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功夫降伏了男神》 第1页 [现代情感] 《我用功夫降伏了男神》作者：大鹤无形【上部完结】 文案： 1. 唐一千十八岁时热烈地爱上一个冥顽不灵的磐石。 她说：江队长，我喜…… 江破阵：我对你这样清汤挂面柴火妞没兴趣。 后来，真香。 当江破阵带人围堵，逼迫她无奈之下跳进长水河逃走后，江某人派人快把这条河挖断了。 他失魂落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2. 乔东遇：将来，我与千千生了女儿，嫁给你做媳妇吧？ 江破阵：你想让我叫你岳父想疯了吧？为了解决掉我这个情敌，你竟能想出这样禽兽不如的方案？ 乔东遇：是有先例的，杨不悔就嫁给了殷梨亭。 江破阵：然后呢？我娶了你的女儿，儿子管我叫妹夫？ 乔东遇一头黑线：唉，我怎么没想到呢？草率了。 3. 唐一千暗搓搓地对乔东遇说：现在流行禁欲男神。 乔东遇：为你我禁欲了三十年，现在我要解禁！换算一下，把十八岁到三十岁你欠我的，三年内补齐。 唐一千此后三年与轮椅为伴。 4. 唐一千开局住山洞，凭借绝世武功一路打拼，结局成为白富美，迎娶高富帅，达到人生巅峰。 被文案逼疯了的大鹤变成了一只快拔秃了羽毛的大鹅！文案啊，我恨死你了！ 内容标签： 强强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一千，江破阵，乔东遇 ┃ 配角：于佳敏，宁骞，宁峋 ┃ 其它：线人 一句话简介：来自小镇的功夫少女搞事业追男神 立意：胸有善意，心向阳光。 第1章 霍不弃 仙女镇初遇 楔子一 霍不弃是被渴醒的。 那时候他正在一辆拉生猪的大卡车上。 经历了一天一夜，他与这二十二头生猪相处十分融洽，有一头大白猪甚至十分友好地舔食着他腿上的鲜血。伤口太长，皮肉外翻，迄今没有愈合。在这样三十七度的高温下，被恶臭熏了这一路，伤口理所应当地出现了化脓的迹象。 从卡车上纵身跳下时，路边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啃萝卜，他拥有黑黢黢的手和黑黢黢的脸膛，可那萝卜油绿油绿，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诱人水光。 似乎在贱不嗖嗖地说，来呀来呀，来吃我呀。 霍不弃觉得这个萝卜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萝卜。 尽管他此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从来没有生吃过萝卜。 男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十分不解，怎么这萝卜就从自己手里飞了。 霍不弃看他先把嘴咧开，再发出哭泣的声音来，连忙喝止：“闭嘴！” 男孩刚起了个范儿，动作和声音全都戛然而止，跟按了暂停键一般。 “你别哭，我给你掏个鸟。”霍不弃指了指十几米高的树梢，那里有一个硕大的喜鹊窝，有一只喜鹊麻麻刚刚叼了虫回来，那里有许多小脑袋嗷嗷待哺。 男孩吸了吸鼻涕没说话，接着就看到这个又臭又瘦的身影噌噌顺着树干上了树梢，在头顶母鸟发出很大的惊恐叫声中，他噌噌沿着树干滑了下来，手心托着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喜鹊。 母喜鹊在头顶盘旋，男孩欣喜地摸了摸，便指了指鸟巢，“它要找妈妈。” “哟西。”霍不弃对这位好汉十分佩服，便身体轻纵窜到树梢，把幼鸟放回鸟巢，又轻轻滑下来。 他吃完了萝卜，拖着伤腿沿着路慢慢走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仙女镇”三个大字。 我擦。这三个字很容易让男人有非分之想。仙女镇因啥得名？仙女儿吗？ 不过，通过刚才那位好汉，可以感觉到这个镇子民风淳朴善良。霍不弃对此地十分有好感。 下一秒，他就变卦了。 仙女镇小学后面的巷口，一帮男男女女小屁孩，穿着脏兮兮的校服，书包袋子老长老长，正在围殴一个物件。 霍不弃花了好一会也没感受到那是个人。被打的时候，她抱住头，一动不动，任打任骂，像个千年的老鳖，把头缩起来。 “你服不服？” “不服。”老鳖说。 一个看上去最大的，差不多八九岁的女孩子一脚踩在她背上，一把薅起她的头发，老鳖的脸骤然扬起来，“再问一遍，服不服？” 霍不弃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个女娃子，长得太扎眼了。 此时她吐出一口血痰，“不服。” 虽然长得美，可是脑子有毛病，智商忒低。霍不弃摇了摇头，拖着腿继续往前走。 霍不弃被第三家的妇女用扫帚赶出门时，决定讨厌这个镇子。然而他的讨厌并没有什么卵用。他依旧饥肠辘辘，渴得半死。 决定武力解决吃喝问题时，看到刚才那个“不服”的弱智女孩子背着大书包往山上走。 仙女镇的山，还真特么高，翻过一重又一重，“不服”停在了一栋小小石头房子前。她用木头舀子，从半人高的大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灌下去，还发出满足的“啊”声。 接着她放下书包，开始生火做饭。柴是松木干柴，发出噼啪的声响，锅里炖的不晓得什么肉，香气扑鼻。霍不弃发誓，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吃过各种菜系，但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的菜香。 第2页 “不服”把折叠的圆桌打开放平，走到不远处的一畦菜地里，摘了几根黄瓜和几个西红柿，又到旁边一个鸡窝里摸出四个鸡蛋。 用竹篾子做的小框端着，朝着他藏身的地方而来。看见他，也没有什么惊讶神色，绕过他走了不远，竟有一处山泉，泉水淙淙，看着就沁人心脾。 她在这边洗黄瓜西红柿，他在那边用手掬了水喝了几口后，开始清洗伤腿。 “你的伤口已经化脓了，容易高烧生病，需要抹药包起来。”她忽然说话了，声音还挺好听。 霍不弃一副吊儿郎当，“你有药？” “现在没有，但是可以有。” 她抱着竹筐站起来，“先吃饭，吃过饭我给你找药。” 他不喜欢她那看破一切的冷静眼神，“我不饿。” 她不再理他，刚转过身，就传来一声巨大的咕咕声。她没有嘲笑他，径直走了。 她的刀工极好，出手极为麻利，很快架起一支小炉子叽啦叽啦就炒出一盘西红柿炒蛋，凉拌了一个黄瓜。 霍不弃听见肚子又发出了更大的咕咕声，便高声说，“我不白吃你的。” 她找出一个大大的白瓷盆，将锅里炖的倒出来，“你救了我，权当感谢你。” 走近了，霍不弃才发现，大炉子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炉子，上面闷了一口高压锅，她放了气，盛出喷香的米饭搁到他面前，筷子紧跟着递过来。 “什么肉？”他觉得既不像鸡肉也不像猪肉。 “野兔肉。”她也端了饭坐下，“今早晨捡回来的，很新鲜。” 他的眼睛朝不远处挂着的一排兔子皮望去，试探着吃了一口。 她的饭量很小，吃了半碗米饭一点点黄瓜，其余的，全部被他扫荡干净，连烧兔肉的汤汁都被他浇在米饭里吃了个精光。 小姑娘很勤快，立刻把锅子碗筷洗干净了。这才用木桶打了一桶新泉水，重新为他清理伤口。进了石屋搬出一坛酒，打开喝了一大口，喷在他的伤口上。 “什么酒，这么香？”他从四岁就被师父蘸着筷子喂酒，这辈子第一好酒，第二好女人。这女人没怎么弄明白，还被追杀差点死了；唯独这酒，他可整的忒明白了。 “我自己酿的果子酒。”她又喝了一口喷在上面。 他舔了舔嘴唇，抓过坛口，“我尝尝。” 好吧。霍不弃发誓，他真的是见过世面的，可这辈子真就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她跑到山石的缝隙挖来许多药草，洗净捣烂为他敷在伤口处，又撕了自己的一条衣裙做绷带包扎。 “手法很熟练。” “我经常受伤，练熟了。” 这个小家伙声音稚气未脱，却装作很成熟的样子，板着脸也不笑，霍不弃觉得十分有意思。 她去那一畦菜地挖了什么草，洗净用一个药锅子熬，熬好后凉下来，搁到他面前让他喝掉。 “这都什么？”霍不弃看着黄黑不拉几的药汤子，味道难忍，捏起鼻子。 “外敷的是九死还魂草，熬的是黄芩。你的伤口溃烂了，如果不喝药，容易得败血症。” 霍不弃不急着喝，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用抹布擦干净桌子，把作业拿出来开始写作业，“有一次我被打伤没处理，差点死了。” 他掀了下她的书，“二年级了，你几岁？” “七岁，我上学早。” 霍不弃喝光了那一整坛果子酒，醉意上来，去她的那间石头屋子的小床上睡着了。再醒来，天已经大黑了。屋外有灯光。她在看一本叫《射雕英雄传》的书，见他醒来，指着几件衣服，“这是我爷爷的干净衣服，我给你煮了一锅热水，你可以到前面的大石头上洗个热水澡。” 霍不弃坐下来，看了看松油拐子做的灯，光虽亮，烟太大。 “你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不长你这样。”她翻了一页，没看他，“如果你是坏人，也不会出手救我。”只是用了几个小石子，就把那一帮孩子打跑了，“再说，你被人追杀，受伤了跑不远，你现在需要我，就不会伤害我。” 按她说的拎了水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黑灯瞎火擦了擦，扔掉又破又臭的衣服，穿上有些旧但是干净的衣服，坐在她面前，“你爷爷呢？” “他是大厨，十里八村红白喜事颠勺的，不怎么回来。”她放下书，把药炉子上的药取下，倒到碗里凉着，“这一片山里有狼，平时没什么人来，你待在这里很安全。” 霍不弃觉得她说出这些话，非常不像一个小镇上的姑娘说的话，也不像这个年纪说的话。 “书上都这样说。”她堪破他似的说。 石头的房子里另有机窍，在一个大布帘子后面有一入口，进去后里面是个中空的巨大山洞。 喝了药，他的酒劲没散，或许是药和酒相冲的缘故，他晕晕乎乎又爬到石头房子那张小床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亮了。小姑娘做好了早餐。粥、煎鸡蛋馒头、自己腌制的爽口小咸菜。 她为他换了药，把滚烫的中药汤放在他面前，“我去上学了，中午不回来，午饭我给闷在大锅里了。” 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黑色短裤白色的T恤，扎了根马尾，明明再普通不过，可霍不弃还是觉得晃眼。 “你叫什么？” 第3页 “傅一千。” “哪个一千？” “就是一千块钱那个一千。” “怎么取这么个鬼名字？” “我养父把我一千块买回来的。” “你有养父？” “嗯。” “他去哪儿了？” “死了。” 临走前她在锅底掏了把锅灰胡乱抹在脸上，背上书包就跑了。 掀开锅盖，里面炖了半只风干鸡，一份炖土豆，两个馒头，大锅的旁边，搁了一坛没打开的酒. 他先开了酒，狼灌了两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山高林深泉水清，空气清新岁月静。 霍不弃忽然就不想走了。 第2章 师父丹田乱了 师父只读到小学四年级…… 楔子二 “我教你打架，你为我酿酒。” “成交。” “你真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 “就因为我救了你？” “嗯。” “是坏人，也会有恻隐之心，我如果是坏人，伤害你怎么办？” 她十分沉静地看了看远山，半晌慢悠悠说，“总得赌一把。” 他住了下来。 她恰逢二年级下班学期结束后的暑假，有大把时间照顾他。 霍不弃见她会下套抓兔子、上山捉山鸡、还会下河摸鱼。她摸鱼很神奇，一头扎进山间水库，半晌不见踪影，等再露出脑袋，怀里抱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伤好得很快，却也不见教她本领，每天让她从山下往山上跑，还要掐着时间，跑了几天又开始在她腿上绑上沙袋跑，装上石子跑，抱着大石头跑，就这样跑了一个月，他才说，“今日，正式磕头拜师吧。” 磕头的规矩好大，跪在地，上半身匍匐，额头触地，连续三个。还为他敬了茶。霍不弃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说：“我是逍遥派五十七代掌门的关门弟子，你既拜入我门下，便当守我派门规。” 她静静听着。 “学习本领，当为强身健体，切记恃强凌弱。” “是师父。” 然后—— 她静静等着。 他掸了掸旧衣衫上看不见的灰尘，“就这些。” 她：“……” 三年后，她十岁。 这三年间，霍不弃在她住的洞穴旁发现了新的洞穴，收拾停当做了卧房，冬暖夏凉好不惬意。 三年间，爷爷回来过几次，留下一些钱，拿一些换洗衣物，很少停留。 他的祖上为某位王爷府中大厨，不知何故触怒了主子，跑到山里躲难，手艺一代代传下来的。爷爷不仅在本县很出名，在外县也很出名，红白喜事排得满满当当，所到之处皆是座上宾，报酬极高，以请到他为荣耀。 每个春节县里领导的家宴，也是喜欢请爷爷过去。爷爷的档期满满，所以大都是师徒二人便相伴守岁。 她不太缺钱，不单纯是爷爷留的钱，而是她懂得赚钱。猎的兔子往镇上或者县城餐馆送，捉的鱼吃不了会去赶大集卖掉，或是做成咸鱼干为餐馆供货。 她说，一岁多她就跟着爷爷到处跑，两岁多会添柴烧火，三岁多开始打下手，四岁多开始操刀，五岁多可以做凉菜，六岁多做大菜，七岁可以完全掌勺。 假期的时候，如果爷爷忙了，会让人去学校送口信，让她去隔壁镇子与他汇合，共同做各种流水席。 三年间，有位瘸了腿的大男孩来过几次，听闻是她养父的儿子，先天身体残缺，性子软糯，费劲心力爬上来，有时候只是为送些衣衫。 “你在学校给我就可以，爬上来找累受吗？” “想来看看你。” “在学校不也一样可以看吗？” 男孩子来几次都被她伶牙俐齿怼的面红耳赤，后来，来的就少了。 又过了三年。 她十三岁，发育极好，160身高，胸脯涨的很高，小脸长开了些，只觉得更炫目。 这三年间，偶有假期他会陪她下山，进县城买两个人的衣物，被大量围观。 大姑娘小媳妇的，也不是围观她的，都是朝着自个儿的。简直不胜其烦。看着这些女人双眼放光垂涎三尺的模样，好像饿了很久而他是美食。他就发自内心打个寒噤，腿上那道陈年伤口隐隐作痛。 女人祸水一样的。要不是女人，他也不会被追着到处跑，不会被伤了还不舍得还手。唉，人生不能想，想起来都是泪。 试了两条裙子的功夫，这家女装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明就里的看着有人围着，便相继再围上来，买完单的时候，差点被堵在店里出不来。 去男装店为他选衣服时，营业员问，“他是你什么人？不是本地人吧，啷个也忒俊喽，木的见过长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想了会，“是我叔叔。” “你叔叔啊，那他有没有媳妇？” “……有。” 回去的城乡客运上，他很不满，“谁让你说我有媳妇？挡了我的桃花，今晚把你藏着不给喝的那坛桃子酒拿出来孝敬一下为师，抵消一下你的罪过。” 以往每次都不同意的，这次却眼波一转，嗯了一声。 她睡着了，霍不弃嫌弃地推开了几次她不老实的脑袋，在她磕到车窗上疼得直皱眉时，又嘟囔了句，“欠了你的。”便把她的脑袋小心地揽过来，搁在自己的胸口。 第4页 她滑啊滑，就滑到他的大腿上。这个位置十分舒适，她还发出满足的哼哼声。霍不弃觉得十分奇怪，不晓得是心脏还是哪个内脏别扭着，手指情不自禁覆到她顶发处。 她的头发微卷而黑，长的很茂盛，如同她的生命力。他又情不自禁用手指绕了几缕，在指头上缠啊缠，缠得他心乱如麻，缠得他丹田混乱，像有一个着了火的小耗子到处乱窜。 下车的时候，她还没醒盹，一脚踩空扭了脚，只好坐在石头上，任由他检查，任由他骂也不吭声。 霍不弃骂完后，转过身半蹲弯腰，“上来。” 这是要背她。 也不是没背过。霍不弃嘴碎，常把她惹毛，惹毛之后还要哄，哄就要付出代价，有时是背着她在林间穿梭，她闭上眼睛体验风在耳边呼啸的快感。可这次她不晓得为何，扭捏起来。 “快点！”他不耐烦催促。 她磨蹭了会，还是依言趴在他背上。 他便明白了为何她会扭捏了。她真的长大了。胸前变得十分尴尬。回去后她洗了澡换上新买的连衣裙，浅绿色，大裙摆，纤腰合围，“师父，你看好看吗？” 霍不弃穿了新买的浅杏色裤子和白T恤，正扳着坛子喝她存了几年的桃子酒，眼皮都没抬，“好看。” 她哼了声，回到她的那个大山洞去了。 晚饭没人做。他像往常一样去哄她。她的巢穴空间很大，里面放了许许多多的坛子，多半是酒，少数是各种腌制的小菜，做的肉卤，咸螃蟹。 她的床铺了厚厚的蒲草，上面放了厚厚的褥子，褥子上放了竹席，她头朝里躺着。他把手臂伸过去，“咬这里，这里还有一块好肉，是你以前没下过嘴的。” 扑棱爬起来，她的手按在他的脖颈处，“咬手臂不解恨，我要咬这里。” 霍不弃打了个冷战，磨磨唧唧把衣领往下扯了扯，眼睁睁看着她的獠牙露出来，朝着自己而来，连忙闭上眼睛，连菊花都紧了起来。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发生。她柔软的唇贴在他的脖颈处没有动。他的丹田又轰然开了炉，里面熊熊燃烧起一团火。他的心脏也难受起来，肝脏肠子肺也难受起来。 他一把推开她，“你有病啊。” 山洞没有自然采光，一盏油灯灯光微弱，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好久没出声，连呼吸都隐匿了。霍不弃浑身燥热，先行一步退出来。 晚饭很丰盛，两个人沉默吃着。往常师徒二人这时不晓得磨牙交战了多少个回合了，这么安静，他不太适应。 “还有两个礼拜我就中考了，这次摸底我是全县第一，肯定会去一中，师父，我去一中旁边租个房子，你也搬去，我好方便照顾你。” 霍不弃说：“我暴露了。回来的路上，你听见那些女人说的话了吗？” 她说：“我不在乎，我自己一个人住这里，从五六岁镇上就有人编排我，早习惯了。” “可是名节对一个女孩子是很重要的，小千，你现在还小。”他很少这样一本正经说话，自己也觉得别扭。 “我们问心无愧。”她搁了筷子，端着碗筷去了山泉那里。 霍不弃跟偷了别人钱似的，紧张心虚。他有句话没有说出口。她问心无愧，他问心，却有愧。 这小丫头这六年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从开始的装酷，到后来整日笑靥如花，没事儿还哼个小曲——这里没通电，她没什么机会看电视的缘故，唱歌没一句能找到调门。 他对她也算倾囊相授，个中辛苦不与外人道，她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坚持下来，乐意与他分享把欺负她的人打趴下的桥段，还不忘补充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惹我，我不会动手的。” 她的天分极高，到了第三年就已经可以与他一起在林间与野兔赛跑，并把兔子跑到投降。 他跟她讲许多外面发生的事，她就跟他讲她看的书。她无比热爱看书，赚的钱大都买了书，正版盗版来者不拒。 变化是从她十二岁开始的。她开始拔节长高，且开始发育，开始害羞，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时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自个儿的脸就红了。 他年长她十四岁，自然懂得这是怎么回事，多少次想敲打敲打她，话到唇边，又舍不得。他二十六七岁，男人的正当年，一个妙龄少女整日在自己身边，有那么点耳鬓厮磨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每次动心思都会骂自己一百句“畜生”。私下已经做过好多次决定，走出不到三里地他就后悔。 现下，霍不弃也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了。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发觉这张板床真特么不舒服。她换了纯棉的睡衣走进来，将一杯温水放下，“温度刚刚好。”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着他手背朝外挥挥手，“往里点。” 下意识朝里挪了挪，把半张床留给她。 不是没有一起躺过。她小时候躺在这里，两个人天南海北聊着天，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有时就在一张床上睡到天亮，有时他会把她抱回她的床。 可这次，似乎哪儿不一样了。 她身上很香。是一种廉价的叫孩儿面润肤霜的味道，奶香奶甜。她那么随便擦点润肤的东西，就觉得肤如凝脂。 霍不弃轻轻拉了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 第5页 “师父，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他大分贝笑着，“我霍不弃怕过什么？” “师父和徒弟不能在一起吗？”她侧过身看着他，“杨过就和小龙女在一起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霍不弃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把手找到他的，握住，“我想好了，高中我去县一中，大学我去清华，你陪着我，大二我就满十八岁了，我就可以……” “你有毛病吧。”他粗暴地将她的手甩开，从床上爬起来，一脚将她踹下床。没有防备之下，她摔了个结实，痛得好一会没起来。 本来想说什么来着？一句也想不起来了。霍不弃真想给自己一拳。应该要补充些什么，却一句也没补充出来。 她捂着胯骨一瘸一瘸走出去。 三更半夜，他后悔得肠子都绿了。 她睡着了，枕边洇湿，脸上泪痕未干。 他便开启了碎碎念，不晓得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墙上的壁虎听。 “小千，师父从小跟着我的师父云游长大，念书只读到小学四年级，除了会些功夫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我不愿意开武馆，不想给人做保镖，不愿意做苦力，不想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更不想……被有钱有权的女人包养……” “现代社会，留给师父这样的人没多少条路。小千，师父在你这里软饭硬吃了六年，是我人生最安逸的六年，看上去是我罩着你，其实全是你在照顾我。小千……” 他哽咽住，“你学习这样好，师父很欣慰，去了一中，好好学习，考到清华，给师父争光。可是，师父不能耽误你，不能用我自私的贪欲把你困住，未来你会遇到更合适的男人，他会像师父一样对你好，但一定不像师父这样……无用……” 再次哽咽住，“……小千，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会面临别离，谢谢你陪师父走了这一段……小千，江湖路远，一别两宽。” 霍不弃不见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她一直以为他是外出散步了，随时会出现在门口，敲敲门板说，“瞧，师父又跑死了一只兔子。” 可接下来，三天，五天，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哭了六天六夜。 中考结束后，她在镇上找了好几份兼职，倔强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她不知道，那些日子霍不弃就坐在山中的高树上，看她开心地笑着邀请新的朋友到她的石屋做客，才翩然离去。 他的徒弟，自然是最坚强的。 那是几个穿戴极其考究的年轻男孩，十七八岁的年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她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被霍不弃拖累的人生。 霍不弃，该放手了。 无风，树梢晃动，她倏地转过头看去，天空中，只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悠然飞过。她静静发了会呆，就听到对面这个大男孩温和地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说，“千千，我申请的学校，是斯坦福医学院。” 第3章 江破阵 禁毒支队直属一大队在行动…… 正文 卷一 时间坐标为2010年五一假期，这座位于华东北部地区的小城，未到正午，温度已经飙升到三十二摄氏度。路边一串串月白色槐花挤挤挨挨的，像极了堆叠的雪，幽香扑鼻，香甜发腻。 于佳敏说春天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儿们，被强势的夏天这个大老爷们给干晕菜了。 所以春天特别短. 她还说夏天就是个老流氓，最喜欢搞得燥热无比，然后光明正大看着满大街美女露出白晃晃的大腿。 书上总是说，夏天多么曼妙，多么优美。在于佳敏嘴里，夏天成了一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整天瞪着色眯眯的小眼儿，张着嘴流着口水，看上去成了一十足的大傻缺。 这种说法一旦被植入大脑，便挥之不去。 只要到大街上，汗水涔涔开始流，满脑子便跳出来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恶心得令人恨不得爬到贞子待的那口深井里去。 傍晚这个时刻，晃着大白腿的于佳敏被困在“生命的狂想”三楼一间包房的女厕，她从里面栓了门，外面几十个拥有白花花大胸和大腿的女人边骂骂咧咧边撞门。 “我的千儿（敲黑板！此处儿化音，念法请参考郭德纲呼唤于谦昵称，谦儿），你敏敏姐活下来的可能性可是取决于你到来的速度！” 于佳敏坐在马桶上，听着外面的叫骂声和撞门声，脚趾头紧张到可以就地抠出一套三室一厅。 “特么的真倒霉，前些日子截胡了一个帅帅的小哥哥，今儿他的女朋友找上门来，特么谁知道他女朋友是个大鸡头！我艹，点儿背不能怨社会。” 琅琊大学408寝室里，唐一千刚洗完头，用吹风机吹了个半干，“我帮你报警。” “别别别祖宗，我今天那啥，稍微磕了点儿，就一点儿，千万别报警啊！” 对面传来懒洋洋的一句：“五百。” “唐一千你大爷的！”于佳敏扯开喉咙骂了一句，想想自己的处境，又秒怂，特卑微地讨价还价，“两百。” “……二百五。” “成交。” 一秒后，话筒里嗤一声笑，挂了。 于佳敏才反应过来，瞬间想顺着信号穿过去掐住她的脖子。 “大爷的！” 一楼大厅是独立摇吧迪厅，正中一个椭圆形舞台，中间还竖了一根钢管舞的柱子，泛着银光，只留了周边一圈暖光灯用于照明。 第6页 光线昏暗，音乐震耳发聩，男男女女群魔乱舞，酒气混合着香水味还有浓烈的荷尔蒙气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瞬间以为穿越到了西游记里的某个洞穴，里面是一帮各个种族的妖怪在开Party。 江破阵看着那个只穿了三点式的女人，双手把着钢管翻滚旋转，心想着今天的嫌疑犯真特么狡猾，在这样的地方交易，不仅不容易抓捕，还太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伤及无辜。 缉毒行动如果要定罪，需要讲求人赃并获，好在对方约定交易的那个包间一切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看了看表，行动时间渐渐迫近。 就在此时，忽然火警的警铃大作，一楼通往楼上的电梯大开，伴随着几乎可以压倒DJ音乐的尖叫声，一帮女人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电梯旁的楼梯处也同步跑出一帮女人，她们披散长发，呲出尖牙，探出长甲，如僵尸大军一般朝大厅涌来。 DJ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关掉了音乐，舞池中乱舞的群魔忽然停下，醉生梦死中张开眼睛，不明所以四处张望。 暗处一帮身强力壮的保安（打手）大喊“干什么的”，只是这喊声很快被女人的尖叫声湮灭。 耳机里忽然传来，“江队，三楼行动有变，张志远跑了，他手里有枪，打伤了小赵，一帮人顺着楼梯混进人群下去了！” 我了个去。 江破阵暗骂一声。 在女人堆里寻找起目标。 很快锁定。 张志远个子不高，但在这帮女人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十几个跟班的光头出卖了他。远望去如同锃光瓦亮的一个个卤蛋状反光镜。 他低声重新跟队员做了部署，快速逆着人群摸过去。 唐一千拉着于佳敏跑得飞快。可这个女人鞋跟太高，边跑边像正被破*处一样发出难忍的尖叫。 江破阵举步维艰. 一楼大厅人太多，穿越重重人群跟穿越沼泽地似的。 这时于佳敏脚下一滑跌了一跤，鞋子掉了一只。 那帮女人来势猛烈，泰山压顶一般逼近过来，有一个女人的指甲尖甚至碰到了于佳敏的后背。 江破阵看着张志远一行人被人群拥着到了酒水台方向。 酒水台呈现大U字型，这个方向一旦进去没有退路，左右合围他便如瓮中之鳖一般。 麻烦的是，如果他发现这是死路时，随便抓一个女人做人质就会给抓捕带来阻碍。 “不跑了！”于佳敏耍赖似的坐在酒水台前面的椅子上，青葱样的嫩手一挥,“千儿，给老娘打，打伤了老娘赔医药费，打死了老娘出丧葬费，给老娘往死里打！” 江破阵惊讶地发现，在这一群姹紫嫣红的女人堆里，除了张志远比较显眼，还有一个黑T黑长裤白球鞋的女孩子也很显眼。 她徒手抓了一个女人的手臂和一条腿，就像扔一条死鱼一样把她扔进酒水吧台里面，并大吼：“躲好别出来。” 紧接着踢倒了前面几把椅子，找准了支点几步纵身跃到吧台上，顺手从酒柜抄起一瓶红酒，往墙面一磕，红酒泼洒出来。 她用那个满是锋利的玻璃碴的红酒瓶，对着她们扫一圈，厉声喝道：“都他妈的别动！谁动他妈的先弄死谁！” 江破阵后来告诉唐一千，那天他看她敏捷地几步纵上吧台后一气呵成的动作，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三个字：女悍匪。 事实上这事儿特别没劲。 这个Pose还没摆热乎，帅没过三秒，不知何处忽然飞过来一只高跟鞋把她给从吧台砸了下去。 她跌落在一堆椅子中间时。 此时忽然警笛大作。 女人们像是宇宙飞船掉进了养鸭场，六千只大鸭子哄一下散开。她们一散，舞池中还在醉生梦死的顾客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见鬼了一般跟着跑，不一会整个大厅变得空旷又安静。 紧接着，还趴在地上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唐一千，就看了一场堪比好莱坞大片的精彩抓捕。 一群精干的男人围堵十几个男人，其中有一个男人拿着一个银色的密码箱，那十几个光头男人拼命保护那个拎密码箱的男人。 唐一千猜里面有巨款。 后来于佳敏说她见钱眼开的那个小样真令人佩服，在那样一个危险的时刻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自己帮忙抓住了这个人，这里面的巨款会不会分给自己一些作为对热心市民的奖励，这特么多么脑回路清奇。 他们全部用擒拿格斗近身柔术，速度很快，顶腹别臀和绊摔锁踝前后不超过过五秒钟，进退闪躲和踢打摔拿间没有缓冲，只听见“额，啊”几声，就有七八个纷纷倒地，银光一闪，“咔哒”一声手铐铐住。 除了她的师父，唐一千从没见过现实生活中的人拥有这么好的身手，几乎来不及仔细咂摸用了哪些招数，只觉得昏暗的灯光下身影翩飞。 现实生活中的打架是没有“咚！咔！克！”这种音效的，只能听见“啊、啊、哎哟、疼、别别、轻点……”如果不是现场目睹，只是听声音的话,还以为正在发生纯爱向的岛国动作片剧情。 密码箱男人身边仅剩三个光头壮汉，唐一千看到一个身体格外精干的通体黑衣的男人，蹬地腾空旋踢，胯带臀臀带腿，身体发力重重踢出，一个壮汉闷“哼”一声后退，紧接着一个踉跄，黑衣男人几步上前砍肋击胸,抓住手臂转身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在地上，这下壮汉闷“哼”两声，手腕被拷住。 第7页 此时另外的几人将两位壮汉和拎手提箱的男人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精干的黑衣男人低声喝道：“张志远，放弃抵抗，少受皮肉之苦。”话音未落，两位壮汉分别向两侧较为矮瘦的男人发起攻击。 唐一千心想，完了，这下他们死更快了，看着那么大个子竟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刚才两位矮瘦的下盘功夫更稳，且刚才的闪避、格挡、后撤都尤为快速，壮汉欺他们矮瘦，实不知这两位最是滑不留手不好对付。 打架这样的事情，还是旁观者清。 果然，她十个数都没数完，手铐一闪，光头就被制服在地，咔咔被拷上了。 就剩一个密码箱男人了。 唐一千觉得，截止到现在，仗就打完了，胜负已分。 刚要爬起来，忽然看见背对她的这个密码箱男人快速从后腰摸出一把黑色的东西对准刚才精干的黑衣男人，同时有轻微但清晰的“咔嗒”声传出来。 密码箱男人并不慌张，“江破阵，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开枪杀了你，反正我如果走不了也是死，不如临死赚一个。” 那一群男人忽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看电影里演的时间忽然静止，仿佛连呼吸声都收敛起来。 精干的黑衣男人冷笑一声，“张志远，我们一队跟你跟了整整一年，你猜在这个最后的关口，我会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密码箱男人明显被激怒了，忽然咆哮起来，“江破阵，你他妈最好现在就放我走！我数五个数！别怪我的枪不长眼！五！” 一位保持静止的男人右脚往前一探。 “别逼我！”密码箱男人大吼，枪声响得猝不及防，唐一千趴在地上，只觉得耳朵“嘤”一声。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见真正的枪响，不是清脆的“砰”，而是“砰，嗡，嗡，嗡，嗡，嗡”，一直在这个空间里回响。 刚才探出右脚的男人脚边的地板，此刻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炸裂开的地板碎片四处飞溅，洞里冒出一阵青烟。 “四！”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抖。 所有人一动不动。 “三！”明显尾音带着呜咽。 精干的黑衣男人也没有动。 一盏不太明亮的射灯打在他的脸上，只隐约看到他眉头紧皱，双目微眯，眼风如鹰视一般锐利，又如狼顾一般带着伺机而动的睥睨。 一种奇怪的僵持和胶着。 而那一队人似乎又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 “二！”有些崩溃前的无所畏惧，他用很小很微弱的声音说，“江破阵，是你逼我的……” “一！” 第4章 乡巴佬脱单,费他娘的喘 禁毒支队直属…… 卷一 其实，这个“一”张志远根本就没有说完，他只是发了“Y”这个字母的口型和一点点音头，江破阵就看见一个黑影快速蹬地一个纵身朝他撞了过去，就在这时枪声又响了，顷刻一个吊灯落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 满地狼藉。 平时混不吝的于佳敏此刻瑟瑟发抖，头发凌乱，妆容糊得像鬼，如同刚被人蹂*躏过。 她目前只会说一句，“老娘的魂儿掉了。” 警报是派出所的车发出的。他们并不清楚今天这里有行动。 唐一千跟派出所的民警解释自己为何抢了别人刚刚停稳的摩托车，飞驰骑到这里。于佳敏是演技派，立刻抹着鼻子眼泪说她如何被人欺负，救她的人如果来晚了自己的小命儿就没了。 “遇到这种事情要记得拨打110，不要私下斗殴解决！”派出所的民警黑着脸批评她们，“小小年纪，别学那些好莱坞大片，当街抢劫他人财物这是犯罪，跟我回派出所。” 江破阵有条不紊安排着后续的工作，这才转头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掏出香烟，弹出一根，停下脚步，打火。 在这昏黄的灯光里，那一团如晨曦般的火焰，一下映照出他棱角极为清晰分明的脸。 唐一千忽然听见她的耳际先是一声惊雷响过，像是什么东西无声劈中了心脏，一阵奇怪的酥麻让她不由自主捂着一下心口，又像一辆沉重而又快速的列车由远及近驶过来，从那心脏上不偏不倚压了过去。 只觉得一口热血上涌，一股甜腥弥漫在喉间。 太…… 奇怪了。 心理学课上教授说，当你产生巨大的心理变化时，身体会同时跟着发生一些躯体化反应。 只是一张脸而已，她这躯体化反应，也忒强了点。 他点燃了香烟，并不吸，夹在长长的手指间，分了几支给派出所的民警，几个人在一旁聊了一会后，一位民警抱着一个文件夹，取出一支笔让她在一份文件的某个位置签下名字，语气和蔼了许多，“原来你是江队的人。” 她一愣。 江破阵道谢，并握手送他们离开。 接着走到两个女孩子面前，深深吸了一口烟，朝一侧吐掉烟圈，才注视着唐一千，语气淡淡，“抢的人家摩托车？” “抢”这个字语气加重了些。 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她轻轻点点头。 他的瞳仁很黑很黑，看人的时候三分寒七分冷，就那样静静看着，赤*裸裸地，很唐突地看着。奇怪的是，唐一千有种直觉，这一刻，其实他在放空，或者是在想别的事情，又或者—— 第8页 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十分奇怪。 而且吊诡。 少顷，他弹了下烟灰，似笑非笑，对旁边的一位同事说，“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野吗？” 那同事转眼看了看两个人，“现在的小孩胆儿肥的都不带上税的。” 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烟瘾似乎有些重，吸完一支紧接着又续了一支。现场一片忙碌，他像一个旁观者远远看着。 只是他的姿态并不是轻松闲适的样子，体态一看就是受过严格训练，身杆子笔直，像个挺拔的小白杨，还像一根硬挺的旗杆子。 于佳敏紧张得到了缓解，松懈下来，就特别想溜，手指悄悄勾起她的，两人的目标在无言中达成，一同悄悄抬起脚。 蓦地—— 江破阵转过身，只盯着唐一千，“刚才他拿的可是真枪，你不害怕吗？” 她嗅到一种干涩但香甜的烟草香，这股香气缓慢进入身体，麻痹了适才心脏的奇怪感受。紧接着，她似乎听见自己的心弦发出缓慢而悠远的，嗡嗡的轰鸣声。 多年以后，回想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被命运之手拨动后才发出的声音。 而命运之手,是只管作,不管后果的. “人家真的好怕怕呢！”于佳敏的声音像是被捏了脖子的母鸭子，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警察叔叔，我们是良民，最愿意警民合作。”她扮作乖巧小鹌鹑的样子，“可不可以申请一个小小的奖励？就一个小小的。” 江破阵没什么表情，“你说说看。” 于佳敏说：“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顺便请我们吃个饭吧，肚子好饿。” “好饿”的最后一个“饿”字被她说的特别港台腔，听上去格外娇弱格外……恶心。 唐一千抹了一把胳膊上倒竖的汗毛。 “这是两个要求。”他不为所动。 “警察叔叔……”于佳敏软着身子往他身上蹭。 “小李，”江破阵条件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腕，像抓犯人那样朝她后背反手一扣，微微带着嫌弃,“把她们带回队里。” 于佳敏大声尖叫，唐一千也是条件反射性地去解江破阵的擒拿手。 她的招数非常无赖，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探向他的腋窝。 特么的，此人的横练功夫这么牛掰的吗，连腋窝处的肌肉都是坚硬如铁，她并拢手指发力，在腋窝那里抠啊抠，抠啊抠。 我去，这个人不怕痒！ 她敏捷地换了招数，抬脚往他胯*下踹，他手上用力，将于佳敏往前方一推，顺手在她脚踝上一抓一带。按照常理，这时候女孩会朝后跌倒，他伸手往后腰一捞，就变成了电视剧里英雄救美的经典动作了。 男人深情地看着差点跌倒的女人，女人满含娇羞小拳拳捶他胸口，说，你坏你坏你坏坏坏。 现实并非如此。 这个姑娘招数离奇诡谲，借着他握住她脚踝的力，发力腾空身体旋转带起另一条腿，脚上带着疾风朝着他的面门踢将过来。 这种招数，太变态了。 既不符合人体工体力学，也不符合地心引力学说。 他只好另一手悬腕反掌接了她这招，两手同时推出。她便华丽丽被飞摔出去。摔出去的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大马趴或者狗吃屎，而是触地之时单手在地上一撑，蝴蝶翻飞着翅膀那般翻身站定，从容不迫，姿态翩然，眉头一皱，脆生生道：“我们又没做坏事，凭什么抓我们回去？” 此时不知道谁打开了满室的大灯。 一束射灯的白色光束恰恰好打到她身上。 江破阵这才惊讶地发现她长得很——奇怪。 身高一米六*四*一米六五的样子，因为穿的黑色修身衣裤，显得瘦而矫健。一头黑色长发有些蓬乱，胡乱在脑袋上窝了个发髻，前额和耳后几缕碎发乱得肆意而张扬。 眉毛不甚浓，是现代都市女子很少见的斜飞但不入鬓的眉型，眼睫毛野蛮生长浓密杂乱，虽然很长但也不是每根都翘，看上去旁逸斜出乱七八糟的。眼角微微下弯，生着气不说话时眉梢眼角自带些许蠢萌和些许妩媚，一双眼睛黑亮是深沉像水的，瞪着人的时候有些讥诮和锋利。 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 小李赶紧救场，笑着跟她解释，“不是抓你们两个回去，是跟我们回队里协助调查，做一下笔录就可以了。” 琅琊市禁毒支队。 奇怪的是，回到队里后，她非常沉静配合，像是二进宫三进宫的人那样有经验，问一句说一句，多余的一句不说。 江破阵看了看名字那一栏写的“唐一千”。 不仅长得奇怪，名字也奇怪。 小李看上去对她很有意思，不停问她一些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比如，“身手不错，师从何处”，“他手里有枪，如果打中你可就小命没了，你当时怎么想的”之类的。 她的回答也是寥寥几个字，“无门无派”“当时什么都没想”。 “万一你那一‘扑’没成功呢？”小李有点儿穷追不舍。 她冷淡而沉静地接过话头说，“我绝不可能失手。” 看着惊讶的他又补充一句，“我从不做我拿不准的事。” 从这里经过的一位警察同志听到了这句，额外多看了一眼，笑着摇头对不远处的江破阵说，“你听听现在的小孩，可真狂呀，动不动就喜欢放狠话。” 第9页 李长澜替她说话，“这位小唐同学是真有本事的，她可是救了我们江队一命，是咱们这次行动的大功臣。” 那位警察一边用保温杯冲咖啡一边说，“这是没出什么事儿，这样是有什么意外，行动过程中伤害到了人民群众，上头一恼，江队估计这辈子就别在局里混了。” “也对。”李长澜跟着笑，“幸好这次小唐同学好好的。” 那警察拿着保温杯走到江破阵面前，下巴指了指唐一千，“老大，打算怎么报答人家小姑娘。” 另一边一个兴奋的声音破空而来，“那还用说，申请嘉奖呗。” 旁边一个高亢的声音朗声笑着，“嘉奖怎么够，人家小姑娘救的可是江队一条命，这要搁古代，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整个办公室顿时都笑起来，一时间大家疲惫紧张的状态松弛了不少。 抱着保温杯的警察瞧了眼唐一千，看她的神色是波澜不惊的，可耳廓慢慢变得绯红，拍了拍江破阵的肩，低声说，“老大，这小姑娘长得很不赖……” 下一秒江破阵慢慢抬起眼皮,淡淡地说，“你很闲是吗？再这么墨迹今晚我看就在这里通宵得了！”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那警察也连忙溜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果真要通宵。 不一会盒饭送到了。 于佳敏打开了好几盒看了看菜品，没一个爱吃的，便只取了一份紫菜蛋花例汤喝着。 唐一千看她一副闺阁大小姐的调性，小口小口的，小指还卷曲翘起，低声问，“又看上谁了？” 于佳敏羞赧一笑，“老娘正在想追他的策略。” 唐一千环视一圈，“这男人被你看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于佳敏压着更低的嗓子说，“你懂个屁，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上的时候是真的爽，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就这么点儿事，早看明白早登极乐。” 食指之间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了你也不明白，小处*女。” 最后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唐一千听得心慌，十分警惕，做贼似的四下睃视，视线堪堪停留在刚刚走过来的一双阿迪运动鞋上。 视线上移，腿。再上移，还是腿。再上移……这一处非礼勿视。 他在她面前，站住不动了。 她连忙低下头，猛地扒了一口米饭，下一秒就好死不死被呛到，她捂住嘴咳嗽到满脸打了鸡血一般红。 于佳敏啪啪拍着后背给顺着气，“我就说你是个小处*女，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这才看见面前的人，秒变小鹌鹑，声音也特婉约，“哎哟，是江队呀。” 江破阵手里有两瓶冰红茶，见状连忙开了其中一瓶给了唐一千，“喝两口压一压。” 于佳敏十分自觉接过另一瓶，“谢谢江队，江队有心了，江队真是……” “闭嘴。”江破阵眉头微蹙，揉着太阳穴，“吵死。” 转身走了。 于佳敏吃了瘪，却一丁点儿也不生气，双手捧住脸颊，精分上身，跺脚捂脸撒娇娇，“好酷好酷，这位小哥哥就是我的菜，快到我的碗里来。” 唐一千对于佳敏的尿性习以为常，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盒饭，又把属于于佳敏的那一份也拿过来吃了。 “你是猪吗，能不能矜持一点。”于佳敏悄悄指了指李长澜，“那个警察小哥哥对你可是很有意思，你悠着点形象搞不好就能脱单了。” “……可是我真饿了。”唐一千扫过李长澜，眼角的余光刚刚好能看见江破阵。他正抱着一叠资料跟一个女警说着什么，那个女警又紧张害怕又兴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样外形条件的男人，在琅琊市属于人尖里的人尖，定是十分抢手的。 唐一千说不出哪里憋闷，便取了一次性杯子接了饮水机的冷水，连着喝了四五杯。 于佳敏看着她喝水的动静，跟头驴似的，咕咚咕咚，声音特别大。又看了眼被这动静惊到目瞪口呆的李长澜，自言自语道，“乡巴佬脱单，费他娘的喘了。” 凌晨时分，小李决定送她们回去。 江破阵看着资料上写着“琅琊大学心理学系大二”，便说：“给他们开一间咱们局招待所标间吧，这么晚了，大学的寝室早就关门了。” 唐一千看了他一眼。 面冷心热的队长。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叫了一声，“唐一千？” 她站住，回过头。 他的声音喊她的名字,不晓得为何,听着格外字正腔圆. 格外,上头. 江破阵快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皱着眉，细细打量她的脸。温热的呼吸，夹杂着烟草味徐徐扑在她的脸上。气息扫过之处，细细的汗毛一根根支棱起来，似乎在争先恐后叫嚣着——浇灌我滋养我！ 背脊不由得绷了起来。 我滴个小心肝肝，这男人长得真特么俊。 尤其是那股子冷冷的很坚毅神情——长这么大，在琅琊市也没见过这样俊逸英挺的男人。 鬼斧神工、刀劈斧削、巧夺天工、出神入化、人神共愤…… 额，有点儿词穷。 唐一千艰难地咽了口空气，心口一阵麻痛，胸腔里那个玩意儿像个躁动的兔子快要撞破胸膛。 原来，心动的感觉，是痛的。 第10页 他的手指在她的额头擦了一下，“怎么流血了？” 那是被高跟鞋的鞋跟砸中的伤口。 叫了队医来。给她剃了一小块头发，处理好伤口，已经凌晨三点钟多。 琅琊市禁毒支队内还是灯火通明，忙碌不休。 唐一千四处搜寻，没有再看到那个人，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失望。她不太想离开这里，如果走了，以后怕是再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那个好市民的嘉奖，不晓得他给不给申请，申请的话，还会见面的吧。 她，是救了他的命吗？ 那能不能要个手机号码？ 他对于佳敏很凶，如果他凶巴巴拒绝自己…… 她不是救了他的命吗？那他好意思对她凶？ 可是,要了电话又怎样呢？他都是队长了，算是事业有成吧，她呢？ 小说里那些一见钟情，要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可她又有什么资本？ 镇上一个同学的姐姐找对象就找了一个城里人，男方父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姐姐过得十分辛苦，委曲求全还是被强迫着离了婚。她姐回到镇上，找了一个搭了大棚养鸭子的男人，倒是过的十分舒坦。 后来同学的妈妈逢人就说，“这找对象啊，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他穿的衣服质感都是极好的，鞋子也是不错的牌子。唐一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三十五块钱淘来的白球鞋，鼻尖瞬间酸了。 其实,她连幻想一下的资本都没有. 只难过了一会，她就释然了。 不是女主角的命数，就别奢望一见钟情的戏码。 那么只能，萍水相逢，后会无期。 第5章 谈判 三十万买断自由身 唐一千正在图书馆备考大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时，被王兰芝一个电话召回仙女镇。她说傅厚朴去世了。 傅厚朴是唐一千的爷爷，把她养大的爷爷。 仙女镇离琅琊市并不远，城乡客运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双脚刚刚踏进院门，没有发现任何白事的痕迹。 娘了个腿的，难道王兰芝这个老娘们儿摆阵诈她？ 一个月前，唐一千刚刚回来看过老人家，那时候他身体还健朗的很，且还神秘兮兮展示了一个存折给她看，说里面是他这一辈子攒下的钱，用来给她支付接下来两年大学学费和准备的一点儿嫁妆钱。 那时候她说，等自己毕业找到工作安顿好了，就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去安享晚年。而爷爷说，自己的身体好的很，可以做她的大后方，她去上班时，他会给她做好饭，让她能吃得舒服。还畅想着，将来等她结了婚，他要给带小孙子…… 正想着，二楼窗口傅一宁推开窗子对她喊：“快走！千儿快走！” 脑子一阵灵光闪过。 糟了！还真是着了王兰芝的道儿！ 刚要回头拔腿跑，只听见一阵风声，王兰芝恶狠狠的脸庞和一个棍影映入眼帘，她闪身避过，反手甩了这个女人一个巴掌。 吃痛的王兰芝对她身后喊：“还愣着干什么，抓她啊！” 不知何时身后竟有四个强壮的男人，他们看着脸生，不像仙女镇的人。四个人也是苦力出身，一身蛮力，黄牛一样闷着头冲过来。 傅一宁站在窗口，看着瘦而矫健的女孩如泥鳅一样在几个人中间滑来钻去，五个人围不住她。最后，王兰芝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喊着什么，往她脸上一扬，不一会女孩就晃了晃脑袋倒下了。 他顿时焦急，一抹额头全是汗水，一时恨极了自己，拿拳头狠狠锤那条干瘪的左腿。 唐一千醒来的时候，先是觉得头痛欲裂。 真没想到王兰芝这么下作，竟然用迷药粉！ 这是仙女镇卫生所的那位大脚刘医生自己研发的，她也知道怎么配制，用来防身很好用，可用来伤人，就太不上道儿。 臭烘烘的味道钻进鼻子，是牛粪。 放眼四下一看，果然是在后山牛棚。 爷爷多年前喂过一头奶牛。唐一千婴儿时，瘦小一团，不好养活，他便卖了老宅后牵了一头奶牛回来，挤了奶处理好温了给她喝。 老宅卖掉后，王兰芝站在镇子的水塔上，骂了三天三夜才作罢，并发誓绝不为他养老送终。 爷爷没了房子，便在后山深处盖了两间石屋，搭了牛棚，住了这许多年。 她稍微大一些时，奶牛被王兰芝偷偷牵走卖掉了，这个牛棚就被爷爷用来养笨鸡了。 爷爷的收入不错，虽不算富裕，唐一千从小在吃食上面也没有受过太多苦楚。 嘴里塞了一块黑乎乎的破布，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脚脚踝处也被紧紧绑了，用的是半粗的麻绳。 这些以前王兰芝常用的伎俩，根本难不倒她。找了牛棚一块尖锐呲出的石头，她开始用力来回磨手上的麻绳。 不晓的磨了多久，眼看着太阳落山，天色暗下来，手上的麻绳终于断裂，她先撕掉口中的破布，活动了一下上颚和下颌骨，三步五除二就解开了脚上的麻绳。 刚从牛棚的墙上跳下来，赫然看见拄着拐杖艰难挪步上山的傅一宁。他手里拿了两个无纺布的小包，虽然不大，却让他举步维艰。 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 唐一千冷冷地说：“如果你现在大声喊人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阻止我。” 第11页 傅一宁像是受到了伤害，气息凝滞了一刹那，才将手里两个布包往前一推，“这里是吃的和一点儿钱，你快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接过来打开，一个袋子是些零碎的钱，最大的一百，最小的一毛。她的心瞬间像是被石子打中似的疼。 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尚且温热的馒头。她大口大口吃着，含糊地问：“爷爷呢？” “爷爷没事，被接去了临县给掌一个三天流水席。” 她放下心来，费力咽下一口馒头，“为什么救我？” “你别问了，”他来拉她的手，“你快走吧，妈找了好多族亲，不打算让你回学校上学了。” 她不动声色甩开他的手，“她想干嘛？现在是21世纪了，她难道想私下圈禁人身自由，她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傅一宁低着头，有些艰难地说：“妈……她想让你跟我圆房，她觉得如果等你毕业后一定会跑得远远的，让我们找不到，所以她现在不打算让你继续上学了，要找人看着你，直到你怀了孩子，生下娃儿再说。” 唐一千冷哼一声，“你也愿意的吧，我亲爱的哥哥。” 傅一宁微不可见扫了一眼自己的腿，声音更低了，“我自知配不上你，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 她哼了更大的一声，咬牙切齿说：“你没有？两年前我高考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错过语文的考试？” 错过了语文考试，自己的成绩才差到只能报考琅琊大学这个三线城市的大学。 傅一宁刚要说话，山下传来脚步声，伴随着王兰芝尖利的声音：“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果然偷跑出来放她，这个没良心的，你老娘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兔崽子！” 傅一宁急了，推搡她，“你快走！从后山的小路走，你脚程快，她追不上你的。你走，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他踉跄着推她，却又不太敢碰她的身体，一时为难又焦急。 “我不走，我还想安安稳稳把学上完。”她冷冷看着山下的一群人，“即便我跑了，你觉得她会放过我？她会拉着条幅躺在琅琊大学门口，不把我败坏到满城皆知，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傅一宁看到她将包裹塞回自己手中，几步跳到一块凸起的大石上，淡然地俯视着下面正在顺着山路往上爬的人，笃定地说：“我要跟王兰芝谈判。” 仙女镇芝兰玉树炒鸡店阁楼。 十五岁的傅一静吹着泡泡糖溜达过来，神秘兮兮想偷听，又听不分明，“切”一声摇摇头，“姐鬼主意最多，咱妈可别让她忽悠了。” 傅一宁看着她穿的牛仔短裤，短到几乎快露出内裤，小吊带仅能盖住干巴巴的胸，肚脐上的天使纹身大而刺眼，颇为头痛地说，“小静你别掺和这些事，快去看书。” 她白了他一眼，“咱妈说了，女孩子读书浪费钱又没什么卵用，早晚都要嫁人生孩子，我已经停学了，把我那帮讨厌的初三老师炒鱿鱼了！你不知道拿书拍那个老女人的脸时，她都快气哭了，真特么爽！”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傅一宁嘴唇上，“别再说了哥，你再说我就把你偷偷藏私房钱的事告诉咱妈。” 傅一宁并不知道她们是如何谈判的。不到一个小时，唐一千就从容不迫离开，临走前还把傅一静歪戴的棒球帽扶正。 王兰芝走出门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小贱蹄子说的对，有了三十万，什么样听话好生养的姑娘找不到，还不用担心逃跑。 她太精明，胆子又大，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打小就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即便使了手段把她留下，也不见得能对他好，强迫这个小贱蹄子嫁给自己儿子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 看着眼前仪表堂堂的儿子，再看看那条干瘪的腿，心里叹口气。 又看着自己娇养大的女儿，穿的这骚气冲天的死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拧着她的耳朵，“明天你就给我去琅琊上班去，你玲姐说了，现在集体宿舍还有一个床位，去晚了床位就没了。天天跟那帮痞子一起鬼滚，能混出一个卵球来吗？你个赔钱货……” 傅一宁心里算了一笔账，三十万，她毕业后找一份工作一个月三千块左右，除去基本生活所需，省吃俭用要攒二十年才能攒够三十万，她宁愿自己辛苦二十年，都不肯嫁给自己。 虽然早知道结果，可还是很难过。 只是，唐一千从小就不是池中物，她应该有更广阔的人生。 不是吗？ 从小她就异于常人的聪慧，过耳不忘、过目不忘，成绩断崖式优异到让人嫉妒。 从小丁儿点大就开始跟着爷爷学习厨艺，走街闯北打下手，很早就有自己的小金库，总能发现各种商机赚一笔一笔令人眼热的钱。 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家，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从考上大学后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将她的户口迁移到学校，并把自己身份证姓名由傅一千改成唐一千时，他就知道，她是下定决心跟这个家撇清关系。 唐一千考入琅琊大学那一年，爷爷将一个婴儿的粉色绸缎面婴儿裹被拿给她看，里面有一个跟成□□头般大小的正方体铜盒子，有些老旧，像是拼接镶嵌在一起的，但是打不开也看不出什么玄机。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发黄的纸写了她的生辰八字，还写了三个字：唐宁珈。 第12页 傅一宁见过那张纸，唐和宁珈中间留了好大一个空白，看上像在表明是一个姓唐的男人和一个叫宁珈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偷偷把这些东西给了她，让王兰芝大发雷霆，跑到爷爷的两间石头屋子旁骂了好几天才消气。 第6章 荡平事务所 小虎妞的标签贴上了！ 琅琊市城中村附近。 某银行自动存取款机。长长的队伍。 “小哥哥，你是要存钱对吗？”一位十二三岁的可爱小姑娘，回过头对一个神色呆滞的青年男人说。 “对。”小姑娘笑得甜美，男人还沉浸在出门前的岛国动作片里，刹那间现实和片子傻傻分不清楚。 “我刚好要取钱，小哥哥你要存多少？”这声音，真是要了老命了，没开始变声，带着小奶音，令人骨酥。 “……五千。”男人年轻的、布满青春痘的脸上泛着红润。她搭讪我！这个小美人儿搭讪我！瞬间对自己的自信爆棚起来。 “我刚好要取五千，你看这样行吗，反正你也要存我也要取，你直接把五千给我，这样我们都不用排队了，你也省事我也省事你看行吗？” 男人从怀里掏钱的动作，就像抽剑。唰一下子，仿若带着音效和光效，“太可了！” 二十多年人生，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潇洒过。 交易迅速完成，女孩对男生甜甜一笑，男生顿时像喝了三十年桃花陈酿，乐得晕头转向。 身后中年男人带着幸灾乐祸拍拍他，“小伙子，你让人哄了。” “啥？” 另一个排队的大妈提醒，“你存折上的存款总数多五千了吗？” 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儿回过头，“你品，你细品。” 青春痘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如遭棒击，拔腿去追。 可人海茫茫，哪还有踪迹？ 捶胸顿足，哇哇大叫，如同被抢了香蕉的猴。 身旁人喊：“在那儿，有人去追她了。” 只见一个快如闪电，脚下似有弹簧的身影朝着城中村方向追去。 对过往电动车自行车小推车躲闪自如，腾空跳起时腿如鹰爪般收起，细长双臂展开如滑翔的翼。 城中村或高或矮的摊位，如过平地。前面女孩子掀翻了案几，扔起了果蔬，她尽数接住放回原处，速度极快，并未耽搁过多时间。 一辆黑色桑塔纳不紧不慢跟着。 “身手真好，这是传说中的轻功？还是跑酷？如果分局的杨争先在，不知道两个人能否分出高下。”李长澜的声音像见到偶像的小粉丝，因兴奋抖得厉害。 “论速度，杨争先不是对手，论体能……”江破阵将手臂伸出窗外，弹了一下烟灰，踩了刹车，等一个佝偻的老奶奶过路，陡然转了话题，“我记得小麻雀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是的江队，小麻雀帮麻鬼佬带货被关进少管所半年多，这才刚放出来，看样子又整事儿，遇上‘虎妞’了。” “虎妞？” “你不知道，上次她在千钧一刻去扑张志远，那个不怕死又有魄力的劲儿，队里都说太虎了，背后都叫她虎妞。” 江破阵动了动唇角，算是笑了。 前面那道身影已经轻身跃上城中村这一排排破旧的但排列紧密的平房，墙头上有些养了花草放了花盆，有的挂着鸟笼，她落脚精准，不曾踏入花盆或者踢了鸟笼，即便跳上灰瓦的屋顶，也不见瓦片被踩落。 “要不我去帮帮她吧，别让小麻雀跑了，她从小就住在这一片，熟着呢。”李长澜说。 “不用，”江破阵的眼睛没有离开那道上下翻飞的身影，“她没用全力。” 像是猫捉老鼠，先把玩一番。 也像是在溜小麻雀，等她体力耗尽。 城中村闲人多，纷纷停下来仰头注目，大都是诧异又兴奋的，这样可以“飞檐走壁”的人，只在电视里看过。 死胡同，四下无人，小麻雀弯腰捂肚喘气，龇牙咧嘴哈气如狗，还不忘踢前面的墙一脚，“妈的这里什么时候堵上了？” 她的肺泡快炸裂，浑身汗水。对面这个一身黑T黑裤的少女，也仅仅是面颊微红，嘴凹成酒瓶口的样子对她吹了一声口哨。 慢慢逼近，唐一千看着面前的女孩也不过十二三岁，头发剪得很短很短，个子小脸小眼睛大，此时双眼沮丧气恼但不恐惧。 “小小年纪不学好。”唐一千把她怀里的布兜扯下来，打开清点，“你知不知道这是诈骗？要坐牢的。” 小麻雀看着那袋子钱，其实很是心疼，神情却表现出满不在乎，“成王败寇，我跑不过你，随你怎么说。” “你做这事你爸妈知道吗，他们得多失望。”唐一千清点完毕，把袋子口挽了个扣，“看你年纪小，这次不打你，下次抓住让你爸妈打断你的腿。” 小麻雀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爸妈早死了，现在天王老子也管不到我，你管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今天落在你手里了，最好别放我走，将来你落在我手里，我可不会饶了你。” “小屁孩不大，嘴挺硬，”唐一千扇了她的后脑勺一巴掌，“在这个地界，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打你一顿你白挨，这个时候要学会示弱求饶知道吗？”说着又扇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疼疼。”小麻雀捂着头躲。 第13页 唐一千与她离得近，清晰听到她肚子发出很响的叫声。 已经两整天没吃东西了，这两天只得手了一个钱夹子，打开一看除了证件就只有五块钱，还缺了角，不一定花得出去，只好骂声“倒霉”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 “饿了？”唐一千笑问，“缺钱啊？” “屁话，”小麻雀十分嫌恶地翻了个白眼，“不缺钱谁干这缺德事。” 唐一千看着手里这袋子钱想了几秒，“也对。” 江破阵和小李在拐角隐蔽处看过去，只看见这一幕。唐一千从那个布袋里拿了一千，数了数给了小麻雀，小麻雀咧着嘴笑说，“姐姐，二八开啊。” 唐一千装腔作势，扇了她脑袋一巴掌。小麻雀亲了那钱一口，说着吃饭去喽，就溜了。唐一千将那个布包装进自己斜肩的帆布包最里层，顺手拍了拍。 “这是什么操作。”李长澜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这四千自己眯下了？” 江破阵点点头，眉头微蹙，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2010年6月。 大二下学期即将结束，暑假即将来临。 唐一千是在琅琊都市报的招聘栏看到信息的。 ——招聘做饭阿姨。 每个月工作十到十五天，且只做晚餐加简单的保洁，条件苛刻，报酬很诱人。 按照电话号码打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唐一千便将此事丢在脑后，在寝室换了干净的衣服骑着哐啷哐啷响的自行车，按着地址去琅琊荡平事务所面试。 荡平事务所的招募信息贴在琅琊大学的公告栏里，由于篇幅过小，在一众乱七八糟的张贴中，差一点被她忽略。 招聘项目助理：会聊天，懂点心理学，时间弹性，按项目结算，月入2000起，上不封顶。 要求很奇怪，像是某种特殊行业。但让她觉得很有意思的是，做这份告示的人仿佛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所以在最下面一行留了几个字：合法经营，拒绝黄赌毒！！！ 目前她已经有一个家教，每周两次辅导一次一个半小时，还有一份兼职夜间促销的工作，可还是远远不够。 三十万！ 这个数目说出来连自己都吓一跳，王兰芝更是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把这个老女人当时吓懵逼了，怎么可能谈妥？虽然遥不可及，可那是她买断自由的钱，只要努力，总有办法。 琅琊市老城区，与城中村搭界，却没有明确的分界线，看上去无缝连接，没什么界限和过渡，一样的老旧，一样的破穷。 一排排古老的两层小楼带小院，红墙黑瓦绿树黄花，视线朝上看风景甚好，朝下看，污水横流，老鼠大摇大摆背着手过街。 拿着纸条来回走了好几遍，最终在一丛湘妃竹的后面看到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石牌，上面用仿宋体雕刻写着：荡平事务所。 定睛细看，还有一行小字：荡平天下不平事！！！ 这人，那么爱用感叹号，是不是有点儿狂躁。 顶着鸡窝头的蔡广州在二楼的露台上，正在练习八段锦，忽然就看到一个束着马尾穿着白T恤的小姑娘对着门牌笑得咯咯出声，便连忙三步并两步窜下客厅，“快快快，来活儿了来活儿了！” 面试太快了。 没有问任何问题。 还没开始就基本结束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短发女孩子，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打量她几圈后，挥挥手说，“走吧走吧，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旁边那个顶着鸡窝头的眼镜男，看着短发女孩子的脸色，几次欲言又止。 不符合就滚蛋呗。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不留恋。 唐一千就滚了。 还没滚出院门，就看见远处一辆破旧的昌河车开得飞快，在门口处戛然而止，车上跳下一个牛仔短裤白T恤的男人，快跑进院子，大喊着：“大熊！亢亢！快快快，抄家伙！” 昌河车子后面紧跟着好几辆黑色别克七座子弹头，车未停稳车门就大开，跳下一群手持木棍的非主流风格男人。 这帮人—— 破洞裤子沙滩鞋，五彩斑斓大纹身，嘴里嚼着泡泡糖，棍子定是要横背在脖子后面，偏偏不好好走路，边走边抖腿，像是身体里自带BGM，踩着什么摇滚乐的鼓点。 有一个领头的头发烫成凤梨状，用发胶高高固定，他将木棍抗在肩膀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啐了一口，“姓安的，你小子今天不把钱还我，就别怪你勇哥我不客气。” 安清澈手里拿了一个锅铲，身体藏在比他矮半头的短发女孩后面，挥舞一下锅铲，探出头说完一句话又缩回去，“都跟你说了多少遍，落棋无悔，那钱是我应得的，你没有权利再要回去。” 短发女孩目光炯炯，做了一个格斗预备手势，拇指擦了下鼻尖，牛逼哄哄地说，“老大，别废话，老娘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安清澈哆哆嗦嗦，小声问：“这么多人，你有把握吗？” 短发女孩咬着牙一跺脚说：“没有！” “……？！” 第7章 见面的打开方式不对 情场上所向披靡的…… “但是我有把握先把这个凤梨头打残！” 安清澈秒怂，“那、那、那还是别打了，坐下来谈谈吧，打残了如果赔偿医疗费不合算。” 短发女孩从善如流，“那好，不打了，坐下来谈谈。” 第14页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那啥一样的队友。 话音刚落，顶着鸡窝头的队友蔡广州拿着一把菜刀从客厅里冲出来，一个人的叫喊声如千军万马的气势，这时那一帮蠢蠢欲动的非主流见状也大声喊着迎了上去。 就这样打成一片。 安清澈吓得第一时间哧溜躲回客厅关好门。 鸡窝头被打倒在地，短发女孩的跆拳道学艺不精，不能一人打多人，虽然看上去招式不错，可是力量不足，勉强能够自保。 她快哭了，声嘶力竭喊：“老大，快报警，要不然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凤梨头打了个手势，有几个人跟着他冲到客厅门外，开始撞门。 门里面传出安清澈惊恐的大叫。 唐一千站在门口，看着这精彩纷呈的一幕，想了一瞬，转身就走。 短发女孩喊，“你你你，那个同学，快帮忙报警！” 唐一千下意识看了看攥在自己手心的手机，凤梨头瞧见了，指挥三四个杀马特来阻止她。 接着，在场的每个人和小伙伴都惊呆了。 她似乎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出手走向，轻松腾挪间，就摆脱了纠缠。 看上去像一个博士研究生做小学一年级的算术题一样轻松绰绰。 凤梨头挠了挠鼻孔，咽了口唾沫，又指挥更多的杀马特来围堵她。 这会人就多了，在不伤人的状况下，逃脱没那么顺利。 她四下扫视一圈，攀着墙边一棵杨树，几下就窜到墙头上。顺手从墙头抄起一块砖头，往自己手心里拍了拍，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他们，你们的破事我不管，但是惹我的话，我手里的砖头可不长眼。” 几个杀马特还沉浸在“她是怎么上去的”这样的困惑中，一时仰着头看楞了。 此时安清澈已被几个人从门里面捉了出来，双手反别在后背，被押解似的，垂头丧气，欲哭无泪。 凤梨头让一群人停了手。 鸡窝头蔡广州眼睛四周青紫，嘴角血迹流到脖子，站立不稳，干脆坐在地上。 两伙人又陷入磨牙般的争吵。 唐一千觉得无聊，扔了砖头，轻轻一纵，跃下墙头，拍拍手准备走人。 “好流弊。”一个杀马特讲话有些广东口音，由衷赞叹，并问，“这小美铝谁？” 鸡窝头：“来面试的，我们没要，她跟我们没关系。” 还算有良心。 安清澈：“喂喂，等等，那个女的，你被录取了！” 说着使劲对她递眼色，希望她帮忙报警。 唐一千继续走，没回头，所以没看见他递的眼色。 安清澈在身后喊：“别走别走，给你五百！哎哟疼！” 凤梨头对着他的脸打了一巴掌，示意一个杀马特去关门。一个腿脚快的杀马特飞奔去把铁门咔咔关上，看着还没走到门口的唐一千得意的咧着嘴笑。 遗憾的是，这个笑连一秒都没撑住。在这一秒的后半秒，他就被撂倒在地。在他的惨叫声中，门被打开了，她闪身出门。 速度又快又利索，犹如快刀斩乱麻。 天空中飘满杀马特们连迭声的“我靠”。 安清澈高声喊：“一千！” 唐一千停住脚步。 生物课上老师讲“条件反射”就是这个意思。 此一千非彼一千。 安清澈一看“一千”有门，咬咬牙说：“给你一千块，快留下来帮我们。” 她回过头，想了三秒，伸出两个指头，“两千。” 若干年后安清澈回忆这一刻的时候，心中不太理解，为什么当时对这个女孩是产生了莫名的信任。后来听了一节成功学的洗脑培训，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敢于坐地起价。 安清澈在脑子里权衡了一下形势，算了算盈亏，咬牙同意了。 派出所民警来的时候，所有的杀马特们手脚已经被鞋带绑的明明白白。 安清澈始终不太相信，瘦瘦的女孩是怎样溜弯一样，把这帮人溜到精疲力竭，并一个个卸了人家胳膊，并用鞋带把他们绑成一张人网。 民警来时，她也不逃，举起双手说愿意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辖区派出所。 他们来了几十口子，还有另外一处大乱斗也是几十个人，大厅闹哄哄，乌泱泱，又吵又闷热。 派出所门口的小便利店生意不错，饮料一提一提往外卖。 安清澈躲在厕所打电话。 唐一千搞来一个超级大的塑料袋捡起了瓶瓶罐罐，算计着这些能卖几个钱。 小钱也是钱，苍蝇腿也是肉。 江破阵途径辖区派出所顺路取一份资料，在闹哄哄的大厅看见安静地坐在排椅上等待的唐一千。 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脑后的马尾巴有些散乱，手里拎了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很多被踩扁了的矿泉水瓶易拉罐瓶。 大厅里有个男人刚好喝光了一瓶可乐，她小声询问后接过来，将那个易拉罐放在地上一脚踩扁，装进自己的透明塑料袋。 一抬头看见他。 怎么有这样的男人？ 那眉眼，那脸蛋儿，那身杆子—— 小心脏和小心肝又开始小范围痉挛。 口腔不自觉流出好多口水。 像看到自己最爱吃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第15页 拿根锥子钻透颅骨，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神奇的条件反射。 江破阵琐事缠身，不打算浪费时间寒暄，所以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回应，不露痕迹挪回自己的目光，走出了派出所。 她为了打招呼准备的微笑和扬起的手，才刚刚起范儿，他的人已经没了踪迹。 只好顺势揉了揉自己腮帮子。 只要我脸皮够厚，尴尬它就追不上我。 嗯。他只是没看见她。 毕竟是救命恩人，看见了还能不打个招呼？ 嗯。他看见她了，可能她长得太大众脸，他没认出来。 还是想替他说话。 他这样帅到惨绝人寰的男人，凭什么要记住她的长相？ 好吧，承认了。 他认出她了。 只是不想搭理她。 凭什么要搭理她？ 因为她是他救命恩人？ 以他的能耐，那一刻自己即便不扑出去，他自然也是有法子脱身的。 救命恩人，只是谦辞。 别太往心里去。 身边又有一个人喝光了一瓶纯净水，晃着空瓶眼神询问她要不要。 瓶子接过来，徒手捏成了饼饼。 算了。 她反复对自己说，算了。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说不定他英年早婚了。 即便没婚，那也有女友了吧。如果没有女朋友，那么有意向做他女朋友的女人，怕是要从仙女镇排到琅琊市。 她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那一大袋子踩扁的易拉罐和捏扁的矿泉水瓶，悲哀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即便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江破阵也不会看上一个捡破烂卖钱的女人。 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 人生不能想，一想就流泪。 下午安清澈的妈妈跟派出所的一干人等寒暄完毕，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数落得狗血喷头，接着坐着那辆森黑的奔驰走了。 他坐在派出所门外的路牙石上，颠了颠妈妈临走时留下的信封。最少有两万，够撑一阵子的。 他嘿嘿直乐，取出一小叠，数了好几遍，确认是两千，“给。” 他给得很痛快，表达了感谢，并礼貌性地提出，“要不，请你吃个饭？” “好。”她饿坏了。 安清澈：“……” 他只是，出于礼貌好伐。 有点后悔，怕她宰自己一顿， 她指着对面：“就这家吧。” 云南过桥米线。 最贵的米线不过十五块钱。她只要了一碗，吃的很快，把汤汁喝了个精光，丝毫不像他认识的一些女孩子们，要在他面前表现的矜持还要有餐桌礼仪。 他对她产生了一丝怪异的兴趣。 唐一千看着对面这个男人，二十郎当岁，长得很有特点——换句洋气的话叫做有辨识度。 他的脸颊很圆很大，像是上帝给他造完了五官后又额外在脸上按了两个脸颊，这两个脸颊红红的，类似于高原红。 倒是穿衣比较简单质感不错，给他补了几分。 他此刻正探究地看着她，并说：“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现在的女生像你这样会功夫的不常见。” “功夫？”唐一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狗屁。” 璞—— 这脏话说的。 安清澈吐出一口老汤。 这个女的，有意思。 他摆出一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姿势，将手支在下巴上瞧着她。 这个动作，怎么说呢？英俊的大帅比做起来就是哪眼看哪眼呲呲冒火星子。可是长着俩红红大圆脸颊的男人做起来，就有点……想让人拿个镜子放在他面前给他照照。 很想发自肺腑说一句——你自己长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吗。 或者发自肺腑说另外一句——你难道不能撒泡尿照照吗？ 唐一千用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口白水，太烫，舌尖一痛，莫名烦躁，“别看我，我对你没有兴趣，最讨厌你这种又怂又弱自以为是又矫揉造作的男人。” 安清澈人生头一次被这样直接怼。简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口老血差点把自己噎死。 作为一个情场上所向披靡的安家四少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哆嗦着指天发誓，“我安清澈一定穷尽一生之力追求你！如果违背……” 他仔细斟酌了下，才信誓旦旦说：“三天不吃肉。” 她：“……” 第8章 安家俩奇葩 企业底线：在法律的边缘疯…… 安清澈口中的“追”，是先从把唐一千留在自己事务所开始的。 他开出了一个等于之前两倍的薪资条件，简直戳中了唐一千的软肋。 当他说出“四千”一个月的时候，唐一千觉得他一点儿也不讨人厌了。发觉他一点儿都不丑，他只是帅的不明显。 短发女孩叫冯亢亢，此刻她正在面试一个文弱男生。 指着墙上一张KT板，“认可我们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吗？” 男生小声念出来：“企业愿景：荡平天下不平事。企业底线：在法律的边缘疯狂的试探，不过线，不逾矩。” 五脏六腑都在狂笑。 男生艰难地绷起脸，点点头：“认同。” 第16页 “会做饭吗？” “会……会做几个家常菜，会煮面条。” 冯亢亢一拍大腿：“恭喜你赵路，你被录取了！” 蔡广州很不满意，“我还没面一下呢？” 冯亢亢说：“别跟我抢，这个人我要了，以后我就是他师父，我亲自来带他！”说完朝蔡广州抛了一个媚眼，由于不太熟练，看上去像翻了个白眼。 蔡广州举手投降。 男生擦了擦汗，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我能拒绝吗？” “啥？” “我能拒绝这份工作吗？”男生更小的声音说。 冯亢亢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男生接着就哭了，抓起来背包捂着脸跑走了。 冯亢亢跌坐在沙发里，“奶奶个腿儿的，找个能做饭的怎么这么难，附近的盒饭和外卖吃到吐。” 唐一千灵机一动，跟安清澈商议，如果她把这个做饭的工作接过来，可不可以把这一人的薪水加到她身上。 安清澈有点儿不太情愿，他觉得四千一个月，已经不少了，可是碍于自己夸下海口追她，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装模作样让她烧顿饭试试看。 冯亢亢开始也不太乐意，本来对唐一千就不太喜欢，总觉得她一来就抢了自己众星捧月的地位，现在看她的身手比自己好，又深得老大宠爱，更是嫉妒不已。 可是在吃完唐一千准备的简单晚餐四菜一汤后，冯亢亢秒变唐一千的小迷妹。 “西红柿炒鸡蛋怎么可以做的这样好吃？蘑菇青菜汤成了我人生最爱啦！” 蔡广州说：“你刚才不是说炒茭白是你的人生最爱吗？” 冯亢亢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不可以在流动的时间内只有一个最爱。” 逻辑满分。 蔡广州张着嘴，无言以对。 这一栋两层的小楼，装修很是原生态，用的元素为水泥、铁质与深色原木组合成的家具和办公用品，但是有说不出的舒适。（多年后才知道那是非常流行的工业Loft风格） 整个事务所就三个人，目前工作方向模糊。三个人在吹牛的时候，唐一千隐约听到“抓小三”“打渣男”之类的字眼。 大体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六月的天，室外温度35度，室内客厅老式的立式空调已经调到18度，可这空调只打雷不下雨，只喘气不干活，如勃*起*不*坚一般心有余而力不足，无法将温度从28度再降下去一丝一毫。 冯亢亢嚷着，“老大，如果你换一台新空调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炖了吃吗？”安清澈用两个手指夹起她的脸颊扯了扯，“太瘦，没什么肉可炖。” 蔡广州连忙对着她被捏处又是吹又是揉，“那就养肥了再吃。” 冯亢亢踹他一脚。 她与安清澈是高中同学，在琅琊大学法律系念大四，跆拳道爱好者，最希望成为女侠。 蔡广州，琅琊大学计算机系，大四，梦想成为职业黑客，常年睡不醒睡不着睡不够，黑眼圈浓厚，绰号“蔡熊猫”，简称“大熊”。 此时，安清澈正在硬凹风流倜傥状。 大热的天，穿浮夸的长袖丝质睡衣睡裤，懒洋洋斜靠在沙发上，捏着高脚杯，摇晃着里面猩红色的鲜榨西瓜汁。 煞有介事地抿一口，并发出悠长而又骚气的“嗯”，忽然眉头一皱，“我艹”一声，吐出一粒西瓜籽。 他在琅琊大学管理系念大三，却期待成为柯南和侠探西蒙这样的人，所以改造了自己家多年前一处老旧的房子做工作室，就开始了创业之旅，如今已有两年之久，听说也接了不少活儿，基本都是找小三、讨债、跟踪之类的腌臜单子。 这不影响他们开例会的时候展望未来，做大做强，创立品牌，走向世界，做到上市，去纳斯达克敲钟。 唐一千跟于佳敏分享这个神奇的荡平事务所，于佳敏听完，说了一句“我靠”，咕噜爬起来。 这个激烈的反应令唐一千十分感动，三秒后于佳敏说：“我的钻石项链一定是让浩浩这个王八羔子拿去了，那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只有浩浩进了我的卧室，二十分钟之前我还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了几下，二十分钟后就没了，难不成长了腿飞了？一定是那个王八羔子。” “……” 这跳跃的脑回路。 唐一千“嗷呜”一声躺回被窝。 浩浩是于佳敏后妈生的儿子，今年刚刚六岁。别看年龄小，已经是她后妈的得力助手，绝对是□□级别的，装无辜卖萌下黑手，仿佛身体里有一个重生的灵魂，常常把于佳敏这个千年的妖精逼迫到现出原形。 这天晚上，唐一千在于佳敏震天的磨牙声中艰难入睡，却难得地做了一个美梦。 后山有一泓清泉，泉眼咕嘟咕嘟冒着清澈的水，一个小螃蟹挥舞的两个小钳子横行，她连忙伸手去捉。 她最爱吃烤螃蟹。 放在铁板上烤到焦黄，撒上盐，又酥又脆。 小家伙很狡猾，一溜烟钻进山石的缝隙，只好伸手抠啊抠，一下抠起一块石头，金光倏地从水底射出——用牙齿咬了一口，竟是金子！ 发了！ 哇哈哈哈！ 唐一千用手抠出好多好多金子，正愁不知怎么运回自己的巢穴时，手机铃声响了。 第17页 凌晨1点。号码陌生。王萌萌翻了个身，小雪花烦躁的发出吧唧嘴之声，于佳敏继续磨着牙并同时发出有力的鼾声。 犹豫片刻，还是爬起来到走廊里接了。 “喂！”她语气不善。被搅了赚钱的美梦，总是不太开心的。 “你好，我是安医生，很抱歉，今天连台，刚下手术，不知道这么晚有没有打扰到你，打给你是看到有你的十二个未接提示，担心你有急事，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非常柔弱，说话有气无力的。 “就是想应聘做饭阿姨。”压低声音，跟商议着杀人越货似的。 “好，我把时间和地点短信发到你手机上。” 唐一千还要再说什么，对方嗒挂断电话。 商学院一个女生，大半夜失眠，正靠在走廊的墙上吸烟，看着唐一千的脸，嗤笑一声：“男朋友吧，瞧你那小样，”她就着墙壁捻灭烟头，丢下一句，“真*淫*荡。”飘然回寝室。 唐一千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腮几下，兀自在深夜的走廊的穿堂风中凌乱。 琅琊市第一人民医院家属院区。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唐一千想起看过的一些电影，有些忐忑有些兴奋：会不会是个变*态杀*人狂*魔？ 这次面试，安清澄只要求做一个酸辣土豆丝。他的逻辑是，能把最简单的家常菜做到可口的，一般就不会太差。 打开门时安清澄穿着睡衣，大热的天，厚丝绸，亮银色，走起路来波光闪闪。 窗帘并没有拉开，大白天开着顶灯，制冷效果很好，说不出的冷森压抑。 他睡眼惺忪，脸色难看，瞪着拎着大包小包食材的唐一千，良久才反应过来是半夜约好时间过来试厨艺的人。 半夜打电话时她压低声音说话，安清澄没想到是个瘦瘦的小姑娘。 他不太喜欢小姑娘。 她们容易脸红，容易对着他露出害羞兴奋的表情，容易在他背后发出压低声音的尖叫，容易流着口水说，“哇，肿么这么帅！” 他喜欢老阿姨辈的人，不会有非分之想，对自己来说比较安全。 房子是大三居，墙上到处挂满了小物件，还有很多玻璃展示柜，里面用丝绒或者白色羊毛毡做底，展示着一些项链、手镯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跟杂货店似的琳琅满目。 玄关处最抢眼的是一个埃及法老面具。 唐一千觉得稀奇，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那个色彩艳丽的面具，男人的声音柔弱而冷淡，“别碰，我不喜欢别人乱动我的东西。” 姓安的人本不多，唐一千不禁联想眼前这位安医生和安清澈的关系。 又觉得想多了。 他神色疲倦，态度倨傲，并没有多余的话，询问了唐一千的基本信息并将他带领到厨房位置，便不晓得遁隐到哪儿去了。 虽是简单的菜，也是费了一些心思。安清澄看见餐桌上一盘黄黄绿绿红红的土豆丝，一碗白如细丝的豆腐汤，一盅看上去有枸杞银耳的汤，一块放了不知名青菜的面饼。 刀工确实不错，只是这个姑娘不乖。 他微微翘起兰花指，“我只想要你做一个酸辣土豆丝，”摘了薄薄的白色手套，拿起筷子，再次哼了一声，“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并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安医生，您常常晚班，熬夜伤身，这种汤可以补精气，荠菜的面饼有充足维生素，还可以促进肠道吸收。” 他慢条斯理吃完，用餐巾擦干净嘴巴，看着她，“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坐在我对面。” 唐一千：“……” 吃干抹净，他便下逐客令：“很抱歉唐小姐，请你回去等消息。”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下完逐客令他接了一个电话，立刻笑逐颜开，语气热情温柔……对，是温柔。 达令、亲爱的、想你了、宝贝坏坏、咬你嘤嘤嘤、小拳拳捶你胸口嗯嗯嗯。 身体如蛇，扭来转去，兰花指摆弄着一串珠链，说他买了新的刮胡刀，下次好好刮刮胸毛，扎的人家好痛痛。 叹为观止。 她看呆了。 扣掉电话一回头看见唐一千，瞬间横眉怒目，“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你你，偷听人家打电话，你是坏银，不要脸……” 唐一千吞了口唾沫，咬了一下银牙，将一张超市的购物小票展开，指着最下面的数字说：“安医生，食材一共77块3毛，3毛我不要了，给我77就可以了。您如果有整好的零钱最好了，如果您没有整好的，给我一百，我找给您。” 面试不成，决不能赔本。 安清澄看着她黑亮的眼睛，跟以往他遇到的无知花痴的女人截然不同。她的唇角微微翘起，分明带着讥诮，仿佛把他当成爱赚便宜的小人，骗子。 哇！这种感觉太不爽！他找来钱夹，取出一百人民币，“不用找了。” 她从自己斜跨的帆布包找出一小卷钱，展开，“这是23块。”拍在门口的斗柜上，转身就走。那背影分明在说：“老娘才不稀罕赚你的便宜。” 安清澄觉得自己胃里有一团火，仿佛刚才吃进去的小米辣椒全部燃烧起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声嚷道：“别走！就、就、就你了！” 第18页 第9章 安医生是铁憨憨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 唐一千用了几秒将自己笑容敛去才转过身。 “安医生，如果您用我可以，价钱要另谈，我的学校到您这里要换一次公交，距离不远时间很长，是我接一个兼职家教用时的两倍，但是报酬也没有两倍，您明白的，做饭比家教可辛苦多了。” 这是她瞎扯的，家教的报酬才少的可怜，还要面对女主人防贼一样的眼睛。 显然安清澄被绕进去了。他涨红了脸，半天才呆愣愣说：“好。” 唐一千依旧淡定：“安医生，您需要把您的排班表告诉我，如果临时有变也告诉我，这样最高效率，免得浪费您的金钱和我的时间。还有，安医生，您需要提前把您忌口的东西爱吃的东西提前告知我，还要将菜金预付给我，您放心，我会把每次买的东西做好明细记录报备被您。” 安清澄窒息了一瞬，对面小姑娘两手一摊：“如果您不能接受，那您还是另请高明。” 最后，他乖乖取了两千现金给她，她微微一笑，接过来装进自己帆布斜挎包的最里层，并用手轻轻拍了拍，道了别就走了。 过了好一会，安清澄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看着餐桌上被自己吃光光的盘子。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做菜确实很可口，那种并不放很多佐料的可口。 漱口的时候。他又确认了一件事情：她和其他女孩不同，她对他半点儿意思都没有。 这令他感到十分安全。 唐一千也有同样的感觉。 她已十分确认这位安医生的性取向，自己在这里做保洁和“做饭阿姨”，十分安全。 事务所这边安清澈对唐一千有些赌气似的热络，送她回学校，请她吃小吃，送她一些不值什么钱的小手链。 开始冯亢亢偶尔吃醋，有一次看见他送的手链上面还有价签标的九块九，顿时倒戈，骂安清澈忒抠门。 唐一千并不拒绝，她觉得十块八块一顿饭，十块八块一个小礼物，如果义正言辞拒绝，那才是真的矫情。 “有便宜不赚是王八蛋。”她对忿忿不平的冯亢亢说。 如果他拎一个很贵重的东西送她，比如一个一克拉的钻戒，而她义正言辞拒绝，那才是真正的，有毛病。 她会愉快的接过来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并对他说“不论你想做什么，同意，同意，同意”。 男女关系里面，被爱是奢侈品，相爱更是昂贵稀缺，如果没有遇到相爱的人，那么被爱也是顶好的选择。 李明正的案子是唐一千进琅琊市荡平事务所参与的第一个单子。 看着资料上年龄这一栏的数字“25”，再看看正主儿憔悴如同40岁的脸，唐一千有一瞬间恍惚。 钱，这个小东西，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事情是这样的。 李明正与王若曦（身份证姓名王菊花，以下用王菊花）是经相亲网站介绍认识的，相处一年有余，彼此认定是人生的不二之选，已经见过双方父母，男方的一应彩礼全部支付完毕，只等下月送入洞房，这时王菊花忽然提出由男方婚前全款买一套大三居并且加自己的名字。 他们结婚的房子是一居室，在市区，虽说位置不太好，但好在全款购买没有房贷。李明正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退休，所有积蓄用于买这套房子和置办结婚所需，已经再也拿不出额外的钱。 李明正提出的方案是，把现有这套一居室加上她的名字，等过几年手头宽裕了，再首付买一套三居。 王菊花一口回绝，说要么答应她的条件，要么退婚，且退婚彩礼一概不退。 李家父母气得两个相继进了医院。而女方目前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李明正到她家去寻，也找不到人，目前就是一下落不明。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你希望挽回她让她如期跟你结婚，还是分手将婚礼要回来。”安清澈把玩着一块奶油黄的球形蜜蜡，慢腾腾问。 “将彩礼要回来，这一年多，前前后后，我花在她身上21万6千5百。”李明正从大背包掏出一个笔记本，“一笔一笔我都记着。” 冯亢亢瞄了一眼。 咖啡35，馄饨20，爆米花30…… 顿时倒了胃口。 安清澈展开了三百六十度连环无死角追问： “如果对方无钱可退，愿意同你结婚呢？” “如果对方其实是身患绝症故意躲起来呢？” “如果对方就是不跟你结婚也死都不肯退你钱呢？” “如果对方愿意退钱，但是只退你这几笔大钱，平时吃饭看电影的小钱不退呢？” 李明正额头的汗骨碌碌往下滚，最后表明了一个底线。他最低可以接受只退几笔大钱。顷刻有些委屈巴巴地搓着手说：“我才跟她睡了九次……” 李明正走后，蔡广州骂了王菊花足足一刻钟。冯亢亢跟他意见相反，足足骂了李明正一刻钟。安清澈拇指摩挲着蜜蜡，问：“我的千儿，你怎么看？” 唐一千忍着呕吐的冲动，“一、只听男方的一面之词，无法下结论；二、如果事实如他说的，那明显是女方是厌弃了男方，想以此让男方知难而退；三、女方单纯起了贪念；四、不论是哪种，二人一个抠门一个婊气，十分般配，二人如果能被撮合在一起，倒是为民除害了。” 第19页 安清澈吹了一声口哨，深深吸了一口气。唐一千以为他要夸自己一顿，半晌他一会挥手：“午餐我想吃鱼！千儿会不会做西湖醋鱼？” 我、擦。 原来制定计划如此繁琐，四个人没日没夜的头脑风暴，分析各种可能性，方案被否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的执行方案被定下来的那天，唐一千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她忽然发觉自己把他们看扁了。 安清澈跟李明正开价是要回金额的三成，那一刻她心想的是“真黑”。没想到李明正同意了。 冯亢亢说因为他知道打官司的话可能会赢了官司赢不来钱，执行起来很困难。他要的只是结果。 这个事务所本来在唐一千眼里跟笑话一样，几个不靠谱的人在一起像是办家家酒，要不是为了保底每月4000块，她才不肯在这里浪费时间，没想到的是，几个人工作起来非常认真，思维活跃，不说废话，效率极高。 三天后蔡广州拿到了王菊花现在所在的地址。 她跑到一家叫“X幻想”的俱乐部做了坐台小姐。 唐一千觉得很是巧合，自己的另一份工作便是在这家俱乐部做酒水推销，但是只拿到了两个时段的排班，周五和周六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工作时间特殊，但是业绩提成十分给力。 不由分说，内应这个角色定是由她来做了。 王菊花在看完电视剧《步步惊心》后改的名字，她做梦都想让自己如若曦一般可以遇到富二代，最好是遇到好几个富二代，围着自己转，非她不娶，可以宠着自己，演绎一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哪怕命运如若曦一般早死也甘愿。 怎奈遇到的不是渣男就是抠货。 李明正和他家人都太抠了，在他们家住了两天，天天都吃剩菜，还喜欢把几种剩菜倒在一起热热吃，跟喂猪的猪食一样简直令人作呕。 还没结婚，李家母亲就话里话外让李明正把两人的收入上缴，说她最会攒钱，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储蓄的观念，就喜欢乱花钱，如果钱交到她手里，保证只进不出。 其实她的算盘王菊花门儿清，不就是想攒钱为李明正的弟弟买房子吗，还把自己当傻子。她受够了这一家人，一想到未来嫁到这家，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就觉得绝望，想退婚自己的父母又不同意，因为那些钱父母想未来给她的弟弟买房子。 来这家俱乐部上班，还是自己的好朋友李莉建议的，她说遇到有钱人需要有机缘巧合，在工厂上班怎么可能遇到有钱人呢？都是同样苦哈哈的打工仔。 李莉就是在这家俱乐部工作遇到了琅琊市一个区下面的村书记的儿子，现在她住进了村里开发的别墅，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满月宴弄得富丽堂皇，单单是礼金就收了好几十万。 王菊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觉得自己比李莉长得差，她坚信自己一定会遇到比李莉还要好的运气。 因为有了远大的理想，所以坚持自己的底线，她只坐台不出台。搂搂抱抱亲亲摸摸都是可以的，但不能做那一步，她觉得自己要为未来的白马王子守身如玉。 当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开价800让她放弃底线的时候，她毅然决然拒绝了，那一瞬心中有个念头：再加200，再加200就同意了，反正自己已不是处*女，偶然来这么几次也看不出来，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1000块，是自己在工厂上班半个月的收入了。 中年男人并不打算加钱了，他恼羞成怒，挥手甩了她一巴掌，一边的耳朵顿时风鸣大作，听不清接下来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只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甩了中年男人一巴掌，又拽起他来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身旁俱乐部的刘经理打着圆场，对年轻男人点头哈腰说着话，很快中年男人走了，一张年轻的脸对着她，“痛不痛？带你去医院好吗？” 接下来的发展跟做梦一样。 王菊花经常掐自己，下手狠一些，所以剧痛。这剧痛让她欣喜，因为越疼越说明不是在做梦。 年轻的男人不怎么英俊，可是他气质好，戴的手表要五十多万。他叫Simon，西蒙，刚刚回国，计划在琅琊投资办厂，并委托自己帮忙物色一个别墅，看样子是要在这里长住。 他开一辆京字头的白色宝马七系，穿昂贵的西装，在王菊花眼里，妥妥就是白马王子。 王菊花想，最差他送她一块手表，卖了那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也能顺顺当当过完后半辈子了。 俱乐部白天不上班，王菊花便去售楼处看房子，售楼小姐问预算的时候，她学着西蒙的语气说：“至于预算，没有上限，琅琊市的房价实在是便宜，即便整个市里最大面积的别墅，总价也是便宜的很。” 售楼小姐艳羡的眼光令王菊花十分受用，她知道自己走后她们会聚在一起嘀咕她，嫉妒她。 哇哦，原来被人嫉妒的感觉都是如此酸爽。 西蒙是个非常浪漫的人，他开车带她兜风，看河边夜景，看日落，甚至屈尊降贵跟她去吃一家苍蝇馆子，并说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饭，比米其林餐厅的还要美味。 米其林她知道，听唐一千说是一杯冰淇淋可以卖到几百块的地方，一口肉一口汤可以吃掉一个月薪水的地方。 他还非常绅士，认识这些日子，他至多只是拉拉她的手，从未有过越轨的行为，对她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尊重。 第20页 最终她选定了三套别墅，带着西蒙去看，在一套位置极佳面积最大的别墅里面，他拍板说，就这一套了。 站在三楼的大露台，西蒙把她拥在怀里，从怀里掏出一个易拉罐的拉环，套在她无名指上，问： “美丽的若曦小姐，我好希望你成为这套房子的女主人，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加在这套别墅的房产证上吗？” 王菊花受宠若惊，羞涩地将头埋在他胸口，娇声说：“我愿意。” 西蒙看上去很激动，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抖了几下。 第10章 江队长，你有点儿笨 右军本清真，潇洒…… 在去办手续的时候，西蒙忽然接了一个电话，十万火急地走了，临走并叮嘱售楼小姐，一定把这套别墅留好，他处理完一件紧急又棘手的事情，就来办手续。 接下来西蒙三天都没有出现。手机也是不在服务区。王菊花食不甘味，望穿秋水。 她发现自己深深爱上了西蒙，爱他的年轻，爱他的穿衣打扮，爱他的绅士，爱他的香水味，爱他的一切。 原来爱一个人，如此令人焦灼，肝肠寸断的。为了让他出现，自己可以付出一切。 第四天，西蒙的手机打来电话，他听完她的思念，她倾诉完毕衷肠，叹了口气，“若曦，我喜欢你的单纯善良，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婚史，是不是订过婚结过婚，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纯粹的你，我不在乎是在哪儿认识的你，我只喜欢现在的你，可是，我不能接受品德有亏的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有一位李明正你是不是认识？他说他是你未婚夫……” 王菊花愣了一瞬，反应极快，忙不迭打断：“我已经跟他取消婚约了。” 西蒙说：“可是他说没有，他说琅琊市的传统，订婚的礼金如果退婚是要全部退还的……” 王菊花连忙说：“是要退还的，只是……只是我父母存了定期还没到期……” 西蒙语重心长地说：“若曦，我已等不及和你在一起，等不及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可我是有身份的人，这些小事如果被小报记者抓住，我的家族是不允许……” 王菊花霸道总裁文看了不少，哭着说，“我懂，我懂，西蒙你放心，我今天就处理好这件事。” 西蒙说：“多少钱，需要我帮你吗？” 王菊花很有尊严地想着那套别墅，“不用不用，这笔钱原封不动在我爸妈那里，你放心好了，处理好这件事情，我打电话给你。” 当天下午，王菊花就把那笔钱一文不少还给了李明正。 李明正来到荡平事务所结尾款的时候，换了一副嘴脸，想再讲一下价。 蔡广州让冯亢亢将他抵押在此的房产证收起来，让他想明白再说话。李明正无奈，只得按约定结清尾款，取回房产证的时候嘴里骂骂咧咧的。 安清澈冷不丁问：“你是在市电厂工作吗？” 李明正一愣。 安清澈接着说：“市电厂的一把手叫安建国，鄙人不才，与他是本家，有一点亲戚关系，你若想保住你的工作，最好把你的嘴用水泥封住。” 李明正脸色渐渐变白。 冯亢亢拍拍他的肩膀，“你应该感谢我们，因为我们帮忙，你家是双喜临门。” 李明正结巴道：“怎……么说？” 冯亢亢卖个关子，神秘地说：“回去你就知道了。” 唐一千有一次听见癞头李在跟几个小姐吹牛，说这里的一个叫若曦的妞儿让他查一个车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跟那个妞儿吹牛逼说，这个车的主人，你惹不起，是那种把你弄死都找不出痕迹来的人。 他还说，那妞儿用陪*睡来报答他，结果没弄两下她就肚子疼，一晚上也没弄成，又是疼又是想吐的，原来是怀孕了。 癞头李说，真他妈晦气，真他妈倒霉，接下来手气特别背，赌了几天输了几天。 唐一千拿到这第一笔项目的分红，并没有十分高兴。 她对于佳敏说，那些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穷家女与富二代一见钟情的戏码，都特么是假的。 于佳敏说非也，有两种可能是真的，一种是穷家女拥有倾城之貌，风姿卓绝令人神魂颠倒；另一可能就是富二代脑子有坑，是被陨石砸中的那种大坑，不是脑残就是傻缺。 人生头一回，唐一千拿到的钱觉得烫手。 安清澈随意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就与王菊花分了手。 唐一千那几天紧紧跟着她，看她疯了一样到处打听她的西蒙，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同是小镇来的，她有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开始思考起这份工作对自己的意义来。 她是缺钱，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安清澈气势汹汹回到荡平事务所，对着唐一千又是抓头发又是抓耳朵，原地无声咆哮，像只暴躁的野狗。 如果不是碍着她身手好，他早就对她出手了。 他细皮嫩肉的，也怕吃亏挨揍。 “你怎么想的唐一千？你是不是被坦桑尼亚大迁徙的动物给踏碎了脑子？为什么去找王菊花？为什么把钱退给了她？我真是，我，我，我……” 冯亢亢和蔡广州一人拿了一块西瓜，蹑手蹑脚躲到二楼去了。 唐一千用不锈钢小勺，一点点抠着西瓜籽，“李明正把事情的经过和真相跟她说了，我担心她想不开，就……” 第21页 “她想不开，她这种小镇上长大的女人，就是有顽强的斗志和生命力，她用你担心？” 手中小勺蓦地一顿，她抬起头，极为冷漠地瞧着他。 心里直发毛。他摸了摸脖子，“我没说错啊，她很想得开，恰好是怀的李明正的孩子，这不转头就回去找他了，两个人已经在商议结婚仪式的细节了。” 这西瓜，她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背上包就走。 “你去哪儿？”安清澈在背后喊：“你走了，今天晚饭谁做？” 唐一千走到门口，回过头，冷冷瞧着他。 “你去吃Shi吧。” 过了一些日子，李明正送了一袋子喜糖来。确实双喜临门。 王菊花怀着几个月身孕嫁给了他，没有再要彩礼。 孩子是他的，真正是乐的合不拢嘴。 事务所的几个人前所未有的谦让大方，将这袋糖丢过来丢过去。 糖纸颜色怪异，品牌都没听过，想来是小作坊做的，都不敢吃，只好丢到门外垃圾桶去。 邻居老奶奶捡了，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孙子坐在门口石阶上吃个精光，听说当晚开始拉稀吃了好些天药才好。 ***** 安医生不太好伺候，开始只说自己不爱吃香菇，后来又说自己也不爱吃木耳，唐一千最后干脆抱了一个大笔记本坐在他对面记录，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还不爱吃什么。 隔日又说，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耗油。又隔几日，追加了不爱吃茼蒿，不爱吃油菜…… 做了又不吃的菜，唐一千会打包拎给楼下三只流浪狗两只流浪猫。它们懂得挨饿的辛苦，一点儿都不挑食，饿惨了的时候爱吃耗油，也爱吃茼蒿。 安医生胃不太好，她专门为他设计食谱，尤其熬出的南瓜板栗小米粥，上面有一层黏黏的米油，他嘴上说，“好难吃。”却自个儿吃完一碗又盛了一碗。 他下了班便看上去很疲惫，要么穿着绸缎睡衣蜷在沙发上，要么就坐在硕大的单人沙发里把玩自己的那些小物件儿。 电视打开着，并不看，只用来做背景音乐。 两个人除了交流菜谱和口味，从不聊其他。在她眼中，他是雇主；在他眼中，她是“做饭阿姨”。 他喜欢跟年轻的女孩子这种简单的关系。 对她改观是从一件事开始的。 这天他上了一个大夜又一个早白班，疲惫不堪只想回家补一觉，在小区门口的那条内部路拐弯的时候，完全没想到眼前闪一个人影，跳起来撞到了他的车子上。 从车里出来，看到地上一个□□的老人，和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他当时有点儿懵，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似乎，是被碰瓷了。 两个壮汉是那位老人的儿子。 你看多巧，老爹刚刚倒下，两个儿子十秒就出现在事故现场。 他们要的很简单，要么去医院，由安医生医药费全包，要么不去医院，私了，“五万，你知道吗，现如今五万在医院也就一两天的花销，我爹如果去了要住院，住它个一年半载，那不晓得要花多少钱。” 安清澄是懵了，可又不傻，他拿出手机打一一零报警电话，又给他一个律师朋友发了地址，“我愿意接受去医院检查这个方案。” 唐一千拎着菜走到小区门口，恰好看见三个男人在打架。 定睛一瞧，是两个壮汉打一个瘦高个子。也不算打，两个壮汉以绝对力量优势压制着瘦高个子，一把将他推个踉跄，两把之后他便摔倒在地。 安清澄挣扎了半天爬起，眼睁睁看那两个壮汉威武雄壮的对他挥出拳头时，恰好看到一条黑影飞过来。 确定是飞过来。 黑影的速度太快了，他的眼睛不够用，就看到那条影子在两个男人间绕了一圈，紧接着就听见两声惨叫，围观的人也都回过神来时，两个壮汉的手臂全部脱臼，发出不敢相信的惨叫。 警笛声响起。警察来了。 一行人进了派出所。 在等待区，两个壮汉在悄悄打电话找人，看上去想走后门。安清澄拿出手机，也打电话叫了一个人来。 挂电话的时候，安清澄还很不耐烦，“城子，别废话了，你快点儿的，半小时见不着你人，我就天天跑你床上跟你抱着睡。” 唐一千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江破阵。 不晓得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他身穿作训服，来得很急，匆匆走进来的一刹那，磁铁一样，吸引了周边方圆十米的目光。 如同坐在了滚烫的炭炉子上，血液慢慢热了起来，朝着小心脏的方向呈沸腾之势，脸颊火辣辣的。 身旁一个小青年轻轻吹了声口哨，低低赞叹，“无敌了。” 什么英姿飒爽这样的词，俗。 唐一千脑海里只有这一句：右军本清真，潇洒在风尘。 她怀里抱着一袋子食材，坐在等待区最角落的排椅上看他黑着脸低声数落安清澄。 完全没看到她。 “你跟我爸一个样的，就会凶人。”安清澄十分不耐烦。 “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本事卸人家的胳膊。”江破阵更不耐烦。 “我哪有那本事。”安清澄四处寻找了一圈，指着唐一千说，“是我家做饭阿姨动手卸的。” 江破阵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这个低着头想尽量让自己毫无存在感的女孩。 第22页 不晓得是不是唐一千看错了，总觉得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脸上的神色是惊讶过后变成了讥笑。 颔首算是招呼过了，又低头对安清澄说，“你刚刚说，她是你什么？” “做饭阿姨啊。”安清澄下意识瞥了她一眼，“她做饭吧，还凑合，将就吃吧。” 江破阵平静地朝她又看了一眼，不再说话，坐在排椅上看手机，时不时往门口看，像是等什么人。 唐一千身旁还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听她打电话的语气和内容便可以猜到她的工作性质，“姐们儿，我局子里边等着呢……打她？我扇了她两巴掌而已，顶多赔俩钱儿……小贱人就是欠揍，敢抢我活儿，害我一晚上少赚大几千，我打她还是轻的……” 她穿着细跟的凉鞋，脚趾甲蔻丹鲜艳。 唐一千看了下自己的脚，穿着一双黑色沙滩鞋，露出的脚趾头沾满了尘土。 不禁朝椅子底下后缩了缩。 “她，怎么收费？”江破阵忽然问安清澄。 “谁？什么怎么收费？你个人民警察能不能正经点？”安清澄轻笑，“你说清楚点，不知道还以为你打听别的呢。” “三登子你想找死是吧？” “大城子你敢叫我三登子！” “滚边儿去！” “你没良心。” 两人叽叽咕咕斗了会嘴，他又问，“跟你说真的呢，她怎么收费？” “做饭啊。” “嗯。” “你住的地儿离她学校太远了，可能要比我的价格再贵一倍。”安清澄说了一个数。 江破阵并不了解行情，看安清澄的表情，应该是高于市场价的。 真是个财迷。 他看向她，恰好她也看过来。 接着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怔，紧接着装作若无其事把视线转到另一侧，从脖子开始红，慢慢红到耳朵，再到脸。 像是，心里有鬼，做了坏事。 不一会这个派出所的所长来了，江破阵笑着起身跟他握手，那所长比他年长许多，拍着他的肩膀，热情地与他说话。两个人去了办公室，十来分钟之后，他就出来了。 “我跟刘所说好了。” “就知道刷你的脸管用。”安清澄伸了个懒腰。 “想得美你，”江破阵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我跟刘所说，就算你把你老子和我外公抬出来，也不用理，照章办事，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靠，就知道你不靠谱！” “走了。”他又拍了安清澄的脑门一巴掌，“抽个时间去看看你爷爷，这帮孙子里面，老爷子可是最疼你。” 这帮孙子。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临走之前，他朝着她点了下头。 所谓点头之交，应该就是如此了。 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安清澄对她热络了起来，还破天荒送了她一个和田玉吊坠，“男戴观音女戴佛，这是我十年前去新疆的时候收藏的。” 唐一千看他一副很肉疼的样子，便知道珍贵，欢天喜地接受，欢天喜地戴上，欢天喜地道谢，并欢天喜地做了几个她的拿手大菜。 吃饭时他问，“我一个哥们儿，你见过一面，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是一个警察，禁毒口的，他想问问你，甘露家园那里能不能接？” “甘露家园？”不是本地人，对这些小区并不熟悉。 “在市公安分局还要往南两个路口。” “……做什么？” “做饭。” “……是，给你那位哥们儿吗？”小心脏小肝肝开始抖动起来。 “对，城子吧……就是我那个哥们，他吃单位食堂快吃吐了，也想让你去试试，就是离你学校远点，你开个价，我告诉他看他能不能接受。” 唐一千有点儿后悔跟安清澄加了价。现如今她如果报的价低了，安清澄肯定不乐意，报的价格高了，又担心他那边觉得贵，会拒绝。 犹豫着，“我想想。” 这天晚上大半夜，江破阵打给安清澄，“你给我问了吗？” “……”懵住。 “做饭阿姨的事情。” 美梦中被铃声叫醒，安清澄起床气上来，“她说她不去，太远，她要价也高，怕你给不起。” 江破阵：“……我给不起？” 安清澄想快点结束这个电话，“听不出来这是托辞吗，人家小姑娘就是不想接你这茬。” 好一会，他气不顺，“为什么？” 安清澄打了个哈欠，含混地说，“你没我帅。” “三登子要不要脸你？”顿了会，“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重新调了下空调的温度，“长得帅是工作之外的福利。” 所以。 隔日唐一千在做完饭后对他说了一个报价时，安清澄嘴里叼着一块东坡肉愣住了，过了好几秒，他眨巴眨巴眼睛，“他不一定是真需要，那天就随口一说……他那工作，加班通宵是常事，你又不能将就他的时间，总不能让你做了饭给送去。” 看她顿时呆愣愣的样子，心下恻隐，半是愧疚地说，“嗨，没关系，再有更合适的我给你留意着。” 他们那个职业，她确实见识过通宵。 满怀希望，瞬间失望。 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第23页 第11章 缘分打开的方式，还是不对 不是在派出…… 暑假悄无声息就过了一半，唐一千从自己的小金库取了五千汇给了王兰芝，想让她吃个定心丸，自己说给这笔钱就会给。 不一会王兰芝电话就打过来，喜笑颜开问她在哪儿做了什么这么快就赚了五千，她想送傅一静也过来。 “是不是做那个呀？”王兰芝毫不避讳，“就是做鸡，做小姐，你是不是做这个？咱镇上的那个玲儿就是做这个，一个月赚好几万。” 唐一千嗒把电话挂断。 万万也没有想到，傅一静真的跑到琅琊来做了小姐。 俱乐部的男人们讨论新来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虽然不是处，但是特别紧，叫起来特带劲，还不懂得给自己取个艺名，直接用真名，叫傅一静，她才知道邻居玲子姐也在这家俱乐部坐台，且把傅一静也带了来。 王兰芝的三观，也太歪了。 这个晚上，半开放包间里，油腻的中年男人把手伸进傅一静的内衣里，又是揉又是掐又是搓的，下手忒狠，傅一静忍不住掉下眼泪。 疼急了说，求求你了轻点行吗，中年男人抓起她的头发就往茶几上磕。旁边一位有经验的小姐说，钱哥您别生气，这妹妹年纪小，身子嫩着呢，不太懂事，您多担待。 中年男人这才停了手，只不过调转了方向，按着她的脑袋往自己裤*裆里塞，“把老子伺候好了，不然老子恁死你。” 傅一静呜咽：“干嘛呀？” 男人说：“给老子吃。” 傅一静哭着推拒，被中年男人照头打了几巴掌。 江破阵带着几个人在这间俱乐部例行检查时，看到大厅观看表演的半开放包厢区一阵吵嚷，一个穿着女仆装的人影喊了一声“吃你大爷”，踩着茶几跳起来甩了一个男人一个空啤酒瓶子。 瓶子质量太好，没碎，男人被打懵了好一会。 随即好几个男人从各个角落聚拢过来。 女孩的身手并没有章法，优势在于速度快，又很有作战经验，几乎可以预测每个人下一步动作，所以挨不了打。 保安出动了，三四十个人，各个持着棍子。 人太多，一人难敌四手，更何况几十个人合围。 女孩又不想真正伤人，以躲避为主，打得很是顾忌，最终被一帮人打了一顿按在地上。 江破阵走过去，恰好看到一个男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薅起来，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格外明亮。 原来是她。 见义勇为的那个姑娘。 后来又见过几次，不是在派出所，就是在去往派出所的路上。 保安主管认得江破阵，看他溜达过来，连忙递烟，“江队，怎么惊动了您？” 烟嘴已经到了嘴唇前边儿，便轻轻叼过来，“怎么回事？一帮大老爷们欺负人家一个女孩子？” 主管打火给点着，“这丫头是我们店里卖酒水的，以前没注意，没想到这么能打，我们几十个人摁不住她。” 很多顾客前来围观。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静静看着地上披头散发，嘴角带血，却还是一脸冷漠倔强的姑娘，淡淡开口，“打算怎么处理？” 主管是人精，低头弓腰，“我们哪敢谈‘处理’二字，别让她再动手了，能老老实实跟钱爷道个歉，争取钱爷的原谅，这事儿就算了。” 旁边一个额头出血的中年男人瞧着这一幕，得了势一般蹲到她面前，掌心对着她的脸重重呼了好几巴掌，“对，跟老子道个歉，老子心情好了就能原谅你。” 她试着挣扎，无果，看着躲在一边吓得低着头的傅一静，“你先跟她道歉，老娘就跟你道歉。” 太粗鲁，太江湖了。 江破阵没忍住嗤笑了一声，眯起眼又盯着她看了会，对主管说，“先让人家小姑娘从地上起来，细皮嫩肉的，这样被你们摁在地上，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吧。” 主管知道，这话说的是给他脸了，连忙夹紧菊花敛住呼吸，点头哈腰说是是是，对一帮保安使了眼色，大家的手刚一松开，她跟个弹簧豆似的就弹了起来。 保安都以为她又要造反，七手八脚又要按住她。哪还能有机会，她如同黄鳝一样哧溜从这帮人手底下滑走，躲到江破阵身后。 他没回头，忽然后腰位置的衣服下摆不太舒服，朝着一个方向被揪起来。又麻又痒，如同一条毛毛虫顺着背脊往上爬。 想把她的手撕下来，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做这动作，不太得体，便生生忍了，任由她把他的衣服下摆揪成了一个啾啾。 围观的越来越多了，对讲机一阵哧啦哧啦的声音后，传出非常冷怒的男人声音，“五分钟够吗？” 主管擦了下额头的汗，应付完对讲机那边的老板，看了下江破阵似笑非笑的脸，想了三秒，权衡了利弊，决定柿子捡软的捏，转过身对中年男人说，“钱总，今天这事儿，我代这丫头给您赔个不是，您看……” “滚一边去，”中年男人用刚才拍打唐一千的那种方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脸，“你算什么东西，叫这个贱*货跟我道歉。” 骂的，属实难听了些。主管一声不敢吭。服务行业，这种时候要有职业操守，不要拱火。 唐一千从人群中把傅一静拽出来，“你这个孬*种，先给小静道歉。” 第24页 中年男人脸儿气绿了，朝着她的门面就抓过来，“竟敢骂我，你个小*娘*养的。” 眼看着他的手爪子就伸了过来，唐一千倏地躲在江破阵身后。 下一秒，那个胖乎乎的手爪子就被擒住，没有感觉到江破阵使劲儿，中年男人疼得啊哟一声，下巴开始抖动，“放手放手……”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一边回过头问唐一千，“你道歉吗？” “凭什么？”鸭子嘴硬。 江破阵浅浅一笑，转过头对满头冷汗的男人说，“她说她不道歉，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中年男人已经疼得岔了气，只见嘴张的大大的，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主管对刚才的几巴掌怀恨在心，此时决心作壁上观。 江破阵松了手。 中年男人吸着气，看了看局面，“要不这样，我也不道歉，她也不道歉，扯平了怎么样？” 江破阵瞧着唐一千，“你说这个解决方案怎么样？” 唐一千看着乌泱泱围观的人，点点头。 中年男人青筋跳了跳，没再说什么，跟身边他带的一帮人说，“咱们走。” 主管松了一口气。 “等下。” 主管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还没扯平呢，你急什么。”江破阵慢悠悠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拿手掌贴在他脸上，狠狠拍了几巴掌，“这下，才算是扯平了。” 中年男人嘴唇边的筋又跳了跳，咬牙切齿，“姓江的是吧，你行，老子投诉你！” 江破阵做了个请的手势。 围观的散了，傅一静只会哭，社会比她想的险恶的多。 唐一千看了眼江破阵的脸，视线下移，停留在他胸口，“谢谢你了江队长。” 她的嘴角还有血迹，刚才被按到在地的时候，那帮人对她拳打脚踢了一顿，想必此刻也不太好受。 江破阵其实想问一句，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摸了摸脖子，不知为何，觉得实在难以启齿，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大方地说了句，“不客气。” 唐一千嗯了声，拉着傅一静的手就走了。 后停车场。 “小静，你才十五岁，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做这个？” “你不也在这种地方吗？” “我……我只做销售，卖酒水，但是不卖……” “不卖身是吧？”傅一静这会子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还能笑出声，显得与她年龄不一样的成熟。 “我就不明白了，卖身有什么不好，我十四岁就跟镇上的山哥好了，他妈的他连两块钱一个的雪糕都不舍得给我买，吃碗拉面不舍得多加一份六块钱的牛肉，我白陪他睡了一年！我来这里才不到半个月，就赚了六千多了，如果不是你这样闹我，我这个月可以攒下一万块。” “你觉得卖身好，”唐一千被她气得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有些不耐烦，“那刚才你哭个屁？” “我哭，”一时词穷，绞尽脑汁，“我哭，是我刚入行是个新手，很多伺候人的法子还不适应。” 唐一千气得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说：“小静，做这一行，时间久了，身体容易出问题不说，你的气质也会被改变，你的心态也会慢慢习惯这种生活，慢慢你会忘记你本来的样子，而且，将来很难嫁个好人家。” 傅一静又笑：“我不说谁知道！” 唐一千气结了一会，才说，“这个城市很大，也很小。” “咦，”傅一静说：“这你倒是提醒了我。” “小静，去学一门手艺吧，可以去花店当学徒……” 她夸张地笑了一声，“被人呼来喝去，一个月辛辛苦苦赚三千，刨去房租生活费连一件像样的连衣裙都不舍得买？找一个庸俗的男人生一个平庸的孩子，接着孩子继续过我们这种平庸艰难的生活？”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很是坚定地说，“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傅一静走了，走出好远，回头说：“我亲爱的姐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别忘了，你可是被妈卖给过一个老瘸子的人，那老瘸子可是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人，他没折腾死你吧！” 她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唐一千在石阶上坐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望着后院停车场一处废旧的水池旁，有一个猩红的亮光，忽明忽暗，大萤火虫似的。 这个人待在这个黑暗处抽烟，不晓得待了多久。 俱乐部后门打开，一个男人喊了一声：“江队。” 第12章 敏敏要追江队长 “你帮我追，事成之后…… 唐一千顿时窒息了一瞬。 刚才傅一静的话，他定是听到耳朵里去了。 要不要解释一下？ 我虽被卖给过老瘸子，可他没碰到我一根汗毛，我还是很纯洁的。 说这个，会不会被他看做，脑子有病？ 江破阵看着她磨蹭了半天才走过来。眼圈很红，但眼睛依旧很亮，像沉沉黑夜里的星子。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举手之劳，你也对我和我们队有大恩。”黑暗里，那个高大挺拔的黑影十分官方地说。 她抬起眼，黑暗中看着他的轮廓，紧张头晕的躯体化反应便明显起来。她缓缓吐了口气，平静地说了句，“那扯平了。”接着，她径直走了。没有说再见。 第25页 李长澜看着她的背影，十足小迷弟的样子，“狂拽酷炫炸吊天啊。” 寝室的宿管阿姨是个失独的五十多岁妇女，她时而心地善良，看每个同学都像自己的孩子，时而咬牙切齿，看每个自己的孩子都像魔鬼。 所以趁她心情好的时候给她塞一笔小钱，她会把你的名字记下来，暑假这两个月，你就可以住在寝室里面，只要是十一点之前，敲敲她的窗口玻璃，报个她记在小本本上的名字她就会给开门。 俱乐部有临时宿舍，八人一间的，本来唐一千有个属于自己的床位，下班晚了可以临时安顿一下，现在被开除了，临时宿舍是没法子住了，寝室又已经关门，凌晨一点，她坐在公交车站牌下思索如何过夜。 一辆黑色桑塔纳停下，李长澜的脸从缓缓降下的后车窗露出来。他笑起来牙齿很白，“唐一千同学，还真是你，你还没回去呢？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太晚寝室已经关门了？你上车，给你安排去招待所。” 车上有低声起哄的声音：“要开*房吗？小李知法犯法，江队抓他。” “谢谢，”唐一千没什么表情，“不用了。”转身去了旁边一间网吧。 车上的人讨论了一会，得出“她是去网吧通宵”的结论后，车子缓缓开走了。 “她真是谜一样的人，琅琊大学心理学系的，一个女孩子，会打架，在俱乐部兼职上班，又厌恶臭男人，被那一大帮人按在地上也不害怕，打也不哭……” “关键是长的好看。” “那是，每次看到她，我都被晃的眼睛疼。”起哄的声音。 江破阵手指敲着方向盘，心想，要不要把车开回去，帮她在分局招待所开个房间？默了一会，听到讨论她的相貌，随即漫不经心问，“好看吗？” “我晕！难不成老大你觉得不好看？”李长澜像是自己的眼光被侮辱，十分不乐意，“她有点像一个九十年代的港星，叫什么来着？” 一帮男人开始胡猜港星的名字，热闹似过年。 江破阵觉得聒噪，干脆打开车窗，将烟圈吐到风中去。 这帮孩子平时工作压力太大，难得如此八卦，不忍呵斥他们。 在网吧包夜，岂不是没法子睡觉？那样，会不会格外辛苦？ 