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镇gl》 第1页 [GL百合] 《欢喜镇gl》作者:青稞久【完结+番外】 文案: 穿越来的落难郡主带着她的世子小姐姐,人间尤物的金算盘掌柜,霸总上身的县太爷千金,八面玲珑女跑堂温柔贤惠女厨娘,一起相约欢喜小镇。 来自2999年的星际农桑学研究生陆棠一,一朝穿越回到了千年之前,成为皇室最后一位在逃郡主。 落难的郡主邂逅欢喜客栈女掌柜,开店、打怪、种田、谈恋爱,一步步走向古代幸福生活。 看风情万种老板娘如何一步步撩动穿越而来的腹黑小郡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穿越时空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棠一(郎陶依),洪喜儿 ┃ 配角:郎元怿,王琦,俞菱初,阮舒月 ┃ 其它:人间烟火,细水长流 一句话简介:落难郡主的御妻日常 立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天马行空,种田开心 第1章 清泉山下有一小镇,因着清泉山三山相连云雾缭绕,又似天然屏障般将其环抱于中,山上的神仙庇护山下的凡人,平安无争已是百年,故而这小镇便成了远近闻名的“桃源福镇”欢喜镇。 欢喜客栈的老板娘洪喜儿,镇上人称洪三娘,是欢喜镇出了名的金算盘,有这名号倒不是因为她这算盘珠子拨的有多好,而是...... 欢喜客栈。 “琦哥儿,给李掌柜沏壶茶。” “哎,来咯。” 随着一声前堂吆喝,柜台后面走出一提着白瓷茶壶的少年,笑呵呵地往堂中走去。 “李掌柜,您的茉莉花儿。” 将茶给人满上,少年站直身子笑问道:“您老今儿个想吃点啥?” “老三样,再给我烫壶酒。” “得嘞。”少年一点头冲着厨房方向吆喝道:“卤酱肘子炒腰花再来一盘花生米呦。” 喊完,少年取下胳膊上的抹布,将本就干净的桌子又抹了抹,“今儿这么高兴,大买卖是成了吧?” 李掌柜的也不答,只捋着胡子笑得一双小眼眯成一条缝。这李掌柜家是开绸缎庄的,县太爷嫁千金,钦点了他们家的布。 站在柜台后的洪喜儿也笑,摇着扇子走来坐到他的对面。 “这大喜事,不得喝点?” “这不就来你这喝点了吗,哎,给我烫壶好的。” “自然是要好的,琦哥儿,给李掌柜烫壶上好的女儿红。” 这琦哥儿本名叫王琦,此时听得这话心道:嘿,李掌柜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平常过寿也就喝个烧刀子,今天直接上女儿红?不过她也是个有眼力价的,瞧一眼李掌柜没别的反应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赶忙应道:“好嘞!上等女儿红一壶诶!” “哎呀三娘啊,会做生意啊。” “哪里,还得您这样的老主顾多帮衬,才有欢喜客栈的今天不是。” “嘿,好说好说,都是老街坊邻居的。” 菜上的不慢,待李掌柜吃喝起来,洪喜儿又摇晃着她的花折扇飘到了前堂招呼起其他客人。 日子一天忙忙碌碌过的也快,待到夜间,王琦取来门栓正准备关门打烊,李掌柜却再次登门,只不过这时他已不似白日那般喜气得意,而是拧眉皱脸一副愁苦模样。 “哟,李掌柜,这是出啥事了?”将门栓放到一旁,王琦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唉,给我来两坛烧刀子,我带走。” 正在算账的洪喜儿见状走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个下午就愁眉苦脸的了?” “唉,别提了,洪掌柜。”说着,他望望门外,见没人经过方才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出事了?”洪喜儿一听也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我今儿个下午去了趟县太爷家,本来是打算先送去一批布样让小姐挑选,结果去到了管家才同我讲,布样先不急看了,这婚事啊,暂时延期了。” “延期了?” “对啊,我当时听的也是一愣,心道县太爷嫁女能有什么差池啊?再一想,新郎家不是武将吗,可能是要出兵耽搁了?就跟着问了句是不是武护官有差事要办啊?” “然后呢?”说到这,王琦也凑过来,听着李掌柜讲的认真。 “然后啊,这管家神色就不太对劲了。我这一看,别是新郎家出了什么问题亲事结不成了吧?这么想着便问了缘由,管家倒是告诉我了实情,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声音是自后方传来的,洪喜儿是女子,王琦可能因着还是少年的缘故声音听着也较文弱,这冷不丁出来的低哑男声吓了李掌柜一跳,回头一瞧来人,当下伸手拍上对方脑袋:“混小子!吓我一跳。” 来人是后厨房的帮厨伙计俞寒时,也是掌勺厨娘俞菱初的亲弟弟。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却还是小孩子心性,只见他揉揉脑袋,憨憨笑道:“然后呢李掌柜,怎么着了?” 李掌柜押口茶,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也不惆怅了,小眼一睁颇有些眉飞色舞道:“管家说啊,上头出了能捅天的大事。据说,这犯事的钦犯已经逃窜到了咱们县城一带,可能就藏在这清泉山上,不仅武护官要奉旨拿人,连县太爷都得跟着搜捕,各个镇口都设了盘检逐个严查。你想,老丈人和新女婿都出了公差,那这亲事不就自然耽搁下来了吗?” 第2页 众人“嘶”了一声,各有所思,片刻,洪喜儿问道:“上头这能捅了天的大事,是什么事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管家没说,可能他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想啊,什么事能这般劳师动众?”说着,他又向上一指,继而压低声音道:“作天的,大事。” 和众人白话一顿后,李掌柜拿了酒照老规矩记账离开。王琦跟在后面送人出去再将大门关上栓好,她心里泛嘀咕嘴上也就跟着说起,“什么大事能给天捅个窟窿?还能是造反不成?” 洪喜儿刚拨弄两下算盘珠子,闻言一啧道:“啧,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话也敢浑说!咱们镇这么多年都太太平平的,能有什么大事,别瞎想了,早点睡吧都。” 俞寒时跟着应和道:“就是,能有啥事嘛,别胡思乱想了。琦哥儿,我姐喊你去厨房呢。” 听得这话,王琦也不顾瞎想了,乐颠颠地就往厨房里奔,洪喜儿望一眼她背影,笑着摇摇头,只是笑容不过片刻,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掌柜的,我也回屋睡去了。” “嗯,去吧。” 俞寒时同洪喜儿招呼一声,便回了后院小屋。待到大堂只剩下她一人时,洪喜儿再次思虑起李掌柜方才的话。自她记事起,欢喜镇便是远近闻名的“平安镇”,镇上连盗贼行窃都少有,就更别说这般惊动八方的大事了。这么想着,她便不由忆起那年金钗礼时老道士说过的话...... 自己如今正好双十年华,父母接连亡故姻缘坎坷不顺,连一向太平的欢喜镇都出了怪事。难道,那老道士说的都是真的?她越想越心乱,账本是看不下去了,索性收了东西吹熄蜡烛准备回屋歇息。 算了算了,不想了,该来的跑不了,该遭的躲不过,随缘吧,反正洪家已然如此,看老天爷还能将她如何? 第2章 第二天一早,鸡叫二声,众人纷纷起床。 洪喜儿一脸倦意的从内堂屋里出来,见着王琦,将手中钱袋递给她。 “琦哥儿,今天月末,把张老板的帐结了。” “成,我这就去。” 王琦负责每半月采买一次谷粮,她接过钱袋赶上客栈的小驴车,便晃晃悠悠地往集市上去。西街口的张记老铺子是她们一贯采买的粮油铺,掌柜的见到是她,笑着招呼道:“琦哥儿来了,东西都备好了,这就让伙计给你装上。” “得嘞张老板,我们掌柜的让我把这一季的账给您结咯。” “好嘞好嘞,这边来。” 王琦将驴车停在店侧门下,进屋和张老板对账。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街上突然呼啦啦跑过去一支官兵队伍,店内正对账的两人见着纷纷聚到门边,趴上门板往外看去。 看人跑远,王琦咋舌道:“好家伙,尘土飞扬的,这咋回事啊?” “你还不知道?”张老板凑过去,小声道:“上头出事哩,这在拿钦犯呢,据说为首的还有一女土匪,恶贯满盈的反贼强盗哩。” “真假的?” “嘿,你忘了我小舅子是干啥的了?” 王琦一拍脑门,对呦,张老板的小舅子是县衙的付捕头,这样的消息一准门儿清。 出了粮油铺,王琦驾着驴车心事重重的往回赶,走着走着忽然一掉头,朝上东街胭脂铺去了。 “琦哥儿,看胭脂啊?” 说是胭脂铺其实就是一稍大点的街边摊位,老板赵乐惯常喜欢在镇口的庙前茶馆听书喝茶,王琦也好这口,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相熟。停驴下车进店前一看,这五花八门的胭脂盒子琳琅满目的首饰物件晃的她眼直花,就听赵乐笑道:“嘿,琦哥儿,买回去送你家掌柜的,没准欢喜客栈就招了你当赘婿咯。” “去你的!少胡吣。” 王琦嘴上撅那赵乐,手上却掏出自己荷包,“我要那个,最红的,多少钱?” “呦,琦哥儿,你真想当倒插门女婿啊?” “滚蛋!胡说八道呢,你卖不卖?不卖我走了。” “得得得,这胭脂是西边来的上乘货,本来六十文,你买算你五十文,拿走吧。” 王琦也没还价,留下钱拿上胭脂盒高高兴兴地驾上驴车往回赶。胭脂铺在东街,是镇上离清泉山入山口最近的一条街,清晨时分站在街口偶尔还能看到清泉山上遛弯的花鹿。王琦怀揣胭脂盒驾上小驴车,口中美滋滋地哼着渔歌小调,车子刚经过东市口,她正要拐弯,却见前头忽然冲过来一个人直直的扑倒在她腿上。 “娘咧!” 王琦吓了一跳,嗷一嗓子喊完再定睛一瞧,原来扑上来的是个落魄书生,身上粗布长衫满是泥污,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显得极为狼狈。王琦颤巍巍地伸手,戳戳那人肩膀,“哎,哎我说,朋友,你,你要干嘛啊?” 那人像是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这一扑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挣扎着吐出两个字,“饿,救......”没等说完,双眼一闭彻底昏死了过去。 嘿!这可犯了难了。眼下时辰尚早,东街口人又少,王琦四下张望一圈,别说帮忙的人,连个活人影都寻不见。再看看晕死过去的书生这副可怜模样,她这心便软了下来。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在街上行乞被掌柜的捡回去,给了饭教她识字还给了她干活的营生糊口吗? 得,老百姓生活不易,既然遇上了,能帮衬的就帮一把吧。 第3页 这么想着,王琦下车将人一点点挪上驴车,又拿过一旁的油布,将这书生和面粮一同盖好后才重驾上车急忙忙地往客栈回赶。 彼时欢喜客栈中,洪喜儿正坐在门口喝茶水,这个点早膳已过午食未开,是一天里难得的清闲时候。 “嘶,菱初啊,我这眼皮子今早起来左眼跳完右眼跳,右眼跳了左眼跳,你给我找两粒米,我黏上避避邪。” 俞菱初刚从厨房忙活完,正准备过会儿同弟弟一起卸谷粮,听了洪喜儿的话笑道:“三娘怎的又迷信上了?你那是没睡好,今晚早些歇息就没事了。”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掌柜的,你这左右开弓,是不是上天在提醒你莫贪财,贪财要吃亏啊?” “你个小混球,这个月不想要工钱了?” 俞寒时笑着躲开洪喜儿这一掌扇,听到门口车轮驴蹄声,赶忙说道:“我干活卖力自然要工钱,掌柜的我去帮琦哥儿卸货去。” 说罢跑到后院门口打开门,王琦驾着驴车回来,见了他忙招呼道:“寒时,快!把后院门关上!” 俞寒时虽纳闷王琦今天的奇怪,但也照吩咐关好院门后跟上,等到他看到油布下躺着的人时不由“哎呀”一声惊叫出声:“琦哥儿!你这是哪里弄来的死人啊!” —————————— 陆棠一好似做了一场幻天大梦,以至于累的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睡着了便再难清醒。 她本是2999级星际农桑学的在读研究生,在2999年,因为长期的环境污染战乱破坏,导致生态极度失衡,大量动植物濒危灭绝,星球资源日益匮乏,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种类也越来越单一稀少。除了基本的谷物杂粮外,能吃的肉类蛋白也只有部分鱼虾和鸡鸭家禽,饲养的牛羊数量稀少价格昂贵,已经不是一般百姓可以吃的起的。至于猪,因为2383年的一场核武战争,这金贵又可爱的小动物便在星球上彻底灭绝,她们这种生在世纪末的孩子,也只有在课本上才见到过这种生物。出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更不幸的是,陆棠一是个出生就没了父母的孤儿。从小吃不饱来穿不暖,品尝过的食物种类更是有限,这让挨饿多年的陆棠一从小便立志长大之后要造出多种多样的美味食材,永远不再挨饿。 就这样,一路拼搏长大的小陆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申请到星际农桑学的保送研究生,在更适合耕种的波尔码星系培育出美味优良的蔬菜水果,是陆棠一多年以来的夙愿。然而,在一次星际种植的实验中,因着家境贫寒从来没坐过宇航机去往外星的陆棠一不慎跌落到星际黑洞空间,在漫长的下坠黑暗中,她渐渐晕了过去,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人,哪成想醒来后竟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中? “郡主!快跑!” 这是陆棠一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待到她意识回笼确定这似乎并不是一场梦后,却没有在大难不死的喜悦中沉浸太久。一支冷箭擦着她的肩膀而过,直直钉在了前面的树干上。 “当啷!” 铁制兵器撞击发出的脆响在她脑后炸裂,伴随这声而来的是男子的低吼咆哮。 “郡主!快跑啊!” 惊吓过度的陆棠一呆愣不过两秒,随后便被人像提溜小鸡崽一样提起飞奔。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仰头看看身旁男子一脸鲜血的样子,饶是陆棠一再懵也能明白,这是动真格的要玩命啊。最最爱惜生命的小陆同学求生欲瞬间爆棚,也不用人提溜了,牟足劲跟着那男人狂奔起来。奈何身后追咬的实在太紧,几次冷箭差点射中她,还是身旁人拼死抵挡才保得她小命无恙。可惜,人要是点背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缝。以为从黑洞空间中逃生成功的陆棠一还没对自己劫后重生庆幸多久,就再次陷入了吾命休矣的绝望中。 站在山崖前,面对身后越逼越近的追兵,男护卫深深看了陆棠一一眼,忽然扬天长啸:“六王爷,梁义尽忠了!” 言罢,也不待陆棠一反应,抓起她纵身跳下山崖。 第3章 “啊!”我不想死啊! 陆棠一昏死前最后想的便是,如果这是一场梦,请让我醒来还能很感动! 好在,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祷。 待到她再次清醒,一片漆黑中仅有微弱亮光可见。 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想要爬起身,一动浑身上下酸痛难忍,她只得继续躺着,等到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后才发现那仅有的微弱亮光,是树木层叠中透出的点点星光。 “呼...” 知道或许还活着,陆棠一便索性躺着不动休息起来。闭上眼睛,脑子里方才的梦境竟还如此清晰。并不是跳下山崖前的事情,而是更远,远道似乎“自己”还是个幼童时起。 巍峨华丽的宫殿,自己和另一个小男孩一起在回廊中奔跑,身后跟随着一群人追逐嬉戏。衣饰华美的年轻妇人坐于假山一侧,身后立着众多婢女仆从,“自己”跑向她,口中唤着“母妃母妃,哥哥跑的真慢。” 日子渐长,他们慢慢长大,昔日和乐的家庭氛围却越发压抑沉闷。印象里即使威严冷肃却对自己和哥哥始终慈爱的父亲,现在回到家中已难有笑容,儿时总来家中玩耍的姐姐们也再不见人,不仅如此,父亲也不允许自己同其他堂姐妹过多往来。 第4页 再然后,梦境逐渐恐怖起来,熊熊大火中到处都是杀人的兵士,长/枪利箭满目猩红,一同长大的哥哥惨死在面前的画面将她惊醒。 清醒过来的陆棠一对梦中种种唏嘘不已,想来这大概便是历史上最常见的宗族内斗兄弟相残吧。只是自己怎么会穿到这里成了郡主?难道说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了,自己魂穿过来的?可怎么偏偏就是她呢? 至此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的陆棠一开始思考起眼下的处境,好在现在是春天,即使夜间也并没有太冷,这样躺一夜也不会被冻死,只是这山林野外会不会有野兽出没啊?这么想着,她脑子里竟浮现出上大学时看的几部恐怖片。2999年人们对灵异鬼魂之事基本都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在科技发达的未来,总能有无数方法应对,然而现在要怎么办呢?她记得与她一同跳下山崖的那个男人似乎叫梁义,他是否还活着? “梁义,梁义?” 试探性的轻唤两声对方的名字,没听到任何回答倒是远处传来了两声狼嚎,仔细再听又好像夹杂着窸窣响动。陆棠一心下一哆嗦吓地赶忙禁了声,也不顾身体疼痛挣扎着便要爬起。只这一动,顿觉天旋地转,抬手摸上后脑,触手能感觉到一大块血痂一样的东西糊在上面。 “嘶哎呦!”忍不住痛叫出声,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再次艰难爬起。林中树木茂密,月光稀寥,陆棠一只能壮着胆子摸黑前进。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走的四肢如灌铅了一般沉重,想来这身体的原主人应该许久没吃东西了,此刻肚子空的连带着胃口都开始隐隐作痛,看来再走下去不累死也得饿晕,陆棠一无法,只能找个大树靠坐下来休息。 谁成想刚刚坐下,肩膀突然微沉,似乎是搭上了一只手。 放在平时,别说深更半夜来这荒郊野外的森林,连一个人晚上上厕所都得掂量掂量的陆棠一哪里受的了这个,当即“嗷”一嗓子嚎出来,身后人刚想说话,就见她忽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次晕了过去。 树后的梁义愣在原地,他此刻身负重伤哪里还有力气将这小郡主拖走,只能小声唤道:“郡主,郡主您没事吧?”见人丝毫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梁义无法,伸手掐上了陆棠一的人中。 “郡主,得罪了。” “咳咳。” 这招也真管用,没一会儿陆棠一幽幽转醒,待看到面前忽然凑上来的黑影还要再喊,梁义适时出声:“郡主,是我。” 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啊。 “梁义?” “郡主,您怎么样了?” 怎么样?我要被你吓死了! “梁义你没死啊?”陆棠一刚说完,忽见梁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郡主,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一路艰难蹒跚,直到找到一处山洞为止。 “这下安全了。” 陆棠一靠在岩壁上歇息,从醒来就一路奔波逃亡,她整个人都快累散架了。 梁义却不接话,检查一番四周后走到她身边。 “郡主,时间不多了,属下长话短说。皇上为人狠毒,此事既然做了就不会轻易罢休。六王爷是嫡出的王爷身份尊贵,素来有贤王美名又手握兵权多年,现在的情况,哪怕您是郡主,如果登高一呼讨伐暴君也定会有人支持,故而以皇上的为人是决计不会放过您的。稍后我会出去将追兵引开,郡主您一个人先待在这里,等到天亮时再伺机逃出去。我大哥梁忠和王爷的其他几个旧部都在末州,您乔装改扮一下去往末州与他们汇合。” 陆棠一听得梁义说完,点头应道:“好,等你脱险后我去哪儿找你?” 梁义闻言稍顿,“郡主,梁义恐怕不能护送您前往了,路上还望您多保重。” 陆棠一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总算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舍命救自己啊。 “这怎么行!我们一起想办法,这森林开阔,总归能逃出去的。” 梁义却笑着摇摇头,将手中长剑提起后插入地下,“郡主,王爷将您交托于我们,如今只剩我一人,梁义拼死也会护您周全。” “可是...” 陆棠一话还没说完,梁义却突然跪地朝她深深一拜,“郡主,万望珍重。” 言罢也不待她多说,起身便朝山洞外走去。 外面天光渐明,陆棠一呆愣在原地,看着梁义决然离去的背影久久无语。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人精明,那是插个尾巴能成精,枯磨都能盘出二两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舍己救人无私奉献的事?举目看向四周洞崖,再低头瞧瞧这一身绫罗服饰,陆棠一终于确认,自己是真的穿越了。所以,这就是古人的赤胆忠心吗? 在山洞中静坐沉思了一夜,第二天天亮,陆棠一悄悄来到山洞外,确定四下无人后她按照梁义的话改道向东。 走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见到了几排屋村。撑着一口气,又饿又累的陆棠一此刻却不敢贸然上前。她现在的身份是被朝廷通缉的钦犯,这一身罗缎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穿的,像梁义所说,先得想个办法乔装改扮一番。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到底生存能力要强一些,待到入夜后,陆棠一将穿着的纱裙下摆一撩,两步蹬上院墙,再用竹竿子挑来院中晾晒的衣物。 “朋友,借你衣服一用,要是我能逃过此劫,以后一定还钱。诶?怎么是潮的?” 第5页 偷来的衣服半湿未干,陆棠一也顾不得许多,抱着衣服找到一僻静山石后换好,又吹着了火折子烧了自己换下来的那套衣物。待到将衣服的事情打理好后,发型又让她犯起了难,这女子发式男子行头,更扎眼了。 现在是什么朝代来着?脑子里回忆起自己的梦境无果,陆棠一又开始拼命回忆着大脑里的记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撞的缘故,苦思冥想了半天,除了记得这身体原主姓郎封号陶依郡主外,一时间还真想不起什么有用的信息。据她所知历史上是没有郎姓王朝的,看刚才梁义的发型似乎和唐宋时期的发髻差不多,再低头看看自己刚顺来的这身衣服,这貌似是宋朝的直掇吧?不管了,先捯饬好了再说。没有梳子,她只能忍着疼暂时将发髻草草一挽,再涂点泥土将脸弄脏,装成个逃难的穷书生模样。 捡了根粗树枝当拐棍,陆棠一撑着一口气一路往东,直到来到一座城镇。此时应该已经夜深,路上再没有一个行人,她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不会是有宵禁吧? 刚这么想,远处就有人向这里走来。赶忙找个地方躲起来藏好,待到人过去后她才发现,那是一队巡逻的官差。此时的陆棠一已是又累又饿两眼泛花,城中是不敢待着了,只能再次退回到山林里。就这样忍饥挨冻了一晚上的人,待到早上爬起已经是头重脚轻再无力气,跌跌撞撞按着原路向前,此时的她哪还想得到什么末州,她只想喝碗稀粥吃顿饱饭。可能因为天色尚早,街上虽有零星几家店铺开门但却没见卖吃食的,越走越无力的人渐渐停了脚步,陆棠一心中哀嚎:跌落宇宙空间时捡回一命的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啊!只是老天爷为什么死都不让她死安生,让她再活一次遭这样的罪啊! 抬头对上天进行了最后的无声控诉后,陆棠一决定破罐破摔,低下脑袋准备躺在路上,任谁抓走她就抓走吧,起码给口饱饭也不至于当个饿死鬼。这么想着,本已放弃抵抗的人忽听有车轮马蹄声,抬头一瞧果然见前方一辆驴车正向自己驶来,已经饿红了眼的人再顾不得其他,眼见着车来一头便扎了上去。 管他是生是死,就算被抓了也要做个饱死鬼! 第4章 欢喜客栈后院还算宽敞,三间屋子相连处立着一口水缸,里面养着几尾红鲤,此刻正懒洋洋地卧在水中。 王琦和俞寒时将人抬到屋中后,赶忙去将洪喜儿寻来替人诊治。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见自家掌柜的号着号着脉突然开始脱人衣服,王琦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碗跑来。 “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东街,靠近清泉山口那条路,掌柜的,有什么不妥吗?” “她是女子。” 王琦闻言一愣,再仔细看向陆棠一,果见她脖颈处平滑白皙并无任何凸起,视线向下,可能是衣服太宽松的缘故,这么看倒是看不出胸前有什么起伏。目光流转到她耳侧,王琦忽然出声道:“掌柜的,她有耳洞!” 洪喜儿此刻也正打量着床上的人,自然看到了她的耳洞。 “先别声张。” 话音落,门被推开,俞家姐弟一个捧着姜汤一个端着热水盆,一进屋来俞寒时便嚷道:“掌柜的,热水毛巾都来了。” “你轻声些!” 被姐姐一句唤的立刻噤声,俞寒时吐着舌头,将水盆放在桌上,低声道:“掌柜的。” 洪喜儿看了王琦一眼,后者会意,上前投好热手巾,洪喜儿接过开始细细的给床上人擦脸。 待到面上泥土擦净,几个人凑上前来再一细看,不由纷纷啧舌称赞。 俞寒时:“好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俊的哥儿。琦哥儿,原先只以为你秀气,今天当真是被比下去了。” 王琦白他一眼,心道:能不秀气吗,人家那可是妥妥的姑娘家。哎不对啊?我也是姑娘家啊? 俞菱初:“三娘,先喂些姜汤给他暖暖身子吧。” 洪喜儿此刻正瞧着床上的陆棠一心中感叹:这姑娘生的可真俊啊,男装不施粉黛都能如此,要是换上罗裳再仔细装扮上那还了得? 俞菱初说完没听到回应,侧目一看,就见洪喜儿正直直盯着床上的“男人”瞧。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一番,俞菱初眨眨眼,伸手轻推身旁人,“三娘,三娘?” “啊?怎么了?” 回过神的洪喜儿清清嗓子,伸手捋下鬓边齐整的发际,就听俞菱初又道:“我说,给他喂点姜汤吧,人似乎着凉了。” “哦对,她是染了风寒,姜汤给我。” 让王琦将枕头垫高些,洪喜儿开始一勺一勺地给人喂汤。说也奇怪,昏迷着的人竟然还知道吞咽,她这面半碗姜汤喂下,床上的陆棠一忽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怎么了这是?” “没事,应该是呛到了。”说着,洪喜儿直接抽出怀中巾帕给她擦起嘴角,另一边还不忘上手给人顺了顺气。 王琦:“都这样了怎么还不醒?别是有什么其它伤吧?” 她这话倒提醒了洪喜儿,光号了脉还没检查她是不是有什么外伤呢。 “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吧。” “不用俞姐姐,掌柜的不是会医术吗。” 王琦没多想,反正对方也是女子,掌柜的给她瞧病又不打紧。可俞菱初不知道对方身份,自然不由得多思量几分。 第6页 “毕竟男女有别,三娘怎么说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好给一个男子检查外伤。” 她这话一出,洪喜儿伸出去的手便顿住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女扮男装,但直觉告诉她这其中隐情怕是不小。如今镇上不太平,若非必要有些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仅是保护这来路不明的姑娘,更是保护自己的家人。 “没事,我先给她号号脉,剩下的让琦哥儿检查就好。菱初,你去做点热粥小菜来,想必她应该许久未进食了,得吃点东西。寒时,我一会儿给你写个方子,你拿着去药材铺抓来。” 俞菱初听她这样说也放下心,应声出去做饭,洪喜儿取过纸笔写下副退热的方子交给俞寒时,小伙子接过不敢耽搁,快步跑出去抓药。 王琦关上门回来,见洪喜儿已经开始解对方的衣服。虽然同是女子,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遂别过头去等待着掌柜的吩咐。 洪喜儿此时倒没了刚才那么多心思,认真检查过发现这人身上多处淤青都已发黑,双腿浮肿,胳膊上全是细小伤口,看来着实受了不少苦。 “没大碍,虽然伤的不轻但好在都是外伤。”说着,手摸上对方的发髻,准备先给她头发散开再将上头的茅草一并清理掉。结果手一抹上她的后脑,洪喜儿不由惊呼:“呀!” “怎么了?” 王琦转过头,见洪喜儿正将人往侧翻,赶紧过来帮忙。 “她脑后有伤,貌似伤的不轻。” 将人侧放好,洪喜儿欺身上前查看,果然见脑后头发上粘着一大块血痂,伸手摸上去,还有好大一个包,想来伤口已然发炎发肿。 “你快去我房中,妆柜第二个抽屉里有个檀木盒子,取来。” “诶好。” 王琦不敢耽搁,快步奔出去。洪喜儿起身将毛巾热好,敷在结痂的地方温化,过了片刻方才再次轻轻为她擦拭起头发来。 王琦是个麻利的,没一会儿便将盒子取来,“掌柜的,东西取来了。” 将毛巾递给她,洪喜儿打开盒子,上面一层放着个布包,下面则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取出最大一个瓷瓶倒出些类似清水一样的东西抹在头发上,又取出一个小白盒将里面透明膏状一样的东西挖出一块用手抹在伤口处慢慢揉开。王琦在一旁扶着陆棠一,问道:“掌柜的,她这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啊?” 洪喜儿手上动作不停,神色极为认真道:“脑袋貌似是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身上的淤青和划痕像是从山间高处摔下来被灌木擦伤的。” “我是在清泉山附近碰到她的,这么一说也能对的上。”王琦说着,眼珠子一转,联想到早上粮油铺子张老板对她说过的话,不由心中忧虑起来:“掌柜的,我听张老板说上面在抓通缉犯,你说会不会是......”她说着,目光瞄向床上的陆棠一。 洪喜儿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张老板说的?” “对啊,他小舅子不是县衙的付捕头吗,消息定比李掌柜的灵通,而且我今早确实看见官兵在街上寻人呢。” 洪喜儿不答,转而取过另一白瓷瓶,从中倒出一粒小药丸,“拿水来,要温热的。” 王琦听令倒好水端来,两人一个扶着人,一个轻捏对方下巴,将药丸塞进去再灌了一大口水。 “是不是的谁能说的准,先救人要紧。” 将陆棠一放平躺好,洪喜儿看着她,忽然又道:“说是什么罪名了吗?” “也没个确切信儿,就说好像是反贼强盗哩。”王琦特意压低声音,听的洪喜儿一惊。 “反贼强盗?” 看看躺在床上闭目沉睡的人,眉目清雅,淡淡出尘,隐隐的还透着几分稚气,分明就是个小女娃的模样,哪里能像个反贼强盗? “这也不像啊。不是,姑娘家去抢劫还谋反?张老板这话有没有个准头啊。” 王琦听后也跟着细端详了下躺在床上的人,“嘶...也是啊,姑娘家谋的哪门子反呢?而且这姑娘...确实不像强盗,啧,有长成这样的强盗吗?” 两人在床前又站着瞧了好一会儿,洪喜儿才一扬手道:“得了得了,先出去吧,都这个时辰了,还得开门做生意呢,关门闭户的反倒惹人怀疑。” “掌柜的,那她怎么办?” “先让她在这里休息吧,看这样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一会儿等寒时将药抓回来你给她煎好,四碗水没顶,一个时辰一掀盖,等到最后熬成半碗......” 