小笛离开槿城,再也不回来。” 容斯言听着他面无表情说这些话,心脏飞速下坠,最后彻彻底底变得冰冷。 他恍惚地抬起头,看着这气派宽敞的别墅。 他待了几个月了,熟悉每一个角落的物件摆放和气味,已经熟稔地把它称为“家”,只要回家就会觉得安心和可靠。 现在陈岸要赶他走了。 就因为他违抗他的命令,想去看医生,他就不要他了。 陈岸放完狠话,就抿起嘴,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了。 房间里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容斯言动了动僵硬的腿脚,从沙发上站起来,穿好毛衣和灰色长风衣。 手腕有些破皮,是刚才被陈岸按住的时候,不小心在沙发上蹭破的。 他揉了揉手腕,拿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安静地向门口走去。 直到走出家门,都再也没有回头。 这章是不是有点虐…… 放心,下一章会很甜的! 第73章 幸福 槿城的冬天,夜晚来得很早。 唐小笛挑完文具被文扬送回来,脸色红扑扑的。 进门的时候他发现家里有些安静,兴高采烈地叫了一声,想要把新挑的镭射文具盒给爸爸和容老师看。 门边有个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唐小笛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爸爸坐在玄关旁边,一声不吭,被黑暗完全遮住了。 “爸爸……” 陈岸抬起头,麻木地看着他,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文扬见状,立刻把唐小笛送上楼,然后转身来紧张地问老板:“容老师……又出事了?” 只有容老师才能让老板这么失魂落魄。 陈岸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第127页 他把文扬打发走,机械地催促唐小笛洗漱睡觉。 刷牙的时候,唐小笛问他:“容老师还在外面散步吗?” 陈岸:“……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容老师不会再回来了。 唐小笛入睡后,他继续回到玄关旁,坐了下来。 直到夜幕降临,时间划过十点,仍然坐在玄关旁边,一声不吭,几乎类似于动物的刻板行为。 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久到天空变得漆黑又逐渐有了光亮,天边泛起鱼肚白。 陈岸恍惚想着,新的一天来了啊。 他挪了下身体,从地上站起来,麻木地又站了一会儿。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陈岸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呆了三四秒,几乎是踉跄着去开了门。 容斯言站在门口,脸被风冻得通红。 陈岸怔住了。 他毫无头绪地想,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回来取?还是已经看完医生了? 他伸出手,想去牵他的手,想拥抱他,想哭着求他不要走了。 伸到一半,却又不敢了。 容斯言毫无预兆地扑进他的怀里。 “我……我在诊所门口坐了一个晚上,”容斯言抓着他的衣服下摆,眼泪汹涌而出,“我无数次想进去,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恢复记忆之后,发现现实比我想象得更可怕,害怕赵丹丹说的是真的,我的所有幸福快乐都是假的……还害怕,害怕……” 陈岸的眼圈也红了,他用力地抱住他,几乎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容斯言像个小孩子一样崩溃大哭:“……害怕你也是假的,害怕你再也不让我回家。” 客厅里开了空调,很温暖,足够让人把衣服一件件褪去也不觉得寒冷。 陈岸想要把他抱到卧室里去,可是容斯言不肯动,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黏人得要命。 身体瘫软得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手里却还抓得牢牢的,像脱了水的鱼,只有在陈岸的怀抱里才能有片刻喘息。 陈岸没躲,承接了他所有的坏心情和发泄,被随意地对待好像也没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是自愿的。 陈岸喂他喝水,他没有太多力气吞咽,嘴边有溢出来的水渍。 陈岸伸出舌尖舔干净,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含住他的嘴唇吮吸,力道温柔强势,把溢出来的部分给他喂进去。 因为在外面呆了一夜的缘故,容斯言的嘴唇有些干,还有点发白。 在陈岸的舔舐下,才变得一点一点湿润起来。 像一株即将枯死而得到灌溉的植物。 容斯言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任性地扒陈岸的衣服,皮肤相贴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安全感。 衣服扒下来,露出结实的腹肌。 容斯言蹭了上去,吻他的胸口,眼泪也蹭在他胸肌上。 “哭什么呢,”陈岸无奈,“你看,你自顾自离家出走,又突然跑回来,我被你当垃圾一样甩来甩去,现在还被你占便宜,我还没哭呢。” 他伸出手指,出其不意地探入他的嘴里。 容斯言“呃”地呻吟一声,背脊瞬间弓了起来。 这感觉太不妙了,整个身体都摊开给对方,最羞耻的地方也无处遁形,可是这又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世界仍然固若金汤。 拥抱是让人忘记痛苦最便捷的方式。 容斯言哭着说:“我不去诊所了,不看医生了,我以后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你也不可以走开。” 陈岸不停吻他的嘴唇:“那就不去,你不想去,没有人敢逼你去。” 他摸上他的脚踝,揉他的脚,把冰冷的脚底重新揉得暖和起来。 容斯言怕痒,往后缩了一下,很快又被捉住脚,粗糙的指腹暧昧地摩挲他的脚趾。 陈岸在他耳边低笑:“怎么总是这么害羞啊……明明什么地方都被我看过了,摸过了,舔过了,还是稍微靠近一点就满脸通红……” 容斯言的耳尖红了。 “再生一个吧,”陈岸诱哄道,“给小笛生个妹妹。” 容斯言咬他的脖子:“你骗我,男人是不会生孩子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谁说的,我去把他们嘴撕了,”陈岸被他咬得喘息一声,可也没有阻止,“只有我跟你上过床,只有我知道你能不能生孩子……” 容斯言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他忽然想起来:“小笛,小笛还在楼上……” 陈岸含糊道:“怕什么……那就让他看看他爸妈是怎么给他造小妹妹的。” 生活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容斯言没再提之前的事,陈岸也像往常一样温柔体贴。 两人上床的次数更多了些,不同的是很多次都是容斯言主动,他像个肆无忌惮发泄欲望的小动物,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缠着陈岸要,甚至在吃早饭的时候主动坐到他腿上,咬着指头呻吟,放任奶油蘑菇汤从嘴角流下,一直流到纯棉T恤的领口里去,一贯平淡的脸上满是难耐的潮红。 陈岸几乎有些吃不消,他总算领略了他体内药剂的威力,敢情就算是前一段日子容斯言也是在一直努力压抑欲望,并没有完全放纵自己。 又过了大概一个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 第128页 一天早上,陈岸把唐小笛送到学校,然后说开车带容斯言出门兜风。 开着开着,车开始向一条陌生的道路行驶。 容斯言看到诊所牌匾时,突然明白了他要该自己去哪儿,大声命令开回家。 陈岸把车停在槿城最专业的心理诊所门口,到后座来抱住他:“总归要面对的,你知道的。” 容斯言眼圈红了:“你还是决定不要我了,是不是?” “不是,”陈岸吻他的眼睛,吻留下来的泪珠,“但是我知道,如果永远不解决,你心里有一根刺,即便短暂地逃避和忘记,还是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悄悄离开,来寻找答案。” “你有的时候会在夜里做噩梦,你知不知道?你被噩梦缠身的时候,我比你疼一千倍一万倍。” “与其让你一个人面对,不如我陪着你。” “我发誓,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你有没有恢复记忆,我都会在门口等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容斯言被他哄着,最终一步三回头,走进了医院。 陈岸站在门口,穿着黑色风衣,张开怀抱,冲他微笑。 他大声道:“等你出来了,我带你去吃焦糖布丁。” 容斯言也勉强笑了一下。 身影消失在门后。 陈岸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露出一个凄楚而自嘲的笑。 他知道,容斯言恢复记忆之后,别说爱了,不恨自己就算不错了。 这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从一开始就是他设下的。 他亲手把他推了出去。 也亲手再次把自己拽下了无边深渊。 深渊的尽头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能像一个死刑犯,无望地漫长等待,等待容斯言给他的宣判。 治疗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陈岸聘的都是最好的医生,最佳的治疗方案,甚至从美国聘请了学术大牛来指导。 治疗结束的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六。 时间划过十一点的时候,医生跑出来喊他,说病人已经出来了,在病房休息。 陈岸迫切地询问:“顺利吗……他……都记起来了吗。” 医生谨慎地道:“具体要问病人自己,我们也只能初步估算,应该是大部分都恢复了。” “那,失忆期间的记忆呢,”陈岸忐忑道,“期间发生的事情,他也会一并记得吗。” “五对五的可能性,具体还是要家属和病人仔细沟通。” 陈岸推开门,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容斯言穿着蓝白色条纹的病号服,背对着他,似乎正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陈岸轻声道:“……郁风晚。” 容斯言的肩膀颤动了一下,转过头来。 他比一个月前瘦了一圈,身体再宽大的病号服里晃荡,眼睛里不再有从前的迷茫混沌,而是一片清明。 陈岸的眼圈红了:“……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容斯言抿了下嘴唇,似乎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他迟疑片刻,移开了目光。 房间里随即想起冷淡的声音: “你浪费了太多时间,不会还要我来提醒你,下面应该去找陆月生和苏逸川吧?” 他没有接他的话。 语气有些古怪,是刻意的冷淡,同时还有一些诡异的尴尬。 陈岸反应过来了,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记得这些天的事,是不是?” 容斯言恼火道:“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陈岸哭着笑出来了。 他不顾他的羞恼和挣扎,用力地抱住他,像抱住了无数个绝望的日日夜夜,晨曦黄昏。 今后的每一天,都是从上天那里偷来的幸福。 接下来就是甜甜的恋爱嘿嘿嘿! 第74章 妈咪妈咪 容斯言养了几天身体,就开始筹划回校继续上课。 前阵子的意外耽误太多时间了,他必须争分夺秒。 回校的过程颇费了一番波折,学校对他之前自顾自请病假的行为很不满,班主任突然缺席,代课老师也要临时找,对课程进度造成了不小的干扰。 容斯言向周营提交复课申请,三天后才得到回复。 “我以为容老师不需要这份工作了。” “学校的课程挺紧的,代课老师也不容易,好不容易上手了,我也不好让人家立刻就走,你说是不是。” “如果实在是很严重的病,在家多休息休息,学校也不是很缺人手。最近是流感多发季节,容老师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陈岸在旁边瞄到手机屏幕:“这阴阳怪气的,不当太监可惜了。” 容斯言没说什么,打了五六行字道歉,表示自己回到学校之后一定好好跟上班级进度,如果没办法立刻和代课老师交接的话,自己做辅助工作也行。 陈岸不爽极了:“你对他态度这么卑微干嘛。” 妈的,周营算个屁。 容斯言对他从来都没这么有耐心过。 容斯言面无表情:“我需要回到学校,及时获取信息。病假请太久可能会引起怀疑,万一被发现简历是假的就麻烦了。” 周营拖拖拉拉的不肯签字,容斯言心里跟明镜似的,隔天去周营家里拜访,带了一只精致的水晶信鸽,信鸽放在红木盒子里,绒布底下藏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 第129页 周营当时不在家,接待他的是周营的老婆,一个面颊瘦削的中年女人。 她的耳垂和下颌比一般人长得多,面如菜板,嘴角习惯性向下撇,显出一副轻蔑的神气。一双眼睛灵活如黑豆,时不时滴溜溜一转,如同一只趴在油灯上精明算计的老鼠。 她问了他的名字,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没寒暄也没请他进来坐,熟练地接过红木盒,随手放在玄关旁的茶几上。 茶几上还摆着五六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信鸽,盒子底部毫无例外,一定也都藏着银行卡或是金条银饰。 容斯言一年的工资就这么搭进去了,正感慨呢,看来周营这勒索打劫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女主人已经不客气地作出送客的姿态,甩上门的时候险些把他鼻子撞歪。 周营当天晚上爽快地签了字,让他下周就回来复课。 容斯言是没有钱的,银行卡里的钱自然是从陈岸那里借来的。 回来的时候陈岸就故意问他:“钱送出去了?” “嗯。” “多少来着?” 陈岸感慨:“周营要是知道收的是我的钱,你猜他会不会吓得尿裤子。” 又挤兑他:“什么时候还啊,容老师,我经济也紧张着呢,你年前要是还不回来,我可要向你讨债了。” 容斯言知道他神经劲儿又上来了,也不搭理他,转身去浴室洗澡。 “别走啊容老师,”陈岸从后面抱住他,手蠢蠢欲动往线衣里伸,“还不了钱,那就用身体来代替吧……” 把人按在餐桌上,隔着线衣揉他的胸,舔舐耳廓和耳垂,热气喷在脖颈间,两人都是欲望勃发、一触即燃的状态。 容斯言稍一挣扎,陈岸就坏笑:“躲什么啊,说好再给我生个女儿的呢,还哭着求我不要拔出去,让我不要离开你呢……” 容斯言彻彻底底闹了个大红脸。 失忆期间的事情,他自然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并且因为那段时间没有其他事要操心,记得尤为清楚。 记得归记得,承认也是不能承认的。 陈岸抓住他乱动的手腕,把他禁锢在桌子上,低声笑道:“我看就现在吧,时间不等人,趁着夏天到来前赶紧怀上,四月怀孕,明年初就能生了,生个乖巧听话的小兔宝宝。” 容斯言沉下脸:“你爱找谁生找谁生去!什么毛病,天天缠着一个男人生孩子。” “我不,我就喜欢你,就爱看你给我生孩子,”陈岸没皮没脸,“别人生的我还不要呢,我就要你生的,孩子嘴巴眼睛都要像你,鼻子随我……” 还一本正经计划起来了。 容斯言无语至极。 妈的,陈岸那玩意儿都快戳到他肚子上了。 二楼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唐小笛下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奇怪的一幕。 容老师坐在餐桌旁,衣领有些凌乱,衣服下摆也被抽了出来,抓着一本杂志狂扇风。 爸爸站在旁边,双手不自然地搭在身体正前方。 唐小笛拿着白天小考的试卷来给爸爸签字,嘟着嘴:“计算题写错了一个加号,只考了98分。” 陈岸抬手想要签字,忽然意识到手一拿开,某个凸起的地方就暴露了,于是又尴尬地把手放了回去。 唐小笛奇怪地抬头道:“爸爸?” 陈岸:“……” 容斯言开口道:“拿来我签吧。” 脸色也有些红,但不像陈岸那么明显的窘迫,神情也从容淡定许多。 陈岸被容斯言瞪了一眼,讪讪地捂着裆部跑去洗手间了。 容斯言把卷子拿过来,龙飞凤舞地签上了陈岸的名字。 因为看过几次陈岸在家办公,他模仿得惟妙惟肖,基本上看不出来差别。 唐小笛惊叹:“容老师好会骗人啊!” 容斯言失笑:“有这么夸人的吗。” 唐小笛拿了卷子,没有立刻走,期期艾艾道:“妈妈是不是要回学校教书了呀,我听到一点你和爸爸聊天,说你下周就要回来了。” 容斯言有些失语。 唐小笛不知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对他不再是恭恭敬敬喊“容老师”,而是“容老师”“妈妈”一通混叫,语气里加入了明显的撒娇和依赖意味。 因为前段时间的意外,他已经认定他是他的妈妈。 容斯言是想纠正他的,可是说了一次,唐小笛就委屈起来:“妈妈让我叫妈妈的,现在又不准我叫了,妈妈欺负人。” 容斯言无言以对。 这场意外是他自己造成的,和唐小笛无关,他本来就不应该把影响牵连到他身上。 唐小笛才十岁,本来就在世界观塑成的关键时期,这样频繁地打破又重建,可能会对他的认知造成混乱,甚至对世界产生怀疑。 但是他又不能承认自己就是他妈妈。 万一唐小笛哪天跑到班上去讲,男生也可以当妈妈,我妈妈就是男生,那怎么办? 那要出大乱子的。 容斯言想了想,对唐小笛道:“世界上大部分的家庭呢,爸爸都是男生,妈妈都是女生,以后别人问起来,你也要这么讲,知不知道?” 唐小笛迷茫地看着他。 “但是容老师不一样,”容斯言艰难开口道,“容老师比较……特别。就像你看奥特曼一样,奥特曼里的怪兽有的一只眼睛,有的三只眼睛,奥特曼也是能发激光能到处飞,和普通人很不一样,对不对?” 第130页 唐小笛用力点头。 “容老师就是比较不一样的,而且不能被别人发现,防止被当成奇怪的人,所以……” 唐小笛突然眼睛发光:“我明白了!妈妈放心,我以后会好好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他恍然大悟,原来容老师和奥特曼一样,来自距离地球大约300万光年的M78星云的光之国,原来容老师是外星人! 他看向容斯言的目光由依赖逐渐变得崇拜,最后变成了肃然起敬。 容斯言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潜藏在人群中的便衣奥特曼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乖。” 他把唐小笛打发回房间,一回头,陈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容斯言:“……” 陈岸:“我发现你对着小笛比对我温柔多了,为啥呢,明明我俩认识得比较久吧。” 容斯言冷冷道:“小笛比你可爱多了。” 陈岸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勾唇一笑:“原来如此……是因为母爱啊?” 第75章 来自坟墓的信 容斯言回立藤复课,身体是虚了点,但是经历了系统治疗,头脑还算清晰明快,记忆力也比以前好了点。 邵茵负责和他交接工作,她在脑后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穿着白色羊毛衫和米色方格长裙,把厚厚的班级日志和排班表放在他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谢谢。”容斯言道。 他带了些上喜苑的芝麻酥饼来,分给办公室的同事。 到了邵茵,邵茵却不伸手接,而是眼睛盯着电脑啪啪啪打字,语气冷淡:“谢谢容老师,我最近减肥。” 容斯言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她对自己的排斥。 他翻出手机,仔细翻找一番,才发现生病期间,邵茵给他发过五六条微信。 一开始是询问他为什么不来学校,后来大概是知道他请病假,就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说想来探望他。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容斯言一条都没回。 显出了十分的傲慢,十分的不懂社交礼貌,十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邵茵的最后一条消息,只剩下一条冷冷淡淡的【祝早日恢复健康】。 容斯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想,这是结下仇了呀。 邵茵虽然和他结了仇,工作倒还很认真,该交代的一样不少,问什么答什么。 只是工作之外,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一下班就背包走人。 两周之后,立藤举行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 八年前的事故之后,立藤就紧急叫停了“蓝鹰飞翔”计划,不再招收农民工贫困子弟入学。 慈善晚宴改到了每年四月,借着立藤的名头邀请整个槿城的商贾巨富,风云人物,集中募集资金,再通过各种渠道捐献到社会上去,捐助对象也由纯粹的贫困学生拓展到了残疾人、老兵、癌症病人、失独老人等各种社会弱势群体。 这活动本来跟容斯言没什么关系,他也受不了太吵。 然而陈岸打听到消息,苏逸川会出席,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逸川这些年在首都生活,不太回槿城,如果像上次一样特意跑去首都找人,容斯言又要请假,那太容易引起人猜疑了。 晚宴在槿城市中心的云锦酒店十六楼举办,酒店内金碧辉煌,高朋满座。 容斯言是向学校申请的入场券,而陈岸是作为校董被邀请出席的。 出发前陈岸问容斯言:“坐我车去?” 容斯言:“太显眼了,会被发现。” 陈岸嘟嘟囔囔的:“那我把你载到附近路口嘛,到路口你下来走进去就好了,谁会发现。” 然而容斯言很谨慎,执意要两人分开出发,自顾自去路边拦了一辆脏兮兮的出租车。 陈岸没办法,等了半个小时,才气鼓鼓地驾车出发。 陈岸抵达的时候是七点多,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 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容斯言。 容斯言和几个相熟的教师在大厅后方闲聊,他举着高脚酒杯,身着合身的黑色西装,眼睛明艳动人,清瘦笔挺,白皙透亮的皮肤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时不时晃一晃酒杯内的琥珀色液体,礼貌微笑的样子高贵得体。 明明相貌完全不一样了,可是陈岸觉得他和八年前没什么区别,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小公子,又漂亮又贵气,晚宴上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及他的一半。 他喜欢极了,喜欢得心尖发颤。 和八年前一样仰望的心情,想把他捧在手心。 要不是今晚有正事要做,他现在就想上去亲吻他的无名指,把他揉进怀里了。 陈岸看着看着就有点心痒痒,想着要是假装不经意经过呢,假装不小心擦肩而过,来个意外邂逅什么的,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异样吧……他们好歹也是老师和家长的关系啊,打个招呼聊两句很正常…… 容斯言似乎和他有心电感应,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借着喝酒瞪了他一眼。 打个招呼确实很正常。 但是有过亲密接触的两个人对视,眼神一定是不一样的,那种故作冷淡的黏连暧昧,离得近的人很容易察觉到。 陈岸:“……” 行吧,成熟男人就是要乖乖听老婆的话。 第131页 陈岸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开始熟练和周围大腹便便的富商们交谈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那些虚与委蛇。 晚宴开始后十几分钟,苏逸川进来了。 他刚出现在场内的时候,容斯言差点没认出来。 他穿着一件涂鸦夸张的大号外衣,哈伦裤,红色运动鞋,整个人皮肤苍白,容貌风流,放荡不羁,完全不像二十多岁已经工作的青年,反而像大学社团里玩嘻哈的叛逆少年。 再走近一点,发现黑眼圈也很重,两个大眼袋掉在下面,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肾虚过头。 当年还在立藤的时候,容斯言并没有怎么注意过他。 苏逸川的父亲从前是冯家的保镖,他虽然成绩在班上是中上游,相貌也是女生中十分吃得开的清俊款,但是十分心甘情愿地成了冯达旦的跟班,不主动惹事,也不吝于在冯达旦欺负人的时候跟着踩一脚。 当年欺负陈岸的人里,除了冯达旦就属他冲得最快。 并且因为脑子好使,还给冯达旦出了不少类似桌肚里倒泔水的缺德点子。 根据陈岸搜罗的信息,苏逸川大学毕业后就进了父亲的商贸公司,当起了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不久后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但似乎玩心还是很重,工资全仰仗家里,也没什么野心抱负,每天就是吃喝玩乐。 十分标准的纨绔子弟。 苏逸川进门来,一眼看见被众人簇拥的陈岸,脸色僵了僵。 陈岸现在还能和周营和平相处,是因为周营当年顶多算个敷衍失职,后来他杀回槿城,周营也跪得十分干脆利落,甚至干得出大冬天用身体帮他暖化车身上的雪这种恶心事。 这种下贱玩意儿,跟他认真就输了。 但苏逸川不一样,他和冯达旦当时算是主动霸凌,自幼养尊处优,眼高于顶,结过的仇比天大,怎么可能拉下脸来道歉求和。 陈岸也不可能接受他的道歉。 横竖两家的生意也不太碍得着,避开走就是了。 陈岸察觉到他的注视,朝他看了一眼,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好像根本没认出他来。 容斯言和陈岸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逸川。 吕恩慈当时告诉他们,凶手有三个人,冯达旦,苏逸川和陆月生。 他们并不轻信吕恩慈的指证,吕恩慈当年既然能收钱闭嘴,谁知道现在又会不会同样撒谎呢。 所以他们向苏逸川寄了信件和照片,观察他的神色。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苏逸川盯着照片看了两三秒,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脸色倒是挺难看的,把照片和纸张塞进口袋里,掏出手机。 很可能是准备联系冯达旦。 宴会厅内人太多,信号不太好,苏逸川一边拨打数字一边向外走去。 陈岸向左前方的侍应生使了个眼色。 侍应生立刻走上前去,对苏逸川道:“先生,是准备打电话吗?场内信号不太好,请随我来。” 这么贵的酒店,连个信号都保证不了。 苏逸川不耐烦地点了下头,跟着侍应生走了出去。 他们穿过漫长的走廊向前走去,越远离宴会厅,人越少,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宽敞的走廊里,只有两个男人的脚步声。 一直走到尽头,侍应生停下脚步,介绍道:“这里是早餐自助的餐厅,平常人少,信号很好。” 苏逸川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突然察觉出了异样。 酒店侍应生工作了一天,神情基本都是很疲惫的,即便强打精神工作,眼睛里的麻木和疲态是掩饰不住的。 而身旁这个侍应生目光清明,神采奕奕,刚才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根本不像个被工作折磨到麻木的服务业人员。 苏逸川当机立断,扭头就跑。 侍应生轻松地揽住他的脖子,捂住嘴巴打晕,顺着厚地毯把人拖进了电梯。 与此同时,场内的陈岸接到了消息。 对面一个脑满肠肥的木材商正在兴致勃勃讲自己和三个乌克兰美女共度良宵的事,周围男人都捧场地大笑起来,“孙总艳福不浅啊”“睡了洋女人,扬我中华男儿威风”“听说乌克兰女人生孩子之后就变成水桶腰了,是不是真的?” 孙总在起哄声中一本正经道:“谁跟她们生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孙某人风流归风流,对老婆可是痴情种,一滴精十滴血,那点精血全留着疼老婆了。” “那是孙总魅力太大,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男人们又猥琐地大笑起来。 只有陈岸没笑。 他借口拿酒,敷衍了几句,转身离开了。 走到角落里给容斯言发消息:【可以撤了】。 刚从界面退出来,陈岸突然收到文扬的消息: 【吕恩慈死了】 【在房子里上吊自杀的】 【小刘他们监听电话,发现有个陌生的号码给吕恩慈打电话,只说了四个字“问子君好”,他们察觉不对,冲进房子里去,吕恩慈已经死了】 【他们赶紧去学校把吕子君接回来了,现在吕子君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没碰吕恩慈的尸体】 陈岸死死地抓着手里的高脚酒杯,一不留神,酒杯应声碎裂。 第132页 琥珀色的酒水泼在昂贵的西服上,满地碎玻璃,身旁人都吓了一大跳。 陈岸收起手机,对他们笑了笑:“看来这杯子质量欠佳。” 侍应生们连忙赶来打扫,带陈岸去房间里换衣服。 陈岸客气地道了谢,等人都出去了,迅速把手机掏出来。 文扬问他:【吕恩慈的尸体还在房间里吊着,要不要……】 陈岸安静良久,道: 【报警吧,记得把指纹都擦干净】 第76章 与此同时。 郑康良坐在宴会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羊排,也不拿刀叉,就用手拿,吃得满嘴流油,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他眯起眼睛看着宴会厅里的男男女女,目光在穿晚礼服的漂亮女人们身上停留良久,偶尔也看长得漂亮的男人。 可是男人终归没有女人来得香软,他懒洋洋地想,也没女人穿得那么骚。 他的目光来回逡巡,百无聊赖,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白色羊毛衫和靛青色长裙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扎高高的马尾,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鼻尖小巧挺翘,皮肤吹弹可破,青春靓丽,看着跟大学生差不多。 郑康良抓着助理问:“那是谁?” 助理去问了一圈,回来告诉他:“是立藤的一个女老师,叫邵茵,刚毕业没几年。” 郑康良摸着下巴笑了:“我请她喝酒,你猜她会不会同意?” 助理:“郑先生这样地位的人请喝酒,是她的福气。” 郑康良懒懒道:“去办吧。” 助理迟疑了一下:“郑总,要不要和沈校长说一声……” 郑康良抬头看了一眼,沈麟正在主席台上和企业代表们一一握手,送上荣誉证书,感谢他们慷慨解囊,为社会慈善事业作出贡献。 郑康良嗤笑一声:“没看人家忙着呢吗——要个人而已,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 容斯言和陈岸在车里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苏逸川。 按照计划,他们把苏逸川关到城郊的一栋乡村别墅里,明天等人醒了再来问话。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容斯言:“吕恩慈……是自杀的?” 陈岸:“嗯,房子被我的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着,没有人进去过。应该是因为那句‘问子君好’,意思是威胁要对吕子君下手,所以吕恩慈选择了自杀,保全孙女的性命。” 容斯言唇色苍白,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吕恩慈死了。 和八年前父亲的死多么类似,为了保护至亲之人,选择了自尽。 知道吕恩慈被凶手收买的时候,他是很恨他的,恨他满口仁义道德,清廉刚直,却与凶手沆瀣一气,苟延残喘至今。 恨他喝茶,走路,看报纸,恨他家窗台上的阳光和郁郁生长的吊兰,甚至恨他的呼吸。 可是现在吕恩慈真的死了。 那些曾经存在于他身上的软弱,孱弱,恐惧,苟且,好像一下子突然消失了。 他决然赴死,在晴朗的好天气中,干脆地扼断了自己的呼吸。 容斯言现在终于相信,吕恩慈说的都是真的了。 凶手就是那三个人,而其中一个现在正被他们关在乡野别墅里。 容斯言游离地想着这一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把自己往下拽,越来越沉,越来越深,眼前逐渐模糊和黯淡,直到无尽深渊。 车厢内突然响起了响亮的手机铃声。 容斯言脑子里某根弦像被绷了一下,突然感觉口舌窒息,如同溺水。 他身体前倾,双手抓住座椅,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一只厚重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左手,车子随即停在路边,他被拥入温暖的怀中。 “没事的,没事……”陈岸按掉来电,把他按在怀里轻哄,“是文扬打来的电话,别怕……我在呢。” 手机铃声的后遗症仍然存在,思绪清明的情况下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不去沉浸在内疚和崩溃中。 可是像刚才这样思绪游离的情况下,猛地听到手机铃声,他就会身体发抖,陷入回忆的噩梦中。 陈岸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子,用温暖的嘴唇安抚他每一处冰凉的皮肤。 他抚摸他的背部,肩膀,把他不留缝隙地抱在怀里,给他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容斯言慢慢平静下来:“我没事,你接吧。” 陈岸不放心地又抱了他一会儿,把手机接起来:“说。” 文扬报告说苏逸川醒了,这会儿在房间里大发脾气,说自己老爸是XXXX老总,赵正博的死跟他也没关系,让他们不要装神弄鬼,装赵正博来恐吓他云云。 文扬:“里面咚咚咚的,好像在砸东西,要不要把他绑起来啊?” “让他砸,”陈岸道,“把人看好了,别让他死了就行,其他你看着办。” 得知了吕恩慈的死,容斯言心神不宁,当即就想回城郊去审苏逸川。 陈岸强硬地把他带回家,塞回被窝里。 “人死不能复生,明天有明天的事,现在你只需要休息。” 明天容斯言还要上班,陈岸答应他,自己白天就去审苏逸川,一定让他交代个清清楚楚。 第二天早上容斯言去上班,早读课是语文,却迟迟不见邵茵。 他发微信询问,邵茵也没来。 第133页 年级组长也说,邵茵并没有请假。 容斯言临时给小孩子们布置了被唐诗的任务,翻了一下课表,上午第三节 课是语文。 他有些担心,于是趁着早上的空闲,循着资料表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邵茵因为刚工作,还没有在当地买房,目前是租在一个平价小区里。 容斯言找到楼房和门牌号,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反应。 “邵老师在吗?” 他又敲了几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倒是对门的人家开了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开门问他:“找人啊?” 容斯言点点头:“同事没来上班,所以来问一下。” 老奶奶瘪着嘴,似乎挺热心的样子,走出来看了看:“小邵是吧?凌晨回来的,肯定在家,这会儿估计睡着呢。” 容斯言顿了一下:“……凌晨回家?” “是啊,估计在外面玩儿了一宿吧,”老奶奶看着还挺前卫,“小姑娘么,夜里跟朋友蹦个迪什么的,也正常。” 但是容斯言知道,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邵茵喜安静,根本不可能在外面玩到凌晨才回家。 而且昨天晚上……她分明也是去的立藤的慈善晚宴,哪来的和朋友蹦迪? 容斯言正皱眉思索着,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邵茵穿着睡衣,面色灰白,全身都在打冷战。 她的皮肤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似乎刚刚在洗澡。 她面无表情道:“进来吧。” 可是容斯言一看她的神情,心就往下一沉。 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邵茵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冷漠疏离了一些,可是那眼神—— 那是完全抽离出虚空的一种眼神,虚无缥缈,没有落点,似乎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那是对人世,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眼神。 今天还会有更新~(努力日万呜呜呜,如果没有达到也不要骂我) 第77章 邵茵 这是容斯言第一次进邵茵的家。 这是一个典型年轻女孩的家,地方不大,一百来平方,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挂着日本动漫电影的海报,一大束烟紫色的干花插在陶土花瓶里,沙发上散落着化妆品小样和穿搭杂志,睡衣和凉拖都是流氓兔图案的。 茶几上有一只巴掌大的鱼缸,里头有一只优哉游哉爬行的小乌龟,指尖大小。 可是容斯言再往里走,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呕吐物的味道。 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呕吐物应该是被清理过,但是时间隔得不久,还是传到了客厅来。 邵茵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地板,不和他打招呼也不理他。 容斯言:“邵老师。” 邵茵如梦初醒,抬起头,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灰色的阴影。 她的领口往旁边歪了一下,容斯言突然看到边缘处好像有一个深深的红色咬痕。 容斯言没有多问,而是道:“如果是生病的话,我回学校帮你请病假吧。” 邵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突然问他:“你为什么会来槿城?” 容斯言:“这里的工资高。” “其他呢?” 容斯言:“没有了。” 邵茵嘲讽似地笑了一声:“我总以为你会比较不一样,原来也这么俗气……人除了钱以外,就没有其他可追求的东西了吗。” “有的,”容斯言道,“只是这世上大部分的东西,都要通过钱才能达到。” 人年少时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梦想,想开书店,想当作家,想当漫画家,想做宇宙飞行员,可这些又有哪样不需要金钱支撑呢。 连最基本的公平正义都要依靠金钱来维持。 邵茵:“你想得到什么?” 容斯言:“我想有机会决定自己的命运。” 邵茵:“包括犯罪的权利吗?” 容斯言抬头看着她。 邵茵苍白地笑了:“抱歉,我冒犯你了,是不是?……可是实话告诉你,看到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的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容斯言没有说话。 “我活了二十五年,只谈过一次恋爱,”邵茵自言自语道,“那是在高一的时候,有个男孩子折了一整盒纸星星给我,每一个星星拆开,纸上都写着我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浪漫和被宠爱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偶像剧的女主角。” “那是很美好的初恋,暑假的时候我们在奶茶店里头靠头看《初恋这件小事》,他说他也要买一台照相机,每天给我拍照,等十年后存下满满一大本相册,每一页都是我们的回忆。” “十年,多浪漫的数字啊。” “可是因为我拒绝和他上床,半年后他开始疏远我,我偶然听到他和兄弟聊天,说我童颜但是平胸,他嫌摸起来没手感才甩了我。” “我以为我只是遇到了人渣而已,虽然受到打击,仍然相信爱情。” “如果爱情都是假的,男人都是很坏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浪漫的爱情故事呢?” “后来我才知道,只有女人会被这些漂亮话骗。所有的书籍、影视、广告公司,都在不余遗力地向女人灌输这样的观点——爱情的神圣和伟大。” “他们让女人相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男人风流一点是魅力的体现,男人不会带孩子是耿直可爱,男人生来粗心大意,对他们宽容一点也是应该的……因为爱情就是这样的。” 第134页 “从前的我确实相信这些,因为我无法控制地喜欢男人,这是天性决定的,就像我被你吸引一样。” “可是我现在终于不再喜欢男人了,”邵茵用一种奇异的虚空飘渺的声音道,“我听到男人说话的声音、看到男人都会觉得恶心。我想切掉他们的生殖器——那是他们的武器,是造物主偏心的铁证。” 容斯言:“我也是男人。” 邵茵平静道:“是啊,所以我原谅你了——你只不过是不搭理我而已,和大部分男人相比,你实在算得上一个好人了。” 容斯言突然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茵的瞳孔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她尖锐地大笑起来:“你早就想问了,是不是?你就想探听我是怎么被男人按在身下、怎么被痛苦地插入和流血的?” 她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上大片的淤血和咬伤,青青紫紫,惨不忍睹。 “你刚才就发现我的伤口了,是不是?”她大声嘲笑道,“装什么体贴关心呢,你平时都不搭理我,知道我被强奸了,反而巴巴地凑上来了?怎么,被强奸过的女人更漂亮吗?想探听我受辱的过程吗?” 她的神情疯狂而放肆,目光中却是令人悲恸的无助绝望。 她狠狠地抓住鱼缸砸了过来:“滚出去!” 容斯言没动,任她砸了。 被泼了一身的水,鱼缸应声倒地碎裂,乌龟在碎片中毫无章法地乱爬。 “我不知道,”他唇色惨白地道,“昨晚的晚宴我提早走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邵茵重重地喘了口气,呆滞片刻,捂脸放声大哭。 昨晚的晚宴,她被强行灌了酒,身体逐渐失去力气,但是意识还是有些许残存的。 在她最后的清醒时刻,她绝望地向四周伸出手,想要向同事、朋友、侍应生求救。 她迷迷糊糊地记得容斯言也来了,所以也拼尽全力喊了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来帮她。 “但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容斯言道,“我们去警局,去报警。” 邵茵凄楚地笑了:“你以为你想到的,他会想不到?——被送回来前,我体内的精斑就已经全部被冲洗干净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即便告到警局,告上法院,我也只会被指责酒后乱性、不自尊自重罢了。” 容斯言心如刀绞,但他还是坚持问道:“那个人是谁,告诉我,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的,我会尽全力帮你。” 邵茵沉默片刻,慢慢地站起身来,从垃圾桶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他。 【XX公司执行董事郑康良】 容斯言看到那熟悉的名字,几乎是立刻攥紧了手中的名片。 邵茵嘲讽道:“现在知道了,然后呢?大侦探,我等着你帮我杀了强奸犯呢。” 她以为容斯言会厌恶她的不识好歹。 毕竟这件事其实与他无关,她是在迁怒和泄愤。 她就是想这样,想把所有人赶走,以后都不要有任何人再来找她。 可是容斯言抬起头,坚定地告诉她: “会的。” “我会让他暴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 邵茵微微愣住了。 眼泪干涸在脸上,她用手背擦了擦,突然说不出尖酸刻薄的话了。 她很想嘲笑他天真,爱装逼说大话,爱不自量力地逞英雄,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说。 最后她只是说道: “滚吧。” “立藤的工作已经辞了,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任何男人,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许诺——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再也不要认识我。” 陈岸一大早就驱车到了城郊,在房间外头听着文扬审苏逸川。 苏逸川毕竟不是吕恩慈那种年老体衰的老头儿,陈岸早在高一时就领教过他的城府之深,所以并没有贸然出面,而是让文扬代替自己审。 苏逸川比吕恩慈胆子大得多,不太好吓唬。 文扬连哄带吓地搞了一上午,愣是一句话没套出来。 陈岸不耐烦地听着,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推送。 【本地新闻!有匿名网友在论坛发帖,声称立藤内部藏污纳垢,蛇鼠一窝,甚至包庇杀害学生的凶手!内附大量详实图片,甚至直接爆出了凶手的名字,其中竟有本地知名企业家冯玉山的亲孙!】 陈岸一愣,腾地一下直起身体来。 第78章 不知羞耻! 陈岸点进去,从上到下仔细浏览,越看越震惊。 帖子详细爆出了八年前赵正博被杀一案,直指主犯就是冯氏财团独孙冯达旦,对沈麟、冯玉山等槿城富豪的关系网也扒得干干净净,爆料近期立藤老教师吕恩慈自杀一案就与当年的凶杀案有关。 陈岸看得冷汗下来了。 他和容斯言一直的共识就是低调行事,越不被察觉越好,这样才能顺利开展调查。 然而这个帖子相当于直接把他们在调查的东西捅了出去,这意味着很可能还有一双眼睛在幕后盯着他们,看他们迟迟没有进展,干脆把他们往前踹了一脚,逼得他们不得不加快调查速度。 陈岸紧紧皱着眉头思考。 是谁? 第135页 目的是什么? 看样子幕后人不是冯家一伙的,但也绝非善类,更像一个优哉游哉在旁观战的人,看他们进度慢了,就不耐烦地添一把火。 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 论坛上的帖子很快被删了,相关的讨论也被扎口。 冯家毕竟人脉广博,压下消息比吃饭还熟练,不然八年前赵正博被杀的事也不会捂得这么严,现在才被人捅出来。 然而匿名者很快把帖子也发到了全国性的论坛上,那就不是槿城的人脉所能够到的了,尽管事后以“无证据谣言”的理由被一一举报删帖,还是在社交平台上引起了一阵热议。 下午六点多,容斯言下班赶到了城郊别墅来。 陈岸一见他就道:“你看见匿名帖子了吗?” 容斯言点点头。 他的脸色很不好,面色煞白,喝水的时候也会不知不觉走神。 陈岸以为他是因为匿名贴的事情烦心,尽管自己也有些烦恼,还是安慰他道:“反过来想想,也是好事,事情被这么一捅出来,冯家和沈麟最近肯定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了。” 容斯言嘴唇微动了一下,低声道:“如果帖子早发一天,就好了。” 陈岸:“什么?” 容斯言面色麻木地道:“昨晚的晚宴之后……邵茵被郑康良灌醉强奸了。” 陈岸呼吸一滞。 “精斑被冲洗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邵茵已经辞职了。 她说,不希望我报警,没有证据的指证就只是自取其辱,那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和难堪。” 容斯言脱力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神色前所未有地疲惫: “我最近时常觉得,槿城像一张大网,而我只是其中一条被困住的小鱼,四处游动,试图寻找突破的出口,可是网实在太大太大了,怎么都游不到尽头。” “我们不断地调查,不断地发现新线索,看起来好像也获得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是还是有人在不断地受害……我们的努力,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八年前是赵正博,八年后是邵茵,再往后呢?” “这中间是不是还有许许多多的受害者,无声无息地在黑夜中死去了,连姓名都不被知道,青山公墓到底还埋着多少失语的亡魂?” 他太累太累了。 曾经他调查这件事,仅仅是为了替父亲洗刷冤屈、替赵正博找到凶手,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如同掉入泥潭,越陷越深。 泥淖中伸出无数双手,把他向下拖拽,试图在真相浮出水面前,就让他口舌塞满泥水窒息而死。 陈岸在他面前蹲下来,抓着他的双手,看着他的双眼道:“你还有我。” “无论什么时候,觉得累了,你都可以依靠我。” “再大的渔网也有漏洞,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懈可击的。” “我们的努力当然有用,也许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成效,可是如果我们不做,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 “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是可以拯救未来。” 陈岸含住他的嘴唇亲吻,第一次不带任何情欲。 容斯言的嘴唇很冰凉,全身都在抖,整个人瘦得像一张纸,被搂在怀里,整个人都脆弱得好像要碎了。 陈岸的亲吻很温柔,一点一点咬住他的唇瓣碾磨,向他口中渡热气。 他是跪在他面前的,把高高坠落的他稳稳地接住了,手心贴着手心,滚烫的嘴唇中间不留缝隙,用亲吻细细密密地缝合他的旧伤。 容斯言的反应很慢,他好像感觉不到热气,也很难被暖化。 于是陈岸就耐心地吻了他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身体放松下来,慢慢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陈岸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 如同被高冷猫咪亲近的主人,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这样抱着他,抚摸他的头发。 头发细碎地落在他的脖颈间。 只要这样就好了。 文扬从楼上下来,一眼看见老板和老板娘抱在一起,想扭头也晚了。 容斯言听到声音,立刻推开陈岸,假装若无其事地喝水。 陈岸暗骂这小子没眼力见,从地上站起来,没好气道:“怎么下来了?” 文扬:“苏逸川跟硬石头似的,就是死活不肯说。各种方法我都试了,心理恐吓,用老婆孩子威胁,许诺给他钱,都没用,他就是坚持说自己和赵正博的死没关系。” 容斯言:“不可能。吕恩慈没有必要栽赃他。” 陈岸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把苏逸川关着,慢慢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回家的路上,容斯言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陈岸一边开车一边听他说。 容斯言:“郑康良这么肆无忌惮对邵茵下手,那可不可以猜测,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陈岸:“怎么说。” 容斯言:“郑康良和沈麟的关系一直很紧密,时常会进出立藤,我在学校听说过他骚扰其他女教师的事,当时因为是在学校,郑康良没敢太放肆。但是昨晚这样的场合,人多口杂,郑康良就毫不犹豫下手了。说明他并不怕东窗事发,做不做,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陈岸:“你的意思是,郑康良以前可能也对其他女教师下手过?” 第136页 容斯言:“而且赵正博被杀那天的进出记录上,也有郑康良的名字。从他入手,说不定会是一个新的突破。” 陈岸豁然开朗,猛地打了个急转弯:“那就查!” 到家的时候,小笛已经睡了。 容斯言在二楼洗澡,陈岸去一楼洗。 因为连日疲惫,陈岸洗得有些久,躺在浴缸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正昏昏沉沉着,突然听到开门声。 扭头一看,竟然是容斯言走了进来。 陈岸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瞪大一看,真的是容斯言。 陈岸连忙用毛巾遮住下身:“出什么事了?” “没有,”容斯言闷声道,“……我洗完了。” 陈岸呆了一呆:“那怎么不去睡觉?” 说着,把毛巾又提了提,完完全全挡住裆部。 陈岸不是封建,但是骨子里确实有点大男子主义,老觉得媳妇儿漂亮又金贵,是用来疼的,要小心翼翼好好伺候着。 他对容斯言总是仰视的姿态,觉得自己下面那根玩意儿太大太丑了,这么大剌剌露出来,是对媳妇儿的唐突和不尊重。 床上的事儿就该床上办,下了床不能对老婆耍流氓啊。 陈岸这么想着,下意识就把裆部遮住了。 容斯言也不说话,进来洗了个手,洗得很慢,仔仔细细每根手指缝里都洗干净了,用毛巾擦得干干的。 陈岸纳闷,这是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了? 容斯言洗完擦完,终于转过身了,看样子是准备出去。 陈岸松了口气。 容斯言停住脚步,突然又道:“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陈岸受宠若惊,差点咬了舌头。 他这才反应过来,容斯言根本就不是想洗手吧,就是想帮他擦背,又不好意思,所以别别扭扭地假装洗了个手,才鼓起勇气说出来。 陈岸乐了。 嘿,老天不负苦心人,老婆竟然会疼人了! 他连忙道:“要,要!” 容斯言慢慢地走了过来,在浴缸边蹲下,犹豫了一下,取下了……他档上的那条。 陈岸裆部一凉,目瞪口呆。 容斯言面对浴缸里的庞然大物,神色自若,泰山崩于顶而不动声色。 把毛巾在水里搓洗了一下,把陈岸扶起来,慢慢在他背上搓洗起来。 陈岸被迫背过身去,只能感觉到后颈浅浅的温热呼吸,一下一下吹在他背上。 容斯言白皙细腻的指腹在他的背上轻轻划动,掌心贴着他粗糙的后背,手势温柔。 明明是很正常的搓洗,陈岸的身体不可抑制地燥热起来。 漂亮老婆这么温温柔柔地给搓背,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的好吧! 陈岸身下燥热,拼命压抑自己的呼吸,手悄悄捂住裆部,生怕被看出来。 可是事与愿违,某个地方还是可耻地滚烫起来了。 