江破阵心中闪过她那一双如星子般的眼睛，手指一阵尖锐刺痛——香烟烫到了手。 网吧乌烟瘴气，大半夜一群打CS的男人嗷嗷叫唤，时不时发出像是被人追杀似的惨叫。 冷气太足，她有些冷，往椅子背上缩了缩。 因为工作需要而化的淡妆糊在脸上，十分黏腻。 唐一千浏览着网页，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窗口，耳机里伴随着嗯啊的声音，画面非常劲爆。 她盯着看了会，竟也没什么兴趣，做什么都意兴阑珊的。 玩了会游戏，又看了会美剧，依旧无法阻止她的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那个人。 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跑到他身后，还攥住了他的衣角，使劲儿攥，不小心露出他腰间的皮肤来。那只是一小块皮肤，虽只是一闪而过，她还是慌了神。 舔了舔嘴唇，再次缩在椅背上。 从后面看，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背，身板溜直，有些微汗味混着烟味，夹杂着那一小块一闪而过的皮肤，搅得她心乱如麻。 他拍了那人几巴掌。 是有点儿护着她的意思吗？ 还是，因为他性格本就正直。 傅一静的话他都听到了吧。 他怎么能偷听？ 会怎么看待自己？ 他和她，最近怎么总是遇见？ 是缘分吗？ 他婚了吗？听安清澄的意思，他经常吃食堂，还有意向请个做饭阿姨，那是未婚，还是异地？ 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一定很优秀吧？ 最起码，是家世好学历好长得美有品位的女人吧？ 可是，她躲在他后面拽他的衣服，他并没有反对啊，会不会，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毕竟，他们也确实挺有缘分。 虽然这缘分的打开方式，总也不对。 旁边一个大青年游戏正打到兴奋处，高亢嘹亮的声音说，“我艹，你他妈是不是想多了！” 瞬间戳痛她。 想多了。她想多了。 他跟安清澄提希望聘请她去给做饭，就说明，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那便是雇佣关系了。 有谁会请有些好感的女人给自己做饭？ 两个人的每次见面，她都如此狼狈，或许，他心底里压根没看得起她，不然的话，怎么会期待两个人的关系成为，雇佣关系？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两手提着自己的两个嘴角向上扬，学着港台腔，“唐一千，做人呢，最要紧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九月，开学，热死活人。 仅存的活着的知了趴在树上发出“哎哟哎哟”这样最后的求交*配信号。 于佳敏并非正当参加高考的学生，她老子给为大学捐了一栋教学楼，大学就象征性回馈了一个保送名额，于佳敏就这样入学。 选心理学系的原因是以为学了心理学就可以猜出来对方在想什么，谁知方向盘打歪了，每天对准弗洛伊德、梦、性、认知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差点把自己逼疯了。 第26页 从此，于佳敏发誓要认认真真，混日子。 于佳敏吃穿用度一水儿的大牌，连肚脐上的脐环镶的都是De beers的钻石。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什么都不缺，只缺乐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快乐。 多么欠揍。 寝室其他三人还没来得及联合起来排挤她，揍翻她，就一个个被她收买，乖乖腆着脸叫她“敏敏特穆尔（敏敏格格的意思）”。 她追求快乐的过程太过奢侈，口红用了几次就会随手送给恰好走在她旁边的人。她不常回寝室，一旦回寝室，寝室另外几人就会看似若无其事在她身边溜达。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于佳敏上一次被堵起来，是因为她在酒吧喝酒说了身旁一个正在钓凯子的女人“骚*浪*贱小*逼*样装什么处*女”，女人不是好惹的，打电话叫了几个男人过来。 于佳敏另辟蹊径，觉得叫男人太跌份儿，关键时刻应该叫姐妹儿，这才能显示出一个人真正的本领来。 她叫了一整个寝室，却只来了一个唐一千。 于佳敏顿时泄了气，想在人数上争面子的愿望没有实现，很是气馁。结果，唐一千一个人干倒了一个房间。从此，她像是掘到了宝，对唐一千各种糖衣炮弹轰炸，立志要把她发展成自己的小弟。 “看！”于佳敏从上铺丢下来一张纸，“老娘要追江队长！” 唐一千接过来。 江破阵，二十五岁，市禁毒支队一大队副队，哪一年哪一年立了什么功之类的，列了长长一个清单，十分详尽，看上去很牛掰的样子。 “他是破格提拔的。”于佳敏那副骄傲的样子，好像他已经是她的人。 “而且以我千年的道行分析，这个人人狠话不多，说话做事透露着冷漠与自负，情商看上去有点低，除了身材好皮囊好看，实在也没啥其他优点。” “那你喜欢他什么？”唐一千没忍住问。 “帅啊！整个琅琊市我就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我猜他有八块腹肌，最少也要六块，鼻梁高人中深刻的男人一定性*能力非常强，大腿又长肌肉线条紧绷的男人持久力特强……”接下来的话更不堪入耳了。 唐一千说不出什么感觉，找了MP4，把耳机塞入自己耳朵。 不如听会儿歌。 “听见没有！”于佳敏扯下她的耳机，“你可是我最好的姐们儿，帮我追到他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唐一千懵逼了。 一张宣传单页飘下来，上面赫然是白色诺基亚N8。 “我的宝贝千儿，事成之后，打赏你一部最新款！” 唐一千把那张单页拿到自己手里，反复看了数遍，在现实和做梦之间交战，最后说：“成交。” 第13章 迎新生演讲 高冷的外皮下藏着的，竟然…… 王萌萌看上铺的小雪花没回来，欲言又止，最终憋不住八卦和看热闹的心，说，“千儿，林楠和小雪花确认关系了，昨天他们出去开*房了，小雪花今天早晨还说自己的腰断了。” “操，亏平时把她当姐妹，撬男朋友翘到自己人头上。” 于佳敏正在拆快递，拆出一支YSL口红，对着镜子试色号。 唐一千：“林楠无罪，怀璧其罪。” 于佳敏抿了抿嘴唇：“我靠，千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萌萌你翻译一下，老娘最讨厌咬文嚼字。” 王萌萌：“千儿的意思是，她跟林楠没睡，他爱干谁干谁。” 唐一千：“……” “靠，这么高尚。如果换成是老娘，喜欢老娘的，即便老娘不喜欢，也不能去喜欢别人！老娘就是有这么强大的控制欲，看上老娘的是老娘的，老娘看上的也是老娘的。” 唐一千被“老娘”这两个字绕得想吐。 想吐，只是个想法，没想到身体立马接受到了大脑的信号，飞快地指使着她的嗓子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于佳敏皱了皱眉，拿纸巾擦掉了嘴上的口红，“千儿你自体受孕了吗？” 唐一千：“滚！” “敏敏威武，敏敏流弊，送你一首歌，”王萌萌懂得于佳敏皱眉的下一步是什么，在就等在一边了，“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呕呕呕呕呕……” 王萌萌一边呕着，一边对着那支口红伸出了爪子。于佳敏手速快，倏地举过头顶，“此乃帮我去追江队长的定金！你要帮我追，这就是你的了。” 她瞬间蔫了，“我追我男朋友已经用尽了对抗便秘之力，一听追男人几个字，我就想去蹲坑。” 寝室的语言文化建设有待加强啊。唐一千心中十分悲壮。 口红呈抛物线，落到唐一千怀里。于佳敏不愿意厚此薄彼，慢悠悠爬到床上，找了一小饼腮红，丢给了王萌萌。 王萌萌打开，拿过一个小镜子对着在脸上试，“敏敏我要是有你这么美这么有钱，我也这么自信。我男朋友多看别的女孩子一眼，我心里就特别吃醋，但是我也不敢说，怕他说我小心眼，还怕他不要我。” “他敢，他敢欺负你我拔了他的皮。”于佳敏拆了面膜。 “你扒了他的皮我可就没有男人了！” 晚上入睡前，于佳敏忽然从上铺探下来大半个脑袋，跟鬼故事中倒着行走的女鬼似的，“千儿，从大一好几个对你有意思的都被你吓回去了，你难道不想脱单了？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第27页 唐一千扯了一把她倒垂下来的头发，“滚。” 于佳敏揉着头皮，“要不，把你的初*夜做个价卖掉吧！给你找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你这童子军，不晓得男女之事有多快乐，而且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味道……” 王萌萌红着脸说，“于佳敏，生而为人最大的善良是，当你大鱼大肉吃饱喝足时，不要对我们饿着肚子的人吧唧嘴，并详细跟我们描述你吃的大鱼大肉什么形状，什么味道。” 王萌萌的男朋友在一家小公司做业务员，是个极为老实木讷之人。 寝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谈了男朋友都要请整个寝室其他人吃顿饭，要接受其他三个人的轮番轰炸，又称“鉴男饭”。 当时王萌萌的男朋友请大家吃了一家苍蝇馆子，被于佳敏步步紧逼连环追问后，男人哭得老惨了，差点被整抑郁了。 于佳敏：“萌萌你和千儿不同，你那个是不好吃，你又吃不饱而已，而千儿是饿着肚子的人。” “滚！都什么牛鬼蛇神！”唐一千连续扔两个抱枕痛击她们，接着大家又笑成一团。 【唐一千日记碎碎念。 你的人生需要争取吗？ 我需要。我作为一个婴儿刚被带到王兰芝家，要懂得哭得很大声很撕心裂肺才能换来一瓶稀薄的奶粉。 甚至需要哭得更惨烈，才打动了爷爷，让他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可我还是羡慕袁甜甜，她的人生从不需要争取，她永远只需在那里等，芭比娃娃、哈喽Kitty、生日蛋糕、公主裙会鱼贯一般送到她的手心；她只需要等在那里，英俊如王子的男孩便会自动出现爱上她。 后来，袁甜甜十八岁那年死了。她与十七岁的英俊如王子的少年恋爱，被对方的父亲状告诱*奸未成年少男。她死的时候一尸两命，腹中有一将近两个月的胎儿。 真是混乱又操蛋的人生。 那么人生到底是争取还是不争取呢？ 妈的，静下心来想一想，都不知道怎么活着好了。 佛说：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花的开落只在一念之间，世间的邪恶与美好，也在一念之间。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言，如果岁月是朵优昙花，每六十年开花一次，我们不能只在开花的一刹那快乐，我们要学会享受等待花开的每一瞬快乐。 好吧，我不擅长写日记，我尽力了。 不悲过去，非贪将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 江破阵来到琅琊大学心理学系找黄天中主任，有一个案子的嫌疑人侧写需要请教。 恰逢新人入学迎新报告会，黄主任要在台上做迎新演讲，他便在礼堂坐在靠后的位置等待。 新生或是迷茫，或是期待，或是百无聊赖。相同点就是年轻，脸上写满青春。 “大叔，让一让，让一让。” 心理学系的礼堂房顶高，光线昏暗，他戴一顶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被来回走动的男生女生推来搡去。 大叔…… 有这么老吗？ 在队里冷不丁听到两个女警偷偷聊天，一个说，“咱们江队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一凶二冷三老气，对待男女关系上特别像个老夫子。” 另一个说，“对呀，分局档案处的柯盈追他，约了他十次他都不肯，最后还是李副局出面责令他去赴约。吃完饭出来，柯盈想牵着他的手，他一本正经说，‘这样做不合礼法’。” 两个人咕咕咕笑了会，“咱们江队，怕不是古代穿越过来的老学究吧。” 其实，他才二十有五。 怎么觉得跟这帮孩子像隔了一个世纪这么远？ 老夫子、老学究。 难道，真的很、老？ 坐在江破阵身边的一位女同学正抱着一个玉米棒子啃，像某种啮齿类动物，啃起来特别给力，上颚不动，手指灵巧转动着中间的棒轴，下颌骨跟犁地似的，同大耗子啃得咯吱咯吱，如满嘴生香。 边吃边跟身边另一位女同学说，“咱们系哪儿都好，就是没有帅哥哥，也没有帅老师，我高中同学考了西南政法大学，那里有个超级帅炸天的老师，绰号‘西政何以琛’，她每晚睡前都要意*淫自己被他强*暴五十遍才能入睡。” 那位女同学幻想不出西政何以琛，“咱们系虽没有什么帅哥哥，可是咱们有美女学姐，听说过吗，现在大三的唐学姐，连续两年获得系里的奖学金和国家奖学金了。” “这么牛掰，学霸呀。” “可不是？不过她性子太冷漠了，你不知道多少男人想对她表白，都被她身边零下一百度的低温给吓退了。体育系一个大帅哥追她追了好久，她一点儿都不鸟他。” “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也有可能哎……” 两个女生嘀嘀咕咕八卦着，猜测着，思维发散到了外太空去，聊了不出十句，已经证据确凿她就是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 “大叔，拿拿你的腿……”又一个女生对江破阵说。 他十分艰难收起长腿，女生走进去，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坐到空的位置时对身边的同伴说，“迎新大会，家长也能来吗？” 江破阵注意到那边对他的视线追击，有点儿憋屈地，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帽子和口罩摘了下来。 第28页 刚才怀疑他是某个新生家长的那个女生顿时发生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顺利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明星！他是哪个明星！你别告诉我，叫我猜，我能猜出来……” 更多女生的眼光扫过来，小声赞叹声紧接着此起彼伏，“有个明星在现场”的小道消息像病毒一般迅速蔓延传播着。 那个猜明星的女生已经猜了十几个明星了，旁边的人与她产生了激烈的争论。刚才吃玉米棒子的女生忽然就把棒子收了起来，故作淡定，连坐姿都文雅端庄起来。 乌央乌央的躁动之声。 只是没有女生敢跟他搭讪和说话。 像是证实了什么。 江破阵心脏刚才受到的伤害得到了慰藉。 原来魅力这个玩意儿，还是要时不时拿出来验证下的。 他把帽子和口罩又戴上。 黄主任的演讲很官方，很刻板，陈词滥调新生们并不买账，结束时，除了台下的老师们掌声热烈，学生们懒得敷衍，掌声稀稀拉拉。 黄主任下来之前隆重介绍了系里优秀学生代表发表迎新演讲，他重点强调连续两年系里一等奖学金，国家级奖学金，写的论文发表在某某某，某某某国家权威杂志上，还是某几个国内杂志专栏固定心理学签约作者，被某985大学心理学系某某教授点名想要的硕士研究生备选等等。 介绍完，新生们一片嘘声。现在这帮孩子，不太好糊弄。直到那个学生代表上台后，掌声忽然莫名掀起一波，格外热烈，还有人吹了几声口哨。 身后一排，有一个变声期没发育好的男生用幼稚的一年级小学生的声音说：“这就是唐一千。” “没想到还是个美女。” “听说她高考的时候语文缺考，才报的琅琊大学。” “她是我们长水县一中的，跟我姐姐一个学校，她的成绩考北大和清华板上钉钉，不知为什么缺考，当年这事在长水一中很轰动的。” “神人啊！” 江破阵听着这些八卦，看着台上的人，跟自己见过几次的女孩不太对得上号。 台上的女生显然精心修饰过，虽只是绑马尾，但化了简单的妆容，格外显得五官清晰精神，穿白色短袖翻领套头衫搭配黑色高腰长裤，显得腰身极细，腿线修长。 “……无论你活成什么样子，背地里都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不申辩不计较一笑了之，其实就是最好的蔑视。” “你做的再好，也还是有人指指点点；你即便一塌糊涂。也还是有人唱赞歌。所以不必掉进他人的眼神，你需要讨好的，仅仅是你自己。” “所以，亲爱的师弟师妹们，在接下来四年大学生活里，请学会取悦你们自己，享受每一堂课，享受每一餐饭，享受每一次擦肩而过，享受温暖的怀抱，享受热烈的亲吻，享受你们在琅琊大学心理学系中的每一刻！张开你们的双臂，撒开你们的蹄子！去浪吧！此时不浪何时浪，莫待老去没得浪！ Just do it！” 第14章 跳到我盒子里 禁毒支队来系里要人了！…… 第一次见她，被一群女人追得狼狈逃窜。 第二次见她，在城中村追小麻雀，钱到手后自个儿贪了绝大部分。 第三次见她，在派出所。 第四次见她，在派出所 第五次见她，用酒瓶子爆人家头…… 这一次，是唯一一次穿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像个好学生，却做出这样惊世骇俗般的演讲。 江破阵心念一转，没有觉察到口罩下面的嘴角，早已勾起。 唐一千作为琅琊大学心理学系大三优秀学生代表的迎新演讲报告，是在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声和欢呼声中结束的。 刚出后台，她就看到了辅导员老余打来的电话。她怕炸碎耳膜，把手机拿远一点再接听。 “你要死吗唐一千？你都说了些什么？让你用你的自身经历讲一讲你如何冲破原生家庭的束缚，通过心理学的学习和疗愈，塑造了你现在乐观积极的个性，重点要讲你的名字本身就是“脱敏疗法”和“暴露疗法”最好的例子，你说什么亲吻，拥抱，还有那什么，浪……” 将手机在空中挥舞几圈，“余老师，您说啥？哎呀，我手机咋又抽了，联通这信号啊，真是让人惆怅。”说完就挂了电话。 唐一千，琅琊大学心理学系大三的一名学生，十八周岁，比同班级的平均年龄大约小一到两岁，究其原因，说来话长。 传说，出生不久，被亲姥姥偷偷送给了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又把她送给了一个窝囊的傅桂，傅桂豪气地甩出去一千块钱作为封口费。 他的老婆王兰芝看见这个被先斩后奏带回家的女娃子，气炸了肺，一脚把他踹出门外去，这个窝囊的男人顽强地爬起来，跪在媳妇儿面前说，“兰芝啊，你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啊，咱们儿子一宁得了这遭罪的小儿麻痹症，往后万一娶不上媳妇可咋整，把这个女娃娃抱回来，将来可以给咱一宁换亲换一个媳妇回来，再不济也可以把这女娃娃当童养媳养着，长大了直接给咱一宁做媳妇也是好的。” 王兰芝一听，眼珠子转了好几圈，转怒为喜，一拍大腿说，傅桂你这个老王八犊子终于办了一件人事儿！ 为了纪念那甩出去的一千块封口费，随即取名一千。 第29页 她没有耐心，又抠门，总指望这个婴儿对着月亮喝西北风就能长大，故而婴儿期就差点把她饿死。 傅厚朴看不下去，才将这个女娃儿抱到自己养。 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为了省入托费，王兰芝阻止着，硬是没让上。 三岁时，同龄的孩子纷纷踏着清晨的微风去上学，听着叮叮当当的撞铃声放学。 那个时段，小小的一千没有了玩伴，只好跟王二狗子和李铁柱子玩耍，王二狗子是傻子，李铁柱子是憨子。 他们都比她大两三岁，除了偶然捡起石头蛋追着拖拉机打，或者是把沙子扬在身上喷着劣质香水的骑自行车穿梭而过的女人身上之外，其余时候也算是很平和的玩伴。 可惜的是，在她四岁那年，王二狗子死了，是被镇上打铁的铁匠刘壮下在后山套野兔子的钢丝套子给勒到脖子勒死的。 王二狗子的妈妈抱着王二狗子紫黑色的身体哭了半晌午。她是寡妇，丈夫是前些年吃了被老鼠咬过的大饼得了鼠疫死的。 铁匠刘壮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皮肤像王二狗子的尸体一样紫黑，像生了锈的铁塔一样强壮，大热天擅长光着膀子“咔咔”轮着铁锤打铁。 十里八村种地的人越来越少，需要打的铁器也越来越少，王壮经常穷得揭不开锅，需要靠到邻居王二狗子妈妈这里讨碗米粥喝。 有时讨粥的时候，还顺便喝点她的奶，因为有一次小一千和王二狗子在他家偏房里面挖锅底灰玩，听见王二狗子的妈妈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又像哭又像很着急，她说：“使劲喝我的奶，用力，用力！”接着她发出像镇上一头驴被用棍子捅了*屁*眼那样的一声惨叫，刘壮也同时发出喝不出奶水的那种愤怒的吼叫。 六岁的王二狗子有一天对每一个经过街口的人都说一句话：“大壮大壮使劲干，干死我这个老娘们蛋！” 连续说了三天，第四天他就死了。 王二狗子的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刘壮觉得她太可怜了，太惨了，自己太对不住她了，所以把她娶了，在一个青天白*日*下自己把铺盖卷一抗，丢到她的家中就算结婚了。 后来，小一千和李铁柱子有时候会溜到他们家偏房挖锅底灰玩，经常听到“喝奶”的喊叫声、各种惨叫、和歇斯底里的吼叫。 李铁柱子特别能流口水，经常怪叫着眼睛吊斜起来，口吐白沫，手脚一起扭动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每次小一千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因为她做不到他可以扭成的形状，所以对他十分崇拜。 在小一千五岁那年，她这唯一的玩伴也死了，更确切的说，是失踪了。他的妈妈在后山只捡到了他的一只像被狗啃过的破鞋头子。 可是，自那之后，整个镇子的人都再也没有见过李铁柱子。小一千没有了玩伴，就只好每天去小学门口等着她的哥哥傅一宁放学。 他年长四岁，已经上二年级，那时腿脚已经有些瘸了。 “傅桂傅桂买个娃儿，花了一千抱回家，不是拿来做闺女，留给瘸子当小妈。” 镇上的孩子们，最喜欢嗷嗷喊着这样的顺口溜。 每每如此，傅一宁会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跟人家打架，每次都被打输，但下次还会打。 那一次打的狠，眼角肿了，嘴角流出血。五岁的小一千像个小旋风一样冲到打他的男孩子身上，像一头乳牙都没长齐的小狼那样撕咬人家，傅一宁这才震惊地说：“千千，你得上学，要不然会变成野蛮人。” 一千骑在墙头哭了一天一夜，傅一宁在院子里跪在一天一夜，王兰芝终于在他说出“如果千千没有文化，将来做媳妇我都不愿意要”这话之后，下定决定不再阻止傅厚朴的入学提议。 但王兰芝还是不想多花入托费，而是找了她的相好——仙女镇的镇长帮忙，让她跳过了幼儿园，直接进入九年义务教育。 所以，在小一千不太满六岁的时候，便进入一年级开始了她的读书生涯。 唐一千在大学开学自我介绍时，把这个当故事讲给了全班同学听。因为名字的故事性和辨识度，一度让她在琅琊大学心理学系成了红人，一时风头无两，所到之处皆有人偷偷嘀咕，看到了吗，那就是被她姥姥一千块钱卖掉的唐一千，对方点点头一脸惋惜：才值一千块，这么便宜啊。 那时，出名不等于知名度曝光度流量金钱，那时的出名，没有任何油水可赚，只能是人茶余饭后逗人一笑的谈资。 竟有人说她具有乐观积极的性格？ 或许是那人眼睛瞎了。 性格这玩意儿其实都是别人以为的你的样子。有时，人们展示出来的样子，只是他们想要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罢了。简而言之，别人对你的认知，或许只是你自己塑造出来的。 这是心理学的知识点啊知识点，快拿笔记下来。 黄主任对着江破阵，满脸涨红，不停擦汗，显然没有从刚才那一位女生代表迎新演讲的气愤中走出来。 “成何体统”这几个字，不晓得从他口中说出多少次。 江破阵发现此行的第一个目的估计不能完成，便说第二个目的，要跟他要一个实习生。 这个目的，并不是临时起意。 第一次看到她的身手，他便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他后来分析了多次，发觉是一种小孩子才有的自私念头。 第30页 据为己有。 小时候收集七龙珠卡片的那种欲望。 他想将她，收集到自己的宝贝盒子里。 简直疯了。 他安慰自己，作为一名警察，他只是爱才惜才而已。 后来被安清澄叫到派出所那次，听说她的工作是为他做饭。 那种想把她收集到宝贝盒子里的念头又生了出来。 他也想让她来为他做饭。 只要她在他的盒子里，形式似乎没那么重要。 做饭阿姨，抑或是在禁毒支队实习。 只是可惜，她以为自己付不起报酬，拒绝了他。 让她来队里实习，是多棒的决定。 他感觉自己真的是，高智商。 高智商的禁毒警察。 他特想吹一声口哨，表扬下自己灵活的思路。 一想到她即将跳到他的盒子里，他的心快要跳出来。 “市禁毒支队已经好几年没有从我们系要人了，今年如果给一个名额，那还算你们局长老吴有良心。”黄主任总算心情渐渐晴朗，“今年大四实习名录还没安排完，现在心理学系越来越难安排了，需求越来越小，这些孩子们不好好努力，将来一大半都要改行，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啊！” 说着，他想打电话叫负责实习的老师。 江破阵按住他的电话机，“黄主任，我想指名要个人。” “指名？”黄主任一头雾水，“谁？” “唐一千。” 第15章 江队，你打光棍吧 我想找个港星那样长…… 江破阵忍受着黄主任又被点燃的雷霆大怒。发完一通火后，这个平复下来的老头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她懂得现在这帮孩子的心理，她懂得他们想要什么，喜爱听什么，黄主任，您不觉得，她真的是心理学系非常专业和优秀的学生吗？” 江破阵瞧着黄主任，笑着接着说，“您不觉得，这帮新生非常喜爱她吗？我猜，历年来的迎新演讲，都没有过现场这种效果吧？” 是呢。 现场像是烧红烧沸的铁水，孩子们齐刷刷站上座位上欢呼，每个孩子脸上俱是一副被点燃的样子。 黄主任有点儿被说服了，立刻安排人把唐一千叫过来。 等待的过程中，黄主任蓦地想起来，“不对，她现在才大三，还不能实习。” “我们也不是时时需要她在队里，可以拿一份大三的排课表回去，我们只会在她没有课的时候叫她到队里。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即便缺课也不会影响成绩，还希望黄主任可以照拂通融一下。” 黄主任心底是开心的。 市禁毒支队在他的系里要一个人，还在念大三就预定了，这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对系里的声誉和以后的招生也有帮助。 现在的学生质量一届不如一届，真令人糟心。 唐一千喊了“报告”进来，看见江破阵，明显很吃惊，但是她擅长掩饰，惊讶的神情转瞬即逝，换成一副互不认识的表情。 她背对他，站在黄主任面前听他训话，又听他讲明白禁毒支队来要人的意图。 江破阵看着她修长的后脖颈，慢慢变红又慢慢恢复原色。 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并不白皙，裸露出的皮肤呈现比麦子更深的颜色，手臂靠上的部分相对比较白皙白嫩，靠下的部分又黑又粗糙。 看样子平时总在太阳底下活动，且不太注意保养和防晒。 真是职业病。 江破阵发现自己在观察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喝水掩饰。 唐一千忽然回过身来，乌黑如湖水一般沉静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像是被窥透，忽然被呛到，只得背过身咳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她与他只有咫尺之远，本能伸手拍他的后背，触手之处肌肉紧实，且滚烫，不禁想起于佳敏说的那些臊人的话，又快速收回手，从兜里取出自己叠成方块的纯棉方格手帕给他。 江破阵接过来胡乱擦了，以为是抽纸巾，随手扔进垃圾桶。他注意到女孩眼圈一下子红了，几乎是同时闪身到垃圾桶里取了出来，仔细重新叠了，装进黑色长裤的兜里。 一种奇怪的情绪萦绕在她的周身。 类似于，伤感。 江破阵舌尖一句“对不起”硬硬没有说出来。 唐一千很快恢复平静。 “江队长，我想问一下，实习有工资吗？是什么水平？我实习到大四毕业，有转正的可能吗？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转正？如果转正之后工资又是什么水平？禁毒系统应该更需要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吧，我并不是主修犯罪心理学的，像我这个专业去禁毒支队的话属于文职，有什么晋升通道吗？职称又是怎么评的？因为我这样的专业也不可能做队长和局长，那这个文职的最高职级工资最高能到什么水平？” 两个人都愣了。 黄主任听的心惊胆战，江破阵忽然又觉得嗓子有些痒。 似乎，一切不如他们所想。 黄主任认为她应该惊喜，激动，流泪，感激涕零，抱着他的大腿或者江破阵的大腿，愿意为了这个被赏识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唐一千从黄主任办公桌上取了一张白纸一支笔，写下一个号码，“江队长，这是我的手机号，麻烦您问清楚后打电话告诉我，也可以通过系里告诉我。我知道我作为一个大三的学生得到这样的机会，还问这么多问题，看上去有些得寸进尺，可是这关系到我的未来，我整个人生的规划，我不得不了解清楚，如果有唐突的地方请黄主任和您谅解。” 第31页 回应得体，无懈可击。 将白纸递过来。 她走了好久了，黄主任还在发牢骚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学生。 江破阵看着白纸上写的她的名字和一串数字。 意外的，不是娟秀小字，而是洒脱的行楷，力透纸背。 回到队里，他跟顶头上司，禁毒支队的支队长唐队商议这件事。 唐队先是骂他“异想天开”，随后静下来想了想说，“上次行动中鉴于她的表现，给她的嘉奖上头已经批了，如果她的专业跟我们对口，倒是可以申请，只不过她才大三……” 江破阵取出烟盒，弹出一根香烟递给他一根，“她的身手比很多警校毕业的孩子都要好些，专业也对口，没有比这更合适了，不是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处理吗？” 唐队接过烟搁在一边，看着他在对面吞云吐雾，“你这烟瘾怎么更重了，年纪轻轻，一天就一盒的水平，不是什么好事儿，少抽点。” 他慢吞吞嗯了声。 唐队曲起中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别敷衍啊臭小子，我说你你不听，赶紧找个对象管着你点，这样下去，早早抽出个肺癌。” 江破阵似乎在想事情，“你就不盼我好。” 唐队又气有委屈，“我不盼你好，臭小子你有没有良心？女朋友我给你介绍多少了？我们公安系统内的未婚女青年，我哪个没给你撮合过？你嫂子认识的适龄女青年我给你介绍了吗？你数数多少了？你有一个成的吗？分局那个谁来着，说你饭都没吃完，接了个电话装作有工作就结账跑了，那天你调休，哪来的工作，这样打人家小姑娘脸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你干了多少？” 江破阵使劲吸了口，“……她们太热情了，我害怕……” “你怕个屁，”唐队啪拍了桌子一掌，“分局档案科那谁来着，她可是够温柔，说话跟猫儿似的，你不也照样装作接了个电话溜了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了。” 他拉过唐队面前的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我想找个好看的。” 唐队：“我给你介绍的，哪个不好看？” 江破阵又重重吸了一口，不紧不慢说，“……我想找个，八*九十年代港星那样的……” 唐队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半晌才说，“那你一辈子打光棍吧，我在琅琊这些年，没见过一个长得像八*九十年代港星的。”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盯住他问，“难不成你见过？” 江破阵不吭声。 我见过。 他心里说。 琅琊大学每周一下午是开放日，进去不查学生证。 在操场西北角空地上有跳蚤市场，已经是很多年的传统了，各种学习生活用品一应具有，价格惊喜，供销都很旺盛，附近学校的学生也会参与进来，有时附近的市民也会过来溜达，慢慢竟发展的十分壮大，看上去热闹非凡。 唐一千批发三分钱一块的代可可脂巧克力，卖一毛钱，生意十分好，有时也代卖一些物品赚取佣金。 “这个手链多少钱？” “十足新，你看吊牌还没拆，九块九，现在五折卖，五块。” 女生戴在手腕上，很喜欢，她身边的男朋友很有眼色，付钱买了。 “好啊你唐一千，你把我送你的礼物都贱卖了？！”安清澈很偶然来逛，偶然看到这一幕，偶然看到地面灰色毡布上摆的一应小物件，大部分是平时自己送的，“我的心好痛，”他捂住心口，“唐一千，你深深伤害了我。” 自从上次两人产生了龃龉，唐一千好久没有去荡平事务所，安清澈也只傲娇了一阵子，架不住冯亢亢天天在他耳边叨叨吃不好喝不好，活着没追求了，便又腆着脸联系唐一千，又把她叫了回去。 唐一千的优点就是，在不犯法的情况下，不跟钱较劲，安清澈给了台阶，她连忙踩实了爬下去，愉快地回归了。 近几日荡平事务所冷清地很，伙食水平都下降了，好在便宜的食材唐一千做的十分可口，众人怨言减少许多。 安清澈还在生气，发誓再也不追唐一千了，越说越气愤，发的誓一个比一个狠。最后恨遍天下所有女人，再也不相信女人，要出家当和尚。 唐一千把他叫到厨房关好门，从一个耳锅里取出温度刚刚好的两只大大的卤鸡腿，“吃完这两个鸡腿再出家吧。” 他吸了吸鼻子，放弃了抵抗。 吃完两个鸡腿，安清澈揽着唐一千的肩膀走出厨房，对蔡广州和冯亢亢说：“隆重介绍一个人，唐一千，从今日起是的哥们儿，异父异母的亲哥们儿。” 冯亢亢看着两人嘴角的油光，拿西瓜皮往他俩头上丢，“你俩真不要脸，躲起来偷吃不晓得吃干抹净擦干净嘴！” 从荡平事务所出来，唐一千骑着自行车，发现有一辆黑色奔驰车慢悠悠跟着她。这辆车她见过的。 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唐一千停好自行车，站在路边等。外来车辆不能进大学校门。 奔驰车后排座十分宽敞，唐一千看着面前这个中年女人，明白为什么安清澈长得如此特别了。 中年女人的两个脸颊更高耸，虽用了极好的化妆品，可是脸颊上那两抹高原红竟盖不住。 牛自臻使劲用眼睛剜她，如果眼睛可以放刀子，唐一千已被削成了刀削面或者火锅肉卷。咄咄逼人的气场，令唐一千觉得车后排座这个空间莫名逼仄起来。 第32页 “我调查过你，唐一千，来自仙女镇，那可是个出婊*子的地界，琅琊市百分之七十的鸡都来自于仙女镇吧，你的本名傅一千，后来改的对不？你的过往可很不清白，名声也很狼藉。你觉得你能配得上我儿子吗？” 牛自臻语速不紧不慢，可是羞辱得很有力量。 唐一千解释他们之间不是她想的那样，可是对方捂着耳朵非是不听非是不听呢。说的话越发难听，不时爆发出粗口，像是农村泼妇骂街常用的字眼。 唐一千很无奈想了想，“您想开个价吗？写一张空白支票数目让我随便填，对吗？”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牛自臻哈哈大笑，也好奇心大起，“如果真让你填，你会填多少？” “嗯……”唐一千伸出一个手指。 “一万？” “您瞧不起谁呢？”轮到唐一千用鄙夷的眼睛剜她，“一个亿。” 第16章 冰山禁欲大神 于佳敏：老娘想睡你！ 牛自臻被气得半天没说话，“小姑娘，你真会开玩笑，你以为你很值钱吗？在我眼里，你连温州洗头房的鸡都不如，她们至少活的坦荡，不像你，分明是个破烂货，却披着青春少女的皮到处招摇撞骗，告诉你，有我在，你别想再靠近我儿子，我有的是手段，你想平平安安把这个大学念完，就老老实实守好你的本分，如果再敢诱惑我儿子，别怪我动用手段，我只用两个手指就可以捏死你。” 说完这些话，牛自臻非常痛快。 她原是安家保洁阿姨的女儿，在安家的第三个儿子十九岁的时候，使了些手段爬上了他的床，那时候是她颜值巅峰（虽也是很丑陋的），当时十九岁的安建业还是个童男子，初尝男女之事，对她硕*大的胸*脯肥厚有弹性的屁*股极为贪恋，高三整个暑假都和她在她家那一个味道不太好闻的破铁床上翻滚摇晃，一个假期晃散了一张铁床，也把牛自臻的肚子晃上了一个娃儿，这个娃儿就是安清澈。 他在外地上大一时被安老爷子叫回来，被几个男人强行按着头跟大着肚子的牛自臻简单拜了堂就算是成了亲。后来他的眼界更加开阔，也有了更多的女人，才发现牛自臻何等粗俗。 为了逃避见她，跑到国外去读完了博士，一日被安老爷子抓回来做了美电集团执行董事，那时牛自臻已经进入美电集团，凭借自己的精明，竟在美电集团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离婚就会让美电集团大震动，所以他只是挂了董事的名，连夜又跑到国外去了。 牛自臻多年的积怨无处宣泄，最怕自己的儿子被像自己当年一样被有心计的女孩爬了床，所以抓住唐一千她好不窃喜，可以堂而皇之进攻她，等着看对方被击溃，无处躲藏的狼狈模样。 奇怪的是，女孩听完脸色丝毫未变，连呼吸都还是之前的频率，不曾有丝毫急促。 她用十分平静清晰的声音说：“阿姨，虽然您满身的行头看上去很昂贵，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出身应该不会好，一个真正好修养的人哪怕很气愤，也不会用尽如此难听没有底线的话去对别人进行人格攻击。您的出身应该很低贱，哦，我说的你以为的低贱，所以你非常努力，努力让别人看不出你的出身。你的生活一定很苦，你的先生并不爱你，相反还很厌恶你，你的婚姻毫不幸福，所以你把你的儿子当做你的心理伴侣，在你的心中，他不是你儿子，他是你不能承认的情人，所以不只是他喜欢我你会反对，你儿子的任何一个女朋友，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女人，你都害怕，嫉妒，因为你把她们当成你的情敌、第三者。恕我直言，阿姨，您心理有病啊，应该看心理医生，要不然，迟早有一天，你儿子会被你逼疯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做心理咨询，收您便宜一点，两百一个小时怎么样？” “你放屁。”浑身抖得筛糠一样的女人忽然暴怒，伸手来掐女孩的脖子，“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不只是破烂货，你还坏透了，杀人诛心……” 论动手，她哪是身经百战的唐一千的对手。 女人捂住自己的脸颊，感到口中咸咸的，擦了一下，竟是殷红的血。这个贱人，竟敢打自己一巴掌！ “哪怕你儿子再好，我都对他没兴趣，他又怂又弱又没骨气，从我的专业角度一看就知道他拥有一个怎样的原生家庭，拥有一个怎样可怕的母亲，所以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对他感兴趣，那是自讨苦吃，你大可放心。” “还有，安清澈其实非常优秀，他很聪明，能力很强，但是估计从小你都没怎么表扬过他吧，你一定抓住他的一切让他跟别的孩子比，一定品评压榨他让他努力上进，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没生在好的家庭，没有遇到好的父母，尤其是有你这样的妈，啧啧啧，简直是他人生的灾难。” 一剑戳中牛自臻的心窝窝。 她那么努力逼安清澈，可他铆足劲也只能考上琅琊大学，现在她干脆放弃了，只希望他安安稳稳上完大学，来接手自己已经握在手里的这一摊子。 她看着对面这个长得好看但是冷静锋利的女孩子，觉得她十分可怕。 似乎段位更高。是欲擒故纵，还是有更大的目标不屑于自己的儿子？ “阿姨，您学会了吗？高级的骂人，是这样一个脏字都不带的，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老阿姨，您好好学着点。还有，您别吓唬我，您也应该打听了我是什么人，您也说了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毛了我我也不客气。要知道，不怕贼上门，就怕贼惦记。您不希望你目前的生活里出现一个阴魂不散的老鼠屎吧？” 第33页 整个过程，牛自臻的双手都被唐一千钳制住，她气得肺快炸了，也只能朝她吐唾沫，女孩却像知道她要在哪一秒会吐唾沫一样，巧妙躲开了。 在她走后，气急的她打电话给自己的表弟，让他修理一个人。 电话打通后，她想起那句“您不想让您的生活出现一个阴魂不散的老鼠屎吧”，心里有些忌惮。 现在和接下来几年处在美电集团股权变动的关键时期，可不能被大房和二房家抓住把柄，把自己钻营了这许多年，功亏一篑。 她说了声“没事了”，扣掉电话，重重骂了一句“贱*人”。 每个寝室都有属于自己寝室独特的文化，就像很多企业有企业文化一样。 于佳敏她们这一层，有的寝室文化是“时间管理控”，整个寝室随处可见闹钟，几时起床跑步，几时上课几时就餐几时排便都有严格的时间管理；还有的寝室文化是“市场调查问卷文化”，寝室里的同学经常抓住一个人，指着香蕉问：你吃香蕉扒皮是先扒这边还是先扒那头？擦屁屁的时候从前往后还是从后往前？做*爱的时候喜欢前入式还是后入式？ 于佳敏寝室的文化很简单粗暴，叫做：别装，喜欢请闭眼，爱上请脱衣。 她们共同热爱绿茶婊，喜欢像绿茶婊一样在寝室装娇滴滴，装矫情。提倡觉得快乐你就喊，感到爆爽你就叫。 不得不说，文化这个东西会潜移默化影响人的。乖乖女王萌萌就是在这样的企业文化，哦不，寝室文化下，主动追求了一个小公司的业务员，成功让对方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 这天于佳敏难得回来，拎了数件新衣走秀给唐一千和王萌萌看。其中一件是个吊带连衣裙，虽是碎花却难得的好看。她非常热爱吊带这种设计，她觉得可以完美展露出自己的优势：香肩和锁骨。 她穿着这一件转了好几个圈，“如果穿着这件去勾引一位冰山禁欲大神，你俩觉得可以几分钟拿下？” “十分钟。” “五分钟。” 于佳敏打了个响指，“老娘一秒就够，我要让江破阵这座冰山，看老娘一眼，就钉在眼里拔不出来。” 于佳敏日夜不眠，对着空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各种追爱方案被制定出来又否决掉，她当年高考都没有这么积极。 王萌萌拿过大笔记本，“求爱计划之靠近方案，破冰方案，升温方案，射门方案，我的天，还可以这样吗？” 于佳敏正在画眼线，听完“呸”了一声，“女人追普通男人用什么计划，捉住他强吻，或者抓住他撩起裙子露出大腿，要么干脆找一个夜黑风高也把他扑倒办了。” 王萌萌不解，“这么简单，还要做什么计划？” “我们家江江不是普通男人！”于佳敏翻一个白眼，“他是上品！” 她花了好大一笔银子去把一头长发烫了大波浪，花了两个小时化妆，穿上那件剪裁得体的吊带碎花连衣裙，对着镜子练习了将近一个小时媚眼，边练习边给唐一千和王萌萌科普，怎么抛看上去清纯，怎么抛看上去又妩媚还不风尘，怎么抛看上去既清纯又风骚。 末了她拍拍两个人的肩，“老娘还有小泽玛利亚的底子，到时候用舌尖舔一舔嘴唇，江破阵这丫估计就硬了。” 江破阵下班的时候看见禁毒支队门口两个女孩站在那里，一个穿着吊带裙浓妆艳抹美艳无比，一个白T牛仔白球鞋清汤挂面素面朝天柴火妞。 于佳敏碎碎念，“他来了，他迈着长腿走来了，你看他多迷人，你看他的老虎背公*狗*腰，你看……”接下来又是不堪入耳了。 江破阵略微不耐烦，居高临下看着二人。于佳敏又秒变鹌鹑，把几个媚眼轮流抛了一遍。 男人说，“你的眼睛不舒服吗？前方五百米右拐有一个药店，你可以去买眼药水。” 于佳敏：“……” 人来人往，有对着他吹口哨的，有对他喊“加油”的，还有小车经过门口，专门装作询问打趣他的。看上去他并不急躁，显然很有处理类似事情的经验。 于佳敏今天那么美，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下来，用两个小时化了一个清纯的妆容，穿着露出锁骨和晶莹肩头的吊带长裙，怀里还抱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唐一千发觉，正主却像看一棵热带植物那样看她，或者看一颗大白菜？一颗葱？总之眼睛里四平八稳没有什么波澜。 他明显不耐烦，“于佳敏是吧？说，今天找我什么事？” 他们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唐一千悄悄仰头看着他的下巴，他的脖颈，他的喉结，悄悄咽了口唾沫。 这时，于佳敏大声说：“江破阵，老娘想追你！” 于佳敏的舌头，经常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舌根僵硬肿大，发音就会有些不清晰，“追”这个字她没有发好，发成了“睡”。 “江破阵，老娘想睡你。” 一个步行下班的警察叔叔刚刚好走过他们身边，听闻此言，虎躯一抖，迅速扫视一眼，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太豪放了，简直伤风败俗！” 第17章 外套披上了 拥抱还会远吗？亲亲还会远…… 江破阵显然也听到了，他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懵了好一会，然后他的脸慢慢变红，涨紫——看上去更黑了。 可能经常遇到追他的，但没有遇到如此生猛的，所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情绪波动看上去微微大了些。 第34页 可毕竟有被大量女性主动追求的经验，所以很快面色缓慢恢复，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又紧紧抿上了。 有那么一瞬，唐一千是懵的，脑子里那一刻在想一个问题。都说一白遮千丑，可是这么黑还这么英俊好看的男人，如果捂白了，那得多倾城啊。 把他关在笼子里，搬个马扎子在门口收观光门票，屁颠屁颠沾着唾沫数钱，那也是一笔横财。唐一千听见自己又咽了一口口水。 他站在那里，身板笔直，跟一棵二十五年生小白杨一样。他看着于佳敏，像是看一道高中数学题，很难很难的那种，怎么也看不明白。 于佳敏也看着他，就跟看“狼和小羊”故事里的小羊似的，简直下一秒就想把他装进衣兜，找一个僻静出取出来玩耍一番然后再烤一烤吃了。 对，就是那种志在必得的从容。 终于，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于佳敏同学，今天，我就当你从没来过，也没听过这句话，你回吧，我还有工作，再见。” 他转身就走。 “江队。”于佳敏柔声喊着，取出一张硬质小卡片，“这是我的手机号，你什么时间想跟我约会，就打我手机号或者给我发短信。” 于佳敏解释过这种声音，拿捏好了，听上去又清纯又骚气。 他接过去，低头看。 上面除了一个手机号，还有一行小字：江队长，我看上你啦，从今天开始追你哦，希望你快到我碗里来。 字迹歪歪扭扭，跟鸡爪子刨出来的一样。 江破阵将那个纸条揉成一个小球，以非常好的准头准确弹进几米外的大垃圾桶，无法掩饰厌恶地说：“于佳敏同学，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对你一丝兴趣都没有，不要把你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很忙，会把你的这种，”他用手上下扫描了一下于佳敏，“会把你这种行为当做对我的打扰，请你不要影响我的生活，我可能说的严厉了些，但希望你到此为止，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和精力。” 不识好歹。 于佳敏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 她开宝马Z4大红色敞篷小跑车，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她气蒙了，把唐一千给忘了。 被丢在原地的两个人相互看了一会。 尴尬到想挠墙。 唐一千有些失望地说：“江队长，我替敏敏跟您道个歉，她可能这样来太唐突了，可是江队长您说的也太狠了，她喜欢您，可能表达的方式有错，可她喜欢您这件事本身没有错吧？而且，喜欢你这件事不犯罪吧？我觉得您没有必要用这么侮辱人的方式回应她。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对男人表达爱慕是需要勇气的。” 您。 怎么这么刺耳朵。 江破阵盯着她看了会，“或许我会伤害她，但是快刀斩乱麻是用在这种不正确的男女关系上最好的方式。我对她毫无感觉，还优柔寡断吊着她，给她希望，只会让这件事越陷越深，越来越麻烦，到那时候再提刀斩断，是不是伤害她更深？” 唐一千没话说了。 江破阵耐心耗尽了，一摆手，跟打苍蝇似的，“走吧，以后叫她别来了，烦。” 话落，头也不回地回到主楼去了。 唐一千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手指还在不可控的发抖。 于佳敏貌美，家境好，尚且被这般羞辱，如若今天换成又穷又不够美的自己，会不会当场被斩杀在地血流成河，估计连回魂加血的能力都没有。 幸好幸好，她把自己的非分之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于佳敏不是别人，她是于佳敏，越挫越勇的于佳敏。 她的求爱计划开始了。 每天一支大头的那种怒放的大红色玫瑰，精心用银色的半透明彩纸包了，系一个同色蝴蝶结，上面坠一个精美的小卡片，有时写：江队长，今天要开心哦。有时会写：江队长，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或者：江队长，好想你呀。或者：江队长，昨天晚上梦到你啦。江队长，今天你想我了吗？等等。 比较不要脸的是，于佳敏留了大把的钱给唐一千，让她按计划去执行，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浪了。 唐一千仔细按计划执行着，除了因为跑腿费是个不错的数目够每天生活费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狭隘阴暗的原因，是可以堂而皇之见到江破阵，还能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玫瑰花战术结束，又启动苹果巧克力情书战术。 唐一千去批发市场批发精致的单个装苹果包装盒，浅粉色心性图案，虽然俗气了些，到底看着温馨，苹果挑品相最好，见阳光度高看上去红润诱人的，盒子最下面放一块德芙榛仁巧克力，纸条上写： 早晨吃苹果，下午吃巧克力，一整天心情美美哒。 江队长，天冷了，可我对你的心还是火热的，爱你哟。 每一次小礼物的准备，唐一千都卯足了劲儿，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有时一个字的比划写得不够好看她都会作废掉重写。 有时能见到他，有时放在门卫大叔那里。 江破阵比较无情，当面收的会当面扔进垃圾桶，也不多说话，他转身就走，唐一千也完成任务就走。 中间有一次见面，江破阵简单跟唐一千说了一下实习期的工资和转正后的薪资状况，唐一千听完之后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绝了。 第35页 江破阵脸上有点儿挂不住，给自己一个台阶说，说具体也不是很清楚，等回头再问问，问明白了再告诉她。 大姨妈光临的那几天，唐一千就没有再去送了，翘了课在寝室抱着暖水袋织围巾。织个围巾送他这个项目，她讹了于佳敏不少钱。 从不专于女红的她，手爪子在对着这毛衣针和毛线的时候，有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感觉，这玩意儿完全不听使唤。 拆了十遍后，还是扔给王萌萌，让她帮打底，然后自己笨手笨脚织完，又让王萌萌锁边。 于佳敏拎起这条灰色的不规则不均匀的不明物体，“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唐一千你还敢有脸跟我要那么多钱？” 王萌萌帮腔：“越是这样越说明是纯手工制作的，心意更真挚。” 秋意浓，树叶开始枯黄，路边有推着手推车卖新鲜刚摘的梨子和秋桃。已经到了收获的时节。 可求爱和播种不同，播种是已知一定会有收获，只要辛勤肯耕耘。求爱不是，求爱是即便辛勤肯耕耘，依然有可能颗粒无收。 下班时间，唐一千坐在禁毒支队大门外的路牙石上，等的花儿都谢了，也没有看到他出来。天黑之后，她就冻得上牙磕下牙，磕得“的的的的”响。 七点多了，有些心里没底，只好拦住一个刚走出大门的男人打听。 那人看到她，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江队那个小女朋友吧，他今天出外勤刚回来，比较忙，正在加班，你给他打电话呀，哎？他怎么不告诉你一声他加班，让你在这里瞎等。” 唐一千有些难为情，“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替……算了……” 那个男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让她等着，掏出手机通了之后听见他说：“江队，你小女朋友从四点多就在门口等你，等到现在了……什么你没看到，她不是在门口等的，她蹲在门口对面路牙石上，对，对，这都几点了，小姑娘等了三四个小时了，天儿这么冷，姑娘穿的单薄，咱得怜香惜玉不是……” 这位好心的大哥走了三四分钟，就看见江破阵大跨步走来。看见他的身影唐一千的心脏就开始擂鼓，他越来越近，鼓点就越密集，心脏跳动过快，导致呼吸开始艰难，血气上涌，顿时觉得脸颊发烫，头脑晕乎乎的。 他穿着黑色机车风格的夹克，工装裤配牛皮短靴，十分英气。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低下头，声音略显疲惫，“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等了多长时间？” “还行，差不多四个小时，没提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她用手搓着手臂，在原地跺脚，小声说，“敏敏说让我只能等，不能给你打电话。” 递给他一个袋子，“这是敏敏亲手织的围巾，第一次给人家织围巾，水平比较一般，但是是她亲手织的，你不要嫌弃，天冷了，你刚好可以用。” 他没有伸手接。 唐一千大力搓一搓手臂，“你拿着，今天的任务我就完成了，敏敏让我转告你，你别太辛苦了，要记得准时吃晚饭。” 太特么冷了。 江破阵还是没接，看了看手表，“唐一千，你再等我一小时，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带你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学校，你也还没吃晚饭吧？” 她愣怔了一瞬。 点头又摇头。 他看她傻乎乎的小样，微微挑唇笑了，“这里太冷了，跟我进来吧。” 边走边将自己的皮质夹克脱了，给她披上。 唐一千坐在接待室等，不时有人忙里偷闲装作进来找东西似的转一圈，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为了看看人。 他的外套唐一千穿着大很多，但是非常暖和，带着小牛皮的那种特殊鞣制的味道，还微微有一些舒肤佳肥皂的香气，一时她有些开心，又有些忐忑，间杂着失落。 有几个年轻的警察相互推搡着一起涌进来，全都说笑着带着探究看着。 唐一千落落大方站起来，笑着看他们，其中有一个大胆的年轻警察热情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一千，唐朝的唐，一二三的一，千金的千。” 他们说“名字很特别”“长的挺好看的”“穿的那不是江队的外套吗”“废话还用说吗”“你不认识她吗，我见过她，她就是虎妞”“啊，她就是虎妞啊”“虎妞原来是个美人，我还以为长得五大三粗的呢”。 忽然，本来吵吵嚷嚷忽然鸦雀无声，江破阵站在门口，“是不是很闲，看来今天想再加班三小时。” 众人纷纷告饶，他眼风一扫，大家轰一下散了。 江破阵看着唐一千刚才对众人笑嘻嘻的样子，脸色一黑，给她添了杯热水，就又去忙碌了。 说好一小时，就是一小时，他安排妥当后就先带她离开队里。临走的时候一位年轻警察，食指中指贴按在额头跟他打包票：“请江队放心，保证不拖江队脱单后腿！” 第18章 你似不似傻？ 想脱单吗？怼未来女朋友…… 上车的时候唐一千乖乖坐在后排，江破阵问怎么不坐前面，她说：“江队长，副驾驶座是女朋友或者妻子的专门座椅，有特殊意义，我只是负责给敏敏跑腿的。” 他沉思了一会，没再说话。 琅琊市有一家刘锦记馄饨王老店，大肉馅鲜美皮子爽滑，再喝上几口祖传配方的老汤，简直可以幸福地晕过去。 第36页 秋天的晚上，客人没有夏天那么多，馄饨很快端上来，唐一千饿得像狼，边吹着边狼吞虎咽，间或烫的唔唔叫，三下五除二吃完。 他那一碗还没怎么动，细心地又给她添了一碗。 他吃得很慢，吃相非常好看，身板挺直，细嚼慢咽。看着唐一千很快又吃了大半的馄饨，笑说：“你倒不挑食，食欲这么好怎么还这么瘦。” 唐一千没工夫接话，呼噜呼噜吃完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生而为人，真是太快乐了！” 吃完他送她回去。 黑色旧桑塔纳旁，两人站在夜风中。 打火机打了几次都被风扑灭，唐一千识趣地双手拢上去。 两个人，两双手，站在夜幕里，点燃一支烟，手心里捧着那一团火苗，像是捧着初升的太阳，这温暖的光和煦地映照着他棱角清晰的脸庞。 “我有话跟你说。”他敛了眉眼，显得很严峻，“你为什么给于佳敏跑腿，姐妹情深吗？” “不全是，”唐一千把手插进牛仔外套的兜里，缩了缩身子，仰起脸直视他，“她给我钱，我跑腿。” 他有些疑惑，“你很缺钱？” 唐一千愣了一瞬，“我很缺钱，也很爱钱。钱这个东西是这个世界最奇妙的东西，它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它还能给人以安全感。” “所以，你是因为薪水的原因拒绝我们队的实习工作。” 他不是用问句，用的陈述句。 “我猜你的职业生涯规划是以可不可以赚到更多钱为标准的，而不是以工作有没有意义。” 唐一千有一刹那窘迫，立刻听出他的讽刺，旋即反唇相讥，“江队长说的对，很遗憾不是每个人都是于佳敏有一个有钱的老爹，可以一个人不用在意生活，而选择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工作。” 江破阵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有钱的老爹才可以有资格选择自己喜欢的有意义的工作，小李家就是赤贫……” 唐一千热血上脑，抢白道，“不是每个人都是小李。江队长，你有没有那样一个瞬间，没有父母可以依靠，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何方……我相信你不会有，所以不是每个人都是我，每个人都每个人的选择，而我比较幸运，除去你们这份工作，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小李也许是没得选，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谁知道呢？我说过，你不是小李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江队长，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同一栋楼，有的人死了孩子悲哀痛苦，有了升了职开怀大笑，你看，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江破阵也只是二十有五的年轻热血青年，哪被这样直接兜头怼，仿佛被点燃了沉睡的某个战斗神经，“你说的更好的选择就是是非不分，为了钱可以罔顾事实？你为了跑腿费替于佳敏追她并不真心喜欢的男人，你可知你在帮她追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吗？她跟好几个男人聚众|淫|乱|吸|毒今天下午刚被带回队里来，你更好的出路就是给于佳敏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当狗吗？唐一千你可真高尚，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这些话似乎给了唐一千当头一棒，她睁大眼睛看着他，江破阵有一瞬快感，乘胜追击，“你以后别再送东西了，你每来一次都是在羞辱我一次，以后别再来恶心我。” 很好。 他成功了。 唐一千后退一步，踉跄了一下还差点跌倒了，稳了稳心神，她站了好一会，什么也说不出来，仓皇跳上一辆出租车逃跑了。 看她被击中的那一瞬间，眼泪瞬间盈满眼眶的样子，江破阵忽然十分后悔，对方怎么说也是女生，自己比人家大这么多，怎么自己一个老男人就跟一个大孩子生了计较。 虽然是有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尽快阻止这场闹剧，可似乎还是显得太冷血和不近人情了。 过了几天，于佳敏请客吃火锅。庆祝她顺利出来。 人很多，冷气很足。 于佳敏边吃边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追江破阵的事儿黄了，自己也不打算追了，她说了自己的名言，“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三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唐一千没有说他们吵得不欢而散的事。抬眼看到餐厅通道里王萌萌一蹦一跳过来，“我看着你们两个到这个方向来了，我有事找你们。” 她坐下。于佳敏张罗着上新的餐具，“啪”给她开了一瓶可乐。 “哎呀，我不是来吃饭的，我吃过饭了。” “快点儿的，萌萌你特么装什么纯情处*女。”于佳敏声音很大，在比较热闹的大厅还是引得很多人侧目。 王萌萌麻利儿的坐下，拿过可乐瓶先灌几大口，“哎哟妈热死我了，都什么天儿了还是这么热，要死人了。” 琅琊的初秋就是非常的神奇，天儿一会秋老虎一般热死人，打一天又起一阵秋风冻死人。跟神经错乱似的。 王萌萌喝完后忽然把圆圆的大脸推进到两个人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你们知道吗？林楠和小雪花明晚在邻水荣华阁请客，请了我们寝室所有人和他们的几个好朋友，你去不去？” 说完她就等着看唐一千惊慌失措、无法自持、痛苦万分、无比后悔、颓然挫败的样子，几秒过后，她很失望。因为唐一千十分冷静地问：“是AA还是林楠请客？” 第37页 王萌萌对这个反应有些失望。她心思单纯，表情管理不太好，那种失望全部表现在脸上。 “林楠那个抠货怎么可能请客，是小雪花请客，她家是开幼儿园的，有钱，这次就是要摆谱给你看，整的排面挺大。” “吼吼吼！”于佳敏涮了一块毛肚，在唐一千眼前晃几圈，丢进自己口中，“生活以痛吻我脚，我却快乐报以肉*体。千儿，要不要去搅合一下几？” 唐一千用食指挠了挠鼻尖的痒痒，吸了吸鼻子，“今天吃顿饱的，明天为了晚上的大餐，白天一整天绝食，怎样？” 选衣服选了两个小时。于佳敏说这不是衣服，这是战袍。最终于佳敏自己选了一件超级性感的连衣裹身短裙。刺绣针脚极好，看上去风情又风骚。于佳敏说，每个女生都知道自己身体的优点，更知道如何展露它。唯独唐一千不知道。 她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扎个马尾巴。于佳敏觉得要多土有多土。有时在有男人的地方，还喜欢含着胸，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瘦瘦的身体有两个大大的胸脯。 林楠长得并不英俊，可是人高马大雄性荷尔蒙十足，体育系篮球专业，在一次两个系之间的联谊活动中认识，他是唐一千的舞伴，两个人都不会跳舞，相互把对方的脚踩肿了后，同时笑了，跑到场下喝冰汽水。 那天听说有赞助商，冰汽水免费，唐一千一口气喝了六瓶，喝到打嗝，林楠觉得这个女人这么不装*B应该很好追，从那时他就追她。 可能他对自己有些过于自信了，见面第二次他就想和她亲亲抱抱，唐一千拒绝后，他还说着“别害羞啊，我技术很好的”，伸手想摸摸羞羞部位，被唐一千老拳打了一顿。 他借着道歉的名义各种示好，也无非是些无聊的把戏。比如站在楼下喊唐一千的名字，找来音乐系的人在楼下弹吉他，他扯着嗓子唱情歌，在自己寝室喝醉大喊“我爱唐一千”。 于佳敏说这些可怜的幼稚男人根本不知道，唐一千小小年纪已经有一个异于常人的成熟灵魂，这些把戏，骗骗无知小姑娘可以，对唐一千，简直如同隔靴搔痒，毫无意义。 琅琊市地处华东北端，属于三线城市，最近几年发展迅猛，实际GDP已经逼近二线城市。作为屁民，对城市发展最大的感触就是，人真特么多，晚上各个饭店餐厅生意真特么好。 邻水荣华阁坐落在琅琊市的名河长水河河畔，后院紧邻长水河，河边靠岸的地方，长满了绿色的浮萍，还有菱角，这个时节摘了生吃或者煮了吃，味道都不错。 天儿还是热，邻水荣华阁将这一片的树木用明灯装饰了，露天摆了许多餐桌。因为灯光明亮，除了食客，琅琊市民也喜欢在此处下棋扎堆纳凉。 他们这一桌的桌子在外面，几乎是河边最大的圆桌，一桌子认识的不认识的，吵吵嚷嚷，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小雪花跟斗牛一样梗着脖子，不晓得要跟谁斗。 因为一个晚上唐一千都是缩在一个角落，装作听不懂也看不懂，认认真真吃东西，不接招也不避讳，轮到她的时候，还站起来提了一个酒，祝他们相亲相爱，百年好合，还说自己是小雪花娘家人，林楠如果敢对她不够好，自己会拳头伺候的。 说的大家起哄鼓掌。说心里话，邻水荣华阁的口味真是名不虚传，唐一千吃得十分满足。 去卫生间的时候林楠在楼梯口站着，亦步亦趋质问：“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难道就因为我想睡你？你难道不想和我睡吗？” 唐一千说：“林楠请你自重，你已经是小雪花男朋友，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 林楠很不忿，“唐一千你就搁这儿装，你说你自己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搁这儿装处*女装清纯有意思吗？我们系有个原来在长水一中的哥们，他都说了，你是长水县有名的黑寡妇，床上功夫厉害着呢，凭什么别人能睡你我不能？听说你每次考试全校第一都是靠睡老师提前得到答案的……” “林楠你想找死吗？” 唐一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的下巴一个上勾拳，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发抖，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看着弯着腰捂着嘴痛不可抑的男人，轻声说：“林楠我记得你毕业想去三中做体育老师，你说过三中的体育全市升学率最高。你知不知道小雪花的爸爸现在是区教育局副局长，你得罪了她你觉得你的三中梦还能实现吗？” 她弯下腰，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据我所知，你爸妈都下岗了，跟着市政做临时工干点散活儿，他们能供你上学已经很不容易，有些机会你不要轻易放弃，对吧？” 唐一千下楼去了，林楠一圈砸在墙壁上，“唐一千你他妈就是个贱人！”说完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年轻男人，他对他们挥舞一下拳头，“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两拳揍扁你们！” 小雪花把林楠架回来的时候，他走路踉跄，眼眶乌青，泪流满面。 众人问怎么回事，他看了眼邻桌，说是自己喝醉了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众人识趣不再追问。 唐一千往邻桌看去，李长澜开心得朝她咧嘴一笑，并晃了晃拳头。江破阵没有什么表情，眼风扫过她没有停留。 已是晚上十一点多，客人不见少，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开始高声唱歌的，骂娘的，抱怨的，哀叹的，如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38页 于佳敏觉得这帮土鳖特没劲，早寻了个借口先溜了，不然看见江破阵也在这个地界，她该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王萌萌是乖乖女，她的生物钟在十一点早就进入深度睡眠，开始肝脏排毒了，现在下巴搁在桌子上，用筷子撑着眼皮。 正百无聊赖，唐一千想着这么晚了寝室回不去到哪个网吧包夜的时候，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惊慌失措冲过来，几乎是尖叫着呼救：“救命！我妹妹掉水里去了，谁来救救她？” 一群人冲了出去。 冲出去之后站在河沿上往水里伸长脑袋，“哪儿呢？哪儿呢？” 唐一千和王萌萌这一桌也冲过去，以为都是见义勇为的，没想到全他妈是看热闹的。 河边很多人，只观看，拍照、录像和感叹，但是没有人下水。其实很多人是不敢下水。 长水河前些年私自采沙严重，河底常有暗涌和旋涡，这几年游水的孩子下河不幸罹难，便连尸体都找不到的。这种事年年发生，年年屡禁不止，今年已经不是一起两起。 今日月夜，半个月亮，也是有月光的。 朦胧月光下，一个女孩一直在河中间扑腾，姐姐在岸上边哭边哀求，“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很多人摩拳擦掌，可是心中不敢，流沙的恐怖传说，让人大脑冷静，不断在见义勇为和丢命之间权衡。 正在这时，只听“扑腾”一声。 “有人去救了。”“真是好心人。”“令人敬佩。”“能不能救上来还不好说呢！”所有人的脑袋盯着落水的地方。 唐一千从水里露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骂了一声：“操|你|大爷，谁他妈把我挤下来了。” 第19章 你的手抓住了什么？ 冰山禁欲大神江队…… 她抬眼看了看前方那个女孩，已经不怎么扑腾了，只能看见一个脑袋在水面上，随着河水一飘一飘的。 可惜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这么没了。 此时，唐一千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十八岁的袁甜甜的脸。她死后双目圆睁，那一双活着的时候明眸善睐的妙目，在那一刻呈现死鱼眼般的灰褐色。 忽然心中一热，身体不由自主朝她游过去。 溺水的人，一旦抓住救命稻草，必是死命抓住。 唐一千感觉有一个两千斤重的人死死抱着她的身体，拼了命把她往河中心拽去。 只得暗骂一声，深吸一口气，一下子借力向下挣脱她沉入水底。 必须要摆脱她的本能依赖，不然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唐一千在水底，用力托住她的腰背，使她的脑袋尽量露在外面。 不在水种，都不知道长河水的水底水流如此湍急，唐一千托着她游了一点点距离，再把口鼻露出水面换气，再沉下去托她。 此时，水面上—— “还活吗？” “还扑腾呢？” “救人的那个死了吗？” “好像死了。” “没有死啊，刚刚还换气呢？” “还会潜泳，是个高手。” “水下有水鬼，高手也不一定能逃脱。” “哎，快看，怎么越来越远了。” 关键时刻，唐一千暗叫一声不好，一条腿忽然抽筋了。 真想骂娘啊，想当年老子水性十里八村第一牛掰，竟然抽筋了，真是败笔。 她用另一半身体，竭尽全力把落水的女子往河边推。水流太急，已经体力不支，这更危险，唐一千提醒她，“这是跟死神搏斗呢喂，你必须清醒”，然后加快速度。 更近了！唐一千使出了洪荒之力。 岸上有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长竹竿，伸到水中，女孩一把抓住。 唐一千知道的，她一旦抓住，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手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岸边越来越近，最终被人合力拽上去，唐一千放心地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 岸边。 “江队！这边！” 脚步声，伴随着：“人怎么样？” “没事了，很清醒，叫了救护车，一会送医院。” “救人的那位呢？” “沉下去了，应该是死了。” “真是好姑娘啊。”群众甲说。 “估计是体力不支。”群众乙说。 “这样是死了，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喽！”群众丙说。 只听见“扑腾”一声入水声，外加“江队”这声很大的喊声，隐隐约约传到唐一千耳朵里。 她沉下水底，正大力搓着抽筋的腿，慢慢睁开眼，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朝她游过来，越来越近。 他的力气很大，而且身体由于刚刚入水，热乎乎很暖和，唐一千心念一动，之前对他的气愤和怨怼全部消失的不见影踪。 她像个八爪鱼一样贴在他身上，紧紧缠住他。他的肌肉很结实，腰很细啊哎哟喂，正羞赧着，他忽然一个抽身往水底沉去。 哎？竟然用跟她一样的招数逃脱钳制。他游到她后面去托着她的背。水流太急，唐一千无心恋战，配合出水。 “死了吗？” “好像是死了。” “是不是得人工呼吸？” “对。” 真是热心市民。 唐一千双眼紧紧闭着，心里有些莫名的期待。忽然，“江队，这不是唐一千吗？”是李长澜的声音，“要人工呼吸吗？我来。” 第39页 没有任何声音了，脸部感应到似乎李长澜的脸慢慢伏下来。 唐一千骤然张开眼，赫然看见一张脸，贴的太近，一时失焦，看不清是谁。江破阵一愣，拿手指放在她鼻下探了探气息，“你没事。”声音沙哑低沉，似乎还有些喜悦。 她躺在地上，看着他慢慢聚焦清晰的脸，此时正微皱着眉头，嘴角紧抿，脸上的水渍凝结在下巴处，顺着脖颈往喉结流淌。 皮肤很黑，紧致有光泽，神情冷淡，像个万年冰山一样放射着禁欲的光辉。 李长澜很着急：“唐一千，你怎么样，认不认得我？” 伸出两根手指：“看看这是几？” 她想说话，怎奈嗓子似乎有东西，只得清了清嗓子才说：“我又没傻。” “江队。”李长澜还是很着急，“拿开你的手。” 群众这才注意到，某人的大手正严丝合缝放在她的胸脯上，根据它的形状，呈现“抓”形。 “啪”，灯光一闪，伴随着兴奋的声音：“见义勇为的好市民，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琅琊都市报的采访？” 江破阵才发觉自己手触处柔软，忽然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撒开。 唐一千也速度很快地站起来，不顾浑身湿透，速度很快离开现场，只留那个兴奋的记者在后面喊：“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好市民，你叫什么名字？” 到底还是住进了禁毒支队招待所。 浑身湿透，天色太晚，无处可去，李长澜又锲而不舍跟着她，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好在有王萌萌陪着，局面才没那么尴尬。两个女孩拿着房卡走了，前台才说：“江队，房费真的没办法，您别怪我，咱们局的规定……” 江破阵摆摆手，付了现金，李长澜也去摸钱包要抢着付，江破阵戏谑：“你的钱好好留着给奶奶看病，跟我客气什么，实在一点，小小年纪别学净些虚的。” 李长澜按了按自己瘪瘪的钱包，红了眼圈。 这小子，警察学院毕业没两年，是个善良细心的小伙儿。 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条长裙和没开包装袋的内裤，很局促地递给围着浴巾开门出来的唐一千，看了一眼她裸露的大片香肩，猛地闭上双眼，整了一个大红脸。 睡觉之前王萌萌说：“李长澜长得好帅啊。” 唐一千觉得甚是奇怪，“江队长不帅吗？” 王萌萌有些出神：“也帅，不过他太冷了，虽然很客气，骨子里却生人勿进，看着怪吓人的，不如李长澜，又帅又暖。” 唐一千觉得李长澜长得像一种叫考拉的动物，跟帅气一点儿也不沾边。所以说，美丑这个东西，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用手刀在王萌萌眼前劈了几下，“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别见异思迁。” 早上李长澜很殷勤地请她们两人在招待所旁边的包子铺吃早餐。 那时，唐一千就发现王萌萌不对劲了。 她不敢直视他，在他不看她的时候又忍不住望着他出神。 这是有什么魔力，特么的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轮番上身，看来爱神丘比特就躲在不远处，且射出的都是单恋的爱之箭。 早餐之后李长澜把两人带回队里。唐一千被单独叫进了一个房间等待。 不一会穿了一袭军绿色T恤迷彩长裤的江破阵头顶冒着热气跑进来，显然刚刚训练完毕。他说一会要介绍一个文职的女警察过来，让她重新认真解释一些详细的实习细则，希望唐一千再重新考虑一下。 唐一千脸色十分平静。 江破阵进门后，反手关了门，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低头瞧着她笑，“你还生我气呢？这么记仇呢小丫头，嘿，”他扳过她的肩，强迫她抬头，“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没遇到过这么伶牙俐齿的姑娘，一时急眼了，失了风度……” 唐一千很识时务，顺着杆就往下爬，“昨晚你救我一命，我们扯平了。” 江破阵哈哈大笑，“这么容易就扯平啊，你可真好哄。” 说完觉得失言，连忙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这时候那一位女警推门进来了，他灵巧地轻跳两步到了门外，关门的时候瞧着唐一千扬了扬下巴，打了个舌。 唐一千瞠目，这不经意间的调皮，瞬间暴露了这个人平日的深沉多半是装的，扒了外皮里面竟是满满的少年心性。 女警好像见了鬼，“江队之前连续好多天都像浑身装满了□□，一点就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女警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会不会是因为见了眼前这个姑娘？ 她要找这个姑娘谈的新实习报酬，比队里的正常水准高出一大截，多出的部分是由江队个人掏腰包补贴的。当时她还说很不满，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江队却满不在乎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她招进来。 为了把她招进来，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江队是想干嘛？ 难道说…… 这样看来，冰山禁欲大神江队长，还挺闷骚的。 聊完之后唐一千还是不太满意。 她没想到禁毒支队的薪资水平并没有比公务员平均工资高多少，加上津贴，也只是一个尚可的收入，过稳定的生活是没问题，可对于想要未来慢慢赚一大笔钱堵王兰芝窟窿的唐一千来说，远远不够。 第40页 实习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有机会见到江破阵，可那又如何？ 唐一千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她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亲眼目睹他对于佳敏的态度，听到那晚两人争执的时候他说的那些尖刀一样锋利的话，便深深明白，他们两个人，是两条各自为政的直线，两条平行线如何相交？ 即便不是平行线，是两条直线，相交也只是一刹那，过后就要往各自方向走。 所以她对江破阵说：“江队长很抱歉，我还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到时候不论结果如何我会通过系里转告或者直接联系你。” 她再三道了谢，跟李长澜道了别，拉着王萌萌就走。 王萌萌一步三回头的看李长澜，李长澜也是依依不舍离别。已经走回自己办公室的江破阵又快步走出来，对着唐一千喊：“你没有我手机号你怎么联系我？” 听到的同事都低头笑。 这分明是姑娘无意，男方不明所以还上赶着的剧情。 唐一千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我有李长澜的手机号。” 其实，她有他的手机号，帮于佳敏追他的最开始，就拿到了他的手机号，只是没什么勇气打给他。 江破阵看看自己抱在怀里的手机，对自己没送出去的电话号码，一脸懵逼。 他看了李长澜一眼，对方赶紧遁了。仔细一琢磨，自己手机里存了她的手机号，可以打给她，她不就有自己的手机号了吗？ 他放下心来。 回到办公室，一整个上午他有些心事不宁，总觉得有件事没干，想了想原来是应该打个电话过去说一声。拨通之后他意外的心脏跳动有些快，这种似乎是忐忑的感觉还挺陌生。 响了许久对方才接，鼻音浓重，带着睡意，“喂，我是唐一千，请问您是？” 江破阵自报了家门，“你感冒了？”早上好像确实看她精神不振的样子，说话时已经鼻音浓重了，只是当时怎么没有察觉。 “没事，伤风受凉，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她说着语音一转，“江队长，既然你打过来了，我就顺便告诉你，禁毒支队这份实习的工作，”她顿了一下，江破阵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提到嗓子眼，跟等待审判似的，“我不能接受，因为它不符合我的职业生涯规划。很抱歉江队长，感谢您和黄主任的抬爱，我们系还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可以选择，相信黄主任会为您推荐更合适的人选。” 那一颗心摔在地上，碎了八瓣。 一时他有些语塞，想了好一会，只能说好，这个当下连太遗憾了这样的谦辞也想不起来。 默了这一瞬，对方已说：“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再次感谢您昨晚救了我，改天有时间请您吃饭表示谢意。” 说完这句，江破阵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没有挂断，只能相互听见轻微喘息。 “改天”这样中国人语言的精妙之词江破阵还没太意会，他刚刚在想自己哪天能闲下来可以赴约，还没张嘴，对方说：“江队长，那我挂了。” 他本能说了一个字，“好。” 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 为了让她愿意进队，他绞尽脑汁，做了很多努力，怎奈结果还是不能如愿。他抓了抓自己板寸长的头发，陷入一种奇怪的惆怅。 下午的时候队里的人都绕着他走，他发觉出怪异的时候，身边的人正如鸟兽散。他抓了李长澜来问，得到的回答是，“江队您照照镜子看看您这张脸，都阴的乌云压顶了，很明显是要有大雷暴，都怕您一不小心打雷劈着自己，还不都躲着走。江队，您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那个‘17号’案子的进展被局里批评了？” 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自己的脸，觉得没什么异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一个女人的脸总是不时闪现在自己的脑海，有时是平静的，有时是躲闪的，有时是倔强的，有时是尖刻的。 真是见了鬼了。 第20章 想要缘分吗？不断减分的那种。 我就是…… “这次你爷爷生日，对你没有任何其他要求，只一条，带个女朋友回来。”安清澄的妈妈温柔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慢唧唧把最后通牒下给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女朋友，谁没有，就是我的‘女朋友’他是个带把儿的。”安清澈用鼻腔哼哼出这句。 “你敢不敢把这句说大点声？”妈妈在那边音高升了三度。 安清澄挂断电话，欲哭无泪。 琅琊是个人口一千多万的三四线城市，社会的主流人群看待男人爱男人这件事，还是停留在“这是病，得治”的阶段。 他打给孙腾飞求安慰，对方说了一百句“乖宝爱你爱你爱你”才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唐一千从厨房把饭菜端出来，“安医生，今天吃了大闸蟹，就不要再吃其他寒凉的东西，水果里面最不能吃的是柿子。” 安清澄托着腮，蔫蔫的，“这还用你教，你忘了人家是医生哎。” 唐一千忍了忍，“你是整容医生。” “你不能搞‘白马非马论’这一套，” 安清澄嚷，“整容医生不是医生吗？” 得了，还上升到哲学范畴了。唐一千没再接话，去厨房收拾收拾打扫了。安清澄取出蟹八件，慢条斯理像做手术一样处理着螃蟹。 “小千，别收拾了，出来陪我吃。你煮了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了，这玩意儿太寒。” 第41页 唐一千擦着手坐到他对面，也不推让，掀了螃蟹的盖子就开始啃。安清澄十分无语，耐心教她哪儿可以吃，哪儿不可以吃，如何用蟹八件，把螃蟹肉吃光光后，蟹壳还能摆成一个螃蟹的样子。 两个人一盘子螃蟹磨叽着吃了一个半小时。吃完后唐一千收拾着厨房，就听见安清澄在外面走来走去，不断打电话，似乎在求人办什么事，而打的每一个都不顺利。 收拾完毕，唐一千倒了两杯温水，自己灌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他，“安医生，你是想找个人来扮演你女朋友吗？” 安清澄：“你你你，又偷听。” 唐一千：“你讲电话的声儿再大点，整个小区都能听得见。” 安清澄把自己摔进沙发，“烦！我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不把戏做足，她会断我银子。” 唐一千：“做整容医生，收入不是很高吗？” 安清澄对着他整个房间的各种精致物件用手掌扫描一番，“明白了吗？” 唐一千点头，“明白了。” 安清澄把抱枕盖住自己脸上，发出母狼一样的哀嚎，“我母上大人，绰号‘温柔的一刀’，她就是那种笑眯眯说着好好好，但是狠起来六亲不认的人！我的银子！呜——” 唐一千整了整衣襟，站在他面前，“你看我怎么样？” 安清澄把抱枕拿掉，“嘿，还真是灯下黑，我把你给忘了。”端详一番，“你长的，也算凑合，身材嘛，也就这么地，马马虎虎勉勉强强。” 唐一千：“你就说句话，行还是不行。” 安清澄：“明天就要用到！来不及讲究了，我只好将就一下了。” 唐一千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 “多少？”安清澄惊跳起来，把枕头狠狠砸到她身上，“你当我是傻缺呢？敢这样狮子大开口！” 唐一千轻松将抱枕接住，扯了把椅子坐下，“首先用我会非常安全，你对我和我对你都是知根知底，我会对这件事的保密程度可以做到FBI的级别；其次，我聪明灵活，懂得随机应变，演技好不会掉马塌房穿帮，可以让你毫无后顾之忧；第三，我明天一早要去捯饬一下头发买一套像样的衣服，务必让你家人相信我真的是女朋友，而且还是能拿得出手的那种。五千块包含做头发、化妆费和置装费，这样算下来，我的跑腿费也不过千八百的，是不是性价比很高？”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清澄觉得太特么有道理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五千，简直非常非常超值。他取了现金给她，她装进自己的包里，顺手拍了拍。 晚上睡到半夜，安清澄忽然从梦中惊醒，“我靠，我让唐一千这个崽子给套路了！” 翻了个身，“任务结束后，我一定用美容手术刀把她的心扒出来看看是不是黢黑黢黑的。” 安老爷子这帮孙辈里面，最疼的就是安清澄，他从小长得漂亮乖巧，扎起小辫子抹上粉涂个胭脂，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学习成绩不错，说话得体嘴甜。到了幼儿园大班的时候，跟在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孩子后面喊着“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开始，家人慢慢意识到，他的性取向不同于其他男孩子。 中间软硬兼施，手段用过不少，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依旧，还是只对男人感兴趣。 整个安家没有人不知道他喜欢男人，妈妈让他带个女孩子回去，也不知道掩耳盗铃给谁看。 唐一千一大早就去弄头发。发型设计师看她那一头浓密微卷的头发，焦虑到想回家卖烤红薯，“你的发量是别人的两倍，我处理你一颗脑袋的时间是别人的两倍。” 旁边一位女顾客笑说，“简单啊，加钱呗。” 站着说话不腰痛，唐一千头一歪，“你给加？” 女顾客说：“我凭什么给加？” 唐一千说：“那就闭上嘴。” 发型师最终把她推给了刚来的小学徒，不用额外加钱，承担的风险是，不晓得这把头发的结局走向。 唐一千想赌一把。 五个小时后。 她赌输了。 那些年，流行拉直，染栗色。唐一千瞧着自己很直很直、烤焦了的、毛茸茸的脑袋，哀怨地对小学徒说，“能补救吗？” 小学徒咽口唾沫，诚实地说，“剃成秃子。” 唐一千毫无生的欲望，傻呆呆望着头顶的灯。小学徒觉得她实在可怜，“还有一个方法，就，就是扎丸子头。” 小学徒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教会她扎丸子头。 不得不说，丸子头这种奇怪的发型，好适合头发做坏了烧焦了的头颅。 买了新的毛衣裤子新风衣新鞋子，花掉了一大笔。唐一千恨恨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唐一千在寝室，让于佳敏操刀化了个精致的裸妆。 额头光洁，脸蛋儿绝美，衣服搭的得体好看。王萌萌看得呆了，“安医生有没有兄弟性取向是女人的？你整这样一亮相，会夺走多少男人的魂儿！” 于佳敏：“琅琊姓安的，就一家显赫的，如果没猜错，他家的这一辈儿男人没一个靠谱的，全是从小撩妹撩到大的色|魔草包。” 唐一千：“安医生不是这种人。” 于佳敏：“安医生撩妹吗？傻妞！他只撩汉子！” 这样假扮女朋友的场景只会在小说里有，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还有点小忐忑和激动。 第42页 安清澄将宝马车子开到寝室门口，浅色暗竖纹西装套装，用发蜡固定了一个骚气十足的发型，引得来来回回的花痴女生们流着口水脸红尖叫。 看见唐一千走下来，勉为其难说了句，“没浪费我银子。” 目的地是二三十里以外的疗养院。 安清澄在路上为她做安家的科普，人物画像侧写，性格的短板长板，唐一千用心记着。安清澄说完这些时，唐一千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 又攒下一小笔。 离着三十万更近一步喽！ 三十万不是一个数字，它是自由。 ———— 江破阵被外公折磨得快要抓狂。 于院长说他又赶走了一个贴身伺候的阿姨，理由是她炖大白菜竟然放姜片。 外公说，过去长征的时候清水炖白菜帮子可以炖出肥肉一般的感觉，现在放肥肉五花肉各种佐料也做不出那一口味道。 每每发火，他会像孩子一样不吃不喝生大气，于院长定要把江破阵请回去哄他，他才肯甘休。 江破阵自己下厨煮了面，老爷子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长吁短叹，“这辈子，就一个念想，能吃上那口清水炖白菜帮子，多少年了，一次都没吃上。” 委屈不已。 “安老头今天过寿，你代我拜望一下，顺便去他们后厨看看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大菜没，差遣个人送过来我尝尝。”他指使着江破阵。 外公姓柏，退休后不愿意跟舅舅柏颂住在一处，柏颂纯孝，选了风景秀美植被茂密的北行山脚下建了这所疗养院。这里除了后面对外开放的部分，里面还藏了有两大独立别苑，一个给外公，一个留给了安家的老头子。 设施先进，管理到位，收费虽然不低，但是琅琊老头老太太以能预约到这间疗养院为荣。 江破阵端了一盆五花肉炖白菜豆腐回来，“我去看过安爷爷了，他们家小辈都还没到齐，后厨没动工，这是他们帮厨的人今天午饭的伙食，我讨了一份，外公您尝尝。” 柏老爷子吃了几口，“白菜太生，五花肉太腥，八角放多了茴香放少了。” 又开始叹气，“这辈子，就一个念想，能吃上那口清水炖白菜帮子，多少年了，一次都没吃上。” 一脸的盈盈欲泪。 江破阵双手插进自己板寸短的头发，抓着头皮，毫无办法。 下午饿极了，柏老爷子就去睡了，委屈巴巴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江破阵也连续加班不少日子，看他睡了，自己也一头栽倒客房的床上睡着了。 醒来天色已晚，老爷子正一根一根叼着面条吃，看见他起了床，又叹了口气，“这辈子，就一个念想，能吃上那口清水炖白菜帮子，多少年了，一次都没吃上。” 江破阵没了脾气，“外公，明天我就去琅琊都市报琅琊日报打广告，全城寻找会做炖白菜的人，直到你吃到味道对口的，行不行？” 柏老爷子抬手给了他后背一巴掌，“别的没学会，学会铺张浪费！党和人民怎么教育你的？嗯？你这样铺排，别说是我柏志坚的外孙！” 江破阵吃疼，吸着气，“是是是，我错了，思想觉悟不够高。” 柏老爷子说：“记住，切莫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击溃。” 江破阵敬了个礼：“谨遵领导教诲。” 吃完饭，老头嚷着要出来散步。 大晚上的，江破阵搀扶着他，听着他一句一句数落着一个个被自己赶跑的阿姨，不停地证明自己是多么无辜，对方又是多么不靠谱。 爷孙俩一个抱怨，一个附和，在疗养院的挂满灯笼状路灯的小径上，溜达到安家的别苑。 柏老爷子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嫉妒心顿起，“这个安老头三个儿子了不起啊，欺负我就一个儿子，我这一个儿子也厉害的很，现在我也有四个孙子了，还有一个外孙呢，这样我就是五个孙子，要论开枝散叶……城子，你有女朋友了吗？” 江破阵头皮发麻，“还没。” “你有三十了吗？” “……”头皮更麻了，“外公，我才周岁二十五。” 老头一巴掌挥在他后脑，“你爸和你妈认识的时候，都才十八九岁，你爸二十岁就有了你这儿子了，你今年都二十五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到底怎么回事？你……” 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跟外公说句实话，是不是和安家老二生的小子一样，你是个弯的？” 我去，这老头连弯的都知道，看来以后把网线拔了，少让他上网，不要让网络上乌漆墨黑的思想荼毒了老头根正苗红的心灵。 “外公，我保证，我喜欢女的。” “那你可喜欢个女的给我看看！” “我……这不忙吗？”江破阵心虚地说。 “你少来，你们分局比你大的基本都成家了，比你小的也大都谈恋爱了吧，你要是不急着结婚，那你谈个恋爱给我看看哈，带个女朋友给我看看哈，你知不知道，安家那小澄子今儿都带女朋友回来了。” 江破阵：“外公，这也就是哄哄安爷爷。” 老头照着他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人家弯的都知道带个女朋友回来哄哄老头子，你倒是也给我带回来个女朋友哄哄我！” 看上去安家别苑人来人往，忙碌的紧。 第43页 柏老爷子想凑热闹，江破阵只得硬着头皮跟着。 还没走到拱形门外，就看见一棵枣树下安清澈正在跟一个女孩说话。 “你怎么认识我三哥的？是不是他给了你一笔钱让你假扮他女朋友？他不喜欢女人从小我们都知道，只是瞒着爷爷罢了。” “听说你把我妈怼了一顿，她气得连吃三天速效救心丸。我如果说不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我妈在扼杀我的女朋友这条路上就没吃过瘪，你是第一个，今晚她如果朝你发难，我怕是护不住你，要不你提前先走吧。” 唐一千在宴席上看到安清澈，又惊讶，又似乎在意料之中。他却惊掉了下巴，饭桌上就总想跟她说句话，一直逮不到机会，这会好不容易散了，他才在枣树下面抓住她。 “你既然都猜到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念着相识一场，别在长辈面前戳破，给你三哥留点面子。” 安清澈双手插兜，“唐一千，你为了钱，可真是什么活儿都干。” 唐一千刚准备好怼他的词，还未张口，就听见一声苍老的呼唤，“小澈，是你吗？” 安清澈满脸堆笑，“柏爷爷，是我。”从她身边走过，迎上去。 一回头，唐一千就看见搀扶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在夜色中走过来的江破阵。 不得不说，琅琊市这个城市，一千三百万人口，很大但是也很小。要不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遇见？ 看样子是缘分。 诡异的缘分。 是那种只要碰面，就不断减分减分减分的诡异缘分。 第21章 我们不熟？ 矫情、娇气、上Pian。…… 那个尴尬的当下，唐一千特想拥有土行孙的本领——遁地术。 她没遁地。 她跑了。 安清澈这孙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她跑了，撒丫子去追。 今天，属实太刺激了。 她见到了琅琊市传说中的美电集团一家主要人物。 安老爷子是个诡计多端的老头，他在众人面前咳咳咳装病，可唐一千看他泛着红光的脸就能猜到这是个阴谋。 长子家一个儿子还没有回国，他说，等明天大孙子回来后，他要宣布现阶段对美电集团职权和股权的分配。 安老头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老头，他的长子是电厂一把手，次子是电业局一把手，三子在自己一手创立的集团担任董事，可产业有大半的实际执行者是牛自臻，也就是安清澈的母亲。 他是美电集团的绝对控股者，即便退居二线在疗养院休养，也不肯放权，重大决策的拍板，其实本质上这一大个集团航母还是由他一手掌控。 长子家的那个还没回来的孩子名叫安清霆，没有依靠家里自己创业小有成就，安清澄说安清霆是安家出落的最好看的男人。安老爷子的长子期待作为长孙的安清霆可以进入美电集团，慢慢成为实际掌权人。 安清澄是老二家的孩子，从小最得安老爷子喜爱，只是他志不在经商，留学回来做了一间整容医院的合伙人兼第一把手术刀，又因为性取向问题，让老二家两口子在安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安清澈是明面上最小的孙子，可几家的妯娌十分文雅地唇枪舌剑的时候，唐一千听出来，老三应该是在外面有外室，而且还生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现阶段大的也有七八岁了，听说老爷子只想认孙子不认孙子的妈，计划将这个孙子接过来放在自己跟前养着。 总之枪来枪往，非常刺激，唐一千觉得跟看电视剧似的，十分过瘾。 安清澄陪着爷爷说了会儿话，刚刚走出来，就看到狼奔狼跑的唐一千，和后面狼追狼喘的安清澈。 他一把抓住她，指着安清澈问，“你什么时候和我弟有一腿的？听说你还把三婶怼得住了院？” “我勒个去，你怎么也知道了？”论糟心事的传播速度，唐一千是服气的。 安清澈刹住车，气喘吁吁，“唐一千你跑什么？吃屎要赶热乎的吗跑那么快，累死我了！” 猝不及防，她抬腿扫踢他，他像个大虾米一弯腰弹开了，边跳边说：“三哥你看，这就是我俩有的那一腿，喂喂你这个死丫头，你要踢死我啊你。” 安清澄一副很无奈的表情，“唐一千，我也帮不了你了，惹恼了美电以泼辣狠毒著称的女魔王，你自求多福吧。” 唐一千很不屑，“你们怕她，我可不怕。有恐惧是因为有欲望，我对她没有任何欲望，她一不是我老板，二不是我领导，三不是我老师，四我看不上她儿子，我在她身上一不求财二不求官三不求学四不图人，我没有地方有求于她，何来惧怕？” 安清澈高声叫道：“喂喂喂，你能不能说起我的时候委婉点，好歹我也是名震琅琊市的美电四少之一，我也是要面子的！” 正在这时，从一个拱门走出一位气质温和的中年美妇对唐一千招招手，“小唐呀，来来，阿姨有话跟你说。” 安清澄握拳对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拿出你的职业操守，刚把得（日语加油的意思）！” 这间客房是个套房，一应设施很奢华。 疗养院是美电集团与柏氏地产联合开发的产业，给自己人预留这样的豪华套房是情理之中。 饭局上她们见过一面。 听牛自臻背后称她方慧那贱人，可得出她的名讳应该是方慧。 第44页 “小唐，谢谢你能来。”她坐姿得体，语气温柔。 “应该的。”唐一千只坐了沙发的一半，身体前倾，保持倾听姿态。 “阿姨看你是个伶俐的人，想问你一个问题。” “您说。” “你觉得小澄子怎么样？” 唐一千轻咬着下嘴唇，谨慎思考谨慎回答，“他人长得帅，工作体面，家世好，性格……也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年轻才俊。” 昧着良心说话的感觉，不大爽。 可总不能说他，矫情、娇气、上Pian（三声，找不到这个字）。 夸自己的儿子，侧面就是在夸自己，方慧开心地咧嘴一笑，破功一秒后，迅速掩住嘴，保持着刚才的得体，“你这样看待他，那阿姨接下来的话就更容易说出口了。” 欲言又止了半天，推过来一张银行卡，“如果你觉得小澄子还不错，阿姨希望你真正和他试着处处看，或许、或许他其实也喜欢女孩子，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唐一千极力掩饰着惊讶，身体局促地调整了一番坐着的姿势。 “如果你跟小澄子能处好了，就尽快成婚。这些年这孩子连假的女朋友都不肯带回来，今天却肯带你回来，说明他对你比较信任，你瞧，信任是两性关系最重要的基石。” 方慧毫不害臊地洗着脑，“阿姨知道这样说唐突，可阿姨听说你把牛自臻这个死娘们、呸呸，把牛三婶怼得吃速效救心丸，我就打心眼里喜欢你。” 说完后，方慧自己也觉得哪儿不对，有些尴尬地笑笑，“阿姨是觉得，你是个有胆儿的孩子，特别像男孩，小澄子从小就怂，跟个女孩子似的，阿姨觉得，你俩这么互补，兴许很合适……” 这脑洞，开得委实大了点。 她用指尖点了点银行卡，“这里面是三十万，事成之后、啊、不不不，你如果肯把小澄子掰直、咳咳咳，你如果让小澄子发现自己喜欢女人，那阿姨再给你尾款。” 三十万！ 唐一千干吞了下口水。 自由在向她招手。 氮素。 有一种刚从从火坑跳出来，又跳进了粪坑的感觉。 “阿姨知道，这样对一个女孩子不公平，可是阿姨没有办法，小唐呀，”方慧循循善诱，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你体量体量我这样一个无奈又无助的母亲吧。” 瞧见唐一千一瞬不瞬盯着卡，方慧的内心在叫嚣——加把劲儿，快了，快了。 “小唐呀，就算到最后，你没有把小澄子掰直，只要你愿意守着他，顶着安家孙媳妇的名分，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阿姨愿意把我们家所有财产都给你，还可以对你做一个全琅琊最温婉最通情达理的婆婆。” 讲真，面对方慧开出的条件，有那么一瞬唐一千是很心动的。 爱情是个奢侈品，凭借自己的出身自己身处的环境，这一辈子至多寻找一个顶顶普通的男人，首付买一套房子，房子贷款就要还一辈子。 这就是唐一千这类普通女孩子的一生。 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就骗她这种普通又充满幻想的女孩子。现实中实现不了，借穷家女攀上高大英俊的富二代这样的故事完成人生的意淫。 要不为什么各大网站的总裁文会如此火爆。 写手们写这样的故事，赚的盆满钵满。 被荼毒的女孩子，纷纷婚姻不幸福，无形中提高了离婚率。结论，是这些写玛丽苏小说的写手提高了中国当下的离婚率。 安清澄的父亲职位不错，未来如果攀上这样的关系，对自己的事业发展也会极有帮助。不仅能拿到一笔钱甩给王兰芝跟她一刀两段，还可以过上在琅琊市属于人上人的生活。 她没有一口回绝方慧，自己这样普通的女子，得到这样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也许人生只有一次。 方慧看她盯着卡在沉思，双目中云雾翻腾，心里祈祷着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神灵，保佑她同意。 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拜大神意义不大。 唐一千拒绝了。 “阿姨，我拒绝这件事是对安医生的尊重，他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底是谁规定男人必须喜欢女人的呢，有没有可能一开始男人喜欢女人才是错误的，男人喜欢男人才是正确的，只不过因为数量多，所以多的变成了约定俗成的固有认知呢？” “安医生没有错，错的是世俗厚重的偏见，其实他不在乎世间所有人的看法，他唯独最在乎自己的父母，如果父母坚定地做他坚强的后盾，也许他不至于活的如此内疚自责与痛苦。他的人生，得不到父母的祝福，始终幸福是缺了一角的。” 这话说完，方慧愣住许久。唐一千起身告辞，方慧回过神，紧跟两步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拥抱，“谢谢你小唐，没有人跟我们说过这些话，阿姨很感动。” 回到安家的中厅，几个年轻男人边抽烟边聊得正嗨。 远远的，唐一千看到沙发靠背上方的一颗熟悉的脑袋。 板寸，理得似乎更短了些，从后面看有一道不规则的疤痕，像极了做手术后留下的不再长头发的疤。 明明朝思暮想，却近乡情怯。 莫名其妙想逃。刚转过身—— “唐一千，快来！”安清澈不长眼地大喊，“会打牌吗？来四个人刚好凑一桌升级。” 第45页 江破阵回头看着她，眼角眉梢似笑非笑。 安清澄挪了一个单人沙发，刚好四人四边围坐。 唐一千刚坐下，安清澄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一个小盘子里，搁在她面前，低声问，“我妈没难为你吧。” 安清澈：“三哥，你应该问问她有没有把二婶怼到吃速效救心丸。” 安清澄：“我妈跟三婶的风格不同，三婶是上来就直咧，我妈是温柔地捅死你。” 安清澈“夸夸”洗牌，“她的身手你见过吗？吓死人，咱们疗养院所有人围攻，估计都捂不住她。” 安清澄下巴指了指江破阵，“瞎讲，咱有大城子！一个大城子就可以把小千干翻。” 干！翻！ 如果不是男神在场，她真想一锤把安清澄打飞。 几个人开始抓牌。 “唐一千，我还没给你介绍呢，”安清澈指着江破阵，“我偶像，姓江名破城，琅琊市禁毒支队一大队副队长，是不是年轻有为？” “破城？”她轻念。 “嗨，我忘了，他小时候在学校总被取绰号，后来改了，更加霸气无敌，现在是大名鼎鼎的江破阵！”安清澈“啪”出了一张牌。 安清澄：“他们俩见过一面。” 安清澈：“啊？” 唐一千：“我们……不熟。” 江破阵正在码牌，闻言抬眸，“我们……不熟？” 她出牌，装作没听到。 江破阵把牌唰地一收，攥在手心里，身子朝她微探，“你说说看，怎样才算熟？” “出牌出牌！”安清澈没耐心。 安清澄眼波细细在两人之间流转，嘴角似有若无笑了笑，催促，“你赶紧的，你一人民警察，别用这种审讯的眼神看着我女朋友。” 江破阵看着她的脸红成了油焖大虾，心满意足一笑，身体回归原位，打出一张牌。 “千儿，我给你普及一下我偶像，”安清澈横着躺，把脚丫子搁在沙发扶手上，调整了一个单田芳说书的语气，“他是个狠人，寻找证据的时候心细如发，极为有耐心，必是把所有准备都做足了，才会抓捕，一定会想尽一切方法达到即便对方不认罪，也有足够的证据让他认罪。” 江破阵挠挠头，直视唐一千，“你别听小澈吹大牛。” “他是个狠人，有一次抓捕的时候对方用一个捅煤球眼的尖长铁锏刺中了他腹部，在那样剧痛之下，他竟自己往前用力，尖长的铁锏便穿透他的腹部，他离对方更近，一个手刀斜劈，制服对方。” “他不爱说话，只有在分析案情和对待工作的时候话多，但是毫无废话，其他时间，多一句都不肯说。” “他已无数次立功，禁毒支队一大队副队长是破格提拔，全国最年对的大队副队长，可是禁毒系统里是无人不服气的。” “他是个极为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前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女孩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他把树枝无情折断，说话不中听连人家树根都给拔了，这些年他男女关系不开窍，禁欲的名声在外，竟没有女孩子敢再对他存非分之想，迄今为止还是单身。” 江破阵阻止，“喂，这个就不要说了吧。” 安清澈讲的正嗨，无视他的要求。“他还有个外号叫‘雷神江’……” 唐一千脱口问，“是天雷滚滚的那个雷吗？” 安清澄噗嗤笑了。 “不是，是‘擂鼓的那个擂’。”他继续科普，“别看他穿衣显瘦，可是脱衣有肉，一拳下去五百斤，可以砸断对方好几根肋骨，队里后来尽可能只让他指挥不让他直接抓捕，也是担心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篇幅很长，跟介绍产品说明说似的。跟于佳敏之前调查过的并无二致。 江破阵干脆地坐在那里听，期间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唐一千装作刚刚知道，十分震惊的样子，拱手行了个江湖礼，“江队长，久仰久仰，在下好生佩服。” “你佩服个毛线。”江破阵笑。 唐一千锤了锤心口，“对禁毒警察的崇拜，发自肺腑。” 江破阵再次身体微探，带着蛊惑，低低的声线挠人心扉，“那你来不来？” 来不来？ 她倏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短兵相接，滋滋冒着火星子。 “不许说悄悄话！”安清澈嚷：“城子哥，你是不是对我们家千儿有意思？怎么这半天一直在对她发骚？” 一张扑克牌穿花飞蝶般劈到他门面上，尖叫着躲开，安清澈喊，“你口味忒重了吧，喜欢这样烈的！” 第二张扑克牌紧接着飞劈而来，安清澈干脆从沙发上跳起来，“妈呀，让你给吓尿了，我先去卫生间放个水。” 安清澄扣了牌，“我也去。” 只剩下两个人，唐一千眼观鼻，鼻观心。 江破阵带着三分促狭，“小千？” 她蓦地一惊，下意识回视他，“嗯？” 他的口音，字正腔圆，跟琅琊本地人有比较大的差别，听着有京片子的味儿。 只是呼唤她的名字，她便像喝了三十年女儿红，醉了。 双眸渐渐迷离。 他看着她黑沉的眼睛里氲满了水汽，胸中烧起一团火，喉头发紧，嘴唇发干，嗓子忽然就哑掉了似的，“你几岁？” “……十八周岁。” 第46页 他骤然一惊，“这么小。” 她不服，“成年了。” 他拧起眉毛，自言自语，“七岁。” 她：“什么七岁？” 他似笑非笑，“你小我七岁。” 唐一千瞬间心花怒放，忍着唇角的笑意，“七岁不算什么。” 他“嗯”了一声，“确实年纪太小，定工作早了些，让你去我们队也是难为你了。” 唐一千：“……” 原来是这个意思。 心花刚开放，就迅速枯萎了。 他接着说，“你真这么缺钱吗？为了钱什么活儿都接，扮演人家女朋友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你也毫不在意？” 尴尬又像长了火箭一样快速地追上了她。 索性认了，“是。” “什么活儿都接吗？”他唇边的笑，挂着一缕讥讽。 “……”唐一千忍了忍，“犯法的不接。” “看上去出不起钱的，也不接？”他继续笑，看上去意有所指。 她不吭声。 他英俊的脸慢慢推到她眼前，“你看，我像不像出不起钱的？” 唐一千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晓得为什么眼前的人散发着浓浓的“小心眼”气息，只好犹犹豫豫，“像……不像……” 眼前的这张脸，跟逗猫儿似的歪斜了一点点，着看她，“会做炖白菜吗？” “……？” “会不会？” “会。” “明天做给我吃。” “……哦……好。” 他的左手缓缓触摸在她的脸颊上，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下眼睑的位置，语气忽然变得十足温柔，“小千……真乖……” 第22章 身体它怎么回事？ 喂，听到没有，不许…… 安家两兄弟从卫生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两个人虎躯两震。 “大城子你干嘛呢？”安清澈大声吆喝。 江破阵骤然收回手，一脸懵逼。 他可以保证，这不是他想做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了这个动作。 似乎那一瞬间，他被附体，或者被魂穿了。 唐一千半边脸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手指指腹并不光滑，抚摸的每一下都有磨砂的质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 两兄弟坐下来，江破阵开始扒拉自己手中的牌，云淡风轻说，“她脸上有脏东西，我帮她擦掉了。” 两兄弟对视一番，一同发出拉着长腔的“哦”。 新一轮牌局，安清澄说：“城子，你有女朋友了吗？” 江破阵瞄了一眼唐一千，“没。” 唐一千小腿肚子都跟着紧张起来。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吧。”安清澄说，“我们医院前台，可是个超级大美妞哦。” 唐一千：“……” 江破阵：“……没兴趣。” 安清澄：“那，我家的做饭阿姨怎么样？” 江破阵依旧很本能回答：“没兴趣。”并咔咔出了一套牌，愣了两秒，“谁？” 唐一千的脸更红了。安清澄哈哈大笑，“我介绍小千做你女朋友，怎样？” 江破阵盯着她看了几秒，“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安清澄不服气，“小千长得虽然一般般，可做饭还凑合，配你配得起。” 唐一千不敢往这边看，竖起耳朵听着。 江破阵思索着，打出一把牌，慢悠悠说，“我不喜欢太爱钱的女人。” 安清澈：“小千……确实爱钱。” 安清澄表示赞同，“不是一般爱钱。” 唐一千的脸慢慢就不红了，紧张消弭于无形。 日了狗了！绝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接下来，唐一千坚决不跟江破阵一组，但不论跟谁一组，都把江破阵打废打晕打残，整一晚上，自从他说完这句话，江破阵就再也没有赢过。 凌晨，牌局散的时候，江破阵嘴角噙了一丝嘲笑，给了她三个字的口型：小气鬼。 唐一千也回了一个口型：笨蛋。 他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对着她勾唇一笑。 做戏做全套，唐一千睡在安清澄卧室，的地上。 安清澄娇气地说，睡在地板上他的腰会痛，会受凉，会老的快。还捂住前胸，“你不许偷看人家，不许觊觎我的美色，不许眼馋我的身子。” 他娘的，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唐一千真想手刃了他。 凌晨一两点，安清澄打呼噜的声音实在高难度高水平，长长的好像命悬一线随时会憋死一般，令她很是烦躁，裹了毯子来到院子里坐着发呆。 这个池塘挖得够大，水很清澈，红色锦鲤成群可见，夜风很凉，她紧了紧毯子，拿小石头往池塘乱扔，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如心湖。 虽然这缘分是黑底的，到底让唐一千对江破阵戒不掉非分之想。她摘了池边一朵月季，一朵花瓣一朵花瓣的撕下来，有可能，没可能，有可能，没可能。花瓣已经一小堆，只要最后一瓣是没可能，她就再摘一朵，直到最后一瓣是有可能，她的心情就好一些。 车子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车大灯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熄火，驾驶座走下来一个男人。 唐一千屏气凝神，紧张之下忽然脚底一滑，一个鹅卵石滚进池塘，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在耳边就像炸雷一样。 第47页 “谁？”他手掌一翻，一束强光从他手心的手电射出来。唐一千连忙捂住眼睛，“是我。” 他几步迈跳过来，“小千？你怎么在这儿？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安医生……打呼噜磨牙动静太大了，睡不着。” 手电光束落在那一堆月季花瓣上，“哟呵，睡不着就在这儿辣手摧花呢？” 唐一千不吭声。 “跟我走，我给你再开个客房。”说完他前头走了，走出好远，发觉她没跟上来，“你快点，我困死了，现在想倒下就睡。”他大半夜临时被队里调去处理了一件棘手的工作，现在只想沾床就去见周公。 想了一瞬，干脆大大方方跟上去。 这边的别苑和安家那边的格局布置差不多。唐一千在心里猜测他外公的家世背景来。应该也是非富即贵吧。不过，江破阵看着也不像安家这帮子弟的做派，他的车子是老旧的桑塔纳基础款。 打开房门，江破阵顺手开了灯，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晚安。” 被子松软，忽然心情很好。钻进被窝，睡了很甜美的一觉。 宣布股权和职务变更的时候，好像没有什么悬念，跟之前儿子孙子们讨论的没差，所以没有掀起什么涟漪，最难过的应该就属牛自臻了。 一是被分权，刚从国外回来的安清霆直接分掉了二分之一的公司管理权，安老爷子的意思，把这些做出成绩，会把矿业和房地产也交给他。 二是老爷子在股权变更时放了百分之七给了安清澄——未来的孩子。也就是安清澄未来只要结婚生下孩子，就可以直接继承美电集团百分之七的股权。 这简直就是高高抡起了巴掌，只是没打下去。 方慧温柔而又有深意地看了唐一千一眼。 安家人难得这么整齐地聚在一起，中午请了自己家餐饮连锁的顶级厨师团队办家宴，尚未到午餐时间，年纪相仿的聚在一起聊天闲话。 唐一千明确感觉到安家的天之骄子安清霆对自己很不友善，便识趣地选择尿遁。跟牛自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声音不大地说，“老二家的清澄你如果能给掰直了，还能生下孩子，算你有本事。” 唐一千也声音不大不小回道：“三婶您没听说过试管婴儿吗？我不需要他是直的也可以怀他的孩子。” 牛自臻不淡定地呸了一口，“你才多大，没羞没臊，说起来这些一点儿也不脸红，果然你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唐一千看向一表人才的安清霆，“三婶，您还是管好自己面前的肉吧，别总是眼瞅着别人锅里的，自己锅里的都快被人抢没了。” 牛自臻其实不是这么稳不住的人，可奇怪的是看到唐一千，听到她说话，她就会轻易发疯。或许是她们相同的苦出身，或者她是这些年唯一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 她挥起自己的手拿包抽向唐一千的脸，却被轻松抓住，下一秒包包就不在自己手中了。 “三婶，您的包很贵重吧，小心点，别丢了。”她笑嘻嘻把包递回去。 “别叫我三婶，你还不是安家的人，”牛自臻气哼哼，晃动一下手拿包，“里面有一些资料，如果我拿给老二和方慧，再拿给安老爷子，你猜他们会不会同意你这样一个身家不清白的女孩子嫁进来，哪怕你只是块遮羞布。” 安家需要的哪怕是块遮羞布，也找得到身家清白的女子。 “随你便，大不了不嫁。牛三婶，真是太遗憾了，你拿我没有办法。”她挑衅地看着牛自臻变得紫黑的脸。 本来也没打算嫁给安清澄。但这事儿还是很有意思的。 曾经有一个可以一步登天获得荣华富贵的机会，摆在我面前，而我没有珍惜。 回去之后有了一个可以跟于佳敏吹牛皮的资本。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江破阵走过来，跟牛自臻礼貌问了好，才对唐一千说，“你跟我去后厨取点东西。” 他央了今天安家派来的最厉害的大厨做了一道炖白菜，一道凉拌苦菊。 勉强算是替她解了围。 “炖白菜？” “嗯，我外公就爱吃这道菜，但是换了多少个厨师，都不能让他满意。” “所以你说，让我做炖白菜，不是给你吃，是给你外公？” 江破阵朝她笑，“小气鬼虽然小气了点，可是并不傻呢。” 唐一千气得胸脯起伏，江破阵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扯了扯，“生气了？” 她闪头躲开，“你欺负人。”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江破阵端了一个炖锅，唐一千端一盘苦菊，走出厨房，他低头笑说，“我哪儿欺负你了？” 她不吭气。 他站在她前面，倒着走，“我欺负你哪儿了？” “……” 忽然脚尖吃痛，江破阵叫出来，“好狠。” 她重重踩完人家的脚尖，朝后跳了好几步，“谁让是你先欺负我！” 这时安清澈跳过来伸手捏了一跟苦菊扔进嘴里，很快吐出来，苦着脸，“好难吃。” 唐一千拍了他胳膊一巴掌，疼的他嗷嗷叫唤，“三嫂打人了！” 牛自臻在很远的地方喊：“安清澈你给我过来。” 他夹起尾巴，连忙奔向老娘那儿。 走在路上，江破阵慢下脚步跟她并排走，“安爷爷的股权分配情况我听说了，给了小澄子未来的孩子百分之七，你不会真要嫁给清澄吧。” 第48页 “我倒是想。”她看着路面。 “你真的是为了钱没有底线，”江破阵摇头，“你没想过如果嫁给他你这一辈子你除了有钱不会幸福吗？没有爱情，没有……”他没好意思说出“性”这个字，“未来你会后悔的。” “我觉得没有钱才不会幸福，而有钱人的幸福，我想象不到。”唐一千忽然叹一口气，沉声说，“江队长，你相信世间有真爱吗？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我看到的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是婚前的算计，是婚后的倾轧提防，是婚内各种出轨龌龊，是离婚时的撕破脸。我是不信的，我只相信存在银行卡里的数字，实实在在，踏实。” 他将锅子搁在一块岩石上，双手烫得赶紧捏耳垂，“没看到不代表没有，我爷爷和奶奶就非常恩爱，外公外婆更不必说，我爸妈……”他停了停，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他是比她年纪大很多的大人，何必跟这个半大孩子解释这些。 “你真幸运。” 唐一千把自己手中的盘子递给他，采了几片肥厚的树叶垫在炖锅的耳朵上，下巴示意他带路，鼓足勇气问，“相信真爱的江队长，请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忽然停下来，她差点撞上，垫的树叶掉落一片。 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促狭地说，“反正不喜欢你这样的又势力又功利又爱钱又没有底线的。” 他走出好远了，她才觉得指尖烫痛，十指连心，连着心脏都扯着疼。 柏老爷子只吃了一口，就扔了筷子。 委屈得不行，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厨子可以做出他回忆中的炖白菜的滋味呢？他十分难过，关在卧室生闷气去了。 江破阵拿了筷子尝了，“这么好吃怎么还说味道不对？” 他让照顾柏老爷子的阿姨又取了一双筷子给唐一千，两个人对着头，把这一锅炖白菜吃了个精光。唐一千喝完最后一口汤，发出满足的吁声，果然是一流的大厨。 阿姨很着急，“老爷子有心病，最近吃不上这口对他味口的炖白菜，难过的要命，你再想想办法吧。” “小千，你做菜有什么师出吗？” “我是跟我爷爷学的，瞎做。” “那请你瞎做一道给我外公尝尝好不好？”死马当活马医。 “有什么不可以呢？不过我很贵。”她趁机要价，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你也知道我是个既功利又势力又爱钱又没底线的人。” 江破阵笑开了，伸过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又生气了？小气鬼。” 唐一千厌烦地甩开，掌心一摊，“先给钱，我不提供试厨服务。” 江破阵笑呵呵的，从钱夹把钱取了给她。她不客气地收了，小心翼翼取出自己斜背的帆布包，从最里层掏出一摞钱，小心翼翼把这一张放在里面，码好，仔细装回帆布包最里面的夹层，顺便拍了拍。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她追上小麻雀，把布包里的四千装进自己的包里后做的动作，好像是在对那笔钱说，乖乖的昂。 还有那一刻自己的私心。他宁愿找到那个丢钱的男人自己垫了五千给他，也不愿意那个当下拆穿她。 身手好，又聪明冷静，思维敏捷，擅长察言观色，一切条件都表明她是做刑侦警察或者禁毒警察的好苗子。只是这个孩子亦正亦邪，有时候有些心术不正，但是她还年轻，自己带着身边好好□□，未来必定会变成根正面红的好警察。 江破阵一厢情愿思量着，心情大好。 唐一千先是跟照顾柏老爷子的阿姨聊了几句，又去安家的后厨取了她需要的食材。江破阵很好奇，倚在厨房的墙上看，她将一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放在清水中煮，倒掉第一锅水，又加了热水慢炖，嘱咐阿姨看着火，自己拎了一个小竹篮子出去了。 疗养院远离城市，依山傍水，人迹罕至，周围有一些菜地和农田。江破阵跟着她走出去，看她在一些高的草上面掐尖，又薅了一些紫色叶片贴地生长的草，还在河边挖了一棵高高的草。 “说没想到这里有野薄荷。” 回去后，她指使着江破阵把那棵野薄荷种在院子的花盆里，自己掐了几个叶片进了厨房。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能看到她洗菜认真些，手脚麻利些，且很会指使人，一会让他剥葱，一会让他剥蒜砸蒜泥，一会让她把新烙出来的葱油饼切成大块装盘。 白菜上桌后，老爷子是闻着香味从卧室出来的。 江破阵看着瓦罐里的白菜帮子，没有一滴油花，没有一块佐料的痕迹，那一大块肥肉也不见踪影。 看着就寡淡，能好吃吗？ 柏老爷子先用勺舀了一口汤，咂摸了下嘴，没说话，又取了筷子吃了一口白菜，也没有说话，但是他乖乖坐下来，拿起油饼咬了一口，又夹了那两盘蒜泥调制的野菜，一个绿色的，一个紫色的，看起来卖相极为不好。 柏老爷子一句话都没说，把饼子和菜吃了个底朝天。中间江破阵伸了筷子想尝一口，被柏老爷子用自己的筷子敲得缩了回来。老爷子吃饱了捂着脸，委屈地哭了。 “这么多年，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这就是我做梦都想吃的味道！” 江破阵看着唐一千明明很得意，但是故作镇定的脸，弹了她的脑袋一个脑瓜崩。她也不恼，拿脚踩在他脚背上，狠狠捻来捻去，江破阵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没人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49页 她从牙缝小声说，“你能怎么收拾？” 他：“我扒了你的皮。” 她一扬脖子，“你扒。” 江破阵眼前是她白皙的脖颈，血管依稀可见，锁骨若隐若现，身体某一处竟有了滚烫的反应。他自个儿把自个儿惊着了，连忙调整了下呼吸和情绪，身体微微朝一侧转动了一下，眼睛看向一边，“一会你别求饶。” 唐一千的歪着脑袋盯住他，“江队长，你的脸怎么红了？” 第23章 还能再笨一点不？ 还能！ 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人，年轻又血气方刚的男人，总有那么一瞬间，热血上头，做出点自个儿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做的冲动的事情。 例如，此刻。 在老爷子和两个阿姨的眼皮底下，江破阵脸色铁青，猛地拽起她的手腕，强势将她带到了他的卧室，门在身后“蓬”关上。等两个人都清醒过来，发现江破阵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把她压在了墙上。 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身体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他的唇，堪堪落在她的耳廓上。 擦枪走火般，她觉得自己被点燃了。而他所有激情都汇集于某个位置。唐一千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尴尬。 岛国动作片看过不晓得多少部，她懂得这是怎么回事，慌张过后就冷静下来，她仰起小脸，声音糯下来，虚软地，像是求饶，更像是撒娇求爱，“江队长，你要做什么？” 他垂下睫毛，喘息声比她还大，低哑蛊惑地说，“我要……扒你的皮……” 唐一千低下头，额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你扒不了……” 他：“那……就试试……” 卧室的门被砸得哐哐响，柏老爷子高喊，“城子你给我出来！把小澄子的女朋友关在你卧室算怎么回事？传扬出去你外公我还有没有脸？” 老爷子贪恋这口白菜，可是并不糊涂。 他只疾言厉色教训江破阵，并没有说唐一千一个不字，可言下之意她懂得。 临走的时候，她写了一份菜谱交给阿姨。 安家的家宴开始了。 唐一千想着刚才那一幕，心慌气短，食不甘味。