洪喜儿说到一半,看着王琦茫然点头的样子,顿了顿,轻叹道:“算了,寒时回来叫我,我来煎。” “好嘞掌柜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屋将门仔细关严,来到大堂打开客栈大门准备开始迎客。 欢喜客栈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客店大堂,共两厅八桌,是食客们吃饭的地方。二楼三楼则全部都是客房,以供过路行人住店歇脚。客栈规模虽然比不了天子州城中那些名楼酒肆,但也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客栈酒楼,三代经营的口碑加上俞菱初的手艺,每天来店里吃饭的人不少,生意还算不错。 只是今儿个门开了半天,却连一个客人都没见着。 洪喜儿摇着扇子走到店门外,太阳高照刚至午时,平日正时上客的时段。 “怎么回事?街上怎么都没什么人啊?” 第7页 欢喜客栈开在镇子北街的主道上,白日的这个时段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候。 王琦也跟着出来,看着空荡的长街,疑惑道:“对啊,怎么连摆菜摊的都没了,奇了怪了。” 正兀自念叨着,忽见俞寒时从街口慌慌跑来。 “掌柜的,我,我回来了!” “你慢点跑。” 匆匆跑进店里,俞寒时将药包扔在桌案上,倒了碗水咕咚咕咚猛灌下去。洪喜儿在一旁给他扇风道:“慢点喝,怎么了这是?” 撂下碗,俞寒时用袖子一抹嘴,喘着粗气道:“掌柜的,不,不好了,镇上,镇上出事了!” 第5章 “你是说镇上到处都是巡查的官兵?” “对,他们一看就不是咱们县衙的差役,一个个都拿着长矛穿着盔甲,我听生药铺的何掌柜说,是有大官来了,正搜山呢。” “搜山?” “好像是贼人藏在山上了,何掌柜说山上搜完要是没抓到人就得挨家挨户的搜查。” 洪喜儿一听要挨家搜查也不知怎么的,左眼皮当即就是一跳,迎上王琦投过来的目光,两人心中都是一阵打鼓。 “寒时,你去后厨房把药煎下,四碗水煎成半碗才好,记得一个时辰一掀盖。” “好嘞掌柜的。” 见俞寒时去到后厨房,王琦立刻凑过来,“掌柜的。” “嘘!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洪喜儿一指门外,又向王琦递了个眼色随后起身准备去往后院。王琦会意,走到大门口正要关门,外间忽然闪进来一个人差点和她撞上。 “哎呦!” 向后退了两步,王琦定睛一瞧,只见来人短须立目一脸肃容,一身黑衣长袍背上挂着纱笠,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伙计,还有空房吗?” 王琦愣在那,一时间也不知该答有好还是没有好,支吾间,身后的洪喜儿出声道:“客官您是住店?” 那男人看一眼问话的洪喜儿,点头“嗯”声算作答应。 “客官,最近镇上可不太平,想必赶路也不太容易吧?” 男人听得此话倒是一笑:“世道不太平,哪里来的太平路。” “客官您真会说笑,这国泰民安的哪里来的世道不平,还是,您来的地方不太平啊?” 男人不答,只冷冷看她一眼,“你们到底有没有房?” 洪喜儿对上他的眼睛,只觉一股肃然寒气袭来,她连忙收了打探对方的心思,应道:“有有,楼上有空房,琦哥儿带客官上去。” “好,客官您楼上请。” “再给我备份饭菜。” “明白。” 洪喜儿站在楼下目送那男人去往楼上后收起脸上的笑,沉下目光思索片刻,转身去往厨房。 今年她正好双十年华,而如今时至春末年未过半,这特别的人奇怪的事便桩桩件件的接踵而来,还以为那老道士说的话不足为信,现下看来却也未必啊...... 许是因着镇上抓人的缘故,整一天除了晌午来的男人外竟一个客人也无,待到傍晚,洪喜儿早早差王琦关门歇业。 “三娘,药煎好了。” 俞菱初端着药碗进到王琦房中,一天两顿的苦药,这是第二碗。 “掌柜的,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接过药碗,洪喜儿先轻轻吹凉,继而开始一勺勺慢慢将药给人喂下,“如果今晚烧能退了,明天应该就能醒。琦哥儿,你今晚可要警醒些,她晚上要是发热再厉害了你赶紧起来喊我。” “哎,掌柜的你放心,今晚我照看她。” 喂了药交代了注意的事务,洪喜儿和俞菱初一起从房间退出来。 “三娘,镇上的事我听寒时回来说了。” 走至院中,俞菱初忽然开口道。 “我也听他说了,唉,今日就来了一个客人,也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能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三娘,镇上出事,客栈里就来了怪人,这事我怕是......” 洪喜儿轻叹一声:“菱初,我知道你的担心,但不管怎么说还得等她人醒了问清楚后再定夺,毕竟是条人命,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俞菱初闻言细细望着洪喜儿,半晌才犹豫着问道:“三娘,你不会是...还想着那老道士说的话吧?” 洪喜儿听罢也不作声,抬起脑袋望着天空,此时的夜空月色朦胧星辰璨耀。 “菱初,你没发现这几天夜星格外明亮吗?” 俞菱初听了也跟着抬起脑袋,今晚的夜空确实明亮,星辰闪烁的。 “其实我也不想相信那老道士说的话,只是你看如今,我父母皆都亡故,婚事又落得个如此下场,这些事都被那老道言中,而今年我又正好二十。” “可是...先不说这‘天外之天,方外之外’是否子虚乌有,就算有,怎么听也都像是个出家人啊,今日这两人一个重伤先不说,另一个我听琦哥儿说一身的煞气。三娘,我是怕你惹到麻烦。” 对着俞菱初笑笑,洪喜儿安抚地一拍她肩膀,“我知你担心我,放心,我其实也并未真的就那么上心。客栈开门做生意过路都是客,我并未多想什么。至于受伤那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好了我的俞姐姐,宽心些,我心中有数。” 俞菱初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多说,只回握一下她的手,“你呀。” 第8页 这一夜过的还算安稳,除了夜间洪喜儿不放心来看过一次,见陆棠一只沉沉睡着并未有其它不适便也安心。 第二天天还未全亮,王琦正趴在桌上打瞌睡,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待到她睁开眼,却见陆棠一已然醒来,正半撑着身子唤她:“朋友,朋友,给口水喝吧。” “水?哦哦,来了。” 赶紧倒水端过去,此时陆棠一还正虚着,喝下口水又喘着气重新躺回到床上。 “你好点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是你救了我?” “是,也不是,是我把你拾回来的,但救你命的人是我家掌柜的。你先歇着,我去叫她来给你瞧瞧。” 王琦说罢跑出屋,只留陆棠一独自躺在床上打量起这间屋子。八仙桌矮方凳,茶碗蜡烛纸年画,满满的古代农家小屋既视感啊。正躺在床上瞎寻思,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是纷乱而近的脚步声。 陆棠一撑起精神,准备应对来人。 “你醒了?” 一道清悦女声入耳,陆棠一抬眸看向来人。一袭白纱裙半面芙蓉妆,长发挽髻素手执扇,翩翩佳人眉目含笑,仿佛古画上的芳华仕女跃然入人间。这还是陆棠一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古代女子,一时间竟看的错不开眼,心中直叹:原来古人诚不欺我啊! “咳咳,公子,这位公子?” 跟着进来的俞菱初见人直勾勾盯着洪喜儿的模样皱起眉,忍不住出言提醒。 陆棠一听见有人说话方才回神:“啊?”视线偏移,见那古代女子身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方才和她对话的清秀少年,另一个则是一陌生姑娘。 洪喜儿和王琦一早便知晓她是女子,因此对她这唐突的目光倒是并未多在意。 王琦:“这是我们掌柜的,是她救得你。” 陆棠一正要开口,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赶紧咳嗽两声压低声音道:“多谢姑娘相救。” 洪喜儿抬手摸上她额头,见人确实退烧了,又搭上她的手腕。陆棠一瞪大眼睛看着这突然凑近的人,不是说古人男女授受不亲吗?她怎么敢来摸我?还有,这是在干吗?传说中的号脉?我的天,这可是在自己生活的年代几乎绝技失传的手艺,原来古代中医真的摸摸脉就能看病啊。 “没什么大碍了,剩下的外伤按时上药即可,只是头上伤口太重,还需细心调养。” “谢,谢谢你。” 洪喜儿笑看她一眼,总觉得这姑娘呆呆愣愣的,不过看着倒有点可爱。 “客气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她特意加重公子二字,床上的陆棠一却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只顿了下,答道:“我姓陆,名棠一。” 洪喜儿听罢点点头,“不知陆公子是哪里人?又是缘何受了这般重的伤?” 这一句话把陆棠一问的懵住,她才刚刚苏醒,还没来得及编好理由。 “我,我......”我了半天的人忽然灵机一动,学着狗血剧的套路抬手按住脑袋,“嘶!哎呦我头疼,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事就头疼。” 床边三人互望一眼,王琦小声道:“掌柜的,她不会是撞坏了脑子吧?” 陆棠一虽捂着脑袋装头晕,但耳朵却一直支棱着,闻听此话又是一声轻吟:“哎呦...我想想啊,家里遭灾,爸,爹娘都过世了,好大的水,哎呦。” 洪喜儿眼见她如此,坐到床边按上她捂住脑袋的手,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脑袋有伤确实不宜多思虑,先别想这些了,安心养伤吧。” 被这般温柔对待的陆棠一微愣,看着对方抚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随即怔怔点头,只这一动却碰到了脑后的伤口,“嘶!疼!” “别乱动,先要侧躺。”扶着她躺好,又给人将被子掖好,洪喜儿转头对着身后人道:“菱初,弄些清淡的热粥小菜来。” “好,我这就去。”俞菱初看了两人一眼,心下犯起嘀咕,却也只能无奈照做。她是个不相信迷信鬼神之人,自然也对什么吉凶预言不屑,但洪喜儿这些年境遇种种,却也不由让人揣着个侥幸的心思,一旦就真转了运呢?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起来吃些饭食,等药煎好自会有人送来。” 陆棠一应声道谢,洪喜儿冲她笑笑起身欲走,只刚站起身,袖口却被人轻轻扯住,低头看去,就见床上人正定定望着自己,“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洪喜儿轻摇罗扇,微一笑道:“我姓洪,”你可以唤我三娘这话在喉中一转,顿了下,出口变成:“闺名唤作喜儿。” 第6章 “洪喜儿......” 陆棠一独自躺在床上时,脑子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方才洪喜儿的模样。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她一个农学生平生第一次生动理解了中学课堂上老师讲的那些华丽辞藻的真实美感。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同样的细腻嫩滑。肤如凝脂啊,原来古人这么好看的吗?这样想着,陆棠一索性爬起床,屋子中没有镜子,她便对着床头那盆洗手水照去。 “我的天!这?”这一照倒是给她自己吓了一跳,水中倒映的人居然和自己的原身长得有八/九分像,只是似乎岁数尚小故而皮肤格外细白,模样也稚嫩许多。 难道说是黑洞的磁场感应到了我前世的召唤?所以魂穿过来附在前世的自己身上?还是神明看我连续两世意外英年早逝太可怜,让我两世合一世的再活一次? 第9页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抱歉啊,没手敲门了,我姐让我,哎?”俞寒时端着餐盘却没见床上的人,侧头一瞧见人正撑在水盆前。 “你怎么下床了?不是身体还病着吗?” 陆棠一看着眼前的高壮男孩,眨眨眼疑惑道:“请问,你是哪位啊?” “我叫俞寒时,我姐在后厨忙活,让我先把饭给你送来。”将餐盘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热粥点心时蔬小菜一一摆好,随即招呼道:“来,快吃吧,这都是我姐亲自做的,她手艺可好了,是咱这顶有名的厨娘。” 陆棠一闻到饭香,被饿过劲的胃开始咕咕作响,她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一旁站着的俞寒时见了憨憨一笑,不过一会儿,又开始欲言又止。 “你有话和我说?”这么大一小伙子站在身前看自己吃饭,陆棠一是不想注意到他都难。 俞寒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当真坐下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镇上正在抓钦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闻听此话,陆棠一拿筷子的手一滞,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随后故作惊讶道:“不知道啊!这里有钦犯?我也是家乡遭灾才逃难于此的,早知道这里不太平就不该来这了,唉!” 俞寒时听得这话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欢喜镇是出了名的太平镇,百年未有此等大事,所以我才问问你的。” 原来这镇叫欢喜镇啊。 一顿饭的功夫,陆棠一已经通过俞寒时将这镇上情况店里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寒时啊,多谢你送来的食物,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陆棠一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别说这种颗粒饱满的大米煮出来的米粥,就是刚才那碟腌脆笋她就从来没吃过。 “棠一兄弟你太客气了,这都是些简单吃食而已,你现在是还病着,不然我定让你尝尝我姐独门秘制的酱肉,对了,你喝酒吗?” 陆棠一听到酱肉的时候眼睛都快直了,再听到有酒赶忙点头,“喝喝,就是好酒太贵,偶尔喝点。” “嘿,咱家是开饭馆的,那吃的喝的还不管够?这样,等你好了,你我加上琦哥儿咱们兄弟三个约着好好吃喝一番怎么样?” 陆棠一听罢当下笑的见牙不见眼,她是看这大小子越看越喜庆,“好的呀好的呀!那可说好了,到时候咱们几个把酒言欢,好好吃喝一顿,哈哈哈。” “成,把酒言欢,吃喝一顿,嘿嘿。” 又在小屋里待了几天,陆棠一身上的外伤差不多也都痊愈了,只这脑袋肿块还没全消,她也借此晕乎着一直没出屋,不过她也不是白在屋里宅着的,先是托王琦带来块铜镜,又让俞寒时没事给她弄些颜料花草。不为别的,既然要乔装改扮那就得装像些,胸可以缠喉结可以穿领子高点的衣服,可这耳朵又不能剁了去,起码先把耳洞填上。她是学农学的,自然知道什么植物对愈合疮口有奇效,这里又没有那么神奇的遮瑕膏,只能让它自己愈合再涂点粉。修眉刮脸化妆涂抹,陆棠一在房中静养了几天,就磋磨了她这张如花似玉的嫩脸蛋几天,待到她能出屋晒太阳时,落在众人眼中已是另一副面貌。 不知实情的俞家姐弟:嘶...就说琦哥儿屋子里光线不好,在屋里瞧着还挺白净秀气的小哥怎么一到了太阳底下反而黑糙了? 而知道真相的王琦则在心中暗道:妙啊,这女扮男装的手艺比自己可厉害多了。 “洪掌柜,早啊。” 此时客栈刚刚开门,众人正在各自忙活,陆棠一穿堂而过直直来到洪喜儿面前。 上下打量一番来人,洪喜儿忍住笑意,回道:“早啊公子,瞧着身体是大好了。” “大好大好,还要多谢洪掌柜的照顾,你也别叫我公子了,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哦?那我是该叫你陆郎?棠郎?还是一郎呢?” 鹿郎螳螂一郎?怎么听着都不像好话呢? “你还是叫我,叫我阿棠吧。”本想让她叫自己名字便好,但话一出口,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个多年未有人再叫过的乳名。 “阿棠?”这是什么称呼法儿? “嗯,阿棠。” 两人正站在柜台后小声说着话,身后俞寒时的声音传来:“棠一,吃早食了吗?灶台上有热粥,吃点不?” “哎来了!”陆棠一应声,回过头就见洪喜儿突然凑近,轻声道:“所以她们都唤你棠一,只有我唤你阿棠?” 活了二十多年一心向学的小陆同志当即小脸一红,磕绊道:“你,你和她们一样叫我棠一,也,也可以的。” “那可不行,你都让我叫你阿棠了,怎么可以改呢?或者说,你是想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要我唤你阿棠?” 在遥远的2999年,同性婚姻早就全球合法了几百年的时代,大多数人在青春期时就会明确自己的性取向,以此来确定和同性异性交往的尺度。陆棠一青春期时在同性和异性的性取向测试中,以全班最低的概率确定了疑似无性恋者。她也对得起这个测试,这么多年还真就没谈过恋爱。只不过人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也读书看剧,知道什么是撩妹什么是害羞什么是暧昧。 “咳咳咳咳!那什么,我去吃早饭了。”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名字,你怎么叫都好。”说完,急匆匆地奔向后堂。 第10页 洪喜儿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才发现逗弄这小姑娘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事啊。 “掌柜的,你家店里最近可来了什么可疑之人吗?” 洪喜儿刚摆好酒坛,门外突然闯进来一队官役,为首之人她不认识,眼神便看向后面跟着的付捕头,轻声询问:“您说的是什么可疑的人啊?” 付捕头是县里的正品捕头,也是粮油铺张老板的小舅子,平日和镇上的商户交情尚算不错。此时他走上前对那为首的官兵赔笑道:“大人,这欢喜客栈是镇上的三代老店,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说着又对洪喜儿呵道:“洪掌柜的,最近有什么外来人吗?” “我们开门做生意,过路都是客,自然有外来人。” “哦?”那为首的官兵一听,向后使了个眼色,身后上来一兵士摊开两幅画像,他指着画像道:“都过来看看,见过这两人吗?” 王琦放下手中抹布走来,两人一同盯着那画仔细看去。右面那幅画的是一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剑眉朗目十分英气,两人不记得见过便都摇摇头,继而双双看向左面。左面那幅画着的是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樱唇鹅蛋脸一双眼睛格外深邃,虽然画的稚气未脱但仍能看出是一美人胚子。两人端详片刻,洪喜儿心下悄悄打起鼓来,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啊? “你们可曾见过画中之人啊?” 压下心中波澜,洪喜儿拧眉,装作认真地想了想,道:“未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哥儿姐儿若是见过我自然会记得。” 那为首的官兵深吸气,再出口时语气便不耐烦起来,“那最近住店的客人都有谁?有没有看着不像寻常百姓的人?” “官爷,最近生意都不是很好,这两天只来了一位住店的客人,一身黑衣还拿着把剑,看着像是个江湖客。” 那官兵头目听罢目光一凛,就听他身旁的付捕头接道:“佩剑?寻常百姓谁会佩剑?莫不是犯人的同党?” “人在哪里?” 洪喜儿颤巍巍一指楼上,“这两天都未见他出门,应该还在楼上吧。” “走!跟我上去。” 王琦拉着她赶紧让道,那一队官兵呼啦啦地往楼上涌,二人站在楼下向上张望,王琦凑到洪喜儿耳边小声道:“掌柜的,刚那画像上的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 洪喜儿瞪她一眼,同样轻声道:“哪里眼熟?这话可别再说了,当心招祸。” 王琦闻言一惊,不再多言。 “哎呦!” 此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哐当噗叉”一阵响,两人回头,见那佩剑的黑衣男子从二楼窗户一跃而下,朝着东边飞奔离开。楼上再次“呼咚”作响,刚才上去的那队官兵又呼啦啦地冲了下来。洪喜儿和王琦赶忙退开,就听方才为首那名官兵捂着鼻子大喝道:“给我追!个狗贼!别让他跑了!” 待到一众官兵从客店中离去,大堂里的二人犹自惊诧。后厨房中听到声音的三人跟着出来查看,为首的陆棠一还抱着个粥碗,一脸天真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洪喜儿拍拍心口,同王琦对视一眼,继而回头看向陆棠一,接着抬手向后堂一指,喝道:“你!回屋去!” 第7章 陆棠一双腿并拢双手安放于膝,老老实实地坐在王琦屋中的矮凳上。对面的炕床排排坐着四人,此刻都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半晌,还是俞寒时先坚持不住开口道:“掌柜的,咱们现在是要干嘛啊?” 洪喜儿长吁口气,从刚才的不理智中慢慢缓和了情绪。菱初和寒时不知道其中内情,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差点冲动了。 “方才官兵来过,追着几天前来咱们这住店的那位黑衣客人跑了。今天召集大家就是想要提醒大家,现在镇上不太平,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如果遇到官兵盘查也要知道说词。” 几人纷纷点头,陆棠一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乖乖点头。洪喜儿见状杏眼一眯,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陆棠一被她盯的不自在,又想不明白忽然这是怎么了,想了想,只能捡着女人爱听的话说道:“掌柜的,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妆容特别好看。” 洪喜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一时怔愣,对面三人的表情则更加丰富。 王琦想的是:这姑娘莫不是摔坏脑袋了? 而一直当她是男子的俞家姐弟则纷纷在心中咋舌:啧,这小子别不是看上掌柜的了吧? “谁让你说这个了。刚才官兵来拿钦犯,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陆棠一听罢心中一咯噔,只面上还得强装镇定,“钦犯?你在怀疑我是钦犯吗?” 洪喜儿不置可否,她倒想听听对方要怎么说。 “我陆棠一自问不愧天地,从没做过任何亏心坏事,若喜儿姑娘担心我是坏人,大可将我交给官府,我相信法理道义自会有个公断。” 洪喜儿听到她唤自己“喜儿姑娘”时略一挑眉,待她一席话说罢,再看向陆棠一的目光中便多了丝玩味。 俞菱初也被这一称呼吓了一跳,霎时瞪大眼睛盯着两人仔细瞧起来:这三娘怎的能将闺名都告诉了这来路不明的小子呢! 这里面要属俞寒时和陆棠一最推心置腹,且他生性憨直,闻言也跟着打包票道:“掌柜的,我看棠一不像坏人,别是搞错了吧?官府那种地方咱们寻常百姓还是少沾惹为好。” 第11页 “是不太像坏人。”盯着对方端详了好一会儿,洪喜儿才慢悠悠的吐出这么一句,说罢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既然如此,陆公子,你就在房中好生将养吧,外面乱你又有伤,还是莫要出去乱逛的好。” 陆棠一被她这一声婉转千回的“陆公子”弄的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清清嗓子,干笑两声,“呵呵,是,都听喜儿姑娘的。” 洪喜儿笑笑,对着众人招呼道:“都散了吧,干活去。” 王琦和俞寒时率先出门,俞菱初走在后面,见洪喜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又对她使了个眼色。洪喜儿略带安抚的冲她一点头,脚下却仍不动,俞菱初无奈只能先一步离开。待到众人散尽,洪喜儿提起茶壶给两人面前杯中倒上茶水,“通缉的要犯是一男一女,我刚看过画像。” 正要喝茶的陆棠一手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了出去,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可此刻落在洪喜儿眼中,已是慌乱尽显。 “哦?你觉得我像那男犯人?” “不像。” 心里松了口气,刚将这口茶喝下去,就听洪喜儿继续道:“你比较像那女犯人。” “咳!咳咳咳咳......”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没顺上气,陆棠一咳的差点将肺管子吐出来。 洪喜儿摇摇头,起身走到人身后给她顺了顺背,自己这还没说什么呢,至于吗?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陆棠一伸手一点方桌,“喜儿姑娘,你这是笑话我呢?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像个女子!” 见她酝酿半天就说出这么句话,洪喜儿心中哼笑,这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城府过深啊?盯着陆棠一再次瞧了起来,似乎不像个老道深沉的人,更别说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怎么看都没办法和眼前这人联系到一起。算了,反正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给她提到县衙估计捉拿的官兵都认不出她是个女子更别说其他了,既然如此,自己暂且先不拆穿,看她究竟何为,是否真有苦衷隐情。 “那就恕我唐突公子了。” 陆棠一就觉得,这人怎么每次唤自己公子的时候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呢? 洪喜儿言罢起身,只是在将离开时忽然开口:“对了,喜儿是我的闺名,姑娘家的闺名不能在外乱叫,尤其,你还是个‘男子’。” 陆棠一闻言一怔,她好像记得电视剧里是有这个说法的。 “抱歉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洪喜儿也没真打算同她计较,只是又道:“相熟的朋友都唤我三娘,当然你也可以像镇上其他人一样,叫我洪掌柜。” 陆棠一抿唇,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叫三娘好还是洪掌柜。索性洪喜儿也没真在那等着她叫人,撂下这话转身便出了屋子,只留陆棠一独坐小屋中,喃喃道:“喜儿...三娘?” 洪喜儿说让她少出门,她就真的一天没敢踏出屋门半步。待到入夜时分,陆棠一观望着客店已经关门才敢踱步出来。大半天没吃饭肚子已然饿的咕咕直叫,见院中没人,她便来到厨房准备找点吃的充饥。 彼时的后厨房中,王琦正捧着碗卤面吃的香。可能是因着还在长身体的缘故,王琦和俞寒时最近的饭量越来越大。俞寒时还好说,厨子总亏不了自己的嘴。王琦就不行了,前堂事忙起来有时候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更别说顾嘴了。所以这每天晚上去后厨房里吃顿宵夜,便也成了客栈里的惯例。俞菱初为人温和柔善,每天晚上都会留好了饭食,忙时将馒头片裹上鸡蛋液炸炸,不忙时则做碗细细的面条,专等着王琦来吃。 “俞姐姐。” 王琦进了厨房便见着一碗满满的卤面放在灶台上,上面卧着个鸡蛋,鸡蛋上还撒了层嫩绿的葱花。 “琦哥儿来了,快吃吧。” 将厨房归置好,俞菱初洗了手,又端了碟酱菜放到她跟前。 王琦凑到面前一闻,乐道:“呀!洒香油了?”说着也顾不上其它,从碗底捞了一筷子面就往嘴里塞。 “呲溜~” “好吃吗?” 嘴上吸溜着面条,王琦脑袋点的如捣蒜。俞菱初见她这样,笑道:“你慢点吃,又没人同你抢。” “俞姐姐,这面真香。” “天天吃也香?” “香,天天吃天天想,一天同一天不是一个香咧。” 俞菱初被她这憨憨的样子逗笑,“哪里学的这些花里胡哨。” “嘿嘿,不是花里胡哨,实话呢。” 俞菱初笑,坐在灶台旁看着王琦将一碗面呼噜噜地吃下。 “吱呀。” 两人正说着话,厨房门被人推开,陆棠一从外间走进来。 “诶?都在呢。” “陆兄弟你咋还没睡呢?” 陆棠一见着王琦手捧着的面条不由咽下口水,肚子更饿了。 “那什么,有没有吃的,我有点饿了。” 王琦嘴里还叼着面条,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转而看向俞菱初。 “还剩些面片,我给你做碗面片汤吧。”俞菱初说着起身开始给陆棠一张罗吃食,“陆公子,晚上吃饭时掌柜的说你不舒服,现在可有好点?” 陆棠一听的纳闷,我什么时候不舒服了?但嘴上却客气道:“好多了,没什么大事。你们也别叫我陆公子陆兄弟了,就和寒时一样喊我棠一就好。” 第12页 “你和寒时倒是格外处得来啊。” 王琦喝口面汤,看着陆棠一笑容渐深。 “那孩子厚道爽朗,是个热心肠。” 俞菱初瞥了眼陆棠一,“棠一你看着同我们时哥儿差不多大吧,怎么说话倒像是个长辈。” “啊?有吗?呵呵。”陆棠一打着哈哈,就听王琦又接问道:“对了棠一,你多大了?” “我,我十七了。” “十七了?那这身子骨是弱了些。” 陆棠一干笑两声,其实关于原主的年纪她记得,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她刚及笄之后,也就是说这副身体实际上是十五岁。但陆棠一一个现实生活中二十三岁的非大龄青年实在说不出自己才十五,好在原身是个郡主从小山珍海味的,父亲又是带兵的王爷,自幼学得些拳脚功夫,让她这副身子骨不至于太过单薄羸弱。只是到底年岁小了些,虽然只有两年,但在青春期里两年还是够不少发育的。 “呵呵,小时候家里穷营养没跟上,身体就弱了些。” “啥养没跟上?” “就......吃的不好。” 说话的功夫,面片汤做好了,俞菱初也给她卧了个鸡蛋撒上葱花又滴了两滴香油才端到陆棠一面前。 “我的天呢,俞姐姐,你的手艺简直!人间绝品。” 暖乎乎都喝上一口浓骨汤,陆棠一只觉幸福的要上天。 俞菱初见她吃的欢喜模样,不由在心中对陆棠一多了两分同情。都是穷苦出身,更能体会世道艰辛活人不易。 “好吃吧,俞姐姐的手艺没的说,在咱这十里八乡那可数一数二的。” “唔,我听寒时说过,这几天吃着那些清淡食物都特别美味,我就知道俞姐姐的手艺一定了得。” 俞菱初面皮薄,被两个“半大小伙子”大晚上这么恭维,委实不太好意思,“你们俩别夸了,赶紧吃好饭去睡觉,都什么时辰了。” 二人闻言不再多说,唏哩呼噜地将两碗面食吃干喝净。 “俞姐姐,我刷吧。”王琦放下筷子刚站起身,手上的碗便被对面人夺去。 陆棠一将碗中最后一口骨汤喝下,跟着道:“对啊俞姐姐,我俩自己刷吧。” “得了,两个碗,我顺手的事,你俩快回去睡吧。” 王琦挠挠后脑勺,笑的腼腆,“那...你也早点歇。” “好,回吧。” 看一眼厨房里忙活的背影,王琦拉过还杵在原地的陆棠一,“走了。” “琦哥儿,这两天我睡的你房间,你住哪了?” 王琦哼着小调,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闻言笑道:“我啊,掌柜的让我暂时住在客房,反正这几天生意也不好没啥人。” 陆棠一点点头,就听王琦哼笑一声拍上她肩膀,“嘿嘿,幸亏是我睡在客房,不然官兵拿人那天,你可怎么是好哟。” 听了这话陆棠一怔住,就见王琦拍拍她肩膀又冲她一眨眼,“我说棠一,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第8章 欢喜客栈酒柜后有一小门,从此门入穿过条回廊,有一带着小院的独门大屋,院中有一方小水塘,水上点缀着一片荷叶两簇桑草,水中则卧着一金一红两尾鲤鱼。