容斯言忽然道:“背部擦完了,转过来。” 看样子是打算擦完后面擦前面。 陈岸哪里敢转过来,捂住裆部,闷声道:“……不用了。” 容斯言:“……” 陈岸:“我自己洗就好……” 容斯言抿了下嘴,露出不太高兴的神色,似乎在责怪他的不知好歹。 他第一次主动给他擦背。 陈岸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冷淡了。 陈岸苦不堪言,正想着怎么哄老婆快点走,又不至于让他觉得被冷淡对待了,突然看到右前方有一只黑色飞虫,下意识就伸手去拍了。 “啪。” 飞虫应声被拍死在两手之间。 与此同时,因为身体扭转,容斯言也终于看清他为什么不肯转过来了。 实在是…… 不知羞耻! 容斯言脸色微红,气冲冲地把毛巾扔了,转身就走。 陈岸捂着裆部,苦笑:“我也不想的啊……” 最近评论有点少,想问一下大家,像今天这样的节奏可以适应吗? 接下来基本就是这样剧情线+感情线同时进行的模式,后面也会有一点感情上的狗血,不虐,总体都是这样甜甜的暧昧和色气~ 第79章 老婆好香 几天后,唐小笛被送往英国。 陈岸和容斯言仔细讨论过了目前的情况,他们暴露是迟早的事,而且时常要外出,无法时时刻刻照顾唐小笛。 为了安全起见,把他送往了英国肯特文法学校。 离开那天,唐小笛抱着容斯言的大腿,鼻子红红的不肯走。 他才十岁,还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远过,何况还是如此突然的离别。 容斯言抱着他去机场,向他保证这只是暂时的,等明年就把他接回来。 陈岸激他:“爸爸的工作需要很得力的助手,你成绩太差的话是不行的哦,所以今年过去一定要好好学英文,让外国佬看看什么叫亚洲学霸,知不知道?” 唐小笛破涕为笑:“收到!”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容斯言格外沉默。 陈岸打着方向盘道:“舍不得啊?” 容斯言:“……六岁的时候,爸妈送我去俄罗斯学芭蕾,刚去的时候天天哭,觉得外国人都长得像妖怪,说话听不懂,鹰鼻子窟窿眼僵尸白皮,个子高得能顶到天花板。” 陈岸腾出右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碍事,他都十岁了,还有保姆还有五六个保镖照顾呢,就一年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第137页 如果说唐小笛的出国有什么仅有的好处——陈岸终于不用在家里装正经了。 原先因为有个小孩儿在家里,干点什么都不方便,吃饭看书做事都得规规矩矩的,出差前的吻别也是浅浅的碰一下嘴唇,不敢深入。 老婆情*突然来了,也不能立刻抱着他安抚,而是不得不百里冲刺抱进房间里关紧门再解决,几次下来两个大人都快憋出内伤。 这下小笛走了,陈岸瞬间变得生龙活虎。 一进家门,陈岸把他压在门板上,嘿嘿地笑。 容斯言:“笑什么,跟个傻子一样。” 陈岸低下头来嗅他的颈间,又是一阵傻笑:“老婆老婆,你好香。” 容斯言抿着嘴,脸微微烫起来。 恢复记忆后,两人之间不再需要别扭地试探来试探去,陈岸霸道而强势地介入他的生活,不让他有任何退缩的余地。 洗漱间的架子上放上了他从前最常喷的尼罗河花园,牙膏是柑橘薄荷味的;衣服都是最新款的法国男装奢牌,兼顾舒适和时尚感,按照季度一箱一箱买回来,在衣柜里按色系整整齐齐排列;专业营养师每天为他安排食谱,斯塔拉斯堡的鹅肝和北大西洋鱼子酱搭乘清晨最早一班的航班跨越国境飞过来,放上餐桌时还保持着新鲜软嫩。 此刻容斯言的脖颈间就残留着尼罗河花园的葡萄柚香气,清新怡人,满满少年气的味道。 容斯言挣扎了一下:“香水……当然香。” 陈岸却道:“不是香水……是老婆的体香。” 他低下头来,在他脖颈间猛吸一口:“清清爽爽的,有薄荷味儿,还有奶香……我他妈闻着都要硬了。” 他猛地堵住他的嘴唇,低头把他压在门板上激烈吮吻,把嘴唇吮得一片嫣红,津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呻吟从嘴唇间倾泻而出。 容斯言的脖子很快也被印上一连串湿嗒嗒的红痕,用力捶他:“现在还是大白天!” 大白天的发情,妈的,陈岸到底还要不要脸。 陈岸真就一点脸都不要,手指直接从后面探进他身体里,搅得他呻吟不休:“白天怎么了?白天照样干你,还让你看得更清楚,你老公到底有多大多粗,怎么干得你腿都合不拢的。” 容斯言永远不会说出来,但他其实,不讨厌被他这样用力地拥抱。 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的粗口和鲁莽。 被毫无顾忌地拥抱和喜爱,揉进骨子里的那种疯狂,让他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呼吸氧气。 陈岸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调查这件事,他问过他,只是他不愿意提及,糊弄过去了。 父亲的死是一道伤疤,真正剧烈而惨痛的伤,是碰一下就会痛不欲生的。 他不说,陈岸就真的没有再问。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尽全力帮他,要什么给什么,不让问就一句都不问。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再一次被用力抱紧的时候,容斯言颤抖着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心想,真是没有比陈岸更傻的小狗了。 三天后,陈岸和容斯言出发前往青山公墓。 借由陈岸的校董身份,他们顺利调取了立藤的教职工资料,排查了立藤近十年来所有的教师流动情况,查出五年前曾经有个叫林覆雪的女教师去世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安葬在青山公墓。 具体死亡原因也很奇怪,据说是体弱多病,病痛缠身去世;然而林覆雪刚进立藤时的体检指标一切正常,进校第一年还参加教职工运动会拿了女子短跑亚军。 一个参加短跑比赛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体弱多病? 两人前往青山公墓,先祭拜了赵正博,然后前往林覆雪墓碑的所在地。 林覆雪的墓碑有些旧了,上面覆盖着岁岁年年积攒下来的砂石飞灰,呈现一种暗沉的青灰色,照片上的女孩子披着长发,清纯动人,目光明亮,完全看不出体弱多病的样子。 容斯言碰了碰陈岸的手:“你看。” 陈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束扎着绿色长绳的白色雏菊。 雏菊还很新鲜水灵,花瓣上沾着露珠,在风中微微颤动。 “送花的人可能刚刚才来过,”陈岸道,“走吧。” 他们在一个老旧小区里找到了林覆雪父母的家。 林家老夫妇都是退休教师,自从女儿去世之后就不太外出。 来开门的是林爸爸——他是个精瘦的老人,肃穆板正,不苟言笑,勉强还可以靠意志力维持正常生活,每天洗衣做饭,照顾妻子。 每天,给女儿的墓碑前送上一束鲜花。 而林妈妈在女儿意外去世的打击下完全崩溃了,终日在家抱着手机,看女儿从前的照片和视频,喃喃自语,以泪洗面。 为了避免刺激林妈妈,陈岸和容斯言没有多说什么,等和林爸爸从楼道里出来,才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他们谎称是民警,因为对林覆雪的去世有些地方有疑问,想来问一问。 林爸爸说得很辛苦,因为说几句就会眼睛通红,喉间滞涩哽咽,难以继续。 只能缓一缓,喝口水,再勉强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情况和他们了解得大差不差,只是当容斯言问起林覆雪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体弱多病时,林爸爸的脸色忽然变了。 第138页 “这件事我没跟外人说过,她妈不让我说,”林爸爸脸色阴沉道,“我一直觉得,她是被人害死的。” 容斯言和陈岸交换了一个目光。 容斯言:“怎么说?” “小雪怀孕过,”林爸爸低声道,“那是有一年冬天的时候,她不肯回来过春节,我们去学校宿舍看她,发现她居然大着肚子,起码有七八个月大了。” 容斯言一怔:“她没有说孩子的爸爸是谁吗?” “问了,她死活不肯说,只是哭着说,孩子是要打掉的,”林爸爸猛吸了一口烟,“我们怀疑她被人欺负了,可是她坚持说没有,说是意外怀孕,打掉了就好了,没有人欺负她。” “可是那孩子已经七八个月大了,都开始成形了,怎么可能打掉嘛?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一般四个月以上就很危险了,一般医院也不会同意引产的。” “我们劝她把孩子爸爸说出来,我们去找他算账,让他负起责任来,可是小雪不肯,自己跑出去了。” “半年之后她回来,整个人瘦了一圈,说是找了私人诊所的医生把孩子打掉了,只是落下了病根,天冷天热都会头痛肚子痛。” “我们心疼得要命,但是看她实在不想提,觉得那男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提就不提吧,往后好好看着她,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可是几年后,她就……” 林爸爸眼睛通红,嘴角颤抖,说不下去了。 陈岸和容斯言不忍心再追问,安慰了林爸爸一会儿,站起身来告辞。 林爸爸握着容斯言的手,激动道:“所以我觉得,小雪的死一定和那个男人有关!就是他骗她怀孕,又逼她去打胎,她才落下病根死掉了……” 容斯言只能尽力安慰他:“您放心,我们一定调查清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两人从小区出来,都很沉默。 陈岸咬着牙骂:“郑康良这个畜生……” 情况显而易见了,郑康良强行占有林覆雪又逼她打胎,她才会身体虚弱去世的。 容斯言却忽然道:“你觉得,林覆雪真的打胎了吗?” 陈岸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 容斯言自言自语:“记得林爸说的吗?孩子当时已经七八个月大了,就算是私人诊所的赤脚医生,有这个胆子给这么大龄的孕妇引产吗?他不怕背上人命?” 陈岸反应过来,惊惧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那个孩子并没有被打掉,而是生下来了呢?” 朋友们,我回来了!!! 第80章 苏逸川的秘密 陈岸派人去槿城和周边各个福利院搜集符合年龄的孩子的名单,然而这些孩子大都资料模糊,年龄很难精确,林覆雪的孩子也未必就是送到了福利院,送给人领养或者夭折都有可能。 调查一时陷入僵局。 容斯言:“还有一个办法。” 陈岸开玩笑地道:“怎么着,去问郑康良?” 容斯言:“嗯。” 陈岸:“?” 容斯言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通过葛海澜。” 陈岸恍然大悟。 葛海澜现在正住在李旗云的别墅里,称得上一句“金屋藏娇”,李旗云又一直在郑康良身边安插眼线,如果通过葛海澜,说不定能打探到更多当年的消息,也就能进一步查到当年那个孩子的去向。 陈岸虽然和李旗云关系还不错,生意上往来也多,但明面上还没有卷入旧案中,一直在暗处对他们的调查会有更多帮助,李旗云是敌是友也不清楚,所以容斯言不肯让他直接去问李旗云。 隔天容斯言打电话给葛海澜。 葛海澜面露难色:“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笨嘴拙舌,没什么心眼,万一露馅会很惨哎……” 嗯,笨嘴拙舌。 容斯言也不跟他废话:“十万。” 葛海澜:“我每天要陪床陪笑陪打麻将,再加上一个打探消息,身体真的要吃不消的……” 容斯言:“二十万。” 葛海澜叹气:“老大,这不是钱的事儿,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的,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当代豪侠!但是吧,这事儿风险太大,跟我又没啥关系,我就一平头老百姓,这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一样勇敢正义的……” 容斯言:“厕所全裸自拍。” 葛海澜一愣,抓着手机大叫:“不是删了吗?!” 之前两人交易结束,容斯言明明当着他的面把视频删了的。 容斯言语气毫无起伏:“啊,留个备份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葛海澜:“……” 他决定收回刚才夸他当代豪侠的话。 容斯言:“成交。” 葛海澜咬牙切齿,哭丧道:“老大,你当好人亏了真的,你要是去当坏人,哪还有郑康良和沈麟作威作福的份儿。” 容斯言淡笑一声:“谢谢夸奖。” 唐小笛去英国已经一周了,周末的时候打视频回来,一看见容斯言,眼圈就红了。 容斯言连忙道:“被人欺负了?” 唐小笛摇头。 容斯言:“饭菜不好吃?睡得不好?” 唐小笛抽抽搭搭:“还行,反正饿不死。” 容斯言:“……” 陈岸插话:“你听他跟你这儿卖惨呢,保姆都跟过去了,以前吃啥现在还吃啥,怎么就这么娇气了。” 第139页 容斯言:“有没有在学校交到新朋友?” 唐小笛继续抹眼泪:“还行,就是晚上有的时候会想家,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陈岸:“啊,我怎么听阿姨说,你白天踢球,晚上睡得跟小猪猡一样,打雷都不醒?” 唐小笛被拆穿,脸色羞红,哇的一声又哭了。 容斯言瞪了陈岸一眼,扭头哄道:“爸爸逗你呢,别理他。” 小孩确实是长大了,鬼灵精的,他原本就早熟和聪慧,现在开始有意识地撒娇和讨要宠爱。 唐小笛抓着屏幕,哼哼唧唧:“等明年回国了,我要和容老师睡一屋。” “不要爸爸了。” “爸爸一个人睡,晚上被黑暗宇宙人卡利星人抓走吃掉。” 小脸绷着,故意不看爸爸。 陈岸捂着心口装受伤:“哎……说好的养儿防老,我还没老呢就嫌弃我了……” 说着说着,倒在容斯言身上,头在他怀里乱拱:“老婆老婆,我只有你了……” 他的头枕在容斯言大腿上,隔着一条睡裤,只感觉那双大腿温热绵软,周身都是清清爽爽的柚子香气。 容斯言没理他,哄了唐小笛几句,挂断了视频。 陈岸躺在他大腿上,双手枕在脑下,仰头看他:“干嘛关掉视频?” 容斯言:“……” “啊,”陈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怕小笛看见少儿不宜的场面?” “只是聊完了而已。” 容斯言面无表情,扒开他下沙发。 下一秒就被陈岸一把按了回来,白皙的锁骨上留下一连串濡湿的红色痕迹:“老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害羞的时候,眼睛都会不自觉往右下方撇哦……” 葛海澜那边进展有点慢,因为李旗云似乎不常在家,安排给他的生活助理嘴巴也很严,不太理会他的搭讪。 几天后,苏逸川那里倒是有了进展。 一个让陈岸和容斯言都目瞪口呆的进展——苏逸川,竟然有毒瘾。 苏逸川刚被关的那几天,虽然也经常摔东西、疯了一样大吼大叫,但是他们都以为那是少爷脾气在发作,在威胁他们把他放出去,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文扬观察了一阵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某一次进去送饭,意外发现苏逸川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口吐白沫,急忙叫了医生来,这才发现他手腕上竟然有不少陈年针眼,腿部也有轻微溃烂。 看样子他吸食毒品已经有些年头了。 那些疯了一样的大吼大叫、用头撞墙,都是因为毒瘾发作,无法自控。 陈岸和容斯言面面相觑。 这个意外超出了他们的预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继续关着? 万一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送去戒毒所? 那等于放虎归山,之前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了。 陈岸忍不住骂:“蠢货!” 毒品是这世上来钱最快的行当,但连毒贩子都知道,这东西不能碰,一碰就是一个死。 他们之前调查苏逸川,得知他风流纵欲,时常流连在外,夜不归宿,甚至放任情人找上门来,挑衅原配,欺负女儿,闹得鸡犬不宁。妻子据说是打算和他离婚了,但不知是余情未了还是期盼着他能回心转意,一直拖着没离。 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敢吸毒。 容斯言的脑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猛然想起一些忽略的细节。 他抓着文扬问:“苏逸川没有说过自己吸毒的事?” 文扬被他揪着领口,结结巴巴:“没、没有。” “也没有问你要过毒品?” “他除了大喊大叫要出去,还有诅咒骂人的话,什么都没说过。” 陈岸刹那间也明白过来,和容斯言对上目光。 染上毒的人,自控力基本就被瓦解得丝毫不剩了。 一旦毒瘾发作,大脑里什么想法都没用了,只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寻找毒品,毫无自尊,哭喊恳求,这就是为什么瘾君子最后都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苏逸川竟然能在毒瘾发作下忍住不说,也丝毫没有表露过讨要毒品的意思。 这说明了一点。 他很可能不是主动吸毒的,而是被某个人带着吸的。 自我厌恶的同时,他的大脑仍然在拼命地告诫自己,这是罪恶的,是一定需要戒除的。 这样一个拼尽全力抵抗毒瘾的人,真的会那么风流潇洒、恣意放纵吗? 除非…… 除非,那些都是他刻意制造出的假象。 第81章 苏逸川(无主角情节,谨慎购买) 有了突破口,加上毒瘾频犯,几天后,苏逸川终于撑不住了。 陈岸和容斯言知道了当年真相的另一个版本——关于一个小跟班的故事。 苏逸川的父亲是被冯家从美墨边境线上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他正在垃圾桶旁翻发霉的热狗面包吃。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来自何处。冯家老爷子冯玉山用拐杖点着他的头顶,漫不经心地说,养着吧,就当多养条狗。 苏逸川从小就知道父亲是冯家的一条狗。 好听点的名号是冯家的“保镖”,要在枪林弹雨中替冯家人挡子弹,在生意出了岔子的时候当冯家人的出气沙包,在冯家小少爷不高兴的时候跪下来给他当马骑。 第140页 那时冯达旦还穿开裆裤,骑着骑着尿了,金黄色的尿液就淅淅沥沥顺着父亲的脖子流下来。 姆妈惊诧地扑过去,用水杯接冯达旦的尿——她说那是珍贵的童子尿,用来煮鸡蛋煮鸡汤,最是大补。 冯家有许多条狗,父亲是其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因为他优柔寡断,渴望安稳,不够狠,也不够坏。 苏逸川八岁那年,父亲终于向冯家请辞,拿着前半生浴血换来的钱,回到槿城安安稳稳地开了一家商贸公司。 父亲仍然是感念冯家的,所以总是叮嘱他,要记着冯老太爷的好,不然你爹当年早就死在墨西哥了,也就没有你啦。 逢年过节去送礼,送的礼物都价格不菲,一件抵得上公司小半年的收益,父亲从来没有犹豫过。 尽管那礼物大多数时候都淹没在奢华的礼物套盒堆里,连句道谢都很难得到——冯家的主人们要忙着和名流豪富们寒暄,抽不出空来一一致谢,而父亲在冯家晚宴中是没有席位坐的,等开宴之后,就带着他悄悄地走了。 成为冯达旦的跟班好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他们同在立藤读书,年纪也一样大,冯达旦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成立“白虎团”,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那是冯达旦模仿西方学校的“兄弟会”成立的小团体,他雄心勃勃地要在学校里建立自己的“帝国”,逼迫每一个男生加入,进入的人要通过一些古怪的试炼,比如喝牛血、吞蛇胆、掀女生裙子等等。 苏逸川觉得很无聊,但是父亲极力鼓动他和冯达旦处好关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少年时代和冯家小少爷建立起友谊,将来的平步青云简直是肉眼可见的。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当年的父亲渴求安稳,如今年纪大了,却又开始遗憾过去,觉得自己年轻时如果再拼一点、狠辣一点,也许这会儿已经在冯家担当大任,成为人上人。 于是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完成自己年轻时未完成的志愿。 如果说一开始是赶鸭子上架,渐渐的,苏逸川的确也尝到了一些甜头——那是他未曾体验过的感觉,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狠狠踩在脚下,逼得他们哭泣求饶,心惊胆战,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非常新鲜,非常刺激,非常爽。 他开始主动地给冯达旦出主意,怎么花样翻新地整看不顺眼的人,怎么让眼高于顶的人跪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 冯达旦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重用”他,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甚至亲自邀请他出席了自己的生日宴会。 这是从未有过的荣耀。在所有出席宴会的孩子里,他是家庭最低微的一个,可冯达旦分给他的蛋糕是最大的。 这让他受宠若惊,飘飘欲仙。 后来他才知道,每一口蛋糕都是有代价的,精明的冯家人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 变故发生在高一那年。 冯达旦失手将刀捅进了赵正博的身体里。 那时赵正博其实还没有死,他挣扎着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逃跑,在水泥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 苏逸川懵了。 他欺负过很多人,把很多人打出血,但是从未想过这是会死人的。 也许是这么久都没有出过事,他几乎有种自己生活在格斗游戏里的感觉,出拳能给他带来凌虐的快意,但他下意识觉得,对面的人是不会死的,一局结束,对面就会晃晃悠悠站起来,重新复活。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下意识要打120,冯达旦却一巴掌扇掉了他的手机:“你特么傻逼?” 冯达旦把赵正博踹倒在地,津津有味地欣赏他慢慢死去的样子,然后像模像样地拿出纸巾,擦掉了刀柄上的指纹。 冯达旦转头嘲笑他:“这就吓傻了?没见过死人?” 他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自己去年暑假在墨西哥的时候还曾经遇到过街头枪战,流弹乱飞,一个红头发的老人被一枪爆头,脑浆溅了一地,刺激得他当晚多吃了三碗烤猪脑花。 苏逸川难以置信,低声道:“旁边还有监控!……这、这是在国内!” 冯达旦满不在乎,他体内的嗜血因子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虽然从小被训练使用枪支,但是家长还从未让他在训练场之外的地方用过枪。他们警告他国内和国外法律不一样,要安分低调一点,但是他从小在各个国家辗转生活,大脑里根本没有法律道德的概念,普通的刺激也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试试手”了。 他管杀人叫“试试身手”。 也是在这一刻,苏逸川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么天真。 他以为冯达旦只是脾气暴躁骄横一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真的可以随随便便杀掉一个同班同学。 事故被处理得很干净。 冯家拿钱堵了吕恩慈的嘴,让他去治孙女的病;监控室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立藤压消息也压得很快,几个星期后就几乎没人讨论这件事了。 苏逸川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依旧是天天跟着冯达旦冲锋陷阵,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揍一揍。 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惧几乎将他吞没了。 他对赵正博当然是没什么感情的,但赵正博死前翻着白眼,不肯瞑目的样子接二连三地闯入他的脑海——他无法控制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惹怒了冯达旦,会不会和赵正博是同样的下场? 第141页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赵正博,可能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都是冯达旦眼里的草芥而已。 高中毕业后,他和冯达旦的关系迅速冷却下来。 他变得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谨慎胆小,渴求安稳。 上大学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活泼漂亮的女孩,没毕业就结婚了。 他想,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将来笨一点也没关系,老实一点也没关系,他可以健健康康长大,没有多少钱,一生无虞,没病没灾。 然而不久后,他收到了冯达旦的生日请柬。 冯达旦在信件里恭喜他结婚有子,同时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宴会。 苏逸川心头突突一跳,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父亲因此对他臭骂一顿,他说他脑子被驴踢了,明明高中时和冯达旦处得那么好,现在正是拼事业、为冯家效劳的时候,结果关系反而淡下来了? 苏逸川坚持地拒绝了。 冯达旦收到他的婉拒,居然派了私人飞机,亲自来接他。 他无可奈何,前往纸醉金迷的荷兰鹿特丹。 冯达旦在那里包了整整一条街,庆祝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 鹿特丹,荷兰著名的红灯区,别名“性都”。 妖娆火辣的橱窗女郎们身着三点式,一列一列地走进酒吧来,在宾客们身上磨蹭挑逗。 苏逸川缩在角落里,祈祷冯达旦一整晚都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被人群包围的冯达旦高声喊了他的名字,似笑非笑道:“这位可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可惜高中毕业就没怎么联系了,我特意送请柬,他还不想来呢。” 苏逸川满额都是冷汗,嗫嚅:“真的是家里有事……” 冯达旦眼神示意一个前凸后翘的妓女岔开腿坐到他身上,抽着乌普曼雪茄道:“赏你了。” 苏逸川呆了半晌,象征性地搂住那妓女的腰。 冯达旦又嗤笑开来:“怎么,不满意?” 苏逸川摇头,他想找借口说回房间,这样可以趁机逃跑。 然而冯达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懒洋洋道:“就在这儿吧,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害羞。” 苏逸川脸色僵住了。 冯达旦也不跟他虚与委蛇了,他把雪茄按灭在沙发上,冷笑道:“我也不是为难你,高一的时候是你三番五次问我能不能毕业之后跟我干,表忠心说一定誓死追随我;结果高中毕业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跟我来萨卡特卡斯州,你拒绝了;后来我又问了你几次,你跟躲苍蝇似的躲着我——不会觉得我真的是软柿子随便拿捏吧?” 他一脚踹翻了茶几,怀里的金发女郎惊得叫了出来,红色比基尼兜不住软肉,胸前两团白兔汹涌地抖。 满屋子庆祝的人都不敢吱声了,盯着他们看。 “回国结婚生子了,嗯?你那老婆有这些妓女漂亮吗?屁股和胸也能这么大吗?” 苏逸川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妻子被这样羞辱,可是他不敢反驳,一句都不敢。 他是这世界上最孬的孬种。 冯达旦让手下拿了瓶酒来,那是一瓶墨绿色瓶身的酒,没有商标,倒出来是酒红色的液体。 冯达旦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漫不经心道:“要么让我录下你跟妓女做爱的视频,发给你老婆;要么把这酒喝了,二选一吧。” 他别无选择。 沉默片刻后,仰头喝下了那酒红色的液体。 酒水是辛辣的,淡淡的苦,还有一点让他晕眩迷幻的东西。 回国大约一个星期后,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 那是冯达旦对他的惩罚——从此成为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永无天日。 他的意识渐渐混乱,皮肤慢慢溃烂,在每一个角落里偷偷藏针筒,隔三差五从家里偷钱,怀揣着心惊胆战和痛苦,去买那一点点让他短暂得救的白色粉末。 他只能装作荒淫风流的样子,出钱让“小三”来家里闹,逼得妻子终于和他离婚。 因为他知道,冯达旦的惩罚并不会到此为止——从冯玉山在美墨边境线捡到父亲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精明的冯家人,永远不会做赔本买卖。 这章没有主角戏份,完全是苏逸川的自白,可能会有人觉得配角内容有点多,或者疑似洗白(?) 我也犹豫了很久,是略写还是完整写出来,最后还是决定按原来的思路写。 苏逸川在之前的情节里一直是反派,我不是想洗白,他之前欺负小狗的时候我也很想打死他(x),但是我认为每一个配角都是多面立体、有血有肉的,在学校霸凌同学的人,也会爱自己的妻子女儿,会为了家人远离危险人物,这是不冲突的。 他的转变在接下来的情节里也有很重要的推动作用,大家看到后面就知道啦~ 感谢每一个购买这章章节的读者,谢谢你们愿意看一个并不是主线的故事,《害群之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鞠躬) 第82章 早安吻 周一早晨,容斯言睡过了头,急急忙忙爬起来换衣服。 陈岸眯起漂亮狭长的眼睛,靠坐在床头,看着他手忙脚乱把米色丝绸睡衣脱下来,细瘦的后腰上印着殷红的痕迹,软白的屁股上还有泛青的巴掌印,一个巴掌就大得盖住了半边臀*,立在床尾的时候腿部微微打颤,几乎站不稳。 第142页 陈岸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昨晚的杰作,道:“不上班了吧?” “不行,”容斯言扣着领口道,“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 陈岸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不会在讲台上晕倒吧?” 容斯言抓起一个枕头砸他。 陈岸笑眯眯地躲过了,长腿一迈下了床。 他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黑色平角内裤,肉体在黑色布料下若隐若现,小麦色的腹肌薄薄的,漂亮精壮,荷尔蒙气息汹涌勃发。 容斯言偏开目光,转身往外走:“我去洗漱……” 陈岸伸手想把门关上,容斯言早已察觉到他的意图,在他碰到门之前一弯腰溜出去了。 陈岸挑了下眉毛。 容斯言洗漱的时候,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就这么穿着一条黑色内裤,抱着胳膊在旁边看他。 容斯言目不斜视刷完牙,转头拿毛巾,发现毛巾不见了。 “找这个?” 陈岸拎着他惯常用的那条淡蓝色毛巾,逗猫似地抬高了手。 容斯言皱眉:“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陈岸把毛巾晃了晃:“看看我亲爱的老婆什么时候给我一个早安吻。” 容斯言把毛巾一把拽下来,干脆利落地洗完脸,道:“你要是真的很闲,不如多想点办法怎么让苏逸川同意作证,而不是在这儿孔雀开屏。” 前几天,苏逸川顶不住压力交代了全部实情,但是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了不牵连妻子女儿,完全不搭理他们的威逼利诱。 他们答应他“如果出庭作证,就出钱帮你戒毒治病,帮你保护家人”,苏逸川也置若罔闻,似乎已经完全不相信任何人了。 陈岸苦笑:“老婆,我们之间现在除了查案就没有别的话题了吗?” 容斯言洗漱完毕,终于纡尊降贵,偏头看了他一眼:“比如?” 陈岸把他面对面抵在梳洗台前,咬他的唇瓣,撒娇似地轻哼:“比如……时不时维系一下夫妻感情,关心一下老公的生理健康啊……” 容斯言的嘴唇刚刚被冷水浸过,软软凉凉的,被强势地撬开唇瓣,口腔里满是清新的薄荷香气,吸一口就甜到人的心坎儿上了。 被咬上来的一瞬间,容斯言的唇间泄出一丝难耐的“嗯……”。 这声轻哼跟羽毛似的,又绵又软,余韵悠长,搔在人心底最痒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像极了蓄意勾引。 但这其实是容斯言身体的条件反射——他太瘦弱也太软了,被稍微强迫性地抓住,皮肤就会泛红变烫,而陈岸又太熟悉他身体的每一寸,轻易地就能让他攀上云端。 陈岸温柔地啃着他的唇瓣,诱哄道:“今天不去了吧,不去学校了……” 脑海里回忆起昨晚在床上,容斯言衣衫半褪,被抱在怀里哭泣挣扎的样子。 想着想着,手上的力气就不自觉大了一点。 容斯言被他挤压着,臀部上的青紫痕迹被压痛了,顿时清醒过来,狠狠踩了他一脚。 “嗷嗷嗷!” 陈岸抱着脚跳开了,哀哀喊痛。 容斯言在他委屈含恨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他:“白天继续盘问苏逸川,别松懈了。” 陈岸别无办法,只好苦笑着应了。 就在容斯言出门的一刹那,陈岸忽然有一种奇怪的,不太好的预感。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预感是什么,容斯言已经甩上了门。 这天白天和前些日子没什么不同,他和文扬在别墅里猛灌浓茶和冰美式,轮番和苏逸川聊,希望能乘胜追击,打破他的心理防线。 中午的时候,苏逸川终于有些松动,疲倦麻木地看着他:“行了……我想想吧。” 陈岸喜出望外,看出他也是烦得不行不行的了,也没再逼他。 他吩咐文扬去附近饭店买些酒菜来,打算中午和苏逸川喝两盅,喝酒是男人之间打开心扉最好的方式。 文扬去得有些久,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 陈岸察觉不对,打算开车去找人,刚走下楼去,就撞上了惊慌失色的文扬。 文扬上气不接下气:“出事了……容老师出事了!” 陈岸胸口一窒,用力抓紧他的领口,厉声道:“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学校那边传来的消息,容老师今天上课的时候,一个自称是家长的人突然把他叫了出来,经过教学楼底下的时候,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人绑上车带走了……” 陈岸胸口中的恐慌和怒意几乎喷薄而出,失控地咆哮道:“他妈的那几个保镖呢?吃干饭的??!” 文扬抖抖索索,把一张纸条递给他:“他们说……那男人离开前,留下了这个,说是给您的。” 白色纸条上只有简简单单六个字: “拿苏逸川来换。” 对不起这章有点短QAQ 突然回到感情线,有点不适应了…… 但是接下来会越来越熟练的…… 因为小狗和容老师又要开始酸酸甜甜撒狗血谈恋爱了…… 第83章 天台救美 衡天首府。 这是整个槿城楼层最高的建筑,外壁是流线式的希腊里拉琴形状,优雅精巧,十年前由某位留学欧美的归国建筑家设计,会员都是私人邀请制,保密性和安全性都极好,以供圈内商贾们私人聚会、商务交谈。 第143页 陈岸搭乘电梯直奔楼顶,神情阴鹜,眼睛紧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 叮。 顶楼到了。 陈岸大踏步走出电梯,身后跟着同样面色不豫的文扬。 顶楼是一个巨大的天台,围栏有一人高,白色遮阳棚下是木质矮圆桌和长沙发,桌上摆放着鲜花水果,四周郁郁葱葱地种着绿植,靠近围栏的地方还有一个八平米左右的游泳池。 这是整个衡天首府风景最好的地方,租下这层楼的人们可以在白天闲聊放松,晚上也可以欣赏槿城的夜景。槿城靠海,从顶楼远远望出去,就能看到一片深蓝色的大海。 陈岸一踏出电梯,就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老熟人——冯达旦。 他比八年前更胖更丑了,满面油光,邋遢肆意,穿着度假风的艳丽花衬衫,肚子上的肉被沙滩短裤勒得如同灌香肠,脚上趿拉着一双驼色拖鞋,懒洋洋地瘫坐在沙发上,四周美女环绕,正在听沈麟说着什么。 听到声音,冯达旦和沈麟都抬起头来。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陈岸清晰地感觉到冯达旦瑟缩了一下。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八年前他曾经把他揍出屎,八年后心理阴影依然还在,那是动物对趋利避害的本能。 陈岸站定不动了,面无表情道:“人在哪。” 冯达旦笑起来:“我刚还跟老沈说呢,我说不用猜,那位容老师肯定和你有一腿,不然你们怎么会在上次慈善晚宴的时候前后脚走?小苏也是那天晚上突然失踪的,他爹求到我家门口来,脑袋磕出了血,我只好勉为其难来帮他找人喽。” 他对八年前的败北一直怀恨在心,时刻计划着要报复回来,然而眼神对上的一瞬间,还是不受控制地想要逃避和退缩。 他因此愈加愤恨,面部扭曲。 陈岸还是那句:“人在哪。” 冯达旦装作漫不经心,往嘴里塞了颗葡萄:“不急。不如先来聊聊前段时间档案卡失窃的事?你还去找了吕恩慈吧?可惜啊,这老家伙自己心虚,上吊死了。” 连一丁点掩饰的意愿都没有。 与其说是蠢,根本就是肆无忌惮。 沈麟不愧是老狐狸,比冯达旦城府深得多,打圆场道:“小陈对同学的死有疑虑,也是正常的,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他和蔼地对陈岸道:“你是在查赵正博死亡的事吧?上次在我家找档案卡、挟持琼儿的那个男佣,也是你的人?我当时还奇怪呢,你和那佣人素不相识,为什么那么情绪激烈地帮他赶跑欺负他的人……所以,你是怀疑当年我包庇了凶手,才会派人来偷档案?” 他们以为他是主谋。 陈岸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还没发现容斯言就是郁风晚。 直觉告诉他,一旦冯达旦他们发现容斯言就是郁风晚,可能后果会非常严重。 沈麟叹了口气,解释道:“我那天烧档案纯粹是家里仓库不够用,要腾点地方……八年前那件事,我也很痛心。我知道你和小冯有旧怨,可是八年前他就洗清了嫌疑,警察也一直在查。这事儿和小冯他们就没关系,你赶紧把苏逸川放了,别闹出大事来。” 陈岸心明眼亮,知道他们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在这儿拿腔拿调试探他呢。 他也笑了一声:“哪里的话,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也没见过什么苏逸川。我来只为了一件事,容老师是我的人,你们贸然抓人,是不打算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麟还要再套他的话,冯达旦却不耐烦了。 冯达旦:“说了一个换一个,听不懂?你把苏逸川交出来,我把人还给你。” 他打了个响指,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押着容斯言从侧门走了出来,架上了天台的围栏。 容斯言夹在中间,几乎只有保镖的一半大小,面色苍白,神色倒还算镇定,知道自己逃不掉,平静地就坐上围栏去了。 摇摇欲坠,命悬一线。 “你在楼底下也安排了人手吧?”冯达旦懒洋洋道,“敢乱动一下,我就把他从这儿扔下去。” 陈岸的瞳孔瞬间睁大了,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身体向前倾去,拳头也握紧了。 微凉的夜风中,容斯言忽然抬起眼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陈岸察觉到沈麟一直在观察自己的神色,硬生生刹住了动作。 几秒钟后,恢复了若无其事的冷淡样子,收回了目光。 冯达旦得意洋洋,挺着啤酒肚走到围栏边,摸了一把容斯言的脸颊,感慨道:“长得普通了点,脸皮倒是又细又滑的,难怪陈总这么紧张你。” 他在摸陈岸的人,这个认知让他无比愉悦。 陈岸额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如果不是容斯言的目光在有意无意扫过他,眼里全是严厉制止,他立刻就要冲上去把冯达旦手砍了。 他们太熟悉了,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容斯言被冯达旦的猪手摸着脸和脖子,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 陈岸默念着大局为重,努力把身体放松下来,大脑飞速思考。 从苏逸川之前交代的情况来看,冯达旦要用容斯言和他换苏逸川,肯定不是因为在意苏逸川的死活,苏爸爸磕头估计也没什么用。 那么冯达旦此举,应该就是知道他在查赵正博死亡的事,也知道苏逸川有毒瘾,撑不了多久,担心他会叛变了。 第144页 防止他叛变,所以尽快把他救出来,严加看管,以防万一。 甚至,救出去之后就可能直接灭口了。 陈岸和容斯言原先讨论过,万一出现意外情况,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绝对不能把苏逸川交出去。 这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证人,一旦交出去,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陈岸出发前设立了AB两个计划。 A计划,是趁人不注意,让手下们冲上来硬抢,然而现在容斯言被半挂在围栏上,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那就只剩下B计划。 陈岸松松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笑了一下:“我说了我没碰过苏逸川了,你们拿我的小情儿威胁我也没用啊,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我还能给你变出来?” 冯达旦沉不住气,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沈麟假模假样劝阻道:“别说气话,小冯现在情绪有些激动,说不定真把容老师推下去了。我看得出来,你和容老师感情不错,还是……” 陈岸掏了掏耳朵:“啊?有吗?” 他大笑起来:“去接小笛放学的时候遇到过几次,觉得挺顺眼,包养过一段时间而已。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你们不会真觉得能用他来威胁到我吧?” 冯达旦压根不信,嗤笑:“这么不走心啊,那你这么紧张地找过来干什么?还给他在学校配保镖?” 陈岸耸耸肩:“我今天本来是懒得来的。前些日子一个朋友看中他,跟我预订了,我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啊。” 冯达旦:“哦?哪个朋友?你们还玩儿换妻呐?” 陈岸还没来得及说话,冯达旦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了电话,有些意外地顿了顿,让手下下去接人。 片刻后,电梯门再次打开了。 宋予清穿着一身运动服,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听说今晚这里挺热闹的?” 陈岸突然明白了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他脸色一变,刚想开口,宋予清已经抢在他面前开口道:“我来接我的‘小白兔’啊。”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拍陈岸的肩,完全是一副熟稔的铁哥们儿的样子:“说好的借我玩儿一段时间呢,怎么搞的,大半夜在这儿吹冷风?” 他转过头,像是突然看见风中飘摇的容斯言,高兴地跑上前,一把将他从围栏上拉了下来:“啊,抓住了!” 助攻小宋上线~ 第84章 怨夫小狗 天台上所有人都盯着宋予清。 宋家往上数三辈是在皇城根底下当差的,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在首都和槿城都有很强大的人脉关系,难得的是宋家行事作风低调,广结善缘,和气生财,所以谁都不会闲得去得罪宋家人。 三个人心中各有猜测,但都因为宋予清的身份而心有顾虑,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冯达旦想的是,陈岸这小瘪三,哪来的本事,居然勾搭上宋家小公子了? 沈麟想的更多一些。他心里有两个猜测,一是宋予清在给陈岸打掩护,配合他撒谎;二是陈岸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没有参与到查案中,这一切只是误会,宋予清也不知道赵正博的事。 沈麟希望的其实是第二种,如果宋予清真的掺和进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更多的势力都参与进来了。 虽然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主动卷入这么个小案子来,为了个农民工小孩的死,至于吗? 与他们相比,陈岸想的就非常简单了——日了狗了,容斯言什么时候联系的姓宋的那小瘪犊子?! 他脑子里甚至已经没有冯达旦和沈麟了,满身心都是火气和酸涩的醋意,不知道容斯言什么时候联系的宋予清,瞒了他多久,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他们还藏了什么他諵風獨家不知道的秘密。 眼看着容斯言顺从地被宋予清揽住肩膀、不动也不挣扎的样子,陈岸火气上头,迈着大步走上前去,抬手就想把他拽过来。 借着陈岸宽厚的背部的遮掩,容斯言迅速地抓住他的手。 他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却温和乖顺:“也谢谢陈总来救我。” 手背上使劲儿一拧。 手背刺痛,陈岸瞬间清醒过来。 宋予清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慢悠悠道:“嗯,我也要谢谢陈总,要不是他大方割爱,我哪能抱得美人归呢。” 说着,又像是宣誓主权似的,把容斯言的肩膀圈得更紧了些。 陈岸额上青筋直跳,死死地盯着容斯言的眼睛。 容斯言难以承受那目光中的灼热和醋意,现下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跟他多解释,只能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冷……” 宋予清反应敏捷,立刻接话道:“那今晚跟我回京城吧?本来日子也差不多了,给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都按着你喜欢的颜色选的。” 陈岸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最后垂了下去。 容斯言看着他无力地松开拳头的样子,心中莫名一揪。 陈岸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转过身,对冯达旦和沈麟道:“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冯达旦恼火地想说什么,被沈麟按住了。 沈麟和宋予清又交谈了几句。 宋予清表现得对赵正博的死毫无兴趣,也不关心他们为什么乌漆嘛黑地在天台上吹冷风,他只关心自己的新宠物的安全健康,一直在兴致盎然地盯着容斯言看,摸摸头发摸摸耳垂,轻佻风流,看起来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第145页 沈麟:“我怎么听说,你要结婚了。把一个男人带回家去,你爸妈不会有意见?” 宋予清挑了下眉:“校长大人这么担心我,要不跟我一起回去?” 沈麟沉默片刻,大笑起来:“宋小公子说笑了。” “我也不常说笑话,今天是看到老校长和老同学,太高兴了,就多说了几句,”宋予清皮笑肉不笑,“没别的事,我带人走了?” 沈麟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宋予清大摇大摆搂着容斯言的腰走了。 陈岸的表情平静无波,手插在口袋里,跟在两人后面进了电梯。 沈麟话里有话,最后说了一句:“天黑路滑,路上要小心啊。” 陈岸淡道:“您也是,夜路走多了,要防着遇见鬼啊。” 电梯门一关,冯达旦对沈麟发火道:“你放他走干什么!明摆着他就是陈岸找来救场的,现在苏逸川没找到,人质也放跑了!” 沈麟忍住暴打猪头的冲动,勉强耐心地对他解释道:“赵正博的事,卷进来的人越少越好,不管宋予清是为什么来的,起码他现在明面上和这件事无关,也并没有插手,那我们就还有其他机会翻盘。如果今天和宋予清闹翻脸,那就是和宋家为敌……那后果,可比单纯一个赵正博严重多了。” 其实如果可以,他连陈岸都不想得罪。 无奈冯达旦八年前就跟陈岸结了仇,一口咬定是他捣鬼,现在连个表面朋友都做不成。 沈麟是标准的商人思维,圆滑精明,以和为贵,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得罪人,这也是他能在槿城站稳脚跟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冯达旦暴躁地踢翻了果盘,葡萄樱桃滚了一地:“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再多派几个人,找苏逸川,”沈麟道,“万一陈岸说的是真的呢,当天绑走苏逸川的,另有其人?” 因为一路上都有冯达旦的保镖在监视,三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风流公子”、“男狐狸精”和“前任金主”。 一辆纯白色的林肯MKT等在楼下,车身漂亮奢华,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宋予清打开车门,绅士地把容斯言让了进去,自己紧跟着钻了进去。 他摇下车窗,对陈岸亲切地摇了摇手:“老陈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带容老师去赶飞机啦。” 冯达旦的保镖一直在看着这边。 陈岸没说什么,看着车内若隐若现的苍白脸庞和修长脖颈,慢慢道了声:“……晚安。” 声音有些古怪,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紧窒干涩。 容斯言的头动了下,微微侧过头,似乎是想说什么。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宋予清已经催促司机道:“快快快,大哥你这是睡着了怎么地?赶不上飞机了要!快走快走!” 猴急猴急的,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带容斯言飞走了。 司机一踩油门,轿车迅速呼啸而去。 陈岸看了几秒车屁股,收回目光。 在冯达旦保镖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 文扬在前面问:“回家?……还是去机场?” 陈岸:“回家。” 文扬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调整方向,向家里驶去。 也对,现在跟去机场也太明显了,何况冯达旦还有可能派人跟踪,要是被发现了就露馅了。 他心里暗暗佩服老板的机智过人。 与此同时。 宋予清正翘着二郎腿和容斯言还有两个保镖玩儿斗地主呢,白色林肯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手机铃声。 容斯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居然是陈岸的视频通以ポ乔话请求。 愣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陈岸英俊又阴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黑色车厢和不断变换的车外风景。 整个人身上仿佛缠绕着一团黑气,十分幽怨,十分阴魂不散。 容斯言莫名从他身上看出了怨夫气质。 陈岸冷硬的声音响起: “开着。” “不许关。” “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分每一秒,二十四小时,你都要开着视频,让我看着你。” 宋予清炸了:“你哪来的这么大脸,提这么多要求还限制别人人身自由?!” 陈岸掏了下耳朵,面无表情:“你旁边哪来这么多苍蝇?” 宋予清气得呜哇乱叫,差点一头撞上车顶,要跟他拼命。 容斯言把宋予清按住,冷静地对着屏幕道:“我没那么多流量。” 陈岸:“我刚给你手机里冲了两百年包年套餐,流量随便用,话费随便花。还有其他问题吗?” 容斯言:“……” 今天是霸总小狗! 第85章 醋意弥漫 宋予清带容斯言飞回首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路灯昏黄,街上偶尔走过一两个醉醺醺的酒鬼或者压马路的年轻人。 容斯言:“我去住酒店就好了。” 宋予清摇头:“太不安全了,谁知道冯达旦会不会派人跟来,你只有跟着我回家,他才不敢动心思。” 容斯言抱歉地道:“你爸妈应该睡了吧。” 中老年人睡眠浅,他们这时候回家,很可能会把人吵醒。 宋予清:“我妈要是知道你是郁风晚,高兴都来不及。” 第146页 宋家妈妈和陶韵是多年闺蜜,郁风晚还小的时候,有时郁丹青和陶韵出去过二人世界,他就会被送到宋家来,和宋予清睡一张床。 宋家妈妈极喜欢他,好几次说要认他当干儿子,又遗憾他不是女孩儿,不然就可以和宋予清结娃娃亲了。 八年前,宋家妈妈得知郁家人突然失踪,也是揪心焦躁了好一阵子,发动了全家人脉搜寻,很长一段时间里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说是这么说,现在并不是重逢相认的好时机。 进门的时候,尽管已经把声音放得很轻,宋家妈妈还是被吵醒了。 她原本漂亮的黑色长卷发里已经开始夹杂白发,穿着金色绸缎睡衣,揉着眼睛走下楼梯,看到儿子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朋友,”宋予清很少对母亲撒谎,因此编得有些艰难,“最近租的房子出了点问题,我就带他回家来住一阵子。” 宋家妈妈点点头,目光掠过容斯言的脸庞时停顿了一下。 “以前好像没带回家里过?” 宋予清讪笑:“是新朋友啦,您当然没见过。” 容斯言与宋家妈妈许久没见,看着熟悉的长辈一夜之间苍老憔悴了,想起曾经那些欢愉温馨的时光,如今却物是人非,心中触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只好敛着眉眼,平平淡淡道:“伯母好。” 