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燃烧了一样，唇是滚烫的，呵出的气是滚烫的，身体也是滚烫的。 甚至，她感受到了，他的身体反应。 哎呀啊啊啊啊！ 可是他说，他不喜欢既功利又势力又爱钱又没底线的人。 到底几个意思？真想那把刀把他的心扒出来问问。 ———— 这厢江破阵直愣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盯着自己身体不受控的部分，十分想不通。他决定咨询个靠谱又有经验的人。按了江破虏的电话。 很快被接起来。 “哥。” “说。”江破虏手机那边传来嘈杂说话声。 “有件事想不明白。” “都买下来，把型号发给我，我买完给你寄过去。”关门声过后，那边安静了。 “不是买手表。”江破阵不知如何措辞，“我问你，我有一个朋友，他对一个女孩子身体产生了反应，可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人。” 那边一声打火机的声响，带着促狭，“什么身体反应？” 江破阵耐着性子，“就是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管……就……” 江破虏笑声传过来，“你有……你朋友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不是，是明明不可能喜欢，确实也不喜欢，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见她，想触碰她，想……想亲她……”江破阵说这些话的尴尬痛苦程度，比五十公里拉练还重。 “那你、哦，你朋友，他为什么那么确定不喜欢那个女孩儿？”江破虏吐完烟圈问。 “就是，她是个三观不正的人，价值观有些问题。” “哦，这样啊。” “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破虏那边安静了许久，“城子，我猜你是太久……我是说你朋友，是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二十四五岁是男人正当年，需求最旺盛的时候，这时候只要是个女的，你朋友都可能产生反应。哥的建议呢，是你建议你朋友找个女人谈个板板正正的恋爱吧。” 江破阵含混不清地说，“那，他要是不想谈恋爱呢。” 江破虏笑：“那就自己解决呗，总不能去找小姐，他一个人民警察，难不成还能知法犯法。” 挂断电话，江破阵又想了会，便去冲了个冷水澡。脑子里面才回味起江破虏那句“二十四五岁”——他怎么知道是二十四五岁？ 还有那句，“他一个人民警察，难不成还能知法犯法”——江破虏又怎么知道他说的那个朋友是个人民警察？ 难不成自己说错了哪句，露馅儿了？ 安家宴席上，几个年轻人扎堆在一起，不知怎的聊起江破阵来。 聊着聊着又聊到其他事情上去，安清澄看唐一千竖着耳朵好奇的小样，便单独小声跟她做科普。 “小时候电业局家属院和公安局家属院一墙之隔，孩子们在墙下面打了个狗洞，小时候我们钻过来钻过去经常一起玩。” “城子小时候调皮、聪明、长的又好看，功课也非常好。我老爹每次批评我，都会说‘看看你江伯伯家的城子，天天跟你一块疯，怎么他每次都考第一，而你成绩跟跳水似的，只往下沉不往上升’。” 第50页 她对江破阵相关信息的渴望和贪婪。让安清澄有备受重视之感。 “那时候，他的爸爸在禁毒支队做支队长，是一个工作起来很不要命的人，他的坏脾气在整个公安局各个分局都是能挂上号的，可是偏偏在家里脾气好得跟个猫一样，非常宠爱他，有一次他踢球把一楼老局长家的玻璃给打碎了，他带着城子哥去道歉，回家也没舍得多说他一句。” “江叔叔还特别疼爱城子的妈妈，他的妈妈是公安局家属院和电业局家属院最美的妈妈，我们都很羡慕他，那时候柏阿姨是自己开建筑公司的大老板，她盖了很多很多漂亮的楼房，开一辆铮亮的进口汽车，喜欢穿着那么好看的连衣裙，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踩着高跟鞋，拉着城子的手，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菜。” “柏阿姨对城子更是宠爱无度，他的衣服和鞋子好多好多啊，都是我要跟我母上大人要好久才会给买的款式，他还有一整个房间的航模，他的梦想是做一名飞行员，开一切可以上天的可以飞的东西，高三那年，他考上北航，高出分数线六十多分，可惜后来没有去上，因为那一年，全家在酒店给他摆桌庆祝完第二天，柏阿姨就出车祸去世了，过了不久，江叔叔也在执勤时牺牲了，后来他被他爷爷和大伯接走了，去上了中央警校，毕业直接去了禁毒支队。” 听到这里，唐一千非常吃惊，万万没有想到，江破阵竟然失去双亲，而且在同一年内那么短时间里，遭受这样接踵而至的打击。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经历，极易摧毁一个人辛辛苦苦十几年建立起来的生活信念。 看他平时忽而老成持重严肃认真忽而调皮单纯憨直钝傻的样子，唐一千似乎有些理解他这分裂的性格是因为什么了。 安清澄继续科普：“他的性格变化真的挺大，以前那么爱笑爱闹爱说话的人，现在那么严肃，在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一整顿饭竟然说不了几句话。他的生活仿佛只有工作，之前有长辈给他介绍女朋友，谈了没几天，人家女孩子死活不同意了，说他太冷太冷，觉得自己拿一辈子也捂不热，做不到陪着一个英俊而冰冷的男人过一辈子。” “开始的时候，我们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也不拒绝，会试着交往，可是每一段都不长久，三两天就结束了，只有一个我知道的，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城子哥好像很喜欢她，听说他休班的时候可以陪着那个女人去做美容，做头发，几个小时就那样乖乖等着她，两个人破天荒谈了三个月，我们都觉得这次有戏，可是还是分手了，问他原因，也不说，可是显然他没有忘记那么女人，因为从那之后，有一些女孩子很主动追求他，他也说话很不客气把别人拒绝掉，长辈给介绍相亲，他总是找借口溜掉。慢慢他冷漠薄情的名声传出去了，后来就很少有人再去招惹他了。” 唐一千喝一口鲜榨果汁，加了奇异果，很酸很酸，酸的让人落泪。创伤应激障碍综合征、对家渴望、对爱渴望、对安全感渴望，工作狂……他需要怎样加倍努力，来弥补自己心中那个创伤，那个缺失的大洞。 回城的车上，安清澄说，“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那么多关于江破阵的事情吗？” 唐一千：“我以为你很闲。” “一边儿去，”安清澄白了她一眼，正色道：“我是为了感谢你，你对我妈说了一些话，我妈说给了我爸，两个人都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本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这些年……” 唐一千：“他们都爱你至深，你很幸运，安医生。” “他们都告诉我了，他们愿意试着接受我现在的样子，小千，”车内的气氛骤然深沉起来，“谢谢你，愿意真心帮我，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唐一千笑说，“我以为，我早就是你的朋友了。” 安清澄鬼叫起来，“早就是朋友了就把我的钱吐出来！” 嘎嘎笑了一通，唐一千说，“不对，你为了感谢我，为什么要讲江破阵的事情给我听，这个逻辑怎么听着不通顺呢？” 安清澄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喜欢江破阵连安清澈这个小子都看出来，只要有他在的时候，你就各种不自在，看着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时不时又流露出痴缠，那种小迷妹才有的姿态，简直花痴附体。” “我以为我藏的很好。”她很气馁。 安清澄：“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像怀了九个月身孕，是藏不住的。” 看样子，江破阵也能感觉出来。难怪，他看似无心的说那一句“我反正不喜欢你这种势力又功利的”。 原来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那为什么又把她暴力拖到卧室去…… 真是想不通。 唐一千额头抵在车窗上，看着风景，很文艺地说：“原来爱情这么磨人。” 安清澄：“你懂个屁，没谈上几次惊天动地的恋爱，没被甩过，没甩过别人，没失过几次恋，谈什么懂爱情，你年纪小，还早呢，小童子军。” 小童子军?? 第24章 请你吃饭 苍蝇馆子 唐一千瞪大眼睛，“这你怎么知道？” “你可别忘了我是医生，”安清澄很得意，“你看上去性格乖张，不按常理出牌，其实内心善良又保守。我虽然向往做个女人，可我现在本质是个男人，我懂得看女人。” 第51页 “可是江破阵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唐一千再次气馁，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即便他喜欢你，他也不适合你，不是所有相爱的两个人就适合在一起，你们两个性格都是比较顶的那种，在一起的话会弄得伤痕累累两个人都很累，你适合找一个水一样的男人，懂得不用让你改变自己，懂得让你做自己就好。像我家达令就是这样的男人哦！他出国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回国了哦，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水一样的男人。” 这一单活儿结束后，唐一千盘点着自己的存折银行卡和小金库，发现自己最近收入还是不够给力，需要再找一份兼职的工作了，还要跟现有的两份兼职时间错开。 她把自己摔在床上哀嚎。 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三十万！如果有方法可以发一笔横财就好了。 她计划着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初|夜卖个大价钱的时候，王萌萌宣布了两件事情，一是跟男朋友分手，二是要追李长澜。 这个雷有点儿炸。一直是乖乖女的王萌萌，让整个寝室刮目相看。于佳敏说她闷葫芦变炸弹，炸死一片又一片。 禁毒支队一个跟踪了很久的案子陷入了僵局，支队长唐队提出一个女性卧底或者线人的需求，“聪明，反应快，最好有点擒拿格斗的底子，还要胆大心细，关键时刻能沉住气，不露怯。” 前些日子把警校在校生提上来的名单挨个考察，选了一个已经安排过去，一两个月了，都没能接近核心区域，拿不到一击中的的证据，这个案子就只能按兵不动。 上面急了，催促尽快结案，唐队压力很大。 江破阵其实早就觉得唐一千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总想让她进队实习，怎奈她不肯，这次会后便私下跟唐队提了可不可以申请一笔特别补助给她，让她来做这个素人卧底（非公安系统编制称为线人）。 唐一千拿着红笔对着报纸招聘栏画圈的时候，江破阵的电话打过来。 从安老爷子寿宴结束以来，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 她的心，如小鹿乱撞。 “小千？” “江队长。”她声音冷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称呼“小千”这两个字，肿么就那么性感那么好听来。 “今晚有课吗？我有事需要当面和你谈。” “……没有。”有课，也可以没有。 “我大约七点去找你，在学校门口还是你寝室楼下更方便？” “学校门口吧，寝室不太好找。” “晚上见。” 挂断电话，她就开始化妆，换衣服。于佳敏倒躺在床上，脚丫子在墙上拍打着，“千儿你要发情了吗？” 看着镜子里厚重的妆容，心里打鼓，会不会太刻意了？算了算了。她全部洗掉，涂抹了一些润肤乳，用指腹在唇上淡淡晕了一点儿口红。 王萌萌啧啧好几声，“真是发情了，这一会的功夫，吃了两粒木糖醇了。” 于佳敏鲤鱼翻身，“千儿，真的？今晚要那啥吗？” 唐一千背好包，“那啥个屁。” “等一下，”于佳敏站在床上，手持一瓶香水对着她猛喷，“这款香氛可以促进男性费洛蒙分泌。” 刚好七点，唐一千一眼就看到那辆老旧的黑色桑塔纳。 江破阵看着她黑色毛衣深蓝色牛仔裤，一头微卷的黑头发简单地在头□□了个丸子，素净的一张脸，却令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周围那些青春的男青年纷纷投向她的目光，她浑然未觉，一副“老娘是高岭之花”的冷漠表情。 唐一千拉开车门坐在后排。 平静无波地，“江队长。” 江破阵双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坐副驾驶。” “……？！”副驾驶的意义！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坐前面说话方便。” 身体上千万个兴奋的细胞瞬间蔫了。 她坐过去，“江队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鼻翼耸动，他往她身上凑了凑，“你用了香水？” “……敏敏给我喷的。” “于佳敏？” “嗯。” “以后别喷了，太难闻，不适合你。”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促进费洛蒙分泌？ 他发动车子。唐一千问，“去哪儿？” 挂挡，车子缓行，“你吃晚饭了吗？” 唐一千舔了舔嘴唇，如实说，“没。” “带你去吃好吃的。” 约会吗？唐一千正襟危坐，嘴角的笑意快压不住了。 帅气无双的男神请客吃饭。她脑海里是电视上和小说里那些豪华西餐厅，或者某个角落里装修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私房餐厅，只接一桌，提前一年预约的那种。 就差没笑出声来。 车子抵达目的地。 她的笑逐渐凝结。 路边随处可见的那种苍蝇馆子，名字叫“小两口家常菜”。 小而干净，仅有的五张桌子擦得锃亮。已有四桌客满。 老板看样子认得江破阵，“江队，好久没来了，”瞅着唐一千笑，“这是你女朋友吧，长得真俊。” 江破阵笑说，“你别误会，她是小孩儿。” 老板没再追问，“还是里面单间？” “嗯。” 这是这间馆子唯一的单间，斟了茶水点了菜，老板就出去了。 第52页 唐一千正色道：“我不是小孩儿，我十八周岁了。” 江破阵把烟拿出来，弹出一根放在手指间捻着，“你二十八岁，也比我小七岁。这个年龄差让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孩。” 唐一千：“好的，江叔叔，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儿？” 被她逗笑，江破阵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着，“我们队有一个案子，需要一个线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老板送进来第一个菜时，听到江破阵说，“有报酬。”并说了一个数额。关门出来的时候女孩子：“好少。” 老板娘看老板一脑门子黑线，“咋啦？” 老板：“这江队平时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 江破阵挺吃瘪，临时做了个决定，“事成之后，再额外给你一笔。”这一笔，他自己出。 老板进去送凉拌小菜时，听到女孩说，“成交！我保证让您满意。” 江破阵说：“听话就好。” 老板走出去时，他补充：“还要随机应变。” 把保密原则、安全系数、紧急联络人、危险应对一一悉数普及给她。 老板第三次进来送菜时，女孩说，“我全听你的。” 他说：“小千，这样最乖了。” 老板十分遗憾地对厨房里正在颠勺的老板娘说，“我说江队请女朋友吃饭的话也不可能到咱们这小馆子里来，原来是来谈价格的。唉，真没想到，本以为他是个好青年……” 唐一千觉得这家餐馆的饭菜不怎么适口，吃得很少。江破阵倒是不嫌弃，慢悠悠吃了不少。 她痴痴呆呆瞧着他吃饭的样子，心想，为毛有的人在这样破旧的苍蝇馆子，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还能借么好看？为毛？为毛？ 老板再一次进去添茶水时，听到江破阵说，“吃饱了吗？” 她说：“……看饱了。” “看我？” “嗯。” “我……能吃？” “秀色可餐。” 礼拜五晚到礼拜六礼拜天，是学校的开放日，外来车辆可以进出。江破阵把车子一直开到寝室楼下，唐一千磨蹭着不想下车，可也没有理由再待着。 “几点寝室锁门？” “十点半。” 他抬腕看了下表，“时间还早，还来得及。” 下车后，还意犹未尽，一转头的功夫车子流畅地掉头走了。一位相熟的同学说，“还真有开桑塔纳泡妞的老男人。” 唐一千是刚直的怼怼，“我就喜欢老男人，你有意见？” 同学啧了一声，“惹不起惹不起。” 回到寝室，遭到了于佳敏和王萌萌的围攻，连难得回寝室住一趟的小雪花也一副吃瓜的表情。 “我都看见了，一辆破车。”小雪花说，“二手车市场8000块。” 王萌萌：“千儿，你真找了个老男人？” 于佳敏：“千儿，肉|体有价，初夜无价，开房之前，先把银子拿到手。” 唐一千凶狠地洗脸，凶狠地刷牙，心想，江破阵是那种初夜白送她都得不到的男人，还做个价，做个卵球价。 手机响起，她叼着牙膏看屏幕上赫然是“江队长”三个字，连忙快速漱口后接起来，“江队长？” “你下来，我在你寝室楼下。” “我、下去？” “快点。” 王萌萌高声叫，“敏敏，你输了！我就说那会千儿打电话时说的就是‘江队长’，你还不信！” 于佳敏的脑袋从床上倒挂下来，“千儿，不会吧，我心中的琅琊第一名器被你截胡了？” 唐一千对着镜子重新扎头发：“琅琊第一名器？” 于佳敏不怀好意笑，“器大活儿好的那个器。” 唐一千的脸倏地红了，“无聊！” 江破阵倚在破旧的桑塔纳车头，长腿两米八支地，夹着烟慢慢吸着。如果不是身上有一股“莫挨老子”的气场，怕是早就被一大帮不远不近围在他身旁的女生给扑倒讨要电话号码了。 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唐一千有一种Superstar的感觉，这Star是被众女生眼中的刀子片成了刀削面的那种。 他顺手从车盖上拎起一小盒，“巧克力慕斯蛋糕，你喜欢吗？” 唐一千惊咦，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巧克力慕斯蛋糕？” 他：“瞎猫碰个死耗子。” 唐一千打开，忍不住咬了一口，顿时兴奋到升了仙，决定从这一秒原谅他对她所有的冒犯。 只吃了一口，怕吃相不好。决定回寝室再吃。 他低着头，似笑非笑瞧着她，曲起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唇角，将那一点点白色的奶油，送到自己唇边，舌尖轻轻一卷，就吞到自己口中。 唐一千觉得，从头顶到脚趾尖都被火燎了，“你你你……” 他：“你什么你？” 夹着烟的手缓缓抬到她鬓边，将一缕碎发撩起，缓缓塞到她耳后，“傻孩子，寝室要关门了，快回吧。” 她：“叔叔再见。” “再见，”他微微一笑，“大侄女。” 第25章 她是我祖宗。 是你女朋友吗？ 新工作是每周四到周日晚上十点之后，在“人间天堂”兼职，工作内容是卖棒棒糖。 人间天堂是琅琊市最大的KTV，消费也是顶贵的，根据包间的大小和规格，最低消费标准不同，但是最小的包间最低消费要一晚五千块。 第53页 一楼是各种半开放的小包，说是半包，其实就是大大的有包裹感的沙发。 这里生意最好，因为小舞台上经常有各种香*艳的表演。 唐一千跟这里的坐台小姐配合，发现出手大方的主儿，她们会发信息位置过来，她抱着好看的棒棒糖箱子上去，一个超市卖五毛的棒棒糖在这里卖十块一支，坐台小姐嗲声说“人家就是想吃棒棒糖嘛，吃完这个棒棒糖，再吃哥哥的糖棒棒”，男人往往会大几百大几百的买，唐一千把钱上交给KTV，根据业绩跟坐台小姐拿提成。 提成非常非常高。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她觉得这份工作很不错。 钢管舞舞者已经开始营业，现场生意火热，所有半包几乎爆满。 而唐一千今夜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上门。 这一位满脸横肉，光着膀子，肚皮上的肉堆叠下来的男人，他把一叠红色人民币拍在酒桌上，然后用胖而短的手指捏把着一张两张分别放在相对应的酒杯旁边。一摆溜半斤装玻璃杯，最末端的酒杯对应的是大摞红色人民币。 “要么，让这妞陪我鞋子，不贵，三万，”胖子敲一敲那一摞钱，“要么，把这些喝了，鞋子不用赔，钱拿走。你不是替她出头吗？喝不完，就跟老子走，你他妈今晚就得给老子吃棒棒。” 那个叫周阳的酒水小姐已经脸色煞白，但还是能强壮镇定。 果然是唐队亲自选的人，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唐一千知道她，她并不知道唐一千。 三万块，不知道这钱真出了队里会不会给报销。 周阳看样子也有同样的困惑。 唐一千用脚把旁边一个大红色圆凳挑过来，大喇喇坐下，“大哥，一看您就是爽快人，我唐一千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您这种汉子，纯爷们，今天我有幸能叫您一声大哥，那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她先端起一杯，狼饮而下，“先干为敬！” 胖子被拍了马屁，自然叫了一声好，人群也跟着纷纷叫好，好多好事的看热闹的慢慢朝这边移动。 你看，人生其实很枯燥，自然不想错过难得好戏。 每喝一杯，她都说一句祝酒词，比如，敬苍天、敬大地、敬缘分…… 其实第六杯的时候唐一千就有点撑不住了，下午没吃东西，胃里空，她拿过桌上的薯片，抓了一把塞进口中，视线不经意瞥见一个身影，一身黑衣，抱着肩膀冷冷注视着她。 特么的，江破阵竟然在一边扮作顾客看热闹。 唐一千拿起第七杯对着头顶灯的方向，“敬，信仰。”这句说完，又是一片叫好声。 起哄的人一个个都没安好心，这个时候就算敬狗屎也有人叫好。 真是没什么可敬的了。 都想敬这家店的老板，有才，竟然能设计出这么有创意的职业。 早怎么不知道在这儿卖棒棒糖这么赚钱。 倚在厕所的墙壁，大约有半小时那么久，唐一千这才扶着墙走到洗手池，周阳把她的包递过去。 “钱都拿到了吗？” 她点点头，满脸眼泪把妆容都哭花了。 唐一千揉揉她的头发，“走，姐带你吃馄饨去。” 周阳搀扶着她走出KTV，打了一辆出租车，在钻进出租车时，她眼睛的余光看见停在路边那辆尾号为2211的黑色桑塔纳。 唐一千钻进出租车，神经放松下来，很快就没了意识。 俗称喝断片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周阳在电话里说，“老大，那是白酒啊，好几斤白酒。都是因为我。” 还带着哭腔，“老大怎么办，她会不会喝死。” 出租车车子拐了道，去了琅琊市第一人民医院。 江破阵的车子尾随其后。 醒来时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多，深秋的太阳高悬，大片的阳光从医院的大窗户射进来，将白色墙壁晕上一层浅橙色暖光。 “你可算醒了，这会舒服了吗？”周阳倒了一小杯温水。 手上有点滴的针，唐一千懵了会就想明白了。 “你送我来的，多谢。” “不全是，是老大。”她脸上一抹娇羞闪过，“他回家洗澡换衣服了。” “你老大、是江队还是唐队？” “是江队啦。”娇羞又回到她脸颊上。 “做帅哥，还得有洗澡换衣服的觉悟。” “小千，你不能这样说老大，”她护短似的，“你不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她演上了，醉眼迷离，口齿不清，“吐了十几回，你没吃饭，酒吐完了还是吐胆汁。一夜都不老实，一直难受地翻来覆去，是江队一直抱着你。” “抱、着、我？” “你不老实，一下看不住就从床上翻下去了。” “……” “你还吐了江队一身，他把外套脱了直接扔了，等你快天亮睡老实了，才回去洗澡换衣服。” 正说着，江破阵拎着几个打包盒走进来，“醒了？”早餐挨个打开，“小米粥，养胃，喝了它。” 这男人，一夜没睡，也不见得有疲惫之相，肤色微黑但看着倍儿精神。 和周阳吃饭的时候，他跑出去抽烟，回来时周阳已经吃光了自己的，唐一千面前的没怎么动。 “不合口味？”他用小勺搅了搅，尝了一口，唔了一声，“味道可以。” 第54页 “胃酸痛，吃不下。”她缩回被子里，只露着憔悴的小脸儿。 “昨晚喝酒时的能耐呢？唐一千，那可是白的，会喝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他发脾气时，周阳觉得周边磁场不大对，便悄无声息往墙角缩。 “他让周阳赔他的鞋子，三万！要周阳好几个月的工资！”她看上去奶凶奶凶，其实没什么底气，“我不喝，难道队里给报销吗？” 江破阵气笑了，“我就知道，在你这儿，钱比命大。唐一千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的金钱观已经奇葩到非人类的境界了，嗯？那老男人给你一笔钱你就喝十杯白酒，是不是他出得起价钱你也可以答应陪他睡？” 看到她双目中的震惊，江破阵瞬间就后悔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会脱口说出这些来。为什么想到她是这样的人自己会又气又无奈。周阳也觉得，老大这样说太伤人了，从墙角走出来，“老大，小千不是……” “你说的对。”唐一千突兀地开口，语气已是十分平静，“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那就是吧。”被子拉起来蒙住头，闷闷地说，“我不舒服，要睡会儿。” 江破阵抓了抓板寸，道歉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尴尬地站了会儿，把所有早餐扔进垃圾桶，原地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转了一圈，最后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周阳慢慢把被子拉下来，看到唐一千眼睛红红的，腮边还有一滴没来得及擦干的泪，“听说老大在队里平时除了工作相关的，其他时候不大说话，可能是他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容易伤人吧。你别生气了，老大也没有别的意思。” “没所谓，”唐一千看着点滴瓶，“反正，案子结束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护士过来起完针，周阳问，“你去哪儿？” “回学校再睡会儿，晚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我也回KTV的宿舍睡会儿。” 在公交车站牌等车时，那辆丑毙了的桑塔纳慢慢滑过来，江破阵从驾驶座探头喊，“上车！” 唐一千装作没听到，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他提高了分贝，“我说上车你听到没有。” 一辆公交车进站，在他车子后面按喇叭，无奈他把车子往前开靠边停下，下车朝她走过来。唐一千情急之下不管这辆公交车是开往哪里的，起身就往车上钻。江破阵跑过来时，公交车门恰好关上，司机豪横地挂挡加速开走了。 江破阵抓了抓头皮，心里的烦躁值达到顶峰。 想骂人！想打人！更想……把她摁在怀里狠狠亲一顿。 我擦！ 最近这大脑是怎么回事？ 抽风了吗？ 唐一千回到学校就睡觉，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 酒量没到登峰造极的程度，真不该逞能。 小雪花拎着暖瓶回来，“唐一千，我看到那辆8000块的桑塔纳了，就在寝室楼下，是不是找你的。” 翻了个身，“不是。” “你手机调无声了，有电话进来，屏幕一直在闪。” 眯着眼瞧着，果真在闪，江队长三个字阴魂一般。 不管他，继续睡。翻来覆去几次，还是接了起来。 “小千？” “嗯。” “在睡觉？” “对。” “我在你楼下，你下来一趟。” “不去，你走吧。” “喂，你……别生气了，上午是、我不对。” 终于心情好了起来。 “你不会一生我气，任务就不想继续了吧？” 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江队长，我虽金钱观奇葩，可我收了钱就会把这件事办好，你无须担心。” “我……不是这个……” “再见。” 电话被挂断。 江破阵又原地找东西，也不晓得自己找什么，转了好几圈，才卸掉想摔手机的冲动，再次打过去，那边是公事公办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个小女生在她不远处对着他流口水，江破阵对她招招手，女生屁颠屁颠跑过来，“帮我把这袋子吃的，送给心理学系大三的唐一千。” 女生：“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江破阵咬牙切齿，“是我祖宗。” 第26章 接近案件核心区域 被老板抓包了肿么办…… 这段时间人间天堂的生意格外火爆，六楼是顶楼，整层钻石级VIP包房一间的最低消费8888，依然爆满。 六楼这一层，处处透露着怪异，比如由十几个黑西装的铁塔般的保安把守，不持人间天堂的的钻石VIP卡不得进入，上电梯的时候需要刷卡才能按6，走消防楼梯在五楼和六楼之间有一道厚重的大铁门。 唐一千的目标就是六楼，那里是非富即贵聚集地，一晚上不晓得能卖多少棒棒糖，想想就口水直流。 但她一直没能进去，因为里面的小姐也是钻石级的，她们小费哗啦哗啦的，不在乎拿棒棒糖的提成。 六楼的美，六楼的妙，六楼的美人呱呱叫。 扫*黄扫*毒的那么多次，六楼依然毫发无伤，无比坚|挺。 唐一千敲敲经理室的门，随着一声“进来”推门进去，扫视一圈，确认只有李经理一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两瓶黑方，狗腿子一般点头哈腰，“刚哥，还有一瓶路易十三，二十分钟后带上来。” 第55页 他眨巴着小眼睛，用一张湿巾擦着小胖手，笑眯眯，“小唐，我就是喜欢你这点，机灵。”她狗腿似的笑，“还还不是刚哥对我额外照顾，没有您哪有我在这‘人间天堂’的好日子，刚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就是我的财神爷。” 很偶然的机会跟他合作开始的。 KTV包间有许多猫腻。 比如一群喝大了的顾客群魔乱舞，断片，这时唐一千会偷偷把他们点的酒没有开过的拿空瓶偷偷换了，未开封的酒就可以重复销售，自然是与点单服务生合作，她出酒，然后再与经理李刚分成，她和点单服务拿小头，经理拿大头。 那也是可观的一笔，因为没有成本，百分百净利润。 还有一种就是遇到大客户，喝断片了，悄悄给下单他们点的酒加量，比如雪花点了二十瓶，悄悄加到三十瓶，只给上二十瓶，另外十瓶就被她们再次销售。 六楼以下能捡到路易十三这种级别的酒的机会并不多。 唐一千知道六楼可以，六楼清理出来的空瓶，看着都令人蠢蠢欲动，更加对六楼充满向往。 这个向往比较单纯，想想看，一晚上做一单两万三个人分，那是多大一笔银子，要卖多少瓶雪花啤酒才能抵这一瓶路易十三。 当唐一千神秘兮兮把那瓶路易十三献宝一样献给李经理时，他情不自禁捏起了兰花指，小胖手白嫩嫩的，跟小萝卜似的，“小唐呀，真不枉我栽培你。” “刚哥，这才第一步，卖出去才是胜利，只是遗憾，这六楼以下，能点这个酒的人，真是微乎其微，估计我们得把这个酒窖藏起来好几年才等到这样一位客人。” 摇头，顿足，叹气。 李经理白嫩嫩小胖手剜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这点小算盘，我还不清楚吗？这种酒，也就是六楼消费频率高，你这明着暗着的，跟我这儿嘀咕多少回了，这次如你的意，刚好六楼有一个酒小姐要嫁人不做了，空出一个位置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唐一千当下想在他的办公室跳起探戈。 虽然她不会跳。 李经理极为严肃叮嘱，“六楼自有六楼的规矩，我觉得你机灵才愿意用你，在六楼要学会‘做瞎子’‘做哑巴’‘做奴才’，你明白吗？” 看见装看不见，知道了也不能说，做透明人把每一个顾客当主子。唐一千像个太监一样拍拍袖子，“嗻！” 这边江破阵听了窃听器传过来的语音，脑补了一下画面，不禁失笑。她确实更聪明，懂得利用自己学习的心理学分析每个遇到人，懂得怎样迂回战术。 终于可以去六楼了。离拿到证据更近一步，也就离结案更近一步，应该高兴才对，可心情没来由沉重起来，像是坠了一块铁，木木的，有点儿疼。 周阳还是有些担忧，人间天堂六楼在整个琅琊的风评非常恶劣。 唐一千说，“狗有狗道猫有猫道，我有我的生存之道。” 化平庸的妆，穿宽大的衣衫，低声下气不抬头。 六楼工作时间依旧是周四到周日晚，酒小姐有一个福利是在地下室可以分到一个宿舍床位，公司担心喝大了不安全特意准备，多么贴心。 第一天上班，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接过工作服——宫廷女仆装。 上班下班要求严格，上班在六楼更衣室换好工作服，下班要换回来方可下楼。李经理带着她认识了众位同事和安保人员，便拍拍她的肩扭着肥肥的臀走了。 一共两位雪茄小姐，四位酒小姐。另外三位酒小姐对她的白眼和敌意让她瞬间明白，六楼的竞争好生激烈。 在六楼照顾的第一个包房，请客的是琅琊市老城区某个社区书记的儿子，他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干瘦干瘦，目测身高165，说话时候喜欢以“我日”开头，唐一千进去报酒名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把露西丽丽还是什么名字一个美人按倒在沙发上，“说，我Man不Man？” 小美人一边呻|吟一边说，“老公，你太Man了，我不行了。” 一片香艳。 唐一千想，江破阵在那头听到这一片香艳之声，不知什么反应。 她眼观鼻鼻观心，只管等着点酒，趁人不备时眼睛的旁光瞅了瞅，差点没崩住笑出来。 那家伙的大小，怎么说呢，比一个女生小拇指小些，比牙签大些。 人生如戏，需要演技，真是难为美人了。 他很快结束了，用纸巾擦着手，这才看见唐一千低眉顺眼站在那里，“过来过来，那酒可着贵的来，”扔扑克一样飞出一张卡，“木有密码，可劲刷。” 唐一千打李经理电话，他悄无声息出现在一个空包房，带了那瓶路易十三，和一个小小的手持刷卡器。一切搞定，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你胆儿太肥了，第一天上班就敢挖老板肥肉。” 她撕下回执单，“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神不知鬼不觉，不得不说，如此容易就可以赚大把银子，这种刺激的感受很激爽。 周四这天并不很忙，唐一千轮单只轮了“小拇指”这一个包间，可是他消费的酒水太可观了，一包厢十几个男人外加美人，喝到最后基本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一个美人在厕所补妆，跟另一个说，就喜欢这小太子过来，小费给的最痛快，还不费力气，只是喊得嗓子疼。 第56页 唐一千擅长察言观色，又格外留心学习，平时对同事嘴甜不计较，愿意恭维她们问一些让她们容易回答的问题，所以预想中的刁难都没有出现，大约用了一个多礼拜，她的业绩就名列前茅。 在六楼做了半个月的时候，唐一千终于受到了老板的隆重接见。关于这家店的老板，只有耳闻未见其人，对这种横跨黑白两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还是莫名存了好奇的。 推开六楼东头最神秘的包房，传说这间包房只对最牛掰的顾客开放。 李经理引她进去。 只开了两盏眼珠子大的壁灯，灯光无比昏暗，房间一股浓郁的熏香味道，隐隐约约看见两个巨大的沙发上分别坐了两个人影，雪茄小姐正跪着伺候他们雪茄，橘红色的光点像远方的星一样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走近了，唐一千稍微看清楚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穿着非常合身的花色西装套装，歪斜倚在沙发靠背上，散发着十足的慵懒气息。 “小糖糖是吗？”他的声音慢腾腾，懒洋洋，“坐。” 小糖糖是她的艺名。 她装作很识抬举，唯唯诺诺，“简总，我站着就好。” 他不紧不慢，又说一句：“坐。”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使她双腿一软，哧溜坐下去，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低着头，把呼吸调整成龟息。 他慢慢抽一口雪茄，像是很享受吞咽了一番，这才说：“小糖糖调到六楼VIP半个月，破了我们多年以来的销售记录，是以往同时间最高业绩的两倍，说说看，怎么做到的？” 她低眉敛目，“是我的运气好，简总的提供的平台好，我只是巧借东风。” “好一句‘巧借东风’，”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脸探到她的脸前，眉清目秀，十分白皙醒目，一道闪电在脑中劈下来，她结结巴巴说：“是，是是是你？” 之前在一个包房跟一个金主划拳打赌，输了他就买一瓶轩尼诗，赢了就让他亲一下，他买了三十二瓶轩尼诗，一口也没亲到她。 七八岁唐一千就划拳划哭仙女镇出名的酒鬼，跟她划拳，啧啧啧，她谢谢他明着送钱。 还要划下去，因为那位金主已经疯了，非要赢，这时旁边观战的一位神仙一样的人物懒洋洋说“算了，到这儿吧”，两个人的划拳才结束。 那时，他就用这种散漫疏离的眼神盯着她瞧了一会，什么话都不用说，她就浑身冷汗直流。 竟然是他！ 当时那个包间，她作弊做出五瓶轩尼诗。 没想到，老板竟然亲自卧|底。 她的魂瞬间游历体外原地暴走。 被老板亲自抓住了把柄，还有命吗？ 第27章 是送分题！ 十二怒汉和江破阵，你选择…… 就像此刻，唐一千后背的汗水顺着背脊往下流，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一个薄薄的纸片，心中无数‘完了完了怎么办’回响。 “这半个月的薪水很可观，不发给你了你觉得怎么样？”简总慢悠悠说。 唐一千使劲点头，鸡啄米一样。李经理也可劲擦汗。 “你们在我眼皮子地下串通一气，做这种监守自盗瞒天过海之事，是觉得我简某人好脾气的很啊。” 他又懒洋洋靠在沙发背上，抽一口雪茄，“小糖糖你看着聪明，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在五楼会平白无故出现一瓶路易十三？令我十分佩服的是，你调到六楼第一天就偷龙转凤把它卖掉了，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是谁给你的勇气，是梁静茹吗？” 唐一千想笑，又不敢，一时不敢动不敢说话。顷刻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一横，“我也怀疑过，可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算死，也要兜里揣满钱死。” 轻笑一声。他再次慢慢抽一口雪茄，“你如果是男人，我可能一下就爱上你了。” 这，瓜，有点大。 “既然你想做个风流鬼，那李刚啊，你去叫十二个安保过来，小糖糖看着嫩，让他们弄的时候轻一点，怜惜着点。”语气疏淡，可唐一千还是感觉到，这不是开玩笑。 李经理拔腿就往外跑，唐一千觉得天都塌了，顺势“扑通”跪在地上，整个身体匍匐在他脚边，“简总，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心存侥幸，我犯了这样天大的错误，按理说，您怎么罚我都不过分，可是念在我为公司也出过力流过汗的份上，能不能念我初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定会将功补过，赚更多钱汇报公司回报您？您应该也发现了，我擅长分析人的特点，能在最短时间找到顾客的软肋，能准确把握住让顾客更多消费的方法，您放过我，我会变成您的摇钱树。” 又是轻笑一声，半晌他问：“真是有趣的小妞啊，那你说说看，我的软肋是什么？” 趴在地上的她嗫嚅道：“答对了您会放了我吗？” 他想一想，“看心情。” 这像是一道高考选择题。用排除法排除掉最不可能的，剩下的那一个就是答案。 他这类人，能在琅琊市做这样一家大店，只有钱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权，且手眼通天八面玲珑。 他缺什么？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和求不得。 挨个排除后，唐一千抖抖索索地说：“爱，而不得。” 第57页 江破阵能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吗？如果真的来一帮人把自己轮了，他会不会终止行动，让这个案子流产掉？ 那个暗影好像凝滞一下，很久保持一个姿势没动，接着他又坐起来，仔细瞧着她的脸，“这个小妞真是有点意思呢，你说是吧城子？” 他的视线随即看向昏暗一隅的沙发，上面有一个人影，他也慢腾腾抽着雪茄，说：“嗯。” 如被雷劈中。 我去！不会吧？ 江破阵这厮在这里。 这半天，唐一千就像一场戏，被他躲在黑暗里瞧了。 看样子他不打算认出她。 这时李经理带着十二个黑塔般的安保鱼贯而入，一摆溜站好，站姿相同，直视前方。李经理擦着额头的汗，腰快完成虾米，“简总，人都准备好了。” 简总伸了个懒腰，扬了扬手里的雪茄，“就这儿吧，这块地毯是新换的。这小妞看着年纪不大，你们悠着点劲，别给搞死了就行。” 话音刚落，十二个人就很体面的来抓她的胳膊，把她拽到地毯上，很体面的脱她的女仆装。 唐一千心想，江破阵在这里，总不至于让她被糟蹋吧，那样他还是人吗，所以她没有实质性反抗，只大声喊“放开我放开我”，还抓住一个人的手臂狠狠咬下去，这种笨办法让他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些人配合默契，分别按住她的手臂大腿。江破阵还真的不是人，他始终在看戏，一声不吭。 终于，女仆装胸前的蕾丝边被撕开，那被她用好几层裹胸裹住的上半身就裸露出来。 简总显然在观赏，他啧啧称赞：“别的女人都想法把胸做大，你倒好，用层层裹胸把胸勒小，真是个有想法的姑娘。把裹胸给我扯了，让我看看这小妞藏了多大的两个宝贝。” 一个安保把手伸向她的胸，裹胸的纱布一圈圈松下来，眼看着胸就要全部跳出来，这时，江破阵说：“行了，吓唬吓唬得了，别太过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很轻，还带着些调侃，可在唐一千听来，那是最动听的天籁。 十二个安保一摆溜站好，保持刚才的站姿。唐一千整理着衣衫，发现身体竟然在发抖。尽管，心中笃定江破阵一定会救自己，可生理的恐惧还是让她抖得像筛糠。 简总说：“我哥们儿给你求情，你该怎么做？” 唐一千像个小猫那样爬过去，双手搭在他膝盖上，“谢谢这位老板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简总说：“小糖糖，这样，你做一道选择题，是陪一下我这十二个兄弟呢还是伺候好我这位发小，你选一个。” 废话。一边是十二怒汉，一边是江破阵，这不是选择题，这是送分题。唐一千刚要说话，江破阵这厢低声说：“可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只喜欢淑女。” 简总说：“也对，你只喜欢大家闺秀，那，这个问题有点棘手。” 唐一千心里骂了他好几回，表面上连忙对江破阵说：“我，我可以角色扮演啊，我可以扮演淑女和大家闺秀，我演技很好的。” 江破阵呛了一口烟，像是隐忍着笑，因为她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抖动。唐一千的手满满不露痕迹下移到他腿弯，手指轻轻使劲，用力掐他一下。 他一动不动，她又加了力气掐他，他忽然把烟丢在前面的几案上，双手把她拽起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跨坐在他身上，他仰起头看她。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很严肃，但是眼睛里全是笑意：“这样啊。” 她咬着下唇不说话。 “这就开始演了吗？”他促狭道。 她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用小拳头轻轻敲他胸口，嘤咛一声：“讨厌。” 简总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把十二怒汉和李经理都赶走了，单手插兜，示意雪茄小姐也跟他一起，慢悠悠踱出去，还体贴地关闭房门。 她说：“江……” 他把食指竖在她的唇上，轻轻把她抱下来，放下，接着速度很快但是很轻盈四处探查，少顷他坐回来，极小的声音说，“没有监控，四个位置有窃听器。” 他盯着她，“听着，我必须要让他知道他贿赂我成功，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所以今天需要你配合我，”思索一瞬，更低的声音问：“你帮我做个戏，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碰你，但是你要帮我演一出戏。” 唐一千点点头，寝室里那一部部岛国动作片不是白看的，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还看过无数猪各种跑法。 “你要多长时间的？” 他一愣，“这，有什么区别吗？” 唐一千说：“自然是有区别的。” 他默了片刻，“那二十分钟吧。” 唐一千说：“这么短？” 他显然一愣，略微迟疑，“多长算是长？” 唐一千明显也愣住了。在黑暗中，她不说话了，慢慢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英俊而不自知，有条件却不滥情的男人，只叫人忍不住更心动。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这亲昵的行为，“时间什么的你自己看着把握，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她想了想，“在我比较激烈的时候，你适当把茶几，沙发弄出声响，配合节奏，还有，”她舔了舔嘴唇，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寻着他的唇，想亲吻他，“也别都是假的，适当掺杂点真的。” 第58页 或许是氛围，或许是借了职务之便，不晓得哪儿来的勇气和胆子，她想亲吻他是真的想亲吻，就在这个黑暗里，嗅着属于他的气息，她就笼子里饿了很久的豹子，对面心仪的猎物，无法自持。 下一秒。 “不行。”他推开她，无声却坚决有力。两个人都没有再动作，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好一会，屏气凝神，他在她耳边说，“开始吧。” 一番叮当之声。 他便让唐一千这熟练的声音和动作给吓到了。 这一晚，唐一千换完衣服，跟江破阵走出人间天堂，已经凌晨两点多，因为回寝室太晚她想住在负一楼的临时休息室，江破阵很坚决一定要带她走，简总耸耸肩，意思是随便。 在车上的时候，他很沉默，她也比较疲惫，也不说话。车子开到一家酒店，看上去装潢很精致的样子，他去前台开*房间，沉默地带着她上电梯，女孩用手指戳一戳他的肋骨， “你不会想来真的吧，刚才我摸到你……。” “……” 他缓慢把眼睛从她脸上转移到电梯墙壁上。 被噎晕了。 没说话，找到房间，打开，把她推进去，门快速关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壁咚在床上。轮到唐一千吓蒙了，“你、你、你不会来真的吧？”她推他是本能，因为在这样的地方被男人这样对待的感觉很陌生，令她害怕。 江破阵看她急赤白脸的样子，有些促狭地笑，“我当你多厉害，原来只能打嘴|炮。” 唐一千心下恶恼，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按在胸口，“那就来吧，你以为老娘怕你吗？” 江破阵也懵了，嘴唇触及到温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更尴尬的是，像刚才在简捷的VIP包房时一样，他又有反应了。 一个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唐一千奚落，“我当你多厉害呢，原来也是只会打嘴|炮。” 第28章 关进狗笼 朝斜上方之字形走位扑过去…… 她跟上他，不依不饶，“那你带我开|房做什么，不会是要和我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吧？” 江破阵回过神，食指竖在她嘴唇上，低声说：“他们一直有辆车跟着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过夜，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终止计划，简捷做事心狠手辣却很难有把柄露出来，非常危险又难对付。” 今天她被十几个人钳制的时候，他后悔了。 沉吟一瞬，她问，“他是你的发小？” 空气中似乎说不出的伤感，他说，“人是会变的。” 唐一千想调节氛围，一时找不到话题，下意识指着他那里说，“还难受吗？” 江破阵很无语，进了卫生间。唐一千笑：“江队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为什么你会对我有反应？” “因为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这是生理正常反应。”卫生间传出来哗哗水声。唐一千倚在卫生间墙上，想他洗澡时的样子，想于佳敏说的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忽然口干舌燥，心脏像被小火炉烤着，很不舒服。 江破阵冲完澡把自己的衣服又穿回身上，三两下擦了头发，将毛巾往毛巾筐一扔，“即便你是丑无盐，只因为是女的，我都会有反应的。” 这么半天了，还不忘补刀。 “那你的意思是，男人可以无爱只性？” “那是自然。” 唐一千默了一会，“我做不到。” 又问，“你不会强|奸我吧。” 江破阵努力做出鄙夷的神色说，“良禽择木而栖，我对你没兴趣，要解决也不会饥不择食。” 他踢了拖鞋躺在床的一侧，很是奇怪看着她，“你多大了，怎么做这些事这么熟练，如果不是在你身边亲眼见到你只是假装的，还真以为是个高手呢。” 又爬起来用热水壶烧水，经过她的时候促狭地说，“说那些臊人话也是张口就来，脸色都不会变，唐一千，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看着年纪不大，怎么特像一个情场老手。” 江破阵说完这话就盯着看她，她的脸又是白又是红，最后丢下一句，“你管不着。”去了卫生间。 他又起来，坐在贵妃榻上玩弄一根香烟，揉碎了放在鼻子底下闻，就是觉得烟瘾来了靠闻一闻是不能满足的，打开窗子想抽支烟，打了火又放弃了，对着窗户吹了会风，才觉得刚才这浑身燥痒的感觉减轻了很多。 冷静下来，很是后悔，自己刚才是变着法儿打听人家姑娘的隐私。 江破阵承认自己以往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只是不晓得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就忍不住话多，忍不住失了分寸，忍不住变成自己很瞧不起的那种油腻的中年男人，喜欢怼她喜欢拿她开玩笑，喜欢看她吃瘪又无可奈何，或者吃瘪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明明二十五岁而已。 有本书上写，苍老是一瞬间的事情，苍老无关年龄。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是在哪一瞬间苍老的呢？ 唐一千洗完澡也穿回自己的衣服，她吹头发吹了好久，浑不在意地在床的另一侧躺下，拉了一半被子盖好，身体躺的姿势像人死了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五星级酒店的洗发水，香味甜腻，她的呼吸均匀，像猫一样清浅。江破阵忽然觉得烟瘾又犯了，身上燥痒的很。 他终于还是起身披着浴袍躲在外面去抽了两支烟，回来时看上去她已经睡熟了，昏黄的灯光下，她的长发微卷而蓬乱，发质看上去不怎么好。由于发量足，散在枕头上是很大的占地面积，愈发显得脸儿小巧而精致。 第59页 睡着的时候，没了白天的冷窒，看上去十分稚气美好。 睫毛太长，且杂乱，他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她不过刚刚十八岁而已，有时给人的感觉，灵魂似乎已经八十岁。 “小丫头，告诉叔叔，整日装成熟托大是为了什么？”他轻声问，“还有什么本领，是藏着我不知道的？” 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你是容易相信所有人，还是相信我？真不怕我把持不住？” 福至心至，床上的人忽然张开了眼。好在江某人风里浪里趟过的，刹那间稳住了心神。 “江队长，你在干嘛？” “在吃饭。” “……吃饭？” “嗯。” 她往他手中看了看，“吃什么饭？” 他笑说，“秀色可餐。”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火星子四溅。终是江破阵先破功，双臂撑在她身侧，翻身上床掀被躺下，一气呵成，“睡觉。” 天亮的时候，江破阵发现她不晓得何时钻进他的臂弯，睡得十分香甜。他把她的脑袋搁在枕头上，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那毛茸茸软柔柔的脑袋又朝着他胸口拱过来，口中低低地说，“师父，我冷。” 不晓得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江破阵只觉得内心一片茫然柔软，再次把她拖到胸口。她拱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睡姿，小嘴吧唧了几下，继续睡去。 美人在怀，他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一只手给江破虏发短信：爱上一个人什么感觉？ 江破虏很快回过来：她怎么都是对的，哪儿哪儿都合适，仿佛为你量身打造，看到她，就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过了会，江破虏短信跟过来：确定了吗？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他回：绝不是。 怀里的人，又香又软。江破阵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欲，内心此时倒是十分确信——她不是他等待的那个女人。对她，只是最原始的男人对女人动的欲望，而非爱情。 唐一千醒来时江破阵早已穿戴整齐，在客房外面楼梯间抽烟。 起床晚了，酒店的自助早餐收了，只得去外面吃早餐小摊。 江破阵递油条给她，笑说：“这脸长得快落到地上了，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嗯，小气鬼？” 她咬了咬嘴唇，神色一转，接了油条大口嚼着，脆生生大声说：“爸爸，你真的很啰嗦哎，我知道了啦。” 周边无数锋利的目光射过来，有一个大妈很热心，“小伙子，看着你也不老大，咋地闺女那么大了？” 给了大妈一个甜甜的笑，“我爸爸未婚先孕，十来岁就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生了我。” 大妈一愣，尴尬笑着，说琅琊本地方言，“增么厉害的。”过一会低声对她对面的老伴嘀咕，“真是伤风败俗，伤天害理，泯灭人性。” 会的成语真多，琅琊市的大妈就是有文化。 江破阵手指点着她给了个威胁的眼神，唐一千得意地回敬，更大声脆脆地说：“爸爸，你都和我妈分开这么多年了，我不介意你再找一个新妈妈，昨天那个刘阿姨就很好啊，虽然比你大十五岁，但是会疼人啊，她不仅会把你当儿子疼，还会把我当女儿疼呢！” 大妈的包子掉进豆浆里，捞啊捞，包子馅散落整碗，也没捞上来，手抖得厉害啊，“老头子，不吃了，太吓人了。” 这一战，江破阵一口饭都没吃下去就拎着车钥匙走了。 唐一千紧着喝了两口油条，跟在他屁股在后面喊，“爸爸，今天就把刘阿姨带回家啊，我保证不难为她，我今天就管她叫妈，大——妈——” 死皮赖脸坐在副驾驶座上，他扔了一大包湿巾给她。 “今天去人间天堂辞职。” “不要。” “你放心，即便此时终止，报酬也是会如数给的。” 唐一千擦手的动作停了一下，笑着说，“终止就终止，从现在起，你管不着我了。” 他：“现在就打电话。” 她：“现在任务结束了，我没道理听你的。” 他：“唐一千！” 她：“简捷那里收入太高了，我这样势力又爱钱的女人怎么可能放过？”说完她便拉开车门，头也不回走掉了。 江破阵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发薪水的时候发现简捷并没有把那半个月的扣掉。 当然，自被他敲山震虎之后，唐一千再也不敢有偷天换日这样的小动作。 休息室里，今天的美人儿有点闲，三三两两聊着天。 “今天这货瞎了眼，我才22，操，敢说我老了。” “你比那十四五的可不是老了。” “明儿你介绍那个处*女*膜修复的地儿给我，麻痹的男人都一个德性。” “没用的，有那些羽毛都没长全的小雏，你这22的老*处*女也没有男人青睐。” “操。” 几个脑袋聚在一起，神秘兮兮，“六楼又新来了一批，听说质量不错，这次来竞标的人数翻了一倍，估计这次能拍出新高。” 这是个特殊的房间，坐区设计成阶梯状，每个能坐进这个房间的人都需要戴面具，手持号码牌。 这个房间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窗的那边是另一个空间，装修得极有格调，每次主题不同，听说上次的主题是“我及笄的那日”，最大年龄的十六岁，最高拍卖价二十一万。 第60页 这次的主题是“天使降落人间”，唐一千见过这一批小女孩，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四岁，像是被洗过脑，对自己的这一刻，觉得特别神圣特别有价值。有一个女孩说，“被臭男人骗去的才叫肮脏，我们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做智慧。” 李经理很忙碌，对这次拍卖很期待，叮嘱唐一千在贵宾区伺候好酒水，万万不要出什么差池。还夸她今天的造型好看，这个黑框眼镜特别像他高中教务主任。 大幕拉开。 洁白的羽毛，纯白的长毛毯子蜿蜒在地，裸着身子背着天使翅膀的女孩子或坐或跪在地，等着主持人叫她们的代号时，便站起来，走动，噘嘴扮可爱，比心…… 果然，这次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拍出了三十二万的初*夜价格。 妈的！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如果不是任务在身，真想一个个手刃了他们！ 孩子们被送往指定的房间。 唐一千有些烦躁，侧耳倾听，为什么这帮人还没来。她站在走廊，隔音不错的状况，似乎听到一个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喊着不要不要，还有男人淫|荡的吼叫。 李经理在走廊那头安排她去伺候一个包房，说仔细着点，都是惹不起的。 一群人已经磕大了，动感音乐震天响，三三两两扎堆，用一截吸管贴在鼻孔，对着蓝色的晶体，吸啊吸，放浪形骸，欲|仙|欲|死，飞升极乐。有一个已经靠在墙角，抽搐，口吐白沫。 唐一千抱着酒单，调整了一下眼镜的角度，尽可能全面将这个包房的内容收录进自己眼底。 外面一阵骚乱。 那个十四岁的女孩从房间跑了出来，哭着说自己不干了，不卖了，她要回家。对讲机一响，出动了七八个保安，像拎老鼠一个就把女孩子拎回房间，很默契地把女孩子悬空。带着面具的肥胖男人很激动，发出“嗬嗬嗬”这样的声音扑上来。 唐一千想起在简捷的贵宾室自己也被这样对待过，那种绝望此生不忘，如若不是江破阵在，也许自己早已经被糟|蹋地不成人形。 她几乎在他捏着自己的枪快要上马的时候飞身而起，一个横空侧踢，肥胖男人毫无抵抗力，跌在地上，半天才抬了抬手，在保安的搀扶下发出一声“哎哟”。 一个保安说，小糖糖你要造反吗，一个保安对讲机汇报此事，不出十秒，六楼所有的保安集结，简捷一手插兜踱着步而来。他今天有点感冒，微微有些流鼻涕，所以，每隔几秒他就要从身边人手上的抽纸盒抽一张面纸拧鼻涕。 “又是你，你还真是个麻烦。”他慢腾腾挥了挥手自己的食指，又抽纸巾拧了鼻涕，“阿特已经饿了三天了，不许你们浪费时间哦，她是只属于阿特的。” 阿特是简捷养的一只比特斗犬，只是听说过，还有人说它喜欢吃人，以前只当时个玩笑，现在才发觉竟好像是真的。 几个人要动手，忽然几声惨叫。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保安用极为专业的擒拿格斗干脆利索把他们制服在地，几个人因为不曾防备，被打个措手不及，此时正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 “小糖糖，这里交给我，你快跑，老板起了杀心，你被带走就没命了。”那人摆出格斗防守姿势，急切地说着，迎接下一轮保安的进攻。 他近身作战功夫不弱，这些保安虽然也是有些身手的，可显然长久缺失实战经验，所以在出招的预判上容易失误，一时间没有处于下风。 三五个保安围上唐一千，她擅长躲闪逃跑，面对每一下都实打实功夫的保安，只能消耗他们，不能在攻击上面取胜，这会子相互谁也奈何不了谁。 “咔哒”—— “小糖糖怎么还有两下子呢？好奇怪哦，你明明只是仙女镇的一个普通小蹄子呀。” 简捷吸了吸鼻子，他手中握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枪|口跟着唐一千躲闪的路线，动来动去，最终停留在那个十四岁的女孩身上，女孩刚才一直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这是她十四年的人生经验无法消化的。但是这枪口对准她，她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所以生理性地尖叫起来。 所有人停下来。 戴面具的胖子坐在地上，哼哼两声，身体抖了两下，尿了。 唐一千推了推眼镜，举起双手，“老板，放了这个小姑娘吧，我们谈判——” “咔哒！”女孩尖叫瞬间失声。 “大黄太不靠谱，竟然卡壳了，”简捷吹了吹枪管，很不高兴，他重新上膛，看向唐一千，“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我喜欢八分聪明的人，不喜欢十二分聪明的人，而小糖糖你是十四分聪明的人，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你这样的人呢！” 唐一千眼睛盯着他的食指，一瞬不瞬，觉得自己呼吸千金厚重。简捷的乖戾完全在自己认知之外。 “等一下——” “不要——” “蓬——” 这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枪响的同时唐一千朝斜上方之字形走位扑过去，速度太快，玻璃的几案破碎时她已经将简捷扑倒在地，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抓起他拿枪的手臂往地上磕。国字脸的保安反应过来，也扑过来，那一帮保安也扑过来。 就像一群屎壳郎滚屎球，那样滚成一个奇怪的团。 枪声再响的时候，所有人又短时间静止下来。国字脸的警察捂着胸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唐一千只看见他的手指缝里流出很红很红的鲜血，那血很浓稠，很刺眼。 第61页 然后他朝后倒下，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几个保安趁唐一千错愕的瞬间，将她制服按在地上。简捷拎着枪，半跪在他倒下的身体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并在指头上摸了摸，吸了吸鼻子说，“妈的，这是个条子。”转头看着唐一千，自言自语道，“城子，你到底是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枪管对着她挥了挥，“她不配我的枪子儿，给阿特吧，把她塞进阿特的笼子，”他做了一个关门的动作，“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不到两分钟，唐一千被带到一个四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有一只小牛犊那样大的黑色大狗，正发了狂地对着唐一千的方向撞击着笼子。 几个人转身就走，并关上了房门，下一秒，狗笼子被打开，杂|交过的比特斗犬伏在笼子门口，流着涎水看着她。 第29章 她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么痛？ 其实过后很多年，唐一千还是会在噩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乘上一部电梯，一直下坠下坠，打开门就看见一直比她还要大的黑色比特斗犬，门一关，链条声一响，自己赤着脚跟这条巨大的犬共处同一个笼子。那畜生张着血肉外翻的大嘴，口水像小河，无声朝她扑过来。 那一次琅琊市的联合行动，是可以载入扫黄□□禁毒活动史册的。 附近的市民只听叫警笛声大作，在那里工作的人只听见震耳的脚步声，尖叫声，玻璃破碎声，喊声，哭声，男人的叫骂声，掺杂着“不许动，联合巡检”声，纠杂在一起。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渐渐平息下来。像是夏天的雷雨，轰隆隆来，轰隆隆下雨，慢慢风消雨歇。 楼下大几十辆警车闪烁着斑斓的警灯，警察忙碌但是有序，120的鸣笛呼啸而去。唐队正在指挥调度，不停问对讲机，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附近市民里有在窗前观看的，感叹一句：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次日琅琊时报就会刊登出类似“出动三百余名警力对某大型KTV临时巡检”这样的新闻，也知道这里涉黑、涉黄、涉嫌组织未成年少女**，聚众吸毒等等犯罪问题。 最重要的是，证据确凿。 唐一千的眼镜框上有一片碎钻是微型摄录机。 过了很多年，江破阵也是会经常在一个噩梦中惊醒。 那个梦是黑色的，他一直在黑暗中奔跑，他在寻找什么，寻找什么呢？心里很茫然，不知道寻找什么。 他一直跑一直跑，眼前终于出现一束光，光线下是一个硕大的狗笼子，钢筋铁骨的狗笼子，里面角落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她满身满脸都是血，白裙子上血是大朵大朵的，如同鲜红的芍药。 她已经死了，她的身旁，是一头被扼死的巨型恶犬。旁边是悲伤痛苦的李长澜，他说，江队，你只会欺负一个无亲无靠的女孩子，她如果有爹疼有妈爱，你还敢让她踏进着地狱般的地方吗？ 他安排了一队人搜索。 又安排了一队人审问抓住的工作人员。 左不过就在这栋楼里，只是要快，再快。 找不到她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大抵是觉得胸腔某一个位置快要痛死了。 看到卧底的同事满身是血被抬上担架后，微弱的声音喊：“江队，快去救她，阿特会把她咬死吃掉……” 江破阵朝着对讲机吼：“简捷在哪儿？” 唐队回复道：“顶楼。” 顶楼的风很大，扔扔作响，带着哨音。特警全副武装，列成一队，枪口瞄准一个方向。简捷站在边缘，衣袖随风舞动。 他幽怨地回头看着江破阵，“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为什么？” 江破阵有些稳不住心神，“简捷，我是警察！”心里记挂着唐一千的下落，“你先下来，把你的上家和渠道网客户网供出来，争取宽大处理。” 简捷冷笑：“你当我还会信你吗？” 说完他张开双臂，“下辈子，可不要再遇见你……”身体直挺挺往下倒。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如闪电般飞扑出去，瞬间抓住他的一条手臂，还不忘大喊：“都快来！” 简捷被拽上来摁在地上时，杨争先吹着自己的手心，一副嘚瑟的样子，“是不是武功盖世？是不是很牛b？就是这么牛b！” 江破阵没工夫理他，半跪在简捷身旁，“唐一千呢？” 简捷：“谁？” 江破阵：“你的狗关在哪儿？” 简捷恍悟，哈哈狂笑，“你还惦记那妞？身手那么好，也是你的人吗？” 江破阵觉得每耽搁一秒，她生还的希望就减少一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额头青筋暴跳，“告诉我，她在哪儿？” 简捷阴恻恻一笑:“她已经死了。” 第30章 犬口逃生 狗是被掰裂了上下颚后流血过…… 江破阵目眦俱裂，对着他的脸挥起拳头。 唐队一声大喝：“江破阵！” 杨争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手掌包住他的拳头，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栗，“邪了门，整个分局最冲动排行榜第一名一直都是我，怎么你想抢我的宝座？” 对讲机传来：“唐队，江队，撬开了一个保安的嘴，他说唐一千在地下三层的暗室！” 第62页 杨争先只觉得手中一空，江破阵速度快如流星，一边跟对讲机那边询问着什么，人影早已不见。 简捷还是带着那副神经质的笑，“我猜，城子下去后只能看到阿特在啃那个妞儿的骨头，肉渣一点儿都不剩！” 杨争先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很惋惜：“简捷，你为什么要搞这狼什子？这一个个罪过，都忒丧心病狂。” 简捷笑：“为了钱啊，还用问。” 一众警察押着他下楼，杨争先问：“食不过一日三餐，睡不过一席之地，穿不过三件五件，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简捷：“为了能跟你们平起平坐呀。” 杨争先：“……什么玩意儿？” 简捷还是阴阴笑着，“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咱们就一起玩，可你、大城子、小澄子、清霆跟我一点儿都不一样，你们的游戏机我买不起，你们一双鞋子是我爸一个月的收入，你们的玩具我见都没见过，你们为了集齐卡片会扔掉几十箱干脆面，而我，只能把那些面偷偷捡回去，做我最爱吃的零食。” 杨争先眉头一皱，听不太懂，“那怎么了呢？” 简捷鼻腔哼笑一声，“为了跟你们做朋友，我用尽了我所有的自尊。” 杨争先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我擦，你的意思是，你是为了跟我们做朋友才犯罪？简捷，你特么真是个人才！” 简捷大笑，笑出眼泪，“你们这帮人，一个个非富即贵，让你们跟我的处境共情，是我傻|逼。” 杨争先腮帮子鼓起一个疙瘩，“你莫名其妙。” 简捷点头：“我丧心病狂。” 杨争先：“特么的老子真想揍你！” 简捷略带遗憾：“真想看看城子发现那妞只剩一堆骨头时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地下三层只有一间暗室，撬开门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声息，强烈的白光从里面倾泻而出，他听见自己心脏沉重地跳动声。 先行进入的警察说：“在那儿。” 一帮人围上去。 他却迈不动脚步，似有一帮子女鬼从地底伸出手抓住他的两条腿。 这是以往出警从未有过的状况。 满地鲜血，那条一人高的黑色大犬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从它跟地面中间，依稀可见被血染红的衣角。 如跌深渊，大抵就是这个感觉。 同事将那条狗搬开，她小小的身体躺在血泊中，“狗是被掰裂了上下颚后流血过多而死。” “她呢？” “应该是被咬死的。” 江破阵拖着两条灌满了铅的双腿，蹲在她面前。 双眼紧闭，双手还保持着一种奇怪僵硬的形状。 他抱起她上半身，手指轻轻擦着她脸上的血迹。 同事：“江队你……”忽然发现他将两指贴在她颈动脉处，继而大喊：“快，送她去医院！她还活着！” 杨争先看到江破阵抱着一具血人从里面冲出来，冲到救护车上。一并出来的同事说，“天哪，简直是奇迹。” 简捷坐在车子里，听到议论之声，难以置信，“这不可能，阿特没咬死她？” 那位警察同志说，“那条狗是被硬生生掰裂了上颚流血死的。” 另一个猜测：“看来就凭一股子求生的狠劲儿才耗到那畜生断气。” ———— 大三的上半学期快要结束，唐一千除却兼职，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学习。 在背那些枯燥的心理学名词的时候，她就在心里一次次恨一个叫做罗靖的人。在她十三岁那年，遇到过一个罗靖的心理学教授，他说他一小时收费两千块，那时候，两千块是镇中心小学老师一个月的薪水。 她是那时被种草的。那时的她认为，世界上的职业最赚钱的无非就是心理咨询师了。真学了这个专业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入此门深似海，回头已是无前路。她像是被骗卖到深山的少妇，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有时想整个叫罗靖的小人，一天给扎一针。 琅琊市第一医院。 唐一千打完第二针狂犬疫苗后就来帮陈海南收拾东西出院。他就是最早被唐队安排在简捷身边的人。原本在琅琊市下面县禁毒大队，这次任务后，他立功并被提调市支队，只不过因为肺部受到重创，有些后遗症，之后再也不能出外勤。 队里来了几个人，抢着吃唐一千在寝室用电磁炉炖了带过来的川贝枇杷冰糖雪梨羹，抢来抢去轮着吃，一人一勺，最后剩的一点被一个最年轻的都给喝光了，还有一个说要舔保温盒，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谁能想到小虎妞身上的血全是那畜生的？” “要不怎么说叫虎妞！” “现在虎妞在咱们分局可是比江队还要出名喽！” 现在分局流行的口头禅，要么是“关门，放阿特”，要么是“关门，放虎妞”。 陈海南的妻子叫韩月，她注意到唐一千一边笑一边心不在焉看向门外，便拉着她一起去办出院手续。路上她说，“江队说今天家里有事来不了，所以唐队亲自过来接海南出院。” 她像被戳破心事，低下头没有接话。 “这段时间，你和江队怎么回事？他一来你就走，他主动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他，你叫海南一声哥叫我一声嫂子，你就跟嫂子说说。” 第63页 韩月是一个高中语文老师，说话缓慢温柔。 唐一千心中涌起十分的委屈，这才说：“他对我有很多误会，而且我觉得他很讨厌我，这次行动后我从医院醒来时，其实当时很害怕，很想……” 那一刻，很想有个怀抱可以让她依靠一下。 “哎，他看到我醒了，二话不说就开始骂我，骂我沉不住气，骂我是个傻子，做事不过脑子，骂我高估自己不够冷静导致海南哥受伤……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反正他讨厌我，我就不跟他见面就是了……” 韩月认真听着，没有劝解。 她在医院这些日子，亲眼看到两个人相互避着，江破阵看到唐一千在，明显很不自在，眼睛却装作若无其事时不时偷瞄她。她人一走，他就会变得心不在焉。 韩月教高中的学生，两个人之间别别扭扭的感觉，特像她班上那帮青春萌动的孩子。 她给唐一千讲了一个故事。 跟陈海南结婚后第二年，她刚拿了驾照开车上路，就跟对方剐蹭了，在他们这个小事故旁边不远，有两个车碰撞后一辆车起了火，听说女司机卡在车里面出不来，活活烧死了。 陈海南一直对着那辆车的灰烬哭得撕心裂肺，当她走过去扶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她没事，可是那一刻他并没有抱住她，而是跳起来骂她，骂的都是各种指责抱怨，她一点都没有难过，相反还特别开心，因为她知道他每一句责骂，都是源于爱。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爱之深，责之切’。” 韩月说完，温柔的眼眸定定看着她，“小唐，我觉得你的性格不像缩手缩脚的人，怎么在遇到喜欢的男人的时候这么畏首畏尾的，你看上他就去追，想当年我看上你们海南哥，他还比我小五岁呢，我就硬生生追他追来的。” 韩月是个温温柔柔的人，却可以做出主动追她喜欢的人，这听上去有些玄幻。 唐一千也不矫情，索性顺着她的话茬往下说，“那时候你应该能感觉到海南哥也是有点喜欢你的吧。” “那是自然，但是就只是感觉他不讨厌我。”韩月笑说：“这女追男啊，隔层纱。” 唐一千又想起他义正言辞拒绝于佳敏这样的大美女，心中有些发憷，“如果江队长对我有那么一丁点儿意思，我也敢追。我一直觉得，如果对方不喜欢我，我去追他，会对他的生活造成负担，平白的让人生了厌恶，可如果他有一分喜欢我，他只需要朝我走一步。” 伸出一个手指，接着说，“他只需要朝我走一步，让我看到他的心意，剩下的九十九步，由我来走。” 韩月笑说，“哪天我见了他我旁敲侧击问问。” 唐一千终于破涕而笑，“那我先谢谢嫂子了。” 回病房时，唐队正在说着给唐一千介绍个对象的事情，说分局辖区派出所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不错，很有前途，叫做杨争先，长得帅，家境好，吧啦吧啦夸了一大堆，正说着大家看着唐一千进来，纷纷起哄。 唐队一个劲问她，有没有兴趣，有的话他就给攒局。 唐一千突然变得扭扭捏捏，指着眼睛下边一颗不太清楚的印记说，“去年，我和同学去少林寺玩，路上一个算命的说我未来要嫁的男人双亲尽失，我的命中注定没有公公婆婆，所以我还是不要荼毒这些美好青年了，万一我跟人家好了，人家父母有什么不顺，岂不怪我八字不好？” 那块印记原本是个泪痣。 大一暑假唐一千打工拿到一笔钱，便和于佳敏王萌萌一起霍霍一下，选择的是河南少林寺。 步行的那一段路，分别遇到三个算命的，都是指着她的这颗泪痣要给算。一个说，你好苦，你爱的男人活不长，因为这颗泪痣的意思是为她爱的男人哭泣。另一个说，你的男人苦，爱你的男人活不长，他会为了你而哭泣。第三个更离谱了，说你结婚后苦，因为你是没有公公婆婆的命数，你的男人是个孤儿，你经常为没有人帮你带孩子而哭泣。 那时候觉得这是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王萌萌非常封建迷信，回来后硬生生带着她去把那个泪痣给拾掉了，那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痕。 唐队笑说，“你这新时代的大学生，难不成还信这些牛鬼蛇神？” 唐一千说：“自然是不信的，我就是故意说了用来搪塞唐队长呢。” 如此狷介坦白，更显得有意思。大家又是一阵笑。唐一千不太喜欢大家拿着为她找男朋友这样的事开玩笑，借口忘了去问医生出院后的注意事项离开病房。 江破阵很远就听见这间病房热闹非凡。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唐一千在，总能逗的这帮平时沉闷压抑的同事开怀大笑。队里的人都很喜欢她，觉得她虎气可爱不造作。 “哎唐队，是不是我们江队的父母……” 唐队显然不想接这个话茬，“你是说要我把城子介绍给小唐？算了算了，我现在感觉他根本不需要一个媳妇。” 大家又笑，七嘴八舌八卦起来。 “背后偷偷嚼我舌头，不怕长眼疖子。”江破阵推门进来，没看到唐一千，十分意外。 “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我忙完了。”摸出一支烟，“谁要介绍唐一千给我？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你个臭小子，你还不答应，人家小唐哪儿配不上你？” 第64页 江破阵不说话。 李长澜看了看十分尴尬为难的江破阵，“我以前也挺喜欢她的，可也担心她心术不正的问题，那一次小麻雀骗了一个男的五千……” 众人的眼光集中过来，江破阵用眼风阻止他，顺势坐在一个刚刚被让出来的凳子上，“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而我比他年长太多。” 陈海南吭哧吭哧憋了半天，这时忍不住说：“江队你太保守了，现在年龄还是问题吗？我们家小月比我大五岁……” 众人开始纷纷谈论这个辩题，一时有些吵嚷。韩月说：“小唐是个不错的姑娘。”江破阵沉思了一瞬，“她是个顶好的姑娘，主要还是我不喜欢她这类型的。” “对对对，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要两情相悦。”唐队迅速打圆场，“收拾完了吗，车在下面呢，我们走吧。” 众人突然瞬间安静。 唐一千站在门口。 第31章 先哥的一见钟情 真命天子来迟了。…… 她笑嘻嘻，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仔细对韩月说着医生叮嘱的出院后饮食注意事项。说完她就跟各位告辞，说自己要准备期末考试先走了。她眼风扫过江破阵时，也微笑着客气地跟他点一下头。 韩月出来送她，发现她眼圈整个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泫然欲滴。快速告辞走人应该是担心自己忍不住。 “小唐，算了，嫂子给你记着这事儿，回头有好小伙儿给你介绍。” 唐一千忽然咧嘴笑了，一滴泪迅速掉下来，她胡乱抹了把脸，“嫂子，你听到了吧，我觉得挺好的，这样我就死心了。” 韩月一时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又说了一遍，“好男人有的是，嫂子给你留意着。”又说，“你年纪还小，以后人生还长着呢。” 这天午睡过了头，醒来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楼道里有位女生在唱：“浪奔，浪流，我的爱人一去不回头……” “靠，这唱腔可真够浪的。”于佳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小萌萌又去约会了？哎不是这禁毒支队很忙吗，哪来的时间谈恋爱？”等了一会唐一千没搭理她，她自己找个台阶下，“这禁毒的警察也是人啊，也是要生活的嘛。” 于佳敏很无聊，最近做什么都疲懒，只想睡，那些帅哥们约她也提不起兴趣。她翻来覆去又睡不着，唐一千觉得上铺的床快被她摇散了架，“于佳敏你是不是身上长满了虱子？” 她的脑袋垂下来，“我得了一种病，没有帅哥疼我就浑身痒痒的病。” 唐一千用脚丫子够她的脑袋，“太浪了。” 她快速躲闪，“做一个浪|货是我终生的梦想。” 还有最后一门考完，就是寒假了，她很想能在寒假前找一份工作，最好能提供住宿。学校明令禁止假期学生住校，这个当口，寝管阿姨肯定不会顶风作案。 于佳敏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她身上，可夸完海口不少日子，连根鸡毛的反馈都没有。 小雪花已经几乎不回寝室住了，听说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天天过着和林楠蜜里调油的恋爱生活。只是对唐一千还是堤防，学校里碰见时，浑身如长满了孔雀尾巴一样根根竖起对她示威。 “千儿，现在年底了，你参加的那个什么玩意儿‘我冲我棒棒’是不是快录制了？”每次她的脑袋吊在床沿上，都特别像一本红遍大江南北小说里提到的禁婆。 “不是‘我冲我棒棒’，是‘我冲我最棒’。” “对对对，什么时候决赛？来来来跟我说说，你有没有信心决赛拿第一名，第一名的奖品听说是一辆三十万的车子，你如果拿到了真的像季冠军那样把它卖掉吗？” 这个节目是省台跟风其他电视台设置的一档新节目，水上闯关大挑战，起点到终点设置很多障碍，这个过程不落水，顺利到达终点的，再比拼速度。当时奖金奖品很诱人，她是为了那些奖金和奖品去报名参加的。 周冠军五千奖金，她很轻松得到了，顺便破了个速度记录，额外奖励五千。 拿到这一万时唐一千的胜负心起，所有周冠军一起比拼时，险胜拿了季度冠军，奖品是一辆十万的车子。她打了个折扣让于佳敏找朋友给卖掉了，除去佣金到手八万，加上之前自己这些年辛苦攒下的，她手里有十万的储蓄。 跟王兰芝谈判的时候，因为自己有这十万的底气，想着再努努力赚二十万，从此就是自由身了。 她不想欠了他们的，哪怕只是爷爷把她养大，她也不想因为王兰芝落人口实。 为什么爱钱？截止到目前，唐一千的生活可以用钱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困扰。 杨争先跟江破阵在私人的射击训练场比试结束，在贵宾休息室休息，墙上挂了七十寸的电视，有几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已经在看一个花花绿绿的节目。 一个年轻男人裸着上身穿着平角泳裤，正在做热身，不一会在主持人热闹的鼓励声中，他箭一样窜出去，穿越水上重重障碍，往终点奔去。 障碍设计挺变态的，他没注意被旋转过来的大滚筒打到水里。休息室发出一阵惋惜声。 杨争先也站在电视侧前方，看得津津有味连喝茶都忘记了，还跟那几个人聊了起来，“咱们琅琊小姑娘参加的就是这一期对吧。” 江破阵看几个人熟络聊起接下来剧情的样子，想着敢情原来都看过一遍。杨争先说，“这个节目现在可火了，我们家老太太现在很迷恋这个节目，还让我也去参加。” 第65页 杨争先年少时是超级叛逆少年，沉迷跑酷，还在某个功能性饮料赞助的全国跑酷大赛中得过第一名。 对这些水上闯关类的节目很有兴趣，跟着老太太看过不少。 “来了来了，到她了。” 那几个男人忽然激动起来，杨争先也有些激动，“托老太太的福，我也看了几期，这一期咱们市的那个小姑娘得了季度冠军，奖励了一辆十万的轿车。” 那几个人又热烈起来，相互聊着自己知道的关于她的消息，显然一副粉丝的模样。这时江破阵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站在镜头前，不施粉黛，额头光洁，落落大方，回答问题得体自信。泳衣算是保守的，举手抬臂间能看见白皙腰间隐约闪现的马甲线。 “你别看她瘦，很有料呢。”一个男人说。 果然，她的胸脯…… 江破阵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自己心里如他们一样的龌龊，还是不满意这帮男人私下这样觊觎她。 轮到她时，江破阵不由紧张，尽管已经知道结果。 杨争先兴奋的脸有些红，扯扯他的衣袖，“快看，小丫头太牛了，就算我去参加都不一定能赢她。” 整个过程很快，她像个灵猴，过关几乎一气呵成，中间一个磕蹦都没有。她在终点拍了按钮，举手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笑得非常灿烂。 这时候江破阵才发现她笑起来那么好看，牙齿洁白整齐，眉尾眼梢的调皮纯真袒露无疑。 几个男人忍不住赞叹，纷纷猜测她的出身，稍微知道信息多一些的，此时便能得到更多关注，被众星捧月似的，有种优越感。 “她可不是什么好姑娘，”角落里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开口说，“她是仙女镇的，你们肯定听说过‘长水县的骡子，仙女镇的马子’，咱们市里的鸡头好多从仙女镇来的，我听说她很小就出来卖了，有个绰号叫‘黑寡妇’，听说每次考试拿的全校第一的名次都是睡出来的。” 几个人都围过去了，显然这样的信息更讨人感兴趣。那个人也不知道更多信息了，却装作不可说不可说的莫测高深的样子。 江破阵不晓得用了多大的力量控制自己想对他挥拳的冲动。 忍了又忍，卸掉了拳头上的力量，拉着杨争先出去吃饭了。 杨争先做了片儿警，工作又忙又鸡毛，可依旧本性不忘，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推荐一家新开的餐厅，说是安清霆专门请了米其林星级厨师。琅琊这样的三四线城市，没有餐厅整过这样的景儿，所以消息提前放出来，一开业就火爆到需要提前预约。 ———— “小千，你帮我顶一下收银台，我去一趟厨房！”爱丽喊道。 “好嘞。”唐一千归置好餐台，连忙顶岗。 这一份寒假工作是安清澄推荐安排的，王萌萌长这么大还没有体验过兼职工作，央求了一并跟着来了。 人如其名，她从到这里上班就萌萌的，在顾客眼里就是懵懵的，在领班眼里，那叫做蠢蠢的。 眼里没活儿，她如跟屁虫一样跟在唐一千后面。 咖餐厅叫做无界，地处琅琊市核心地段，高级住宅区香舍丽舍的底商。共三层，一楼一百多平，为世界各国的咖啡豆的售卖品尝区；二楼咖餐区比较大，三楼是办公驻地。装修是花了心思的古老的巴洛克风格，面积三千多平。 冬日的夜，透过大落地窗，外面灯火辉煌，车流如注。 冬雨其实有时也挺绵缠的，雨水柔柔落在玻璃上，再缓慢流下来，跟淌眼泪似的。店里暖气很足，墙边那个古老的法国座钟咚咚响起，九点正是夜宵客流较多的时候。 这里的工作对唐一千而言比较简单，上手快，很容易就进入状态，很快受到领班的青睐。 “Hi。”很温润熨帖的男人声音，淡淡送入耳膜。 衣角被王萌萌扯住，唐一千从她的小胖手转移到眼前的人身上，“你好先生，请问您需要点些什么？” 衣角快被拧烂了，她在吧台下轻轻拍了拍。 知道知道了，就是一帅哥，不至于的。 虽说，这帅哥，有那么点，跟以往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同。怎么说呢？至少，她从没见过男人可以穿一袭白色衣服那么好看的。白色羊绒大衣，肩膀不算非常宽，收腰极窄，里面搭配也是白色，半高领净版毛衣——并不矫情，只觉得甚是合身，仿佛为他量体裁制。 眉目疏淡，鼻梁高直，唇薄且呈淡樱花色，组合起来却是不容小觑，十分惊艳，刺得人睁不开眼。 正视他，会有一种周遭浑然黯淡，连时光都凝滞了的感觉。 “一杯美式。”咬字认真，但是蹩脚。 王萌萌指甲失控，掐在了她腰间的肉上。唐一千强忍着，含着笑，“先生，还需要其他的吗？” 他抬起腕表，“一个小时后再加晚餐可以吗？” 晕！怎么不可以？把命要了去都可以。 付完钱，他没有急着走，站在原地看着她。 “先生，您还又其他需要吗？” 这人唇边一抹笑，欲言又止，双眸隐含一丝说不出来的——探究，或者说，确认着什么。 第32章 喝血的咖餐厅 母后大人！这次是心动！…… “谢谢。”说完，他走到七号桌，坐了下来。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第66页 爱丽从厨房回来，两眼红光，“千儿，那位宇宙第一美男又来了？” 唐一千与她交代着工作，“这人应该是假洋鬼子，他点单给了我小费，我没拒绝，放这儿了。” 爱丽压低声音：“他每次来都给小费，一般是消费总额的百分之二十，如果一天接待上几十个洋鬼子，就发了。” 唐一千笑：“大姐，靠小费这辈子都发不了家。” 爱丽兴奋不已：“我不管我不管，只要他肯来，我愿意给他小费。” 领班吴姐年长，最看不惯这种行径，“别犯花痴！ 八号桌叫服务，快去。” 爱丽举手：“我去。” “千儿，洋鬼子对你图谋不轨。”王萌萌悄声对唐一千说，“他看你的眼神，有故事。” “What？”她扒了扒王萌萌肿肿的眼皮，“你眼睛没瞎，难道是脑子有毛病了？” 王萌萌鼓着腮帮子，“我没骗你，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第六感，好像他认识你，要不就是，他对你一见钟情。” “钟个屁，别做梦了，干活去。”唐一千从吧台走出来，她屁颠屁颠跟出来，还不死心，唐一千猛回头低声说，“萌萌，做梦也要适可而止，懂不懂什么叫萤火与皎月的差距？” 王萌萌嘴里念叨着这几个字，“差距有那么大吗？你的美貌配得起他……” 其实这个男人唐一千是见过的，她刚来上班时就见到一次，因为气质太拔尖，还多看了两眼。后来晚班时见他经常预约七号桌，喜欢穿白色长袖衬衫，最近降温后，才改穿白色毛衣。他对着笔记本，专注又忙碌在打字。有时也会带着耳机，用流利的英语轻声打电话。 这人已经不能用什么英俊之类的形容，关键是气质，如果现实中真有小说里说的贵族气质，唐一千觉得也不过如此。举手投足并无过人之处，可就是让你觉得晃眼。怎么说呢，拿五号桌这一位穿着得体长得也不赖的男人来说，两个人相比较，就是手电筒光束比太阳光芒。 八号桌只是要一杯拿铁，爱丽因为太过激动，还没端过去就把自己绊了一脚，咖啡泼了五号桌一个美女一身。五号桌男士很不满意，抱怨的声音有点儿大，领班吴姐连忙前去处理。 就在这时唐一千看见江破阵和一个长得英气十足的男人走上来。按照培训要求，她连忙递了两块温热的干毛巾过去。江破阵有些惊讶，但也只是对着她微不可见颔首，唐一千也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传说中的点头之交再现江湖。 杨争先看着唐一千的瞬间很是惊讶，眉毛一挑，咧嘴一笑，毛巾接过来擦了下手心，“谢谢小美女。” 五号桌的不满还在持续中，杨争先比较热情地参与了领班吴姐处理这件突发状况，他从男人爱面子的角度出发，揽着五号桌男士的肩膀，打了圆场，给足了台阶，并对领班吴姐说，“这个朋友我交了，这一桌的账记在我头上。” 两个男人握手，一派和谐景象。 七号桌不像看热闹的人，整个过程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之后再没有关注，唐一千在心里给他加了好几分。 杨争先看着唐一千来回穿梭服务的身影，像是偷东西得了手一样悄咪咪兴奋地对江破阵说，“你认出来了吗？她就是那个得了季冠军的小丫头，真是太有缘分了！” 又看了一会，更是兴奋地摇头说，“看来谣言不可信。” 江破阵如他期待问出：“怎么讲？” “这个丫头……还是童子军。”杨争先说：“这个一眼就看得出来。” 江破阵笑，“做片儿警的还能看出这些。” 杨争先说：“是个男人就能看出来，你难道看不出来。” 江破阵心里又不舒服了，他用筷子敲了羹碟，“闭上嘴，让旁人一看，分局辖区派出所最年轻的骨干片儿警在这儿看人家是不是童子军，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七号桌听了这些，不着声色沉了脸。 菜上齐了之后，安清霆从三楼下来陪他们，看样子是提前约好的。他看了眼正配刀叉的唐一千，略带嫌恶地皱了皱眉。 “霆子你现在拽了昂，见天儿的找不到你人，我和城子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想不起来翻我俩的牌子？”杨争先看着菜单说。 “我已卖身给了美电，天天忙碌，全是些腌臜琐事缠身。”安清霆故作疲倦。 “你一个普通的进口牛排卖一千多，我看你是要喝琅琊人民的血，我一月工资不够吃你两顿饭的。”江破阵也翻着一本菜单，就差没骂他黄世仁周扒皮。 “得了吧你，这个餐厅的物业还是我专程去拜访你舅舅要来的，要不然这一顶一的位置，哪轮得到我。以后你来不用刷卡，刷脸就行，吃完拍拍屁股就可以滚。” 杨争先不满意，“那我呢霆子？咱们可都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你别厚此薄彼！” 安清霆板起脸：“你来我要双倍收费，如果给你免费，你家老爷子肯定骂我腐蚀革命干部。” 几个人笑闹一番，在大厅里面，就显得有些吵闹了。 七号桌的男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没等到点晚餐，便买单走了。 唐一千去厨房照看了一会熬了十几个小时的那一锅佛跳墙，出来的时候七号桌空了。她看了看表，再过二十分钟，安清澄就该下班过来了。 第67页 这里离医院很近，为了兼顾照顾安清澄和这一份晚班的工作，他下班后会直接来这里解决晚饭，安清霆把三楼的不常用的一间私人厨房配给她，让她开小灶做中餐照顾自己这个挑剔的弟弟。 安清澄今天格外开心，他说琅琊市最帅的四个男人齐聚一起，多么难得，要了一些伏特加助兴。今天唐一千为他做的佛跳墙和几个小凉菜，让他倍儿有面子，张罗着分给大家品尝。 江破阵第一次吃唐一千做的菜，很是惊讶。佛跳墙少时也是常吃的，只是没有她做的这样有滋味，即保留了每个食材的独特味道，又让汤汁凝结了所有食材的馥香，口感极佳。 杨争先听安清澄讲了和唐一千的关系，又听他说了她还在上学，现在只是兼职，毫不讳言就跟安清澄说让他给自己牵个线，介绍他们认识，那种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目张胆写在脸上。 安清霆和安清澄对视一眼，看向江破阵，他低着头，慢慢品鱼翅，嘴角含着笑，可是眉头早就慢慢蹙起来。安清澄有些恶趣味，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唐一千叫过来，加了椅子坐下，专门给她介绍了杨争先，像之前一样，用了很大的篇幅，只是他工作上还没有什么功绩，花了大篇幅介绍了他的家庭背景。 省某厅退休厅长的孙子，市某领导的独子，当过兵，自己硬要到分局辖区派出所历练，目前是分局重点关注培养对象。 同事又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桌子上的人，爱丽把嫉妒写在脸上。 认识老板有什么呢，是老板弟弟的专职“做饭阿姨”又有什么呢，又不是做贼，索性也放开，对杨争先多敬了几杯酒。两个人互换了电话号码和Q号，还聊了一会过几天省台就开始决赛的闯关比赛。 江破阵发现她并不是张嘴就怼人，相反说话很得体又不失有趣，逗得一桌人心情很好，尤其是杨争先，简直有一种得了宝的兴奋，喜悦挂在眉梢一晚上都没掉下来。 送杨争先回去的路上，他喝得多了，像中了魔咒，时不时迸发出傻笑，扯着嗓子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下车后他趴在主驾驶车窗，嘿嘿直乐，“城子，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心动的感觉！老天爷待我不薄！” 江破阵挂挡加油门跑了，把杨争先甩一个踉跄。他在后面跺脚，“破城子你是不是嫉妒我？” 开车停在长水河边，看着粼粼河水泛着的波光，想起他把她捞上来时，她脸上很白，闭着眼睛的样子；想起自己疯了一样在简捷的地下室找到她，看到她满身是血以为她已经死去……那时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烟盒里再也磕不出香烟，才发觉自己抽光了半盒。他把烟盒大力攥成一团，不知想把烟盒当成谁，攥到再也不能更小，才挥手扔到垃圾桶。 河水不会说话，一如他此时的心脏，似乎鼓胀到很痛，有许多话想说可偏偏没有出口。 杨争先回到家，躺在沙发上乱哼哼。 “这破孩子发什么疯？”他母上大人敷着面膜从卧室走出来，对着他的屁股一巴掌，“去洗澡去，别搁这儿发酒疯。” 他一跃而起，抱着她对着她的顶发狠狠亲了一大口，“母后，你儿子我恋爱了！” 粗暴地把他推开，“你四岁就开始恋爱，这些年谈了多少了？” 杨争先魂不守舍，“这次不一样，”捂着自己的心口，“心动！母后大人！这次是心动！” 这倒很稀奇，“那就赶紧追，追上了带回来，人家愿意就把婚订了，我和你爸等着抱孙子！” 杨争先抱着她的脖子，死皮赖脸撒着娇，“今晚就开始追，明天约她出去，母后……” 就知道他的心思，气哼哼回到卧室，再出来时手上一大摞人民币，“对人家大方一些，永远不能让女孩子出钱，拿出十足十的诚意，你这个年纪了，不是谈着玩玩的，要奔着结婚去，听到没？” 杨争先再次亲吻她的顶发，顺手把钱拿走：“母后威武！” 借着酒劲，洗过澡躺在床上就开始给唐一千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下半夜被手机铃声惊醒，“功夫小千”四个大字闪啊闪。 “小千？” “我看到了九个未接，杨警官，有急事吗？我刚下班。” “没什么急事，就是、有一家特好吃的馆子，明天想带你去尝尝，有时间吗？” “……我下午四点上班，在那之前都有时间。不过，我想睡个懒觉，十一点好吗？” “好。” 挂断电话，王萌萌八卦地问，“谁谁谁？” “今天刚认识的，一个片儿警，叫杨争先，之前听唐队提起过，说是跟江队长共称为‘分局并蒂莲’，没想到他没吹牛，这人还真挺帅的。”一边刷牙一边说。 “……你不是，喜欢江队长吗？” “他又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这个片儿警吗？” “……不讨厌。”唐一千漱完口，“我感觉，他的性格挺好，挺乐观，看上去很磊落，也比较直接，对我有意思也不拿劲儿，挺适合我的。” “……那，他要是追你，让你做他女朋友，你会同意吗？” “大概率，会。”她用卸妆水细细卸妆，“他人很好，长得不赖，家境不错，如果再对我好……萌萌，爱上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是难事。” 第68页 王萌萌听她说得清醒，可总能咂摸出一丝悲哀来，“我们这样家世普通，各方面都普通的人，嫁给天崩地裂爱情的机会，确实少了些。” 唐一千用冷水快速冲洗着脸，用毛巾胡乱擦干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其实公平得很，没什么好抱怨的。” 冬日暖阳下，杨争先穿着皮质拼肩章徽章夹克，远远地就对着她笑，手中一个女式的浅粉色头盔朝她一丢。 “杨警官。”唐一千接过来往头上戴。 “别叫得这么生分。”他帮她整理头发，扣紧搭扣。手指有皂香，还有护手霜的淡香，让她莫名感觉好了许多。 “那，我叫你、先哥？” “行！甚合我意。” 这台哈雷机车十分拉风，他载着她七拐八拐去城中村一个苍蝇馆子。 琅琊市的百姓有一些对交通法规的认知程度还没有跟上经济发展的脚步，所以闯红灯的现象时有发生，令人防不胜防。杨争先车技好但是代价是太特么吓人了，刹车加速切换时唐一千前仰后合，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你抱紧我，要不然摔你一个狗吃屎。”杨争先长腿一支，掀了她的头盔对她说完，又重新跨上，加速。想必是恋爱谈了不晓得多少才这么有经验。这一点小心思唐一千瞧得真真的。 “你才是狗。”她伸手掐了他腰间一块肉。杨争先疼得发出像狗一样的嗷嗷叫唤，忽然猛加速，唐一千被惯性一晃本能用自己的双臂环住他的腰。 可以清晰感受到她的胸脯。 也不是没有被女孩子这样抱过，也不是没有遇到胸脯不错的，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哪儿不同，杨争先也说不好，就是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把她带回家，藏在自己被窝里，只能是自己的，谁也别想要。 这家苍蝇馆子装修不错，从城中村的周边环境来说称得上奢华。自带一个小院子，门口栓了一条大黑狗。见有人进来，呼啦站起来，栓着它的铁链子发出金石碰壮之声。 唐一千尖叫着往门外跑。 她以前并不怕狗。从简捷的地下室被救出来之后，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竟开始怕狗。 这就是教授讲的心理创伤应激障碍，唐一千没想到来势如此汹涌。 杨争先追上她，看着她惊慌失措，脸色惨白，额头的汗水很快将几绺额发打湿，这才发觉不是女孩子矫揉造作故意为之。 犹如被追的无路可去的小兽，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栽进他怀里。 这个怀抱不甚宽阔，但是非常温暖，许是眼泪落下来的缘故，有杂糅皮子的味道缓缓钻入鼻腔。这一瞬间，唐一千心想，其实杨争先也挺好。 店主人呵斥着那条狗，叫人牵走，一边出来赔不是，“这个狗子其实温顺的很，从来不咬人，争先你是知道的。” 杨争先怀里抱着她，那种被需要的成就感爆棚到一个之前从未到达的数值，这个感觉十分陌生，但是非常美好。 他像拍个小娃娃，拍着她的后背，极为温柔问：“你如果害怕，我们现在就走。” 长这么大，除了霍不弃，她从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温柔对待过，有些失措，又有些贪恋，小声说，“我不要在这里。” “好。”杨争先半拥着她，走到机车处，“你想吃什么，天边儿我也带你去。” 心中一酸，她压低嗓子说：“要不就在这里吧。” “好。”接着半拥着她往院门口走。 她这个人，别人对她凶巴巴，她便成为一只刺猬扎回去。别人对她有一丢丢好，她便生出好多的委屈来。 坐在一个空位置，杨争先为她用热水重新烫了碗筷，取了一小盆温水给她净了手，又用餐巾纸细细擦干，少顷低声问，“现在感觉好一点儿了吗？” 她被动接受他的这一系列安排，茫然点点头。 被人妥帖照顾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或许，做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第33章 跑酷的功夫势均力敌 爷我久不在江湖…… 再看杨争先的时候，便觉得他的身体周围，萦绕了一层暖暖的光环。 感觉到她的目光，杨争先咧嘴一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有忌口吗？” “……没。” 这里的招牌是大肘子。 糖色极好，配了自己特质的鲜辣椒卤料，看着就诱人。 从小院进到正堂，再从后门出去别有洞天，里面是一处更大的院子，此时刚刚午餐时分，已经人满为患。吵吵嚷嚷，聊天吹牛，看穿着打扮不像城中村的住户。 她脑海中闪现出来，这家店门外贴墙根停的一溜豪车。 有几个桌子的人与他认识，杨争先拖着唐一千的手去跟他们寒暄，他们纷纷带着浓厚兴趣：“新女朋友吗？” 他哈哈一笑，“正努力呢！” 肘子很入味，软糯鲜香。唐一千戴着一次性手套抱着一个啃，心想幸好自己没有走，错过这世间美味，简直是罪过。 杨争先托着腮看她吃，眼神极为满足，并不时为她递纸巾，续水。唐一千吃饱喝足后技痒难耐，跑去后厨询问做菜诀窍，出来后噘着嘴很不满意，“老板太抠唆了，把着这个秘方跟守矿似的。” “祖上十八代都靠这个秘方活着呢，不会轻易给外人。”杨争先笑说，“不过，你如果实在喜欢，我可以想想法子。” 第69页 眨巴着眼，她天真地问，“什么法子？” “把老板抓起来严刑拷打，或者把他小儿子绑架了弄把刀架在脖子上，如果不答应就——”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咔嚓了他。” 唐一千看他一本正经的语气下，是逗趣的双眸，便拍手说，“这个主意妙！” 她的嘴唇刚刚吃过辣椒，有一种娇艳欲滴的红彤彤，十分诱人，杨争先此时非常想亲一亲，又怕她是不愿意的。 自己这些年追女孩无数，哪个不是想亲就亲，想睡就睡，这会子竟然瞻前顾后起来。 当真是奇怪。 两人吃完往外走，穿过一个个桌位时，有一桌飘过来一声惊咦，“这不是那个谁吗！” 旁边一个说：“是那个武林高手！” “是那个女侠！” “狗屁，是那个贱人！” 唐一千一看，一桌子杀马特，颜色各异的毛闪烁着五彩的光——冤家路窄，这是跟安清澈发生冲突被她绑了的那帮杀马特。 在那个中午，城中村的人，见识了百年难遇的一幕，只会在电影中才会看到的一幕。 一帮杀马特手持木棒，凳子腿，肘子腿骨，嗷嗷喊着追杀两个人。那一男一女跟他们不在一个维度上——两个在屋顶上，一帮在地上。 一男一女显然把这次被追杀当成游戏，窄巷子两旁的墙头上一边一人，飞腾跳跃间尚且还能聊着天，女子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终于累了，二人跳到一处长满荒草的院落，靠着墙休息喘气。杨争先满脸兴奋的光芒，似乎这会儿他的脸成了一千瓦的灯泡，那光芒刺的唐一千睁不开眼。 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大口喘着气，都没有说话。王八对绿豆地对视了好一会，忽然同时哈哈大笑。 正午的阳光很毒。 一切都是那么恰当，一切都是那么适宜。 杨争先心中想，就是她了。 一个鲤鱼打挺，杨争先站定，把手伸向她。女孩摆摆手，捂住肚子，“刚才吃太撑，跑得太急，这会怕是肠穿孔了，疼。” 杨争先在她身前半蹲，双手朝后，像是老母鸡扬起的翅膀。 “背你。” 这一瞬，唐一千莫名感到窝心，一股陌生的暖流从心底涌上来，慢慢溢上来，渐渐从眼睛里流出来。 像被捋顺了毛的猫咪，乖乖趴在他的背上。 杨争先还没走到大门，就发觉她在哭泣，身子不受控制一耸一耸。 “你哭了？千儿，是不是真的肠穿孔了？这么疼吗？”说着放下她，低头去查看她的肚子——肉眼可见圆滚滚。 她抓出他塞在皮夹克里的羊毛围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先哥，除了爷爷和我师父，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后来杨争先跟江破阵聊起这件事时他说，看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肝儿疼的直颤，那一刻他心想，他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两人自然没有那么顺利走出城中村。 废弃院子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开始的八九个杀马特，现在变成了三四十，乌泱泱牛鬼蛇神像是在拍八三版西游记。 像江湖中人一样先礼后兵，自报家门，说明缘由，提出条件。 唐一千听了半天，得出结论：他们上头有人，是琅琊二少之许龙真许二少爷，他们处理和安清澈的恩怨，却被半路杀出的她摆了一道，不仅被全部绑了，还在派出所被民警凶得跟孙子似的，这事在江湖上传扬出去非常丢脸，需要挽回颜面，他们想让她跪下大呼三声“爷爷，孙女我再也不敢了”，还要在他们面前磕三个响头，如若不从，今天别想全乎着走出城中村。 “什么琅琊二少，真特么恶心，他爷爷我混的时候，这许什么玩意儿还在尿尿和泥巴呢。”说完这些，她又听到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爷我久不在江湖，怎么没在江湖中听到过这号人物。” 领头的杀马特有些迟疑，扬起手中的肘子腿骨，“敢不敢报上名号来？” 杨争先憋了半天，才说：“琅琊一中五朵金花之多情之花杨争先是也！” 唐一千：“……” 杀马特们：“……” 江破阵开着那辆老旧的桑塔纳赶到的时候，满地杀马特，被鞋带绑了，手腕和脚腕绑在一起，绑成网状，牵一发动全身，老老实实动不了，移动一寸都是一个复杂艰难的大工程。 “我第一时间就给你发了短信，看，我就是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 杨争先牛皮没吹完，被江破阵砸过来的一把瑞士军刀打断，“少贫嘴了，来，把鞋带割开。” “为什么？我们家千儿废了好大劲绑成这个形状的。”他一把接住，不解地问。 江破阵这时才看见站在墙根的唐一千，她头发有些凌乱，眼角有轻微青紫，下颌少许紫黑，嘴角的血迹半干，擦过后那血痕还在。 “你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要处罚他们，也要抓了证据，依法处理。”江破阵弹开一把军刀，速度很快地割开鞋带。 杨争先也割，慢腾腾，极不情愿，嘴里小时嘟囔，“城子你才应该是我爸的孩子，老古板……” 杀马特站成一大团，也没了斗志，大爷不放话不敢走。 杨争先拍一拍领头的杀马特，指着唐一千说：“回去跟你们什么玩意二少爷说，他要动的人，是老子的女人，敢碰她一个指头，先问问老子我答不答应，出来混不先打听打听他杨爷爷我是何方神圣！” 第70页 保命要紧，杀马特忙不迭点头。 杨争先的机车让肘子店的老板先看管了，他和唐一千坐了江破阵的破车回去。 两人在后座，杨争先盯着她的眼神，像看一坨稀世珍宝，“还疼吗？哥给你吹吹。” 江破阵从后视镜看到她乖乖闭上眼任由他吹一吹，不由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唐一千没系安全带，脑袋朝着前座椅又磕了一下，杨争先顾不上自己的一头包，扒着她的头又是揉又是按，就差没亲上去。 先把唐一千送到咖餐厅。下车时杨争先的嘴唇撅到了天上去，“千儿，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跟霆子说一声你今天不上班了好不好？” 那么大一男人，这样绵缠地撒娇，奇怪的是，并没有让唐一千觉得恶心。仔细揣摩着他的那张俊脸，才发觉这人双目含水，眼尾藏春，从面相来说，是典型的多情花心之相。 说起这些情话来毫不羞涩，看样子是说得惯了的。唐一千心中十分想笑，“先哥，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晚一点我给你发短信约地点。” 杨争先十分逾距地一把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放下后顺势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碰，“我等你的消息。” 眉梢一丝浪荡跳跃而出，唐一千觉得更加好笑，毫不迟疑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在衣襟上擦了擦。 送杨争先的路上，江破阵脸色黑沉得如同锅底，“你们发展这么快。” 其实他还想问，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看到副驾座一脸餍足的人，心里十分烦躁，像有个小手在揉搓他的心脏，边揉搓边问，痛不痛，痛不痛。 “对的时间，对的人，水到渠成发展肯定快。”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对的人？”江破阵忘了在该左拐的地方左拐，只好直行到前面掉头。 “感觉啊，城子，你有没有遇到一个人有过这种感觉，就是那一瞬间你非常清楚，非常清醒，就是她了。” 杨争先难得很正经地说这话，令江破阵像吞了一块铅一样别扭。他犹自不死心，“从小你遇到的每一个姑娘，你都觉得是对的人。” 杨争先没说话，脑袋往靠背仰了仰，良久才缓缓地说，“小千不一样。” 第34章 扎心吗？ 扎未来老婆的那种。 江破阵的生活除去工作，其实非常枯燥，打打游戏打打球，以往也没觉得枯燥有什么不好，今天洗了澡躺在床上拿起一本法制方面的杂志，半天过去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鬼使神差似的，爬起来拉开衣柜找衣服，全扒拉出来堆在床上，也没有找到一件觉得合适的。 很颓败坐在床上，如同被丢在荒无人迹的沙漠，有些手足无措。 领班看了看唐一千的脸，虽然化了妆，可还是肉眼可见青紫，还隐隐有些肿胀的倾向，便让她离开前台，负责摆餐具和收拾餐盘之类的工作。 十一点多的时候，已经没有几桌客人了。 “千儿，猜猜我看到了谁？”王萌萌从一楼跑上来，气喘吁吁。 “我猜你看到了汤姆克鲁斯。”唐一千忙着手里的活儿回答。 “我的天！我看见江队长在门外大停车场抽烟，抽了一个多小时了！还问我今天几点下班。” 愣了愣，“然后呢？” 王萌萌：“我就回来了。” 咖餐厅下班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两人去推自行车，冷不丁唐一千的车把被一只大手按住，在黑夜中，那个高大的黑影说：“我有话跟你说。” 路灯不算明亮。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可以看到他穿着一新，簇新的黑色连帽暗纹迷彩羽绒服，搭配收身的工装裤，黑色鞋子上耐克的标志很显眼。 “快去。”王萌萌做了个鬼脸，一副吃瓜的小样儿。 他走回车子，十分绅士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唐一千小心脏咚咚咚跳着钻了进去。 江破阵坐进驾驶座时，一股清新的洗发水香气悠然侵袭过来——她咬着下唇，双手握紧拳头。 她有一种，他准备对她表白的预感。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谈话不足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王萌萌看她从车子上走下来，脸色十分难看，百米赛跑那样跑回来，骑上自行车就往前走。 王萌萌反应慢，但是这点智商还是在线的，她连忙追上去，那句“表白了吗”没敢问出口。 江破阵一脚油门，那辆黑色破桑塔纳就飞驰而去。 身后一位同事大喊：“唐一千！” 飞进夜幕的那个身影又飞回来，劲瘦长腿支地，看着这位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同事，“有事吗？” 她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纸袋，“一个超级帅的男顾客让我转交给你，我一忙给忘了。” 里面是一些治淤伤的外用药和内服药，用法和用量写在一张白纸上，那些字写得相当难看，歪歪扭扭，跟鸡爪子刨了没什么两样。 胸中的郁气少了许多，“他人呢？” 同事：“走了。” 王萌萌扒拉着看，“是谁送的？” 唐一千：“……先哥吧。” 两人住在美电大厦员工宿舍。 按员工等级，她们F级别住档次最低的四人间。 室友其中一个叫顾圆圆，是大专毕业后应聘进美电下属的商场做销售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两个酒窝，性格开朗好相处。 第71页 还有一位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叫方塔，她是琅琊大学生物系的毕业生，通过层层面试进入美电集团做管培生，目前已经转正。她生的非常美，只是神情冷淡，王萌萌背后给她取名“方大冰”。 她们四人有共同的爱好就是看书，顾圆圆看服装搭配方面的，方塔看管理类的，王萌萌热衷晋江文学城的纯爱系列，唐一千看菜谱。 按照方塔的级别，应该可以住到D级三人一间的寝室，不晓得什么原因还在F区混着。 唐一千卸完妆，就着温水吞了药，由王萌萌帮她外敷药膏。 “没想到杨争先这么体贴。”王萌萌已经说了半晚上他的好话，巴不得把民政局搬到这间寝室，让两个人领完证就地圆房。 唐一千爬上床时，王萌萌终于问出来，“江队找你什么事？我看把你气坏了。” “没什么。”她掀了被子蒙在头上，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在车上，唐一千脸越来越红时，听到他说：“杨争先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人非常真诚单纯，绝对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的对手，所以希望你自己离开他，你不适合他。” “清澄介绍他家世的时候，我就猜到如果争先追你的话你肯定会同意，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你是不会放过的。” “唐一千我本来觉得你是很好的苗子，一度特别想把你招进我们支队，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的人品我信不过，总不能招一个人进来给我自己埋雷。” “离开争先，你配不上他，我查了，你高中时有打架斗殴的案底，就算我不说，你觉得作为琅琊市检察院院长的杨伯伯不会查吗？你觉得杨伯伯会同意你这样的人嫁进他们杨家吗？为了免于自取其辱，还是你自己断了这份心思比较明智。” 这个过程唐一千没说话，江破阵看她先是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而后讥笑了一下后便低下头，左手手指一下一下搓着右手的大拇指。 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江破阵不知为何自己越说越激动，那种愤怒和失控起来要打人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的话说完了，唐一千，我希望你跟我表个态。” 她心里骂，“表你妈。” 他身体探过来，“我跟你说话呢！” 她整个身体陷在车座椅上，长而凌乱的睫毛缓慢抬起来，“你是我什么人？” “我……”他吃瘪，脸色慢慢成了酱紫色，“我不是你什么人，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样的人害了我哥们儿。” 她笑了，睫毛下美丽的大眼睛满是讽刺，“那你是不是应该去找你哥们儿，告诉他我是什么人，并劝说他离开我？江队长，咱们俩非亲非故，你说我说不着。” 江破阵喘|息|粗|重两倍，额头青筋突突突跳，“争先已经糊涂了，现在就觉得你是最合适他的人。” 唐一千挑了挑眉毛，“说不定我就是他这辈子最合适的人呢？” 猝不及防，他一把抓住她手腕一拽，将她从座椅上拽起来，“唐一千！我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我好话跟你说尽了，你别到最后自讨难看！” 不晓得为什么，她的眼底有水光乍现，脸上所有的讽刺全部消失殆尽，变成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她咬着嘴唇抑制着这种情绪的胀大，手底下她的手腕在抖，她的身体也在抖，连同声音都在发抖，“江队长，我唐一千十八年的人生遇到过很多人渣很多坏蛋，但从来没有一个像你一样令我讨厌，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你不仅眼睛是瞎的，你的心也是瞎的，你瞧不起我这样出身的人，你对我心存偏见，我做什么你都会把我往你以为的样子靠拢！” “江队长，我唐一千是烂泥一样的人，我在烂泥里面过着我十八年的烂日子，可是江队长，哪怕我是烂泥一样的人，只要不犯法，也轮不到你管！我跟谁谈恋爱会嫁给谁会受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麻烦，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以前我敬着你正直，还曾救过我，可从现在起，咱们两个人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即便是死，也请你不要给我收尸，因为我讨厌你！我死了尸体宁愿被野狗吃了，也不要你碰我一下！因为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眼睁睁看着她打开车门跑掉，江破阵打火挂挡一气开出好几个街口，靠边停下，慢慢软软跌靠在座椅上，如同被抽了骨髓，疼得连皮肤都是酸麻的。 身体里有一股强大的情感，自以为这样聊完，或许就可以为这难忍的情绪找一个出口，为什么，话说完了，似乎身体里这股情绪更加翻滚浓烈了呢？ 摸出打火机和香烟，按下车窗。 车子里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风吹进来，味道就淡了。 鬼使神差，他把车窗按上去，把烟丢到一边。 缓慢而又贪婪地吸着仅剩的咖啡香气，他想，“为什么，只要在她面前，我就会变成了一个我自己都讨厌的人。” 打通江破虏的手机，对面是古筝乐曲声，他心情很好，“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百达翡丽出了一个新款，只不过表盘是鎏金色的，有些俗气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你喜欢，我托人给你带回来。” 第72页 江破阵心不在焉“唔”了一声，“哥，有件事我弄不明白。” 对面浅浅笑出声来，像是跟另一个人说了句什么，“你怀先哥也在这儿呢，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讹着我不让我睡，现在他也想听听你弄不明白的事。” 江破阵呆了呆，“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了，我回家睡觉了。” 那边的手机换了主子，传来怀先阴阳怪气的声音，“怎么，你怀先哥我不配听吗？你如实招来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破阵吓了一哆嗦，“指天发誓，绝对没有。” 怀先：“先别谈了，你爷爷已经开始给你物色了，手底下的备选有十几个呢。我提前跟你通个气，今年春节你回北京应该会过一个相亲年。” 江破阵：“……我还年轻……” 怀先：“恋爱该谈谈，但这结婚是另一回事，恋爱的话别陷得太深，要不然结婚前要跟人家断，两个人都受不了。” 江破阵：“……怀先哥，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手机又回到江破虏手里，“还有件事，大上个月我去意大利，按你的尺寸做了几套衣服，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回北京的时候带着，人靠衣装，相亲也得场面一些。” 挂断电话，江破阵心乱如麻，手机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终于决定给她打个电话。 连续好几个，都是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心念动了动，驱车到了一处便利店，取了公用电话拨了她的号，一下就通了。他忽的挂上，动作跟做贼一样。又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打，发现还是不在服务区。 瞬间明白，她把他拉黑了。 第35章 原来是情窦未开 还以为是蠢呢！…… 杨争先调休出来两天，开着一辆银色沃尔沃带着唐一千去省台，他要陪着她参加这次录制。 私底下安清霆问，“你说，争先这一个会多久？” 安清澄：“说不好，城子不插手的话，应该会一辈子。” “夸张，争先每段恋爱都爱得要死要活，哪一个又真正能长久？” “我觉得小千不一样。”安清澄遗憾道：“城子还不开窍，等开了窍，老婆成兄弟的了。” 安清霆嗤之以鼻，“那女人顶多给城子打打牙祭，做个炮灰，到不了结婚那一步。” 安清澄也嗤之以鼻，“不就是门楣高一些吗？小千好着呢，我看倒是城子配不上她。” 安清霆：“你这么看好那个乡巴佬？” 安清澄护短，“小千虽然长得一般，可她善良，真诚，品性好，气质很好，半点也不乡巴佬。” 安清霆啧啧啧了几声，“要不要敲打敲打城子？” 安清澄撇撇嘴，“他情窦未开，敲打无用。” 安清霆叹口气：“那就任他自生自灭？” 安清澄：“也不是偏袒谁，我是觉得，争先如果这次是认真的，他就比城子更适合小千。” 杨争先从小碰到喜欢的漂亮女孩子，追求起来都是不遗余力，每个都说好喜欢，可每个都很短，最长的一个不过半年。分手后表现得很绝望很痛苦，喝一顿酒睡一觉起来又生猛如活龙。 初中的时候他和江破阵喜欢同一个女孩子，江破阵只会揪人家头发，扯人家辫子，或见到对方就出言讽刺对方，贬损对方；而他每天一盒德芙巧克力，不出一个月，用二十五盒德芙巧克力就追上了那个女孩子。 高中的时候再见到那个女孩子，她竟说其实自己是喜欢江破阵的，只是他总是挖苦自己，所以她心里没底，就接受了杨争先，也是为了赌气，可后来发现杨争先也很可爱，便慢慢喜欢上他，谁知真正情根深种，竟被甩了。 车里暖气很足，杨争先脱掉羽绒服，只穿白色粗棒针毛衣，却与7号桌那个洋鬼子穿出迥然不同的风格。 洋鬼子是娴静矜贵的，杨争先却像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 他十分体贴，准备了好几大袋子零食，讲话风趣，唐一千跟他在一块没什么生分之感，仿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弟兄。 在服务区稍作停靠，车上的人都去了厕所，杨争先等在停车区，跟着音乐哼着歌，江破阵的电话打过来。 “真去了？” “那还能假的？现在小千就是我做事的底线和信仰。” “……”他想问她同意了吗，又觉得太直白，想了想改成了，“她坐后排座还是副驾驶？” “废话，必须坐我旁边，这么大一美女，我一歪头就看见，心情爆好。” 挂了电话，一群人回到车上。 “嫂子你喝不喝酸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 “不喝，谢谢。” 杨争先对后排座这三个远了多少房的表弟堂妹，拉下脸吓唬，“以后不许叫嫂子，要叫……小千姐姐，听到没，不然不带你们去省城了。” 最大的十二，最小的才六岁，一点儿也不怕他，嚷着要叫“嫂子”。 秋水盈盈的眸子闪出不好意思，“别瞎叫，没看哥哥我还没成功吗？等小千姐姐什么时候答应了才能叫‘嫂子’，听到没？” 孩子们捂着耳朵，听不见听不见。 杨争先急赤白脸，“谁不听话把谁留在服务区。” 虽是吵闹，唐一千却觉得非常愉快。杨争先是那种看上去口中喊打喊杀拉脸扮凶，但是内心善良得一塌糊涂，看样子孩子们也把他看透了，不然不会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第73页 一路热热闹闹，到了省城先去吃了本地特色菜，其中一道甏肉，色泽红润，质地柔嫩，肥而不腻，烂而不糜，堪称一绝。 杨争先没怎么吃，他忙着对付那个最小的挑食的孩子，桌子上多点了不少菜，那孩子都说不爱吃，他嘴上恐吓，手底下的动作却是加菜加菜加菜。 下午去看了省城最出名的湖和泉。 被孩子折腾到头发乱成了鸡窝的杨争先，在最热闹的景区就近订了一家民宿。 唐一千没住过这样的民宿，装修非常别致，里外用竹，连墙皮都是竹篾子粘贴特制而成的。 杨争先从车子后备箱拿出几台游戏机，丢进孩子们的卧室，自个儿穿着衣服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唐一千放心不下孩子们，她靠在自己那间客房的沙发上假寐，门大开着，耳朵竖着听孩子们的动静。 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被羽毛扫过脸颊那样的触感下醒来时，天已经大黑了。