院子西南角上种着一小片翠竹,根壮节高很有生气,小院不大却干净规整,颇具诗韵雅意。院中一座大屋,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此一处便是洪喜儿的闺房。 “你相信她说的话?” 王琦坐在洪喜儿房中的矮凳上,手中转悠着面前的白瓷茶盖,琢磨着道:“我觉得她不像坏人,而且说的有理有据也不像是假的。” 洪喜儿:“她说是因为姊妹被权贵所掳上门讨要不成,才一气之下打伤了权贵老爷又放火烧了他的宅院,可她自己本就是女子,那通缉犯的人像你我都看过了,是一男一女。” “所以我猜其实是她自己被权贵掳走,她哥哥替她出头,结果她哥哥也横遭不测了,她才流落到咱们这来的。这样的事外面确实常有发生,那些权贵老爷有几个是好的?只会把穷人家的女儿当做货品玩物。”越说到后面王琦语气越恨,最后将杯盖往桌上一拍,不再言语。 洪喜儿见状心下叹息,提壶给杯中倒上茶,重又推到她面前。虽然找不出什么不相信的理由,可她就是觉得哪里蹊跷,“可当时李掌柜说的那般严重,天都捅个窟窿,镇上又是巡查又是搜检的,能是如此简单的小事?” 王琦听后挠挠头,猜测道:“一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真相被夸大其词是太有可能了。再说了,咱们镇上哪里出过什么大事,也许在他们眼里这还真就是作天的大事,我倒觉得顶多是她们得罪的权贵有些身份罢了。” 洪喜儿听罢沉吟片刻,方才道:“这样,过两天得空咱们将付捕头请来吃酒,旁敲侧击地问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事情真像她所说,那这个忙咱们还就得帮了。” “那要是真相不是她说的那样呢?” 深吸气,洪喜儿扣下手中茶盖,“那咱们就不能包庇了坏人。”只是说完,她顿了顿,还是加了句:“相由心生,她眼神澄澈,赌咒说自己没做亏心事时也坦荡真挚,我看着,也觉得她不像个坏人。” 王琦听罢跟着点点头,她其实看陆棠一也不像个坏人。 “成,我看最近抓人的风声也小了,过两天我去请人。” 第13页 她们这面商量好,结果刚转过下午,付捕头自己便找上了门。 “洪掌柜,洪掌柜的在不在?” 王琦正在店里招呼客人,见是他来赶忙迎上,拱手道:“哎呦付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付捕头姓付,但却是个实打实的正捕头,可因着这个姓不知道的总以为他是代理捕头。有眼色的私下里便开始喊他付大人,他听了也高兴,这称呼自然而然的便流传开来。 “琦哥儿啊,你家掌柜的在不在?找她有点事。” “得嘞,您和兄弟们先喝点茶,我去给您叫。” 洪喜儿刚午睡起身,在走廊上就听到了动静,王琦还没去叫,她便迎了出来。 “大老远的就听见是咱们付大人来了,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让人准备。” 付捕头见了洪喜儿面上笑容更深,一摆手道:“饭就不吃了,今天来是出公务的。镇上最近在拿犯人你们也知道,现在上头让挨家挨户查人,我得带人在你这转一转。” 洪喜儿闻言心下一紧,面上却笑道:“知道知道,您尽管看,我们这绝对没问题。” 付捕头点头,招呼手下道:“你去楼上,你去后院,都注意点啊,别给人东西弄坏了。” 那俩捕快领命各自前去,洪喜儿转身冲王琦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借着给客人上菜的由头去往厨房。 洪喜儿从柜上端来两碟果子,放到付捕头面前,“付大人,上次你们一帮人追拿的那黑衣剑客,也是犯了事的吗?” 付捕头手里剥着花生,抬眼瞄向洪喜儿,“他啊,提起来我就生气!” “怎么了?” “打伤了好几号上面派来的官爷,又闯岗跑出了镇子。为什么今天是我来啊,就是因为上面派来的那帮子人几乎全去追他去了。”说到这,付捕头忽而压低声音道:“上头怀疑啊,他是那伙犯人的同党!” 那伙犯人? 洪喜儿跟着小声道:“这伙子犯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啊?搞得镇上人心惶惶的,我这几天生意差的离谱,眼瞅着连个客人都快没了。” 剥花生的动作顿住,付捕头正了神色,“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啊。” 洪喜儿赶忙用扇子捂住嘴,付捕头清清嗓子又四下扫了一眼,才又低声道:“其实具体犯了什么事上头也没说,就说这犯人至关重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这话音刚落,后院里方才前去搜查的捕快喊道:“付捕头,这里有人!” 洪喜儿拿着扇子的手一抖,正想说话,付捕头已然撂下手里的花生提刀奔向后院。 “付头,这有四个人!” 付捕头到了后院打眼一见是王琦,立时瞪了后面那捕快一眼,想说你是新来的啊不认识这是刚才的伙计吗?可转念一想,这捕快确实是新招上来的,便又闭了嘴。视线再次扫过,却见俞寒时后面似乎站了个陌生人,他迈步走近,将人扒拉开一看,果然是个生面孔。 “我说,你是何人啊?” 跟在他身后追出来的洪喜儿推门就见到这一幕,一时屏住呼吸僵在了原地。 被点名的陆棠一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正想躲到外面结果被差役堵在了门口。此时见这官差头头模样的人指着自己,陆棠一压下心中慌乱,清清嗓子调整声音道:“官爷说我吗?” “对,就是你,从没见过你。你是何人?家住哪里?什么时候来的我们镇上?又是为什么出现在欢喜客栈的?” 他一口气说完将陆棠一直接问懵在当场,稳稳心神正待胡说八道时,突然听到门口的洪喜儿接道:“他是我表弟,家里遭了灾父母都亡故了,这才不远千里的投奔于我来。” 付捕头听罢皱起眉,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不是只有一房堂兄两房堂姐吗?怎么从没听过你还有什么表亲?” “嗐,谁家没个远房亲戚呢,她母亲是我娘的表姐,本想着投奔我外祖,怎奈外祖早已故去,家中又人丁不旺子嗣稀薄,因此我这表弟也只能来投奔于我了。” 洪喜儿说完,陆棠一跟着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陆棠一,见过付捕头。”话音刚落,身旁的王琦一捅她胳膊,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提醒道:“叫付大人。” 陆棠一听了赶紧跟着改口:“见过付大人。” 付捕头轻咳两声,砸吧砸吧嘴,这才点点头。 “多大了?哪里人啊?” 陆棠一张张口,瞄向对面的洪喜儿,两人对视,洪喜儿上前替她说道:“她今年十七了,遂州人士。” “啧!”付捕头撇嘴,就听洪喜儿笑道:“我表弟人老实说话也笨,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付大人别见怪啊。” 付捕头听罢不再多说,只又仔细打量一番陆棠一才道:“看着倒挺机灵的。” “她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又见到官爷了,怕生呢。” 付捕头笑笑,看了眼陆棠一,转身出了后院,“洪掌柜的,你对这表弟倒是很上心啊。” 洪喜儿面上先是闪过丝尴尬,她听出对方的意思,只能装作不知,轻叹一声,随即显出些凄苦神情,“唉,付大人你也知道,这客栈传到我这已经是三代了,我虽有心做好,奈何女子身份终归不便,我家又没个兄弟顶门立户的,正好我表弟这次来了,也算能帮帮我。” 付捕头闻言也是一叹气,跟着点点头不再多说。搜查楼上客房的捕快已经候在大堂,见他来了抱拳道:“头儿,楼上没人。” 第14页 “行,知道了,撤吧。”一行三人走到大门口,付捕头对洪喜儿道:“得了甭送了,这两天全镇搜查完,这事也差不多就了了,到时候你们生意也能恢复如常。” 洪喜儿接过王琦递来的两坛子酒塞到他手上,“那还不是要多谢付大人照应啊,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一点心意。” 那付大人倒也不客气,笑着接过:“好说好说,职责所在嘛,都是应该的,走了。” “有空常来啊。” 目送人走远,洪喜儿才长长舒气,扭头见陆棠一正靠在墙边,身上套着那件来时便穿着的宽袍子,整个人像根长在风口的嫩竹子一般,仿佛随时随地来一阵风都能给她晃倒了,一双大眼还扑闪扑闪地望着自己,活像只受伤的无辜小麋鹿。 唉。 洪喜儿在心底叹了口气,她天生心软最见不得人受罪,尤其还是陆棠一这般,看着就格外让人心疼的。 “琦哥儿,给她找两身合适的衣裳穿吧。” 王琦也吓出了一身的汗,听这吩咐先是一愣,扭头望望陆棠一,随即应道:“哎好。”她这面刚应下,就听洪喜儿又开口道:“算了,不用了。”她说着,冲墙边的陆棠一招招手。 “棠一,随我来。” 第9章 陆棠一跟着洪喜儿一路穿廊而过来到内堂,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洪喜儿的房间,不由好奇打量起四周摆设。房间分内厢外隔,里中内厢垂着一幔轻纱帐看不太清,她们则坐在外隔的茶桌上,桌上摆着整套的白瓷茶具,旁边还放着一尊熏香小炉。陆棠一深吸口气,这香也清缓,闻起来淡淡的,很能让人平和舒心。靠窗的另一侧,则是整面的书墙,窗边一方书桌,笔墨纸砚齐全,桌上似乎还铺着幅未完的丹青。陆棠一看得心中惊叹,没想到这洪三娘竟然还通文墨,再看房中格调,不由更加赞赏,果然是掌柜的,这房间的布置家具韵调就是比后院她们住的那间农家乐要雅致太多。 “以后对外人讲起来就说你是我表弟,遂州人士,父母亡故孤身一人来投奔于我,记住了吗?”从柜子中取出木尺,洪喜儿走到陆棠一身后一拍她肩膀,“胳膊抬起来。” 陆棠一听话的伸开手臂,点点头:“嗯,记住了。” 洪喜儿拿着尺子在她身上比比划划,陆棠一僵着身子站在房中,喏喏道:“那我以后要喊你表姐吗?” 按着肩膀将人转个面向自己,洪喜儿盯着陆棠一的胸口,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她的衣服做宽松点,像现在这样,大袍子一遮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整个人被调了个的陆棠一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现在只要抬一抬头,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鼻尖,这也太近了吧?古代都这么开放的吗?说好的男女大防呢? “现在叫一声听听。” “什么?” 陆棠一侧头,见洪喜儿睨着她含笑不语的模样,明白过来,试探开口:“表姐?” 洪喜儿不语,嘴角笑意渐深,上前半步。刚退开的距离再次拉近,她身上不施胭脂香粉,但却有股淡淡的雏兰香气,加上屋中特有的熏香,陆棠一只觉呼吸凝滞,出气不跟进气,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弱了下去,“姐,姐姐?” “扑哧!” 嗤笑出声,洪喜儿瞥她一眼,突然伸手环上她的腰身。 !!! 陆棠一石化在原地,只觉自己整个人如同被裹了油布的火把,轰然烧着起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只在体育课做拓展训练的时候被拥抱过,但受环境因素影响,当时不是顾着完成任务就是在傻乐,还从没有现在这样的,这样的! “你!你!” 收了尺才反应过来对方现在还是以男子身份自居的,洪喜儿心下微窘,刚才只顾看她脸红羞赧逗着好玩,一时倒真忘了对方现下的身份。要怪就怪她刚才吓出汗后擦脸将妆给擦掉了,这细皮嫩肉害羞娇俏的小模样,谁还能记起她扮成了个男子? 心里给自己找好理由,又见陆棠一这副惊慌样子,洪喜儿心中发笑,嘴上便开始不饶:“量下尺寸而已,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的面皮这般薄?”说着,她伸手一拍陆棠一的脑袋,“阿棠你也十七了吧,怎的这般娇小瘦弱。” “我!我!” 看着面前一副满不在乎模样,似乎还嫌弃自己大惊小怪的人,陆棠一此刻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古人吧?难道洪喜儿也是穿越来的? 见人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话的模样,洪喜儿暗自好笑,这小女娃脸皮也太薄了,都是女子害羞个什么劲啊。 记下尺寸收了量尺,洪喜儿冲人一点头,示意她落座,又翻开茶杯倒了两碗茶水。 “你都会些什么营生?” 一句话给刚平复下心情坐好喝茶的陆棠一问住了,她会的东西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人我会在外星种地吗?没错,就是从天上飞出去,去往另一个星球当农民。这样说完,真的不会让人给当成个疯子傻子抓起来吗? 见她不言语,洪喜儿又问道:“你读过书吗?” 想到在王琦屋中看到的话本子,上面的繁体字她还算认识一些,剩下的通过简体字形状也能大概猜的出来,就是要写还得多练练,便犹豫着答道:“读过一点。” 洪喜儿闻言略一思忖,再看陆棠一这身单体弱的样子似乎也干不来什么力气活,“算盘会用吗?算数怎么样?” 第15页 作为来自三十世纪的农科生,陆棠一在心中暗啐,现在学校真是把老祖宗留下的精华全扔了,没事就知道背什么弟子规,打打算盘练练脑子不好吗? “算盘我没接触过,只隐约听人提到是十进制的,听起来不难我可以学,至于算数吗......”说到这,她喝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对着洪喜儿甜甜一笑,随即朗声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三三得九,三四十二......” 待到一整套乘法口诀全部背完之后,陆棠一微微一笑,准备洗耳聆听夸赞。 “这是九九歌吗?听着倒和我们幼时背诵的不太一样,是你们家乡的背法吧。”洪喜儿喝了口茶,淡淡开口道。 诶?这不是平行时空的历史朝代吗?为什么她会知道九九歌? “咳咳,嗯......”陆棠一尴尬地咳嗽两声,本想炫一把,结果背了套儿歌出来,天呀,洪喜儿不会把她当傻子吧? 大眼珠子转了又转,陆棠一赶忙补救道:“那个,五位数以内的加减算法,你直接提问,我都可以立刻解答,不用算盘和纸笔。” 这次总不会掉链子了。 洪喜儿听后果然不似刚才那般淡淡,疑惑地望向陆棠一,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随即浅浅一笑,开口道:“五千七百九十八加上三百八十二。” 话音落,那面陆棠一自然接道:“六千一百八。” 嗯?洪喜儿一愣,这人不会是瞎编的吧? 陆棠一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对方不信,扬眉笑道:“二加八得十进一,九加八十七进一为八,三加七得十进一,五加一得六,六千一百八十整。” 洪喜儿听罢又仔细打量一番陆棠一,她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减去八千一百二十一。” “五千三百三十五。” “七万八千一百一十一加上一百三十七再减去五千二百八十三。” 茶杯盖在手中倒个来回,陆棠一喝口茶水,淡然道:七万两千九百六十五。” 洪喜儿听罢一挑眉,陆棠一笑眯起眼,凑近道:“姐姐,要不要给你拿个算盘啊?” “不必了。”洪喜儿瞥她一眼,从她第一次精准的记得数字又说出算法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有这个本事的。 起身取来一叠茶糕摆在她面前,“身体养的怎么样了?” “好多了。”陆棠一也不客气,取过糕饼咬了一口。啧!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干,得喝口茶润润。 取过茶碗吹吹凉,陆棠一轻啜一口,嗯!茶糕果然还得配香茶,这滋味,妙啊。 洪喜儿瞧着她这副开心满意的小模样,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只她面上不显,仍旧一副淡淡然模样。 “正好,店里缺个账房,你准备下,三日后上工吧。” 第10章 “慢点!当心门框。” 俞寒时抬着块木板,王琦在后拖着尾,两人小心翼翼的溜着门边往屋进。屋中西南角处打扫出一块空地,地上垒好了齐膝的砖头土坯,两人合力将木板摞在上面,又“叮叮咚咚”一阵敲打加固。 “棠一,这床给你安好了,被褥铺盖都是新买来的,过会儿再给你搭两根竹竿子弄个蚊帐,夏日也好安寝。” “多谢多谢,来喝点茶歇会吧。” 既然决定留下,自然要先解决住的问题,王琦不能一直住在客房,而客栈后院统共就三间屋子,俞菱初是女子自己一间自不多说,王琦和俞寒时两个男子分住两间房这就挺让人奇怪了,毕竟在老板家做工的伙计有的是睡大通铺的,结果最后的房间安排竟然是,自己和王琦睡一间房? 为此,陆棠一心里有苦难言。房间是洪喜儿安排的,她在得知之初也稍稍提了下意见,结果被告知俞寒时夜间睡觉打呼噜不老实怕和他睡一间房更影响休息,人都这么说了,她就不好再提让王琦和俞寒时同屋自己住单间的话了。 这不,近两天俞寒时和王琦就被派来给她收拾屋子,也好在王琦住的这间房还算宽敞,两个人一人分睡一角落倒也隔着些距离。再看王琦左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放在现代也就是一青春期小男孩罢了。陆棠一只能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古代小孩单纯的很。 “棠一,你看什么呢?” 两人坐下喝水,见桌上扣着本书,底下似乎还压着几张草纸。 “哦,我练练字,这不快要上工了吗。” 王琦拿起书一瞧,这不是自己买来解闷的鬼怪话本子吗? “你照着话本子练字?”书被拿起,底下的纸也露了出来,两人一看不由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棠一,你这字也太......” 陆棠一面上羞窘,她一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哪学过什么琴棋书画,就这点书法底子还是小学兴趣选修课上学的,满打满算统共也就练了两学期。 “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什么书,字也丑了些。” 二人听罢相继沉默,王琦轻叹口气,感慨道:“我们也是,小时候家里穷的别说读书,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受人欺负,好在遇见了掌柜的和老掌柜。”说着,她一拍陆棠一肩膀,“棠一,好好在这干,掌柜的定不会亏待你。一会儿我去向她寻两本字帖给你,你就照着临,我听掌柜的说你算数极好,不用算盘都能脱口计数,有这本事再将字稍稍练练,以后定能成个顶好的账房先生。” 第16页 “就是,我姐说你这般算数人才就是,就是天什么来着?反正就说明你脑瓜极聪明,练几天字定比我写的好,嘿嘿。” 王琦笑他:“那叫天赋,你还好意思说,俞姐姐看着你读书你都读不进去,到现在也就混个人名地名熟悉,再稍难一点的字都认不全。” 被揭老底的俞寒时不服,仰脖道:“我是要当名厨的人,看得懂菜谱就够了,认那么多字做什么。” 陆棠一在旁听的乐呵,心中对未来在欢喜客栈的生活也多了丝期待。当初洪喜儿让她留下时,她嘴上没说心里却还犹豫计较了一番。她本和梁义约好去往末州,如今梁义生死未卜,末州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外面又全是要捉拿她的官兵。欢喜镇是她被追捕的地方,现在又已大肆搜查完毕,自己算成功乔装改扮蒙混过关,如果再逃走岂不是又要节外生枝。况且洪喜儿已对外宣称自己是投奔她而来的表弟,自己这时候逃走那官差再来问询,她们要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一夜,陆棠一最终决定暂时留下,她已不是真正的陶依郡主,和六王爷的旧部汇合后万一再被人发现身份有异那就更加麻烦了。 确定下来前路,陆棠一便也真就认认真真的准备起上岗工作。王琦给她寻了两本碑文字帖,规规矩矩的正楷体,从这临的碑贴话本子和夜夜做的梦境来看,陆棠一也渐渐了解了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 大黎王朝,郎姓天下,这在她所学的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朝代,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原礼教汉族安/邦的王朝,但却又是个有图腾的王朝。郎氏皇族以狼为尊,凡过六岁的皇族男子皆要在左臂纹上苍狼。且郎氏好武善战,也是如此才夺得前朝天下,如今传位不过三世,就发生了这皇族内斗之乱。当今皇上为人阴狠善谋,本不是皇位继承人,当年先皇还在位时众皇子便已斗的势同水火,最后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后蛰伏了几年,终于还是将六个兄弟诛杀殆尽。 也许是出于对原身的同情或者这身体本来还是有情绪记忆在的,陆棠一每想到此处便不由凄惶感慨。那日她听洪喜儿说起过,来人捉拿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这就说明其他几王还有后嗣逃出,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斩草除根,有他在,皇帝定会更加重视,自己这郡主身份在他眼里或许就没那么重要了。但也因有此人在,朝廷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连思虑多日仍旧想不出个办法,陆棠一索性不想,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欢喜镇本就热闹繁华,又位于安州这么个富庶的大州城下,现在已经算被重兵搜捕过的安全地带,她这改扮也还算成功,那就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想通了的陆棠一暂放心结,开始安心临字打算盘,为账房先生的工作准备起来。 三日后,五更时分鸡叫三声,陆棠一被王琦叫醒:“棠一,棠一,嘿!醒醒。” “嗯?几点了?” 休养这段日子一直自然醒的陆棠一艰难睁开眼,见屋中光线昏暗,又掉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干嘛啊,天都没亮。” 王琦穿上衣服下床,趿着鞋走到床边推推她,“天早就亮了,鸡都叫三遍了,快起来,今日可是你第一天正式上工。” 还迷糊的陆棠一在床上深吸两口气,悠悠睁开眼发现站在自己床边正系衣带的王琦后猛然惊醒,随即抱紧被子。 “你你!你干嘛!” 王琦本来没多想,见她这反应才后知后觉,自己知道她是女子,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啊。忍住笑,王琦清清嗓子压着声音道:“我怎么了?你快点穿衣服,咱得准备开门做生意了。” 说完她也不走,站在原地像是要等她一道出去。陆棠一抱着被子进退两难,她虽然没裸睡的习惯,但现在天热,她便悄悄解了束衣的带子加上睡觉本来穿的就少,这要一撒手非露馅不可。 “好,我这就起,你先出去。” 王琦听了心中更想笑,不过她倒没再捉弄人,只是出门前瞄着陆棠一道:“棠哥儿,你怎么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说完了果然看到对方吃瘪的表情,方才笑着出门去。 见人走了,房中的陆棠一才长长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还真不能睡懒觉了,不怕上工晚,就怕哪天身份露馅那可就坏事了。 待到她穿戴整齐修了妆容走出房间,王琦正和俞寒时在院中洗漱,见她出来,两人招呼道:“棠一,来净净面清醒下。” 这几天陆棠一已经学会了这里人的清洁方式,洗面奶什么的是没有了,好在井水通泉,水质细软,她抹的那些脂粉又没有化学添加剂,清洗起来也方便些。 “不用了,我在房中洗过了,牙粉给我点吧,我漱漱口。” 接过王琦递来的牙粉,三个人围在井旁边洗漱边闲聊。 俞寒时:“棠一今日头一次上工,晚上要是店里不忙咱们和掌柜的说说,咱仨去我那屋喝酒怎样?” 王琦:“哎,过两日吧,棠一刚上工肯定要多熟悉熟悉,事情料理起来可能繁琐些,让她休息适应几天,到时候咱们几个一起聚。” 俞寒时听罢点头,“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陆棠一笑道:“那我可得抓紧时间好好熟悉,不能耽误咱们喝酒啊。” “得嘞,我可给你留着坛好酒呢。” “行,还有俞姐姐的酱肉,对了,俞姐姐呢?还没起吗?” 第17页 王琦:“俞姐姐一贯起得早,现在应该在厨房备料呢。” 三人整理好自己便各自干活去,客栈一天只吃两顿饭,九点多一顿吃完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就到了,半下午三点多时再吃一顿,但因着客店有时候关张晚事情又多,因此晚上一般会再加一顿夜宵。 俞寒时去往厨房帮着姐姐忙乎,陆棠一则跟着王琦进到大堂,摆放好桌椅准备开门迎客。 收拾间,洪喜儿从内堂出来,王琦见了招呼道:“掌柜的,早啊。” “早。” 陆棠一见状也跟着招呼道:“掌柜的,早啊。” 洪喜儿此时已站在柜台后翻账本,闻言笑道:“呦,不唤我姐姐了?” “啊?这不是在上工吗......” 陆棠一摸摸耳朵,低下头继续放椅子。洪喜儿见她似是害羞的样子刚想再打趣几句,视线向下,再看她身上穿的那身旧衣才恍然想起做好的衣裳昨晚忘记拿给她了。 “阿棠,你随我来一下。” 陆棠一放下东西,见洪喜儿站在那冲她微笑招手的样子心头忽然一暖,跟着她来到内堂,“掌柜的,什么事?” “现在又没人了,怎么不唤我姐姐?” 陆棠一这辈子就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如今洪喜儿几次三番的打趣她,一时倒让她真不知该如何说。 洪喜儿也不知为何就爱逗弄陆棠一,见她嗫嚅的样子,更觉开心。 “过来,把衣裳脱了。” 果然,下一刻便在对方脸上见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陆棠一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穿越错了?其实这里是没有男女大防这一说的? 看着对方捂着领口的样子,洪喜儿笑从柜中捧出套衣服。 “新给你做的,试试合不合身。” 弄明白是自己误会了,陆棠一咽了咽口水,心里松了口气,尴尬笑笑,走过去拿起衣服。 “掌柜的,这是给我的?” “嗯,看你这衣服似乎不太合身,先做一身,过两日再给你赶一身,两套换着穿。” 陆棠一摸着衣服,淡青色的丝麻布料手感柔软,这种料子夏天穿起来不会热,出汗也不会沾身,十分舒服。心里再次泛起丝丝暖意,抬眸看向洪喜儿,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对方继续道:“知道你现在没钱,所以做衣服的钱我先给你垫上了,月底再从你工钱里扣。” 正酝酿情绪的陆棠一顿在那,干眨了半天眼才缓过劲来,看着面前小口喝茶的洪喜儿不由轻笑出声。 “还真是,谢谢你了,我的表姐。” 第11章 欢喜客栈的账房柜台偏对着店门口,街上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陆棠一不多时便学会了打算盘珠子,客栈的账目以前是洪喜儿亲自管理,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因此她上手接管也并不费劲。这般适应了工作岗位的陆棠一闲时便站在柜台后看着街上行人,观察这里的风土人情。客栈中每个人各司其职,白日忙碌夜间安歇,日子充实自在过得倒也安乐。 这日晌午,店内如往常一般,渐渐上客。抓逃犯的风波慢慢过去,虽然最后陆棠一也没闹明白京城这帮人怎么就一起去追那黑衣剑客了,但她也确实因此逃过一劫,不得不感叹,古代科技不发达也有不发达的好处,不然随随便便对比指纹验个DNA,她还不分分钟露馅。 “呦!李掌柜的来了。” 王琦在前堂招呼客人,见绸缎庄李掌柜进门赶忙上前迎道:“您老今儿个吃点啥?” “老三样,再加壶酒。” “得嘞!这边有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可不是吗,前些日子抓逃犯闹的沸沸扬扬,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李掌柜边说边往里走,他进来时就发现柜台后面站着个生面孔,此时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哦,我们掌柜的在内堂。” 落座举起茶杯,李掌柜小眼冲柜台方向一眯,“新来的伙计?” 王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应道:“嗯对,我们掌柜的远方表弟,家里遭了灾,过来挣口饭吃。” 李掌柜点点头,叹道:“是了,今年年景不好,事又多。” “是啊,连咱们镇上都差点跟着遭了殃。”王琦跟着叹了句,又想到前些日子的喜事便随口说道:“好在如今事情已了,县太爷家的婚事也能如期举行了。” 哪知李掌柜听罢一摆手,摇头道:“别提了,昨个儿我还去县老爷家送的布,结果啊,府上请的淮扬厨子因着镇上抓人的事被闹了一通,人家名厨不干了,甩手回了淮扬老家。现如今朝廷抓人闹的到处不得安生,也没有名厨愿意来,一桩亲事竟被这样耽误下来。” “哎呦!那没厨子就开不了席啊,这可怎么着是好?”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好事多磨还是冲了什么邪,这亲事办的忒不顺。” 二人说话间,自门外进来两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留着短须一身儒衣,进门便对陆棠一道:“这位小哥儿,你家掌柜的在吗?” 陆棠一正看王琦和那胖掌柜的聊天,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向王琦投去个示意的目光,“我家掌柜的在,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王琦听到这面动静,过来正要搭话,就听身后李掌柜忽然一拍掌:“哎呀!赵管家,您怎么到这来了?也是喝点来的?来来,正好一起了,今儿我请客。” 第18页 那被唤作赵管家的男人连忙摆摆手,又对着李掌柜微一抱拳道:“原来是李掌柜啊,承你的情,只不过今日我还有差事要办,待日后得空定好好喝一场。”说罢,又对面前二人道:“我是阮府的管家,找你家洪掌柜的有事商量。” 两人相视一眼,能称得上阮府的还能让李掌柜如此恭敬的,除了阮县令还能有谁?王琦赶忙对赵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管家您里面坐,这就去叫我家掌柜的。”说罢,扭头对陆棠一扬眉道:“快请掌柜的出来。”陆棠一会意,转身进了内堂。王琦这面添茶上点心小心招待自不必说,陆棠一进了内堂屋中,见洪喜儿正在里面缝着什么东西,听了她的转述赶忙放下手里的活,理理妆发跟着来到大堂。 “赵伯父,许久不见,三娘给您问安了。” 来到大堂见到赵管家,洪喜儿施了一礼,李掌柜在旁问道:“你们认识?” 赵管家笑笑,一捋短须,“我夫人同三娘的母亲相识,上次见你还是......”说到这,赵管家话头一顿,继续道:“一晃多年,三娘出落成大姑娘了,听说你将客栈打理的很是不错呢。” 洪喜儿跟着笑应:“也是承蒙大家平日多照应,刚才听伙计说赵伯父来是有事同我讲?” 赵管家见着洪喜儿心中感慨,轻吁气道:“是这样,我家小姐喜事将近,但因着最近镇上发生的乱事,请来的厨子回了老家。可这婚期将近喜宴不敢再拖,老爷便让我在十里八乡找几个好厨子,我就想到你这了,欢喜客栈的手艺在咱镇上可不就出了名的独一份吗。” 李掌柜:“哎呦!那可是好事啊!俞厨娘的手艺当得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还有隔壁镇上的郭厨娘也很是了得,正好能搭个班子。” 