宋家妈妈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道:“眼睛怎么长得这么像小晚。” 宋予清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结结巴巴:“啊?……没有吧,我怎么没发现。” 容斯言抬起眼睛,一脸茫然地问宋予清:“小晚是谁?” 宋予清回过神,像模像样地给他解释:“我一个从小玩到大的老朋友啦,这么仔细一看,你们眼睛确实有点像,都是圆圆的……”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宋家妈妈回房间睡觉去了。 宋予清揩了揩头上的汗,领着容斯言到三楼的客房,跑前跑后帮他铺被子拿衣服拿毛巾,一切准备妥当。 临走前,宋予清的大长腿倚在门框上,深情款款:“有什么需要的,打我电话就好。” 上次和容斯言去桐城,本来二人世界过得好好的,半路杀出来个陈岸,还把他的行踪透露到了京城,害得他直接被爸妈抓回来,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他觉得容斯言现在就是为了查案,才勉强和陈岸合作,其实心里应该是瞧不上那姓陈的。 宋予清表面上没说,心里对陈岸可不屑了。 一脸凶相!土匪做派!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他觉得这次带容斯言回家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容斯言正好可以逃离陈岸的掌控,他也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温柔和绅士风度,把人重新抢到手。 爱情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容斯言:“多谢。” 宋予清继续深情款款:“害怕一个人睡觉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哦。” 他采取了自己的必杀技姿势,背倚门框,右腿微微屈起,眼尾内敛,目光专注地盯着人,瞳仁漆黑,他对这个姿势很有自信,任何一个女孩子被这样盯着,都会招架不住的。 容斯言:“你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宋予清大喜:“是不是多了许多成熟男人的魅力。” 容斯言忍住吐槽他像油腻花孔雀的欲望,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今天多谢你。” 宋予清:“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 他正要继续深入交谈,房间里突然响起突兀的叭叭叭汽车鸣笛声。 两人都吓了一跳。 声音是从容斯言上衣口袋里传来的。 宋予清反应过来是手机对面的陈岸在捣鬼,气得要顺着网线去打死他。 容斯言迅速把手机按掉,把宋予清请了出去:“我困了,晚安。” 宋予清恋恋不舍:“晚安,梦里也要梦到我哦。” 容斯言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其实……” 宋予清被不祥的预感笼罩,直觉容斯言要说的话应该是他很不想听的,飞快地把门关上了:“晚安晚安明早见!” 背对着门,一声苦笑。 他也有当鸵鸟的一天啊…… 门内。 容斯言确认门外已经没人了,重新接通陈岸的视频连线。 嘟。 陈岸居然把他的视频申请挂断了! 容斯言莫名其妙,再次打过去,看见了一只板着脸的坏脾气小狗。 眼睛是立着的,耳朵是耷拉的,尾巴是怒气冲冲地翘着的。 容斯言:“……” 容斯言:“不说我挂了。” 陈岸又憋了一会儿气,见他真要挂,却抢在他挂视频之前开口道:“终于知道来道歉了?” 容斯言:“……?” 哪只眼睛看出他要道歉的。 陈岸却已经自说自话接了下去:“那你自己说,你哪些事做错了。” 容斯言觉得挺新鲜,觉得陈岸大概是许久没挨巴掌了皮痒,也好奇他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能装多久,便懒洋洋地陪他玩下去:“挂了你的视频?” 陈岸哼了一声:“还有。” 容斯言:“私下联系了宋予清?” 陈岸:“解释。” 容斯言平静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我提前告诉你,我找的人是宋予清,你一定不会答应。但是除了宋予清我没有想到其他合适的人,既知道我们的秘密,又不会出卖我们。” 第147页 陈岸瞧着他:“哦,所以你就干脆先斩后奏了?” 容斯言:“嗯。” 陈岸:“你怎么联系他的?” 容斯言:“微型通讯,别在衣领里,他们没查出来。” 陈岸的神情终于忍不住裂开了。 他扭曲道:“所以,你一直在偷偷联系宋予清,却不肯告诉我半分,也不肯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他的醋意和妒火几乎要淹没今夜的槿城了。 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自己已经慢慢打动了他,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原来只是错觉而已。 ……连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宋予清都比不上。 容斯言看着他咬牙气得半死的样子,道:“是。” 陈岸:“……” 妈的不活了,活个屁,老天爷来道天雷劈死我吧。 容斯言却忽然正色看着他,小声道: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我的。” “不管我被丢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你都会来找到我,带我回家。” 我回来啦! 第86章 福利时间 容斯言是用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两句话的,神色也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说晚饭吃了什么。 陈岸听在耳朵里,却脑子里嗡的一下,仿佛放了一场盛大的礼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句话当然算不上告白,连暧昧也勉强,但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带我回家”,让陈岸瞬间脸色通红,手足无措起来。 原本的怒气冲冲和醋意一扫而光,什么唐予清宋予清明予清的都扔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那话语里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几乎要结巴起来。 容斯言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对他表示过信任。 一直以来两人的相处模式,一个跑一个追,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容斯言会有停下脚步等他的一天,连回头都不敢想。 可是容斯言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他很平常地看着他,说,带我回家。 如果换了以前,陈岸一定立即就要打蛇上棍,得寸进尺。 然而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多了,被这么突然地给了个甜头,竟然不敢造次,只是呆呆地看着视频对面,一个劲儿傻乐。 容斯言原本还能装得云淡风轻,被他一个劲儿盯着,看得脸色微红,一时有些后悔刚才的嘴快,板着脸道:“你笑什么。” “不知道,看见你就想笑……” 陈岸又“嘿嘿”笑了一声,憨得像个智商不超过5的纯种哈士奇。 他想说老婆老婆,不要板着脸,像刚才一样好不好,我喜欢你刚才眼睛有点躲闪有点害羞的样子。 想归这么想,却不敢真的提要求,生怕这是一场幻梦,稍微用力一捏就碎了,然后突然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 没受过太多宠爱的流浪狗就是这样,极好打发也极好哄,稍微给块肉骨头就乐得原地咬尾巴转圈,而主人要是随手摸摸头,那就相当于过年放礼炮吃满汉全席了。 容斯言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陈岸现在大脑又完全宕机了,说话驴头不对马嘴,容斯言一时有些恼火,干脆不理他了。 把手机放在床头,随便他去怎么犯傻,自己拿起睡衣准备去洗澡。 陈岸看到他拿换洗衣物,终于清醒过来:“……洗澡啊?” 容斯言:“嗯。” 陈岸吞了口唾沫,弱弱道:“……不带手机进去吗?” 容斯言抬起眼睛,冷冷看了视频里的他一眼。 陈岸咳了一声,给自己找补:“你别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担心万一,你洗澡的时候有壁虎飞虫什么的,是吧,或者水温太高,你缺氧怎么办,我看不到你,会很担心啊……” 陈岸此刻正坐在家里的客厅沙发上,容斯言从视频里看过去,可以看到他面前摆着一台电脑,键盘旁摆着厚厚一摞文件。 容斯言:“有工作?” 陈岸揉了揉太阳穴,下巴上有淡青色的胡茬:“小事,等你睡了我再忙。” 容斯言皱了皱眉头,心知他这些日子因为要帮他查案,估计积攒了不少工作,但是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 陈岸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混不吝没正形的样子,好像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 他明明比他还小一岁,却总是对他做出保护者的姿态。 陈岸还在那嘿嘿傻笑:“心疼我啊?那就把手机带进去嘛,就当是福利……” 容斯言却忽然拧了拧眉头,别过脸,不说话了。 陈岸有些紧张,怕他生气,小声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去洗你的嘛,我等你洗完……”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陈岸去开了门,进来的是文扬。 文扬小声报告,说沈琼最近又闹腾得厉害,今晚来公司堵了他几次,没堵到人,下一步可能是直接找上家里来了。 陈岸:“沈麟没拦着?” 文扬苦笑:“哪里拦得住,沈小少爷想干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阻止不了。” 今晚沈麟和冯达旦合作,算是正式和他们撕破脸了,但是由于沈麟的刻意保护,沈琼成长为了一个十足的跋扈少爷和24k纯恋爱脑,也不在乎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纠葛,一门心思只想谈恋爱。 第148页 要不是身份不太对,他可能恨不得对陈岸强制爱。 陈岸:“给沈麟带个口信,把地址给他,让他半小时内把人接回去。” 文扬:“是。” 又问:“要是沈校长也没办法呢?” 容斯言原本在静静地听他们对话,听到这里,忽然偏了下头,余光瞥了他们一眼。 陈岸没有注意到,没什么所谓地对文扬道:“那就报警,说有人寻衅滋事。” 文扬说了声“是”,立刻出去办了。 陈岸转过头来,反应过来刚才冷落了容斯言,正琢磨着怎么哄哄人,容斯言却突然绕过床尾,将手机拿起来,一起带进浴室了。 陈岸:“?!”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容斯言走进雾气缭绕的浴室,把门关上,手机靠墙横放在洗手台上,而且,镜头是……正对着淋浴间的花洒下面。 他脸上没什么害羞或难堪的表情,以一种十分坦荡平静的神情解开了衬衫的最上面一颗扣子。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纽扣全部解开,露出了苍白的皮肤和漂亮匀称的骨骼,前胸绵软,腰肢柔韧。 衬衫从身后掉落在地。 修长的手指随后解开了长裤的裤链,动作缓慢优雅,如同在拆卸一台冰冷的机械。 等长裤也完全脱掉之后,陈岸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急促地喘息,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中央慢吞吞解着衣服的男人,同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 容斯言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下,背对他弯下身体,慢慢褪下了白色内裤。 浑圆挺翘的臀部正对着手机屏幕的方向。 白色内裤掉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陈岸那边传来咚的一声响,是他失手把茶杯砸碎在地。 容斯言被那响声惊到,迅速将毛巾围在腰间,状若淡定地走过来,要把视频关掉。 陈岸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算什么,福利时间吗,还是奖励。” 容斯言避开他的注视,装傻:“忘了关手机而已。” “别关,”陈岸却又哑声道,“让我看看你。” 容斯言:“……不是看了很久了,还要看什么。” “想看你……自己做,”陈岸的喉结一滚,低声道,“你不想我么?……我想得快疯了,你用手指,做给我看,好不好。” 我也想看,让我看看 第87章 小气鬼 容斯言的脸庞迅速滚烫。 几秒后,在陈岸的坏笑和闷笑声中回过神来,怒气冲冲挂断了视频。 他自然是不可能乖乖照做的,但竟也没忍住,顺着陈岸的引诱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向来寡欲冷淡的脸上因此浮上了一层潮红。 容斯言在宋家住了一周左右,起初几天还算和平,宋家父母只当他是儿子的普通朋友,但随着日子增多,宋家父母的神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原因只有一个——宋予清的演技太烂了。 或者说,根本没想掩饰。 每天早上守在容斯言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敲门的力道多大比较合适,被父母撞见了两三次; 天天穿修身衬腿长的正装,英俊又骚包,喷香水做头发,工作一做完就往家跑,围着容斯言转悠,买酒买花,陪着吃饭讲笑话,原本出去一起蹦迪逛夜店的狐朋狗友也懒得招呼了; 对着佣人千叮咛万嘱咐,细致地安排“朋友”的洗漱用具,换洗衣物,三餐食谱,甚至是解闷用的新款游戏机; 一有空就两人躲在房间里,门关得紧紧的,也不知道干什么; 而容斯言每天不出门工作,只是在家待着,闷声不吭,也让宋家父母感到狐疑和诡异。 怎么看……两人的关系都怪怪的。 宋家父母觉得古怪,但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宋予清和窦家千金的订婚日子快到了,宋予清反抗过一阵,后来也不太提这件事,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已经接受了。 几天后的中午,宋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冯达旦。 冯达旦到来的时候,宋家正好快开饭了。 突然看见冯达旦出现在门口,容斯言和宋予清都脸色难看。 宋家与冯家关系一般,宋父喜怒不形于色,而宋母听闻过冯达旦的一些所作所为,向来不大看得上,便稳稳坐着,听到冯达旦向她打招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冯达旦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往心里去,笑吟吟地送上拜礼,说自己年前因为繁忙没有回国,最近得了空,所以特意回来补上年礼。 说着,送上了一对漂亮的海蓝色掐丝珐琅莲纹瓶。 寒暄两句,冯达旦也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他望着安静坐着的容斯言,装作突然发现的样子,道:“啊,这不是容老师吗?” 容斯言没说话。 宋母:“怎么,你们认识?” 冯达旦:“怎么不认识?容老师可是我们圈子里的大红人,还在立藤教书的时候就爬上了陈岸陈老板的床,还给人家带孩子呢。后来听说是陈老板玩腻了,就送给小宋公子了。” 他装出一副心直口快的样子,惊讶地看着宋予清道:“怎么竟然带家里来了?令尊令堂这么开放的吗?” 第149页 宋家父母脸色瞬间变了。 冯达旦继续火上浇油,一脸嫌弃道:“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带回家吧……不嫌脏啊。” 宋予清猛地抬手,一张白色碗碟瞬间飞了出去。 冯达旦头一偏,碗碟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撞碎在墙壁上。 宋予清豁朗一声站起来,一下子扑了上去,和冯达旦扭打在一起,桌子被拱翻,精致漂亮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餐厅里很快一片狼藉。 宋父站起来,厉声命令佣人把他们拉开。 两人被拉开,都是不服气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对方。 宋父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立刻发怒,而是沉着气问儿子:“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予清额头上青了一块,暴躁道:“听他放屁。” 冯达旦舔了下嘴角的血,笑了:“那你说啊,你和容老师是什么关系?” 宋予清一下子卡住了。 按照当时在天台的说法,容斯言的确是一个“小玩意儿”,是他从陈岸手里接过来的“小玩意儿”。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达旦敢找上门来。 冯达旦此举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知道他一向家教严格,父母不可能允许他在家里养同性情人,所以仗着他无法否认容斯言的身份,故意来搅混水,这样容斯言就会被赶出来。 容斯言一旦失去了宋家的庇佑,立刻就会被冯达旦下手。 宋予清脑子飞速运转,在父母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是在交往,关你屁事?” 宋母手里的茶盅应声倒地。 容斯言口袋里的手机也小小地响了一声,幸好因为闷在口袋里,没人注意到。 他无声地将音量调到最小,犹豫了一下,没有挂断。 “他以前是和陈岸交往过,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宋予清云淡风轻对父母解释道,“都什么年代了,还给人上贞操锁?我之前拒绝窦家的婚约就是这个原因,我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容斯言,怕你们接受不了,所以才没说。” 家丑不可外扬,吵架要关起门来再吵。 碍于冯达旦在场,宋家父母没有立刻说什么。 宋父沉着脸。 宋母忽然转过头,看了容斯言一眼。 容斯言站在旁边,插也插不进去,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沉默地站着。 他又生得白皙清秀,瘦瘦弱弱的。 看在宋家父母眼里,真像个妖孽祸水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宋予清平静道,“多谢冯大少爷来关心我们宋家的家事了,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滚了。” 冯达旦目的达成,笑眯眯作了个揖,大摇大摆走了。 冯达旦一走,家里顿时闹得鸡飞狗跳。 宋父抄起鸡毛掸子追着宋予清揍,宋予清一边跑一边惨叫:“谈个恋爱而已,我有什么错!” 被一下抽在屁股上,惨叫一声。 跑了一圈回来,竟然还记得把容斯言护在身后,十分有男子气概地对爹妈道:“要打打我一个人,别碰他。” “还说!”宋父厉声道,“你当跟窦家的婚事是闹着玩的?现在搞出一个男人,还带回家来,故意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跟那件事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窦家小姐,”宋予清倔道,“就算我不喜欢容老师,也不会去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结婚。” 闹了整整一个中午,满地狼藉,最后宋予清拉着容斯言出门了。 他将他安置在城郊的一栋别墅里,安慰他道:“没事儿,这是以前我姥爷的房子,门口都有保镖,附近还有警卫,冯达旦应该找不过来。” 容斯言:“……抱歉,等事情都解决完,我会去向你爸妈道歉的。” 宋予清摆摆手,表示没事。 他下午还要去公司,临走前忽然站在门口,声音微微沙哑地道:“但是其实,刚才……” 容斯言:“什么?” 宋予清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我说我们在交往,你刚才没有否认。” 容斯言卡了一下,正想解释,口袋里传来猛烈的震动声。 宋予清皱起眉头:“你还真一直跟他连着视频啊?” 容斯言把手机拿出来,下意识把音量调高了。 陈岸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视频里,看着宋予清,冷嘲热讽:“什么叫没否认?我老婆那是没好意思拆穿你,不然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啊,babygirl?” 宋予清暴躁道:“你他妈骂谁巨婴呢?” 陈岸:“谁二十多了还被父母管着我就骂谁。” 宋予清似乎想到什么,忽然一笑:“你嫉妒了?嫉妒我和小晚每天朝夕相处,一起吃饭一起养花,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情侣?” 陈岸被戳了痛处,立刻不淡定了。 他破口大骂:“你以为要不是你还有点利用价值,我老婆能搭理你?” 宋予清回骂:“总比某个害得小晚大白天被冯达旦抓走的废物好!” 容斯言听得头疼,冷下脸,两人才终于偃旗息鼓。 宋予清气冲冲地去公司上班了。 容斯言等人消失在门口,才重新把手机拿起来。 容斯言:“郑康良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陈岸虎着脸看他,不说话。 容斯言:“……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第150页 陈岸的声音竟然有些委屈:“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你现在和一个喜欢你的人待在一起,朝夕相处,我却只能隔着千里万里看着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斯言无言,一时有些心软:“……我们没有做什么,平时顶多也就聊聊案情。” “我知道,”陈岸道,“可是我就是吃醋,吃了好多好多醋。关于你的任何事,我都会变成小气鬼。” 容斯言:“……那你要怎样嘛。” 容斯言一向说一不二,鲜少出现这样妥协绵软的语气。 还有点带着娇气的抱怨。 陈岸也敏锐地察觉到了。 都这种地步了,不蹬鼻子上脸就说不过去了。 陈岸炽热地盯着他,道:“我要去找你。” 容斯言:“……” “你昨天故意欺负我,我一晚没睡,”陈岸沙哑道,他是指他昨晚对着镜头脱了衣服,却不肯给他更多甜头的事,“明晚八点,脱好衣服在被窝里等我。记得提前做好措施,不然我怕你被我干哭。” 容老师的态度转变还是挺明显的 肉眼可见越来越软越来越娇气了~ 第88章 你是直男 容斯言只当他发疯,没放在心上。 他和陈岸隔着视频研究案情,绘制槿城这些人物的关系网,企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突破口。 陈岸说,苏逸川目前被他藏在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郑康良那边也有了些眉目,因为葛海澜不小心说漏了嘴,李旗云从葛海澜嘴里逼问出了经过,直接找到了陈岸,表示愿意合作。 容斯言:“会不会有诈?” 陈岸:“李旗云一直想和郑康良离婚,但是有不少股份在他手里,她之所以一直忍着,就是想把股份抢回来再动手。” 容斯言不明白:“怎么抢?” 陈岸:“他们婚前签订过协议,一旦有一方出轨,就视为自动放弃自己那一部分股份。” 容斯言诧异:“郑康良不是早就出轨过几百次了吗?” 陈岸:“郑康良很鸡贼,没有被李旗云抓住过实质证据,但是如果能找到一个有他血缘的孩子,就可以锤死他出轨的事实了。” 容斯言明白过来:“所以,李旗云——” 陈岸:“她现在和我们是一条战线的,只要找到当年林覆雪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李旗云就能把他踢出公司,郑康良就彻底完蛋了。” 中午的时候陈岸有临时会议,不得不暂时挂断了视频通话。 容斯言的手机握在手心里,滚烫滚烫的。 他在心里思考着这一切,关于郑康良,关于李旗云,若干条线串起来,像一张复杂又井然有序的电路图。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突破口了。 下午五点多,宋予清下班回来了。 宋予清看到他没有和陈岸通视频,显得很高兴,兴冲冲地带他去吃西班牙菜。 容斯言没什么胃口,但是宋予清怕他老在家待着闷坏了,硬是拉着他去了。 饭菜确实很可口,海鲜烩饭、蒜蓉虾、圣塞巴斯蒂安芝士蛋糕、吉事果、桑格利亚汽酒摆了一桌。 只是…… 容斯言看着桌子上摆满的鲜红玫瑰,无语凝噎。 宋予清折了一枝带着露水的玫瑰,摆在他面前,含情脉脉道:“鲜花配美人,妙哉妙哉。” 容斯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说话。” 宋予清:“还要我怎么说?再说别的,我就只能求婚了。” 容斯言:“……上学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喜欢男人。” 宋予清:“你也没问过我呀,要是你当时问了我,我们说不定早就在荷兰领证结婚了。” “宋予清,”容斯言正色道,“不要闹了。” 宋予清比他更严肃地板正了脸色:“再说一遍,我没有开玩笑。我喜欢你,在追求你,你感觉得出来吧。” 又深情款款道:“也许有其他人也喜欢你,不过不管对方是谁,和你有什么样的交情,我都愿意和他站在一个起跑线上,一起追求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他以为容斯言会露出感动之类的神色,然而容斯言的神色有些古怪,没有立刻说话。 宋予清:“你不相信我吗?” 容斯言:“我觉得你对我不是爱情。” 宋予清好脾气地帮他倒了半杯桑格利亚:“那是什么?” 容斯言:“你在赌气。” 宋予清失笑:“赌气?我和谁赌气?” 容斯言说出了一个让他更加难以置信的名字:“陈岸。” 宋予清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你说你中学时就喜欢我了,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拉着我去高年级看漂亮学姐,对男人从来没有表现过兴趣,”容斯言平静道,“你之所以有种喜欢我的错觉,是因为把友情里的占有欲误解成了爱情,看见陈岸在我身边转就不爽,所以下意识觉得必须来追求我,这样才能把陈岸打败。” 宋予清臭着脸打断:“胡说八道。” 容斯言忽然问他:“那我问你,你对我有情欲吗?” 宋予清:“……?” 容斯言用询问天气一般的语气,继续逼问道:“你会想脱掉我的衣服,吻我,咬我,一刻看不见就像要疯掉一样,想把我捏碎了揉进身体里吗?” 第151页 宋予清下意识道:“我又不是变态。” “可是这不是变态的想法,”容斯言平淡道,“如果你对我真的是爱情,你会发现,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你会发现自己阴暗,卑劣,懦弱,无耻,也会渴望偏爱,妒忌,失眠和腐烂。” 宋予清听得很混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容斯言:“因为你对我只是出于友谊的占有欲,而非爱情。而且你对我的了解仅限于八年前,并不明白现在的我是怎样的。”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 他觉得宋予清还是个小孩子,他的年龄尽管已经二十多岁,但是因为未经挫折风霜,心智和一个中学生没什么差别,还是很需要保护的年纪。 八年可以改变很多,但是对于一个家庭幸福美满的幸运儿而言,只是时间在叠加。 他忽然抬起眼睛,目光含水,眼眶微红,眼睛竟然有些异样的春意。 他毫无征兆,轻轻用指腹碰了一下宋予清的手背。 宋予清的身体竟然僵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像个青涩而不通人事的毛头小子。 容斯言轻声笑了:“你看,你根本没办法接受和男人的亲密接触——你是个直男。” 容斯言的模样让宋予清觉得很陌生。 明明外貌没什么变化,但是神态里有种勾人的美丽,那是种跨越性别的,成熟而诱人的吸引力。 他已经能够自如地释放魅力,游刃有余地让面前的人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这让宋予清感到一阵挫败。 他突然意识到容斯言说的是对的,他并不了解现在的他。 在他面前,他甚至像个小学生一样愚蠢,笨手笨脚。 宋予清不服气,死鸭子嘴硬:“这么说,你不是直男了?” 容斯言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宋予清抓住空档,狡猾逼问:“你说了那么一大段,好像你已经经历过爱情一样,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跟谁谈过恋爱?” “他会想脱掉你的衣服,吻你,咬你,一刻看不见就像要疯掉一样,想把你捏碎了揉进身体里吗?” 他其实是有点被激怒了,火气上头就有点口不择言,怎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 容斯言沉默片刻,动了下嘴唇。 正要说话,一个高个子服务生忽然插了进来,帮他们换碟子。 为了保持食物温度,餐厅服务员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更换餐碟。 高个子服务生呆着黑色口罩,沉默寡言,动作干净利落。 由于有外人在场,两人都没有继续话题,打算等服务员收完再说。 就在这时,服务员忽然向容斯言那边侧过脸,弯下腰,亲自帮他更换了面前的餐巾。 手掌宽大,骨骼修长,指腹上有薄薄的一层茧。 容斯言忽然顿住,猛地抬起头看向服务生。 服务生鼻梁英挺,眉眼英俊,还带着点幽怨的阴鹜。 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模糊道:“用餐愉快。” 那声音里的情绪有些复杂,说不上到底是什么。 总的来说,大概有恼火,有缱绻,有暧昧,还有瓢泼大雨般的醋意吧。 诱人的容老师,我好爱(ˉ﹃ˉ) 第89章 谢谢你照顾我老婆 服务生说完“用餐愉快”,端着盘子退下去了。 宋予清不耐烦地捻着玫瑰花瓣,指尖一片湿漉漉的嫣红,正要和容斯言继续刚才的话题。 容斯言突然站起来,道:“我去趟洗手间。” 高个子服务生顺着走廊一路向外走,进了电梯,容斯言也沉默地跟了进去。 电梯里另外还有两三个客人,都是吃完饭准备离开的。 服务生按下六楼键,绅士地询问容斯言:“先生去几楼?” 容斯言:“……六楼。” 服务生轻笑一声:“真巧。” 六楼整层都是餐厅附属的客房,供饱食困顿的客人们休息。 容斯言面无表情盯着电梯门,一言不发。 叮。 六楼到了。 容斯言站在前面,不得不先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陈岸订了哪个房间,但担心有人监视,也不好回头去问,于是硬着头皮向前走。 陈岸在身后跟着他,步伐竟然有些轻快,一听就知道脑子里又在转什么鬼主意。 一直走过了七八个房间,面前出现了一条左右姒橋通达的交叉路口。 容斯言正要向左走,陈岸轻声道:“向右,B612。” 容斯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到B612门口,安静地等着陈岸快步走上来,刷卡开门。 一进门,容斯言就被抓住腰侧,反手压在门板上。 陈岸把帽子和口罩摘了,随手扔在地上。 面对面把他抵在门板上,隔着工作服,灼热腹肌的压迫力让人窒息,他垂着眼睛,居高临下看着他。 容斯言试图推了一下,双手也被压在门上,动弹不得。 容斯言骂了句“无聊”,很快被堵住了嘴唇,陈岸粗暴地吻他,咬他的嘴唇,掠夺他口腔里的所有氧气,逼得他眼角湿润,气喘吁吁。 他拼命地踩他的脚,一吻完毕,陈岸才不情不愿地从他嘴唇里退出来,脸色很不好看:“你踩我干嘛。” 容斯言嘴角都是黏连的透明津液,凶得像只小老虎:“你来干嘛。” 第152页 陈岸冷笑:“我来干嘛?干你啊,不然你以为呢。” 容斯言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气个半死:“说了多少遍了,低调行事,你生怕冯达旦发现不了是吧?” 上次在天台上演的一场戏不算精湛,但勉强把场面圆了过去。 现在他的身份是“宋予清的男朋友”,万一被冯达旦发现他们还有联系,之前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陈岸满不在乎:“发现又怎么样,你以为他真的相信我们的说法?” “相不相信是他的事,但是表面上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陈岸比他气性还大,神情阴沉:“你到底是担心被冯达旦发现,还是怪我打扰了你和姓宋的那小子约会?” 容斯言推了他一下:“别发疯!” 两人的力气悬殊太大了,陈岸被他推了一下,除了肩头晃了一下,其他地方纹丝不动。 跟被剪了指甲的猫挠了一下差不多。 他舔了一下嘴角,低下头,毫无征兆地叼住了他的耳垂,噬咬碾磨: “本来我是想明天再来找你的,不过我想了想,你的屁股应该挺想我的,我就提前来了。 没想到是我多想了,你们俩吃烛光晚餐吃得挺带劲啊? 过会儿吃完了打算怎么着啊,在酒店开房睡一觉?” 陈岸其实知道他们俩是演给冯达旦看的,但就是心里气不过。 妈的,怎么演个戏还弄得跟真的似的。 不带这么占便宜的吧,是不是将来还得假戏真做啊。 容斯言被他舔得身体颤抖,肢体蜷缩,皮肤变成了诱人的淡粉色:“……你有完没完!” “没完,”陈岸干脆利落道,“我告诉你,我他妈现在后悔了,我不想陪着你演戏了,也不会再放你去和宋予清演情侣,冯达旦和沈麟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米了。” 分离的每一刻,他都度日如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容斯言。 想容斯言和宋予清是怎么交谈的,聊了些什么,有没有肢体接触,容斯言又看了姓宋的那小子多少次。 一想到容斯言可能会对另一个男人笑,他就浑身难受,如坐针毡。 容斯言心里还在想着回餐厅的事,他是用上洗手间的借口出来的,迟迟不回去太奇怪了。 正想着,手机铃声响了。 容斯言的手伸进口袋里去,陈岸也来抢手机,推拉之间,电话被接通了。 宋予清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草莓蛋奶糕上来啦,还在洗手间吗。” 陈岸成功抢到了手机,举高了不让容斯言够到,轻描淡写回道:“多谢你这几天对我老婆的照顾,你吃完自己回去吧,他不回去了。” 宋予清愣了一下,很快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气急败坏道:“我……你……我艹……” 因为是在公众场合,他不敢把话全部说出来,骂也骂不痛快,憋得满脸通红。 容斯言还想挣扎一下,趁着陈岸高举手机在和宋予清对呛,悄无声息地转动门把手,一转身就想溜出去。 下一秒陈岸就伸手把门又推上了,同时右手探进他的裤子里,惩罚式地掐了一把他挺翘的臀部。 容斯言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陈岸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法,左手举着手机,右手继续抚摸他的臀*,指尖在柔软的皮肤上流连搔弄,同时下半身慢慢向前压过去,强势而危险,直到完全将他压在门板上。 容斯言为了不发出声音,死死地咬住了手背,面色潮红,腰臀都在抖。 陈岸对着手机那头的宋予清,懒洋洋道: “看你好像一直没放弃的样子,跟你说清楚好了,早在八年前我就帮他舔过,咬过,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 “我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你,但是你不要得寸进尺。” “下一次再动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容斯言可能对宋予清有点同学情谊,他可没有。 陈岸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宋予清就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不然不会打着“做给冯达旦看”的幌子约容斯言出来吃二人烛光晚餐。 以公谋私,最是可恶。 眼看容斯言又要发飙,陈岸及时挂断了通话。 “生什么气呢,老婆,”陈岸发完脾气,又镇定下来,像大狗一样舔容斯言雪白的后颈,舔一下手指往里探一寸,“我很小气的,怎么可能让其他男人听到你呻吟的声音。” 容斯言面色晕红,被那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捣得说不出话来:“……” 陈岸凑近了他的耳边,低低道:“你只能叫给我一个人听……” 容斯言昏昏沉沉地睡去,做了一个很长很沉的梦。 梦境是深蓝色的,天空坠入了深海,他好像变成了水母,浮浮沉沉,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飞机上。 容斯言有点懵。 陈岸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休闲长裤,从英文报纸后露出头来,道:“早安,要咖啡吗,还是牛奶?” 容斯言:“我们不是……” 不是在酒店吗,怎么就突然上飞机了,还是在陈岸的私人飞机上。 陈岸把热气腾腾的牛奶递给他:“林覆雪生下的孩子找到了,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第153页 容斯言接过墨绿色牛奶杯,慢慢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 本章没有删减哦,章节里就是全部内容 第90章 容斯言至上主义者 容斯言下飞机的时候有些踉跄,因为臀部和大腿根肿了,稍微一动就疼。 昨晚陈岸实在是不做人,硬是把他抱在怀里,用站着的姿势做了。 他被面对面抵在冰冷的墙面上,随时要掉下去的恐惧逼得他不得不搂住陈岸的脖子,双腿紧紧夹着对方的腰。 陈岸却还使坏,宽大的手掌松松托住他的臀*,抱着他四处走动,时不时假装要松手,刺激得他不得不贴得更紧,主动与他脖颈交缠,像一只要溺水的兔子。 几番折腾下来,臀部和大腿根上都是被拍打亵玩过的红色痕迹,柔嫩的皮肤磨得生疼,还要忍受无休无止的调笑。 陈岸要来抱他,容斯言不肯,几番推拒之下,陈岸不耐烦地直接把他抱起来就走。 容斯言很轻,软软凉凉的,扛在肩上和一只长毛兔差不多,挣扎也像小兔子闹别扭。 飞机停在希思罗机场的停机坪,伦敦最近是雨季,外面阴雨绵绵,地面和空气都湿漉漉的。 容斯言被抱进一辆黑色轿车里,尽管全程被笼罩在打伞下,衣角还是沾上了些微的水汽。 他摸了一下衣角的水珠,这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小孩在伦敦?” 陈岸:“嗯。” 容斯言:“小笛不是也在伦敦?” 陈岸:“你想他的话,我们可以先去看他。” 容斯言没说话,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却问不出口。 他目光闪烁地看了他一眼,然而陈岸表现得很平静,好像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容斯言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怎么可能呢,唐小笛正好就是林覆雪生下的那个孩子? 他有些心神不宁,没有说话。 陈岸像是认为他默认了,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文法学校门口。 这天是周一,学校正在上课,他们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唐小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小制服,被助理领着,穿过绿草如茵的路面,打着黄色小雨伞一路飞奔过来。 唐小笛跑到车门前,扔掉雨伞,高兴地扑进容斯言怀里,脸蛋红扑扑的,好像比以前在国内瘦了点,眼睛也更大了。 容斯言被他撞得往后一退,磕到腰部,吃痛地扶了一下。 陈岸眼疾手快把唐小笛拽了过来:“多大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要抱。” 他们有许久没见了,视频连线终究抵不上面对面的交流。唐小笛起初有些腼腆,聊了一会儿也逐渐放开了,变成了往常一样鬼灵精爱撒娇的模样。 容斯言渐渐放松下来,见陈岸神色如常,还随手抽查唐小笛的英文,不由得嘲笑自己刚才想得太多。 唐小笛和郑康良从容貌到性格都没有半分相像,怎么可能是父子呢。 正好快到午休的时间了,他们打算带唐小笛去吃波士顿龙虾,唐小笛却犹犹豫豫地拒绝了。 陈岸逗他:“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打算跟我们断绝关系了?” 唐小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自己约了好朋友乔伊斯,答应他每天中午都要陪他吃饭的,不然乔伊斯又要哭了。 陈岸仔细问了问,才得知乔伊斯是他来英国新交的亚裔朋友,一个胖乎乎的小书呆子,因为死活学不会橄榄球,同龄男孩都不愿意和他玩。 碰巧唐小笛转学来,也没学会,俩人就这么结交上了。 陈岸抬起眼睛看容斯言,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情况,怎么这么眼熟啊…… 容斯言也没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唐小笛的头:“那你去吧。” 唐小笛一步三回头:“放学还要来接我哦。” “知道了,”陈岸道,“只要你乐意,把你那小乔伊斯带来都行。” 容斯言放松地靠坐在车后座上:“接下来去看林覆雪的小孩?” 陈岸:“嗯。” 容斯言张望了一下:“司机呢?” 刚才还在的。 陈岸:“去办点事,马上就上来了。” 容斯言于是眯起眼睛休息,他的身体太酸软了,起码休息个三五天才能恢复过来。 车座很柔软,可是还是难受,于是陈岸把他揽过来,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柔地抚摸他的后颈和耳垂,揉捏酸痛的腰部和大腿,力道和手法都恰到好处。 容斯言全身放松,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子还停在学校门口,司机还没有回来。 容斯言迷迷糊糊:“老张还没回来啊?” 陈岸:“我让他暂时不用回来了。” 容斯言清醒了。 他支起身体来,看着他:“为什么?” 陈岸看着窗外:“你不是想看林覆雪的孩子吗,已经到地方了。” 容斯言倏地抬头,向窗外望去。 没有移动过,明明就是还在肯特文法学校的门口,熟悉的红砖尖顶建筑,绿草如茵的道路,师生们都穿着一丝不苟的深蓝色制服,在绵绵细雨中撑着伞闲适地来去。 容斯言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速:“什么意思?那小孩也在这所学校读书?” 自己都没有察觉,话尾竟然有些尖利。 第154页 陈岸:“嗯。” 容斯言脑子里懵了一下,原本已经被他摒弃的想法重新挤进了脑海。 他死死地盯着陈岸,第一次对他的平静感到恼火。 他心里有种急切又恼怒的情绪,不明白陈岸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卖关子,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为什么还一副慢悠悠不着急的模样。 他想要陈岸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是的,那小孩不是唐小笛,却又问不出口。 为什么不敢问,他自己其实是清楚的。 不敢挑破了说,气没处撒,于是开始发邪火。 容斯言沉着脸:“你之前怎么不说?” 陈岸:“刚查到的。” 容斯言:“人呢?” 陈岸:“让人去接了,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可是又等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孩子过来。 容斯言开始疑心这是一场骗局:“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找到那孩子?你这是觉得我们时间很充裕,可以随便拿来浪费?” 他有些生起气来,陈岸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算了,这种重要的事情也拿来开玩笑,实在让他觉得忍无可忍。 陈岸看着怒火中烧的他,却忽然安静下来:“嗯。” 容斯言难以置信:“你真的是在耍我?” 陈岸:“不是,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想看看你的反应再做决定。” 容斯言莫名其妙:“决定什么?” 陈岸:“因为我很小心眼,不想让一个陌生的小孩就抢占你的注意力,这对小笛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容斯言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觉得很荒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 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他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的。 陈岸不是在吃醋,不是在小心眼。 而是…… “唐小笛,就是林覆雪的孩子吧,”容斯言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异常冷静,“你怕我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在试探我。” 陈岸身形一顿,没有吱声。 “你也知道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但是发现我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最后决定撒谎,帮我一起掩耳盗铃,”他抬起眼睛看着他,咬牙道,“你还真是……够贴心的。” 说生气也算不上生气,说恼火也算不上恼火,容斯言现在感觉就是窝火,因为清楚想要掩耳盗铃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陈岸顶多算个助纣为虐的帮凶。 他的确接受不了。 唐小笛就是郑康良的儿子……这太荒谬了。 郑康良是卑鄙的,可耻的,作恶多端,令人作呕的。 而唐小笛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还会软绵绵地喊他“容老师”。 两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他开始拼命回忆脑海里唐小笛的模样,本来觉得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然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人的脸庞渐渐重合,竟然觉察出了五官上一些微妙的相似点。 这让他想到唐小笛时,心里也条件反射地有了一丝厌恶的感觉。 容斯言脸色难看地靠坐在后座上,浑身冰凉。 陈岸见状况不对,赶紧把保温杯拿过来,给他喂了几口热水,他才慢慢恢复了脸上的血色。 陈岸看着他的脸色:“你不想的话,他可以不是。” 容斯言忍无可忍,骂道:“装鸵鸟有意思吗?” 陈岸像个宠溺无度的大家长,完全把他当小孩哄,一想到这点他就来气。 陈岸全没了主意,弱弱道:“我不想让你难受……” 容斯言生不出气来了,心里也因此更加烦闷,脑海里一团乱麻,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唐小笛。 他自然不会把郑康良的罪恶归到唐小笛身上,严格来讲,唐小笛和他的母亲林覆雪都是受害者。 但是他也做不到那么无私,对此毫不介怀。 唐小笛身上流着郑康良的血,而基因里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 唐小笛以后会不会也性情大变,将来得知自己是被领养的,会不会闹着去找亲生父母,会不会与他反目成仇,会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太多太多的变数了。 亲情是这世界上最牢固的纽带,它比爱情更加随机和不讲道理,俄狄浦斯的苦难也正来源于此。 陈岸看着他,忽然道:“你不想要的话,那就送走好了。” 容斯言一愣:“送走什么?” “唐小笛啊,”陈岸轻松道,“反正你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等鉴定完他和郑康良的血缘关系,没别的利用价值了,就把他送走,这样你也不用每天看着心烦了。” 容斯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你还养了他这么久,你对他,你……” 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陈岸说得出来的话,那么随意和冷漠,好像只是在对待一个小玩具,不喜欢了就随手送给别人。 这一刻,他在乎陈岸的话更甚于其他,好像也不只是为了唐小笛的血缘,而只是为了陈岸。 陈岸却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容斯言:“……” 陈岸柔声道: “没关系,你可以有好几天的时间来慢慢想,慢慢做决定。 把所有的事情想清楚,理顺了,想不通的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第155页 我是个坚定的‘容斯言至上主义者’。 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小狗没有想真的送走小笛啦,只是想帮容老师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第91章 学校枪响 下午放学后,唐小笛被接了出来,三人一起去金丝雀码头附近吃海鲜。 唐小笛蹦蹦跳跳,陈岸神色如常,唯独容斯言异常沉默,面色也有些苍白。 饶是年幼如唐小笛,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从手舞足蹈变得逐渐安静乖巧,小心翼翼地观察容斯言的脸色。 他有些笨拙的讨好人的技巧,假装摔个勺子,碰一碰容老师的手背,故意抢走容老师碗里的龙虾肉再笑嘻嘻放回去,就是想让容老师抬起眼睛来,和他说说话,不要这么严肃。 可惜容老师始终是有些愣神的状态,一口一口地吃着,心不在焉。 唐小笛有些委屈,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陈岸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照常给容斯言剥虾和剔鱼刺。 见唐小笛脑袋越来越低,缓和气氛道:“车上有新球鞋,是容老师给你的礼物,奖励你最近很乖。” 唐小笛这才重新振作起来,立刻跑去车里试了新鞋子,兴奋地穿给容老师看。 容斯言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有些明显,咳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来打破尴尬的气氛,然而沉甸甸的事实堵在心口,让他无所适从,最终还是闭紧了嘴。 学校是寄宿制,唐小笛晚上要回学校去参加合唱团的排练,睡觉也是在宿舍睡。 容斯言和陈岸在酒店睡,白天疲累,晚上却睡得很浅,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唐小笛和郑康良,思索这荒谬不经的一切,仿佛上天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自从下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他从来没有动摇过,即便被噩梦侵袭,即便身处险境。 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如果他没有教这个班就好了,如果,没有认识唐小笛就好了。 他就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小孩而辗转反侧,犹豫不决。 犹豫代表着软弱。他讨厌软弱。 静谧的黑夜中,容斯言蜷缩在被子里,被子蒙着眼睛。 陈岸从后面抱着他,把他完全笼罩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抚摸他的胸口,替他顺气,直到他呼吸渐渐平稳,原本攥着被角的手也松了下来。 后半夜。 容斯言突然惊醒了。 一片漆黑中,一眼望见陈岸坐了起来,手机屏幕亮着,正在穿衣服。 他瞬间清醒过来:“怎么了?” 陈岸试图糊弄他:“没事,我有点饿,去便利店买点饭团。” 容斯言盯着他,淡道:“我和你一起去。” 陈岸一惊。 他原本还想盘算其他借口,然而时间紧迫,他没有时间再拖了,只能无奈交代:“学校那边传来消息,说半夜有校外人员闯入,现在已经开始排查了。但是我有点担心,就想去看看,把小笛先带回来。” 容斯言呼吸一滞。 怎么这么巧,他们刚来伦敦,学校就有校外人员闯入了? 陈岸试图安慰他:“不一定是郑康良的人,也有可能是小偷什么的……” 然而容斯言听不进去,立刻冲了出去,陈岸只好也迅速跟了上去。 深夜的肯特文法学校灯火通明,孩子们穿着睡衣并排站在草坪上,老师们来回穿梭清点人数,保安则已经分散到大楼的每一层,去寻找可疑的校外闯入人员。 陈岸和容斯言赶到的时候,有一部分孩子已经被家长接了回去。 他们冲到唐小笛班级所在的草坪,然而找了一圈,竟然找不到。 那个叫乔伊斯的小胖子怯生生地告诉他们,唐小笛说想尿尿,刚才去洗手间了。 容斯言厉声道:“洗手间在哪儿?” 乔伊斯吓得够呛,连忙指了指右后方的大楼,说:“……我不知道在哪一楼。” 容斯言迅速搜索了一楼到四楼的洗手间,一无所获。 正怀疑那小胖子是不是撒谎了,忽然看到三楼的左侧有个延伸而出的直桥,一直通到另一栋楼。 他穿过直桥,拐了个弯,试探着大声喊唐小笛的名字。 没有回应。 又拐了个弯,忽然一眼望到了走廊尽头的唐小笛。 他就那样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面色苍白,向他挤出一丝笑容:“容老师,你怎么来了。” 身体没动,声音却隐隐颤抖。 容斯言:“听说学校有外人闯入,可能有危险,我们来接你回家。” 