杨争先笑嘻嘻瞧着她，“带你去逛街，这里有一个闻名全国的夜市，有一家烤鸡爪是明代的方子，好吃到让你灵魂出窍。” 她觉得十分安静，“孩子们呢？” “送走了。” “……送、走了？” “我爷爷派人接走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咱们俩的了。” “你爷爷怎么……” “我告诉老头，不把这帮山匪带走，我这辈子就打光棍。” 他的头发依旧呈现着鸡窝状，愈发看上去像个毛头小子。 这条街叫芙蓉街，热闹得像仙女镇春节期间的庙会。卖鸡爪的小店面前排了几十米长队，唐一千有些打怵，杨争先说了句“我有办法”便迎着一个刚刚拿到好几串鸡爪的小伙子，掏出钱，“三倍买你的，怎么样？” 两个人对着头啃鸡爪子的时候，唐一千说：“这是我吃过的最贵的鸡爪。” 杨争先手持纸巾轻轻为她擦了下嘴角，“以后跟着哥混，要有心理准备，哥会把最好最贵的都搜罗来送给你。” 唐一千拱手比划了一个江湖礼，“先谢过大哥！” 杨争先戳了下她的额头：“笨死了，听不出来哥在跟你说情话？” 唐一千严肃地点头，“我错了，应该换这种方式回应。”手指扯住他的衣角，嘴巴嘟起来，嗲得像窑子里的姐儿，“先哥最好了，先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从二人身边经过的一对情侣，男的说：“看看人家的女朋友，多会撒娇。” 女的说：“这不叫撒娇，这叫发骚。” 杨争先：“……” 心理学家巴浦洛夫认为，暗示，是人类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 而“缘分”这个词，就是一种暗示，往往开始于起心动念，命运的轨迹都会摧枯拉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也是佛家所说，一念起，天涯咫尺。 杨争先一直觉得心心念念在电视上看到的小姑娘，竟然真的能在现实中遇见，就是缘分，他自己这么想，也不停跟身边人说，说的多了，自己尤为坚信唐一千就是他的天赐良缘。 唐一千不是小说的女主角，不会给自己立一个人设，喜欢一个人至死不渝，哪怕对方厌恶自己到了泥土里，也坚持永远只默默爱他，绝不对其他任何让你动心思。 她只是这个三线城市中极为普通的女子，没有过人的容貌，更没有过人的家世，从不奢望被命运垂青，但是内心也十分渴望美好的爱情，被人欣赏，被人喜欢，被人追求。所以英俊的杨争先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热情时，她心里除了喜悦也很是感动。 她懂得碰壁后回头。 她懂得此路不通换一条。 这就是她这一类女孩子的生存之道。 尤其在江破阵说完那一番话，更是激起了唐一千心底的某一根弦。 命该如此吗？ 偏不信。 中午在食堂吃饭，远远的墙壁上挂了一台不太大的液晶电视，一群人端着饭盒子围着边吃边看边聊，不时爆发出喝彩或惋惜。食堂是队里最放松的场所，饭点又似乎最放松的时间段，所以吼再大声没有人干涉。 李长澜端着饭盒喊，“江队，快来看，轮到唐一千决赛最后一轮PK了。” 他没搭理，也没什么胃口，便把饭菜倒到泔水桶里，刷了饭盒准备回办公室，途径那一堆人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 女孩纤婷玉立，把所有的头发束起来盘了一个丸子头，显得颈子格外纤长。她眼角的青还在，嘴角的淤血没有全消，看上去却是十分精神。 只是因为在意，有那么一点儿紧张，从紧紧抿着的唇线可以看出来，端的一口气不敢泄。 他忽然心虚起来，不知怎的，就是觉得空落落的，不忍心看下去，转身就走。 怕她输吗？怕她伤心失望吗？可那晚明明自己说的话字字扎心。 他觉得自己就是脑子抽风了，一切都乱了。 身后，一群人提着气。江破阵慢慢地走，自己的心跟着他们的呼叫叫喊起起落落，尤其在一群人“哎，太可惜了”时，拿餐盒的手简直快要脱了力，饭盒差点脱手。 几乎一瞬后，“快看，她没掉下去！她一手扳住了那个凸起！”“她翻上来了！”“她好像一个手臂受伤了”“是脱臼了吗？”“天哪她好快！”—— 第74页 江破阵回头看。 主持人在宣布成绩，电视上全场欢呼，电视机前都在欢呼。 比对手快了0.1秒，胜出！ 直播的镜头切在她身上，满脸涨红挡了一下镜头说：“等我一下。”说着咬着牙另一只手把脱臼的胳膊咔哒安好，嘴角疼得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电视机前的人都捏了一把汗，有的人眼圈跟着红了。 “听说她是被她养父母一千块买去的孩子，小时候她养母对她不好，还不给她上学，她从六岁就跟着她爷爷走村串巷做红白喜事做饭洗碗赚钱了，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赚的。” 说这话的是一位女警，语气满是同情。 “对对，她养父让她做童养媳嫁给自己瘸腿的大儿子，她说给她三十万，要用三十万买断自己的自由身，她养母同意了，到处说自己很快有三十万，把这道风放出去，希望媒婆给她们家儿子说一门亲。” “难怪那么拼命，刚刚前几轮伤的那么重还不放弃比赛，就是奔着奖励去的。” “对啊，这小姑娘命挺苦的，挺可怜人的。” “可是，你不觉得她有一股劲头吗？眼睛里，有一股子倔强不认输的劲儿。” “那不都是命运逼的吗，这么大的孩子如果爹爹疼妈妈爱，哪用这么拼。” “你们从哪儿知道这些消息？” “琅琊论坛啊，帖子叫‘八一八某节目季度冠军唐一千’。” 电视直播继续中，颁奖嘉宾是节目赞助商的老板，他举了一个超级大的KT板，上面写着奖品：一辆价值三十万的某品牌轿车。 事情到这里可以散了散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转折。在江破阵心目中嗜钱如命的唐一千忽然问主持人，“我能不能不要奖品，我有一个愿望希望节目组帮我。” 直播摄像机前，众目睽睽之下，她说，“我想寻找我的亲生父母。” 第36章 老婆即将成为哥们的。 江队长，你良心…… 紧接着她说了自己的生辰，和包着她的被子颜色样式，以及留下的三个字：唐、宁珈。 “这些年，我并不责怪父母丢下我，我现在活的很好，可是有生之年就是想知道我的父亲母亲是谁，长什么样子，是跟梦里梦到的长得一样吗……” 已经有心软的女同事开始抽泣。 直播暂停，节目组在商议。 江破阵完全被惊到了。 想让她到队里来工作时，曾经做过背景调查，得到的信息关键部分他还记忆犹新。 仙女镇，养女，养父已经去世，养母经营一家叫芝兰玉树的炒鸡店，名声在外，生意火爆…… 他却不知道养母对她苛刻，也不知道她与养母之间还有三十万的约定。 难怪，她对金钱有异于常人的渴望。 脑海中闪过她与小麻雀二八分那笔钱的场景，他心里矛盾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即便缺钱，那也不能不择手段！ 少顷，主持人宣布了节目组的意见，奖品还是归她所有，节目组会协助她在节目之外能跟踪这件事情，实现这个愿望。 这个直播决赛创造了省台节目收视最高，重播收视也居高不下。次日之后，省报和琅琊各报社标题就变成“琅琊女孩寻亲记”“琅琊少女呼唤亲生父母”…… 江破阵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他迫不及待等她回来。 杨争先却说他们要耽搁两天，她想把那辆车折价卖掉，已经在省城央了做二手车生意的朋友。一个上午过后，车子就卖掉了，杨争先得意地说，“我报了江家的名号，对方一听，价格给得很公道！” “你就惯会狐假虎威。”江破阵骂道。 江破阵焦急的心情爆棚，他在自己的心里打了很多份腹稿，一遍一遍熟悉得快要拧出水来，他想，见了唐一千，一定要鼓起勇气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从省城回琅琊这一日是小年。 “这两天我没空搭理你，我要带千儿回家，母后在家看了节目，激动得一夜没睡，让我务必务必把她带回家。” 江破阵愣了一瞬没说话，“……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吗？那、是不是就算确定关系了？” “倒是没有，不过也快了，小千性格超好，半点矫情造作都没有，相处起来很舒服……”说不下去了，杨争先已经乐得咯咯笑。 “这才几天，会不会、太快了？” “城子，有的人在一起很多年也不了解对方，有的人只一眼，就像已经认识了一万年，我和小千就是这种。” 江破阵满腔火一样的热情、憋了好几天的热情偃旗息鼓，心里泛起浓浓的酸意，一阵阵往嗓子眼涌。 “小千也觉得太快了，可架不住我会哄啊，我嘴甜啊，我哄了整整一路她才同意的到我家过小年。”杨争先笑得十分骚浪贱，那种人生的顺遂，挖到矿的喜悦满足，从手机里不要脸地传过来。 这个小年夜，江破阵在队里过的，他自己应下的值班。外公和舅舅打了几个电话催促，他只说忙。舅舅一家定是去了疗养院跟外公一起吃晚饭，届时少不得询问工作和个人生活，催婚几乎成了必不可少的，接下来就是让小舅妈没完没了安排相亲。 也不是没介绍过，也不是没相亲过。小舅妈介绍的那个海龟精英女，跟他见面当晚就明示他要去开*房，他十分反感这么随便的女人，便借口肚子疼临阵脱逃了。 第75页 噩梦一般的感受。 晚饭在支队附近常去的家常菜馆糊弄一顿。店里没什么人，小小餐厅靠墙的窄桌放了一台老式的台式机，老板六七岁的小女儿正在看电视，恰是唐一千决赛时重播。 小女孩看了一眼刚好也在看电视的江破阵，像是找到知音，“我爸爸说，让我长大了向唐姐姐学习，明明可以靠颜值，但偏偏靠能力。我爸说唐姐姐从小就是学霸哦，她回回考试年级第一，上了大学每年都能拿全额奖学金。” 这些的这些，之前在自己的眼中，竟全是她拜金势力。 只在心里想倒是罢了，他偏要说出来给她听。 还不止一次。 千刀万剐下油锅也不为过。 好蠢。 他想，我好蠢。 她此时已在杨争先家中了吗？杨家二老会难为她吗？ 杨争先的妈妈也姓杨，叫单名一个阳，人如其名，如太阳一般热情爽朗，前些年单位效益不好办了内退，又不许利用杨争先父亲杨焕之的关系，便没有再转岗安置，自己租了一间门面做手工|大|麻花，因为人比较热情，口味不错，生意也好。 她商业头脑很好，慢慢做了甜品蛋糕店，卖蛋糕甜品小点心小零食，取名叫做“甜蜜暴击”（那时还没有这部电影），这些年也在琅琊和周边城市开了大大小小十几家分店。 职业女性的关系，看上去十分年轻有活力，与四平八稳两眉间有竖纹的杨焕之比起来，倒像小十几岁的样子。 杨争先介绍的时候，揽着她的肩膀，脑袋贴在她头顶，“小千，这是我阳姐，以后也是你阳姐。” 接着趴在她耳朵上小声说，“是我母后，以后也是你母后。” 唐一千没什么羞涩表情，“如果你是太子，难不成你媳妇就是太子妃。” 杨争先瞳孔里满满都是她，“我是太子中的奇葩，只有一个女人。” 介绍杨焕之的时候，摆了几个京剧武生的造型，唱一首改编的老歌：“眉间放一个川，看上去十分地宽……” 杨焕之佯装踹他一脚。 住在老检察院家属院，房子也是老式的四居，可家具不俗，一水的黄花梨。墙上的字画，也是极有品味，有一个落款是邢茗姿，唐一千记得在杂志上看过，一副手稿能拍三百万。 已经一大桌子菜了，杨焕之还在厨房忙碌。 杨阳拿了热乎乎的麻花让她先吃点垫肚子，又指使杨争先给剥桔子切橙子削苹果皮，那厮叫嚷，“母后你偏心，我怎么觉得我沦落为女婿了。” 端着果盘狗腿地一口一口喂唐一千吃水果，杨阳又骂他不懂事，吃太多水果一会怎么吃饭。 唐一千哭笑不得，可觉得十分温暖。 吃饭的时候她面前的盘子堆得山高，终于在杨焕之夹了第二个鸡腿过来的时候，坍塌了。 桌子上地上都是，三个人又忙着处理，唐一千借口去卫生间，没忍住掉了眼泪。 十八年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 即便爷爷对她好，可他忙碌，大多时候自己照顾自己，遇到家中聚餐都是她掌勺做饭，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吃饭，大家都吃饱喝足她才上桌，面对残羹冷炙匆匆填饱肚子，怕是吃得慢了王兰芝便会叫魂一样骂她。 师父对她好，也多是她照顾他多些。 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杨争先心疼地不得了，当着父母的面心肝宝贝地哄，恨不得用嘴把眼泪亲吻掉。 晚饭后唐一千挽起袖子要刷碗，杨阳拉住她，谆谆教诲：“女孩子是不能做这种家务事的，会把自己累成黄脸婆，晚一点自会有钟点工来收拾。” 唐一千如梦似幻，觉得十分不真实，总怕是黄粱一梦。 邻居女孩来串门，唇红齿白，穿衣打扮时尚昂贵，嘴甜热情，对比自己倒像是山鸟与孔雀。 大家叫她的小名沫沫，显然十分熟稔。沫沫看上去对唐一千极为感兴趣，像是早认识八百年那样热情，可唐一千还是能抽丝剥茧地感受到她掩藏起来的敌意。 果然在一众人面前她忽然说，“你是琅琊论坛最热的帖子里那个唐一千吗？”引得大家兴趣盎然，杨争先开了电脑，找出帖子，有些居功一般念给大家听，类似学霸、努力之类的。 杨争先揽住杨阳的脖子，“母后，你说我这眼光这么好是随了谁？难道是随了青春无敌美少女阳姐？” 杨阳拍他一巴掌：“少贫。” 沫沫把帖子往下拉，“……因打架斗殴进了少管所……”十分不信的样子，“这一定是假的，现在什么人都有。” 一石激起千层浪。另外三人已经被撬动，神色都慢慢变了。 “没错，”唐一千垂下眼帘，将两包泪水含在眼眶，含而不坠，声音戚戚，“叔，婶，先哥，这是真的，我小时候做错事打了人，留下了案底。” 轮到沫沫惊讶。 杨争先率先反应过来，像是怕父母会向她射箭或者挥刀，忽的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张开手臂跟护崽儿的母鸡似的，“爸妈，小千就是杀过人我也要她。” 被杨焕之骂了一顿“幼稚、孩子心性”之后，对唐一千说，“你跟叔叔到书房来。” 杨争先拉着她的手，“干嘛干嘛，不带这样的啊，你们不接受，大不了我开府别居不让你们见，也别私下对她动手！” 第76页 杨阳：“想什么呢，爸妈是那样的人吗？” 杨争先低头沉思：“也是。” 三人交谈的时候，杨争先在客厅转来转去，快把门外的地板凿出洞，跟个小狼狗似的一会拍拍门一会嗷嗷叫嚷。 后来有一次，他跟江破阵炫耀这件事，他很夸张地说，“门一打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我妈拥抱着哇哇哭泣的小千，我爸拍着她的后背，看着他们倒是一家人，我怀疑她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孩子，而我是捡来的。” 过了很多年，唐一千忘记了绝大多数曾经发生的事情，可去杨家这一幕，她记忆恒新。那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暖色。 尤其杨焕之说的那句：“做检察官这么多年，得出一个道理，这人啊，是要向前看的，一时犯了错，懂得承担责任，懂得改正，懂得成长变成更好的人，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小千，你要往前看，学会成熟，学会长大，学会变得更加优秀。要懂得感谢苦难，你利用好了，会让你变成更好的人。” 从书房出来，看着紧张到额头沁满汗珠的杨争先，她的心慢慢融化了。 如果有可能。 她愿意。 沫沫点头要唐一千送她，说认认门，以后当自己家。她挎着唐一千的胳膊，整的闺蜜情深。 下楼梯的时候两个人就自动分开了，都没说话。到楼下时，唐一千说：“你是故意的，我不明白，第一次见，我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沫沫笑着，“最近我日日串门，日日听见先先提起你。” 唐一千恍悟：“所以你做了功课，就为这一刻……你喜欢先哥。” 沫沫笑得露出牙龈，“不是那种喜欢，我们只是发小，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地沟子里的女孩想往上爬的丑陋吃相，你也不是多么喜欢先先，不就是贪图他的家世吗？现在大学毕业都不包分配了，你一毕业就失业，最多去应聘个超市理货员了不得了，可杨叔什么人，先先的爷爷又是什么人，你跟先先好了，琅琊市的好工作还不可着你选。” 唐一千觉得她的语气很熟悉，看待她的角度也很熟悉，像安清澈的妈妈牛自臻，也像那她羞辱到泥土里再跺上两脚的江某人。 “看来，你们这个……圈层有浓浓的优越感。” 才不会解释她是喜欢他们家的温暖氛围，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配知道。 “我有一个好朋友，可以称为闺蜜，她爸妈都是城郊纸箱厂的，她从高一就给我做丫鬟，抄作业，给我传纸条，还会到我家帮我妈洗碗拖地，大专毕业时，她提了点不值钱的礼物来我家，想让我爸帮他安排工作，你猜怎样？”她先开怀大笑，“我爸拒绝了。” 于佳敏也让她传纸条。 可于佳敏给钱。 “我看着她难以置信的那个失望的样子，我心里特别爽，就像大热天吃一冰雪皇后那样爽。”她逼近过来，盯着唐一千，“我就是喜欢看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就是喜欢看她发现自己经营了六年其实没什么鸟用的样子。你们这种地沟里的女孩，想拿尊严换前程，我见一个就破坏一个，我这叫替天行道。” 唐一千嗤笑，“可惜这一局没让你得逞。” 沫沫忽然恼怒，“你更会演戏，你就是个绿茶婊。” 唐一千坦然地说：“我爱绿茶婊。” 沫沫抬手要打她的脸，唐一千一把抓住，往旁边顺势一带。没想到她如此草包，竟跌在地上，愣了一会，才爬起来，双手抓过来，唐一千一手将她两个手臂缠绕一圈，借力之时一条腿横扫她下盘，她扑通又坐在地上。 “你不是我的对手。”唐一千说，“我发现你们这个圈层的女孩，腿脚不太好，容易摔跤。” 她摔了后屁股，爬了几次才爬起，“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我记住你了唐一千。” “把我刻在你心肝上我也没意见，”唐一千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只是觉得有意思，我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就是因为你看不惯，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天大地大，你的心胸只有针尖那么点大，你没有梦想吗？没有觉得生命中更有意义的事情吗？你这个圈层，有点儿没劲。你觉得你高贵的要命，老娘还不稀罕。” 她往前逼近一步，沫沫吓得朝后飞速退了三步。 “奉劝你一句，各家自扫门前雪，别管他人门前事。你再多事，下次我出手就不是摔碎屁股这么简单。” 她上楼，楼下沫沫还在喊，已是哭腔，“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你欺负我不怕我找人抓你吗？我妈可是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我……” 唐一千回过头，朝着她竖了一个中指。 第37章 还未开窍 再不开窍，你老婆跟你哥们的…… 没有像江破阵想的那样，杨家二老会嫌弃羞辱她，相反还热情包容地接纳了她。听争先说，二老的两个见面礼人民币金额涨破了红|包|皮。这样一来，倒真是显得他待人狭隘偏见了。 杨争先说：“城子你就等着喝我喜酒吧，把礼金先备下，我要现金，用最大的行李箱装！想不到咱们琅琊一中五朵金花，没想到最先结婚的是我，嘿嘿。” 听完这话，江破阵忽然感到很绝望，这种绝望多年前曾有过，那是双重的、走不出来的、对命运深深感到无力的绝望。 在他最为得意的十八岁那年，先是爸爸牺牲了，后来妈妈去世了。 第77页 没想到，有生之年，再次体验到。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而已，为什么争先一说要跟她结婚，会让他这么难过？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唐一千，她身段轻盈跳上吧台的样子、她猫一样蛰伏在暗影里抓住时机纵起扑倒张远志救了自己时的样子、她等自己四五个小时，冻得瑟瑟发抖看见自己时眼神明亮喜悦地喊一声“江队长”的样子、很快地吃完馄饨满足地擦嘴的样子…… 忽然一阵胃气痛袭来。 他弯下腰。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 明明，是他更有机会的。 逼近年关，生意略微冷清了些。 爱丽像是失恋，“七号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带着一个长腿大美人儿。” 王萌萌不信：“啥？不可能吧，洋鬼子应该对我们千儿有意思呀。” 爱丽说：“我靠，你哪个眼看到的？” 王萌萌憋了憋：“肚脐眼。” 很快又来了一桌顾客，男人们西装革履，表情亢奋，仔细听聊的内容是“安利”。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值。爱丽又看上了其中一个浓眉大眼讲话唾沫星子飞溅的，转脑子就把洋鬼子给忘了。 人总是这样，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如果失去，那会悔恨难过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可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本不会属于你的东西失去了，总是能快速调整自己的感受。 这样的男人对她们来说，像星星般遥远。 星星和月亮恋爱私奔了，也不难过也不嫉妒。可如果这颗星星有一天和王萌萌恋爱结婚生子了，那一刻爱丽才会嫉妒悔恨诅咒。凭什么是她不是我。 荀子说，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 安清澈提前跟安清澄和杨争先通气，这个春节柏老爷子想借唐一千做顿饭。 多新鲜呐！柏老爷子求到安老爷子头上，跟他要孙媳妇来做几个菜！说什么上次吃过，念念不忘，至今在脑子里回响。 安老爷子拿了几天乔儿，才应允。 临近年关，辖区派出所也特别忙，平时没正型的杨争先对待工作还是认真的，他也忙，但还是恐吓安清澈，让他擎着点，唐一千少一根头发，就揍扁他。 去疗养院的路上，安清澈从后视镜看沉默不说话的唐一千，“我没想到你和先哥成了一对，我还以为你会跟了城子哥呢。” 这句接不住，她干脆继续沉默。 “可是先哥花心，你如果跟了他，你要做好准备他管不住自己裤衩子里面那根管子。” 安清澈这句，她更接不住，仍旧沉默。 “不过男人都这毛病，换谁都一样。”他在操控盘按了按，一首恶俗的口水音乐通过音响流淌出来。 “男人，都一样吗？”唐一千确认般问，“有没有男人会不一样？” “……我们这帮人里面，城子哥或许会不一样，他们江家的男人一辈一辈都是道德感极强的人，从不乱来，城子哥又是警察，他对这个身份有很高的认同度，大概率会比较专一。” 唐一千点点头，“哦。” 安清澈：“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那是他未来女朋友的幸运，跟我没有关系。” “这倒是，”安清澈笑说，“城子哥前几年在北京，喝醉了跟一个女……” 电话响了，是他某一个女友打来的，两人腻歪了会儿，疗养院就到了。 跟一女的，滚了床单？ 安清澈不打算说了，唐一千也不好意思问。 到底像个刺一样，扎在她心口上。 哪怕，这个男人跟她无关。 有钱真了不起啊？ 有钱真是了不起。 柏老爷子七十多岁了，看上去也就六十多的样子，可见保养得宜。 银子的魅力。 这家疗养院在琅琊市北行三十公里外的北围山下，设施配套高级，至重要的，这是他亲儿子注资的项目，他在这里就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光是专门伺候他的做饭阿姨不知换了多少。 厨师？他不要任何有过厨师培训的厨师来照顾自己，他觉得所有色香味俱全，花样百出的菜式都是纸老虎，都是|□□，会荼毒人的心灵。 唐一千看了眼私人厨房那一大堆食材，扫了一眼安清霆给配的几个大厨，拿了纸笔专心拟菜单。 看样子不是几个菜，是要办家宴的节奏。 一开始这几个大厨挺不服这个小姑娘的，可看她看食材拟菜单的架势熟练，菜品也不都是传统的，有一些新的菜式他们也不甚熟悉，顿时有些汗颜，心下微微折服了些。 脑子先想明白柏老爷子要什么，比做什么更重要。 柏老爷子全名柏志坚，一听这名就具有根正苗红的气息。如同他的臭脾气一样百折不弯。他是苦出身，上次见时，脚上的鞋子磨得发白，擦手的毛巾纤维稀松也宝贝着。 无论过多少年，你的习惯永远藏着你的出身。 拟了菜单分配了任务，绝大多数菜品交给这几个大厨，她只着手准备几个主要照顾柏老爷子口味的硬菜。一道是上次吃得美，这次指名要的炖白菜，另一个是她从四喜丸子改良来的新菜，合欢丸子，取阖家欢乐的寓意。 之前跟养父去给农村的红事做厨，四喜丸子是必不可少的，唐一千已经做到在农村餐饮界稍有名气，这种暴力的菜式她已经做得炉火纯青。因为做的太好吃，还被主人家给嫌弃。 第78页 四喜丸子是大肉主菜，用料必须实诚，就需要多的银子，做的不太好吃，大家都不吃，就给主人家剩下了，主人家将剩下的收起来，还可以吃很久，做的太好吃了，被客人都吃光了，他们接下来好几个月的肉菜就没有了。 后来唐一千变得很“懂事”。 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的主家，非常喜欢她的“懂事”。 这锅炖白菜，足足炖了一个钟头，届时用大汤盆盛了端出去时，冒着呜呜白热气。 至于那块大肥肉，取出放于平盘中，用短柄料理刀把肉四四方方切成几大块，浇了少许酱油汁在上面，又是一道适口硬菜。 柏颂带着美丽的第三任太太还有两个三四岁的男孩一起来，两个冰雪可爱的皮猴子此时正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不时从门外探进两个小脑袋，“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仙女镇的传统，每年过年都会炸好各种丸子过年备用。把鸡肉或瘦肉用五香粉腌制了面粉裹了下油锅慢炸，至金黄色，出锅温度合适即可食用。 因为有孩子来，她专门炸了各种水果馅儿的丸子。这时抓了一把分给两个孩子。两分钟后柏颂美丽的太太推门很客气地说，“小唐呀，以后不要乱给孩子们东西吃，还有如果要给也要让他们先洗手。” 态度倨傲，高高在上，像个奴隶主训话。 唐一千理亏，连忙点头应了。 往餐桌布菜的时候，江破阵才将将赶过来。 脱了羽绒服，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喉结堪堪露出一半，说话的时候上下耸动，十分性感。唐一千一慌，有一道菜差点洒了汤汁，连忙垂下眼帘，观鼻观心。 柏颂是个极有魅力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当，穿衣考究，只是有些发福，总体是一个发了福的得体的英俊中年男人。想必柏老爷子的夫人是个美人儿，他们家的孩子基因都很好。 唐一千将菜上齐，简单说了一些个别菜的寓意，柏老爷子很是满意。他把炖白菜、肥肉片子、百合丸子这几个菜往自己跟前转了转，颇有点护食的意思。 布菜完毕，唐一千说了几句吉祥话就要退下，此时江破阵忽然说，“小千，你也一起吧，这么多菜也吃不了。” 整桌子没有人附和，只当客气一下。 “这是年夜饭，是家宴，谢谢江队长美意。”唐一千道过谢，找个藉口后退到厨房。她还要和几个疗养院的阿姨把水饺包出来。 水饺端出去的时候发现隔壁安家的几个年轻人过来拜年敬酒，她只听到安清澄随口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了，我俩分了，她现在是争先的女朋友，已经见过杨叔和婶儿了。” 安清澈也紧跟着为附和，“对对，听说杨叔和杨婶儿可稀罕千儿了。” 这时候，整桌子人看唐一千的眼神都不对了。 很努力塑造出，她是个什么水|性|杨花的形象。 安清霆对两个没脑子的弟弟使了眼色，两人正拿着筷子低头捡爱吃的菜吃。柏颂的太太赶紧打圆场，“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做主，现在时兴自由恋爱。” 柏老爷子也跟着话题说，“我是比不上安家这个老头子，安家的孩子都往家带过女娃娃了，自己家的孩子连个动静都没有。” 说完幽怨地瞧着江破阵。 柏太太说，“爸，小执还在念书，小驰还是个孩子。等小执回国后，我先给他安排相亲。” “小执不急，”柏老爷子对着江破阵，“我这个外孙子不小了，怎么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真是急死人。现在你看，先先都知道往家带女娃子给爸妈看，城子，你倒是跟外公说说，你的女朋友呢？” 江破阵挠挠后脖颈，“明年我努力，一定带一个回来给您看。” 柏老爷子哼一声，“明年你就三十一了！” 江破阵再次挠挠后脖颈，纠正：“外公，我明年二十六。” “二十六也不小了！你爸当年……” 老爷子开始了喋喋不休，把老生常谈的那些说完，才消停下来，专心吃他的炖白菜。 “城子，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我最近倒是想到了几个条件很不错的，年假里如果不加班，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安清澈的手机响了，他闪身到一旁低声接，挂断后开玩笑似的说：“争先这个人，简直把千儿放嘴里怕化了，这一会功夫，打给我几十个电话了，柏爷爷柏叔叔，一会没什么安排了，我就先千儿送回去。” 柏老爷子点头，柏颂安排人给唐一千准备一些礼物，一部分是谢她，一部分是顺便捎带给杨争先的父母。 柏太太催促：“过完年刚好没什么事，见不见？” 江破阵双手抱拳支在下巴上，笑着说，“好啊，那就见见。” 柏太太掰着手指，“名校海归，公务员、企业精英、创业女强人，见哪个？” 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选择，“都见见。” 这时一个阿姨接了座机电话。她大惊失色，“不好了，不好了，小驰和人家打架，叫人家把腿打断了。” 第38章 要表白了吗？ 你有那个胆子吗？ 江破阵开车，柏颂坐在副驾驶座发牢骚，唐一千坐在后排座一脸木然。 杨争先的电话紧跟着过来，询问了接人碰头的地点。 柏颂，这个名字琅琊市人无人不知，大半个琅琊市的楼盘都是他盖的，除此之外，手爪子伸到全国很多二三线城市，借着房地产大热，赚得盆满钵满。 第79页 他有过好几次婚姻，第一次婚姻留下一个孩子叫柏（音同百）执，第二次婚姻留下一个孩子叫柏驰，前些年，他又进入第三次婚姻。 柏执随他母亲去了国外，在欧洲念服装设计；柏驰的母亲再嫁，把孩子推给柏颂，这个孩子在母亲父亲都各自成家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这次又跟人打架被人打断了腿。 快到琅琊第一人民医院时，江破阵和唐一千同时收到短信，杨争先刚刚接了一个家庭聚会喝醉了互殴的报警，出警去了。她便随他们一起去了骨科住院处。 杨争先其实很喜欢给唐一千发短信，一天发不晓得多少条，句句高甜。 例如。 我说不出来为什么爱你，但你就是我不再爱任何其他女孩儿的唯一理由。 现在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件事，我爱你，爱你，你。 有时候累得想点燃全世界，可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你，我就放下了打火机。 又土又腻。 唐一千看着，一边安抚着自己的汗毛，一边觉得十分甜蜜。 这是一个瘦的皮包骨头，染着红彤彤头发的小孩。 柏驰十四岁，初二，看上去却像一个发育不成熟的五年级小男孩。头上包着纱布，嘴角青肿没有消退，躺在病床上一条腿打了石膏缠了纱布，被吊在半空。那金属风格的T恤裤子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他随时都可以从衣服上面蜕皮出来。 真正的形锁骨立，像个饿死鬼。 “哥。”嗓音处于变声器，公鸭一般，不过没有忘记礼貌。 他只对江破阵有礼貌，对柏颂视若无物。柏颂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要朝头揍，被江破阵拦住了。 病房外有派出所的民警，还有一个紫毛小屁孩，作为打架斗殴的代表留在这里，其余被带回了派出所。唐一千想着杨争先也是整日要处理这些麻头皮的事，顿时觉得他颇为不易，对他有些微心疼起来。 他们两个男人一个在病房外沟通处理问题，一个去了住院处。唐一千留在病床前，坐在凳子上看他。 “烦。”他想甩一甩头，却甩不动，这个姿势很诡异，好像美国丧失大片里的僵尸，尤其配上红毛和嘴角肿伤。 “笨。”唐一千说，“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柏颂站在门口，示意远处走来的江破阵噤声。 两个大男人很没品地在听墙角。 只听女孩说：“一对九，毫无胜算都还要打，这不是笨难道叫英勇吗？如果你被打死了，那帮孩子也因年龄小，法不责众，每个人最多三年少管所，出来后每个人都有大好的人生，而你已经黄土埋白骨了。” 床上的中二少年快哭了，依旧嘴硬，“我不怕死，我最不怕死。” “你是不怕死，可你死的太不值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不懂你不懂，”少年终于成功被激怒，哭出来，“他们都讨厌，我名字叫柏驰（百池），他们给我取绰号叫‘白痴’，还有的叫我碧池，他们说我有爹娘生，没爹娘养，说我是个弃婴……你说我该不该打他们……” 唐一千打断了少年。“我的名字叫一千，是我养父母一千块买来的，整个小学初中高中都知道我是弃婴，我可不是假的弃婴，我是真的，他们给我起了英文名叫‘thousand’，‘thousand’叫到最后，就成了‘骚真的’，慢慢演变成了‘真的骚’，后来传啊传，成了十来岁就跟别人睡的鸡，成了远近闻名黑寡妇，再后来，我的考试成绩年年第一他们也说是睡来的。” 少年柏驰听得出神，“你没有因此而恨他们？想报复他们？我有一个女同学，叫翟乃朝，朝气蓬勃那个朝，可同学给她取绰号‘摘奶罩’，她自杀了，从三楼跳下来，人没死，腿残废了。” 这件事情上过琅琊新闻。 唐一千说：“小驰，我像你这么大，也打架，反抗，一对好几个，因为打架进过少管所，在自己人生的履历上留下了一次案底，这让我十分后悔，后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小驰，” “别人对你的流言蜚语也好，做了什么令你难堪的事也好，都像是一把刀，他们只是把刀尖对着你，你只有把刀拿过来扎进自己的身体，这把刀才会伤害到你，如果你无视它，它永远不会伤你分毫。” 柏驰微微张开了口，眼中慢慢有了亮闪闪的东西。 慢慢低下头，小声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老师只会说‘他们都是跟你闹着玩的’，我爸也只会说‘你是个男子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中二少年依旧很茫然，抬起头问，“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我想，是为了死。”唐一千说。 “……” 半晌后，他说：“这样说的话，每个孩子出生下来掐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在世间受那么多年苦再死？” 唐一千讲了一个故事，“有个人在青海草原碰见一个放羊娃，有人问他，你放羊干嘛，生娃。生娃干嘛？挣钱娶媳妇，娶媳妇干嘛？生娃？生娃干嘛？放羊，放羊干嘛，挣钱娶媳妇……” 她用地道的陕北话，一直讲一直讲一直讲，直到他说：“我懂了。”她才停下来，听他叹了口气说，“人活着就是为了来到世间走一遭，体验生活的味道，各种味道，酸甜苦辣咸。” 第80页 简直是哲学家。 江破阵和柏颂对视一眼，暗暗心惊不已。 柏驰这个孩子出这样的事情不晓得多少次，都试过说服他，一个都没有成功，他处在青春期，难管教的很，年夜饭也不肯参加，跑出去打架，今天听这个孩子说这些，蓦然觉得他长大了。 “我虽然还是很烦你，”中二少年有点害羞，“但是勉强愿意听你说话，我觉得复杂的东西你讲的通俗很好理解，能听得懂。” 青春期的孩子很希望自己有个崇拜的对象，有个精神图腾，他依附上去，一旦信任建立，这个精神图腾拉的屎都是香的。 现在的偶像经济就是如此的原理。 少年柏驰在此时，就有了一个精神图腾。 “小千姐，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吗？”少年从中二状态走出来，进入八卦状态。 两个男人觉得该出现打断了，便一同现身，江破阵说：“小孩没事别瞎打听，她是你争先哥哥的女朋友。” 柏驰很失望，“可我觉得小千儿姐跟你更般配，哥，你就喜欢躲在气球的城堡里，把自己裹起来，把自己藏在里面，小千儿姐像针一样犀利，她可以戳破哥你的那层伪装，让你用真面目示人。” 柏颂抬手又要打，“小孩子家家，胡扯什么犊子。” 柏驰抻着脖子犟嘴，“我没胡扯，哥就是从姑姑姑父去世后，变成了怂包，你看他工作起来很强大的样子，其实他胆小又自卑，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一定是不敢追的……” 柏颂的大手到底还是拍了下去。柏驰脑袋本来就受了伤，拍了这一下，竟真晕过去了，这下麻烦大了，又是一阵叫医生，又是重新检查，好一通混乱。 江破阵送唐一千回杨家，路上唐一千把头扭成直角，一直看窗外。 街道冷清，不时有风吹起塑料袋和碎纸，乱飞。 居民楼灯火通明，家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吃饺子。 这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十九年了，唐一千做梦都想真正体验一回家的温暖。 某种意义上，杨争先和他的父母满足了她的愿望。 这个街角的红绿灯有点长，没有摄像头，零星车子闯红灯走了，江破阵遵纪守法，呆呆望着红灯跳的数字。 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生出来。 这一刻好希望它坏掉，永远停在一个数字，不再变化，这样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待在这个密闭的空间，直到地老天荒。 两个人一路沉默。 如同，各怀鬼胎。 到达目的地，唐一千道了谢便往杨争先家方向走，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江破阵并没有驱车离开，他在透过车窗在看自己。 如果他真的没有走，她一定跑过去，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哪怕一点点，她都会鼓足勇气掉头追他。 默默数了几个数，她猛地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刚好就在身后，像是被抓了现行，无处躲藏。他支支吾吾说，“我要帮着争先保护你安全到达杨家。” 唐一千忽然泪盈于睫，她像之前一样，受尽委屈之下推他一把，他很配合地踉跄一下，刚站稳，她又追过来再推一把，他又踉跄一下，她还要推，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千。” 不知为何，他很想把她拖进自己怀里，把她的眼泪擦在自己的衣襟上。 又吃不准，犹豫着，只能抓着她的手腕，“小千，我欠你一个道歉，之前我说了很多混账话，我没有意识到我伤害了你，我现在跟你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还来得及吗？ 她跟杨争先走到这一步了，还来得及吗？ 那两滴泪，饱满晶莹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握起拳头，重重捶着他的臂膀。 “你混蛋。”她说。 “我混蛋。”他说。 “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 “我恨你讨厌你。” “……你恨的对。” 唐一千忽然停了手，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盯住他的眼睛。 他也没有躲闪。 两个人忽然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坚定的默契。 只是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江破阵渐渐涨红了脸，讷讷地：“小千，我有话对你说。” 第39章 差一点 真的，就只差一点。 唐一千乌黑的双眼在路灯下发出华彩的光来，“我也有话对你说。” 江破阵忽然紧张起来，他摸出烟，摸出打火机，点着，强装镇定吸了几口，这才说：“其实我……” 唐一千心下一软，想起来柏驰说的那些话，动了恻隐之念，连忙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唇。 只要他肯走一步，剩下九十九步，她来。 触手滚烫，她没有撤下来，往前跨了一步，身体几近贴着他的，头仰地更厉害了些，她说：“江队长，我喜……” 下一秒天旋地转后，忽然跌进一个怀抱里。杨争先扯她的力量很大，额角撞到他的胸膛，有些吃痛。 “城子，你怎么欺负我们家小千了？怎么把她惹哭了？”拇指擦干她嘴角的泪痕，温言软语地哄，“小千，别理他，从小他就这样，我看上的他总来招惹，还总喜欢来抢我的东西。” 转个圈把唐一千护在身后，半开玩笑说，“你每次抢我的我都让你，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小千，我的一切都可以拱手让你，唯独小千不行。” 第81页 江破阵手里的香烟不知为何被他不小心掐断了，又掏出一根，打火，猛吸了一口，“从小都是你抢我的，我们都看上的东西都是你先抢我一步据为己有，杨争先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见长。” “那是她们更喜欢我。”杨争先像是豁出去了，把唐一千往外一推，“小千你说，假如我和城子都看上你了，你会选谁？” 很远很远的夜空，已经有人在放烟花，先看到漫天绚烂，再听到那一声响。炸得她耳膜嗡嗡生痛。她看着杨争先，又看着江破阵，两个人都十分严肃，似乎都在等她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 在这个决定做出来之前，有一种微妙的平衡，可太过脆弱，仿佛一阵风都会把它弄崩塌。 她说：“我……” 江破阵忽然笑了，“行了，不逗你俩玩了，祝你们新年快乐，帮我问叔和婶儿新年好。” 掐了烟，弹进路边的垃圾桶。 杨争先跟在他后面，“把话说清楚。” 江破阵转过身指着唐一千，“争先你算什么兄弟，你不了解我吗？这些年我只喜欢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对唐一千这样的清汤挂面柴禾妞没兴趣，也就你拿她当宝。刚才她哭是因为之前我拿她的案底羞辱过她，并恐吓她让她离开你，我一直担心她不是好姑娘，怕她祸害你……得了，我多此一举了，你俩大人大量，别跟我这记仇啊，喝喜酒的时候不准不叫我。” 唐一千的心，沉到地底。 好险！还以为他要表白。 杨争先一伸手把她扯过去，按在自己怀里，“城子我今天也告诉你，小千在我眼中是极为纯洁的好姑娘，我把她当天上星星一样宝贝，以后不许你再招惹她，我们结婚后你要叫她一声‘弟妹’，你要懂得避嫌。” “得了！”江破阵给了杨争先的肩膀一拳，“走了！” 年夜饭很丰盛，菜色不太好看，显然是热了又热的。 杨焕之看两个人的样子，问是不是吵架了，杨阳拉过唐一千，“争先这个王八羔子如果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杨焕之补充，“打断他的狗腿。” 杨争先举手投降，“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怎敢招惹你们家千金。” 一番逗得大家都笑了，餐桌上的气氛就缓和了。 杨争先没有料到吃过饭，在他的父母给完压岁钱后，唐一千会取出两个礼物送给他们作为回礼。玉镯种水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紫砂壶是某位大师的弟子，一位新后起之秀之作。 她说，“我让安清澄帮忙选的，不知道叔叔和婶儿喜不喜欢？” 美电集团有一个大型商场，他们有渠道，不用花标价那么多的钱。 安清澄的性取向杨争先的父母是知道的，所以并未多想，但是那种开心似乎是无法掩饰的。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可是这个小姑娘的懂事和有心，在他们看来才最珍贵。 “别看我，小千这件事可没跟我商量。”杨争先看父母感到到眼圈通红，赶快撇清自己，把这所有的好都留给她。 果然父母开始借着抱怨自己来夸她。 他腆着脸，“有我的礼物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独独把他给忘了。 杨阳骂他，“不要脸，咱们杨家就不兴女人送礼物给自己的男人，只能收礼物。倒是没问你，给小千准备礼物了没有？” 杨争先扁撇了撇嘴，“我就是最好的礼物。” 杨阳也撇了撇嘴，“就你？才值几个钱？” 唐一千看他们斗嘴，只在一边咯咯笑到忘记了吃菜。 洗过澡，穿好新衣服守岁的时候，喝了不少红酒的她撑不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杨争先把她抱回自己的床。床单被罩簇新，刚洗过换上的。摸上去就一个字，贵。 杨阳不放心，从门缝里小声又正经地叮嘱他，“小千还在上学，你要注意爱护她，别让她怀孕。” 杨争先关好门，这才静静盯着她的脸看。 爱一个人什么感觉，就是当下的这种感觉。来势汹汹，毫无道理。那一种强势的愿望驱策他，下手要快，要不然她就跑掉了。 她睡得不好，时不时皱眉，即便在梦中也并不开心。他实在忍不住，便强自压抑着，只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嘴唇。 唐一千只觉得十分温暖，又特别温柔，像是有个人极为呵护着问她，要不要幸福，她朱唇慢张，像婴儿要奶喝一般，贪婪地追逐着吮吸着。 两颊微红，勾住他的脖子，温软的嘴唇嘤咛着向他索要。杨争先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不受控制，他极快地脱光了她的衣服，看着她十分美好的身体时，忽然有些自卑。 他脱过太多女孩子的衣服，亲吻过太多女孩子，进入过太多女孩的身体——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分量很轻，怕是配不起这个美好的女孩。 如杨阳所说，你才值几个钱。 到了这时，才晓得之前的种种，皆是荒唐。 她很瘦，裸露的手臂皮肤颜色深一些看着粗糙些，可大部分平日被衣服盖住的地方，肌肤细腻白皙。身材比例极好，常做极限运动的关系，腿线修长，有迷人的肌肉线条，腰身盈盈一握，马甲线浅淡十分性感，胸脯却十分大，胸型性感到令人血脉贲张，内衣脱掉后依然挺拔，如她性格一般倔强耸立着。 第82页 他忽然不着急了，慢慢亲吻她的手心——她的手不大，可是关节略大，指尖有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做惯了活计的。 他亲吻她的脖颈，羽毛一般温柔地亲吻她的锁骨，单单这样就无法自控了。 去清洗时，杨阳还没睡，很失望地看着他，“儿子你是不是不行？这也太快了，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医生看看。” “男人绝对不能说不行！”他对着杨阳龇牙咧嘴的，“我还没碰她，我是跑出来洗澡降降火。” 杨阳嗤笑一声，“你就吹吧。” 回去的时候发现唐一千醒了，拉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那双眼睛乌溜溜盯着他看。她脸色看上去很紧张，“我们，做了吗？” “还没，”他拉了被子钻进去，手试探着摸她的手臂，她迅速弹开，又摸她的腰，她快速挪到一边。 “小千，”他伸了手臂强硬地把她捞过来放在自己怀里，“你想让我要你吗？”说着把浴巾扯了，把自己的身体坦露在她面前。她先是把脸埋进被子，又慢慢露出眼睛看。 杨争先又问了一遍：“想吗？” 她诚实地说，“不想。” 杨争先尊严受损，拽了被子盖住身体，蔫头耷脑地说：“完了完了被打击了，以后废了。” 她捂着嘴笑。 他看着顶灯，叹了口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没想到我这么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竟折在你这黄毛丫头手里。” 对他其实是充满好奇的，“先哥，你谈过多少女朋友？” 他侧头瞟了她一眼，又看着顶灯。 她十分宽容，“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并不真正关心。” “不是，”杨争先辩解，“我正在数呢。”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话，面色变得尴尬难堪起来，“我如果说，谈过好几十个女朋友，你一点儿也不吃醋？” 她迟疑了一瞬，摇头说，“无论你过去发生过什么，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我如果要接受你这个人，就会连同你所有的过去一并接受，我只需要考虑你的当下和未来，往后余生，荣辱与共。” 他顶不住了，感动到失控，伸手把她捞到怀里，只觉得滚烫，不知道是她还是自己，爱恋地亲吻着她的顶发，“千儿，我何德何能遇到你。” 赤诚相对，她很不适应，推了两下没推动，便乖乖任由他抱着，“先哥，其实我也想说，我何德何能，可以遇到你，还有那么好的叔和婶儿。” “这倒是，”头顶是他得意的笑声，“我头一回带女孩子回来，爸妈肯定拿你当祖宗供着，敢对你不好我就去开府别居。” 她吃吃笑着抬头，不期然磕到他下巴，忽然觉察到他呼吸促急起来，心跳声又大节奏又快，她娇小的身体本能感受到危险气息，便再次推他。论体能，她哪里是对手，这两下小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 随着一声闷哼，杨争先翻了个身把她裹在身子底下，汹涌热烈的吻铺天盖地落到她的额头、脸颊…… 唐一千眼睛一闭，银牙一咬，心一横，暗骂了一声，“他妈的，这辈子就他了。” 缓慢攀上他的脖颈，生涩地亲吻他。 杨争先得到了暗示，脸涨得通红，动作更加粗暴起来…… 手机铃声这时候响起来。 显得格外突兀。 “不管它。”他说不管就不管，继续下一个步骤。手机铃声锲而不舍，他终是骂了句什么，停下动作，伸手抓过来手机，语气很不善，“江破阵你有毛病？大过年的打什么电话？” 他怕压到她，擎着身体，电话里的声音清晰传递出来，“大过年才给你打电话，我给你拜年，新年快乐！” 杨争先不耐烦：“成，你也快乐！别耽误我好事儿。” 那边说，“等等。” 杨争先气咻咻：“又怎么了我的乖乖？” “替我跟叔和婶拜年。” 他用口型骂了好几句，“不是拜过了吗？” “再拜一次。” “江破城你成心的是不是？”杨争先随即摁死，手机关机扔一边。 黄花菜已经凉了。 唐一千鱼一样从他身体下面滑出来，“先哥，我想回宿舍。” 杨争先愣住，看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的那副小样儿，脑海中无数头草泥马奔驰而过，“我靠，我就知道……” 翻身倒在床上，认命一般说，“我不舍得强迫你。” 三更半夜，外面鞭炮齐鸣的时候，杨争先开着那辆低调的沃尔沃把唐一千送回美电宿舍。 在宿舍门口，不得不分开之时，他紧紧把她圈在怀里，低着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带着十二分动情，“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前我谈过不少次恋爱，那是因为没遇到你，小千，对你，我是认真的。” 唐一千有些愣怔，痴痴呆呆地说，“先哥，我也是。” 杨争先双手捧住她的脸，“你不是。” 不容她说话，轻轻吻住她的额头，“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是。” 第40章 乔东遇 你来迟了 大年初一，唐一千给爷爷打完电话后不一会，安清澄的电话就进来了，召唤她临时去他的住所为他的朋友做一餐牛排。宿舍一个人都没有，她正想今天怎么度过，这样一来正好打发时间。 第83页 挂掉电话便飞也似的赶到了。 唐一千猜测他要招待的人肯定是他的男朋友，因为跟她在手机里听见他喊对方达令。 这个时间段，安清澄和孙腾飞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安清澄觉得自己没有错，人家乔医生远渡重洋来到琅琊市，大过年的没有一个亲人在这里，他请他来自己家吃顿饭怎么了，孙腾飞怎么就吃醋吃成那个样子。 孙腾飞是见过乔东遇的，他太……缺乏词汇形容，自己也算是英俊好看的，也是有六块腹肌的，可是在乔东遇面前，他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他好害怕安清澄会爱上这个男人。 孙腾飞摔门走了，不一会乔东遇便到了。 唐一千抵达的时候，没想到来开门的是他。无界咖餐厅的七号桌男人。以为走错了，退后几步看看门牌。对方微微一笑，“你没走错，这是安医生家，他正在阳台打电话。” 脱掉羽绒服换好拖鞋，一抬头看到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她，顿时摸了摸脖子，“琅琊真的很小，没想到安医生的男、的朋友是你。” 很显然她误会了，乔东遇没打算解释，轻轻颔首点头算是承认。 安清澄打完电话出来，脸色很难看，坐到沙发上生闷气。乔东遇也不哄，而是跟着她进了厨房。 她看了下食材，“只有牛肉？” 安清澄：“东遇只爱吃牛肉！” 难度不小。唐一千双手搓了把脸，用洗手液慢吞吞洗手，脑子里拟着菜单，“额，您有忌口吗？” 他听不懂，“嗯？” “忌口，就是，有的人不爱吃辣，不爱吃葱、蒜。” 他低着头瞧她，“这样啊，我有忌口，我不吃辣，不吃葱蒜。” 唐一千拟完菜单，看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用纸巾擦干净手指，“怎么称呼您？” 并不急着回答。这人天生就是有一股极为沉静的劲儿，眼神黏答答粘在她脸上，像是在反复确认什么，“我姓乔，东方的东，相遇的遇。” “乔东遇，”她在唇齿间默念，“好浪漫的名字。” “谢谢。”喜悦蔓延到他的眼底，“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唐一千转头看他。 白色圆领毛衣，搭配浅灰白色裤子，都是松松软软的质地，像他的性子，柔和沉静。 “不用，你去哄哄安医生吧。” 他愣了一瞬，旋即隐忍着笑意，“好。” 极品帅哥都哪儿去了？极品帅哥都爱其他的帅哥去了。 没想到男人也可以长得倾国倾城，祸国殃民。 如果告诉爱丽，她一直为之神魂颠倒的男人是个弯的，不晓得她是什么反应。 端上来这道炙牛肉时，安清澄抓狂，指着牛肉下面那一堆冒着白烟的鹅卵石，“你竟然把我最心爱的鹅卵石给用了！” “开水煮过了。”为你心爱的男人做菜，不就用用你阳台上那一捧鹅卵石吗，至于这么小气。 除了炙牛肉，她还做了牛肉馅儿的水饺，加了些许香菜，入口汁水四溢，非常鲜香。 这个乔东遇中文不怎么好，看上去很平静恬淡，在唐一千眼里是谨小慎微，生怕自己用错词句。 他礼貌地点点头表示感谢，在安清澄鼓励下试探性地吃了一只水饺。 吃第一个的时候，眉梢抬了抬。 很满意，慢慢吃了不少。 看他吃东西，想起江破阵来。这些人应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然吃东西的时候仪态怎么可以全程保持得这样得体。 唐一千把新捣的蒜泥拿给他，他只是品尝了一下，眼泪都被辣出来，“虽然很辣，但是搭配起来还不错。” 屁！话虽这样说，但他一口都没再碰蒜泥。 洋鬼子都好虚伪。 安清澄吃得比乔东遇还满足。饭毕，亲自为他做现磨咖啡，“东遇，还适应吗？” 乔东遇将咖啡杯接过去，“不太适应，如果同事讲普通话还好，但讲琅琊本地方言，我听不大懂。” 唐一千也蹭了一杯，只觉得苦，不晓得为何好多人对这个苦苦的东西追逐若鹜。 他慢慢啜饮几口，“还有，医嘱需要写汉字，我现在还比较吃力。” 唐一千惊咦：“你是医生？” 安清澄嗤一声笑：“斯坦福医学院硕士研究生，傻颠颠跑到琅琊第一人民医院做胸外科大夫，千儿你说，他似不似傻？” 唐一千不敢置评，也很疑惑，“为什么？” 乔东遇搁下咖啡杯，沉静如秋日湖水一般的眼睛，定定瞧着她，“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唐一千抽了纸巾擦嘴，脸涨得通红，“这，我哪儿知道。” 一抹浓烈的失望划过他的眼底，任命般点点头，“我说，是为人民服务，你信吗？” “信。”唐一千连忙点头，忍住笑，“好高的情操。” 看她笑，他也缓缓笑起来，笑意在唇边荡漾。确实如安清澄所说，他是水一样的男人。 很突然的，安清澄问，“千儿，你在先先家过年？” 别cue我啊，我只想当个安静的美女子，静静欣赏两个恋爱中的美男子。她轻咳一声，“下午年夜饭在他家吃的，嗯，对，算是在他家过年。” “过夜了吗？”安清澄很恶趣味上下扫视了她的身体，“我看着不像。” 第84页 脸色红一红，猛喝一口咖啡，苦得眼泪涌上来，“没，我回美电的宿舍了……” “你答应他了吗？” “应该会答应，先哥的父母对我太好，我想，先哥……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 唐一千慢慢喝光咖啡，她想告辞了。 安清澄叹一口气，“最完美的一等关系是两情相悦，二等是跟自己爱但是不爱自己的，三等是与爱自己但自己不爱的，你这还不错，落在三等。” 那不经意的兰花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童子军，佛曰世间八苦就有‘求不得’苦，你不爱他，他求不得你的爱，一辈子跟泡黄连里似的。” 她若有所思。 “你跟先先在一起，他苦。你若硬和城子在一起，你苦。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秘密被翻出来，还是翻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一样，她感到十分难堪。 乔东遇此时正注视她，面色平静，眼底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烟云翻滚，“其实，爱情是被美化了的科学，本质是一串神经递质分泌，目的是完成寻找配偶|交|配繁|衍下一代……” “来了来了，学术咖伤不起，”安清澄扶了扶额头，“对不起科学，我让科学失望了。” 乔东遇平静说了一番“遗传学”“生物科学”“基因论”之后，道出结论，“好的关系，是各取所需，如果想让关系长久，那就要一直为对方提供所需要的东西。” 唐一千：“也就是说，丑陋油腻的中年男人，拿钱砸给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这样也合理？” 他点头：“十分合理，并不少见。” 她想起傅一宁，想起自己跟王兰芝谈判的时候，用的似乎就是这个理论逻辑基础，原来她本质是接受的，所以她用陈述句说：“失去双腿的男人出一大笔钱可以找到一个媳妇照顾他一辈子；身体有隐疾的可以通过用给女孩子介绍一份正式的工作来换取她嫁进来……名誉、地位、颜值、身高、身体状况、收入、家世、能力，都属于需求……” 安清澄炫耀似的说，“你发现了吗，这个小家伙挺聪明的。” 乔东遇微微挑唇笑，“她一直很聪明。” 一直…… 两个人同时看他，他反应很快，表现出一脸无辜，“我用错了什么词吗？” 唐一千笑，“乔医生，你应该说，她从小就跟聪明。” 他笑着点头：“对，你确实从小就很聪明。” 又用错了。 三人又是一阵笑。 安清澄非常细心，笑毕瞪着大眼盯住他，“我有告诉你她姓唐吗？” 乔东遇的长睫毛抖动的速度快了些，可看出有些慌乱，唐一千连忙解围，“安医生，乔医生也经常去无界咖餐厅，只是你俩没碰面过，我们没说过话，不认识，可是店里人可能会叫我名字，也许乔医生多了一耳朵，听了去。” 他微笑，抿唇点头，说了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推论十分合理，我竟无言以对了。” 安清澄电话响了，他跑去卧室接。两个人一时没说话，但是一点儿也不尴尬，唐一千觉得跟他相处的感觉和跟安清澄相处是一样的，十分放松，果然很多女孩子的男闺蜜是Gay是有道理的。 “乔医生我想问您一个私人问题。” “请讲。” “追求我的男孩子家境不错，人长的也不错，我最看重的是他的父母对我特别好，一下子还挺打动我的，按照您刚才的说法，是不是您也建议我选择他？” 沉吟片刻，他笃定地说，“并不，唐小姐。” “为什么？” “你现在十九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现在手里的财富筹码——我的意思是，你的价值，目前来看只有美貌、身体、不算高的学历、学习能力等等，这些加起来，在你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做这个选择其实是合适的，可是，如果你一直升值，你的能力、财富、个人魅力等等，过几年达到更高的一个水平，其实可供你选择的男性会非常非常多，条件比他好的多的去，到那时再做一个选择，也不迟。” 他发音不太标准，可表达是准确的。 “还有，中国有个成语叫做‘买椟还珠’，他的父母对你好，和一个与你相爱的男人，你要分清楚你是要椟还是要珠。” 安清澄走回来，“东遇说的对，你还小，现在做决定有点早，婚姻是第二次生命啊我的乖乖，你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唐一千迟疑，“可是过几年，如果我遇不到更好的怎么办？到那时，连先哥也没有了……” “也有可能，如果你不够努力，不能持续使自己增值，将来连现在这样的也遇不到；即便你持续增值，将来也有可能遇不到，命运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有趣。”他笑着说：“可是人生的魅力不就是在于，像是拆盲盒一样，充满未知。” 她忍不住鼓掌。安清澄翻了一个白眼，“东遇你又收获了一个小迷妹，千儿，我告诉你，她可是有主儿的人了。” 唐一千最怕他吃醋，连忙唯唯诺诺，“知道知道，小的僭越了。” 乔东遇注意的点很清奇：“僭越这两个字怎么写？” 唐一千用手指蘸着清水，在桌子上写下来，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去看。 离得很近，淡淡香水味和淡淡福尔马林的味道混合交织，并不好闻。他弯下腰，微微侧过脸看她，“僭越，是唐突的意思吗？” 第85页 唐一千觉得自己的安全领地被侵犯，不太舒服，胡乱说，“差不多吧。” 回到宿舍，唐一千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清楚哪里怪。躺在铁架子床上慢慢顺着整个聊天过程，忽然跃入脑海一个疑问，“乔医生怎么知道我十九岁？” 乔东遇回到住处，坐在沙发上，打给罗靖。 “小遇，什么进展了？” “……可以确定，她完全不认得我了。” 罗靖臭屁狂拽地说，“那是，你要相信我的专业。” 乔东遇无奈地叹口气：“你可……太专业了。” 第41章 大战庙会 你以为的正义，就是打不还手…… 初三这天, 王萌萌和李长澜约了唐一千去逛琅琊市逛最盛大的庙会——琅琊市书圣广场庙会。 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是琅琊市人，市领导没少在这方面做文章。 这次庙会, 规模非常大, 舞狮的, 卖小玩意儿, 表演喷火的，动物钻火圈的, 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杨争先也想去, 怎奈他被安排了值班, 只能遥祝唐一千玩的愉快。王萌萌非常豪气地让她在宿舍等着, 她要亲自来接。 整个寝室都是大一寒假报名学的驾照。当时有一个新开的驾校，放出了一个超低的团购价, 系里大把的人报名, 唐一千也咬牙报了。那时候她的小金库还不算富余。 因为之前有开车的经验，唐一千很快考过了，王萌萌好像迄今为止还没有过科目二, 她亲自来接自己, 是买的车？借的车？她拿到本了吗？能开吗？ 站在路边正想着，一辆黑色宝马X5停在眼前, 后座跳下来穿的跟树袋熊一样的王萌萌，她化着淡妆，笑起来比平时的她感觉低幼了好几岁。 “你新买的衣服吗？真好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唐一千塞进去，“快上车，我都等不及了, 听说今天那里有卖兰陵馄饨面的，我们去吃。” 后排座车窗探出一个脑袋，竟是李长澜，“萌萌你就长了一个吃心眼子。” 王萌萌娇嗔地嘟嘴，“我就爱吃怎么了，哼。” “你们两个，”唐一千指点着两人，“什么时候的事？” 王萌萌挤挤眼，“以后再跟你说。” 沉浸在王萌萌竟然追上李长澜的惊讶中，屁股坐到座位上，这才看见驾驶座的人是江破阵。 笑容僵在脸上，反应过来之后，她马上开车门准备坐到后排座去。就在此时，江破阵侧了大半个身子，越过她拉安全带。 他的身体很热很强势，带着皂香。 扯过安全带的时候另一只手顺便把唐一千刚刚推开的车门重重带上，回身，“啪”安全带锁扣扣紧。 “你问一下萌萌他们肯不肯让你到后面去做电灯泡。” 王萌萌：“……” 李长澜说：“我们家萌萌脸白，照亮后座足够用了。” 江破阵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一脚油门上路。 王萌萌说：“千儿，你身上的衣服是杨争先给你买的吗？看着挺贵的，花了不少钱吧。” 说完就往李长澜怀里蹭，语气如三岁孩童，“你看看千儿的男朋友多体贴多宠爱她，我也要，你也要给我买。” 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长澜硬着头皮，“买，买一样的。” 江破阵下颌的线条慢慢绷了起来，转头又扫了她一眼。 黑色皮外套，白色毛衣，黑色紧身的裤子，黑色牛皮的高帮靴子，看上去像个女杀手。 皮质短外套是机车的款式，确实是杨争先喜欢的风格，离得近了有一股皮质的香味，这样小羊皮的质地，确实价格不菲。 杨争先这个人，在追女孩子这件事上，向来舍得花钱。 唐一千不喜欢江破阵这个眼神，她把脑袋使劲向后转，看着腻歪成一团的两个人说，“这全是我自己买的。”又有些孩子气的赌气：“我有钱。” 她的小金库里此刻有三十多万。 这对于唐一千来说是一笔巨款。身上有这一笔巨款，就像怀揣着一个既想要别人知道又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 她的心态似乎和没有这笔巨款时发生了变化，似乎更加自信，更加的有底气。 她没有立时三刻了结和王兰芝金钱上的纠葛，有些犹豫是像之前一样一笔一笔支付，还是一把结清。一笔一笔支付像是凌迟自己，一把结清又担心王兰芝生出自己原来来钱这么容易的心，会有后患。 李长澜：“江队，差点忘了，唐一千现在是个小富婆。” 王萌萌：“富婆怎么听着这么难听，应该叫富姐，不对，千儿是我们这一级年纪最小的不能叫姐，叫富妞吧，小富妞。” 江破阵浅笑着看了她一眼。 车子停在一个老居民小区门前，一个穿着鹅黄色羽绒服，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往车里观望，江破阵下车，“悦涵，这边，”打开后座车门，绅士地挡住车边框，“这是我同事李长澜和他女朋友王萌萌。” 女孩子妆容很简单，口齿清晰，落落大方自我介绍，“杜是杜娟花的杜，悦是女为悦己者容的悦，涵是涵养的涵。” 唐一千顶讨厌这种矫情又拗口的名字，但是还是很给面子，“好姓，好名。” 杜悦涵看了眼副驾座的人，“破阵，这位是？” 她直呼江破阵的名字，显然关系不一般。 第86页 车内有些奇怪，因为江破阵没有及时回答她，似乎在踌躇犹豫。 王萌萌天性善良，不喜看人尴尬，连忙说：“她叫唐一千，大唐盛世的唐，一千块钱那个一千。” 真是气馁，介绍名字就看出差距，一个那么风雅像是天上飞的，一个那么俗气像是地上的狗屎。 王萌萌补充：“她是江队长铁哥们，哦，就是发小的女朋友。” 这个关系介绍完，杜悦涵顿时觉得这一位叫唐一千的特别亲切。 她昨天才和江破阵在柏家大宅见了个面，算是相亲局，柏太太给的机会。 今天一早她提出约他去逛庙会，其实没想到他会同意，也没想到还带了这么一车人。 江破阵发现唐一千非常会聊天，像一个蚕吃桑叶一样，一点一点的，蚕食着陌生的外皮，把杜悦涵是谁，跟他目前的关系问了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柏太太的远方亲戚，老琅琊市人，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她本人目前在柏氏地产的一个小部门做出纳。 只见了江破阵一面，受宠若惊，没想到能够遇到外表这样出众的人尖儿。只是觉得他工作不太好，危险系数高不说，工资不算高。 听说他父母双亡，那做舅舅的一定会为他做主吧。 她带着家人给她的重任，就是打听一下作为江破阵舅舅的柏颂，会对江破阵结婚支援多少，给房子还是给钱，能给到什么程度。 她也花痴，但是那是小时候了，现在面临婚嫁，看着身边的小姐妹同学，各个因为嫁的不同，幸福指数不同，她就明白婚姻不是只看颜值的事情，婚姻也要看经济条件。 杜悦涵对唐一千十分上心，她觉得搞定了江破阵发小的女朋友，就约等于搞定了江破阵的大后方。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大年初三就上班？” “他是……辖区派出所的片儿警。” “啊，这么辛苦，这个工作真是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着买白菜的钱。”杜悦涵开始挖坑。 唐一千知道她是为询问薪资做准备，便故意助她一臂之力，“可不是吗，过年也没什么假期，工资还不算高。” “他们辖区派出所一般工资多少？” 来了来了。 “几千块钱吧，好像比公务员高一点。” 李长澜说：“我觉得加上补贴之类，也还好啊，在琅琊生活，又花不了多少钱。” 杜悦涵说：“也是，不过这一个人还好，要是结了婚，买房供房生孩子亲朋好友结婚随份子，都是用钱的地方……” “结婚好复杂，”王萌萌怯怯地说：“长澜，咱们不买房子，咱们租房子结婚吧。” 杜悦涵看着王萌萌，心下早把她看扁了，觉得她幼稚无语。 可王萌萌说这话自有她的打算。她了解到李长澜家的状况，穷，可以说穷家破业也就供养出李长澜这一个端铁饭碗的，全家都指望着他，等着喝他的血，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怎么还有余力给他买房子结婚？ 王萌萌要不断自己给自己垒台阶，慢慢说服自己接受他的现状。 “不买不买，都听你的。”李长澜忙不迭说。 “你这边房子怎么打算的？买不买？”杜悦涵想尽方法把话题绕回来。 唐一千知道她是先问自己，再绕到江破阵，此时忽然恶趣味上来，食指轻轻戳一戳江破阵，“江队长，问你呢，你这边房子怎么打算的？买不买？” “不买，我现在租了一个两居室，足够用。”当然知道唐一千是故意往他这里引火烧身，江破阵也不拆穿，佯装进入圈套，同样带着恶趣味回答说，“我工资月光，除去房租生活费，还要养我那辆桑塔纳，那辆车太老了，总是出毛病。所以，没有钱付首付，付了首付也没有钱供房贷。” 王萌萌傻呵呵问：“这辆X5不是你的吗？” 江破阵：“借我舅舅的。” 杜悦涵很吃惊，“那、那如果结了婚，怎么养家？” 江破阵理所应当地语气说：“我如果结婚，那家不就是两个人的了吗，养家就只能靠我那个结婚对象了。” 杜悦涵有点儿泄气，还是有些不甘心，“柏董事长可是你亲舅舅，柏氏地产就是房子多，他随便拨一套给你都是轻而易举的事，难道你结婚，他不管吗？” 江破阵蹙起眉毛，看上去十分不爽，“奇怪！我舅舅的是我舅舅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结婚他若给我万儿八千的份子钱，那是长辈的情分，他不给我也没有怨言，因为柏氏地产再有钱，它姓柏，不姓江，别说他不给我房子，就算给，我肯定也不能要，也不会要的。” 李长澜和王萌萌面面相觑，他太了解江破阵，已经预感到他对这一位杜悦涵生了厌，她若再没有分寸说下去，他能做出把她从车上丢下去的举动。 杜悦涵十分知趣，果然闭上嘴，心下已经打了分数。 此人虽然有才能，年纪轻轻立功无数，破格提拔为一大队副队，社会关系不错，可是作为结婚对象条件一般，他没什么经济实力，虽然长得帅可是脾气臭。 那副看上去即将发火的样子，还挺吓人的，以后真要再一起，有自己的罪受，谁嫁人不图个锦上添花知冷知热。 江破阵心情倏地沉下来，想抽烟，硬邦邦开口，“唐一千，会开车吗？你开车，开慢点，我打开车窗抽根烟。” 第87页 换到副驾座的江队长根本没来得及抽烟，他在唐一千停车后找了个地儿去吐。 “按着导航走，真是方便，感谢科技的发达。”唐一千来回溜达，看车上另外四个都从车上挣扎下车，找地儿干呕的痛苦样子，很纳闷，“我车速并不快，这一路没有超过两百二啊。” 江破阵从车子后备箱找了几瓶水，挨个扔给其他人，自己才拿了漱口，又让李长澜拿了浇着他洗了把脸。 王萌萌麻溜的递上干纸巾，他胡乱擦了擦脸，就大步走到唐一千面前，开启无敌指责式教育模式：“你是不是有病啊唐一千，双车道实线不变道不超车知不知道？右侧人行道不能超车你知不知道？国道最高时速不超过八十你知不知道？十字路口双向会车拐弯让直行你知不知道？你的驾照是美术老师教的吗？你的脑子让猪啃了吗？……” 杜悦涵心里想，这真是不拿发小的女朋友当外人，这凶人跟凶孙子似的，换成自己根本受不了。 唐一千听他教训没有反驳，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不对，“以前我开的最好的车是昌河子，送货的时候我开一百它就哐啷哐啷响，没开过宝马X5这样好的车，油门太给力了，换挡也太流畅了，我根本没发觉，光顾着自己兴奋了，没在乎大家的感受，是我不对。” 江破阵更生气了，“这是要你在乎我们感受的问题吗，唐一千你没意识到你错在哪儿吗？你错就错在没有遵守交通法规！作为中国公民，遵守交通法规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在道路上开车交警可以以危险公共安全罪把你抓起来你知不知道？” 她不敢再看他快瞪出来的双眼，深深低下头。 李长澜和王萌萌不敢说话，杜悦涵更是不知道要不要打这个圆场，想了想，即便和江破阵做个朋友也算一个社会关系。跟唐一千相处好了，她的男朋友也算一个社会关系，总是没有坏处的，便慢慢走过来想说几句好话。 走近后，她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 唐一千忽然扭捏起来，捂着肚子，咬着嘴唇十分委屈看着江破阵。 那是肚子饿的叫声。 一个女孩子家，饿肚子的时候叫声跟里面揣个沉睡刚醒的小兽一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杜悦涵发现，很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前脚还气势汹汹的江破阵忽然怂了，像是气球卸了气，整张脸柔和下来，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只不过更温和，这个温暖的改变令他看上去十分有魅力，那种第一次见他时的心动又涌上来。 “我刚才说的，记下了吗？你整天冒冒失失，我说这些是为你好，以后不许这样了。”江破阵说完，把手中一瓶没有开过的水递给她，“先喝点水，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唐一千打开水喝了一口，想着刚才他低着头对她说的那些话，那温柔地拧出水来的语气，那温柔的眼神……她的脸慢慢红到脖子跟。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庙会热闹得那叫一不像话。 这里原来不叫书圣广场庙会，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庙会，离仙女镇三十公里的距离，唐一千小时候镇上的人每年都喜欢到这里赶庙会，因为方圆几百里它最大最热闹。 她自然也是常来，她跟着王兰芝来摆摊卖东西。 这家兰陵馄饨面店很多年了，用老母鸡汤熬制老汤，汤鲜味美，最近几年没怎么出摊了。 人挨人，人挤人，翻台率极高，满地垃圾，卫生状况堪忧。 李长澜很能张罗，不一会找了一张五角桌子，恰好能坐五个人。 杜悦涵有些不情愿，中间尝试挣扎着问，“要不去那边那家兰州拉面吧，看着更干净。” 唐一千和王萌萌都不爱吃兰州拉面，因为吃的起的没有肉，肉很多的吃不起。 所以两个人装作没有听到。 李长澜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已经拉着凳子坐下的王萌萌，也装作没有听到。 杜悦涵挣扎失败，因为江破阵已经叫了服务员点单了。 万众期待，王萌萌哧溜着吸到嘴里吃了几口差点吐出来。 招牌没换，物是人非。 两个人吐槽了一下商家的无耻行径，就不想吃了，王萌萌指着远处，嚷着想喝鲜榨果汁，李长澜屁颠屁颠说，“我去买。” 杜悦涵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很实诚地对李长澜说，“我要鲜榨橙汁。” 李长澜嘴角抽了抽，心疼那十几块钱。 江破阵站起来问唐一千，“你喝什么？” 唐一千既想喝鲜榨西瓜汁，又想喝鲜榨草莓汁，后宫两个妃子，都是最爱，不晓得翻哪个牌子。 江破阵不耐烦，“你快点，属你最墨迹。” 唐一千舔了舔舌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对王萌萌说，“要了西瓜汁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我也特别想喝草莓汁，很多年不喝了，好想念。” 虽是初三，但太阳很大，白白的刺眼。 此处没有风，人多，感觉上格外热。 西瓜汁冰凉，唐一千插了管只一口气，就喝下去一半。满足地抬头，发现江破阵手里的竟是鲜榨草莓汁，他喝得比较文雅，此时才喝掉五分之一。 “江队长，咱俩换换？”爱妃当前，心痒难耐，唐一千笑得比较狗腿。 他白了她一眼，最终把那杯推了过来。 第88页 唐一千就着他的吸管，一口气，两口气就喝得呼噜呼噜响。 见底了。 她满足地抬起头来，看见江破阵正在喝自己那一半西瓜汁，她嚷：“这西瓜汁是我的，你怎么喝我的？” “……”江破阵很无辜，“是你说换一换。” “我现在不想换了。”唐一千趁他发楞，迅速完成了交换。 江破阵看着空空的杯子，气到无言，起身走了。 杜悦涵问：“小千，你不怕他吗？” 唐一千知道自己在消耗他对她刚才那么凶神恶煞的歉意，这般做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见，“别看他看上去很凶，其实是个纸老虎。你不信，等一会他一定会再给我买两杯回来，一杯西瓜汁，一杯草莓汁。” 正说着，江破阵回来了。如唐一千所说，两杯果汁放在她面前，没说话，一声不吭拧开一瓶矿泉水喝起来。 杜悦涵发现他们似乎有一种默契，让她羡慕，令她嫉妒，令她很想加入。 对自己发小的女朋友都如此心细，那将来对他自己的女朋友，一定也是极之温柔。他现在对自己不算友善，无非是因为自己不是他的女朋友。 这样一想，杜悦涵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黑寡妇！”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从旁边桌子边站起来，声音惊喜，因为激动踢倒了凳子。 “真的是你啊千儿，我们得有多少年不见了，我是大头啊，小时候你把我的头打破了一个洞，现在还留着疤的那个大头。” 他扒开自己头破上一个长长的疤痕，那里没有头发，“是不是？早听说你在琅琊市上学，就是一次也没见过。” 唐一千有点喝撑了，想去厕所，便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大头拎了个酒瓶子说：“绝不可能，我看见你眼睛下面的这颗比芝麻都小的痣我就知道你是。” 奇怪，那颗痣早没了，现在那个位置只剩一个小小印记。 唐一千起身，“我真的不是，你起开别挡道。” 大头是跟朋友们一起来的，他跟美女搭讪人家不给面子，他的朋友们此刻已经在看笑话了。 他来了劲，大块头往她面前一横，“你如果不是傅一千，不是仙女镇的黑寡妇，我今天就表演吃屎。” 大头目前已经目测200斤，腮上的肉乱哆嗦。 他是唐一千养母家的邻居，父亲是木匠，会打沙发、床之类的家具，后来他们举家搬迁，好像是到了琅琊市来，也是多年未见。 从小他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为此唐一千没少揍他。可是无论怎么揍，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还是口无遮拦。 他站在两个桌子中间，像是对他桌上的人说话，又像是对唐一千这桌人说话，无非就是佐证他认识唐一千。 从仙女镇的风景聊到仙女镇的景区，又聊到仙女镇的经济发展，还聊到唐一千养母王兰芝跟镇长的奸*情，那种话题间的自然切换，令人叹为观止。 后来还详细讲了“黑寡妇”称号的由来，初三的时候隔壁班的校花跟她闹别扭，不知为何竟有能力挑唆着大部分男生找麻烦，她就用一把弹弓和一条凳子腿跟男生们干了一仗，所有的粉笔都被打完，凳子腿都打得折了。 结局自然是进了少管所，不过因为她打架时的狠，得此名号。 唐一千真的想去厕所，他如此伪善的热情让她烦不胜烦。 想推开他，他又块大纹丝不动，她也不想动手，因为憋着尿，十分难受。 直到大头继续口无遮拦地说：“你跟傅一宁什么时候结婚，你俩不是打小就睡了，我听说你还为他流过一个孩子……” 他终于闭嘴了。 额头有一股小溪一样的鲜血流下来。 这些年唐一千关于自己的谣言，都懒得理，可是，此时，真的，已经忍不住了。 她扔掉手里仅剩瓶口的啤酒瓶，拔腿就跑。 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馄饨面摊前乌泱泱围满了人，一辆救护车拉着响走远了。 王萌萌看见她，从人群中挤出来说：“江队叫了救护车，给了那个被你打伤的人一笔钱，对方说不追究你的责任，江队帮你处理了这件事，救护车刚走，你悠着点，江队现在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江破阵看见唐一千，招招手，“你跟我来。” 他们来到停车场旁的一处杨树林，这里没什么人，比较安静。 王萌萌不放心，央着李长澜远远跟着。 她总觉得江队在愤怒之下，会揍唐一千。李长澜不担心，他说江队从不打女人，顶多就是教育她，他比较喜欢教育别人。 三个人慢慢绕到离他们不远的地儿，就听见唐一千的声音：“你为什么替我花钱，大头他是自找的，谁让你替我做主张，我不需要你做这个烂好人，你替我出的钱我不会还给你！” “大头从小就因为胡说八道被我打过不下十次，这么多年不见一点长进，我敲他一下子还是轻的，如果不是急着上厕所，我会撕了他的嘴，拔了他的舌头！” 她边说，边跳脚。 江破阵忽然扬起手，三个人呼吸一紧，却看见他缓缓把手放下，“唐一千，我发现你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没有人教过你非曲直的概念，你没有边界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分不清，做事情有时人五人六，但有时没有底线和原则，你爸妈没教过你……” 第89页 说到这句，发觉失言，忽然不说了，少顷声音小下来，“从小没有爸妈教你这些，以后我来教你。” 他指着早已没有踪迹的救护车的方向，“你拿酒瓶子把他的头开了瓢，这就是不对的，如果他追究起来，你要负刑事责任的。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唐一千冷笑，“江队长的是非曲直是这样的，他可以凭空污蔑我，造谣中伤，难道这是对的，我就只能什么都不做？” 江破阵气势弱下来，“那也不能以暴制暴，我们是有法律的。” “对付这些烂人破事，唯有适度的以暴制暴才管用。”唐一千有些轻蔑地看着他：“江队长从小待的这个圈层，是永远不会理解，一个在泥巴里打滚的圈层，我们的生存之道是什么，要想活着不被欺负，不是不自量力地反抗，而是把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反击！” 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握着拳头朝前方做了一个出拳的动作，“干它！” 江破阵双手抓着板寸，把脚边一个小石块一脚踢出几十米。 唐一千他们四人继续玩，江破阵不晓得去了哪个角落吸烟。 王萌萌在李长澜面前好像只有五岁，说也不会话了，要星星要月亮，要亲亲要抱抱一会买糖葫芦，一会捏面人，一会又吹糖人，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找到一处做石膏存钱罐的摊位。 用那种塑胶的模子，把搅拌的均匀的石膏浇在里面，当然是需要技巧，最难的部分是摊主帮助完成。唐一千要了一个最大型号的猪，她要做最大的存钱罐。 王萌萌要了一个招财猫，杜悦涵选了一个小猪，李长澜选了一个猴子。喜欢这个的年轻人不多了，摊位相比其他摊位，显得冷清很多，倒也清净。 很多民俗的东西，就是这样慢慢的消失了。 等待石膏干的过程，也挺磨人。这时走过来四男两女，其中一个说：“我看着像，走近了果然是傅一千，这么巧。” 又来了。 这就是她这些年在仙女镇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永远有各种麻烦不请自来，无休无止。 唐一千冷笑两声，不想搭理她。 她叫袁雪，仙女镇最讨厌唐一千的女孩子之一。究其原因，谁他妈知道。所有的校园暴力追查起来，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开始。 可是奇怪的是，一旦开始，没完没了。 摊主把大存钱猪先启下来拿给唐一千，还不是特别干。 小猪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袁雪明显焦躁起来。小时候她就这样，沉不住气，太容易被激怒，不知道挨了唐一千多少次打，还是死性不改。 仇因何而起早就不得而知，可现在仇就是不共戴天。 “傅一千，你不是除了你哥，还跟考察团的男人们好了吗？听说你考琅琊大学心理学系，不就是考察团的那个男人给你指的明路吗？” “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吧！可惜考察团的人走了，也没有把她带走，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袁雪笑得肆意开心，“她还有个好姐姐叫袁甜甜，哎说起来我都觉得羞耻，袁甜甜这样的人竟然跟我一个姓！她和考察团的老板的儿子睡了，怀了人家孩子，结果被人家告了，你们知道吗？那个考察团老板的儿子才十七岁，未成年！” 王萌萌杜悦涵不知道怎么劝，只看到唐一千把小猪放下，然后开始把斜背包拿下来挂在王萌萌身上，摘围巾，脱皮外套，蹲下来重新把鞋带系紧，把多出来的那一截鞋带深深塞进鞋底。 王萌萌问：“千儿你要干嘛？” “袁甜甜这么不要脸的人，竟然恼羞成怒……” 她没有再说下去，她被一个飞过来的石膏大猪存钱罐打中了，她捂住脸蹲了下去，大猪掉在地上摔碎了。 唐一千几步窜到她面前，飞起一脚踹在她脸上，她受力不住仰面倒下，唐一千一脚踩住她的胸口，顺口捞起一个大猪的碎片，指着那一女四男，“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仙女镇的人，如果是，不用我说就知道我黑寡妇的名号，如果不是仙女镇的，那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个贱人之前带过八个男人，都被我干趴下了，你们帮她之前想一想，值不值得帮这样的女人！反正我无所谓，你们看着办！” 那个袁雪带来的女生早吓得捏着耳朵蹲一边了，那四个小青年，也不是真正的混子，看上去也不像对她肝胆相照之人，先内部瓦解分化，这一招不一定都好用。 四个男的都跑掉了。袁雪呜呜哭起来。唐一千最烦女孩子这样，惹了又打不起。 抽了她的脸两巴掌，还是不能泄愤。 李长澜过来拉住她，不要她继续伤人。这时听见一个男人喊：“袁雪，我叫人来了！” 抬头一看，那个跑掉男人又带了十来个男人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木棍。 唐一千对王萌萌李长澜杜悦涵说：“今天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这是多年积怨，请你们务必不要掺和进来，我跟他们谈，打不起来的，人多我认怂就好了。” 他们围成一个半圈，每个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打起人来不要命，唐一千计算着，应该是寡不敌众，琢磨着怎么全身而退。 袁雪挣扎着起来，推了她一把，又扇了她一巴掌。 第90页 真特么使劲，唐一千耳膜嗡嗡响。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是个婊*子，你被很多男人上过吧，好多男人都说睡过你，你浪的很。” 唐一千捂住脸，看样子今天脱不了身了。 “袁甜甜也不是好东西……” 唐一千倏地掐住她的脖子，“你可以说我，但不能说甜甜，你敢再说她，我弄死你！” 那个明显跟袁雪有一腿的男人冲过来也薅住唐一千的衣襟，“你不放开她我打死你。” 他抬手打她，她侧一下脸躲开。 她松开袁雪，他也松开她。 那群小孩笑嘻嘻看着，手里的棍子在手心拍呀拍拍呀拍。 不远处来了一帮踩高跷的，敲锣打鼓，高跷迈着十字步伐。 “我们和解吧，袁雪。” “你打了我两个巴掌，我要十倍还回来。”袁雪恶狠狠说。 “很公平。” 总不能拉李长澜下水，他那么不容易考进禁毒支队，可不能有一丝闪失。 他身上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人生，是他们家一大家子的人生。 袁雪打了两巴掌的时候，李长澜冲过来拦，“有话好好说。” 唐一千对王萌萌说，“你看住李长澜，这里谁都能动手他不能，他一动手万一被小题大做他的职业生涯就毁了，萌萌你豁出你的小命拦住他。” 杜悦涵紧张地说：“要不要我报警？” 唐一千说，“两个女的打架，无非就是打耳光扯头发，警察来了也管不了，别浪费国家资源。” 王萌萌快急哭了，“你快找江队。” “早打了，电话打不通啊。”李长澜说，“他在舞龙庭那里坐着休息，我们去叫他。” “你自己去，我在这里。千儿聪明着呢，现在打不过，她不会打的，但是要找个能镇住的来处理这个事，别闹大了。” 她抽了唐一千二十个巴掌，还要打。 杜悦涵吓得蹲在地上不敢看，王萌萌急的游蛇一样来回走。 唐一千说：“你没完了？” 袁雪踢了她的肚子一脚，“不仅打你，我还就说你，你和袁甜甜不要脸，都想一步登天，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袁甜甜把命都搭进去了，从小我就看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看着你俩在我面前腻歪我就生气，怎么袁甜甜死了，你还好意思活着？你应该随她一起死了算了……” 踩高跷的队伍不管这边是不是在这里剑拔弩张，依着这个路线就缓慢而有节奏移动。 唐一千不能听见“袁甜甜”这几个字，一旦听见耳膜就“扔”得响起来，她想起来甜甜那张死了都不能瞑目的双眼，本来她是一个那么纯洁纯真的女孩子，可她死了，那一双杏仁般的美目，变得和死鱼眼一般，再也没有了生气。那个美丽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再也不能蒙住自己的眼睛说“猜猜我是谁”—— 江破阵心里既担心又着急，和李长澜奔跑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唐一千挥起拳头照着袁雪的脸打下去，打完转身一个横扫把高跷队最前面踩高跷的人扫倒，然后顺手接了一根即将跌倒的空高跷木杆，踩住一个蹬了上去另一个用脚带一下另一个即将倒下的木杆，也蹬了上去。 高跷队音乐停了，队伍也停下来，后面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唐一千抄起第三根高跷杆，抡起大长杆子打袁雪和那个男人，其他人也蜂拥上来。 电视剧里面的打架没几个真实的，打架的时候，没有人会排着队等着摆拍，大都是一拥而上，乱打一通。 一时间，乱成一团。 高跷队最前面倒了，后面刹不住也容易向前跌倒，嗷嗷叫的，喊疼的，骂娘的，能独善其身不跌倒的，还有一些不明就里跟唐一千一起拿着旗杆的棍子、高跷的拐子追着那些男孩子们打。 踩在高跷上有身高腿长和居高临下的优势，但是稳定度不好，所以后来唐一千从上面跳下来，轮着杆子打。 从小，唐一千打架的时候都很奇怪，就是瞬间身体会涌起巨大的力量和狠劲，平时跳不过去的高度，打架时就能跳过去，平时做不到的反应能力，打架时也能做到。 长大后知道这个促使她发生改变的东西叫做肾上腺素，这个玩意儿飙升的时候，就是她疯狂出手不计后果的时候。 江破阵想要阻止很难，进入战团还要保护自己不被伤害还不能伤害别人更难，他发现唐一千被四个追打着到前面一块沙土空地，她抓起一把土扬到他们脸上，趁他们下意识揉眼睛的时候，朝着最弱鸡的那一个攻击。 一人同多人对战，一旦被纠缠住，哪怕最弱鸡也可以伤到自己。她又抓了一把土对着另一个刚刚张开眼的扔去，他迅速躲开，另外两个人跟他一起把她三面合围。 体力是她的短板，再加上前边被袁雪把脸打肿了，脑袋一直嗡嗡响，看人是重影的。 这其实很麻烦，反正横竖都没有用，死也要不跌份，唐一千抬腿踢掉前方打她的手臂的棍子，后背被敲了一棍子。 压根不用回头，只管补踹被她踢掉棍子的男孩子，脑后被人敲了一闷棍，这一棍子让她一口老血喷出来，下意识瞪向身后，此时听见耳边又一阵棍子的风声传来，不，是两声，两个棍子同时朝她的脑袋砸来，只觉得眼花缭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仰躺在地，眼睁睁看着三个棍子向她抡来。 第91页 神奇的是，棍子并没有落下来，而是都飞脱了，掉在身边的土地上。 江破阵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紧张得，像是丢掉了身上的某个器官，连声喊：“小千，小千！” 这时候警报由远及近。 第42章 针锋相对 其实我不想这样 这一片属于南城郊派出所管辖, 一干人等被带回来，整个派出所屋里院里全是人。 一个领导模样的拉着脸，见到江破阵马上缓和了不少, 相互敬了烟。 “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怎么惊动了您？”领导说。 “嗨, 这次给您添麻烦了, 当事人一方，是我一妹妹。”江破阵十分汗颜。 这一天, 是杜悦涵四平八稳一生中最特别的一天，她迄今为止都不敢相信, 怎么世间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子。 她一直觉得电视里有些人设是假的, 都是杜撰出来的。可现实中真遇到这样的另类, 她又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那么点儿羡慕。 “你怎么不还手？”王萌萌轻轻抚摸李长澜的伤口边缘, “疼不疼？” “我是警察, 怎么能还手？”李长澜盯着唐一千说：“一天闹两次，小千可真行，你看把江队气的。” 唐一千两张脸肿成了难看的猪头, 对着墙壁坐着, 也不喊疼，也不出声。 杜悦涵给她递水, 她艰难说了声谢谢。 江破阵出面处理，速度加快了些，高跷队的人走了之后，只剩袁雪那一行人，派出所的人少了很多，冷清下来。 他拎小鸡子一样拽着唐一千的衣衫, 把她拎进旁边一间空房。杜悦涵好奇心作祟，装作出来活动筋骨，走过去偷听。 “唐一千，一天两次纠纷，你可真牛逼，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要靠武力解决问题？每次纠纷都要打架的话，要警察干嘛？” 他脸色铁青，在杜悦涵眼中称得上凶神恶煞。 唐一千因为脸肿的缘故，口吃不算清晰，可是气势丝毫不减，咄咄逼人，“她侮辱我，我报警警察会管吗？肯定不会，我能怎么处理？任由她骂我羞辱我吗？对付贱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揍服，揍得她满地找牙，让她以后再也不敢。” “你这是强盗逻辑流氓逻辑，唐一千，如果人人都这么想，以暴制暴，冤冤相报，那纠纷和悲剧将永无止点，那这个社会将会变得多么可怕，你要学会‘沟通，讲道理’，我说过，我们是有法律的……” “不，江队，你没有像我这样活过，你自然是不懂，我四五岁就被各种羞辱欺负，我忍过让过沟通过，可是结果呢？只会让状况更加恶化，所以我学会了用拳头解决问题。” “唐一千你别再狡辩了，态度好一些去道歉，对方受伤太重，他们若追究起来，你会被拘留，去跟他们道歉，我们该赔偿就赔偿，把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起来。” 杜悦涵看到唐一千梗着脖子，扬着头对着江破阵跳脚，“她找茬，凭什么我道歉？这是你要的公平和正义吗？这是你认为的正义逻辑吗？你太让我失望了江队长，难道警察的逻辑就是伤重者有理？而罔顾是非与黑白？” 江破阵忽然急躁起来，大吼：“唐一千，别人挑衅你如果你把对方杀了，被判刑的是你而不是挑衅者，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 唐一千此时胸腔一阵怒气上涌，一口咸腥冲到喉间，她猛地擦掉溢出嘴角的血，艰难咽下剩余的，只觉得咸腥，更加恶心。 忍着胸口一股郁气，“你才是强盗逻辑，这才是狗屁强盗逻辑，这是在纵容作恶，纵容更多的人成为挑衅者！江破阵我讨厌你！讨厌你！” 他怒极，胸口大力起伏，背过身重重走了几步，又走回来。 少顷，他的脸满是忧容，无奈之下换了策略，几乎是诱哄，柔声说：“听话，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完全看对方的意思，你去道歉，我们该赔偿就赔偿，好吗？要不然，对方追究起来，你最少也要拘留十天，这样你会留下案底的。” “呵，”她轻蔑一笑，“你原来怕这个，你可能不知道，我唐一千已经很多案底了，不怕再多一个。” 嘲讽地对着他，“江队长为什么这么担心我有案底？难不成你还有计划娶我？你怕别人笑话你一个堂堂人民警察的女人是个女流氓？是不是？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放心了，我有先哥了，我不需要你，你是警察代表正义，我是女流氓代表邪恶，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破阵被刺伤到，呆了一瞬，神情很无力，“你别忘了，争先也是个警察。” 似乎忍受了万般的屈辱，她呜咽一声：“可是先哥懂得疼我理解我的委屈！” 江破阵看着她又是那副眼睛里包满了眼泪的样子，瞬间没了脾气，下意识伸手，掌心轻轻摸在她肿胀的脸颊，期期艾艾道：“小千，你冷静一下，我承认现在法律是还没有那么完善，那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们再讨论，现在你别意气用事，乖，听我话，按我说的做，好不好？” 唐一千脑袋一摔，把他的手甩开，“你走开！” 江破阵双手抓了几把板寸，只好走出来，看见杜悦涵，“真的抱歉悦涵，今天这事儿闹的，一会杨争先过来后，这里我就交给他，我先送你回去。” “你已经尽力了，”杜悦涵安慰着，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不好说，”他取出烟盒，弹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一口，“高跷队那边照价赔偿了，额外多赔了一些，他们都已经回去了，那个袁、袁雪这边有点麻烦，对方有一个伤的厉害，他们一定要小千先道歉再赔偿，不道歉的话要走刑事诉讼。” 第92页 院子里一辆车子的停车刹车声极为刺耳，江破阵边往外走边说，“听这个动静应该是争先来了。” 杜悦涵发现门口一辆沃尔沃轿车上面走下来一个神色焦急的年轻男人，他同江破阵一样皮肤晒得很黑，今天应该是当值，穿着跟这边派出所民警一样的警服，看上去十分英气。 虽与江破阵同样的英俊，不同的是江破阵更稳重，此人更飞扬跳脱。 江破阵对他说：“我尽力了，好话歹话说尽了，她个榆木脑袋我说不通，接下来看你了。” 杜悦涵看到杨争先进到唐一千那个房间，二话不说先把她抱进怀里，过了好一会才松开询问着什么。声音比较小，听不清内容，但看他的表情全是被人剜了心肺的那种心疼。 查看她脸上的伤口时，脸皱成了一团，似乎想把她放在手心里吹一吹的那种呵护宠爱，令杜悦涵看了，也很是感动。 他并没有呵斥，而是如春风微雨般待她，反倒让唐一千把十足十的委屈袒露出来，眼泪滚滚流，杨争先哪受得了这，只得把她又一遍抱进怀里。 杜悦涵这才发现江破阵的异样来，他从大玻璃窗看着里面两个人，面色平静，可是手指间的烟忘了吸，已经快烧到手指。 “江队，烟。”杜悦涵提醒，他这才发觉，慌乱熄灭，没有说谢谢，忘记了刚才说要送她回去的安排。 称得上魂不守舍。 杨争先撸起袖子走出来，高喊着：“那个袁雪在哪儿，真够狠的，敢扇我家小千二十巴掌，让她出来，老子扇回去，删完了老子再道歉！” 江破阵一把抓住他，将他拽回房间，“你多大了杨争先，你怎么和唐一千一样不成熟呢？现在是拱事儿的时候吗？亏你还是个警察。” 杨争先开始解扣子，脱衣服，“妈的老子不干了，老子今天扒了这身皮，也要给我家小千把这个公道讨回来，把我家小千打成这样，还想让我家小千道歉，道他妈的鬼歉！今天不弄死她，老子不姓杨。” 民警常服上衣脱完，只剩下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毛衣上的花样是两只亲嘴猪。 他动手解裤子。 手指搭在腰带扣的时候，一直很强硬的唐一千小手忽然按住他的手，咬咬嘴唇说：“先哥，我去道歉，杨叔说的对，我做错的地方，应当我来面对承担。” 这一声“先哥”把杨争先叫的骨头都酥了，立刻把腰带扣重新搭好，嘴上还不依不饶，“可是他们欺负了你，我心疼。” 唐一千低下头，“有你理解我就够了，我今天确实不对，忍了好几忍也没忍住，还是冲动了。” 她看向江破阵和杜悦涵，“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尤其是江队长，给你添大麻烦了，今天这两次纠纷你帮我打点的钱，我明天就还给你，谢谢你帮我顶了这半天。” 杜悦涵惊掉大牙。 江破阵也觉得十分玄幻。 杨争先给她灌了什么药？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想明白，唐一千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 怎么自个儿不会这一招呢？ 难怪这些年，杨争先身边女孩子不断，且即便分了也个个对他念念不忘，想来是因为他懂得怜香惜玉。 处理完这件事，天已经大黑了。 唐一千跟杨争先站在沃尔沃车子旁边，跟众人道别。 “千儿，你疼吗？”王萌萌轻轻摸摸她肿得很高很高的脸颊，“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大喇喇一摆手，“没事，小伤……” 话还没说完，忽然呛了一声，像是溺水后呛水的那种声音，一大口鲜血从她口中吐出来，她抹了一把，咧嘴一笑，身子晃了晃，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倒在地上。 第43章 谁是我家姑爷？ “争先，是哪个争先，…… 琅琊第一人民医院。 急诊的医生批评杨争先像批评孙子一样：“病人受伤好几个小时才送来, 你们都是瞎的吗，这么严重的皮下出血，重击淤血, 脑后出血, 轻微脑震荡, 怎么就一个发现的都没有, 她不说你们不会问吗。但凡有一个人关心她，她至于变得这么严重吗？知不知道不见血的伤才是最可怕的？” 医生说的每句话, 都像甩在江破阵脸色的大嘴巴子，一下下, 抽得老爽了。 护士推门进来：“钱医生, 胸外的乔医生来了。” 一行人往一旁让了让, 就看见穿浅灰色收腰开司米长大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 钱医生语调轻松了一些：“哟，怎么能把您请来？” 护士说：“胸外的大夫都忙, 乔医生刚好下班, 就顺道过来看看。” 钱医生把片子给他，“你看看片子，我有些拿不准是要手术还是不要手术。” 乔东遇接过片子, 寻了一处光源仰头看, 这时王萌萌咦了一声，“原来是你？” 他的视线从片子上偏了偏, 注视着王萌萌的脸，停留了两秒，确定不认识，又将视线移了回来，少顷又从片子上移到了王萌萌脸上，骤然一惊, 扫视一圈房间内所有的人，这才去看床上躺的人。 杜悦涵觉得很吃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个什么奇葩的日子，见识了唐一千这样奇葩的女孩子，又有幸见到了一个又一个顶级帅哥。 这位胸外科大夫，穿最简单的净色白毛衣和裤子，自带光晕，刺目的风华无处隐藏。 第93页 杜悦涵注意到，他看到床上躺的人之后，忽然眼圈红了，眼眶变得湿漉漉，为她做检查时手指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左胸第三肋骨轻微骨折刺破肋间血管，好在只是少量出血没有造成气胸或皮下气肿，目前好好休养治疗，可以自愈无需手术。” 普通话发音有些声音，但是声线清冷好听。 他对钱医生说完，环视一圈人，极为困难吐出一句：“谁是病人家属？” 杨争先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举了一下手：“我。” 乔东遇：“病人之前肋骨显然多次受伤，片子可以看到之前愈合的痕迹，需要病人后续多注意，不要让骨折的地方反复断裂，以免造成愈后不力。” 杨争先乖乖点头。 乔东遇微微上下打量他一遍，“病人需要静养，恢复期间任何剧烈运动不可以做。” 杨争先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羞赧，并起食指中指在额头一比划，“懂。” 乔东遇说完，静静盯着床上昏迷的人看了会，钱医生呼唤了他好几声他一概没听到，杜悦涵觉得此时的他很是失态，但又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钱医生无奈，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回神，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方才离开病房。 江破阵送杜悦涵回去的路上，非常沉默。他不说话时，气场冷峻，杜悦涵心里发毛，试探性地找了话题：“小千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身上有那么严重的伤，她也不吭一声，你说，那么重的伤，她不疼吗？” 他记起第一次见她，头上破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大半晚上生生忍着也不吭声。 不晓得是生谁的气，他语气不善，凶巴巴说：“她是傻子！” 杜悦涵目视前方：“好在她男朋友体贴，懂得心疼她——” 前面是辆屎黄色的Spark，慢悠悠晃悠悠跨两个车道压中线开，江破阵把车子喇叭按得震天响，前车回归左侧车道，车速降下来，右侧车窗降下来。 红灯，两车并排停，Spark副驾驶伸出一条胳膊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江破阵把车窗降下来，那位大脑袋说：“X5了不起啊？” 江破阵声音不大也不小，“想找死吗？” 大脑袋：“恁妈了个B，兄弟们，干他！” 车门打来，小小的车子呼啦啦下来六个大男人，围在驾驶座外面叫嚷：“下来！” 江破阵把车窗按上去，熄火，车钥匙拔掉丢给杜悦涵，“我下去之后就把车锁上。” 人生四平八稳的杜悦涵哪受过这等刺激，唐一千今天的所作所为就已经把她刺激到怀疑人生了，这会这群人和江破阵的架势把她吓得肝儿颤抖。 江破阵下车后，她锁了车子，吓得捂紧耳朵，心里又担心他的安危，哆嗦着找出手机打了110。 事有凑巧，恰好附近就有一辆出警的车子，没几分钟警车就过来了，这时候杜悦涵才敢开了车门下车。 交通已经严重拥堵，看热闹的围了好几层。 六个大男人在地上滚，派出所的警察围上来时，江破阵还不忘对着骂他的那人补踹一脚。 杜悦涵跟着江破阵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她站在外面，看到房间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指着他的额头骂。全程，他一直低着头，也不吭声也不反驳。 这事处理完，把她送回家已经接近凌晨。 “回去开慢点。” 他心不在焉嗯了声，调头飞速开走了。 躺在床上时，杜悦涵心想，六对一打架时，如果车上坐的人是唐一千，或许就不会像她一样只会无用地躲在车子发抖，她定是会跳下去跟他并肩作战。 回到家后依旧心神不宁的乔东遇，重新穿好衣服去了医院。 半夜的医院十分安静，走廊只听到他的脚步声。 到了她的病房门口，停住了，自嘲地笑笑，转身往回走。 消防楼梯的门开了一半，有个人倚在墙上抽烟。 乔东遇定睛一瞧，江破阵刚刚抽完一支，正取出烟盒弹出一支新的续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抬眼间，两人视线隔空相撞。 相互愣了几秒，江破阵像是被看破什么，看似平静地转身顺着楼梯下楼了。 住院的那几天杨争先工作之外的时间，照顾地很尽责，有时疲倦到前面还眉飞色舞说着一件好玩的事情，下一秒趴在床头睡着了。 唐一千轻轻摸一摸他的头发，竟是非常柔软。 这一刻，她的心也变的很柔软。 竟对他越来越依赖，喜欢他在自己耳边聒噪。 无界开始上班了，王萌萌没有去，只要李长澜上班的时候她就到医院病房打卡陪床，李长澜下班，她拎着包就飞了。 江破阵和杜悦涵一起来看她，买了一些大棚种植的草莓。 安清澄和乔东遇随后也来了病房，他乐呵呵说，“真是新鲜，总感觉你平时像个坦克，坦克也会骨折？” 乔东遇为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嘴角难得的扯出一缕笑意。 齐聚一堂。 王萌萌洗了草莓大家吃着，在调动气氛小王子杨争先的带领下，一个病房六七个人，嘻嘻哈哈，其乐融融。 唐一千觉得内心惶惶然，从小她是招黑体质，不被人待见，那是过惯了的，时间久了也不在乎，现在一屋子人来关心自己，总感觉是假的，怕是一场梦。 第94页 从来没有过，无法体会失去。 拥有过，就害怕失去。 “上午你睡着的时候，我接了一个电话，是你妈妈……你养母打来的，我跟她说你住院的事情了，她说她今天来看你。”杨争先将一粒殷红饱满的草莓塞进她口中，有点邀功请赏的意思。 “真的吗？”唐一千反复确认了几遍，便起床开始收拾东西。 她要出院。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乔医生率先打破沉默，“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出院，还需要静养观察几日，尤其是肋间血管伤，不宜大动。” 正说着王兰芝抱了一个人造革手提包就进来了。 她头发剪得很短，用染发剂染得乌黑，透过满脸皱纹可以看出之前也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 唐一千叹了一口气，坐回床上。 王兰芝的表情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这么多人，都是你朋友吗？你这么多朋友，啧啧啧，你看着穿的，看着都是金贵人，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咋都长的恁俊恁好看呢，看着就洋气，跟拍电影的明星似的。” 她挨个脸对脸看一遍，继续称赞，“你们其中有一个是我们家一千的对象吧？是谁？是你吗？” 她指着江破阵。 此人皱一皱眉，没说话。 她看了看江破阵旁边的杜悦涵，“不是你，你俩是一对，那是你？” 她指安清澄，对方很不屑甩头扭腰，仿佛在说，没看出来老娘是弯的吗。 王兰芝嫌弃地撇撇嘴，指着乔东遇，忽然很惊讶，“哦对，是你，你不就是那谁吗？你不是在美国吗？你怎么在这里做医生？哎？你是那……” 乔东遇仓促地将口罩戴好，低下头。 安清澄把乔医生往旁边推，“乔医生是第一次来琅琊市，之前从没来过，阿姨你肯定认错人了。” 王兰芝点点头，“姓乔？那我确实认错人了，那个人不姓乔，姓周。” 再次盯着他的眉眼看了看，“不过你确实跟那个姓周的长得太像了。” 坐在病床前一直吃草莓的杨争先很不爽，一屋子男人都挨个说完，连安清澄都轮到了，就是没指自己。 他很吃味，忽的站起来，几步走过来热络地跟王兰芝握手，“阿姨你好，我是小千的男朋友，您叫我争先就好。” 王兰芝眼睛一亮，也热情地回应，“小伙子真不错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就是，”停了停，又问，“争先，是哪个争先，蒸海鲜吗？” 杜悦涵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破阵告辞，带着杜悦涵要走。 安清澄和乔东遇也要离开病房，王萌萌咬着指甲心想，看样子我也要告辞。这时王兰芝张罗着对每个人说，“别走别走，你们都是一千的朋友，来看她哪能看看就走，中午一起吃个饭再走。” 唐一千说：“王兰芝，中午吃饭你请客吗？” 王兰芝责怪她没大没小，拉着杨争先的手，“我这不有贵客在吗？哪还轮得到我请客？小海鲜呐，不对，小先呐，你在哪儿上班啊，一个月多少钱啊，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有没有退休金啊，你们结婚的话有没有婚房啊，多大的，是全款的吗，加不加我们一千的名字啊……” 众人只得再次告辞。 一行人走出病房没有多远，就听见那间病房传出尖叫之声和盘子碗碟落在地上摔碎之声。 江破阵率先反应过来拔腿往回跑，乔东遇紧随其后。安清澄看了看杜悦涵，“得了，咱们也回去去凑凑热闹吧。” 唐一千坐在地上，杨争先正在扶她，王兰芝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夜叉模样，横眉怒目，双手卡腰，喋喋不休。 她语速太快，急眼的时候说的又是仙女镇的方言，杜悦涵隐约能听见几个高频词：电视节目，冠军，三十万，彩礼，没完。 杨争先把唐一千抱回床上，掖好被子。乔东遇不放心，小声询问又检查一遍身体，确认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直起腰来。 王兰芝说完，伸手到唐一千面前，“这钱，今天就给我，现在就给。” 江破阵看唐一千脸色不太好，但丝毫不为所动，显然习以为常。 有个这样的养母。 她从小在什么环境中长大。 他曾经嘲讽她爱钱，势力……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两颊火辣辣的。 唐一千不卑不亢：“我不会就这样把钱给你，等我伤好了，我会专门回仙女镇一趟，把族亲都叫在一起，让族亲们见证我给了你三十万，你就不能逼我再嫁给傅一宁，也不能再跟我要钱，更不能再打扰我的生活。” 杜悦涵已经开始脑补这个故事。 她看向江破阵，他此时正一瞬不瞬盯着唐一千，目光灼灼，好像那里躺的是他的女朋友。 她又看向善良的乔医生，他也一瞬不瞬盯着王兰芝，似乎在揣摩她的反应。 王兰芝四处寻找，找了一个装草莓的竹编筐子，拿起来就朝唐一千头上砸，筐子被杨争先接住，与此同时江破阵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吼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抬手打人？” 职业的关系，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威慑力，王兰芝果然呆了呆，老实了。 片刻后，她表达不满：“小千，你太没良心，你别忘了你小时候，我养过你。” 第95页 唐一千笑说：“是，你养过我，养了多久？” 王兰芝下不来台，只得小声说：“养一天也是恩情，要不是我同意你爸收留你，你早就死了。” 唐一千眼圈通红，淡淡地说，“那还不如早就死了。” 王兰芝撕破了脸，“废话少说，给钱！不给钱我就不走了。” 唐一千：“我让护士来给你加个床，床位费你自己出。” 王兰芝火起，抬手朝着她的脑袋一巴掌。 乔东遇倏地一把抓住，口气极重，“你再敢动手，我叫保安把你拖出去！” 一屋子人都对她怒目而视，王兰芝有强烈被孤立之感，戏精上身，挣脱乔东遇的钳制，开始号丧。 “阿姨阿姨，来来，您先别哭，我有话跟您说。” 杨争先诱惑着把她拖了出去。 两人不知私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之王兰芝十分满意的走了。 临走时对唐一千说：“你人不怎么样，找的这个姑爷倒是很合我心意。” 前脚刚走，唐一千问，“你说了什么？” 杨争先笑：“给钱呗。我先给了一笔钱让她去吃东西，又告诉她过段时间我会亲自登门，除了三十万之外，我会按照当地风俗给她聘礼。” 唐一千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手一个劲儿抖。 杨争先癞皮狗一样把她的手指握住，搁在唇边亲了一口，“千儿你先别生气，先把她打发走，总不能让她再打她，你这肋骨还没长好呢。” 看着身旁张长身如玉的乔东遇，“这位专家都说了，你的肋骨，可不能再断了。” 杜悦涵看了一眼江破阵，对杨争先说：“看样子你这小女朋友小时候受过很多委屈，你的责任重大，可要好好疼她。” 杨争先攥起拳头捶捶自己的心脏，“废话，我早就搁心尖上了。” 江破阵送杜悦涵回公司。 他的副驾座放了一些书和外套之类的，杜悦涵和来的时候一样，坐在后排。 这让她觉得十分别扭。 她邀请他看望唐一千，他很痛快地同意了，可是杜悦涵并没有感觉到他们的关系因此更进一步。 “小千怎么有个这样的养母，这些年也真是难为她了。”杜悦涵说，“不过好在命运是公平的，拿了一个杨争先来补偿她这些年所受的苦。” 江破阵不说话。 杜悦涵接着说：“杨争先是真的疼爱她，一般男人看到自己未来的丈母娘是这样子，跑都来不及，破阵，哎，红灯——” 紧急刹住。 差一点闯了红灯。 江破阵双手在板寸上抓了两把，低声骂了句脏话。 杜悦涵心下忽然像窥探到了一个秘密，江破阵心底的秘密。 她一次又一次确认这件事情，现如今基本确定了自己内心的假设。 ——他心里有鬼。 从上次路怒症发作，跟六个男人干架，到今天差点闯了红灯。 原来，他心里的鬼，就是唐一千。 否则，为什么只要一提唐一千，他就方寸大乱？ 竟然爱上了哥们的女朋友。 哈！太劲爆了。 第44章 许二少 是龙还是虫？ 大三下班学期开学之后, 唐一千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出去兼职，除了上课就是在寝室窝着。 她觉得不仅肋骨养得不错, 身上的肉也养得甚好。 周六上午穿着睡衣裹着被子在床上看书, 于佳敏嗷嗷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千儿你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 随即拉着她和王萌萌到隔壁寝室看欧美动作片。 隔壁寝室的寝室文化是, “做一名用专业床上技术武装自己的家庭主妇，让小三无路可走”。 她们寝室拥有整整两个床底的硬盘资源, 在屡次寝室突击检查时能躲过去，真是一个奇迹。 边看边谈论, 欧美的动作片真是不一样, 女人喜欢说“oh, yes”，男人喜欢叫*床, 而不像岛国动作片, 女人喜欢“雅*蠛*蝶”，男人喜欢不出声。 话题一会又诡异地朝性*幻想的对象走去，每个人纷纷讨论起自己的那个时幻想的对象来。 “梁朝伟。” “汤姆克鲁斯。” “威尔斯密斯。” “咱们系主任。” “……” What？系主任！ 大家一致看向某同学。某同学很惊奇：“你们不觉得他半秃的头顶和肥胖的大肚腩很有魅力吗？” 一众人齐刷刷作呕, 直呼口味太重了。 “体育系大二一位小奶狗。” 一干人等在“oh, yes”和男人雄性的叫*床声的背景声中，没完没了讨论起来。 此时, 听见凄惨的一声大喊：“快看呀。” 每个字和字之间有悠长的尾音，大家以为发生了什么恐怖的大事，推窗的时候，听见这个凄惨的声音的下半句：“有——帅——哥！” 几乎整栋女生寝室楼所有的窗口都挤满了脑袋，唐一千没挤进去，只能跳来跳去干着急, “帅不帅？谁男朋友？喂喂起开一点，叫我也瞧瞧？” 王萌萌说：“千儿，楼下这不是杨争先吗？” 这时，寝室门被推开，一位手里拎着暖瓶的热心女同学说，“唐一千你果然在这里看片，刚才我去你们寝室没有人。” 她扶着腰，呼哧呼哧喘气，手指着地面，“楼下，楼下有人找你，他说是你男朋友。” 第96页 出门前，她饱含嫉妒地说：“真特么帅！” 于佳敏说：“我靠死唐一千，你谈恋爱了还把男人藏着掖着吗？” 定睛再看，“我靠这个男怎么看上去这么熟悉。” 唐一千白眼一翻，“唯独对你藏着掖着，你太美男人看见你就不要我了。” 于佳敏先是一阵得意，后又嗤笑一声，“那江大队长不也看不上老娘吗？” 尽职尽责在各个寝室间奔走，找来一堆衣服搭配半天，对着唐一千的脸揉来搓去，然后就像一个妓*院重磅推出的头牌一样，在一帮妈妈桑的殷切眼神中，把她送下楼。 面对整栋楼窗口那么多流着口水的头颅，杨争先堪堪站在门前的空地上，一点儿也不局促。 周身红白黑三个颜色，红白相间的机车服比较显眼，下面竟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AJ运动鞋，扬了扬手里的头盔，“今天感觉怎么样，下午有课吗？带你去吃好吃的。” 初春，乍暖还寒，他的额发却有晶莹汗水，双眼含情，热烈奔放，殷殷带着期待。 “帅哥！”楼上不知谁喊，“亲一个。” 整栋楼哄笑。“亲一个！亲一个！” 又是一阵哄笑，外加各种起哄声此起彼伏。 跟闹洞房似的。 杨争先裂开嘴笑，呲出一口大白牙，他扫视了一圈寝室楼的脑袋们，一把将唐一千揽过来，低下头对着她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整个寝室楼沸腾了，口哨声起哄声歌声尖叫声声声入耳，像一首失控的人声交响曲。 放开后又扫视一圈众脑袋，挥挥手，在更加鼎沸的起哄声中，载着唐一千绝尘而去。 记得看赵忠祥老师解说的动物世界，开头喜欢说，春天来了，树叶发芽了，百花渐渐开放，这是一个交配的季节。 这时候的音乐配乐起，简直绝了，一种春天的，破土的，喜悦的，充满希望的美好感觉充斥全身。 跟杨争先在一起时，唐一千就是这种感觉。 他豪放不拘小节，对她又是极之温柔，嘴贫且碎，时常逗得她笑得浑身乱颤。 现在有些质疑安清澄的看法，如果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是有一个变数的，那就是自己也有可能会爱上对方。那样的话，两人的关系不就升级为两情相悦了吗。 按照国际惯例，寝室但凡确认恋爱，要请整个寝室的人吃饭，小雪花跟林楠确认关系的时候，也是大摆筵席。 王萌萌想替李长澜省钱，请客这事一直拖着，看样子是想拖到毕业，不过一直也没人提，勉勉强强算拖过去了。 杨争先请客，李长澜作为家属必须要到场，不然王萌萌的日子不好过，于佳敏会用这些破事酸她一年。 饭店选在一个装修很别致的地方，名字叫做江湖。 一进大门，看见一行大字：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处处布置别具匠心，类似竭力想打造一个武林的氛围。杨争先穿着短夹克，人五人六地站在门口做接待。 于佳敏带来的男人又瘦又高，但是站不直立，走起路来半弯着腰像是阑尾疼，可又要做出一副很拽的样子，两脚外八字，如同瘦弱的大猩猩学习站立行走。 见过好多于佳敏的男朋友，唯独这一个太令人失望，可于佳敏很热乎他，管他叫“二哥”，私下告诉唐一千，他是所有她认识的男人里出手最大方的。 二哥带了一队人马在包间外候着，站成整齐两排，和□□大佬出街一样装逼，那帮人马称呼他“许二少”。 清朝都灭亡八百年了，还整封建社会这一套。唐一千听着就头皮发麻。 李长澜介绍自己的职业时说，和杨哥一样的警察，许二少朝天吐了个烟圈，说，“警察好，警察牛掰，维护社会正义，鄙人的生意都要指望着警察多照顾着，应该给警察送锦旗，安于清贫，家里老婆连像样的羽绒服都买不起。” 如此辛辣讽刺，让李长澜气结，看了看正在专心给唐一千夹菜的杨争先，只得忍气吞声。 林楠还好，当着小雪花不敢造次，准确判断出这儿桌子上的高下，位置换到许二少旁边，又是递烟又是递火，夹菜敬酒说彩头话，吃相露骨难堪，自己毫不察觉。 两个人一吹一捧，跟说相声似的，好不热闹。许二少说他是跟他大哥混的，他大哥的名号叫做武豆豆。 这个武豆豆因为名字特殊，唐一千还真听于佳敏说过并有印象，温州一条街纵贯老城区南城一片，大几公里，全是那种粉红门楣，门帘暗垂，沙发上坐一排大腿美女说，“大哥洗头按摩吗？” 他最出名的壮举是，喜欢大放厥词，说整个琅琊市谁敢动老子，老子就提空琅琊市所有的银行。 唐一千颇为佩服这种吹牛皮不打草稿的勇气。 小雪花是琅琊本地人，她装作吃惊问，“就是温州一条街的老大武豆豆吗？” 唐一千没忍住，嗤一声笑了。 许二哥终是装不下去了，借机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杨争先、唐一千，你俩还真是不识抬举，是真不认识老子，还是装不认识老子？城中村菠萝头他们是你俩打的吧？” 既然挑开了，那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杨争先懒洋洋笑着说：“许龙真，你那帮孙子欺负我家千儿宝，老子就把他们修理了。” 第97页 许二少：“明明是唐一千这小|婊|子先招惹我的人——” 一个茶杯带着疾风而来，许龙真一闪，茶杯应声摔的粉碎。 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两队人马虎视眈眈看着里面的人。 许龙真是有备而来，杨争先一早就知道，憋了这半天也委实憋不住了。让李长澜带着唐一千她们先出去，自己要跟他掰扯掰扯。 他对林楠和小雪花他们说，“趁早先麻利的走开，当心一会儿溅一身血。” 林楠还犹豫着，不知道留合适还是走合适，小雪花骂了他一句，他就装作很不情愿地溜了出去。 于佳敏还想劝许龙真，被他瞪一眼，“滚蛋，老子要不是听说你的室友是老子的仇人，老子才不会才参加你这无聊的聚会。” 于佳敏脸上挂不住，但是又碍于他的淫威，红着脸出去了。 这边李长澜他们都没动，杨争先说：“我家小千骨头还没长利索，医生说不能再断了，再断就不好长了，长澜你帮我看好她就成，我这身皮大不了扒了，今儿也要收拾收拾这臭小子，让老子看看到底他是条龙还是条虫！” 李长澜懂他说的意思。他没杨争先的背景硬气，不敢轻易下水，怕被撸了这身皮。这一刻虽然英雄气短，但也要屈从于现实，只得带着唐一千他们走了出去。 唐一千刚一转身，却被杨争先一把抓回来，狠狠按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老子摆平了这个王八蛋，小千你奖励老子要了你的身子好不好？” 他的气息滚烫，眉眼都是俏色，饱含期待。她忽然羞涩起来，把额头往他怀里拱了拱，轻轻嗯了声。 门被关紧。 包间里面乒乓破碎之声不绝于耳，李长澜很是淡定“别担心，杨争先部队历练出来的，腾纵跳跃厉害，擒拿格斗也不差，别看他们人多，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唐一千也是见过他动手，确实能力不比她差，便也放下心来。 李长澜话是如此说，可心底还是怕出事的，早已悄悄把地址和事件经过发短信给了江破阵，这时期待他快点出现。 “不好！我想起来了！”此时于佳敏忽然大叫一声，“许龙真今天带了奥利奥过来！” “奥利奥是谁？” “是去年地下拳庄黑拳比赛自由格斗的冠军！” “是那个缅甸人？”李长澜大惊失色，“难怪刚刚我看到有个人长相气质跟我们不大一样。” 恰在此时，江破阵赶到。一同来的还有110出警的人。 对方有人望风，里面的人尽数得了消息从另一侧楼梯逃掉了。 唐一千冲进去，抱着浑身是血的杨争先，崩溃到哭泣无声。 杨争先还能咧着嘴笑，抬起血呼啦的手去摸她的脸，却支撑不住垂了下去。 她瞬间失控，情绪决堤。 一个女孩子崩溃原来是这个样子，满脸涕泪交流，整张脸的肌肉失了控，看上去十分狰狞。 她把杨争先抱在自己怀里，对江破阵说，“江队长，先哥他死了！他死了啊！” 江破阵曲起食指在他颈动脉探了探，又扒着血迹检查伤口，笃定地说：“他还活着，身上的伤口血迹多半不是他的，快送医院！” 第45章 报复 许二少的报复是致命的！…… 琅琊大学多的是考入大学就放飞自我之辈, 上课点名实际到场十二人，可以点出五十个音调不同的“到”来，考试全靠抄, 论文靠拼凑。寝室里睡到下午五点起床吃早餐的人比比皆是。 校园里树底下、草地上、一对对, 一堆堆, 挥霍着宝贵的年华。 杨争先出院以后, 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假山后面果然黑，黑压压有乌云压顶之感, 黑暗中嗅觉格外敏锐，杨争先闻到了刚刚修剪过的青草的味道, 闻到了桂花香的味道, 还有一股混合着舒肤佳香皂的那种特殊的女孩身体的味道。 舒肤佳的味道唐一千最喜欢, 但是从来不买，因为王萌萌喜欢用, 唐一千每次都偷着用来洗衣服, 以前王萌萌一块香皂用一个月，现在不到十天就快用完，她经常感叹商家无良, 香皂竟然越来越不经用。 杨争先喜欢她用手臂环着他的腰, 那样他会感觉自己是她的人。他温柔地亲吻她，在她耳边呢喃：“你知道吗小千？我每天每时每分每刻每秒都想你一千一万遍。” 每次亲吻她, 他的身体都会发生变化。其实他有感觉她愈发接纳自己，从她毫无接吻技巧但是努力迎合便可以看出来。他的信心又回归了，反倒不急于得到她的身体。 情场得意，杨争先此刻觉得老天待他不薄，简直人生赢家。在家洗澡的时候，乐的嗷嗷唱歌, 声音太大被杨阳给批评了。 可是生活是这样无常，你做的每件事，都会在暗中标好价码。 某一年某女性杂志在某网站抛出一个辩题，如果发现闺蜜男友曾是自己P友，要不要告诉她？ 最终选择不告诉占比百分之七十三，她们的意见是，狭路相逢不相识，都已经是过去时，多说无益。 显然于佳敏不是这样的选择。 她开诚布公跟唐一千坦白，以“你了解杨争先多少”为开头，以“我就是他睡过的无数女人中的一个”结束。 于佳敏也不是没有想过隐瞒，可是他俩在一起的柔情蜜意刺痛了她，尤其在许龙真那件事结束后她再次遇见他，这个在床上无比勇猛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帅哥竟然完全对自己没有印象。 第98页 这令她的自尊备受打击。