赵管家笑笑:“我也是这般想的,三娘,你看如何啊?” 洪喜儿自然没有异议,“能去给县太爷家做喜宴是我们的荣幸,只是不知需要几天,我好提前让厨娘准备。” 赵管家:“下月初八是正日子,提前一天去做准备,三日流水席,工钱按照一日一贯钱算。” 洪喜儿听了微诧:“这,给县太爷家帮忙也是我们的福气,更何以拿这么高的工钱啊。” “哎,请了你的厨娘你这店不也得跟着歇一天吗,这钱剩下的便是当补偿你的损失。”赵掌柜说罢站起身,“这事便算说定了?” “自然自然,县太爷和赵伯父如此关照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好说好说,那行,我就先告辞了。” 见人要走洪喜儿赶忙拦道:“赵伯父吃了饭再走吧,侄女这儿虽然薄酒小菜,但味道还算不错,您也尝尝。”说着又对身边王琦吩咐道:“琦哥儿,让俞厨娘做几道拿手菜来。” 赵管家一摆手,“不了,我得去寻那郭厨娘,事罢夫人还等着我回话呢,今日先不打扰了。”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喜宴的菜单,当日便让厨娘照着上面的菜做便可。” 洪喜儿接过菜单谢过赵管家,方才送人离开。赵管家前脚刚走,李掌柜跟着拱手道:“洪掌柜的,恭喜了。” 洪喜儿收下菜单,招呼王琦倒茶,“李掌柜的客气了。” “哎呀,不说县老爷,那新郎官也是正八品的武护将,到时候不仅十里八乡的官绅名流,还会有不少各地的文员武官前来,那时一说这席间饭菜是你们欢喜客栈出的,这名声可就更响了啊。” 洪喜儿听罢只是笑笑,吩咐王琦给李掌柜的上壶女儿红,算她请的。刚才赵管家说完她就想到了,这事就算不给工钱也是要去的,更何况报酬还如此丰厚。 入夜时,洪喜儿早早吩咐王琦关店,陆棠一此时已经清完了当天的账目,刚开始她还在旁一笔一笔的跟着对,现在见人上手的如此快也放下心来,只在每天结束时过一眼账目流水。 “掌柜的,今日流水六百二十文整,刨除成本三百八十文,赚二百四十文。收入是比过去差了不少,但比照前两天已经好多了,而且这里面您还送了李掌柜一壶女儿红...我想再过几天咱们的生意一定能恢复如常。” 洪喜儿接过账本翻看起来,她发现这陆棠一当真聪明,算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了聪明外更要紧的便是细心,店里这些人哪怕王琦以前学时还总出错,陆棠一才来几天不仅完全上手,甚至连字都一日写的比一日好。 “账做的不错。” 洪喜儿忍不住夸赞,被表扬的陆棠一没说话只腼腆笑笑,心道:幸亏小时候信了学好数理化的邪。 “三娘你找我?” 两人正在柜台后对账,在厨房忙完的俞菱初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郎情妾意”,心里不禁又开始泛起嘀咕。 洪喜儿见她来了便放下账本,“菱初,我有事同你讲。” 陆棠一发现,这两天这位温柔贤淑的俞姐姐逮着机会就爱盯着她瞧,她倒不会自恋的以为是俞菱初看她长得英俊暗恋上她,只是那个探究打量的目光,总让她怀疑自己不会是身份暴露了吧?俞菱初发现了她是女孩子? “俞姐姐。” “哎,棠一。” 两人打了声招呼,陆棠一收拾好面前的笔纸,又对洪喜儿道:“掌柜的,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了。” “嗯,厨房里应该有宵夜,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 第19页 “哎,谢谢掌柜的。” 待陆棠一离开,洪喜儿瞄着俞菱初,轻笑道:“好了我的俞姐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俞菱初瞪她一眼,随即关切道:“三娘,你同我讲实话,你是不是......”说着,冲陆棠一方才离去的方向一扬头,“嗯?” 洪喜儿看她这煞有其事的样子就想笑:“我是不是什么?” “啧!你对棠一是不是,嗯?有了心思?”她说的声音极小,仿佛怕什么人听到再坏了洪喜儿的名声一般。 “噗嗤!哈哈哈哈。” 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洪喜儿将脸埋到扇子中乐的直不起腰。 “你这丫头!” 本来还想说她几句,但见对方笑成这样,俞菱初不禁也跟着笑起来,老掌柜的走后,她已许久未见三娘这般开怀。 待到两人笑够,洪喜儿才用绢帕拭拭眼角,“哎呦我的俞姐姐,你也是真能想啊,这都怎么看出来的啊?” 俞菱初听她这么说,狐疑道:“你不喜欢棠一?” “嗯......”想到陆棠一时而机灵可爱时而羞涩腼腆的小模样,确实挺招人喜欢的,“那倒也不是。”见对方又瞪起眼睛,洪喜儿连忙继续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对她......只当是弟弟。”嗯,其实应该是妹妹。 见对方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洪喜儿索性不再解释,转而从怀中掏出白日赵管家给她的那张菜单来。 “好了先不说这个,找你来是有要事同你商量的,菱初,你可能要成名了。” 第12章 八月初八,双数逢吉,一年中难得主大喜大福的黄道吉日,也是阮县令的千金舒月小姐成亲的日子。 俞菱初昨天一早便去了阮府同郭厨娘一道准备喜宴,直忙至晚间方才回到客栈。 “菱初,怎么样?还顺利吗?” “都好,阮府下人仆役多,也有自己的厨子,我和郭厨娘一道掌勺,没什么问题。” “姐,我明儿个和你一同去吧,给你打个下手帮帮你也成。” 俞菱初想了想,对弟弟应道:“也好,用你总归顺手些,只是三娘,明天若是来客可能上不成菜了。” “县太爷给的工钱可不比热闹开一天店少,你安心去,明天权当放假,大家一块上街看新娘子去,都热闹热闹。” 王琦:“那敢情好,镇上好久没这么大排场的喜事了。” 众人说说笑笑,陆棠一在旁安静听着也不插话,待到大伙儿散去,她却没走而是磨蹭到洪喜儿身边。 “你有事要同我讲?” 陆棠一点点头:“掌柜的,明天我就不去街上看热闹了。” “怎么了?” “我不爱热闹,难得休息,想在家练练字。” 洪喜儿瞧着她,心中大概也能猜出她的想法,便答应道:“行吧,正好留个人看店。” “诶,那掌柜的,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洪喜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含笑,“晚安?有点意思。” 第二天天不亮,俞菱初便叫起来俞寒时,姐弟俩一番收拾踏着鸡鸣声赶往县衙后的阮府大宅。 此时阮府已是一派通明忙碌景象,丫鬟小厮跑进跑出张罗着诸多事宜。阮县令在当官前本为商贾世家,家境富足,而新郎官的父亲是多年前曾在他赶考途中救过他的一员武将,阮县令感念他救命之恩,两人不仅结为兄弟,后来又定下娃娃亲。只不过之后那武将去往塞北征战,一去多年又将家中老小悉数接去塞北安顿,两家的交往就此便少了。再后来那武将战死沙场只留下孤儿寡母,镇北将军感念他的功劳,让他儿子承袭了父亲的军衔,年初又将他掉到地方任职,不需再战场厮杀,也算为旧部保留这一点血脉。如今这位新郎官已是正八品的武护将,不过二十的年纪又无丝毫战功,能做到正八品已是少有,只要不出差错好好经营,日后前途必定光明。 “夫人昨天要再备一套翠玉金钗放嫁妆里,拿来了吗?” “来了来了,我这就去取。” 俞家姐弟从后门而入,一路穿廊过亭,时不时的还能见到大丫鬟指使手下人办事的景象。 “啧啧,要不说是县太老爷,姐,你瞧这气派。”俞寒时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大日子进这样的高门大户,眼见着什么都觉新奇惊叹。俞菱初觑一眼前头领路的管事嬷嬷,回头小声道:“安静些,莫张扬。”俞寒时一耸眉,老实跟在姐姐身后,只这眼睛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 阮府厨房不小,但要同时起四口大锅,架十八口小灶还是不够,管家便临时叫人在后厨房前的空庭里搭锅起灶,以供她们烹饪。 “俞娘子来了,这位是?” 俞菱初到时,郭厨娘已然在此验看食材,她住在临镇来回不便,昨晚便被安排在客房休息。 “郭娘子安,这是我弟弟寒时,平日跟着我打下手,今天带他来帮忙。” 两人寒暄几句,便都开始备菜备料,三日的流水宴席,可不轻松。 再说欢喜客栈,洪喜儿今日难得睡个懒觉,直到天光大亮方才起床。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去厨房吃点东西,一推门正好遇见热粥的王琦。 “没多睡会?” “早起习惯了,睡不着。”将粥盛出来一碗端给她,王琦搓搓手,道:“掌柜的,先来吃点东西吧。” 第20页 “这是菱初昨晚煨好的吧。” 给自己盛了一碗同样闻了闻,王琦笑的温和,“昨晚就弄好的,让我今早煮开就能喝了。” “哎,还是我家菱初贤惠啊。” 王琦面上始终挂着笑,闻言跟着应道:“这是自然,我就没见过比俞姐姐还好的姑娘。”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觑一眼洪喜儿似笑非笑的样子,又嬉皮笑脸起来,“还有我家掌柜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整个欢喜镇,不对,是整个黎朝都没这么好的姑娘。” 洪喜儿本来就想逗逗她,只王琦这两年在前堂当伙计嘴皮子是越练越溜,“哎呀,琦姐儿,这油嘴滑舌的,你说以后谁敢娶你?不如我给你说个亲事,把你嫁出去吧。” 王琦听罢,眉头一皱,“掌柜的,我可不嫁人,咱客栈多好啊,我要一辈子留在这当伙计。” 洪喜儿闻言先笑,她自幼跟随父亲经营客栈,走南闯北的各路人物见过不少,本就通达不俗,加上近年经历这种种事情,更不觉得女子就该嫁人在家相夫教子,只是嘴上还逗趣道:“那怎么行,女子怎能不嫁人。我看寒时就不错,你俩又在一起这么多年,把你许了他我也放心。” 王琦本来也没当回事,这下一听也愣了,她是一直将寒时当亲兄弟的,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掌柜的,你说啥呢,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啊,我都是拿他当弟弟的。” 洪喜儿私心里其实还真存了那么点撮合他俩的心思,王琦从小孤苦伶仃,幼时便被人贩子卖到了妓馆,经历九死一生后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就一直在外乞讨求生,可谓吃尽苦头,直到遇到她们才算安定下来有了个家。而寒时也是自己看到大的,是个善良实诚的好孩子,素日又和王琦最为亲厚,也许不会介意她身子受过伤恐难生养呢?但看如今王琦确实对寒时只有兄弟亲情,况且俞家也只有他一个男丁,她心里本也不太确定这么安排到底是不是好,现在见是如此,洪喜儿便也熄了这个心思,她早就当王琦为亲生妹妹,就算养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可。 “呦呵,还要生气,这么不禁闹。”洪喜儿喝口粥,感慨道:“还不是想让你有个伴儿,一晃都十七了。” “掌柜的。” “嗯?” “其实现在的日子我很知足,不,应该是很珍惜。有你、有俞姐姐、有寒时,现在还有棠一,咱们就像一大家子一样,在一起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我现在就觉得这是最好的日子了。” 王琦少见这么认真正经,说完又继续低头喝粥,洪喜儿看着她,心里哪能不暖?这么多年也是她们陪着自己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小东西。”伸手拍拍王琦的脑袋,初见时小豆芽菜一般的人儿一转眼竟比自己还高出些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啊。 “哎,你棠一‘兄弟’呢?怎么不见她来吃饭?” 将最后一口粥喝下,王琦擦擦嘴,“她啊,我起的时候还睡着呢,我去叫她。” “不用了,让她睡吧。”喝尽碗里的粥,洪喜儿一招手,“走,咱们上街去,沾沾喜气。” “掌柜的,不叫棠一了?” 扯了绢帕擦擦嘴角,洪喜儿淡笑道:“她啊,自有安排。” 陆棠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终于再次睡到自然醒的小陆,躺在床上恨不得翻几个滚,只可惜床太小,不够她发挥。 懒洋洋地穿好衣服趿着鞋溜达出来洗漱吃饭,给自己整理利索后,陆棠一来到大堂,这么多天她还一直没仔细地观察过欢喜客栈。上了二楼转了一圈后又上了三楼,见识到古代客栈全貌后,陆棠一从后院门出去,坐在后门的石坛边上晒太阳。 别说,没经历过工业时代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天蓝风清,呼吸一口身心舒爽。 “呼~”许是因着今天是县太爷嫁女的大日子,老百姓都看热闹去了,她在这坐了半天,往常人来人往的街道今天连个叫卖的小贩都没有。 “哎,难得清静啊。” 前世今生两辈子没这么安逸悠闲过的陆棠一开始琢磨起,要不要找人做个摇椅?石头太硬不舒服,木凳子也没个椅靠,太师椅又太板正......走神的功夫时间过的也快,陆棠一歇够了去给自己做了碗蛋炒饭,自养的农家鸡蛋配上俞菱初炼好的猪油和油渣块,闻着就喷香四溢,入口那是软香滑嫩啊。 在她生活的时代什么时候吃过猪肉啊?如今来了这不知名的古代王朝不仅吃的喝的应有尽有,连食材品种都如此丰富,想起第一次在这吃到红烧肉时自己差点流泪的情形,陆棠一再次对现在的生活充满感激。这么想着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既然自己无意穿回古代,那就是说明穿越时空这件事并不是不可行的,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养两头小猪崽,日后要是能抱回现代加以培育,未来大家岂不是又能吃上猪肉了!可惜未来环境恶化土壤贫瘠到许多珍贵蔬菜谷物都无法再耕种,而外太空对于种植成活的条件也同样苛刻,不然就可以将这些菜籽谷种都打包带回去。 这么想着,陆棠一叹口气,心里悲哀的同时将一碗猪油蛋炒饭呼噜噜地吃了个干净。 吃饱的人,心思也通透了,土壤不行,那在真空室培育呢? 说干就干,整个下午都在厨房对着蔬菜大米研究的陆棠一越看越兴奋,古人虽然缺少灭虫除害的先进经验,但胜在地肥水清空气好,这菜种的恐怕是连24世纪的人都没吃过的好。如果自己再做些肥料加在土地中,那这粮食收成产量和瓜果蔬菜的口味定会更好。 第21页 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到房间,她又估摸着现在的物料情况,将磷肥钾肥的制作原理写出来,如果给她稍好一点的制作条件,以现有的物资情况她完全可以将有机肥也做出来。 唉,可惜自己天生运气差,好不容易穿越成个有话语权的郡主,结果还成了个只能东躲西藏的皇室在逃郡主。不然让她那便宜父王一支持自己的种植事业,保证整个黎朝的粮食收成翻几倍。 陆棠一对农学最感兴趣,钻到自己专业中时间过的更快,待她回过神来,外面天色已暗,店中其他人却还没回来。按道理说这个时候新郎新娘都该入洞房了吧?这是留在那吃流水席晚宴了?想到这她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给脸涂的再黑点还能跟着去蹭一顿席。 准备自己管自己再去厨房炒碗猪油饭,陆棠一刚出房间,后院门忽被人一把推开,洪喜儿和王琦急冲冲地走进来,两人都苦着一张脸,眉头一个皱的比一个深。 陆棠一:“你们怎么才回来,不是去看成亲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洪喜儿看她一眼没答话,王琦从进来后就处于一种焦急慌乱中,她也没答陆棠一的话,而是对洪喜儿道:“掌柜的,现在怎么办?要是,要是出了人命,他们会不会对俞姐姐不利啊?” 洪喜儿虽然不似王琦那般慌乱,但也眉头紧锁,闻言目光更暗,却安慰道:“不会的,是那酒水有毒又不是菜,和菱初她们没关系,调查清楚应该就没事了。” 陆棠一听得云里雾里,这好好的喜宴上又是毒酒又是人命的,什么情况啊? “掌柜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俞姐姐和寒时呢?” 第13章 阮府。 本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喜事,如今却落得个花谢灯熄,一片狼藉惨淡。阮府大小姐阮舒月穿着白日的大红嫁裳坐于正堂右首太师椅上,下方跪着一众家丁仆役,各个低埋着脑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递给武护官的酒,都过了谁的手?”她声音平淡不怒不威,与平时恣意张扬的样子大相径庭,饶是如此还是吓的底下人更加瑟瑟。 “回,回大小姐的话,喜宴,上席的酒,都,都是我装的。”片刻,底下有人颤声回答,只是说完又赶忙接道:“大小姐明察!我是断没有在酒里下东西的,好好的,怎么会!怎么敢啊!” “你抬起头。” 阮舒月打断他的话,那人也听话抬头。看清下面人是谁,她继续问道:“阮贵,你装酒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人接近你?或者有没有被人叫走离开?” 那被唤作阮贵的仆人想了一会儿,才道:“回大小姐的话,我装酒的时候是在后厨庭院的石桌上,当时上菜的人很多,来来回回的倒是并没有人来过我身边,只是...我记得装到一半时,请来的那位厨娘的伙计出来寻人帮他拆羊骨,我便搭了把手,离开了一会儿。” “厨娘的伙计?哪个厨娘?什么伙计?” 一旁侍立在侧的大丫鬟回道:“小姐,是请来掌勺喜宴的欢喜客栈俞厨娘带来的伙计。” 阮舒月听罢冲那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吩咐身边小厮道:“将那俞厨娘的伙计带上来。” 彼时俞家姐弟和郭厨娘连同几个送菜洒扫的小工都待在后院的下人房中,本来今日席面做好后她们正准备歇歇,结果冲进来好几个家丁仆役将她们直接带走也不说明缘由便送到这里关起来,后来还是一个经过前院的小工说,好像是前头酒菜里不干净,吃坏了新郎官。俞菱初和郭厨娘听后大骇,心头更是惶惶,这般煎熬了几个时辰,外面才有动静,但来人二话不说抓了俞寒时就走,俞菱初抵抗不过眼看着弟弟被带走,心中更是焦急。 再说俞寒时,被带到前堂跪在大厅上时心中越发愤愤,他本来还有些不安,但见这些人如此蛮横无礼,脾气便上来了,半大小子血气方刚的自然说话也冲动。 “就算我们是做工的但也是正经的良民百姓,你们怎的这般不讲道理!” “大胆!你们在酒菜中下毒害人,现在还对我们大小姐如此无礼,该当何罪!” 上首的阮舒月摆手停了丫鬟的话头,转而打量起俞寒时,见这少年瞪着眼睛一脸气愤,心里便有了丝计较,只是该问的话还是要问:“你是欢喜客栈来的帮工伙计?” 俞寒时在听到酒菜里下毒时心下一惊,看着眼前的红衣姑娘,赶紧磕头道:“小的正是欢喜客栈伙计俞寒时,我和姐姐来就是做饭的,可从没投毒害人啊。” 阮舒月:“我问你,阮贵在装酒的时候,是你叫了他去拆羊骨的?” “我,姐姐和郭厨娘还有赵厨子当时都在忙,拆羊骨是力气活,我便想着出去随便喊个伙计,我不知道阮贵是谁啊。” 阮舒月闻言看向身后,阮贵觑着她的神情赶忙上前跪道:“大小姐,当时出入后院的男人就我自己,我也是见着没人才过去帮他的。” 阮舒月没理他的话,喝了口茶才又道:“在你们拆羊骨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后院或者厨房?” 两人跪在大厅思索片刻,俞寒时先出声道:“来来往往倒是有几个丫头婆子打扮的,但我都不认识,也只当她们是来传菜的罢了。” 阮舒月无话,视线转到阮贵身上,后者想了半天,才道:“大小姐,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就记得见着几个眼熟的丫头,似乎都是后院厨房的。” 第22页 阮舒月听罢不语,心中思忖,阮贵是家生子,自幼老实本分从不和哪个丫头走得近,他说记不得那可能是真记不得了,而旁边的俞寒时看着就是个憨直的少年,也不像能干出这般歹毒事情还义愤填膺反咬一口的样子。究竟会是谁在她大婚当日毒害新郎?这事情又究竟是冲着父亲或她来的,还是冲着武护官去的?正在她犯愁之际,她娘身边的巧丫鬟从外堂小跑进来,见着她便在她耳边低语道:“大小姐,新姑爷有些不太好,夫人让您快去看看。” 阮舒月闻言蹙眉,起身道:“先将他们俩带下去。”随后快步离开大堂。 俞寒时提着一口气被带回了原先的房间。俞菱初正心慌担忧,见到弟弟回来赶紧扑上前,“时哥儿你没事吧?他们找你去干吗?有没有欺负你?” 俞寒时捂着心口坐到炕沿上,缓了缓才开口道:“姐,这次真出大祸了。” ————————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陆棠一便醒了过来,倒不是她多忧虑,而是...... “琦哥儿,你都叹半宿的气了,不累吗?” 王琦坐在四方桌前撑着脑袋,再次深深吁气:“俞姐姐和寒时都被关起来了,我怎么睡得着。” “唉。”陆棠一听了索性穿衣起身,昨天晚上洪喜儿已经将大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了,案子听起来并不复杂,根据她多年观看侦探小说电影得出的经验分析,婚礼投毒,大概率就是感情纠纷引发的,放在现代比对指纹查找监控再不济申请调取大脑神经元信息,分分钟能解决的事儿,但放到没有科技加持的古代,就只能单纯靠人脑想办法解决。 “走,和我去找掌柜的。” 洪喜儿这夜同样不得安眠,心中一直合计喜宴上的事。陆棠一和王琦来找她时,她已起身,陆棠一让她们俩又仔细回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经过,想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年轻男子或者女子出现在新人的周围。洪喜儿想了半晌,才道:“阮小姐是阮县令的独女,上面只有一位兄长,并没有其他亲生兄妹。至于那新郎官,我只知道是和阮小姐订过娃娃亲的武将,从塞北回来的,两家是世交他还是家中独子,现在安远镇做武护将。” 陆棠一听后忽然想起来个疑问,这问题她昨天就好奇了,“掌柜的,男娶女嫁不都应该在男方家办事操持吗?莫非这新郎官是入赘的?” 洪喜儿闻言摇头道:“怎么可能入赘,新郎是有官身的。只是听说他家境不好,父亲早年在外征战也没攒下什么家私,战亡后只剩他孤儿寡母,还是这两年他继承了父亲的军衔才慢慢好起来的。阮县令家中富足,又这么一个女儿,出钱办喜事也没什么不可,况且新郎也是才到任,两镇离的又不算太远,在老丈人这办婚事也算说得过去。” “那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关于这位阮小姐或者那位武护将的风流韵事?” 洪喜儿狐疑地看她一眼,方才道:“阮小姐是阮县令唯一的掌上明珠,珍贵的和什么似的,又是订过亲的人,哪里来的风流韵事。至于那武护官,我就不清楚了。” 陆棠一继续问道:“喜宴上,靠近新人家的席面上没坐什么年轻小伙子或者姑娘吗?” 洪喜儿虽不明白她怎么老问这事,但还是仔细回忆道:“好像来了几个年轻的小将官,应该是武护官的同僚吧,当时人多的很,阮县令说要与民同乐,就将我们几个掌柜的一同请了进去,但我们坐的离正席很远......” “有。”洪喜儿还在回忆,王琦忽然插言道:“我当时和掌柜的一块儿进去的,她同几个掌柜的在聊天,我好奇新娘子模样,就一直看着主桌那里,但确实距离远看不清,只隐约记得扫到过,副席上有个穿白衣的姑娘。” “穿白衣的姑娘?” “对,因为一身白素长得也极白净,所以我才没忍住多看两眼,毕竟谁会穿着一身白去参加别人的喜宴啊,多不吉利。” 陆棠一听罢心下思量片刻,对洪喜儿道:“掌柜的,这件事俞姐姐和寒时肯定无辜受到牵连,但现在想要抓到真正的凶手还得去案发现场仔细查看,最好再逐一排查现场人员,只是以你我肯定做不到,不知道这阮县令是否是个贤明清官?” “阮县令为人还算清廉,从没听过他有什么受贿索礼的事情,只是这贤明二字...欢喜镇一向太平无事,我家三代都在此定居,甚少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这样啊......”陆棠一闻言心中暗道,看来这阮县令人还算可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庸才。欢喜镇百十年少出这样大的案子,一下子就让他碰上了,被害的还是自己的女婿,想来他是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再来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俞家姐弟岂不是危险了。 洪喜儿见陆棠一皱眉沉思,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但凭她方才问的问题还有说话的感觉,洪喜儿心中直觉似乎可以相信她能想出办法。 “阿棠,你要是能想到什么主意大可告诉我们,咱们一起参详,需要帮什么忙我也可以去托人。” 王琦在旁听了,也跟着急道:“对,要是俞姐姐被冤枉了,大不了去县衙击鼓鸣冤,总得先将人救出来。” 陆棠一看看她俩,心中计较一番才道:“击鼓鸣冤倒不必,这虽然涉嫌人命官司但毕竟是县太爷的家事,还是不要闹的太大为妙。掌柜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趟喜宴现场看看,最好能见见武护官和阮小姐。” 第23页 第14章 阮府大宅位于县衙后街,按理说历任县太爷都是住在衙署中的,但因其宅院太老旧地方又狭小,阮县令上任后便将后街空着的一处大宅买下来,仔细修缮好后将阮府一家老小统统接来居住,这一晃已是第三个年头。 洪喜儿带着陆棠一和王琦来到阮府大门前,告知门房自己的身份并请求见赵管家。那门房家丁是去过欢喜客栈吃饭的,如今见确实是洪掌柜亲自前来,便让他们先稍候,自己则去回禀赵管家。 几个人等在门侧,陆棠一打量一番阮府的气派,盯着门前一对镇宅貔貅对洪喜儿低语道:“这阮大人当真清廉吗?” 洪喜儿听她语气便知晓她的意思,同样小声回道:“阮县令是商贾世家出身,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只不过他父亲希望家中后辈能读书入仕,阮县令这才一心向学考取了功名。” 陆棠一听罢略一耸眉,果然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古代啊。过了半晌,门房家丁回来引着她们往里走,“几位这边请。” 三人跟着那家丁一路穿行,阮府的内院布景渐渐尽收眼底,亭廊开阔,楼阁林立,陆棠一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心中却生出种比照王府还差很远的感觉。洪喜儿在旁悄悄观察她,按理说这是陆棠一第一次见这般大宅院,就是昨儿个她带着王琦前来,两人都不禁感叹阮府内置,而现在的陆棠一却只是淡淡扫过四周,似乎对眼前景象很是稀松平常般。 “几位,府上这几日事忙,赵管家还在处理,他让几位在此稍坐,他随后就来。” “有劳了。” 那家丁将她们引到一处小厅便告辞,待人走后,陆棠一坐到洪喜儿身边,轻声道:“掌柜的,一会儿按照咱们在家商量的说就好。 洪喜儿看向她,两人对视,陆棠一朝她安慰的笑笑,不知怎的,刚还忧虑的心情竟真平缓不少。 “好。” 几人坐着干等了好一会儿,赵管家才自外间走来,观他步态沉重眼神疲惫,看得出来状况确实不太好。 “三娘来了。” “赵伯父。” 几人纷纷起身,赵管家一摆手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坐到上首的椅子上。 “三娘是为了俞厨娘和她兄弟来的吧。” 赵管家开门见山,洪喜儿也不绕弯,“赵伯父,实不相瞒,俞家姐弟是我家伙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恰好昨日我也在现场,昨夜回去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所以今日才特意前来拜访。只是不知,武护官现下如何了?” 赵管家全程半低头盯着某处,听她说完才深深叹息一声,转而看向洪喜儿,眼眸中血丝尽显,“武护官,昨儿下半夜没熬过去,已经过世了。” 洪喜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时愣在当场,王琦听了更是震惊,站起来急道:“那凶手抓到了吗?” 赵管家略一迟疑,摇摇头:“还没有。” “那!俞姐姐她们,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赵管家看她一眼,方才对着洪喜儿道:“三娘,当日是我找的你们,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唉。只是现如今凶手未知,所有人都不能轻易放行,还需慢慢细查。” “赵伯父,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料到,可怜了阮小姐和武护官一对好好的姻缘......”说着洪喜儿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又继续道:“可我见着当晚是酒水的问题,并不是菜品原因,这和我家厨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啊,是缘何不能放人?” 赵管家闻言又是叹气,犹豫着道:“可大夫说也许并不是酒水......唉!毕竟人命关天又是我家新姑爷,必当谨慎些好,三娘,还望你体谅啊。” 陆棠一在旁静静听他们说话,她一直观察赵管家,听他这样说完,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赵管家,我们此次前来不仅是因为这事牵扯客栈几十年的声誉,更是因为阮大小姐新婚就出了这样的悲剧实在让人痛心,人命关天,故而我家掌柜才会忧心忧思,也想着出一份力能帮助阮县令和大小姐早日缉拿凶手归案。” 赵管家抬眼瞧着陆棠一,那日在客栈他就发现这小哥气度有些不同,看着就是个识文知礼的。听完她这一番话,赵管家点点头,等待人继续说下去。 “晚辈有一事想要询问,既然是下毒,为何武护官当时并没有立即毒发,而是又拖着一口气熬了大半夜才不治的,是那毒太难解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赵管家听她问完目光一沉,不再说话。陆棠一觑着他的神情,随即又拱手道:“恕晚辈冒昧,只是这人命案子不同其它,多犹豫一时或许就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那酒是有毒,但好在武护官喝的不多,似乎也不是完全无解,但大夫说武护官喝酒前又吃了桌上的菜,不知哪种菜和酒里的毒相融催化,又生出了别的毒,这才导致武护官彻底救不回来了。” 半晌,赵管家才幽幽开口,他一说完,王琦心中一凉瘫坐到椅子上,陆棠一听后也皱起眉,她是听过食物相克,但只要不过量肯定是不会至死的,可这毒药和食物还能互相催化的说法她倒是少闻,难道说因为她那时代蔬菜种类太少了,这样的神奇蔬菜都绝迹了? “赵管家,您知道那毒酒用的是什么毒吗?又是和什么菜相融了?” 第24页 “这......” 见赵管家又开始吞吐,陆棠一急言道:“赵管家,晚辈略懂些田间草木的知识,我家掌柜又通医理,也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赵管家摇摇头:“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什么菜的,那大夫说的云里雾里我没听太懂。” 陆棠一看向洪喜儿,后者会意,对赵管家道:“赵伯父,还请您让我们见见阮大人和大小姐,没准能帮忙看出些什么。” 赵管家盯着二人,默了默,随即一点头,“事已至此,俞家姐弟又是你的伙计,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赵管家带着三人向北侧走了片刻,来到一正堂大厅,吩咐她们在此稍候,自己则进去禀报。三人立在厅中等候,不多时,从内堂后走出几人,为首的年轻女子淡眉冷目一身缟素,进来后直接坐到正厅上首,目光在她们几人身上流转一番方才开口:“都坐吧。” 她这面刚一落座,便有下人前来给众人一一奉茶,几人相视一眼,知道这应该就是阮家大小姐,果不其然,就听赵管家接道:“这是我们家大小姐,你们有什么尽可以同大小姐讲。” 