他正要走上前去,唐小笛却尖利地叫出声来:“不要过来!” 容斯言顿住脚步:“为什么?” 唐小笛咬了咬下嘴唇,道:“我还没上好洗手间……不方便。” 容斯言:“我们都是男的,有什么不方便?” 唐小笛:“……你先回去吧,我上完厕所就马上回去了。” 他看起来快哭了,眼睛不受控制似地,隔一会儿就往左边瞄一眼,却不敢大幅度地扭过头看,仿佛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就藏在他的左边。 容斯言心里有了底,扬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不再说话,步伐却一步步向他逼近过去,同时做了个“嘘”的动作。 唐小笛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起来却仿佛更加害怕了。 第156页 他似乎是想阻止他继续向自己走过来,但又不敢说出声,怕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脸色煞白,小拳头因为紧张而握得紧紧的。 就在容斯言快要够到唐小笛的一刹那,洗手间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唐小笛粗暴地拽了进去—— 陈岸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让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一个高壮的白种男人将容斯言压在洗手间隔板上,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高高地拎起了唐小笛。 唐小笛拼命哭喊挣扎着,去踢踹那男人,咬他的手腕。 容斯言则因为长时间窒息,已经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动弹不得。 陈岸一声怒吼,扑了上去。 随即洗手间里响起砰砰两声枪响—— 晕过去的前一秒,容斯言只来得及看了陈岸一眼。 看他崩溃地向自己扑过来,不管不顾,跌跌撞撞,漆黑的瞳孔和深夜化作一团墨。 他不再是永远镇定自若的陈总,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会慌乱,会无助,会偷偷看他,偷偷脸红。 “脸红不是害羞,而是怕你看见我害羞。” 留个悬念~ 第92章 死里逃生 响起的砰砰两道枪声,一道出自白种男人,一道出自陈岸。 两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枪。 白种男人抬枪射中了陈岸的左侧手臂,陈岸被打得身形一晃,却捂紧了伤口,弯腰扑向容斯言,挡在他身体上方。 他看他苍白地晕厥过去,手指无力地下垂,被他抱在怀里,软得像一握白砂,稍一用力就要漏光了。 巨大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心脏。 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臂上还在流血,有什么声音在他耳旁拼命叫喊着,不会的不会的,没有这种可能! 他没有第三只手去探他的鼻息,所以几乎像一条狗一样低下头去,凑近了他的鼻尖。 直到察觉出那微弱的,温热的呼吸,才狂喜地抱紧了他。 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想的仍然只有一个他。 是容斯言。 也是郁风晚。 陈岸那一枪射中了白种男人的右侧大腿,他顿时血流如注,痛苦地滚落在地,哀嚎哭喊。 白种男人低吼了一声“Cocksucker”,滚动中,忽然颤抖着抬起手,再次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陈岸毫不设防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闻讯赶到的文扬一脚踹飞了他手里的M9手枪。 砰。 一枪射偏,这次子弹是深深嵌进了大理石墙面。 与此同时,陈岸抱着容斯言,一起脱力地倒了下去,同时失去了意识。 大批的保镖赶到,在文扬的部署下,迅速控制住了现场。 英国是禁止私人枪支的,涉及的法律条文也很麻烦,所以他们没有声张,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就飞往美国,再进行细致治疗。 陈岸昏迷的时间很短,他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安心熟睡的时刻,即便从前在槿城,他也总是睡得很浅,容斯言稍微一动,他就会迅速醒过来,给他拍背揉肩膀,或者喂水煮宵夜。 容斯言曾经以为他本身就浅眠,后来才隐约想起,明明八年前陈岸借住在他家的时候还睡眠很沉,一觉睡过去踢都踢不醒,跟个小黑猪一样。 八年过去了,他们都变得易于受惊和清醒。 好睡眠只属于无忧无虑的人,而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这是奢侈,也是奢望。 陈岸醒来的一句话就是“容斯言”。 他睁开眼,看到了刺眼的白光和围着他的医生,随即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 寻找容斯言的执念好像盖过了胳膊的痛楚,自从和容斯言重逢,他好像变成了一个不会痛的橡皮人,可以没有限度地受伤和承受痛苦。 容斯言就是他所有的痛和快乐,除此之外,皆是凡尘。 医生们正准备给他打麻药动手术,皱着眉命令他别乱动,要找什么人做完手术再说。 然而陈岸十分暴躁易怒,一把掀翻了手术方盘,赤着脚就往外跑,一定要立刻见到容斯言不可。 他要见到他,看到他安全没事,才能放心。 医生们无奈,只得暂停了手术,打开手术室的大门。 陈岸赤着脚跑出去,外面等着的人都愣怔怔地看着他。 他就这样穿过许许多多惊讶疑惑嘲笑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呼啸间穿过岁月海流,张望着奔涌向前,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你跑出来干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去,看到了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苍白平安的容斯言。 容斯言看到陈岸血呼啦扎的模样,拧起眉头来:“你是有什么……” 不等他说完,陈岸就跌跌撞撞跑过来,抱紧了他。 他们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拥抱,在陌生的目光中紧紧相拥,好像已经分别了一个世纪。 陈岸以为容斯言会没好气地推开他。 然而容斯言犹豫片刻,竟然轻轻回抱住了他。 陈岸听到耳边响起很轻的一句:“每次丢脸都要拉上我……讨厌死了。” 陈岸的手术挺成功,但是伤口比较深,没有伤到骨头,具体会不会影响将来的生活,还要看恢复情况。 第157页 白种男人伤得也挺惨烈,陈岸那一刻真的是起了杀心,差一点点就要射中他的命根子。 如果不是想着留他有用,他几乎想要对准他的心脏开枪。 对白人男的治疗和审讯是同时进行的,对这种亡命之徒,陈岸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治疗进度随着白人男交代情况的多少而变化,交代得多就好吃好喝好治疗,耍滑头不肯说,那就电击疗法和刮骨疗毒轮番伺候。 几天后,白人男交代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是欧洲某国的退伍士兵,这次是受了郑康良的雇佣,前来抢夺一个叫唐小笛的孩子。 郑康良给的报酬很丰厚,他让他抓活的,如果行动过程中出现意外,唐小笛死了,也一定要将尸首带回来。 再问别的,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陈岸和容斯言知道拖不得,立刻把唐小笛的血液样本给李旗云送过去,做血液提取的基因检测。 鉴定结果出来,唐小笛果然是郑康良的孩子。 郑康良被连夜踢出了公司,同时李旗云开始收线,多年安插的眼线收拢归来,信息汇集,将郑康良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重新铺陈,加上对郑康良的严刑拷问,终于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林覆雪和郑康良的关系不是情侣,连花言巧语的欺骗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谋杀。 郑康良拥有许多情妇,但是这不妨碍他看到林覆雪第一眼的时候,就决定强行占有她。 手段很简单——在立藤某次文艺汇演的庆功宴上,他灌醉了林覆雪,拍下了大量裸照和视频,事后用这些威胁她,从而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一个女人被拍下了裸照,人们不会在意拍照的人是谁,只会唾骂她是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郑康良对女人的新鲜感最多只能保持两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原本已经对林覆雪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林覆雪怀孕了。 郑康良对此喜出望外,他对于女人的无穷渴望正源于他性能力的低下,因为弱精而想要占有更多的女人,来为自己挽回自尊。 林覆雪的怀孕证明了他是个强壮的男人,这让他意气风发,扬眉吐气。 他突然发现孕妇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凸起的腹部韵味十足,林覆雪变得大腹便便,走路吃力,他反而变得更加兴奋,乐于玩弄她的身体,看她在痛苦和恐惧中绝望哭泣。 林覆雪伤痕累累,一次又一次痛苦地宫缩,他并不在乎。 他虽然喜出望外,但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孩子是不能留下来的。 他还没能完全架空李旗云,一旦被抓到有私生子,他在公司的股份会大受影响,甚至净身出户。 他逼着林覆雪养胎养了足足七个月,然后漫不经心地告诉她,打了吧。 语气轻松,像命令她扔掉一盒发霉的面包。 他派助理去看着林覆雪,一定要亲眼看着她把孩子打掉才行,没想到助理动了恻隐之心,最终瞒着他,让林覆雪把孩子生了下来。 这是怎样一个孩子啊。 没有任何人期待他的降生,但他必须降生。 因为一旦强行打胎,就是一尸两命。 怕被郑康良查到,林覆雪是在一家不正规的私人诊所生产的。 她在那肮脏的被褥上染上了淋病,不久后虽然逃脱了郑康良的魔爪,还是身体过度虚弱去世了。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 第93章 直到天明 容斯言打算立刻回国去收拾郑康良,然而马上被陈岸否决了,理由是自己要养伤,唐小笛也要接受心理治疗。 容斯言:“我可以自己回去。” 陈岸不说话,心知容斯言吃软不吃硬,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左臂,柔弱无力地倚靠在床头,整个人脆弱得像一个有了裂缝的琉璃瓶。 容斯言不吃这套:“你养你的伤,我办完就回来。” 陈岸:“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郑康良啊,李旗云正扒他的皮呢。而且……小笛要哭的。” 唐小笛经历了枪击案现场,又亲眼目睹了父亲受伤,变得易于受惊,夜里也会时常哭闹。 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即便哭闹也会死死咬着下嘴唇,努力压抑自己的行为,牢牢地躲在被子里,不让大人发现。 心理医生说,这是心理防线崩溃的标志,因为小孩的安全感通常来源于父母的庇佑,一旦他突然发现父母也会受伤,会哭泣,就会迅速地成熟起来,因为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永远安全的。 但是“成熟”和“悲观”也只有一步之遥,这时最重要的就是家长的引导。 容斯言神色有些微妙。 陈岸聪明地没有立刻说话。 自从住院之后,他们还没有仔细谈过关于唐小笛的事,也不知道容斯言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仔细回忆从前容斯言和唐小笛互动中的点点滴滴,觉得他们应该是有感情的,但是这点感情能不能压过对郑康良的厌恶,他也拿不准。 一个成年人对小孩子的照顾,可能是疼爱,也可能只是纯粹对于幼小生物的怜悯罢了。 陈岸踌躇着,小心开口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斯言:“什么。” 陈岸:“就是我赶到之前,小笛是一直被关在洗手间里吗?” 第158页 容斯言: “我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突然出现了。 他很大声地让我先下去,说等会儿会来找我,他全身都在抖,声音也抖。 我发现他总是不由自主朝旁边偷瞄,猜到绑架他的人可能就藏在洗手间里,所以慢慢走了过去,没想到绑匪居然带了枪。 ……唐小笛应该是怕我受伤,所以才赶我走,打算自己留下来面对绑匪。” 陈岸微笑起来:“真不愧是……” 他想自夸说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护妈妈,然后猛然想起唐小笛现在已经是郑康良的儿子了,喉间卡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 容斯言却恼火地低声道:“你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陈岸:“……?” 容斯言咬牙道:“遇到危险不声不响,自己傻乎乎地撞枪口,还学会撒谎了,你就是这么教他的?” “要是那真的是个亡命之徒怎么办?要是下一秒那男人就开枪了怎么办?!” “自己留下来面对绑匪……他以为他是谁?奥特曼?小飞侠?” “真是……蠢得跟你一模一样。” 陈岸从那恼火嫌弃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别的东西,暖洋洋,毛茸茸的,让他的心口都暖和明亮起来。 他压了下嘴角的笑容:“嫌他笨啊……那这样吧,下周就给他联系新的买主,早点解决,也省得夜长梦多。” 容斯言一愣:“什么买主?” 陈岸耸耸肩:“给他联系新的收养家庭啊,反正你又不喜欢他,我也不太想给郑康良养便宜儿子,那就趁早送走好了,省得孩子大了,送给人家都没人要。” 容斯言急促地呼吸了两声,正要和他辩驳,一抬头,撞见了他一脸揶揄的笑容。 陈岸笑得阳光灿烂,低下头,在他耳旁道:“……舍不得啊?” 容斯言:“……” 陈岸的热气扑在他耳旁,酥酥麻麻,挠着人的心底: “那就留下,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人的一生有许多无法选择的事情,出生就是这头一件无可奈何。就像我厌恶我那抛妻弃子的父亲,唐小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出生。” “但是只要你想,他就不是任何人的儿子,他只是唐小笛,是我们家的小朋友。” “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过去,除了你和我,这是我们之间永远的秘密。” 他很轻地吻住了容斯言的脸颊,同时稳稳地抱紧了他。 秘密埋葬在旧金山的玫瑰园,白鸽的尸体无声湮灭,吟游诗人放声歌唱,一同去往下一个冬天。 说是没伤到骨头,但是陈岸的伤势恢复得有些慢,一向不动声色的容斯言都有些急躁起来,问陈岸要不要换医生。 陈岸:“急什么,怕耽搁了你回国收拾郑康良呀?放心,他跑不了,李旗云可不是什么善茬。” 容斯言却犹豫了两三秒,偏过头去:“不是……” 陈岸没听清:“不是什么?” 容斯言几不可闻道:“不是因为急着回去找郑康良。” “那你是有别的事?”陈岸莫名其妙,“干嘛,回国查沈麟,还是冯达旦?……难道是回国去找宋予清?!” 他突然想到这一层可能性,顿时胳膊也不疼了,身体也不虚了,支棱起来就要摩拳擦掌准备咬人。 雄性动物受到挑衅时会有的那种全身炸毛的样子。 容斯言无语:“……我就没想回国。” 陈岸也急了:“那是什么意思呢,不是想回国,你催着我换医生干嘛。” 容斯言却闭嘴不说了。 陈岸正急得抓耳挠腮,护士过来给他换药,容斯言抿了抿嘴,走开了。 等容斯言走出门,白金色头发的小护士咯咯笑起来:“容先生昨天可把吉尔医生吓了一跳呢。” 陈岸眼巴巴望着外面:“怎么说?” 小护士道:“昨天容先生去找了吉尔医生呀,问他用的什么药,治疗周期怎么这么长,伤还好得这么慢。吉尔医生仔细解释了,容先生好像还是很不满意,他说您每天半夜都会疼醒,问他有没有让痛苦减轻又对身体没有损伤的治疗方法,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他还警告吉尔医生说,他要是敢耍滑头,他会立刻向医院反应,并且更换医生。” 陈岸一怔。 因为怕影响容斯言的睡眠,他是在外面给容斯言开了酒店房间的,让他每晚回酒店去睡,自己偶尔半夜疼醒,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做梦也没有想到……容斯言其实每晚都没有回去。 小护士说,容斯言其实每晚都睡在他的隔壁,睁着眼睛听他的动静,听到他睡梦中喊疼就会立刻打铃叫护士。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陪着他,直到天明。 别别扭扭可可爱爱 第94章 郑康良的结局(剧情章) 为了保证安全,唐小笛被送往爱尔兰,短时间内不再被带在身边。 陈岸和容斯言回国,一下飞机就收到李旗云的消息,语气很冷淡,说郑康良活不了几天了。 陈岸拧起眉头:“活不了几天是什么意思?我留着他还有用呢。” 由于郑康良在赵正博被害当日的校园出入记录名单上,他很可能看到过和凶杀案相关的细节,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第159页 李旗云也不多说,让他们有事想问就快来,不然人死了她也没办法。 陈岸和容斯言匆匆赶去,路途中询问文扬,才得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原来,郑康良在被李旗云踢出公司之后,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他心中怀恨,竟然趁李旗云不备,将偷拍的视频通过邮箱发给了全公司的员工。 视频内容是李旗云和葛海澜做爱,镜头是正对着葛海澜的正面的,所以葛海澜的面孔十分清晰,面有红晕,难以自制,李旗云偶尔会回一下头,没有正脸照,但也能从脸庞轮廓中隐约认出她。 而且……做爱的方式比较小众。 容斯言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问陈岸:“什么叫第四爱?” 因为确实不了解这种小众性癖,他问得坦坦荡荡。 陈岸咳了一声,略微尴尬道:“就是……女方是性*中更主动的那一方,用一些道具,那个男方……” 容斯言明白了。 “视频被人传到了网上,公司方对传播视频的几个社交账号寄了律师函,声明是有人恶意AI换脸,现在视频基本上搜不到了,但是也掀起了不小的水花,”文扬开着车道,“差不多同时间,郑康良就被李太太抓走了……应该确实是活不长了。” 他们赶到李家,一进大门,就看到郑康良浑身赤裸,身上满是被鞭打和钉刺的痕迹,他被一条狗链拴在门柱上,正拼命地伸手够右前方的食盆,身下是一滩紫红色的血污。 食盆里是一些类似呕吐物的东西,可他竟然不嫌脏。 李旗云身着华贵的深蓝色丝绒旗袍,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悠闲地喝着一杯白兰地,对面坐着神情萎靡的葛海澜。 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被人发了性爱视频的难堪或恼火,也从头到尾没有看过郑康良一样,仿佛这只是一个平静的下午,她如同女皇一般坐在白色花椅上,身边伴着年轻漂亮的情人,气定神闲等待着自己的客人到来。 陈岸和容斯言一进门,她只说了一句:“抓紧时间吧。” 容斯言没时间和葛海澜寒暄,也没时间防着李旗云了,他厉声问郑康良:“赵正博被杀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见过他?” 郑康良头朝下趴在地上,听到动静,虚弱地偏了下头:“……饭。” 他自然知道他们是谁,早在之前他就查到了唐小笛的存在,命令人去将唐小笛抓回来。任务失败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对策,就被李旗云一脚踹出了公司。 容斯言让李家的佣人拿饭来,佣人眼睛瞟着李旗云,不吭声。 葛海澜不声不响地切了一块指尖大的芒果蛋糕,递到李旗云嘴边。 李旗云却不接:“怎么,你要帮那位容老师求情?” “他是有很重要的事,关于八年前立藤的凶杀案,”葛海澜前所未有地诚恳道,“他冒了很大的风险,查了很久,才终于有了这条线索……”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李旗云,自己是在容斯言的帮助下才爬上她的床的。他对李旗云的说法一直是,自己只是和容老师是朋友,碰巧被他救过,碰巧被他查案的大义凛然感动,所以也希望他能成功。 对于葛海澜这样的人而言,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当然不是纯粹为了伸张正义,这句话同时也是在说给容斯言和陈岸听,表明自己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反正举手之劳,顺手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葛海澜讨好地帮李旗云按摩起手腕来,按摩着按摩着,李旗云一伸手,将他拽了过来。 两人就当着一屋子佣人客人的面激吻起来。 陈岸和文扬尴尬地移开目光,容斯言低头看着郑康良,默默无言。 片刻后,李旗云拽着葛海澜的衣领进房子了。 容斯言知道这是松口的意思,立刻让佣人拿了饭来。 郑康良狼吞虎咽地吃完,却又道:“给我一笔钱,订好机票……” 陈岸直接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拉着容斯言就走:“我告诉过你的,他手里肯定没料,这会儿在这儿扯谎呢。” 郑康良猛咳嗓子,见他们真要走,这才慌张地喊叫起来:“我见过,我见过!” 两人还是没听见似得往外走。 郑康良吼道:“赵正博那天晚上穿的蓝白色T恤,我看见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是手是半张开的,好像被人抢走了什么东西!” 容斯言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来,用一种极冷静的语调道:“对我撒谎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吧?” 郑康良瑟缩着身体,往日里的嚣张跋扈几乎消失殆尽了,但目光仍然精明:“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把飞机票和钱准备好,我会告诉你更多信息。” “比如……凶手是谁。” 自从被李旗云踢出公司,他就失去了一切可以傍身的东西。 他去找过沈麟,周营,甚至是他从前不屑一顾的小喽喽们,然而人人躲他躲得飞快,避如蛇蝎。 从前他手里掌握的那些权贵的把柄,也通通被李旗云当作战利品收缴走了,他这才知道他那些引以为心腹的手下,几乎都是李旗云安插的眼线,仅有的几个不是眼线的,也立刻见风使舵,向李旗云倒戈了。 这是他时隔多日,终于再一次拥有了和人谈价的底气。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一朝翻身,然后重新将李旗云这个毒妇踩在脚下。 第160页 郑康良恨恨地在心里啐了一口。 容斯言低头望着他,却忽然笑了:“可是……我好像后悔了。” 郑康良慢慢睁大眼睛。 “我突然想通了,你这种人,为了活命和钱,什么都能做,当然也什么话都能说,”容斯言淡道,“你是一张白纸——别误会,不是夸你的意思。一个可以随便被涂鸦和揉捏的人,说话可信度为零。” 郑康良剧烈地喘息起来:“所以,你就是为了查那个农民工子弟被杀的事,才特地查了林覆雪的事?”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前的一次偶然经过,会让他从云端摔落。 如果不是那个农民工子弟的死,林覆雪的事就不会被查,他就不会被李旗云抓住把柄,扫地出门。 容斯言想起辞职多日的邵茵,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一时有些恍惚。 片刻后才轻声道:“也是因为‘林覆雪们’。” 郑康良茫然地看着他。 他玩过的女孩子太多太多,自然不会知道是哪一个最终把他拉下了马。 容斯言不再多说,带着陈岸走了。 郑康良被锁在庭院里,凄惨无助地嚎叫哭泣,那恐惧几乎淹没了整个庭院,可是没有任何外人能听见。 李旗云这座房子是在深山里,除了司机每天送新鲜的瓜果蔬菜来,就只有鸟雀声一声一声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 几天后的深夜。 一辆黑色桑塔纳从深山中开出,将奄奄一息的郑康良扔到了街头。 这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街道狭窄,门窗破旧,监控头前两天刚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郑康良伪装了许多天的虚弱,终于等到这一天,他知道李旗云怕麻烦,不会让人死在自己家里,所以一定会在他快死的时候把他扔出来。 等到桑塔纳消失在街尾,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艰难地向街边的垃圾桶爬去,从里面翻出了发霉的面包、鸡骨头、外卖盒里馊了的米饭和肉汤……。 对于一个濒死的人而言,活下去就是最重要的。 他吃了许久许久,看到包装就一股脑撕开,几乎像个无底洞一样把所有能嚼烂的东西吞咽下去。 腐烂,发臭,馊烂……的味道。 强忍着反胃,正一边吃一边吐,忽然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有些迟疑地望着他。 “……流浪汉?” 郑康良拼命地点头,眼巴巴地望着那塑料袋,和塑料袋上隐约露出的面包的轮廓。 如果不是没力气,他肯定会动手抢。 那妇人犹豫片刻,将面包递给他:“十二点前才过期的,你要是不嫌弃……” 郑康良一把抓住塑料袋,掏出面包狼吞虎咽起来。 新鲜的,香甜的面包,里面甚至还有香喷喷的热狗夹心。 他几乎几口就把面包吞完了,边吃边揉肚子。 正吃得兴奋,忽然心脏抽了一下,猛然有了窒息感。 片刻后,他在原地翻滚起来,捂着疼痛难忍的心脏,声音嘶哑,说不出话,绝望地向妇人伸出手。 妇人却安安静静看着他,面容祥和,仿佛在看着什么圣洁壮丽的事情。 她的身后随后响起脚步声,一个瘦高的男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同样苍老,同样面容安宁,看着他痛苦地慢慢死去。 这时,郑康良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在窒息和疼痛中逐渐没了声音,像往深潭中丢入一颗石子那样,无声无波亦无澜。 林覆雪的母亲将头靠在丈夫肩膀上,终于发出了十多年来的第一声叹息。 丈夫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她如同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如释重负,泪流满面。 晚安啦 第95章 出轨? 郑康良的死像一粒尘埃落进湖面,无声无息,只在当地晨间新闻时有一则不到25字的报道,很快被其他娱乐新闻盖过去了。 陈岸又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因为年轻力壮,他的伤口恢复速度其实还不错,甚至可以自如地一边处理工作一边自己换纱布,除了纱布抽离皮肉时龇牙咧嘴的一刹那,他几乎没什么感觉。 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不会这么做。 每天晚上睡觉前,他会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脱掉上衣,做出试图去解开纱布的动作。 但是因为“皮肉剥离时的疼痛”,总是会连连惊呼,发出类似咬牙隐忍的声音。 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大得太假,也不至于小得让旁人听不见。 每到这时,坐在右边床头的容斯言就会放下书,轻声问他:“……我帮你?” 陈岸不好做出欣然应允的模样,那样显得太急切了,于是每每推脱二三,等容斯言火气都上来了,才“屈服于”他的武力压制,乖乖伸出胳膊让他帮忙换药。 演技之精湛,细节处理之逼真,奥斯卡小金人在陈总面前都黯然失色。 这么深的心机其实也没别的原因,纯粹就是容斯言的性格太闷葫芦了。 陈岸上次从护士口里偶然得知他竟然夜晚偷偷在隔壁陪床,心中狂喜,去旁敲侧击询问,容斯言却一脸平淡,死活不承认,还嫌他之前在医院住太久耽误自己回国。 陈岸急了,问他:“那你说,我胳膊伤了,你心疼不心疼嘛。” 第161页 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床上,内裤都给人家扒了,身体也沉沉地压上去了,压得容斯言“嗯”的一声,修长的脊背展成一张漂亮的弓,白软的臀部陷进被子里去,全身泛起粉红色,整个人都是即将被占有的状态。 陈岸居然还能做出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姿态来,一声一声地泣血控诉,一定要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容斯言无语,微微侧过头,冷声道:“不做就滚下去。” 做是自然要做的。 陈岸只好不情不愿地收了心思,把一腔哀怨都化作侵占的力道,一下一下地冲撞进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下人知道自己的委屈。 有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说,有什么情绪也不爱表露出来,这就是容斯言。 与郁风晚八分相似,却还有二分区别的容斯言。 陈岸不甘心,总想从他那里得到点明显的关心和在意,于是不得不使出一些不光彩的小计俩来“逼一逼”他。 好像要看到他眼里的焦急和暴躁,才能心满意足。 于是换药时装痛,洗澡时假装撞了玻璃隔墙,喝汤时假装烫了舌头。 夜间过夫妻生活时也要假装压到了手臂,连连呼痛,眼泪汪汪地说自己动一下都疼。然而都箭在弦上了,哪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每每逼得容斯言无可奈何,只能别过脸咬着牙,扶着他的肩膀,自己生涩地抬起腰继续,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时间长了容斯言也开始有些狐疑。 某次换药,陈岸照例情真意切地喊痛,容斯言冷不丁道:“伤口都结痂了,还疼?” 陈岸低头一看,才发现新肉早就长得差不多了,结痂也已经厚厚一层,就算纱布被揭起也很难黏连到皮肉了。 陈岸讪笑:“……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帮换纱布服务就此终结。 恰逢公司事务繁忙,陈岸忙碌起来,有时深夜才回家,有时也不回。 不回的时候,他就会在晚上八点左右打一个电话回家,让容斯言早点睡。 他心里其实是希望容斯言能多问两句,比如晚上要不要吃点什么,什么时候能忙完,查案有没有进展等等。 但大部分时候容斯言只有一句闷声的“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岸心下郁卒,只得苦笑一声,最后还是自己主动把情况都交代了,不管容斯言想不想听,他就是想说出来。 他不知道,容斯言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纯粹就是不想打扰他处理工作罢了。 容斯言独自在家就会联络葛海澜,因为他现在消息比较灵通,生活也比较闲,偶尔还能帮他跑腿,办一些他没办法办的事情。 因为已经在冯达旦和沈麟面前出现过,郑康良又刚刚死了,他可能会被盯上,因此陈岸是坚决不允许他独自出门的。 这天陈岸说有事不回家,容斯言有些无聊,打电话给葛海澜。 葛海澜那边有些嘈杂,似乎在参加什么活动:“你在家?” 容斯言:“嗯。” 葛海澜吞吞吐吐地问他:“那……你家那口子回家了吗?” 葛海澜鲜少在谈话中主动提及陈岸,因为不太熟,也有些惧怕他。 容斯言警觉起来:“没有,怎么了?” 葛海澜绞尽脑汁斟酌措辞:“我不是说他一定就犯错了啊,我是绝对相信陈总对你的爱的,但是我是觉得吧,有情况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毕竟你现在出不了门,有的事情可能……” 容斯言淡声道:“说。” 葛海澜捧着手机,小声道:“我今晚和姐姐出来参加一个电影节,发现陈岸居然也在,他没跟你说吗?” 容斯言一愣。 陈岸说的是在公司处理工作,并不是参加电影节。 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容斯言心里还是膈应了一下。 “因为离得比较远,我们没去和陈岸打招呼,想着等散场了再去聊两句,”葛海澜小心翼翼道,“然后……发现他一直在和同桌的一个男明星热聊,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袖口。” 容斯言不怎么关心娱乐圈,也不知道现在娱乐圈有些什么明星,但还是问道:“那男明星叫什么?” 葛海澜:“李星恺。” 果然不认识。 葛海澜解释道:“是最近几年刚火起来的一个男演员,据说家里挺有钱的,一出道就是部部男一号,好多人猜他是哪个豪门的贵公子,来体验生活闯荡娱乐圈的。但是我是觉得他长得挺一般的,细长眼,一脸的假硅胶,戴的表倒确实不便宜……” 因为曾经也做过明星梦,葛海澜对娱乐圈挺熟悉,说起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直到察觉电话对面一直没吭声,才感觉不对,赶紧住了嘴。 “我也不是说陈总一定就出轨了,”葛海澜安慰他道,“也可能他们早就认识,朋友之间帮忙整理一下袖口也,也挺正常的……” “嗯,知道了。” 容斯言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淡漠,然而葛海澜还是一下子听出了那声音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有点冷。 有点生硬。 好像还有点……隐忍的火气。 想写多一点,但是突然来姨妈了o(╥﹏╥)o 第96章 两个笨蛋 第162页 李星恺觉得有些醉了。 眼前是推杯换盏,纸醉金迷,脚下虚浮,身形摇荡。 他今天穿了一身价格七位数的法国奢牌最新季黑色男装,搭配同色系腰带,取甜点时有意抬起细瘦白皙的右手手腕,露出漂亮昂贵的绿水鬼。 镜头扫到他,顿时引起台下粉丝的一阵尖叫。 李星恺熟练地露出无奈羞涩的表情,对镜头笑了一下,台下又是一阵疯狂。 等镜头和工作人员离开了,对面的男人绅士地取走他的酒杯,道:“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李星恺咬了下右手食指关节,目光迷离地望着他:“……不是你一直在灌我酒吗?” 语气异常清醒,带着三分狡黠,还有七分勾引。 陈岸笑了:“有吗?” “陈总经常用这么老土的套路和人调情吗,”李星恺目光流转,“现在都21世纪了,这样是泡不到男孩子的哦。” 陈岸耐心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陈总这么大的人物,怎么‘做’……还要人教?” 他莞尔一笑,借着放下酒杯,顺势就将左手覆在陈岸手背上,指尖不易察觉地在他指缝间缓缓摩挲,极尽挑逗。 李星恺心跳得有些快,因为陈岸没什么反应,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仍旧是悠闲地喝着香槟,与他对视。 可也没有把手抽走。 他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在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让他几乎有些紧张起来的时候,陈岸忽然一个反手,将他的左手死死压在掌下,十指交叉握紧。 荷尔蒙气息几乎冲破整张桌面,向他侵袭而来。 因为对方身上突然爆发的攻击性,李星恺呼吸停滞了一下,怔怔地望着对面。 下一秒,陈岸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掌心,仰头喝完酒,离开了桌子。 李星恺定了定神,掩饰着打开纸条,看到一串黑色水笔写就的酒店房间号,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个多小时后,电影节接近尾声。 李星恺绕开记者和媒体,偷偷溜了出去,在助理的掩护下到达了纸条上的酒店。 一开始敲了两下门,没有人来开门。 李星恺又加大力气敲了几下,才听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陈岸穿着浴袍来开门,身上还有升腾的热气,似乎刚刚洗完澡。 他的前胸微微裸露着,露出精壮的小麦色胸肌,身材高大颀长,腿长肩宽,配上一副俊美冷淡的面容,野性蓬勃的气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绝佳的上床对象。 陈岸倚在门边,漫不经心道:“这么快?” 在那热气和荷尔蒙的侵袭下,李星恺腿有些软:“……电影节结束了,我就来了。” 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卑微,哪有这么主动送炮的,一点都不符合“贵公子”“人气流量小生”的身份,于是闭上了嘴,矜持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愿意表现得太过猴急,太“便宜”。 虽然他真的渴望被他狠狠贯穿。 即便抛去其他所有的一切,他今晚都绝对不亏。 陈岸抱着胳膊上下扫视他几圈,似乎在“验货”,但是目光又太过赤裸裸,仿佛能透过衣服看到他的身体。 李星恺有些恼火,多站在外面一秒就多一分被狗仔拍到的风险。 便有些赌气地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唔!” 刚转了个身,陈岸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狠狠拽了进来。 拎他就像拎一只小鸡仔,几步就将他扔到床上。 大床柔软有弹性,足够让人尽情疯狂和交换体液。 李星恺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心中一阵窃喜。 陈岸压上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闭上了眼,准备享受那粗暴的侵入和贯穿。 却迟迟没有等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李星恺睁开眼睛,看到陈岸的脸庞近在咫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李星恺:“……你看什么。” “看你这张脸。” 入行几年了,李星恺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容貌痴迷的样子。 他以为陈岸是想来点前戏助助兴,便顺着话头道:“我脸上有东西?” “那倒没有,”陈岸说着,掐了一下他的脸,“应该经常有人夸你漂亮吧。” 掐得有点疼,因为动到他脸上的假体了。 李星恺被他夸奖,心中暗自得意,便没有和他计较:“那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长得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 又是超级老土的找话题方式。 李星恺没忍住笑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怀疑陈总是个没谈过几次恋爱的纯情处男了。” 陈岸眨了眨眼睛,声音几不可闻:“我是认真的呀……我还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贫困生,眼睛嘴巴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鼻子没你这么挺,脸也没这么小。” 李星恺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僵。 陈岸:“是巧合吧?” 李星恺作出有些恼火的模样:“……你大晚上喊我来,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你老同学?” 陈岸笑笑,忽然压低身体,在他耳边道:“……等不及了?” 李星恺顺势呻吟几声,再次闭上了眼。 第163页 然而他依旧没有等来陈岸的亲吻和抚摸。 陈岸在他耳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我还挺好奇的,你是打算做爱的时候找机会,还是打算享受完性爱,再过河拆桥捅死我?” 李星恺骤然睁大了眼睛。 寒光一闪。 不知什么时候,他内衣里侧的刀片被搜了出来,顷刻间被陈岸折成了两段,扔在地上。 陈岸轻笑一声:“连枕边人都能毫不犹豫地送来……冯总对我,可真是够大方的。” 容斯言躲在漆黑的衣柜里,面无表情,安静地听着房间里的一切。 陈岸洗澡的时候他就藏在这里了,因此听到了全过程。 包括陈岸和李星恺是怎么调情的,李星恺怎样“唔”的一声闭上了嘴,被急不可待地扔上床;陈岸又是怎么夸李星恺漂亮,两人在床上的衣物摩擦声怎样清晰地透过衣柜缝隙,传到他耳朵里。 中间和最后有几句因为陈岸说话声音太小,他没有听见,其他调情都是清清楚楚听见了的。 房间里空调打得有些低,他有些麻木地听着,背脊窜上一阵又一阵的冷气,因为不敢乱动,手脚好像都失去知觉了。 怎么会这么冷呢。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他的模样,一定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因为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模一样,面色淡淡的,目光疏离平静,好像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心。 容斯言也是这么想的。 他心想,躲在衣柜里偷听人做爱,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件事了。 房间里终于传来了衣物的撕裂声。 那声音有些刺耳,像是一下子打破了寂静。 容斯言没有心理准备,身体毫无预兆地颤了一下。 咚。 一个衣架从头顶跌落,掉落在他脚旁。 这是太低级的错误,低级到容斯言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犯下的。 衣物撕裂声停止了。 房间里随即响起陈岸的声音:“你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从床到衣柜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容斯言无法可想,只能呆呆地抱着腿,缩在衣柜里,在陈岸猛地拉开柜门的一刹那,和他四目相对。 容斯言:“……” 陈岸:“……” 容斯言心想,自己在他眼里,一定和一朵愚蠢的蘑菇没什么两样。 他的头脑飞速思考着此刻应该怎么做。 或许他应该坦坦荡荡、光明正大地从衣柜里出来,呵呵一笑,说不好意思啊陈总,打扰你的美事,您可以继续了……什么?您说要解释,没事没事,我都懂的,咱们前阵子就是随便玩玩谈恋爱的游戏,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要,都是成年人,我懂的。 或者趁着陈岸没防备,抄起晾衣杆把他打晕,然后把他卖到东南亚黑市去,卖器官或者当佣人,以解心头之恨。 再或者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惊讶地揉揉眼睛,说哎呀,我不是在家睡觉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再或者…… 容斯言有些苦恼该用哪个理由,让场面不至于太尴尬。 一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一滴热热的液体忽然从脸颊上滚了下去。 然后是第二滴。 第三滴。 他惊讶地看着脸上的温热液体越来越多,抬头看了看衣柜,疑心是不小心打翻了衣柜里的热水壶。 然后猛然意识到,那竟然是眼泪。 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在脸颊上汇聚成江海,奔涌而下,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会呢。 他明明没有心痛,没有难过,怎么会哭?! 陈岸的神情,也从刚开柜门时的了然戏谑,逐渐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他伸出手去给他擦眼泪,却被狠狠打掉了。 容斯言是想气势如虹地让他滚蛋的,但是一出口,却变成了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沙哑: “……滚开!” 因为空调温度太低,他的身体有些虚,声音气若游丝,毫无气势,不像叱责,反而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媳妇在撒泼打滚。 陈岸不顾他的挣扎发火,硬是将他抱了出来。 容斯言恼火地又踢又打,却还是被强硬地抱进了卧室。 陈岸一手抱着他,一手拍拍他的后背,用一种奇异又无可奈何的语调道:“睁眼。” 其实容斯言不是故意不睁眼的,他还没那么脆弱和掩耳盗铃,纯粹是不想让那丢人的滚烫液体继续流下来。 他尽量用冷静又若无其事的语调道:“你不必找理由,也不必解释,我只是不小心路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好像失去思考能力似的,只能凭着直觉反驳。 陈岸气笑了:“路过?你他妈不小心路过能躲到酒店衣柜里?还憋在衣柜里一个多小时都没吭声?” 容斯言正想继续反驳,忽然察觉到不对。 陈岸怎么知道他藏了一个多小时的? 除非……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衣柜里。 容斯言睁开眼,看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李星恺裸着上半身,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布条。 之所以有衣物撕裂声,是因为衣服全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料,用来绑他的手脚和堵嘴。 “要是知道你会哭成这样,我他妈……”陈岸低声叹息道,“我是笨蛋,你也是笨蛋。” 第164页 今晚还有一更 第97章 皮格马利翁与雕像 陈岸曾经以为容斯言是不会哭的。 他太坚强,太聪明,太灵巧机敏,处理任何事情都不在话下。除了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他永远是淡漠疏离,云淡风轻的。 他也不认为自己在他心中占有多重要的位置。 诚然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他逼他做过许多私密羞耻的事情,也毫无保留地将真心捧给他,但那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或许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被他感动了,容斯言不再那么强硬地拒绝。 但也只是不再拒绝,仅此而已。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么点价值,于是犹豫着,最终敲定了今晚的计划。 冯达旦派那个叫李星恺的小明星来勾引他,他本打算随便打发掉,但是忽然想到,可以从小明星口中套出些信息来,甚至策反他,于是耐着性子和李星恺周旋了一晚上。 电影节一开场,他就看见了葛海澜和李旗云,也知道葛海澜势必会向容斯言通风报信。 但是鬼使神差的,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放任了葛海澜去报信。 就是想知道,容斯言对他到底有多少在意,会不会为了他发火吃醋。 很幼稚,很无聊,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整个晚上,他一边和李星恺周旋,一边焦躁地等待容斯言给他打来电话。 他近乎陶醉地想象着,容斯言会怎样怒不可遏地给他打来电话,劈头盖脸骂一顿,或者对他的行踪刨根问底,让他滚回家来。 他卑微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 可是没有。 一整个晚上,除了文扬因为公事打来过两次电话,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懒得再和李星恺多周旋,塞完纸条就回酒店了。 洗澡的时候,忽然从哗啦啦的水声中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开窗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不用确认,他几乎立刻就能肯定,那是容斯言。 他见识过他灵巧迅速地爬上窗台的身手,和撬开门锁时的敏捷,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但过去的那八年里,一定有许多他不了解的事情。 他压抑住狂喜,屏息倾听,直到听到衣柜处传来几不可闻的开阖声,才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和李星恺调情、假装要撕他的衣服,初衷只是为了做戏,让李星恺相信他已经被他勾得晕头转向,急不可待。 但当嗤嗤的撕裂声响起的时候,他也会不受控制地想,容斯言此刻在想什么呢。 会吃醋,会生气,会想立刻冲出来当场捉奸、抽他一顿吧? 或许也会聪明地猜到他是在逢场作戏,为了从李星恺口中套话? 他在这两种可能性中犹疑不定,一边期待着容斯言对他发火,表露从未有过的失态;另一边也自嘲地想,自己这点小把戏,说不定早就被容斯言看穿了。 他是那么冷静聪明的一个人,此刻说不定正抱着胳膊坐在衣柜里,气定神闲地看他笑话呢。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容斯言会哭。 看到容斯言眼睛红起来的一刹那,他的心脏几乎是立刻被绞紧了,几乎要跪下地去,亲吻他的脚趾。 他从来都不肯让任何人伤害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变成了那个罪无可赦的人。 在洛杉矶治枪伤的某个深夜,他曾经半梦半醒间看到容斯言坐在床头,但当时他以为那是梦境,便嘟嘟囔囔着对他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求你有没有用,想求你多在意我一点点,喜欢我一点点。 母亲曾经告诉我,爱情是求不来的。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你知道吗?当皮格马利翁向雕像微笑的时候,全世界的石头都开花了。” “当皮格马利翁向雕像微笑的时候,全世界的石头都开花了。” 有点短,但是是我很喜欢的一章,大家晚安~ 第98章 哭鼻子的小朋友 看到李星恺赤身裸体被绑的模样和地上掉落的刀片,容斯言瞬间反应过来,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竟然闹了这么可笑的一个误会…… 容斯言脸上隐隐发烫,但是眼下不是羞恼的时候。 李星恺原本是满脸惊恐地被绑在椅子上,突然看见陈岸从衣柜里抱出一个满脸泪痕的男人,顿时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看着容斯言。 从他的眼神里,陈岸断定他认识容斯言,很有可能是从冯达旦那里看过照片。 冯达旦可能已经察觉到容斯言的身份不一般,但是有没有查到他就是郁风晚,陈岸还不能肯定。 正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容斯言忽然有了动作。 容斯言从他怀里探出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李星恺,道:“这个贱人是谁?!你不是说好的只包我一个人的吗,说话不算话!” 声音尖利,咬牙切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活脱脱一副拈酸吃醋的小情人模样。 陈岸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把容斯言抱稳了点:“电影节上遇到的……一个朋友。” 容斯言闹得更厉害了:“朋友之间随便脱衣服?还绑成这样?!要是我没来,你们打算玩儿什么啊,主仆调教?Bdsm?我满足不了你吗……明明从宋老板那儿把我接回来的时候还哄我,说从此只要我一个的……” 第165页 陈岸明白过来,容斯言应该也是拿不准冯达旦知道多少,所以想维持“男狐狸精”的人设,这是目前来看最保险的办法。 从李星恺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做对了。 李星恺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仰头看着他们,但是显然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身体也不抖了。 陈岸拍了拍容斯言的后背,煞有介事地道:“不是不宠你了,我这不是欲望太强,怕你身体吃不消么。正巧冯老板派了个美人儿来谋杀我,我就跟他玩玩,不真心的。” 听到陈岸称呼自己为“美人儿”,李星恺身体小幅度地颤了一下。 容斯言一脸脑袋空空的花瓶模样,闹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你刚才不还说在电影节上遇到的吗,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 陈岸哄道:“那我补偿你嘛,想要什么,你说。上次不是看中一辆红色保时捷么,要不要?” 容斯言捶他胸口,脸上却是不自觉地抿嘴笑了:“谁要你的东西……” 陈岸又哄了一会儿,打电话喊了助理来,“终于”把“贪财的旧情人”打发走了。 关上门,重新回过头来,把明亮的吊灯关了,只剩下书桌旁昏黄温馨的暖光。 他从上而下审视着李星恺,目光在腹部停顿片刻,突然地笑了:“被我看着都能硬,就这么想被我上?” 他把李星恺嘴里的布条扯掉了。 李星恺此刻被绑在椅子上,上身赤裸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因为某种被绑缚的刺激和羞耻感,身体敏感得不行,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他看出陈岸现在不会杀他,放松下来,眼里三分媚意,看着陈岸道:“那你是想杀我,还是想上我呢?” “哪种都没兴趣,”陈岸懒得跟他废话,“你有两个选择:一、三天后的深夜突然猝死。二、和我合作,替我办事。” 