她看着唐一千那穷酸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进到琅琊大学连个朋友都没有，是自己带她玩的，是自己教会她化妆，带着她看岛国动作片，是自己顾及她的面子买了很多漂亮衣服装作穿不了送给她…… 为什么她的爱情如此顺遂！ 杨争先呵护她的样子令人眼热心酸。 于佳敏谈过多少次恋爱，睡过那么多男人，也没有一个这样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捧着。他们大都爱慕她美貌，垂涎她的身体，夸赞她的床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想她所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跟她携手一辈子（当然她也不愿意，只是他们愿意是一回事，自己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 于佳敏有些琢磨不透唐一千。告诉她这些事情之后，她也只是蹙了蹙眉毛，没有表态。 其实唐一千心里是难过的，但是她说过，如果接受杨争先，就要连同他的过去一并打包接受。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她跟他像以前一样相处。 杨争先依旧嬉皮笑脸来找她，站在楼下接受众多从各个窗口探出来的脑袋的观瞻，她依旧收拾妥当去跟他约会。于佳敏就莫名其妙生气，脑海中浮现无数“凭什么”。 唐一千其实也会翘课，因为每次考试无争议的成绩第一，老师们一般睁只眼闭一只眼。她和王萌萌一起回无界咖餐厅上班，领班吴姐照例把她们两个当牛使。 服务行业伺候人的，无非勤快些，有眼力劲儿一些，点单收餐具送洗，点餐适当给客人做一些推荐。 年后新来了一个咖啡师学徒叫吴小凡，是吴姐的侄子，戴一个黑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工科生。 后来了解下来得知他还是211大学的本科毕业生，在一线城市工作了一年，性格的缘故混不下去了，灰头土脸回了琅琊市，一边在这里做着学徒，一边备考公务员。 他的小女友下班回来这里等她，托着腮看他手忙脚乱做咖啡，小苹果脸上喜滋滋的样子，似乎觉得吴小凡就是当今天下最帅的男人。 好巧不巧，这个小女友曾是唐一千和王萌萌在美电宿舍的舍友，叫顾圆圆。 琅琊市属于温带季风气候，春夏秋冬分明，还没进入三月，已经春意萌动。 无界换了新的工服，白色长袖衬衫，领口处扎一方紫色的丝巾，黑色九分长裤，搭配高跟的鞋子，看上去跟空姐似的。 安清澄和乔东遇依旧不是那么容易碰在一起，不太一样的是，安清澄会提前知会唐一千为他做几个指定的菜，有时是牛肉的水饺。 今天出门乌鸦当头拉了一坨屎，要不然为什么在这里看见许龙真带着他的新女朋友？ 唐一千觉察到许龙真挑衅的眼神，就知道来者不善。她一看见他，就想起杨争先浑身是血的样子，她的肋骨分外疼。 “乔医生，您慢慢吃，我先下班了。”唐一千提前跟韩姐说了先走，她不太敢惹许龙真，杨争先说过，他的老大跟上面有些渊源，市里几次扫黄都没伤到他一根羽毛。 乔东遇觉得十分奇怪，看了下腕表，似乎不到下班时间，但是他没有问，只道了谢，并按惯例给了小费。 唐一千其实说过很多次琅琊市不流行小费，可这他执拗的很，总是不听，她只好勉为其难，屁颠屁颠收了。 王萌萌在吧台下面格栅里发现了唐一千的手套，“千儿就是这么丢三落四。”知道唐一千现在去了停车场骑她那辆小自行车。她跟同事说了一声，快跑着送下去。 王萌萌后来想，如果不是唐一千忘记手套，如果不是自己给送下去，亲眼看见那一幕，也许唐一千的小命就没了。 有一位个子矮小但是极为精干的男人，出手招招狠辣，唐一千的小巧腾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边喊救命边围着车子逃跑，停车场有一两个人来取车，也有一两个停车，看到这一幕，也只敢掏出手机来报警。 许龙真跳到一辆车顶，把手里的甩棍一弹，指指那几个人，“谁敢报警，老子半夜撬你家门。” 这下谁也不敢报警了。 王萌萌想要尖叫，深知自己不能，只得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她躲在墙角，摸出手机，她先拨了110报了警，再找杨争先的电话，发觉自己没有，只好打了李长澜的电话，让李长澜告诉江破阵，再让江破阵告知杨争先。 眼看着唐一千被踢翻了几次，王萌萌一点也帮不上忙，情急之下想到，去店里叫人啊，如果来一大群人下来，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张狂。 她跑上去的时候恰好看见安清霆顺着三楼的楼梯往二楼走，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皱了皱眉。 王萌萌有印象他跟杨争先认识，便语无伦次说：“杨争先的女朋友，唐一千，在停车场，有人要杀她。” 安清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正消化重新组织语言，发现一道白色的身影像是瞬移一般闪过来。他按住王萌萌的肩膀，一字一句确认，“是你的同事唐一千吗？” 王萌萌望着这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呼吸似乎停滞了，呆呆怔怔，只会点头。他语气掷地有声，“带我去。” 三个人赶到地下停车场时，只看到几个人围站着，中间是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唐一千。 王萌萌看到这位七号桌常客，沉着冷静跪地检查，并在她耳边唤：“唐一千，我是乔医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第99页 他轻轻转动她的脑袋，伸手在脑后摸出一手鲜血，顿时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凝噎，“千千，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是我……” 片刻后，他打电话叫120，“……身体未见明显外伤，手臂小腿处有皮下淤伤，后脑遭受锐器重击，……呼唤无意识，瞳孔短暂性放大，重度昏迷，有生命危险。” 他们一行与江破阵和杨争先同时到达医院，乔东遇的脚步很快，他跟着急诊的推平车，语气急促，“唐一千，女，十九岁，头部遭重击，目前呼吸正常，生命体征……” 高级VIP病房外有一个小小的客厅。 王萌萌缩在角落，看着一屋子脸色沉重的人，正在商议如此沉重的大事。 安清霆说：“看样子此事因为小澈而起。” 安清澈说：“这都是小事，谁能想到他们还记上仇了呢？” 平日很嚣张话多的杨争先今天格外沉默，但眼风很是骇人。他冷冷盯着安清霆，冷冷地开口，“霆子，合着我和我们家小千受的罪都是代你们家老四受的。你预备怎么办？” 安清霆看一眼烟雾缭绕里的江破阵，“城子，你怎么看？” 江破阵盯着白白的墙壁，“我们队也盯他们很久了，只是动他有点麻烦，他们这一伙，盘踞在琅琊市十几年了，如果没有点根基，怎么可能我们动了几次都伤不了根本？” 杨争先冷哼一声，“我不用你们在这儿推三阻四，我自己来。老子早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妈的这货逼得我非要出手，弄不死他我就……” “杨争先！”江破阵呵斥他，“多大人了？现在法制社会，容的你跟小时候一样胡打狗干？” 杨争先也急了，“法制社会还容留温州街十几年？谁不知道这条街是有名的鸡街？谁不知道这里黄赌毒泛滥？” 安清霆伸手按他肩膀，示意他少安毋躁，“这样，我回家去跟爷爷商量这件事，小澈跟我一起去，让爷爷出面去北京找二爷爷；城子，你试试看联系下你伯父和堂兄；争先，你要说服杨叔，让你家老爷子出面找我们需要的人……”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安排妥当。 听完这些，王萌萌已经浑身被汗水打湿了。 她脑海中不由想起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江湖。 第46章 预备斩龙 龙？在江家眼中，这是虫好吧…… 这次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 作为Boss的安清霆代表集团亲自莅临病房表示了慰问, 带了不少名贵的礼品，并友好地表达了公司的最高诚意——承担所有医药费，并额外给了一笔慰问金。 虽然脑袋阵发性疼痛, 经常陷入沉睡状昏迷, 可看在钱的面子上, 唐一千这次住院相当舒坦。 “我怀疑, 月老给你和先先的红线牵完了以后，又拽出一个线头拴在了医院, 要不为什么你们两个轮流进医院？你刚好，先先就进来了, 先先刚好你又进来了, 干脆写个剧本取个名字, 就叫做《急救室虐恋情缘》。” 安清澄送了她一条红绳，上面只穿了一粒小小滚筒状的转运珠。 没人的时候, 唐一千用牙咬了咬, 竟是纯金的。 *** 私下安清澄对江破阵说，“小千的医药费你出，慰问金你给, 还要假我二哥之手, 就连你亲自去寺庙求来的转运珠也要假我之手。她住院的这些日子，你请了安保公司的人轮流在她病房外盯着保护着, 偷偷摸摸做这些林林总总的，你说，你这是何苦？” 江破阵满脸寒霜，“老子钱多到没地儿花行不行？你只需要和霆子把嘴闭紧别透露出风声就行。” 安清澄：“知道你是大佬，但没见过你这样为哪个女人这样操过心。现在小千是先先的了，你不后悔？” 江破阵像小时候一样手掌按在他头顶往下压, 不一会安清澄就求饶了，“得了得了，自个儿的心自个儿疼，我着什么急？” 放开他之后，江破阵想起一事，“很奇怪，我派去医院的安保公司那帮人，遇到了另一帮人也在外围守着，不是本地人，讲话时有港普口音，三班轮岗。这边安保公司的经理还问我，是不是还请了另外一家公司。” 安清澄：“这倒奇了。有没有可能不是盯着小千而是盯别人？” 江破阵：“也有可能。那帮人口风很紧，什么都撬不出来。” *** 唐一千觉得奇怪的地方是，自从住院之后，乔东遇日日都来。 她的伤属于神经外科，只是神外的病房非常紧张，她临时住在心外最昂贵的VIP病房。他每次来，都极为仔细看医嘱，床头卡，还要跟主治医交流病情，询问护士一些细则性的问题。 这个人话很少，从头发丝到手指尖再到脚后跟，均透露出云淡闲适四个字。可王萌萌却说：“知道吗？当时我跑到咖餐厅叫人，他跟丢了魂一样抓着我的肩膀，下楼梯跑得太快在最后几阶差点跪倒。在车库时，他抱着你，一直呼唤你，眼泪哗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或者你的男人呢。” 唐一千挠挠鼻尖，解释道：“他是个医生，医者仁心。” “我知道呀，这个医生也太、仁心了。抱着你的时候，呼唤你‘千千’，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想想，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诡异了，我就是觉得，他像是那种，上辈子是你的情人，这辈子穿越过来寻找你的。” 第100页 王萌萌抱着一筐草莓，摘了摘上面的蔫叶就往嘴里塞，“还有，他对你可了解呢，名字、年龄、学校……千儿，你不觉得诡异吗？” “……不觉得。” 他与安清澄相熟，又常泡在无界，说不定慢慢就收集齐了这些琐碎的信息。 “草莓、你最好洗洗再吃。”唐一千捻起一颗，“你不知道吗？多数草莓贴地长，农民伯伯喜欢浇粪水……” 话音未落，王萌萌就抱着筐子哇哇叫着去了洗手池。 自从王萌萌这样说过后，唐一千心里或多或少有了计较。乔东遇再过来时，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有一种男人，清贵骄矜，他靠近你，会令你自惭形秽。 正盯着床头卡的乔东遇感受到别样的注视，视线移出来看她。 视线一碰，唐一千就被反弹似的仓促收回。 他轻笑：“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连忙摇头。 “我牙上有菜叶？” 她：“……！” 继续摇头。 是她的问题。 总是怀疑自己两天没洗头了会不会很难闻？早晨刷牙时间太糊弄了会不会有口气，只是简单洗了把脸连润肤油都没擦会不会起皮干皮…… 他坐在床头，顺手拿起竹筐的一个苹果一把水果刀，专注削苹果。 这本是杨争先的活儿。刚住院那几天他天天请假，后来被领导扯着耳朵骂，唐一千病情没什么大碍后，便跟王萌萌说好，白天他上班的时候，她来陪床，他下班后来接班。 平时，他就喜欢坐在床边削苹果。 杨争先的水准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这做外科大夫拿手术刀的水准更高超，细而匀的一长条，缠绵不断。 唐一千拿在手中啃着，觉得似乎味道也甜了三分。 她吃，他看，她脸就红。 “乔医生，咱俩上辈子认识？” 他双眸一亮，瞬间黯淡下来，“上辈子，不认识。这辈子、”他顿了下，在斟酌词句，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呵呵干笑两声：“你对我太客气了，我有时候，挺不好意思的。” 乔东遇心思细巧，明白了她的疑虑，垂眸笑说，“清澄给了我任务，叫我多看顾你。” 她恍悟般点头，客套道：“原来是这样啊。” ** 唐一千能下床时，就把朋友们送来的贵重礼品拿到医院附近的礼品回收处卖掉了。她觉得，什么都不如银子来的踏实有安全感。 杜悦涵自个儿来看望过她，话里话外打听江破阵的事，唐一千跟她绕着弯子说话，打了一上午太极，打发时间还挺有意思的。 到了午饭时间，王萌萌买了食堂的饭菜，唐一千戳了两筷子就搁在一边。王萌萌心大，以为她不饿，就把给她填饱肚子这事放下来。 杜悦涵比王萌萌有心眼，殷勤地说，“我家附近有一家做粥的，皮蛋瘦肉粥很绝，明天中午我带一份你尝尝？” 唐一千不喜麻烦别人，连忙摆手，“我是没有食欲，对什么都没有食欲。” 乔东遇恰好午餐前来例行问候，看了看床头的饭菜，没说什么，十来分钟后拎了一小份蛋糕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巧克力慕斯蛋糕？”惊喜到眼珠子要掉下来。 他愣了愣，“……中国有句古话，叫瞎猫碰个死耗子。” 这话，像是不久前才听谁说过。 今年，这死耗子有点多，这瞎猫也不少。 没有食欲的人，几乎是狼吞虎咽。 杜悦涵又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医生，心里也有鬼。 他用一种极为怜悯又极为宠溺的眼光盯着大快朵颐的病人，却在她朝他笑时，瞬间收回视线，装作很稀松平常的样子。 杜悦涵平凡的人生，在这样短的时间，因为这两个各怀鬼胎的男人，而变得不平凡起来。 *** 北京，东三环。 乔东遇躺在一个硕大的沙发椅上，慢慢合上双眼，神色疲倦。罗靖问，“你是不是偷偷加了药量？” 沙发椅上的人摇摇头，“是这几天才加的。去琅琊之后，我就停药了。” 罗靖说：“私自停药，私自加药，胆子很肥呐。” 乔东遇说：“你知道的，我在那里就会好起来，不需要用药，”神情带着许多不解，“罗医生，你说我跟这座城，是不是上辈子有渊源？” 罗靖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口是心非：“或许是。”他点燃一支香，细细的烟升腾，晕开，“那你最近这又是怎么了？” 乔东遇：“千千出事了，她差一点就没命，我很害怕……” 罗靖：“你同我说过了，那个号称要提光琅琊所有银行的傻逼，是有些过分嚣张了。” 乔东遇：“罗医生你爆粗口。” “抱歉。”罗靖带着看热闹的语调问：“敢动你心尖上的人，看样子是活腻歪了，排着队赶着死呢！你预备怎么收拾这帮傻逼？” 乔东遇捏了捏眉心，“江家、安家、杨家、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这件事还轮不到我插手，估计这会儿，已经有行动了。” 罗靖默念：“江、安、杨？” 乔东遇：“安家杨家倒也罢了，主要是这江家……” 罗靖问：“等等，江家是北京西山的那个江家吗？” 第101页 “是。” “老子叫江克襄，长子叫江旌麾？”罗靖很不相信。 “是。” “我擦，小千千在琅琊这种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界，怎么沾上了他家的子弟？” 乔东遇：“二十多年前，江克襄的幼子爱上一个女人，为了她不惜跟江克襄断了父子情分，那个女人就是琅琊人，两个人生了个儿子……” 罗靖乐了，“这个儿子不会是现在小千千的男朋友吧？你这情敌牛逼呀！” 乔东遇哼笑一声，“并不是。” “这倒奇了，他不是她男朋友，会为她的事操心？” “就是奇怪在这里。他偷偷请了安保公司的人在病房外围保护着千千，并在计划办了武豆豆这件事上是最坚定最有效的力量。” 罗靖是万年的狐狸，一语道破，“这人是暗恋小千千呀，真没想到，那柴火妞还有这样的魅力。” 乔东遇深深盯了他一眼，“千千从来就不是柴火妞，她是普天下最好的女孩儿。” 罗靖酸得直撇嘴，“得了，跟你掰扯不清。” 又说：“你确定他们真的会管？毕竟小千千只是一个小镇上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乔东遇缓缓闭着眼睛，不愿睁开，慢悠悠开口回答道：“杨家那一位对千千倒是真性情，江家那一位比较深沉看不透，安家那一位才是好手段，早迫不及待可以借这两位公子哥的力，拿到自己觊觎已久的地皮。” 罗靖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有时真的猜不透这一位爷儿，有时心思绵密的可怕，有时又单纯地发指，“江家的杨家的，这一个个的，虎狼一样围着我们嫩嫩的小千千，Daneil Evans Chou同志，你真的不打算以她未来男人的身份，再次介入到她的生活里面？” 乔东遇沉默许久，“我倒是想，只怕再伤害她。比起失去她，我更怕她失去生命。” “教你一句成语，叫做‘造化弄人’。”罗靖促狭地笑说：“现在颠儿颠儿跑到琅琊去，看着她被一群狼撕来咬去，你就不难受？” 乔东遇眉目间透露出浓浓的无力，“以我现在的能力，推演了千百遍，这样的形式，都是对我对她最好的选择。她如果真跟我在一起，现在的我，护不住她，不如远远地看着她，远远地陪着她。” 罗靖叹一口气，“希望你不后悔。” 乔东遇像是睡着了，过了很久，他淡然而坚定地说：“永不。” 第47章 荒唐的报应 年少的每个荒唐，都暗中标…… 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使整个琅琊城晃三晃的话, 一个是四级以上地震，另一个就是这个爆炸性的新闻了。 ——为净化社会治安环境，琅琊市公安局成立涉黄整治工作组, 开展全方位整治工作。 琅琊温州街被一夜间查封。 琅琊日报、琅琊都市报一时间销量大涨, 记者们整日忙碌, 进行跟踪报道。 琅琊市民茶余饭后谈起来, 无不拍手称快。 报纸上的跟踪也堪比大电影，不时爆点频出。涉黄、贩毒、容留嫖*客吸毒、私自|购|买|枪支、聚众赌博、黑|社*会行为、涉嫌故意伤人故意杀人等等。 唐一千出院的时候, 几十辆挖掘机破碎机已经在温州街作业，铲平那一街灯红酒绿。 王萌萌是见过几个人密谋商议怎么解决此事, 她只单纯的以为, 几个人是为的替唐一千出气, 心里还颇为羡慕。但她并不嫉妒唐一千，她在医院的时候唐一千重伤的那种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王萌萌更希望自己的一生简单普通，平安顺遂。 安清澈躺在荡平事务所的沙发上，听着蔡广州和冯亢亢绘声绘色聊温州一条街的老大是怎么惹恼了某个大人物, 自己作死才这么快倒台。蔡广州说是省里的, 冯亢亢说是中央的，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一箭三雕, 天下最好的买卖。”安清澈冷笑一声，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将鲜红的西瓜汁一饮而尽。 安清澄跟孙腾飞刚做完激烈的运动，光溜溜躺在床上喘息，孙腾飞不无羡慕地说：“听说是美电拿到了温州一条街那一片的改造权，这一个项目, 美电能赚不少吧。” “一个可以报仇雪恨、一个可以立功、一个可以取得垂涎已久的大肥肉，确实是一个三赢的好买卖。”安清澄鄙夷地哼一声，“可怜了那个小童子军，被利用了只知道忙着感激。” *** 禁毒支队。 江破阵对唐队说，“我拒绝这次立功奖励，因为除了为民除害这个公心，我更多的是私心，所以，我不能接受这次立功受奖。” *** 琅琊大学小树林。 “我愿意，先哥。”唐一千埋在在杨争先的胸口，轻声道。 “不着急。”他紧紧拥着她，“小千，此时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让你对我心存感激为了报答我跟我上*床，我期待你有一天真正爱上我，心甘情愿因为爱我和我在一起。” 这样被珍惜，她十分感动，环住他窄腰的手臂搂得更紧。 *** 回到寝室于佳敏正在用指甲锉整理自己的脚趾甲，看见唐一千就带着揶揄说：“我的千儿，过几天会有一个爆炸性新闻，炸得你心肝肠子飞变成碎片，要不要提前透露给你？” 唐一千一边查看手机短信一边说：“有什么比你的前男友和他那个要提空琅琊所有银行的黑|社*会大哥被投进监狱更爆炸的新闻吗？” 第102页 于佳敏狠狠咬着大牙说：“走着瞧。” 两个人已经发展到水火不容，相看两厌的地步。 王萌萌整日夹在中间难做人，更多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喘，更别提从中斡旋撮合。 唐一千很遗憾，慢慢地，就失去了于佳敏这个朋友。 她安慰自己，我也从没有把她当朋友。 既然没有拥有过，何来失去？ 上课的时候教授讲过，回避型依恋关系下容易导致自己的这种行为习惯。可唐一千不想改。教授还说，人类都有逃避痛苦的本能，当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告诉自己它本不属于我，痛苦就会最大程度缓解。 这是一个人规避痛苦时常常用的自我疗愈之法。拥有这种自愈能力的人，出现心理问题的几率会小很多。相反，缺乏自我开解疗愈能力的人，出现各种心理疾病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 唐一千坐在阶梯教室听教授讲心理应激障碍综合症的时候，杨争先被杨焕之和杨阳夺命连环Call召唤回家里。 春夏交接的季节，不冷不热，这依旧如往常一样是个美好的日子。 他心里想着唐一千对他越来越依恋了，更是喜不自胜，走在家门口楼梯间的时候，他还在唱：一个小镇的姑娘到了大城市，你一定听过这故事。 只是，他不知道，年少的每个荒唐都会在暗中标下价码，他不晓得这个价码，是这样的大。 大到如此沉重，大到让他用自己的余生去偿还。 *** 江破阵其实最近很忙。 温州一条街牵扯太广，单单一个贩毒售毒就查出好几个进销线路，一个一个跟踪下去是颇大的工程。 可是接到杨叔叔的电话他还是跟唐队告了假赶过去，因为电话里杨叔叔说，杨争先割腕自杀，索性被发现得早，伤口并不大，目前已无大碍，但是他的状态很不好，夫妻二人被吓坏了，希望江破阵能帮助劝劝他。 分手了？ 他也不是没失恋过，至多喝得大醉，睡一觉起来又会对着陌生漂亮妹子流口水。 看样子这一次对唐一千是认真的。 赶到杨家，二老早已等在门口。才几日不见，两个人仿佛老了二十岁。 江破阵完全想不到推开的这扇门的另一边，是杨争先人生的另一番景象了。 一个大约三岁的男童流着口水，正在啃一个黄色长颈鹿咬咬胶，一位看上去六十多岁满脸愁容的女人连忙把小鹿拿出来，递给他一包饼干，男童一看长颈鹿没了张嘴就哭，低头一看饼干来了，瞬间又咧嘴笑了，饿极了似的往嘴里塞，一边塞一些饼干的碎渣一边从鼻子下面的缝隙涌出来——他是兔唇。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的男人掩着脸哭泣，那位六十多岁女人也跟着哭泣，“我们不是那讹人的人家，闺女现在疯疯癫癫的，我们两个都有糖尿病，实在是没办法啊，作孽啊……” 躺在床上的杨争先，呆呆看着白白的顶灯，口中默念辛桃、辛桃。 多年前的夏天，杨争先驾驶着他新买的哈雷机车，好不拉风地围着市区浪了一大圈，老爷子要让他去当兵，九月就要启程，他要抓住自由的尾巴，能多浪会儿就多浪会儿。 一帮黄毛围着一个推着木头板车卖桃子的女孩，连吃带拿，四散而去，女孩不知道追谁，又怕自己这一车桃子没人守，情急之下，蹲在地上呜呜哭泣。 杨争先只用了十来分钟，就把那几个黄毛小子逐个打了一顿，并要了一大把零碎的钞票回来，往她的板车上一丢，“嗨，你看看够不够？” 女孩年纪不大，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她说：“俺姓辛，叫辛桃，不是心脏的心，是辛苦的辛，你叫我桃子就好了。” “桃？”杨争先一挑眉，“逃之夭夭，妁妁其华。” 辛桃说：“你说啥？俺听不懂。” 杨争先：“得！” 后来他常来照顾她的生意，帮她叫卖，因为热情会说话，总是很快就帮她卖完一整个板车的桃子。 后来。 后来他们越来越熟，他知道她要连夜摘了成熟的桃子，凌晨就要出发，步行拉着板车走四十多里路来到琅琊市，找一个路边把桃子卖掉。 那一刻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有一天，他跟着她来到了她家几十里外的桃园。 桃园很大，有一间看园子的草屋。他们仅有的一次就是在那间草屋的那一蓬麦秸秆上进行的。怎么发生的呢？杨争先记不太清了，大抵是自己某一瞬间的起心动念吧。 他经常对女孩子有瞬间的起心动念，在一起后又觉得乏味。如同这一个桃子，身子僵硬叫声也不好听，因是初中学历，他说的话她也经常听不懂，还没开始杨争先已经厌倦了。 结束后杨争先看到麦秸秆上一滩血吓了一跳，桃子满脸红晕，羞涩地扭一扭身子，深情地对杨争先说，“俺的身子是你的了，俺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可别负了俺。” 二十一世纪了，睡一觉就要负责？ 他只觉得烦，几乎是像屁股上按了火箭发射器那样逃了。 再之后，他应征入伍，进入部队后，受到磨炼和教育，渐渐意识到自己年少的荒唐来，慢慢收了心归了正。 他以为，他努力工作，认真对待一个女孩子，就可以将以往的荒唐一笔勾销。 第103页 桃子。 他以为如同那些年那些女孩子一样好合好散，谁也没想到，那些过往、那些荒唐会在自己生命的某个节点跳出来，带着一个沾满墨汁的毛笔，在他人生中画下浓烈的一笔，这一笔，要了他半条命去。 之后的事，杨争先就不知道了。 桃子肚子越发的大了，父母逼她说出是谁的孩子，她说不出来，她只能说，他长的俊，对俺好，他开一个大摩托…… 挺着大肚子的桃子待在她买桃子的地方，逮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的俊，开着大摩托的，叫先先的男人——她连一张杨争先的照片都没有。 自然是找不到的。 父母逼她打掉孩子，那时候已经肚子六个月大了，医生说需要引产，父母逼着她引产，她说，那是先先的孩子啊，那是我和先先的孩子啊。 后来她跑了，他的父母找了一些时日，实在经济条件不允许，只好放弃了。 桃子并没有跑很远，她在琅琊市下面的兰陵县租了一个民房住了下来，一个未婚的只有初中学历的女孩子，自己生下孩子，自己养活这个孩子，生下来发现是兔唇，没有钱做手术，两岁多发现这个孩子是智力障碍…… 在一个没有太阳的一天，她在餐馆后厨刷盘子，听见两个偷懒的同事聊天，说琅琊论坛一个帖子看了吗，八一八先先和他的前女友们，长得帅家世好热衷哈雷机车，下面跟帖的好多好多跟他好过的女孩子，这个帖子被置顶了，在琅琊论坛被封了神。 有人另起一个帖子，谈一谈原琅琊一中五朵金花之一的多情之花。除此之外，还有个很热的帖子，叫做八一八渣男之神。 桃子让那两位同事帮忙查他的更多信息，那两位同事动了八卦之心，追问之下得知她竟也是这位渣男之神过往情史中的一笔，便在帖子里面回复杨争先始乱终弃，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智障兔唇。 这一条直接炸了贴。 兜兜转转，就是现在这幅江破阵看到的场面。 唐一千把于佳敏从上铺拽下来，于佳敏吃痛之下尖叫，“你要死吗唐一千！” 王萌萌连忙来拉架。 “琅琊论坛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对吧？”唐一千将她按在墙上，双手卡住她的脖颈。王萌萌拉不住，快急哭了。 “是老娘。”于佳敏嘴硬。 “桃子和她的孩子也是你接回来的？”唐一千手上加了力道。 “对，也是老娘。” 王萌萌不劝架了，很失望地说：“敏敏，你为什么要毁了杨争先？” 于佳敏已经呼吸不畅了，艰难地说：“是他自己做的孽毁了自己！” 唐一千忽然放开她。 于佳敏捂着脖子喘了半天，才指着唐一千的脸说，“唐一千，老娘其实是在帮你，帮你认清杨争先这个王八蛋，你是最没有资格质问我的人，你该质问的是他，是杨争先这个浪荡子王八蛋！” 王萌萌看着唐一千慢慢坐在床沿上，呆呆看着空气中某一个点，许久之后，她走到于佳敏面前说：“对不起，我谢谢你，但我绝不会原谅你。” 于佳敏一贯混不吝的脸忽然变得十分哀伤，“因为我发帖子吗？我承认，我发帖子是想拿着那些结果让你看看，我看到你们如此幸福我就嫉妒，杨争先这个渣男凭什么幸福？你样样不如我，凭什么杨争先选择你而不记得我？” 吃到瓜的王萌萌震惊到瞪圆了眼睛。 “可是千儿，我不是有意把桃子她们母子找回来的。他们母子二人的出现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当时我通过网站联系到他们后，就专程去看他们，本来也只是想看个热闹，拍点照片好给你看。” 她难得的眼圈红了，“可是我到了那……小千，你不知道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忽然捂住脸，落下眼泪来，“他们住的地方，不超过八平方，没有窗户，因为一个月只收五十块房租，五十块啊千儿，五十块不够我买一只口红！地上阴冷潮湿，一股子骚哄哄的味儿。她那个唇裂的孩子在啃一个白菜帮子，生吃啊……” “那一瞬间，我早就忘了对你的嫉妒，我心里只想一件事，凭什么杨争先做了这些，拍拍屁股就走了，两个可怜人在这里受这非人之苦，他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可以追他喜欢的女人，过得如此幸福？我就是想帮帮这母子两个，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待遇！” *** 杨阳敲敲杨争先的房门，“小千来了。” 他把脸埋进被子。 哭泣令他的肩膀抖动。 唐一千把被子掀了，仿佛掀了他的壳。 惊惧之下，他的身体不自觉蜷缩成一团，用手臂把脸挡起来，语无伦次地哀泣：“我完了小千，我这辈子完了，你走吧，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事儿一出，我更配不上你了！现在好了，你已经有理由离开我了……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一直知道……” 他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缩起来做乌龟，那两位年迈无助的老人在客卧暂住着，那个孩子睡眠少，凌晨半夜，想哭就哭，想叫就叫，扰得四邻已经在打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家中突然多了一个孩子。 先前杨焕之对他发了老大的火，杨争先万念俱灰之下就把手腕切了，所以现在杨家二老担心他们做的决定再刺激到他出一个好歹，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即惶惑于现在这件事的棘手，又怕杨争先一念上来寻了短见。 第104页 不管事业如何叱咤的两个人，在杨争先面前，还是那个溺爱了他二十多年的父亲和母亲。 尤其杨焕之，这个平日被人称颂公允之人，在自己家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时，竟全无工作时的雷厉风行，干脆果决。 因为太过在意这个儿子，平时都是极有主见的两个人，这些日子六神无主，分寸全无。 江破阵推门进来的时候，孩子在客厅中间拉了巴巴。 他的姥姥很羞愧，连忙处理着，并连声道歉。 很淳朴的农民。 唐一千把杨争先拽起来，他看见刚进门的江破阵，像被刺激到，又猛地把脸埋进她胸前，死死抱着她，“你别走，你走了我的幸福就再也没有了，小千，我好喜欢你，我喜欢你每天劲儿劲儿的样子，小千你要是离开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她看了眼江破阵，眼神冷静的可怕。 像摸一条狗，轻轻捋着杨争先的后背，淡而坚定地说，“先哥，我绝对不会离开你，天塌下来我陪你扛着。” 门外一帮人听后俱是一惊。 她将他的身体摆正，让他的脸可以见天日。 “你听我说，你不能再躲下去，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躲着也不会让事情更好，我们来一起想想办法，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振作起来处理这件事情。” 杨争先的眼泪像断了线，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会有这样多的眼泪。 “小千，他们说那个东西是我的儿子，”他指着门外正在往里偷看的孩子，“他们说那是我的儿子，那是个怪物啊小千……” 这个怂货！ 唐一千皱着眉，冷声道：“对，那个怪物是你的儿子。” 杨争先张开大嘴，哇地哭得更大声。 “闭嘴！”她疾言厉色大声呵斥。 杨争先瞬间闭上嘴，那撕裂的哭声戛然而止，只两个大眼睛眨巴眨巴，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滚。 “先哥，从现在起，你若再哭，我掉头就走，绝不管你。” 他乖乖点头，连跌声说嗯嗯嗯。 唐一千把他拖拽到客厅，将一众人叫到眼前，开始一五一十讲述了她的建议和安排。 江破阵看着杨争先乖的跟猫咪一样，听着她的话只会说，“小千，我听你的！按你说的办！都听你的！” 中间有一处有疑惑，他委委屈屈地问：“如果桃子一定要嫁给我怎么办？” 唐一千掷地有声道：“那就娶，你自己做的孽你自己跪着也要扛下去。杨叔曾跟我说过，做错了事情不打紧，要紧的是要懂得承担责任。” 杨争先瞬间又绝望了，“那我就没法子娶你了……” 她本还想发火，看他那副扶不起的阿斗般可怜的样子，叹一口气，摸着他的脸，哄道：“这不是桃子还没来吗，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想，事情或许不想你想的那样……” 接下来，每个人按照她的分工和建议开始忙碌。 加了足够多的钱，谈妥了保洁阿姨可以一整个白天待岗；杨阳和杨焕之去超市按照她拟定的食谱采购用品；江破阵做司机，载着她去商场买了不少衣物。 回来后，拿了许多零食玩具诱惑着孩子跟她去了淋浴间。 再出来时孩子穿了崭新的衣服，再也不是那个脏兮兮的小怪物。 她拿了从里到外的换洗衣物，交给那两位老人，让他们去淋浴间换洗。 两位老人这几日待着这里，连上厕所都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洗澡，这时有人安排更是求之不得，道了谢进了淋浴间。 她抱着孩子看杨争先，“小时候我邻居家的孩子就是唇腭裂，他们只是普通农民，可是他们都懂得做手术矫正，你就只懂得哭哭啼啼，做了手术，宝宝就不是小怪物了。现在我就打电话问一下安医生。” 杨争先扁了扁嘴，又要哭，“那样，我的朋友岂不是都知道我有一个儿子是怪……” 唐一千一巴掌削在他脑袋上，“是骡子是马都要拿出来溜！是你的儿子不论是个什么，早晚大家都要知道的！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吃饭的时候，她尤其耐心，那些食物从孩子的唇缝露出来，她就用勺子接了再喂进去。 喂完一顿饭，这孩子已经像个树袋熊一样黏在她大腿上了。 一天忙碌下来，家中窗明几净，老人孩子都变得干净整洁，空气中的尿骚味一扫而空，变成淡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和奶粉的香味儿。 杨争先有了主心骨，没那么焦虑了之后，杨家父母的焦虑也得到了缓解。 孩子吃得舒服玩的开心，竟然早早睡下了，没有半夜闹腾。 江破阵送唐一千回学校，后镜里看到她额头上全是汗，看上去满身疲惫，心里对她的认识又换了换样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相信她只有十九岁。 他鬼使神差说：“看来你是真爱争先。” 过了许久，她才平静开口：“我不爱他。” “可是他待我好，我从来没遇到待我这样好的人，我也从来没有自信我可以找到一位爱我，然后我也爱的男人，所以杨争先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答案，挺刷新他的认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下车的时候，江破阵轻声说，“其实，你没必要绑架自己。” 第105页 暖黄的路灯下，她愣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江破阵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掏出烟盒，弹出一支烟，点燃，重重吸着。 人生无常。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第48章 错过 “我不是败给了你，我是败给了命…… 桃子抵达杨家这一天, 江破阵也在。 她不像二十多岁。 眼纹绵密，满脸雀斑，愁苦似乎镌刻在她的生命中, 不哭也不笑, 神情麻木。 见到杨争先的那一刻, 还是兀自瞪大眼睛, 又是激动又是喜悦。注意到杨争先带着怨怼看她的时候，她又特别哀伤, 捂着脸流下眼泪。 这场谈判非常漫长。 桃子不肯接受金钱补偿，但是也不说她只想嫁给杨争先。 后来唐一千握着她的手, “桃子, 你若想嫁给杨争先, 不论他同不同意，按着他的头也要让他娶了你, 跟你拜堂把仪式做足。但是叔和婶能做的就这些, 然后呢？接下来你们的日子怎么办？我们农村人都知道，我们只能把牛带到水槽边，但是不能强按牛头喝水, 至于以后你们怎么过, 叔和婶帮不了你。” 桃子早已知道会是这样，捂着脸, 指缝里泪水源源不断渗出来。 只是不甘心。 唐一千像是对桃子说，也像是对桃子的父母说，“你是个好姑娘，因为争先做了这错事，已经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好在你还年轻, 生过孩子没什么打紧的，找一个知冷知热知疼知暖的男人嫁了，还是会有幸福的一辈子，桃子，你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享福在后头。” 江破阵闲暇时看过很多心理学书籍，听完她说这些话，完全确信她是心理学系最好的学生。 桃子不哭了，期期艾艾看着杨争先。 而他不敢与她对视，瘫坐在沙发上，吓得骨头都软了。 唐一千说：“桃子，他害你吃了那么多年苦，他不值得。” 桃子忽然说：“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所有人都一惊，顿时大家都觉得前面谈的都即将作废了。 沉默片刻，唐一千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他爱我。” 对呵。他爱她，她便有了最大的依仗。 反观自己，即便嫁了，他不爱自己，自己又能依仗什么呢？ 桃子坐正身子，似乎从来没这么坚定过，对她的父母说：“爸、妈，我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我觉得为了这样一个渣男，搭上我一辈子不值得，这几年女儿任性，叫你们受苦了……” 他们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杨家二老忽然长舒一口气。 车子上，唐一千靠在后排座椅一直沉默不说话，仔细一看满脸眼泪，看上去十分厌世。 江破阵递了一盒抽纸给她，她道了谢，很久才叹气，呜咽着说，“桃子有什么错。” 那一瞬，江破阵只想靠边停车，把她拉出来抱在怀里，温柔地为她擦干眼泪。 这么想着，白灯一闪，竟然闯了一个红灯，他连忙刹住，心神不定地看着前路。 他打开车窗，让夜风吹打燥热的脸。 非常想紧紧抱着她，亲吻她—— 疯了。一定是疯了。 下车时，唐一千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宝宝和先哥的头发，还是要做一下亲子鉴定，以防万一，拜托你了。” *** 安清澄为宝宝做完检查之后说：“应该在医院挂口腔颌面外科，可以邀请科里面几个会诊一下，这样的手术，其实是可以保证做到没有什么痕迹的。” 无疑，这是个喜讯。 杨家已经请了两位护工，一位负责照料孩子起居，一位负责做学龄前教育。 唐一千对江破阵说：“江队长，你看，有钱多好，可以解决生活中百分之九十九的困扰。如果这事发生在没钱的人家，少不了天天家里鸡飞狗跳，骂完老子骂儿子。” 他摇摇头微笑，“你倒真记仇，过去这么久了，还惦记着我之前刺挠过你。” 她半开玩笑：“江队长扎在我身上的那些刺，我一辈子不会忘。” 江破阵挠挠板寸：“得！这我没辙！” 宝宝的第一次手术很成功，安清澄说后续还需要做几次矫正和微调。 这又是一个喜讯。 宝宝在医院住了些日子，便被接回杨家照顾。 保育老师教他：“别人给了你玩具你要说谢谢，”宝宝正玩着奥特曼，“借借。”老师夸他，“宝宝真棒。”他眉开眼笑，“我棒。” 唐一千发现，他长的其实是个蛮漂亮的孩子，只是眉眼像桃子，半丝也没有杨争先的影子。 她坐在他的床边，宝宝抬眼看到她，惊喜道：“借借。” 陪着孩子玩了好大一会，他累了轻轻一拍就睡着了。 伤口恢复的时候有些痛痒，睡着之后他在梦中还时不时哭唧唧几声。 这几天她买了一些绘本为他讲故事，把他抱在怀里陪他一起看，提问不少问题，宝宝一板一眼回答，唐一千比较确定地对大家说：“我觉得宝宝不是傻子，他很正常！” 杨家二老不大相信：“小千，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我的专业范畴了，心理学里面讲人格形成的部分有提到，孩子零到三岁是大量知识输入的关键时期，他的大脑需要不停被刺激，不停观察这个世界，做大量知识的输入和整合，这样在两三岁，他便开始做大量输出。” 第106页 “我跟桃子了解过，她自己带着他，要工作又没钱照顾他，所以他一直被关在那个八平米的小屋子里，桃子下班就很累了，也不怎么跟他说话，有时还会发脾气发牢骚。” “所以，我觉得孩子是正常的，只是在最重要的跟社会建立联结的前三年，他缺失了这些刺激。” 杨家二老简直要哭了，“那还能补救吗？” 她笃定地点头，“一定可以，你看。” 孩子正在玩一个小汽车，很快就研究出要先往后退一下才可以有动力往前跑，“呜呜呜，小且（车）来了！” 这又是一个更炸的好消息。 现在的杨争先，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可以蹲下来看他玩积木，并时不时给递一两个。 孩子营养跟上了，长得白胖，术后痕迹不是很明显，虽然发音口吃不算清晰，可是词汇量大增，可以用象征性的发音喊“爷爷奶奶”，开心起来咧着嘴眯着眼傻乐的样子非常可爱。 杨焕之有时会把孩子托在脖子上，孩子抓着他的头发喊“驾驾”，然后一家人笑得前仰后合。 *** 这段时日唐一千瘦掉十斤，本来就瘦，这一下看上去形锁骨立的。 于佳敏看她的样子，又有些难过起来。她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她只是陷入嫉妒的牛角尖。 选了一个晚上，于佳敏抱着一盒海蓝之谜，递给她，“我有跟你道歉的权利，你也有不原谅我的权利。” 唐一千默了一会，从善如流，接过礼物，“我有收礼物的权利，也有不原谅你的权利！” 于佳敏松了一口气，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你只是让这颗地雷提前炸了而已。” 唐一千拆着包装：“这样的事情，越提前知道越好。” 于佳敏：“你真的打算接受这件事情？继续跟杨争先在一起？” 唐一千：“我现在一直在试着跟这个孩子相处，还行，我不讨厌他，他也不讨厌我。” 于佳敏：“千儿，你才十九岁，可以再等等。不必这么着急就确定是杨争先了，他是渣男本性，以后这事揭过去风平浪静时，难保他不会犯老毛病，到时候你要忙着打小三，这日子也不好过。” “还要给这个孩子做后妈。我也有后妈，我就知道她的日子不好过，对我好还要被我讽刺挖苦；对我不好，我作天作地把她捅到我奶奶那里，让我姑姑帮我给她穿小鞋，怎么做都是错的。” “将来有一天，你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事儿就更难了，他跟你的孩子闹了矛盾，即便是他的错，你都不能多说什么，自古以来后妈难当。” 其实于佳敏很少这么正经，平时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还挺骇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唐一千都听进去了，她把包装盒子扔进垃圾桶，“未来的事，谁知道呢，我现在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于佳敏伸手摸摸她的脸，“千儿，你其实不需要道德绑架自己。” 这话，有人前些日子刚说过。 唐一千陷入迷茫似的，想了一会，点点头不再说话。 于佳敏：“千儿你就是这样奇怪的人，在别人的事情上冷静理智，轮到自己，就糊里糊涂，拎也拎不清。” *** 满大街的槐花像是一夜间全开了，一眼望去好似天空白如雪，一股奇特的蜜甜香笼罩满城。 杨家在美电旗下的酒店设宴，意图是昭告天下，他得了一个孙子。 这就是唐一千佩服杨焕之的地方，他做此举，并没有顾忌他当下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昭告天下，他的儿子年少不更事，犯了错误，就是要承担的。 他们也爱重这个孩子，就是要用这样的仪式感给孩子一个名分，如此坦荡，更能堵住猜测的悠悠众口。 角落的一个席位坐着桃子，宴席女客很多，没人知道她就是孩子的生母，她强忍着泪水，别人只以为是被杨焕之那一番忏悔之词感动。 杨争先抱着宝宝来见过大家。 大家瞧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都羡慕不已，说的恭维话倒也是八分是真的。 众人吃吃喝喝，一片祥和。 这个酒店的小舞台背后的大屏忽然换了画风，变成温馨的色彩和图片，缓慢切换闪现。唐一千惊讶地发现，有几张竟是她的，且是在她毫不知情状态下被偷拍的。 杨焕之缓缓地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用的一个女孩。 他讲到他和杨阳这辈子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儿，但没想到生了一个杨争先这样不争气的儿子。 有一天，儿子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个姑娘聪明又善解人意。家中横遭变故，一家人六神无主之时，是这个女孩稳坐如山，非常冷静地协助着杨家解决了这件让他们慌乱的事。 这个女孩子的出现，满足了他们对一个女儿的所有幻想。 明明是夸赞，唐一千莫名其妙听出许多悲壮的情绪。 他要做什么？ 她看向杨争先。 他正对着投来温暖一笑。 她看向江破阵，他也是一头雾水。只是脸色不大好，搭在旁边椅背上的手握成拳，骨节都发了白。 “……借着我孙子三周岁生日的场子，荣幸地跟大家宣布，我杨焕之和内子杨阳，今天愿认了唐一千这个孩子做我们的干女儿，等她将来结婚之时，我们杨家会按照对待亲闺女的标准，为小千置办嫁妆！” 第107页 灯光打到她身上时，掌声四起。 杨阳对她招招手，身边有人推了她一把。 行尸走肉一般，糊里糊涂收了杨阳一个翡翠的手镯做了礼物，糊里糊涂改了口，又收了杨焕之递过来的一个巨厚的大红包。 这时的掌声就更热烈了。 从台上走下来，如踏在云上，如梦似幻，很不真实。 杨争先的邻居沫沫带着嫉妒恨的眼盯着她，“虽然你没做成先先的女朋友，但你竟然能得到杨叔和扬婶的青睐，让他们这么隆重认你做干闺女，看样子你真的是好手段！” 她的话让唐一千慢慢清醒，才发觉后背出了一层浮汗。没搭理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她走到杨争先面前低声问：“为什么？” 杨争先虽是清瘦，但人还是依旧好看的，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淡淡的凄楚。 他不敢与她对视，逗哄着孩子，“爸爸给你认一个姑姑好不好？宝宝喜不喜欢姑姑？来，宝宝，叫姑姑。” 宝宝伸着手要唐一千抱，她很自然接过来，宝宝发这个音节发得极好：“姑姑。” 此时保育阿姨过来把孩子抱走了。 “你说话！”唐一千仰着头，眼角水光乍现。 杨争先眼圈通红，低着头看她，还是笑着，嬉皮笑脸的样子，忽然控制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整张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你什么都好，只是不爱我。” 他的眼泪滴在她颈窝里，滚烫，灼痛着她的皮肤。 “原谅我的自私，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让你变成了我的妹子。我总要有个方式，把你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 他放开她，胡乱在脸上抹了把眼泪，招手要过来话筒。 众人吃瓜的视线一直就在他身上，此时场子渐渐安静下来。 “小千，爸妈都说了，你将来出嫁的时候，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我认识你的时候，没想到你是来跟我争家产的。” 众人哄堂大笑。不明就里的人，只觉得他真性情。 “小千，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哥了，亲大哥……” 他忽然凝噎，抽了话筒扶着额头，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控制情绪，才接着说：“以后谁要敢欺负你，我做哥哥的第一个不放过他，”他大声喊：“城子，你听到了吗？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我揍扁你！” 唐一千蓦地一惊。 原来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 江破阵忽然被点名，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光束打在他脸上，“震惊”像两个大字清楚地写在上面。 杨争先的嘴唇抖动着，“江破阵，相爱的两个人应该在一起，对吗？以后，你要好好对小千，你若辜负她，我会打爆你的头。别忘了，从小打架，你都赢不过我。” 众人只觉得像看电视剧似的，还是“人间自有爱情在”的剧情，内心跟着激动，掌声雷动起来。 杨争先喊：“江破阵，以后小千交给你了，你用心待她，好吗？” 唐一千握紧拳头。 江破阵瞪着杨争先，看口型说的是：“你有病吧。” 唐一千的指甲快把自己手心掐出血来。 杨争先说：“从小，在追女孩子上面，你就没有赢过我，这次，你赢了。江破阵。” “我不是败给了你。” 他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我是败给了命运。” 第49章 植株种植案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江破阵听杨争先说完这些, 扭头走掉了。 此后很久，凡是参加过那场宴席的人，都还会跟身边人津津乐道, 添油加醋描绘着这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当然, 这个故事里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女主, 被当皮球一样踢出去, 而被点名的那个男人，他不肯接手。 她像个木偶一样, 呆呆滞滞已经两个礼拜。 中间再去杨家一趟，他们竟然大门紧闭, 邻居大妈看见她说, 他们搬去了新家。不肯告诉她地址, 显然是避着她的。问了安清澄，他讳莫如深, 建议尊重杨家的想法, 不要再刨根究底。 那一日宴席江破阵提前走了之后，两人再没有过交集。 她周末时回了一趟仙女镇，找了族亲, 把三十万给齐, 让王兰芝写了收钱签字画押。 “你参加节目挣了不少，现在手里还有小十万吧。”王兰芝眼神中全是算计。 唐一千说, “我即便有一个亿，从此跟你也没有关系了。” 没见到爷爷，听傅一宁说又去临乡接了个活。他还抱怨着老头，这么大年纪了，这么玩命赚钱也不知为了个啥。 期末考试考完最后一门，唐一千坐在教室正对着黑板发呆, 耳听一位同学喊：“唐一千，系主任办公室有请。” “唔。” “你听见了吗？”同学把脸对着她的脸，摆了摆手，“唐一千你最近跟丢了魂似的，傻了吗？” 系主任叫她去做什么？ 禁毒支队的唐队看她进来，满脸笑意：“小千，来来，坐。” 她一头雾水。 竟然在这里看到他。 黄主任把办公室留给他们详谈，临出门还语重心长嘱咐，“唐一千同学啊，上次是江队，这次是唐队，你总不能下次让局长亲自来吧，我跟你说啊小唐，这现在的就业环境，不像当年了……” 第108页 她唯唯诺诺应着。 “本来我想跟你电话联系，想着这件事有些麻烦，还是亲自来跟你谈比较好。” 唐队虽是笑着的，可眉眼间还是自带威严，他指了指凳子，请她坐下。 她连忙坐正，挺直腰板，敛着气息不说话。 看着他觉得陌生又亲切。他也姓唐，不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吧。看年龄不像，总不能十三四岁就生了孩子。 “你是仙女镇的人？” “是，唐队长。” “你对仙女镇下辖的原始村落熟悉吗？”唐队问，“尤其是那些山脉。” 从小就跟着爷爷和养父十里八村做寿宴喜宴和丧事宴，仙女镇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如果说谁对这一片熟悉，唐一千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她笑笑，“那一片上百座山峰，哪座山底下是白獾一家子，哪座山底下是黄兔一家子，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唐队长你想问的哪个山下面的白獾？” 唐队摇头笑了。 之后他们签署了一份保密协议。 接到举报，仙女镇下面一个原始村落在山林中劈地种植罂粟，那一片山峦起伏，植被极为茂密，如果要去那里做一次突袭检查，而不找一个熟悉的人做向导，这样的地形，进去很难，出来也很难，非常不利于工作开展。 从当地找一个民警也不见得对山林村落熟悉，找本地村民又担心保密工作做不好，刚好想起来唐一千是仙女镇的，一番聊下来，觉得她是不二之选。 禁毒支队依旧忙碌有序。 他们开会时，来了许多长水县禁毒大队的人，这次是他们申请从旁协助。唐一千坐在一个角落里旁听。会议还没有开始，三三两两在闲谈，像是等什么人。 “江队回来了。”不知谁一声喊，县禁毒大队的人像是粉丝看见偶像一样眼睛放光，围上去打招呼握手，热闹了好一会才各自落座。 唐队：“你刚下飞机，要不要先休息下。” 江破阵：：“开始吧。” 他穿一袭丛林迷彩作训服，风尘仆仆，肤色比最后一次见他黑了五个度，比新几内亚人略微白一些。额角不知何时舔了一道伤疤，显然是新伤，缝的线细密均匀，跟一条蜈蚣似的趴在那里。 他并没有看见她，神态专注听唐队分析案情。 唐一千痴痴呆呆盯着他，冷不丁听见唐队点了“唐一千”的名字，众人的眼光全都扫过来，她黏在江破阵身上的目光收不回来，好似被抓了现行，她的脸瞬间涨红，慌乱地站起身，鞠一个躬，“给大家添麻烦了。” 唐队笑说，“你可不是我们的麻烦，你是我们地下向导，我们这次行动还真得依靠你呢。” 众人也笑。江破阵没有笑，他定定地瞧了她一会，视线就转了回去。 散会后，唐队让李长澜帮忙给唐一千安排招待所，江破阵说：“唐队，我来吧。” 他的那辆桑塔纳，许是许久未开，车门打开，一股子霉味飘出来。 “唐队这辆车，难不成真要快下岗了，才两个礼拜不开，就长毛了。”他说着，帮她把一个小小的背包接过去，放在后备箱，“你就带这些东西？” “嗯，”唐一千还想着那天宴席上他说的那个“你有病”，心思飘忽不定，“不是说两天就回来吗？” 江破阵笑着看她，打开副驾座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两天？你倒是自信。” 她咬着指甲，看着副驾座，“我还是坐后……”她刚要转身拉后车门，后衣领被一只大手拎起来，塞进副驾座，系上安全带。 扣安全带扣子的时候，他离她很近很近，有浓烈的汗水味道混合着肥皂香味袭击着鼻腔，她的脸又红了。可是心里莫名的喜悦破土发芽。 江破阵看见她脸红无措的样子，想起之前她处理杨争先的事情时的淡定冷静，顿时觉得判若两人。 天晓得，哪个是真的她。 “我有话同你说，坐前面更方便。” 江破阵说完，发现她明显失望下来，整个身体像是泄了气，恹恹地说：“说什么？” 他轻咳一声，“唐一千，你知不知道这个工作很危险？如果种植鸦片真的如举报人所说，是整个村子很多人集体在做的事情，那么他们会非常团结，到时候集合整个村子的力量反击我们，那你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 她目视前方，“我知道的。” “你不知道，”他有些生气，语气迫急，“跟毒品打交道的人大都穷凶极恶，只要不判死他们，他们出来后就容易报复，你以后的人生就会陷入不安全的境地……” “之前你怎么不说？”唐一千指的是那次去简捷那里卧底。 “之前……”对呵，之前怎么没有这么担心？该死。 “那你为什么不怕？”她打蛇随棍上，继续追问。 江破阵凝了一瞬，沉声说：“因为我是警察，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唐一千做无赖状，“我也不怕，因为我是公民，协助警察办案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你……”他气结，旋即被气笑了，侧过脸看着她，“伶牙俐齿，你是属小狼的吗？” “我属母老虎，专吃爱教育别人的人。”唐一千白了他一眼，说完又觉得不妥，一时又羞红了脸看向窗外。 第109页 江破阵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拳支在人中处，偷偷笑了。到了招待所，开完房间，他把她送进电梯，也跟上来。 “我，我自己上去就行。”她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 “我被抽调出任务了。”他也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 看着她走到房门口，他告辞，她才反应过来，背着包呼呼跑过来，拦住他，“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你被抽调……” “嘘。”他拿食指竖在她的嘴唇上，低下头。 唐一千只看到他的脸渐渐放大，呼吸愈发近，愈发炽热，她慌乱地闭上眼——他轻轻错开脸，嘴唇贴着她耳朵说：“小点声，那天在杨叔叔的宴席上我就接到了任务，匆匆走了，今天才刚回来。有的任务，要求个人手机是要关机上交的。” 她张开眼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电梯里，朝她挥手再见。 他没必要解释的。 他为什么要解释？ 天儿太热，路边连冬青都是恹恹的，卖冷饮的老大爷坐在太阳底下打着盹，年轻的小情侣在路边吵架，两人朝相反方向走出去两百米，又同时跑回来抱在一起。 唐一千看着那对情侣，不禁失笑。 在分配车子的时候，唐一千被分配到跟李长澜还有几个年轻的警察一车，其中有个叫刘磊的，听说是新分配来的，性格十分活泼，“小唐小唐，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三个石头一千斤。” 一点都不好笑，他却自个儿乐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先去仙女镇直属的县城长水县。 县禁毒大队接到举报后调查，发现在崇山峻岭间调查和解决难度大，所以向市支队申请支援，支队随即安排一大队支援重点解决这个棘手的案子。 一路上非常愉快，他们讲的笑话和段子都比较周正，但是很有趣，当然唐一千也回馈给他们很多段子，也谨慎选择了相对比较周正的，整车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气氛非常热烈。 中间他们在高速服务区稍作休整，上厕所的路上唐一千还在给他们讲刚才车上没讲完的那个段子，尺度有点大，是一个曹操关于“屁”的段子，一边讲着，几个人笑的声音特别放肆。 “好久都没这么乐呵了。” “这小姑娘确实有趣。” “对对，一点儿不装，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谁有跟她熟的吗？她有没有男朋友？” “怎么你想追？” “肯定想追啊，你不喜欢啊，现在这种漂亮又不拿捏矫情的真不多见。” 李长澜说：“好像最近刚失恋。” 众人一声欢呼。 回到车子旁，江破阵忽然指着刘磊说：“你，到381那辆车上去。”刘磊嗷呜一声，还想做殊死对抗，“老大，能不去吗？我想听小唐讲段子。” 江破阵脸色铁青下来，李长澜扯一扯他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苦着脸，麻溜的跳到381那辆车子上去。 唐一千想打个圆场：“没事，我晚上再给你讲！” 众人脸都紫了，她这才发现这句话不妥，江破阵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皱着眉冷着脸，打开车门，冷冷地说：“上车。” 他坐后排，挨着她坐。 整个车的气氛瞬间就不对了。其他同事眼观鼻鼻观心，开始打坐。司机也目视前方，无限虔诚。她戳了戳身边刚才也贡献了好几个有趣段子的哥们，他一个激灵，把头扭向窗外。 “系上安全带。” “后排不用……” 他手臂一伸，拦腰寻找安全带，拽出，系好。整个过程很快，一气呵成。唐一千又嗅到一股肥皂的香气和烟草香混合的味道。 车上沉闷的很，江破阵环抱着手臂目视前方——前方是驾驶座后背。他的手臂呈现一种深铁色，血管和青筋若隐若现，她昨晚没睡好，看着看着，把那手臂看出了三维立体的效果，不一会睡着了。 车子里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忙碌的人，她脑袋往他身上靠，他就立刻拨正，她往旁人身上靠，他也给拨正。一会要了纸巾擦自己肩膀的口水，一会再擦她嘴角的口水。 最后，他贡献了他的双腿。唐一千一头栽下去，睡在他的大腿上，竟打起了小呼噜！ 顿时整个世界都清醒了。 下车前江破阵威胁他们，“她是个女孩子，有名节的，谁也别乱说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江队怕不是上个世纪的人。” “你不知道吗，他是保守派，就差没说出‘男女授受不亲，肌肤相亲就要成亲’了。” 长水县禁毒大队的一干人等热烈出来迎接。 从来没见过这么庄重严肃的会议。众人一脸正色，极为认真倾听发言。他们非常细致地分析可能性，可行性，包括风险评估。 长水县禁毒大队队长讲了一个案例，某省某市某村，整村种植鸦片，禁毒人员赶过去清缴的时候，遭到他们全村武力对抗，当时禁毒警察一人牺牲五人重伤。 唐一千心想，或许她低估了这份工作的危险性。 不禁开始用另一种更加敬重的态度去看待他们。 前期的基础摸底已经完成，目前只剩一件，赵家坪旧村罂粟种植区域通往外界的正常路径未找到，前期的摸底调查也只是发现一条多年前迁村的陡峭山路，至多可供一人通行。如此大面积的罂粟种植体量，不可能用人力进入运送各种物资。 第110页 会议最终定出一个方案，先让唐一千带一位警察扮作游客走访摸底查找，因为仙女镇是旅游重镇，扮作游客不太容易令人怀疑。首先确认是否有可通车的路径，再找出这条通路，然后定出详细的方案。 那么问题来了，谁来做这个跟唐一千一起去摸底的先头兵。 刘磊试探性想要举手，江破阵一个眼风扫过去，他连忙把手放下。 “还是我去吧。”他举一下手。 县大队的队长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当即拍板。他在全国禁毒系统是挂上号的先进个人，论各种能力，自然是他最合适。 开完会定出计划，就已经下午七点多了，大家简单吃了便饭，便住进了招待所休息。 琅琊市仙女镇，隶属于长水县，到达琅琊市的直线距离和到达长水县的距离差不多，呈现一个三角形。仙女镇地处全国闻名的蒙东山区，总面积1125平方公里，最高峰海拔1056米，其余连绵不绝的，都是海拔并不高的山峦。 由于山势原因，除去已经被开垦城农业用地的山丘，仙女镇周边还有近百座山头植被非常茂密，老树古藤错综生长，荒草灌木遍地，成了各种鸟类和獾兔这类小动物的天堂。 江破阵开了一辆队里提供的私家车载着唐一千，一路往仙女镇方向而去。 车子经过仙女镇的主街道，唐一千忽然指着旁边一家招牌特别大的“芝兰玉树”炒鸡店说，“那就是我养母家的店。” 他看了一眼，没停车也没说话。 一直开到仙女镇下辖的一个村，王家坪的山脚下，前面的路又陡又窄，且是沙土路，两个人决定弃车用走的。 这一片的山势比较奇怪，山高路陡，可是山顶又平又阔，村落坐落在山顶的平地上，所以这周边的村落名字是，王家坪，张家坪，赵家坪，李家坪……每个村与村之间距离不远，但是山路难走所以实际行走距离也不算短。 唐一千一边介绍着这边的情形，一边再次往脸上喷防晒喷雾。这是她偷偷从于佳敏化妆包里顺的，防晒指数50以上。 山中上午九点到下午三四点，热的人发晕，唐一千戴一顶棒球帽，换了牛仔裤球鞋白T恤外穿薄如蝉翼的白色防晒服，不一会觉得更热，只好将防晒服脱掉系在腰间，接着在手臂上喷防晒喷雾。 她看着江破阵黑黢黢的脸，“你出外勤怎么不戴帽子？” 难怪这么黑。 “不方便，就这样习惯了。” 等两个人步行到赵家坪新村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唐一千饿的浑身脱力，决定先找个地儿搞些吃的。江破阵的意思，尽量先巡村，把所有通往旧村的路口寻找到，先不要对当地村民打草惊蛇。 唐一千可怜兮兮望着他，“可是我饿得走不动了。” 江破阵发现她总有些神奇的本领，比如在没有餐馆的地方找吃的。 找了一户收拾得干净妥当的人家，给了五十多岁的大婶一百块钱，借用她的灶台用他们的食材做顿饭。 大婶很热情，拿了半只鸡，一条鱼，还有两捆小青菜，一小块豆腐。唐一千手脚麻利速度很快做了爆炒小山鸡、红烧鲤鱼，清炒了一个小菜，烧了一个苔菜豆腐汤。 大婶看着这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的四道菜，还是很惊讶的。她用方言夸唐一千。 江破阵拿起大婶蒸的花卷咬了一口，试探性地夹了一筷子鱼，尝了之后，觉得十分美味。 山里人朴实又算计，且超级八卦，她指着江破阵问他是谁，唐一千说，他是我爸爸。大婶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唐一千用字正腔圆普通话回答她：“他是我爸爸。” 那厢那个被称为爸爸的人已经一口饭噎在嘴里，差点没呛死。唐一千很认真补充，“你误会了大婶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亲爸爸，只不过他保养的好，看着年轻。” 大婶这才从混乱中明白过来，露出一大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起来，又问是来干什么的，唐一千回答是来旅游的，从仙女镇各个景区看完了，便决定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看一看真正原生态的东西。大婶听懂了“原生态”，她说电视上都说了，现在原生态的东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得到更多城里人喜欢。 赵家坪新村是十几年前迁出的，迁村的原因主要是原来旧村通往外界的道路实在危险，陡峭难行，眼看着周围的村子通往外界的沙土路修好，村里的人渐渐生活好了起来，赵家坪旧村的村民就急了。 往往穷则思变，变则通，在他们村支书的带领家，举村搬迁。 目前来看，迁村的决定是正确的，新村家家住红瓦房，有的甚至傍山盖了两层小楼，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像样的交通工具，手扶拖拉机、昌河子、三五万的小轿车，还在一户门前面前发现了一辆宝马五系。 拥有宝马的这家是一栋占地很大的两层小楼，后背青山，前面有一巨大的院子，小楼的招牌写着：赵老五收板栗收姜店。 院子的大门很宽，此时银色的铁门半掩着，可从门缝看到里面一辆卡车，多辆手扶拖拉机。看来是一户收售农作物发了财的。 新村看上去热闹，鸡鸭鹅成群结队在路上走来走去，三四岁的小孩子浑身泥猴子一样哼哧哼哧蹬着儿童小三轮车。 太阳已经西斜，两个人只发现一条通往来时王家坪方向的沙土路，其他一无所获。 第111页 如果找不到一条可通车的路，就预示着执行本案需要徒步进入旧村，为工作带来相当的不便。 唐一千想了一瞬，有了主意，建议从人行小路进入旧村，从旧村往外寻找。江破阵觉得可行，此时进山预示着今晚就要住在山里了，她便去一家小卖铺做进山前准备。 小卖铺的大婶看她买了几把打火机、火柴、硫磺、大捆铁丝，笑着问你是不是进山套兔子，这个时节兔子很肥的，唐一千笑着说，就馋这一口了，镇上卖的兔子都是家养的，少了野兔那味道。 对着灌木野草杂生的小路，唐一千傻眼，哪还有什么小路，这么多年了，少有人走，这条小路基本被看不出路的痕迹。 江破阵说，“县禁毒队来摸底的时候，就没有找到清晰的小路，在山上树林子里绕了一整天才出来，所以决定必然还有另外一条通路，用无人机盘旋了些日子，也没有找到。” 唐一千又返回小店，买了几团红毛线，大婶说，你是要编网啊，她说对，现在的兔子肥又野，劲儿大，怕铁丝圈兜不住需要编个网子上一层保险。 婶说，“妞子太厉害了，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像你这样懂得套兔子的不多了。”唐一千客套说，套的多了给她送来一只，她眉开眼笑说好好。 江破阵看她一路上要么在灌木上栓红绳，要么用一把水果刀在大树上做记号。 山林植被太密，很容易在里面迷路。 路相当难走，唐一千负责在前面开路，手臂被干硬的树枝划得多是通红的长痕，干脆把防晒服又穿在身上。 天色越来越昏暗，林间渐渐潮湿起来，不时有野兔受惊飞窜，他们聊着一些话题，无非是老村的旧事。 唐一千算是仙女镇这些年体力最好的向导，走了这一整天，还是有些吃不消，江破阵体力似乎更好，犹自脸不红气不喘。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红晕从西山沉下时，山林中就黑了下来。唐一千踩在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指着西北方向说：“我记得，赵家坪的旧村遗址，翻过前面两个山头就到了，那里山顶地势平缓，可是进村和出村的路是一条接近断崖似的路，前些年死过很多人，后来他们陆陆续续搬出来，搬到现在的赵家坪，之前的旧村就荒废了，如果说土地肥沃适合种植，那个面积广阔的旧村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从大石头上跳下来，拍一拍手上的泥土，“不过今天过不去了，天太黑路太陡非常危险，明天天亮再说。” 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现在要找一个地方。” 他说：“做什么？” 她说：“过夜。”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其实是脚下一滑，恰巧又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了脚，一下子失重往前扑去。 江破阵急忙伸手去拉，力气太大，她被拉起来的反作用力下，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体上，他受力不住朝后倒下去。 两个人顺着斜坡往下滚，她只觉得眼花缭乱，被各种突出的石头和灌木的尖茬伤得一阵一阵剧痛，慌乱中一双大手忽然捞起她的腰。 忽然觉得整个人贴在一片温热上，大大缓冲了撞到地面的疼痛，终于两个人撞到了一棵大树上，停了下来。 第50章 过夜 “听到了吗？上套了！上套了！”…… 花了好几分钟, 她才让大脑回复正常运转。 整个人趴在他的怀里，他躺在下面，两手牢牢抱住她, 一只大手在腰间, 一只大手在屁股的位置上。 她听见一阵紧锣密鼓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谁的。 他仿佛被撞坏了脑子, 脸上有一瞬间迷离，一会又茫然, 最终还是松开手。 接下来，用那一点仅存的光线, 他们完成过夜的准备。 江破阵很顺从听她指挥, 搬来很多石头隔出一块相对平缓的场地, 这样不容易引发山火。捡了一大垛树枝后，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她生火。 篝火燃起来之后, 她从背包里掏出雄黄围着休息的区域洒了一圈。 这是预防蛇的。 当年有一组来自北京的投资考察团到仙女镇考察景区投资项目，唐一千做向导进山，里面就有一个人被蛇咬了, 她当时为了救他, 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上。 只是，这件事是傅一宁说的, 她却对自己救的这个人没什么记忆。 唐一千薅了很多蚊香草和干草一起编成粗绳状，点燃放在两人旁边，这是防蚊虫叮咬的。 最后，他拿着手电照着，她从包里掏出铁丝做成一个一个活的套子，走出离篝火很远的距离去下套, 下了足足十五个，才罢手。 江破阵可以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嗅着她身上传来的舒肤佳香皂的味道，夹杂着蚊香草的特殊香气，林间的青草香气，树上未成熟的松果香气，只觉得安心熨帖。 靠在篝火旁的树干上，她并不好过，浑身说不出哪儿痛，合上眼便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依旧漆黑，篝火里的柴添得很足，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身边空无一人。四处查看，发现北边有一红色小点，忽明忽暗，原来他去抽烟了。 江破阵比较警醒，听到动静连忙回头。唐一千把他的登山外套递给他，他接过去，重新整理一下又给她披在身上。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理了理她的额发。 这一瞬，恰好燃烧的树枝发出荜拨声，周遭的气压好像不一样了，连蝈蝈也不再叫了，没有风，树叶似乎也停止了抖动，缓慢的，他听见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黑暗中只觉得有一种隐忍的快要决堤的情感，让他濒临失控。 第112页 这时。 “吱——”一阵急长尖细的叫声外加拼命地扑腾声传来。唐一千抓住他的T恤下摆，小声又兴奋地说：“听到了吗？上套了！上套了！” 这是一只黄毛野兔，这个季节正是拼命长膘的时候，掂一掂大约有五六斤重。野兔矫健，多奔跑，所以肉质多瘦，能长到五六斤已是比较少见，她开心至极，“我们运气真好！” 江破阵看着她，熟练地用铁丝勒死兔子，用瑞士军刀剥皮，掏除内脏，用瓶装纯净水清洗干净，用铁丝穿透将其吊起来，绑在用粗长的树枝和铁丝固定起来的吊架上，放在篝火上烤，待到唧唧冒出油光，均匀洒点盐，铁丝是活动的，可以轻轻转动烤得更加均匀。 “盐哪儿来的？” “在大婶家顺的。” 约莫半小时左右，新鲜的兔肉香气四溢而出。 “香不香？” “你经常做吗？” “上大学以前经常这么干，我们家饭店有一道菜叫红烧野兔，全是我一手供货。但是不经常这样烤，因为这样烤比较麻烦。” 唐一千让他打着手电，她寻到一棵高大的榆树，嗖嗖爬上去，折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便滑下来，“榆树的树枝没有苦味，相反还很香甜，”走回篝火，取下烤兔，把收拾的很光滑的榆树树枝穿进烤兔里，跟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你尝尝，可能不像市里烧烤那么好吃，但是充饥是没有问题的。” 他接过去，深深闻了一口，“你应该找两个榆树枝，我们把它分开吃。” 她摇头，“我不爱吃兔子，从小就不爱吃，这些都是给你弄的。”从背包掏出饼干，“我吃这个。” 他这才慢慢用手指剔了一丝丝瘦肉来吃，点头称赞，“很香。” 篝火依旧很旺，火红的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唐一千拢着他的外套，靠在大树干上。 天还是很黑，没有一点儿星光，夜很净，篝火里不时发出的“荜拨”声，兔肉的幽香缓慢飘过来，不时有微风吹动，树叶偶尔随着风发出“刷刷”的轻响，唐一千只觉得想让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在这缓慢而迟滞的时光里，就这样守望着他，一生一世。 醒来时天已破晓，用泥土把灰烬盖住。 翻过那一座更高的山头，已经正午十二点多，路太陡，有几个地方差点掉下去，幸好江破阵反应敏捷，一把抓住她。 当站在山顶时，简直要惊呼出来。那是另一番景象，目力所及，全是平地，不不，是平地上大片大片的五颜六色的花，不晓得有多少亩，只是觉得，室外桃源一般，非常好看。顺着山势的坡度，蜿蜒逶迤，犹如织锦地毯一般华彩壮丽。 那一条狭窄的路似乎是从山与山之间的沟壑地下盘旋上来，在进入平地处设了一个关口，有两个年轻的男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抽烟。 远处有狗吠声。 费了些力气爬上去，在关口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寻找机会。 两个男人抽了会烟，一个说要去吃饭就走掉了，另一个打了个哈欠就开始打盹。唐一千悄悄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耳朵打了个响指，他倏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你是谁？”第三字还没说完，就被江破阵从背后对着脖颈处一个手刀劈下去，这个年轻人便软塌塌摊在滚烫的沙土地上。两人把他昏厥的身体拉到花田深处掩起来。 植株平均一米多，花朵红色和白色居多，有许多已经花瓣掉落，长而细的茎子上挑着的是一个圆圆的看上去比鸡蛋小不了多少的卵状蒴果。 江破阵显然很吃惊，脸色阴沉。唐一千看着长长细细的花茎上面挑一朵鲜艳轻盈的花，花瓣很大，中间的花心处卵状的球，“这不是虞美人吗？” 他沉声说：“罂粟和虞美人是有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他指着那个卵状的球，“这就是鸦片的来源。” 她仔细看，有一个卵状的果实上有类似刀片划过的痕迹，缝隙间有残留的褐色膏状物。 “这里切一下，会流出白色汁液，收集起来晒干就是生鸦片，再用特殊方法加工处理后便成了熟鸦片。” 唐一千看着一望无际大红、粉红、白色的花，风一吹，波浪一样荡漾，小声说：“那，多少斤会判刑？” “多少斤？”他摇摇头，剑眉拧得死紧，“非法持有200g鸦片就已经构成犯罪了。” 她采下一朵还很鲜艳的，在指尖捻来捻去，“你看它那么长的茎，挑着那么大一朵花，像莲花一样美，但是却没法‘濯清莲而不妖’，真是太可惜了。” 江破阵沉吟一瞬，说：“花本是没有什么错处的，只是种花的人心出了问题，这笔账只能算在人身上，不能算在花身上。” 这番话让她很震动，忽然发觉他很深刻，格局比她高远的多。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谁在那里，干什么的？”听着是有些蹩脚的普通话。不远处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两个强壮的年轻男人。 江破阵伸手捏一捏她的手，低声说：“别慌。”他向前一步，她连忙拉住他，小声说，“你普通话太标准了，容易令人生疑，不行，还是我来。” 她笑着甜甜喊了一声：“大爷，”然后朝着他的方向迎上去，“我男朋友今天到我家来提亲，我们想四处转一转，看到这里都是虞美人，真好看啊，我就忍不住摘了一朵，”她举起手里那一支，“大爷您别生气，我玩儿一会就带我男朋友走。” 第113页 这位大爷闪烁着狡黠的眼睛，“听你口音像是咱村的？” 唐一千说：“我是李家坪的李二春家的大丫头。” 大爷打量她又打量江破阵，“他不是咱们这里人？做什么的？” 江破阵缓步走到她身边。 “你说我对象啊，”唐一千装作很羞涩看他一眼，“他是县四中的老师，教体育的。”说完拉住他的手，佯装局促的前后摇摆，晃来晃去。 大爷又看了他们一会，“别随便跟别人说，这里有花的事情。” 唐一千甜甜一笑，“明白，大爷，这花这么好看，如果别人知道了，都像我一样一人采一朵，这些花就被糟蹋的没有了，是吧大爷？” “丫头很灵透，说的对。”大爷挥挥手说：“快走吧。” 唐一千很遗憾的样子，“我想再玩一小会再走，太好看了，我再看一会，绝不再采花了，我保证。”赶紧走反倒惹人怀疑，只有再赖一会，才能坐实确实是看着花美才驻足停留。 他们三个人不同意。一个黑壮的人蛮横地说：“你们怎么上来的？”对身旁的人说，“大涛和二涛上哪儿去了？两个王八羔子一定找阴凉地偷懒去了。”另一个年轻人气势汹汹走过来，凶巴巴说，“这里不是玩儿的地方，赶紧走！” 两个人顺着窄路往下走。 没有按原路返回，在山与山中间的沟壑底部坐着休息。 江破阵说，“会不会上面还有另外一条路？” 唐一千说，“绝对不会，我跟我养父还有爷爷来过一次这个村，当时快迁村了，接的活是迁村大宴，我那时候还小，我爷爷和村里的人都反复叮嘱我要小心，因为整个村子边缘全是悬崖，只有这一条陡峭小路可通出来。小时候我比较调皮，真的围着村里转了一大圈，果然边缘都是峭壁。” 他皱着眉沉思。唐一千四处探查着，跳到谷底一块巨大的大青石上面。下一秒她连忙叫他，“路，路在这里。” 这是一条新修的窄路，被谷底这块巨大的岩石挡住，需要站在岩石上面才可以看到。树木葱茸，沟底盘根错节的大树遮天蔽日的，把整条路掩了起来，如果不是站在这块巨大的岩石上，从更高的地方鸟瞰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江破阵说，“这就对了，原来这条可以通车的路在这里，如此大的体量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通往外面，全凭人力可能性不大。” 他们决定顺着这条路走出去。忽然听见群鸟惊飞，伴随着一阵幽远的哨音，唐一千连忙拉起他的手躲进大石头旁边一大丛荆条树后面。 这种树虽是木本灌木，可枝条极细，开蓝色小花，有苦涩的馨香味，每年根部不断抽出新的枝条，当地人喜欢把纸条砍了变成筐子篓子拿到集市上卖钱。荆条树根连根，喜爱丛生，最高可一米五六高，密密压压毫不透风，躲几个人从外部完全看不出来。 “晴天白日的群鸟惊飞，一定有一大群人正往这边走。”她低声说。 五秒不到，就听见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她侧耳用力听，“最少有五辆手扶拖拉机。” 江破阵半匍匐在地，正闭目凝神贴地倾听，沉声说：“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两辆汽车。” 唐一千惊呼，“这是传说中的地听吗？”他蹙眉，沉着地说：“哪有什么地听，只是经验而已。” 不一会，果真有五辆手扶拖拉机停在大石头前不远处，很快又有两辆昌河车停了下来。都没有熄火，每一辆车都超载，鱼贯而出汇集成四五十个人，每个人都彪壮气盛的样子，肩上扛着着?头、锄头、棍子、镰刀。 “那两个人应该还在，刚刚二涛跟五大爷说他被砸晕了，五大爷说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金子哥，他们不会真是警察吧？” “五大爷说，看着女的不像，男的挺精壮的看着像。” “说不定已经走了呢？” “不可能，村子的路口安排了人，他们没跑出去。” “万一是警察怎么办？” “凉拌！” “啊，我没杀过人，咱不会真杀吧？” “先抓住关起来再说，让五大爷安排老娘们蛋子们赶紧割，成熟的今晚连夜割，能收多少膏就收多少，省的夜长梦多。” “万一，那两个人真是警察，又跑了怎么办？” “怕什么？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办！” “哦哦哦知道了金子哥。” 唐一千看到江破阵双目微微眯起，如鹰视一般锐利，如狼顾一般带着伺机而动的睥睨。瞬间想起第一次见他，就是这般稳健锋利地带着他的兄弟们实施抓捕。 这一刻的他，好似另一个灵魂附体，传递出一股专注、刚毅、果敢的气势来。 第51章 发现端倪 击犬。 江破阵看一眼唐一千, 她呼吸依旧沉着平稳，可是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 看电视剧的时候, 神烦那种没事都能整出点事来的女性角色, 觉得那是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职能的蔑视, 所以她坚决不在这一刻拖江破阵的后腿。只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 手机已经调到无声，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可能发出声响。心中略微踏实些。 忽然, 她的手被握进一个大手里。他并不看她，可是手掌加了些力量, 像是在说, 别担心。 她的心, 霍然被暖到，变得十分柔软。 第114页 一行人呼呼啦啦已经上山, 留了七八个人蹲守在车子旁。三三两两在手扶拖拉机车斗子里玩扑克牌。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渐渐暗下来。 山村七月的傍晚，有一种粘稠的安静，可偏因为这群人显得聒噪起来。远处的山峦轮廓隐约, 偶尔有虫鸣声响起, 飞鸟业已归巢，时不时有鹅叫声传来。 两人忘记了饥渴。她只觉得喉间发紧干涩, 却连吞咽唾沫都不敢。保持一个蹲的姿势其实非常疲累，不一会就麻得没有知觉。 偷偷看了一眼江破阵，他始终保持一个静止的姿势，一瞬不瞬盯着前方，黑暗中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 更加对他的职业生出别样的敬畏来。他和他的同事们，这样的蹲守是家常便饭。王萌萌有一次说李长澜出任务回来, 周身被蚊子叮咬得一个包连一个包，成了片状肿起，痒痛难忍。 时间过的很慢。终于那群进旧村的人陆续回来，结论是有可能顺着后山密林子走掉了。大家只好准备铩羽归去，正在此时，前方一辆手扶拖拉机“踏踏踏”爬来，车上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人喊了声，“我把丽哼带来了！” 话音未落，一条庞然大狗从车斗子里纵深跃下，围着众人撒欢般转了一圈，忽然停在他们藏身的这一株荆条树前的平地上，抬头对着他们藏身的方向狂吠。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江破阵在手上攥了两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从小她身经太多乱战，深深知道今晚他们两个如果跟他们动起了手来，绝对不是对手。他们人多且都是壮年，血气方刚。 有几个人开始往这一团密不透风的荆条树从走来，她的心跳更快了，豁出命能打几个？一个？两个？江破阵丝毫不见紧张，只是更加警惕，她可以清晰觉察到他浑身的肌肉处在剑拔弩张的状态。 就在为首的那人即将把手放在这一大丛荆条树丛上时，他们的身后倏地窜出一个小影子，刷刷往斜上方山上跑去，那条庞然大犬仰天长吠一声，纵深一跃，朝它追去。 “是个野兔子。”一个人说，“今天丽哼可以打打牙祭了，真是条幸运的狗子。”众人说着笑着，三三两两往车里钻。 “金子哥，咱没找到人，没什么事吧。” “五叔说，往后在路口多派人手，只要有上山的，要拦住，大家都机灵着点。” 他们浩浩荡荡离开好一会，周围彻底静下来，江破阵才拉着她的手起来。此时唐一千才发现，她竟然像瘫痪了一般，两条腿都不听使唤，完全起不来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破阵两个大手轻轻揉着她的小腿，轻声问：“刚刚怕吗？” 看样子是腿抽筋了，她疼得龇牙咧嘴，“有点。” 他笑起来，眼神中莫名带着些宠溺，由衷地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 在沉沉的夜霭中，两个人摸黑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想看一看到底这条路的出口在新村什么位置。又累又饿又渴，还不敢说话，走得非常辛苦。 足足走了三个小时那么久，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才摸到一处小岗亭，说是岗亭，其实是自己用石棉瓦搭建的小棚子，外面挂一盏马灯，有三个人边抽烟边玩牌，不时听见“叫地主”“要不起”“过牌”。 三人的脚边是一条硕大的狗，正趴在地上撕吃兔子。大概是吃的比较投入，竟然没有朝着他们狂吠。 这个破岗亭建在一座不太高的山下，岗亭旁边是一拱半圆的山洞口，山洞口镶了一扇涂了绿漆的大铁门，这条路到这里就没了。 在黑暗中盯了一会，江破阵悄声说，“不能打草惊蛇，禁毒的案子不同于刑侦或者其他，禁毒的案子讲求务必人赃俱获，如果提前打草惊蛇，他们把所有的未成形的膏体和已成型的鸦片全部销毁，那么将为犯罪人员定罪带来麻烦。” 唐一千建议从侧面树林上山，从这个山爬下去看一看山前到底是新村的哪个位置。 摸黑爬山，又担心有动静被听见，所以行进的又慢又辛苦。 已经走到半山，突然她脚下一滑，稀里哗啦一堆石头往山下跌。一声雄浑的狗吠响起，顷刻间，一条庞大的黑影伴随着急促的呼吸穿越灌木杂草向他们奔来。 “又一只兔子。” “丽哼今天太有口福了吧。” 狗吠声响起的时候，唐一千吓得魂飞魄散。江破阵从杨争先处得知她非常怕狗，想起她在简捷地下室把比特斗犬硬生生弄死的场景，心下怜悯之心升起，便将她往自己怀里拽了一下。 黑暗中辨识度很差，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大犬的身形，听见它从喉间传递出的凶狠呜吼。 它速度太快，那一瞬间，唐一千却从他怀里跳出来，几乎本能跨了一步挡在江破阵身前，身体前倾伏低握紧双拳做备战状。 却没想到那庞大黑影跃过来的刹那间，江破阵如泥鳅一般矮身从她身侧绕到前面，只能看见身形如闪电般快速，耳边听得“噗噗”几声拳拳到肉的声音，和骨头碎裂的“喀嚓”声，紧接着一声低弱的哀鸣。 “死了吗？” “嗯。” 他缓缓将那大犬的尸身慢慢放在地上，这才转身低声问，“没伤到你吧？” 唐一千摇头，怕他看不见，便低声回：“我没事。”慌忙又问，“你没事吧？” 第115页 她怕狗，却还在危机关头想着救他。 江破阵，你是何德何能？ 他胸腔很热很热，黑暗中寻着她的手，握住。他整个掌心炽热，好一会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小千，你真是个傻孩子。” 她没有抗拒，心里像喝了蜂蜜一般甜。 天快亮的时候，才翻过山头。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无力。树木太密，视线不好，只好寻了一棵又粗又高的老苦楝子树，嗖嗖爬了上去，几秒的功夫，就爬到树梢。江破阵下树下看她：“唐一千，你是属猴的吗？” 这个视野就太好了，完全看得清楚新村主街道的情形。她打开手机拍了照，这才爬下来。 “真的没想到，竟然入口是这个地方。” 赵老五收板栗收姜的那处两层小楼，傍山而建，一定有什么玄机。 仙女镇好多山，中空，多为喀斯特地形，仙女镇最大的景点地下大峡谷就是最典型的喀斯特地形改造，这样看来，他们依着这座山中空的特点，两侧打通凿了入口，里面修了路，这样外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收板栗收姜的收购点，其实车辆进进出出，里面就会掺杂已经做好的鸦片。 “山中有很大的空间，而且喀斯特地形一般会伴随着地下暗河，我猜他们可能会把加工生鸦片的作坊也放在山中间。” 虽然是猜测，但是江破阵觉得可能性极大。少顷，他看了看那棵几十米高的苦楝树，又看着她皱着眉一本正经推理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起来，“来，告诉叔叔，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她在心里腹诽：搞定一个叫江破阵的男人，她不会。 清晨在沙土路搭了一辆小小的手扶拖拉机，所以大大缩短了山路的时间。回来的路上，江破阵对唐一千说其实她有做刑侦的潜质，反应敏捷，临危不乱，推理清楚。 “那里李二春家的女儿是你胡诌的吗？” 其实李家坪的李二春家的女儿真有其人，也在琅琊大学中文系，现读大三，最近也谈了男朋友，可以说却有其人。 江破阵听闻神色一凛，想说什么，最终没吭声。 下午回到长水县禁毒大队，他们就进入到开会环节，一遍一遍推演各种方案，唐一千困极了就趴在后面的桌子上睡着了。 忽然一阵刺痛令她醒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用手指掀她的衣服，一股钻心的撕裂痛让她不由自主叫出声来。 “文文，你别闹，姐姐累了，需要休息。”大队的队长说。 “爸爸，我没闹，姐姐的衣服上都是血。”小女孩说。 低头查看，才发现昨晚滚下斜坡的时候被突出的尖石和呲出的木茬戳破的好几个伤口，都已经发炎了，有几个呈溃烂的样子，衣服粘在T恤上，刚被小女孩一掀，竟再次破裂，此时鲜红的血流出来。 好多个警察不知何时走过来看。 江破阵推开众人，不容分说蹲下，只是掀开防晒外套，就看见了白色T恤上的斑斑血迹。他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李队，我带她去一趟医院，会议暂停，这个时间先去吃晚饭，晚饭后，”他看了一下手表，“七点半，我们继续开会。” 医生清创的时候，唐一千疼得一直吸气，他就站在屏风外面，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死丫头，你怎么不会喊疼？” 第52章 爆炸 哭泣，有时候是需要观众的。…… 医院门口, 江破阵指着唐一千额头上被藏起的疤痕，“你是不是女孩子，别的女孩子破个皮都要哭几小时, 你倒好, 不论头上受伤还是身上受伤, 一声不吭, 这次是七八个伤口啊，都发炎了也不吭一声, 你是傻还是真傻？”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忧伤，看着沉沉的夜幕下庸碌的人群, “你知道吗？疼这个东西很奇怪, 疼到极致的时候, 就不会觉得疼了。那些觉得疼就哭出来的，无非是是因为她们知道如果哭了, 就有人能看到。” 哭泣, 有时候是需要观众的。 从小到大，不晓得打过多少架，爷爷很忙, 没人看得到她的疼痛委屈。后来, 就学会了忍，忍着忍着慢慢成了习惯。 江破阵忽然整个人像夜色一样温柔起来, 他用手轻轻揉一揉她的头发，“现在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这次会开到凌晨一点多，他们结束的时候，唐一千已趴在后面的桌子上睡了一大觉。 散会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伤口的原因, 她浑身滚烫，整个人昏沉叫不醒，江破阵只得抱了她坐在车后排，队里差人送他们去医院输液。 喜欢一个人的浓度，是怎样不断增加的？ 是怜悯，是心疼吗？亦或是担忧，还是感动？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江破阵觉得，爱一个人或许是量变到质变过程。 比如此时，看着怀里昏昏沉沉的小傻瓜，他的心变得很软很软。 睡到中午。 禁毒大队李琳琳看似表面镇定，其实心下焦躁，因为她频繁看表，频繁看手机，并不时朝外头张望。 唐一千说：“是不是你男朋友参与这次行动了？” 她楞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相视一笑，就着这个“男朋友是禁毒警察”的话题聊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警察的女人不好当，禁毒警察的女人更不好当。” 李晓琳看上去很文静，也脱不了女孩子的八卦体质，熟络了之后，她的话就多了起来。 第116页 “你是跟市队的江队一起来的对吧？那个江队啊，是我们家大升的偶像，因为江队文武双全，制定方案的时候考虑周全，喜欢用最万全相对最安全的方案破案，这在禁毒这个危险的行当里很难得。他还很重情义，执行任务的时候往往把最难最危险的那一步留给自己。” “不论是全国还是全省的内部技术大比武时，这些年几乎每次他都可以夺冠，尤其体能、近身格斗和射击这几项的成绩，从未被超越过。” “他的绰号叫‘擂神江’你知道吧，一拳就可以KO一个人，有时候出手太重，容易把对方打残，队里出警的之前开会，有时还会格外强调这一方面。大升他们私下挺不以为然，要知道，禁毒警察出任务的时候是行走在悬崖边的人，面对的毒贩之流大都穷凶极恶，有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关头，谁还能惦记着出手时的力度要小一些？” 唐一千想起山林中那一条被他几拳打死的大狗，不打死它，它就会咬死她。 “他在国家禁毒办和省禁毒局是挂的上号的人，所以经常被抽调全国各地出差参与联合办案，上面其实有意提拔，但是他好像很不在乎职级，大升说有好几次省禁毒局下了调令他都不走，更愿意待在基层，安于做一个市支队一大队的副队长，直面大大小小的案子。琅琊市下辖的各个县禁毒大队很多警察佩服他，聊起了都觉得他是一股清流一杆旗帜那样的存在。” “没想到他那样的男人，竟然也会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温柔。”李晓琳说。 唐一千一愣，连忙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得了吧，今天一大早我们集合，李队问‘小唐没跟来吗’，他说‘小千昨晚发烧，太累了，还没睡醒，我就没叫她’。” 李晓琳眨眨眼，“做他的女朋友不丢人，你怎么还不愿意承认？” 唐一千觉得解释很徒劳，只好尴尬地笑笑，不再接话。 第二天，在禁毒大队的院子里撞上满脸惨白的李晓琳，她像个仓皇的兔子，“不好了，洞口塌了，江队大升他们都被埋起来了。” 李晓琳的车是奇瑞□□，她太着急，熄火了两次，唐一千让她休息，自己坐在驾驶座，把奇瑞□□开成了贴地的火箭，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如同肺要憋炸了的咳喘病人。 到王家坪下面的时候，路边有一辆手扶拖拉机，一位干瘦的农民伯伯正在不远处的地里捆黄豆杆，唐一千掏出钱夹，把里面所有钞票都掏出来，放在地头，大喊：“租你的拖拉机。” 蜿蜒的山路，唐一千把手扶拖拉机开成坦克，李晓琳站在拖拉机斗子里，紧紧抓着车子的栏杆，吓得尖叫。 远远的，就看见赵家坪方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染黑了半边天。唐一千心中的不安浓烈起来，几乎恨不得拖拉机扎上翅膀飞过去。 在赵家坪新村村口，被一位武装警察拦住，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是县禁毒大队的吧，市局的江队带着一组人进入山洞，没想到发生了爆炸，入口炸塌了，现在正在组织紧急挖掘，里面情况如何，现在还没有消息。” 唐一千忽然觉得脚腕软了，像是瞬间被抽掉了骨头，直直朝前方倒去，那位武警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她的大脑完全失控，只觉得他的手指甲用力掐自己的人中。 少顷，一口淤气从口中涌出，她动了动脑袋，才回过神来。 最终被放进去。 “赵老五收板栗收姜”的两层小楼已经塌了，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分工明确，值守和挖掘，没有更好的挖掘工具，全部靠手。唐一千看见了李队，扑过去，他让别急，他们正在想办法。旁边一位警察说，沙土路太窄，挖掘机进不来，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手挖，人手又不够，进展很缓慢。 唐一千只觉得冷，手背都变得惨白。如果不是她说山洞里可能会有他们的作坊，江破阵就不会带人进去，就不会逼疯那群人，不会发生爆炸，他就不会出现意外。 想到他生死未卜，唐一千像一条被丢在太阳底下的鱼，呼吸艰难。她想，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管他要不要向他奔走一步，她会主动跑一百步奔向他身边。 即便他不爱她，不能影响她爱他！ 三等爱情，又怎样呢？ “还有另一个出口呢！”她抓住李队的衣襟，几乎是在无力嘶吼。 “他们两边出口全部引爆。”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像这一刻一样令人绝望，唐一千看着几乎所有的警力都在搬动石头，觉得自己的血液流动也缓慢起来。 她盘腿坐地，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此刻一定不能先倒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能放弃，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 缓慢闭上眼睛，屏气凝神。 片刻之后，她箭一般冲向那个小卖铺。唐一千知道，能在一个村开小卖铺的女人，一般脑子活络，是掌握整个村信息资源的人。 此刻小卖铺大门紧闭，她拿了一块大青石，砸碎玻璃，就听见里面传出：“谁？” 非常冷静的声音，“五万，告诉我其他进去的路。” 那个女人像看死神一样看着唐一千，咽了口唾沫，挣扎着，“我不能说……” “十万。”她冷冷地说，“我相信，你不说，一定有人愿意为了十万而说，放心，不需要你带路，只需要告诉我具体方位。没有人会知道是你告诉我这件事情。” 第117页 她还在犹豫。唐一千转身就走，她急了，说：“我怎么能相信你会给我钱？” “把你银行卡号给我，快！” 她倏地不见了，又倏地出现在窗口，把卡递出来。唐一千用手机银行转账，“这是五万，定金，事成之后，另一半转给你。” 那女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狡黠的眼睛，咽了口唾沫，“使劲沿着村往西走，看见一个大红色门楼拐弯，山脚下八棵大苦楝子树，其中一棵旁边有一口水井，那个井已经干枯了，下到井底顺着唯一一条路就可以通到赵老五院子后面的山洞。” 带着一帮人，很快找到了水井，唐一千撑着井沿就往下跳，被李队一把抓住，“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虎，你知道这井多深，跳下去残了怎么办？” 武警和特警身手不凡，架好抓子嗖嗖滑下去，才发现预计有五六米深。唐一千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刚刚跳下去，不死也要半残废，心下不由感激李队。 果然井底另有玄机，变成横向的路径，像囤姜和红薯的地窖一般，一米二三的高度，所有人都需要弯着腰前行走了十几分钟，就看见前面分成两条支路，李队安排分两组探查，一组很快来报，前方是一间有一带锁的门，撬开后里面一个仓库，储存了大量生鸦片膏。李队安排好盘点人员，便带领其余人顺着另一条路往前走。 脚底越来越滑腻，落脚在地隐隐有水声，非常湿冷，空气渐渐稀薄。李队示意大家跟上。这迫人的空间，只能听见呼吸声和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所有人停留在一个方形的窖室中，四面全是石块，再无任何前路。一位特警正在敲击石块，“都是实心的，后面没有空间了。” 陷入僵局。 唐一千说：“这一个房间，四壁实心，要么顶部要么底部必有机窍。否则花这么多精力搞这一个窖子，没有意义，我猜，这个窖子就是通往赵老五房后山洞的落脚地。” 人多力量大，他们探了顶部，探了脚下，果真在一侧墙下发现湿湿的黄泥下有一块铁板，大家合力打开铁板，就看到一个竹子制的梯子架在下面。隐约有水声传来。 “快！”李队看上去很兴奋。 顺着一条逼仄的通道前行了十来米，进入到一条稍微宽些的水路，冰凉的地下河水没过脚面，又前行十来米，瞬间豁然开朗。 手电一照，倒挂的钟乳石如鬼如魅般展现在眼前。这是一个极大的椭圆形空间，空气比那些狭窄的通道要新鲜似的，唐一千几乎无法自抑，大声喊：“江队长……” 声音在这个空间来回荡漾，只有回声，没有其他人的回音。李队轻声安慰，“别急，我相信他们一定没事。” 这一个空间似乎地势较低，水流声潺潺，钟乳石柱凝结的水滴落入水面的声音极为清脆，带着回音。 他们顺着一条缓坡上行，走了十几分钟，忽然看见前方来到一个梨形的大洞室，这一间倒挂的钟乳石很大，几乎垂落在地，往前手电所及之处又没有路了。 “不可能，”唐一千说，“我觉得那个大婶不会骗我，一定有路。” 所有人四处查找，终于在一个两人粗的垂到地的钟乳石后面发现一道仅能容一人穿过的狭长缝隙，最先穿过的人惊喜地喊：“李队，都在这里！” 一行十几个人顺利穿过去，不顾一切拥抱。 唐一千颤抖着喊：“江队长……” 那一帮人这才看见她，自觉闪出一条通路来。前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看见！唐一千随手抓过一个来，几乎歇斯底里，“江破阵哪儿去了？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那人周身情绪低落，竟哭出来，捂着自己的脸，“江队都是为了救我，爆炸的时候，我离得最近，他跳起来把我扑倒，他是为了救我……” 唐一千瞬间跌入地狱。极度绝望过后，竟出奇的冷静，抓住他的衣领，“他在哪儿？我要带他回家……” 这个警察只是哭，听声音是刘磊。 他用手朝斜下方指了指。 从不知从谁的手里夺了手电，光束打过去，就看见一块颇为平整的石头上，躺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唐一千慢慢蹲下来。他的防弹衣被解开，前襟一大滩血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血迹尚未干涸，在黑暗中闪着压抑的光芒。 唐一千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像聊家常一样淡定：“江队长……你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想朝你跑一百步，你一步都不用动，你就只需站在那里等着我，我给你赚钱，我给你买房子，我给你做饭洗衣服，我会像你爸爸和妈妈一样宠爱你……” 唐一千想把他拽起来，拽不动，只好趴在他胸口，嗅着那一滩血迹的味道，非常腥，令人绝望的鲜腥，她用很小的声音说：“别看你脾气臭，可我识得你的好，你做人端正有底线，正是我一个做惯了女流氓的人缺的，你看，我们两个多互补，我们就是天作之合……江队长，你不是说，我只是没人教育吗？你醒过来好不好，你醒过来教育我啊……” 第53章 你要压死我？ “不要你死，你死了谁来…… 众人一阵骚动, 那个叫刘磊的警察说，“小唐，不是这样的, 江队……” “闭嘴, ”唐一千状若癫狂, “他不是你们的江队, 他是我的阵哥，他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第118页 终于忍不住了, 她咧开嘴，仰头大哭, 哭一通又趴在江破阵的胸膛上, 那个凄惨, 让后面跟她一起进来的人无不动容。 一阵轻微急促的咳嗽声，“唐一千你个笨蛋, 你压到我的肋骨了, ”江破阵缓慢喑哑的声音传来，他的手慢慢找到她的脸，摸了一把, 又无力垂下去, “我伤的是肋骨，没伤到其他地方, 我没死，傻小孩……” 唐一千喜极，还是哭，“你欺负我……” 江破阵勉强挣扎坐起来，手足无措地哄着，“我错了我错了, 要不我还是死了的好……” “不要，”她往他怀里扎，呜咽，“不要你死，你死了谁来教我做人？” 江破阵疼得龇着牙，还是强忍着，“不死不死，我来教你做人。” 众人强忍着，没忍住，哄然大笑。 他在县城的医院住了七天。爆炸气流冲击震碎骨骼，两根肋骨骨裂，肺部挫伤，脑组织轻微挫伤。比唐一千上次的伤势还重些。 巴尔扎克说过，机会来的时候就像闪电一样短促，完全靠你不假思索去抓住利用。伟人邓爷爷曾经说过，抓住机遇，要思想更解放一些，胆子更大一些，步子更快一些。 唐一千觉得自己似乎就是抓住了机会。 好像昨天还站在杨争先的家门口，今天就坐在病床前照顾江破阵，像做梦一样。 伤口经常疼得痉挛，因为他的身体有很多旧伤，阴天下雨骨头和旧伤口处就会疼。这一次疼急了，就和小孩一样闹别扭。 他每次挂吊瓶都不怎么配合，护士解释伤口消炎很重要，万一术后感染就更加麻烦。他惧怕到不行，扎手背的时候，他侧过头去，大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这段时日吃药的时候也磨叽，催了一遍又一遍才肯，吃完药需得压一颗糖。 晚上疼得难以入睡，唐一千便讲故事哄他入睡。 仙女镇每年夏季都会小河会进入枯水期，镇上男女老少下河摸鱼，一个大婶把手摸进一个大叔的裤||裆中，大叔说，这是我的。大婶说，谁摸到是谁的。 江破阵脸绿了。 有一次唐一千乘坐公交车，一个美女拎了一袋子鲜牛奶，车上太挤了，呼吸都很困难，美女急的大喊，你们别挤了，我的奶都给你们挤出来了。 江破阵脸又绿了。 有一次，她跟高中同学讲故事，同学说，太黄的部分就跳过去，然后她就开始讲，跳过、跳过、跳过，故事讲完了。 江破阵的脸又又绿了。 十分悲壮地说，“看样子，教育你的工程，是个大工程。” 唐一千笑得前仰后合，小护士过来批评她声音太大。有一天，他终于认命一般叹一口气，“我算是明白了，老天就是要把你送到我身边是要折磨我的，不止身体备受摧残，连我的心灵也要被你蹂||躏。” 她说：“No，No，NO，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我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渡劫飞升的。” 他大笑一阵，继而凝视她半天，忽而温柔地说，“小千，你是一个傻瓜。” 而他呢，是一个笨蛋，竟然错过了那样久。 任由她溜号，差点被杨争先追了去。 她与杨争先最亲昵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们会亲吻吗？他们……会上床吗？江破阵不是不在意的，此时心里嫉妒得心酸。 晚上他睡得很不好，额头有汗，即便睡着了，眉头紧皱着，中间竖纹清晰。 她坐在床边，脑补着爆炸时他如何受伤的场景，不由心惊肉跳。 其实在认识他之前，对这个职业只停留在教育一下吸食摇*|头*|丸的小青年，和抓一抓倒卖小袋毒品的毒贩层面。潜意识里面觉得需要禁毒的地方，应该边境地带或云南居多，这样一个三线城市，不可能会有较大的毒品案件出现，谁能想到就在自己生长的故乡仙女镇，出现这么大一起恶劣的罂粟种植和鸦片加工售卖的案件。 微博消息不久就推送出来，仙女镇以这样丢脸的方式出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此次案件，焚毁毒株数量全国榜首，在清缴的时候，遭到了一百多名本村青壮年的激烈反抗，最终却没有任何人员重伤或死亡。 唐队来医院探望的时候对江破阵说，爆炸发生后，唐一千冷静跑到小卖铺重金撬口得到其他通往山洞路径的方式，被省禁毒局点名表扬，胆大心细有勇气。按照惯例，只能是内部表扬，还给一笔奖金。不知为何，给大婶的钱，大婶悄悄还到了县禁毒大队，唐队把这笔钱转交回来。 李队在病房，把唐一千那天的冷静、临危不乱、和撑井台差点跳下去的虎气，都讲给江破阵听，临走前李队笑着对他说，“你的小女朋友就是你的福星，也是我们的福星，听说你这几天在医院总欺负她，你可悠着点吧，把她欺负走了，可再没这么傻气实诚的姑娘了。” 江破阵唯唯诺诺称是是是。 也对她那天的决定很好奇，“你怎么想到去问大婶另外的通路？” 她回答：“本来是我猜的。因为我在仙女镇生长的，对当地地形比较熟悉，仙女镇的景区地下大瀑布里有一条长长的地下漂流暗河，就是几十座山中空相连而成，很多山中间是相连的，不是本地人有时找不对路子，另外我觉得能在村里开小卖铺的老板娘，就像古代妓院的老鸨一样在一个地界比较有能耐，她的小卖铺在一个村子里，会具备信息流通港的功能。” 第119页 他又问：“你给了你养母一笔钱，是不是总共剩十万？” “其实，我只剩八万了，当时管不了这么多，价码随便报，把你救出来再想办法凑钱，实在不行，我就把你关在笼子里，收门票赚钱。” 江破阵单纯地说：“把我关笼子里赚什么钱？” 唐一千：“你长的好看啊，身材又好，脱光了展览一定赚不少。”说完满脸通红借口去卫生间遁了。 病房临床躺着的是他受伤不大重的同事，忽然感叹：“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江破阵住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这里有一个好处就是离他上班的单位很近。 这个小区每栋楼总层高六层，方方正正规规矩矩，楼间距较大，看上去物业管理不太好，小区的树木草皮肆意生长，这个时节，有的树开着花，有的不知名的树打了花苞，颓败中蕴含着鲜活，看上去倒是有一股别样的生命力。 小区名字很有趣，叫甘露家园，唐一千问江破阵，为什么不干脆叫“雨露家园”，他不太理解，问“甘露”和“雨露”有什么区别，她说，甘露就是甘露，而雨露可以比喻成男人的精*，比如“臣妾今日非常干涸，想让皇上恩赐雨露”，就要想要被那啥，听完她的解释他的脸立时三刻紫了。 更想好好教育教育她了。 没有电梯，全靠腿爬，他的房间在四楼。 其实，唐一千没有见过男人的独居房间，傅一宁的卧室由王兰芝每天打扫，只能算是干净，杨争先跟家人住在一起，也自是有人打扫。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独居男人的房间都同他的一般，太，简单。 小两居，客厅通阳台，客厅不算大，只放的下一组三人位拼贵妃榻，阳台不算小，只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没有任何绿植之类的。 餐厅很小厨房很小卫生间不是干湿分离的，主卧室很大只有一张一米八宽的床外加一个极为简单的实木衣柜，次卧室一个书架上面满满全是书，地上有一个立式沙袋外加一些零散的健身器械。 装修极为简单，大白墙，任何装饰都没有，灯用的都是最简单的白色吸顶灯。整个房间就是四个色调，黑、灰、军绿、白。 唐一千脱了鞋子，赤着脚走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很凉。令人格外瞩目的是，卧室床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状的被子，真的像是用刀切出来的。 “看够了吗？”江破阵温了一杯牛奶递给她。 “阵哥，你说，我是不是有反社会人格？”她指着那豆腐块的被子，“我就是有一种冲动，总想把完美破坏掉。” 喝了一口牛奶，竟然十分香甜，瞬间心情大好，端着杯子跳起小步舞曲，一边唱歌：“我有一所大房子，有很多很多的房间，阳光洒在地板上，也温暖了我的被子，我有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一个房间住着我和我的爱人，一个房间住着我的孩子……” “你不是反社会人格，”江破阵像是受到酷刑，“你是得了一种病，叫‘唱歌跑调不要钱要命’的病！” 她追着揍他，把他按在床上，他雪雪呼痛，她连忙爬下来，心疼的要命，却被他翻身压在身子底下。 寻到她的嘴唇，轻轻吻了上去。 那豆腐块的被子终是被破坏了。 牛奶的杯子滚落在地上，残存的白色液体缓缓流出来。 第54章 其实你特么是真怂 到底在犹豫什么？…… 电话响起。 很多时候, 电话总是响起的不合时宜。 接完电话后，他长长久久的沉默了好一会子，才淡淡地看着唐一千说, “我带你吃饭去。” 很诡异。好像这个电话是分界线, 接了这个电话之后, 江破阵对她的那种进了一步的亲昵感便被隐藏起来。或者说, 消失了。 唐一千摸不清他的脾气，以为他本就是这样阴晴不定。 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邻居模样的大妈, 她热络地跟江破阵打招呼，打量唐一千的眼神也充满了好奇, “这是你女朋友啊, 长的真好看, 就看着年龄不大，做什么的？” 唐一千装作很羞涩不好意思的样子, 期待地竖起耳朵听。 他们两个还缺一个仪式呢, 就是那种，嗨，你做我女朋友吧。这种确认的仪式。 江破阵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就是个小孩, 还上学呢。” 大妈很失望，又不信, 再次确认，“没想到你还害羞呢，有女朋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不敢承认。” 江破阵笑说：“她真不是，我要有女朋友，第一时间告诉您。” 唐一千愣愣瞧着他, 他却看向别处。 选了他家附近一家快餐，吃饭的过程他冷着脸。唐一千觉得莫名其妙，心下生了十足的委屈，也不肯理他，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一餐饭，江破阵说，送你回学校，唐一千把背包紧了紧，淡淡回答，不需要。 便坐公交车走了。 接下来，唐一千过的是如常的日子。 在无界的工作只是在安清澄有需要的时候，借用三楼的厨房做顿饭而已。期间为了表达对乔东遇当时救了她的感谢，做了六十个牛肉水饺放在无界三楼厨房的冰箱，择一日为两个人煮了，安清澄大呼痛快。 于佳敏这些时日有心对唐一千更好了，又是送口红粉底，又是约她和王萌萌去吃大餐的。 第120页 唐一千没什么拿捏，顺着杆就爬下来了。 老八一路烧烤城。 琅琊市真正有调性的烧烤，还得是这种大院烧烤，灯火通明，抬头可看见星空，或者黑黢黢的天幕。 网上曾经说成都是最会享受的城市，唐一千心中却觉得琅琊市也不次于它。你看满院子的人，围着木质的矮方桌，坐着小马扎，喝着扎啤撸着小串，吹吹牛皮看看美女，别提小日子多惬意。 席间，王萌萌看着其他小桌的美女们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各式裙子，尴尬地在桌子旁不停捞裙摆，捂春光，她就窃喜，经验啊经验它真是好东西，撸串要有敬业精神，不穿长裤怎么能放松大胆撸串？ 这是琅琊最地道的烧烤，所以啊，人就是太太太特么多了。 等位的时候，王萌萌一直跟李长澜煲电话粥，那种喝了蜂王浆的甜，齁的人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冒出来。 “一队不忙吗？”唐一千问。 “还是之前那几个案子的收尾工作，不算忙，可以正常下班哦，今天他回老家了，好像奶奶又住院了。” 她们三个坐在高高的长条凳上，小腿荡阿荡，十分惬意。 唐一千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巨石。原来他们并不忙，江破阵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 回忆起那天在他家，他的状态变化，她便气不顺。 什么了不起？老娘还不稀罕了呢！ 于佳敏一直在点评各路美女，这个大腿太粗，那个腰不够细。 “我靠，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安家的老二吗？” 顺着于佳敏的示意，唐一千看见安清霆。 为什么是老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家有一个老大安清泓，传说是商界奇才，前年的时候出车祸死了，车祸还挺离奇的，迄今为止没找到凶手呢。所以这个在国外创业的老二就被召唤回来了。” “听我爸说他快订婚了，订婚对象是省厅某正厅的女儿，美电也没多牛，还不是安家老爷子在北京的关系网，人家能跟他一届商人订婚是下嫁……我靠，这么丑吗？” 安清霆身旁跟着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子，虽化了妆，可远看气质，怎么也不是美人胚子。 王萌萌说：“千儿你看看，我怎么觉得特别像方塔呢，你还记得方塔吗？我们住一个美电宿舍的那个。” “我料到也不是他那个未婚妻。” 于佳敏酸酸地说，“瞧那土鳖样子，高跟鞋也是不常穿的，一走三晃的。” 果然她差点摔倒，安清霆极为绅士的扶住她，方塔的神态，分明地含羞。 灯光一闪。 于佳敏把刚才一幕拍在手机里，“那个这个女人这条裙子不便宜，我爹都不给我钱买，看来这小安总很舍得给自己的小情人花钱。” “说不定是自己买的。”王萌萌带着不满说。她是县城来的姑娘，于佳敏的那句“土鳖”，她觉得有被冒犯到。 “裙子两万块，这个妞一个月工资三千撑死了吧，拿七个月工资买一条裙子，还活不活？” “那也说不定是她男朋友给买的。”王萌萌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好像也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 “那么有钱的男人，会选她做女朋友？图什么？图她出身低？图她见识浅？图她站行走坐一副拿不出手的小家子做派？” “千儿也是小门小户，那杨争先不也是高官子弟，照样把千儿当心肝疼着！”王萌萌很少这样激动，脸都涨紫了。 “杨争先那渣男不也把她甩了吗！”于佳敏声音又尖又大，吸引了一众食客聚焦在这边。有一些已经在窃窃私语。 唐一千从长凳跳下来，“于佳敏，我虽然很生气，但你不用跟我道歉，今天我要点十个鸡翅中。” 刚刚轮到桌位，坐下来，相邻桌上有一位光着膀子的男人跟另外两个男的打赌，分别对这桌的三个女人下手，看谁能先泡到。 一桌子人纷纷附和，并定下赌约，下定。 “我就泡那个最辣的。”光膀子小青年自信满满，他抖了一个手臂上纹的小龙虾，端着一个硕大的扎啤杯子拖个凳子坐在于佳敏旁边，“妹妹，哥哥对你一见钟情……” 于佳敏说：“搭讪能不能换个不那么俗的借口？你给我起开，姑奶奶我是你泡不起的。” 光膀子小青年很没面子，耐着性子，“妹妹，今天给老子一个面子，老子……” “滚，我不想再说一遍。”于佳敏快烦死，干脆不理他，叫了服务员点单。 小青年打量着于佳敏，其实心里估算了一下，确是自己好像惹不起的，便讪讪地回到自己桌，认输认怂。 可他旁边的男人不服，他骂了一句，“我艹！” 琅琊这样的小城，总是有跟哥们喝酒喝满了，喝得失去理智的，比如这一位，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要替自己的兄弟打抱不平，抱着一个啤酒瓶子，定要于佳敏给他兄弟道歉。 推来搡去间，就打了起来。于佳敏被他卡着脖子，“唐一千，你再不出手老娘就被掐死了——” “住手！”邻桌一位白T恤卡其色短裤白色球鞋的男青年站起来，他个子挺高，看上去挺瘦，但是端的一身正气。 嘿！竟然真有人打抱不平！ 唐一千将手里啤酒瓶子放下了。 王萌萌说：“千儿，你看看他是高手吗？” 第121页 唐一千说：“胆子这么大，看样子是高手。” 高手出手了！ 结果—— “好惨一男的！”王萌萌捂上眼，英雄救美的男青年被光膀子龙虾纹身男三拳打倒在地。 等110来的时候，这一仗就打到尾声了。 龙虾纹身男对唐一千说：“我叫你姑奶奶行不行，姑奶奶，你把我的腿放下来，哟哟哟，太疼了，我没学过舞蹈，劈不了叉。” 处理的很快。 因为出警来的人里面有杨争先。 这一片属于他们派出所片区。普通纠纷，双方达成和解，以批评教育为主。杨争先把她到人少的角落进行“批评教育”。 他更瘦了，长了许多胡渣，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他在板夹纸上写着什么，笑着看一眼眼前的小姑娘，说：“叫哥。” 唐一千翻了个白眼。 他不恼，用板夹拍了她的脑袋一下，“小千，你这脾气要改改了，因为以后做哥哥的没法罩着你了。” “你怎么了？”唐一千很警惕。刹那间脑子闪过无数种可能，譬如得了绝症。 杨争先看她的反应，心里一阵感动，“我辞了派出所的工作，咱妈也计划把店铺都盘出去，我们打算到国外去，因为我爸的关系，不太容易移民，所以先办了旅游签证，走一步看一步。” 唐一千涌起一阵失落，期期艾艾地说：“那，还回来吗？” 杨争先收起笔，低头看着她，“我如果再回国没准会从城子手里把你抢回来。” 唐一千眼色一黯，扁了扁嘴，“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忠于我自己。”她很想说，如果不是杨争先放弃她，她已经做好了跟他一起承担一切的准备。 他眼底沧海云涌，心底却是一片澄明，伸手揉了揉她的顶发，“小千，你要好好的。” 唐一千想问好多问题，宝宝好吗，他好吗，二老好吗，他就不能不出国吗…… 最终，一句也没问出来。 110的出警车已经远去了，她抹了一把脸，掌心竟然全是水，在灯光下，闪闪如麟。 龙虾男那一桌结账走了，于佳敏跟刚刚被揍扁了的男青年聊得正欢。他的名字很特别，叫卞正，目前是琅琊日报社的实习记者。长得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可是偏生的一张娃娃脸，有一种小孩子强装大人的感觉。 半月当空。 酒未酣，夜未央，好戏才刚刚上演。 你以为卞正今天为的打抱不平被打就结束了吗？ 唐一千一直觉得，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的人生处世哲学里有一条，叫做打不过就逃。除非把她激怒到失去理智，否则她永远不会做自不量力的事。 比如刚刚还在吐槽，没有社会关系，在报社里面寸步难行，广告拉不来，连工资都不能保证的卞正，被揍扁了不打紧，他紧接着又做了一次自不量力的事。 他从安清霆身边把一袭昂贵蓝裙子的方塔拽过来，质问：“他妈的这是谁？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你不是告诉我你回老家了吗？你特么是不是给我戴了绿帽子？” 方塔伤心至极，一头倒在安清霆怀抱里。 你瞧，多没劲。 发飙了半天，只不过把女人推了出去。他还能做什么呢？颜值比不过，背景比不过，连此时的气量风度也比不过。 安清霆拥着方塔走到不远处的停车场，他的车子是一辆价值四百多万的法拉利两门四座跑车。卞正可以做什么呢？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恋爱了七年的女友坐在别人的豪车里，扬长而去。 人家宁愿坐在法拉利里哭，也不愿坐在他的破自行车上笑。 他能做的，就是一拳砸进撸串的小矮桌。 然后，桌子屁事儿没有，撑死掉了一个小角角，可他的手骨折了。 而接下来，受伤的手包扎需要钱，砸掉一个角的桌子也要赔钱。 然而，老天很奇怪，他总是悄悄在这里给你拿走一些，又会在另一块给你找补一些，这中间可能时间会比较长，有些人不一定等到那一份找补到来的时刻。 卞正比较幸运。 于佳敏看着他遥望着安清霆车子远去的背影，那种寂寥，那种落寞，像陨石撞地球一般撞击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如漫天粉尘般充满她的胸腔。 她爱上了这个干啥啥不行，发飙第一名的男人。 而这个伤心的男人，在痛失女朋友的当晚，主动又积极地同一个新认识的女人在酒店的大床上颠鸾倒凤，一夜未眠，完事后还咂摸着嘴说，“奇了怪了，这女人和女人，真的不是一个味儿！” ** 王兰芝哭着让唐一千赶到医院时，她和王萌萌正陪着于佳敏逛街。 于佳敏和以往一样大方，为两人各买了几件，即便是打完折，价格也贵的令人咂舌。 王萌萌说：“时不时给小弟点儿油水的感觉，可实在是忒爽了。” 正爽着呢，王兰芝在电话里跟哭丧似的，“快来看看吧，你哥他不行了！” 傅一宁年长唐一千四岁，因着身体有残疾的原因，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便在家帮忙。傅家后来在仙女镇景区开的那家芝兰玉树柴禾炒鸡店，生意还过得去。 王兰芝是个喜欢芝麻说成西瓜大的人，也许傅一宁的境况不会是她描述的那样差。另外傅一宁出现状况之后，她知道送到琅琊市第一医院，就说明她并没有完全糊涂。 第122页 唐一千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是琅琊市有名的景区“仙女地下瀑布”所在地，景区已经取得了5A级，旅游旺季，游人如织。 仙女镇隶属于琅琊市的下辖县长水县，可它的地理位置与琅琊市中心和长水县城呈等边三角形，去县城的距离和来市中心的距离差不多。 镇上的人普遍小病去镇中心医院，大病去县城，因为这两处地方有农村合作医疗可以报销，而来到琅琊市医院，是无法报销的，只能自费。 宁愿自费也要送来琅琊第一医院，王兰芝的小算盘打得不赖。 赶到的时候王兰芝正在急诊的病房外吃武汉热干面，看上去已经凉了，坨在一起，麻汁黏糊糊粘在她的嘴上。 唐一千看不下去，从包里取了抽纸递给她。 “哟，是有钱了，都改用抽纸了。”她接过去胡乱擦擦，随手往地上一扔。 唐一千捡起来扔进旁边垃圾桶，“医生怎么说？” “大夫说找了心胸外科和泌尿科的医生来会诊呢，”她努一努嘴，“都在里面你呢，一会你问医生。” 傅一宁是她的命根子，看她不太着急的表情，想来也不是不可控。 王兰芝忽然看见了她手里提的大包小包衣服化妆品，又开始了埋怨。埋怨她不懂事，看病人都不晓得买些值钱的能拿得出手的礼物，怎么好意思空手来。 正数落着，医生们浩浩荡荡从病房出来了。 一个医生摘了口罩跟她和王兰芝讲病情，指了指身边另一位医生，“这是我们医院心外最好的专家乔医生，他给出的治疗方案是保守治疗，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手术。” 这位戴着蓝色手术帽和蓝色口罩的医生，对唐一千点点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慢慢弯起来，看上去是在笑。 唐一千也客气地点头回应，并报以微笑。 听完医生的病情分析介绍，王兰芝忽然开始嚎：“我儿子明明是心脏的问题，怎么到你这里来又增加了肾脏的问题。” 