洪喜儿起身施了一礼,“大小姐,我是欢喜客栈掌柜洪三娘,今日乍闻噩耗,还望大小姐节哀。” 阮舒月微一点头,淡淡道:“多谢洪掌柜,方才赵管家已将你们的来意说明,只是不知几位要如何办法?” 洪喜儿看了陆棠一一眼,随后道:“大小姐,我们想询问下是何种毒药?又是怎么相融催化的?” 阮舒月闻言看向身后,丫鬟会意小步离开,不一会儿一名老者跟着她从外堂进来,见到阮舒月躬身行礼。 “大小姐。” “胡大夫,毒害武护官的凶手尚未抓到,还请您在府上多留几日,若有案子上的事也请多帮忙。” “大小姐客气了,这是老朽应该做的。” “洪掌柜,这位就是为武护官诊治的胡大夫,有什么你尽管问吧。” 洪喜儿对着那老大夫施礼问候,胡大夫是镇上的老郎中,她们这些人谁小时候没被胡大夫瞧过病。 “胡大夫,晚辈想详细知晓武护官是中了何毒,又是如何毒发的?” “武护官中的似乎是寒猩草的毒,这种东西本长在塞外,我也只在民间杂录上见过记载,此草药虽然有毒但却要以温酒催化方显,且无色无味喝下去之后并不能察觉,只是当时桌上有苋草花入菜的羊肉,武护官多吃了几口,我想应该是二者相融,催化了毒发。” 陆棠一在旁听着,本以为是什么医学常规的食物相生相克,结果这老爷子开口来了一堆她都没听过的名词花草,直接将她听懵在当场。正在她琢磨应对办法时,身旁洪喜儿出言道:“晚辈幼时也学过几年医术,您说的杂录是否是《医术坊闻录》?” 胡大夫闻言一愣,捋着胡子点头道:“不错,三娘也读过?” 洪喜儿点点头,继续道:“此书分上下两卷,上卷确实记载过寒猩草与苋草花相融有所反应,但下卷是作者前两年刚刚写成,她遍访各地,记录医脉杂症草药奇毒,后来下册便改道:寒猩草剧毒虽要温酒催化,但苋草花却并不是毒药的催化剂,而是将此毒检验出来的试药,如果不是苋草花入菜,恐怕此时我们对武护官的死因还不得而知,毕竟寒猩草入温酒无色无味,尸体看起来也不似中毒般发黑变色。” 胡大夫听的脸色几变,待到她说完,急问道:“此言当真?” “当真,那书现在我还有一本,若您想看我随时让人送上。” “唉呀!若真如此,还要多谢三娘了。幸亏今天有你前来,不然老朽差点误人性命啊!” “胡大夫您言重了。” 王琦听得这毒和菜品没关系,当下心头一喜,上前道:“既然如此就证明和厨娘没关系了。” 阮舒月在上首看着她们一问一答,心中已明洪喜儿前来所为何事,只是这事干系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此事我本就不怀疑和厨娘做的菜食成分有什么关系,只是投毒真凶还未找到,所有能接近酒水之人便都有嫌疑,兹事体大,还请洪掌柜见谅。” 话已至此,洪喜儿也不好再多说,回身看向陆棠一,后者会意,上前一步道:“大小姐,在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15章 阮府厅堂。 陆棠一从洪喜儿身后走出,拱手道:“大小姐,在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舒月闻言看过去,实际上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站在最后这少年。市井做生意的小商贩大多身上有股子市侩气息,欢喜客栈是老字商号,洪家也还算有些家底,故而这洪掌柜的文雅端庄落落大方不难理解,但见这俩伙计却也各个清秀,尤其眼下说话的少年,气度儒雅神态平和,这种情况下在见到自己时也是一副淡然有礼的样子,如果赵管家不事先告诉她,她是不会想到这竟是客栈里的做工伙计。 “但说无妨。” 陆棠一略一颔首,走到胡大夫身前,先施一礼,随后道:“胡大夫,我想问下,这寒猩草是常见的毒草吗?在咱们镇上甚至州城中可有流通?” 胡大夫捋着长须笃定道:“老夫在镇上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用这种毒草害人的,更别说在市面上流通。这毒草是定要在冰寒之地才能开花结果的,故而我也只闻得在塞北才有此草,咱们这里地势偏南气候温暖,寒猩草是断不能存活下来的,就更别提开花结果了。” 第25页 陆棠一听罢点点头,环视一圈众人随后对阮舒月道:“大小姐,刚刚您也听见了,胡大夫说那寒猩草是害得武护官丧命的毒药,而这种毒草又只能长在冰寒的塞北之地,据我所知武护官一家就是从那里来的,不若先就毒药源头查起,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听她说完,阮舒月轻扣茶盏的手一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陆棠一见她这反应,心中确定自己找对了方向,接着跟道:“镇上谁人不知武护官是县太爷的乘龙快婿,是您阮大小姐未来的如意郎君,想要结交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他产生过节更遑论害其性命这般深仇大恨?而且还是在这新婚当天喜宴之上下毒,可见不是寻常的仇怨纠葛。我想,不如差人问问武护官的亲眷朋友,说不定能查出什么缘由也未可知。” 阮舒月始终默默聆听,待到陆棠一一番推理陈词后突然抬眸看过来,“你叫什么?” 陆棠一见她目光中似有探寻之意,当下心头一冷,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鲁莽出头,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姓陆,名棠一。” “你是欢喜客栈的伙计?” 陆棠一略一踟蹰,洪喜儿便抢先一步接道:“大小姐,棠哥儿是我的远房表弟,现在正帮着我料理些客栈生意。” 放下手中的茶盏,阮舒月看了洪喜儿一眼,随即不再多问。 “真凶之事我自会差人仔细调查,今日多谢几位前来吊唁。不过在命案没有告破之前任何人还是不能离开,不过也请洪掌柜放心,我会好生安排贵店伙计的一应事宜,权当在府上小住几日,等案子真相大白凶手被绳之以法后,自会让他们离开。” 几人闻听此言互看一眼,话已至此,她们能做的也都做了,只能先行离开,祈祷这阮大小姐是位聪明人。 洪喜儿朝阮舒月施礼告辞,只是在离开时,忽然转回身道:“对了阮小姐,还有一事,寒猩草本身有奇异咸腥味道,若要从塞北携带至此必定会沾染上它的气味,且这味道经久不散,若有异香异味者,可留心查看。” 阮舒月听罢微一颔首,称谢道:“多谢洪掌柜。” 待到三人离去,阮舒月却还在正堂上静坐不语,底下丫鬟仆从个个垂首默立,偌大个正厅半点声响也无。直过了好半天,她方才起身,对着身旁侍立在侧的大丫鬟道:“姑小姐,现在何处?” “回大小姐,姑小姐今早说身体不适,现应该还在房间休息。” “没去灵堂替她哥哥守孝吗?” “姑小姐只在昨夜间来上了香,之后便离开了。” 听得丫鬟说完,阮舒月微微蹙眉,稍一犹豫,还是道:“走,去看看咱们这位姑小姐。” 另一边,一行三人离开阮府,直到回了客栈陆棠一心里才松了口气。刚才在阮家大宅,那位阮大小姐的目光问话吓的她心跳加速冷汗直流。不是说古人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都懦弱无才吗?怎么她遇到的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这样的呢?先不说她家那仿佛火眼金睛百事通一般的洪大掌柜,就这位县太爷家的千金,那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啊。看来以后得避着点人了,别哪一天被识破了身份,到时候可就呜呼哀哉小命不保咯。 早就看出她神思不属的洪喜儿,瞧着对方悄悄拍抚心口的动作,眼珠一转打趣道:“呦,棠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啊?哦没事,就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场面,心里有些紧张。” “是吗?方才在阮府你可不是这样的,好似换了个人般,端的是举止潇洒,言谈不凡啊。” 陆棠一喝水的动作一滞,看着洪喜儿有些不明所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 还沉浸在担忧中的王琦虽比去时要好些,但到底还是不放心,对她们俩的对话也没听进去,只自顾问道:“掌柜的,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把俞姐姐和寒时放回来?” 洪喜儿收了逗趣陆棠一的心思,安慰王琦道:“今日我见着那阮大小姐就知她是个聪慧讲理的人,既然已经答应我们会好生待菱初和寒时,那就必不会为难她们。只是现在还得等案子水落石出才行,毕竟人命关天,出事的又是她新婚的丈夫。唉,说来这阮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啊。” “掌柜的,刚才我就有个疑问,你说这婚礼当天新郎惨死,多悲剧的一件事啊,但那个阮小姐怎么就......”陆棠一眯起眼睛,回忆方才种种,啧道:“啧,我就是感觉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悲伤,而且还过于冷静了些吧?” 洪喜儿看她一眼,疑惑道:“婚礼?” 反应过来自己一放松又忘了切换到古人模式,陆棠一赶紧解释道:“咳嗯,就是成亲,可能是我们家乡话,顺嘴说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王琦此时在旁跟道:“对,我也发现了,而且她还有闲心打听棠一的来历。你看啊,就算以前不认识成亲这天才第一次见,可总归是拜了堂的夫妻又是刚刚新丧,夫君还死的如此凄惨,这阮大小姐虽然披麻戴孝的,但还真就一点悲伤的感觉都看不出来啊。” 两人说完对视片刻,陆棠一忽然道:“琦哥儿,你是不是也怀疑她其实早就心有所属,或者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武护官,嫁人只是被迫无奈的,如今也算是解脱了,甚至这大小姐根本就!” 洪喜儿正蹙眉思索着方才的事,但见她们越说越离谱,赶紧出言打断道:“行了,别瞎猜了,越说越离谱。阮大小姐刚才都见了,是个识大局的,成亲当日夫君被害,坏的不仅仅是女儿家的名声,连带着阮县令的名声都会有损,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做出这般损阴德的事。” 第26页 洪喜儿说完重重叹息一声,王琦见状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茶,“嗨,先不说这些了,掌柜的,忙了一天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条吃。” 洪喜儿摇摇头,整个人感觉都恹恹的,似乎真有些疲累,“我不饿,就是有些乏了,你们两个自己去厨房吃点东西,今晚都早些休息吧。” “掌柜的。” 王琦还待再说,洪喜儿已然站起身往内堂走去。陆棠一看看忽然心事重重的洪喜儿,再瞧瞧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王琦,小心问道:“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怎么感觉掌柜的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啊?” 王琦看她一眼,跟着轻轻叹气,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棠一啊。” “嗯,在呢。” “你会做饭吗?” “啊?” 第16章 后厨房中,王琦看着第二次往锅里加猪油的陆棠一,忍不住出手制止住她继续的动作。 “棠一,咱就是下个面条,你放这么多猪油不腻吗?” 冲对方不好意思的笑笑,陆棠一抱着猪油罐子的手依旧没松开,“嘿嘿,习惯了。” “你以前家里不是挺困难的吗?就这么吃猪油?” 陆棠一一噎,她总不能说是来到欢喜客栈之后见了猪羊就迈不动腿,一做饭就收不住油吧。 “不是,是在咱店里。对了琦哥儿,你还没和我说,掌柜的忽然怎么了?” 往锅里扔了把青菜搅和两下,王琦才幽幽叹了口气,看看陆棠一,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 王琦摇摇头:“倒也不是不方便说,反正这也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唉。” 一声叹息之后,陆棠一听到了这样一个关于洪喜儿的故事。 原来,洪家的欢喜客栈是从洪喜儿爷爷那辈开起来的,传到她这已经是第三代了。洪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不喜欢做生意,洪老爷子便供他读书,只不过一直屡试不中,但这洪家大哥也是个倔强性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坚持读书考试。而洪家二哥也就是洪喜儿的父亲,则跟着洪老爷子一起经营打理着客栈,直到洪喜儿出生那年,洪家大哥才终于进士及第,全家欢喜的跟什么似的,都当洪喜儿出生是福星转世给家里带来了好兆头,因此取名叫做喜儿。 洪家大哥高中之后等了一年还是洪老爷子捐了钱才谋得个去地方做官的职缺,两年后又将夫人和一儿两女统统接到任上团聚,至此也只有洪二哥一家陪着老爷子留在欢喜镇。 日子过的也快,转眼间就是洪喜儿及笄之年,彼时洪老爷子和洪喜儿的母亲都已过世,洪家二哥继承了欢喜客栈,又给洪喜儿订下门亲事。对方是州城的大户人家,还是他们家亲自上门提的亲,洪二老爷本不欲攀附大户,但见对方言辞恳切,他家哥儿又生的文雅倜傥,问过女儿之后,见对方也没意见,这事便定了下来。 哪成想好景不长,洪喜儿订亲当年已升迁至淮安左都使的洪家大老爷,却因为一桩军饷案受了牵连被革职问斩,连同他那大儿子也被革去了官身贬为庶民永不得录用。洪家大房一脉一夕没落,洪二老爷当时将所有积蓄全部拿出来上下打点,连田庄子都卖的差不多了,却还是没保住大哥的性命。不幸中的万幸,当时洪家大房的两个女儿都已出嫁才没受牵连,只是她们的婚事虽然无碍,但却可怜了洪喜儿。本来那州城大户想要和洪家结亲也是看中了洪家大老爷的势力,谁成想却出了这样的事,对方当即便有些不愿,订好的婚期向后一拖再拖,甚至还传出订亲那位少爷的通房丫头已经率先产下一子,不仅如此,到了后来甚至还打算将洪喜儿以妾的身份纳进门去。 这洪大老爷被问斩后,二老爷本就急出了心病,身体每况愈下,听得这些消息当即吐出口血昏了过去,自此更是一病不起,到第二年便撒手人寰了。洪喜儿要在家为父守孝三年,这下对方更有理由悔婚了,而这悔婚的缘由也着实欺人太甚。他们居然说洪喜儿命格不好,在家克父克母,出嫁克夫克子,那家仿佛生怕别人说他家门凉薄人人无义般,将洪喜儿添油加醋好一通编排,仿佛洪家这诸多变故都是因她命数不吉所致。婚事到这自然也就作罢,洪喜儿没为自己辩驳一言,也不和他们过多纠缠,为父亲打理好后事又退了婚约,便开始独自一人扛起欢喜客栈,一晃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这三年来,掌柜的每日人前都是一张笑脸,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咱镇上任谁不说一句洪掌柜的好?但我每次看见掌柜的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心里都怪难受的,你说老天爷有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偏要磋磨这良善好人。” 王琦叹声气,呼噜一口将最后这点面条汤喝下。在看旁边的陆棠一,手里还端着大半碗面。 “棠一,你怎么不吃啊?” 陆棠一听她问话方才回神,看看手中喷香的面条此时却有些吃不下了,“你吃饱了吗?” “嗯......还成吧。” “这也给你吧。”将手里的碗塞给王琦,陆棠一轻轻叹气。 王琦见她郁郁的样子,宽慰道:“我想咱们刚才说阮小姐的时候,掌柜的会不太高兴的原因估计是触景生情了,咱们以后机灵点,再不提这些婚丧可怜事,也莫要说损害女子名声的话,掌柜的不是小气的人,不会真生气的。” 第27页 陆棠一淡淡一笑,怔然道:“其实我倒觉得掌柜的不是生气,只是同情阮小姐的遭遇又见不得别人对女子的名声诋毁。是我不对,忘了这里人言可畏。” 两人沉默了会儿,陆棠一忽然问道:“琦哥儿,这么多年了,掌柜的就没有个喜欢的人吗?还是因为那些流言困扰,所以现在连她的婚事也跟着耽搁了?” 将陆棠一那大半碗面条吃下,王琦摸摸肚子,听到问话摇头道:“后来也不是没有人提亲,隔壁镇子开饭馆的黄老板都四十了,要续弦找了媒人来,当时就让我轰出去了,什么东西啊!掌柜的也说了,以后不让这样的人进门,再后来就没人来提亲了。不过从去年开始,在镇上私塾教书的冯先生倒是经常来店里吃饭,我觉得好像对掌柜的有那么点意思。” 她说的慢吞吞的,陆棠一不禁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是送过掌柜的一幅字画,掌柜的收了,然后又送了一个小盒子,这次掌柜的给他退回去了,他就再没上门,就是不久前的事,大概是你来前的一个月吧。” “冯先生......”陆棠一轻声重复,王琦听她念叨以为她是好奇,跟着补充道:“嗯,冯先生也是欢喜镇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老掌柜在的时候没少接济他,说来他和咱们掌柜的也算自幼相识。后来他考取了秀才,就在镇上的私塾里一边教书一边备考。冯先生心善,家中贫苦的学生来上课是不用交束脩的,只需要每月象征性的送些米面即可,其实就算交不上粮食也没关系,冯先生总不会在意这些。” “听你这样说冯先生倒是个好人,可为什么掌柜的要把他的礼物退回去?”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掌柜的经过这些糟心事无心儿女情长了吧,当然我是瞎猜的啊。”王琦耸耸肩,站起身将两个碗放到水盆中清洗起来。 陆棠一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默默沉思,直到王琦收拾好东西来叫她回房,她才又问了句:“琦哥儿,和掌柜退婚的是什么人家?” “那家啊。”提起这个,王琦面上露出愤恨不屑的神色,“那家姓房,不过安州城里卖粮的,吃得人饭不干人事,一屋子龌龊小人!不提他们了,晦气。” 陆棠一听罢不再多言,两人一前一后回屋休息,只这一夜,一向好眠的她却辗转反侧了半夜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照往常一般按时起床,王琦见着陆棠一眼下似有青黑,便问道:“棠一,你今天怎么看着憔悴了不少?” “有吗?”陆棠一摸摸自己的脸,按着眉心道:“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两人正在大堂上摆凳子,内堂里洪喜儿挑帘走出,恰好听到这句。 “没睡好吗?” 自从昨晚王琦和她说完那些事,她这脑袋竟想了半夜洪喜儿,现在人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陆棠一一阵恍惚,开口说话时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两分:“早安,掌柜的。” 早安?洪喜儿见她这呆呆愣愣后忽然温柔发笑的样子不禁纳闷,就听王琦在那边说道:“掌柜的,她啊,估计昨晚是惦念你了。”王琦本是想着任谁听了她家掌柜的悲凉事不都得唏嘘感慨一番才如是说道,只不过她没别的意思,可话听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陆棠一不知道她们都知晓了自己是女子,听到王琦这样说生怕洪喜儿误会自己意图不轨,尤其对方还对感情的事这么敏感,一旦真让她心生反感可就坏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你别听王琦瞎说!” 洪喜儿本来还没多想,但见对方嫩白的小脸霎时间红了个透,不由笑道:“琦哥儿可不是说假话的人,瞧你这小脸红的,阿棠,你昨晚为什么睡不着?” “我,我......”陆棠一我了半天,见着洪喜儿近在咫尺的笑脸,自己这耳根渐渐热的发烫,心口也开始扑通乱跳起来。 洪喜儿看她是真不好意思了,忍住逗弄的心思,提醒道:“阿棠,你今天怎么格外白嫩?因为没睡好吗?” “什么?” 陆棠一这才反应过来,今早起来迷迷糊糊的,她还没给自己上妆呢。 “哦,可能没睡好有点贫血。” “贫血?什么意思?” 洪喜儿心里纳闷,这小家伙怎么老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啊?哦,就是饿的缺血,脸色就发白,那什么掌柜的,我去吃点东西啊,你们也没吃早饭吧?我去做。” 说着也不待洪喜儿应她,回身快步往后院去。 洪喜儿看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人,问道:“她怎么了?” 王琦笑笑:“她啊,唉,是个心善的孩子。” 陆棠一回到房间,关上门,抚上刚才乱了分寸的心脏,长长呼出口气。她走到桌旁坐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喃喃道:“呼!乖乖,这心怎么跳的这么厉害啊?” 第17章 陆棠一前半生与饥饿斗、与贫寒斗、与考试斗、与命运斗,斗了小二十年自认油盐不进,坚韧不催,却没想到一朝穿越回到千年之前,在这个历史书上都找不到的未知朝代里,因着一次次陌生的温暖与保护,让她无坚不摧的意志频频将临瓦解。 久在寒天雪地里行走,她都快忘记温暖是什么感觉了,而当她发现施以这温暖火种之人同样身处严寒时,却又有另一种感觉从心口滋生蔓延...... 第28页 “这都两天了,俞姐姐她们怎的还不回来?” 王琦坐在客栈大堂中,懵然盯着门外出神。 陆棠一站在柜台后,噼里啪啦一通敲打算盘珠子。因着店里厨子不在,这两天都没有吃食的买卖,除了昨天来了位过路的商人歇脚外再没开张。好在这是古代,没有水能费用垃圾回收一说,店铺和地又都是洪家自己的,不然杂七杂八的费用款项加在一起那可真是有的亏了。 “掌柜的,这两天收入是八十文整,刨除腐坏的食物成本和每月的税款份额日均摊,还剩......五文钱。”陆棠一弱弱说出最后的钱数,又跟着补了句:“等俞姐姐她们拿了工钱回来,咱们还有的赚的。” 摇着扇子坐到临近门边的位置,洪喜儿叹气道:“县太爷家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只要菱初她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行,还指望什么工钱。唉,咱们做生意吗,有赚有赔都是正常的,没事。” 陆棠一张张口,又把那套未来世界大道理咽了回去,在这个民不与官斗,穷不同富争的年代,能安安稳稳的挣口饭吃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跟着叹口气,她放下笔也加入到坐门望风的阵营中。这两天县太爷家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她这打眼瞅过去,就看斜对过果子摊前那俩咬耳低语中年妇人的丰富表情,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在说县太爷家的八卦。 嘿!果然,有些传承还真是千年万载,“源远流长”啊。 陆棠一这面正观察着那俩老妇的生动表演,忽见二人双双闭嘴,肃了表情齐齐盯着一处看去,变脸之快堪称一绝。陆棠一乐了,心道这是什么西洋景让得二位镇中“百晓生”为之动容啊?下一刻,扭头就见俞家姐弟出现在她视线中。 “俞姐姐!” 王琦像是安了什么启动装置一般,在她还没来得及喊人的时候,已先一步窜了出去。 “俞姐姐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啊?” 俞菱初见到是她,拍了拍握住自己胳膊的手,安慰道:“琦哥儿啊,没事,都还好。” “菱初。” 洪喜儿也迎了过来,见到两人虽都憔悴不少,但衣衫还算齐整看样子也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方才放下心来:“快,先进屋来。” 几人进到客栈坐下,陆棠一提来茶壶给他们姐弟倒上水,俞寒时接过咕咚咕咚喝下后拍拍肚子吁出口气:“我的天啊,总算回家了。” “怎么样了?这是抓到真凶了?” 俞菱初喝了两口水,也跟着深深呼吸:“抓到了,对了掌柜的,阮大小姐让我给你带句话,说多谢你和棠一。” 闻言,洪喜儿和陆棠一对视一眼,前者问道:“那凶手是何人?” 这次还没等俞菱初说话,俞寒时便先一步抢白道:“你们绝对想不到凶手是谁,县太爷还想保密不告诉我们呢,还是我无意中听到他们家下人议论才得知的。” 王琦见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知道这小子是活过来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俞寒时一抹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谁能想到,居然是新郎的本家人干的!嘿!要不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呢。” 王琦:“你这都哪学来的磕,赶紧说重点,是谁?” “这说来还有些复杂,杀人的是新郎官的贴身侍从,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因为两个人同时看上了新郎官的妹妹,后来新郎和他这妹妹好上了,结果为娶阮小姐又负了人家,这侍从气不过啊,才在喜宴上下毒杀害了新郎。唉,也是不忠不义啊。” 几人听他说完,皆都一副难言神色,陆棠一道:“你先等会寒时,新郎的妹妹?这是乱/伦还是怎么着了?就为这个杀人?” 俞菱初听弟弟说完,摇摇头,跟着解释道:“那姑小姐是老太太收养的娘家甥女,认作义女,与武护官其实就是远房表兄妹关系。据那姑小姐说,是武护官在她儿时便欺辱了她,后来随着她长大这欺辱便更变本加厉,她不堪忍受故而自尽,却幸得那侍从相救。后来武护官要迎娶阮家小姐,便对她说让她等他一年,日后定将她纳为妾室。那姑小姐本就恨透了武护官,又始终摆脱不得,便想着在大婚当日投毒杀了他再行自尽。” 三人听罢来龙去脉一时都沉默下来,这真相确是她们谁都没曾想到的。 “姐,你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 俞菱初无奈看了弟弟一眼:“那日阮小姐唤我前去说话,正赶上偏厅里她们闹了起来,我便听见了。” 静默了好半晌,陆棠一才道:“事情要是如此的话,这武护官也真该死,可这和那侍从又有什么关系?” 俞菱初:“那侍从听闻姑小姐认罪,跑到前堂喊冤,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是他不忍看姑小姐受苦,被欺辱过后还要遭始乱终弃,这才下毒杀了武护官。还说那武护官其实是个荒淫残暴的性子,若阮小姐真嫁来,定不得善果。” 洪喜儿:“最后到底是谁杀了武护官,县太爷可有定论?” 俞菱初摇摇头:“放我们出来时我偷偷问过看守的小厮,他说事情到现在也没个具体定夺,只是两个人都被扣押起来。亲家老太太昏过去几次,醒来直喊着造孽,让自己全家都去死了才干净。” 众人闻言再次沉默,陆棠一心中愤愤,这武护官实在该死,只是可怜了姑小姐。 第29页 俞寒时此刻忽而出声:“我觉得是那侍从干的,姑小姐毕竟是个女子,怎有那个胆量气魄。” 几人看他一眼,继续不言,少顷,洪喜儿才幽幽开口:“这么一看,那武护官倒死的不冤,也省的阮小姐嫁过去受罪,就是可惜了姑小姐和那侍从,白白赔上了性命。” 听她感叹,陆棠一皱起眉:“这案子有前情在,如果不是那武护官长年对尚且年幼的姑小姐施暴威胁,又怎么会有这后续的事情。法理不外乎人情,不一定就会判死罪吧。况且真凶究竟是谁还没个定夺,怎会两人都白送了性命?” 洪喜儿看向她:“唉,仆有害主之心者,若证据确凿主家可直接打死。而武护官是有官身的武将,先不论他做过什么,单就这一条,害他性命的人若是个平头百姓,皆当问斩,无情可陈,这就是法理定律。” “这他妈是哪门子的法律!”没忍住爆了粗口,喊完之后陆棠一看着一屋子盯着她瞧的人逐渐冷静下来。这是封/建王朝,人就是分三六九等,是非黑白皆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因为权势之争,她原身这人上人的郡主不也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成了通缉要犯自身难保吗? “我只是觉得,姑小姐和侍从有些可怜。”补了这一句,陆棠一继续缄默。来这里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怀念未来社会,那里起码倡导的是公正自由人人平等,即使是特权阶级,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自恃作恶。 “世间大多可怜人。”半晌,洪喜儿垂下眼眸轻叹出声。言罢,她见气氛如此低沉,起身张罗道:“好了,一个个的都别哭丧着脸。琦哥儿你去烧点水,菱初你和寒时先回房好好洗个热水澡。阿棠你去买些艾蒿点上,给店里熏一熏去去晦气。等晚上杀只鸡再弄半扇排骨,咱们好生吃喝一顿,不管怎么说,菱初和寒时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了。” “好嘞掌柜的。” “诶,我这就去。” 王琦和陆棠一两人各自领命干活,俞菱初起身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布袋:“三娘,这是临走时阮大小姐给的,说是这几天的工钱。” 洪喜儿接过布袋打开,里面是整整五贯钱。 “这?怎么这么多?” “我当时接过来一掂就知道给多了,后来阮大小姐说按照约定我们去一天的工钱是一贯钱,前前后后正好五天。就给了五天的工钱。” “看来阮大小姐倒真是个明理公正的好人啊。”洪喜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开恩......”她说的声音渐小,随后从布袋里取出两贯钱又将袋子重塞回给俞菱初,“这趟差事你受苦了,说好的工钱我拿着,剩下的你就自个儿留着吧,时哥儿也大了,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 俞菱初哪里肯收,推道:“这怎么成,店里这些日子定亏了不少钱,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办。三娘你别和我推辞,我们吃住都在这里能花什么钱?给寒时攒下的我都有数。”说完,也不待洪喜儿再让,转身快步回房。 “哎!这个菱初。”看着人小步快跑的样子,洪喜儿笑着摇摇头,一扫刚还郁郁的心情。俞菱初是个重情义的性子,前些年洪家最难的时候,外头花双倍工钱来请她过去掌勺她都没答应,风风雨雨的这么多年,也是多亏了她和王琦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洪喜儿正自出神,忽然闻见一股火熏味,回头就见陆棠一胳膊下夹着一把艾蒿正一点点的费劲打火。 唉。心里叹口气,洪喜儿瞧着陆棠一,有时候人是真聪明脑袋转的也快,要说生活自理能力貌似也不差,但怎么一到了某些......她也说不上来具体,但总有那种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到了陆阿棠这,她就一定会做出些让人费解的行为。比如上次吃猪蹄时,她居然问这是什么东西?让她烧柴点火不会,但做饭倒是有模有样。字写的一般吧,书上的道理讲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还有现在的熏艾...... 从柜台上拿过火折子,洪喜儿轻轻一吹,朝陆棠一胳膊后方点火。 “哎掌柜的!” “哎什么哎,熏艾是要点叶子的。”将艾蒿点燃,洪喜儿指尖转着火折子又轻轻吹了吹,看着陆棠一微微眯起眼睛:“陆阿棠,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啊?” 第18章 这日清晨雾霭迷蒙,陆棠一蹲在客栈门口一边啃着手中的胡饼,一边瞭望远处的清泉山。 懵然间,似有一阵拨浪鼓的声音传来,细细一听,鼓声渐进,循声望去,远处一货郎担着个扁担,扁担下坠着两个货筐。