李星恺:“啊,看样子,我好像只能选第二种了?” 陈岸耸耸肩:“你也可以选择第一种——我是这么认为的,你都能当冯达旦的情人,死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吧?” 陈岸打开家门。 几秒种后,容斯言穿着米白色睡衣,从楼上走了下来。 陈岸连忙去摸他的手,感觉到还算温暖,才放下心来,催促他回房间:“出来干什么,不怕着凉呀?” 容斯言唇色有些白,急切道:“那个李星恺怎么样了,问出什么没?” 陈岸把他塞进被子里,道:“交代得还算清楚,他是冯达旦的人,被派来电影节勾搭我,然后趁着上床的时候杀了我。但是嘴巴还挺严,我问他别的,他就不说了。” 容斯言:“还有呢?” 陈岸:“我套了点话,他的经纪合约在冯达旦手里,虽然被捧得挺红,但是分成比例很低,赚得还不如一些刚入行的小明星。我就让他开价,他好像有点动心,但也没完全松口,说要回去想想。” 容斯言瞪他:“然后你就把他放走了?” 陈岸:“啊,不然要怎么办,把他杀了?” 容斯言无言以对。 确实,李星恺的行凶没有成功,连伤口都没有,没办法拿报警威胁他;要是贸然把他抓走的话,又目标太大了,李星恺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艺人,一旦失踪,冯达旦势必会大张旗鼓报警,到时候媒体记者到处乱窜,可能会惹来大麻烦。 容斯言不甘心,咬着指关节道:“那今晚的一切,就相当于白费了?” 咬指关节是他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主要是为了转移压力,缓解焦虑。 陈岸把指头从他嘴里拽出来,塞进被子里,不准他乱咬:“也不算白费,本来今天就是意外之喜,谁想到冯达旦会主动把线索送上门?” 容斯言:“什么线索?” 陈岸:“你没发现,李星恺长得有点眼熟吗?” 容斯言仔细回忆李星恺的长相,只记得是一副有些怪异的艳丽长相,眉眼细长,鼻梁很尖,山根很高,下颌薄得像棺材板,其他就没有印象了。 容斯言摇头。 陈岸轻声道:“你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陆月生吗?” 容斯言愣住了。 他对陆月生的样貌记忆其实不是很深刻,因为当年只见过寥寥几次,印象里陆月生只是比较清秀而已,并不是艳丽逼人的长相。 陈岸:“可能因为曾经和他一个班,我还是挺熟悉他的长相的。他应该是为了进娱乐圈整容了,当年一进校就投靠了冯达旦,如果聪明圆滑会说话,如今被冯达旦用作心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容斯言沉默不语。 之前吕恩慈说过,杀赵正博的人有三个,除了冯达旦和苏逸川,剩下的那个就是陆月生。 如果陆月生真的是凶手之一……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然后被突然响起的“啪”的一声打断了思路。 “好了,今天的侦探工作到此结束,”陈岸拍了拍手,道,“下面开始深夜情感电台时间。” 容斯言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你不会以为躲过去了吧,”陈岸身体前倾,逼得他不得不后背紧贴着床头,手足无措,“就因为以为我出轨,所以难过得哭了,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在意我呢,还是你故意藏着掖着,不让我发现呀?” 第166页 容斯言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他企图转移话题,正色道:“我在聊正事……” “这就是正事,比陆月生冯达旦都重要一千倍一万倍的正事,”陈岸抓着他的肩头,不让他逃跑,“我要弄明白我的小朋友为什么哭。” 容斯言脸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肉麻死了,不许这么喊,我比你还大一岁呢。” “大一岁又怎样,你本来就是我的小朋友,爱哭鼻子的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容斯言气恼道:“我没哭!我一点都不在意!是空调冷气抽得我眼睛疼!” 陈岸:“哦?空调威力这么大呀。既然不在意,为什么生气地让我滚,还不肯睁眼看李星恺?” 容斯言:“……” 陈岸:“也是空调干的?” 容斯言气得脸都红了,他觉得陈岸实在可恶,原先只是爱耍流氓,现在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比流氓更多了一层恶霸作风。 陈岸忽然低下头来,很轻地咬住他的唇瓣,道:“谢谢你,我很高兴。” 很轻的噬咬力度很快变成重重的吮吸,由外而内,长驱直入。 容斯言没什么辩驳的机会,他被吻得瘫软无力,整个口腔的空气都被掠夺殆尽,嘴角流下的津液很快被舔干净,全身都被陈岸笼在怀里。 他被吻得气喘吁吁,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陈岸才终于放开他。 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喃喃道: “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我曾经觉得皮格马利翁很可笑,永远在痴痴地向雕像微笑,痴心妄想,不自量力,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工夫,自我感动。”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是真的,雕像也会微笑,石头也会开花,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容斯言的气恼,大部分源于今晚流泪的羞赧。 因为怀疑对方出轨而伤心,还伤心得哭了,这太丢脸了。 可是当灼热的气息喷在容斯言的颈侧,他微怔着坐在床头,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东西——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很轻的一滴,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他有些惊异,想要转过头去看。 可是陈岸死死地扒着他的肩膀,把头埋在颈窝里,不准他看。 容斯言心情有些复杂,还有点想笑:“这算什么,轮到自己哭了,就不肯让人看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以为陈岸要嘴硬,没想到他闷声说了句:“嗯。” 容斯言:“……” 陈岸嘟哝道: “书上说,流泪会排出体内毒素,所以我希望你多哭,任何不开心不高兴的事情都不要憋在心里,想哭就哭。” “可是看见人哭是要伤心的,我不要你伤心。” “如果有人让你伤心,我就揍死他。” “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伤心了,我就揍死我自己。” “你永永远远,都要做那个快乐的郁风晚。” 我哭了,你们呢 第99章 留给你的空白 陈岸一口气说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亲得有点久,嘴唇湿润炙热,吻势缠绵,像是要在他的皮肤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一吻完毕又来一吻。 容斯言被吻得有点懵,迟疑道:“可是……” 陈岸把右手食指按在他嘴唇上:“闭嘴,不准说话。” 容斯言:“……” “我一听你说‘可是’‘但是’,脑袋就开始痛了,”陈岸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闭了闭眼,自嘲地道,“……算了,你说吧,这次又要怎么拒绝我?” 容斯言:“……我是想说,你的手压到我了。” 陈岸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容斯言虽然裹着被子,但是被子比较薄,他的手压上去,能清晰地触摸到他身体的形状。 刚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左手是放在他大腿上,为了缓解告白的紧张,掌心还在那上面蹭了蹭汗。 这会儿摸了摸,才反应过来,是压在了某个敏感部位上。 陈岸小声问他:“……起来了?” 他们保持着每周一次去医院复诊的频率,因为x生活比较频繁,开的药也正常在吃,容斯言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起码外出的时候很少会出意外了。 但是偶尔,被他碰到敏感的地方,还是会很快地起反应。 容斯言没否认,有些怏怏地倚在床头,面颊粉粉的,看起来几乎像是发低烧。 此刻屋外下起了暴雨,落地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窗户上响起了极有节奏的雨打声,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这一小间卧室里是昏黄的温暖宁静。 陈岸没打申请,倾身上前,啄吻容斯言微烫的脸颊,右手探到被子底下去,隔着白色小内裤,一下一下温柔地给他揉搓。 从眼睛吻到鼻尖,从嘴唇吻到下颌,再到喉结。 暴雨打在玻璃窗上,仿佛在窥伺这房间内的方寸暧昧,每一道雨打都是一声响亮的亲吻。 陈岸喜欢掌控他身体的感觉。 揉搓得温柔缓慢,容斯言的呼吸声也是平缓轻微的,细声细气,带着点慵懒的轻哼,像午后躺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小猫;他有意加快力道,容斯言的喘息声就急促起来,前胸剧烈地上下起伏,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满脸飞红,羞愧难耐。 第167页 此刻,容斯言向后仰起头,露出漂亮白皙的锁骨,汗湿的头发沾在额头上,整个人软得像一滩水。 陈岸也呼吸粗重起来,掀了被子就钻进去,几下把他上衣给剥了。 吻上胸前一点的时候,容斯言却忽然抬手挡住他:“等、等一下!我还有话没说完。” 陈岸松了下口,下身蠢蠢欲动往他腿间顶,哼道:“你说,我听着呢。” 容斯言强忍身体反应,道:“我怕明天就忘记了,所以想着,还是要跟你说……希望你,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待。” 陈岸身体一顿,抬眼看着他。 容斯言艰涩地道: “这才是我刚才真正想说的。” “我本来想,算了,不要说了。可是不说的话,好像在骗你,让你还抱有期待,骗你对我付出,骗你对我好。” “从八年前开始,我的世界就变得很小很小,只装得下查案这一件事,腾不出其他多余的地方。也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习惯不对任何人付出浓烈的感情。” “一个人的生活很孤单,可是我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就是害怕和任何东西产生感情上的牵连。” “在街边看到花束,会觉得很鲜艳很漂亮,却也没有买回家的打算。因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早上出门,晚上就回不来了,那就没有人照顾我的花了。” “后来渐渐地,好像就失去喜欢的能力了。” 容斯言想起了父亲,犹豫片刻,还是忍住了倾诉的欲望。 “所以我可能,没有办法做到像你那样……”他的脸色还潮红着,身体的反应也不是假的,可就是能这么冷静残酷地说着事实,“……对不起。” 陈岸的感情太浓烈了,以至于他时常感到无所适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偿还。 陈岸听懂了。 他忍着心痛,强颜欢笑道:“我也没让你立刻就爱上我啊。我们慢慢来,等查完案子,把冯达旦枪毙了,我们去巴黎买一栋房子,再把小笛接过来,你每天想跳芭蕾跳芭蕾,想去剧院看戏就去,谁也打扰不了我们,好不好?” 容斯言没说话,但也没有反驳他,似乎是不忍心再刺激他。 陈岸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道: “没关系的。” “我的心很大,那里还有很多空白的地方,都是留给你的。” “觉得很辛苦的话,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我来爱你就好。” 容斯言还想说什么,可是陈岸不让他说了。 他不由分说地进入了他,腰部耸动的力道前所未有地大,并且很快地封住了他的嘴唇,不再让他说出任何伤人心的话来。 他一直自诩勇敢,却也折于这酸涩的爱意,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凡人。 岁月从少年身上收走热血、年轻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但漫长的爱意早已化作软肋,连神明也甘拜下风,无计可施。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陈岸带容斯言出门。 容斯言刚睡完午觉,还有些困,迷迷糊糊问他:“有进展?” 陈岸:“李星恺出门了。” 容斯言支起身体,一下子清醒了:“他答应合作了?” 陈岸摇头:“他没有给我发信息,可能是还在考虑,想要更大的筹码。上次离开酒店之后,我就一直让人盯着他,发现他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今天才终于出门了。” “他家附近常年有狗仔记者蹲守,所以他是借着助理的掩护从后门出的,开车开了几十公里才把狗仔甩掉,现在在曦光路的一家商场里。” 容斯言奇道:“他把狗仔都甩掉了,你是怎么跟到他的?” 陈岸淡淡一笑:“上次在酒店,顺便往他手机里植入了个追踪程序。” 他们到达商场的时候,得到文扬的消息,说李星恺现在在地下一楼的超市。 陈岸熟练地问:“在哪片儿区,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听到文扬的回答,却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确认了一下文扬没跟错。 挂了电话,容斯言问他:“怎么了?” 陈岸神色微妙:“他说,李星恺……站在水果区,戴了白色印花口罩,棕色烫卷的女士假发,穿着银色包臀短裙和黑色尖头高跟鞋。” 容斯言也愣住了。 他们原本以为李星恺出门只是为了逛逛超市,放松一下,毕竟明星天天被狗仔盯着,估计长期心理压抑,挺需要发泄口的。 没想到…… 陈岸嘀咕:“这是直接压抑成了变态啊?” 他们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当口,去直接找李星恺交谈,尽快把合作敲定。 如今情况有变,原本的计划不得不推翻了。 容斯言和陈岸商量了一下,决定悄悄观察一会儿,再做决定。 他们戴着口罩走进超市,在距离李星恺不远但又不会被他发现的地方停了下来,假装挑选速冻水饺,余光悄悄观察他。 李星恺的模样很古怪。 他好像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只是不断地在超市里走着,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就停下来,做出挑选商品的样子,拿拿放放,等到售货员注意到自己,又立刻转身离开。 他其实很容易吸引旁人的注意力,因为身材很好,腰细腿长,伪装成女性也不会很奇怪,浓密的长发和白皙的皮肤是衬托美女氛围的利器,很容易让人猜测口罩下是一张精致妩媚的脸蛋。 第168页 商场里的其它男性,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样一位“美女”。 隔一会儿就有男人走上前去,掏出手机,似乎在询问联系方式,然而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 李星恺拒绝的方式也很委婉,只是轻轻地摇头,就很快走开了,从头到尾不多说一句,只留给对方一个优雅的倩影。 陈岸轻声道:“是怕声音出来,露馅吧。” 容斯言同意他的猜测,正想跟他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转头,看到卖速冻食品的售货员阿姨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容斯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抓着一袋白菜猪肉水饺摩挲半天了,冰块都快化没了。 他连忙把水饺放进推车里,尴尬地扯了一下陈岸的袖口:“买、买点别的?” 话音未落,两个年轻女孩子转过头来,看到他扯陈岸袖口的动作,似乎突然有些兴奋,一边偷看他们,一边叽叽喳喳起来。 容斯言有些茫然,有些着急,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盯着自己。 他心想,该不会暴露了吧? 陈岸却似乎了然于胸,不紧不慢地越过他的头顶,又拿了一袋速冻汤圆扔进推车里。 顺便还撸了一把他的头毛,熟练道:“老弟,动作快点,不然回去妈又要发火了。” 两个女孩子似乎有些失望,立刻扭头走了。 容斯言一脸懵逼,不过他也没有工夫多问了,因为李星恺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往这边望了过来。 他和陈岸连忙转过头,假装若无其事,继续沿着冰柜挑选食物。 过了几分钟,悄悄回头,却发现事情坏了。 李星恺不见了。 连买花都不敢的我们小晚(暴风哭泣) 第100章 容老师牛逼 陈岸立刻调出手机里的追踪程序,发现屏幕上的红点迅速向城西移动了。 也许是察觉到被人跟踪,也许是今日的“释放压力环节”结束了,李星恺决定离开商场。 两人回到车里,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车越开越偏。 起先还在城区里,后来一路往西,路面变得起伏不平,周围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少,山陵越来越多,空气也变得冰凉清爽。 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容斯言:“我感觉,不太对劲。” 陈岸打着方向盘道:“释放压力么,出城散个心,也挺正常。” 容斯言拧着眉头:“可是他明天一大早就要拍杂志,这么晚还跑出城,明早赶得及吗?” 陈岸奇道:“你怎么知道他明早要拍杂志?” 容斯言:“我关注了他的粉丝后援会。” 陈岸:“……” 他竖起右手的大拇指:“容老师牛逼。” 他们又跟了一会儿。 就在快要开出城区的时候,李星恺的车子不往西了,而是开始沿着山陵,一圈一圈地打转。 每当看着像要下山了,就掉过头又向山上开去,仿佛不为了去哪里,只是想消耗车油。 陈岸吐槽:“几个钱啊这么造。” 容斯言隐隐不安,他开始觉得这是一场陷阱:“别跟了,今天先回去,我看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陈岸:“有我在你怕什么。” 容斯言:“表面上是李星恺在明我们在暗,但是如果他已经发现被跟踪了,而我们对地形不熟悉,那么情况就反过来了,现在我们才是在明的那一个。” 陈岸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也不插科打诨了,立刻原地掉头,向山下开去。 ——晚了。 前后突然亮起两道灯光,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两辆山地越野车前后夹击,把他们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中计了。 屏幕上代表李星恺的红点也不绕着山打转了,而是从另一条道路迅速下山,沿原路返回槿城。 对方现身了,容斯言反而冷静下来了:“看来李星恺早就发现我们在跟踪,有意把我们引上山。” 这儿的山虽然不高,但是修得挺陡的,道路外侧就是空荡荡的悬崖,悬崖下是绿油油的茶树林。 现在还是夜间,稍不留神就可能侧翻。 一旦摔下去,死是死不了,脑震荡还是轻轻松松的。 越野车里的司机都是身材强壮的男人,但是都蒙着脸。 他们没有作停留,就开始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起陈岸的黑色宾利来。 撞击的力道和方向很明显,就是要把他们撞下山去。 宾利的车头很快被撞得塌陷破裂,车灯跳了两下,彻底熄灭了。 冲撞声和轰鸣声响彻整个山头。 陈岸一拍方向盘,忿然作色:“他妈的把老子的车当夹心饼干?” 五百万的夹心饼干被撞得一颠一颠,每一下都是猛烈的丧钟。 容斯言大脑飞速转动,又开始咬指关节了。 陈岸居然还有闲工夫把他的手拉下来,牢牢握在手心里。 同时倾身过来,责备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咬手指。” 容斯言:“……现在是考虑手指的时候吗?!” 陈岸神情认真,用教育唐小笛的口吻道:“好习惯要从生活细节处养成。” 又是一道猛烈的撞击。 陈岸的身体都大幅度晃了一下,要不是有安全带拉着,头差点就撞上车前玻璃了。 第169页 车子45度倾斜,离被撞下山只有一步之遥。 容斯言放弃跟他沟通,开始在车厢里寻找枕头气囊一类的东西。 八年来,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条人生守则,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一切就还有希望。 两辆越野车夹击,他们毫无胜算,那么唯一能挽救的方法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头部,在掉下山后保持清醒,积极自救。 陈岸却忽然拦住他,遮住他的眼睛,道:“闭上眼睛,坐稳了,抓紧安全带。” 容斯言:“……你要干嘛?” 难道是硬碰硬撞上去? 疯了吧。 现在他们的位置岌岌可危,强行撞上去,如果没能逼退对方,那就会产生同等大小的相反作用力,到时候就是直接坠落山崖了。 陈岸勾了下嘴角:“给你补个新年礼物。” 话音未落,只见他迅速打开车窗,从车内抛出一团噼里啪啦连光带电闪的东西,正正巧巧砸在前方越野车的车窗上。 那司机原本鼓足了劲,准备最后一击,被一团看不清的东西扔过来,吃了一吓,手下一滞。 陈岸就看准这个空档,一踩油门,车头破破烂烂的黑色宾利轰鸣而去,直接将越野车撞下了山! 要说五百万的车确实质量不错,被撞成这瘪三德行了车速居然没受影响。 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狂飙下山,树都碾死一大片,堪比好莱坞赛车大片。 几分钟后,借着地形优势,陈岸把身后的越野车狠狠甩开了。 顶着满天星光,陈岸开着破破烂烂的宾利带他回槿城,一路收获路人的怪异目光无数。 容斯言张口结舌。 他恢复语言能力后的第一句话是:“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岸语气轻松:“啊,你说我扔出去的那个?二踢脚。” 容斯言:“……?” 陈岸解释道:“一种鞭炮,小时候在农村,有的缺德小孩儿会拿来炸粪坑,炸一次挨一次打,每年还是忍不住要炸。” 容斯言神情有些扭曲:“……你说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你。” 陈岸羞涩地笑了:“那会儿陪妈妈在乡下养病嘛,有人偷偷往我家门口扔破鞋,说我妈的坏话,我就记下了,每年给他们送点贺礼。” 容斯言的神色缓和了点:“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车里放鞭炮。” 陈岸迟疑了下,小声道:“去年过年的时候,想跟你一块儿放来着。” “但是你那会儿状况不太好,怕吓到你,所以就放车里了,再后来就忘掉了。” 容斯言:“……车里好像不能放易燃易爆的东西吧。” 像打火机、香水酒精、电池这类东西,被阳光直射的话,封闭空间内可能会引起爆炸。 居然放鞭炮…… 陈岸微笑道:“嗯。但是我发现,每一件坏事遇见你,好像都变成好事了。” 容斯言脸有点红。 陈岸这家伙也不知怎么搞的,最近说话越来越肉麻,目光也越来越黏糊,每晚睡前还尤其喜欢贴着他的耳朵发*,好几次臊得他脸颊通红,说不出话来,始作俑者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容斯言赶紧岔开话题道:“那李星恺……” “不用急,我让人去山底下捞那司机了,最快明天,就让他交代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查清状况,那司机只承认自己半夜上山兜风,拒不承认是有人指使行凶。 陈岸让人把他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扒了干净,发现他是瑞典人,以前是个雇佣兵,后腰有道太阳形状的刺青,和上次在英国抓到的那个白种男人一模一样。 陈岸猜测,他们可能受雇于同一个国外杀手组织,那道刺青就是他们所属组织的图腾。 至于雇佣他的到底是李星恺还是冯达旦,陈岸不太在意。 可能性有两个,李星恺雇佣了杀手,或者李星恺告诉冯达旦,冯达旦雇的杀手。 李星恺竟然对他们用计,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了。 他让人去堵过李星恺,然而李星恺似乎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很少出门,迫不得已出门也都会带大批保镖,粉丝环绕,难以靠近。 容斯言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争取李星恺。” 陈岸:“?” 容斯言:“如果李星恺把我们要求合作的事告诉了冯达旦,那确实是没有转机了,说明他一开始就没有对我们的价码动心。但如果他没有说,那意味着他对冯达旦早就心生嫌隙,我认为,我们就还有机会。” 陈岸的脸色不太好:“你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没有李星恺,我们一样可以查出真相。” “不是委屈,”容斯言平静道,“我只是认为,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弱点。” 陈岸的神情仍然不太认同,但是没有再反驳了。 容斯言缓和语气,道: “我不能放弃这个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李星恺是案件中最关键的一环呢?” 撞车事件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到李星恺了。 李星恺似乎是换了手机号,定位不再起作用,拨过去也是空号。 陈岸想打着公司合作的幌子去约李星恺出来,但是担心被冯达旦发觉,还是作罢了。 过了一个星期,事件终于又有了进展。 第170页 某个准备入睡的夜晚,陈岸正一边舔着容斯言的耳垂,一边拿掉他手里的手机:“亲爱的,我觉得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在宁静美丽的夜晚,我们还是可以适当放松休息……” 容斯言却突然挣扎了一下:“等等。” 陈岸板着脸装凶:“你让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等?” 容斯言挣扎着,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我可能找到突破口了。” 陈岸无可奈何,从他身上下来,坐直身体,强打精神看那手机屏幕。 那是某社交平台上的一则帖子,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网友爆料说自己去年去某个寺庙上香,虽然当天寺庙关闭,但是偶遇了流量明星李星恺。 照片里偷拍了李星恺的几张照片,都是背后照和侧面照,要么就是很远的正面照。李星恺没带助理,穿着黑衣黑裤,只有自己一个人。 陈岸:“所以?” “发帖者说自己是在门外见到李星恺的,猜测他也是来上香,但是寺庙关闭,所以又离开了,”容斯言飞快地翻动那帖子里的图片,指着照片里李星恺的裤脚给他看,“可是你看他裤脚上,分明沾着香灰,说明他并不是没能进去,而是刚刚从里面出来!” “我刚刚在网上查了,这座寺庙很少对游客开放,却一直香火鼎盛,隔三差五就有明星富豪被拍到前往这座寺庙。可是为什么?怎么会有一座寺庙是只对有钱人开放,却对普通人闭门谢客的啊?” 陈岸张口结舌,后背突然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101章 迷雾重重 这座寺庙叫灵龙寺,规模不大,龟缩于槿城西北角一隅,建在山腰上。 原庙据说在上世纪时就破败了,大约二十年前翻修重建,院墙庙宇都很新,地处偏僻,规划局促,很少有人前往。 近几年陆陆续续有明星富豪被拍到前往这座寺庙上香,有粉丝前往跟风打卡,但是屡屡碰壁。 陈岸动用圈内的关系,问了一圈,得到的答案却少得可怜。 原来这寺庙竟是引荐制的,没有熟人介绍,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陈岸这些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处得近的朋友也都是唯物主义者,自然和“那个圈子”交集甚少。 他不敢太大张旗鼓地查探,生怕打草惊蛇,只能私底下询问。 容斯言愈发肯定这座庙有问题。 还没等他们查到这座庙的底细,容斯言接到了一通意外来电。 赵丹丹打来的。 容斯言从立藤辞职后,她负责留在学校搜集信息,观察沈麟的行踪。除非有要紧的线索,他们一般不联系。 赵丹丹:“……抱歉,我从立藤辞职了。” 容斯言觉得很突然:“怎么了?” 赵丹丹支支吾吾:“我母亲,她想回乡下去了,可能不太喜欢大城市的生活。” 容斯言察觉到异样,再三询问。 赵丹丹不善撒谎,在连番逼问之下,只得说了实话。 “我母亲有肾脏方面的慢性病,家里存款有限,一直是采取保守治疗。上周我爸突然说订好了医院,让她去做手术。 这趟手术做下来起码大几十万,家里一直入不敷出,哪来的钱?我母亲就怀疑他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我爸说是买彩票中的奖,可是也拿不出彩票凭证来。 闹了好几天,我爸只好说了实话……是立藤汇的钱。” 容斯言一怔。 赵丹丹叹气道:“当年的事情之后,我爸妈要求过立藤彻查全校,交出校园内外所有的监控录像,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抓到。但是立藤态度很敷衍,一直打太极,说那是警局的责任,他们也是受害者。 当时二伯建议我们拉横幅捧骨灰盒去校门口闹,养到十五岁的活生生的大胖小子没了,立藤又不缺钱,要点封口费不过分吧? 我妈坚决拒绝了,说要讨的不是钱,是公道,拿亲生骨肉的尸首讹钱这种事,丧尽天良的人才干。 别看我妈外表柔柔弱弱的,常年生病,其实骨子里比我爸倔多了,出事之后三令五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谁都不准拿立藤一分钱。 结果上周才知道……我爸私下收了立藤八十多万,准备给我妈做手术。” 容斯言嘴角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他脑中回想起与赵母见过的唯一一面,八年前在蚊蝇乱飞的昏暗钢板房里,那个瘦削干瘪、青白色面孔的中年女人。 “我妈知道之后发了很大的火,让我爸把钱连夜退回去,我爸不肯退,我妈就闹离婚,前几天收拾包袱回了乡下娘家,说她没有这么孬种的丈夫,”赵丹丹苦笑道,“我爸在建筑工地还有活儿,顾不过来,我想来想去,只能先把工作辞了,回家照顾她。” 八年前,赵正博意外死亡之后,赵丹丹赶了回来。 一方面是为了生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及时获取案件进展,一家三口留在了槿城。 赵父仍然在建筑工地干苦力,赵母养病,精神好的时候做针织手工、拖鞋加工一类的零活儿。 赵丹丹在印刷厂找了份工作,勉强糊口,补贴家用。 某个昏黄的下午,她坐在纸屑漫天飞舞的机器旁,突然外头喊,有人找。 厂子里的休息时间很紧,随时有人盯着,她习惯了三小时憋一泡尿,一个小时之后才借着休息时间,咳着嗓子,匆匆跑了出来。 第171页 逆着阳光,她看到一个瘦弱清秀的男人站在厂子外面,一副陌生的面孔。 他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是我没有证据,你可以帮我。” 那个男人,就是容斯言。 赵丹丹回乡下去了。 容斯言没有理由留下她,她已经做得足够多,强忍弟弟去世的悲痛在立藤潜伏这么久,努力学习普通话,还要为了获取信息忍受那些老油条校工的骚扰。 学校从来都不是象牙塔。 如果有人觉得那是无忧之境,那只是因为有人在替他遮挡风雨。 陈岸和容斯言商量过后,给赵父银行卡上打了一笔钱,不多不少,足够担负赵母的手术费用。 隔了几天,那钱却被退回来了。 陈岸想不通:“我是用赵正博同学的名义打的啊,怎么他能接受立藤的钱,就不能接受我的?” 赵母对立藤心怀怨恨,不想受嗟来之食,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是关系很好的老同学的捐助,应该没什么问题啊。 容斯言忽然心中一动:“……万一不是呢。” 陈岸:“啊?” 容斯言:“一直是赵父自己说的,那钱是立藤打的,对吧。” 陈岸也怔住了。 容斯言一字一句道:“你觉得,沈麟会是那么大方善良的人吗?” 陈岸呆愣片刻,豁然开朗,急匆匆地去查立藤最近的出入账目。 虽然已经和冯达旦撕破脸了,但他毕竟还是校董,查立藤基金会的款项去处轻而易举。 查询结果出来,近期并没有八十万的款项流出。 唯一一笔上了五十万的捐助,是给立藤附近的一家聋哑学校的。 陈岸:“如果是沈麟自己的账户打的呢?防止赵家人把事情闹大,所以拿钱堵嘴,那样的话确实查不到转账记录。” 容斯言不置可否。 他思忖片刻,果断给赵丹丹又打去了一个电话。 “收到转账的时候,你母亲有没有看到汇款人的姓名?” 赵丹丹让他稍等,咚咚咚去找在一楼剥豆角的母亲。 片刻后,重新咚咚咚跑回来,道:“汇款人姓名和账号是隐藏的,可能是有意设置的。” 容斯言有些失望。 赵丹丹却又迟疑道:“但是……我母亲昨晚和我聊天时说,她离开槿城前,偷偷翻过我爸的微信,发现他微信好友里有个陌生男人。” “因为工作比较单一,我爸微信加的人挺少的,大部分都是老家亲戚和工友。唯独这一个,头像是一串英文字母,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工友。” 容斯言语气微微急促:“他们聊了什么?” 赵丹丹:“聊天界面是空的,不知道是没聊过,还是删掉了聊天记录……其他的,只知道,那个男人的备注,是‘陆’。” 容斯言心头猛地一跳,失声道:“陆?陆地的那个陆?” 赵丹丹被他吓到,片刻后才哆哆嗦嗦道:“……是,是的。” 第102章 浮出水面的秘密 在赵丹丹的牵线下,几天后,他们见到了赵父。 他们在建筑工地外的街道旁见面,车来车往,四周都是买盒饭的工人。 赵父的工作服是一件腈纶的迷彩服,和八年前见面时是同一件,不同的是上面多了许多水泥点,原本鲜艳的绿色被灰色掩盖,皱得像一团抹布。 他比八年前老了许多,原本方正红润的脸变得灰败瘦削,脸上没有太多丰富的表情,只有纯粹的麻木。 赵父得知他们就是前几天给自己打了八十万的人,浑浊的眼珠抬起来,又垂下去。 “谢谢,我们心领……但是不用了。” “为什么,”容斯言道,“因为你已经收了陆月生的钱吗。” 赵父惊愕地抬起头来:“你,你们……” 容斯言确定了,他们猜测得没错,陆月生就是李星恺,也就是给赵父打钱的那个人。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陈岸。 显然,赵父和陆月生之间有一些秘密。 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陆月生很可能参与了赵正博被害一案,是帮凶之一。 一个帮凶,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接近被害人父亲? 其一,心怀愧疚,打钱补偿,寻求心理安慰。 其二,心理变态。 陆月生心理变态是肯定的,但是打钱这个行为,除了愧疚补偿没有其他解释。 陈岸试探道:“您和陆月生很熟吗?知道他是明星李星恺吗?” 赵父不太愿意多说,但是女儿向他嘱咐过,陈岸和容斯言是好人,正在帮忙查案,他们问什么,一定要如实回答。 容斯言补充道:“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但是您今天如果不配合,我只能去问您妻子了。” 赵父犹豫片刻,叹了口气,和盘托出。 陆月生是几年前主动找上他的。 他不关心娱乐圈,但也在洗发水和牛奶包装袋上看到过许多次李星恺的照片,没想到他就是儿子曾经的那个同学,陆月生。 儿子刚上立藤的时候提到过几次陆月生,带回家过,后来渐渐提得少了,他也没在意过,小孩儿的友情本来就是变来变去,今天和你玩,明天和他好。 陆月生的助理很客气也很专业,安排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派专车接送他。 第172页 赵父有些茫然和局促,虽然不知道原因,见面的时候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担心弄脏了漂亮的大车子。 他对这种“电视上的人”有一种天然淳朴的胆怯,也有些渴望见到陆月生,因为他是儿子的同学,或许能为当年的案件提供一些线索。 陆月生表现得很热情和蔼,丝毫没有大明星的架子,他对老同学的被害表示深切的惋惜和悲痛,同时也遗憾地表示,自己没什么线索。 赵父的心落空了。 陆月生道:“虽然没有线索,但是我认识很厉害的玄门大师,可以帮正博超度,开坛做法。” 赵父礼貌地拒绝了。 儿子的尸首早就运回老家入土下葬了,哪有隔了八年来做法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年轻人一般不太相信这些东西,即便是他这样传统的农村人,也顶多按照老家的习俗做做白事,不会特意兴师动众开坛做法。 陆月生有些急了,厉声道:“大师可是能招魂通灵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赵父虽然淳朴,但不是傻子,察觉出陆月生的表现古怪,哪有受害人父亲不急,他一个相处没一年的同学反而急了的。 陆月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过火,立刻缓了口气,表示赵正博以前帮过自己很多,因为他的死,自己这些年一直寝食难安,任何办法都想试一试。 他没有逼迫赵父立刻接受自己的建议,而是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和他保持密切的联系,和他聊聊天,有意无意谈一些赵正博以前在班上的趣事。 赵父思子心切,渴望知道更多和儿子有关的事,慢慢地就接受了他,对他越来越信任。 大约一年前,赵父被说动,同意了陆月生的建议——帮儿子重新超度。 他知道妻子女儿一定会反对,所以一直瞒着他们,自己偷偷和陆月生来往。 他从家中的骨灰坛里偷来了一点骨灰,交给陆月生。 陆月生偶尔给他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黄色符纸,让他在上面滴血再寄回去。他说父子血脉相连,这可以帮助大师召回死者的魂灵。 他全部一一照做了。 容斯言听不下去了。 一想到赵正博的骨灰被陆月生取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他就捏紧了拳头。 他花费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可能是因为查到了关键点,他最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急于扯开真相上面的所有白纱,让一切水落石出。 心浮气躁很危险,他知道,但是控制不住。 陈岸无声地摸了摸他的手背,试图安抚他。 很奇妙,温柔和缓的触摸,对他有镇定的作用。 片刻后,容斯言重新冷静下来:“还有呢,八十万是怎么回事。” 赵父低声道:“我和他聊天说起我老婆生病的事,他主动说可以提供治疗费,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对外人暴露这是他给的。他说因为是明星,很多狗仔记者盯着,万一被知道的话媒体会乱写,还可能给我们家带来麻烦。我想不到其他理由,只好说是立藤给的。” 陈岸和容斯言俱是沉默。 赵父咽了口唾沫,急切道:“小陆他、他怎么了吗?我知道你们不信这个,但是他也是好意……他很靠谱也很细心,每周都会告诉我大师超度的进度,你们以前也认识他的吧,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的。” 他看起来茫然又惶恐,似乎很害怕他们会发火,怒斥陆月生是骗子或者坏人。 那样高的一个中年男人,肩膀和背脊却缩着,无助得像个走丢的小孩。 陈岸和容斯言最终什么都没说。 是无奈,也是不忍心。 陈岸尽量轻松地道:“没什么,我们只是想了解得多一点……您回去吧,最近先不要和陆月生联系了,防止被媒体拍到。今天我们来找您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赵父回去了。 巍峨的脚手架和塔吊下一道瘦削苍老的背影,茕茕孑立,如同枯萎的老槐树。 为了出来和他们见面,他牺牲了一大半的中午休息时间,现在不得不快步跑回去,在十分钟内解决自己的午餐。 建筑工地前的风很大,卷起沙尘和土,扑面盖在建筑工人们的饭盒和头发里。 赵父才五十多岁,却已满鬓斑白。 泥灰落在头发里,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泥灰,哪些是白发。 他们行走在去往灵龙寺的路上。 前一夜下过雨,山路泥泞,台阶湿滑,稍不留神就可能摔跟头。 陈岸:“你怎么想?” 容斯言眸色冰冷:“陆月生心虚,害怕被赵正博的灵魂缠上,所以寻求神佛,花钱消灾,换得心安。” 来钱快的行当普遍迷信,比如黑社会,比如娱乐圈。 钱来得太容易,人就会患得患失,寻求超自然力量的庇佑。 他们今天去灵龙寺,就是为了证实猜想。 有了提前预约的牌号,这次寺庙终于对他们敞开了大门。 大门里的景象并无特别,和千千万万个寺庙一样,有正殿有院落,正殿里有佛像、供桌、各种法器,香炉里插着线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在往功德箱里塞钱。 一位年轻的僧人将他们带到一座正殿里,对一尊佛像三叩首之后,熟练地拿出纸笔,让他们将烦扰之事写下来,等会儿会呈送给方丈。 第173页 这倒是挺新颖。 陈岸:“我只听说过基督教神父会听人忏悔的,佛教现在也和国际接轨啦?” 僧人不苟言笑:“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只合自性自度。听法顿中渐,悟法渐中顿,修行顿中渐,证果渐中顿。” 陈岸:“听不懂。” 僧人放慢速度,道:“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只合自性自度。听法顿中渐,悟法渐中顿,修行顿中渐,证果渐中顿。” 陈岸:“说两遍我也听不懂啊,好比有人跟我讲俄语,难道说两遍我就能听懂啦?” 僧人凉凉道:“所来之人,自是有事相求,没有方丈的点化,你怎能觉悟?” 陈岸做出虚心接受的样子:“我这人笨,确实没啥觉悟,小师傅再给我讲讲?” 与此同时,容斯言站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僧人被陈岸缠着讲佛法,抽不开身,只得往外面一指:“出门右拐,第六棵玉兰树后面。” 容斯言:“多谢。” 容斯言这一去,就去了半个多小时。 僧人有些不安,也不说佛言佛语了,光头支棱着向外张望:“你朋友怎么还不回来?” 陈岸装傻充愣:“啊?不知道啊,可能拉肚子吧。” 又等了一会儿,僧人腾地站起来:“手机带着吧?联系看看。” 陈岸拨过去,煞有介事道:“没人接啊,也可能拉虚脱了,先回家了?” 与此同时,微信里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消息提示声。 僧人突然想起什么,慢慢地回过头来,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让你写的纸条呢。” 陈岸双手往裤兜里一插,笑眯眯道:“纸条?写什么纸条。我陈岸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用得着买赎罪券?神鬼见了我都得下跪求饶。” 僧人大骇,厉声道:“放肆!” 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寺庙里突然响起了滴滴滴的警报声。 原本静谧的寺庙里顿时一片慌乱,有人在门外惊骇大喊: “有人闯入燃灯殿了!” 第103章 燃灯殿的真相 陈岸赶到的时候,燃灯殿前已经剑拔弩张。 身穿黄色百衲衣的僧人们原本是想团团围上去,堵住那个闯入燃灯殿的外人,四周围墙上却突然翻下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动作训练有素,悄无声息,顷刻间将僧人们控制住了。 陈岸表扬道:“动作挺快,回去加工资。” 不愧是他高薪养着的保镖。 方丈从内院赶出来,眼见此景,又惊又骇:“什么人?!” 陈岸遗憾道:“这么快就拿下了,我还以为能看到少林寺十八铜人呢。” 方丈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嘴唇泛着猪肝色,用手指着陈岸,颤抖道:“……我要报警!” 陈岸客客气气道:“您消消气,我来是有点东西想查,您配合一点,我拿到东西,马上就走。” 方丈咽了口唾沫:“查什么?……这里是清静之地,你以为是菜市场吗?!” 陈岸:“寺里经常有大人物来吧?有个叫李星恺的明星,您认识吗?” 方丈生硬道:“不认识。” 陈岸点头:“不配合,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只能亲自动手了。” 说着,抬了下眼皮,让人把方丈也拿下了。 他推开半掩的门,昂首走进了燃灯殿。 这就是燃灯殿。 外表是一座塔的形状,越往上越窄。内里陈设称得上一句“庄严秀丽”,墙上挖了有上千个内嵌的方形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摆放着一个木盒,金灿灿的三尊佛像摆在正中央,每尊佛像都有起码两米高。供桌、幢、幡、宝盖、莲花灯、大磬、引磬、大木鱼、铃鼓一应俱全,房间里是浓郁的檀香,沉沉地坠在人的头顶上。 巨大的佛像,沉静的氛围,厚重的檀香,会给人极大的心理威慑力。 进入了这里,再聒噪的人也会瞬间闭嘴,缄默不言。 陈岸随意扫了一眼,有些讶异这座殿的富丽堂皇,但也没什么太大的触动,嫌香味儿太浓,皱了下鼻子。 他绕着右侧佛像转过去,终于在佛像背后找到了容斯言。 容斯言之前在微信里告诉他,整个寺庙里只有燃灯殿戒备森严,严防死守,如果有秘密,应该就藏在这里。 他低着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正在看,烛光摇曳,光滑白皙的脖颈在阴影下忽明忽暗。 陈岸:“发现什么没有?” 容斯言看得出神,没有说话。 陈岸凑过去,正要说话,突然看到了他手上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牌位。 看起来和普通逝者的牌位没什么区别,长长的棕红色木板,上端是一个半圆形,下端还有底座,一般家里有人去世,就会把这样的牌位摆放在供桌上,和逝者的遗照放在一起。 但是这个牌位上没有字。 桌子上还有八九个一模一样的木牌,正面全都是空着的。 陈岸嘀咕了一句:“……半成品?” 寺庙里有牌位,好像也挺正常的,寺庙不就是供奉神灵、祭祀祖先的么。 眼前的情景差不多印证了他们的猜测,陆月生在寺庙里偷做法术,寻求神灵,花钱消灾,替赵正博超度,来洗刷内心的不安。 这牌位,估计就是用来供奉的。 第174页 如果他们猜得没错,燃灯殿里应该也有赵正博的牌位。 容斯言忽然抬起木牌,示意他凑近一点看。 陈岸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胆小,硬着头皮凑过去了。 仔细一看,木板上雕刻着一些诡异的复杂纹样,类似传统图案里的祥云纹,但是祥云纹一般笔触都很柔和飘逸,这模板上的云纹却僵硬无比,突兀怪诞,还是红墨印染的,透着一股鬼气森森的劲儿。 幽暗的殿内,烛光闪闪,仿佛有无数魂灵在静默地注视这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岸看了一会儿,越发感觉心里毛毛的:“这是……” 容斯言:“我想,我们可能需要找到赵正博的牌位。” 看到容斯言从角落里搬出梯子,陈岸才弄明白,原来墙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里,装的全部都是木盒,木盒里就是寺庙的来访者们的“秘密”。 来访者们自然不会缺心眼地把亏心事全写出来,而是将秘密画成旁人看不懂的简笔画,简略地写上时间地点,交给寺庙,就此埋葬。 整个燃灯殿,就是一个秘密的坟地。 容斯言爬上梯子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差点摔下来。 陈岸连忙抱住他,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呼吸都带着檀香和冷气,瘦得几乎和一张纸一样了。 陈岸坚决让他坐在蒲团上休息,自己爬上去了。 要找到陆月生的那个木盒很不容易,因为他们没有找到信息表,只能一排一排地找。 木盒的排列似乎没有规律,不是按照姓名拼音首字母,也不是按照笔画顺序,他们只能猜测或许和梵文有些关系,木盒上会刻一些奇奇怪怪的字母,和牌位上的云纹一样,都是用红墨刻上去的,僵硬怪异,隐隐带着煞气。 抽出陆月生的那个木盒的时候,陈岸已经满头大汗。 不知是不是一下子脱了力,陈岸没拿稳,木盒就这么径直飞了出去。 啪。 木盒砸在右侧佛像上,四分五裂。 陈岸是个无神论者,这种氛围下也不免身体麻了一下,赶紧跳了下来,去捡地上的东西。 木盒被摔得四分五裂,幸好里面的东西都还完整,木牌,一个圆圆扁扁的石头,还有几张四处飘散的符纸。 陈岸迟疑了一下:“符纸……不是道教才有的东西吗?” 之前赵父的叙述里也提到过,陆月生给他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纸”,但是他们以为是口误,就没在意。 奇奇怪怪的僧人,类似赎罪券的仪式,不属于佛教寺庙的符纸……到底为什么,这座寺庙有这么多古怪的地方?! 陈岸低头去看那木盒里的东西,目光扫到木牌,心想,这一定就是赵正博的牌位了。 却在看到木牌上的字的时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容斯言从蒲团上站起来,问他:“怎么?” 陈岸下意识想要把木牌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容斯言已经伸出修长细瘦的手指,将那牌位抽走了—— 下一秒,燃灯殿内响起了崩溃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声音凄厉悲怆,比世上任何哭喊都更加引人心悸,任何听到的人都会心下不忍,大恸而哭。 保镖闻声闯了进来,看到的就是陈岸紧紧把人抱在怀里的一幕。 “没事的,没事的……”陈岸抱着容斯言,拼命地吻他的额头,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这都是些歪门邪道,骗人的,不作数……” 陈岸终于知道了,容斯言为什么要执着地查一件和自己无关的案子。 为什么会更换容貌,隐姓埋名,性情大变。 牌位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赵正博”和“郁丹青”。 郁丹青,也在八年前的那一场谋杀里被害了。 姓名两旁的小字,不是常见的“世代源流远,宗枝奕叶长”,而是密密麻麻、不断重复的“镇灵”。 那块石头是镇灵石。 符纸是镇灵符。 陆月生从来没有想过后悔和弥补。 他从赵父手里骗来了骨灰和鲜血,目的却是把死去的人镇压在燃灯殿里,永世不得超生。 第104章 永远可以对我发脾气 容斯言挣脱开陈岸的怀抱,抄起供桌上的香炉,用力向佛像砸去。 清脆的一声响。 宝相庄严的佛像纹丝不动,金灿灿的外壳被砸出了一个洞,香炉摔落在地。 光线影影绰绰,里面是暗红色的胎。 容斯言忽然意识到什么,捡起香炉,踩在拜凳上飞快地爬了上去,沿着破开的洞继续砸。 保镖一惊。 恰在此时,外面又喧闹起来。 保镖出去看了一眼,急匆匆地回来报告:“沈校长带人来了。” 陈岸略微意外地挑了下眉毛,没等反应,沈麟就带着人进来了。 沈麟进门,一眼看见容斯言把佛像半边都砸得稀巴烂,心下一惊,立刻喝道:“住手!” 容斯言没听见似的,继续砸,露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暗红色的,黑色的,青绿色的。 沈麟让人上前去把容斯言拉下来,被陈岸挡住了。 陈岸:“沈校长也来上香?” 沈麟脸色很难看:“你管这叫上香?” 陈岸:“沈校长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啊……怎么,这寺庙是您建的?” 第175页 沈麟勉强道:“有些投资罢了。” 陈岸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我在寺庙里发现任何有问题的东西,都可以找您了?” 此时,在容斯言的砸锤之下,金色外壳被砸得稀碎,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露出来了。 那是一尊诡异至极的神像。 一般寺庙里的佛像,要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要么威风凛凛,宝相庄严。 而这尊神像人头蛇身,座下踩着千千万万的凡人尸骨,被浓郁艳丽的红色、青色、宝蓝色包裹,面目狰狞,一股煞气。 陈岸轻声笑了:“套个假寺庙的壳子搞非法宗教……沈老,敛财不是这么敛的吧?” 沈麟勉强维持着镇定:“我只是投资,不是具体建造……他们搞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陈岸点点头:“这样啊,那沈老和我们一样是受害者了?……同病相怜呐。” 这话一出,沈麟不好再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容斯言动作。 容斯言的最后一砸,砸在那邪神金灿灿的头颅上,奈何头颅是水泥制成的,比较坚固,纹丝不动。 陈岸皱眉:“有点眼力见没有。” 保镖们会意,一拥而上,把那邪神从莲花座上推了下来。 “轰——” 石像应声倒地,头颅摔得粉碎,把地板都砸穿了。 容斯言这才像是发泄完了怒火,脱力地坐在地上,脸颊上的泪痕还没干,呆呆地看着地板。 陈岸把他抱起来,像抱着一个安静的泥娃娃。 他温柔地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全然不顾旁边还有一众人看着。 “解气了没有?”他问他。 容斯言没有反应,他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明明把这些都毁掉了,彻彻底底砸烂了,可是心里还是很空,满身心都是茫然和无能为力。 有什么用呢。 赵正博和父亲不会回来。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前所未有地,清晰地提醒他,他在做的只不过是补救,而非逆转。 他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没办法逆转时间。 离开前,容斯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燃烧的红烛扔进殿内。 寺庙里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熊熊大火很快把整座燃灯殿包裹了,不消片刻,殿内的秘密就会被彻底埋葬。 陈岸抱着人离开了。 沈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付之一炬,痛心疾首。 心中暗骂陈岸昏了头,搞男人搞得头脑不清,竟然跑来多管闲事。 