她一下子想起什么，停止了哀嚎，一本正经问：“医生，这个肾脏是腰子吧？那这腰子的问题不耽误找媳妇生娃吧，”还怕医生听不明白，“就是那个啥，传宗接代。” 前头出来的急诊张大夫微微一笑，“你放心，现阶段病情如果控制好了，是不影响勃起功能和性能力的，但是病情发展恶化下去，出现一些并发症，就不好说了。” 王兰芝又重新开始嚎。 张大夫同情地看了唐一千一眼，嘱咐她安抚好家属情绪，又让护士安排转到心外或者泌尿科病房，还补充了安排缴费的信息。 护士说：“是联系心胸外科的病房还是泌尿科的病房？” 张大夫说：“哪儿有病房转哪儿。” 到补充缴费的时候，王兰芝像聋了一样，护士说了几遍她都无动于衷。 唐一千把缴费单子往她手里一塞，“去给你的宝贝儿子缴费，不缴费医生给你停药，还把你儿子从病房里推出来，让你们睡到大街上去，到时候你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后悔都来不及了，还想抱孙子，抱个屁。” 王兰芝说她没钱，钱都拿去给了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彩礼就给了万紫千红一片绿。一万张紫色五元人民币，一千张红色百元人民币，还有一千张绿色五十的人民币。 唐一千给她三十万这件事，在仙女镇也算是小小轰动了一把，即便傅一宁瘸了一条腿，即便他心脏不太好，肾脏也不太好，可依旧有媒婆上门。不过这么快就有了人选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果真是宝贝儿子，你可是下了血本了。” “就这还不满意，”她学着另一个女人的腔调，“人家都是‘万紫千红一片绿，外加一动不动’呢，车子和房子都要准备的吧！” 芝兰玉树柴禾鸡店有一辆采购用的昌河车，破是破了点，好歹是一辆车。这个用了王兰芝和傅贵一辈子的积蓄盖的这栋沿街小楼，楼下两层经营，楼上一层装修一下做新房，岂不正合适。 那个姑娘偏不，还想再要一辆新车一套新的婚房，这样看来要么自个儿是个有主意的，要么她的家人是有主意的。 傅一宁有一个从小学就青梅竹马的相好，姑娘长得娇柔可爱，那时尚在人世的傅贵也是对她喜爱有加。可邪门的王兰芝死活不同意，硬生生上门羞辱了人家，那姑娘是个烈性的，一气之下出去打工了，没几年带着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四岁大的男孩回来，在仙女镇也开炒鸡店，竟做的也非常红火。 用课堂上老师讲的，分析那时王兰芝的心理是一种极为变态的“掌控欲”，属于全能型自恋。你们再相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我说了算。 晚上唐一千去买晚饭回来，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姑娘。 皮肤白净，不胖不瘦，烫了很时髦的卷发，口红的颜色比较娇艳明亮。健康美丽，看外形配傅一宁绰绰有余。 她很是亲热，张口“妹妹”闭口“妹妹”的。上来就佯装打自己的脸，说自己来晚了，听到消息又不赶不上车，真怕是耽误了正经事。 “你看，妈，”她说，“如果我们有辆私家车就好了，一宁没法开车可是我有驾照，不论去哪儿，导航定好，不晓得有多么方便。” 王兰芝一改之前对她的抱怨埋怨，满脸堆笑，连声说是是是。 第123页 唐一千乐了，没想到王兰芝也有今天。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自有恶人磨。现在的刁民都是高段位的，脸上堆着笑，身后藏着刀，杀人于无形。 那些破坏人家庭婚姻的，都不一定是妖里妖气的狐狸精，多的是梨花带雨，都是打着真爱的幌子成功的。绿茶婊这个称呼，也真真侮辱了绿茶。 这个女人把纸袋的衣服取出来，挨个分析这衣服的款式颜色牌子价格，“你看你这么破费，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这些我竟都穿着合适，看来真是一种缘分呢，早听说妹妹大气爽快是个有能力的，上学的学费都是自己赚，你那么不容易竟还想着我给我买这么多东西，真是让我好生感动。” 我擦！这就是传说中的借花献佛？ 唐一千凶巴巴盯向王兰芝。 王兰芝心虚地不敢与唐一千的实现碰撞。 傅一宁很是心疼，“小千，你现在还没正式工作，以后不许破费了，去年你给我的那个大衣要七八百，我天天在店里油烟瘴气的，哪有机会穿那么贵重的衣服。” 唐一千憋得难受，便跑到外面去透口气。 市第一医院占地面积大，院子做成曲径通幽的园林状，植被搭配合宜，大都是终年常绿植物和一些花草，此时有花落亦有花开，不给人一个悲伤春秋的机会。 天很黑，温度不冷不热，唐一千坐在石凳上发呆。 这一家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剥皮抽筋，吃了骨头不吐核。住院费好歹王兰芝去支付了，但是她骂骂咧咧极不情愿，显然是如意算盘落空了。 “唐小姐。” 乔东遇穿着简单的白色V领薄针织套头衫，搭配米白色休闲裤子，浅色平底休闲鞋子，非常温文清雅，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乔医生，你下班啦。” 小花园的灯分明地照在他脸上，眉眼鼻唇，五官是那么好看，连喉结都那么性感。 聊了聊她的旧伤、傅一宁的病情，还有病房。 乔东遇甚至还提起来安清澄，说他近日十分想念她做的清蒸鲈鱼。唐一千讪讪一笑，“乔医生和安医生的感情，可真让人羡慕。” 乔东遇知道她误会了，话到嘴边，没有解释。 她一时有点感慨，“乔医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怎样才能遇到那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呢？” 乔东遇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可见相爱是世间最没有缘法的事。” “只能靠缘分吗？感情就不能培养吗？” “我认为不能，我信奉一句话，‘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所以，你只需要等，等他恰好出现，你抓住就好了。” 第二天傅一宁就被转到了心外的病房，张医生说是乔医生帮忙从中卖人情斡旋得来的。 傅一宁是心包疾病并发肾炎，心脏多年前做过手术，虽然能力弱些可好好保养得体倒也没有大碍，倒是这个看上去并不严重的急性肾炎，处理不当恶化成尿毒症就可怕了。 护士又来催缴费的时候，乔医生和泌尿科一个医生正在傅一宁床前查房讨论。王兰芝把缴费单往唐一千手里一塞，“我没钱了，钱都拿出来给你哥订婚了，你哥从小最疼你，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唐一千看都不看，任由那个缴费单子飘然落地。 护士很无语，转身走了。 王兰芝抬手就对着唐一千的脑袋招呼，“你这个死孩子白眼狼，看你这个倔强的样子我就来气，你从小就是一个这个倔样子，你将来又不需要娶媳妇，你要嫁人的，男人是要给你钱的，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手里少说还有十万，你留着那十万干什么？” 唐一千闪开身，抓起自己的包往外走。 王兰芝跑的更快，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你跑，你往哪儿跑，去给你哥哥缴费。” 几位医生劝架，唐一千缩到墙角。 乔东遇摘了口罩表情严肃瞪了王兰芝一眼，然后对唐一千说，“唐小姐，你跟我来一下。” 他用一次性纸杯倒水给她，便自顾自忙碌了。 唐一千懂得，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有人来叫他会诊。他临出门清了清嗓子，“唐小姐，请自便。”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唐一千到底把钱缴了，她对自己也对王兰芝说，“这是最后一次！” 泌尿科的医生说，傅一宁恢复状况良好，最快一周就可以出院，但要定期复查。张静静虽然精明了些，可对傅一宁照顾起来倒是尽心尽力，十分关切，令人宽慰。 王兰芝当然没有再找麻烦，有钱的王八大三辈。但是两人也会在她面前讨论车子，手持一张车的宣传单页，开始讨论有一辆车的好处。 伟大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过，如果他闭上嘴巴，那么他的手指会说话。这两个人的心思就像怀孕后期的肚子，根本藏不住。 途观，少说也二十多万，胃口不小，吃相有些难看。 张静静又拿出一张单页，是一辆白色的POLO的宣传材料，“其实，这个车也是不错的，最顶配也不过十几万，空间大，到时候拉人拉货都实用，听说还很省油。” “不许再跟小千要钱，我不要车！烦死了！”傅一宁羞愤地用被子蒙上头。 ** 入夜，医院后院小花园有少许灯亮着。 第124页 “唐小姐？” 他穿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左手腕一个质感极好的手表，右手手腕戴一个黑色薄针织护腕。这一个场景有些眼熟，似曾相似，但也想不起来。 “乔医生，刚下班？” “今天本来休班，可是临时有一个紧急手术，我来做了一个加台。” 点点头，再也找不出话来。他忽然笑了，自嘲地说：“以前，我有个朋友，她说我分外无趣，我是不是也带给你这个感觉？” 无数乌鸦从眼前飞过，很多黑线流淌下来，“安医生定是不会觉得你无趣，他说你是世上最好的人，水一样的男人。” “清澄倒是十分有趣。”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朋友并不多，他们都觉得我不太会玩，不太有趣，又老气横秋。可能外科大夫不是受欢迎的职业。” “天地良心，”唐一千失笑，“我可听你们科护士私下八卦了，追你的女人车载斗量，还说自己不受欢迎，乔医生，谦虚过度遭人嫉妒。” 他看着她，没再说话。 “乔医生，你知道吗？现在社会，只需要男人有一副好皮囊便有貌饮水饱。而且当今还流行霸道总裁——就是一种弱智男。他们面瘫，情商低，口味奇葩，不尊重女性，喜欢看不起他甩他一个耳光的女人。” 她学着偶像剧的腔调，“女人，你的独特吸引了我，送你一个鱼塘怎样？” 他开心地笑起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很节制，连非常开心的笑，都控制在一个度之下。有个词可以形容，叫做“得体”。 唐一千要回学校，乔东遇要回住处。 两人一起去车棚取自行车。 她没想到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白色自行车。 唐一千自然不知道这个车子是Pearson根据个人量身手工打造定制的自行车，价值不菲。 她心里想的是，难怪安清澄对他如此爱恋，这个人虽然外形气质不像人间的，但是行为比较接地气和实在。 乔东遇说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沿河骑行最少十公里，现在可以做一件显得自己绅士又可以锻炼的事。 “请允许我送你回学校，希望唐小姐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完成……很抱歉我想不起来那个成语了。” 唐一千哈哈大笑，告诉他那个词叫“一箭双雕”。 五月的风，柔柔软软，裹挟着淡淡花香，瞬间心情大好。唐一千骑着自己二手市场八十块淘来的自行车，双手离开车把，让风吹过自己的脸庞，扬起自己的头发。 乔东遇在后面看呆了。 差点撞了树。 琅琊大学门口，学生三三两两，其中一个尖叫：“妈呀帅哥！我靠快来看，太帅了！是明星吗？” “乔医生，你快点逃，要不一会被生吞活剥了。” 唐一千看着渐渐聚拢过来的同学们，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别想了，人家是弯的”。 他倒不着急，一条长腿支地，含笑不语。真是，这样好的涵养，并不自持美貌生骄。 乔东遇道了别后，就骑车走了。 唐一千这才发现，刚才骑车这一路，他一直将就着自己的速度。因为他的车子性能真好，比电动车速度还快些。正想着，忽然发现他又骑回来了，“唐小姐，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此时还营业的餐厅？我需要吃晚餐。” 琅琊大学后街，烤串小火锅，只要不是放假期间，每天营业到凌晨三点。琅琊大学周边学生成双成对在外租房同居的多，年轻人又不懂节制，昼伏夜出是常有的。唐一千点了羊肉串，牛肉串，烤鸡翅，烤五花肉，烤蒜，烤辣椒，还要了一个小火锅涮毛肚。 乔东遇说：“你确定是我们两个人吃吗？” 她还叫了雪花啤酒。屋子里开足冷风，把椅子调整到合适的距离，“乔医生，你不用客气，你帮了我哥那么多，我理应当请你吃饭感谢你，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他聊天很是有趣，唐一千时常觉得他不是医生，他应该是心理学家，或者哲学家，总是讲话言简意赅，一言以蔽之。她有些相信那句话：聊天也是需要对手的。 吃过饭回学校。 前门关了，他们来到学校后门。 他看着唐一千抱着后门那棵很大的法桐树，三下五除二爬上去，轻轻一纵就落到地上，隔着铁门跟他再见，然后像个什么小兽一样窜走，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过了几天，傅一宁出院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张静静说，“我们也不是要你的钱买车，我们只是想借借你的钱买车，你不借没关系，我们回去找乡亲们借借，庄里庄亲的，总还要看三分薄面。车子总要先买好，再慢慢还好了。你不借，我们总也有办法。” 看这含沙射影杀人于无形的功夫。 唐一千想把去年的年夜饭吐到她脸上。 ** 江破阵看着亲子鉴定检测报告，十分震惊。最后一栏写的清楚：……系非生物学父亲。 最近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 杨焕之多少年的老检查人了，怎么可能不会讲求证据？如果他明明知道这个孩子跟杨争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还刻意安排一场宴席，将这个孩子昭告天下呢？ 犯罪心理学里面讲说，行为背后必有动机，那么动机是什么？ 第125页 他找到辛桃，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杨争先，说还是他的？！” 辛桃呆住，“孩子、就是他的！” 江破阵把鉴定报告摔在她面前，她愣愣看着，似乎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杨争先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随即崩溃大哭，哭过后，这才说了一件她永远不想为人知的事：在她与杨争先发生关系之后没几天，她就被他们村一个老光棍给强奸了…… 辛桃一脸状况外，“我没想到这个孩子不是杨争先的孩子，我一直觉得这就是他的孩子！谁能想到，会是那个令人作呕的老光棍的孩子？” 事情就太奇怪了。 江破阵把他查到的来龙去脉告诉杨争先，直截了当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动机让你们决定接受这个痴傻的孩子，并且做那样一场昭告天下的宴会？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而且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将唐一千排除在外，不然不会在那样的时刻给唐一千安排那样一场戏，给她一个那样的身份。 杨争先并没有很惊讶，看着这些资料，“没想到小千心思这么缜密。” 可惜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这事你告诉小千了吗？城子，如果没有，就永远也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是让她坦然离开我的最好理由。” “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替她做决定？”江破阵真想给他一拳，“你明明告诉我，她快要接受你了。” “凭我知道她喜欢你，”他语气愤怒，“凭我有一次在她睡熟之后听见她说的梦话都是你，”一步步逼近他，“凭我知道只要有你在，她永远不会真正爱上我，城子，这些够不够？” 江破阵瞠目结舌，又无可奈何。 杨争先一张一张撕碎那些资料，“城子，其实把她交给你我也不放心，自从江叔叔和柏阿姨去世后，在你心里国仇家恨高于一切吧，什么劳什子爱情你压根不稀罕吧，朋友和陌生人都可以排在爱情和女朋友之前吧，城子，我与你从小一起成大，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其实，”他笑一笑，将碎片扔进垃圾桶，“我们两个都不是她的良人。” **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王萌萌唱歌不跑调，只不过这个思念在她这里是满满的幸福，在唐一千这里，就是无奈与凄凉。 道理都懂，只是做不到。 江破阵对别人说，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那她算什么呢？她分明感受到他的态度改变，他们亲都亲了，分明差一点就滚了床单。 算什么呢？ 暧昧的对象吗？ 第55章 卷起来送房间去 这如果还不成，没人帮…… 五月二十号, 宜嫁娶。 选这一天的原因，多半是因为520，我爱你的意思, 图个彩头, 可见新郎对新娘的重视。 江破阵调休一天, 开车参加自己少年时一个玩伴的婚礼, 兼做伴郎。他换上成套的西装，像被束缚进蚕蛹。车子的冷气开到很低, 还是恼人的燥热。 对此时的他来讲，做伴郎是人生最为无聊的事情。 他本不愿意来, 这个玩伴现在跟柏氏地产有合作, 娶的也是在柏氏工作占要职的女人, 舅妈搬出了舅舅跟他施压。舅舅很少强迫他做什么，只得屈从。 唐一千、于佳敏、王萌萌三人一行, 被一辆拉风的大方盒子越野车载着, 颠得七荤八素来到一个山清水秀树木成荫的美妙之地。 此处三山环绕，一面邻水，风水学上来说是宝地, 居住和埋葬都合适。远远有一个大幅广告牌, 上写：天马湖景区。显然这个景区还没有投入运营，路还是沙土路, 停车场也没有成型。 车子停车的地方，是一片速生杨树林，最粗的杨树也就一人环抱。这一大片平整的林子中，建了一座很气派的大宅子，用的是汉代的建筑特点，屋脊平直而短, 古朴粗犷，结构简单，风格大气。 主楼如此气派，偌大的院墙外却挂了一个红底白字的广告牌，上写几个大字：开心农家乐。这种奇特审美的反差萌，真是令人尴尬得想原地用脚趾头抠出一个联排别墅来。 三个人被带到一个偏僻的房间换伴娘礼服。 没错，她们是来这里做伴娘的。 琅琊市向来有一个古老的传统——闹洞房。多年以前，习惯闹新娘，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习惯闹伴娘。且以闹得越愉快，越能显示出新郎和新娘的吉祥和幸福。新娘的伴娘大都未出闺阁，有闹了回家自杀未遂的，又当场翻脸拿水果刀挥洒至溅血的，总之就催生了兼职伴娘这个行业。 她们三个人之前是有接过伴娘这个活儿的，第一次人人手里攥一把牙签，外加新郎那边的人大都是小学老师，相对正派，被扎了几次就放弃了，三个人很轻松每人拿到六百块，还吃了一顿美味的喜宴。 第二次在一个周边县城的镇，那里流行挖窖，用来装地瓜、鲜姜等作物，三个人在闹洞房的时间躲进了一个装鲜姜的地窖，等闹洞房时间一过，众人都走了，三个人才爬出来，那次也是每人六百块，外加一顿不怎么好吃的农家流水席喜宴。 这是她们第三次接伴娘的活，因为有经验，所以于佳敏报价一千一个人，没想到对方很痛快就答应了，于佳敏说，载她们来的这辆车叫奔驰大G，要两百多万，早知道丫这么有钱，她就报价两千一个人。 第126页 唐一千和王萌萌接这种活儿是为了外快，于佳敏接这种活儿是为了体验生活。 多遭人嫉妒。 三人换了香槟色锻面的礼服，单肩设计，裸露出一侧肩膀的锁骨和肩头，非常可爱性感。她们提前熟悉环境，到处寻找一会到了闹洞房环节时，可以藏身的地方。 很快，在二楼厕所后面有一个三四十平的杂物间，窗口不大，门锁是插锁，非常合适躲藏。如此心下便安定了，开始跟着新娘，偷摸吃新娘娘家准备的各种点心。 婚礼的场地在院子里，自助餐席设在了杨树林中，来的时候场地都已经搭了起来。新娘妆容十分精致，婚纱十分繁杂，很明显奉子成婚，肚子看上去已经五六个月大，难怪他们请伴娘给钱如此痛快，这新娘怀着身孕，是半点也不能闹的。 她自己准备了三个伴娘，先来了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新娘称呼她“明丫”，是一位十足八卦的人，陪着新娘化妆穿婚纱的过程，已经把周围方圆八百里的奸情说了一遍，细枝末节都说的有模有样，打发无聊倒是不错。 显然新娘也是这样想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回复她，又适当在某些信息之后给予一些惊讶的问句刺激她，让她更有兴趣讲下去。这位伴娘，有神奇的八卦敏感和八卦整合想象能力，很合她们三个心意。 陆陆续续有宾客至，有一些与新娘熟稔的，纷纷进来跟新娘招呼，他们出去后，但凡明丫知道的，都会再八卦一大堆内容出来。让人不得不惊叹，阳光下无秘密。 其中一位御姐型大美女跟新娘打完招呼出去后，明丫简直无法掩饰鄙夷： “你结婚怎么把她弄来了，你不怕姐夫被她看上？她可是琅琊市最出名无底线的交际花，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勾引男人，已婚的未婚的有女朋友的没有女朋友的，只要被她看上，就没有什么人能逃得过她的手腕。”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察觉这是个大瓜，津津有味装作瞎了听下去。 “名字叫宋夏曼，绰号叫‘上床快’，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上*床最快，不晓得拆散了多少对，是一个十足的贱人。” 在吐槽美丽女人坏话的时候，很容易找到朋友，明丫的吐槽让新娘很受用。她看上去大度地回答：“你别这样说，别让好事的听一耳朵去多不好。我们是一个公司的，部门挨得近，经常打交道，肯定是要请的。” 明丫嗤之以鼻，“换我，我也来，姐夫是什么身份，他的朋友基本都是琅琊市子弟中的子弟，各个非富即贵的，参加婚礼像我这样的是为了吃吃吃，像她那样的是为了吊吊吊，你看她今天穿的，那一套衣服看着就不便宜，妆也那么用心，明显是来钓凯子的。” 新娘有些感慨，“你说，宋夏曼前些年换男朋友也没那么频繁，我记得当时她在那家广告公司上班，有一个男朋友，我见过一面，非常非常英俊，好像是个警察，看上去很沉默冷淡，可是当时公司里的人八卦那些他们相处的细节，简直太令人羡慕。她那个男朋友，陪着她做美容，一坐就是两个小时，陪着她做头发，竟然可以坐七个小时，又温顺又帅气，典型的忠犬小狼狗。” 明丫说：“这一段我还真不知道，后来呢？” 新娘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谈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样子，就分手了。” 明丫忽然把注意力转到唐一千她们三人身上，很明显不太满意，小声嘀咕，怎么回事，找伴娘找那个萌呆呆的还差不多，不丑也不美，找那两个是怎么回事，一个那么妖艳，一个看上去清纯骨子里妖艳，都不讨人喜欢。新娘悄悄拍拍她的手，小声说，不用讨你喜欢，讨闹洞房的那帮人喜欢就够了。 新娘的另外两位伴娘换完衣服过来，其中一个完全没想到是杜悦涵，她看到王萌萌和唐一千很惊奇，“怎么是你们？”几个人不仅感叹一番琅琊一千三百万人口很大又很小，真的是缘分。 让唐一千觉得是缘分的还在后头。她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见江破阵。杜悦涵心里知道她遇到江破阵不是缘分，柏太太可是跟她打了包票一定会押他过来做伴郎，让她抓住机会，加快进度。 她知道今天会出现新郎那边的人拼命把江破阵灌醉，然后以不能开车为由把他留在这边刚建好正在试营业的酒店，再然后会有人把房卡交到自己手里…… 想到今晚就会发生的一幕，杜悦涵有些忐忑和莫名其妙的期待。 婚礼开始的时候，其实很是无聊，都是那一套，忆往昔、致今朝、展望未来。婚礼司仪激动又机械主持着，搞得现场氛围热烈，新娘和微微有些发福但依然长得好看的新郎都哭的稀里哗啦。 交代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的时候，新郎比较幽默，他说他们是先上车后补票，有一天自己喝醉了，醒来一看她在身边，就问她，需要负责吗，她说需要。两个人就在一起了。新娘也比较幽默，说她早就看上他很久了，把她灌醉可是自己做的局。 因为已是喜结良缘，没有人觉得狷介，二人又是半真半假，看不出是不是为了婚礼的氛围。宾客们起哄，纷纷说浪漫。 六个伴娘站成一排，接受来自新郎那边六个伴郎的检阅。看上去这个新郎很聪明，找的新郎都是颜值比他弱一些些的，唯独一个刺眼炫目的，却很不合氛围地苦着脸，似乎这身西装长满了倒刺，他一会挠脖子，一会耸肩搓胳膊。 第127页 王萌萌拼命跟江破阵打招呼，他只是淡淡的朝这边点点头算是致意。 看上去，另外五个伴郎都对于佳敏感兴趣，有自知之明的于佳敏此刻正在扮演微笑的蒙娜丽莎。 送入洞房的下一个环节是闹新郎，紧接着就是闹洞房，提前说好的，新娘的三个伴娘是自己人，是不能闹的，她们三个是花钱请来的，可以可劲闹的。 她们三人需要找一个契机，跑到二楼那个小储藏室里。 听明丫和新娘的聊天，三个人知道新郎这些年发迹有一部分靠沙厂和矿场，还有建筑用混凝土。 除却他那一帮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朋友，还有一大部分是即便穿了西装也掩饰不住的流里流气的痞子，那一帮是真正的流氓，一旦下手，她们三个估计会被生吞活剥，捉住给轮了都敢干出来。 这一个环节是闹新郎的环节，闹完新郎就该闹伴娘了。明丫对新娘说，“看见刚才姐夫伴郎里那个大帅哥了吗？我好喜欢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新娘说：“他姓江，跟你姐夫从小在一个院长大的，是发小，我们一起吃过饭，一会给问问，如果没有女朋友，我给撮合。” 新郎被闹得实惨，最后被扒光，鞋子袜子都给扔了，只剩一个红裤衩，雪白的后背和大腿全是抓的红痕。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对新郎都这么不客气，那对伴娘岂不是更狠。当新郎官被放进来的空档，三个借口上厕所，先躲了起来。 做伴娘有一个诀窍就是不喝水，把自己所有的尿排空，这样万一闹起来，不容易尿裤子。三个鬼鬼祟祟蹑手蹑脚溜出来往二楼的杂物间跑，只听一个男人兴奋的声音：“伴娘在哪儿！别让她们跑了！” 脚步声“咚咚”涌来，三个没命跑，终于到了二楼杂物间。唐一千嗷呜一声惨叫，这门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给锁上了，那群穿着西装的男人带着兴奋的表情眼看朝这边冲过来，她们三个拔腿就跑，于佳敏往楼下跑，王萌萌顺着二楼往另一个楼梯跑，唐一千脑子被驴踢了，往楼上跑。 跑到四楼一个大开的房间，发现后面没人跟上来，便悄悄溜进去。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装饰极为奢华的办公室，一水的红木，看上去就唬人。套间的门半掩着，听见里面传来“嘤嘤嘤”的哭声，唐一千八卦之心顿起，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蹲下去，把耳朵贴门缝上听。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就突然跟我分手了？是因为当时我提出搬到你那里同居吗？” 这是琼瑶的女主角啊。 “……无论如何，我都忘不了你，你不会知道我爱你有多深，今天在这里遇见你，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可以扔掉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去乞求你，我想再次乞求你重新接纳我，只要你愿意，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惨烈的爱。 “你说你喜欢好女孩，你让我戒酒，我戒了，你让我戒烟我也戒了，我为你改变了你为什么就突然跟我分手了呢？我想知道原因，你只说不合适，可到底哪儿不合适？你告诉我我改不行吗？” “宋夏曼，你别再缠着我，我们真的不合适，我跟你到这里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你今天在婚礼现场你太失态了，你是女人，应该注意自己的名节。”怎么可以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扑上来抱住自己呢。 唐一千突然觉得像被陨石击中，那种从宇宙降落垂直的加速度带来的力量砸到她的头。这个声音，她朝思暮想的声音，可不正是江破阵。 “谁？”他很警觉，几步跨到门口，打开门，低下头看见还蹲在地上完全懵逼的唐一千。 “你怎么在这里？”他一伸手把她拎起来。 唐一千两手捂住耳朵，“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说完拔腿就跑，往楼下跑，跑到二楼就听见一声喊“这里还有一个”，脚步声轰隆隆就朝她奔雷一样滚来。 唐一千身体架在楼梯扶手上，倏地滑了下去。 院子里，王萌萌给一大帮男人按在石桌上，香槟色缎子的礼服的单肩带已经被撕断，她死死捂住胸部，哭着哀求他们放过她。她越哭，那帮男人越兴奋，有的甚至发出怪叫。 唐一千环视四周，发现有一面墙是用整个的玉米棒子装饰而成，快速跑过去，一个接一个去丢追上的人，也丢在正围着王萌萌的人。那帮人被击中，本来很兴奋，看见她之后更兴奋，竟纷纷围上来，“这个辣，又辣又烈，来来来兄弟们，搞这个。” 王萌萌被解围，捂着胸部跑出院子。 唐一千几乎是差点被潮水般的男人淹没，玉米架子是用干竹竿搭建起来，她一个用力抽出一根竹竿，就朝他们头上打去。这些小痞子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其中一个也从旁抽了一根竹竿，对着她的脑袋就砸下来，另一个人伸手抓住竹竿，用力夺过去，扔到一边，然后他们就涌上来。 她抡起竹竿一通乱打，摸着墙找了着力点，几个跳纵就上了墙头。扔掉竹竿顺着墙头跑。 “她还有两下子！”人群兴奋地喊叫着，沿着墙根追逐。 “快来，抓住了这个靓的！”一声高喊，于佳敏礼服被撕得只剩布条，她捂了胸口捂不住内裤，一直急的快哭了。 “别碰老娘！老娘你们惹不起……”声音瞬间被淹没，“唐一千你……” 第128页 到底活着从这场闹剧中脱身了。 江破阵点燃一根烟，扫视了一眼站成一排像是难民营出来的三个人，“这三个伴娘，一个是我同事的女朋友，一个是……杨争先的女朋友，一个是于氏建材公司于老板的女儿，你们说说看，哪个能闹？” 众人都没吭声。 “文哥大喜的日子，说好让我们尽情闹，这整了半天，哪个也不能闹。”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说，“不行，我今儿就看上这个妞了，有身手的妞我没见过，我喜欢，我管她是谁的女朋友谁的女儿，今天在文哥的地界上，她就是伴娘，伴娘就是用来闹的。” 说着他朝唐一千的胸部伸出手。 速度很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的手随着一声惨叫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扭曲的形状，江破阵对着他的手臂分筋错骨，接着手一松，横肉男抱着自己的手腕嗷嗷叫唤。 旁边一个小弟大叫，“敢动我们老大，兄弟们灭了他。”话说完虽作势要打但还是看一眼横肉的脸色。 江破阵扫视众人一眼，不紧不慢说，“想找死吗？”虽是淡淡的语气，可是众人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大家很快散了。 喜宴环节的时候，唐一千想，那个陪着宋夏曼做美容两小时的男人，陪着她做头发七小时的男人，竟然是江破阵。 于佳敏夹一个明虾过来：“你这个小样，难不成让人给玷污了？” 唐一千看向江破阵，一群男人轮番灌他，看上去他的酒量不太好，早已呈现醉态。同时看向他的，还有一个桌上的宋夏曼，还有另一个桌上的杜悦涵。 “啧啧啧，千儿，原来你稀罕的男人，是他！”于佳敏恍悟的神情，“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男人，他看不上你。” 唐一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 于佳敏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油手，“千儿，你知道吗，卞正已经被我拿下了。” 王萌萌正在啃一个猪蹄，“这么快！他不是很革命吗？” “男人都一样的德性，”于佳敏说，“我把他给强了，他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喂唐一千，你少喝点，这可是高度女儿红啊，你喝了有一斤了吧，能喝死你。” 唐一千捂住脸，再也无法支撑似的流下眼泪，“他不喜欢我，我一点法子都没有。” “千儿，你敢不敢破釜沉舟试一次？”于佳敏扳过她的肩膀，“江破阵不是一般男人，我有点吃不准，但是不试一次你永远不知道结果，可是如果试了不成，你可能就被他厌弃了，以后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千儿，你敢不敢？” 她双手绞弄着桌布的一角，想起新郎新娘刚才的发言，蠢蠢欲动。 “千儿，这不是出卖尊严，不是丢掉自尊，他未婚你未嫁，你又不是做小三，女孩子为追求自己的幸福放手一搏不羞耻。” 最终，她不愿意，“我宁愿和他做普通朋友，也不愿被厌弃。” 新郎很大方，所有远道来的都可以尽情吃喝玩乐，晚上酒店房间一应安排妥当。于佳敏伙同王萌萌把唐一千弄到酒店客房，把她弄到浴缸，给她洗头洗澡。 “千儿可能是太伤心了，不然不那么容易醉，完全断片了。”王萌萌说，“我们为什么要给她洗头洗澡？” 唐一千不停往浴缸里出溜，于佳敏一遍遍把她拖上来，气喘吁吁说：“废话，第一次哎，一定留下香喷喷的美好回忆。” 王萌萌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江破阵在哪儿呢？” “还在大厅呢，这帮人真不是东西，因为他没让闹洞房，就把他往死里灌。” “一会我把千儿弄到贵妃榻上，你帮她擦干，然后把她的头搁在榻边，这样方便吹头发，我设法把江破阵弄过来。” 王萌萌还有些担心，“敏敏，这样行得通吗？可别弄巧成拙。” 于佳敏说：“你看千儿那单相思的可怜样，管不了那么多了。” 江破阵是被人抬回酒店客房的。一帮男人七手八脚给他脱了个精光。其中一个忍不住赞叹，“呵，八块腹肌，身材真好！”另一个说，“这么多伤痕，好什么好。” 杜悦涵心脏咚咚跳，她知道她只需要上楼，就会看到一个保洁阿姨，她只要跟她说“阿姨，我住这个房间，我忘记了房卡。”她就会刷万能房卡把门打开，而床上躺着的，就是江破阵。 自己虽谈过几次恋爱，对上床这事不陌生，可是跟这么英俊的男人做，还是头一回。她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可以让柏太太瞧中，她那么多远方侄女外甥辈却选了自己，愿意为她筹谋这件事情。 柏太太说了，江破阵十分保守，事成之后只要哭着让他负责，家里这边再施加一下压力，他便会娶了她。 杜悦涵不知道的是，柏颂对此事十分不满，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娇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江破阵的婚姻大事，哪是他们这一边的亲戚可以插手的，他的爷爷和大伯，估计早就在他婚姻大事上筹谋已久。他担心自己的小娇妻最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她太擅长撒娇求饶，往自己怀里一蹭他便想着算了算了，由着她折腾吧。 更近了！ 心脏跳得好快！ ——“悦涵！”宋夏曼顺着楼梯上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件事同你商量。” 第129页 杜悦涵看了下腕表，有些迟疑。 “你是要去找江破阵吧？想不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杜悦涵被戳穿，心想聊一聊也没什么打紧的，聊完再回来就是，江破阵已经在那里了，还能跑了不成，便说：“好。” 于佳敏把保洁阿姨拉到楼梯间，“阿姨，我是207的房客，忘记带房卡了，拜托帮我打开。”说着把一把红色人民币塞进她手里。阿姨心花怒放。这帮人这么会来事，领导安排了她照做就是，竟还额外给了钱，真是意外之喜。 于佳敏看着满地的衣服，又看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的江破阵，“还没醉死嘛，知道脱了衣服睡。” 她听着保洁阿姨喜滋滋到了布草休息间，便半掩了房门，把唐一千用被子裹了，跟王萌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到207房间。 “把她塞他被窝里，这床被子带走。” 王萌萌塞完唐一千这具光溜溜的身体，忽然压低声音惊呼，“江队好像脱光了。” 于佳敏说：“我靠，那正好，省的咱们脱了。” 临出门的时候，于佳敏对着床上的人说：“唐一千，杨争先这事上我欠了你的，江破阵这事我算补偿了，老娘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第56章 他做梦都想…… 终于得偿所愿！…… 杜悦涵只喝了几杯柠檬水, 就抬不起来眼皮了，慢慢倒在沙发卡座上。 宋夏曼冷笑，你这两把刷子跟我抢男人, 省省吧, 今晚怎么可能让你去敲他的房门。 保洁阿姨看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敲207的房门, 就问她姓名, 她要查查是不是这间的住客，宋夏曼有些心虚, “我来找我朋友你们也管吗？” 保洁阿姨火眼金睛。 小样，穿得和塞到门缝小卡片上的妞儿一模一样, 别以为看不出来你是做什么的。 保洁阿姨说, “那我不管, 你敲了这半天人家不开门，我担心旁边客房投诉你扰民。” 宋夏曼不愿过多纠缠, 暗骂一声“倒霉”, 便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保洁阿姨在心里暗骂，“现在这出台的小姐，也太张狂了, 明目张胆来做生意。” 江破阵觉得他是在做一个绮梦。 这样的梦年之前也做过, 在什么时候呢？好像是第一次看那个女孩在水上极限运动闯关的时候，她的身体虽然藏在相对保守的泳衣之下, 可还是令他移不开眼。 那晚的梦也是这样的，非常真实，他抱着一团温软，揉着那触手的香柔温弹，嗅着她发间的芬芳，只听见自己喘气愈发急促。 他觉得他的眼睛很痛, 像是被火炼过，却看不清女人的样貌，她的脖颈十分柔滑，亲吻她的锁骨都可以让他癫狂沉醉。 身体有一头被束缚多年的野兽，它怒吼着，急躁着，只想突破牢笼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寻到一处软糯，将它含在口中，还是不够过瘾，便将火热的舌头伸进去，蛮横霸道凶狠地吮吸。她轻轻“唔”了一声想要摆脱，他便一手按住她的后脑一边用力攫取。 浑身如同火红的燃烧的碳，胸膛滚烫，剧烈起伏，他听的到自己心脏如战场前密集的鼓点，他的野兽般的欲望无处安放，所有的疯狂和力量凝聚于腰部，往下。 他胡乱用力，不得法门，愈发癫狂急躁。她用手推他的身体，她说“阵哥，不要”，她又说“江队长，我是唐一千啊”。 似乎更恨了，他不想听她叫别的男人什么哥，听她叫“先哥”他都烦躁。他要惩罚她，越不让他偏用力，终于终于，他所有的野兽般的恨和愿望，都凝在那一处，他的炙热灼烫终于有了坚定的方向。 他的腰大力一推，再一推。 这是新的世界，原来如此美妙。 唐一千只觉得五脏六腑被推到了胸腔的窒息，整个人差点没了气息，她没有力气说话，只喃喃求饶，男人双目微张，赤红如血。他遇到阻碍，双手握着她的腰蓄足了力气，低吼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疼得岔了气。 缓慢试探着喘气。男人并不给她机会，如同龙卷风肆虐、如同草原雨季奔腾而过的河流，如同大军攻城掠地，如同海啸过境，一股巨浪缓慢而有力托着她托着她…… 过了好久好久，好像一个冰河世纪那么久，他才从瀑布巅峰跌落，他整个人覆在她的身体上，他说，“小千。” 太特么疼了。 小黄文和岛国动作片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江破阵醒来的时候，房间还是黑沉沉的，他摸开灯，看了下腕表，七点二十三分，只觉得口干舌燥腰酸背痛。 身旁被子慢慢掀开，一个女人的脸露出来，她非常羞涩，含羞草一样笑着没说话。 如被雷击。 杜悦涵用白白的手捂住自己露出大半的□□，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是你？”话问出口顿时觉得自己很没有风度，“我的意思是，昨晚是你？” 杜悦涵是清醒过来后，让酒店经理办了一张这个房间的新房卡进来的，虽然那是天快亮了，可总算按计划完成了。 “你觉得除了我，还有可能是谁？”她佯装生气，别过头去。 江破阵有些慌了，此刻非常想抽烟。 他掀了被子，打算先去洗个澡。洁白的床单上，赫然几片梅色的红。杜悦涵注意到他的异常，也抬起上半身看，怔了一瞬，随即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第130页 水流过后背有轻微的刺痛感，照了镜子发现是一道道暗红色的抓痕。他用手指一遍遍抓着头皮，怀里的温软触感似乎还在，她说，“阵哥，你轻些，我痛……” 以为是她，却不是她。 可他并不完全糊涂，分明，就是她。 难道是太过渴望，把别人当成了她？ 心口被万斤巨石压住了，每喘一口气，肺尖都是疼的。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再次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于佳敏醒来的时候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在江……” 唐一千疾言令色，“昨晚我哪儿都没去，你们如果是朋友就把口风把住了，要不然朋友再也没得做。” 说得太过凶狠，让于佳敏和王萌萌以为她在江破阵那里吃了瘪，定是觉得非常丢脸，便面面相觑，达成了共识，天崩地裂都不会说的。 江破阵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利剑一样劈进来。 两个人都穿好衣服，相对站着，气氛异常怪异。杜悦涵痴痴瞧着他，他变得很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这件事，是我的责任，你需要我怎么做。” 才可以弥补。 “破阵，我喜欢你很久了，昨晚的事我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你是不愿意的，是被迫的，那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悦涵以退为进，看着他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如果昨晚你也是甘愿的，那更没什么了，我们就开始交往吧，我做你女朋友。” 她说的很有道理。这种事，必是两人都心甘情愿才可以，没人逼他做。想起半梦半醒间他那种迫切强烈占有的欲望，有些恍惚，杜悦涵看似温温柔柔的，其实带着一堵无形的压力之墙悬在他头顶上。 “好的。”他的责任，他来承担。 杜悦涵愣住了。 他竟然同意了！ 前些日子柏太太说，他俩若是成了，这婚礼她来操办。定下来，会把她调到总公司去。总公司的薪水至少翻两倍不说，侧面也说明柏太太对她的信任，在一家公司里熬日子，被老板信任是极其有价值的。 杜悦涵含羞地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是满脸春风般的笑，一头扎进他怀里，“破阵……” 双手环住他的腰，他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她仰起脸，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我们去吃早餐吧，新娘子说了，这家酒店现在虽是试营业，早餐的种类已经很丰富了。” 唐一千一夜没有睡好，身体似乎被贯穿的那种痛，伴随着内心的忐忑焦虑。 这样狗血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摊牌了会怎样，他拒绝的话，她生不如死，他因此答应她，更是生不如死。 又不甘心。 还是试试看！ 把话说清楚，死就死！ 收拾妥当抱着叠好的浴巾去他的房间敲门。 那浴巾是昨晚云雨过后她用来裹身好跑回自己房间的遮挡之物。 手刚抬起来，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杜悦涵挽着江破阵的手臂站在门里面。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江破阵像是被人捉*奸一样，将手臂从杜悦涵手中抽出来，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浴巾，想问什么，被杜悦涵抢了先，“小千，你来找破阵有事吗？” 唐一千豁然冷静下来，改口道：“我想问一下江队长，今天什么时候回城，我和萌萌还有敏敏想搭一下他的车。” 杜悦涵笑着说：“他的车子就坐我们两个人也挺闷的，你们一起倒是更热闹，是吧？” “那先谢了，”她也未见多喜悦，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了一个笑，转身就走了。 餐厅里王萌萌早已经吃了两笼蟹粉小笼包一笼煎饺了，指使唐一千去再取一笼，她其实一步都不想走，每走一步都像受诅咒的美人鱼的双腿，锥心之疼。 杜悦涵拿了两份餐具，“小千，这里没人吧，坐这里了。” 和江破阵取了一些餐食便坐下，和旁边的熟人打过招呼后，他才注意到唐一千的脖颈，那里有几个暗红色草莓状不明物。 于佳敏唯恐天下不乱，“千儿，你脖子怎么了？这几块是什么，怎么这么红？” 唐一千拿脚狠狠踩她，脸上平静地说，“让蚊子咬的。” 新娘拿着餐食和新郎也坐过来，“哪个房间有蚊子呀，要让大文加强管理，自己家的酒店，有不周之处，见谅啊。” 几个人不咸不淡聊着天，新郎说，“城子，我真后悔让你来做我的伴郎，昨天已经有八十多个妙龄少女叫我问问你是不是单身。” 江破阵吃东西不紧不慢，回答问题也不着急，一口咽下才说，“不是。” 新娘说：“不对吧，昨天我还问你，你说你是单身，怎么睡了一晚就不是单身了。” “昨天是单身，今天不是了。” 呵，脱单了。 新娘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着杜悦涵，“不会是你俩昨晚那个……确定关系了吧。” 杜悦涵落落大方中透露出些微的矜持，看了眼江破阵，柔声说，“破阵他……” “我和悦涵确定关系了，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他说的平静，听的人满桌震动。于佳敏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唐一千，一副终于明白了的样子。 江破阵吃完，抽了湿巾净手，看着唐一千她们三个人，“吃完去退房，我在停车场等你们，”抬手腕看了下表，“八点半。”话毕，人已闪。 第131页 餐桌上只剩新婚小夫妻和于佳敏王萌萌。 于佳敏小声说，“他们俩呀，都太拧巴，上课的时候教授说的什么来？幸福的人用童年疗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疗愈童年。千儿和江队长估计都有严重的年少创伤，俩人都却乏自信，他们都适合更主动的人跟他们相处，” “比如，杨争先是原生家庭幸福的乐观派，他有足够自信去追千儿，所以千儿就很被动地接受，江队也是一样，需要一个主动进攻型的，只要对方足够主动，而他也不讨厌，这事儿基本就定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很好追的，只要追他们的人不是太讨厌。” 声音不大，也是听得到的。新娘听的云里雾里，一愣一愣的，对新郎说，“这心理学这么有意思吗。早知道当年就不学什么会计了。” 新郎说：“心理学哲学都是闲得难受的人瞎琢磨的，听个乐呵就行，别全信。当年宋夏曼追城子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可还不是试着相处一个月，就分了，分手后城子躲她跟躲瘟神似的，由此可见这心理学也不多靠谱。” 这一路唐一千都在睡觉，杜悦涵和于佳敏她们聊的很是愉快，她一会停下来让江破阵买饮料，一会又让他停在路边买果园里的应季水果。 江破阵不怎么说话，倒是好脾气地对她有求必应。 唐一千中间醒了，央求去了一家加油站的厕所，回来后，借了王萌萌的外套系在自己的腰间，外套下摆裹住屁股，坐得老老实实，脸色却惨白如纸。 王萌萌悄声问，“你大姨妈不是刚结束十来天吗，怎么又……”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就是有点肚子疼，估计是早餐吃的不对。” 杜悦涵太热络，“小千你是不是胃不好？” 唐一千敷衍道：“有点。” 杜悦涵说：“要不要去医院瞧瞧，破阵一会进城先去医院吧，我看小千脸都白了。” 司机将唐一千的抗拒当做耳旁风，车子在琅琊第一医院停车场停下。 唐一千谢过两人，拉着于佳敏和王萌萌去公交车站牌，杜悦涵在后面喊，“不舒服怎么不看医生呢？小千你这性子也太拧巴了。” 江破阵几步追上来，拽住她的手臂，唐一千大力甩开，他再拉住，她再甩开，最后他挡在她身前大吼一声，“唐一千，你别扭什么！” 那双大眼睛，听完此话，瞬间似乎有万般的委屈，泪水倏地蓄满眼眶，大滴泪水砸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变得愤怒，两手猛推他的胸膛，“你滚开！”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你吃枪药了，我怎么惹你了！” 她收了眼泪，“我不想去医院，我回学校了，”见他依旧死死握住不放，她几乎是哀求，“江队长，你放开我，我不去医院。” 几个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劝着。 杜悦涵更是夸张，手搭在她的额头，大呼好烫好烫。 江破阵听得那么多张嘴叽叽喳喳就觉得十分烦躁，看着她还是那副倔强不愿意的样子，热血上脑，对着她的脖颈处一个手刀劈了下去。 力气忒大了点，唐一千软绵绵到了下去，他瞬间接住，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不顾三个女人又惊又怕的吵嚷，径直朝急诊走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医生过了好一会才走出来，看着等待的四个人几秒钟，像是在做一个判断，最终她指了指江破阵，“你进来。” 唐一千还没有醒，病床旁边是她脱下来的衣服。 女医生的脸色不好看，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挺板正的一孩子，怎么那么……狼？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是你女朋友吧？” “……她……” “你能做不能认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是不是第一次？” 医生是看到他抱她进来，那个关切心疼的眼神，是恋人之间的样子准没错了。 江破阵舔了舔嘴唇没吭声。 她掀起白色被子，指着让江破阵看她上半身，“脖子这些应该是亲吻的嘬痕，胸部这里，还有手臂这里，全是淤青，看你挺老实的，下手够重的。” 女医生温和又不失严厉地跟他说着，指了指那一叠衣服，“这姑娘是第一次，处*女*膜破裂后阴*道内血管壁破裂造成持续出血，阴*道口轻微撕裂伤……怎么看怎么像性*虐*待。” 病房门有人敲，杜悦涵的声音传过来，“破阵，小千怎么样？不要紧吧？” 医生说：“把她的那帮朋友打发走吧，这样的事儿传出去，你俩都不好看。” 江破阵一个脑袋两个大，疑云顿起，唯唯诺诺。 “还有，她因为出血未及时处理造成发炎引起发烧，我给开了两针水剂，挂水的时候身边不能没有人，你陪着点。” 江破阵跟杜悦涵说了抱歉，希望她能自己回去。打发她走后，给了于佳敏一些钱，让她和王萌萌帮忙买一些水果带回学校寝室，告知稍后唐一千醒了就把她送回去。于佳敏眼珠子转了好几转，拿着钱带着满身不乐意的王萌萌就走了。 输液的这个时间，他接到了昨晚酒店前台的电话，问他的房间一块浴巾怎么不见了。十分钟又打过来说在另一个三人间发现多了一块浴巾。 江破阵警察做久了，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他想打电话给大文，转念一想放弃了这个方法，为免节外生枝，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昨晚的酒店。 第132页 两针水剂刚刚滴完，护士扒出针头的时候她“嗯”了一声悠悠醒转，她看了看江破阵，没有说话，护士说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走了，说完用一种欲语还休的眼神看了眼坐在病床旁边这位脸色难看但是非常英俊的男人，“在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之前，不能行*房，要避免二次受伤。” 护士本还想说什么，看这帅哥老实的红了脸的样子，便只说，“帮她把衣服穿上吧，歇十来分钟就可以走了。” 他站在病房外的时候，那位护士端着一盘子针剂，看到他问，“帅哥站这里干嘛呢。” 指了指病房门，他有些结巴道：“那个，她，穿衣服呢。” 护士闪烁着八卦的双眼，“嘿，穿衣服还避着你呐。” 他瞬间觉得手和脚都长错了地方，只笑着又指了指病房门，慌乱地说，“小孩，害羞。” “十九了，还小孩呢，”护士说：“不过十九岁也确实不大……”留下一个复杂的眼神给他，飘然而去。 针剂让疼痛减轻许多，她没什么力气，由着他送回了学校。一路无话。校门口，他回过头看她，“小千，”很奇怪的是声音异常温柔，“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歪一下头，好像真的认真想，“没有。” 斩钉截铁。 从琅琊大学门口直接驱车去了天马湖景区的那家酒店。到了门口，叫来大文，裹挟着他带自己去调监控。 大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由着他。 ……于佳敏与王萌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用被子裹了的什么东西抬进了他的房间。 ……将近三个小时后，唐一千裹着浴巾赤着脚，跟做贼似的从她房间出来。 ……凌晨六点，杜悦涵四处打量了一下，刷了房卡进了房间。 ……六点四十三分，唐一千抱着浴巾敲门，门恰好从里面打开。 “我靠，行啊你城子，一夜两*炮啊！你这魅力真让哥哥羡慕，跟过去皇帝老儿似的，洗干净了卷成鸡肉卷，哭着喊着叫你睡！”大文双眼放光，艳羡地说。 “闭嘴！”江破阵查了唐一千另一个楼层的监控。她蹲在房间门口，脸埋在手臂上，肩膀微微耸动。十来分钟后，有人过来，她站起来，狠狠擦了把脸，敲门进房间。 他算了一下时间，清晨他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六点二十，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城子，这俩你都上了吗？”大文是真的好奇，“很厉害啊哥们。” 江破阵不掩饰对他如此粗鄙的厌烦，“大文，你说话注意些，她们都是清白的姑娘，你别瞎说坏了她们的名节。” 大文是聪明人，了解他的脾气更了解他的背景，自然知道不能惹毛了他，便打了包票，这事绝不会传出去。 回市里的路上，叶晓丹的电话又打进来。 上一次她打进来的时候，刚好是他养好伤跟唐一千回到家的时候，那时她说，她的外公和他的爷爷在讨论两个人的婚事，问他是怎么想的。 叶晓丹比他年长三岁，七岁那年暑假在京西大院，他从树上掉下来屁股摔了八瓣，正哭鼻子，十岁的叶晓丹穿着精神的校服，胳膊上戴着好几道杠，把他拉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的泥土，对他说，“你不想想你是谁的后代，流血流汗不流泪，作为江伯伯的孙子，你更要坚强，以后不许哭了听到了吗？” 说完迈着革命的步伐走了。 每年寒暑假都会在北京待一些日子，碰到了就多了，她总是喜欢用教育的口吻对他说话，这些年见得少了，她目前回了北京，在一个重要部门做了一个重要位置，可以说前途似锦。 爷爷怎么会打起了他们两个人的主意？ 那天叶晓丹就说，让他这段时间把自己身边的莺莺燕燕清扫一下，要不然长辈动起手来可是氢*弹级别的，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错一人。 其实，在叶晓丹给他打电话之前，他沉浸在一种陌生但是熨帖的感情里，日日夜夜脑子里都在想着唐一千，是叶晓丹这一通电话让他瞬间清醒了。 他又不太确定了，想到堂哥江破虏那一位爱了三年藏了三年的女友，她的下场让他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他害怕像当时江破虏护不住那个女人一样，他也会护不住唐一千，犹豫着就把这件事搁置下来。 叶晓丹说过，他们这帮人，恋爱随便谈，结婚却是另一回事。 杜悦涵问他的时候，他只想的是自己犯了错，就要承担，其实那一刻在重压之下没有考虑那么长远的。现在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他反倒情怯起来。在爱情里，因为不爱，就不肯考虑更多，因为在乎，愈发计较起细枝末节来。 比如，她为什么中途跑掉？她为什么不肯承认是她自己？ 因为在意，江破阵竟有一些小小的自惭形秽。 她十九岁，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她是初*夜，而他已经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了，哪怕之前只有一次，也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至重要的，他不确定自己能否与她修成正果。 爷爷和大伯的手段，哪怕强硬如江破虏，都不是对手，更何况从小看见爷爷和大伯就吓得双腿隐隐打抖的他。 这次叶晓丹又问，“江破城你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处理完了吗？你爷爷还跟茂家的有接触，我外公还跟孙家的谈论他家的小儿子，如果是那个三世祖，我宁愿是你。” 第133页 “晓丹姐，你再叫我江破城我就告诉你外公你跟香港阮家的小开非法同居的事！” 他半真半假威胁，“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等爷爷什么时候联系我，我再想法拖延，反正不论是谁，都不能是你，从小我就让你凶死了，看到你我就吓出半条命来。” “江破城你说话委婉点你能死吗？这么直接伤害我，我快吐血了！”叶晓丹高声抱怨。 两个人聊了一会就挂掉了电话。天黑前他把车停在琅琊大学门口，给唐一千打电话。 每一遍都是暂时无法接通。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我有话对你说。” 改成，“你在干什么？” 改成，“你好些了吗？” 改成，“看到给我回个电话，很担心你。” 改成，“吃饭了吗？”改成…… 最终什么都没发出去。 第57章 原来她那么好吃 我试试看，会尽最大的…… 杜悦涵看着手机, 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从婚礼现场回来，江破阵六天都没有联系过自己。她特别想主动联系他，可是又觉得不够矜持, 每天急的像热锅上蚂蚁。 柏太太问进展, 她犹豫着还是说了。她需要柏太太的帮助, 现在她知道了江破阵是柏氏地产大股东的事实, 自然觉得他是十全十美的金龟婿，生怕他厌弃了自己, 不敢随意动作。 江破阵直接拒绝了这位小舅妈的邀请，这一个礼拜他们支队一大队在海关盯一个案子, 每天睡不足四个小时, 对新楼盘开业这种无聊的事自然能推就推。柏氏现在全国到处进攻, 如果每个楼盘开业他都去剪彩，岂不是影响到现在的工作。 好不容易轮了一天休息, 他洗了热水澡, 躺在床上补觉，一位高中的同学电话打进来，问起来上河华庭楼盘小三居的事。 这个小三居的设计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女建筑师设计的户型, 全明合理, 面积小实用性好，是家里人口多但是预算有限的购房首选, 其他楼盘推出就很抢手，这一期新楼盘也备受关注。 之前有个高中同学找了他，提前预定了一户，且给了一个很不错的折扣。他觉得很得意，喝醉酒告诉了这一位同学，所以他也想叫江破阵为他留一户。 楼盘经理的手机始终处在占线, 好不容易打通了，他委婉表示需要亲自到现场签名才可以。楼盘经理也很难，董事长夫人的旨意他怎么敢不听，毕竟唯女子与小人不可惹。 随意穿了件长T长裤就出现在售楼处，现场拥挤的人潮让人惊骇。这个楼盘位置其实很偏，因为市政府规划里爆出未来会在此处建一个新的公园，新的小学，所以这处的楼盘就变得比较抢手。 柏太太得意地对杜悦涵说，“瞧瞧，不用点手段，他都不肯来。” 签完了字，同学千恩万谢走了，他便想回去，眼风扫过处，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进了售楼处后面的休娱区。 于佳敏父亲与柏氏有合作关系，所以开盘日定会另辟空间做大型自助餐酒会，她讨了三张门票，带着唐一千和王萌萌来蹭吃蹭喝。 三个人待在角落，于佳敏到处搜寻帅哥，另外两个埋头苦吃。柏氏集团确实大方，生蚝个头大又肥美，蘸了姜醋汁吃了，快活似神仙。 唐一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破阵，他看上去黑了瘦了，下巴上乌青乌青的，看上去老了五岁。 自然，她知道柏氏的老板是他的舅舅，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她专注地吃光了一个方盘的海鲜，又吃了一小碟奶油蛋糕，抬起头看到他就坐在桌子正对面看着她。 于佳敏装无辜，王萌萌装瞎子。 现实版猪队友。 她牵了下嘴角，“江队长。” 这时杜悦涵走过来，亲昵地喊着他的名字。柏太太在远处招手，两个人就跟她们三人招呼一下去了柏太太处。看到杜悦涵自然地伸手挽着他的手臂，唐一千觉得有些辣到了眼睛，鼻子一酸，骂了一句，“这姜汁真特么辣。” “别哭！”于佳敏把一个牡蛎壳“啪”拍在桌子上，引得四周侧目，她毫不在乎，指着唐一千的鼻子，“有本事别哭，你若喜欢就去把他抢过来，哭哭唧唧的没的让老娘瞧不起你。” “我也是服了你，老娘把你像妃子一样打个卷送到他床上，你他妈还让人家姓杜的得了便宜！” 唐一千霍一下起身朝外面走去。 售楼处建造的如此奢华，不晓得耗费多少银子。整个琅琊，怕是只有柏氏地产这么舍得在售楼处和样板房上面做文章。 后门出来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瓷砖用的象牙白，显得简洁大气。她顺着就爬了上去。二楼是办公区域，三楼是大露台做成了一个小小园林形式的露天休息处，地面种了草皮，茶餐桌的空间是用大棵绿植间隔开来，毛竹、小棵的大叶黄杨、月桂、侧柏，保证了这开放空间的些许私密性。 唐一千寻了一处铁树下的长椅，躺了上去，不冷不热，十分巴适，刚才吃得比较饱，昏昏沉沉，眼皮一搭，睡着了。 今天江破阵比较闷，尽管柏太太从中费力调节气氛，他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喝了不少酒。一看他就不是酒量好的人，三杯白的下肚，他便有明显的醉态。 杜悦涵很开心他主动约自己到三楼聊一聊。 三楼这个露台很安静，小小园林收拾得很美。 第134页 整个沟通的过程江破阵很平静，并没有鄙视她的意思，也没有质问她的意思。他只是平静地阐述了他知道的一件事实。他查了监控。 杜悦涵没想到事情败露的时候自己并不觉得特别尴尬难堪，她只是很惋惜，做了这样没有尊严的努力，依旧得不到这个男人。看来这个世界是有命运这个东西的。 “她是谁？”杜悦涵问。 江破阵不说话。 “唐一千对不对？”杜悦涵勉强笑一下，“破阵，她太……特别，长这么大我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孩，但也许，她不适合你。” 他还是不说话，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 杜悦涵自知失言，拿起包来告辞。走了几步，她停下来转身看他，此时已是满脸眼泪，“破阵，别笑话我，我只是太想得到你，原谅我。” 她已经走了好一会，唐一千还是躺在那里不敢出声。 天色暗下来，乌云压顶，没有任何打闪打雷的预兆，就像一首交响乐没有开头，直接进入高潮。豆子大的雨点啪啦啪啦就落下来，实在顾不了那么多，她抱着头朝楼梯口奔去。 完全失去提防。跑路的过程中被凭空出现的手臂拦腰抱住，这对平时警醒的唐一千，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他固执地握住她的手腕，让她面对他。 满头满脸淋湿，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往下淌，从下巴处凝成一条水帘落下去。 “小千，”他口中喷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别跑。” 这没头没脑一句，不只是唐一千莫名其妙，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捉住她，但他知道，他捉住了她，就不想让她跑掉。 她太狡猾，比野兔子还狡猾，他绝不能放手，不可以给她机会，所以她越挣扎他的力气越大，一股强烈的情感让他不顾一切，想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她却灵巧地挣脱，他再去抓她，她再次挣脱。 他急怒之下，低吼，“唐一千！” 这时一位穿工作人员制服的中年女人跑上来，看见拉拉扯扯落汤鸡一样的两个人，“雨这么大，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快下去。” 她收拾着三楼一些不能被雨淋湿的东西，归置完之后看着还在大雨里推来搡去的两个人，“就算吵架也找个安静的地方吵，年轻人真是会找虐。” 他们一起下楼。 二楼的这间领导休息室不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唐一千拿着一块干毛巾擦着头发，江破阵坐在对面沙发上一瞬不瞬瞧着她。 “如果不是我查了监控，你预备这辈子都不肯告诉我那天晚上是你，对吗？” 他其实挺想好好跟她说话的，可是一想到她被自己伤成那副样子，她都一声不吭守口如瓶，心里没有理由的窝着火。 唐一千看着旁边墙上挂的一副静物油画，点点头。 “为什么？这件事是我伤害了你，我可以……补偿你。”江破阵走到她面前，挡在她和那幅画中间。 “补偿我？怎么补偿，给钱吗？” 他愣了一下，“可以。” 唐一千伸出五个手指。 “……五十万，”他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平静淡定，“可以。” 唐一千嗤笑一声，“江队长，您太瞧不起您自己还是瞧不起我，我要五个亿。”她从他身边绕过去，走到沙发上坐下，“我想破一项世界吉尼斯记录，史上最贵初夜，五个亿。” 江破阵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看明白她眼中的戏谑和讥讽，恼羞成怒，“唐一千！”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跟我上*床是那么令你厌恶的事吗？你说这样的话作践你自己？” “你！——”她呼地站起来，“我没有作践自己，是你作践我？” 仿佛十分委屈，吸了吸鼻子，眼眶里泪珠涌上来，滚来滚去，“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告诉你让你负责吗？我虽然是乡下来的，可我懂得两个人必须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你如果因为只是要对这件事情负责勉强答应，那我们的感情基础就是欺骗，是被迫，你就不会瞧得起我，我们即便在一起了也不会开心，所以我才选择不告诉你。” 停顿了几秒，她继续说，“这样的事，是你情我愿的事，我若不愿意，你也得逞不了，所以江队长你不需要自责，这件事我是自愿的，以后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就把这一页掀翻过去。” 她仰着头，泪珠滚来滚去也没有让它掉下来，说完深吸一口气，拱手行了一个揖，“江队长，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走到门口，江破阵的声音传过来，“喂，我不会瞧不起你……”他缓缓走近，站在她身后，“小千，你若让我负责，我也不会瞧不起你，要不……” 她猛地转身，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可我会瞧不起我自己！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我不要！” 江破阵听出她言外之意，“我什么时候对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刀尖上泫然一滴泪，她隐忍着十分委屈的表情，“江队长，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对吧？在仙女镇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就把我对你的心意给卖了，那时候我好开心，因为我发现你并不讨厌我，你在长水住院的那些日子，虽然照顾你十分麻烦，可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每天都很喜悦，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一天比一天好。” 第135页 “回到你家，你……亲了我，我当时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开心地就要晕过去，”那滴泪吧嗒一下掉下来，她倔强地看着他，“可我就知道，幸福就像昙花一样太短暂，你只是被感动的而已，那不是真正的喜欢，你清醒过来了，要不然你怎么会那么快跟你的邻居澄清我们的关系，当然，” 她两个手快速擦了把眼睛，“我也清醒过来了，我懂得感动在感情基础里面，也是非常脆弱的，我不能用道德绑架你，所以你不联络我，我也不联络你，我唐一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你并不喜欢我，一切是我自作多情，养一条小狗养几天也会有感情，你对我的感情最多也就跟养条小狗差不多，是我想多了，以为你也对我有好感。” 干咽了一口，此时已经非常冷静，她说，“江队长，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拎得清。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就当做一夜*情，我就当被蚊子咬了一口，我们都忘了吧，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交集，就此别过，再也别见了。” 她错身要走，他一把抓住她手臂，“这是你的推理？” 还是倔强地瞧着他，“我认为我的推理十分合理。” 他苦笑，“如果你是警察，这样子推理断案，不晓得有多少人冤死。” 她挑眉，“你什么意思？” 他两个手搭在她的肩头，低下头，眉眼含着一丝笑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有很多顾虑。” “你说你穷吗？没有房子结婚？又很有自尊不肯接受你亲人的施舍？” 她简直要嗤之以鼻，“你信吗，我一个从小睡山洞的人我在乎这个？我一个十三岁就可以通过做旅游向导一个月赚一万多的人我怕这个？” 江破阵听完，看她说的不像假话，惊讶之余笑起来，“这么小就这么有钱，恕我眼拙……” 这时候还能插科打诨，她气不打一处来，泥鳅一样从他手低滑出去，又被他捉回来。 “听我说，”他正色看着她，“小千，我真的有很多顾虑，你的年纪才十九岁，而我已经二十六岁，我比你大了七整岁，还有我……” “你可太老了，”她鼻腔哼一声，“翁帆28岁嫁给82岁的杨振宁，七岁算个屁，还是你不够喜欢我，真正的喜欢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摧枯拉朽毫无避忌，七岁，哼。” 他促狭瞧着她，“看来你对我也不是真正的喜欢，如果真正喜欢，我不联络你，你也会打爆我的手机，跑到我家去堵我。” 她伸出手指戳一下他的胸，“我有病啊江队长，我懂得如果你不喜欢我，我那么疯狂只会令你更厌恶，我是那种如果我们中间的距离有一百步，你只需要朝我走一步，让我知道你的心意，剩下九十九步我会不顾一切跑过去的！” 说完她有些后悔，今天已经说得太多，外面瓢泼大雨，里面两个人在这里做无谓的纠缠，挺没意思的。她推开他走出去。 王萌萌和于佳敏没有在餐厅，大厅里还是有许多人，外面的大雨没有影响他们选房的热情。 掏出手机一看，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她跟售楼小姐借了把伞，冲进大雨里。小时候仙女镇的山上有一种叫飞天牛的飞虫，一定要七八月份雨后山上草地里钻出来漫天飞舞着找母的□□产卵。 这个东西味道极好，剁了做成丸子有牛肉的味道，所以叫飞天牛。因味道鲜美营养价值高，深受城里人的喜爱。多年前就已经按个数购买了。那是雨后唐一千是连雨衣都不肯穿的，因为需要手持自制的捕“牛”神器追着它跑，拍落在地，还要当心它那锋利坚硬的嘴钳夹到手指。 每年的这个时节，唐一千都是仙女镇卖飞天牛赚钱最多的人。雨天在她这里，约等于有钱赚。所以每次雨天，她都会莫名愉悦兴奋。 “唐一千！” 她一走出好远，售楼处大门有声音喊，她回头看。雨帘那边，江破阵小白杨一般笔直笔直站在那里，隔着雨帘都觉得，真帅，帅得眼疼。她看着他朝前走了一大步，现在就跟她一样，从檐下走到大雨底下。 “莫名其妙。”她嘀咕一声，转身就走。 “唐一千，”他在身后大喊，“你说话不算话！” 她转过身怒瞪他。他的身后出现了很多好事的人，纷纷往门口挤，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一个一米八几大个子的男人站在雨里，不远处是一个小美女撑着伞。哈，众人心想，这是恋人之间闹别扭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江破阵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看着她。她气咻咻地，看着他浑身湿透落水狗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你有病吧！你到底要干嘛？” 他指了指自己的脚下，大喊，“唐一千你是个笨蛋，还是个骗子，我已经朝你走了一步了！”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了他说的什么意思，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她的脑门，一把丢掉雨伞，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奔去。 几乎是跳到他身上，他早已经张开双臂迎接她，轻松将她抱在怀里，她像个八爪鱼那样抱着他，双腿盘在他腰间，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开心到见牙不见眼。 “真的吗？”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一遍一遍问，“真的吗？” 他需要仰着头看她，大雨让他睁不开眼，只能瞧见他微眯着眼带些微宠溺的微笑。她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又问，“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你不会反悔吧。” 第136页 雨天赋予唐一千的意义，比之前遍地是钱的喜悦又多了一重——漫天幸福。 大门处响起来掌声和口哨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城子，雨这么大，赶快进来。” 唐一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见杜悦涵和一个华贵的女人站在人群最前面，那个华贵的女人她见过，是柏太太，江破阵的小舅妈。她趴在他耳朵上说，“我们私奔吧！” 两个人手牵着手跑到停车场，坐到他那辆老旧桑塔纳车上，浑身湿透，两个人粗重地喘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会笑。 笑着笑着，嘴唇不晓得怎么就胶着在一起。两个人都不专业，一会磕牙一会咬到嘴唇，可都十分着急，似乎是饿了多年的，而对方是唇是最美味的食物。 一阵敲击声把他们惊散。 柏太太如同阴魂，撑着伞敲车窗，不晓得呜噜呜噜说着什么。江破阵降下车窗，大雨便涌进来，“舅妈，我送小千回学校。” 说完道了别，打火挂挡，车子飞驰进风雨中。 柏太太回去后，很不开心，她收了伞，对杜悦涵说，“那姑娘看着年纪小小的，竟然有这么大的手段，让城子这样从来不愿意在人前出风头的孩子，在那么多人面前跟她表白，真正好手段。” 杜悦涵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她有一次在公交车站牌邂逅了唐一千。当时自己开一辆红色的别克凯越，决定送她一程。 杜悦涵对唐一千说恭喜，试探性地问，“你知道他的工作，还有他的收入水平，他甚至就算结婚也是租房子住，我只是很好奇，你都能接受吗？” “我毫不在乎，”唐一千坦陈，“我小时候睡牛棚和山洞长大。” 杜悦涵吃了一惊，发现她半真半假又满不在乎的神情，即刻明白，自己与她在初时就输了，她对江破阵有一种奋力的勇气，特别像一头牛低着头完全不看两侧，只对着目标冲的倔强勇气。 或许，像江破阵这种如此纯粹的男人，只有她才真正配得上。 豁然开朗，忽的松了一口气，她此时才由衷地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 唐一千觉得杜悦涵是城市中少有的聪慧又豁达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江破阵，换个环境相识，或许会成为好友，但现在，算了。 她是好看的，经济也独立，家中或多或少还能给予一点点支持，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唐一千坚信她会遇到那个合适她的人。 有志者事竟成。 不是吗？ 琅琊大学门口。 挡风玻璃外面，是川流如织的大学生们。雨已经小了很多，他们或成双入对，或三三两两，脸上洋溢着或神采，或得意，或呆滞，鲜少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这辆普通至极的桑塔纳上。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他开了制暖，两个人还是此起彼伏打着喷嚏。 江破阵像是偷了糖那样抿着嘴笑，侧头看着她，不着急说话。唐一千也有些紧张和甜蜜，她也抿着嘴靠在车窗上笑。 终于唐一千打破僵局，“江队长，我们俩是在比赛不说话吗？” “那你输了。”他笑得更开了些，“小千，”他声音低沉好听，慢慢掏出烟来，放在手里揉搓着，低下头，堪堪开口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是不是一个称职的恋爱对象，我之前也试过……” 最长的不到一个月，陪着做头发，陪着看电影，觉得日子像受刑，难以忍受。 她不说话。 他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我试试看，会尽最大的努力学习怎么让你更快乐，小千，做我女朋友，你愿意吗？” 这种仪式感来临的时候，那种不真实依旧强烈，心脏里有一头鹿要撞出来。 她舔了舔嘴唇，“成交。” “小千。” 她不想让他再说话，朝他勾勾食指，他贴过来，她说再近一点，他更近一点的时候，她的唇猝不及防又贴了上去。 这个时候，什么话都不用说。他们用绵长又用力的吻里表达着各自的心意。 后来唐一千累了，想结束的时候，他伸手捞起她的后脑，又一手捞起她的上半身，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提溜出来，放在他身上。 此时的江破阵十分沉迷，像是贪吃糖果的孩子，没完没了，直到嘴唇被嘬破，有咸咸的血渗出来。 唐一千发现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状态里，端的是深情款款，时不时喃喃低语她的名字，你无法将他同之前喜欢教育她，喜欢挖苦她的那个男人划上连线。 “江队长……” 他在她嘴唇的破口处轻咬一口，声音低哑而温柔，“叫哥。” 看她发呆，再咬一口，她终于低呼一声，这才软软地唤，“阵哥……” 第58章 又有新师父了！ 从此‘一杯拜师茶，一…… 回家的路上, 江破阵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回味。 早知道她那么软，那么甜, 那么美好, 绝不会便宜杨争先那小子。又想着对她感情看上去炽热的他并没有碰她的身子, 心里有一丝自私变态的喜悦, 或许他也只是个平凡庸俗的男人，期待自己在那样神圣的时刻遇到的是一个纯粹的女孩子。 大三下半学期的考试可以称得上大学四年最后一场考试了。唐一千不知道是不是全国的大学都如同这所大学一样, 大四几乎不开专业课了，只是一些生涯规划, 面试培训之类的, 一整个学年以实习和论文为主。 第137页 她平时上课不怎么专心, 没有从课程里找到多少乐趣，但是考前还是会认真备考, 她期待那一笔于她算可观的奖学金。 与江破阵的相处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不一样的是，他会主动在下班后打电话过来，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不是健谈的人, 常常陷入沉默, 有时会硬凹一个话题，那种局促却使她欢喜。 他愿意为她做这些许是平时他不屑做的事。 于佳敏说唐一千还在适应和寻找恋爱的节奏, 现在还没进入状态，没找到感觉。于佳敏对王萌萌说，“千儿一旦打开自己，会像龙入大海，指不定怎么兴风作浪，不对不对, 是指不定怎么骚怎么浪。千儿的本质，是个白莲花and绿茶婊and女流氓。” 唐一千抓住床沿一跃而上去掐她的脖子。 江破阵觉得这次似乎与以往每次都不同，以往被催促着与相亲对象相处，上班的时候想着下班要去约会，会有被凌迟的痛苦。一起吃饭的时候，哪怕对面的女孩子巧笑嫣然，妆容明艳，他还是觉得无聊——那都是没有任何错处的女孩子，是自己的问题。 哪怕陪着在最热闹的街逛一逛，都觉得十分寂寞，经常因为跑神被女方抱怨。 这次。 平时脑子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想她，想她下兔子套时的熟练，想她给兔子拨皮时的从容，想她像个猫一样窜到树上的淡定，想她害怕也本能护自己的傻气，想她以为自己死的时候那种绝望…… 还想。 想她的温软，想她的惧怕退缩，想她的嘤咛软语，想她呢喃般唤阵哥，想她朝自己勾手指时眉眼间的俏皮娇憨…… 想念的感觉，万蚁噬心。 下班后驱了车去学校，停在大门外发现她小跑着过来，长而浓密的黑发随着她奔跑一荡一荡，犹如他的心。 “江队长，你怎么来了？”她带着外面的热气连同她的热情钻进副驾驶，她还想要说什么，已经完全说不出来了。江破阵比较笨拙蛮横地把半个身子探过去亲吻她。 久旱逢甘霖。 他被蚂蚁万般啃咬的痛痒，终于被治愈。 他竟可以让自己忍那么久，那么久。 就像后来她问，你喜欢我多久了，他说，很久，她追问，到底多久，这个问题他是认真想过的，从哪一个瞬间开始的呢？许是抓捕张志远时，她像个女悍匪一样敏捷地跃上吧台时。 他有些不好意思说是那时候，便说：“从你怕狗怕的要命，却还在狗窜上来的一刻挡在我面前。” 她有些失望，“原来你还是被我感动的。” 任何一个哲人也无法描绘爱情的到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的人敲锣打鼓满世界宣扬如杨争先，有的悄无声息作茧自缚像他自己，定要到看到杨争先在她受伤时将她抱进怀里，才意识到自己嫉妒的发了狂。 幸好，幸好。 她此刻就像猫儿一样在自己怀里，十分餍足地舔了舔嘴唇，一脸坏笑地说：“江队长，你想我了？” 她很香，头发是新洗过的，有洗发水的香味，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的痕迹却也很美，口中的滋味也是十分清甜。他自然不知道，为了见他，她提前刷了四次牙，路上还嚼了一个口香糖。 他用一个更有力的亲吻算是回答她，少顷他问，“饿了吗，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她果真在认真想，“我们一起去吃鸡吧。” 他：“……” 她说：“你不喜欢吃吗？我喜欢吃，就是肯德基啊，我们一起去吃肯德基吧！” 他：“……” 又把她抓起来，狠狠亲上去。 她嘟囔，“怎么又亲。” 他说：“你引诱我。” 她：“……” 吃过饭送她回寝室，成双入对的同学藏于夜色下，说着情话，做着情人间亲昵的行为。唐一千边走边数给他看，这儿一对，那儿藏一对，离小径不远的情侣亲吻的时候，发出滋砸之声。 江破阵并不随她的手指去看，觉得甚是丢脸，把她手指收起来攥在自己手心，这样她行走就不方便，便耍赖，“抱我走。” 他自是不肯，她说，“背我走。” 他还是不肯，还教训她，“小千，你是个女孩子，你要懂得矜持，这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以做这些。” 也不晓得谁，大庭广众之下，在大雨里跟她表白。 “原来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呀。”她作恍然大悟状，很高声清脆地说：“爸爸，您教训的是，女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女儿我要回去抄写《女德》三百遍，重新做人！” 经过的人有的侧目，有的嬉笑，江破阵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心下打定主意，下次绝不送她回寝室，也不走这条小径了。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不害臊吗，是他们太年轻了，还是他太老了，真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古董了吗。 专程去了一趟管理系，找安清澈帮忙，快放暑假了，她还是想去无界上班，福利待遇好，她可以同一个上班的时段赚两份钱。 安清澈是揽着一个女孩子从系里出来的。 “你不找我三哥来找我，够意思呀小千。” “你看出来我来找你是给你长脸来了？”唐一千擂他的肩膀一圈，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人，“你小子眼光不错。” 第138页 女孩子不算美女，可身材火辣，有点儿像迪士尼动画女人的身材，胸臀丰满腰很细。 安清澈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佯装被她打得七荤八素才站定，“那是，我是谁，我好歹是美电四少之一，我……” “哎？地上怎么一头牛都没有了呢？”唐一千指了指天上，“看，原来好多牛在天上飞啊。” 女孩子忍不住笑，但还是颇有敌意问她是谁，安清澈用指尖挠了挠鼻子，“怎么给你介绍呢？她先是我争先哥的女朋友，后来变成了争先哥的妹妹了，现在，她是争先哥的哥们城子哥的女朋友，我没说错吧千儿。” 女孩子很聪明说：“虽然你说的乱七八糟的，可我总结出来了，一她不是你的追求者之一，她就是我王凝的朋友；二她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在你的哥们之间跳来跳去。” 安清澈拍了她的屁股一下，“不愧是我的宝贝，真是随了我的绝世聪明。” 安清澄稳定地吃上了他想吃的菜，还不忘抱怨想回来上班不来找他，偏偏找了自己的弟弟说情。 唐一千解释说，不找你是为了避嫌，免得安清霆以为你是为了你自己这一口吃的才找他说情，皆是你一恼怒这事就拉倒了。安清澈不同，他刁，赖皮，懂得软磨硬泡，更容易说服安清霆。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前台清闲得偷摸着打瞌睡。 乔东遇这天是陪着安清澄一起来的，他只是听两个人聊天不曾插话，东西吃完，上好的龙井端上来时，顾圆圆来了，她又是来陪自己男朋友的。 唐一千觉得她少有的单纯可爱，经过两个男人的允许，邀请她坐过来，边喝茶边聊天。 圆圆跟唐一千十分亲热，她与唐一千谈了一些大四实习的注意事项，择业方向，聊了一会，乔东遇才开口说，“唐小姐，你的计划是毕业工作还是考研？” “直接工作，不考研。” “为什么不考，如果考大学的时候自己不够满意，考研是第二次实现考入梦想大学的机会。” 乔东遇说完，安清澄附议。 “千儿，我记得琅琊论坛上有一个帖子说，你高三摸底考试全市第一，高考的时候失利了，其实以你的底子，你可以再考研究生的，考到清华去。” 唐一千不知道她参加那次比赛让她被扒的这么清楚，也不知道安清澄这种人竟然也去琅琊论坛看帖子。 她不想说是因为钱的缘故，去北京可不是琅琊这样的三线城市，学费生活费都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她手里剩的这点钱不足以支撑。这些年她恐慌了太久，好不容易熬到大四，不想再过三年这样的日子。 “清华是我永远的梦了。”她并不显出失落的样子，岔开话题问圆圆，“你为什么不考公务员，偏去做了服装导购？” “因为我想赚钱呀，我现在是金牌销冠，一个月可以拿一万了。”圆圆伸出一个指头，很骄傲地说。 唐一千很出乎意料，没想到这个行业有这样的收入，也想去做服装导购了。 安清澄说，“千儿，你这样没有目标没有规划肯定不行，你现在聪明年轻伶俐可以选择的工作会多一些，可也无非是从这个基础工种跳到那个基础工种，都在行业的最下层打转，靠的是出卖自己的体力和时间，再过十年，想更进一步，你就会发现你无法突破你这个圈层，完不成破圈和能力迁移。” 这个见解很新鲜，唐一千能想到的是当下可以拿到多少，如果升职能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过破圈和能力迁移。 所以，江破阵提供禁毒支队的实习机会，她放弃。 “清澄说的不错，”乔东遇说，“现在大三，该是考虑人生长远规划的时候了，如果你不考研，选择工作，你需要先考虑两个事情，一是行业，一是职业，选定了方向再指定详细的工作目标，对标的企业，这样扎根深挖，就不会浪费时间。” 圆圆长吁一声，大呼原来选工作不全是个人喜欢，还要考虑如此长远。 唐一千咬着指甲，拧着眉毛思考。 “这件事慢慢想，随时有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清澄。” 乔东遇不理会安清澄“为什么是我”的眼神，温和地说：“也可以问我。” 唐一千还没想明白职业和事业的关系，但是总算想明白这是安清澄和乔东遇在提点她。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在这种时候能给自己提点这么一下下，可以胜读十年书。 她连忙取了新的茶杯，斟了茶，双手捧着，离开椅子，走到二人前面不远，忽腾一声跪下，“师父在上，请收下徒弟的拜师茶，以后徒弟还需要师父多多提点。” 圆圆捂着嘴笑出声。 安清澄一副恶心得不得了的样子，颇为嫌弃地说，“你可真是猴精猴精，惯会给你个杆你就往上爬，做师父这样无聊的事我可没那功夫，东遇你不嫌弃你收了吧。” 唐一千垂着头，又说了一遍，“请收下徒弟的这杯拜师茶，师父喝了，从此‘一杯拜师茶，一生师徒情’。” 乔东遇沉吟了片刻，竟真的接了。 安清澄“吁”一声，“你还真不嫌弃。” 唐一千用眼的旁光看着他轻轻抿了一口茶之后，便整个上半身匍匐下拜，额头垫在手背上，用庄严的声音说：“从今日起，我唐一千生是乔家的徒弟，死是乔家的徒魂儿。” 第139页 乔东遇扶她起来的时候，安清澄说，“这个泼皮无赖的样子，像极了争先，你跟他恋爱谈了没几天，好的没学，脸皮厚学了个十足十。” 又聊了一会，乔东遇问，“唐小姐没想过出国去念吗？” “师父——”唐一千拉着长长的腔，“拜师茶都喝了，还叫我唐小姐，真是太生分了，再叫我唐小姐，我就要退出师门。” 乔东遇笑一笑，十分无奈的样子，只好叫，“千千，你如果想出国念，我可以请朋友帮你推荐学校，我还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唐一千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乔东遇补充说，“如果是钱的问题，可以申请奖学金，有一些学校的全额奖学金负责学费和生活没有问题的，还可以先让清澄资助你……” 安清澄老大不乐意，“喂喂喂，乔东遇先森，你想资助便资助，为什么偏偏拉上我做挡箭牌？” 唐一千怕因为她影响他们两个的感情，连忙做了一个揖，“谢师父体恤，徒儿现在只有一个梦想，工作、赚钱、买房子、成家！” 顾圆圆数出四根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这是一个梦想？ “谁要成家？”安清霆从三楼走下来，手里拿着烫金的大红请柬。 他毕竟是唐一千的Boss，他一出现，她便觉得四仰八叉坐在椅子上十分不敬业，便规规矩矩站起来。 安清霆挥手示意她坐下，请柬拍在安清澄面前，“我不管谁要成家，明天我的订婚仪式你不能缺了。” 安清澄因为自己性向的问题，顶烦参加人多的场合，他非常不喜欢被行注目礼，被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要考虑考虑，没有急着拒绝或者答应。拿起请柬打开，“争先和城子的你让我送？” “我太忙了，劳烦你为我跑趟腿。”他看向乔东遇，十分客气地说，“乔医生不知可否赏光？届时可以和清澄一起过来。” 哇！这是做哥哥的接受了他们的感情！ 乔医生并没有大喜过望，他欠一欠身，说了感谢并很委婉拒绝了。 唐一千恨不得拍大腿。这是多好的可以在安家亮相并借机获得祝福的机会，他竟然没有抓住。 下班后，唐一千骑着自行车和圆圆一起回美电宿舍。圆圆坐在男朋友吴小凡自行车的后座，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轻声哼着歌：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这是你和我的夏天…… 她忽然十分想念江破阵。 自行车后座的爱情，浪漫的令人垂涎。 睡前江破阵的电话打进来，说明天她需要陪他去参加安清霆的订婚筵席，当天可能有一些忙需要忙一下，让她早些起床，他来接着她提前去现场。挂电话的时候她说，“江队长，明天你骑自行车来接我吧，带大梁的那种，多浪漫。” 顾圆圆很好奇，“你的新男朋友吗？他是做什么的？他……” 唐一千叹一口气，“一切都好，就是脾气太臭了，刚刚我让他骑个自行车来接我去Boss的订婚现场，他问我是不是有病。” 说完又叹一口气，表示自己命很苦。 上铺忽然翻了个身，她才注意到方塔早已经回来睡下。奇怪的是，她跟安清霆都是那种关系了，偏没搬出这个等级最底下的宿舍，有些令人费解。 喜欢的男人订婚，对象不是我…… 唐一千对她抱着极大的同情，这种爱而不得爱而不能的苦楚，她是尝过的。 “唐一千，”方塔忽然坐起来，“明天你可不可把我带进场，我想去看看。” 她犹豫着，“你能忍住吗？你保证不砸场子？” 方塔凄然一笑，“你以为这是电视剧呢，砸场子要有后台有底气的，我六亲少靠，全家指着我出人头地，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计较起来他们如果让我赔偿，可能一个水晶的杯子够我一个月薪水。”说着声音弱下来，“我只是想去看看，她是什么样子人。” 倒是十分通透。 顾圆圆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一个灰姑娘小三上位未遂的故事，”她把身体砸在床上，瞬间落下来的灰尘几乎可以将下铺吞噬。 “我相信你没兴趣听。” 顾圆圆是可爱又有分寸的姑娘，她吐了吐舌头，没再问。 “圆圆，要不你也跟我去吧，我们是早去提前进场，应该一张请柬就都能进去，我们去见见世面，见识见识豪门订婚宴。”唐一千说。 “没兴趣，做人要紧的是知道自己要什么，我就要小凡，只要我们俩好好的，吃苦挨穷有什么的，与其去看一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艳羡一番，不如好好卖货，多拿些提成实在。” 嘿，也是个通透的姑娘。 江破阵先看一眼方塔，唐一千解释说，她是一起住美电宿舍的室友，想去见识见识富二代的订婚现场，顺便蹭顿吃的。 他礼貌颔首，再转头看她。 卡其色低裆拉垮背带裤，搭配短袖海魂条纹T恤，配卡其贝雷帽白色低帮球鞋。这是于佳敏高中时的衣服，大一的时候和于佳敏去她家玩耍，恰逢她清理衣柜，便和王萌萌把各自能穿的瓜分了来。 “没其他衣服吗？” “在这边宿舍的只有这一套干净的。” 只好上车。 果然到了现场遇到来帮忙的熟人，笑骂他老牛吃嫩草，拐卖未成年少女，还有一个更直言不讳，“江破阵你个老男人，难怪我们介绍的你都看不上，原来是好这口。” 第140页 终于他忍不住了，让她一会跟出去买一件新的换掉，唐一千偏不，她赖皮，猴子一样吊在他手臂上，“你可以介绍我是你女儿呀，私生女，我从现在起就叫你爸爸。” “你敢。” “爸爸！” 方塔看着唐一千像个小獐子，窜的飞快，那个一本正经看着严肃又硬朗的男人撒腿追着她打，觉得身份很羡慕，再放眼这豪华的现场，又觉得十分苦涩。 浪漫的偶遇，突然被青睐，又是华尔街创业精英，正儿八经富二代海龟，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独独对她青眼有加，如同从地心发出的力量，搅动了她的心湖。 开始是没报希望的，只觉得浪漫，后来他约她，送昂贵的礼物，吃大餐，愿意陪她去烧烤城这种她爱吃的地儿，她便沦陷了。 他什么都好，连上床都那么完美。 得知他要订婚，未婚妻是高官二代，他从她身上爬下来，一根接一根抽烟，恳求她给他时间。方塔想说，他不用恳求的，她能拥有他这样的人，哪怕一次，都是前八辈修来的福气，一切都是甘愿的。 可还是难过。 偌大的草坪，新修建的花园，为的怕宾客晒到，方圆几里从入口，就开始用缠金丝的架子撑了金丝的遮阳棚，远望去，如波如浪，跟主题相融合：爱的金色海洋。 方塔不太懂牌子，可她长了眼睛会看，会场餐品台上的银制器皿看着就价值不菲，瓶装纯净水是法文标志的，听安排的主管说，空运来的鱼子酱要如何如何，近海刚刚运过来的活海胆要怎样怎样安排，她晓得，这是她这个阶级的人，这个买白菜要货比三家，为的省一毛钱要浪费十分钟比价的人，这一辈子都不能想的。 偏偏来了，偏偏又想了。 像顾圆圆，没有拥有过，便不痛不痒，而她已经拥有过，生生被命运夺了去，想不生觊觎之心都难。 她在会场走来走去，没有人认识她，可每个人工作人员都会向她致意，那种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即便在卞正那里都不曾有，他最爱的就是抱怨，社会的不公，阶级的难以跨越。 她穿八千一条的裙子，拿的包四万多。多半是向这身行头致敬。小时候听父母说，人敬财主，狗尿槐树，可见所言不虚。 奇怪的是，安清霆没有圈一个金屋将她藏起来，能做的都做了，只余她还是住在最低级别的美电宿舍。 她也有她的骄傲，也不主动提，只是不晓得他是忘了还是故意为之，难道是提醒她时时记得自己的出身，好让她感激他们的相遇？ 安清澄也早早来了，跟江破阵说着他找不到杨争先了，手机联系不上，问了杨叔才知道他带着扬婶和宝宝出国旅游去了。他抱怨，出去那么久一声都不吭，都不在乎这帮朋友了。 江破阵倏地感到不安，他结合着之前他调查的事情，出于职业的本能，得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个假设令他如坠冰窟，既不方便跟安清澄他们说，又不能跟杨争先求证，只能等今日杨焕之到现场来，他找个机会试试看能否问出答案。 唐一千把这个地方里里外外逛了个便，感慨有钱真特么好，这个订婚会场安排的如此洋派，物件摆设无一不暗戳戳透露着一个“豪”字。只是她去西厨房时偷吃了一些吃的，觉得味道不怎么好。 农村人做红白事流水席，有的主人家就喜欢让他们做的表面大气但实际难吃些，这样宾客吃的少，他们就能省下一大笔银子。看来这安家虽然表面大气，却还打这样的小算盘，内里扣扣索索的，遂生了些鄙视。 太阳爬到头顶的时候，宾客密集地入场，确实像电视上看的那样，男士西装革履，女士穿的得体的礼服，天气热，女士自然礼服露的多些，端的是俊男美女，衣香鬓影。 安清霆的未婚妻绝对配得起她，头发是精干的沙宣头，染了时下流行又低调的亚麻紫色，眉眼宁静，笑的时候热情得意，敛了笑容的时候周身散发出犀利来。 唐一千莫名崇拜这样的女性，她多独特，这样重要的场合，人人巴不得把自己镶金镀银，好来社交，认识更多资源，唯有她，穿着丝质白衬衫，纽扣是繁复的盘口，下面搭配阔脚垂地的黑长裤，黑色再普通不过的高跟鞋子——如果唐一千是男人，怕是一眼就会爱上她。 江破阵来的时候一身休闲打扮不晓得何时换了黑西装白衬衫黑长裤，上衣全敞开，衬衫解开了两个扣子，袖子挽到手肘处。这样简单的打扮，单单在他身上就瞧出不凡的气质来。他是来做苦力的，忙碌的时候不忘四处搜寻唐一千的身影，直到确认她在某处，他的心便安定片刻。 这会穿着白色燕尾礼服的乐手已开始奏乐，舞池已有人滑进去跟着音乐翩翩而动。她瞧见了柏颂和他的太太，江破阵一早就说他们回来，还要带她见一见，她拒绝了，她怕他们觉得她在安清澄杨争先和他们的外甥之间跳来跳去，江破阵不以为然，他觉得早晚要见的，唐一千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们在明处，穿着背带垮裤的唐一千在暗处，她不想照面，便躲着他们。 “呀！”一声娇斥，“不长眼睛吗？” 这位美人穿了黑色深V礼服，下摆是一种拖地软纱，在刚修剪过的草地上行走不太容易，唐一千只为着躲人，踩住她裙角，害她踉跄时酒杯的酒泼洒出去，幸好是落进草地。 第141页 美人检查了衣裙没有差池，看着也帮她检查裙摆口中说着多个“对不起”的女孩，眉头一紧，怎么这么熟悉，“哦，你是，大文婚礼上那个伴娘吧？” 唐一千脑子飞转，蓦地想起她是那一位叫江破阵陪着做头发好几个小时的宋夏曼，瞧着她半边都快露出的胸，脑海里很没出息地响起她的绰号：上床快。 “是你呀宋大美女。” 抬手没有打笑脸人的，尤其还是这么赤裸裸的恭维。她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热情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唐一千把话题扯远：“听说今天有伊朗进口的鱼子酱。” 宋夏曼娇笑：“味道如何？” 唐一千说：“跟家里小米没煮熟吃进口中味道差不多。” 宋夏曼呆住，旋即脆生大笑，差点失了仪态，纤长手指捂住口，眼泪快流出来。 江破阵问安清霆，“她怎么来了？” 安清霆想了一瞬，“她的父亲是美电一家分公司的负责人。” 江破阵看着两个人聊得火热，心中有些不安，便安排掉手里的活儿，快步走到唐一千身旁。宋夏曼看见江破阵，整个人立刻放出一种奇怪的光彩，像极了孔雀瞬间开了无形的屏。 “城子，刚要去找你，看你一直忙，小安总的订婚宴，我看最忙的是你，即便是被奴役的苦工，也要喘气休息吧，这会有时间吗？我们找个位置聊一聊？” 江破阵硬邦邦抛出一句，“没时间。”转头凶巴巴对唐一千说：“你跟个耗子似的到处窜，就不能老实点坐一个地方吗？”害的他总是找不到她。 唐一千看他像是真生气，伸手去摇晃他的手臂，他一下甩开顺手朝一个位置一指，“去那边坐着，我忙完去找你。” 宋夏曼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城子，她是你……” 唐一千也觉察到她的暗暗剑拔弩张，“江队长啊，他是我爸爸，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儿，你看这相认没多久，就整日介管着我，你看接下来肯定要打我……”说着在他抬起手臂之时早就窜走了。 宋夏曼看着他无奈之下，有些宠溺追着她身影而去的眼神，眼波流转间，也已经知道她是玩笑之语，讥诮地说：“城子，她是你的新女友？难怪我追你追到不要自尊你都不肯再跟我好下去，原来你有恋*童*癖。” 一世英名如水东流。 抓住她一定好好惩罚她。 他总不能挨个解释她已经十九岁，更显得狷介，十九岁也比自己小太多了，早知道让她穿老气横秋的套裙，免得今天横生出这么多流言蜚语。 方塔看着唐一千双手插进背带裤的口袋里，硕大的帆布斜背包随步伐，一起一落一起一落。她吹着口哨到离会场有些远的假山凉亭池塘方向而去，后面不远处有一位很威严的中年人紧跟其后，并且在远离喧闹的清静之地叫住她。 唐一千回头发现是杨焕之杨叔，一时惊讶一时五味杂陈的。虽然是刻意修饰过，头发衣服手表都得体，可看上去就像老了二十岁。他叫了一声“小千”，眼眶就湿润了，从自己手提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半大不大薄薄的牛皮纸袋。 “小千，你是否还愿意叫我一声干爸？” 他神色凝重，语带凄怆，令唐一千心悬一线，好像如果听不到这两个字他会就地绝望自刎，只得很不舒服的叫了一声“干爸”，杨焕之没忍住，一串泪就掉了下来。这样严肃的人，在自己面前袒露脆弱，让唐一千觉得接下来谈的事情不一般。 江破阵四处寻没有找到唐一千，心里莫名焦躁，恨不得立时三刻把她抓过来打一顿屁股。安清澄说，“刚刚你看见杨叔了吗，我们去问问他杨争先怎么回事，悄不声就旅游去了，又不是去了月球，怎么就联系不上了呢？二哥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能缺了他。” 幸好有侍者指了这个方向，远远看见杨焕之将唐一千抱在怀里，那个气氛，像个老父亲要嫁自己女儿那样悲伤。 方塔身后来了人，柱子后面藏不住，只好从另一侧灌木茂密的小路猫着腰溜走，灌木枝条晃动处，唐一千警醒地看过去，就只看见蓝色的身影一闪即逝。 “杨叔。”江破阵朝两人大步走来，他看见唐一千的表情由沉重转为惊诧再转为恐惧，而杨叔将两只手臂抬起来，脸上是一副坦然从容的神色，仿佛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 宾客还是热闹而有序，但是架不住有人在悄悄私语，“刚刚看到省纪委、省政法委、省监察委，来了一些人，干嘛的。” “来道贺的呗，准新娘可是省厅那谁的独生女。” 这才消停。 唐一千坐在舒适的餐椅上，望着人人脸上笑意盈盈的忙着斡旋，恒不关心周遭发生的变故，脚底生凉。 那一刻惊诧的江破阵回过头就看见跟上来的一群人，有些识得他，喊着他的名字，接着公事公办将银闪闪的手铐铐在杨焕之手腕上。 第59章 宁骞 她有可能是宁伯伯失散多年的女儿…… 江破阵并没有问询, 似乎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他像是被抽了筋，整张脸都垮下来。 他与杨焕之对视了片刻，将自己的黑色西装脱下来, 盖在杨焕之手铐上, 并叮嘱从侧门走, 众人心知肚明, 告辞走了。 江破阵看唐一千脸色很差，不知从哪儿用白瓷杯装了鲜榨的西瓜汁递给她, 语气温柔道，“小千, 你害怕了吗？如果觉得累, 我跟霆子要一个地方让你先去休息, 好不好？” 第142页 她大口大口将一整杯喝完，惨白着一张脸, 哀哀地说：“阵哥, 我想要你抱抱我。” 江破阵看下四周众人，牵着她的手，带她到主持台大大背景墙后面, 轻轻把她环抱在怀里, 轻轻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我们已经找人打听了, 很快就会有结果，别担心。” 怀里的人瑟瑟发抖，一声不吭。 他感激她此刻的不追问。 有人找到后面来，像是寻了很久。 “叫我好找，这一会的功夫你都不能忍吗？” 江破阵只得将她放开，但双手还握在她的双肩之上。 那男人定睛瞧了唐一千, “难怪，是个小娇妻呀！” 唐一千脸红耳赤，脑袋往江破阵怀里拱了拱。 “哟呵，嫂子还害羞了。” 江破阵没有推开她，而是大手捂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语气不善：“有屁快放。” 那人才说：“小安总说有急事跟你商议。” 唐一千约摸着是杨叔的事情，她倏地抬起头，看着他正用温暖的眼神看住自己，似是安抚。 “你快去吧！”她催促。 当着那个人的面，他犹豫片刻，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才放开她。 “别乱跑。” “嗯。” 江破阵一步三回头。 “手机别调无声，我随时打给你。” “嗯。” 那人一把揽过他，“罗里吧嗦，跟个爹似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爹系男朋友。” 江破阵抬手朝他后脑扇了一巴掌。 那人嘿嘿笑，“实话不让说吗，平时禁欲到不行不行的，这是没遇到对的人，看不出来呀，这丫头激发出你一片浪心。” *** 宋夏曼持着一个香槟杯，不请自来，坐在唐一千斜对面，看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榴莲千层，啧啧称赞，“年轻就是好，凭你怎么吃甜的不怕长胖。” 身体略略前倾，“你叫唐一千？现在还在上学？你和江队好了多久了？” 唐一千此时没有什么力气斡旋，“宋大美女，其实你这样问我很不符合上流社会淑女的礼仪。” 宋夏曼楞一下，喝了一大口香槟，像是口渴，“我其实早对他不报期望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唐一千说：“我猜是输在了没把他灌个死醉，然后脱光了钻进他被窝，诬赖他毁了自己的清白，趁机提出让他用一辈子负责来弥补。” 宋夏曼正喝一大口，闻言差点喷了，又是失仪的花枝乱颤。她性格其实很爽快，不那么端着，长得又迷人，难怪在情场总是容易得手。别人为她取那样下作的绰号，女人多半是嫉妒，男人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你不是输给了我，你只是输给了当时对他不够狠，你手下留情了。”唐一千说。 她又是掩着嘴哈哈大笑一阵，怕花了妆容，指腹轻轻拍着眼尾。 “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太有趣了，跟你在一起，生活没那么无聊寂寞。” 说完寻了一个小叉子挑了唐一千的榴莲千层抿在口中，“这里做的口感比想象的好。” 唐一千把盘子往这边推一推，“我不介意跟你共享除男人之外的任何东西，包括美食。” 宋夏曼笑不动了，频频摇头，“我虽然嫉妒你，可是我不讨厌你，好想跟你做朋友。” 唐一千垂了眼皮，“可是我不想，你太美了，我没有自信美过你，你跟我做了朋友再把我勾引江队长那一点手段学了去，岂不是引狼入室？” 宋夏曼又大笑一通，就是生不起气来了，盯住她瞧了好一会。 发现这个女孩其实非常美，睫毛很长很长，但是不是根根顺顺的那种，看上去茂盛又杂乱，垂下眼皮的时候显得很无辜。 “你其实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你不打扮，这样的场合素着一张脸，随便绑个辫子，穿个拉裆背带裤就来了。” 唐一千其实不想再跟她聊了，“我深知自己底子不赖，越是这种场合越跟大家穿不同，这样显得我自信和不落俗套。” 说着站起身，“不想还是教了你一招新的，宋大美人，我要去下洗手间。” 站起来的时候听到旁边一个背对着她们的男人发出一声轻笑。那男人西装革履的，从背后看肩宽腰细，应当是个美男胚子。只是爱偷听，减分。 走了几步发现方塔正跟准新娘聊天，方塔落落大方，准新娘应答得体，拿着酒杯的手腕不断地摇动，出卖了她其实早已不耐烦。 “方塔，那边有好吃的鱼子酱，要不要来尝尝？”唐一千对她喊。 准新娘瞧见有人来搭救自己，含笑朝她举了举酒杯，瞧见她那一身打扮，笑容加深了些，下一瞬忽然不自觉迈步走过来。 “今天玩的可好？” 唐一千很给面子，“棒极了，尤其是鱼子酱，真是人间少有的极品。” “你喜欢就好，照顾不周的地方，多多包涵。”准新娘伸手给她，“王贝贝，今天的女主人，安清霆的未婚妻，你呢？” 唐一千觉察出她刻意的幽默，随即也在裤子上擦擦手，握上去，“唐一千，江破阵的女朋友，今天的专职吃货。” 两人都笑，方塔站在旁边听见刺耳的“女主人”几个字，不知道王贝贝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时恍惚。 第143页 “原来你是那个让他今天魂不守舍的女朋友，他眼光不错。”王贝贝婉约地移步去了酒水台，“香槟？红酒？” “果汁，鲜榨西瓜汁。”唐一千说：“我自己来。” 王贝贝说，“看来今天真的照顾不周了，今天唯独没有鲜榨西瓜汁，鲜榨橙汁怎么样？” 唐一千“咦”一声，想说江破阵那杯鲜榨西瓜汁哪来的，又觉得不礼貌，不想在果汁上纠缠，便自个儿取了红酒，“还是这个吧。” 顺便问了方塔，“你也来一杯吧！” ** “唐小姐，冒昧问一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会让你感到唐突？”王贝贝看着唐一千做了个请讲的手势，“省建筑设计院的唐洛是你什么人？唐朝的唐，洛神的洛。” “男的女的，不认识。”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我在美国学校念法律时我们学校建筑设计系的前辈，是一位美人儿，也是一位大才女，我只是觉得你们长的很相似，尤其是眼睛，你们的睫毛都是有些往下垂的，像是给大眼睛加了个盖子，你们都姓唐，我以为……” 她笑着，带着歉意，“看来确实是我唐突了。” 唐一千心念一动，“她有四五十岁吗？说不定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王贝贝笑了，露出两颗虎牙，浑不在意，“那怕是要让唐小姐失望了，她从设计院离职的时候也就三十岁多一些的样子，现在几年算下来也不到四十岁，我不便问年龄，但是她非常年轻。” 有些气馁，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两个人聊了会有的没的，王贝贝很快招呼其他人了。 方塔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对着空气说，“你说时间久了，清霆会爱上她吗？” 唐一千不想打击她，也不想说假话，“你应该问，她会爱上小安总吗，名校毕业，家世良好，外形无懈可击，品味无懈可击，思想独立，带的出手，行事大方得体礼数周全，举手投足洒脱磊落，”她想起一句网络很流行的话，“她是一位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听完自己说完这些，忽然发觉安清霆配不上她。 方塔剜了她一眼，“她给你拿的不是红酒，是迷魂汤吧。” 唐一千点头，“她确实是一位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 定定看住她，“而你不是，方塔，你只会在这里腹诽，猜度，我觉得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她当做目标，努力工作修炼自己，把自己修炼到可以跟小安总真正比肩，才可以成为真正与他匹配的女子。” “她出生已经叼着金汤匙，我修炼二十多年赶不上她出生时就有的荣耀，现在追怎么能来得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怕的是他们比我们优秀，而是优秀的人一直在努力，我觉得人生是一场不停不停弯道超车的过程，我们要在直道的时候准备，要抓住机会在弯道超车，然后你就可以跟你爱的人说，‘人生很长，山高水远，我们高处相见’！” 好奇怪，是谁对自己说过这番话，自口中脱口而出，像是早已储备在脑海中一般，那样熟稔。 “说得好！” 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响起，一个年轻男人一手抄兜，踱着慢腾腾步子过来，瞧着她，“可以认识一下吗，”伸手说，“宁骞。” 唐一千一看，正是那一位偷听的美男胚子。 这个长得有点，怎么讲呢，帅得惊天动地。 不只是长相。身高、气度……连他的鬓角都是精心修饰过的。 她是不懂手工高级定制西装的，只觉得他的衣服剪裁太得体，严丝合缝卡着他的身体，端的是腰细腿长。 此人看上去像江破阵那样脾气不太好，眉毛总是无意识的微微蹙起，此时虽然嘴角微微带笑，可唐一千还是觉得他不怒自威。想了一瞬，下意识把双手伸出去握住。 “唐一千。” “哪三个字？”他只是轻轻一握，随即松开。 最怕别人问这个问题。真头痛。 “唐朝的唐，一千块钱那个一千。” “有趣的名字，”说着对着方塔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不晓得从哪儿变出一张窄窄的白色名片，双手递过。 唐一千连忙双手接了，两面都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和一行电话号码，名字是用宋体凹印：宁骞。 “宁戚之讴歌，雨晦每见蛟龙骞。”唐一千说，“好俊的名字。” 宁骞一怔，“你这谬赞虽是拼凑，但是很有意思。” 真是说话有意思的小姑娘。 “献丑了，”唐一千笑一笑，将名片小心的放进斜背包最外侧侧兜，习惯性的拍一拍。 “唐小姐还在念书？” “嗯，暑假后也要实习了。” “如有一日唐小姐到北京来，可以联络我。” 他欠一欠身，便走掉了。 方塔痴痴望着他的背影，优秀的男人那么多，或许唐一千说的对，站到高处，或许看到的风景都不同。 宁骞倒了一小杯朗姆酒，慢慢品着，王贝贝翩然而至，“感觉如何，有没有后悔从北京专程飞过来观礼？” “本以为会无聊透顶，俗气透顶，没想到总算在尾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小人儿。” 宁骞揉一揉眉头，眼神飘向双手插兜，此时正吹着口哨一派痞子相的唐一千，“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你觉得你们像是在哪儿见过？” 第144页 王贝贝的视线跟着他飘过去，笑说，“真受不了你，当心啊宁骞，她是有男朋友的，而且还非常优秀，你别慷他人之慨，生了非分之想。” “不，不，”他饮了一小口杯中酒，十分坚定地说，“我对她毫无男女之情，只是有点熟悉，有些说不出来的，亲切。” “那你更要当心，她有可能是宁伯伯失散多年的女儿，找回去跟你和宁骥分家产。” 宁骞不理会王贝贝的打趣，陷入深深思索，电光火石间，“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的照片，就是她，没错了，太像太像了，因为气质比较独特，我印象非常深刻，但是在哪儿见过我记不得了。” “男人看见美人儿，是不是都一个说辞，太土了。”王贝贝挖苦道。 “她是美人，可年纪太小了，不是我心动的那款。”宁骞如实说。 “知道你心动的那款是谁。”王贝贝继续挖苦。 现如今在娱乐圈混的如鱼得水，如日中天的大明星戚甜音，唱而优则演，备受时尚圈宠爱，去国际影展走红毯，因为太貌美，被一帮记者拖在红毯下不来。那可是一个真正的美妙之人。 “贝贝，帮我一个忙，我要一张她的照片。”宁骞说。 现场有专业摄影师，专门帮王贝贝与唐一千拍了几张合影。 宁骞回酒店时还在叮嘱，王贝贝举手投降，“第一时间，让摄影师洗出来拿给你。” 方塔很吃味，“你总是这么受欢迎。” “你说我吗？”唐一千指着自己，冷哼一声，不愿多解释，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校园暴力像是心理学上讲的破窗原理，一个人欺负你还不了手，就给了更多人暗示，她是可以被欺负的。 在没有遇到霍不弃之前，她每天每天都被打好几顿，跟爷爷住在一起，他又常年接活儿不在家，也没人给她出头。风气一旦生成，打她成为惯性，那时候仙女镇小学流行一句话：吃饭睡觉揍一千。 多少次，她住在爷爷冰冷的石头房子里，有时住在山洞里，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受伤自己挖了草药自己敷。 幸好遇到霍不弃。 他教她将腿上绑了沙袋往山上跑，卸了沙袋，唐一千顿时觉得身轻如燕，行走如飞。后来他还教她坐着睡觉。这谁不会，上课的时候遇到不喜欢的老师，唐一千就擅长坐着睡觉，他把她拽正，教她怎么喘气，怎么数自己的气息。 唐一千觉得他有毛病，呼吸都被他分解开，呼是呼，吸是吸，呼和吸之间有个停顿叫息，还要让她用小腹呼吸，叫她把身体想象成一个粗粗的管道，总之很麻烦，她怕他像上次自己偷懒时那样被他吊在树上一夜，所以只得照做。 接下来唐一千跟他练习打树桩，找了一棵一人抱的大树，说什么时候徒手把这颗树打断，她就成了。 再接着他教她打架，没有什么招式，只跟她讲了人们打架时的出招习惯，并如何最快找出漏洞，四两拨千斤，一招制敌。他和她对练，松松拿个软塌塌的柳枝，唐一千没看见他怎么用劲，她的膝头，手腕，手肘已经被打到生痛，跟被木棍猛击了一般。 幸运的是，上了大学之后，似乎才从之前的泥潭拔出身体来。 刚上大一的时候，于佳敏很抬举她，王萌萌好相处，小雪花善妒但是不经常去寝室，因着成绩好话又少，系里的同学老师都只是觉得神秘不好相处而已，见了她都还是很乐意地跟她打招呼。 她觉得自己才真正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如果遇到算命先生，会不会往她灵台一指，大学是你的转运分界线。她庆幸拿到高考的成绩后，没有听从高中班主任的建议再复习一年一定可以考入清华，而是进入这个三流大学。 那时的她，只想着逃离，便是再也不肯再受一年罪过了。 现在她在别人眼中倒成了受欢迎的了。 不知该笑还是觉得悲哀。 “方塔，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你一定不会这么说。”唐一千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 “你别多想，”方塔把她的手甩掉，“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要想讨男人喜欢还不简单，浑身散发出贱气和浪气，自然可以吸引到蜂呀蝶呀的，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没等唐一千回答，不屑地瞟了她一眼，飘走了。 *** “也太嚣张了！” 安清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们的意思是说，我们动了他的金库，他现在这是要报复，威胁他不是争先的孩子认下来，只是敲山震虎？这些人里面争先的爷爷早退了，杨叔就成了我们这几家里面的最软的柿子，他这是先捡最软的柿子，杀鸡给我们看。” 安清霆：“爷爷这边我已经通过气了，那边的意思是既然开战，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正在收集证据，是希望一剑封喉，斩草除根，不留任何余地。” 安清澈：“城子，你大伯和爷爷那边……” 安清霆：“有城子的爷爷镇着，那边应该先不会动手，下一个动的定是我们安家。不过城子你也要跟你的大伯知会一下，我们安家如果守不住，怕是那边腾出手，对你爷爷这边也是个麻烦。” 江破阵弹了弹烟灰，“爷爷这刚直不阿的性子，最看不惯那边，不必担心。” 安清澄焦急道：“那么现在怎么办？” 第145页 江破阵和安清霆异口同声说：“等。” 第60章 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大三的最后一门课考完就放假了。 寝室现如今不能住了, 唐一千将行李打包好，搬到美电的宿舍去。 江破阵近日特别忙碌，电话不多, 至多是问候。唐一千知道他除了本职工作, 还有杨叔的事情要操心, 也不主动搅扰他。 乔东遇再过来无界的时候, 唐一千抱了一个大笔记本，向他请教问题。两人讨论了她未来的发展路线, 她最先Pass掉餐饮这一块，她说现在努力做饭的目的就是为了未来不做饭, 她不希望永远一副油烟味示人。 乔东遇跟他讲了以她现有的能力和资源能做的, 建议她列出几个她意向的方向, 然后做一个轮岗，就是每个岗位都去体验, 看到底对哪一样更有兴趣, 如果做这份工作，并做的快乐有价值，那么这个工作就是首选。 确定下来大方向之后, 再详细制定更精确的进阶路线。 唐一千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之前在俱乐部KTV做酒水销售和棒棒糖小姐时的经历, 她做的从容快乐游刃有余，关键是收入非常可观。 乔东遇笑说, 看样子她更偏向重资产实业偏销售岗位，对轻资产投资之类的兴趣缺缺。她小脸皱成一团，苦恼地说，可是做酒水销售有什么更大的前途呢，总不能人老珠黄还在卖酒水。 乔东遇说，“你喜欢销售, 这是个职业方向，但可以换个赛道，换到其他行业里面，比如那天你那位叫顾圆圆的正在做的服装销售，也是一个不同的行业，但是销售这个职业没有变。” “可是做服装销售有什么前途呢？”她问。 乔东遇拿了一张白纸，划了几个圈，在上面划了几条线，用英语刷刷写了一些字，拿给她看。 “服装这个行业其实并不简单，销售可以往上做店长、陈列师、畅滞销数据分析师，或者区域督导一直做到副总，还可以做培训方向，将经验总结传授给更多新人。” 他写英语是比较少见的花体，非常清秀帅气，手指修长骨节分分明明。唐一千想，幸好他是弯的，如果是直的，这么妖孽，不晓得祸害多少女人。 “New company？”她看着许多线条最终汇集到一点，那里写了这两个单词，“新公司是什么意思？” 乔东遇在那英语单词下面些写了两个汉字：创业。 “如果你有幸喜欢这一行，并摸透每个职业，假以时日，或许你就可以自己创业，成立属于你的新公司。” “做老板吗？是不是就可以赚很多钱？”唐一千双眸中精光射出，穿透她厚厚的睫毛，摩拳擦掌，“我也可以有那么一天啊！” 乔东遇看着她笑了一会，“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只是举了一个例子，你不一定要在服装这个行业，也可以是其他的行业。” 唐一千心里痒痒的，那种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 她低头看向“创业”这两个汉字，发现他竟然写成了“戗业”，便取了纸过来，在那两个字下面写下正确的写法，推过去。 “师父，这个‘创’是这样写的。” 乔东遇十分谦虚，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拿过笔照着她的写了一遍，细细看着，“千千，你写汉字真漂亮。” 她可不敢居功，“这是我的母语，自然写起来好看，你写英语不也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 “笔走龙蛇？龙飞凤舞？”他念叨着，看上去很喜欢这两个成语，又虚心请教了写法，板板正正练习。 唐一千看他认真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然觉得眼熟，灵光一闪，想起曾经有个人给她送了药，那张纸上就是这样歪歪扭扭的字。 “原来是你！”她惊讶道：“上次我受伤，给我送药的人，是你？” 他有一瞬间迷茫，旋即明白她说的是哪一次，“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不足挂齿。” 一连用了两个成语，十分开心。 “‘士先器识而后文章，医先品德而后学问’，”唐一千起身作揖下拜，“师父令徒儿更加恭敬了。” 他忽然开怀大笑，礼仪让他觉得不妥，立刻敛了笑声，身体却憋的抖动。把纸推过来，“那你刚才说的那句写下来，解释一下给我听。” 唐一千嚷着，“到底谁是师父，赶明儿你叫我师父，我教你学汉语。” 安清霆托了人见了杨焕之，得到杨争先现在和杨阳已在国外，目前非常安全，不出意外，他们会开始新生活，其他便不想透露。 江破阵听完，立时三刻明白了，杨叔选择的是断腕求生。断掉自己，成全妻儿。 案子在经侦这边陷入僵局，根据被举报的证据，那一笔笔巨款数目触目惊心的，可是查遍了杨焕之的亲近关系，亲友关系，都没有追到这笔款项。自然他们也没有放过唐一千，这个在众人面前被杨焕之承认的义女。 只是一无所获。 杨焕之面对那些巨款的指控只说不知道，被冤枉，只承认了在家中搜出的名贵字画，是收了别人的，他说他只当是好友间的馈赠。 案子进行不下去，上面催的急，负责这个案子的吴长海食不下睡不好。这天忽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里只得一张纸，上面用打印机打印的几个字：要想破案，盯紧唐一千。 第146页 ** 美电购物中心资格比较老，底商一共六层，三楼是高端女装区，顾圆圆在这家叫做铂西的女装品牌做的如鱼得水。 观察了半天，发现她讲话真诚，见人就叫姐姐，嘴特甜，很讨这帮三十多岁女性顾客的喜欢。 