那货郎一路吆喝走来,直至近前瞧见陆棠一,脸上笑容顿住,手中转动拨浪鼓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陆棠一见人盯着自己,便也回望向他:“你有事吗?” “嗯?”那货郎一愣,随即摇头,又看看客栈牌匾,“哦,我只是路过。”说着脚下步子又起,只是走了两步再次停住,看着陆棠一犹豫道:“劳驾,敢问您是?” 陆棠一仔细瞧他,高个黑面庞一副农家老实庄汉模样,开口却问自己是谁,正自怀疑间,王琦从客栈内走出,见到这人立时欢喜道:“哎呀!实哥儿你来了,许久不见这是去哪里了?” 那被唤作实哥儿的男子看到王琦出来,咧嘴笑道:“嗨,前段日子镇上不是不太平吗,就没往这过,转道去了趟州城。” 王琦说着上前看他的货担,边看边同他闲话:“你去州城了啊,带回来什么新鲜吃食玩物了吗?” 第30页 陆棠一见二人聚在那货担边看起来,也跟着上前瞧热闹,实哥儿见着她来,客气道:“这位公子,您要买些什么?” 王琦回头见两人这客套劲儿,一拍脑门:“哦!忘了和你说,这是店里新来的账房陆先生。” 又对着陆棠一道:“棠哥儿,这是咱们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货郎哥,你叫实哥儿就行。” 陆棠一朝他微一点头,看向货担里的东西,只见里面零食糕点、玩偶木雕、糖人小像、画片米纸应有尽有,仿佛一间流动的小型超市。 她这面看的时候,王琦已经买了一小包方糖,“实哥儿,州城里最近没新物件吗?我怎么瞧着和你上次来的时候东西都差不多啊。” 那货郎实哥儿听得这话一拍大腿,抱怨道:“哎呦别提了!也是倒了霉,躲太平躲太平,结果去没半天就赶上安州城里戒严,到处都在搜捕抓人,我压根就没敢上街,躲在脚店里窝了两日什么也没进,刚一松岗我就立刻赶着回来了。” 陆棠一听得心下惴惴,开口却状似无意道:“抓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前两日在咱这没抓到的钦犯,十里八乡搜了一遍,现在又去了州城,闹得是人仰马翻啊。” 翻看货物的手一顿,陆棠一咬了口胡饼,从货筐中取出一小包山楂糕,“我要这个,最后这人抓到了吗?” “得嘞,五文钱,您拿好。那肯定是没抓着啊,你说这人也真能藏哈,那么多人抓两个人都抓不到。” 等到要付钱的时候,陆棠一才想起来自己在这还没做满一个月,上个月月底那几天工钱被洪喜儿当做医药费扣了,她的工钱要等到这个月月末才能领。 正尴尬间,王琦从袖中的布袋里摸出五文钱拍给实哥儿,陆棠一冲她笑笑:“月末领了工钱就还你。” 王琦摆摆手,退到后面盯着陆棠一的背影瞧了瞧,才又对那货郎道:“实哥儿你先等会儿,我进去寻寒时过来,他可是盼你好久了。” “好嘞,不着急,我在这等着。” 陆棠一对他点点头,跟着转身进了客栈。 这一上午客人来的渐渐比往日多了些,但也没坐上几桌。陆棠一站在柜台后,看着来店的客人们吃吃喝喝,生意不忙,她除了偶尔递酒添茶外也不用帮忙张罗跑堂。 洪喜儿今日只出来瞧过一次,陆棠一总觉得自从前日晚上洪喜儿说她奇怪后,看着她的眼神变得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棠哥儿,给那桌客人上盘花生米。” 王琦一声招呼打断了她的思路,陆棠一端过柜台下面的花生米碟子,看着颗粒中等的生花生,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天晚上,待到大家吃过饭各自休息时,陆棠一则去了后厨房找到俞菱初。 “俞姐姐。” 彼时俞菱初正和俞寒时在后厨房收拾整理,自她上次被困阮府得救后,和洪喜儿聊天时两人又将前因后果诸多事情一一说了,自此她对陆棠一不仅大为改观,心里还总念着她的情,不管怎么说自己和弟弟能顺利脱险还是要多谢她的。 “是棠一啊。” “俞姐姐,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见人说的认真,俞菱初放下手里的活计:“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好。” “那我就直说了,俞姐姐,咱们的花生米都是怎么做的?” “咱们的花生米都是从外面买的花生,寒时一颗颗剥的啊。” 陆棠一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本来想说的花生米改良的话变成了:“花生米没有现成的吗?就是一颗颗剥好的那种。” 俞寒时在旁接道:“有是有,但是现成剥好的都当零嘴直接卖出去了,价格要比带壳的花生贵。” “咱们买这花生是多少钱?卖出去又是多少钱?” “咱们家有长期固定来送货的菜农,花生按照市价每斤低一文钱,也就是四文钱一斤,咱们家卖出去的花生米和市价是一样的,都是八文钱一碟。” 陆棠一在心里盘算着,待她说完,拿起一颗花生米,“俞姐姐,我家有一道关于花生米的独门菜,我想咱们能不能加到菜谱里,也算店里新推出的小吃。” 俞菱初一听有新菜色,当下也好奇起来:“什么菜色?棠一你说来听听。” “将锅中倒油,小火放入花生米,大火翻炒两下再改文火不断翻炒,直到表面变色盛出,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加糖或者撒盐,之后晾凉就可以了。” 俞寒时在一旁琢磨着:“这倒是头一次听说,可是不费油吗?” 陆棠一心道,花生还能炼油呢,也就是现在技术不到位达不到食用的标准要求,不然这花生油不比猪油羊油便宜比豆油芝麻油也不差啊。 “花生不费油,一勺油就能炒出不少花生,而且这东西极为下酒,咱们酒的销量到时候也能跟着涨不少。” “说的我都馋了,姐,要不咱试试?” 俞菱初听的也有点动心,姐弟俩当下将小灶填上柴,端过花生米:“棠一,你过来给我们看着,咱现在就炒一盘。” 花生米炒起来并不费劲,没过一会儿,一盘喷香的椒盐花生便出锅了。三人拿着筷子纷纷尝了一颗,俞寒时当即眼睛一瞪:“娘咧!只知道花生香,没想到这么香啊!” 俞菱初口中嚼着花生,心里细细品味:“香味浓郁,就是有点软了,如果再酥脆一些口味定会更佳。” 第31页 许久没吃到这一口的陆棠一心中生出不少感慨,这在她原来生活的时代,是自己最常吃的零食。 “俞姐姐果然是行家,咱这是因为刚出锅还热乎所以有点软,花生米是要凉一些才好,吃起来也更脆。” 俞菱初点头称道:“香而不腻,滋味浓郁。若我们将这道菜推出,没准真能揽来一批酒客,等我明天一早就去和三娘说。棠一,可真有你的。” 陆棠一摆摆手,一盘花生米而已,而且这花生的个头也确实太小,要是能有片花生地,她定能让地里的收成质量和数量都翻一番。 “你们吃什么呢?” 王琦从外屋进来,见三人兴高采烈地端着一盘东西吃,凑过去嗅了嗅:“嚯!真香啊。” “琦哥儿你尝尝,这是棠一新教我们的菜色,吃着香的很。” 王琦闻见这香味就知道错不了,当下也没多想,直接取过身旁俞菱初的筷子,夹起一颗花生送入口中:“嗯!花生,还能这么香呢?”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吃到。”俞寒时说话的功夫已经吃了不少,陆棠一见这几人都加以夸赞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有俞菱初,本来还笑着,在见到王琦毫无顾忌的用了自己用过的筷子后,不知道怎的,心中竟闪过丝莫名情绪,脸上也跟着微微泛红。 “俞姐姐,我们以后可以卖这个啊,当零嘴小食。” 见着王琦不在意的模样甚至还吃的高兴,俞菱初赶紧压下心中那点异样:“嗯,我明日就和三娘说一声。” 陆棠一见大家都欣然称赞,心里跟着松了口气,明天只要洪喜儿也吃过觉得好,那她这第一步的目的便达到了。欢喜客栈虽然是一方老店,但毕竟太过保守,欢喜镇地产富饶老百姓日子过得都算不错,她这几天看过去年的账本,收入只能说勉强尚可,而且看来完全有更进一步的空间。若好好改进一下店铺菜色,到时候赚的钱绝对比现在多的多。这样一来既能报答洪喜儿的救命之恩,又能给自己的人身安全上道保险。别管自己奇不奇怪,就算奇怪也是个有用的奇怪人,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留着她就能赚钱总归是有好处的。 陆棠一:“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休息吧,我这两天还回忆起了几道家乡菜,明天和掌柜的说说,咱们都可以试试。” 俞家姐弟听的欢喜,应道:“那敢情好!明天咱们好好研究一下,这两日生意都不好,改进一下菜色,没准还能多赚点。” 第19章 翌日清晨,俞菱初早早炒好一盘花生米端到洪喜儿跟前。 “这是要?” “你先尝尝。” 取过筷子夹了一颗放入口中,洪喜儿嚼了两下,顿觉满口生香。 “菱初,你这花生怎么做的这般香?” 俞菱初见她满意,笑着看向柜台后的陆棠一:“这是棠一教的,她的家乡菜。” 洪喜儿略略惊讶,跟着看向身后:“你想起来过往的事了?” 陆棠一早盯着这面的动静,闻言上前将事先想好的说辞拿出来道:“最近隐隐约约记起来些,可能因为天天看俞姐姐做饭的缘故,总能想起些家乡的小吃。掌柜的,这油炸花生米最适宜下酒,我想着将它作为咱们店里一道特色小菜推出,这样对酒的销量应该也有帮助。” 洪喜儿边听边点头:“主意倒是不错。” 陆棠一见她同意,继续道:“这道菜好学易做,别说别家酒楼客栈,就是寻常百姓在家也是可以做的,所以咱们还得推出几道特色菜。” 说到这,洪喜儿方才郑重道:“菱初是有几道招牌菜的,你这个特色菜又是什么?” “俞姐姐的招牌菜是她老家的菜系根据咱们这的口味加以融合,这么长时间也差不多被别家学的七七八八了,虽然不及俞姐姐做的美味,但总归是别人也有了的,所以咱们现在得推陈出新。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先按季推出特色菜,最好再弄个时令美食季,就是当下时节有什么应季的新鲜蔬菜鱼肉海鲜就做什么主打招牌菜,菜要新,料要鲜,价格贵点没关系,要的就是个物有所值。而且咱们还可以采取先抑后扬,先搞个新菜推广优惠折扣,等食客们吃着了吃好了再恢复原价售卖。有欢喜客栈这块招牌在,不怕客人不买账,到时候咱们店里的生意准能翻一番。” 洪喜儿听她说完这一通,看向旁边的俞菱初,后者正拧眉思索,虽然陆棠一说了一大堆没听过的词,但是大体意思她是明白了。 “菱初,你怎么看?”菜要她来做,自然得要她同意,何况新菜研究哪里那么容易? 俞菱初沉吟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棠一,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我还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新菜色才行,可能需要些时间。” 陆棠一清清嗓子,笑对俞菱初道:“俞姐姐别担心,菜色好说,我这脑袋里这几天零零散散忆起好多菜,等我都写出来给你,你可以参详着,看看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就成。” “那可太好了!” 这面两人说的高兴,那面洪喜儿开始瞅着陆棠一琢磨起来,待到俞菱初回到后厨房,陆棠一凑过去给她倒了杯茶:“掌柜的,你老看我干嘛?” “不干嘛,就是忽然觉得,你还挺有做生意的头脑吗。” “还行还行,我对做生意什么的不太懂,只是对吃吃喝喝这些事比较有研究罢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吗。” 第32页 洪喜儿不置可否,举过陆棠一倒的茶水喝了口:“阿棠,你有没有想起来家住何处?过去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啊?” 这......陆棠一脑子飞转,她这些日子也看了些黎国图志,她在现代的故乡这个时候还是黎国的塞外,根本不是一个国家,但要说京城,那可就更不打自招了。 “隐约想起的一点儿关于以前的记忆,大概,好像是青州一代,具体的我是真想不起来了,至于家里的营生,可能也就是种地的普通农户吧。” 瞄着她的手,洪喜儿笑道:“是吗,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个种地的农户,倒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她故意拖长音,凑到陆棠一近前才缓缓开口:“少爷。” “咳咳!怎么可能呢,我连字都写不好哪里能是什么少爷公子啊。”陆棠一一口茶水呛在嗓子眼里,她怎么感觉今天的洪喜儿格外话里有话。 见人这副狼狈样子,洪喜儿一挑眉,站起身取过柜台上的纸笔。 “来,写写,你都记起什么菜色了。” 铺纸蘸墨,陆棠一深吸一口气,昨晚她就根据现有的食材想好了几个菜,正待下笔,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吆喝:“洪掌柜的!” 执笔的手停住,二人齐齐看向门外,见付捕头挎着刀小跑进来:“洪掌柜的,速速给我备些干粮来。” “这是有什么急事?”洪喜儿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向陆棠一摆手,后者会意放下笔跑到后厨房通知俞菱初。 “还能什么急事,今个儿得押解武护官毒案的犯人去赴刑。” “武护官的案子判下来了?凶手究竟是谁啊?” 她问的小声,付捕头斜睨她一眼,知道这事早就在镇上传开了瞒也瞒不住,索性说道:“姑小姐联合家仆害兄害主,这事上报了州府,知州大人亲自批的斩立决。” “这!”洪喜儿听得皱眉,虽然早晓得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结局,但真听到板上钉钉的结果时心中还是难免不忍。 “这事都惊动知州了?那阮县令一家可还好?” 付捕头叹气:“本来是家丑不外扬,但武护官是官身,成亲当日惨死,上席在座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流言蜚语早传到州城去了,知州大人亲自过问,想瞒都瞒不住,阮大人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阮夫人还病了一场,唉!造孽啊。” 洪喜儿闻言也跟着叹息:“也是可怜了阮小姐,唉......不知什么时候行刑?” “今日送押上州城,要在州城府的菜市口当街问斩以儆效尤。” 话闭,陆棠一拿着一个油纸包从后厨房跑来,“掌柜的,东西准备好了。” 洪喜儿接过,又让付大人稍等片刻,起身走到柜台后,取出几份现成的点心包裹。 “付大人,这还有两份点心,也算我一点心意,州城路远,别饿着你和兄弟们,至于这一份,就给那姑小姐和侍从吧。” 付捕头接过两大包吃食,声音却冷下了两分:“妾杀夫仆弑主,不管什么缘由都是滔天重罪,洪掌柜,可不要瞎善心啊。” 洪喜儿闻言赶忙笑岔过去:“付大人说的是,我这个人就是天生软心肠罢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然是天经地义的。” 付捕头不再多言,伸手入怀想要掏钱却被洪喜儿拦下:“公干辛劳,这点小吃算我的心意。” 那付捕头也不和她客气,清清嗓子转身欲走,只是临出门时忽然来了句:“大小姐心善,走时已经好生安排过上路饭了,总不会让人做个饿死鬼的。” 待人走后,陆棠一望着身旁尤自不语的洪喜儿,心里闷闷的难受,“掌柜的。” “嗯?” 等到洪喜儿回望向她时,陆棠一却说不出话来。刚才她们后面的对话她是听到了的,她同情姑小姐和侍从,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是没办法对古代的刑法等级做出什么改变的。 “我继续写菜谱?” 洪喜儿却不答,转而定定地盯着她瞧。陆棠一被这目光看的有些拘谨,却又不想打扰她,她也能感觉出来,此刻的洪喜儿眼神中并无试探窥伺的恶意,反而有种脉脉温情。 “阿棠。”轻唤她的名字,洪喜儿伸手摸上陆棠一的额发:“以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只要你不想离开我便不会赶你,有我一口吃食就绝不会亏待于你。” 陆棠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弄得一愣,随即心口如有春泉流淌过境,化开一池寒凉冰湖。 “我,去写菜谱了。” 半晌,她才磕绊应着,重新坐回桌前努力集中精力想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菜式。洪喜儿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心下默默叹息。世道艰难,人浮于世,终归不易。 快到晌午,店里渐渐上客,王琦去采买米面粮油,陆棠一便顶上跑堂,洪喜儿怕她做不来也跟着亲自出来招呼。 “洪掌柜的安好啊。” “哎呦,李掌柜啊,这许多日子未见了,忙什么大生意呢?” 李掌柜进门,照旧坐在靠窗边的老地方,“嗨,能有什么大事忙,去了趟州城看看新花色。” 陆棠一提着茶壶为他斟好茶水:“李掌柜,您吃点什么?” “老三样,再来壶酒。”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王琦,想着和人说明白,就听陆棠一应道:“得嘞!卤酱肘子炒腰花再来一盘花生米。” 第33页 李掌柜笑了:“小伙子记性不错啊,读过书?” “略识些字罢了。”陆棠一应着,心思一转端过柜台案上的花生米:“李掌柜,这是店里新上的小吃食,盐酥花生米,下酒一绝,您尝尝?” 李掌柜看着这油亮的花生米,捋着小胡子满意地点点头:“嗯,看着不错,多少钱一盘?” 陆棠一顿住,这菜价格还没定,本来也是她心血来潮想着让老熟客先尝尝的。 洪喜儿自她身后走来:“今儿个上新,这菜算我送您,吃好了下次来再点就成。” “那敢情好啊!”李掌柜笑眯起小眼,夹起一粒放入口中。 “嗯!香!” 陆棠一适时提来壶酒:“李掌柜,这花生就酒,越喝越有啊。” “你小子会说啊,我问你,你说花生就酒越喝越有,那饺子呢?” “饺子蘸醋,财大气粗啊。” “哈哈哈!好好,再给我来盘饺子。” “得嘞!” 举过酒盅滋溜一口,李掌柜品着酒香混合着油炸花生米的味道,啧道:“别说,倒是和寻常花生滋味不同,香!” 李掌柜这面说的热闹,隔壁桌上早有被吸引目光的,“洪掌柜的,你也给我来盘那花生。” 洪喜儿正要应,身旁陆棠一却拱手道:“对不住了客官,这是今天新出的菜式,就这一盘没多余的,明天您再来,给您打折。” 那客人听了只能点头,只是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太对劲呢? “等会伙计,你要给我打什么?” “额......就是优惠,算您便宜点。” “哎呦,那敢情好啊,我明儿还来,你可别忘了。” “放心忘不了,书坊陈公子吗,我记得。” 李掌柜边吃边喝,转而小半壶酒下肚,对着洪喜儿道:“哎呀,洪掌柜的,你这哪里弄来的小伙计啊,能说会道的,我怎么招不来这样的伙计。” 洪喜儿笑望着前堂忙活的陆棠一,语气里透着股小得意劲儿:“这是我外家的亲表弟,当然透着机灵。” 直到王琦回来,陆棠一才有时间在柜台后坐下歇会,洪喜儿摇着扇子走过去给她扇扇风:“阿棠今日辛苦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 “我问你,刚才客人要点花生米你不给,一旦客人明天不来呢?” 陆棠一听罢一笑,站起身凑到洪喜儿近前:“不可能,我都已经答应他给他优惠折扣了,而且那客人这些日子我也见了,书坊陈公子,花钱最不在乎但就好个面子,优惠不优惠先另说,关键得给人面子找足了。” 听得她这一番言论,洪喜儿一扬眉,看不出来啊。 “你倒是会洞察人心,那你说说,我现在正想什么呢?” 陆棠一凑近去看她,两人目光刚刚相接她便错开视线看向门外,洪喜儿面对着柜台此时正好背对大门,见人忽然凑近自己想要对视,却又被别处吸引了目光,正想说话敲打她,就听陆棠一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你一会儿会想什么。” “给你能耐的,还会未卜先知了?” 打趣的话音刚落,就见陆棠一肃了神色蹙眉抬手指向门外,低声沉郁道:“掌柜的,你看。” 第20章 正午已过, 日头偏向西南,本应是家家户户在家午歇的时间, 而此刻的欢喜镇大街上却人头攒动格外热闹。 欢喜客栈众人站在店门外,看着县衙府内经年不用的囚车缓缓驶过长街。两辆囚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上站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约莫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虽然身戴枷锁穿着囚衣,但长发整齐面容干净,一路微仰着脑袋望向天空, 眼神中透着股超然生死的淡漠。后面的囚车上则站着个瘦高的男人, 相比这小姐, 那男人头发凌乱衣服也显脏破, 此刻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这就是害人的姑家小姐?后面是那奸夫吗?” “造孽啊。” “狗男女, 害苦了阮大人一家, 活该!” 有女人的声音有男人的声音, 在这杂七杂八的议论声中, 陆棠一盯着囚车, 心里不由生出股愤恨凄凉之感。 俞寒时站在近街口的地方, 闻听四下议论忍不住开口反驳:“也不能这么说, 这小姐是个可怜人, 还小的时候就让那武护官给糟蹋了, 唉!作孽啊。” “啊?什么情况?还有这一遭!” 他这话一出仿佛一盆冷水浇进油锅,人群中顿时炸了沸,俞菱初赶忙拽了弟弟一把, 俞寒时这才后知后觉地噤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却并没有收声打算,纷纷缠过来询问。洪喜儿眸色一暗,转身准备回店, 但已经有人挤过来拦在她身前:“洪掌柜的,这里面什么故事啊?我听说你家俞厨娘被扣在县衙里好几日,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啊?” 洪喜儿不愿多说,只摇头不语,周围一屠户见状啧舌道:“嘁!我估摸也不能是真的,那武护官仪表堂堂的哪能做下这腌臜事?我看定是这小娘子想当官夫人不成才想害了阮小姐和她夫婿,现在看人死了还来陷害武护官的名声。” 客栈几人听得这话都变了表情,洪喜儿张张口,也只说道:“未知事情原委,怎能无端辱人清白。” “那你倒说说,这事情是怎个原委?” 陆棠一本就窝火,听到四下造谣诋毁声渐重还有那鲁莽粗汉逼问洪喜儿,当下脾气上来厉声呵道:“就是那武护官不干人事!做下了畜生不如的下流事,害了这位姑小姐,也害了阮小姐。” 第34页 众人嘈杂声一滞,皆都望向她。陆棠一是镇上的生面孔,有的来过客栈知道这是新来的账房先生,但多数人并不认识她,只观其面相,眉宇清朗气度不凡,即使身形瘦弱但仍显一股英气,最重要的是,“他”还站的离洪喜儿这样近,那姿势可不就是将人护在身后吗? 有好事的大娘已经在底下窃窃道:“呦!这小哥和洪家三娘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啊,我就说前阵子还见冯先生往客栈跑,现在怎么不来了。” ...... 陆棠一没想到一句话竟然让八卦点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此时人群中只有私语声她也不好发作,回头看了看洪喜儿,见对方面上淡淡的似乎不为这些流言所动。 “小哥儿,你说武护官真做了那等腌臜事?” 陆棠一心中挂念洪喜儿的情绪,没待立时作答,身旁王琦站出来将围过来的人向外推搡:“这世上的事都有个因果,你们也看到了那位姑小姐,不把人逼到绝路一个弱女子能做出这样的狠事?行了都散了吧,人都走了,回了回了。” 囚车渐远,镇上几十年没出这样的大事,众人看了一通够热闹,回头又盯上欢喜客栈。洪喜儿已率先回了店里,有好事的便上前和王琦打探:“琦哥儿,这新来的小哥儿是谁啊?” 欢喜镇虽然民风尚算纯朴,但爱好八卦可能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在古代这种信息闭塞又没什么娱乐项目的环境下,洪喜儿这么个有身价的貌美姑娘,这般年纪还待字闺中,自然成了某些长舌头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是我们掌柜的远方表弟,家乡遭灾了,这才来店里帮忙,现在是客栈的账房先生。” 听说是表弟又是遭灾逃难来的,边上几位年长的老人纷纷露出同情神色。只南街豆腐坊的谭大,站在人群里不阴不阳地来了句:“表亲而已,谁知道那小子有没有非分之想。” “谭大,我看是你对洪掌柜的有非分之想吧。” 众人闻言哄笑作一团,谭大涨红着脸啐了一口说话那人。王琦不耐烦,挥拳将人轰道:“谭大你少胡吣!再说这些没边的小心我揍你!” ...... 门外的热闹渐散,客栈里,陆棠一走在洪喜儿身后,见人回房,她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掌柜的。” 洪喜儿回头,见她垂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这么觉得?” 陆棠一沉默,古人女子把个名节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刚才洪喜儿并没有在人前多说其中的缘由,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只是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会让她怎么想。 “女子名节是大,方才是我冒失了,只想到姑小姐的可怜境遇和人心公道。”忘了这里对于女人而言流言蜚语比刀剑穿身更加致命。 洪喜儿轻叹,她知道陆棠一是怎么想的,事实上她心里也为姑小姐不平,但律法无情,就算武护官千万不好,但他终归官职在身又是家主,这般被人杀害,不管缘由是何,杀人者都难逃死罪,在这铁山法令面前她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能如何呢?可能对于姑小姐而言,能手刃仇人再干净赴死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而对于她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维护那些无辜者。 “你也说了,女子名节事大,这种事情阮县令和阮小姐既然选择瞒下来,那就是人家的私事,毕竟武护官的名声也涉及阮小姐的清白,我们不好多嘴。” 陆棠一愣住,她倒是没想到还会干系到阮小姐的名声,就听洪喜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天理公道,总不好让姑小姐临去还背着污名。” 她语气平常,但陆棠一还是听出其中隐藏不住的怅然。 “我这么做,你觉得是对还是错?” 洪喜儿没答她的话,而是走到桌前为她倒了杯茶。 “人间事,哪有什么绝对的是非对错。” 陆棠一望着这样的洪喜儿,瞬间有些怔忡恍惚,似乎人间因果皆都不外如是。 实际年龄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怎么倒像个历经沧桑的长者。 洪喜儿见她低眉不语只默默喝茶,话锋一转,问道:“我的菜谱呢?我可听说你有一套振兴客栈的大计。” 刚还在思考哲学的陆棠一艰难咽下茶水,这谈话跳脱的也有点太快了。 “我这就回去给你写。” “哎!” 人刚站起身,洪喜儿出声拦道:“别折腾了,你那屋光线不好还得点蜡,这有纸笔,就在我这写吧。” 窗边有一方书桌,桌上纸笔齐全,上头还摆着几本书。 “点个蜡烛又费不了几个钱。” 洪喜儿本还想着给她端盘奶果子,听她这样说当下扇子便拍到人脑袋上,“没良心的小崽子,我是怕费钱吗?还不是怕你熬坏了眼睛。” “嘿嘿,我开玩笑的。”陆棠一笑了两声,揉着脑袋接过她手里的奶果盘子,坐到桌案前视线扫过书的封面:《医术坊闻录》。 “掌柜的,你怎么会去学医呢?” 想起在阮家时洪喜儿曾经提到过这本书,还有她为自己治病时的熟稔,不像是粗略通晓,倒像是认真研习过。 洪喜儿正掰碎奶果准备泡在茶中,闻听此言手上动作一顿,脑海里便浮现出初见王琦时的情形。悲怀的情绪只一瞬,很快她又调整好心情,继续手里的动作,“机缘巧合接触到的,后来觉得有趣就一直在学。” 第35页 陆棠一一直盯着她瞧,自然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怔愣,但见人不愿多说她便也不再追问,转而提笔开始认真写起菜谱。 欢喜镇所处于安州城下,地势居南口味偏甜,许是古代物资较为匮乏,人们口味都算清淡,现代饭馆重油盐的菜显然不适合。陆棠一思量着这些,又根据现在的果蔬肉菜写了几道。这几道菜她事先问过俞菱初,对方则表示连名字都没听过。既然俞姐姐都不知道,那菜出来了起码是这十里八乡独一份的。幸亏她穿越前爱好吃更爱好看美食节目,不然还真记不得这么详细的配菜。 她这面写的专注,那面吃好果子的洪喜儿也开始盯着她瞧。看着看着,洪掌柜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陆棠一身后,瞧着她写的菜谱。 芥汁虾球:取新鲜海虾或湖虾剥皮开背去虾线,用盐和胡椒粉加一枚生鸡蛋黄搅拌腌渍半个时辰。再将腌渍好的虾仁均匀裹上淀粉,下油锅炸至金黄即可。酱料:鸡蛋黄稍微打发,加入牛乳、糖和熟油一直搅拌,再略微成型时加点白醋,最后将芥末加入搅拌融合,再均匀蘸到虾球上。 桂花八宝饭:取糯米,香米,椰果、蜜肉、葡萄干、红枣、蜜饯、糖桂花备用,黑糯米泡水八个时辰,白糯米泡水四个时辰…… 等到面前这张纸看完,洪喜儿准备去拿下一张时,陆棠一将笔一搁,甩手道:“可以了,先来六道菜,六六大顺意头好。” 洪喜儿这才发现她已经写完三页多纸,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这些菜我还是第一次见,是你的家乡菜吗?” 陆棠一摸摸鼻子,含糊道:“可能是我家私房菜,具体用料多少我记不清了,只能记得做法和配料,剩下的还得让俞姐姐斟酌着来。” 洪喜儿将菜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转而开始打量起陆棠一,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可能捡到宝了。 “看来让你只做个账房先生是屈才了,怎么样?要不要去后厨房和你俞姐姐一起掌勺当大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来了,小陆同学快要晋级成宝了~ 今日入V还望大家支持订阅啊,感谢! 感谢在20210415 20:00:51~20210417 11:4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寒时, 把这虾开背。” “俞姐姐,蛋液和牛乳要顺着一个方向搅。” 欢喜客栈后厨房, 陆棠一带着俞家姐弟忙活的热火朝天。 “棠哥,虾弄好了,然后呢?” 俞寒时端着盘拾捯干净的清河虾,等待着陆棠一的下一步指示。自从上次命案后他就觉得陆棠一聪明厉害,没想到对方居然连做菜都在行,如今他可是越来越佩服他的这位“兄弟”,跟着连称呼都上了个等级。 “上生淀粉, 抓匀。” “得嘞。” “棠一, 这酱料里不用加别的调味吗?” “应该不用吧。”往里面加了几滴香醋, 陆棠一凑上去闻了闻, “俞姐姐, 一会儿你尝尝, 看看缺什么再改进。” “好。” “滋啦!” 起锅热油, 陆棠一接过俞菱初手里的酱料继续搅拌, 俞菱初则开始炸虾仁。 “嚯!什么这么香?” 王琦推开门, 趴在门框边上看着厨房中忙碌的三人。 “进去等着, 马上试吃了。” “得嘞, 从早上就留着肚子呢, 专等你这顿。” 欢喜客栈大堂内, 洪喜儿坐于堂中圆桌上首,看着面前摆上的六道精致菜肴,点头道:“菜色不错, 新鲜透亮,瞧着就有食欲。”深吸口气闻了闻,接着道:“嗯, 闻着也香。” 陆棠一站在一旁介绍:“掌柜的,这道是高汤金银蛋千丝豆腐。” 洪喜儿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这豆腐怎的如此嫩滑?还这般入味?” 陆棠一同俞菱初对视一眼,后者笑道:“鸡高汤文火煨了三个时辰,自然不同,不过将咸蛋皮蛋同豆腐炖在一起我也是头一次见,没想到吃着味道还不错。” 陆棠一:“掌柜的,你再尝尝这道黑椒鲍菇猪柳。” 这菜本应该是牛仔骨为主料,但黎朝与其他朝代相同,寻常百姓是不能吃牛肉的,故而换作猪里脊,好在味道也并不差。 “咦?这猪肉嫩滑的很呀。” 