他和冯达旦基本确定了容斯言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学老师,和陈岸关系匪浅,但是还没有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因为入校时的背景资料全是假的。 他可能是赵正博的朋友,或者亲戚。 可以肯定的是,陈岸被美色迷惑得不轻,甘愿毁了多年来的人脉关系,只为博美人欢心。 沈麟恼火地看向容斯言,没想到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沈麟惊愕地顿住了。 容斯言被陈岸抱在怀里,头是搁在肩膀上的。 他的目光阴冷而寒毒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碎尸万段,全然没了刚才的茫然和无助。 沈麟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他突然感觉,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很多年前,他在一个年轻的教师脸上也看到过这样的眼睛。 单纯,明亮,清澈,执拗,一往无前。 那是某一年刚开学的时候,新入职的一批教师领了各自的办公桌,学校要求每一个教师都要在墙上贴自己的座右铭,以警示自身。 其他老师都是随便从书上摘抄个名人名言,牛顿爱迪生苏东坡什么的。 只有那个叫郁丹青的老师,用这样执拗清澈的眼神,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道“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沈麟脑子里突然警铃大作。 郁丹青? 难道……容斯言是郁丹青的儿子,郁风晚? 他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 陈岸找了一圈,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容斯言。 家里原先的衣柜很小,陈岸不爱买衣服,后来容斯言住进来,他就换了个大的,法国奢牌的当季时装一箱一箱往衣柜里塞。 容斯言就缩在最下层,最小的那一格里,只有那里是空着的。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冰凉的水就顺着衣柜缝流出来,地板上一道细长的暗色痕迹,仿佛地板在流血。 “要不要吹头发?”陈岸语气轻柔,小心翼翼,像哄一只怕生的小猫,“吹完头发上床睡觉,白天肯定很累了。” 里面没有声音。 陈岸想了想,道:“还是因为那个破庙的事?……咱不信那个啊,那都是封建迷信,马克思主义者才不怕那个……” 容斯言在衣柜里躲了多久,他就在外面蹲了多久。 蹲到脚麻了,他怀疑容斯言是不是睡着了,于是强行打开柜门。 容斯言没有睡着,也没有哭,只是这样呆呆地坐在衣柜里,眼神空洞疏离。 他拼命地往柜子里缩,好像希望自己成为黑暗的一份子,就此湮灭。 陈岸怕极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随时就要一声不响地离开他了。 他把他从衣柜里抱出来,给他吹头发。 第176页 吹完塞进被子里,半逼半哄道:“睡觉好不好?有什么事,明天醒来再说。” 容斯言:“为什么呢。” 陈岸:“什么?” 容斯言自言自语:“为什么,我现在待在这里呢。” 陈岸一愣。 容斯言:“我现在应该去陆月生家里,去杀了他。还有冯达旦。可是我就这样待在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很温馨美好。” 他的声音很冷,仿佛从很远的地底传来。 陈岸摸他冰凉的手背,反手扣住,用自己的体温帮他升温:“会的。只是我们需要时机。” 容斯言:“没用的。” 陈岸想要说话,被容斯言打断了。 “我们目前找到了什么?一个人证苏逸川,其他就没了,”容斯言自言自语道,“你知道的啊,没有物证,根本没办法判他们死刑。”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做的都是无用功,我竟然今天才想明白,”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可是没关系,我刚刚忽然想通了。” 陈岸:“想通了……什么?” 容斯言:“不要找证据了,不要证人了,直接去杀了他们。” 陈岸一怔。 “早点这么干就好了,陆月生早就死了,冯达旦也早就死了,”容斯言着魔似地道,“我们一直在走弯路啊。” 陈岸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不是的,我们不仅要报仇,还要替你父亲洗刷冤屈,他从来都不是畏罪自杀的,他是被害死的。”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陈岸说不出来。 容斯言笑了:“你看,你明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还劝我不要冲动。” “不要前功尽弃,”陈岸低声地恳求他,“你想想,想想当初为什么要改名换姓进立藤教书……” 回想起一年多以前,恍如隔世。 容斯言抽开手,厌恶而暴躁地道:“不要表现得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 陈岸心如刀绞,却还是再一次把他的手抓住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了解,关于你的一切,我都……” “包括真正的我?”容斯言尖利地道,“不要装了,你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我的。我刚才在柜子里想什么你知道吗?我想干脆哪天在身上绑炸药,去和冯达旦同归于尽算了,我不在乎周围会死多少无辜的人,只要他死。” 陈岸呆住了。 容斯言嘲讽道:“清醒点吧,你喜欢的是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郁风晚,而不是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丑陋的疯子。” 他近乎发泄一般地说着这些伤人的话,心底其实隐隐期盼陈岸能够打断他,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陈岸没有说话。 片刻后,才道:“……那,我呢。” 容斯言偏过头去,不看他,眼眶慢慢红了。 陈岸很小声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呢?” 容斯言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这天深夜,陈岸没有像和往常一样温柔地从背后抱着他。 他们僵硬地分开了一段距离,谁也不挨着谁。 陈岸告诉他:“我问过文扬了,三天后陆月生有一场粉丝活动,到时候我们去抓他,肯定会有线索的。” 容斯言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只是在快要入睡的时候,低声道:“……我想爸爸了。” 声音沙哑而低微。 不仅是爸爸,还有远在英国的妈妈,还有八年前幸福快乐的一切。 他是想解释自己今晚的反常,他其实知道他对他好,也不想对他发脾气,不想对他摆出尖酸刻薄的脸的。 他刚才像个小丑一样对他大发脾气,凶相毕露,是真的控制不住。 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全身长满刺的刺猬,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怪物。 一想到爸爸,他就有种崩溃得想要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陈岸没有回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搭理他。 容斯言隐藏在心底的话,他其实很喜欢很喜欢被他从背后抱着,踏实可靠的怀抱总是能给他很好的睡眠。 可是他没有脸说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请求这些。 他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指关节,把哭声压抑在齿间,不愿意再去陈岸面前丢脸。 几分钟后,陈岸察觉到异样,伸出手,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陈岸一怔,无可奈何道:“问你,你什么都不说,然后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你真是……” 他很用力地把他重新抱进怀里,像以往无数个深夜那样,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哄婴儿一样地哄他入睡: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的。” “你永远可以对我发脾气,不用担心我会生气,这是我给你的专属特权。”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下一章要放刀了……然后又是酸爽狗血酸酸甜甜……我真的爱狗血…… 第105章 重逢太晚 这一夜,容斯言睡得很沉。 梦里影影绰绰的,偶尔看见人影,但是伸出手去触摸,人影又都消失不见了。 次日早上醒来,全身疲惫不堪,条件反射地去看身旁的位置。 空的。 容斯言心想陈岸大概是先醒了,喊道:“陈岸。” 第177页 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昨晚哭过后的沙哑。 可能声音比较小,门外没有回答。 容斯言揉了揉眼睛,下了床,推开门向外走去。 意外地看到文扬坐在一楼客厅里,坐立不安,手里抓着手机。 文扬听到声音,抬头看到他,立刻堆出笑容,道:“容老师醒了?” 容斯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事?” 就算公司工作再忙,陈岸也鲜少会把文扬带回家来,尤其还是一大清早。 文扬:“没,没什么事……陈总有点事先去公司了,他说您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就派我来照顾您,煮煮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容斯言盯着他:“你不用去工作?” 文扬支支吾吾:“活儿不多,我远程用电脑就可以。” 容斯言:“哦,你的意思是,虽然工作繁忙得陈岸必须六点不到就去公司,但是你身为助理,却还有闲工夫来帮我煮饭打扫?” 文扬:“……” 几秒钟后。 一声巨响,穿着睡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容斯言将文扬面朝下压倒在地,右手锁住他的脖子,膝盖屈起顶住背部,冷硬道:“陈岸到底干什么去了,说。” 他用的都是巧劲儿,力气不大,禁锢力却极强。 文扬几近窒息,紧紧闭着嘴巴。 容斯言也不和他废话,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强迫地用他的指腹解了锁,翻出最近和陈岸的聊天记录和日程表。 【流月码头】 【MDT梦想号游轮】 容斯言看着聊天记录的内容,瞳孔瞬间紧缩。 陈岸是凌晨收到的消息,有人在流月码头看到了陆月生。 游轮按理说都是提前半个月预订,陆月生应该是听说了灵龙寺里发生的事,迅速找关系买好船票,即将在早晨七点的时候搭乘MDT梦想号游轮逃离槿城。 容斯言正在他身旁熟睡,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好像无时无刻都很冷。 陈岸不知道游轮上有没有危险,决定不告诉容斯言,自己独自前去,速战速决,争取午饭前把陆月生抓回来。 他把文扬叫了过来,叮嘱他看好容斯言,绝不能让他知道。 六点五十七分,陈岸在游轮的花园餐厅里找到了正在吃欧姆蛋的陆月生。 陆月生被刀尖抵住太阳穴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陈岸的动作很隐秘,周围的客人没有发现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杀戮。 “你不想被你的粉丝们看到你七窍流血的样子吧……”陈岸在他耳边轻声道。 陆月生抓着刀叉的手慢慢松开了。 粉丝,他这辈子最光辉灿烂的日子,都是被粉丝簇拥着的。 说来奇怪,他明明是最要面子最要自尊的一个人,初中时家境贫寒,也要从生活费里抠出零花钱来购买欧美大牌化妆品,让自己无时无刻保持光鲜亮丽。 后来他的脸面被扔在地上,撕碎踏烂了,来获取从未拥有过的财富,面子又好像变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只要耀眼地出现在镜头里,享受粉丝的尖叫声,一切就都回来了。 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多么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陈岸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了游轮,亲密无间,哥们儿似的。 检票员迟疑地告诉他:“游轮马上就要开了。” 陆月生只能勉强一笑:“有点事,等会儿就回来。” 陈岸的车原本停在码头不远处,出来却发现不见了。 陈岸微皱眉头,抓紧了陆月生的衣领,往偏僻地方走去。 离了人群,陆月生立刻开始痛哭流涕:“是因为灵龙寺那个牌位的事,是不是?我哪敢自己做这种东西,都是冯达旦命令的!他说偶尔会晚上睡不好,梦见冤魂索命,不敢自己亲自动手,就逼我做,逢年过节还要去磕头上香。” 陈岸不理他。 陆月生道:“还有上次,上次在山上,我本来是打算在山顶和你见面谈合作的,但是冯达旦发现了你们在跟踪我,派了两辆越野车来,打算把你们撞下山。” 陈岸:“这么说,你是无辜的了?” 他们走到了一个废弃船厂的后面,陆月生腿软得站都站不直,瘫在地上走不动了。 陆月生涕泗横流:“哥,我跟你说实话,我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也都看见了,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就说那天你们跟踪我,我穿那一身女人衣服,你以为我愿意啊?那是冯达旦对我的惩罚,因为我没能成功杀了你,他就在我身体里塞东西,命令我穿着女人衣服在公共场所……就是为了羞辱我。” 陈岸一脸冷淡,掏出手机发信息给文扬,让他立刻开车过来,情况好像不太对。 文扬迟迟没有回复。 陈岸皱起眉头,正想拨电话过去,突然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头,看到容斯言面无表情地站在五米外。 陈岸张口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立刻就想跑过去,又怕陆月生跑了。 于是一边拽着陆月生的衣领,一边急匆匆地走过去,摸容斯言的手,又摸摸他额头的温度:“不是在家休息吗……文扬呢?” 容斯言:“被我锁在茶几腿上了。” 陈岸:“……” 第178页 他有些不敢吱声,因为容斯言看起来很生气。 容斯言一生气就不爱说话,紧紧抿着嘴,脸上冷得能掉冰碴子。 陆月生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看出容斯言其实地位非同一般,根本不是所谓的“随便打发的旧情人”,立刻抱着容斯言的腿开始哭:“你们有什么要求,我,我一定办到……” 容斯言狠狠踹了他一脚,没收力气,直接踹在心口上。 陆月生被踹懵了,喉间涌起一阵血腥气,趴在地上,咳了半天爬不起来。 容斯言还要踹,被陈岸拽住了。 陈岸小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气……但是等会儿再打,好不好?情况好像不太对,我开来的车不见了,我怀疑……” “怀疑已经被我发现了?”船厂里忽然传来嗤笑声。 几秒种后,冯达旦带着五六个手下,从废弃船厂里走了出来。 三人都顿住了。 陈岸万万没想到冯达旦真的察觉了他的行动,而且就藏在一墙之隔的废弃船厂里。 又或者…… 陈岸突然明白了。 陆月生可能是故意让人看到自己出现在流月码头,引他们前来的。 陈岸不动声色地摸向手机。 “找你那十几个废物手下?”冯达旦懒洋洋道,“下次安排人埋伏,记得别让他们吃海鲜粥了。” 陈岸原本在码头外安排了十几个保镖,让他们穿着日常的衣服,混在吃早餐的人群中。 如今…… 陈岸握紧了拳头,把容斯言挡在自己身后。 冯达旦身后很快又聚集起了十几个人,都是他安排在附近的手下。 陆月生吓得几乎要失禁,跪着爬向冯达旦:“冯总,我……” 冯达旦低下头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这就开始墙头草两边倒了?贱货!” 陆月生被打得偏过头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冯达旦冷笑道:“你刚才居然想向这位容老师求情?你知道他是谁吗?我告诉你——他就是郁丹青的儿子,郁风晚。” 陆月生嘴角还流着血,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 “昨晚沈麟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太信,”冯达旦嘴里叼着雪茄道,“我说郁风晚早该死了呀?八年前身体里被注射了那么多chun药,鹿特丹最火辣的妓女都吃不消这个,不出一个月就会因为欲求不满被男人艹死,怎么可能活下来?” “不过后来一想就想通了,”冯达旦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岸道,“你当年不就最爱跟在郁风晚屁股后面跑么,狐假虎威,觉得我会怕一个郁风晚?还是郁丹青这个穷教师?” 他终于想通了这一切,狠狠地将雪茄扔在地上踩烂,嘲讽道:“怎么着,整容了?想着在立藤卧底,找当年案子的证据?” 陈岸想扑上去,给他的猪脸狠狠来上几拳。 但是不行。 他们现在势单力薄,不能意气用事,必须立刻想办法扭转局势。 容斯言听到他提及父亲,呼吸深了几分,但也难得地没有发作,似乎也在思考该怎么办。 冯达旦不满意他们的表现。他渴望看到他们崩溃求饶,而不是冷冷淡淡装清高的样子。 眼神瞄到瑟缩的陆月生,忽然笑了。 冯达旦冲容斯言笑:“好久不见啊,学长,你现在没以前漂亮了,不过皮肤还是白白细细的。” 陈岸一个冲动就要冲上去,被容斯言拽住,轻轻摇了摇头。 冯达旦慢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踹陆月生那脚还挺温柔的。我要是你啊,肯定把他扒皮抽筋,剁成粉末——毕竟,当初可是多亏了他的精彩表演,郁老师才相信了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愿意相信他,主动跑到我家来;也是多亏了他的指证,郁老师才会被指控是猥亵学生的恋童癖,羞愤自杀。” 容斯言的表情凝固了。 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地盯着陆月生。 猥亵…… 恋童癖…… 最后,脑海里只有一个字“杀”。 他的喉咙间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毫无预兆地向陆月生扑去,同时右手摸进了衣服下摆—— 陈岸的瞳孔瞬间睁大。 他看清了容斯言衣服里是什么,那是鼓鼓囊囊的一排炸药,和一截短短的引信。 冯达旦惊慌地向后退去,喝令手下:“赶紧把他们俩给我抓起来!” 陈岸第一次恨自己的迟钝。 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衣服里有东西?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今天行动迟缓,总是有意无意扯着衣服下摆? 他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时间思考,立刻跟着扑上去,在容斯言点燃炸药之前,将他的手死死按住,然后把炸药扯了下来。 海滩上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陈岸只能抱着他,不断地道歉,说成千上万个“对不起”。 那是唯一的机会。 可也是最无法回头的机会。 然后,冯达旦的手下们一拥而上,把他们抓住了。 他们没有任何胜算,挥出的拳头被百倍千倍地还回来,最后伤痕累累,满口血沫。 冯达旦站在远处,似乎还对炸药心有余悸,不知道容斯言会不会身上还藏着什么伤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东西。 第179页 因为国内管控枪支的缘故,没有办法一枪毙命。 在陆上就死了的话,尸体也不好处理。 他想起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兴奋道:“绑上船,装箱子里,今晚沉海喂鱼!” 他们在海上漂浮着。 这是他们飘浮的第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四周是茫茫的海水,天空和海都看不到尽头。 那天,冯达旦让手下把他们装进箱子,扔进了大海。 冯达旦原本是让人把他们杀了再扔,然而似乎是克扣了雇佣费,那几个手下心怀不满,懒得使力气,直接把箱子扔了下去。 箱子被扔下海后触了礁,碎裂开来。 等船开走后,他们抱着木板飘浮了一阵,打算游回岸上。 然而扔下箱子的地点似乎离岸边很远,他们游了许久也不见海岸,更不提船只。 浸泡在海里的身体早就发白变冷,通体生寒。 陈岸还勉强能撑得住,容斯言唇色惨白,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陈岸只能不断替他搓手哈气,尽可能给他多一点热量。 黑夜和大海的恐惧是一点一点渗入人的心里的。 在海上,金钱和权势都失去了作用,任何人都只是一叶浮萍。 容斯言的身体不断地向下滑去,几次几乎要坠入深海,被陈岸拼命拉住了。 但是他也快坚持不住了。 力气在飞速地流失,海下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沉默地吞噬他们。 陈岸怕他睡过去,就一刻不停地给他讲故事,讲给小笛讲过的童话故事,也讲他们从前在立藤读书的事,拼命地逗他笑,逗他清醒。 容斯言始终昏昏沉沉。 陈岸以为他会责怪自己,毕竟都是死,那还不如当初让炸药爆炸,拉上冯达旦垫背,也算死得其所。 他说:“对不起。” 容斯言唯一说的一句话,却是:“我们好像重逢得太晚了。” 陈岸一愣。 他想哭想笑,但是哭和笑都太耗费力气,力气是很珍贵的,他不敢做。 只能紧紧地握住容斯言的手,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样。 容斯言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黄昏。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正在给他擦拭额头,看他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呀”的一声,跑出去了。 容斯言的大脑昏昏沉沉,身体麻木僵硬,好像被海水浸泡得失去知觉了。 小姑娘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进来。 中年男人紧张地问他:“还好吗?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痛?” 容斯言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是谁,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嘶哑地发出声音:“陈岸……陈岸呢。” 他竟然已经形成习惯,无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喊“陈岸”。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说是渔民,前些天早起捕鱼,在海上发现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陈岸……是你身边那个朋友吧,”男人迟疑片刻,似乎有些不忍心,叹气道,“那天我划出去的船太小了,只能载两个人。当时你已经昏迷过去了,你朋友还清醒着,就坚持让我先把你拽上来,他说他可以再坚持一会儿,没关系,我就赶紧把你送回来,再回头去接他。” 容斯言呼吸一滞,忽然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心脏绞痛,几乎想要大吼着让他闭嘴。 然而不知是恐惧还是虚弱,他力气全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眼睛微红,低声道: “等我再回头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海面上只剩下一块木板……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删删改改到了现在,终于发出来了…… 第106章 你有丈夫了? 一年后,英国格洛斯特郡,墨尔文酒庄。 纷飞的大雪将酒庄包裹成了一块奶白色的巴巴露亚蛋糕,城堡似的漂亮别墅红砖和白雪相间,透明的落地窗里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霍千帆在大雪中回到家,把Burberry围巾和灰色毛呢大衣脱下,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挂到衣架上,顺手折好了压皱的衣领,身上残留着汤姆福特灰色香根草的气味。 管家欠身道:“郁家少爷来了。” 霍千帆动作顿了一下,仍旧有条不紊地把衣领整理好:“一个人来的?” 管家:“是,下午五点到的,没说原因。送去的茶水点心都没动,一直在三楼看您的香水收藏柜。” 霍千帆挑了下眉毛,没说什么,迈开长腿往楼上去了。 他是这座酒庄的唯一控股人,四十多岁,足有一米九,中英混血,有一双忧郁深情的灰色眼睛,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和忧郁这两个字搭不上任何关系,纯粹的捕猎者,只有征服和血腥能让他燃起兴趣。 霍千帆走到门口的时候放轻了脚步。 小孩儿是背对着他的,微微垂着眼睛,正在认真看橱柜里的香水。 霍千帆瞄了一眼,黄绿渐变色瓶身,是Hermes尼罗河花园。 “喜欢?送你。” 郁风晚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身道:“不用,随便看看。” 这是一幅瘦削苍白的面孔,一瞬间霍千帆有些疑心窗外的雪光映到了他的面颊上,怎么会这么白,除了点漆的瞳仁和淡色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霍千帆还是伸手把香水瓶拿出来了,在他衣领处轻喷两下,嗅了嗅,道:“稚气了些。” 第180页 清新的柠檬香气,算是好闻,不过还是太幼稚了,层次也单调。 霍千帆:“倒是适合你。” 年轻漂亮的少年,喷白开水也是香的。 喷香水的时候他离他很近,曲起长腿,几乎将他抵在香水橱柜上,鼻尖近在咫尺,那是与柠檬香气截然不同的,属于成熟男人的烟草气息。 隐秘的暧昧在潜滋暗长。 郁风晚不动声色地抽身离开:“谢谢霍叔叔,我很久不喷香水了。” 他有意强调了“叔叔”两个字,提醒他的辈分。 霍千帆扑了个空,倒是不尴尬,笑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郁风晚垂着眼睛,明明是请求,却丝毫没有卑微胆怯的姿态,更像是命令:“听说下个月窦家有酒宴,我想去。” 郁风晚是一年前回来的。 他似乎是大病了一场,长久地在出租屋里休息,半点不出家门。 霍千帆带着礼物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发去的短信通通没有回音。 要说起溯源,大约二十年前,霍千帆和他的母亲陶韵曾经有婚约,只是陶韵叛逆,不愿意奉承父母之意,和一个大学同学结婚了。 后来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圈子里也有诸多传闻,说陶韵那个穷教师丈夫猥亵学生,落了个畏罪自杀。事后陶韵被接回了英国,长期在家养病,连带着他那个十六岁的儿子郁风晚。 霍千帆听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太往心里去,毕竟他差点和陶韵结了夫妻,打听这些也不太合适。 陶家老爷子却像是有些想法,自从陶韵回家后,三番两次邀请他来家里作客,甚至买了双人的剧院戏票,就为给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制造机会。 他总觉得,霍千帆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还对陶韵有好感。 霍千帆无奈,只得和老爷子摊开了讲:“我现在不喜欢女人了。” 陶老爷子大受震惊:“怎么……” 霍千帆一笑,引了句莎翁名言,道:“Indelaythereliesnoplenty,Thencoy,Youth’sastuffthatwillnotendure.(迁延蹉跎,来日无多,二十丽姝,请来吻我,衰草枯杨,青春易过)” 没说完,一抬头,看见一个少年从楼上下来了。 那是霍千帆第一次见到郁风晚。 珍贵易碎,高傲漂亮,像嵌在高脚酒杯边沿的红色樱桃。 于是那么一长串的莎翁名句,只剩下一句“Thencoy”。 后来郁风晚从家里搬了出来,霍千帆用了些手段,很轻易地弄清了他在做什么。 他有一万种方法介入他的生活,然而郁风晚敏感地察觉到了,在他再一次试图靠近的时候,毫不留情拒绝了他:“我不需要帮助。” 霍千帆莞尔一笑:“你确定?——就你做的那些假资料,漏洞百出,伦敦随便一个侦探事务所都能挖得干干净净。” 郁风晚沉默了。 霍千帆:“我可以帮你,除非你自爆身份,任何人都查不到你的来历。” 郁风晚抬起冷淡漂亮的眼睛,问他:“条件呢?”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以为霍千帆要趁机大宰一笔,毕竟对于一个成熟的商人来说,不宰客才是不正常的。 霍千帆却只是取走了他常戴的手表,轻佻地在表盘上摩挲几下,道:“就这个吧。” 正因如此,后来他回国,进了立藤,沈麟对他起过疑心,却死活查不到他的来历。 眼下,郁风晚站在光线黯淡的储藏室里,身后是香水收藏柜,身前是琳琅满目的酒柜。 一切好像回到了两年前。 霍千帆听说他要去窦家的酒宴,没露出太意外的表情:“原因?” 郁风晚:“事情没做完,回去接着做。” 霍千帆:“回中国的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去出租屋找你你也装不在,现在却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帮你?” 郁风晚:“我说了,你信吗。” 霍千帆笑了:“有什么不信?我这种岁数,还能被你个小孩儿吓到?” 郁风晚沉默片刻,道:“失忆一次,恢复记忆一次,有了丈夫,还有了个儿子,挽救吸毒人员一名,遭遇枪击一次,间接弄死了一个强奸犯,端掉了一个邪教组织,试图做过一次爆炸案但是失败了,被绑架掉海了但是没死。” 霍千帆:“……???” 一向沉稳持重的霍千帆,表情裂开了。 这特么,短短一年的经历比他四十多岁的人生还精彩。 郁风晚平静道:“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霍千帆表情一言难尽:“……你有丈夫了?” 郁风晚:“嗯。” 霍千帆:“人呢,叫什么,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郁风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会回来的。” 一个小时后,郁风晚离开霍家别墅,手里多了一张邀请函。 那是一周前窦家送来的,窦家小姐窦海棠即将度过二十五岁生日,即将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届时圈内众多豪富都会出席,比如冯家,比如沈家。 霍千帆站在门口送他,仍然有些遗憾:“先后被母子俩抛弃,我这一生算是栽在你们陶家人手里了。” 郁风晚启动车子,道:“相爱过才能说是抛弃,这只是及时止损罢了。” 第181页 霍千帆从窗口扔进来个东西,郁风晚接住了,发现是刚才在储藏室里看到的尼罗河花园香水。 “送你了,”霍千帆道,“但是手表就不还了,留个纪念。” 无需多言,郁风晚诚恳地道:“多谢。” 霍千帆低头看他,突然道:“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郁风晚:“哪里?” 霍千帆: “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有一年前你刚走的时候,总觉得你看起来高傲冷淡,但是挺脆弱的,心事很多,很容易受到惊吓的样子。 但是现在看你……好像又成熟了很多。” 霍千帆形容不出来,因为这样的郁风晚是他没见过的,比之前更加坚定果敢,一往无前。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想来想去,应该跟他这一年的经历有关,和他那个神秘的丈夫有关。 这么想,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 郁风晚没再多解释,开车走了。 一离开,他脸上的礼节性笑容就迅速消失了。 变成了一种沉默的,无声的压抑状态。 邀请函端端正正放在副驾座上,怕掉到缝隙里去,用纸巾盒压住了。 他的车子是很普通很简易的装饰,只在车前挂了一个红色平安福。 在这个漆黑的雪夜缓慢行驶,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他回到公寓里,例行公事地和房东、下楼扔垃圾的餐馆老板打招呼,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出租屋里。 他打开了玄关的灯。 灯光微微照亮了房间里的陈设。 看起来是和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房间,家具很少,衣服堆在床脚和椅子上,桌子上胡乱地扔着几个外卖盒。 可如果是认识他的人(比如霍千帆),一定会大吃一惊——起码在一年以前,他还是个严于律己、做事一板一眼的男人。 就算是在立藤的那半年里,他的出租屋里也永远收拾得整整齐齐,比样板间还干净整洁,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会提前熨好挂在衣架上,鲜少吃外卖,总是自己买新鲜食材回来煮。 而不是这样混乱不堪的状态。 他抬手,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满屋子的墙壁上,竟然都是同一个男人的照片。 黝黑的,英俊的,微笑的,严肃端坐的,穿白色衬衫的,穿黑色正装的,财经杂志上剪下来的,失踪新闻里打印下来的—— 那个一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金融圈新贵,陈岸。 小狗大概下章(?)会出场 第107章 没有人会像他 “霍千帆先生的侄子,霍岚,您代替霍千帆出席是吗?”侍应生检查完邀请函,端上职业化笑容道,“请进。” 郁风晚穿着修身黑色西装,迈步走进了窦家晚宴的大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边缘,确保硅胶皮没有翘起来。 因为容斯言的脸已经被许多人看见过了,一年前,他去找医生恢复了“郁风晚”的容貌,有短期外出行动就会戴硅胶面具。 之所以不在一开始就戴面具,是因为硅胶面具虽然逼真,但是过于贴合皮肤,长期戴的话脸部会红肿瘙痒。 离宴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大厅里人还不是很多。 他悄声走进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侍应生工作服,迅速混入端着餐盘的侍应生当中,熟练地和他们交谈套近乎,自我介绍说是新来的侍应生,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冯家少爷啊,一个小时前就来了,在四楼打台球呢,”一个侍应生忿忿地告诉他,“刚才阿峰上去送茶,不小心弄脏了冯少的裤子,被连扇了十几个耳光!这群杀千刀的有钱人……”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厌恶。 郁风晚:“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他被打?” 侍应生:“后来小姐听见动静,上楼来了,姓冯的就没再打了。小姐挺生气的样子,这不是打我们窦家的脸么,但是碍于姓冯的是客人,也没说什么。” 郁风晚猜测,“小姐”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角,二十五岁的窦海棠。 半小时后,冯达旦从楼上摇摇晃晃地下来,站在大厅中央,和熟人谈笑风生,皮带勒不住裤腰,稍一放松就感觉裤链要崩掉了。 他的裤脚有些暗色痕迹,应该就是被弄脏的部位,估计找不到尺寸合适的裤子换洗,只好勉强穿着。 郁风晚思索着,该现在动手,还是等晚宴结束后再找时机。 现在大厅里人太多了,不太好下手,要是等结束了,又怕夜长梦多。 他把手藏在裤兜里,刚将9mm口径的微型超紧凑手枪摸出来,大厅里灯光一暗。 晚宴开始了。 一个身着墨绿色长裙、头戴CHAUMET银色王冠的女孩子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妆容明艳动人。 她就是今晚的主角,窦海棠。 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灯光和目光都向她汇去,其他地方变成了一片黑暗。 随着窦海棠开始讲话和致谢,场下逐渐热闹欢腾起来。 这倒是个好机会,郁风晚心想。 他不易察觉地在人群后方移动着,因为人群比较拥挤,没办法上前,只能尽量找寻适合瞄准的空隙。 第182页 突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有百利甜吗?” 郁风晚一惊,回头一看。 竟然是沈麟的孙子,沈琼。 上一次见到沈琼,还是在沈家庄园的时候,沈琼得知他和陈岸关系暧昧,嫉妒得当场折下树枝来抽他,要不是手臂挡着,差点把他的面具抽下来。 想到陈岸,郁风晚微微有些发愣。 沈琼不耐烦道:“酒!” 郁风晚:“……没有百利甜,只有白葡萄酒和淡朗姆酒。” 沈琼仍旧是那副娇生惯养的模样,脾气比之前似乎还更大了点,见自己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直接喊助理大晚上开车出去买百利甜。 郁风晚的计划意外被打断了。 沈琼不知道抽什么风,等酒的过程中太无聊,就开始盯着他看:“你长得真丑。” 郁风晚摸了一下硅胶面具的边缘:“……抱歉。” 沈琼:“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来窦家多久了?” “你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跑来给人当仆人,不觉得虚度人生啊?” “你交得到女朋友吗?” “窦海棠那王冠可不便宜,你工作一辈子能买得起里头一颗蓝宝石吗?” 郁风晚:“……” 他有些烦躁,沈琼这样的人是最麻烦的,因为从小被宠溺太过,做事任性妄为,没有任何规律和条理,就很容易制造出意外。 但是他又不能强行离开,那太惹眼了。 沈琼又盯着他说了会儿有的没的,沈麟终于过来把他喊走了,让他去给窦家二老敬酒。 郁风晚手背微微绷着,低着头,不去看沈麟,也不开口说话。 等二人终于走了,郁风晚松了口气,抬起头寻找冯达旦。 恰在此时,大厅里的光线亮了起来。 窦海棠举着话筒,满脸幸福道:“接下来,我要隆重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夫——” 旋转楼梯上慢慢走下一个身材颀长、肩宽腿长的男人。 一瞬间郁风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旋即他就听见了沈琼难以置信的尖叫声: “那是——陈岸!” 郁风晚猛地抬起了头。 锐利的五官,鼻梁高挺,皮肤黝黑,嘴唇微薄。 尽管比从前清瘦了些,肤色似乎也白了点,那依然是他一年来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一张脸——的确是陈岸没错。 郁风晚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裤兜里握着的袖珍手枪,也不知什么时候从指缝间滑了下去。 消失了一年的…… 陈岸? 未婚夫?? 窦海棠的未婚夫??? 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宾客们来之前只知道这是窦海棠的生日宴,并不知道她会宣布自己的未婚夫,而且未婚夫竟然还是失踪了整整一年的槿城金融圈新贵陈岸。 有人猜测他是生意做得太大,被仇家盯上,暗中谋杀了;也有人猜测他是不想招惹是非,所以逐渐隐退。 陈岸失踪后,陈家报了警,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悬赏金额令人咂舌,但是毫无线索。 大家于是笃定了,看来陈岸一定是招惹了仇家,暗中被害了。 如今他居然出现在了窦家小姐的生日宴上,还成了她的未婚夫! 窦海棠看到场下的混乱,神情有些茫然,在问询得知事情原委后,露出了然的笑容,道:“大家可能误会了,他并不是什么陈岸,而是我的中学同学,周一航。” “我们从中学起就互有好感,恋爱长跑这么多年,终于决定订婚了。” “如果你们把他误会成另一个人,那应该是碰巧吧。这世上有六十多亿人,难免有一两个容貌相似,”她调皮地眨眨眼,道,“而且他也不是金融行业的,是学计算机的。” 这么一说,许多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仍然有几个人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比如沈麟,比如沈琼,比如看起来快要炸了的冯达旦。 冯达旦的脸色几乎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要不是这是窦家的场合,他可能立刻就冲上去抓人了。 郁风晚觉得有些恍惚。 他看着台上那个矜贵优雅的英俊男人,明明是那么熟悉的面孔,现在却在对另一个女孩微笑,宠爱,极尽温柔。 耳中只能听到沈琼尖利的反驳:“不可能!他就是陈岸啊,我还能认错?!” 郁风晚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脑飞速思考,几乎是立刻就改变了方案计划。 他走到沈琼身后,在沈琼又一次暴跳如雷的时候,假装无意伸出了脚。 砰的一声,沈琼被绊倒在地,价值六位数的卡地亚手表嗑在地板上,表盘应声碎裂。 这下沈琼算是有了发泄怒火的对象了,从地上爬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就要揍。 他要揍的时候,郁风晚却没有看他,而是死死盯着台上的人。 明知道自己这副面容,就算真的是陈岸也认不出来,还是无法克制地向他看去了。 陈岸,不,周一航听到声音,朝这边看过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窦海棠的声音却比他更快。 窦海棠厉声喝道:“不准打人!” 她提着裙子,气势汹汹从台上走下来,说话礼貌得体却不容置喙:“这是我们窦家,佣人犯了什么错误,我们自会处理,不劳烦沈少爷动手了。” 第183页 局面僵了一僵。 窦家父母过来打圆场,沈麟再三道歉,让下人把沈琼提前送回家去了。 沈琼一边被抬走一边拳打脚踢,哭着喊着要和陈岸相认。 其他人对沈琼的刁蛮早有耳闻,如今得见,算是有了谈资,纷纷揶揄窃笑起来。 沈麟脸上无光,等把事故处理完毕,很快也找借口提前离开了。 当晚最后一个走的是冯达旦。 他试探着前去询问窦海棠:“你未婚夫呢,刚才还在呢。” 窦海棠把玩着手里的宝格丽钻戒,漫不经心道:“他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冯达旦:“真的不是陈岸?……我以前和陈岸是同学,看到他,真是吓了一跳呢。” 窦海棠皮笑肉不笑:“我未婚夫叫什么,冯少爷还能比我更了解?” 一句话堵死了。 冯达旦别无办法,只能咬牙告辞离开了。 郁风晚站在角落的阴暗处,手背在背后,看着这个漂亮凌厉的女人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窦海棠在他身前站定:“你知道沈琼那手表多少钱么。” 郁风晚:“不知道。” “三十万,”窦海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先帮你垫付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要不眠不休在我家工作三年,而且是免费打工。” 她不是商讨的语气,而是命令。 郁风晚松了口气,面上却还要保持震惊难过的表情:“……好。” 窦海棠优雅地转过身,和女佣边走边说话,让准备些水果红酒送到房里,等会儿要和周一航一起看电影。 郁风晚从她的话语里捕捉那一两个让他心跳如鼓的词,“未婚夫”“周一航”“他”。 其他人可能会被说服,但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确定——那就是陈岸。 不凭别的,就凭他们曾经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凭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抵死纠缠。 过去的一年里,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度过的,连他自己都浑浑噩噩,记忆模糊。 可那种感觉却是真实的,身如浮萍,摇摇晃晃,不知何处归去。 他站在悬崖边上,随时就会被风吹落悬崖,粉身碎骨。 那道“风”,就是陈岸。 现在他重新活过来了。 没有人会像他,没有人是第二个他。 其实窦海棠在前文里出现过,估计没有人记得了 第108章 勾引别人的未婚夫? 深夜十点。 周一航正在镜子前仔细地刮胡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把下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道:“谁?” 一道挺清爽的男声:“窦小姐吩咐我送水果来。” 门开了。 周一航没回头,随口道:“放茶几上就行。” 男佣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却没有立刻退出去。 周一航察觉到一束灼热的视线聚焦在自己后背上,转过头去,发现男佣在仔细地看着自己。 他有些不适,皱了皱眉头:“你可以出去了。” 男佣上前一步:“我有事要找周先生谈。” 周一航认出来了:“你是刚才在楼下撞倒沈琼的那个。” 他花很大的工夫才认出他来,因为男人的容貌实在平庸土气,和声音的反差很大,如果不是看到了这张脸,周一航会以为他是个清瘦的男大学生。 男佣:“是。” 周一航:“你找我有事?我们认识吗?” 男佣:“认识,我们曾经是中学同学。” 周一航略感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么说,海棠也认识你?我怎么不记得你,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能和他在一所学校念过书,那说明家境殷实、身份显贵,怎么都不该沦落到来当佣人啊。 男佣:“这不重要。” 周一航不耐烦了:“这不重要,那什么重要?你到底有什么事?” 看起来,他极力把“你是不是有病”咽下去了。 男佣又上前了一步,这一步直接将他逼到了书桌前,相距不过五厘米。 男佣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陈岸,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知道你是装的,你知道后果的。” 周一航愣了一瞬,随即笑出了声。 “原来又是一个误会了的,”他懒洋洋道,“我和那位陈岸到底长得有多像?冯家少爷、沈家少爷、你……今天一个个的,全都把我认成他。” 男佣没有说话,仍旧是无声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 “别看了,我脸上又不会长陈岸俩字儿,”周一航无语道,“你应该庆幸我今天订婚心情好,不然你工作早就完蛋了,我一句话就能把你辞退。” 男佣:“不能。” 周一航挑眉:“想试试?” 男佣:“我弄坏了沈琼的手表,窦海棠帮我垫付了三十万赔偿金,要求我必须在窦家工作三年。” 周一航:“……” 男佣:“我以前也弄坏过你的东西。” 门外隐约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周一航抬起眼睛,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他敷衍道:“哦?” 男佣:“是一枚玉石坠子,你故意给我下套,然后……” 高跟鞋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了爽快的敲门声:“我进来啦。” 第184页 话音未落,窦海棠打开门,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休闲的睡裙,王冠和繁复的银饰都摘掉了,但仍然精神奕奕,脸上扑着淡淡的晚安粉。 看到门里的两人,步伐一顿:“怎么?” 周一航犹豫了一下。 既然没办法把他赶走,如果把他闯进来胡言乱语的事告诉窦海棠的话,他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吧。 他道:“没什么,佣人上来送水果。” 窦海棠嘀咕:“我不是让乐乐送过了嘛。” 周一航抿嘴一笑:“你以为都像你呀,小鸟胃。我又不要减肥,就那点东西,早就吃光了。” 两人熟稔地谈笑,肉眼可见地感情亲密,关系融洽。 郁风晚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他们,如同一个尴尬而突兀的NPC。 窦海棠察觉到了,奇怪地回过头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周一航也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人要脸树要皮,别给台阶还死犟着不下,还不快走。 片刻后,郁风晚终于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周一航以为他应该是心有愤愤的,然而关门的声音竟然很轻,浅浅的一带,就关上了。 窦海棠甩了甩头发,风情万种地往床上一躺:“那就,开始?” “嗯,”周一航思索片刻,向窗边走去,“我把窗户关上。” 凌晨四点,窦海棠从周一航的房间里出来了。 窦海棠理了理衣领,扣紧扣子,暴躁道:“烦死了……我妈最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每天早上都要跑到我房间查房,说什么毕竟还没过门,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 周一航:“老人家嘛,传统一点,也正常。” 窦海棠打了个哈欠:“那我走了啊。” 周一航挥了挥手,等窦海棠消失在走廊尽头,自己也回了房间。 他沉思片刻,快步走到阳台旁,屏息听了一会儿。 片刻后,外面传来极细微的一声树叶响。 周一航猛地推开窗户,冷声道:“别躲了,出来吧。” 没有动静,看起来他像是在和空气说话。 然而十几秒后,阳台就爬上来一个清瘦的身影,头发上还残留着一片爬山虎的叶子。 周一航气笑了:“从昨晚十点偷听到现在,你到底想干嘛?不累得慌啊?” 郁风晚无声地从窗户爬了进来,站立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泥土屑灰扑扑地往地上掉。 明明是很挫很窝囊的一副长相,还躲在外面偷听了一晚上,目光却异常的锋利明亮,毫无被抓包的窘迫。 他看了一眼凌乱的床,呼吸急促道:“你们睡过了?” 周一航沉默了一下:“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郁风晚冷下脸,向前走了一步。 气势汹汹,寒意十足。 周一航想到新闻上的变态杀人魔,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点后悔放他进来。 就在距离三步左右的位置,郁风晚停了下来。 然后突然抬手,摘掉了硅胶面具,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来。 那是模糊了男女界限的、极其惊艳的一张脸,比少年时的清俊更多了一分成熟,但也更加诱人心魄。 周一航一愣,竟然一时失语。 郁风晚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冷声道: “现在,认识了吗?”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周一航的神情从惊讶变为平静,然后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一秒后,周一航的手里多出了一片嫩绿色的叶子。 “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头发缝里掉了个绿绿的东西,估计是爬山虎的叶子,”周一航一脸的难受,“我想着咱俩也不太熟,动手动脚的不太好,但是你凑得太近了,我就没忍住。” 郁风晚:“……” 周一航:“说完了?走的时候记得把地扫一下,掉的那些灰啊土啊的,搞不好有细菌。” 郁风晚忍无可忍,暴躁道:“陈岸!” 周一航叹气:“弟弟,我真的不认识你啊,你再问一百遍我也还是这个回答。你有啥执念找你那个陈岸去,找我没用啊。” 郁风晚咄咄逼问:“你不是陈岸,那你对我这么耐心干什么。房间里莫名其妙闯进来一个佣人,还偷听雇主谈话,怎么都应该大发雷霆才对吧。” 周一航:“嗯,看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郁风晚:“那你怎么不做?” 周一航:“好吧,老实跟你说,我昨晚就想告诉海棠了,但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执着找那个叫陈岸的人,就没说。” 他的目光跳了一下,忽然变得有些促狭:“该不会和我猜想的一样……你们俩在搞基吧?” 郁风晚面无表情看着他。 但是,没否认。 周一航挑了下眉毛,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这一次不是拿掉爬山虎叶子了。 郁风晚僵在原地。 这是时隔一年……他们再一次肌肤相亲。 周一航的手势轻轻柔柔的,像是安慰,又像是亲昵,郁风晚分不清那其中的情绪,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可身体又是极舒服极适应的,他们早就在朝夕相处中培养出了亲近和熟悉,稍微被一摸脸颊,全身都好像酥软下来,叫嚣着贴得更近一点,渴望被抱在怀里亲吻爱抚。 第185页 即便隔了整整一年,那感觉依旧鲜明。 周一航轻声叹道:“这张脸真漂亮……可是弟弟,长得漂亮,也不是你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理由哦。” 氛围迅速冷却,降到了冰点。 