琅琊电厂和琅琊电业局的福利待遇非常好，为了避税，把各种福利用各种方式发放，比如购物卡。连同美电集团，一度成为琅琊这样的三线城市，除了带编制的公务员和教师之外，最受青睐的几家单位。 能到电业局、电厂、美电集团入职的年轻男女，在婚嫁市场的价值都会翻倍，媒人介绍的时候，只需说一句单位，相亲对象都会高看几眼。 三个单位因为有一大帮持卡消费的人群，故而基础业绩往往还是不错的，非三个单位的顾客属于现金消费人群，这一部分如果更多开发，业绩的增长就会尤其显而易见。 店长是个白净的男生，自己取了英文名字叫Lucky，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身段婉约，喜欢涂亮亮的唇釉，销售水平很高，缺点是工作中容易有强烈的个人情绪。有时冤枉顾圆圆抢他的单，一上午不跟她说话。 前面七天，店长亲自培训。唐一千认真做着笔记，客单价、连带率、连带总件数、顾客类型、衣服风格面料等等。 他说，唐一千你要学会自己成长，自己消化。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便自个儿忙去了。 入职半个月后，她被准许可以轮单接待顾客。 在圆圆的帮助下，成功卖掉一件长裙，一千七百九十九。圆圆已经很满足了，唐一千却没有满足，她在那位姐姐已经买单之后，依旧寻了几件继续推荐。 铂西的风格定位就是轻熟女风，一条裙子一两千，是当下琅琊市普通公务员入职的平均薪资的一半。 圆圆看着唐一千选的将要推荐的款式是新到的秋款，她觉得好冒险。 这个时节还是大热的天，正是穿夏装的时候，公司会提前把新款秋装到店，但店铺主卖还是夏款。 只见唐一千不卑不亢，微微笑着，“姐姐您的皮肤底色是小麦色，会非常适合大地色系的衣服，衬托地您大气，精神，您的身材腰细屁股丰满，是那种男人最喜欢女人最嫉妒的风骚迷人的体型，普通廓形的衣服无法显示出您这种性感的形体，这一件是立体剪裁的收腰设计，完全可以把您的优势展现出来。” 后来圆圆说，她听到“屁股”“性感”“风骚”这样的词吓得心脏都快蹦出来了。这些都是店长没有教过的，这是她职业生涯中没人敢对三十多岁高知女性这么□□裸说的。 有了风衣的试穿，就有打底衫和毛衣的试穿，接着针织开衫，衬衫，套裙，裤子等等。伺候了她三个小时，需要专业搭配介绍建议的时候，唐一千神色严谨，放松聊天的时候，她插科打诨。 最终，杂七杂八，她选了七件。 连同之前先买单的裙子，一共10779。这个数字是一个可以让唐一千记一辈子的数字。 客人走后，圆圆和其他同事来道贺，店长喝散了众人，对唐一千说，“开张大吉不代表真正的本事，万里长征才开始第一步，别得意。” 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乔东遇，他由衷为她高兴，“千千，你一直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做到更好。” 一直。 唐一千这次没有纠正他用错的词。 晚上在宿舍借了圆圆的那些服装销售一类的书，边看边做笔记，一边念出声：“顾客进门破冰要问，您好女士，请问您想选点什么，圆圆我怎么觉得不对呢，如果我是顾客我不想说话，我会不舒服，转个身就走。” 圆圆说，“这样嘛，怪不得我用在有的顾客身上不管用。” 唐一千说：“心理学课上老师讲人格心理学，有一种力量型人格，就不喜欢别人问他们这样开放性的问题，他们更喜欢没有压力，或者更容易回答的问题，比如女士，您想选夏装还是秋装。” 圆圆点头称是，“千千虽然我比你早做导购，可我现在好崇拜你呢。” 门外有人敲门，圆圆瞧着是一个非常有精气神的帅哥，她问，“请问您找谁？” 江破阵从门缝一眼看见唐一千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实，脚丫子放在写字小桌上抖啊抖，手里捧一本《金牌导购销售话术秘笈》看的不亦乐乎，指了指她说，“找她。” 唐一千好久不见他了，飞也似地奔过来就挂在他身上，小脸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同时发出一种肉麻的嘤咛声。 江破阵打她手机打不通只好开车找过来，路上想的是见到她一定先打一顿，这时耳鬓厮磨起来，一点儿脾气都没了，只听见自己无比温柔的声音：“打你手机打不通，是不是忘了充电？吃饭了吗？饿不饿？” 手机果真是没电后自动关机了。 江破阵打量了整个寝室，觉得她住的艰苦，脱口而出，“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这样省的下了班回去就是没完没了的想念，打电话也无法根治那种想念，挂掉电话就想念的更厉害，也不好一直打她电话，人跟在热锅子里煎一般。 圆圆朝她眨眼睛。 “同居吗？”唐一千惊呼。 江破阵耳根又红了红。当着别人的面，为什么要说的那么直白。圆圆端了一个洗手盆，称自己要去洗刷便识趣地出去了。 第147页 “我不。”她不假思索。 “为什么？” 考完试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想了要不要搬到他那里，想了想答案是绝对否定的。她搬过去，那里只有一张床，少不得两个人住在一张床上，她觉得自己睡相不好看，经常半夜做噩梦尖叫把王萌萌和于佳敏下吓个半死。 而且，两人少不得要，那个，这个简直就是噩梦本梦。 她磨磨蹭蹭，小声说：“岛国动作片都是骗人的。” 声音很小，江破阵还是听到了，他也有过青春期，那时候父母健在，岁月美好，他和安清澄安清霆还有简捷去杨争先家偷看过那些令人脸红耳赤的动作片。 他明白是第一次伤到她了，给她种下了这样一个印象。 他低下头，举起两根手指做发誓状，“我只是想每天都看到你，我保证，……绝不碰你。” 唐一千抬眼看着他的脸，似乎在揣摩他的话有几分真，看到他十足坚定的样子，有些松动。她也十分想念他，这些日子经常做梦梦到他。 “那，这个宿舍我不退掉，让小安总还给保留着，我先去你那里住几天试试，不行我再回来。” 收拾完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再次确认，“你说的你不碰我啊。” 江破阵哭笑不得。 唐一千洗澡的时候，江破阵躲到书房，终于下定决心打一个电话。他支支吾吾却还是艰难的把自己的困惑对着手机话筒说了。 江破虏没忍住笑出声来，江破阵气得差点摔掉电话，“哥你要是这样我可再不理你了。” “我笑是替你高兴，你终于遇到可以拿得住你的女人，我很好奇，那个让你愿意为她连脸皮都不要的女孩子到底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我去一趟琅琊，专程见见。” “你烦人啊哥，不带这样笑话我的，你再不说我挂了。” 江破虏这时正色说，“你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可人家是女人毕竟娇弱，尤其那是她的初*夜，你是男人，得学会疼自己的女人，你得寸着点劲儿，悠着点力气，别那么蛮只顾着自己痛快，听到没有？” 做哥哥的如此这般又教了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挂了电话。 睡觉的时候唐一千找了一个红绳拉直放在床正中间，一人一床空调被，呈尸体状躺睡。她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出，过了好久，她慢慢张开眼睛侧头看他，发现他早已呼吸均匀睡熟了。 她这才拿出一条腿，把被子往怀里一窝，侧过身瞧着他的侧脸，花痴了半天，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开始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就发现两个人早已抱在一起，江破阵一手轻轻揉着她的胸前，一手捧着她的后脑，两人正吻的难分难舍。 察觉到坚硬如铁的时候，唐一千的恐惧袭来，扭来扭去像个虫子，更是激起他更大的欲望，快速褪去那最后的羁绊，强势分开她，把滚烫贴过来，声音温柔的滴出水来，“千儿，小千，你就让我放着，我不动，只让我放在这里蹭一蹭，好不好？” 他又喃喃说着对她的想念，对她的渴望，说的她心里软软的，就慢慢放松下来，他果真没有再进一步。 过了一会，他的唇贴在她耳边，气息吹着她的耳垂，“千儿，我好想要你，让我慢慢进一点，就一点好不好？” 他的呼吸都是极力控制压抑扭曲的，她的心彻底化掉，变成一池水，寻了他的唇，狠狠亲吻他作为回答。 得到许可，他动作大了些，她低呼一声泪水倏地流下来。他又心疼不已，一点点用绵密的吻把那些泪亲吻掉，“乖，别怕，我不要了。” 唐一千是那种打着炸毛让着会怂的人，是越被爱越想回馈更多的人，他平时看上去严肃冷淡，如此温柔缱绻的时候并不多，令她沉醉，想着溺死在里面又何妨，痛一点又何妨，还能比小时候挨打更痛吗？ 她咬了下他的耳垂，低喃，“你要的时候轻一些好不好阵哥？” 这一晚，却是让唐一千难忘的一次体验，那是一种痛并满足的喜悦，从未有过的情绪一阵一阵冲击她的大脑，她如飞天际，很不真实，只会一遍一遍飞升时将指甲掐进他的后背。 江破阵捕捉到她的神情，像是得到了嘉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大开大合，汗水涔涔，尽了全力。 唐一千痛到痉挛却也快乐到痉挛，呼吸也无法进行，觉得眼眶肿胀疼痛，颅内压力大到快要爆炸，在他又一次暴风疾雨的冲击中，她终于大喊着他的名字，死过去一回。 一次又一次，天亮才累极昏昏睡去。 江破阵把她圈进自己的怀抱，小心地如同抱了一件精美骨瓷。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很多美好时光，此刻心里想的还是，早知道她这么美好，刚认识她的时候就把她拐回来。 唐一千蜷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一瞬间竟有一种奇怪的踏实，一种奇怪的归属感，这一刻她才真正有了一种，他是她的男人、而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她终于有了家的这种的信念感。 第61章 被跟踪 世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 唐一千醒来时觉得身体的骨头被他从中间分开了, 腰快断掉，江破阵用湿热毛巾为她净手擦脸，抱着她去餐桌吃早餐, 温柔得一塌糊涂。 她嗔怪道, “阵哥, 我觉得我得了斯德哥尔摩症候。” 第148页 他把豆浆倒进小碗, 把油条递到她手上，“你是说我虐待你？” 她点头, “被虐待的人爱上了虐待他的人。” 鸡蛋裹了馒头片煎得酥软周边焦脆，配着豆浆油条咸菜特别容易填饱肚子, 唐一千不老实, 把脚丫伸到他腿上, 用油花花的手去调戏他，“这位爷, 不仅貌美如花, 身段迷人，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抗得了枪上得了床, 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大口喝完豆浆, 然后唱，“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江破阵连忙拿了一片馒头片塞进她的口中，“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真的要命，跑调跑到北疆去了。” 江破阵与唐一千的相处也是需要一些磨合的。 比如卫生习惯。 她喜欢衣服攒起来一起洗, 他喜欢当下就洗干净，尤其是内衣裤；她喜欢在床上吃东西，他忍受不了任何床单上有饼干渣子这些异物，一旦发现必是要换掉床单被罩；她刷牙时间太久，洗脸时间太短，好像牙齿很金贵，脸蛋子不值钱。 她喜欢在家里找来空瓶子水养鲜花，后来问了才知道是从小区院子里采的，他教育她小区的花不能采，她老大不情愿；她吃过饭从来不喜欢刷碗洗筷子。 还有还有，她喜欢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书，她喜欢说脏话，喜欢讲黄段子，最麻烦的是，她太爱钱，每天晚上都会对着一个小型的计算器巴巴算着今天能赚多少…… 相处的久了，还发现她安静的时候像是入了定，话多的时候像个碎碎念的孩子，可是他也丝毫不觉得烦，竟想不起来自己这些年一个人回来对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要做警察，如果我们两个都是警察，忙起来就没人照看孩子了，孩子上小学的时候还要陪着写作业，没时间陪的话孩子学习就可能不好，班主任天天把江队长叫到办公室里大骂。” 她说：“我将来要选一个赚钱多的行当做老板，做那种既有闲又有钱的老板，每天躺在床上钱就哗啦啦进了口袋，我还有更多的时间照顾你和宝宝，每天变着花样给你们做好吃的。我挣好多好多钱，然后牛气哄哄对江队长说，‘我养你啊’。哈哈哈……” 她说：“现在这个两居室我们两个人住足够用了，可是以后结了婚，生了宝宝，房间就不够了，除去我们两个的巢穴，你看，儿子一个房间，女儿一个房间，保姆一个房间，还要有一个书房，还要有一个客房给亲戚朋友，”她掰着手指数了数，“要六个卧室才够用，而且，我不喜欢带楼梯的房子，因为我很懒不愿意爬楼梯，我喜欢大平层。” 她说：“我知道你热爱自己的工作，知道你不想买更大的房子，没有关系，我好好努力赚钱，自从我去做导购，我卖的可厉害了，算了算这个月可以拿到一万块以上啦，我好好攒钱买房子，咱们家我负责赚钱养家，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个体心理学鼻祖阿德勒说过，当一个人某一处能力欠缺时，他必会发展出另外一个技能，且这项技能更加强劲，此谓之《自卑与超越》。这一本书很火爆，唐一千不晓得跑了多少家书店才买到。 世上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书没有白读的。 除却借来顾圆圆的，还去图书馆办了借书证，连服装面料相关的，陈列相关的，色彩搭配相关的，一并陆陆续续接了来，慢慢看慢慢摘抄。 她对乔东遇说：“我发现了一个诀窍，服装的销售是有技巧的，来来回回，就一套东西，灵活掌握，吃透了之后，再不断变通，用起来百试不爽游刃有余。” 北京。 挂掉电话好一会了，罗靖看到乔东遇呆呆看着手机，嘴角噙了一丝笑，好久没有回神，便又问：“你真的不打算再次进入到她的生活？” 他回魂来，淡淡的笑，“有一种爱，是上帝之爱，他无需拥有某个人，而是在她身旁，看着她幸福，便心满意足。” 罗靖犀利地盯住他，“这是你的‘本我’，还是‘超我’？” 他脸色白了一层，还是笑一笑，“我从小就擅长忍耐，我爷爷说过，他二十九个孙子孙女，唯独我是最能忍耐的。” 哈佛大学有一个心理延迟满足的实验，给一帮孩子一人一颗糖果，告诉他坚持不吃，坚持的时间越久，就会得到越多糖果。他的爷爷为家中的孩子都练习过，他是坚持最久的。 罗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状态还不错，这次来北京，只是来找我叙旧的吗？” “自然不是，”乔东遇说：“我来买书，千千最近在学习，我列的书单有很多书琅琊市买不到，有一些网上也找不到，只好来北京挨个书店淘一淘，有用的给她带回去。” 罗靖笑，“真是伟大的上帝之爱。” 乔东遇十分满足，“谁说不是呢。” 江破阵看着安清澄抱着一个硕大的纸箱，累的满头大汗。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销售相关书籍，数据分析的，管理组织架构的，如何提高团队效率的，五花八门。 开了一瓶冰可乐给他，安清澄边喝边打量这个房子。 阳台上晒着两条裙子，还有一条女孩子的小内内，甚至窗台多了一盆绿萝。 “比上次来是有人味多了，同居的感觉如何？找个小女朋友是个童子军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吧。” 第149页 江破阵没理他，把箱子拖进书房，把书捡出来一本本码在书架上，安清澄接着说，“打算还在这个破房子住多久？” “打算等她毕业稳定下来，离她工作地点近一些的地方置办一套房子。” 显然是有计划的。 “她稳定下来不太容易，小丫头心野着呢。” 江破阵停下码书的手，“她一定是在这地球上，总不能上天。” 安清澄笑，“她要想上天才好呢，不正合你心意，你自小的梦想就是上天。” 两人磨了一会牙，又聊了一会杨焕之的案子，安清澄说，“听说，省纪委那边有了进展，听说王长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破案的关键是在一个人身上，现在那边派了不少人盯着在查呢，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江破阵没吭声。 晚上唐一千回来看到这些书，乐得蹦跳，“师父就是太太太靠谱了。” “你师父是谁？这些书不是清澄送你的吗？”江破阵说。 “我师父是乔医生呀，你不认识乔医生吗？就是安医生的，额，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反正就是他的相好，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给我做了人生的规划，给了我很多建议，人可好可好了。” 唐一千扒拉着书，挑出一本打开，显然真正开心。 “他一个医生，怎么懂得这些。”江破阵心存怀疑。 “哎，对哦，他一个医生怎么懂那么多？”唐一千愣了一瞬，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显然此刻也不打算思考，拉过来椅子就要开始看书，被江破阵从腋窝处轻松抱起来，抗在肩膀上，带到餐桌前。 “洗手，吃完饭再看。” 简单两菜一汤配白米饭，非常可口。唐一千小嘴巴巴的甜，把江破阵夸到天上去，吃饱喝足跑到厨房看他刷碗，十分狗腿的从背后抱住他，再把脑袋从他臂弯穿过去，小脸扬起来，色眯眯看着他，“阵哥，你喂饱了我，晚上我负责喂饱你。” 江破阵挥舞着满是洗洁精泡沫的锅铲追着她，“唐一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女流氓？” 唐一千灵猴一般闪躲，边挑衅，“我就是女流氓，你报警来抓我呀。” 这大抵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他的臂膀温暖，有属于他身体的独特味道，睡在他怀里，许久不曾做噩梦，那种在梦里要高考了却找不到准考证，跑到考场时发现自己没有穿鞋子的噩梦。 顾圆圆调侃，同居感觉如何呀，她毫不掩饰满足，棒极了，再没有比这更美好了。 早晨经常睁开眼后，江破阵会让她再多睡一会，他去张罗早餐，准备好再叫她起床洗刷。 自从搬了来，唐一千几乎没洗过衣服，大件的扔进全自动洗衣机，小内内之类的都是他用香皂手洗，放在太阳底下晾干。 其实江破阵生活非常忙碌，经常安排集中训练，有时早晨六点就要赶到单位，晚上加班有时到凌晨，可是，一想到家里有个活色生香的人儿要么在看书等待自己，要么在床上已经睡成了大字但是还留着一盏客厅灯等待自己，他就觉得十分熨帖安心。 牛自臻决定聘用这个叫方塔的女孩子做自己的助理，到底是什么打动了她？或许是她对安清霆绝望后产生的恨，还有她眼中一股熊熊的野心。 试用了一段时间，发现她非常好□□，好学又卖力。 牛自臻的火爆脾气在美电比较出名，一任一任贴身助理都跑了，即便薪水给的很不菲。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脾性，可是遇到一点事情身边人做不好，她便觉得不能忍受，上一任贴身助理离职的时候说，她不是不能接受批评，但是不能接受她跟农村泼妇似的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方塔耐性很好，在她雷霆大怒的时候，不会脸红耳赤，也不辩驳，等她气消了，会为她重新倒茶垂眉顺眼端过来。人事经理来问的时候，牛自臻笃定地说，就她吧，把她的档案签到总裁办来。 说是总裁办，美电的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美电接班人回来了，这个总裁办形同虚设。虽然目前手里只有几间不大不小的公司，可是毕竟是留洋回来的，肚子里有些东西，竟将那几间公司管理的有声有色。 牛自臻看过财报，自觉大势已去。 她总得为自己打算些了。 这些年她从负责一间美电旗下的旅行社开始，被安老爷子赏识，一步一步慢慢爬上来，在安清泓去世的时候，安清霆不肯丢下自己的创业公司，自己临危受命做了总裁，也算撑住了那时风雨飘摇的偌大集团。 没想到安清霆一决定回来，自己手中的权利就开始逐渐被蚕食被分化，这安家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狡兔死走狗烹。 公司一大帮老人，之前捧她到云彩上去的那帮老人，也倒戈了大半。是呵，他姓安，她姓牛，一个嫡出，一个外戚，高下立现。 牛自臻真想掐着腰站在安老爷子病床前，破口骂他一顿，老不死的，没良心的，不要脸的，不是东西的…… 顾圆圆告诉唐一千方塔搬出这间宿舍了，住到了二十五楼B区宿舍，那是一居室的单间，有厨房有小阳台小客厅，四星级酒店配置，拎包即可入住。 整个美电集团都知道，安清霆和牛自臻关系微妙，自从安清霆一些新政策的实施令他管理的公司业绩斐然后，风向缓缓偏向安清霆，如果牛自臻最终会倒台，那方塔在这关键时刻这种骚操作令唐一千十分看不懂。 第150页 顾圆圆却说，女人在失恋时的嫉妒太可怕了。 唐一千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没工夫搭理这些，她对这份导购工作到了痴迷的程度，如果接待了一位顾客不成交，她会跟出门抱个笔记本，问一问是什么原因导致没有成交，不论对方说什么，都认真记下来。 在美电购物中心三楼，“唐一千是个神经病”就传开了。没有人在接待顾客成交失败后还再追出去问原因的，不怕丢人吗。 唐一千不觉得丢人，她会和顾圆圆做角色演练，把自己修正的话术用在顾圆圆身上，再将她的反馈记录下来。 第一个月结束后发薪水，唐一千是整个店业绩最差的，但是数目也很可观，令她很满足。 为了报答安清澄和乔东遇，她自个儿掏腰包买了许多食材跑到无界做了一桌子美食，还取了名字叫谢师宴。 安清澄把她座位上的一个大笔记拿起来打开，念道，“当顾客说随便看看时心里在想什么，12345，应对之策是12345。东遇，你见过这样认真的人吗。” 乔东遇笑说，“她热爱做这件事情，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安清澄看他一副看自家有出息的女儿似的宠溺眼神，在他眼前劈了两个手刀把他唤醒，“这股偏执的劲儿要不要给她打击下，可别走火入魔了。” “清澄你听说过吗？”乔东遇说：“唯有偏执狂才能成大事。” 吃过饭，她把自己的大本子抱出来，找出一些看书时不太懂的问题逐一问乔东遇，再把答案誊抄上。 “制度管人，流程管事，团队打天下，管理定江山的意思是，制度是无情的，管理是无情的，但是执行的时候要铁面无私还是要酌情处理，比如在我们国家还是挺看重人情的。” 乔东遇说，“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为什么一个企业需要一个优秀的人事经理呢，一家企业还没有做到足够打的体量时，其实是人事在引领工作的发展，招聘入职人才的吸收培养留住，都需要做民情体察，在制度之下，灵活调整和掌控……” 唐一千认真坐着笔记，末了感叹说，“这就是中国的那句古话，‘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乔东遇对这一句来了兴趣，让她写下来自己练习。安清澄说，“你现在就看这些管理类的没什么用吧，难道以后还想做Boss？” 乔东遇不以为然，“千千想看什么随她去，她先这些储存起来，需要用的时候，神经元和神经元就会链接起来，那些之前储存起来的知识总能用的上。不过千千，这些书上写的你不用全信，要辩证地接受和吸收，我给你买的许多书是美国作者写的，不一定适合中国的土壤。” 唐一千点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有一句话叫做，‘实践出真知’。” 乔东遇的眼神又换成一个老父亲看女儿的骄傲眼神，安清澄连忙在他眼前劈出十几个手刀，“你可别用这个眼神，太肉麻了。” 唐一千猜测是安清澄吃醋了，聊了一会找个借口就告辞了。 临走之前乔东遇跟着下楼问她要个现在的地址，说有一些书可以直接按地址寄过去比较方便，她说了江破阵的地址，乔东遇记下来，笑着跟她说再见。 安清澄从二楼走下来，看着倚在一楼到二楼拐角墙上的乔东遇，看上去苍白虚弱憔悴，“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乔东遇艰难扯一下嘴角，“清澄，”一种遥远的忧伤慢慢浮现在他身上，“你有没有一个时刻，就是忽然觉得特别绝望。” 安清澄脸色大变，乔东遇接着笑着说，“比如当胃气痛犯了，你痛的要死的时候。”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这个柴火妞了呢，料想你也不喜欢这一卦的，走，去药店买点药。” 乔东遇坐在安清澄的车上。 “你为什么对这个丫柴火妞这么好，我最近才反应过来，你这对她好的不寻常。” 他的额头抵在车窗上，双手捂住胃，身体微微佝偻起来，像是难过极了，“清澄，你有没有发觉她像是一株野草，有着极为旺盛的生命力，她对生活充满热望，像一团火。” 停了一会，“我长大的环境，人人骄矜贵重，人人不快乐，人人热闹却寂寞又脆弱，我们的生命苍白得像纸一样，所以，我愿意靠近她，感受她生命燃烧时的温暖。” 安清澄没说话，半晌才说，“东遇，你如果想见这种有旺盛生命力的人，我带你去菜市场，带你去建材市场，那里都是为了生活拼劲全力的人，各个头顶着火盆子，里面都是他们旺盛的生命力。” 他毫不留情，“你若喜欢她，为何不敢面对，你若真就喜欢她了，扯了旗子去跟江破阵决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清澄，我想你误会了，”乔东遇那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我确实对她没有任何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也不希望你在千千面前表现出你发现了这件事情，这本不是事实，我不想给她任何压力，她一直以为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没有戳破。她与我们两个相处都比较放松和愉快，可以表现出她最真实的一面，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把这个美好的误会瞒下去。” 他的手按在安清澄的手上，苍白冰冷，“清澄，在琅琊市，我只得你这一个好友，我珍惜我们是校友的缘分，请你帮我。” 第151页 “真是见鬼了，”安清澄用拳头砸了一下方向盘，不知是对他的寂寞的感同身受，还是共情到了他的无助，眼泪竟特么的不争气的流出来两大颗，他伸手狠狠擦了两把，“乔东遇，我权当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琅琊市两种动物命运是很悲惨的，一种是羊一种是鸡，如果这两种动物误入琅琊市的地界，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鸡可以炒了吃、炖了吃、红烧了吃；羊可以煮了吃羊肉，可以大骨熬汤喝浓鲜的羊肉汤，还可以烧烤撸串。用火红的无烟碳将鲜羊肉串烤制油水滴下来，撒上孜然辣椒面，满口鲜香，别提多过瘾。 老八一路烧烤大院。 最有感觉是做大院，小矮桌，小马扎，大院可以摆得下几十张桌子，四个人围着一个四方的矮矮的木桌，先上来一盘盐水煮花生和煮毛豆，边喝啤酒边聊天。 天儿热，四周架了大功率的风扇，风扇前面用大瓷盆子装了冰块，但是看着心理上就觉得凉快了不少。 等来了于佳敏和卞正请客吃饭，庆祝他们确认恋爱关系。唐一千第二次见卞正，觉得好像胖了一些，之前浓浓的文艺小青年气息少了很多。 大学这三年，于佳敏挥舞着小镰刀，收割了一茬一茬小帅哥，不晓得卞正可以谈多久。 很明显卞正是不太情愿请客的，点餐的时候王萌萌说我要翅中，我一个人吃五个，卞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王萌萌估计是想起来自己的男友李长澜，善解人意地改口说，一个也行。 要扎啤的时候，卞正说，女孩子喝什么酒，喝凉白开多好，对身体好。 唐一千是穷孩子，自然也是理解他，便附和着是是是，明天还要上班。 于佳敏的脸色不太好看。 小雪花很不乐意了，拉着脸不说话，林楠为了取悦小雪花，说哥们咱俩大老爷们喝点，不喝酒没意思。 两大杯扎啤拿上来，林楠端起来给每个人斟了一杯，这样他就不那么够了，叫来服务员说，再来一杯，卞正的脚在桌子底下快把地扒出一个坑。 王萌萌挑了话头，说起来大四开学后的实习来，以前琅琊大学大四实习总是提前被各个单位抢了预定一光，这些年扩招，每年来系里要实习生的少了，预计有四分之三的大四学生需要自己找实习单位。 王萌萌的父母想让她回老家县城，他们的社会关系都在那个县城，希望她先去小学实习，再设法活动活动留在小学当老师，可是她只想和李长澜在一起，不想回县城。 “可是毕业的时候如果市区没有单位接收你，你的档案就会被打回原籍地。”小雪花说，“我和林楠都已经提前联系了市三中，他去做体系老师，我去三中的直属幼儿园，毕业后林楠直接就进三中，我历练个一年两年，回去接我妈妈的班。” “小雪花你有关系多好啊，”王萌萌由衷羡慕，“我也好想变成千儿，她现在跟美电的安清澄关系那么好，男朋友又是小安总的发小，千儿在美电工作随便选，你看你现在想去购物中心就能去，还能拿一万一个月，我要是能拿一万一个月，我妈一定不逼着我回老家。” 卞正一听一万块一个月显然被刺激了，他在报社，辛苦不说，因为是实习生，要想转正必须不停拉广告，要完成累积的一个任务金额，才可以转正。 转正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想要保证满意的薪资，就是不停拉广告拉广告，最近他为了拉广告，差点喝吐血了。 如果能让唐一千牵牵线，认识一下美电的老板，好歹是一个社会关系，拉拉广告方便不说，万一能进去捞一个位置，那也算在老家人面前扬眉吐气。 他对唐一千献起殷勤来。于佳敏是何等人精，“卞正，你想去美电吗？你想去美电我爸这边可以给帮忙。不过，我觉得你不一定想去这个公司。” “为什么？”卞正跳进于佳敏织的网里来。 “哎，你不知道吗，你的女朋友，不不，前女友方塔她的劈腿对象就是小安总啊，美电都传疯了，你还不知道？你不是见过他吗？” 卞正一头懵逼，他当晚失恋，只知道那个人自己哪儿哪儿都比不上，外形和金钱都比不上，还没来得及去打听那个第三者是谁，第二天于佳敏就送上门来，大美女又热情又风骚，还不知怎么回事的，他们就睡在一起了，之后，之后他有时也会记起方塔来，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因为有了于佳敏，他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忘记一个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于佳敏跟方塔比，太有女人的魅力了，他简直像是溺海，现在的生活除了工作不够满意，其他方面不晓得多快活。 “不过方塔和我们小安总也分了，前段时间小安总订婚了，未婚妻是省厅的官二代，千儿去参加了他们的订婚仪式，千儿说小安总的未婚妻长得可美了，人很有魅力，是吧千儿。”王萌萌说。 唐一千点头，“方塔现在去了牛总那边，做了她的贴身助理。” 王萌萌有点儿酸，“我听顾圆圆说，她搬到B区宿舍了，单人间一居室，按照四星级标准装修的。” 这些事情，都是卞正没有想过的，他在于佳敏的怀里，像把头埋进沙子里，哪还管得了屁股。 王萌萌把话题茬回来，“千儿，你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进美电，他们的平均工资是琅琊市公务员平均收入的两倍，听说发在银行卡里的钱都花不着，他们的福利就是那些美电购物中心的卡，一年下来那些卡里的钱都花不完。” 第152页 唐一千有点头大，她去的购物中心是对外招聘的，实习期过后合适就留下，不合适就走了，门槛并不高，相邻的一家女装品牌就用了两个初中毕业的小姑娘，灵透的很，业绩做的很不错。 像安清澄说的，看上去不错，但做不了一辈子，如果不设法实现圈层跃迁，来来回回只能在最基础的工作上打转。 “小安总……算了吧，我挺害怕他的，清澄这边……行吧，我等着给你问问安清澈，看他能给安排吧。”唐一千硬着头皮应下来。 “也帮我一起问问吧，我听说美电有自己的内刊，他们那里的编辑轻松没压力，福利待遇特别高，你帮我问问还缺人不？” 看得出来，卞正也是硬着头皮问这一句。 于佳敏的脸掉到了地上，她心里暗骂卞正是傻子，她可以叫爸爸带他做生意，爸爸只有两个孩子，将来公司有一半是她的，卞正还需要去求人？ 卞正不这样想，卞正知道她家中还有一个男孩，他觉得将来公司肯定是要给儿子的，女儿充其量给些嫁妆，就于佳敏这种花钱如流水的败家法，多少现成的银子也不够她败的，不如通过自己的努力打下一片基业实在。 “我这里有很多上学的时候发表在报纸和杂志上的文章，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声，我就给送过去。”卞正不看于佳敏的脸色，接着说。 盛情难却，压力好大。 唐一千只点头“唔唔”了两声，模棱两可算是回答了。 林楠忽然说：“唐一千，听说你换男朋友了？之前那个呢，怎么分了？现在换了什么样的，今天聚餐怎么没带来给大家看一看？” 于佳敏挺怕提杨争先这一茬，她觉得自己是促使杨争先和唐一千分手的罪魁祸首，连忙说，“分了就分了，现在这个好着呢，人又帅又有前途，对我们千儿也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 王萌萌说：“对，李长澜说他在队里变化也很多，比以前更耐心了，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发火了。” 林楠说：“什么队，做什么的。” 王萌萌说：“禁毒支队一大队的副队长啊。” 林楠说：“那得多老啊，唐一千你喜欢这么老的啊，哎哟疼——” 小雪花收回脚，问：“唐一千你就打算的实习岗位就是在美电购物中心做导购？卖衣服吗？虽然工资是高点，可是这说出去多不好听，你男朋友家人问，你女朋友做什么的？他说在商场卖衣服的，多丢人。” “我凭自己的劳动赚钱我不觉得丢人。”唐一千说。 这时邻桌一个聊起琅琊市检察院院长被双规的事情，邻桌的邻桌也插话聊在一起。 有说他贪污了几个亿还不承认，那些钱也下落不明的，又说他其实把钱早转移到国外的账户了，因为他早就提前把妻子儿子送出国了，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从机场被劝回，过了没几天就直接抓了，只是现在证据不足还判不了。 卞正说：“这个案子我知道，报社里那些年长的前辈每天都聊，从人情上来说这个杨检察长真的是个汉子，对妻子儿子没说的，从法律上来讲。身居要位贪污了那么多钱，十恶不赦的坏蛋。” 唐一千想着他当时对自己有案底的宽容，告诉自己做错了事要紧的是要承担责任，知错就改。现在呢？唐一千有些看不懂他。 做错了还是抓错了？为什么杨争先和杨阿姨提前出国了，他们从很久就计划了吗？那么杨争先当时选择跟她分手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有一个宝宝他觉得对不住自己，而是因为他们一家的行动没有把她计划在内吗？ “省里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就盯这个案子，听说跟杨检察长有一些交集的最近都被跟踪了。” “钱早就转移到国外了，还找什么找，干脆拉出去枪毙得了，不用查直接毙不冤枉他。” “也不一定，说不定像《肖恩克的救赎》上那样，找有能力的人把钱放到一个崭新的账户上，这个人不存在，但是一切社会关系都可以做出来，目的是为了将来他儿子回来可以用这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因为本来那些钱就在那个账号上，他儿子一回来，那笔钱自然就落到他儿子身上。” “你电影看多了吧。” “你不信，现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本事的人这么多，有钱什么事儿都有人干。” “如果他的钱没转移出去的，你们想想，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儿？” “这谁知道！” “你们听说过灯下黑吗？” “什么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一千觉得温度好像骤然降了下来，脚底板冰冷，手心冒出热汗，她不自觉的摸了摸斜背包的一个牛皮纸包，现如今被放进了最里层口袋。 她朝四周望，忽然发现有一辆黑色的捷达轿车旁，有四个男人在抽烟，边抽烟便朝这边看。另一边也有一辆车，车旁有个人在打电话，边打目光边朝唐一千这边看。 一下子食不甘味了。 再看过去的时候，四个人那边新过去了一个人，五个人上车走了，打电话的那个打完电话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饮料，也上车走了。 吁出一口气。 果然是疑心生暗鬼。 第62章 破桑塔纳 竟是个低调的二代。…… 第153页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屏幕上写着五个大字：我的江队长。 “在哪儿？” 听到他的声音，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吸了吸鼻子, 压了压情绪, 才说：“跟敏敏和萌萌他们在老八一路烧烤大院这边。” “小千, 你怎么了？”江破阵知道她如果开心必定调戏他, 一本正经的时候反倒不正常，“你在那儿等着, 我现在就去接你。” 唐一千打不起精神来，心事重重, 后面他们聊的话题就没怎么参与, 只默默扒着碧绿碧绿的毛豆, 有一粒没一粒往嘴里塞。 他们从各自学校系里的趣事聊到车子，林楠说的最多, 因为小雪花刚刚为他买了一辆奥迪A6, 于佳敏小声对唐一千嘀咕，“软饭硬吃还不肯收敛点。” 车子的话题在这个餐桌上除了于佳敏，没人和他有共鸣, 他得意忘了行, 很不自知，小雪花也觉得很有脸面, 十分有优越感，所以也由着他说。 他问王萌萌，你的男朋友开什么车，王萌萌说车大着呢，公交车。又问唐一千你的男朋友开什么车，正问呢, 王萌萌忽然说，“江队来了，”对着一个方向大幅度挥手，“这边这边。” 还是惯常的打扮，就是黑色短T，黑色工装裤，白色耐克球鞋，再普通不过了，因着骨架子生的好，肩宽腰细大长腿，走过来这一段已经有女人在骚动，发出赞叹，还有一声夸张的口水声。 打过招呼，介绍认识完毕，他拖了个小马扎坐下来，大手掌心贴在唐一千额头上，低声说：“不舒服吗，要不我先带你回去。” 林楠认得江破阵，曾经在河边的饭局被他带了一个男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 这时正是报仇的时机，语带揶揄，“江大队长，不带这样玩的，刚来就想走，她们一个寝室的同学处的和姐妹一样，论起来我们还是连襟呢，怎么江大队长不给面子吗？” 没人附和他。他便盯上卞正，“你说是吧卞兄？” 卞正也是聪明人，脑子里面还转悠着怎么再提醒一下唐一千别忘了给牵线美电集团的事，看他为难唐一千的男朋友，明白这是个坑，不能跳，权衡了一下，随即说：“算了林楠，小千从那会就看着不太舒服，脸色惨白惨白的，人家江队长来了就赶紧让她回去休息吧。” 林楠噎了一口气，总想找补回来，便说：“那就散了吧，一起走一起走。” 一行人来到停车场，林楠生了找茬的心，说先送唐一千，“江大队长开个普桑啊，好车啊，省油，好养活。” 众人没有接茬的，他继续说，“你一堂堂禁毒支队一大队队长，开这个车也太跌份了吧。” 于佳敏看他这幅样子，有心送他一程，“那林楠你觉得江队要开什么车合适？是不是说要开你刚刚买的那辆奥迪A6合适啊，土鳖。” 林楠听前面还挺傲娇的，听后面一下子恼了，跳起来，“你骂谁土鳖？” 于佳敏说：“骂的就是你，买个奥迪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雪花你也不管管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哪天招来麻烦自己还不知道，他不懂事小雪花你不懂事吗？由着他这么胡闹。” 小雪花哼了一声，“我觉得林楠没说错什么也没做错什么啊，凭什么你这么针对她，就凭你们家更有钱吗？” 王萌萌赶紧劝架，“大家一起出来吃个饭就是聊个天，都别吵，和和气气的不行吗？我们朋友之间非要分出个贫富贵贱吗？个人有个人的过法，哪是别人有权利干涉的，你们都少说两句。” 林楠说：“王萌萌你拉偏架，你这拐着弯骂我干涉对不对？” 唐一千沉重的头颅濒临崩溃的边缘，忽然提起最后的残存精气神，“林楠你好不要脸，我看以后我们寝室的聚会你就不要参加了，小雪花不乐意的话也别参加了，敏敏以后如果他们来我就不来，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 她大手一挥，“真是受不了，林楠你就是人至贱则无敌，你买个车了不起吗？对对，确实了不起，可是你即便买一辆法拉利我也不羡慕，我们家江队长开个破桑塔纳是不假，可是那是他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通过自己的劳动赚的钱自己买的，毛主席都说过，劳动人民最光荣，所以我为我家江队长骄傲。”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辆车你出一个子儿了吗？你出一毛钱了吗？从来没有见哪个男人吃软饭吃得那么嚣张，你想跟我们江队长比，你没有资格，因为你就是一软饭男，你不配。” 小雪花也丝毫够奇葩，不晓得被林楠灌了多少水，她冲上来就要打唐一千，江破阵刚要去拦，唐一千身形更快，倏地一道白影闪过，小雪花被借势一带，倒在地上。 “唐一千，”小雪花哭了，“我忍了你很久了，你是不是因为林楠最后不追你了跟我好了，所以你一直不痛快，今天故意刺挠他一顿对吧？” 唐一千不理她，打开车门上车，林楠蠢蠢欲动，刚抬起一条腿，唐一千伸手朝他一指，“林楠上次挨揍挨的太轻，今天是你先出口挖苦我们家江队长，我说的也不好听，我们这事就算揭过去两清了，你今天再敢动一下，我今天就卸了你的胳膊你信不信？” 小雪花已经被王萌萌扶起来，她跺着脚，骂了林楠好几声“懦夫。” 江破阵关好车门，车子疾驰而去。 第154页 于佳敏对小雪花和林楠说，“你们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知道江破阵什么人吗？” “他不就是一破大队长吗，还是副的。” “真是想一个酒瓶子敲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灌满了屎。”于佳敏说，“他外公是原来琅琊市□□，目前已退休，他爷爷和大伯是谁我就不说了，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只说柏氏地产，听说过么？” 众人都噤声不说话，于佳敏接着说：“柏氏地产是他妈妈柏歌的产业，后来她妈妈出了意外去世之后，公司由他的舅舅接手，柏氏地产现今为止最大的股东就是他，我们于家的公司是要仰仗柏氏地产活着的，你还笑话人家寒碜，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家有的那点钱在我于佳敏眼里都不算什么，在人家江队长眼里更算个屁！” 小雪花开始捶打林楠，林楠由她打，此时那么大个子怂成一个包，怂包。 “他，不会报复我……我们吧？” 于佳敏说：“江队长不会，但是唐一千不一定，她的性格小雪花是知道的，又拗又倔，还睚眦必报，大一的时候你说她土包子，她做了什么，往你床上倒了一盆水，你最后不也算了吗？” 卞正说：“这个江队长，这么低调吗？” 于佳敏说：“他年纪二十六岁，因为能打敢拼有勇有谋一路破格提拔，你见过有几个二十五六岁就做到队长职级的，一大队只有一个队长，给他前面加个副也是刻意要的低调。他刚入职的时候他的堂兄送给他一辆跑车作为入职礼物，林楠你猜猜那辆车多少钱？六百多万的兰博基尼，开了没几天，被他外公训斥了一顿，又强迫他给送了回去。” 卞正叹口气，“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等可以想的。” ** 唐一千有一种被抽掉了筋的疲倦，靠在副驾座车窗睡着了。 回家就烧起来了，江破阵找了冲剂给她喝了。她睡得昏昏沉沉，也不□□，就是皱着一张脸，吸气没什么声音，出气的时候每一下都是重重的。 江破阵轻柔地理顺她的额发，“刚才还跟一台小坦克似的，突突突朝人家射击，这一会就倒下了。” 轻轻吻她的额头，心里顿时觉得柔软到不可思议。 将他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不过看见你为我据理力争，我倒是觉得，不是我在保护你，而是你在保护我对吗？小千。” 他再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鼻尖，用他的鼻尖蹭她的鼻尖，“小千，你知道吗？我好爱你。” 在唐一千的记忆里，这是她整个人生最幸福的生病时刻。 江破阵说他给安清霆打电话帮她请了假，他也跟队里申请了一个调休，重新去诊所开了药，熬了白米粥，说吃过早餐等一会再吃药，吃完药再睡一觉。 她并非病到手不能提，江破阵却一概亲自动手，包括喂饭喂药，饭后清洁，唐一千躺好，他掖好被角，空调在二十七度，每隔一会就问热问冷。 后来她昏昏又睡着，他躺在靠窗的摇椅上看书。 那一本《追风筝的人》看样子他很喜欢，书已经很旧了，不晓得是不是他看过多次的结果。唐一千也喜欢，可看过之后不敢看第二遍，只觉得绝望。人生本已够苦，她不愿再多感受一重，哪怕是通过书籍。 中间他出去一趟，买了新鲜肉蛋蔬菜，为她做了一顿清淡爽口的午饭，怕的是她胃口不好，早餐就吃了很少。 唐一千还是恹恹的，坐在桌子前就泛起了恶心，将就喝了几口粥，便要睡下。江破阵觉得不太对劲，她的体温并不高，问过也无其他症状，心里也嘀咕，便要带她去医院。 “阵哥，我想让你抱抱我。” 怕闪了风，他隔着被子抱她，她猫一样蜷着。 “阵哥，贪污几个亿会判死刑吗？昨晚吃饭的时候，他们都说杨叔贪污了几个亿，但是让杨争先和扬婶带走逃到美国去了，这是真的吗？杨叔会死吗？” 江破阵一下就明白她生病的原因了，这在心理学上来说叫作心理问题躯体化反应，她知道真相心理防备机制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问过了，现在还在找核心证据，如果找到那笔钱就可以定罪了。会不会判死刑要看杨叔的态度，如果有主动自首情节，重大立功表现，最少可以判到十五年，否则，一般是死刑缓刑两年执行不得减刑。” “那，如果杨叔把钱主动上缴，是不是会减刑？”她扬起脸看着他。 江破阵低头看她带着天真和期盼的眼睛，心下恻然，“会，但是杨叔不太可能这么做，显然他筹谋了很久。” “如果杨叔死了，先哥和扬婶下半辈子还能幸福吗？每花一分钱，都会想起这钱是用杨叔的命换来的。” 江破阵正色道：“这不是杨叔用命换来的，是杨叔践踏了法律的尊严，损害了多少公民的公平公正权益得来的，杨叔身居要职，知法犯法，做这样触犯法律的事，不值得同情。” 唐一千有些吃惊，霍然发现了二人的不同。或许是他职业的原因，她考虑了人情，他考虑的似乎比他更加高几个维度，他考虑家国老百姓的利益。 江破阵犹豫了一会，最终问出来，“小千，那天霆子订婚的时候，杨叔去找你做什么？” 怀里的身体明显一颤，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手伸出来环住他的腰，“杨叔就问我还认不认他是干爸，说将来有一天先哥若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希望我能伸出援手。” 第155页 唐一千不知道此时江破阵的脑子已经联想了很多很多，只感觉他抱自己的手臂紧了紧，“如果他联系你，你一定告诉我。” “嗯，你与他最要好，如果有一天先哥真的需要帮助了，我知道你也会帮他的。” 吐露了心结，她放松很多，翻了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睡着了。 江破阵叹了一口气，“小千，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呢？” 第63章 人未走，茶已凉 你来养家，我来养你…… 张雅诗最近有些嚣张, 作为美电第三子的情妇，近日蠢蠢欲动。 她公然带着自己一子一女去疗养院看望老爷子，听说老爷子当场送了好大的礼, 几间铺面和一个珠宝品牌单店的收益。 安家孙辈没有女孩子, 那个叫安清浅的孙女乖巧可爱, 背诗唱歌弹琴说吉祥话, 还练得一手好书法，惹得老爷子龙颜大悦, 着人拿了一套碧玉的首饰送她，说是现在就要给宝贝孙女攒嫁妆。 “她才八岁, 攒什么嫁妆！”牛自臻就是这火爆脾气, 能力是强的, 脾气也不是盖的。 “牛总，这有什么打紧的, 只要她不在安家的户口本上, 她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耗子，上不得台面。”方塔说。 这话很得牛自臻的心意，她看了方塔一眼, 想着她是在安清霆订婚后投奔自己的, 很是明白她为什么痛恨小三，这样一来, 她对这个此年轻人又多了一丝好感。 安家三个父亲辈的名字都是他们在北京身居要职的二爷爷取的。 分别是安正道、安正礼、安正义。 牛自臻发觉她现在这个在安家户口本上的位置也坐不稳了，安正义再一次让律师递来律师函，协议离婚不成，要走诉讼离婚。 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郎要离婚。 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以前安老爷子的态度是坚决不允许离婚的。而现在, 在安正义律师函发过来的第二天，安老爷子便卸了她身上好几家分公司的负责人，连她辛辛苦苦抓的最好的水泥厂都给卸了去。 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底下，唯独剩美电购物中心和美电国际大饭店这两个像样的盘子。 安清澈是被牛自臻硬逼着进了美电购物中心。她认为，安清澈已经大学毕业了，不允许他在继续胡混下去，做那个说出去不好听的荡平事务所。 安清澈妥协的原因，是牛自臻要停掉他所有的卡。停了卡，妹子们就会不开心，就会闹情绪，就不好好爱自己了。 唉，真是闹心。 牛自臻自知在美电的大势已去，安清澈是她最后的底牌。 她的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得安老爷子喜欢，有一次不经意说起来，看着清澈这孩子长得就不像安家的人。 听听这话，简直让安清澈在安家没有活路。 安清澈也确实不给力，学习学习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年纪不大，女朋友不晓得换了多少。当然，有大多数是被她用了手段拆散的。 其他都不在乎，只要把美电购物中心和美电国际大饭店抓在他们娘儿俩手里，她也无其他所求了。 “安董事长太过分了，牛总您已经一退再退了，他怎么可以如此欺负人？” 这本不该是方塔可以说的话，如此逾距，可她说了。 牛自臻本想训斥她两句，话到嘴边也算了，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这个年轻人是真心为她考虑的。 “牛总，要给那个贱人小三一点颜色瞧瞧，看她能怎么嚣张。”方塔咬着牙。 “你当我傻吗？这些年我都没去动过她一根汗毛，我动了她我自己死的更惨，只要她不招惹我，我们各自管好自个儿，井水不犯河水。” 牛自臻喝止她，“以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方塔一丝不怵，“可是她已经打上门了，这是公开向你挑衅示威呢。” 牛自臻摔了杯子，“出去！” 方塔走到门口去，猛地转身，“安清霆把我甩了，是因为我手无寸铁，我没有任何筹码报复，而您不一样牛总，您在集团这两年，可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用人的时候把您捧上去，不用的时候把您摔下来，也就您能忍，一点反击都不做，我真为您叫屈。” 门关上的时候，牛自臻又抓起一只杯子摔过去。 这些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安老爷子背景硬，心机深重，手段太高明。到最近这些日子她才发现，在美电做总裁这两年，她手底下的人身居要职的过半都是安老爷子的亲信，也就是说，她手里没什么自己人，自己人里面也没什么可用之人。 她的家人一个也不顶用，一个个不知道哪来的亲戚央着她安排位置，坐着闲差拿着高额报酬，关键时刻只想着怎么不被开除，全是使不上劲儿的草包。 现在的状况，牛自臻是认的。 她还是能力不行，没读过什么书，即便是管着这么大一摊子，也是因为有手底下那一帮安老爷子安插进来的人。 名义上说是总裁，在外面吹出大大的虚名，其实这两年也没几件事情是她能真正做决定的，除了安排了几个自家亲戚这样的硕鼠进来。 忽然觉得很失败，反击是需要枪和弹药库的，她都没有。 现在唯一一个期待，就是安老爷子把这两间盈利非常可观的公司留给她的儿子。 第156页 还能怎么反击？ 她想到了张雅诗。 ** 张雅诗住长水河边一栋独立大别墅，室内装修非常奢华，两个孩子六个阿姨伺候照顾着，张雅诗说，她给客人准备的拖鞋都是三千一双的。 一条白色长毛小狗发出凶狠的叫声朝牛自臻咬过来，张雅诗笑骂，“这个畜生是认主子的，您别见怪。” 这次见面不到半小时牛自臻就走了，气个半死，那小蹄子说话看着婉婉约约，却是句句带刺，牛自臻她说一句她有三句等着，牛自臻没忍住，把她给打了，薅掉了她好多根头发，抓伤了她的脸，差点抠瞎她的眼。 这口恶气忍了这么多年，管他什么后果，痛快！ 坐在这辆黑色的奔驰上，冷静下来的牛自臻心情由刚才的亢奋变为后怕。 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什么又忍不住动手？这下只怕是会加速安正义要跟她离婚的速度。 司机老刘体贴地问，“牛总有心事啊，听您从上车到现在叹了二十多口气了。” 老刘这个人是个乐天派，好说话又体贴。牛自臻用了他这两年，很是顺手。 “喝个酸奶吧，心情好还养颜美容。” 这杯酸奶的吸管都已经提前插好了，老刘确实体贴。 “这个没变质吧，”牛自臻皱了皱眉，“味道有点怪。” “这是新出的口味，牛总可能喝不习惯，下次给换之前的口味。”老刘说。 ** 唐一千惦记着工作，生病没怎么好利索就去上班了。 她是晚班，来交接班时候发现铂西女装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安清澈，顾圆圆正将一杯纯净水递给他，看见她来了，笑着说，“我说别急吧，她这不来了吗？” 安清澈说出去聊，带她到了美电购物最后面仓库外一处夹巷，这个夹巷不通路，是一条废巷子，本不宽的路面旁边种了树冠颇大的法桐，一个巷子七八棵，不知为何没有砍掉，树下有一些脏兮兮塑料袋和树叶子，看上去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他点燃一根烟，不太熟练抽着，抽的急了，咳嗽到满脸涨红，“最近才学会的，抽烟确实消愁。” 原来他是来诉苦的。 牛自臻的蛮横，他现在身处高位却对管理一窍不通的压力，他絮絮叨叨说着。 安清澈进到公司后，周围那些老人没有因为他是安家人而多待见他，每天如同坐监，怀疑自己是不是抑郁症了。 唐一千说：“抑郁症是最常见的精神障碍，核心症状是显著持久的情绪低落，兴趣减退，伴随妄想、幻觉，并有明显的自杀倾向。” 她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你充其量是有一些抑郁情绪，没那么容易到抑郁症。抑郁情绪和抑郁症，是两回事。” 安清澈那两个圆圆的腮帮子比之前消瘦了些，竟比之前秀气了，但是跟安清霆和安清澄盛世美颜相比，他确实不太像安家的孩子，除了身高尚可，穿衣打扮尚可，其余的就不过尔尔，扔进人堆找不见，再普通不过了。 “你说我妈她到底焦虑什么呢，就算她在美电没有了职务，难道爸爸就不管她了吗？零花钱一样可以去财物支取，为什么非要把我塞进这个老鼠窝，群狼环伺，简直没有一分钟是快活的。” 他气愤地踩着脚下的树叶，踩出卡拉卡拉细微的声响。 唐一千不说话。 他朝着天“哇哇”叫了几嗓子，树上藏着的鸟呼啦啦惊飞了好几只。 有的人生来含着金汤匙，有的人下雨也没有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 卞正为的拉广告愁的彻夜不眠，一个文艺小青年为了一份好工作可以放下尊严，安清澈却抱怨糖吃的多了太腻酸掉了牙。 “清澈，拿出你在荡平事务所处理问题的思路来，你教过我，第一步目标具体化，第二部 分解，第三部逐步解决攻克。” 唐一千鼓励他，“你是我认为最具有领导天分的人，你好好把握，事情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 安清澈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我认识那么多人，这些心里话竟没人说去，谢谢你小千。” “去你的吧，少装模作样！”唐一千甩开他的手，“你那些莺莺燕燕哪个也愿意听你说说心里话，只要你把银子给到位！” ** 这天晚上，王兰芝打电话来，再次提起想跟她借钱买一辆车的事情。 她说，张静静已经把底线放出来了，一定要在长水县买一套三居室，再买一辆Polo轿车。 房子他们已经去看过了，位置不算太好的九十平小三居差不多三十万，唐一千给的钱将将够房款，可是这车子的钱不够，想先借借她的用一用。 说的好听是借，钱给出去便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王兰芝吼叫的声音太大，唐一千的手机比较破旧漏音。 “你一个女孩子到底要那么多钱干嘛，你不给我钱你就让那个什么蒸海鲜给我呀，上次他都跟我说好了，要给我一笔彩礼，这么着吧，让他先给了，你们结婚的事慢慢再说。” “王兰芝，我跟杨争先已经分手了，他现在人在美国，我也联系不上他，你找人家要钱要不着！” “这个张静静摆明了讹你们，为什么要去长水县买个房子，你们的店在仙女镇，买在长水县你们去住吗？买了还不是摆设？芝兰玉树楼上不小，收拾收拾做婚房得了，仙女镇不是也开发了很多楼盘吗，价格还便宜，你用二十万在仙女镇买个房子，再用十万买个车不正好够用吗？” 第157页 唐一千攥手机的手抖得厉害，一抬头看见江破阵推门，眼神是关切询问的。 她摆摆手，他便关好门没进来。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王兰芝，我也会生病，我也有急需要钱的时候，现在我手里就剩这一点钱，我需要用它应对不时之需，你一旦缺钱你就跟我要，那我缺钱的时候你会给吗？” “怎么连个男人都看不住。”王兰芝嗷嗷叫，“你哥订婚，我们是给了张静静万紫千红一片绿，掏干了我所有的积蓄，好歹你爷爷那么老不死的有点良心，又送了一笔钱来让我用于婚礼，现在我们全家都干干干干的了，一点儿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了，你就说句话吧，这买车的钱，你给还是不给！” “给你奶奶个腿！” 唐一千重重爆了一句粗口，重重按死手机，直到关机。 “蓬！”或许是手指僵硬不听使唤，手机竟然随着她按键的动作飞脱出去，磕在书架上，又反弹到地上，碎了。 江破阵进来的时候，发现她在拼凑那个粉碎性骨折的手机，怎么也拼不起来，马马虎虎拼了几个重要部件，手机也打不开机。 “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她很懊恼。 他将那一把碎片拿在手里，取出手机卡，“别修了，买个新的。” 她固执地抢夺，“我不，我要攒钱买大房子。” 江破阵占了身高优势，把卡高高举过头顶，她跳了几下，够不到，忽然就鼻子一皱，眼泪骨碌蓄满眼眶。 这下他连忙投降，把碎片都交给她，连同她一并抱起来，“先吃饭再想修手机的事情。” 江破阵趁唐一千吃饭的时候，联系了电子科技城的小崔。 这个时间点，电子科技城已经下班了。 小崔接到电话，哪敢耽搁，连忙骑着摩托车回了店铺，用一个大木箱子带了不好最新手机来到他家中。 唐一千看着茶几上一摆溜新款手机，且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智能款，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小崔一款一款讲解像素、分辨率、性能、电池耐用性、智能性等等，“目前卖的最好的新款就是这些了，如果要给嫂子推荐两款的话，HTC和苹果4都很受欢迎。” 最终选了当时风靡全国的苹果4，小巧精致外观时尚。 小崔走后，唐一千研究着里面的用法，眼角眉梢都是笑，乖巧地爬到他的膝头上，“阵哥，真的是送给我的吗？可是我说过以后是我养家的。” 江破阵搂着她的腰，抬头看着她，“你来养家，我来养你，很公平。” 这句情话很动人，唐一千心里美滋滋的，她捏住他的下巴，用舌尖轻轻描绘了一下他的唇线，“那现在，来养我。” 这次她尤其主动，几乎将看了这三年岛国动作片的前戏技巧都用了一个遍，他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里心神摇曳，握住她的腰，呼哧急喘地说，“我以前只发现你是个女流氓，现在才发现你还是个小妖精。” 抵死缠绵的时候，他恨恨地说，“你只可以对我一个人这么骚，听到了没有？” 她意乱情迷，只顾攀着他的颈子，“知道了，爸爸。” 第64章 绿茶中的战斗机 “这位爷卖不卖身啊，…… 这一天唐一千和顾圆圆一起上早班, 顾圆圆很羡慕她换了新手机，也想这月发了薪水再去买一个新的，下班后两个人约了逛一逛。 美电购物中心自然不是她们逛街的首选, 她们喜欢逛琅琊秀水街。 那里面有当下最时髦好看衣服的仿版, 面料差一点, 可是胜在便宜, 年纪轻底子好，破布穿身上照例有别样的美。 青春本就是最华丽的衣裳, 其他都是点缀。 美电购物中心正门外高高台阶上，坐了两个老人, 一个背着一个尼龙袋子, 一个拎了一个破了皮的手提包。唐一千不由多看了几眼, 顾圆圆也顺势看过去，随即惊讶地喊：“爸爸妈妈！” ** 兰州牛肉拉面馆。 圆圆一个劲埋怨为什么二老来不给她打电话, 害他们在大日头底下等了好几个小时, 说着说着就哭了。他们的头发花白，衣衫旧但是干净，极大程度维持着体面。 唐一千有些明白圆圆为何平时特别节俭。她是那种T恤破了洞可以用针线缝补地看不出来接着穿的, 上一顿剩的干馒头可以泡水就咸菜凑合一顿的女孩子。 二老也心疼她, 说怕耽误她工作，万一让领导看见影响她的前程。 圆圆好久没回家了, 他们想念她过来看看，尼龙袋子是一些新鲜的玉米，可以在宿舍找个小锅煮熟了吃，很甜。还有一袋子手工大煎饼，用小米磨成糊糊摊出来的煎饼，又软又甜。 圆圆专门加了二十块的牛肉片分在二老的碗里, 二老说着不用不用，不一会都夹在方塔的碗里面。 这一种清贫但是浓烈的亲情，唐一千从未体验过，今日得见，心中很触动，她对圆圆这个有着圆圆的脸笑起来十分可爱的女孩子多了一重爱重。 二老夸唐一千长得好看，说圆圆给她添麻烦了，质朴又客气。 她想起辛桃的父母，他们也是这种善良的人，总是怯怯的，在陌生的环境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到底那些牛肉又被夹回二老的碗里。圆圆对唐一千挤挤眼，“我们中午有工作餐，不是红烧肉就是鸡腿，不信你们问小千。” 第158页 唐一千连忙点头佐证，二老这才勉强吃了，最后喝的连汤水都不剩。圆圆这时才问，“你们来了，奶奶谁照顾？” 二老抹着眼泪，他们说奶奶又住院了，这次请了她表婶先照顾着，医生说这个病必须要动手术了，不然撑不了一个月，可是医生又说，动了手术最多能撑一年。 已经家徒四壁，能借的都借了，邻里乡亲都劝别治了，可他们就是不忍心。圆圆问要多少钱，二老犹豫了半天，才说要五万块钱，家里只剩上个月她寄回去的，还剩四百多，多余的一点也拿不出来了。 圆圆薪水不薄，每个月只留很少的生活费其余全部寄回家，好不容易从牙缝省出一笔钱，想买个新款手机。 “我这里还剩五千，离发工资还有些日子，爸妈别急，我借一借。” 她当下先打电话给了她的男朋友吴小凡，他刚好也是早班，说一会给送过来。 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兰州拉面店，二老第一次见到了女儿的男朋友，拉着他的手直夸好孩子，吴小凡很不好意思，脸红到像随时滴出血来。 吴小凡实习工作工资也不高，但是把所有的都带来，总共六千五百还有一些十块五块的。圆圆问你不留生活费吗，他说用不着，无界管食宿，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用不到。 圆圆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同学，没有什么钱，能出三百五百的。圆圆就说算了吧，打给方塔的时候方塔说，我现在有钱，可是她有个原则，叫做救急不救穷，希望圆圆发了工资优先还给她。 圆圆答应了，说会把工资卡先押给她，等还完再拿回来。如此这样，方塔同意借一万。圆圆唯独没有问唐一千，她知道唐一千也是自己赚钱支付学费养活自己的穷学生。 还有三万的缺口，让圆圆满头大汗。 当唐一千跑遍了周围最近的几个自动取款机，凑了三万现金拿给她的时候，圆圆感动到抱住她把脸埋起来。 晚上睡觉前唐一千跟江破阵感慨圆圆和她父母的亲情，又感慨她与吴小凡的感情，无比唏嘘。 江破阵喜欢看她碎碎念，她这样絮叨的时候，整个脸庞会呈现出一种原始的天真，叫他忍不住亲了又亲。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里面传来圆圆焦急哭泣的声音，她说二老在回去的城乡客运车上包被割开了，里面的钱全被偷了，二老回去一看钱没了，当下她妈妈气晕过去，现在也送了医院。 圆圆打电话是想问能不能让她借一下江队长的车，吴小凡有驾照，他们想连夜回去看一看，再想想办法，亲戚朋友庄里庄亲再借一借。 挂掉电话，她快速穿好衣服，发现江破阵也已经穿好衣服。她楞了一下，他揉着她的顶发，“这么晚你开车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怎么放心。” 江破阵开车，带她转战了好几个农业银行的自动取款点，终是凑齐了五万块钱，她放在斜背包里，使劲拍了拍，叹一口气道：“到这一秒，我彻底又成了穷光蛋，江队长你要给我点时间，我还会东山再起的。” 他笑着，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握住她的手，想起她追上小麻雀时贪下四千，觉得有点看不懂她，或许人总是会变会成长的。 “你养母管你要钱买车子你不肯，却肯把钱借给好友，我能采访一下你吗小千，你是怎么想的？”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王兰芝是贪欲，顾圆圆是救命刚需。” 开车接到顾圆圆和吴小凡，车子穿破夜色疾驰，江破阵开得又快又稳，唐一千不一会就睡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温河县中心医院。圆圆的父亲老泪纵横，看着唐一千掏出的钱差一点跪下去。 折腾了半宿，一切妥当的时候，东方已白。 他们回程的路上唐一千问为什么不在这里多待几天，圆圆很疲倦地说：“我在这里帮不上多少忙，他们也不需要我帮忙照顾，他们最需要的是钱，我不如赶回来好好工作，多赚点钱，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吴小凡紧紧握住她的手。 下车的时候圆圆看着唐一千和江破阵，“江队长，小千，大恩不言谢。” 唐一千是晚班，还能再小睡一会，江破阵直接洗澡换衣服上班，她颇为心疼，他安慰她，这样的节奏他早已习惯，最长连续四天不睡都能撑过来。 他刚走出门，她忽然心血上涌，打开门追出去，一把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阵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我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邻居大妈买菜回来，绕着他俩走，唐一千也不觉得羞，抱他更紧，声音很小但是笃定，“阵哥，这一辈子我都不放过你，我要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邻居大妈房门没关，从门缝偷着瞧，啧啧啧，现在的女孩子，太主动了，太火爆了。 ** 在支队里开会的时候，唐队忽然低声问他，“城子你抽了什么风，这一上午开会，我看你一直笑得神经兮兮的。” 有吗？洗手间照镜子，可不是一直嘴角翘起的，按都按不下来，想起家中那个时而捣蛋时而刁钻时而认真时而深情的家伙，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加深了些。 多年以后，江破阵也会想，这也许是他十八岁之后最快乐的时光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必是会更珍惜这样一段时光，让它永恒地用力地镌刻在他的生命里，好支撑他支离破碎的余生。 第159页 可是，生命是一条奔腾向前的大河，永不逆流。 ** 自从有了新手机，唐一千热衷起了拍照和录制小视频，江破阵只穿了裤子裸着上身找上衣的视频，她边拍边流口水，“这位爷卖不卖身啊，二十块钱一次行不行？” 还喜欢拉着他自拍，各种搞怪的，深情的，角色扮演的。江破阵一般不愿配合，总是被唐一千暴力一顿就解决了。 中午一小时吃饭时间，唐一千多数时候选择吃饭盒，十几分钟搞定之后，还来得及爬到美电后巷那遮天蔽日的大树上睡上一觉。 自从安清澈跟带她发现了这里，几乎成了唐一千的秘密基地。一联排树冠非常壮观，日头很大也没有阳光照射下来，从楼上窗户往下看也是只能看到硕大树冠，她躺在树上睡觉的丑态别人根本发现不了。 平时没什么人来，做清洁的大爷也会偷懒把这一片免过去，再清净不过了。这天她找了之前选好的宽大树桠躺好，闭目养神。 “怎么约我到这里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 唐一千倏地醒了。 牛自臻甩开张雅诗的手，“你少来这一套，安正义跟我下了最后通牒，再给我三天时间如果我还主动签，他就会起诉离婚，这是你的主意吧？” 张雅诗穿着性感镂空裹身连衣裙，露出手臂如莲藕一般白嫩，“牛姐姐，你说你为什么一直霸着正义不放呢，你们多少年没有性|生活了？同为女人我都心疼姐姐。” “你这个骚货，要不是你我们会分居？”牛自臻想抬手打她，硬生生忍住了。 “你打呀。”张雅诗说。 “我才不被你激怒，上次在你那个盘丝洞，我就是着了你的道儿，你激怒我让我对你动手，那天正义打电话把我给骂了好一顿，这都是你的阴谋。” 张雅诗佯装伤心，“姐姐，清澈是安家的孩子，清泽和清浅也是安家的孩子，做母亲的肯定都是要为孩子筹谋的您说对吗？” 唐一千躺在树上大气不敢喘，把手机悄悄调到无声，不想扰了这一场狗血好戏。她认得牛自臻，对她没什么好感，看她在这个叫张雅诗的女人面前节节败退觉得十分畅快。 她们两个人剑来剑往，牛自臻只会在声音大和讲话粗俗上面赚便宜，张雅诗段位更高，始终笑嘻嘻，一口一个姐姐，却句句往牛自臻心口扎刀子。 牛自臻气得哆嗦的时候，张雅诗从手包掏出一个小小匕首，塞进她手中，“姐姐，只要你能放过正义，你捅我两刀解解恨行不行？你来，往这里扎，这里这里。” 牛自臻躲避着，“你当我傻，伤人是犯罪的，我才不会对你动手。你走吧，不就是打官司吗，我不怕，打就打。” 张雅诗说，“你不考虑正义的脸面，难道不考虑安董事长的脸面吗。” 牛自臻得理不饶人，“他出轨，他养小三还有了孩子，我问过律师了，他敢跟我离婚，我就告他重婚罪，鱼死网破谁不会？” 安正义也是怕牛自臻逼急了会告他重婚罪，到底于情于理于法，他都不占便宜的，所以也只是放狠话，不敢真正逼迫她。 “姐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那你就别怪我了，本来我还想给你瞒着呢。”张诗雅拿出一个苹果手机，打开一个视频，“姐姐你看看。” 牛自臻说：“我不看，谁知道又是你什么鬼把戏。” 张诗雅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那我就把声音调到最大让姐姐听听吧。” 那是极为淫*荡的叫*床声，伴随着农村老婆头子上床时的那些粗俗的浪语，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问“我厉害吗”，牛自臻的回答浪*荡不已。 牛自臻万万没有想到那次喝了老刘的酸奶之后浑身无力，老刘侵犯她的时候，她无力反抗，等她恢复了力气，又不想反抗，这些年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婚姻，从无越轨的行为。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太渴望了，是她不肯拒绝的，是她愿意配合的。 “你怎么有这个？”牛自臻去抓手机，“你们偷偷按了摄像头？”她如坠冰窖，竟被老刘这个看上去老实的人摆了一道。 张诗雅说，“老刘不错，可你对人家太刻薄，你知道他家里孩子有病吗？他太缺钱了。” 唐一千在树上看到了只有在仙女镇才看到的那种打架，两个人滚在地上，牛自臻身强力壮，打起来张诗雅不是对手，很快处在下风，牛自臻把手机抓在手里，摔的粉碎。 张诗雅说：“你摔了没有用，我这里有很多备份，牛自臻，你如果不主动签字，我就把这个匿名发到网上，你想一想你的儿子，你愿意让他以后的人生都活在别人的嘲笑和唾弃中吗？” 牛自臻发出牛那样的粗粝愤怒叫声，她睁着猩红的眼，捡起了地上那把匕首…… 第65章 反转 再反转 猩红的血散落在地上, 牛自臻已经走了，唐一千本想跳下来检查伤口，没想到此时恰好这时有两个男人走过来, 他们报警后帮她止血, 救护车来了后把她弄到车上去。 唐一千连忙跳下来, 回到美电购物中心一楼大厅的时候, 有几个保安急匆匆冲出去。 “哪儿？哪儿？” “后面那条死巷，全是血。” 无界咖餐厅三楼, 大会客室。 安清澈把江破阵抓来，就是想问故意伤人罪轻伤的量刑标准, 江破阵详细跟他讲了, 安清澈颓然把脸埋进抱枕里, “二哥，三哥,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妈怎么就那么糊涂, 都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第160页 张雅诗手臂贯穿伤，牛自臻已经被拘留, 张诗雅以故意伤人罪起诉她, 江破阵说如果事实确凿，牛自臻会被判两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安清澈哭得抱枕全是水印, “哥哥们，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让我妈坐牢，她这些年虽然对我管得严很烦人，可是她太苦了。” 安清霆说：“想个方法让张雅诗撤诉，再找人帮忙把这个案子做成民事纠纷, 应该可行吧城子？” 江破阵说：“再大的仇怨，也不能出手伤人，小澈，牛阿姨需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安清澈绝望地又将头埋进抱枕，肩膀因为抽噎大力耸动。 安清澄说：“这里面有个蹊跷，牛阿姨忍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忍不住出手伤了她，而且手臂贯穿伤，还不是致命伤，如果是恨她入骨，怎么会伤在这样的位置？” 安清霆说：“现在虽然没有目击证人，可是现场匕首上有她的指纹，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三婶身上也有撕扯过的伤痕，小澈，这件事唯有私下说服张雅诗让她车速，没有其他办法。” 唐一千忍不住插话，“张雅诗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名分，如果牛阿姨主动签了离婚协议，是不是她就会答应撤诉。” 安清澈忽然抬起头，“对，我要去见我妈妈，说服她签了那份离婚协议。”、说罢感到十分悲凉，“我妈守了二十几年的婚姻，千疮百孔的，早就该放手了，她就是想不明白。” 次日。 美电内部纷纷倒戈，一水地投向安清霆，唐一千上班的时候听在耳朵里的都是各种小道消息和八卦。 晚上一众人又聚在无界三楼会客室。 安清澈一天下来，胡渣都冒出来了，显得很无力，“我妈同意签了离婚协议，可是张诗雅还是不肯撤诉，她是打算把我妈往死里毁。” 安清澄说：“三叔这边呢，你试试看让你爸跟张雅诗说一说，都是一家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必要弄那么难看。” “我爸躲起来了，连我都不见。” 安清澈说着，又捂着脸哭，“我妈说她没有伤害张雅诗，她说她对天发誓，可是喊破喉咙也是证据确凿，没人肯信，难不成张雅诗自己伤害自己嫁害我妈吗？” 唐一千冷不丁说：“也有可能。” 江破阵说：“小千，别添乱。” 唐一千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 琅琊第一人民医院，张诗雅不肯让围在她身边的人回避，唐一千只好趴在她耳朵上说了几句，张雅诗吓得目眦俱裂似的，转瞬又将信将疑，唐一千将手机视频打开，调到无声。 视频里是那天事故现场的整个过程。 张雅诗瞪大眼睛捂住嘴。 “我没有把这件事闹大，就是不想牛自臻翻过来再告你诬告，那时候她必定也不离婚，你也会被安家人戳脊梁骨，我不这么做是觉得她的婚姻没有意义了，不如放别人一马，成全别人有时候也是成全自己。牛自臻已经同意签离婚协议，你见好就收吧，非要把她往死里整吗？” 张雅诗说她考虑考虑，唐一千就走了。 骑着小自行车吹着口哨，越想越觉得她没有把这个视频当着安家的人和江破阵面前拿出来是对的，她觉得此时这样做，几个人都可以得偿所愿，牛自臻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十分得意的唐一千，完全没有意料到危险正在迫近。 这一整车的男人也没有想到，五个大男人根本就拿这一个女孩子没有一点办法。 他们在一个小路拦住她，因为比较轻敌，所以每个人都没有带任何打架的工具，不足二十分钟五个人被她放倒在地。 打开他们车子的后备箱，果然发现了大捆绳子，她将几个人绑成一个蜘蛛网后报了警。 离他们不足百米有一辆黑色的捷达车上，两个盯梢跟踪的男人看得目瞪口呆，跟领导汇报的时候说，“如果案子的关键就在她身上，有一天需要正面碰撞的时候，需要加派人手，要多派身手好一些的。这个女孩子不简单，怎么看怎么像受过专业训练的。” ** 江破阵把唐一千从派出所带出来，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张诗雅为什么派人伤害你。” 唐一千就一五一十如此这般告诉了江破阵，并将那个视频打开放给他。 视频里牛自臻对着张诗雅举起了匕首，最后一刻却扔在地上，骂了她一句就走了，张诗雅将匕首捡起来，毫不犹疑插进自己的手臂。 ** 这件事，是安正义亲自拜访唐一千之后结束的。 他看上去也不太像安家的人，身子有些佝偻，顶发稀疏，那种怂弱的气质撑不起那一袭看上去工艺非常精致的衣服。 他为张雅诗这个女人，对唐一千的态度可以用卑躬屈膝来形容。 各退一步，唐一千删掉视频，张雅诗永不上诉，安正义找人做成了民事纠纷了事。 最终牛自臻签署了离婚协议书，她还是住在结婚时那一栋老式的别墅里。结局看似皆大欢喜，各得其所，各自安好。 离婚后牛自臻没有失掉礼数，专门从铂西专柜将唐一千带到一间办公室，向她表达歉意，又表达了谢意。 牛自臻的整张脸垮下来，离婚似乎让她所有胶原蛋白流失，皮下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支撑，整个人像是一个骨架穿了一件偏大号的皮囊。 第161页 唐一千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安正义与牛自臻离婚第三天，美电集团一纸诉讼将牛自臻告上法庭，罪名是职务侵占罪。不久便安排了开庭，出庭作证的是牛自臻的贴身助理方塔。 一审作出判决，牛自臻提出上诉。 ** 安清澈的头发很长时间没有修剪了，额发盖住了眉毛，胡子已经寸长。 他坐在铂西顾客休息区沙发上，由于形象邋遢怪异，严重影响业绩，可是店长知道他是美电的小少爷，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私下求了唐一千设法把他支走。 唐一千带着他来到美电后面的死巷，指着地上已经被清洗过的一片地面，“这里就是你的妈妈被陷害的地方，如果不是当时我在这棵树上睡觉，恰好录下视频，你的妈妈就是跳了黄河也洗不清。” “现在你的妈妈跟你爸爸离婚了，可是美电没有放过她，这是有人要彻底将她从美电驱逐出去，你没考虑过吗？每一件事情的发生是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你的妈妈威胁了谁的利益，到底是谁要将她置于死地？让她绝无翻身的可能？” 安清澈死灰一样的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 “依我对你妈妈个性的了解，她只是贪恋权利，贪恋与你爸爸早些年的情分，她无非想到是多为你谋求一些利益，犯不着利用职务侵占这区区几百万，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你的梦想是成为侠探西蒙那样的人，是成为柯南这样的人，你成立荡平事务所，多多少少也处理了很多狗血淋头的案子对不对？为什么别人的案子到你那里，你思路清晰知道怎么分解一步步去做，为什么轮到你妈妈的案子，你就只会变成乌龟，天天缩在铂西专柜守着我做怂包？” “在美电集团，无论别人怎么用有色眼镜看待你，你都无需有任何的压力。因为你的父亲是美电的少董，你是美电当之无愧的第三代继承人之一，你是最有条件在美电里面调查的，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妈妈，唯有你，只有你，安清澈。” 唐一千两个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晃，“如果你妈妈是冤枉的，唯有你可以救她，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你。” 这次沟通结束，安清澈强势地招了两个助理进入公司，一个是互联网人才蔡广州，一个是头脑灵活擅长抓住细节的冯亢亢。 在美电购物中心六楼美食区，唐一千遇见了正在吃酸菜鱼的方塔。唐一千点了鸭血粉丝汤，对着头跟她一起吃。 “知道吗？清霆说他会跟王贝贝退婚。”方塔用筷子在酸菜鱼里面翻来翻去，想找更多鱼肉，显然很失望，只好用勺挖了一口汤。 “你是小安总故意安排在牛总身边的吧。”唐一千觉得今天的粉丝汤有些腥气，肚子饿得很，只好忍着吞下去。 “老板，再给我来一份酸菜鱼。”方塔叫来服务生，掏出一张一百的人民币，“加两份鱼肉的量，不用找了。” 阔气了，人的气场都不一样。 “方塔，你去自首吧，一旦真相被查出来，你会涉嫌诬告陷害罪，你会坐牢的。”她加了许多醋和辣椒，粉丝汤的腥味总算压住了。 “唐一千，你想什么呢？我只能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酸菜鱼是一早做好的，加热了就可以端上来，唐一千顶不喜欢吃这种反复加热的菜。方塔还是只挑鱼肉吃，问唐一千要不要来一点，她摇头拒绝。 “方塔，我和你一样都是苦出身，都是小镇上来的，在这个城市混很不容易，有时候我们容易被一些不切实际的欲望操控，你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别人不害我们，我们也不要害别人。” 唐一千放下筷子，无比诚恳地对她说。 “你脑子有病唐一千，我当你是朋友看你这么胡言乱语就不怪你了，不过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小镇上来的，我和你也没什么差别吧，为什么你觉得你可以吊杨争先这样的官二代江破阵这样的富二代而我不能？” 唐一千心里嘟囔，江破阵可不是富二代，他穷着呢。 “我不知道你看不看小说。看不看电视剧，以前我觉得小说里电视上都是骗人的，灰姑娘怎么可能被王子看上，可是当安清霆真的来到我的生命中，他对我说，‘嗨，你需要我帮你吗’，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那时我就知道，我拿的是女主角的剧本，我就是在这座城市里万万千千女孩子里面少有的那个灰姑娘，我就是那种幸运的天选之人。” 她忽然仰起头笑，状若癫狂。 周围的人纷纷侧头看。 彻底倒了胃口，唐一千只好告辞要走。 方塔一把抓住她手腕，“唐一千，我们以后也会常见面的，清霆和江队是那么铁的哥们，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姐妹的。” 唐一千汗毛倒竖，连忙将她的手甩掉。 ** 二审的时候，安清澈就收集了大量的证据，带着那几间公司的财务会计搬出这两年的财物数据出庭作证，证明方塔手里的那些数据是另起炉灶做了一套新的数据，是假的。 听说方塔当场失控，说她这个证据是无懈可击的，是最真实的。 牛自臻请了律师反过来告方塔诬告，没撑多久方塔就认罪。 后来审判结果出来，她被判两年六个月。 ** 第162页 “动机呢？”孙腾飞问。 “她说是因为三婶脾气暴躁经常羞辱她。” 安清澄说着，替她遗憾，“她是个痴情的姑娘，一力自己揽下来。” “你们家真的好复杂，幸好你有自己的事业，可以独善其身。”孙腾飞感慨。 “话虽这样说，事实是我不是经商那块料。”安清澄说。 “那你是那块料？”孙腾飞色眯眯瞧着他，伸手进他胸膛往里滑，“来来来，叫你孙爷看一看我们家清澄是哪一块料？” 第66章 钓虾 为什么你也会？ 琅琊大学开学了, 这个学校的大四有些不同，开过会就要散了，各自前往实习地点, 大家在大教室坐着说了会儿话, 同学之间已经有一些惆怅失落的情绪蔓延。 “小千, 敏敏, 不论怎么样，我们是要常聚的, 你们别想甩开我。” 王萌萌被分去市机关直属幼儿园实习，“还有, 谢谢你找辅导员把这个名额让给我。” 唐一千作为这一届成绩最好的学生有一个实习单位名额, 她央求了辅导员改成了王萌萌。 “我觉得这个工作适合你, 你好好表现，争取顺利转正。”唐一千想到自己被一帮麻雀一样的孩子围着, 被叽叽喳喳淹没, 就觉得十分绝望。 “做幼儿园老师多好，太阳底下最美好的职业。”王萌萌非常满足，抱着唐一千亲了一口。 唐一千对于佳敏说, 卞正的工作她怕是帮不上忙了, 于佳敏说也不用了，她给拉了几个大广告, 报社领导乐得不行，把他好一顿夸，转正的目标也完成了，现在卞正已经是报社的红人了，给他换工作，怕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了。 有一些平时比较友善的同学问唐一千去哪儿实习, 她说做导购，大家纷纷表示不理解，连辅导员和系主任也不理解，唐一千作为这一届优秀学生，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实习落脚点，让系里觉得浪费了一次大好宣传的素材。 ** 乔东遇说：“那句话叫做‘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对吧？” 唐一千说：“还有一句，叫做‘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讨论学习了一番这两句话后，乔东遇说，“坚持做你喜欢的事情，做让你有成就感让你快乐的事情，是最好的职业规划的前提。” ** 刷牙的时候江破阵听说她把机关幼儿园实习名额让出去了，很吃惊。 “小千你知道吗，那是我专门请了朋友帮你去你们系要的名额。” 唐一千愣住，漱完口，用冷水洗了把脸，“江队长，你希望我做一名幼儿园老师吗？” “你不喜欢就算了，”江破阵慢慢刮完胡子，“中学老师呢？” 她随便抹了些润肤霜，就坐下来吃饭，“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做老师。” 江破阵不再问，吃着油条，盯着她的脸，“今天上班不用化妆吗？” 她很得意，“今天休班，我要去河边钓虾，等着晚上大餐我给你做全虾宴。” “呵，你挺会安排呀小朋友，”他宠溺地柔柔她额发，“我最近太忙了，要不的话我就调个休陪你去。” 她举起手，并拢了右手中间三根手指，“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女朋友，要做到乖巧、懂事、贤惠、绝对不给组织添麻烦。” 他笑一阵子，忽然起身弯腰快速在她额头啄了一口，她佯装嫌弃，“都是豆汁，我要报复……”她跳过来亲他，他连忙逃命，“喂，你嘴唇上都是油……” 长水河边，多是速生白杨树，间或几棵柳树，几丛不知名的灌木，杂草丛生，河沿水泥粗糙地抹了平，经常有市民戴着斗笠来此垂钓，带着餐食，一待就是一天。 这一处唐一千之前踩过点，河沿水泥抹的不平，灌木格外密集，不方便按座椅，所以在此垂钓的人极少。但确实一处钓虾的好地点。 唐一千买了十套虾笼子，用一个大红桶装了满满的鸡肠子，另一袋子装了一大块花生饼。 下笼子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在此占了地儿，且很专业，每隔几米就下了一个。 唐一千觉得遇到了对手，还是个同道中人，便顺着不太平的河沿往上走。 先看到一辆自行车，白色，很帅的自行车，很少见，很眼熟——自行车旁有一块原生大石块，有一个白T恤白长裤的男人正倚在石头上望着河面发呆。 “师父！” 她在心里炸起了好几个“我的妈呀”，他怎么会在这里！ “千千？”他十分惊讶，看着她手中的虾笼子便笑了，“钓虾？” 她指了指河边那些虾笼子，“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下的？” 他温和地笑，“是我。” 我滴乖乖，这样神仙一样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爱好！ 乔东遇帮她一直往上，沿着河下完了所有的虾笼子。她这才发现他用的也是只有农贸市场才可以买的到的花生大饼。这是一个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人人都知道鸡肠子可以钓虾，其实花生大饼更能做虾窝。 “有一位朋友告诉我，钓虾要先做虾窝，花生饼入水后花生油的油花顺着水飘荡，会把周围的虾鱼引过来，这时候钓虾效果最好。”乔东遇缓缓地说。 “你这个朋友能不能找机会介绍我认识下，”唐一千兴奋到脸通红，“怎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聪明的人呢。” 第163页 乔东遇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 “师父，你最早的下了多久？”她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抬腕看了下表，“二十分钟。” “该起了！” 两人蹑手蹑脚，她慢悠悠提了第一个，没想到却只有一个虾毛子在上面蹦跶。 “这是我第一次钓，没想到……还不错，这一条就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乔东遇小心将这个虾取下，丢进他带过来的一个白色小桶。 “你那个朋友忘了教你下一步，就是做完窝，要把鸡肠子放在虾笼子上，味道够腥，虾最爱吃这一口。” 唐一千说着重新装了钓饵，熟练地下了笼子。 “时间太久了，我竟忘记了……”乔东遇看上去不是忘记了，分明是嫌弃鸡肠比较脏。唐一千不管他了，挨个把他的笼子提出来换了饵重新下了。 乔东遇看着她从自行车车筐取出两大包绳结，在白杨树中间转了转去，不一会寻到了觉得合适的大树，将那包东西抖开，邀他帮忙牵着，她结结实实绑了。 原来是两个吊床。 她试探着躺上去，“唔，不错，爽。” 两个人并排躺在吊床上，聊一聊他在琅琊除了每天骑行十公里唯一的爱好，聊一聊她最近遇到的安家这些奇怪的事…… 偶尔有阳光从树间，像碎金子一样洒下来。 乔东遇自从唐一千过来，就变得懒散了许多，她身体里好像有个时钟，每隔二十分钟她就会去提一遍笼子换饵再下，大喊着“快来看，这么大个儿，这么多”，喊着还不过瘾，必得搬了那个大红的桶过来，将那个大的青虾捞出来给他看了，他要点头回应了，才肯放下。 树影，疏影，摇曳间，乔东遇仿佛回到那个夏天。 被太阳晒成金棕色的少女，鱼一样跃进水里，再也看不见，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心慌到以为她淹死的时候，他失魂地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水花大开，她从水波荡漾的中心处跃出来，手里挥着一条长长的鲫鱼，开心地喊：“遇哥，今晚给你炖鲫鱼汤！” 记忆很久远，却清晰地如同就发生在昨天。 “师父！” 乔东遇收回心神，看她正盯着他，“你走神了？” “嗯。” “今天可是大丰收，”她撑住网子，轻轻跃上来，鱼一样滑进绳床，双腿交叠，得意的晃啊晃。 “你想怎么吃？把大虾抽了虾线水煮了直接吃，小点的干炸一个，椒盐一个，油爆一个，用新鲜的韭菜苔爆炒一个，剥出虾仁用嫩豆腐丝做个汤，”说着她砸吧嘴，“保你和安医生满意。” 她翻一个身，“对了，我要去无界的三楼厨房做，让我们家江队长一起过来吃晚餐，这样我就不用专门回家为他做饭了，一举两得！” 转过身去假寐了一会，又转过来，“师父师父，你还没有见过我们家江队长吧？今天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少顷，自言自语，“江队长这个人吧，看上去严肃凶巴巴的，其实人很好的。” 说完又去提虾笼子了。 乔东遇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酸到无法自持。 他真的能做到远远观望吗？巨大汹涌的醋意，让他这会儿也没那么确定了。 完全没想到晚上会来这么多人。 王贝贝也在，她是专程来琅琊跟安清霆商议结婚事宜的。 安清澈来的时候在二楼看见陪着吴小凡上晚班的顾圆圆，也顺便邀请她一起上来了。 再加安清澄、乔东遇、江破阵，一共八个人，安清霆启用了他三楼没怎么用过的一个私人餐厅。 配了一个服务员来帮忙，先备了茶点。 安清澄介绍了乔东遇跟江破阵认识。 落座后，江破阵对乔东遇道谢，“小千跟我提过多次，你人特别好，帮了她很多，还为她买了不少书。” 乔东遇淡淡地回应，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要了一个楼下厨房的配菜师父，有条不紊速度很快做了一桌子全虾宴。 布完菜，红的虾，绿的韭菜苔，白白的汤，煞是好看。 王贝贝夹了一筷子油爆活虾，满口称赞，“太鲜了吧，小千，真是你去钓的吗？就是绕城的那条长水河吗？” 安清澄说：“是小千和东遇一起去钓的。” 王贝贝说：“你们还有这样的雅兴，相约钓虾？” 乔东遇说：“很巧合，我也没想到会遇到。” 安清澄说：“我在美国认识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有如此爱好，喜欢乡村野趣。” 唐一千发现乔东遇根本不吃，猜测他或许是忌讳那钓虾的饵是鸡肠子。 安清澄细心，也发现了，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回到厨房，央着配菜师父去二楼厨房取了上好的牛排，专门做了一个黑椒牛排端上去。 安清澈说：“喂喂，牛排为什么只有一份，小千你偏心眼儿。” 安清澄说：“没了，只有这么一块。” 唐一千说：“小安总，我煎了你仅剩的一块神户牛肉。” 安清霆装作吐血状，王贝贝开玩笑说，“收钱收钱。” 大家乐成一片。 江破阵不声不响给唐一千剥虾壳，她喜滋滋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江破阵红着脸呵斥她，“你再油嘴滑舌我揍死你，今晚我剥了你的皮……” 第164页 声音略微大了些，大家又是一阵乐。 “时间到了，”唐一千吃了一会呼站起来，“还有最后一个打牙祭的，现在应该腌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个菜是油辣椒爆河丁螺，端上来的时候餐桌上的氛围不太对劲，安清霆和安清澈都冷着脸，安清澄看见唐一千端着一大盘子油光水滑的丁螺出来，连忙破场，张罗着大家吃。 缺了牙签和挑针，唐一千又回厨房寻，就听见外面吵得大声，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破碎之声，她跑出去，看到顾圆圆挡在安清澈身前，T恤的后面湿了一片。 安清澈来不及检查，顺手从旁边捞起一个花瓶就往安清霆身上招呼。 花瓶落地发出很大声响，安清澈又捡起手边一切可以拿起的东西丢向安清霆，“二哥，亏我信任你，咱们是煮豆燃豆萁啊，”找不到东西扔，他脱了自己的鞋子扔向他，“咱们相煎何太急啊！” 第67章 认真搞事业 为了社会安定团结 唐一千看着无动于衷的安清澄和江破阵, “你俩怎么不管管？” 安清澄说：“小澈憋了这半天了，发泄一下吧，”看住乔东遇说, “让你见笑了。” 江破阵说：“霆子也该打, 为了赢不择手段, 换了我, 我也揍他。” 打了一通，都累了, 全都坐回位置。 安清澈调整着的情绪，这才想起询问顾圆圆的身体状况。刚才拉架的时候, 那一小壶热水丢在她身上, 隔了衣服的地方没事, 裸露的手臂被烫伤。 服务生拿来药箱，“碘伏行不行？” “也行。”安清澄仔细给她擦碘伏时, 听江破阵说, “小千，你的手腕怎么了？” 那手腕紫红紫红一大片。 “做菜的时候烫的。” 江破阵从药箱也找了碘伏，“手伸出来, 你怎么还是这么毛病, 有伤不吭声？你等它溃烂吗？疼不疼？” 说着用棉棒沾了药水要涂抹上去，乔东遇忽然站起来, 飞快地撤了椅子过来阻止，语气急切，“不能用碘伏，千千碘伏过敏。” 王贝贝惊咦一声，“你怎么知道小千碘伏过敏？” 包括江破阵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眼神瞧着他, 同问。 乔东遇怔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从江破阵手中接过唐一千的手腕，“或许是做医生的直觉。” 他检查了一下伤处，“千千，你需要把伤口放在冷水下冲，不算严重，一直冲十分钟可以了，不用擦药，不用包扎，暴露一些日子自然结痂脱落就好了。” 安清澄送乔东遇回去的车上，几乎是爆粗大骂。 “狗屁做医生的直觉，我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怎么没有谁会碘伏过敏的直觉呢？东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们俩，是不是有奸情？” ** 江破阵对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唐一千说，“你跟乔医生一早就认识吗？感觉他认识你很久的样子。” 唐一千绞尽脑汁想了一会，摇摇头，色眯眯扑到他身上，“你不是今晚要剥了我的皮吗，来呀，求剥。” ** 王贝贝坐在安清霆身上卖力耸动，刺激让她意乱情迷，“霆，你有没有发觉乔医生对小千不太对劲？” 安清霆扶着她的腰，责怪道：“我在你身体里的时候，不许你想其他男人。” ** 不晓得安清澈在安老爷子面前做了什么，总之这个老头子下了一个KPI，如果安清澈管理的美电购物中心连续三个月利润同比增长百分之五十，就会把五星级美电国际大饭店划归他名下。 安清澈开始组队，培养自己可以用的团队。他高薪招聘了一些有经验的，又暗自培养自己信任的，比如顾圆圆和唐一千。这两个人连同冯亢亢被他派出去公费培训学习，学习的内容比较杂，但是都在一个体系。 品牌运营、品牌营销管理、终端销售培训、品牌定位、品牌供应链……除此之外，还会带她们三人去其他城市学习拜访，吸取更多经验。 江破阵经常一连七八天见不到她，出差培训回来她也习惯对着笔记本，打开听课时的录音反刍复盘。 每个月的那几天唐一千严重痛经，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偷懒，抱着一个大热水袋拿着笔在空气中指点江山。 慢慢穿衣服的风格也悄悄开始改变，过膝盖的半裙搭配衬衫，她穿上后像个大孩子偷穿了妈妈的衣服，她却很喜欢，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江队长，看上去有没有成熟一些？” 两人长时间没有咪咕咪咕，她会边说今天让他开荤边催他洗澡，他围着浴巾雄赳赳气昂昂出来的时候，发现她早已穿着他的大T恤抱着大抱枕，睡得口水直流。 国庆节的时候，他们策划了两个活动，一个叫做“寻找遗失的亚特兰蒂斯珍宝”，不论是购物不购物，都可以进入美电购物中心，发现各种标记，信息，纸条等，通过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的设计，指引一步步寻找到一些珍珠或者宝石。 有一个大妈拿到一颗蓝宝石的戒指，直呼“是真的是真的”，开心到盘起来的发髻都散乱了。 消息很快传出去，更多的人涌进来，人山人海，造成美电购物中心外面七八个路口连续拥堵。 安清澄说：“流量大但是多是无效顾客，他们购物能力不够的话，反倒会影响销售的业绩。” 第165页 乔东遇说：“我问过千千，她告诉我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功夫在诗外’。” 安清澄想了一瞬便明白了，“她赚广告费？” 不由击节赞叹，“秒啊！” 美电购物中心外立墙花重金做了LED液晶大屏，滚动播放广告，购物中心内随处可见广告标识，现场360度环绕音响里面不时有人汇报，某某某品牌赞助的钻石项链被XXX寻到，某某品牌恭喜某某寻宝成功。 当然其中还穿插了许多小巧的设计，比如集齐二十八颗散落的珍珠可以换取某品牌的十倍价值的产品，通过寻找到的美电特制的亚特兰蒂斯古钱币可以抵现金使用等等。 第二个活动有门槛，需要在美电消费满一定的金额，就可以兑换一张高端露天草坪相亲酒会入场券，地点选在上次安清霆订婚时的私人会所。 提前在美电集团找了一些条件极好的单身男女，找专业摄影师拍了写真照片，做到宣传海报上，并简单做了介绍，下面用魅惑的语言写着：Ta在茫茫人海寻觅的那个人，是你吗？ 获得入场券的门槛不低，限制了人数，所以国庆节第三天人数已经爆满，没有再加开一期，但是设计了补位环节，酒会开始前统计出来的数据，补位的人数已经超过参加的人数。 “琅琊市的女孩子都想嫁给在美电工作的男人吗？”冯亢亢问。 “不不，琅琊市的男孩子都想娶在美电工作的女人。”蔡广州答。 “那你也想娶？”冯亢亢拧他的耳朵。 “想娶想娶，”蔡广州忍着疼，“你不就是在美电工作的女人吗？” 冯亢亢跺脚撒娇，“人家不是女人，人家还是女孩纸。” 在琅琊这样的三线城市，其实适婚的男女圈子大都比较封闭，除了少有的自由恋爱，大部分人要想找到合适的伴侣，需要通过朋友介绍，可供选择的余地很少，所以相亲是为了满足刚性需求。 相亲的创意，俗是俗了些，可是有效果。 不仅适龄的来参加，四五十岁的也努力获得门票，为自己的孩子报名参加。财物报表反馈，除了持卡消费的人群，现金消费的人群首次超越以往任何一个时段，是持卡消费人数的四倍。 酒会那天，王萌萌刚好假期，拉着于佳敏来帮忙，一到现场，看到那个灯光四射的T型舞台，差点被雷倒。 不晓得从哪儿找来一帮男模特，各个穿着胸肌半露的时尚男装走秀，摆Pose，有放得开的男模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撕了上衣，扔向观众席，袒露着八块腹肌做健美先生的动作。 安清澄和乔东遇躲的远远的看热闹，“这样庸俗的恶趣味，不用猜我就知道是小千那个女流氓想出来的。” 乔东遇说：“可是他们吃这一套，你看——” 此时一帮仙子一样的美女上场了，妆容精致身着华服扮作古代侍女，手持刺绣团扇，身段婉约，顾盼生姿。 这下轮到男人们都看得呆了。 场子热起来之后，又陆续安排了各种节目，主持人用的是琅琊市数一数二的婚礼司仪，时不时来一个带点颜色的段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很快现场就破了冰，相互的生疏感打碎，三三两两开始扎堆聊天。 江破阵早早收工来寻唐一千，被工作人员带领着找了半天，才看到省台、市台、各媒体纷纷扛着机器围着她拍照采访。 她竟然穿了一套红色的西装套装，西装的裤子很修身且短，露出半截修长的小腿，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跟个妈妈桑一样热情介绍着他们做这场相亲会的意义。 他隐约听到“为了社会安定团结……”，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安清霆和王贝贝一起来凑热闹，看到江破阵就说，别等了，采访没那么早结束，把他带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观赏聊天。 “太俗了。”安清霆说。 “俗的令人佩服。” 王贝贝问江破阵，“你家这宝贝，你从哪儿弄来的？城子我跟你说，你要看好你家这个宝贝，她长了翅膀会飞的，上次我在耶鲁大学的校友他来我订婚宴观礼，可是对你家这宝贝很有意思。他让我拍了几张她的照片给她，后来让我给丢了，他还朝我发了好大的火。” “真的吗？哪一位？”安清霆问。 “宁骞，给你们介绍过的。”王贝贝翻开手机，“一会我再去给他拍几张小千的照片，直接发Email给他。” 说完忽然觉得周身发冷，原来是有个人正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对方冷冷地说，“不许把我女人的照片发给别的男人。” 眼风一转，对住安清霆，“霆子，看住你的女人，别让她闯祸。” 第68章 吃醋 整整一大西洋的醋 唐一千接受完采访, 一瘸一拐挪到休息室，正在观礼的安清霆问，“怎么还负伤了呢？” 乔东遇紧跑两步搀扶她坐好后, 摘了她的鞋子要检查, “师父不行不行。”她的脚连忙去找鞋子。 “千千, 我是个医生。”他话说得毋庸置疑。 已经肿的发面馒头状。安清澄差人去取冰块来, 乔东遇给做了冰敷，她不太痛的时候给做按摩, 安清澄说这样促进血液循环，消肿更快些。 酒会没结束, 唐一千已经被带了回去。 江破阵看到乔东遇给她按摩脚踝那一幕, 血压飙到两百八, 他很没用风度地将乔东遇差点掀翻，打横抱起她就走。 第166页 路上那辆破车被他开到爆表, 脸色阴沉, 一语不发。唐一千试探了戳了他两下，他狂风般大吼一嗓子：“老实点！” 安清澄跟着乔东遇到了洗手间，看他这位超级大洁癖在极为认真清洁自己的双手——刚才她捏巴某人的脚可是眼皮都没眨一下。 “我看江队长醋意这么大, 怕是以后不会让你们再见面了。” “不见就不见吧, ”冲洗完，他又按了一遍洗手液, 再次仔细搓洗。安清澄嗤笑一声，“回吧，那丫头走了，待下去也没劲，我停车场等你。” 乔东遇冲洗完，再次按了洗手液, 慢慢搓洗，颀长的身影落在镜子里，神情清淡而落寞，挑了唇角微微一笑。 “第一最好不想见……其实不见面，也挺好的。” 这一次床单滚得很痛，那种没有前戏直接开始硬碰硬火辣辣的钝痛。 刚结束就被江破阵抓起来丢到淋浴下面清洗完毕，用大毛巾包住她的头发，扔到床上进行第二次，不晓得是脚踝痛还是哪里痛了，最后她哭求他，“阵哥，不要了……” 而他咬着她的耳垂，几乎是恶狠狠，“以后再也不要跟那个姓乔的见面，听到没有？” 唐一千觉得他吃乔东遇的醋吃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他是弯的……唔……” 他咬住她的嘴唇，“这个姓乔的心里有鬼，不论他是弯的直的，都不许你再跟他接触，小千你听见我的话了没有！” 她的身体被钳制在他如铁的身体下面，她痛得滋滋吸气，“不见不见，你饶了我吧……” ** 美电购物中心国庆活动大获成功，单单广告收入就完成了安老爷子要求的三个月净利润增长百分之五十。 论功行赏，蔡广州他们这帮人都得到了厚厚的奖金，冯亢亢招呼着去哪儿嗨的时候，顾圆圆把钱分成几个部分，一部分寄给家人，一部分还给唐一千，还留了一部分要还给方塔。 “同事一场，还在一个宿舍待过，我们都应该去探望一下她。” 顾圆圆对方塔充满同情，这也是唐一千比较喜欢她的地方。可唐一千对方塔并没有同情之心，她发觉自己有些时候比较冷血。 两个人决定一起去。 并不是深秋，琅琊市看守所门口的树却早早落了满地的树叶，仿佛哀悼逝去的一些什么。 方塔剪短了头发，脸颊看上去十分瘦削，她双眼含着烁烁的光，炯炯瞧着她们两个人，“霆说，等我出狱就会跟我结婚，他说还要和我生一群孩子，你们说，孩子是像我好还是像他好？还是像他吧，因为他帅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帅这么有魅力的男人，我是不是很厉害？等我出狱，我要让他开着他那辆法拉利跑车带我回我老家，让我老家的人都看看，我找了一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顾圆圆吓跑了。 她蹲在看守所门外的路边，似乎心有余悸，一遍遍问，“方塔是不是疯了，看她的样子像是失心疯，好可怕。” 秋风吹来，更多的树叶落下来，一位遛狗的大妈牵着一条京巴，那狗子智商看着很低，它随地大小便，大妈夸了一声乖，用新落下的树叶堆了一下，盖住了那些便便，扽了一下狗绳，喊着乖乖就走远了。 方塔的判决下来的时候，她的家人来闹过，听说美电派出了他们王牌公关，不晓得给了多少好处，当天下午他们就回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风，过无痕。 安清澈开完部门会议后，取出一大摞报纸给唐一千看。她现在小火了一把，在美电集团已经有好多老人在打听，连安老爷子都在问她是哪儿毕业的，年纪轻轻有这么好的脑子，是谁带出来的。 唐一千自然知道她是没有这样的脑子的，她的灵感几乎都是被乔东遇启发得来，她把那些点子完善后再拿给他看，得到更多完善的建议后再修改，直到觉得可行再报给安清澈。 江破阵却不允许他们再见面，这个男人吃起醋来，简直不是一杯醋，那是一片醋的大西洋。 ** 胸外的年轻小护士拎着一个藤编筐。因为很重，她提得吃力，“乔医生，又是上次那个女的送给你的，交给我就走了。” 里面满满的大石榴，最上面的已经炸了口，呲出紫红色的石榴籽，看着就诱人。 藤框上有一张纸条，写了三个字：谢师礼。 “上次是现摘的梨子，这次是石榴，乔医生你这个追求者还真有意思。”小护士看着那石榴，直咽唾沫。 “别乱讲，她并不是我的追求者，我帮了她一点小忙，她专程送东西来谢我的。”说着展示了小纸条上的三个字，小护士看了看点头称是。她磨磨蹭蹭不肯走，乔医生把最上面那个开了口的留下，“拿去分了吧。” “谢乔医生！”小护士这时也觉得藤框轻快了，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 安清澈带着这一帮人讨论美电购物中心品牌优胜劣汰方案的时候，听人来报，有人在购物中心门口闹事，坐在地上谁说也不听，只要见唐一千。 顾圆圆看唐一千时，她像是未卜先知，不慌不忙，去他们的临时更衣室把裙子换成长T恤牛仔裤，高跟鞋换成球鞋。 “干嘛换衣服？”冯亢亢问。 “我猜是方便打架。”蔡广州说。 第167页 果然，她撸着袖子就冲了出去。几个人面面相觑。 “别傻看了，去帮忙！”安清澈一声令下，几个人一起跟了出去。 大门外是别样的戏码，王兰芝看着围观的人越发多，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她的女儿多么多么不孝。现在的手机录像和视频功能很好，纷纷拿出手机对着她录。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有人打电话到了电视台，他们也第一时间赶来，做现场跟踪报道。 王兰芝打电话要钱被拒绝后，在开学后不久去过学校，学校的辅导员对唐一千比较了解，只说了她在琅琊某家店做导购，王兰芝找了一些日子，店铺那么多，她找不到就回镇上去了。 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她接受采访，知道她在美电购物中心上班，这次才精准地找了来。 在王兰芝这里，她养的女儿是不孝女，参加工作了便不管一家老小死活，有个哥哥是残疾，吃都吃不上喝都喝不上，她却过得吃香的喝辣的。 摄像机怼到唐一千脸上，主持人的话筒推到她嘴上的时候，唐一千却是满脸热泪，道歉认错，说自己对不起家里人，作为养母王兰芝是有养育之恩的，自己无以为报，已经将参加节目得到的奖励全部换成钱，给了家里，给哥哥买房子，可是现在再也没有钱能给哥哥买车了。 顾圆圆提前得了她的安排，此时已经将唐一千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的自行车推了来。 唐一千指着破自行车说，“我所有的收入都给了家里了，现在唯一值钱的就是这辆自行车了，看看谁有需要的便宜点出了把这笔钱给我养母也行。”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对现在工资很满意，可是无法满足养母想要给她儿子买二三十万车子的需求，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哪里有愿意提前预支我接下来薪水的公司，只要提前预支我养母想给她儿子买车的钱，接下来我愿意几十年不拿薪水，做牛做马还这笔钱。” 画风就变了。 王兰芝慢慢发现不对，为什么围观她的人开始用看吸血鬼的眼光看她，仔细琢磨，原来唐一千这个小蹄子竟然在埋汰自己，且是用的传说中的捧杀。 这件事情过后，琅琊各个报纸趁机掀起了讨论，养育一个孩子到底要不要让她用一辈子赚钱报恩；领养养女的目的是为了投资吗；道德绑架有没有挑战传统底线等等。 当然那是后话。 被请到安清澈的办公室后，王兰芝咄咄逼人的样子快让他招架不住，只好偷偷通知了江破阵。 王兰芝让安清澈预支唐一千的工资给她，拿到钱她就走，唐一千坐在一边，已经完全不是在镜头前面的模样，冷漠得如同一块花岗岩。 “给句痛快话，我拿到钱就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王兰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过顾圆圆给倒的水，“今天你别想逃。” 唐一千走到安清澈面前，“安总，我现在辞职。” 安清澈很配合，连忙握住她的手上下摇，“谢谢，谢谢，真是懂事的员工啊，你们的家事别给我们公司添麻烦，我刚刚在想，你的养母闹下去我就告她影响我们公司形象，这不碍于你是我们的员工吗？我还得给她个面子。” 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如果你辞职了，那我就不客气了，那谁，亢亢，叫张律师来，我们起草一个诉状，状告这位妇女，叫什么，王兰芝，状告王兰芝影响购物中心正常经营！” 冯亢亢脆生生说：“好嘞，我这就去找张律师。” 安清澈说：“小唐啊，因为你的工作失职，你这月的工资就不能发了，算是补偿公司的损失吧，虽然远远不够赔的，可让你赔你也赔不起，你还是走吧，慢走不送。” 顾圆圆得了他的眼色，拉过唐一千，又拉过王兰芝，“走吧走吧，趁着律师还没来，律师来了之后你养母就走不了了。” 王兰芝是在一头雾水二分猜疑三分害怕中被赶出了美电购物中心。 第69章 吵 你就跟一头小兽一样，稍有不慎，就…… 两个人顺着路边走, 唐一千叹气，这下公司宿舍住不成了，还要找房子住, 看来今天只能住小旅馆了。 坐在充满霉味的小旅馆的床边, 王兰芝才想明白过来, “你的钱呢？你怎么没钱了呢？我看了节目, 你少说也拿了41万，你给了我三十万, 怎么也应该剩11万？” 唐一千掰着手指头跟她算一笔账。 “那辆十万的车，标价是十万, 4S店最低售价是九万, 我为了快速拿到钱, 七折就卖了，除去手续费之类的拿到手六万, 后来那个三十万的车也是这样, 4S店二十八万就能卖，我托了关系找了人收车，好歹卖了二十四万, 一共就攒了三十万, 都给了你。” “我现在刚刚入职，工资不高, 除去生活费剩不了多少。”唐一千说完看着她。 王兰芝将信将疑，“我乡下来的，读书少，你可别骗我。”掰着手指算了算，“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说了你也不信。” 她看上去很失落, 忽然擦了把泪，叹口气，“你那个嫂子硬跟我要个车，我也是怕不给买她就不跟你哥了，唉，不跟就不跟吧，都是命。” 王兰芝决定不住了，她要做最晚一班车赶回仙女镇，现在这个时节，店里是有生意的，傅一宁盯着店，她担心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照顾不好。 第168页 截止到这里，其实王兰芝的事就很完美地处理好了。 可没有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 从小旅馆出来，唐一千看见江破阵车子停在门口，他长胳膊长腿倚在破车上抽烟。他打不通她的电话，找了队里技术人员查了她的开房记录找到这里。 “这位怎么看着脸儿熟？”王兰芝双眼放光。 “我、男朋友。”唐一千有些扭捏。 “额，”她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问，“你跟蒸海鲜真的分了？” “嗯。” “他是新的。” “嗯。” “我是不是见过？长这么好看，我总觉得眼熟。” “哎呀，你别问了。” 江破阵带着王兰芝去吃饭。选了一家老式的琅琊菜馆，古色古香，菜品不错，幽深安静，他亲切称呼她阿姨，夹菜倒水卖殷勤。 吃过饭后，四十多公里的路程，江破阵亲自开车将她送回，中途还进了超市买了许许多多礼品。 江破阵在见到王兰芝前在想，如果是杨争先，他会怎么处理与王兰芝的关系？ 根据对杨争先的了解，觉得自己做的或许没有他那么好，但是也不算差。尽管，做成杨争先这样热情讨人喜欢的样子，太……累，可是想到这毕竟是唐一千的养母，累可是值得。 回到家，他还沉浸在一种神奇的成就感中，没有注意到唐一千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那个晚上，两个人爆发了在一起以来第一次争吵。 “王兰芝不是普通人，她是一头狼，而且是贪得无厌的狼，我给她一笔钱之后，我就想跟她划清界限，此生不愿相见，不再有任何往来，我刚刚把她说服了，你又出现了，你对她这样客气，只是为了告诉他，你是我的男朋友吗？不是，” “你是在告诉她，唐一千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搜刮，可是她的男朋友还有，下次继续来，搜刮这个男朋友的油水！江队长，我想问一下她下一次来讹你的时候，你拿什么打发她，拿你这一辆破桑塔纳还是你租来的这个二居室？” “我用了十九年来摆脱他们，摆脱仙女镇，我现在只想开始新的生活，我努力赚钱，就是想凑个首付买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我不想我们以后被这只狼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跳出来破坏我们的生活，江队长你为什么就不能真正理解我并帮助我？” 这样小小的但是凌厉的唐一千，江破阵忽然感到很陌生，他听她发完牢骚，很平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以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我满足不了你养母的需求是这样吗？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养不起你和你的家人？” 唐一千快被他气笑了，耐着性子说：“江队长，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养，我的家人更不用你养，你不需要把我，把我养母这一家抗在自己肩膀上。我的意思是她太贪婪，你给她一，她会奢望二三四五六到一百一千一万甚至更多，我不想她一直觊觎着我们的生活，她应该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而我们也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江破阵还是很平静，“你想切断与你养母一家的联系，你想过吗，生亲不如养亲，她再不好，也是养你十九年的家人，你这样只想把他们撇开，会不会太冷血，太没有人情味？” 她怒目圆睁，“江队长你并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小时候……” “唐一千！”江破阵忽然高声吼道：“我确实不了解你，你愿意将你所有的钱拿出来借给你的朋友，你却不肯给你的养母，我一直以为是你善良，我现在明白了，这两个有本质区别，你觉得你的朋友是借你的，最终会还给你，而你如果把这个钱给你的养母，只会有去无回，你还是在算计，你的本质还是势力又爱钱！” 房间骤然安静，连灯光都变得更黯淡了些。 他气咻咻瞧着她，她微张着嘴，呆呆看着他。 江破阵看到她的眼眶有泪，但是她仰一仰头，泪水就不知所踪，换成一副鄙夷的表情。 他之前见过她的这幅表情，他讨厌这个表情，他此刻恨不得掐死她让她再也无法做出这个表情，他说：“我说的不对吗唐一千，去年在城中村，有一个叫小麻雀的小女孩抢了一个男人五千块钱，那时候是你追的她，其实我也再追，后来我看见……” 唐一千的脸色柔和了很多，有一丝丝羞涩爬上她脸颊。 “你拿出一千给了小麻雀，另外四千……” 他没有再说话，掏出香烟点燃，平静地看着她。唐一千用力看着他，似乎在揣测他实际的意思，片刻后表情变得很扭曲讽刺。 “你觉得，是被我拿走了，被我私吞了，是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吐出一口烟圈，淡淡看着她。 唐一千长长舒了一口气，唇角一勾，给出一个讥诮的笑，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接着找到手机，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他只是问，并没有动。 去哪儿？她还能去哪儿？除了美电那个宿舍有个床位，她还能去哪儿呢？她不说话，吸了吸鼻子。 “你冷静一下也好，你好好想一想我做的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你做的对不对，你说的又对不对。” 他其实已经知道她定是去美电的宿舍住，觉得那样也好，最起码比较安全。 第169页 关门声不大不小。 她并没有负气摔门。他缓缓走到阳台，看见夜色下，微弱的路灯下，她那个小小的身影推了自行车，骑上，慢慢移动。 顾圆圆看见唐一千红肿的眼问了一句“你和江队长吵架了？” 之后，就识趣地不再问。 顾圆圆最近自顾不暇，有些焦头烂额的，奶奶做了手术之后，身体并没有见好转，虽然医生说是可以撑一年，可这一年是那种过得极为痛苦的一年。 她的父亲看着手术后的反应痛苦到流泪的老人，对他老伴说，是不是他们的决定是错误的，应该让她吃好喝好体面地离开，而不是靠流食，靠药物撑着活着，如此没有尊严。 这种诸事乱七八糟的时候，吴小凡的父母提出订婚的事情。 她二十三岁了，吴小凡二十二，他的爸妈都是市纺织厂的下岗工人，下岗后他妈妈做了保险公司业务员，他爸爸跟着一个打井队到处去偏远的乡镇打井取水赚钱补贴家用。 吴小凡家虽然也清贫，可父母两个人从牙缝里节省，倒是给他节省出一笔钱，亲戚间东拼西凑，凑出一套二居室的首付，位置很偏，吴小凡妈妈觉得很了不起。 “距离市中心35路公交车一小时就到了。” 一定要叫顾圆圆的父母来琅琊市见一面。唐一千觉得奇葩的是，见面没问题，他们没有去饭店，也没有去吴小凡的家，而是选在美电购物中心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会客室，那个会客室旁边就是安清澈和蔡广州等人的办公室。 吴家妈妈带着老实巴交的吴家爸爸和同样老实巴交的吴小凡坐下，夸了顾圆圆的工作环境，夸了工作有前途，这才话锋一转，直入主题，“两个孩子好了很多年了，我们这才是第一次见，是我们不够周到了，现在两个孩子老大不小了，我们也给小凡把婚房都买了，是不是谈一下婚事了？” 吴家妈妈职业的关系，头发用发蜡高高束起固定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粉比较白，唇膏比较厚，说话看似得体，其实不太怎么有耐心，面对手足无措的顾圆圆父母，态度渐渐傲慢起来，没几句就进入到“彩礼”“嫁妆”上。 安清澈和唐一千一干人等屏气凝神侧耳听。冯亢亢得知吴小凡父母一定选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就发表了一番见解，把他们想省钱还想立威的目的揭露出来，在顾圆圆的单位如果让她难堪，她不方便发作。 自诩为侠女的冯亢亢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她早已磨刀霍霍，只待吴家父母欺负顾圆圆，她就冲出来跟他们拼了。 最终吴小凡父母将他们的目的说出来，他们希望房子吴家提供，装修家具家电都是顾家来出，还要陪嫁一辆车，不用太好，七八万可以代步就够用。 冯亢亢小声嘀咕：“要那么多，房产证加名吗？加名吗？加名吗？”跟回声似的。 顾家二老都是实在人，一五一十说了家里的难处，委婉表达了，如果现在办喜事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如果想满足这些条件，等家里的困难解决了攒些钱凑一凑应该可以满足。 吴家妈妈竟然说，既然这样，那婚事就再议吧，像他们家有房的好小伙可不等人。冯亢亢听完这句差点冲出去，被蔡广州死死按住了。 顾家二老挽留，吴家妈妈都走到门口了，没忍住得意回过头来说，“跟你们提这个条件呢，是因为我们家小凡最近刚去相亲见了一个姑娘，人家提出的就是装修和家电家具，还陪嫁一辆十万的车，我想着小凡毕竟和圆圆好了这么多年了，如果圆圆可以拿得出这些，肯定优先圆圆。” “小凡，你去相亲了？”圆圆问。 吴家妈妈说漏了嘴，毕竟有女朋友还偷着去相亲不光彩。吴小凡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都是我妈她逼我去的，我是不愿意的。” 圆圆走到吴小凡面前，“小凡，你告诉我，你觉得那个你相亲的女孩子怎么样？” 吴小凡嗫嚅着，“我还是喜欢你的圆圆，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可是我妈她……” 圆圆说：“小凡，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房子，我也不在乎我们有没有车，我们慢慢奋斗，慢慢攒钱，以后慢慢都会有的，你相信吗？房子和车子以后都会有的，就算没有，我们租房子住，骑自行车，只要我们在一起……” 吴小凡红着眼，“圆圆，我一个月三四千块钱，不让我爸妈帮我们买婚房，难道真要一辈子租房吗？我妈说了，装修可以简装，车子可以七八万的就行。” 圆圆闭一闭眼，“小凡，你知道我没有钱。” 吴小凡说：“你一个月一万多，如果你攒下来不往家里寄，攒几个月就够了。” 吴家妈妈插话说：“小凡说了圆圆奶奶住院费都要找圆圆借钱还得圆圆还，这可就不对了，你们两个老的没本事给你们的长辈治病，不能搭上小的也不得安生。” 圆圆低着看了一会脚尖，看着吴家妈妈，“阿姨，我想替我爸妈问一句，如果结婚的话，吴小凡给我的彩礼是多少？说不定加上彩礼，我再借一借也是够的。” 吴家妈妈忽然尖声说：“彩礼？我们家都买了房子了，怎么能再出彩礼？人家那个小暖都说了，我们就算给她彩礼，她也原样给拿回来。” 圆圆忽然冷静下来，“那，房子是首付买的吧，如果结了婚，是不是要一起还房贷，那房产证加我的名字吗？” 第170页 吴家妈妈说：“怎么可能让你还房贷呢？到时候小凡的钱差不多刚刚够还房贷，你就负责家用就行了，你不还贷款，怎么好意思要加名呢对吧？” 这一家人，是叫冯亢亢给打走的，她抡起拖把，像驱逐瘟疫一样把他们驱逐走了。 尽管冯亢亢拍着胸脯保证给顾圆圆介绍更好的，可顾家二老还是只会抹眼泪，顾圆圆倒出奇冷静，她安慰了他们，带他们吃过饭，把他们送到车站。 晚上九点，两个人哪儿都没去。窝在寝室，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唐一千发觉自己不太擅长安慰人，“圆圆，师太曾经说过，人们与之相爱的是一些人，而与之结婚的又是另一些人。” 顾圆圆一直看着某一个点，良久，才说：“小千，你知道吗？我一点儿也不难过，一点儿也不，”长长久久停顿，能听到她压抑地抽泣，“我就是觉得，怎么走着走着人就变了呢？” 唐一千想说，也许不是变了，是本来就如此，只是没有遇到事，遇到事情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她想起江破阵，他会不会也这么看自己。 三天了。他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 头一天还在气头上，有气愤撑着倒没什么，第二天开始她就觉得都是江破阵的好，他不嫌弃养母的龌龊猥琐，都是因着对他、她的尊重和爱，而她不想这些，只想着因此会带来的麻烦，劈头盖脸吵了他。 她早就想去道歉。可是想起他说她私藏的四千块钱，就望而却步了。 “圆圆，我们去喝酒吧！” “啊？你你去哪儿喝？贵不贵？” 你看，有钱人的失恋和穷人的失恋，有钱人失恋了可以去巴黎哭，去伦敦哭，穷人失恋去喝酒要考虑是否有钱买单。 “可以找人来买单，”唐一千起床穿衣洗脸梳头发，“比如安清澈。” 老八一路烧烤大院。 其实秋天已经来了，这个时节的深夜在院子里吃东西，还是有些冷的，冯亢亢紧了紧外套，“失策失策，应该穿羽绒服来的。” 蔡广州心疼她，连忙去问服务员要了炭火。烧的红红的无烟碳一端上来，冯亢亢抬头对他说，“竹外桃花三两枝，亢亢冷不冷大头先知。”他宠溺地看着她傻笑。 安清澈其实本也想请圆圆喝顿酒，可考虑平时她在金钱上比较敏感，怕她会多想，只好作罢。大晚上唐一千打电话过来问，老板要不要公费团建一下，他觉得正合心意，一口应下来。 他瞧着顾圆圆那圆圆的脸，明明很难过却也努力眯起眼睛微笑的脸，知道自己的心湖，已经被丢下好几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什么时候种在自己心里的？许是在无界的时候她为了保护他而被烫伤的时候，许是她工作起来毫无怨言的时候，许是一个女孩子去布置会场扛物料的时候绊倒了爬起来偷偷抹把眼泪接着走的时候？ 他并没有往男女朋友上面想，他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比她好看，比她身材火辣。