俞菱初:“裹了蛋液淀粉,大火快炒,吃的就是个嫩。” 六道菜一一试过,饶是家中三代与庖厨打交道的洪三娘也不由赞叹:“色香味齐全,菜式也新颖,难得。” 王琦在一旁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就等着洪喜儿挨道试完她好尝尝,见人终于放下筷子,急道:“掌柜的,能吃了吗?” 洪喜儿笑着一点她额头,后者提了筷子夹起一颗虾球塞进口中,一嚼顿时睁大了眼睛。 “我的天啊!棠一,你家这是什么神仙私房菜?皇上吃的也不过如此了吧。” 本还在笑的陆棠一听得此话面上笑容一滞,随后打着呵呵道:“那可不敢比,我这不过是些家常的私房菜。” 洪喜儿一直瞧着她,自然也留意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只是不待她深思,众人便纷纷提起筷子上桌,这问题便在插科打诨的闲谈中岔了过去。 第36页 客栈的上新菜就这样定了下来,凭着欢喜客栈的口碑加上陆棠一的新点子——新菜推广节前三日九折优惠并送凉菜活动,足让欢喜客栈的营业额比往常翻了两番。 “一壶花雕酒、一碟油炸花生米、一份卤脆耳、一份福满八宝饭,一盘节节高汁芥虾球,一共一百三十八文钱,今天新菜推广日,九折优惠,收您一百二十四文。” 陆棠一接过客人递过来的钱,清点好后吆喝道:“正好,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啊!” 洪喜儿从堂中走出,正见着她送客,笑道:“看来要把你调去厨房当厨子倒真屈才了。” 陆棠一彼时正忙着算账,前几日她一直泡在厨房里和俞菱初倒腾新菜,这两日客栈上座率直线上升,连带着入住率都跟着提高了不少,账面上的事情自然需更加操心。 本来洪喜儿让她进厨房还只是玩笑话,但见她前几日将新菜做的如此成功倒真动了心思,只不过被陆棠一以更喜欢在前堂帮忙为由婉拒了。 “哪有什么才不才,如果后厨忙起来需要人,我直接过去就是,前堂的活儿我也能来,这样你还能轻松点不是。” 本是一句俏皮话,陆棠一却说的真诚。洪喜儿定定看她一眼,继而朱唇微勾绽出个笑来:“小家伙,惯学的这些顽皮话。” 提起毛笔,笔杆点点额头,陆棠一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真心的。” 洪喜儿面上笑意更深,盯着她看了良久方才柔声道:“快算账吧,我知道。” 陆棠一望向她,洪喜儿生的好看,这样笑起来时整个人似春风沐泽,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阿棠。” “嗯?” “我好看吗?” “嗯。” 回过神的陆棠一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向后退退,在洪喜儿打趣的目光中低头看起账本来。 郡主原身本就生的极白,虽然现在为了隐藏身份故意将脸蛋涂暗,但耳朵后面的软肉却依旧细嫩,洪喜儿站的离她本就近,她这一低头自然瞧的清楚。看着红透透的耳根,洪掌柜想要逗弄她的心思便更盛。 “阿棠,你还没回答我呢。” “好看。” 陆棠一浅浅吸气,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洪喜儿这样看她时,她便没办法于之对视,不仅如此…… “唉,连看都不看就说好,阿棠学会敷衍人了。” 颇有些慌张地吞咽下口水,陆棠一努力保持面上的镇定,手上却开始摩挲起她那算账的毛笔。洪喜儿看她那握笔的手越来越黑,刚想出言告诉她别按毛笔头了,一会儿再把她这新狼毫给拽秃了,就见陆棠一忽然抬手摸摸鼻子,咳嗽道:“咳咳,那什么,掌柜的,俞,俞姐姐忙不过来,我得去看看。” 说完也不待洪喜儿反应,绕过柜台大步向后厨房走去。 王琦正在大堂迎来送往的忙活,这面刚给客人倒好茶,回头就见陆棠一黢“黑”着脸往后院奔去。 “呀!棠一你这脸……” 她这面话没说完,陆棠一脚下步子突然加快,一转眼人已闪进了后院。 王琦眨巴着眼睛,看看厨房方向又扭头瞧瞧洪喜儿。 “掌柜的,你给她脸上抹的墨汁?” “扑哧!哈哈哈......” 没忍住笑出声,洪喜儿以扇遮面,撑在柜台上笑弯了腰。 王琦愣了愣,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自老掌柜的过身,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家掌柜的笑的如此真心开怀。 有客人招呼道:“小二,来壶茶。” “来喽客官!” 心情莫名也跟着爽快起来,王琦提着茶壶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嘿!多个人是不一样啊,客栈生意好了,连她家掌柜的心情都跟着明朗不少,这陆棠一不错,挺好! 一连三天的新菜推广日过后,客栈的生意越发红火了一阵,不过随着活动的结束,生意也渐渐趋于平稳,但饶是如此也依旧比往常要好上不少。 “发工钱咯!” 每月最末天的日子,是客栈发工钱的时候。王琦一声吆喝,众人纷纷从四处跑来立在大堂中等着领钱。 洪喜儿自内堂出来,手中抱着个鎏金红木匣子,瞧着一众伙计翘首以盼的样子,笑道:“准数这时候最积极。” 陆棠一:“必须的啊,领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俞寒时:“嘿!是这个理儿,棠哥说的对啊!” 王琦望着两人,调侃道:“现在你棠哥说什么不对?” “嘿嘿。”俞寒时笑的憨:“那还不是棠哥厉害。” “嗯,棠哥厉害啊。” 陆棠一本来面皮也不厚,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赶紧摆手:“得了得了,这牛皮让你俩吹的啊。” 她们仨在这面笑闹,那面洪喜儿已经将月钱和喜宴的分红发给了俞菱初,回头瞥一眼还在扯皮的三人:“我说,还领不领工钱了。” “来了掌柜的!” 三人依次站好,陆棠一排在最末,等到洪喜儿给前头两人发好了工钱走到她面前,陆棠一搓搓手,心里高兴:终于开工资了,领了钱她得好好逛逛这欢喜镇。 “棠一的工钱这次不一样。” 笑容凝滞在脸上,陆棠一定在原地,张张嘴,想说医药费上个月不是扣完了吗?就听洪喜儿继续道:“这个月店里生意能如此好,还要多亏了她的点子,所以。”她说着,从木匣子里取出三贯钱:“除了原本的工钱外,再格外奖励你一贯钱。” 第37页 陆棠一是店里的新伙计,按理说就算给她最少的工钱也无可厚非。然而洪喜儿不仅给了她同王琦寒时一样的工钱,如今又还发了奖金。 “掌柜的……” 除了俞菱初是一个月三贯钱外,她们几个的工钱则都是两贯,陆棠一捧着沉甸甸的三贯钱,心中竟有些感慨。前世自己还小的时候就帮人代写作业赚钱,长大了帮人代写论文做家教到后来搞实验拿经费,早早赚钱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领工资了,却从来没有一次拿钱时是这种心情。 “棠哥牛啊!我还从没领过这么多奖钱。” “你就没领过奖钱,这得对客栈有过突出贡献才行,再说了你一个月多吃的就能有一吊,不对,得一贯钱。” “嘿嘿,不对啊!就像你吃的不多一样,我姐天天都给你开小灶,是吧姐。” “哎,好了,你俩别闹。” 外头日光融融,从窗户透进客栈中,照的一室暖暖。王琦和俞寒时围着俞菱初吵的欢腾,洪喜儿抱着钱匣子颠颠里面的铜钱,欣慰道:“财贯满满,家兴富足。” 这一幅幸福安乐的画面,让陆棠一心中升起种有家的温暖感。 “阿棠,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或者想去哪里逛逛?我放你一天假。” 对面两人听到这话立时转移了注意力。 “掌柜的,我也想去逛逛。” “还有我!我也想去。” 洪喜儿瞥一眼两人,嗔笑道:“就属这时候耳朵尖,行,都逛都逛,放一天假,咱们踏青去。” “谢掌柜的!” “掌柜的,你越来越好看了。” “油嘴滑舌的,去去去,来客人了。” 有客从外来,王琦将手里的工钱塞到俞菱初怀中:“俞姐姐帮我收一下。”继而取过桌上的抹布往胳膊上一搭,吆喝道:“客官里面请,您吃点啥啊?” 俞家姐弟忙去后厨备料上工,洪喜儿抱着钱匣子正准备回屋,转头见陆棠一还抱着那三贯钱站在原地傻乐。 “怎么了?发个工钱乐成这样。” 深深吸气,陆棠一笑意更深,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熨帖的感觉,仿佛就像是书里写到过的,那种家的,温馨。 “掌柜的。” “嗯?” “可真好啊。” “什么?” “没事,我干活去了。” 朝洪喜儿甜甜一笑,陆棠一捧着工钱回到柜台后开始入账。洪喜儿瞧她片刻,随即同样笑开。 “是啊,可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了,还有一更正在写,稍后奉上。走过路过的小伙伴们还请留言收藏一波啊,抱拳! 第22章 清泉山位于黎朝东南方, 山脉绵延青玄秀丽,古说为卧贯南北福泽万州的风水宝地。 这日清晨, 薄雾将散,花间露水尚自未干,山脚下便传来嬉闹人声。 “棠哥,我帮你拿吧。” 俞寒时刚接过陆棠一手里的食盒,怀中又被塞进一个竹箱。 “寒时,这个也给你,一个盒也是拎两个盒也是抱嘛。” “哎你!棠哥那是身体不好, 你壮的。”他本想说你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 结果看到王琦同样有些纤弱的身段, 纳闷道:“咦?琦哥儿, 你身板怎么也这般瘦弱, 平时看你吃的不少啊。” 听见这话另外几人纷纷看向王琦, 陆棠一打量着“他”的身形, 这不说还没注意, 王琦比俞寒时年岁还要长些, 看着倒真瘦弱不少, 也就比自己这副身板略挺拔些。视线向上, 这皮肤似乎也太细腻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开始长须, 比如俞寒时下巴颏底已然冒了青,可王琦却过于白净秀气了。陆棠一眯起眼,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 俞菱初站的离王琦最近,听了弟弟的话也仔细端详起她,“对啊, 不说我还没注意,琦哥儿,你是有点瘦了。”说着上手按了按她肩膀:“这骨架倒是真小。” 向后退了步,王琦接过俞菱初手里的小食盒:“人和人总不一样吗,可能我天生就是这样的身板,你看棠一,她不也是瘦瘦弱弱的吗。” 前面三人同时回头,彼时陆棠一正走在洪喜儿身侧,并体贴地接过对方手里的纸伞为其遮阳。这算的上亲密的动作,落在三人眼中,俞菱初当下眉心一跳,嘶! 王琦知道陆棠一的身份,压根就没往别的方面想过,只冷不丁瞧见两人在一处的样子,虽然陆棠一身形和洪喜儿差不多高,但一个俊美一个秀艳,站在一起着实打眼,她这么想着,心中竟生出丝遗憾:可惜棠哥儿是女郎啊。 陆棠一没注意众人的神色,她本在思考王琦的身份,现下听了这话,点头道:“也是,基因不同人自然也不同,不然天下人岂不是都长成一个模样了?” “棠哥,啥是基因啊?” 陆棠一清清嗓子,又口误了。 “基因,基因它就是,就是骨血,我们那的方言,父母血脉传承的意思。” 王琦:“是这个理,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爹娘不一样,生的孩子怎么能一样呢?而且就算爹娘一样,那下生的孩子都未必相同,不信你看,寒时你就没有俞姐姐好看吧。” 被绕了一通的俞寒时脑袋发晕,只觉似乎有些道理,他先木呆呆地跟着附和,随后反应过来:“嘿!琦哥儿,你又损我呢是吧。” 第38页 “我这哪能叫损,实话嘛。” 前头三人笑闹的欢,洪喜儿和陆棠一渐渐落到后面,此时日头高起,山间层峦树木遮蔽,倒不觉热。 洪喜儿尚在想王琦的事,是了,当初女扮男装也是不得已,如今王琦已然长大,身形外貌越来越不像男子,长此以往难免惹人怀疑,且若来日她真遇到心上人,恐怕要错过姻缘啊。 “掌柜的,你怕晒吗?” “什么?” “我是说,你不怕阳光吧?” “我又不是女鬼,怕什么阳光。” 陆棠一见她似有心事,收了手中的纸伞,“那就好,晒晒阳光有好处,利于钙的吸收,而且这里有树木遮蔽,阳光也不毒辣,对皮肤伤害不大。” 洪喜儿望向她,今日许是要出门的缘故,陆棠一将眉目化的更深,脸上的颜色都跟着暗了一个色号。 “你说,吸收什么?” “咳嗯那什么,就是对骨头好的意思,强壮身体。” “哦~又是方言?” “嗯嗯,嘿嘿,家乡话。” “阿棠,你是越来越奇怪了。”时常就蹦出些她们听不懂的词句,说是方言家乡话,但她的口音也并不特别重。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啊?有吗?” 陆棠一心下发虚,她最近是太放松警惕了,以至于说话没了注意分寸。 “没有吗?” 有鸟飞过,落在她们身前的灌木叶上,陆棠一瞪大眼睛:“这鸟好漂亮!” 这转移话题的方式…… 洪喜儿在心里默默吐槽却也不再追问,而是配合答道:“这是翠竹鸟,一般生长在有竹林的地带。” “清泉山上还有竹林?” “据说在清泉观的后面,有一片翠林。” “清泉观?是道观吗?在什么地方啊?”自己逃亡时在这山里转悠了这么久,都没看到有什么道观啊。 “对,道观并不开放,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只知是在深山高处。听我爷爷讲,欢喜镇能得百年平安,也是多亏了这山中道观神仙庇佑。” 陆棠一听得点头,虽然她对穿越时空这事还是多倾向于宇宙黑洞的科学方面考量,但那也只限于对整个人穿越来讲,可她不同,她是魂穿到这郡主原身上的,而且这郡主的原身样貌还和过去的自己极为相像,这就很玄幻了。 抬眼看向山林,因着她们此时已在山中,隐隐的只能看到高处深山雾气缭绕,似有道天然屏障般固在眼前,让人朦胧着看不真切。 陆棠一望着山林蹙眉,她有种奇异的直觉,自己身上这桩奇事的因果,没准能在那里寻得答案。 洪喜儿一直在旁瞧着她,自然没错过她的细微表情。从一开始,她就对她说的流落至此的缘由存疑,但她总想着人谁没个过去?谁又没个难处?况且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观察她能感受到陆棠一并不是个坏人,不然她也不敢轻易留她。 然而也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原以为陆棠一不愿多说的隐情是与坎坷身世或是境遇有关,但越相处越发现,她这个人似乎也很“不同”,除了这些时常蹦出的奇言怪语外,她有时对于常识也过于无知了些,而有时对于某些常人不识的方面懂得又过于渊博。 “掌柜的,棠一,你们在哪呢?” 前头的俞寒时喊道,他们都走到清泉边上了,后面这俩人反倒没了影。 “在呢,这就过去。掌柜的,我们走吧。” 清泉山中自然有清泉,这泉自山顶流出,穿越整座清泉山脉,源源不断,经年清澈。 “俞姐姐,坐这歇歇吧。” 王琦将小垫铺在泉边一处光滑石板上,俞菱初则打来泉水递给她一碗:“你也喝点水,瞧着都出汗了。” 王琦正要接,俞寒时在他们身后上来,接过姐姐手里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用袖子一抹嘴道:“真甜啊!给琦哥儿,你喝吧。” 王琦耷拉下眼睑,斜他一眼,坐到俞菱初身边,打开小食盒子取出事先做好的脆饼,“俞姐姐,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俞寒时见她不搭理自己,索性将剩下的水喝干净,嚷道:“哎,我也要脆饼,一早就想吃了。” “属你馋嘴。”俞菱初嗔了弟弟一句,将手中食盒递给他,又将自己手里还没用过的水碗递给王琦:“琦哥儿,喝点水吧。” 这次王琦没拒绝,喜滋滋地接过碗,同样将水喝干净,又起身去泉边接了一碗。 “好啊琦哥儿,原来你是嫌弃我才不接我的水碗啊。” 俞寒时嚼着脆饼打趣道,他本是随意一句调笑,但看着王琦盛水递饼对待自家姐姐十分体贴照顾的模样,再联想到她们俩平常,姐姐对待琦哥儿一直亲厚,和自己并无二致,琦哥儿待姐姐却比任何人都要好些。 他虽然憨直,但也不傻,王琦对姐姐这种“好”似乎还不同于对掌柜的那般,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但总觉得,琦哥儿对自家姐姐是要更好的。 “琦哥儿。” “干嘛。” 见俞寒时盯着自己吞吐模样,王琦纳闷道:“什么事?说话。” “你是不是……” “嚯!这地界可真漂亮啊。” 陆棠一人未到声先至,望着眼前开阔山泉不禁感慨,在她生活的时代,再没有这么好的原始森林了。 第39页 “你们怎么走的这样慢。” “路上看风景,耽搁了,我还没来这玩过。” 陆棠一和洪喜儿姗姗来迟,打断了俞寒时将起的话头,他本来也是脑袋一热,这事还是不要当着姐姐的面说为好,待他先观察观察再论。 “寒时,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哦,我那什么,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直肠子,吃的多排的快,所以干吃不长肉。” “去你的!” 王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以为一本正经的能说出什么,果然吐不出象牙。 陆棠一取下自己身上的水囊,递给洪喜儿:“掌柜的,喝点水吧。” 俞菱初:“棠一,这里有碗,盛碗泉水喝吧。” 陆棠一看看清泉,虽透彻清亮,但还没杀毒灭菌就这样直接喝真的可以吗?起码烧开一下吧。 见人杵在跟前不动,洪喜儿自己起身,取过碗去泉边舀水。 “哎!” 陆棠一还想说什么,但见洪喜儿已然喝下,还不忘给她带一碗。 “这里的山泉清澈甘甜,我们又在上游取水,没事的,你尝尝。” 心思被人看破,陆棠一也不好再推辞,接过水碗喝下一口,果然滋味甘冽,这水质简直比她那时代出品的高端纯净水还要好。 “怎么样?” “好喝,很清甜。”陆棠一咂咂嘴,回味道:“用这样的泉水冲泡的茶酿造的酒做出的汤羹,必定更加美味啊。” 俞菱初在旁接道:“这是自然,所以每几天寒时都会来山上取水。” “难怪。”陆棠一点点头,看着碗中清冽的山泉心思再次活泛起来。 洪喜儿见她盯着碗看继而又跑到泉水旁打量起水,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准又想出了什么奇妙点子,她也不扰她,坐到俞菱初身边,开始吃起小点心。 陆棠一蹲在泉边,她那双眼又不是显微镜肯定是看不出这泉水的成分特别,虽然眼睛是盯着这,但脑子里想到的则是制酒的技术。 “先生先生,翠鸟!你看那翠鸟。” 正在她沉思时,远处隐约传来稚童啼笑声音,她也未做多想,今日天晴气朗有人来踏青郊游也并不稀奇。 “哈哈哈,先生这花是什么啊?我们采回去吧。” “先生,先生你看什么呢?” 声音渐近,稚童们嬉戏话语越发清晰,陆棠一抬首看去,就见不远处的泉对岸,一个绿衣男子带着三五幼童于泉对岸游玩,两处隔得不算远,陆棠一能清楚地看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这面,专注到任他膝下幼童扯摆衣袖都未曾回神。 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某种预感升起,还没待她回头,就听后面王琦咳嗽道:“咳咳,掌柜的,你瞧。” 应着她的话,陆棠一跟着转身,身后的洪喜儿此时也正回眸,二人目光相撞,陆棠一望着面前的人,心中第一次生出种滋味难言的情绪,她抓不住这种感觉,只能定定望着她。 洪喜儿先是看着她,而后视线错开,望向她的身后。 心中竟似一空,那莫名的情绪渐显,继而逐渐放大到她忍不住皱起眉。 她看到洪喜儿身旁的俞菱初微诧的表情,继而扶住洪喜儿的肩膀,笑道:“三娘,是冯先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洪喜儿:不可惜,要的就是女郎~ 三更送上,感谢小伙伴们的留言,每一条我都有看,谢谢喜欢这文的小可爱们,希望大家能继续订阅支持啊,我会努力写的~ 第23章 清泉淙淙水汽清冽, 混合着嫩草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吸上一口直觉身心舒悦。 陆棠一坐在泉石上,深呼吸,空气还是那个空气,心情却不是方才的心情。 “哥哥,这个给你。” 稚童拿着一枝狗尾巴草跑来,塞到她手里。 “呵呵,谢谢你啊。” “咕咚!” 石块砸进身旁泉水中, 她坐的离泉边近, 被溅到一身水。 “哈哈哈!” 远处稍年长的小男孩对她做了个鬼脸, 随后大笑着跑开。 陆棠一再次深呼吸, 木着一张脸看向前方。身前几十步的距离, 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正是咱们的洪掌柜, 此刻侧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在她对面站着的则是镇上教书的冯先生。那冯先生一双大眼现下仿佛长在洪喜儿身上般, 一眨不眨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专注又深情似的。 酸秀才。 心中腹诽, 手中的狗尾巴草被她卷了又卷, 看着还在往泉中扔石头的小男孩, 陆棠一清清嗓子大喝道:“哎!别离水边太近, 当心摔下去!” 她这一嗓子喊得响,别说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就是沿泉向远溜达的俞菱初三人也都听到了。本来俞菱初是想让洪喜儿和冯先生能有机会说说话, 但又碍着孤男寡女没想走远,便准备和其他人一起顺着泉边散散步。可也不知怎的,平时挺聪明的陆棠一这时候反倒像少根筋一样, 任自己眼神示意话语提点,偏偏她就不动,非要蹲在清泉边上看孩子玩。 王琦:“看来棠一挺喜欢孩子的啊。” 俞菱初一直观望着这面动静,看到这一幕,心思翻转,就听俞寒时在她们身后嘿笑两声:“哼哼,我看棠哥喜欢的未必是孩子吧。” 俞菱初眼神扫向弟弟,接收到姐姐眼神警告的俞寒时一吐舌头,只是闭嘴之前又不甘心地哼唧了句:“我看,棠哥比那冯先生强多了,老话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40页 “嘶!俞寒时,你自己不好好读书还有理了。”本来俞菱初是想好好做工供弟弟读书,谁成想他这弟弟还真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久而久之她也死了心,什么人什么命,她家几代都是厨子,天生掌勺的命。 王琦是个多剔透心思的人,听了姐弟俩的话早反应过来,笑摆手道:“就是寒时,你别瞎说,棠一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棠哥聪明能干,生的又好,不就是比掌柜的小几岁吗,那有什么?镇上吴绣娘不也找了个比自己小的丈夫吗,两人日子过得多和美啊。” 听了弟弟的话俞菱初再次看向那边,也是,以前是她先入为主觉得冯先生是个读书人识文明理,总不会如同乡野村夫那般受谣言蛊惑,真和洪喜儿在一起也定会对她好。至于陆棠一,虽然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能看出“他”也是个善良热心的,人也聪明通透,但总归来路不明了些,不知根知底的,她不放心。 “得了得了,别瞎猜了,掌柜的和棠一,不可能的。”别人不知道她王琦知道,陆棠一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姑娘家。 俞寒时还待再辩,俞菱初挥手打断:“好了,咱们也该过去了。” 两人纷纷听话噤声,跟着俞菱初乖乖往回走。 洪喜儿是真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遇到冯少怀,自那日她将对方送的家传信物退回去后,他已经有日子没来客栈了。 今天是书院春休日,家里大人不得空的孩子们,冯少怀便带着来清泉山上踏青游玩,顺便和他们讲讲作画要领。 既然碰到了,冯少怀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很早之前便对洪喜儿倾心,但想到自己家境贫寒,读书又不知能否读出个前程,便一直未敢提起。直到洪喜儿订亲又退亲,家中又遭种种变故,这才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对她的心思。 “三娘,这两日我一直想去看你的,但书院新开学实在着忙,等过几天沐夏了,另一侧的桃花林盛开,咱们两个可以一起去赏玩,不知你愿否?” 洪喜儿抿唇,回头看看陆棠一的方向,“冯先生,你还是先去照看孩子们吧,这里离水近,总归不那么安全。我客栈生意近来着实忙碌,夏天又正是客多的时候,实在脱不开身。” 刚还光亮的眼神暗下,冯少怀微垂下脑袋,这是又被拒绝了。 “先生先生。” 往泉边扔石头的男童跑来扑到冯少怀膝上,“我怕。” 冯少怀将他抱起,哄道:“怎么了?” “那个哥哥说,水里有水鬼,专吃小孩。” 稚童声音清脆,嚎的响亮。陆棠一暗自翻了个白眼,谁让这小鬼一直没完没了的要扑腾水玩,还向她丢石子! “阿棠。” 是洪喜儿的声音,陆棠一撇撇嘴,这次不能假装听不见了。她将刚才给自己递狗尾巴草的小童一把抱起,走到两人近前。 “三娘,你叫我。” 三娘?洪喜儿瞧着她,总觉得今天的陆棠一奇怪。不同于以往这人身上的奇,而是在对待自己上,今日格外的怪。 “三娘,这位是?” 冯少怀方才就注意到了这陌生少年,只洪喜儿不提他也不好多问。 “这是我表弟,陆棠一。” 将怀里的小童放到地上,陆棠一冲冯少怀一点头,继而从腰间取下水袋递给洪喜儿:“中午日头足,你又晒了这么长时间,喝点水吧,我刚盛的清泉。” 接过水袋,洪喜儿打开喝一口,泉水清凉,喝下确实舒服。 冯少怀面上有些讪讪的,日头下让人站了这样许久是不太好。 “是我思虑不周了,三娘,不若我陪你去林边避避暑吧,这时节春橘树正好开花,瓣白蕊艳小巧可爱,你定会喜欢的。” 陆棠一在旁听的嘴角抽抽,怪道古人都说酸秀才秀才酸,这冯先生真是酸的当仁不让,秀的名副其实啊。 走到原先放置细软处,陆棠一取过纸扇撑开遮到洪喜儿头顶。 “这都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呢,去坐着歇会吧,我给你拿点凉糕和青团。” 洪喜儿给了她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陆棠一则权当没看见她眼神中的询问示意,身子一侧,微笑道:“来吧,姐姐。” 她声音清脆,刻意压着音调说话时,也只像未过变声期的少年般,澄澈干净。 许是晌午太阳过于热辣,又许是陆棠一的声音配着清泉流淌的声响格外悦耳,洪喜儿被这一声“姐姐”喊得晕乎,也不知怎么的就跟着她坐到了泉石上。 “给,这水晶凉糕里放了新鲜的樱花,特别好吃。” 洪喜儿接过咬了一小口,顿觉满口香甜:“好吃!菱初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怎么想。”话说到一半,看着面前一副得意小表情的人,洪喜儿顿时明了:“是你让菱初在凉糕里加的樱花吧。” 将一整块凉糕吃完,她竟也不觉腻,不由点头赞道:“甜而不腻,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棠一笑笑,扭开水袋递过去。其实她第一次在客栈里见到凉糕的时候就惊讶于这东西怎么和她们那里东部地区迁邦民的小吃玄信饼这么像,故而在里面加上樱花又加上了黑糖和黄豆粉。 “这个啊,可是我家传的秘方,你想知道?” 洪喜儿见她俏皮眨眼的模样,知道这人又在耍宝,一点她额头:“德行,不说算了。” 第41页 “嘿嘿,其实就是糖不放在糕点里面,而是在外面先撒上黑糖浆再裹上黄豆粉,这样既便于保存携带,又能做到香甜不腻滋味十足。” “啧啧,可以啊阿棠。”洪喜儿这夸赞倒是真诚,她可是越来越发现了,这陆阿棠当真是个宝,会的多懂得多,还总能想出些新奇点子。 身后的冯少怀看着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样子,心下酸涩,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又哪里插得上话。 “先生,我也想吃那个果子。” 还是自己的学生开口刷新了下自己的存在感,陆棠一回头,见是刚才送她狗尾巴草的小男孩,便取出一块凉糕后将剩下的都递过去:“冯先生,你和孩子们也吃点吧。” 冯少怀端着一碟子糕点,看着面前的陆棠一将刚才取出的凉糕再次递到洪喜儿嘴边,心下酸楚滋味渐重,手一歪,差点将糕点碟子打翻。 “先生,我也要吃!” 旁边几个小童纷纷围过来,一碟子糕点很快被分食干净,冯少怀手里还剩一个,是刚才最小那孩子留给他的,他轻轻咬一口凉糕,确实好吃,平常他哪里能吃上这样的点心,只是此时他又哪还有心情吃下这点心。 “三娘,我先走了,孩子们也玩累了,该带他们回家了。” 见人一副明显颓丧下去的模样,洪喜儿心中微有些不落忍,她和冯少怀自幼相识,他身世凄苦父亲时常接济他,她也同情他的遭遇,可说来说去也只不过是还算相熟的同乡,再往深了,年幼时冯少怀就木讷寡言,她都没同他说过几句话,哪还有更深的交情。 “冯先生慢走。”洪喜儿将食盒中另一袋脆饼也递给他,“路上给孩子们垫垫肚子吧。” 冯少怀接过饼袋子攥紧,深深看一眼洪喜儿,终是叹气离开。 “冯先生,回去啊?” 一边溜达三人组回来,王琦见着冯少怀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这准是又碰了一鼻子灰,她倒是不急她家掌柜的姻缘,世间男子多薄情何苦自己找罪受?现在这日子不挺好的吗。 冯少怀冲她们三人点头致意,也不多话,带着学生们慢慢走远。 俞寒时:“棠哥,冯先生怎么走了啊?” 陆棠一见他那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笑就知道这小子心里那点小心思,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刚刚干嘛挤兑走冯先生呢? 俞菱初张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最后也只唤了一句:“三娘。” “呦,你们这是散步回来了?还舍得回来啊。” “这不是有棠哥陪你吗,我们放心,是吧,棠哥。” 陆棠一摸摸鼻子,尴尬地笑笑,眼神飘向洪喜儿,自己刚刚算不算阻人姻缘啊? 洪喜儿见人已没了方才在冯少怀面前那副盛气的样子,此时弱气的仿佛做错事般的小童一样。洪喜儿也不说话,只噙着笑,颇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啊? “走吧,咱们从东侧下山,转转也该回去了。” 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打道回府,陆棠一走在后面,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猫在俞菱初身后,先不去碍她家掌柜的眼。 结果这面东西刚收拾好,洪喜儿径直走向她,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回去,来我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今日是小醋王了~ 今天有事要出去,所以走之前先把今日份的发上来了,周末愉快~ 感谢在20210417 10:08:29~20210418 10: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ater、2796882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很喜欢小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嘶溜, 啧!好酒!” “哎我说,你少喝点, 喝多了俞姐姐又要说你。” 欢喜客栈后院,俞寒时坐在王琦屋中的方桌边,喝一口酒龇牙咧嘴,嚼一粒花生摇头晃脑。 “嘿嘿,你和棠哥不说我姐上哪知道,没看我都没敢去厨房喝吗。” 夹一块猪耳入口,俞寒时满意地抖抖眉:“香!果然放辣子油更好吃, 你俩尝尝。” 王琦跟着夹一块, 尝罢直点头, 她索性也不喝酒了, 对着那盘猪耳朵使劲。 俞寒时瞧着高兴, 侧目看向一旁的陆棠一, 从刚才起他就发现她不对劲, 往常最爱吃的人今天半天没动筷子, 反倒对着酒使劲起来。 “棠哥, 你怎么了?” 王琦也瞧出来了, 这两天陆棠一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似乎就是从清泉山上回来那天之后开始的。 “棠一, 出什么事了吗?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详参详。” 