周一航优雅地收回手,抽出纸巾,擦了擦指尖上的灰:“回去睡觉吧,我会跟海棠说一声,准你今天的假……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风晚出其不意地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左胳膊。 他比他更优雅地收回手,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从容的神情。 周一航捂住胳膊,龇牙咧嘴道:“你想杀人灭口啊!” 郁风晚:“没什么,只是确认一下。” 周一航没好气道:“确认什么,确认我还没被你玩死吗?” “确认你左胳膊上有一道旧伤,圆形的,旧枪伤。” 周一航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左胳膊上有一道旧枪伤?这件事我只和海棠说过,连我爸妈都不知道。” 伤处的皮肉已经完全长好了,但是因为是新肉,比较敏感,被捏重了就会疼。 郁风晚向外走去,没有理会他的追问。 只在离开前,轻飘飘扔下一句: “因为那是你爱我的证明。你曾经爱我爱得甘愿赴死,在所不惜。” 不虐不虐不虐,小狗没有出轨没有出轨,下一章有解释! 第109章 “原来你是在下面那个?” 冯达旦最近时常来窦家拜访。 有时是找窦家老太爷搓麻;有时是得了新鲜的御田胭脂米,往窦家厨房里送一份;总之是想着法儿地往窦家跑,要不是窦海棠刚刚订了婚,旁人几乎以为他暗恋窦家小姐。 接待他的通常是窦海棠的姨夫,一个喜好高谈阔论的中年男人。 冯达旦一面敷衍地和他聊经济形势,一面旁敲侧击,打听周一航的来历。 可惜半点也没打听出来。 姨夫对周一航知之甚少,说他是窦海棠某天突然带回来的,窦海棠读书的时候也没听说她和哪个男孩儿早恋,这个“早有好感的中学同学”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交谈中,冯达旦还无意中得知,沈麟也偷偷来窦家找过周一航。 冯达旦瞠目欲裂,急切问道:“他们谈了什么?” 姨夫道:“这我哪里知道,他们每次都是在周一航书房里谈的,门关得死死的,佣人都不让进去。” 冯达旦深吸一口气,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周一航,一定就是陈岸。 一年前在海边,他吩咐了手下要把两人杀了再抛海,也以为他们一定照做了。 手下里领头的叫沈锋,是沈麟的一个远方亲戚,自幼吃喝嫖赌无一不沾,唯一的优点是胆子大。 冯达旦就是看中了他胆子大,加上是沈麟的亲戚,才放心地把任务交给了他。 现在看来,这一步走得大错特错。 冯达旦又回想起从前的种种,沈麟其实一直没有明确地站在他这一边,而是在耍滑头,尽量保持中立,还会劝架,两边都不想得罪。 很难说沈锋不是受了沈麟的命令,故意放走了陈岸。 冯达旦脸色难看得宛如出殡,立刻跑去找沈麟大吵了一架。 他断定沈麟早就和陈岸暗中联系,背叛了自己。 一年前在海边,本来是最好的解决陈岸的时机,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沈麟气得不轻,被冯达旦问及为什么三番五次去窦家,冷笑道:“我为什么去?那我也要问冯少爷了,你又为什么去?” 他几次去窦家都是巧合,有时是窦海棠找他询问将来小孩入学的事,有时是窦家要和他合作投资项目,偶尔在走廊遇到周一航,周一航就会请他进书房去喝两杯茶,并没有谈过其他。 他万万没想到冯达旦会像监视犯人一样监视他。 他也是烦得不行,八年前就是为了立藤顺利上市才勉强帮他遮掩过去,结果这些年来还要一直给他擦屁股,得罪各种他并不想得罪的人。 最近还有不少渠道消息表明,冯家可能生变,因为冯父突然认回来一个私生子,比冯达旦还大两岁,如果冯父宠爱私生子超过冯达旦,那么他与冯达旦交好很有可能会成为一步废棋。 这么想着,沈麟的语气也不太客气了。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周一航正准备下楼去拿本书,刚走到楼梯口,看到郁风晚迎面走上来,于是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折回了房间里,关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有些苦恼,因为再躲下去就会有些明显。 一个主人躲着一个佣人,还不敢把他赶走,怎么看都太奇怪了。 幸好不需要维持太久了…… 再过一个月,顶多一个月,他就可以…… 这天晚上,窦海棠的阿姨过五十岁生日,他不得不陪完全席,酒也喝得多了些。 阿姨调侃窦海棠:“不扶你未婚夫回房间去?” 众人一阵哄笑。 窦海棠却是自己也醉了,呜哇乱叫着有撒酒疯的趋势。 窦母怕她出洋相,赶紧让女佣把她扶回房间去了。 想给周一航也安排个佣人,周一航却摆摆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眼前有些晕眩,因为之前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养病,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太承受得了烈性酒。 第186页 他慢慢地上了楼梯,摸着墙壁走到了房间门口,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手一抖,钥匙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钥匙却被另一个人抢先捡了起来。 他直起身,低头看着那熟悉的发旋儿,淡淡的葡萄柚香气,脑袋又开始痛了。 “你……” 郁风晚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直接将钥匙插入锁孔,把门打开了。 他被扶了进去。 说“扶”其实有些客气了,郁风晚的动作挺粗暴的,感觉是一直在压抑着怒气,抓着他的裤腰,几乎是把他“掼”到了床上。 他摔在松软的白色大床上。 意识模糊不清,但还是挣扎道:“你可以……” “出去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床铺又是向下一陷。 郁风晚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坐在他腰上,将他逼到了床头。 周一航懵了。 郁风晚抬起手腕,开始慢条斯理,一个纽扣一个纽扣地,脱衣服。 先脱掉的是窦家的工作服,那是一件黑色的套衫,隐隐有消毒水的气味,左胸口处有窦家的牡丹家徽。 然后是里面的白色衬衫。 他露出了光洁白皙的锁骨,胸口,然后是小腹。 小腹处有一个枯叶形状的胎记,浅红色的,有种病态而卓绝的美。 裤链拉下的声音很性感,因为郁风晚一边拉一边挺直了背脊,肢体柔韧,腰线诱人,如同一只弹跳的浅水鱼,等待着被人大快朵颐。 然后郁风晚扯下周一航的领带,把他的衣服也扒了,露出里面小麦色的精壮肉体。 周一航努力往后缩着,然而都是徒劳,他身后就是硬邦邦的床头和墙壁。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向后缩”其实也只是心理上的自我命令,身体并没有任何要听从大脑指令的意思。 郁风晚俯下身体来,面无表情地逼近他的脸,如同一个即将挥舞屠刀的刽子手。 周一航“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然后,郁风晚在他嘴唇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柔软的,略带湿意的嘴唇。 如同被蒲公英抚过嘴唇,很轻的一下吻,却美好得让人动弹不得。 周一航的脑袋瞬间宕机了。 大脑过热,烧死了主机板和显示屏和所有零件,SOS。 后来的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这一夜的月色很美,窗户没有关紧,树叶的沙沙声透过缝隙溜进来,被房间里持续一整夜的,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盖过了。 周一航第二天醒来,看着身边满身红痕的漂亮男人,彻底失语了。 又是“你你你你你”了半天。 郁风晚被他吵醒,却并没有任何尴尬难堪的表情。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平淡地道:“怎么样,插/进我身体里的感觉如何,深度和温度,熟悉吗?” 周一航被他的孟浪惊到,结巴得舌头打结。 “反正我很熟悉,”他这样说道,“你的,大小和长度。” 周一航不结巴了。 因为他彻底说不会话了。 他还在兀自发愣,郁风晚已经面无表情地穿好了衣服。 仔细看会发现,他穿裤子的时候腿有些打颤,嫩白的大腿内侧布满咬痕。 门外忽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周一航还没来得及反应,郁风晚已经很顺便地去开了门。 他的领口敞着,锁骨上的红色吻痕清晰可见。 门开了。 是窦海棠。 窦海棠手上拿着一袋果蔬干,边嚼边抱怨:“干嘛,一大早打电话喊我来……” 话没说完,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傻眼了。 一袋果蔬干掉在地上,哗啦啦撒了一地。 “我心想着,这样解决效率高一点,所以就打电话把窦小姐喊来了,”郁风晚看着窦海棠道,“如你所见,我们睡过了,现在你们可以解除婚约了。” 窦海棠的表情很意外,但竟然没有很多恼火的表情,而是立刻询问地看向了周一航。 周一航把头埋进手心里,搓了搓脸,苦笑道:“我说我是被强迫的,你信吗。” 窦海棠第一反应:“原来你是在下面那个啊?” 周一航:“……” 周一航:“这不重要。” 窦海棠回过神,咳了咳嗓子,仍然试图把局面掰回来:“这个,如果是酒后的意外,啊,这个……” “别演了,挺拙劣的,”郁风晚道,“待在窦家的这些天,我和上上下下的佣人都聊过了,他们告诉我,周一航是半年前被带回家来的,刚来的时候还有些跛,需要时常被壁炉烘着。被叫了‘周先生’,也经常反应不过来,后来被叫多了才渐渐有反应。” 窦海棠尴尬地闭了嘴。 郁风晚转向周一航,冷淡道:“现在我们来解决一下剩下的问题吧。陈岸,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说了不虐的,你们竟然不信我,哼。 第110章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一年前,窦海棠在海边度假,乘快艇时发现了一个抱着木板漂浮在海上的男人。 那时男人已经意识模糊,手上也脱了力,海水淹没了口鼻。 窦海棠赶紧让人把他拉了上来。 男人身上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第187页 窦海棠瞧他皮肤黑了点,样貌还算端正,便动了心思,悄悄将他安置在医院里。 男人醒来后,礼貌地致谢,自我介绍说叫陈岸,问可不可以借一下手机。 被冯达旦的手下扔下海之前,他们的手机就都被泡水了,防止被定位到,所以他现在不知道郁风晚在哪里,也没办法联系到。 窦海棠随口搪塞:“我没带手机,你好好休息。” 医生说,陈岸的胳膊和腿都有旧伤,在海水里泡得太久,导致旧疾复发,有瘫痪的风险。 窦海棠就拿着诊断报告,直接去找了陈岸,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要么签字,和我结婚。婚后我不会碰你,每个月还会给你钱,你也别来烦我; 要么你也可以不签字,我重新把你扔回海里。” 陈岸的表情非常诡异,仿佛看到了一只蜥蜴在跳肚皮舞:“为什么?” 窦海棠:“因为我不想结婚,我爸妈逼着我结。” 陈岸嘴角抽搐:“你在和我做交易?” 窦海棠坦荡道:“不,我在威胁你。” 陈岸:“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想要任何报酬,我都可以付给你,但是你要先让我联系我的助理。” 窦海棠:“没兴趣知道。反正快瘫痪节肢的不是我,我又不急。” 陈岸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为什么非得是我?应该有很多人愿意配合你演戏。” “知道吗,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清清楚楚地表达对我的厌恶,”窦海棠眨眼道,“太多人向我献殷勤了。我要找的就是讨厌我的人,这样婚后才不会来烦我。” 她在他身边安排了许许多多的佣人,其实就是监视他的,防止他和外界联系。 陈岸一直没松口。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窦海棠用各种方法恐吓他,无意中提到了一个西欧的雇佣兵组织。 她吓唬他:“知道赫利俄斯之眼吗?一般人可接触不到,有钱也办不到,这是需要人脉的。我闺蜜去过他们基地,这组织里的人可都是老雇佣兵了,折磨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新闻上一惊一乍说欧美新兵被炮弹塞肛门,这放在赫利俄斯都不够看的。” 陈岸闭目养神。 窦海棠绘声绘色地描述:“据说啊,赫利俄斯的成员后腰都有个太阳形状的刺青,因为进入组织的时候向太阳神赫利俄斯宣誓了。谁要是背叛组织,就被其他人用燃火的箭矢乱箭射死……” 陈岸猛地睁开了眼睛。 窦海棠吓了一跳,以为他忍无可忍要打人,立刻向门口飞奔而去。 保镖们冲了上来,挡在窦海棠面前。 陈岸急切地问她:“你能联系上他们?” 窦海棠莫名其妙:“干嘛,你想被炮弹塞肛门啊。” 陈岸思索片刻,道: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但是,你必须帮我联系到那个什么……赫利俄斯之眼。” 雇佣兵,后腰,太阳形状的刺青…… 和冯达旦雇的那些雇佣兵一模一样。 很可能就是同一个组织。 如果能摸到那个组织的老巢……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八年前那个参与案件的人了。 “事情就是这样,”陈岸小声道:“我们就……签订了合同。” 他和窦海棠签合同的时候,隐去了案件相关的事情,只说想联系一下那个雇佣兵组织,自己有重要的事情想委托。 郁风晚面无表情。 虽然是没什么表情,但是陈岸敏锐地发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陈岸立刻打蛇上棍,腆着脸道:“心疼我啊?嘿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郁风晚别过脸,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陈岸转着圈凑到他跟前,后面要是有根尾巴都能摇起来了:“哪只眼睛都看到了,嘿嘿,我腿没什么事儿,就是一开始瘸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好了。倒是你哦,这一年里有没有想我?我跟你说,我可是……” 窦海棠忍无可忍:“有完没完!这房间里还有一个活人呢。” 陈岸仿佛才注意到她,随便地转了下头:“啊,原来你还没走吗?” 窦海棠:“……” 她爆发道:“我们签了合同的!现在你违反合同!还他妈在老娘面前秀恩爱!” 陈岸:“情到深处了,不好意思啊。” 窦海棠叉腰:“这就完了?我们当初是订了合同条款的,现在你违约,要赔偿!” 郁风晚突然插话道:“多少钱。” 因为他刚才一直没说话,窦海棠愣了一下。 郁风晚:“多少钱,现在就付。” 陈岸感动坏了。 小晚嘴硬归嘴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这就开始心疼老公,主动出击了! 窦海棠冷笑:“你确定?——我告诉你,当初的合同条件是,他要是敢违约,直接赔给我一条腿,当初差点废掉的那条腿。” 郁风晚微微一愣。 然后他慢慢地转头看向陈岸,用一种带着寒意的眼神看着他道:“……你真的签了?” 陈岸舔了下嘴唇,突然感觉喉咙有点紧: “……嗯。” “我当时想着,情况比较紧急……就签了。” “因为这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事,”他想了想,补充道,“比我一条腿重要多了。” 第188页 这也是他同意签合同的最重要的原因。 证据一天找不到,案件一天不破,郁风晚就永远活在阴影中。 他曾经目睹过他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又亲眼看着他的幸福被毁掉。 所以他愿意付出所有高昂的代价,帮他从阴霾中走出来。 郁风晚却拧起眉头来,恼火地瞪着他。 陈岸不知道自己又哪句话说得不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这一年里,我没有背叛过你,一次都没有,晚上睡觉都把门窗锁得紧紧的……对了,上次你看到我们在房间里待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做给窦老太爷看的。窦海棠她妈觉得女孩子结婚前还是要和男人保持距离,但是窦老太爷眼睛很毒,一开始就起了疑心,几次三番试探我。为了演戏演全套,我们就假装夜里私会,其实打了一夜的斗地主……” 窦海棠怒道:“还有脸说!赢了老娘五千多块钱!” 陈岸:“哦。” 窦海棠:“别转移话题,说赔偿的事儿呢。” 陈岸无所谓道:“那就给你呗,要左腿还是右腿?” 语气随意得仿佛在菜市场买猪肉,摊主问,要排骨还是五花肉? 窦海棠本来气势汹汹的,这下子反而一愣。 陈岸又低下头,笑眯眯看着郁风晚道:“我要成了只有一条腿的瘸子,你还要不要我啊?” 郁风晚还是拧眉看着他。 “要得要,不要也得要,”陈岸自言自语道,“你要是敢抛弃我,我就上电视台哭去,说你过河拆桥,到时候残联都得……” 郁风晚突然打断道:“我从来没觉得那些比你重要。” “……都得给我讨公道。”陈岸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心头一热,几乎结巴起来,“你……” 他向他看去,郁风晚却逃开了,故意把目光看向别的地方。 这是,是害羞了吧,陈岸心脏跳得有些快,心想,脖子红了一大片,脸颊也由冷白变成了好看的淡粉,耳垂也红了。 时隔一年未见,郁风晚除了头发短了一点,其他没什么变化。 就是气势好像……更强了点。 陈岸想起昨晚他强势地扯下他的领带的样子,主动跨坐到他身上的样子,倔强又冷淡地俯身下来施舍亲吻的样子,咬着他的肩头,生涩地上下动作的样子…… 竟然褪去了不少“容斯言”的影子,变得更像“郁风晚”了。 陈岸有所触动,心中愈发感慨,一个劲儿围着郁风晚转,眼里根本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窦海棠扶额:“……到底还有没有人在听我讲话。” 嗯,显然是没有。 陈岸逗完老婆,回头来处理余下的事情。 他正儿八经对窦海棠道:“你看,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执意要我一条腿,这条腿对你也没什么用处,你还要落下个迫害男同胞的坏名声,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说是不是?” 窦海棠乜斜着眼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陈岸:“送你一套房怎么样?” 窦海棠冷笑:“你看我像缺房子的样子吗。” 陈岸:“不是这里的房子,是英籍华人建筑师高满枝设计的,位于伍德威的洛可可风别墅。” 窦海棠眼睛支棱起来了。 她之前和家人抱怨过,想要位于伍德威的那套洛可可风别墅,奈何被人提前订走了,有价无市,只好抱憾而归。 窦海棠:“你怎么买得到?……那房子早就被人订走了!” 陈岸:“大概因为,我就是那座房子的主人?” 窦海棠:“……” 次日早晨。 趁家人还在睡觉,窦海棠领着他们偷偷从后面出去。 她板着脸:“赶紧走,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虽然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东西,但是总觉得,好像被算计了…… 陈岸笑嘻嘻道:“多谢。” 窦海棠吐槽:“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结婚吗?……之前家里安排我和一个男的相亲,那男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癫,还没见面呢,就开始嫌这嫌那,最后直接躲着不来了,气得我决心从此戒男色,和他家也绝交了。” 郁风晚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那个男生……是不是叫宋予清?” 之前宋予清和宋父宋母吵架的时候提起过,家里想让他和窦家小姐订婚,他宁死不从。 现在看来……窦家小姐,就是窦海棠了。 窦海棠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郁风晚:“……他是,我们俩的同学。” 窦海棠:“……” 郁风晚:“还是我发小。” 窦海棠:“……” 陈岸吃醋,臭着脸道:“那个不重要。” 窦海棠:“?” 陈岸第一次对她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绝交得好。” 窦海棠:“……” “你会找到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朋友的,”陈岸真诚道,“当然,肯定比不上我的男朋友。” 窦海棠:“……” 郁风晚:“……” 窦海棠忍无可忍:“可以了,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我们小狗,真的很欠揍 第111章 再亲一下 从窦海棠那里拿到赫利俄斯之眼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陈岸和郁风晚立刻赶往摩纳哥。 第189页 飞机没有直飞航班,中途要在欧洲转机,行程总共要12个小时以上。 郁风晚一上飞机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没有睁开眼睛,闭着眼睛恢复精神,隐约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睁开眼,看到陈岸在专注地盯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见他醒了,陈岸露出笑容:“你醒啦,饿不饿?” 郁风晚面无表情。 陈岸小心翼翼:“还在生气啊?” 他绞尽脑汁解释:“我是一开始就认出你了,但是心想万里长征就差一步,要装就干脆装到底,拿到地址再跟你解释……” 郁风晚:“你明明可以私下告诉我。” 陈岸苦笑:“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可是我了解自己,一旦把这层膜捅破,我根本就没办法掩饰……光是单方面躲着你,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向他投以目光。 “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盯着你看了,”陈岸道,“想看多久看多久,想看哪里看哪里。” 郁风晚脸色微烫:“之前那张脸被很多人看到过了,我就重新改回来了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陈岸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疼吗?” 郁风晚:“打了麻药,没感觉。” “可是我会疼,觉得好像有人用刀片割开了我的皮肤一样,”陈岸闷声道,“以后不要再动手术了吧,想要什么,告诉我,我都会帮你办到……” 他这样说着,凑了过来,在他的眉骨上亲了一下。 郁风晚挣扎:“旁边有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机舱里大部分人都在睡觉,但还是有打扰到别人的可能性。 陈岸咕哝:“再亲一下,一下就好。” 俯身过来,硬是在他的眼皮上各亲了一下。 郁风晚下意识闭上眼睛,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眼皮上有种轻盈的、温热的感觉,好像有蝴蝶停靠了一下,又飞走了。 “我还想知道,这一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陈岸道,“关于你的,一分一秒都想知道。” 郁风晚终于扛不住他的骚扰,绷着脸道:“下了飞机再说。” 陈岸笑了:“好。” 几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摩纳哥。 酒店在港口附近,一长排天蓝色的漂亮建筑,从窗口往下俯瞰,可以看到蔚蓝色的大海和白色米色相间的小型游轮。 陈岸要去办手续,被郁风晚很凶地按坐在酒店前厅的沙发上,自己跑去办好了手续,再来接他。 陈岸不明所以。 进电梯的时候,郁风晚时不时看他的腿一眼,才意识到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腿,所以尽量让他坐着休息,而不是久站。 陈岸感动坏了:“我的腿真没事,之前就是海水泡的……” 郁风晚不搭理他,进了房间还是二话不说把他按坐在床边,自己跑去开窗通风,拿一次性拖鞋。 陈岸哭笑不得。 他觉得自家男朋友实在是可爱,关心人的方式也这么别别扭扭,脸上凶巴巴的,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温柔体贴。 郁风晚扔了一瓶矿泉水过来,正好落在他右手边。 陈岸眨了下眼睛:“我拧不开。” 郁风晚面无表情,嫌弃的眼神很明显,仿佛在问他“又作什么妖?” “行行好,帮人帮到底,”陈岸软声软语道,“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扶我呢,现在帮忙拧一瓶水都不肯啦?” 郁风晚没办法,走了过来。 刚弯下腰拿矿泉水瓶,被陈岸一捞腰侧,反身压在身下,结实的肌肉荷尔蒙爆棚地抵着他。 “来都来了,再帮我一个忙?”陈岸小声道,“容老师,你全身都好软啊……” 陈岸有的时候会突然又喊他“容老师”,尤其是亲热的时候,带着点轻佻调笑的意思。 郁风晚被他强势地抵在床头,没怎么太用力地反抗,眼睛微垂,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然后,突然倾身向前,坐在他腰胯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陈岸猝不及防,呼吸一滞。 “……是要这样?” 郁风晚这样说着,眼睛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右下方的被角。 陈岸傻眼了。 他感觉到郁风晚这次回来好像很多地方不一样了,没有从前那么沉郁压抑,气场更强,更像中学时代的郁风晚了。 却也没想到……他现在这么主动这么奔放了。 陈岸想到中学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的“享乐主义者”郁风晚,心想,正常长大的郁风晚,确实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他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郁风晚起身去把窗帘拉上了,门反锁好,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和牛仔裤。 幽暗的房间里,他整个人白得发光,脖颈修长,腰肢细瘦,屁股圆润挺翘。 郁风晚重新回到床上,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腿。 陈岸察觉到要素,急忙澄清:“我的腿真的没问题了,复健都没用多久,跑跳爬山都行,其他的……当然都行。” 猴急猴急的,生怕郁风晚怕压到他的腿就反悔了。 郁风晚似乎有点害羞,但还是镇定自若地跨坐在他身上,俯下身来。 他抱住了他的头,身体相贴,抬起腰臀,脸颊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磨蹭,像一只脾气不太好的猫咪,想做什么就会任性去做,却不肯让人揶揄取笑。 第190页 陈岸激动得难以自制,一把摸上他的后腰,重重揉捏起来。 “晚上七点去赌场,现在你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不准弄在我脖子上,”郁风晚被他揉得喘息一声,脸颊飞红,但还是保持着冷静的大脑,“要是没把我操爽,你明天就可以滚蛋了。” 第112章 深灰色的瞳仁 晚上七点,蒙特卡洛大赌场。 金碧辉煌的赌场大厅里热闹非凡,各种赌桌、轮盘、老虎机应有尽有,巨大的水晶灯下,说着英语和西语的人们穿梭其间,兴奋的喊叫和懊恼声不绝于耳。 摩纳哥的法律规定本国人不得进入赌场,所以赌场里都是来寻求刺激、豪掷千金的外国富商。 陈岸和郁风晚坐在吧台旁,稍等了一会儿,见到了赫利俄斯之眼的首席军官——阿尔瓦。 阿尔瓦是个金发蓝眼的西班牙裔男人,眼窝深陷,左眼睛下方有一道凹陷进去的刀疤,下巴上蓄着厚厚一层络腮胡,身高将近两米,走进门来就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场。 因为是窦海棠亲自出面联系,阿尔瓦的态度还算客气,带他们进了楼上的密闭包厢,仔细询问需求。 郁风晚按照之前的计划,含糊地说目标比较难搞定,希望到基地去亲自挑选雇佣兵。 阿尔瓦眯起眼睛:“aZaragozaoalcharco(西班牙谚语:要么去萨拉戈萨要么去水坑,意为决心坚定),无论是能力还是决心,我们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最优秀的。” 一般人不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他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个东方男人,显然是有些怀疑他们的目的。 郁风晚很快接话道:“我们的任务比较复杂,要接近一个女性服装设计师,所以需要一个容貌偏向中式审美的雇佣兵,不然很难将他安插进圈子里。” 他答得流利自然,毫无破绽。 中文翻译低声将他的话翻译给阿尔瓦。 阿尔瓦沉默片刻,同意了他们的要求:“但是只能半个小时。” 几分钟后,他们乘坐阿尔瓦的劳斯莱斯,离开了赌场。 赫利俄斯之眼的基地离这里不远,门口有重兵把守,高墙密密麻麻拉着电网,电子仪器通通收缴,参观路线严格按照基地的规定。 他们跟着阿尔瓦在基地走了一圈,每到一个地方,陈岸就会和阿尔瓦聊上两句,而郁风晚会趁这个机会,快速浏览在场人员的眼睛和容貌,努力和大脑里那个人匹配。 八年前把药剂注射进他的后颈的,那个有着深灰色瞳仁、身量高挑、浅棕色头发的男人…… 然而直到全部参观完毕,他们也没有找到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基地内突然拉响了警报声,似乎是有紧急任务。 阿尔瓦匆匆将他们送出去,伸出手:“有意向了就告诉我。” 陈岸抢在郁风晚之前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当然。” 两人回到赌场。 赌场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酒保。 陈岸点了两杯白兰地,给酒保塞了些小费,酒保立刻眉开眼笑,问他们想知道什么。 郁风晚:“附近的雇佣兵基地,你了解多少?” 酒保说,雇佣兵们得了钱常来赌博,他们大部分不是本地人,而是来自法国、西班牙和以色列,不受摩纳哥赌场禁令的约束。附近的酒馆和红灯区也是他们消遣常去的地方,曾经有雇佣兵酒后打死了一个妓女,闹得沸沸扬扬,事后被压下去了,因为基地给摩纳哥政府交的税“令人咂舌”。 郁风晚:“所有的雇佣兵都住在基地么?” 酒保:“不一定,基地只是他们日常训练和听从调遣的地方,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固定的社交关系和稳定的家庭,在哪里出任务,就长时间住在哪里。” 酒保收了不菲的小费,十分积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遗憾的是大部分信息对他们来说都是无用的。 陈岸小声用中文问郁风晚,要不要直接问样貌特征。 灰色瞳仁并不是个十分常见的容貌特征,可以有效缩小范围,但是如果风声传出去,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所以他们一直没有采取这种办法。 郁风晚摇了摇头。 两人一无所获,正准备打道回府,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突然扑到吧台,把一沓钞票甩在酒保身上,手一挥,打碎了他们的酒杯。 酒保无奈地向他们道歉,说这是一位熟客,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二十个小时都在酒精中度过,请他们见谅。 男人戴着兜帽,趴在吧台上,口齿不清地要了一瓶波本威士忌。 酒保点好钱,把多余的钱塞进男人上衣口袋里,然后转身去拿波本威士忌。 这种酒似乎很少有人点,酒瓶放在酒柜的最高一层,用塑料封条封着。 酒保踮脚撕了半天,只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准备去拿张椅子来。 就在此时,男人手指微动,一道银光闪过。 等陈岸和郁风晚反应过来,封条已经被割成两半,一把拇指长的刀片赫然插在酒柜的木板上! 以男人的表现来看,酒醉并不是装的,而他在如此头脑昏乱、感官麻痹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准头! 陈岸和郁风晚都被震住了。 酒保似乎习以为常,把酒瓶递给男人,抱怨道:“哪天伤了人,看你还耍帅……” 男人低笑一声,左手撑住下巴,右手倒酒,因为动作的偏向,脸颊微微朝右边侧过来。 第191页 郁风晚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一瞬间,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深灰色的瞳仁,脸颊瘦削,浅棕色头发。 颈后清晰地疼痛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针管刺入皮肤,液体缓缓流入他的血管,恶毒的诅咒自那天起诞生。 第113章 红色日记本(剧情章) 约兰行走在幽暗的小路上。 随着小路越来越狭窄,赌场和商店的繁华喧嚣渐渐远去,空荡的小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踉踉跄跄,醉意朦胧。 耳边忽然传来树叶的沙沙声。 极轻的一声响,很快就淹没在风声中。 下一秒,他和树后的人同时暴起,尖利的刀刃划破夜空,向对方的面中刺去。 就在刀尖堪堪触及皮肤的前一秒,草丛里猛地窜出一道黑影,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他被反手压制,抵住后腰,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吐了口血,不甘心地回过头,借着惨淡的月光,看清了袭击他的两个人的容貌。 ——竟然是刚才在赌场喝酒时遇到的那两个东方人。 一个矮一些,皮肤白皙,精致漂亮得像个女人;另一个高大许多,皮肤黝黑,鼻梁高挺,膝盖死死地抵着他的腰。 他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的债主里有这两个人,不过也说不定,他忘记债主样貌和还款日期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耐烦地用英语道:“我最近没钱。” 郁风晚蹲下身来,伸出白嫩的手,他看上去太过漂亮无害,以至于约兰一瞬间有些诡异的渴望,觉得被这样一双漂亮的手抚摸脸颊好像会是不错的体验。 下一秒,郁风晚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力道狠厉,掐得他青筋暴起,几乎被拧断脖子。 约兰眼睛凸了出来,破口大骂,直到那黝黑的男人小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约兰趴在地上,狼狈地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如甘霖般涌入肺部。 郁风晚等他咳完了,把他翻过来,重新卡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问他:“还认得我吗?” 约兰晕头转向,被迫仰起头看着他,终于从记忆里打捞出一点点模糊久远的记忆。 他接的活儿基本都在欧洲国家,他与东方国度的联系,其实就那一次而已。 约兰喃喃道:“你是那个,几年前,父亲自杀的……” 郁风晚狠狠踩住了他的脖子,道:“你不配提他!” 约兰左右开弓被甩了两个耳光,火辣辣的疼,晕得更加不知东南西北。 混乱中,约兰突然哭起来:“上帝作证,我没有碰你的父亲,他是自己自杀的……那天我的确是被派遣去抓他,但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你父亲是跟着一个男孩自己走到公寓里的,我的雇主正在那里等着他。我在楼下等着,后来听到动静冲上去,看到的就是他用刀捅入自己的心脏自杀了。” “后来去找你……是雇主的命令啊。” “至于注入你血管里的药剂……那也是雇主吩咐的,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他十分投入地哭着,“我的母亲常年重病,我不得不到处赚钱来给她治病,你们两位衣着不菲,一定不明白我们这种底层人的生活……在成为雇佣兵之前,我和弟弟都是捡发霉面包和变质牛奶才活下来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疗单和一瓶药,丢在地上,表示自己说的是实话。 “看样子,您已经从药剂中恢复过来了,”他哆嗦着道,“真好,我一直因此心生愧疚。” 漂亮男人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心重新沉入地狱。 “演得真好,”郁风晚道,“如果不是知道你是个雇佣兵,我可能就真的相信了。” 雇佣兵这种给钱就能杀人放火和制造恐怖袭击的职业,最擅长撒谎和伪装,当面笑嘻嘻转手就能捅刀子,嘴里能有半句实话就怪了。 约兰的卖惨被识破,抓住空档,猛地扑过来想抓他的脸。 陈岸早有准备,飞起一刀,插在他的大腿上。 约兰惨叫一声,再一次被严严实实地按在了地上,大腿后侧血流如注,地上一滩粘稠的鲜血。 郁风晚:“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拿出证据,指证冯达旦是买凶雇主,我可以放你一条命;第二,明天早上河边会多一具浮尸。” 约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讨好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想拖延时间。 陈岸又抽出了一把小刀。 约兰连滚带爬,高声叫道:“我有,我有!当年那个红色日记本,我告诉雇主没找到,其实被我偷偷藏起来,带回国了!” 约兰说自己出任务时受伤过多,大约两年前从赫利俄斯之眼离开了,现在住在城区里,日记本放在家里。 陈岸和郁风晚把他的胳膊向后捆了,刀尖抵着后背,押着他向家里走去。 约兰流血过多,脸色煞白,仍旧坚持不懈地和他们打商量:“一百万欧元,怎么样?我当年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把日记本带回来的,还要帮你们去指证凶手,你们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要个一百万欧元,不过分吧?” “闭嘴,”陈岸道,“低头看路。” 他们以为约兰会住在高档别墅里,毕竟雇佣兵干的都是生死线上的活儿,收入不菲,谁知他绕了几个弯,却走进了一个平民小区。 第192页 摩纳哥的金融业和旅游业高度发达,本地人少,外来旅游的人多,当地几乎没有贫民窟。 和那些中心城区的赌场、酒店相比,眼前的这座小区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破败”了。 陈岸和郁风晚心下诧异,跟着约兰走进一栋公寓,登上四楼。 约兰道:“406。” 他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郁风晚:“你自己没钥匙?” 约兰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因为母亲常年在家,我出门总是忘记带钥匙。” 他扬声用西班牙语说了句什么,很快有人来开了门。 ——对方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中年男人。 约兰以谁都没有预料到的速度一把扼住了男人的脖子,转身厉声道:“不许动,不然我就杀了他!” 门内有女人尖叫起来,还有小女孩的哭声。 陈岸和郁风晚盯着他,紧跟着走了进去,一直到窗户边。 郁风晚低头看看哭泣的小女孩,忍住了没有冲上去。 约兰爬上窗户,在飞身跳出窗户的一刹那,松开了手。 “我是他的债主,他欠了我五万欧元,已经逾期了一年多,”男人费劲地用英语告诉他们,“他刚才在门外用西班牙语告诉我,是来还债的,我就开了门。” “他欠了很多人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起码有上千万欧元了。” “我和他是儿时玩伴,他成为雇佣兵之后身手很厉害,我一直没敢逼得太紧,也没想到他会带着刀上门来。” “其他人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他的债主有些是做非法生意的,威胁过他再不还钱就往他家里扔汽油弹,为此他搬了好几次家。” 男人叹了口气,搂紧了啜泣的妻子和瑟瑟发抖的女儿:“我的钱,我已经不想着能要回来了……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和他有联系了。” 郁风晚:“他不是雇佣兵吗,怎么会这么缺钱?” “赌博,女人,毒品,”男人简单地道,“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他戒不了这些,赚再多钱也没办法满足。” 临走前,郁风晚拿出从约兰身上收缴来的医疗单和药瓶,问他这是不是约兰母亲的医疗单。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可能……他是个孤儿啊。” 郁风晚和陈岸俱是一愣。 “曾经我们一起在马德里小镇的农庄里奔跑玩耍,捡樱桃,我会把吃不完的樱桃装在衣兜里带回家,而他总是会第一时间把所有樱桃吃完,就算吃不完也要硬塞进肚子里,或者在脚底踩烂,总之是不会存储起来。” “因为农庄里的小混混会经常欺负他,抢走他的粮食和玩具。” “后来我常常想,后来的一切从那时起就初见端倪了——他总是信奉及时行乐,因为装在兜里的,总有被人抢去的风险;而享受完毕的,就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了。” “他当了雇佣兵之后,我们联系不多,除了向我借钱的时候……偶尔的几次喝酒,他酒醉后向我吐露,他是如何虐杀那些目标猎物的……我几乎吓破了胆,可也不敢命令他不要再说了。” “我看看……这是他邻居加西亚夫人的吧,”男人接过医疗单,了然道,“他现在住在圣卡罗区,一个偷渡客聚集的区域。你们想去的话,我可以把地址给你们,反正我也马上要搬家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约兰的住址。 那是比刚才的平民小区更破旧的地方,很难想象摩纳哥会有这样的地方,毕竟摩纳哥是传闻中整个欧洲福利最好的地方之一,人均年收入就有15万欧元。 他们摸到了约兰家,发现门是锁着的,敲门也没有人响应。 可能是忙于去治伤,可能是猜到他们会找来,约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 “你们找谁?” 身后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泰迪熊玩偶。 郁风晚蹲下身,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约兰还没有回来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你们是约兰叔叔的朋友吗?” “是的,他说可能会临时有事,有东西拜托我们转交,”他把药瓶和医疗单递给她,“你认识加西亚夫人吗?” 小女孩高兴地弯了弯眼睛:“她是我妈妈。” 她仔仔细细把东西折好,放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仰起头来看着他们:“真好。” 郁风晚:“什么?” 小女孩:“约兰叔叔原来也有朋友,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我有时会担心他闷得发霉呢。” 郁风晚:“你们关系很不错?” “很多人不喜欢他,说他游手好闲,可是我挺喜欢约兰叔叔,”小女孩道,“吃不完的馅饼会送给我们,我妈妈腿脚不方便,他还会帮忙买药。” “像这个熊宝宝,”她骄傲地晃了晃手里的玩偶,“就是约兰叔叔送给我的。” 郁风晚皱了下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小女孩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郁风晚有些沉默。 陈岸轻声道:“有想法?” “没有想法,”郁风晚冷漠道,“他的过去有多少苦难,与我无关。我最恨的就是电视新闻给杀人犯讲温情故事,这是纯粹的消费苦难,是对受害者家属的再一次捅刀。” 第193页 “杀人犯就算受过再多的苦,当他拿起屠刀的那一刻,就已经罪该万死。” 陈岸默然点头。 对邻居友好,那又怎样呢? 不代表良心未泯,也不能宽恕罪行。 行善者做了一件坏事就被打入地狱,行恶者做了一件普通的事就被赞赏良心未泯,那这个世界未免对好人太苛刻了。 “我刚才在想,如果她的邻居是我父亲,会怎样呢?”郁风晚自言自语道,“他不仅会帮助她母亲看病,组织募捐,还会主动给她当老师,就像当初带你回家补课一样。” 陈岸叹息一声。 “可是没有人给他这样的机会了,”郁风晚道,“走吧。” 他和陈岸以最快的速度砍断了门锁,走进了约兰的家。 约兰的话在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了,但他还心存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赵正博的红色日记本,当年真的没有被毁掉,而是被约兰偷偷带回家了呢。 这是一个很简易的“家”。 没有楼层,只是一个年代久远的石头房子,空间狭小逼仄,空气混浊。地上散落着酒瓶、香烟盒和针筒,吃剩的披萨和炸鸡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天,已经发出了难闻的臭味。墙上有些斑驳刻划的痕迹,应该是约兰随手扔刀片留下的。 郁风晚和陈岸迅速把房屋里搜寻了一遍,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陈岸忍不住骂:“又被骗了?他妈的,这小子嘴里到底有半句实话没有。” 屋子里空气太过沉闷,两人走了出来,在院子空地上发呆。 “没关系,他总归跑不了的,”陈岸安慰他道,“大不了我们去医院一家一家排查,他腿上还流着血,总不能不治伤吧?” 他拿出手机,想联系手下四处搜罗看看,随手点开当地新闻推送,瞬间睁大了眼睛。 “约兰……约兰死了!” 新闻报道写得清清楚楚,约兰的确是死了。 他死于刚刚发生的一起汽油弹爆炸事件,目前凶手不明,警方正在全力侦查中。 郁风晚抬起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陈岸:“……死了?” “汽油弹爆炸……是债主放的?”陈岸也有些无措,“还记得吗,他的儿时好友说的,他的债主曾经威胁过,再不还债就放汽油弹杀了他。” 郁风晚心里没有爽快的感觉,反而更沉重了。 并非是圣母心爆发、同情约兰,而是因为线索断了。 约兰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红色日记本在哪里了。 他心里也觉得有些蹊跷。 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刚找到一个线索,约兰就立刻被人暗杀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找到答案了。 压抑沉闷的气氛中,旁边传来蹦蹦跳跳的踢石子的声音。 邻居小女孩抱着泰迪熊,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抓地上的蜥蜴玩。 忽然小女孩脚下磕了一下,往前一扑,泰迪熊一下子撞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郁风晚一愣,立刻跑过去把她扶了起来:“有没有受伤?” “没有,”小女孩拍拍泥土,从地上爬起来,用十分大人气的口吻道,“公主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的。” 郁风晚确认了小女孩没有受伤,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下身来,耐着性子和她聊起天来。 陈岸不明所以,但知道他做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就耐心地在旁边等。 郁风晚和小女孩聊了片刻,陪她进屋,示意陈岸在外面等着。 陈岸只好郁闷地蹲下身去,摸了根烟出来抽。 等到郁风晚出来的时候,口袋里的现金少了大半,反而多了一个脏兮兮的泰迪熊玩偶。 陈岸瞪起眼睛:“干嘛,你要留作纪念啊。” 郁风晚不答。 等到上了车,才从口袋里抽出小刀,刷地一下划开了泰迪熊的肚子! 一个皱巴巴的红色日记本从里面掉了出来。 陈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玩偶磕到地上的时候,声音不对,”郁风晚微笑道,“那样的闷响,只有在纸质物品和地面碰撞时,才会发出来。” “我向她买下了这个玩偶,价格是她母亲后半生所有的医药费用。” 终于!找到证据了!(抹泪) 第114章 南红玛瑙(剧情章) 陈岸和郁风晚回国,将日记本提交给了警方。 几天后传来消息,警方鉴定字迹确实是赵正博的,证明赵正博生前受到过冯达旦的死亡威胁,但是只能作为间接证据,缺乏冯达旦当晚在校的直接证据,无法将他列为嫌疑犯。 郁风晚翻出书柜里的出入记录卡片:“还记得这个吗。” 陈岸认出那卡片边缘暗褐色的烧焦痕迹。 那天还是他最后找到了卡片,把它带了回来:“是从沈家庄园抢来的那个。” 郁风晚:“这上面一共有三个当天进出的人员,郑康良,吕恩慈,还有一个我不认识,之前就一直没在意。” 陈岸凑过去看,看清楚那名字的一刹那,惊讶道:“陈青溪?!” 郁风晚:“你认识?” 陈岸沉默了一下:“是,我父亲后来再婚生的那个女儿。” 隔天,陈岸把陈青溪约了出来。 陈岸高中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也不愿意去找陈泉,最后是从公司主页上得到了陈青溪的联系方式。 第194页 陈青溪目前在一家上市公司做高管,作风干练,业务繁忙,午饭时间抽了半个小时出来见他们。 他们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陈青溪要了一杯黑咖,嘴唇习惯性抿紧,面无表情道:“下午一点有个会,长话短说吧。” 和陈岸一样,陈青溪的态度也很冷淡。 不仅因为他们同父异母,也因为陈泉对于让儿子“传承香火”这件事的异常执着。 陈泉可以大方地送陈青溪去学各种乐器,不缺席她的任何一次钢琴比赛,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送上保时捷作为礼物,但就是不会让她继承家业。 尽管她很优秀,不输给他公司的任何一个名校管培生。 陈泉原本是打算和陈青溪的母亲再生一个儿子的。 生不出来,那就转头去讨好陈岸,一个关系断了二十多年的前妻的儿子也能赢过她。 陈岸把案件简单对陈青溪解释了一下:“你也在出入记录上,所以想问你,那天有没有注意到一些异常状况。” 陈青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口一口啜起了咖啡,似乎在回忆那天的细节。 一整杯喝完,才抬起头,道:“你可能会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你是那个凶手。” 桌面上静了静。 陈岸:“……我?为什么?” 陈青溪:“我那天,的确是看到了赵正博的尸体的。” “那天是我值日的日子,我打扫完顺便把作业写了,然后才离开的教室。 在二楼走廊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躺在花圃里,他身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弯着腰不知道在干什么,然后可能察觉到有人,立刻跑了。” “天色太暗,他又是背对着我,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的外套……和你那件墨绿色运动外套一模一样。” 陈岸:“什么墨绿色运动外套?” “你刚来槿城的时候,我爸送给你的那件,”陈青溪抿紧了嘴唇,“我爸一直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我妈早就在电脑上看到了他和助理的聊天记录,意大利手工制作的刺绣外套,独家定制的。” 陈岸想起来了。 陈泉送给过他很多昂贵的东西,衣服,篮球,习题集,商场金卡,只不过通通被他送人了,要不就压在箱底。 那件墨绿色外套…… “我转送给许腾飞了,”陈岸道,“有一次看到他外套破了个洞,就顺手送给他了。” 当初班上来的三个贫困生,陆月生投靠冯达旦,赵正博和许腾飞倒向陈岸这边,虽然后来是被迫和他绝交了。 这个事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许腾飞身量瘦小,发育不良,性格怯懦,很容易受欺负,所以当初赵正博是很罩着他的,两人的关系也很铁。 如果那真的是许腾飞……他怎么会看着赵正博死去,一声不吭地跑了? “如果是这样,他怎么不在出入记录卡上?”陈岸问出了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我们确定有几个人当晚在场,但是他们也不在记录卡上。” 冯达旦,陆月生,苏逸川,这几个他们确定在场的人,都不在卡片上。 陈青溪:“你们不知道学校西南侧有个狗洞吗。” 陈岸:“???” “唔,可能只有部分人知道吧,”陈青溪陷入回忆,“我也是偶尔听我们班男生提到过,西南侧有个狗洞,他们有时溜去网吧打游戏,就会钻那个狗洞。但是因为丢人,钻过的人都太不会往外说,知道的人就很少。”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可能凶手就是从那里逃走的吧,为了不在记录卡上留下记录。” 郁风晚默默听着,紧锁眉头,似乎也在思索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至于那件墨绿色衣服,后来我心想,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天色太黑,看错也有可能,”陈青溪看了眼手机,“时间到了,我能走了吗。” 陈岸和郁风晚都站起身来。 陈岸:“最后问一个问题……你既然有线索,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 于情,陈青溪一向讨厌他,就算真的以为他是凶手,告发他应该毫无心理负担。 于理,看到疑似凶手的人,把线索举报给警察也是很正常的事。 陈青溪微微一愣。 陈岸:“同校的学生意外横死,你不想帮他找出凶手吗。” 陈青溪沉默片刻:“……只是同校而已,我并不认识他。” 郁风晚:“所以,怕惹上麻烦,干脆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过?” 