可在吴家的人刁难她的时候，他只想站起来对他们吼，“这个好女人你们不要，老子要！”对吴小凡吼，“这个好女人你不娶，老子娶！” 唐一千喝了两杯啤酒，就贴在顾圆圆身上，仿佛已经醉倒不省人事。圆圆让她把脸搁在自己的腿上，“小千儿有心事，好像醉了。” 安清澈嘿嘿笑，“难怪城子哥这几天每天都装模作样给我打一通电话，说些有的没的，原来是侧面打听她，这两个人真有劲儿，这么大人了，还玩失恋。” 冯亢亢看一眼顾圆圆，瞪了安清澈一眼，他连忙闭了嘴，“得了，做老板的要为团队的心情负责，还要为团队的婚姻负责。”说完拿出手机，拨号，“城子哥，你们家小千喝醉了，劳烦您把她带走吧。” 说了地址，安清澈仰天长叹，新时代的Boss不好当。 江破阵这几天过的更不好，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蚂蚁筑了巢穴，黑夜仿佛被拉成了丝，漫长而没有边际，梦里是她软弹的身体醒来触手冰冷…… 而她，恁的教人恨。 安清澈说她谈广告客户去了午饭都来不及吃，再问就是谈成了正跟同事显摆怎么拿下的。过得那样惬意，仿佛一点儿也不难过。叫他恨得牙根痒痒。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应该也难过悲伤为他的悲伤陪葬。 所以，看到她醉倒，听她的同事说这几天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嗯，他很开心。 热恋中的情侣和好就是如此简单，半醉半醒间她的身体如风吹过麦浪，伴随着不知是愉悦还是痛楚，低低的求着他，“阵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而他一边狂风骤雨卖着力气一边扮作凶狠状说，“再也不敢了吗，再也不敢了吗？” 这事就翻篇了。 清晨，两情缱绻时，他摩挲着她的后背，“你就跟一头小兽一样，稍有不慎，就龇牙咧嘴，反口咬我。小千我错了，我做事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而且话说的也太重了，我以后注意好不好？” 她的鼻尖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人家书上说，爱一个人是爱她的整体，她的全部，她的过往她的不足她的错处，都是这个人的组成部分，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可是你如果爱我，就要包容我接纳我，不能总是嫌弃我的错处，阵哥，” 如同一个啮齿动物轻轻噬咬他胸前的皮肉，“我爱你。” 第171页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郑重说这三个字，他一阵激动，喉间发出奇怪的咽音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绵密得亲吻她的脸颊。 第70章 身世的线索 惊石 人一旦有了人爱, 就变得娇气起来。 痛经的痛，在往常也就是寻常疼痛，可在爱人面前, 那个痛好似翻了十倍, 便是疼得不能忍了。 江破阵一个大男人束手无策, 看着她在床上翻滚。她也不见得定要他能帮什么忙, 但是他站在一边儿心痛地瞧着她，她就很满足。 你瞧—— 痛苦、悲伤、流泪、都是需要有了观众才有了意义。 “阵哥, 以后每次吵架你都要送我一个礼物。”她借题发挥，趁他俯下身, 在他头上揪了一下, “这次就这根头发吧！” 她将那根很短很短的头发, 与自己一根很长很长的头发，绑在一起, 放在一个小小的木盒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结发同心。” 最喜欢痛经的时候江破阵将她的后腰贴在他滚烫的腹肌上, 大手再从前面捂住小腹，可以整晚保持这样的姿势，第二天两个人好几处都麻木了。 江破阵尤其喜欢, 他为她收起阳台上晒干的衣服并叠放整齐时, 她谄媚地把脸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十分腻人地说：“阵哥,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他也喜欢她财迷兮兮算自己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并神气地说，“等我有了钱，我就买一整套黄金首饰，不不，两整套, 一套戴我身上，一套戴狗身上。” 还扮演妓院老鸨那样，挑起他的下巴，“就这位爷了，本姑娘包夜了！” 有时她的脑袋枕在他小腹处，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拥有很多钱，我想赶快把小江帅哥娶回家，藏在被窝里，下了班就回家捏着玩儿。” 她经常喜欢用手指沿着他身上的伤痕画线，满含热泪，“以后我一定好好宠爱你，把你当儿子疼，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还热爱说大话，“下个月我发了薪水就去给你买那个金戒指，先把你套牢再说。” 她惯会欺负他，他睡熟的时候为他化一个妆，或者把他脚踝绑起来，往他内裤里塞一条假的塑胶蛇，嚷着“比一比谁大”，半夜拿手电打光搁在自己的下巴上盯着他看趁他睁眼的时候吓唬他，还喜欢他做俯卧撑的时候趴在他身上用胸部去骚扰他…… 曾经看过一段话：爱情是什么？就是亲亲嘴皮子，住着小房子，有点小银子，养个小胖子，一起提着菜篮子，搂着小脖子，踱着脚丫子，逛着小巷子，洗着菜盘子，坐在家中的老椅子，带带小孙子，聊聊小日子，幸福一辈子。 江破阵听唐一千碎碎念这些，便会对未来充满憧憬。 她说起将来儿子开家长会时的样子，说起女儿穿着芭蕾舞的小裙子参加表演的样子，说起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的样子，说起从女儿书包翻出情书的样子，说起亲家如果难为自家的孩子他们两个应对的样子，说起小孙子或者外孙子出生时的样子…… 这样的时刻，美好的令人心醉。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再回忆起这一幕一幕，江破阵依旧会泪流满面。 ** 恋人间爆发的这第一次吵架，令唐一千心有余悸，不禁审视起两个人的相处来，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江破阵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比如她擅长做饭，但是他从不欺压她让她做饭，而是主动早起准备早餐，晚上准备晚餐，想吃什么还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前一晚脱下来的衣服，第二天清晨准会出现在阳台的阳光下，包括袜子和小内内。 两居室不大，江破阵也没有请阿姨，每日的卫生清洁全是他自己，刷碗洗锅倒垃圾叠被子换洗床单被罩…… 原来，他照顾她更多一些。 唐一千有点点后怕，哪一天出现一个会伺候他的田螺姑娘，一定就把他的魂儿勾走了，所以，还是由她自己来做这个田螺姑娘吧。 早起熬粥买早餐变成了她，晚餐去超市置办食材做饭的也变成了她。江破阵觉得奇怪，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很清闲。 他是因为看她辛苦才愿意做这些，而且即便没有她的时候，这些也是他做惯的。 “江队长，我要惯着你，把你惯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样就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忍受你，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她说完先哈哈大笑，笑得十分阴险。 事实上，江破阵的忙碌和辛苦完全超出她的认知，经常几天待在车子里蹲点，吃喝都在车子里进行，不眠不休，一回来整个人胡子拉碴浑身酸臭像是从刚从垃圾桶钻出来的。 有一回他用几个超大的袋子装了几大袋子方便面，又要去盯一个案子，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是方便面调料味。 她便在家里做了自制干煸牛肉、烧腌猪肉渣、腌制小青辣椒、腌小黄瓜和胡萝卜，用那种陶瓷市场买来的古旧小陶罐一罐子一罐子腊封好。用这个作为泡面的卤头，又有滋味又有营养还不容易变质。 没想到，这些竟在他同事间大受欢迎，每次带回来的罐子都被刮的干干净净。 唐一千便变着花样多做很多，由着他带去分享。在这件事情上，她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因为由衷心疼他和他的同事们，买食材的时候皆是选用上等的，亦从来不觉得多花银子心疼。 第172页 后来准备更多种类，腌制咸鱼，蘑菇、腌制潍县萝卜和菜心，腌制各种蛋，保证煮熟后蛋心流油，还会做一道琅琊市的传统菜，萝卜切丁和豆子一起腌制，成品后将肉丁煸至肉干，放入腌制好的萝卜豆子，爆炒，可以适量加入花椒大茴，取出至冷却，非常适口美味。 做这些的过程，非常琐碎繁杂，她也不觉得烦，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幸福的感觉充斥。 看着银子水样的流出去，唐一千觉得有必要再寻一份兼职。 她和江破阵从来没有讨论过生活费的问题，她知道他薪资尚可但不算高，又有烟瘾，抽的烟还是云烟中支大重九，差不多要一百一盒，他还要养车，还要支付房租…… 钱不钱的，她爱他，压根不在乎。 ** 被调到安清澈的手底下工作，其实总体收入不如在店铺给力，只是有了更多的学习机会，还可以将学到的知识用于实践，相对体力更轻松。 安清澈在管理上并不严格，他们几个人有一个小□□群，工作会在里面谈论沟通交接，谁上早班晚班每个界限，更多的是以结果为导向。 唐一千很喜欢这种形式的工作，高效率完成工作，还有更多时间做些其他的。从小她对金钱意识强烈，王兰芝五块钱进价的丝巾她卖十块的时候，就知道赚钱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其他孩子还在玩洋娃娃或者满大街疯跑的时候，她懂得抱着一个小小的冰柜箱，3分钱一个冰柜卖5分钱一个，卖十支可以赚2毛。 在孩子们偷拿家里酒瓶子换粘牙糖的时候，她懂得去垃圾遍地的地方找塑料、纸壳、铁块，这些是可以直接换钱的。 从小她没有太合身的衣服，身上时不时有垃圾堆的味道，老师看见她就皱眉头，“你就是那个一千块买来的孩子，真是贱不嗖嗖的。” 也可能，校园暴力就是这样开始的。 那些年虽然经常挨打，不影响她发展她一切可以赚钱的思维。 去药材站了解了中药的收购价格，她便跑到山上去挖，捡黄芩这种能卖上价格的多挖。身上额外背个瓶，见了合适的大石头掀起来，定是有蝎子的，大的五毛一个，小的三毛。 后来仙女镇开发了震惊全国的旅游项目，她赚钱的日子更好过了，推销各种当地土产、有纪念意义的手工制品、做向导之类的都可以有比较可观的收入。 唐一千对工作的要求向来只有一个，赚得多不犯法。 危险系数和辛苦程度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列。 那时候做的收入最稳定的一份工作是马术表演。 仙女镇景区有一个项目就是列国骑马大战表演，工作辛苦危险可报酬给力，为了赚钱便参加了他们的培训，套上盔甲也能耍的有模有样。 当她在琅琊在线网招聘栏里看到招聘牵马师这个职位时，就动了心思。 很多人遇到一些机会的时候会本能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行。唐一千不是这样，她脑子里想的往往是，说不定行呢。 教授讲课时说，想法决定行为，行为决定人生走向。 所以这时的唐一千不知道，这一起心动念，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这个马场在琅琊市北行山下，离安家那个疗养院相距不过五六里地，比疗养院离市区更近一些。唐一千骑了十几里路小自行车，一边打听着才找到。 追风马场是个私人马场，围栏看不见边际，主房区用的深褐色的木头做的房子，下悬空如傣族的吊脚楼，只不过是矮脚楼。 这季节的草甸子黄不黄绿不绿，绵延匍匐到北行山下，温河的末小支流小溪一般流经此地，几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河边饮水。 一个个子不太高的男孩子正在轧草，看见人来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带了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男孩子相互指了指，继续去轧草。 他是个哑巴。 唐一千来的路上越骑车越冷，途中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此时呵着手心，盯着这个中年男人健步走过来，身上有一股压迫人的匪气。 曹惊石看着这个眼神有些冷漠的女孩子，她把帽子朝后一抹，露出整张脸来，顿时惊咦，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少，长得这么像的不多见。 更惊奇的是，这个姑娘也姓唐。 曹惊石看她上马策马打浪压浪、跨腿抬腿、踢腿转身、山膀云手、催马勒马、马步横行、捉鞍倒立、马背翻浪、落地收蹬脱蹬，一气呵成。 这一切，看在他眼里如惊雷奔涌，顿时觉得与他心中的人虽然长得像，但绝对是两个人。 唐一千摸了摸马鬃，对着它好一顿夸，那马儿不好意思的打出一声鼻响，她也对着它鼓起腮帮子也发出一声一模一样的鼻响。 曹惊石更觉得不像了，那个女人温婉如月，寡言专情；此女痞里痞气神采飞扬像张飞的私生女。 “唐小姐在哪儿学的这些？”这不是正宗马术，倒像是现下流行的景区马战技巧。 “我之前在仙女大峡谷马战表演赛表演过。”唐一千拧开院里的一处水龙头洗手，“好久不演了，都生疏了。” 盯着水龙头的时候，她的睫毛垂下去，浓密且杂乱无章似的，令他额头的动脉跳了一跳。 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173页 第71章 追风马场 无巧不成书 这家马场并不对外营业, 只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服务使用。 这份工作说白了是招募私人骑马一对一陪练，没有固定工作时间，客户预约了时间, 陪练准时到达, 陪护练习, 目的是保证不要惊马, 安安全全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 报酬是按小时计算，一个小时五十, 一般一次两个小时起。 唐一千说了她的顾虑。她已经有一份本职工作，还是想以本职工作为准。曹惊石似乎很满意她的水平, 没有刁难她, 如实告诉她这边也没有特别多客户, 时间合适就来不合适也不强要求。 临走的时候曹惊石给了她一本员工守则，她打开第一页写道, 禁止询问客户任何身份信息。 唐一千吐了吐舌头, 将守则放在她的背包中，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曹惊石给曹煦石打电话，“嫂子的病情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时好时坏, 这会打了针睡着了。”曹煦石疲倦地回答。 “哪天有时间到我马场来，带你见一个人, 很有趣的一个女孩子。” 曹煦石无力地啐他，“你可饶了我吧，我哪有多余心思见其他女孩子，洛洛身体这个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我得好好守着。念念这么大了也不懂事, 不让人省心。” “周末你让念念来我这里，我让他给我洗马刷马放马。” “算了吧，他敢把你的马都给放跑了……”曹煦石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曹惊石也笑，随即把话题带回来，正色道：“这个女孩子，跟弟妹长得有点像……” 听筒那边有人在喊：“曹医生，神外会诊！” 他应了一声，转头问曹惊石刚才说什么，曹惊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便说没什么，曹煦石便挂掉电话。 十九年前，大哥曹煦石将他的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那天他刚跟一伙人因为运输线路的争夺打完架回来，透过被人砸青肿的双眼，他看到从大哥身后慢慢走出来的女子，顿时觉得惊为天人。 她长长的睫毛不太翘，长得有些茂密杂乱，垂下眼帘的时候显得十分无辜，讲话语气温柔，不像琅琊本地的女孩子，有南方女子的婉约。 当天熟悉了也会调皮开玩笑说，“惊石的眼睛青肿的样子，像不像功夫熊猫？” 那些年他用解放皮卡载着一车一车人，跟人干架，争运输线路。 十几年的时间追风物流运输已经北至中俄边境线，西到藏区，南到海口。只是不知为何，去过这么多城市，再没遇到过另一个她。 她成了他的嫂子。 这不可说的秘密。渐渐凝结成为他心口的朱砂痣。 他拿起手机，打给了最铁的跟班，“帮我查一个人，我要她的所有资料。” ** 追风马场的工作开始了。 唐一千很爱这一份工作。钱是第一重要的，第二主要的是可以免费骑马，看花草树木从眼前呼呼后移，听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那种快乐，是做很多事情的快乐都无法比拟的。 一个礼拜也没几次活儿，陪练的对象要么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上马费力下马也费力，遛不了两圈，就大呼累死人。要么是娇滴滴的大小姐，配着整套马术表演赛的装配，骑在马上走两步，恨不得找五十部摄像机跟着拍照。 只要钱照算，她乐得清闲。 她喜欢一匹叫大红的母马，健壮、性子执拗，她和它磨了好几个小时，它才愿意认她，之后关系慢慢融洽起来。 牵马回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串奇怪的号码，减号之后是零开头，她接起来。 “喂，你好，请问你是？” “……” 只有马场呼呼的风声，她以为是谁打错了，便打算挂断，这时那边传来轻而温暖地，“小千，是我。” 她想做贼一样四处打量，才捂住话筒，“先哥，你在哪儿？你好不好？先哥……” 说着说着鼻子酸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听我说，我只有三十秒，小千，你现在在哪儿？” 他的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怕追踪到地址，语速很快。 “我在马场，” 唐一千小心翼翼，又看了眼四周，学着电视上的特工，“我身边没有人。” “东西还在吗？我爸给你的东西。” “在，我收着呢。” “小千，等我安顿好，风声不紧的时候我会回去一趟，到时候我联系你，你出来见我，记住，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杨叔都告诉我了。” “小千……” 电话挂断了。 她按照那个号码拨回去，显示是空号。大红或许是发觉她情绪不对劲，拿额头蹭她的胸口。 风吹过来，夹带着泥土的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删除了通话记录，再次摸了摸斜背包的最内侧，那种熟悉的形状依然在。 ** 晚饭的时候，江破阵就发现唐一千的状态不对劲。 她也回应他，可是答非所问；她也笑，可笑得空洞；吃过饭躲进厨房刷碗，半小时后他进去，发现她开着水龙头刷碗，这半天只刷了一个碗。 睡眠变得很浅，他侧一下身她就醒了，瞪大眼睛警惕得看着他。他将她捞在怀里，半开玩笑说：“从实招来，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第174页 她那双被厚且乱的睫毛盖住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旋即又垂下眼帘说没有，就是最近刚找了一份新的兼职，在马场那匹马惊了，她被吓到了。 江破阵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撒谎的反应，知道她在骗自己，却没舍得深究，顺着她的话往下聊，“你去马场做什么？刷马吗？” “教马术。” 她还会马术！ 这个家伙，不过十九岁，到底藏了多少宝，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为什么又去做一分新兼职？” “想早点攒够钱早买房子。” 她翻了个身，声音很小，像是嘀咕：“买了房子就可以把你给娶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阳台厚重的深灰色窗帘射进来，江破阵将一张卡放在正在低头喝牛奶的她眼前。 “这里面是我的积蓄，买房子不能靠你一个人，我们要一起努力。” 唐一千看了看银行卡，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他工作这些年每月能攒多少，粗略算了一个可怜的总额，便把这张卡收起来。 江破阵有一瞬失望。 很显然她并不打算用这笔钱，因为她没有问他要密码。 王兰芝回到仙女镇屁股都没捂热乎，就打起了江破阵的主意。 心里是埋怨唐一千的，找男朋友越找越倒退。之前那个还是个阔气的，竟然没哄住。现在这个虽然对长辈很尊敬，可是看上去那辆车也不值钱，像是没什么油水可搜刮的。 张静静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夹枪带棒，王兰芝也是没有办法。傅一宁这种身体状况，能找一个张静静这种身体健康，屁股大好生养的，还能在店里帮上忙的，简直是烧了八辈高香。 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王兰芝想，从江破阵这里少说也要刮三万出来，再问一问那个去打工的傅一静，这个没良心的自从出去就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只从电话里知道她去了省城，混的还不赖。 她先是去后山找了傅一宁的爷爷，这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到处走村串巷接宴席，难道不是为了傅家这个唯一的孙子？ 果然老头子正在数钱，王兰芝觉得老天都是偏帮她的，一通软硬兼施，老头手里刚刚才攒的一万两千块就被她拿到手了。 下山的时候太高兴，跌了一跤，她都没觉得疼，只想尽快把车钱凑出来，把张静静这个姑奶奶娶进家门，生米做成熟饭，三年抱俩，她王兰芝就是人生赢家。 江破阵接起电话听出是王兰芝。 她打电话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一辆车子，顿时有些理解那天为什么唐一千会朝他发那么大火。 按照两个人和好后唐一千的说辞，江破阵小心应付着，怕这次不按唐一千要求的处理，她再跑掉不回来了。 “什么？贷款？你的意思是，我出首付，你来还贷款？”王兰芝高声说。 “千千刚参加工作，我单身这几年开销大，没攒下来什么钱。”江破阵有些佩服撒谎不脸红的人，他才说了这几句谎话，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王兰芝嘟嘟囔囔好一会，才说，“那我要出多少首付？” 江破阵擦了把额头的汗，“不多，车款的一半。” 这个方案是唐一千已知王兰芝必定会卷土重来，必定会来搜刮江破阵后，定出来的权宜之计，也算是退了一大步。 王兰芝不满意，也没什么法子。那天晚上，她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去敲镇长的家门，被镇长新找的填房媳妇儿骂了一顿，讪讪而归。 就要趁着年轻多赚一点，到老了，人走茶凉。 唐一千真是笨死了，找那么一个皮相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看他开着那辆破车的样子，估计到时候彩礼钱都拿不出来。 钓有钱的男人才是正道。唐一千还是太嫩了，瞎长那么俊的一张脸，不懂得利用现状的优势做攒点。 打通傅一静的电话，对方说：“请问您是傅一静什么人？我们现在正在找傅一静的亲友。” 王兰芝顿时觉得手机像烫手的山芋，“小静怎么了？我是她的妈妈。” 对方说：“这里是省城城西派出所，傅一静刚刚被拘留，并被他人指证非法持有毒品以及非法售卖毒品，她没有身份证，我们查不到她更多信息……” 慌了神的王兰芝还不算傻，她知道唐一千的新男朋友是警察，不管是什么警察，只要是警察就比自她这样一个村妇懂得多，她第一时间又打给江破阵，将这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第72章 省城 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那杯茶，早…… 江破阵去美电接了唐一千, 在去省城的路上把他刚刚通过省城的朋友了解到的情况讲给她听。 傅一静在省城一家夜总会坐台，偶尔也出台。 她被客人带着开始吸食|K|粉，当被抓时, 现场的量比较大, 且确实人赃并获, 比较悲剧的是, 那时候所有的货都是在傅一静的身上的。 一帮人被抓后，她的同伴指认是她带货给他们, 傅一静没有否认，但不肯告知自己家人信息, 只想独自一力把这些揽下来。 她尚未成年, 即便判刑, 也会酌情量刑。 “这个小静，真是长本事了, 琅琊没她待的地儿了, 跑到省城去嚯嚯。” 唐一千气得难受，特想见着她揍她一顿。 “一般坐台小姐不会选择在自己所在的城市工作，怕碰到熟人, 也怕将来收手之后不大好找人接盘。” 第175页 江破阵做禁毒警察, 突击检查时少不得抓回不少失足女性，大都不是琅琊本地人, 说起来原因，皆是在陌生的城市好干活。 “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赚钱？偏要做这一行。”她低声嘟囔， “做这一行的，有鄙视链。做富商情妇的，鄙视做普通人情妇的；做普通人情妇的, 鄙视不为钱财只为爱的小三；做小三的呢，鄙视外围女的；做外围女的，鄙视坐台出台的。” 唐一千听江破阵娓娓说起这些，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却也无奈，“这也没法子，主要是需求太旺盛，有需就要供。” 江破阵稳稳把着方向盘，“主要还是因为，社会太浮躁，乱花渐入迷人眼，男人很容易迷失。” 她的手不老实，朝他的小腹摸去，“江队长迷失过吗？” “对啊！迷失得可惨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移到唇边亲了一下，“要不我这么大好的青年，怎么会选你这山沟沟里出来的野丫头做女朋友？” 虽是亲昵之语，可唐一千听在耳朵里，就入了心。 很不舒服。 好像，他选她做女朋友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又怕是她自卑心作祟，便使劲儿将这股子不快压了下去。 别的女孩子恋爱时喜欢作天作地，在她这儿，竟是没有半点儿勇气的，生怕惹毛了他，两个人分开了，这关系就彻底破裂了。 到省城时，华灯璀璨。 上一次还是杨争先开车带她来，如今景色依旧，人却不同，不由得在心中唏嘘一番。 两人直接驱车去了派出所。她刚要开车门，江破阵说，“你在车上等我，我问清楚就出来。” 她在车上等了很久很久。其实她不太理解。这个点儿派出所只剩几个值夜班的人，她跟进去怎么了？难不成是怕被人知道，那个犯事儿的小姑娘是他女朋友的妹妹？ 看样子，江破阵很爱惜他披的这身叫名声的羽毛。 他出来时，她快睡着了。 听着动静，她睁开眼，透过挡风玻璃，看他跟人家握手，十分熟稔的样子。那人还透过车窗看见了唐一千，像是问了句什么，江破阵笑着摆摆手，完全没有要介绍她的意思。 她拿不出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是让她酸涩不已。 江破阵上车开出几公里后，才说，“事情比我想象的麻烦。” 晚上是在省城一家酒店住了下来，江破阵电话不断，大半夜专程出去一趟见了什么朋友。 到了第二天下午，事情就很有眉目了。 他比较遗憾地电话告知王兰芝，傅一静确实涉嫌贩卖毒品，会被依法处理。 王兰芝在电话里哭，她觉得江破阵认识的人多，定是可以想办法让她免罪的，她在电话里说给你跪下了，让他想想办法。 江破阵眉头一皱，神情凌然地说，“贩卖毒品本身就是触犯法律，十四岁已经够量刑标准，必须应当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希望她经此教训可以改邪归正。” 半点情面不留。 挂点电话后，他问，“你要去见一下傅一静吗？” 唐一千想了想，“算了。” 任何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需得从代价中汲取养分，改过自新才能重新上路。她觉得见与不见，意义不大。 三四点时，两个人才找了个快餐厅，想简单吃两口算中午饭。 唐一千没什么胃口。傅一静与她成长中没多少交集，但过年聚餐的时候，她还是会唤自己一声姐姐，帮不了她，令唐一千倍感无力。 这顿饭吃到一半，江破阵接了一个电话，他喊对方“哥”，说着双眼含笑看了一眼唐一千，捂住听筒问她，“我哥就在附近，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两个人在一起后，他从未正式带她见过他家什么人，唐一千有些紧张，想想又觉得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便攥了攥拳头说好。 路上江破阵说了好些小时候和这位堂哥的趣事，比如他闯了祸堂哥去顶包，挨打的时候他觉得对不住，便去自首，结果两个人都被吊起来打。 唐一千心想，他们的家人好不严厉，小小孩子犯了错竟要吊起来打的。 好在堂哥是江破阵的平辈，心里的紧张便少了些。 这是位于省城老城区与新城区交界的会所，高楼林立间有这样方寸之地，端的是闹中取静。 大门是老式的门楼，高高的飞檐翘起，犹如展起的飞翼，色调庄重古朴，门口两尊石狮威严立于两侧，一人高，根根鬓发栩栩如生，看上去有些年头。 扣了门，一个身穿长褂的门童出来开门。 此时一只燕子从檐下飞掠而出，不一会无影无踪。唐一千想起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微微又有些紧张起来。 门童引着，进得大门。 前庭豁然开朗，从门外看不出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雅致的水池，曲折的小径，沉静的石桥，老根盘综错杂的古树。下午的阳光下，别样风致。 江破阵只顾着许久不见江破虏，对这里又是熟门熟路，不自觉走得快了些，快到正堂门口才想起唐一千，只得停下来对早已落在身后几丈远的身影说，“快点快点。” 唐一千进门的时候，一屋子人早已跟江破阵亲热完毕，她两个脚将将刚并拢站在门口，所有人的眼光都向她投射过来。 第176页 其实刚才江破阵进门时，看见除了江破虏以外的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一怔，恐惧慢悠悠涌上心头，像是冷不防踩了个空那样吓一跳，但面色依旧平静，热络地说：“你们几个北京不够折腾的，要跑到省城来霍霍？” 一屋子男人，大抵二十七八岁，或者三十多岁。 唐一千是看不太出这几个人年龄的，他们面容修饰得极好，头发妥妥帖帖，穿衣服也是十分考究，衬衫西裤或者中式裤褂。 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镭射激光，只几秒就把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处扫射一遍，都没有多说什么，半点对她的意见都没有，好的坏的，都没有提，扫射完毕后他们把目光转移到江破阵身上，与他聊起一些现在他的工作和小时候的事。 唐一千特别希望这时候江破阵可以站在她身边，握一握她的手。而他却忙着热烈地跟每个他的哥哥们朋友们说话。 没人理会她，她便扫了一眼一个空置的单独的座位，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坐了下去。 江破虏看着这个穿一件白色套头薄卫衣配一条深蓝破洞牛仔裤白板鞋的姑娘，除却长得漂亮，神情冷淡些，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是那个让江破阵搁了面子问怎么才能再次求欢成功的女孩子吗？ 都市中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江破虏有些失望，或许在他眼中，什么样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他这个宝贝堂弟。 有意思的是，他注意到江破阵从进门的一刻就极力撇清与她的关系似的，不做介绍，对她冷漠，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 江破虏明白江破阵心中的惧怕，便也打了配合，并没有出言招呼她。 这样下来，对女朋友第一次见大伯哥这事儿来说，算是薄待了。 不只是薄待，简直就是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做的目的和效果也很好，这帮人没有过多关注她，只当是每个人常带在身边的女伴，只是这个女伴有些不同，既不妖娆也不多姿，所以反馈稀松平常。 引路的门童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便躬身退出去了。 她慢慢喝着茶，入口苦涩有回甘。 她坐的位置，离茶桌有些远，如果起了身把杯子搁在茶桌上，就会有人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不喜欢这群人，觉得他们虽然气质出众，可是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慢。现在这样没人注意她，她觉得很安全。 所以她始终没把茶杯搁在茶桌上。 天色渐渐暗了，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那杯茶，早已凉透。 其实唐一千不太明白是江破阵故意忘记介绍她，还是真的忘了介绍她。细想一下，不论是故意忘了介绍她，还是真的忘了介绍她，都令她觉得十分难过。 那是一种，你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难过。 “不好了，小飞又跑出来了。”一位脸生的穿马褂的男孩，匆忙推门进来。 江破掳不动声色拧一下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男孩脸上的惊恐更加一层，此时垂着手低着头，不敢说话，浑身筛糠似的抖。 最终这帮人想要去看个究竟。 小飞是一只花狸猫，养的十分肥，但是身手矫健，它跑出来是为追一只鸟，不晓得怎么就爬到了树上，脖子里的绳圈挂在树枝杈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古柏有百多米高，笔直参天。太阳的余韵还在，散碎的光线下，可以看见花狸猫的身影小小的，不时无力地“嗷呜”叫一声。 江破虏看了一会，痛下决心，“放弃吧。” 随即要带领众人回来。 那个脸生的男孩几乎吓瘫，“不不不，这是爷爷最爱的猫，如果春节爷爷从京城回来见不到猫，我，我……” 说着呜呜哭起来。 几个人围着看，有人出主意说，“如果能爬上去就好了。” “爬上去？这猫的位置，有八十米了，越往上越难，怎么爬？” 江破阵将外套脱掉，挽起了袖子，“哥，我试试，爷爷如果知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他的宝贝，回来肯定会抽你的。” 他其实更擅长近身攻击，不擅长攀爬，论这种小巧的功夫，杨争先更厉害一些。大约爬了十几米的样子，他便放弃了，落地后，拍一拍手，从唐一千手里接过外套。 “别忘了告诉爷爷我尽力了。” 他的手指碰到了唐一千的手指，心念一动，定定看了她几秒，随即移开了目光。 他是想起了在仙女镇的时候，她猴子一样爬上一棵大树，转念一想，这棵树太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后怕，连忙阻止自己有这种想法。 几个人败兴而归，回到茶室还在讨论怎么跟老爷子说这件事。 那个大孩子还站在树下，仰着脸，用袖子一下一下擦着眼泪。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心思最细，注意到江破阵眼风时不时往门口瞥，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城子，你的小女朋友丢不了，没什么地方比破虏这里更安全了。” 江破阵摆摆手，“说什么呢怀先哥，她就是一小屁孩儿，跟着我来玩儿的。” 那个叫怀先的笑而不语，继续吹他的茶叶，慢慢抿一口。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半大孩子又匆匆跑进来。 这下江破虏愠怒道：“毛毛躁躁，越发不像话了，明天叫于营把你送回乡下去。” 第177页 “别吓唬孩子，”怀先笑着说：“你说说看，这下又怎么了？难不成那个猫掉下来摔死了？” 半大孩子指着门外，“爬，她爬上去了！” 第73章 隔阂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行人借着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丝光亮, 踱步到那棵百年柏树旁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一手抱着猫，一手扒着树杈, 双脚着力往下滑的女孩, 最后三四米时, 她收腿一纵, 轻轻落到地上，如同猫从高处落脚, 无声又优雅。 她没注意到这几个人，还兀自笑呵呵对怀里吓半死的猫说, “小乖乖, 是不是上面风景太美乐不思蜀呀。” 抬头看见几个围拢过来的人时, 她慢慢敛了笑容，看上去还是那副淡淡的, 宠辱不惊的样子。 几个人饶是见过风浪的人, 也是多见奇人能者的人，还是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心里暗暗忖度惊叹。 半大男孩把猫抱在怀里, 连声谢她。她不居功, 只小声对他说，“以后可以把猫脖子里的项圈拿掉, 如果不是项圈被挂住，它是自己可以下来的。” 这帮人没有回到茶室，直接移驾凯旋阁。 这是个单独的院落，院子各处灯已打开，有一个小童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灯笼的光芒很亮, 上面的“江”字很刺目。 各处一应物件用了小叶桢楠木，一把椅子由雕花的老工匠雕刻一年半之久。 屏风为黑白墨染山水，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 唐一千不懂这些，她觉得吃饭的地方不够明亮，装饰风格老气横秋，在这里吃饭会消化不良。 厨房是半开放的，白色的卷帘半垂，可见几个身着厨师衣帽的人在忙碌。桌子椭圆形，有人领着唐一千坐在最下首，她与江破阵隔了两个椅子的距离，可她总觉得像隔了一条长江那样远。 上的菜品并没有十分的古怪，都是家常菜，可那豆腐切成云丝的刀工，是她也自叹弗如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入口味道好到爆炸，她不由在心里赞叹。 这是厨师界的大能，有扮猪吃老虎的本事。 小童专门为她取来一罐鲜榨玉米汁，也是香甜可口，她喝多了一些。 不一会，她就想去厕所。 总想在跟江破阵视线交汇时告诉他这件事，可江破阵始终不看她，她只好求助小童，由她引了路去。 回来的时候在荷花池耽搁了一会，因为她在灯下看见了一对鸳鸯。 她从未见过鸳鸯，像两只色泽鲜艳的鸭子，浮在水面，一个在打盹，一个在捣乱。她看了一会，算是今天来这里这一趟最快乐的时刻。 还未到屏风，就听见江破阵认认真真地辩解声。 “怀先哥，我都说过好几遍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只是我的一个女伴，就跟你们每次带的那种女伴一样的，她只是个小屁孩，小镇上来的姑娘，会爬树会摸鱼没什么稀奇的，我就是觉得她好玩就带她来省城玩的，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句叫什么，有野趣。” 说罢他半是求饶半是撒娇，低声说：“怀先哥，我可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爷爷，他如果知道再去查人家祖上三代，我这名声传出去，再换女伴都没那么容易了。” 江破虏说：“行了城子，你怀先哥不会的，说不定等他回北京，你早就把这个黄毛丫头换掉了，爷爷还怎么查？查了个寂寞吗？” 众人笑。 “行啊你破虏，你还记恨我之前参过你一本啊。”怀先说。 “猴年马月的事了，来来来，尝尝这个菜，当年印度大使来中国的时候……”江破虏岔开话题招呼着。 唐一千在荷花池边坐了好一会，只觉得冷，连背脊都凉透了。 脑子一时乱哄哄，一时又很清明。 天上没有月亮，那月亮一如她此刻的心，沉入无边地狱。 小童寻到她的时候说，以为她迷了路，专程出来找。 她站起来，“我确实迷了路。” 她心甘情愿迷了路，迷路之处风景令人沉醉，此时还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回归正路。 唐一千坐回来，也没有人多问几句。 以前看的电影，重要人物谈事情身边女子皆是摆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在当场，这女子也是不能发出声音，如果乱叫，一枪毙掉，也不见重要人物落半滴泪。 这就是女伴。 她自是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挺懂事。 只是这一刻，灵魂恍若苍老了二十岁。 江破阵喝多了。 平时在琅琊市他因为职业的原因，几乎不喝酒。 今日或许他比较开心。 这里的客房也是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梳妆镜是椭圆的，让唐一千想贞子会不会从里面爬出来。 不会有鬼爬出来，但是会有江破阵趁着宿醉蛮横地强迫她。他分寸全无，像一头雄性的某种动物，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最后的最后，她觉得自己真的像被撕碎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揉在身下，至死方休。 这一晚，唐一千睁着眼到天亮。 是一个电光火石间的发现。 两个人自从确认关系之后，江破阵对她最温存宠溺的时候，就是在他跟她欢好的时候。其次是想跟她欢好的时候，再次就是欢好过后。 其他时候，对他也不错，只是仔细想来，是那种，比对普通朋友稍微好了一丢丢的那种好。 第178页 人生不能琢磨，越琢磨越发觉琢磨的对。 人生不能想，一想就流泪。 曾经她挺确信爱情的，还信誓旦旦要养他，要赚足够多的钱买房子。今日一看，听他们聊他不晓得到底是做什么的家族，他的爷爷，他的大伯—— 只是他的堂哥就可以有这样大的、虽叫会所却不对外营业的宅子。 只是堂哥就可以摆这样大的谱。 恐怕，江家牙缝里掉出来的她这辈子都够不到，他怎么会稀罕自己那一套连影子都没有的房子？ 会不会，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在窃笑？在嘲笑？或者就像他说的，有野趣更刺激？ 回城的车上，江破阵心情很沉重。 江破虏如果提前告诉他，怀先那一帮人在，他一定是不会带唐一千过去的。 想当年，江破虏那一位藏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被怀先玩笑般告诉爷爷之后，过了没多久，那个女孩子就疯了，跳进了省城护城河，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泡胀了。 在那之后，江破虏在男女之事上彻底没了心思，专心事业，倒像是完完全全收了心。 江破阵还没有想好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将唐一千介绍给他的家人，但是他太知道爷爷这个控制狂魔的手段。 当年，他的父亲爱上他的母亲，这个控制狂魔不同意。听西山大院里的爷爷奶奶们说，他不同意的原因，是当时的外公职位太低，那时只是琅琊市□□。 最后是父亲硬下心肠，甩下一句不同意就断绝关系，孤身一人到了琅琊市，坚持了他的爱情，才有了他的出生。 父亲是因公殉职，听说当时老爷子只望着墙壁半晌说出一句：“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父母去世之后，他被圈在北京这么多年，学业完成只想远离他，当时立下的军令状是，定要找到害死父亲的大毒枭，否则绝不回京，也绝不成家。 这么多年了，案子没有什么进展，可也绝不敢回北京。 这位控制狂魔，人人都想远离他，人人都怕他，人人又贪恋他手中紧握的权力。 江破阵丝毫不贪恋他的权力，他宁愿没有这样一个爷爷。 他以往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追查杀害父母亲的凶手，现在他的人生很惭愧地又多了一个目标——和唐一千在一起。 如她所愿，买一处房子，生一群孩子。 或许是傅一静案子的原因，她从昨天的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让江破阵心存侥幸的是，他对怀先说那些谎话的时候，她不在现场。 小童说出去找她的时候，她迷了路，就坐在荷花池边看灯下的鸳鸯了。 想到这一幕，江破阵不禁失笑。 也就是只有她，才会如此可爱。跌倒了，会顺便趴在地上玩泥巴。 他转过头去看她。 睡颜有些苍白，心下自是觉得更加怜惜，如果不是在高速上，必定把她的脸扳过来先亲吻一番。 傅一静被关进少管所带给王兰芝的失望，不能够令王兰芝放弃她为了儿子讹一辆车的梦想。 这一般人委实做不到，王兰芝不是一般人，她是奇葩。 奇葩王兰芝见唐一千这个做警察的男朋友实在解救不了她的女儿，便不再央求，只专心在为儿子讨要那一辆车这件事上。 江破阵觉得一辆Polo也实在值不当的贷款，就跟唐一千商量之后，干脆全款买了送她。 “就对她说，是借的钱，这样可以吗？” 也好堵住她下一次继续来索取的路。 “好啊。”唐一千有些心不在焉。 江破阵就带王兰芝和张静静去提车。 大红色的Polo，办下来差一点点十万。 江破阵用一张黑色的卡刷了，售车小姐拿着那张黑色的卡反复看来看去，再看唐一千的时候就有些酸酸的醋意了。 金主都是舍得给他的女伴花钱的吧。 唐一千吃了一筐杏子那样酸涩。 掏出笔记本，在最新的一页记录日期，金额，债主名字。 王兰芝已经“姑爷姑爷”叫得顺口。 江破阵看上去有些羞涩，但很是受用。 张静静也是千恩万谢，那些好听的话用十个火车厢都装不满。好像怕是变卦一样，中午饭都没有留在市里吃，张静静就战战兢兢开着这辆新车载着王兰芝回仙女镇了。 “谢谢你江队长。”她着看他，笑着说。 “你别只说嘴，来点实际的，想怎么谢我？”他找到她的手，握住，牵着走出4S店。刚到车上，他就半个身子探过来亲吻她。每次亲吻她，他都十分沉醉她是如此甜，令他怀疑她是蜂蜜做的。 她也十分卖力回吻他，可是他还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慢慢张开眼睛，“小千，你哭了？” 连忙找了纸巾为她擦脸，“我不就是给你养母买了一辆车子吗，很便宜，不到十万，其实我……” 她不让他说话，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再次吻上来。她非常用心，好像第一次与他亲吻，不带一丝敷衍，那样缱绻，那样令他迷醉。 他只听她声音低低地哽咽，“阵哥，我爱你。” 回家的这段路，他开得飞快，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拿过去放在某处，耳根通红埋怨，“都怪你，你把它弄成这个样子，一会回家你要对它负责。” 第179页 他的侧脸都是那么好看，说这种令人脸红的话你也不觉得龌龊，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唐一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魅力。 他们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在云浪里翻滚的时候，唐一千忽然明白了方塔。 也许方塔一早就知道安清霆是利用她，可是那样优质的男人，那样有魅力的男人，让方塔进入一种诡异的癫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她比方塔高级多了。 没想到，竟是殊途同归，一路货色。 她为自己的失控而悲哀，为她的懦弱而悲哀。 她只是想为自己浮萍一样的人生，找一个落脚点。 怎么，就如此的难。 已知江破阵不是良人，他心底里如此轻贱自己，却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一处温柔乡，即便是造的梦境，唐一千也想晚一点醒来。 “阵哥，再晚一点离开，再晚一点离开好不好……” 睡到下半夜，她身体缠绕在他身上，似乎是在做噩梦，这个噩梦让她额发尽湿，慌乱如被猎人追赶地无处躲藏的小鹿。 江破阵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紧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小千不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第74章 隔阂加深 穷人，是没什么时间悲伤春秋…… 于佳敏的生活丰富多彩, 她说要先富起来带动唐一千和王萌萌后富起来，拉动了一个寝室的整体内需。所以但凡吃喝玩乐能带人的，她都会带着两个人。 她在她老子的公司实习, 经常被她的小后妈和那个后妈生的戏精击溃, 常常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跟唐一千抱怨。 思维太过跳跃, 经常说着那个戏精小蹄子, 忽然转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像高速行驶的汽车掉头不刹车, 令人猝不及防。 最近几天，她发现唐一千有些奇怪, 像是失了魂。 刚好搞到了几张音乐会的门票, 要带她和王萌萌去见见世面。 于佳敏不知道唐一千这儿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不想说, 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半个字都不吐。 可是于佳敏还是想帮她。两人打电话的时候, 她在电话那头, 不怎么说话，但是于佳敏能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令于佳敏一个女的都无比心碎。 琅琊市大剧院其实外观不算新, 这两年新官上任, 把里面重新拆了装修一新，他们一行人在一层第三排的居中位置, 旁边坐了一位戴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他对他身边穿着酒红色金丝绒裹身礼服的女伴说：“三层观众席包裹式设计，灯光采用冷暖光交替两套方案，音板用的欧洲进口，音响为德国的ELAC，整个演奏厅为钥匙形状, 寓意音乐是打开人类智慧的钥匙之一。” 他用很淡定的语气，装着很牛的B。 于佳敏的意思，专业的门道，她们看热闹。 “我看见音乐厅的感受是‘我艹，这么高，三楼的掉下来会不会砸到二楼的’！” 王萌萌说，“音乐厅为什么不提供酒水茶歇，可以边吃爆米花边听音乐。” 唐一千不说话。 于佳敏用肩膀怼她，“小千你怎么看。” 被怼得很痛的唐一千被逼无奈才说，“我看到的是，这个音乐厅要花多少成本装修，如何运营，请乐团成本多少，门票实际卖出金额多少，可以拉到的企业赞助金额是多少，这样一个月要多少场，请谁来，才可以保本，要怎么运营，才可以赚到更多钱。” “小千真是变态。” “吃的东西值回票价，我就觉得值得。” 刚才发表专业论调的西装男叹息一声，“暴殄天物。” 王萌萌说，“暴殄天物是什么鬼？我知道有个词就‘暴珍天物’。” 于佳敏说，“就是，现在的人，连老祖宗的语言都学不好了。” 西装男两眼望着高远的吊灯，心想如果这时候一个吊灯砸他身上，他也就不用那么无语了。 这是一位旅美钢琴演奏家林婉知的钢琴演奏会，两侧大屏幕放出她的照片，非常年轻高贵典雅。 真人比照片还美一些，身材高挑，黑长直的头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她仅一个出场，就引来现场嘘声一片。 这么多或慢或快或恢弘或优美的曲子听下来，于佳敏只记住了一首《野蜂飞舞》，甚是好听。 她感慨，“这野蜂子为了跳舞也太卖力了。” 那个金丝眼镜西装男恨不得当场自插耳膜立即死去。 这时候才到了献花环节。 一个身高腿长肩宽腰细的西装男人正在给林婉知献花，那是一大捧名叫“黑魔术”的黑红色玫瑰，远看都很炫目。 金丝西装男身边的女伴说：“这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或者先生，这一捧玫瑰可不便宜。” “知道吗，林婉知在百度百科上可以搜得到，她是北京人，获过很多国际大奖，另外，她还是超级*三代，你知道那个***，就是她的外公。” “我也搜了，上次在西安开完音乐会，接受采访时，她说这次回国，不打算走了，计划在国内发展，还有，听从家中的安排，结婚生子。” “唉，这种高门大户很难自由恋爱，除非恋爱对象是家世相当，门当户对的。” “这男人应该出身也不差吧，你看气质就能看出来，不大像我们琅琊人呢！” 第180页 “对对对，有点儿在部队待过的人才有的那种身板儿！” 有人在说悄悄话。 于佳敏觉得前面说话的这个人是故意的，哪是悄悄话，恨不得嘴上扣个喇叭。 此时忽然全场一阵轰动，有唿哨声响起。 于佳敏问王萌萌她错过了什么。 王萌萌说，“刚才钢琴家的耳麦没关，她对这个男人说，多年没见，你长得更帅了。” 这一句话就被耳麦扩了出来。观众中有人喊：在一起。还有人喊：再来一首。 林婉知微笑着，真的将手中的玫瑰交还给那个肩宽腰窄大长腿的男人，温柔笑着看着现场，“一首李斯特的《爱之梦》送给在座的每一位，希望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一首温柔婉约的作品，开始如歌如诉，慢慢情绪不断高涨，愈发热烈的渴望与执着的追求将乐曲推向高潮，然后再回到开始的宁静安详，幸福甜蜜的氛围中。 于佳敏觉得，钢琴家就应该多多演奏这种让她们这等屁民能够听得懂的音乐，简单明了。 她对王萌萌说，“很明显这是一个婚外出轨的故事，前面生活平淡，后面遇到更爱的人，两人越来越热烈，一切都发生了，生活又回归无趣。多么清晰的故事。” 前面那个眼睛男人听完之后愈发想死了。 王萌萌忽然说：“敏敏，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献花的男人很像江队长。” 于佳敏在包里翻啊翻，找出了自己的老花镜，不，近视镜。 “我靠，可不就是江队长。”她盯住唐一千，“千儿你最近半死不活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了？” 江破阵抱着那一捧玫瑰出现的那一瞬间，唐一千就认出了他。 穿着西装的他，倍儿精神，可以秒杀一众红毯男星。 “江队长什么意思？是跟你分手了还是？”于佳敏声音大了点儿，摩拳擦掌，如果能飞，她一定想飞到台上扇他一耳刮子。 “千儿，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俩到底怎么回事？”王萌萌也急了。 唐一千垂下眼帘，不晓得该说什么。 难不成说，她现在才发现，他家世不凡，跟她同居也并不是真要把她当女朋友，而只是觉得有意思，弄在身边做个有野趣的女伴？ 或者说，他其实单身很久了，只是对她的身子更感兴趣，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为了解决他的X欲？ 她低着头，闷闷地说，“没怎么回事。” 于佳敏不服气，演出结束后，拉着唐一千去了后台。 在一间更衣室的门口，就看见林婉知抱着几捧鲜花，低头微笑看着的脚尖，江破阵正蹲下|身给她系高跟鞋那细长的鞋带。 手指很修长，动作很笨拙，但最终还是系紧了。 两个人并排朝外走。 那真是，男帅女美。 女人气质高贵，让唐一千瞬间自惭形秽起来。 这样家世的女人，才能与他真正相匹配吧。 “我就是想来琅琊看一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从毕业就留在这里，老爷子催了你多少回你都不肯回北京。” 林婉知说着话，把手里的花交给江破阵，双手把长长的头发在脑后一挽，就成了一个犹如古代仕女的发髻。 “琅琊对我来说才是我的故乡，我是在这里出生的。”江破阵顺手又将她的长链条信封包拿过来，很自然背在自个儿的肩膀上。 “当心，这话可别在你爷爷面前说，他一生气，又会打断你一条腿。” 林婉知笑着，发现前面有三个女生，一个气愤、一个艳羡、一个呆。江破阵也看见了，他愣了两秒，决定装作不认识，指着她们说，“找你要签名的。” 话音未落，琅琊音乐学院一帮等了很久的钢琴专业的学生蜂拥而上，差点把林婉知撞倒，江破阵长臂一挡，把她半护在怀里，板着脸冷着声维持着秩序。 唐一千冷眼看着这一切，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了。 “哎？你怎么跑了？”于佳敏追上去，王萌萌对着江破阵发出惋惜的叹息，也追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于佳敏一个劲骂唐一千怂包，应该冲上去甩江破阵一巴掌。 唐一千也不回怼，王萌萌示意她别再说了，她只好悻悻闭嘴。 把她送到美电宿舍时，于佳敏抱着她，十分难过地说：“千儿，赶明儿我就给你安排相亲，保准找一个比他好百倍的。” ** 躺在床上，唐一千想，比他好百倍的男人或许会有，可江破阵只有一个。这个男人哪儿都好，只是不爱她。 杨争先也曾说过，她哪儿都好，只是不爱他。 原来那一刻，他这么绝望，绝望到你会怀疑一个人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 ** 琅琊大学校内主干路一侧，靠近中文系大楼的地方，有一处连绵蘑菇状的报刊展示亭，上面每天会及时更换世界要闻，全国新闻，还有琅琊市各种杂闻。 除却这几朵蘑菇下面的新闻张贴展示，其余蘑菇亭下面会每天更新各种兼职、招聘、社团招募、合租等等。之前唐一千会习惯过去转转，试图发现一些可以赚钱的商机。 现在实习了，她用琅琊在线网站搜索这方面的信息多了一些，但偶尔还会骑车回那里溜达一圈。她不愿囿于狭窄的择业认知，其实特别想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这成了她一个古怪的癖好。 第181页 穷人，是没什么时间悲伤春秋的。 因为不配。 饱暖思□□。要先解决掉温饱才可以思考精神境界的那些事儿。 唐一千难过之余，觉得还是应该把经历放在多赚点银子上。 人是最难以琢磨的。 钱不会。钱这个东西，赚到了，存在银行卡里，就成了踏踏实实的存在，永远不会辜负她。 这一日，琅琊在线网站和琅琊大学展示亭，都在很显眼的位置发了招募礼仪小姐的广告。 一些企业公司开业，需要讲排场，礼仪小姐就成了很刚需的存在。之前她们也接礼仪小姐的活儿，一帮人提着大红色小旗袍和黑色高跟鞋，到处赶场赚钱。 于佳敏对钱兴趣不大，她参与很多兼职，就是图个乐子，有背景的公司她还会现场八卦一番。 这份兼职的报酬非常高，但是要有面试，对身高和相貌有要求。 于佳敏专程过来给两个人化了和她一样的妆容，把王萌萌都化成了大美人。 是有这种化妆术的，堪称整容。 三个人穿得青春靓丽，又有过之前做礼仪小姐的经验，便很顺利过了面试。 ** 这场是一个楼盘开盘剪裁，比较大气，给的报酬是其他小公司礼仪小姐报酬的六倍。 楼盘名字叫做“滨河一品”，小区前一条宽敞新修的马路，马路前面是一条宽阔的人工大河，河水油绿油绿的，不时有大个子的白色水鸟贴水面滑翔。整个场地布置一应用的鲜切花，连百合都是进口的马卡龙百合。 “柏氏就是就是贼有钱贼大方。”于佳敏说。 唐一千这才注意楼盘属于柏氏地产。 礼仪小姐目测有三十多个，礼服不是那种俗艳的大红色旗袍，而是崭新的粉紫色堆云欧根纱拖地长礼服，请了专业的化妆师做了妆发，三个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比平时美了一倍。 “如果这礼服送给我们就好了。”王萌萌像摸羽毛那样摸着裙摆。 这种开盘仪式非常之无聊，这领导放眼当下，那领导展望未来，再来个祈祷祝愿。三个人很专业地扮演微笑的蒙娜丽鹌鹑，其实大脑早已进入休眠死机状态。 主持人隆重介绍了一个又一个，于佳敏悄悄打了个哈欠，忽听王萌萌说，“千儿，你看那边，是不是那位美女钢琴家？” 于佳敏先从死机中重启，“我靠，那不是你们家江队吗？” 暗红色重工蕾丝长裙的林婉知和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打铁锈红色领带的江破阵站在一起，说说笑笑。 主持人跟介绍大明星出场一样，堆砌了无数溢美之词，郎才女貌下一句差点就说百年好合，像是就地就要给他们办婚礼。 江破阵的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穿在身上纤身合度，多一寸没有少一寸也无。 唐一千在心里喝一声彩，“真特么帅。” “你别说，他俩还真般配。”于佳敏脱口而出，王萌萌连忙捏她腰上的皮。 ** 礼仪小姐分两侧站位，一边十几个人，像是大屏幕背景板，自然没人注意这边，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一对璧人身上。主持人正在说：“……旅美钢琴家林婉知和柏氏地产第一大股东江破阵……” “第一大股东……”王萌萌呼出一口气。 第75章 还来得及吗？ 她的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 于佳敏看了看唐一千无动于衷的表情, 小声跟王萌萌普及他大股东身份的由来和柏氏这个琅琊为数不多的上市公司有多牛掰，作为大股东一年能分多少。 王萌萌不解，“江队平时好低调,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在别人面前隐藏起自己富二代的身份呢？” 旁边另外的礼仪小姐都站不住了, 纷纷探头询问一些问题, 小声又热烈地讨论着他的外形和隐藏的超级富二代身份。 “像他这样这么智慧的富二代不多, 他隐藏起来自己富二代的身份，就可以寻找到不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的女人, 能避开拜金女。” “唉，他就是没钱我也愿意做他女朋友啊, 每天睡醒看到这么帅的一张脸, 我愿意少活五百年。” “我也是！不用做他女朋友, 平时偶尔打一P也好啊！” “对呀，你瞧他那长腿, 啧啧啧。” 那帮人嘿嘿乐不停。 在主持人激昂的语调和激昂的音乐声中, 大家微笑剪裁合影。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郎才女姿, 天作之合。 系里教授讲过, 在某一个令你极度痛苦的时刻，你原生家庭中固有的那个小小的“内在小孩”就会跳出来控制你, 如果你的“内在小孩”是自卑的，那么那一个时刻，你会瞬间被这个自卑的“内在小孩”控制，无法实现本我的一系列正常的反应。 比如此刻，唐一千心想，原来事实的真相是, 他辛苦扮演一个单身不愿意依靠家里的普通警察，是因为他怕她会有非分之想，毕竟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伴。 此时她的“内在小孩”，自卑地缩在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 ** 江破阵没有想到林婉知会空降到琅琊市来。 音乐会开始前两个小时他才得到消息。 他害怕这里面有怀先从中作梗。毕竟太过巧合。 他来不及周密应对，只能在音乐会前草草给唐一千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这段时间他会非常的忙，是之前那种不能跟他联系的忙。 第182页 他想的是，等什么时候处理完林婉知突降琅琊这件棘手的事情，什么时候结束忙碌他会主动联系她。 万万没想到，她会来看音乐会。 她平日对这些毫无兴趣的。不怎么爱听音乐，唱歌五音不全还跑调。 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点。 只能等把林婉知打发走再跟她认认真真解释。 现如今是顾不得了。 这天晚上，江破阵做了一个梦，地底出现了浓烟，海平面中水天相接一线出现了裂痕，涌出了大量的熔岩，覆盖了陆地，覆盖了海洋，地球变成了一个炽热的火球，弱小的人类，在绝望地尖叫…… 万乱之中，只有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不躲不藏，她笑着看着他，“山崩地裂，海枯石烂，我都只爱你。阵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身后火浪卷来，眼睁睁看着她被吞噬，她忽然哀极生怒，“阵哥，我这么爱你，你为何偏偏舍了我……” 江破阵这些日子身心俱疲，他回到住处，将唐一千所有用品全部装箱打包。 也没多少东西，唐一千比较节俭，没几件衣服，一条牛仔裤洗到发白，T恤也都是穿得很旧还不舍得扔。 所有东西收拾起来，统共只有一个小纸箱。 倒是那些书，从书架上倒下来装了两个纸箱。方寸之地，这几个纸箱很显眼，只好写了安清澄的地址让人先寄了过去，他打算风头过后再取回来。 这样收拾完毕，才敢邀请林婉知来做客。 ** 林婉知打量着这个小小的两居室，觉得还是太简陋寒酸了。江破阵看她并没有到处查看，稍稍放下心来。 说了会儿话，决定出去吃饭。林婉知不是那种娇气的女孩子，“冰箱里有什么现成的吗？随便吃点，出去万一遇到粉丝，被拉住签名合影什么的，太麻烦。” “你也是有粉丝的人了。”江破阵打趣。 “霍，你这也太丰盛了，”林婉知从冰箱拿出各种小陶罐，封口处布条上，是遒劲有力的行楷：腌酸黄瓜、腌黄豆、腌鸡肉丁…… 江破阵用清水煮了面，两个人就着卤菜，吃得很饱。 “这些从哪里买的，实在是太好吃了！回北京的时候多给我备一些，我带回去，你爷爷和我爷爷一定都爱吃。”林婉知把玩着这些瓶瓶罐罐，爱不释手。 江破阵装作没听到，林婉知又说了一遍，“我跟你说真的，多给我买点我带走。” “没地儿买，是我一个朋友做的。” “女朋友吧。”林婉知放下罐子，端端正正瞧着江破阵。看他紧张到越抿越紧的嘴唇，她不禁笑出声来。 “怀先告诉你的对吧？”江破阵一拳擂在桌子上，“他唯恐天下不乱！心术简直坏透了！” 林婉知叹口气，“怀先是告诉了我你有个小女朋友，在省城的时候，你在他们面前各种有意冷落着人家，生怕让别人知道她是你女朋友，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样子，你以为像破虏和怀先这样的老油条看不出来？” “……” 白装了。 “你误会怀先了，几年前破虏的事，他始终耿耿于怀，心病一样觉得对不住破虏，他并不是有意在老爷子面前提起的，可是老爷子就是动了心思，其实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查到那个女孩子之前为别的男人打过胎，没想到那个女孩子烈性，就……” 林婉知娓娓道来，说到难过出也落下几滴眼泪。 “怀先知道你是防着他，心里怕他，可你不知道，他和你哥是从小的情分，两个人的关系因为那件事导致现在这样貌合神离，他也难过，他让我告诉你，已经犯的错让他付出了失去兄弟的惨痛代价，他再也不会犯了。” “我来这里，一是有个由头来看看你，不让老爷子怀疑；二是来看看那个女孩子有没有怀先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到此江破阵才松了一口气，把餐桌收拾了，泡了茶，聊起来林婉知这些年的经历来。 她比他大两三岁，可是感情经历比他丰富的多，且都很曲折。最惨的一个对象是一位酒吧驻唱歌手，唱摇滚的，她最想嫁的人。 林婉知的家人知道后，拿了一笔钱找他谈，他竟然接下来，很快用这笔钱出了一张自己的专辑，竟然还红了一阵子。 说着说着，林婉知笑着就流出眼泪来，连忙擦干。 “我特理解你为什么离开北京回到琅琊来，我也特理解你的父亲为什么定要离开北京到琅琊来，或许只有远离那个地方，在这偏安一隅生活着，你才可以感受到脉搏的跳动、生命的力量、自由的美好。” 为她添了新茶，他气得闷闷地问：“你说为什么这帮老头子就是喜欢折腾我们？喜欢干涉我们？喜欢对我们的婚姻指手画脚？” “城子，我从小在这个圈子里长大，我知他们看似光鲜，其实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位高者寡’，高楼大厦如果倾覆越是摧枯拉朽。不是没有例子的，郑部的女儿嫁了赌棍，从借高利贷开始，慢慢把郑部一个家族都拉进去陪葬了。” 那个案子在全国闻名，作为女婿，被查出高利贷几十个亿，海外赌博也是千万千万的甩，被媒体爆出来，引发全民关注，冰山一角扯出来就是全国巨贪案。 “还有*军区副司令员的儿子，娶了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后来爆出吸毒后□□，老爷子一气之下引发中风，现在还躺在床上……” 第183页 江破阵沉默一会，说，“也不全是吧婉知姐，如果是这样，考察一下人品就足够了。我看还是借此强强联合，让自己的权利更稳定。” “这是自然的，”林婉知啜一口茶，“熙熙攘攘，皆为权来皆为利往，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当年我爸爸要娶我妈，我爷爷都阻挠了好几年，”他也是听堂哥说过几次，“不过后来我爸够坚定，爷爷也就妥协了。” 逼不得已，他也会效仿父亲。 林婉知笑了，“傻孩子，当时情况特殊，你妈妈那时候怀了你，而且柏阿姨是大家闺秀，无论长相性格都是非常出众的，她的出身也算根正苗红，你外公的父亲也是老红军了，你外公虽只是个地级市市|委|书|记，但他是有拿得出手的政绩的。” 原来父母是奉子成婚。 “婉知姐，你怎么对我们家的事这么熟悉？”他带些揶揄。 林婉知摇头，“奶奶们年纪大了，闲来无事就把这些拿出来炒一炒，想背不下来都难。” 话锋一转，“城子，听我奶奶说，你爷爷应该很快会对你下手了，好像看好的是‘宁国府’长子的小女儿和茂家的二女儿，现在还拿不定主意。” 他孩子气地顿一下茶杯，“我一个也不要，我只要我家小千。” 林婉知促狭地笑他，“好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哦，怀先说她年纪不大城府不小，性子冷淡，极为沉得住气。” “怀先哥知道个屁。” 他爆了句粗口，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涩一色骄傲，“我家小千，那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寻，人间仅有举世无双。” ——的女流氓。 自然后几个字江破阵没有说出来。 林婉知终于大笑了出来，顾不得仪态和体面，扶着桌子，岔了气弯下腰去。笑罢，她像是颇多感慨，握住江破阵的手，“城子，你真的幸运，好好珍惜。” 即便是姐姐，被握住手他也不好意思，装作挠头抽出手，郑重说道：“我自然知道的，视若珍宝。” 终于送走了林婉知，飞机刚一起飞，他顾不得其他，飞车一样赶往美电购物中心。安清澈不在，一个短头发的俏皮女员工说，“小千吗，她早辞职了，有一个礼拜了吧，要不你问圆圆，她们是一个宿舍的。” 美电宿舍，消防通道出口处，顾圆圆说：“小千辞职就搬走了，手机号也换了，我也挺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江破阵非常失望。 下楼时，顾圆圆攒足了勇气说：“江队长，我不知道你和小千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让她太痛苦了，那些天，她天天失眠，蒙着头在被子里偷着哭，我就是觉得，她看着挺强大其实挺脆弱自卑的，我家里再差还有爹妈给我撑腰做后盾，她的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如果江队长不能给她幸福就别找她了，我们这种小地方来的女孩子生命力挺顽强的，撑过去这一阵就好了。” 顾圆圆的话让江破阵非常震动。唐一千不是小钢炮，小坦克，呲着爪子呲着牙的小猎豹吗？ “她的身后其实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迫切想安定下来，迫切想有个家，有一个依靠，有个归宿。 坐到车子上，他猛地拍一把方向盘。 江破阵，你凭什么认为她就应该神经大条接受你对她挥之既来呼之即去，你凭什么认为她强大到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在她面前对另一个女人示好？ 原来，她不是他属下队友可以任自己调度安排，她不是一个洋娃娃关了电源就可以安静待在角落，开了电源会继续对他笑！ 她是一个人，她有情感！ 江破阵后悔得肝都碎了。 第76章 追风 司机凛然一震，发觉事情没那么简…… “千儿这个丫头, 挺决绝的，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安清澄一边盘着一个天珠, 一边对乔东遇说, “我就发现, 城子那么大的人, 竟然发疯了，他找局里的技术处用她的身份信息查她的新电话号码, 想查定位，听说快把人家逼晕了也查不到。” 乔东遇捧着一杯茶, 茶水温热, 茶香沁人心脾。 “千千有消息了吗？” “那哪能有消息？一个人有心消失, 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留下滴。” 安清澄跟乔东遇炫耀他是从何处得来这个天珠，当时如何如何激动。 看乔东遇有些失神, 开口劝慰, “把我们这群人放到荒岛上，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这个人就是唐一千。你别担心, 过一段时间, 等城子消停了，她自然就会出现的。” 所有的下班之后的时间, 江破阵会开着车去美电购物中心、去无界、去琅琊大学、去美电宿舍、去每一家KTV，去每一家夜总会，去一切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找她，成了他生命中第一重要的事情。 有一天专程开车去了仙女镇，他把车停在芝兰玉树炒鸡店门口，看着那里进进出出的人, 没有一个是她。 后来他去琅琊第一人民医院，问乔东遇，临走前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自然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挨个去通知了每一个认识唐一千的人，一旦知道她的消息，通知他。 冰箱里还有她留的瓶瓶罐罐，上面还有她的字迹。 房间里还留有她的味道，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还有她没吃完的一包腰果。 第184页 却再也找不到她。 睡眠成了很困难的事情，被分割成了一个个碎片，每一片都是她的名字。 总是感觉有人拿了钥匙开门，打开一看，邻居大妈笑着对他打招呼。 半夜打给江破虏，他很孙子似的说，“哥，我把她弄丢了。” 秋雨的深夜，他追上一个女人，呼唤她的名字，那人回过头来骂他有病。 他想，他确实是病了，得了一种丢了唐一千会死的病。 唐队对局长说，“这孩子这样不行，跟磕了药似的，咱们要不要……” 韩局说，“是得想想法子。” 当省X区的江副XX风尘仆仆从车上下来，那种气势和威严还是令整个琅琊市支队的人收紧了尾椎骨。 江破阵正在休息室抽烟，看见来人，手一哆嗦，一截烟灰掉在自己手上，也不敢吹掉。 江副XX把门一关。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让整个支队顿时觉得地动山摇。 大家都不敢侧耳朵听，离那间休息室最近的小王，只听清楚几个字：国仇家恨、大仇未报、儿女情长。 冷风将那扇门忽的吹开，又忽的关上。这个空档里，一句话当当当地落在地上：“好男儿铮铮铁骨，当为国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还。” 小王脑补了一下。 应当说的是，国仇家恨面前，儿女情长不值一提。大仇未报，有什么资格儿女情长。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志向远大，不耽于儿女情长，好男儿铮铮铁骨，当为国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还。 后来，他走了，那股强大的威压便跟着消失了。 自那次之后，江破阵恢复了往常的状态，不再是一副毒瘾发作的样子。只是更加沉默，话更少。 支队文职的单身小姑娘，没有几个不暗恋他，又深知自己架不住他的脾气。如今这股稳重又隐忍哀伤的气质，倒叫她们愈发心动了。 乔东遇站在夕阳下拨通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电话。 “五叔，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稍后我会把她的资料发给你，记住，不论天涯海角，不论花多少代价。” 对方说：“得嘞！” ** 追风物流集团C区仓库。 曹惊石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身影。工服对她来说大了些，帽子也压住了眉毛，但不影响她的利落，收货、跟单、信息报备、入库等，她都有条不紊，和其他男人一样单手扶箱上肩，一个下午了，并没有看到疲态。 老黑的脸包公一样黑，所以叫老黑。 他问老黑，“怎么样？” 老黑是个直肠子，“别看个子小，跟男人一样好使。” 老白有一种皮肤病，叫白化病，所以他叫老白。 他问老白，“怎么样？” 老白更精明，他说：“老大想怎样？” 离得五十丈远，曹惊石忽然紧张了一瞬—— 层架最上层一个一米见方的箱子掉了下来，下面刚好有一个中年男装卸工。来不及躲闪，砸中的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小小身影将他一巴掌推出去，同时腾空飞起一个旋踢，化掉了箱子直接落地的加速度，箱子斜飞出去落到一个卸货叉车的叉头上。 这一番操作，反应机警，把一场悲剧处理与无形。 老白听到曹惊石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 “小小年纪，身手敏捷，很不错。” 老白低声说，“琅琊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女孩子，会不会是个警……” 老黑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经查过她的底细了，从小没有离开过仙女镇，高考结束考到琅琊大学，学到是那个，那个，心理学，现在大四出来实习，至于她为什么会功夫，大哥问过她，她说那不是功夫，那是小时候打架打出来的。” 曹惊石仰头大笑。 他们这一帮哥们弟兄，有哪个正经学过功夫，可哪个不是响当当的能打，那些本事，可不都是一架一架打出来的。 所以当唐一千这么说，他是信的。 老黑还想说后面的，曹惊石示意他停止。至于后面就有些泛善可陈，她谈了个时间很短的恋爱，是个警察，现在因为他家世的悬殊导致两个人分手。 这都是查实了的，他派人跟踪了那个警察很长时间，他疯疯癫癫失魂落魄到处找她的状态倒是真的，不像假的。 那天，她骑着小自行车到了追风马场。因为冷，脸颊青白，眼睛通红有泪。她吸了吸鼻子，“哥，我想去追风物流上班。” 他问为什么，她说，“我想赚钱，赚大钱。” 他喜欢那一刻，她那双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眼睛。 在追风物流，唐一千最想去的地方，叫做“特运队”，特殊贵重物品运输队。这个队是追风物流每一位员工的梦想之地。整个队人数不多，但是从无人员主动离职。这份工作令人垂涎，因为报酬之高令普通运输队望尘莫及。 类似过去的镖局。 唐一千听工友说有一次帮一位大富商运送一副价值三点五亿的画作，当时全员出动，做了一次单线运输，单单报酬就有百万之多，一次点对点运输回来，不超过六天，贵重物品运输队的参与这次运输的每个人都能拿五位数的报酬。 通过工友们午饭休息时瞎扯淡，唐一千对曹惊石这个人更加好奇。 第185页 二十年前为了打通琅琊市往上海市输送蔬菜的“菜篮子”通道，他用卡车载着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跟安徽帮打架，每死一个给二十万。那时候，买一个二居室的房子才需要两万块钱。 他敢打敢杀，为人仗义爽快，身边跟了一帮跟他过命的兄弟。过了这么多年，把追风运输集团做到物流圈能排上一个名号，已经不是用有勇有谋可以概括的人了。 工友说，曹惊石喜欢像京戏念白那样打趣自己：“我本是琅琊榜上狡诈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她个人对曹惊石没有他们口中的认知，她觉得曹惊石像一个大叔，看自己的时候眼神很慈祥。 慈祥？是。 她去追风马场跟他求一份工作后，他说等他把马拴好带她去公司。唐一千眼睁睁看着他牵着马，走着走着跌进了一个草坑，狼狈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的草继续走。 从追风马场来公司的路上，唐一千说她在网上看了一篇帖子后，就想来追风物流特运队。帖子上说，人人都想进这个队，为的是干上两年，就能在琅琊市买一套像样的房子。 “怎么知道追风物流是我的公司？”他问。 “我猜的。”她马屁拍得山响，“就是觉得您的气质和风度，特别像。没想到猜对了。” 在普通运输队干了一个礼拜之后，曹惊石就将她带走了。但是并没有把她安排在特运队，而是放在自己身边，没有给予职位。不论工作还是去见情妇，都带着她。 若说是助理，她什么工作都不做。若说是保镖，出来进去也没什么人敢招惹他。虽然身份尴尬，她浑不在意，薪水给到位就好。 唐一千已知的他有三个情妇。他未婚，也不能算情妇，可以称为三个女朋友。他待她们很大方，每人一套小别墅，其中一位女朋友怀有八个月身孕。他最宠爱那一位。 曹惊石的厉害之处在于，他的女朋友们相互知道，比如他去一号别墅，那位女朋友会说，听二号说昨天去她那儿了。 唐一千只能啧啧称赞，这是高手。 曹惊石也喜欢去风月之地，琅琊市屈指可数就那个几个高档的会所，他是熟客。比如去BlueMoon的时候，那里的老板娘彤姐会亲自现身招呼，把最新的妞儿带给他看。 “小尾巴，你想喝点什么？”曹惊石带着看中的姑娘去拍动作片的时候，彤姐问她。 第一次来的时候，彤姐叫她“小兄弟。” 她剪短了头发，素面朝天，戴一顶渔夫帽，穿短风衣配拢脚运动裤阿迪运动鞋，坐在沙发上双脚抬起来交叠在茶几上，抖啊抖。 可不就是个男孩子。 后来曹惊石每次来都带着她，自己消遣的时候也不管她，由她的性子吃喝玩乐，买单的时候眼睛也不眨。 唐一千觉得也没什么能玩的，曹惊石的那一帮兄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沾赌毒，一次发现绝不再用。所以玩骰子也是干玩不能赌钱，没什么意思。 直到有一次，彤姐发现她的弟弟亮亮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跟她玩的时候说了许多的黄段子，那些她还没什么反应，直到亮亮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她忽然暴起，把他薅起来当树桩子那样打了一顿。 曹惊石下来的时候，她正骑在他身上，似乎想废了他的手。唐一千动手的时候，谁劝她都充耳未闻。曹惊石看着这一幕，对她说了一句，“卖彤姐一个面子。” 谁知道这个丫头“哼”了一声，在她这里彤姐的面子不值钱。曹惊石没有生气，而是弯下腰看着她，“那就卖二哥一个面子。” 二哥就是他。追风物流的人管他叫曹总，特运队的兄弟们管他叫“二哥”。他家中父母已亡故，有一大哥，他行二。 她这才放了他，临走还踢了亮亮一脚。 彤姐就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不不，是曹惊石对这个丫头没那么简单。 上一个忤逆他的人，不晓得还在不在人世。 估计坟头草都八丈高了。 “他说他要干晕我，我打不死他，”唐一千还在气头上，“下次再敢说，我宰了他。” 开车的司机偷偷瞄了眼后视镜，就看见曹惊石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了。 “打得好！”他略带宠溺地说。 司机凛然一震，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77章 快了 本文上半部快要完结了！ 唐一千发现曹惊石的公司有两套运作管理模式。 普通运输那边体量占总运输体量的百分之九十八以上, 聘用专业的管理团队管理，他平时几乎很少干涉，开会的时候也多是旁听, 给予那个团队最大的自由与尊重。 剩下不足百分之二的体量就是特运队, 他和老黑老白自己亲自管理, 用的是土匪占山为王的模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定的规矩是老的道上的规矩, 出了纰漏也是私下解决。 比如现在。 火狗在装一批货物的时候说了一句“这些文物都墓地里挖出来的吧”，被老黑揪出来按在地板上。规矩都懂, 火狗也不求饶, 趴在地上像是很冷那样抖。 老白提着砍刀, “哪个。” 火狗伸出了食指，又换了小指, 然后把脸侧过去。 惨叫声响起的时候, 唐一千下意识闭了闭眼。曹惊石瞧着她，“害怕吗？”她梗一下脖子，扬起脑袋, “怕就不姓唐。” 第186页 这一趟古董, 曹惊石带着老白亲自跟，老黑留守坐镇。唐一千发现他们是极为专业的, 特运队的车都是改装过的，可以温控，可以调节干湿度。这批古董单单是打包就用了好多天，装车时更是极尽呵护之能。 琅琊到云南，几千公里，唐一千除了吃吃睡睡, 一路上多数时候是兴奋的，遇到特别美的景色时，她会拍一拍曹惊石，“二哥二哥，你看那山，太高了。” 老白厌恶地抽动一下嘴角。她对特运队来说是个异数，迟早会坏了规矩。二哥看来是老了，脑筋不清醒了，确实该退休了。 曹惊石不止一次明里暗里表达过隐退之意。 那是自然，普通运输那边他已撒手不管，每年的高额净利润可以令他们几辈子花不完，犯不着再为这特运队担惊受怕。可是特运队是他们发家的根本，做了这么多年了，各处关系的打点，各个环节的打通都很顺畅，就这样放手，曹惊石舍得，他和老黑不舍得，这一帮靠特运费发财的弟兄不舍得。 老黑有一次问他可不可以退休后特运队交给他们打理，他那时眼神冷的可怕，硬邦邦丢出一句，如果他隐退，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特运队。 这一会那个烦人丫头不聒噪了，她斜倚在车窗上，好像有些冷，缩着脖子。他看见曹惊石凝视了他一会，将自己的大风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该死。 上次见到曹惊石有这个眼神，是在十几年前，那一天晚上，是他亲大哥曹安石结婚的日子，他就是用这个眼神看着台上的新娘。 那段日子，他失魂落魄，整个人像是被人下了蛊，再也看不到他平时的萧杀果决，只是一个脆弱无助的普通男人。 那几天，他们接了一个大单，没了曹惊石的运筹帷幄和统筹安排，他们在逃跑的时候损失惨重，死了两个兄弟，残了一个。 老白懂得这个眼神。那是属于人类的，饱含爱意的眼神。 他们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不能爱上任何一个，有爱人就有软肋，而他们绝对不能把这样的软肋交到别人手上。 真想除了这个女人。 一路上非常顺利。将近二十年的打点功夫，不是白下的。前途大好，只等收钱，为什么要隐退？ 曹惊石带唐一千在昆明玩了一天，陪着她去了民俗村，带她吃正宗的云南米线，还去滇池喂了红嘴鸥。 回程的路上，她的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着某个民族男女青年山歌求爱的趣事，还说哪一个民族的特产真的非常好吃，一边聒噪，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什么奇怪的东西，热情地让曹惊石尝一尝，还热情地让老白老黑也尝一尝。 那个东西甜甜腻腻的，还沾牙，烦死了。 老白看她从背包里变戏法一样掏出大包花花绿绿的饰品，那种少数民族手工艺品吊坠挂件，她买了二十三个，特运队的兄弟每人一个，连他都有份。 他，老白，人送外号“白面阎罗”，凶的很，戴这个？他将那玩意儿丢到车上一个角落。 曹惊石将那个有着平安扣元素的红色手链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乐得眼尾纹都比平时多了几根。她还给即将出生的宝宝买了许愿风铃，说了很多吉祥话。 这样乖巧调皮的时刻，面前的女孩就跟自己记忆中的人无限重合了，曹惊石有时候想，他厮杀半生，手上是沾了许多血的，可老天为何待他这样好，把她送到他身边，好像是为了圆他一个未了的梦。 特运队的大本营只在琅琊市，其他城市不设任何分部。货物若从另外城市发出，车队也是从琅琊出发赶去接了货再运送，有点儿中央集权的意思。 物流公司在琅琊物流园有一个大的分拣中心，曹惊石有时会来巡视一圈。这里很不太平，物流公司和物流公司之间经常打架斗殴，争客户争路线争义气。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会遇到一两起，扎堆人多的地儿，不一会派出所的车辆拉着警报赶来的地儿，就是斗殴所在。 这样的商业竞争时代，竟然还有一个行业，采用古老的恶性竞争，唐一千觉得迟早物流行业会出现几个颠覆性的大公司或者品牌，来结束物流行业这种原始社会的竞争模式。 如今已经很少有公司跟追风物流干仗了，除了大岚物流。大岚物流的老板是武行出身，原来做武生在台上可以连翻七八个跟斗云。他手底下的弟兄也多是当年戏班子那帮学徒，身上有些根基在，所以他们敢跟追风物流叫板。 仇，这个东西，像是一种约定俗成。 路，走得多了就成了路。仇，也是如此，说的人多了，就成了世仇。 总之，大岚物流看见追风物流就不顺眼，走在路上，穿着不同工服的人互相看了一眼。 “你瞅啥？” “瞅你了咋地？” “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你抠一个试试。” 两个人的身体碰撞在一起，接着更多人的身体碰撞在一起，再然后就是一场盛大的械斗。这一片区的派出所颇为头痛，警力不足，屡禁不止。 这次唐一千赶巧了，碰上穿蓝色工服的大岚物流和灰色工服的追风物流声势浩大的对峙场面。 曹惊石见怪不怪，慢慢顺着人和人之间的空隙朝对峙的中心走。大岚物流的那帮人前面站了一个小个子，就这个小个子男人，就把追风物流好几个打趴在地，正唉哟唉哟叫唤。那个小个子摆了一个叶问的姿势，拽拽地竖起了中指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第187页 “追风的人，不是挺牛逼的吗，怎么现在都成怂包了。” 能打的那帮哥们都在特运队，普通运输队全是身强力壮的普通人。有个气不过的，啊啊喊着冲上去。唐一千捂住眼，这样只会使蛮力的，都是送人头的。又一个啊啊啊冲上去的摔了一个狗吃屎。 “追风以后干脆改名吧，本爷给赐名‘追屎物流’。” 小个子说完，大岚的人夸张得笑起来，声音还挺大的。 追风这边有个人抱着一个笤帚，“士可杀不可辱，我们追风跟你们拼了！” 人多势能大，追风一拥而上。短兵相接的空当，小个子原地暴起，对着刚才讲话的人一抓一举，马步一扎，那个体重在他之上的人，就被他举高在头顶。 “谁敢动，我就摔死他。” 这下没有人动了。骤然安静。 小个子没有遵守诺言，追风没动，他照样把那人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痛得趴在那儿直抽搐。 “谁敢动？谁动我就打死谁！”小个子沉胯屈膝，摆出一个苍松迎客的招式。 其实他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倒在地上了。也可以说，这句话他说完了，只是最后几个字是趴在地上说完的。 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个什么影儿一闪，小个子就已经倒在地上喊疼了，旁边站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抬起自己的脚，掸了掸鞋上面的灰尘。 曹惊石是看的分明的，她借着小个子的Pose，选了膝头、手肘、肩膀为着力点，三步借势，以踩实的肩膀为轴，双腿带力双脚发力拧了小个子的脖颈。 好俊的功夫。 他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她不是洛洛，她是她自己。 众人再看女孩时，她闲庭信步溜达到小个子身边，做了一个让大家惊掉下巴的动作。她伸出手—— 小个子看着这张长得好看但是分辨不太清楚男女的脸，还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倒下的，怕有什么陷阱，一时不敢动弹。看着她笑嘻嘻也不像也给自己下套的样子，随即把手递给她，借力站了起来。 “哥们，功夫不弱，刚才承让了。” 唐一千对他抱拳施礼，“学了本领为的是强身健体或者锄强扶弱的，不是用来欺负人的，你说对吧？” 她看上去很熟稔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伸手揽过他的肩膀，一股微弱的香气钻入小个子鼻腔。 “来来来，给被你伤了的追风的弟兄道个歉，然后请你们家老大出来谈一谈医药费的事情。” 曹惊石瞧着她虽然是揽着他的肩膀，可是手臂呈现一种绝对控制的姿势，手指垂在膻中要穴。 不禁失笑，这哪是请求，这分明是强迫。 乔东遇看到五叔不晓得动用了多少微型遥控天蝇，用全球最好的人脸识别锁定技术发来的视频，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视频中她剪短了头发，愈发显得俏丽，动作干脆利索，自有属于她的独特迷人魅力。 她为什么去追风物流工作呢？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对这个行业是半丝兴趣也无，她为什么忽然断掉很身边的一切联络换了这份工作呢？ “五爷，继续跟踪，我需要知道她为什么去追风工作。”他下令说。 五爷在电话的那一头非常无语，一个人换个工作不外是喜欢或想赚更多钱，有什么好查的，但是又不敢顶撞他多事，只得翻一个大白眼说好。 大岚物流和追风物流这场对峙后，再也没有生出过龃龉。 唐一千发现曹惊石是一个非常懂得在合适时机收买人心和斡旋的人。那次小个子道歉之后，他大手一挥说这帮伤者的医药费免了算作礼物送给大岚物流，希望以后可以和平共处。 他拍了拍小个子的肩算作警示，小个子当即脸颊扭曲，唐一千知道小个子的肩膀脱臼了。 转头又对受伤的员工加以抚慰，给钱给物，所有参与对峙的授予荣誉给予现金，作为对他们维护追风的奖励。 唐一千最近跟着出了很多次活儿，分了不少钱，她对老黑说，二哥真大方，分钱这么给力，已经攒够可以买一间厕所的钱了。 老黑性子憨厚，看曹惊石对她信任，也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最近没有板头活儿，如果有板头活儿，那分的才多嘞。” “什么是板头活儿？”唐一千凑近他问。 “老黑。”老白瞪了她一眼，把老黑叫走了。 第78章 信任 命运待我不薄！ 唐一千的手机是HTC最新款, 她玩了一会游戏“找你妹”后，打了个哈欠，拨通了一个房产中介的电话。 乔东遇盯着五叔发过来的视频。她约了房产中介看二手房, 选在一个人流混杂的老小区。她要买房子？乔东遇百思不得其解, 买房子为什么买二手房, 为什么选在这个如此老的小区？ 忽然, 他手指敲下暂停键，打给五叔, “刚才发给你的这个人，你帮我查查是谁。” 五叔看着一张三四十岁的男人的脸, 如此普通不晓得有什么好查的。 不过呢, 天大地大, 钞票最大，他说好, 这就查。 唐一千骑着自行车回曹惊石的办公室时, 老白拦在门口，“你一声不吭出去了五个小时，去哪儿, 干什么了？” 她不理他, 自己找了一次性纸杯接水喝，咕嘟咕嘟喝了三大杯, 老白还在问，“问你话呢，快说。” 第188页 老黑说，“老白，你好好说，别吓着小千。” 老白伸手扯她衣服, 被她反手扣住，两个人一个灵巧一个有劲，就在曹惊石面前对起招来，唐一千的肩膀吃了一记痛，老白的眼睛被她喂了一招，双方谁也没赚到便宜。 老黑说：“大哥你看他们俩……” 曹惊石淡淡开口说，“行了，坐下说。” 两个人才松了手，坐下。 “我是跟二哥报备过的，我去看房子了。”唐一千脖子拧到天外去。 “看房？你要买房？哪儿的房子？” “兴龙小区。” “璞——”老黑一口茶喷出来，“你怎么看那儿，那个小区是八十年代的老小区，房子破的掉泥巴。” “老黑，这你就不懂了吧，前几天我听二哥说市里要把那一片划成学区，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放出来，所以现在在那个小区用白菜价买个位置，过段时间一旦还建，可以置换一套更大的新房子。” 说着，唐一千有些讨好看着曹惊石，“对吧二哥。” 扯了一会儿皮，曹惊石就让大家散了，他目送唐一千回到宿舍区后，打给了老白，“查一下跟她联络的那个房产中介。” 美电大饭店。 追风物流二十周年庆的时候，老白看着被一帮大老爷们轮着灌酒也不气恼的唐一千，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太神经紧张了。房产中介是真正的房产中介，往上查了三辈都是清清白白的。 特运队平日不允喝酒，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活儿。今天这个日子自是放开了量，老黑早已步伐踉跄，那张脸看上去成了紫色。曹惊石作为核心人物自然是被敬了许多酒，可依旧镇静自若照应着这个偌大的场子。 政商两界一众人吃好喝好走得差不多了， 其实曹惊石是有些醉意的，但他知道谁都可以醉倒，唯独自己不行。他硬撑着一股气，把唐一千从一种男人堆里救了出来，她的小脸已经绯红，说话大着舌头，扬起酒杯，“二哥，小的敬您永远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看小山哥送了我一个面具，好不好看？”她脖子里挂了一个小狐狸面具，戴好，“像不像狐狸？” 他不与她一般见识，拉着她的手往大厅外走。曹煦石姗姗来迟，此时恰好走到门口看见拉扯着一个小姑娘的曹惊石，“惊石，我这台手术做到现在，来迟了来迟了，”他叫服务生，“先自罚一杯。” 曹惊石鹰一般的眸子盯住曹煦石带来的那个小白脸，他的眼睛几乎从过来就盯在唐一千身上，没的惹人烦。 “他是谁？” 曹煦石这才想起来介绍，“我同事，胸外的乔医生，他刚好也到美电见个朋友，搭我的车一起过来的，这会他朋友还没到，我邀请他先过来喝一杯。” 唐一千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乔东遇，“这个哥哥长得好帅啊。” 说着就要去调戏人家，曹惊石手上一用力，她被扯到一边，差点摔倒。她不开心撅着嘴，甩脱曹惊石的手，“二哥弄疼我了，不理你了！” 说着脚步虚浮摸着卫生间的方向去了。 曹惊石想去追，曹煦石揽过他的肩，又把他带到宴会现场去。 这一层被追风包下来了，物流公司女的不多，女厕所没什么人。唐一千这才摘了面具，卸掉防备，只觉得非常疲倦。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忽然出现在镜子里的，乔东遇。 他的速度极快，掩住她的嘴将她裹挟进一个单间蹲位，反手把门栓上。 “千千，”他声音极轻极小，但是语速很快，“你听我说，不论你是什么原因来到追风，马上走，曹惊石不是你能招惹的。” 唐一千适才还在想，怎么会遇见乔医生，看来琅琊还是小，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化成灰他都会认出她。 “没时间了，千千，你听话好不好？离开追风，离开曹惊石，越快越好。”乔东遇几乎是哀求。 唐一千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很怪异，在这个狭小的没什么落脚地的空间里，他的手牢牢托着她的后腰，是将她抱在怀里说的这些话。她动了一下，他立刻板起脸喝止，“别动，千千，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她不再挣扎，点点头，“就快了，我很快会辞职。” 乔东遇知道她听不进去，面色十分无奈，旋即变成愤怒，一时又变成担心，最后成了心疼，他说：“千千，你就是个傻孩子。” 曹惊石坐在曹煦石身旁，心思全在门口，看到那个姓乔的医生和唐一千一起回来，心里颇不是味儿，扬手招呼她，“小千，这边。” 唐一千撒腿跑过来，亲昵地唤，“二哥。” 曹惊石介绍曹煦石给她认识，她对着他福了一福，行的礼是清宫戏里丫鬟的礼，“大哥好。” 说完将那个狐狸面具扯下来，搁在旁边服务生的托盘上，顺手取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手背擦了把嘴，“渴死我了。” 曹煦石瞬间成了一尊石像，手中的酒杯失手掉落在地上。面具摘下来的瞬间，好似什么钝重之物击中他。这张脸，活脱脱就是十八年前的洛洛！这是活见鬼了！ 曹惊石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叫来服务生收拾碎片。 “大哥，你叫她小千就好。” 第189页 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多出什么来。唐一千便觉得曹惊石这个大哥有些奇怪。看上去他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与曹惊石长得框架相似，但是风格迥异，一个满身匪气刚硬铁汉，一个温文儒雅白面书生。 三线城市的中年男人里，少有的气质出众不油腻。 曹煦石的反常，静悄悄落入心思细巧的乔东遇眼中，他心念流转，唐一千的身世他暗暗查了这么多年毫无头绪，难道谜底就在琅琊？是他舍近求远了吗？ 安清澄的电话进来的时候，乔东遇告辞走了，唐一千不忘记露出一副花痴相，恋恋不舍说：“帅哥慢走啊——” 曹惊石看着她瞧着那个小白脸的模样，浑身燥热的温度渐渐降下来。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爱的男人，年貌相当，身家清白，职业得体。 刚才若不是大哥恰好迟来，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那一瞬，他看着那么多人敬酒她都来者不拒的娇憨模样，莫名涌起一种炽热的冲动，只想把她按进自己身体里面，镶嵌进自己的生命里。 可是，她才十九岁，自己的年龄正正好大了她一倍，单单是为的年少时一个遥远的梦，就要毁了她吗？ 有人唤她去玩骰子，她迫不及待就去玩了。 “我回去要问一问洛洛，是不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曹煦石拿了一杯新酒，啜了一口。 “这个玩笑一点儿不好笑，”曹惊石点燃一支烟，“大嫂怎么样？” “老样子，化疗，维持着。”曹煦石落寞下来，“惊石，她是你……” “别多想，没动过她。”刚才将将悬崖勒马。 “太像了，如果是别人告诉我，我定认为是个笑话，亲眼见了，才发现造物主真正奇妙。”尤其是那杂乱无章肆意生长的睫毛，没什么联系的两个人，如此相像，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哥，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丫头是大嫂的……”曹惊石斟酌着，似乎难以启齿。 “女儿？”曹煦石笑着摇头，“绝无可能，洛洛今年三十八岁，这个丫头……” “十九整岁。” “对，这样算下来，就算她是洛洛的女儿，难不成洛洛十八岁怀孕，十九岁产女？绝无可能。” 曹煦石也想抽烟，跟曹惊石索要了，点燃一支，狠狠吸一口，“我是医生，洛洛如果生过孩子，我定能发觉。” 这话让曹惊石想歪了一瞬，赶快拨乱反正，点点头，“看来，她确实是命运馈赠给我的礼物。”他站起身，就着经过服务生托盘的烟灰缸熄掉香烟，好整以暇地说：“那我也必不能让命运失望。” “喂，曹惊石，”曹煦石瞧着朝唐一千走过去的身影，“你要做什么？” 他回转过身，刀劈剑刻的脸容十分严肃，“做我曹惊石该做的事情。” 曹惊石开着他那辆黑色改装顶配悍马H2，载着唐一千行驶在黑暗中。 醉意正浓，加上心猿意马，使一向警觉过人的曹惊石并没有发现他的车子后面，不远不近跟了四辆黑色三菱帕杰罗。 没有月亮。 城市的建筑越发稀少，车子大灯所及之处，景致越发荒凉，树影稀松，没有路灯，影影绰绰有些破厂房。路况变差了，越野车的减震不好，唐一千被颠簸得想吐。比身体更难受的是恐惧。曹惊石一直对自己以礼相待，眼神像看待一个孩子一样，可今日喝醉后的他，很不一样，像是理智被打败，打开了欲望的闸门。 唐一千不是小孩子，她懂那个眼神预示着什么，还没想好怎么躲过这一劫，曹惊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扛了起来，像在追风仓库扛起一件货物一样，把她扛出宴会现场。 终于车子停下了，唐一千连忙去吐。她想，吐得脏兮兮，男人就不会感兴趣了吧。曹惊石看她磨磨蹭蹭的样子，打开车门几步跨过来，像抱着小猫一样把她抱起来，打开后座扔了进去，二话没说身体就压了过来。 唐一千迅速蜷起身体一边双腿并起双脚做兔子蹬鹰，双手连忙去开另一侧车门，曹惊石没料到她会反抗，不防备的状况下着了道，被她双脚蹬在胸口，只一怔的当下她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在黑暗中奔跑，像个仓皇的大兔子。 果然是厂房区，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破铜烂铁破架子，没有光，唐一千跌了几跤，顾不得疼，只顾得逃。曹惊石真的疯了。车上唐一千还幻想他会良心发现。她忽略了，他是曹惊石，不是绵羊，而是狼，且是蛮横霸道惯了的头狼。 忽然眼前一片明亮。 波光莹莹，像是铺满鱼的鳞片。这是一条河，目测十几米宽，不晓得多深。她捡起一块石头，预备丢下去测一测深浅。还没来得及丢，只听而后哧拉一声，毫无防备下她整个身体被大力一扯，顿时天旋地转向后跌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小千，”曹惊石双臂加双腿如钢箍一般将她圈进起来，“你听我说，小千，小千，我不会强迫你。”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河边的泥地上。 拼力气，唐一千绝不是他的对手，她听了他的话，放弃抵抗。 浓烈的酒气，混着男人阳刚的体味，跳动急促的心跳。 “小千，怎样你才肯跟了我。”微微冷静下来的曹惊石把下巴搁在她肩窝处，湿热的酒气喷到她脖颈，只让她觉得不耐烦。 第190页 “二哥，你喝多了，”唐一千尽量不使自己激怒他，想找的以往相处时自己讲话的语调，“二哥想找女人，琅琊有三十万美女愿意跟你。” “没有你，三十万个女人不包括你，是不是？” 他紧了紧手臂，听到怀中的小人儿被压迫得吐气，“小千，我们别绕弯子，你告诉我，怎样你才肯跟了我，把我名下百分之九十财产过户给你，为你买一栋大房子，我在追风的股份转让百分之九十给你，够不够。” 唐一千试探着动了动身体，他箍得更紧，只得连喘气都慢慢的。曹惊石接着说：“我有几个跟了我很多年的女人，还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我不能把所有资产都给你，你不要怪我。” 停了一会，“如果你想让我再也不碰别的女人，我也做的到，小千，够不够？”怀里的身体如此软，如此滚烫，为了控制自己早已迫不及待的欲望，他快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 “二哥。” “等一下，”曹惊石语气仓促，“先别回答，我再追加一个筹码，”鼻尖蹭着她的颈子，“加我这一条命，够不够？只要你肯跟了我，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够不够？” 这本是最美好的情话，可在唐一千这里，只觉得恶寒。原来被自己不爱的人深爱着，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 那一瞬失神，她在想，江破阵被自己这样深爱着，会不会也如自己这般痛苦。 “二哥。” “嗯，考虑好再回答我，我说过不强迫你。” “二哥，我叫你一声哥，是因为我敬你爱你，可这敬和爱和男女之爱是不同的，我把你当神一样崇拜着，可我不爱你，毫无男女之间的爱，所以二哥，小千感谢你的抬爱，恕我让你失望了，我愿意跟着你做你的跟班和小尾巴，但是我不愿意成为你的女人。” 曹惊石觉得胸中一阵风起云涌，撞击得肋骨生疼。无论哪种结果，他都设想过，可想象似乎一回事，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答案如此真实砸下来，他还是招架不住。 唐一千再次试探性推开他，这次很顺利。她大喜，心下一松，单手一撑跃身而起，脚跟尚未站稳，曹惊石忽然错腿发力，趁她跌倒就地一滚，就压在她身上，身体坚硬如岩石，炽热如火炉，劈头盖脸亲吻下来。 “二哥二哥，你说你不勉强我……”脑袋像群鱼下油锅那样毫无章法的躲闪，“你不能言而无信……” 曹惊石双手抱住她的脑袋，“就让我言而无信一回！”这一刻的曹惊石才是那个传说中阴险狡诈的商人，杀伐果决的土匪，他双手用力一扯，套头的卫衣从领口处撕开一般，暗黑中可以清晰感受到她胸前的光洁。 唐一千却忽然冷静下来。她的师父曾说过，强者对垒，冷静者胜。曹惊石有些意外，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小千”，试探着亲吻她的锁骨，没有反抗，她的喉间发出弱弱的“嘤”之声，曹惊石大喜过望。 在唐一千面前，他丢掉了他最可怖的优点，谨慎警惕。他哄着什么慢慢亲下去，还没有到胸脯的时候，后脑一阵钝痛令他陡然眩晕，“你使诈……” 唐一千抖了抖身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曹惊石。他已尽力对抗后脑被石块钝击带来的剧痛和强烈的晕厥感，可四肢还是不听使唤。 她抽了自己球鞋的鞋带，把曹惊石的双手绑在一起，“二哥，对不住了，一会劳烦您自己移动双腿走回车子那里，我再把您双脚绑上，怎么着也得把您拉回去，不能把你丢在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 从厂区的这头穿过去，到厂区的另一头就是停车的位置。曹惊石不知是伤了哪里，身体几乎是斜倚在她身上，迈步错乱，时不时绊倒自己。 “可别伤了小脑。”唐一千搜肠刮肚，如果伤人小脑判几年，不对，这是正当防卫，不是故意伤人…… 寂静的夜，只有两个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唐一千已经在黑暗中看见了那辆悍马，像个大怪物。 忽然，群鸟惊飞，掠过头顶，带出一串哨音。唐一千汗毛倒竖，她警醒地扫视一圈，用力掐了曹惊石侧腰的肉一下，“二哥，你快醒醒，有人！”她站在原地，身体努力使曹惊石不倒下，摸着黑解他手腕的鞋带。 “我靠，怎么成死结了。” 曹惊石这一刻清醒了大半，因为他可以站直了。看着手忙脚乱的唐一千，他低声说：“小千，车钥匙我裤子后兜，一会动起手来，你拿到钥匙就快跑，离开这里。” 果然摸到车钥匙，“你往前面再走一点，我开车过来时你跳进来。” 他笑了，“不要管我小千，这点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留下来帮你，别忘了我也是久经百架。” “你在我身边会影响我，打起来我会有所顾忌，不如你先走，让我打个痛快。” 引擎声霍然响起，四面八方车灯大亮，照着两人张不开眼。曹惊石用身体将唐一千向前一推，“跑！快跑！”她撒腿就跑。她擅长逃跑。很快她就跑到车子这里，打火开灯，挂T挡踩油门，顺着依稀的路跑出好远，回头一看没有人跟上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终于开到柏油马路。 唐一千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初中的时候解方程，有一个环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那种不对劲儿，那种早年熟悉的纠结袭上心头。 第191页 蓦地。 她失声大叫！ 猛打方向掉头往回开。 曹惊石手腕的鞋带还没有解开 第79章 完全信任 像是一群鬣狗围着一头孤狼 那一晚, 参加这场力量悬殊的打斗的人永远不会忘记，双手被绑的曹惊石依旧勇猛难缠，凭借稳健的下盘和过人的力量, 十六个人比一, 并没有想象中赢的那么顺利。 那种打法, 太惨烈。即便最后曹惊石已经被匕首划了数道伤口, 鲜血渗透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流, 他依旧屏着一口气瞅准身边人的软肋攻击。 打到最后，十六个人将他围在中间, 慢慢折磨他, 谁在他的后背, 谁就会轻巧地刺他一刀，像是一群鬣狗围着一头孤狼, 用细碎的功夫缠磨他, 戏弄他，眼睁睁看着他丧失最后一丝力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毫无尊严的, 死去。 那一晚，这十六个人自然也不会忘记, 这一场本来以绝对力量稳赢的战斗，竟然会出现翻转，这种不可思议，像被雷击中一样，可是它发生了。 没人见过那种速度，没人见过那种打法, 那个身影像个鬼魅——如果不是鬼魅，为什么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长什么模样，脑袋就被石块砸出一个血窟窿？ 那个女孩，像是得了疯牛病那样目眦俱裂，腾空跃起凌空拍石头，手起手落几个兄弟就倒在地上抽搐。剩下的兄弟大部分合力攻击于她，发觉她擅长小巧腾挪，攻击力量实在不够，便使了计谋。 围着曹惊石的几个兄弟从靴子里掏出尖刀。那刀刃寒光刺目。 果然那个女孩子心神被分散过来。她是为他回来的，他就是她的掣肘。 大家无心恋战，这一刀刺下去，曹惊石必死无疑。他也看到了这把刺向自己的长长尖刀，可是他没有再躲，他已没有任何力气再躲，慢慢闭上眼睛。 尖刀到底刺中了——扑过来的女孩的左肩。 她只闷哼了一声，没有叫。曹惊石如同回光返照般瞪大双眼，他喊：“小千——” 女孩蓦地站定，牙根挤压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如杀红了眼的母狼般伸手将肩膀的尖刀扒出来，指着一众人，“听着，”她闪电一般绕着其中一位兄弟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仿佛她刚才一直没动。 扬起手里一个亮晶晶的耳环，那是A仔的耳环。这时才听见他捂着耳朵的惨呼。众人心里都是一惊，这样快的速度，若不是扯耳环，而是抹脖子，那他的小命早就没了。 “我打不过你们，只是因为我不想伤人，可是如果把我逼急了，我可以让你们每个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她说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个人都是信的，尤其是A仔。 大家眼睁睁看着她搀着曹惊石上车飞驰而去。 琅琊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 两个血人推门进来的那一瞬，全部跌倒在地，一个小一些的血人说，“救我二哥，救，二哥……” 乔东遇是在睡梦中被叫回医院。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病人，一般不会这样把他叫回来。 小护士是新来的，被吓的不轻，语无伦次说：“两个血人，一个一个血窟窿，另一个浑身都是血窟窿……” 同事已经处理一个血窟窿的，浑身是血窟窿的这个致命伤在胸部，多处胸部贯穿伤造成气胸血胸，血管大出血，伴发创伤性休克。 “立即准备手术。”乔东遇这才抬头看一眼伤者，瞬间万雷轰顶。他转身就往另一个伤者的位置跑。 浑身是血，昏迷，身体看上去纸片一样薄。同事发现他的异样，“她只有一处伤口，目前失血过多导致昏迷。” 第二天白天，胸外的小护士们就聊起了午夜惊魂。 “听说她已经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还是硬撑着将那个男人送到医院来，刘医生说全靠意志。” “下手这么狠，你说是什么仇什么怨？” “听说那个男的是个物流集团的大Boss，应该是江湖恩怨。” “仇杀。” “他跟那女的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呗，那女的醒了第一句话就问那个男人。” “最新消息，那个男的也醒了，第一句话也是问那个女的。”刚刚从病房走出来的护士说。 “啧啧啧，乱世豪情！” 这帮护士们忽然变了模样，排排站，兴奋脸，瞧着病房区走出来的男人，你推我我搡你。乔东遇走到她们面前站定，冷着脸，“背后议论病人很不礼貌，我猜你们很闲是吗？” 大家一哄而散。 胸外的同事刘医生感叹，“伤成这样都不报警。” 乔东遇写病历的手慢了两拍，“或许是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刘医生说：“乔，这两个人的医药费又是你垫付的吧，他们都醒了，我得去盯住催一下，之前多少个例子了，丢出去的银子入了湖水，连个水花都不见，就咱这工资，加班做多少台手术也不够这样填补，别忘了你以后还要谈恋爱结婚。” 刘医生觉得他不太了解中国国情，就医的时候跪地求饶先手术后补款，只要手术做了，款子就没了下文，再催，再催找个藉口医闹给你看。这个乔东遇来到琅琊时间不长，心软善良，关键时刻肯搭救，早已名声在外。刚来的时候医院上下女性都谈论他的外在和传奇一样的学历，现在谈论的是，如果嫁给这样的男人，能不能忍受他被善良绑架。 第192页 医院方面到底报了警，这伤不寻常，不报警不符合规定。 派出所的人抵达的时候，他们竟然不知怎的在一大帮活人眼皮子地下溜了。还算有良心的是留了远远超过治疗费的现金在枕头下。 追风特运队有自己的医疗小组，专业照顾棍棒刀伤三百年。 唐一千年轻底子好，恢复的极快，进入腊月的时候，她已经可以亲自熬粥给曹惊石喝。他的几个老相好做了排班表，按照排班来照顾，即便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她们也不恼，依旧尽心尽力。 腊月中旬的时候他可以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唐一千感受到他不再执着于让自己成为他的女人这件事，倒愿意与他亲近，拟了菜单做美食给他。 “瞧瞧，小千做菜也是顶尖的。”老白对老黑抱怨着，显然已没有了猜忌嫉妒。他的胃已然被收买，每每吃的比别人多。 腊月二十三这天，是小年，琅琊人民流行过小年夜。到了傍晚曹惊石最喜爱的女人破了羊水进了医院，一干人等去医院的路上接到客户的电话。思忖了片刻，曹惊石带着众人回到特运队，点兵整装出发。 老黑小声问老白，“是板头活儿吗？” 老白不吱声，老黑乐得嘿嘿的，仿佛已听见海量的银子进兜的声响，“前一阵子彪哥那边出事，风声太紧，好一阵子没有板头活儿。” 老白示意他噤声，“干活。” 老黑还是忍不住乐，“再干这一票，我想跟大哥打个商量，调去那边。” 老白很诧异，“钱攒够了？” 老黑说，“多少是个多，现在收手下半辈子都够花了，欣欣说只要我能全款买的起三室的房子加她的名，她就嫁给我做老婆，我没有告诉过她我买得起，”他暗自得意了一会，“这辈子，能娶到欣欣这样的女人暖被窝，是我们老郑家积了八辈子的德。” 众人忙中有序，各司其职，唐一千站在灯下看着大家，不晓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曹惊石看见了她，招招手，她颠儿颠儿跑过去亲昵的叫了声二哥。他的伤没有好全，上身微微向下收着，声音依旧中气足，“还愣着干什么，换身衣服走了。” 她双眼一亮，不敢置信看着他。 “那边冷，带件厚点的羽绒服吧。” 唐一千看向正在忙碌的老白和老黑。相互目光碰撞了下，他们又各自忙碌去了。 “好嘞！”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铃铛般的笑声，旋风般飘楼上去了。 几个人相视摇头笑。 她给房产中介发了一条短信：出趟远门，明天看不成房子喽。 房产中介回复：祝顺风，回来联络。 发完手机就都上交了。 第80章 案件完结 上部完结 几个省联动, 成立了这个专案组，得到卧底反馈的消息后，此时在临时指挥室紧急会晤。整个案 件的消息在琅琊市只一个人跟进, 就是唐队。 他盯着技术处反馈上来的车队一路向西的监控数据, 内心前所未有紧张起来。 沿海某省破获了一个特大制毒贩毒案, 顺藤摸瓜的时候发现了另外一个重要线索, 通过一个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得到另一个全国性的毒品销售运输网的信息, 这张网非常隐蔽专业，反侦察能力强, 在运送毒品的过程中只用自己核心人员, 外人难以染指。如遇临时检查, 就地销毁，所以这些年扫毒多次, 都没有让这条埋藏很深的运输线浮出水面。 案子的落点在琅琊市追风物流集团, 之前讨论了两种方法，‘“拉出来”“打进去”。“拉出来”是要找到核心内部成员，动员说服他成为禁毒支队的线人, 找证据提供信息作证人。 “打进去”便是安插卧底进去。 “拉出来”的风险比较高, 如果没有说服成功，将会打草惊蛇, 对接下来安插卧底造成困难，所以方案被毙掉，选择了安插卧底。 选了一个卧底入职进去作为物流公司的新人，可惜只能做些最下层的简单工作，可以反馈回来的信息一个是追风集团确实有特殊贵重物品运输队，而且最近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动向。 案件的核心就在特运队, 如果拿不到核心证据，案件无法有任何推进。陷入僵局的时候，唐队跟专案组举荐了一个人，经过开会讨论研究决定，同意采用这个卧底方案。 唐队找到唐一千的时候，她正失恋神伤，不知基于什么考虑，或许是在因为绝望的那个当下，她答应了。 其实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女孩子而已。琅琊市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在享受青春尾巴的美好，享受生活的妙处，她却背负着国家禁毒局对这个案子的期待去做这样一份将生命悬在刀尖上的工作。 在得知她为了救曹惊石受伤的时候，唐队是想过放弃的。可通过房产中介把这个想法表达给她后，她只回了一句，再等等。 “房子不合适，那就再等等。” 专案组分析他们的目的地是甘肃宁夏青海这三个省，计划紧急联系三个省的禁毒局，合计讨论下来，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这条运输网十几年没有被发现，不一定是没有被发现，或许是发现后被沉了下去。 怕走露风声打草惊蛇，决定跟上边申请调度特警预备队“雏鹰队”。安排妥当后，临省禁毒支队的一位专员问唐队，“要不要江破阵参与这次行动。” 第193页 唐队阻止。他想起唐一千切断所有联系方式卧底没多久，他失魂落魄差点废了，如果不是市局韩局斗胆跟江副司令汇报了他的情形，他专程来到琅琊只为劈头盖脸批评他一顿，估计这小孩现在还颓废着。 自从唐一千出现在他生活中，他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太容易被她牵动，之前那个名震全国的以冷静拼命著称的“擂神江”不见了。 “原因是那个卧底小姑娘是他的女朋友？” “前女友。” “唐队别这样偏见嘛，江破阵这个小伙子我是见过的，那素质可是一顶一的好，放眼中国禁毒系统的年轻一辈，那也是数的到名号的，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信任他，这种特殊状况也是对他的历练。” 唐队苦笑，可是领导说的也不无道理。会不会自己确实对他有偏见，江破阵小时候他看着长大的，有没有可能自己对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他十八岁那年双亲尽失后他一蹶不振的那段时光。 江破阵奉命参与这一场特别行动，即刻启程，一路向西。唐队还是存了私心，没有告诉他唐一千就是卧底的事。 西宁地处青藏高原，夏季因凉爽有夏都的美誉，可现在是冬季。那风来自西伯利亚极寒之地，唐一千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冷风钻进脖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颤。曹惊石将自己的软绒围巾解下来，绑到她的脖子上。 沿着国道绕城的时候，随处可见关于西宁这座城市的大型广告宣传牌。一望无垠的草原、连绵不绝的群山、幽蓝幽蓝的青海湖，努力营造一种壮阔的，大气磅礴的美。 车队停在湟水河边西宁市人民公园旁边的一座四层小楼地下车库。四辆箱式大车上拉满了冰冻海蜇头，唐一千知道最重要的东西在特制的车厢夹层。 把地点选在这么繁华的地方，要么是曹惊石胆子大敢灯下黑，要么就是西宁这边的关系打点的好。 “黑哥，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一路上吃高速服务区的餐食，快吐了。 “那好吃的可太多了。”老黑开始做科普。 “一年总共也没来西宁两回，就你知道。”老白挖苦道。 “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老黑想着家里的女人，想着即将买的大房子，心情贼好。 “行了，收工后在这里待一天，带着小千去逛一逛，”曹惊石心情也是大好，在车上的时候收到医院传来的消息，生了个大胖小子，他有儿子了。 香港。 半山独立屋，越过无边泳池，可见瞧见维多利亚港夜景。 属下来报，“五爷，唐小姐的实时消息汇报给乔先生吗？” 大胸妖艳的美妞从水中伸出纤纤玉手来拉五爷的脚，他配合得将长满毛的大脚丫子送过去，美妞拿了什么油，极为魅惑按摩着。 “去了西宁而已，不必报了。” 属下应声退出。五爷倏地烦躁起来，一脚将美妞踢进池塘里，招呼属下，“我怕了他了，还是报吧。” 公元2011年腊月二十六，夜，爆发了震惊全国的□□毒品交易火并案。 不论是报纸还是网络都只有极少的边角消息发出来，大部分内情随着厚厚的档案盒，被埋入档案区。 按照常理，买家和卖家交易出现反水冲突，作为第三方运输并不牵扯其中，因为这三方采用的是接力式交易，也就是买卖双方验货后银货两讫，再由买方指定他们自己的送货地点，由第三方运输安全送达即可。 这样实现了风险的转嫁，运输即便发现，若咬定不知情，量刑也会造成很大困难。 可不晓得为何，现场发生激烈械斗和枪战时，作为第三方的运输也被牵涉其中，特运队的两位头目曹惊石和郑大明当场死亡。 现场发生粉尘爆炸，交易地点坍塌，买家和卖家无一生还。清理现场的时候在曹惊石身体下面发现一年轻女性，爆炸造成她深度昏迷，目前生命体征稳定。据知情人爆料，这名女性为警方卧底线人。 运毒的头子为了救卧底不惜牺牲生命，是什么让他在生死关头选择用生命护她平安？ 小报有这样的文章出来的时候，上面就下了死命令，封住这些消息，启用沉没策略。 事后专案组在研究现场弹道比对时，惊奇地发现爆炸发生前一刻，有另外一伙人潜入，装备为最新改良版□□。爆炸发生时，这一伙人提前撤退，现场除了子弹和弹壳，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要爆炸了，我们的人去救唐小姐已经来不及了，整栋楼塌了，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乔东遇在收到五叔表示了很遗憾的电讯后，呆立在顶楼露台，长长久久没有说话。 若那一刻，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盏烛火，火苗的浓烈程度表示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程度，那么乔东遇此时头顶的火苗，在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就熄灭了。 到底也没能看着她开开心心过完漫长的一生。 是自己错了吗？ 远远的，站在她生命的外围，看着她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这个决定错了吗？ 江破阵在清理现场的战友惊呼“这里有个人还活着”时，心中的感动仅仅是基于对生命的敬畏。尤其是得知那一位活着的还是专案组派出去的卧底，更是心中老怀慰藉。 当担架匆匆经过他的身边时，他注意到担架上的人个子小小，头发短短，心中的闪念是，这个卧底是个假小子。 第194页 这时一位战友说：“是她吗？” 另一位战友回复说：“没错，跟着曹惊石一起从琅琊来的，叫唐一千。” 犹如雷电当头劈下。 心脏忽然抽痛，痛到不能自抑，像是一位恶面罗刹伸了钢筋铁抓在他胸腔一下一下捏搓着。 他想奔过去，偏腿脚不听使唤，只好大声唤住他们。那声音也是不受控制的，发出的音节显得十分艰难。 担架上的人，脸上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无。她剪了短短的头发，碎碎的，最长的也不过到耳垂。他感受到自己的眼泪很热，砸到地面上去。 他其实是笑着的，几乎是忍不住的笑。 终于找到了她。 他抓住她的手，那是一双冰冷的手。 他将那冰冷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吻，声音抖得像秋天萧瑟的落叶。 他说，“小千。”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