陈青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眉目重新变得冷硬,拎起爱马仕铂金包走了。 陈岸看着她的背影,抱胸道:“你说得好像有点太直接了?” “实话总是伤人的,”郁风晚道,“幸好我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他们通过校友会,联系到了许腾飞。 许腾飞三年前毕业于国内一所计算机王牌专业的高等学府,读书期间还曾在美国留学,如今在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 公司官网上的照片,许腾飞依旧是身形偏瘦的样子,但是容貌和着装都十分精神,一眼扫过去,毫无过去的瘦小怯懦,一副十足的精英派头。 陈岸想和他约个时间见面,没想到许腾飞直接在电话里拒绝了。 “最近公司有游戏业务要开发,抽不开身,不好意思,”许腾飞的语气十分圆滑客气,“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在电话里说。” 第195页 陈岸:“是关于赵正博的事。” 电话那头静了静,许腾飞语调未变,仿佛在讨论一件外星球的事情:“哦,什么事?” 陈岸被他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弄得莫名来火。 陈岸压着火气道:“有人说赵正博被杀那天,看到你在现场。” “是误会吧,”许腾飞轻声道,“那天我很早就回家了,第二天才得知他……被害的事。” 陈岸:“你这些年过得不错?” 许腾飞:“还行,知识改变命运,这话确实不假。” 陈岸:“看来赵正博的死完全没对你造成影响。” 许腾飞:“他曾经是我的好友,我很惋惜,但案子是警方的责任,我确实无能为力。” 圆滑完美,毫无漏洞,但也十分冷漠的回答。 甚至懒得多问一句,是不是有线索了,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陈岸想到一个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某种程度上,陈青溪和许腾飞是同一种人,他们是这个社会规则中毫无疑问的“聪明人”,擅长明哲保身,也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什么都不做,自然什么都不会做错。 陈岸和郁风晚没有放弃,在剩余线索全断的情况下,仍旧借助手里的消息网,密切搜寻一切和当年案件有关的线索。 半个月后,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德国图灵根,一位收藏家曾经在黑市买下一块玛瑙,从玛瑙的样式上来看,很可能属于冯达旦。 冯达旦从小就戴着一只银手镯,雕刻十分精美,手镯下拴着一只小巧的南红玛瑙蒲牢。 南红玛瑙古称“赤玉”,质地细腻,产量很低,而冯达旦手镯上的这只尤其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他自己曾经在班上炫耀,这只手镯造价高达六位数,是出生时爷爷特意请比利时雕刻艺术家打造的,世上仅此一个。 就在赵正博去世后不久,班上的同学突然发现,冯达旦手镯上的那只玛瑙不见了。 自然没人敢去问他,陈岸当时已经从立藤退学,这件事就一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玛瑙在黑市上出现的时间,也正好是赵正博去世不久之后。 如今想来…… 陈岸:“冯达旦杀害赵正博的那天,玛瑙被人偷走了?” 玛瑙这么贴身的东西,其实是很难被偷的。 郁风晚的猜测是,肢体冲突的过程中,玛瑙可能意外掉落,冯达旦也没有发现,后来就不知被谁捡走卖掉了。 通过那颗玛瑙,如果找到当时在黑市上卖出它的人,或许就可以证明玛瑙那天晚上确实掉在案发现场了。 那冯达旦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攻自破。 至于卖玛瑙的人是谁,陈岸和郁风晚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猜测。 “许腾飞。” 完结倒计时~ 虽然知道剧情章一般评论都会比较少,这几天还是被冷哭了555 第115章 “终于接住你了”(剧情章) 陈岸出面,从德国收藏家手中买下了那只南红玛瑙。 收藏家还告诉了他们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把玛瑙买回去不久之后,他就发现玛瑙上有暗色的血迹,所以十年来一直储存在一个超低温冷冻箱里,没有碰触过。 “我一直觉得,珠宝背后隐藏的秘密比它本身更诱人,”年近七十的收藏家眨了眨眼睛,道,“不用谢。” 陈岸和郁风晚原本准备拿着玛瑙去找许腾飞,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他们立刻把玛瑙转交给了警察局。 经过医院的血液检测和警局内部系统的DNA比对,确定玛瑙上的血迹属于冯达旦和赵正博两个人。 遗憾的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玛瑙上残存的血迹又太少,无法精确测定血液的时间,所以仍旧无法推定这就是案发时留下的。 正焦头烂额之际,负责案件的警察告诉他们,有了新的进展。 不久前,欧洲某大学研发的多模式红外热成像技术正式投入应用市场,警局大概昨天才得到技术的使用权,立刻应用在了十年前的这起凶杀案中。 以往,犯罪现场的血迹鉴定多采用鲁米诺法,但是鲁米诺本身是有毒物质,会稀释血迹致使DNA无法回收,还可能导致假阳性结果产生。 而多模式红外热成像技术解决了这些问题,配套的摄像机还可以利用红外光脉冲波照亮人眼看不见的斑迹,在数秒内捕捉数百张图像,过滤器可阻挡特定波长,从而鉴别出血液——即使是将其稀释100倍也可检测到。【注1】 警察立刻将立藤封锁,对校内外进行严密的地毯式搜寻,捕捉到了血迹的移动路线,并且最终测定,这些血迹来源于冯达旦。 冯达旦可能是在和赵正博起冲突的过程中意外受伤,血迹就从案发地沿着草丛,一直延伸到了西南侧的狗洞。 血迹量远远多于玛瑙上的残留,可以精准锁定时间。 时隔十年,这些隐秘的血迹终于重见天日。 几天后,警察局发布通缉令,正式通缉犯罪嫌疑人冯达旦。 他们在这座废弃医院躲了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这是一个位于怀俄明州的废弃小镇,十九世纪这里曾经兴起一阵淘金热,大批的外乡人涌入,然而仅仅两年后就陷入低潮,人们带着失望离开,小镇逐渐废弃,连带着其中的医院、学校、公园都成为荒野,被藤蔓包裹得如同深陷泥淖。 第196页 到达这里的头一个星期,他们以松鼠、野兔、鸽子为食,后来从地下仓库里翻出了军用储备粮和应急食品,也不管有没有过期,狼吞虎咽地吃完,现在又陷入了漫长而难熬的饥饿。 臃肿肥硕的身体迅速消瘦下来,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五官青黑地向内凹陷。 冯达旦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踹了陆月生一脚:“去找吃的!” 陆月生被踹了个趔趄,勉强扶住床把手,才没有摔下去:“早就把医院翻遍了,哪里还有食物。” “那就去学校找!去公园打两只鸽子来……老鼠也行!” 陆月生脸色阴沉,看到冯达旦左手边上的左轮手枪,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慢慢向外走去。 自从警局发布国际通缉令之后,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躲在这座废弃小镇里,以过期食品和小型野生动物为食,没有任何娱乐和社交活动,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警察会破门而入。 食物有百分之八十都进了冯达旦的肚子,他只分到了其中可怜的一点点边角料。 当初来的时候是乘坐的直升飞机,飞机到达小镇后就报废了。小镇地处在荒野的中心,镇子外还有许多大型野兽出没,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安全地跨过荒野,所以冯达旦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跑,他逃不了。 陆月生饿得头昏眼花,勉强地向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门框上出现了一只手。 很好看的一只手,白皙修长,比一般男人的手要稍微小一点。 陆月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一个白色人影从门口迅速蹿进来,一把锁住他的脖子,将他扣在地上。 陆月生的后脑在地上重重地撞击,疼得眼冒金星,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郁风晚面无表情的脸。 随即,一个高大许多的人影跨过他的身体,向床上的冯达旦扑去。 一阵短促的踢踹扭打声,然后是一声闷哼,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岸将冯达旦的左轮手枪扔出窗外,将他面朝下反扣在病床上,手腕用手铐死死铐在床头。 冯达旦在病床上疯狂挣扎,像一条肥白的,蠕动的蛆。 郁风晚:“打电话通知警察,找到了。” 陈岸点点头,走到窗户边去打电话。 “警察还有半个小时赶到。” 郁风晚把陆月生绑在床脚,自己走到床边去,低下头,冷冷地看着冯达旦。 手摸到了口袋里的袖珍手枪。 他很想,很想现在就一枪崩了他。 看他的脑花在床头绽开,再也不能动弹,像一头猪一样死去。 可是不能,他必须把他交给警局,让真相大白,替父亲洗刷冤屈。 电影小说里经常会写,主人公在面对凶手的最后一刻会质问对方,是否后悔,想不想求饶。 但郁风晚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冯达旦在他眼里从来都只是一具死尸,只是死得早晚而已。 冯达旦不甘心,垂死挣扎:“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没有人理他。 冯达旦把脸转过来,咬牙瞪着陈岸,肥胖的脸上满是凶厉和疯狂:“你果然是陈岸。” 陈岸和郁风晚离开窦家之后,窦海棠一直在帮他们打掩护,对外宣称周一航仍然待在家里,他们即日就要举办婚礼。 婚礼前一天,窦海棠才宣布取消婚约,说是和未婚夫性格不合,还是决定分手。 冯达旦这才知道陈岸早就逃之夭夭,而那时陈岸和郁风晚已经从约兰那里拿到了日记本。 “是我,”陈岸走过来,轻蔑地把枪口抵在冯达旦脸上,“包括离间你和沈麟,从你哥哥那里拿到你的地址……都是我干的。” 由于愤怒和难以置信,冯达旦的眼球凸了出来,眼睛里满是血丝。 为什么会那么巧,沈麟每次去窦家都会恰好偶遇周一航,恰好被周一航邀请去书房喝茶,又恰好让佣人把这些事透露给冯达旦。 因为陈岸知道他沉不住气,一定会去责问沈麟。 只要一问,就在他们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事实确实如此。 冯达旦对沈麟抱有猜忌之后,就不再把要紧的事情透露给他。 比如父亲认回来一个私生子的事情。 私生子叫冯江天,比他大两岁,学历样貌都在他之上。 原本沈麟劝他不要着急,冯父既然到现在才把他认进族谱,未必就有多喜爱他,他仍然是继承权的强有力争夺者。 但是冯达旦沉不住气,他的恐惧和迫切在得知冯江天升任公司经理的瞬间达到了顶峰,恰逢父亲病倒,他带着一批雇佣兵连夜闯入父亲的别墅逼宫,然后被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冯江天打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一个父亲能忍受自己的儿子有弑父的念头。 一夜之间,他被从冯家族谱中革除。 仓皇之中,他驾驶直升机狼狈出逃,身边剩下的只有一个陆月生。 一条一条的蛛丝马迹连起来,冯达旦后知后觉,终于明白过来: “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陈岸拿起手机,点开一条语音,放给他听: “明年春节,请你们来洛杉矶吃饺子。” 声音低沉,带着些散漫的笑意。 第197页 正是来自冯达旦的私生子哥哥——冯江天。 冯达旦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 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求生心急之下,他竟然硬生生将手腕从手铐中将逃脱出来,拖着白骨森森的手,瞬间冲出了病房! 床头的手铐上赫然留下了一大片黏连的皮肉,血肉翻涌,光是看一眼都能让人吐出来。 陈岸立刻追出去,然而医院楼道错综复杂,还有不少藤蔓遮蔽,冯达旦一瞬间就消失了。 如果不是非常了解小镇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更别提追查凶犯。 郁风晚折回去,卡住陆月生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 他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本来是很想杀了你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生还是死,你自己选。” 陆月生在混沌的饥饿和虚弱中抬起头来,原本精心雕琢的脸蛋现在已经塌陷变形,星光不再,如同一个劣质的塑胶娃娃。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低微地道: “我——我带你们去。” 他躲在公园的下水道里。 这是整个小镇里最隐蔽的地方,井盖上有一层厚厚的青苔,几乎不会被人注意到。 就算警察来了也没办法,除非把整个镇子炸平,没有人会找到这里。 除非…… 冯达旦猛然想到了陆月生。 陆月生还在医院里。 不,不会的,他告诉自己,郁风晚对陆月生恨之入骨,不可能放过他,陆月生现在多半已经死在枪子儿下了。 他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仰头看着井盖,后背贴着臭烘烘的石壁。 周遭安静下来,手上伤口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他自己都不忍心看手,那是一团血肉模糊的零碎骨架,钻心的疼开始迅速侵袭他的心脏。 可是他还在勉强忍耐。 只要,只要熬过这段时间…… 耳边忽然响起细细的吱吱声。 下一秒,一个灰色的影子在墙壁上一闪而过。 一只肥硕的老鼠嗅到血腥气,扑到他身上,疯狂地噬咬起他手上的血肉来! 冯达旦终于心理破防,崩溃地大喊一声,疯狂地向井盖口跑去。 一把头探出井盖口,一把冷冰冰的枪就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郁风晚:“警察还有五分钟就到。” 他的嘴边出现一丝讥讽的笑,如同死神勾魂,轻描淡写地通知他的死期。 可是冯达旦听不见了,或者说,听到了也无法理解。 他满脑子都是老鼠的吱吱声,连日来的折磨让他陷入精神失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跑,拼命跑。 他转头向医院跑去。 身后传来喊叫声,他也听不见,小腿好像被手枪打中了,他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继续爬起来跑。 他跌跌撞撞进了医院,从医护室里找到早就藏在这里的备用手枪。 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还有警告的三声鸣枪。 冯达旦拼命地向医院深处躲去,老鼠吱吱叫的声音、警笛声、枪声混杂在一起,扰得他头痛欲裂。 就快跑到尽头的时候,陆月生带着陈岸、郁风晚、警察出现在楼道尽头。 “不要抵抗了,”陆月生哆嗦着劝他,“楼下全都是警察,没用的。” 冯达旦怒吼一声,猛地抬起手枪,射中了他的腹部。 陆月生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 十几把手枪瞬间同时对准了冯达旦,枪声四起,现场很快陷入了混乱。 陈岸一直将郁风晚护在身后。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旁边就是医院的库房,里面存储着大量危险的医学试剂。 包括,浓硫酸。 爆炸声响起的一刹那,陈岸抱着郁风晚,从二楼的窗户上一跃而下。 身后是滔天的火光,怀里是他喜欢了十年的人。 陈岸抱着郁风晚,平安滚落在草地上的一刹那,咧嘴笑了: “这一次,我终于接住你了。” 【注1】:多模式红外热成像技术的相关内容来源于《分析化学》期刊。 第116章 “百分之百”(剧情章完) 一个月后,槿城。 唐小笛盯着棋盘,皱着眉头:“该下在哪里好呢……” 穿着米白色棉麻衬衣的男人坐在他对面:“你已经犹豫超过一分钟了哦。” “啊,已经一分钟了吗,”唐小笛挠了挠头,道,“我还是没有决定好……容老师觉得呢,我下在哪里比较好?” 郁风晚手指停顿了一下。 唐小笛回国才一个多星期,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现在已经不姓容而姓郁了,每次唐小笛喊他“容老师”,他都会反应不过来。 “吃饭吃饭,吃完再下,”保姆阿姨从厨房里把炖汤和甜点端出来,乐呵呵道,“今天有小笛最爱吃的法式焦糖布丁。” 唐小笛主动把棋盘收拾好:“爸爸还没回来吗。” “是说有比较棘手的事……” 外面忽然传来门锁转动声。 陈岸发梢沾着雨丝走进来,神情略微疲惫,深灰色风衣上蒙了一层半透明的雨雾。 唐小笛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小学生,在国外待了两年,个性比以前内敛一些,但开心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眼睛都弯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第198页 “现在会说俗语了?典故用得不错,”陈岸撸了一下他的头顶,“吃了没?” “刚准备吃!” “那我回来得挺巧。” 阿姨做完饭就回家去了。 陈岸和郁风晚的视线对上,看出他眼神里的询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吃完饭再说。 郁风晚微微垂下眼睛,压下内心的急躁,跟着他们向餐桌走去。 晚饭有最爱的法式焦糖布丁,唐小笛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主动拿起餐刀分甜点:“爸爸一块我一块,容老师一块我一块……” 郁风晚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忽然感觉掌心被捏住,转过头去,接收到了陈岸的目光。 他们现在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身心忽然放松下来,好像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一下子松开了。 “吃饭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事,”陈岸道,“在这个时间里,不要想其他。” 唐小笛吃完晚饭,缠着郁风晚又下了会儿围棋。 棋盘摆满了,没能决出胜负,不情不愿地被陈岸轰去睡觉了。 两人回到房间内。 郁风晚立刻道:“怎么样,警局什么时候出公告?” 陈岸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正好。” 他打开电视,调到槿城本地的电视台。 晚间新闻九点半整开始播报,今日的头条新闻—— 沉寂十年之久的立藤学生被害一案宣告破案。 案件主犯冯达旦于一个月前被通缉,携带枪支逃往美国,在怀俄明州的一个废弃医院与警察发生了激烈枪战,后死于浓硫酸爆炸起火。 案件告破虽然历时很久,但是警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线索,另有匿名人士提供了关键信息,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真相大白。 十年前,因为一场口角,冯达旦和朋友霸凌同班同学赵正博,失手捅死他之后,逃之夭夭,并且联合校长沈麟纵火,烧毁了学校所有的监控设备,最终瞒天过海,使这场谋杀成为了一场悬案。 期间,赵正博的数学老师郁丹青曾经掌握重要证据,想要提交给警方,但是被半路截下了。 郁丹青因为不配合凶手,被设下圈套,诬陷是猥亵学生的恋童癖。 他为了保全家人,最终自杀。 十年后,曾经污蔑郁丹青猥亵自己、同时也是冯达旦的从犯之一的陆月生,终于良心发现,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同时向警方提供了大量冯达旦的犯罪证据,包括日常对话录音、短信消息、书信来往等等。 新闻的最后,出现了郁丹青的照片。 那是他入职立藤第一年拍下的工作照,青葱稚气的一张脸,穿着略显老气的黑色西装,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希望。 郁风晚看着新闻上父亲的照片,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不会因为被污蔑就懦弱自杀,他是为了我和妈妈。”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我把属于他的都还给他了。” 陈岸沉默地听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想念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月亮吧。” “离开的人,会变成月亮,跑到茶杯里,汤碗里,陪伴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几天后,他们去医院看了陆月生。 见面的时候他们几乎没能认出他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血肉模糊、骨骼错位的怪物,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稍微一动就好像要散架了。 陆月生没死,但是在爆炸中毁容了。 全身重度烧伤,动弹不得,勉强能开口说话。 他承诺为郁丹青洗刷冤屈,将这些年来偷偷留存的冯达旦的犯罪证据都贡献了出来,条件是他们必须保住他的命。 郁风晚答应了。 虽然他不能理解,这么生不如死到底有什么意思。 陆月生的身份是从犯,但是因为伤势过重,被批准了保外就医。 郁风晚问他:“当年,赵正博到底为什么和冯达旦发生了口角?” 明明赵正博当时为了避免麻烦,已经和陈岸绝交,和冯达旦站到一边了。 按理说,完全没必要再起冲突。 陆月生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仿佛一个破了的筛子:“……冯达旦得知他家住在工地的公用钢板房里,就问他,他的父母是不是和新闻上那些农民工一样,会玩绿帽换妻。” “赵正博本来就已经忍了好多天……冯达旦从来没把他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过,只是一个新鲜的玩具。” “玩腻了,就想挑衅他,刺激他,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观看别人因为他的话暴怒,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他告诉过我,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上帝。” “随随便便就能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确实,上帝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离开前,陆月生忽然道:“陈岸。” 陈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陆月生:“……如果十年前我选择了相信你,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的声音依旧是嘲哳难听的,却透出一股渗人的凄寒。 陈岸:“不会。” 陆月生睁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着他。 他以为他说的是不会变得不一样。 第199页 陈岸却道:“就算重来一百次,你也不会相信我的。” 几天后,消息爆了开来。 那个丑陋不堪的从犯陆月生竟然就是大明星李星恺,这一消息瞬间爆上了娱乐版头条,医院门口挤满了围追堵截的狗仔记者,争相拍摄第一手照片。 有人挖出了他整容前的照片,有同学爆料他学生时代就爬上了凶犯冯达旦的床,有人跑到他老家采访街坊邻居…… 也有粉丝不愿意接受现实,半夜爬墙进医院,哭天喊地要为他洗刷冤屈。 众生百相,如大梦一场。 沈麟被抓的那天,陈岸和郁风晚去了立藤。 立藤原本就是私立学校,校长入狱,董事会解散,大批的学生背着书包离开这里,另谋学校。 郁风晚抬头看着立藤的校牌,银色的铝塑板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扎得人眼睛刺疼。 郁风晚:“我一直想干一件事。” 陈岸转头看着他。 郁风晚:“想了整整十年,有时晚上做梦也会梦到,醒来的时候浑身畅快,好像有人在托着我向天空飞行。”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火柴,扬手扔到校门口的草丛里。 片刻后,校门口燃起熊熊大火,校牌被火焰裹挟,很快烧得七零八落。 郁风晚:“是不是很幼稚?” 陈岸却认真地道:“不,一点也不。” 冯达旦已死,陆月生和沈麟都已入狱。 事情发展到这里,按理说就应该告一段落了。 陈岸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我们之前猜测的是许腾飞拿走了玛瑙,对吧?但是收藏家说他不记得卖家是谁了,警方刑侦科检查之后也说,玛瑙上只有赵正博和冯达旦的指纹,并没有许腾飞的。” 郁风晚:“那老头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玛瑙上的血迹,低温精心保存了十年,但是他却说他不记得卖家是谁了,可能吗?” 陈岸也是这么想的:“收藏家应该是个幌子,幕后的人不想暴露自己。” 郁风晚:“玛瑙上只有赵正博和冯达旦的指纹,说明拿走玛瑙的人是用纸巾/一次性手套之类的东西包裹住再拿走的——如果只是为了卖钱,大可以偷走之后洗得干干净净,而不是费尽心思保存了十年。” “所以,他的真正目的不是卖钱,而是保存玛瑙上的血迹,追查真凶。” “许哥又加班啊。” “你老这么干,整得我们按时下班都跟迟到早退似的。” 一袋小蛋糕飞到他桌上。 许腾飞露出和平常一样温和的笑容:“我是因为早上迟到了啊……快完事了,把这段bug修了我就回去。” “那我们先走了啊。” 几分钟后,整层楼都走得空空荡荡。 许腾飞脸上仍然是带着笑容的,倒不是性格外向活泼,而是类似于形成了肌肉记忆,反正白天在同事面前也是毫无感情的干笑,渐渐形成习惯,好像就没感觉了。 一种纯粹的,钝感的麻木。 他看电脑屏幕看得有些入神。 等察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许腾飞从屏幕反光里认出了他们。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道:“擅自闯入别人的公司,不太好吧?” 陈岸:“不得已之举。” 许腾飞:“哦,我不同意和你们见面,你们就亲自堵上门来了?” 陈岸:“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来寻找答案。” 许腾飞:“问我?” 陈岸:“大概两年前我们在追查凶手的时候,陷入僵局,忽然有人在论坛上爆料冯达旦就是凶手,还分析了冯家的商业帝国和人脉关系网,间接推动了案件的进展。事后我派人查,发帖人的IP地址却查询不到,勉强查到一个,显示却是在北欧的一个无人小岛,这个人会是谁呢?” 许腾飞眼睛从屏幕上移开,起身去泡了杯咖啡。 陈岸紧追不舍:“后来我们获得一个新的线索,在摩纳哥找到了当年被冯达旦雇佣的杀手。就在我们到达日记本所在地的下一秒,杀手死于汽油弹爆炸,这个放汽油弹的人又会是谁?” 许腾飞吹了口咖啡上的浮沫:“你们应该去问警察。” 一直没开口的郁风晚道:“中国的警察管不到摩纳哥。” 许腾飞笑了:“难道我就能管了?” 咖啡有些烫,他啜了一口,皱起眉头,把咖啡杯放到窗口吹凉,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没什么事的话,两位慢走。我要继续我的工作了,不然今天又要九点下班了。” “我听老同学说,你大学期间就获得过黑客大师挑战赛金奖,后来不知为什么,又退圈不干了?”陈岸道,“怎么,嫌钱多烫手啊?” 许腾飞眉毛慢慢拧起来,显然是对他侵犯隐私很不满,但是敲打键盘的手指还是没停。 陈岸:“我还查到一点有意思的——我联系了研发多模式红外热成像技术的那个欧洲团队,得知他们从大约五六年前开始,每年都会收到一笔匿名巨额赞助,支持他们研发。” 许腾飞敲打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住了。 “你等了十年,把玛瑙保存了十年,就是为了等这项技术成熟,”郁风晚道,“等到……能帮他找出凶手的那天。” 那天直到最后,许腾飞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200页 郁风晚说完,就和陈岸离开了。 陈岸:“可是,他为什么不对我们解释清楚呢,被误会成见利忘义的贪财小人也不在乎吗。” “隐藏身份,更便于暗中动手吧,”郁风晚淡道,“心死的人,是不会在乎‘被误会’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堕入这片暗夜中的人。 现在才恍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黑暗中有另一个人也在踽踽独行。 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在黑暗中碰面的几率几乎为零。 两个“百分之零”相加,最终变成了那个“百分之百”。 呼~磨到两点多,终于写完了 剧情章到这里就结束啦,这个反转点埋了很久,终于写出来了,抱抱我们小许呜呜呜呜 接下来大概还有十章左右,是甜甜的恋爱日常,会在两周内更完~ 第117章 “回家” “陈先生又送请柬来了,”文扬将一沓红色烫金卡纸递给陈岸,“和上次一样,是陈先生五十大寿的生日请帖。” “陈先生”,自然就是陈泉。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陈岸和郁风晚回到槿城,正好唐小笛准备升初中,把唐小笛从国外接了回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陈泉就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了。 他一直在试图弥合与陈岸的父子情谊,即便每次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从不放弃。 陈岸有时挺佩服他的毅力,为了替陈家续香火,可谓忍辱负重,百折不挠。 陈岸啧了一声:“不是跟你说过,再收到就直接烧掉,拿去垫桌脚也行。” 文扬:“之前的一百多份请柬确实是这么做的,但是……您看看这个。” 文扬把几本经济杂志递给他。 陈岸翻了几页,乐了:“这老东西,给我上眼药是吧。” 杂志里夹了几篇陈泉的人物专访,陈泉“十分动情”地描述了自己和儿子之间的亲情裂痕,话里话外暗示陈岸发达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连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父亲都难见他一面。 文扬:“外面已经开始乱传,说您从陈泉那里骗来了创业的启动资金,啃完老就一脚把父亲踹开……” “想见我是吧,行啊,”陈岸敲了敲桌子,“那就见见呗。” 陈泉五十大寿那天,郁风晚正好要去看话剧。 陈岸开车把郁风晚先送到剧场去,在车里给他围好奶咖色围巾,摸他的手:“冷不冷?要不要加件外套。” “不用,剧场里有暖气。” 郁风晚抽了下手,没抽动。 陈岸抓着他的手不放:“几点散场来着。” 郁风晚:“九点半。” “那我九点半来接你,你还站在这儿,嫌风大的话站在剧场里也行,我进去找你……” 郁风晚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听他唠叨,小小的脸埋在围巾里,看起来可爱乖巧,像个高中生。 陈岸看得心痒痒,没忍住,倾身上前,把他的两只手按在车座上。 郁风晚:“话剧快开场了。” 陈岸不语,把他压在车座里,含住唇瓣重重地碾磨,车子里响起了令人脸红心跳的亲吻和吮吸声。 郁风晚的头发蹭乱了,眼睛里有了朦胧的雾气,推了下陈岸的胸膛。 陈岸向后退了一下,嘴边都是亮晶晶的水渍,他低头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很快又压下来,吮吸起他的颈侧。 是很流氓的那种吻法,舌尖流连在皮肤上,时不时含着吮一下软肉,好像要把他的灵魂吸走了。 郁风晚身体一颤,心口仿佛被持续不断地电击,酥酥麻麻的。 他仰起脖颈,呻吟了一声:“你……” “我等会儿要去见讨厌的人,”陈岸的头埋在他颈窝,闷闷道,“所以现在给我一点甜头吧,安慰我一下。” 郁风晚:“不想去,那就不去。” “可是他会像苍蝇一样,一直一直在旁边飞,我不想以后的生活都被他打扰。” 郁风晚没再劝他:“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陈岸又使劲儿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你看你的话剧,我会在九点半之前解决好所有事情,然后来带你回家。” 陈泉的生日宴在一家四星级酒店举办。 陈岸到达的时候生日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大厅里足有几百号人,都是陈家亲戚和陈泉生意上的朋友。 陈岸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毕竟他现在是槿城的新贵,风头无两。 很多人现在才知道他和陈泉是父子关系,连连惊叹,感慨虎父无犬子。 陈泉看到他来,喜出望外,这是陈岸第一次对他妥协。同时又有些不满,因为陈岸迟到了,这代表他并不十分看重这场生日宴。 陈泉的心情经过大起大落,最终还是偏向了“起”,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开始,陈岸松动了,说明他们的父子关系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持之以恒地和陈岸修复关系,一是想要传承香火,二也是因为陈岸确实让他刮目相看,事业干得风生水起。 公司最近资金周转出了些问题,如果他能和陈岸修复关系,强强联合,公司就能渡过难关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偶尔会后悔,当初离婚之后和他们联系太少,导致陈岸现在和他都不亲近。 第201页 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想及此,陈泉缓和了神色,举起酒杯,主动向陈岸走去,想将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 就在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陈岸忽然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抱歉,可能让你失望了,我今天不是来庆祝生日的。” 陈泉脸色僵了:“……那你来干什么。” “我今天来是想说几件事情的,说完就走。” 陈岸环顾一圈,气定神闲道:“大家都在,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没错,我是陈泉的儿子。在我一岁多一点的时候,陈泉出轨了一个空姐,也就是他的现任妻子刘蔚,我母亲果断地和他离了婚。所以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泉手里的酒杯摔落在地。 全场哗然。 刘蔚今天穿着华贵精致的灰色水貂大衣,佩戴着漂亮的祖母绿翡翠,她尖利地高声叫喊起来,厉声让保安把陈岸赶出去。 陈青溪脸色铁青,搀扶着自己快要晕倒的母亲,眼睛死死盯着陈岸。 她是想要冲上去阻止他继续说的,但她自己也很清楚,陈岸说的都是真的,她的母亲就是一个插足的第三者,她根本没有底气去和他叫板。 “十八岁成年之后,我就没有拿过陈泉一分钱了,我现在所有的资产都是自己一分一分挣来的,与他陈泉毫无关系,”陈岸淡笑道,“陈泉生不出儿子,才又想起我,想把我认回陈家。” 他看向陈青溪:“我曾经是很羡慕你的,因为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现在的话,很遗憾,我对你只剩同情,你竟然以为陈泉是真的爱你。” 陈青溪重重地摔门而去。 她的母亲追了上去,穿着高跟鞋,跑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陈泉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他不是来祝贺他的生日的,而是来复仇的。 他走上前,对着陈岸扬起手来。 ——他的脑海中有许多固有的观念,比如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陈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泉挣动了一下,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力气远远不如他的儿子。 陈岸轻蔑道:“所以,不要再企图劝我回陈家,不要再假装扮演一个慈爱的父亲,不要把我看作你们陈家的香火——我嫌恶心。” 砸完场子,陈岸潇洒地离开了。 酒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雪来。 陈岸从大厅里出来,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离去接郁风晚还有一个多小时,他琢磨着去哪儿打发时间。 转了个拐角,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奶咖色围巾的身影靠在墙边,停下脚步。 郁风晚转过头来,安安静静看着他。 陈岸:“……你都听见了。” 他没记错的话,大厅的门刚才是半开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出去了。 郁风晚:“嗯。” 陈岸:“……” 他有些窘迫的尴尬,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希望维持良好形象,表现出最潇洒帅气的一面。 他刚才干了什么。 冷嘲热讽,阴阳怪气,骂街砸场,当面撕逼。 好吧,确实很爽,他也并不后悔。 但是想到自己最阴暗的一面被他看到了,心里还是有点沮丧。 陈岸:“你……你不看话剧了啊?” 郁风晚:“怕你吵架吵不过,就跑来了。” 陈岸:“感想如何?” “当企业家可惜了,”郁风晚道,“你应该去干脱口秀,专骂天下的负心汉,肯定能名扬四海。” 陈岸没绷住,笑了:“回家?” 郁风晚走上前来,离他很近很近,近得能看清楚彼此的眼睫毛。 他的双手插进他的口袋里,和他十指相扣。热气扑在心口上,很暖和,让人安心。 “嗯,回家。” 第118章 求婚 唐小笛最近表现得有点古怪。 白天去学校上课还好,表现得一切正常,成绩名类前茅。 但是一回到家,就肉眼可见地古怪。 吃饭的时候偷瞄郁风晚,郁风晚回看过去,他立刻移开眼睛,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 两个大人给他辅导作业,他也经常心不在焉,无意识地盯着郁风晚看,连陈岸喊他都听不见。 郁风晚私下问陈岸:“他最近有心事?” 陈岸:“据我观察,没有。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郁风晚:“那他总盯着我干什么。” 陈岸笑了:“我也经常盯着你啊,你怎么不问问我?”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卧室,郁风晚刚洗完澡,白色睡袍松松地挂在身上,发丝还有些湿漉漉的,身上蒸腾着柚子香味的水汽。 陈岸的眼睛在他全身上下逡巡一番,在锁骨和胸口的部位停住了。 自从生活回到正轨之后,郁风晚眼见得养胖了一些,虽然和正常男人比起来还是瘦,但是脸蛋和身体都有了肉,屁股都眼见得翘了一些。 ——上帝作证,陈岸真的不是有意盯着他屁股看的。 老婆被自己养得越来越漂亮,是个男人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的。 郁风晚还时常感觉不到自己的吸引力似的,夏天嫌热,穿一条短裤一件长 T 恤就在卧室里跑来跑去,T 恤堪堪遮住大腿根,就这么趴在沙发上玩手机。 第202页 陈岸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直接压上去。 当然,大部分情况下,他确实忍不住。 感受到陈岸灼热的目光,郁风晚的目光避开了。 倒不是怕他,实在是…… 这些天闹得太狠了。 陈岸这狗东西跟吃了 chunyao 似的,仗着唐小笛不在家,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他趴在沙发上玩手机,陈岸就趁他不备,从后面沉沉地压上来,三下五除二把内裤扒了,衣服推上去,吻他的后颈和肩膀,手机丢到一边,只准他看着他一个人。 他抬脚踹他,陈岸就顺势抓住他的脚,从脚踝往上一直亲吻到腿根,什么羞人的事都做得出来,直到他身体战栗地投降。 在浴室洗澡,陈岸也会突然推门进来,问他干什么他也不说话,闷声抢走他的毛巾,把他抵在墙壁上,弄得他满脸飞红,无法自控。 好吧,确实是十分 “陈岸式” 的作风。 不说废话,直奔主题,闷头干事。 最过分的是昨天晚上,陈岸死缠烂打,哄得他同意了一些过分的姿势。 那些姿势…… 郁风晚现在想起来还脸上烧得慌。 他当时也确实是迷糊了,又困又累,被他半哄半骗着,没什么力气挣扎。 今天早上醒来,发现陈岸居然还没出来。 陈岸还一脸委屈:“我问过你的,你同意了的呀,现在穿上裤子就不认了。” 郁风晚恼火:“我没同意!” “没关系,你的身体同意了,” 陈岸亲亲他的额头,帮他按摩腰部,“你要不信,我们今晚再试试。” 郁风晚到现在腰还疼着,走两步就感觉腿软。 他警告他:“今天不准做了。” “啊,为什么,昨晚你明明很舒服的……” 陈岸垮下脸,“因为你叫得太大声,我还不得不去把窗户都关紧了……” 郁风晚脸色微红:“舒服的明明是你吧。” “是啊,我当然舒服,” 陈岸坦荡承认,“我老婆又热又软,抱在怀里暖烘烘的,哭起来又好听,掉眼泪的样子也那么漂亮……” 郁风晚终于知道什么叫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了。 “好吧,说正经的,” 陈岸道,“小笛没什么事儿,我跟他聊过,他偷偷问我,你是不是真的容老师。” 郁风晚微微一愣。 唐小笛回国的时候,他的容貌已经从 “容斯言” 变成了“郁风晚”,为了让唐小笛好接受,他编了个理由,说自己最近在做美容,所以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女大十八变,有没有听说过?” 他很认真地教唐小笛,“其实不光是女生,男孩子长着长着也会变得有些不一样的,你现在就和五六岁的时候很不一样,对不对?” 唐小笛迟疑:“是这样吗。” 郁风晚:“具体的原因,这个就涉及人体医学生物学量子力学的知识啦,等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唐小笛恍然大悟:“好深奥啊。” 陈岸对此的评价是:“好惨一小笛,但凡有个初中文凭都不至于被这么糊弄。” 郁风晚以为唐小笛当时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借口:“所以,他怀疑我不是真的容斯言?” 陈岸:“嗯。” 郁风晚:“你怎么跟他说的?” 陈岸:“我说我亲眼在美容院看着你容貌十八变的。” 郁风晚闷笑出声。 陈岸:“他不好意思说,但他悄悄告诉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漂亮好多好多,所以总是忍不住盯着你看。” 郁风晚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还以为他会害怕。” 陈岸:“你知不知道,在窦家那次,我看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会儿陈岸还假装自己是 “周一航”,看到他摘下面具,没有太多异样的神色,好像不是很惊讶。 郁风晚:“和中学时没什么差别?” 陈岸摇头:“我当时心想…… 我一直以为自己自控能力很强,但是到了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控制力还不如幼童。” “那是隔了九年…… 我再一次看到你的模样。” “我当时就想算了,什么计划什么忍耐,通通不要了。” “只要能抱着你就好了。” 陈岸神色有些激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最终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松开抱着他的手,跑去床头柜里拿了个东西出来。 “我这些天一直在让文扬偷偷订场地,设计流程,想要举办一个最浪漫、最有意义的求婚仪式,” 陈岸紧张地在床边半跪下来,把黑色缎面的戒指盒捧在手心,“我以为我可以忍到那天再说。可是刚刚突然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住,一分一秒都等不了,想要把你娶回家。” 郁风晚坐在床上,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 他结结巴巴道:“郁…… 郁风晚先生,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丈夫吗。” 戒指盒打开,露出里面漂亮的蓝宝石三爪镶嵌钻戒。 郁风晚:“和我结婚的后果,你知道的吧。” 陈岸:“…… 啊?” “我从前脾气很不好,现在也是,” 他眼睛微垂,道,“而且我还没了父亲,母亲身体不好,外公也不认我……” 陈岸急急忙忙要说什么,被郁风晚打断了。 他轻声道:“我只会喜欢很爱很爱我的人。所以,陈岸,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会毫不犹豫走掉的。” 第203页 这话听着高高在上,像是警告。 但是陈岸听懂了。 郁风晚向来高傲,从来不愿意去乞求别人的喜欢,即便有一天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退让一步。 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说出太煽情肉麻的话来。 这七弯八拐的 “我只会喜欢很爱很爱我的人”“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我会毫不犹豫走掉”,翻译成陈述句,其实意思就是 “我也喜欢你。” 郁风晚伸出左手的无名指。 在陈岸手忙脚乱给他戴戒指的时候,突然倾身上前,鼻子磨蹭了一下他的鼻子。 葡萄柚的香气扑面而来。 陈岸愣愣的,像个呆头鹅。 郁风晚扶住了他的肩膀,抿嘴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哦。” 第119章 见家长 圣诞节的时候,郁风晚带陈岸回了一趟英国。 陶韵说想见一见陈岸,郁风晚就把他带去了,到了陶家却发现,外公也在。 好吧,这的确是外公的房子。 郁风晚本以为,外公这辈子不打算见他了,毕竟当初他为了帮父亲查案,主动放弃了姓陶,相当于斩断了和陶家的关系。 陶韵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自从案子被破、郁丹青被洗刷了冤屈,她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陶韵:“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郁风晚趴在她膝盖上:“我经常会想他。” 陶韵摸摸他的脑袋:“思念是人在这世上存在的另一种方式,我们常常想起他,说明他还陪着我们,这没什么不好。” 她注意到了儿子左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准备结婚了?” 郁风晚:“嗯。” 他把这几年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过陶韵了,所以陶韵现在对陈岸相当熟悉,记得他就是高一时曾经来家里补课的那个黝黑的小男孩儿,也知道他在危机四伏中救过儿子多少次。 陶韵是挺冷淡疏离的性格,郁丹青去世之后,她更加寡言欢笑,不会轻易对外人交心。 但是她拉着陈岸的手,嘱咐道:“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干儿子了,我把小晚交给你,你要保他一辈子平安喜乐。” 人在经历过生死变故之后,很多事情都会看淡。 同性恋,不生孩子,不传宗接代,不进族谱…… 这些在死亡面前,都是太小太小的事情了。 陈岸也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的。” 外公在旁边咳嗽了一声。 陶韵一直在和两个孩子说话,搞得跟他不存在一样,让他十分没有面子。 陶韵:“爸,有事?” 外公憋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口。 含含糊糊说了句 “快开饭了,下来吃饭”,就下楼去了。 郁风晚:“?” 陶韵:“别理他,老头儿拉不下脸,不好意思跟你们说话呢。” 郁风晚:“??” 陶韵:“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连续几个晚上没睡着,前几天和你外婆商量着要把丹青的坟迁回来,给他重办一次葬礼,但是还没好意思跟我说呢。” 郁风晚:“外公这是…… 后悔了?” 要知道,外公以前对郁丹青可是一万个瞧不上的,加上外婆瘫痪的意外事故,他一直把这笔账记在女儿女婿头上,这也是为什么陶韵结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娘家。 陶韵:“他就是死脑筋,总觉得我被人骗了下嫁,加上你外婆那场意外……” 郁风晚:“我明白的。” 圣诞节晚宴,霍千帆和宋家人也都来了。 霍千帆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去棋牌室打麻将了。 宋母红着眼眶,和陶韵拥抱了很久,埋怨她在家里躲了这么久,也不联系她。 “我前一阵子养病呢,” 陶韵笑道,“脸色蜡黄的,怕吓着你。” “瞎说,” 宋母用手绢擦眼泪,“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以后不许再一声不吭玩消失了。” 陶韵:“小晚去过你家的,你可能没认出来。” “那个叫容斯言的老师,是不是?” 宋母记忆力惊人,“我当时隐约猜到了,但是予清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郁风晚道歉:“当时有重要的事情,没办法……” 宋母摸摸他的头:“没关系,我都知道了。” 宋母和陶韵进屋去说话吃点心了。 宋予清扑上来要和郁风晚拥抱,被陈岸拦住了。 宋予清愤愤:“朋友之间拥抱一下也不准?就算结婚了也不带这么霸道的吧……” “不好意思,” 陈岸道,“因为你有前科。” 郁风晚轻轻打了一下陈岸的腰。 陈岸撇了下嘴,让开了。 好吧,老婆要和朋友说话,老公就应该懂事识大体,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不能太小家子气。 但是陈岸在这方面实在是心胸不太宽广,为了不让自己生气,干脆转过身去,走到角落里,默默玩手机,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等到郁风晚拍他的肩,才转过头来。 陈岸:“说完了?…… 唔!” 唇上蓦地一热,是郁风晚突然踮起脚尖,咬了一下他的唇瓣。 宋予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陈岸被他抵在墙上,被吻得有点懵:“这是……” “因为某位同学看起来不太高兴,” 郁风晚趴在他胸前,道,“这是对他的补偿。” 第204页 陈岸有点高兴有点沮丧:“…… 只是补偿啊。” 郁风晚:“不然呢。” 陈岸:“如果我生气了呢?” 郁风晚:“那就……” 陈岸默默帮他补上:“今晚多加一个小时?” 郁风晚:“……” 陈岸:“多加五个套子也行。” 郁风晚:“陈岸!” 陈岸咧嘴,笑得像个流氓:“明白了,那就多一个小时加五个套子。” 第120章 尾声(全文完) 来年春天,英国海格特公墓多了一座坟墓。 郁丹青忌日的当天,郁风晚和陈岸前去祭拜,走到入口的时候发现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男男女女,都是亚 洲人的面孔。 他们都是郁丹青曾经教过的学生,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赶来。 陶家、宋家、李旗云、葛海澜、赵丹丹和父母、许腾飞也都赶来了。 墓园里的灌木修剪得整齐呆板,灰色的墓碑间隔其中,偶尔有风吹过,安静萧索的墓园仿佛有了生气,然 而也只是一瞬。 直到成片的白鸽从头顶呼啸而过,墓园仿佛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片树叶落在郁风晚的头顶上,陈岸替他拿下来,发现那是一枚松针叶。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 陈岸:“嗯。″ “因为他很喜欢一句诗,”郁风晚念道,“‘松风晚少静,我意殊未阑”。” 陈岸:“很好的一句诗。” 郁风晚:“我父亲的名字,是我爷爷取的。” 陈岸若有所悟:“是不是取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郁风晚道,“是‘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陈岸挠头:“你们家人都这么有文化的么,显得我像个文盲……” 郁风晚:“也不是。我爷爷是个木匠,跟算命先生讨来的名字,算命先生说我爸长大后会是个大画家,丹 青是古代绘画常用的两种颜色,就取名叫丹青好了。谁知我爸后来会写会书,就是不会画画,气得我爷爷把算 命先生揍了一顿。” 陈岸:“真的啊?” 郁风晚:“骗你的。” 陈岸:“……” 郁风晚抿起嘴角:“其实就是取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是我爸嫌这句被用得太滥, 显得俗气,自我介绍的时候只说‘丹青不知老将至’这句。” 陈岸也笑了。 他们沿着墓园的小道向外走,初春的风吹来鸢尾花的淡淡香气。 陈岸从袖口下方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 “等会儿回家想吃什么?” “焦糖布丁。” “昨天已经吃过一次了哎。” “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今天还没有吃,对于今天而言,就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