陆棠一筷子点着酒, 正琢磨自己的心事,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一顿,端起酒碗喝了个干净。 “唉!” 一声叹息, 她又想起那日从清泉山回来,洪喜儿将她叫到自己房间后的情形—— “阿棠,你以前认识冯先生吗?” 那日从清泉山回来, 洪喜儿将陆棠一单独叫到房中,她倒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不认识啊。” 她边问边取来茶引,细细加入三分沸的水中搅拌,陆棠一盯着她的动作,洪喜儿做事看起来慢条斯理,但稳中有序,有种四两拨千斤的轻松潇洒。 第42页 听她回答,洪喜儿也不甚在意:“哦,瞧你似乎对他颇为不满,还以为他从前得罪过你。” “有吗?”这么明显吗…… 茶锅于小火中渐渐煮沸,洪喜儿取来茶勺,轻轻舀出上面一层浮沫,随后盛出一杯放到陆棠一跟前。 “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心下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为着搅和了那冯先生邀约的事呢。是她疏忽了,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刚才的举动确实容易引起误会。诶?不过这么看来,洪喜儿怎么好像没有误会啊? 陆棠一心中疑惑,难道自己在洪喜儿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么想着,她心中竟生出些不服气又别扭的滋味。 “什么事啊?” “新菜推广之后生意越发红火起来,咱们家客座不多,忙起来你也看到了,有时甚至要客人去外排队。我就想着要不要把二楼客房也变成餐堂,这样一楼二楼是食客吃饭的地方,只三楼供客人住宿,你觉得怎样?” 陆棠一听她是说客栈的事,便收了心思认真思量起来。大堂一共只有八桌,按照现在的情况勉强够用,但如果日后她想的那些改革方案都实施起来,恐怕还真小了点。 “这方法倒也可行。”她摸着下巴,深思道:“掌柜的,我觉得只把二楼改成同一楼一样的普通餐桌没什么特色,不如咱们改成包房。就按现在的客房格局来,一间一间分隔阻断,里面稍加装修再摆上大圆桌,这样有家族聚会的,人多的朋友吃饭或者想要商量些私事的客人,咱们就给他们请到二楼,你看怎么样?” 洪喜儿听她讲完,面上已有笑意,拍掌道:“这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以前还听说过,州城的大户客店都有私人包厢的。阿棠,你这脑袋倒是聪明啊。” 陆棠一听她夸赞自己心里就喜滋滋的,思路活泛起来,脑子转的都比往常快了几分:“而且我听说咱们镇位于安州城下,富庶缭绕,又是南通北往的行商要塞之一,等到咱们店越来越红火之后,住店歇脚或慕名尝鲜的客人必不会少,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在三楼的基础上再加盖一层,做个四层角楼的客栈,这样既能满足食客又能满足住客,岂不妙哉?” 洪喜儿听她的畅想心思更动,欢喜客栈传承到她这里已是三代,如今洪家算家道中落,若客栈能在自己手里兴盛更进,那可是洪家之福,自己也能对的起九泉之下的祖父和父亲了。 “光听你这样说,我这心里竟好似咱们客栈已然风光到那般一样,想想就欢喜,只哪里这般容易,咱们先脚踏实地干好这第一步,过两天先请人将二层改成包厢。” 陆棠一听她说的有理跟着点头:“凡事需脚踏实地一步步来,是这个道理,但我还是相信,好的能量积累一定会引发我们想要的质变。等入夏了我再教俞姐姐做几道我们家乡的冰镇甜饮和消暑小菜,到时候客栈定会再红火一阵,过秋立冬我这都有点子,咱们从现在开始好好准备,我相信四层角楼,指日可待。” 她说这话时眼眸蕴光晶晶闪亮,洪喜儿看着她这意气风发的样子,刚还有的担心气馁竟全散去。说也奇怪,陆棠一认真笃信时总让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仿佛不管任何难事只要她说可以,她们就一定能披荆斩棘,通达对岸。 “阿棠。” “嗯,在呢。”喝一口洪喜儿为她斟的白茶,陆棠一面上还带着方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笃定。 “冯先生邀我赏花,你为什么拦着?”问出这一句,洪喜儿自己也没料到,虽然她当时觉得奇怪但也并没有深思,只是刚才看着陆棠一说话时的样子心里觉得喜欢,本想说声感谢的话,结果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 陆棠一闻言也是一愣,迎上洪喜儿望过来的目光,瞬间,心跳竟似漏跳了一拍,随即而来的是比那日还强烈的心动感觉。这一次,在她的目光中,她似乎可以确定了一件事。 洪喜儿的问话出口,陆棠一却没有作答,两人挨坐在圆桌边,静静对视。几乎是下意识地靠近,陆棠一盯着洪喜儿的眉眼,慢慢的竟能从那洁如琥珀的瞳眸中看出自己的影像。 “阿棠。”一声轻呼,洪喜儿垂眸,手却不知怎么的碰倒了面前的茶碗,她赶忙将杯子立正,就听陆棠一沉着声音轻柔道:“我不想你去。” 洪喜儿微愣,看向对方,眼神中似有探究似有疑惑又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陆棠一坦然坐在桌旁与她对视,少顷,还是洪喜儿再度移开目光,她没有再问陆棠一为什么不想让她去,而是同样轻声道:“我本也不会去的。” ...... 自那日后,陆棠一见了洪喜儿,发现对方再面对自己时虽看着和平时无异,但总会躲着自己的目光不同她对视,而在自己干活时,她又总是悄悄打量自己。 这两天晚上陆棠一躺在床上也合计了,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还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会有的表现,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对洪喜儿的心意,那么她呢?洪喜儿应该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她那么聪明,那天自己的眼神和靠近她的动作,她不会察觉不到,然而想起这两天她对自己的态度......唉,自己现在还顶着个男人身份,人都已经开始躲她了,要是再被她发现自己是个女人......陆棠一想到这就头疼,这里可不像自己那个同性可婚的时代,在这个保守封/建的古代王朝,若被她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心意,她会怎么看待自己?怕是以后只会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甚至最后落得个心生厌恨也未尝不可能。 第43页 “唉!” 一口气叹出,陆棠一再次干了面前这碗酒。王琦看出不对劲,按着她继续倒酒的手:“我说棠一,到底怎么了?” 这要怎么说出口呢? “琦哥儿寒时,你们俩,有没有过,喜欢上什么人啊?” 两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互相瞅瞅对方继而双双摇头。 所以,她要怎么说? 王琦想了想,犹豫着问道:“棠一,你问这个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吗?” 一旁的俞寒时这时候也不犯傻了,脑袋快的比任何时候都灵光,只见他一肘子拐向王琦,抖眉道:“那还用说吗,还能有谁?行啊棠哥,我就知道你有这心思。” “你知道?”陆棠一纳闷,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王琦看看他,同样不明所以:“什么还能有谁?你知道?” “嘿!琦哥儿,平日看你猴精八怪的,怎么到这时候就愚了。”他斜一眼王琦,颇有些怒其不争:“还能有谁?”冲着陆棠一一扬头,笑道:“咱家掌柜的呗。” “你可别胡说八道了。”王琦白他一眼,还以为这小子能说出什么呢,她家掌柜的,怎么可能是她家掌柜的呢。 “啧!你还不信!棠哥,你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他可看的明白,他棠哥看掌柜的那眼神,还有掌柜的对陆棠一的亲近,怎么看都是郎情妾意两情相悦嘛。 陆棠一还真没想到居然是俞寒时看出来的,眨眨眼,她虽不想否认,但如果承认了再传到洪喜儿耳中惹到她不愉快那可就不好了。 见人不说话只自顾自低头喝酒,王琦盯着陆棠一脑袋里思绪飞转,联想到她们二人往常种种,心思犹如被拨动的灯芯,倏然一亮随即又熄灭下去。 寒时不知道陆棠一的身份,可她都知道啊!这怎么可能呢? “棠一,你到底是喜欢上谁了啊?” 此刻的陆棠一已是半斤白酒下肚,虽然安安稳稳地坐在那,但看眼前人已经是两个变三个,三个晃四个,忽近忽远模糊起来。 “掌柜的。”呢喃出口,她半垂着脑袋,仿若自语般。 “什么?你说什么呢?”王琦忽然上前按住她的肩膀摇晃道,俞寒时在旁拦着:“哎哎,琦哥儿你别摇了,一会儿再给人晃吐咯。” 王琦却像没听见般,按住陆棠一肩膀的双手力道更重:“你说是谁?” 俞寒时撇嘴,刚想张口替陆棠一答:还能是谁,掌柜的掌柜的,你没听见啊? 就看陆棠一忽然一扬手,挣开了王琦的桎梏,硬着舌头大声道:“掌柜的!我说,我喜欢,洪喜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三剑客小剧场 王琦:酒壮阿棠胆 阿棠:谁怂,本棠向来大胆 寒时:嘿嘿,棠哥,你要去给掌柜的告白吗? 阿棠:......我再喝点 三娘:啧啧啧,软软 感谢在20210418 10:59:15~20210419 19: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做自己的太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赫兰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咔哒! 如铜锁开释, 王琦只觉心中忽悠一紧,继而耳中嗡鸣声响, 她看着陆棠一喃喃道:“你,你说,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怎么能呢!” 陆棠一一嗓子嚎完,晃悠两下咧嘴乐了,只还没笑两秒便一头扎在桌子上昏了过去,徒留被震懵的两人呆望着她。半晌,还是俞寒时起身过去扒拉下她, 又晃晃旁边的酒坛, 果然已经见底。见人只是醉酒, 他方才吁气道:“好家伙, 还挺能喝。” “怎么样, 我就说她喜欢掌柜的, 你还不信。”俞寒时说的得意, 都说他不聪明, 可这次连一向聪明的琦哥儿都看不出来的事还是他看出来的。看来自己的聪明处只是没被用对地方, 在这男女之事上他倒还有些天赋。嘶~可惜做媒的只有女人啊, 没听说有媒公的。 他一个人兀自胡思乱想, 也没注意听到这些话后王琦那过于震惊的反应。 王琦呆坐在桌前, 脑海中努力回忆, 没有喉结,有耳洞,身材也纤弱, 每天还会偷偷化妆,而且她清楚的记得掌柜的说过陆棠一是女子,就算观察会错, 但医理脉案绝对不会错,陆棠一就是女子无异! 所以她说的喜欢洪喜儿,是喜欢掌柜的,那这个喜欢是姐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 以女子之身爱女子。这个念头甫一在她脑海中出现,便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将酒碗碰翻。 女子可以爱女子吗? 月上梢头,夜色渐浓,欢喜客栈的后院大屋中,三人醉的醉,惊的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场谈心酒局于默默中悄然结束。 待到第二天,鸡还没叫,王琦便起身下床。昨晚她思来想去一夜,虽始终想不明白,但面对这事她却不觉恐惧龌龊,反倒有种莫名类似倾慕的感觉,她说不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答案似乎近在咫尺,她想要抓住,一伸手那答案却如幻影气泡消散破碎。 睡不着的人想着不如早早起身料理活计后好开店营业,待到前堂都被她打理妥当已是鸡鸣三声。王琦觉得肚子饿,便往后厨去准备吃点东西。 后厨房中,俞菱初早已起身,此时正在炉前吊鸡高汤。王琦推门进来,她回头望过去,见着来人,笑道:“你起了啊,饿了吧?在这坐会儿,我给你卧两个鸡蛋。” 第44页 晨光从厨房开启的小窗缝中透过,洒在灶台上,炉火跳动,呼应着一室暖融。 俞菱初于其中忙碌的身影,由此宛如镀上一层暖光,金亮的光点洒在她的眼角眉梢,衬得她格外柔美动人。 王琦怔怔望着她,耳中渐渐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如乐鼓声响,如小鹿欢腾。 她总是这样好,温如初升的朝旭,暖暖柔心,熨帖她的整个少年时光。 “傻站着干什么,坐那等着去。”俞菱初瞧她一眼,手中动作不停,添水起火,又取出鸡蛋:“你怎么脸这样红?是热着了?” 走到她近前,俞菱初瞧瞧王琦透红的小脸,她本就白,此时看起来脸红的格外明显,伸手一试她的额头:“不是特别热啊,难受吗?” 落到半空中的手被一把抓住,王琦望着俞菱初,瞳眸如墨似蕴星辰。 “俞姐姐。”轻唤出声,这一声却如同漂浮在空中,明明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此刻却显得如此不真切。 俞菱初从未见过这样的王琦,右手被她握住还能够清晰感知到对方逐渐升腾的体温,滚烫的如同她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 静默的对视中,王琦忽而上前半步,俞菱初眸光微闪,不由屏住呼吸...... “菱初,我最近有些......”洪喜儿推门而入,见到眼前这一幕愣在门口,此时的俞菱初也回过神来,急忙抽出手继而慌乱地垂下眼睑。王琦的反应倒比她镇静多了,她先是看向呆立在门边的洪喜儿,两人对视片刻,紧接着木愣愣地问道:“掌柜的,你给棠一号的脉,准吗?” 洪喜儿不知为何她们之间气氛是这样,正莫名狐疑尴尬间,听得王琦更莫名其妙的问话,不解道:“什么?” 王琦深吸气,压住起伏不定的情绪,深深看一眼面前的俞菱初后转身跑出厨房。洪喜儿被她这一系列不明所以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她这是?”转而看向俞菱初,对方迎上她的目光,只一瞬又赶忙错开,一向有条不紊的人此刻在自己的厨房中竟局促的险些打翻了水碗,“我,水要开了。” 洪喜儿还是第一次见俞菱初这样,她看着对方的不自然,又想到方才她和王琦两个人的情状,眉头渐渐蹙起,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从来只当王琦是妹妹,那是自己知道对方是女儿身,可俞菱初不知道啊,两人素来亲厚,这些年她又一直对王琦照料有加,如果仅是将她当做“弟弟”还好,但看现在这样,好像明显并不如此。可王琦呢?她方才那样又是为何?想到王琦的问话,洪喜儿心中一紧,呆立在门边默然良久。 俞寒时发现,最近客栈的氛围是越来越奇怪了。实在不是他转了性子从粗心大叶变成个心细如发的通透人,而是这氛围也太过于不同寻常了些,只要不是个瞎了心的二百五,想看不出来都难。就比如说现在—— “琦哥儿,我姐做了夜宵,你去吃点吧。” “啊,不了,手上的活儿还没做完呢。” 俞寒时看看溜干净的一排桌子,无语道:“我说你要给这桌子打蜡还是怎么的?别在蹭掉漆了。赶紧的,我姐下了猪脚面,晚了就坨了。” 王琦手上动作不停,一张四方桌恨不得擦八遍,“我真不去了,下晌吃多了,不太饿,你都吃了吧。” “什么就我都吃了,我都吃两碗了。” “那让棠一吃吧,我看她吃饭的时候没怎么动筷子。” 俞寒时见王琦只闷头干活,无奈望向陆棠一,柜台后面,这位“先生”正提着毛笔专注地望着面前的账本,当然如果她那眼神能不那么空洞,握笔的手再稍加动动,那会显得她更加专注认真。 “唉。”寒时叹气,这一个两个忽然是都怎么了?要是棠一真喜欢掌柜的追就好了啊,男未娶女未嫁的,能怎么着?掌柜的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还能嫌弃他少年穷吗?还有王琦和她姐姐,两个人最近也是怪怪的,姐姐往常待王琦甚至比自己都要温厚,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如今可倒好,不是让自己传话就是干脆不说,好像自那日他们几人喝酒之后,客栈这氛围就变了个样,一个两个的都不正常。 “我说,你们俩都怎么了啊?一个个霜打的茄子样,琦哥儿你和我姐是闹什么误会了吗?”他是真受不了了,自己也算在欢喜客栈长大的,就是老掌柜的刚过世那段日子,客栈人人虽然悲痛难过,但氛围也没这么奇怪过啊。 王琦闻言手一顿,皱起眉头颇有些生气道:“能有什么误会,你别瞎说,再无端坏了你姐姐的名声。” 俞寒时被唬的一愣,不解道:“这和我姐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王琦不理他,将抹布扔进水盆端起,去往后院换水。俞寒时站在原处一脸莫名,挠挠后脑勺,嘟囔着:“这都什么意思啊?” 他们这面动静这么大陆棠一自然听得到,只是这两天她自己的事情也烦,还没来得及留意王琦身份这事。 “她怎么了?”话是对着俞寒时问的,小伙子见熄火半天的人终于回神了,赶紧走过来:“不知道啊,神神叨叨的。棠哥,你干嘛呢?” 将笔搁下,陆棠一看着俞寒时这副懵懂模样仿佛世间总没有他烦心的事。 “寒时啊,你有烦恼吗?” 俞寒时皱起脸,瞧了他片刻,才嗡声道:“还真有。” 第45页 “什么?”陆棠一不禁好奇,俞寒时会有什么烦恼? “我姐做了一大锅猪脚面,你们都不吃,面坨了又浪费粮食又浪费我姐的心意,愁死我了。” 陆棠一听罢笑起来,拍拍他肩膀:“寒时啊,真好。唉!我去吃,正好我也饿了。” “棠哥。”叫住准备去后厨的陆棠一,俞寒时颇有些语重心长:“烦心事大都是自己难为自己,其实有些事并没有那么难,是咱们想的多了想的拧了,事情才难起来的。” 陆棠一不动,没想到客栈中大家一向认为最粗心大叶的俞寒时却有这般通透的时候,就听他继续道:“你和掌柜的男未娶女未嫁,我们掌柜的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就算岁数差了点吧,三岁而已吗,老话怎么说的?女大三抱金砖,你要是真喜欢就去追啊。” 事情要真是如他说的这般简单还好了,“寒时,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我......”陆棠一一时语塞,她要怎么解释?现在可是古代,连最起码的众生平等都做不到,更别提性取向自由了。 “那是什么样?”俞寒时也不懂了,在他看来挺好的一桩姻缘怎么个大男人就墨迹成这样? “你?你不会是!”陆棠一见他这副恍然的样子,直觉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果然就听他炸着嗓的声音吼了句:“你不会是已经成过亲了吧!是不是老家还有个媳妇啊?棠哥我可跟你说啊,你要是敢作那负心贼汉欺负我家掌柜的,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 陆棠一深吸气,这都哪跟哪啊?她刚想开口反驳,就见俞寒时忽然一把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盯着她身后惊呼道:“掌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因为存稿已经见底了,然而明天作者君要出公差(事实上我基本上每周三都要出一次倒霉的公差~搬砖人难)所以明天暂停更新一天,我们周四欢喜客栈见! 感谢在20210419 19:55:16~20210420 19: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秋 2个;27968822、tater、歌鸽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鸿一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俞寒时嗓门不小, 洪喜儿还在回廊上时就听见了他说的话。当然,还有陆棠一后面那句, 不是你想的这样。 所以,这些日子都是自己想多了? 那日种种,难道都是自己魔怔了心性臆测过度?陆棠一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种心思? “掌柜的。” 洪喜儿漠然立在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只是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里一时竟有些冒火。 我震惊纠结了几日,左思右想不得法, 寝食难安怕伤害到你, 竟然都是我自己妄加揣测的一厢情愿? 看着堂上怯怯望着自己的人, 洪喜儿刚生出来的那丝后悔冲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走到陆棠一面前站定, 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你刚才说, 不是他想的哪样?” 自那日房中谈话后, 这还是她们俩第一次如此直白坦诚地对视, 以及对话。 看着对方已经算的上冷肃的面容, 陆棠一刚瞬间红透的脸此刻又开始冒起虚汗。 “我, 我没结, 成过亲, 老家也没媳妇。” 洪喜儿冷哼一声, 你倒是想成亲娶媳妇, 也得能行啊。 俞寒时眼见气氛越加低沉本想跑走,但看他的棠哥根本不敌他家掌柜的,只能清清嗓子硬着头皮道:“嘿嘿,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棠哥不是那种人,这下就好了, 皆大欢喜。” 洪喜儿一记眼刀飞过,俞寒时登时舌头打结,差点没咬了自己。 “时哥儿也大了,是想说亲了吧。赶明儿我就和菱初说,给你托个媒婆,西街李屠户家的大女儿我看就不错,女大三抱金砖,你抱两块,多好。” 俞寒时一听这话吓地直缩脖,李屠户的大女儿今年二十有二,整整比他大六岁,这还好说,关键她那身板比他还壮实,长得更是和那五大三粗的李屠户仿如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秉性脾气就更不用说,曾经在隔壁镇娘舅家串亲时路遇小贼,一拳将人当场打晕动弹不得,这般人物镇上可没几个男子比她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耽搁至今仍待字闺中。 “咳咳咳!掌柜的,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双手连带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俞寒时一边道歉认错一边往后院方向退。不行了,他家掌柜的貌似要发威,别怪他不仗义,谁能扛得住李大妮啊?撤! 王琦甫一从后院进来,迎头撞上俞寒时慌慌张张地往她这边跑,视线向后,大堂上洪喜儿和陆棠一正面对面站着。还不待她反应,便被俞寒时一把扯住:“快走!这地儿待不得!” 大堂上,此时只剩两人相对而立。陆棠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在洪喜儿的目光中,最终低下脑袋。 现在,并不是能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 洪喜儿也从方才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险些失了分寸? “掌柜的,我对你并无觊觎之心,更不是想要,想要伤害你,我只是……” 见人吞吐模样,洪喜儿不由蹙眉,心里没来由的又生出些烦闷情绪:“只是什么?” 第46页 陆棠一默然良久接着深呼吸,再抬起头时看向洪喜儿的眼神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真挚。 “我只是很感念你救我的恩德,你放心,我陆棠一赴汤蹈火,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 春末时节,夜风已不似往日冰凉,吹在身上清爽舒适格外使人安枕。 是夜,洪喜儿躺在床上辗转半晌不得入眠,索性披衣下床来到窗口,将窗开个小缝,外面一轮弯月高挂,夜星灼灼,当得上一番美景,只可惜却似乎并非良辰。 “唉。” 叹息出声后,她愣了愣,也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叹气。 桌案上还摆着那本《医术坊闻录》,洪喜儿拿过信手翻了两页,正好翻到治疗夜间不得安眠的方子,就见上面写道:取安神草入香可缓解夜间失眠,搭配凝神露服用效果更佳。只心病还须心药医,白日思虑过重夜间常不得安寝,所忧之事亦是心结所在,舒缓心情保持愉悦身心,方为除病长久之计。人生匆匆数十载,但求随心知足,莫失莫忘莫强求,不于世俗乱己心,看开些,看淡些,随缘去罢。 洪喜儿一字一句默念书中方子,这本书她早已通读过,然而此时再读这安眠法,竟又有些不同往日的心得。 果然要说旷达超脱,还得师父她老人家。如果是师父在的话,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思绪再次飘远,晚间在大堂上,当自己看到陆棠一坦然的目光听到她信誓旦旦的诺言后,是有瞬间轻松释怀的感觉,但紧随其中的,那淡淡的失落感,随着今晚更深的夜色渐渐明显,以至于让她想要忽视都难。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另一边的后院大屋中,陆棠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倒是没有辗转反侧,但却同样失眠了。 “呼......” 深呼吸,睁眼闭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洪喜儿在大堂上最后看向自己时的眼神。那一眼的含义她看不明白,只是感觉在自己决定只对洪喜儿心怀感念报恩时,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开心或者轻松的反应。反而倒像是......陆棠一说不好这种感觉,只能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在现代看过的电影电视剧,以期能想到类似的某类情节片段,让她可以参照对比,想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棠一。” 王琦躺在床上同样未睡着,俞寒时将她拉出大堂却并未离开,而是躲在门后听着她们俩的对话。 “嗯。” 回答一声后,王琦那面再无动静,陆棠一也不追问,躺在床上身体继续挺尸大脑继续分析。 夜色寂寥,这个时节蟋蟀蝉鸣都还未始,外面只偶尔几声野猫叫春,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无声。 “你真的,喜欢掌柜的吗?” 就在陆棠一以为她已经睡着时,王琦再次出声。 房中沉寂下来,过了好一会儿,陆棠一才缓缓开口:“嗯。喜欢。”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她的理由吗?” 王琦不语,她其实想问的是,身为女儿身的陆棠一,怎么会喜欢上同是女子的洪喜儿。 “喜欢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呢?” “可你今晚在前堂,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你听见了啊。” 王琦有些不好意思,张口想要道歉,就听陆棠一继续道:“喜欢是喜欢,不过,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想过要得到些什么,更不想打扰到她。如果因为我的喜欢而为她带来负担甚至让她陷入困境,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况且以我现在的境况,也确实没有喜欢她的资格。” 她一个在逃钦犯,若是犯了其它事还好,偏偏是皇家内斗,权力之争,只要当今那位还活着一天,那么她便无一日真正平安。更不用说现在的自己还是女扮男装,如果真和洪喜儿发生什么感情纠葛,岂不是欺骗人家感情。 王琦听罢默然叹息,是啊,喜欢是真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棠一,你很难过吧。” 陆棠一却笑了:“不啊,其实喜欢本身是很美好的,我很幸运,可以体会这种感觉,拥有这份心动。” 寂静的屋子里再无声响,一片漆黑中只剩月色透过窗户纸映下的树影斑驳。 这一夜,一向欢声笑语的欢喜客栈似笼罩了一层淡淡愁云,能得一夜安眠的,大概也只有少不更事未尝情愁的俞寒时了。 第二日清晨,太阳照常东升,长街的吆喝声准时响起,货郎实哥儿挑着他的扁担开始新一轮的沿镇摇鼓叫卖。李屠户家三日一次的杀猪声依旧凄厉,他家周围邻居不多,大多也习惯了他们家不是白日嚎叫的猪,就是夜间惨叫的人。豆腐坊的谭大走街串巷吆喝一圈豆浆,每次又都会在欢喜客栈门前多停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因为昨夜的种种发生改变,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当事之人的心境,一切都照常如初。 王琦拿着长扫帚出了客栈大门准备清扫门外大街,谭大见她出来,笑问道:“琦哥儿,来点豆浆不?” “不了,刚吃过早食。” 见人只低头干活,谭大伸长脖子向里望了望,大堂中,除了低头算账的陆棠一外再无他人。 “琦哥儿,洪掌柜呢?还没起身呢吗?” 将扫帚往前一横,王琦眼一瞪:“我说谭大,我们掌柜的起没起关你什么事。” 第47页 “嘿!这不乡里乡亲的唠唠家常吗,我也是关心洪掌柜。” “不用,你一个大男人关心我家掌柜的起居像什么话,你再敢胡问小心我揍你!” “啧,琦哥儿你这脾气怎的越发大了,是不是该说个媳妇压压火了?” 谭大那张嘴惯是个没把门的,王琦听罢也不多话,扫帚一举朝着他便招呼过去。 “哎呦!” 谭大挑着豆浆桶赶忙跑开,王琦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倒也没真想打他,见人走了她又放下扫帚继续扫地,只刚跑了几步的谭大忽又回头喊道:“琦哥儿,我和你说,我真觉着你们新来的那小子不像好人,这种皮相阴柔的男人最靠不住,生就一副会骗女人的小白脸模样,你让洪掌柜小心些,别到最后被骗的人财两空。” “我让你吣!” 这一下王琦是真憋足了劲儿,一扫帚拍在他后背上,打的谭大哎呦一声:“个糊驴!王琦你来真的!” 谭大嗷叫跑开,王琦举着扫帚在后面追打,拐过街角她抬手正要再打,忽见前方人影一闪,紧接着谭大连人带桶全部滚到地上,剩的小半桶豆浆霎时撒了一地。 “哎呦!这哪个不长眼的呦!” 停下追逐的步子,王琦手上还扛着扫帚,视线从地上的谭大一路向上。面前,正正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头上则遮着一顶灰白的纱笠。 那人停在他们面前,玉手轻抬,将纱笠挑开,继而看向王琦:“请问,欢喜客栈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完。 下一章开启新一卷,有新人物隆重登场,其实这算已经登场了~(有点激动,我好期待她~) 预收文《每个女主都爱我 [穿书]》还请大家收藏支持一波呀,点进作者专栏即可见,抱拳笔芯(如果你喜欢,可以顺便把作者君也收藏起来呀~~) 第27章 天时怼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九歌·国殇》 欢喜客栈正堂,王琦和俞寒时一左一右抱着楼梯扶手,双双伸长脖子看向楼上。 “琦哥儿,你说那姑娘为什么要让棠哥领她去房间?” 王琦也正纳闷:“不知道啊,难道说两人认识?” “可看棠哥那反应, 不像是认识的人啊。嘶!该不会是?” “是什么?” 俞寒时向前倾身, 扒着楼梯抖眉道:“是不是那小娘子, 一见那个倾心, 看上棠哥了?” 王琦一翻白眼:“我说你这脑袋瓜里除了男女那点事就没别的了吗?” 俞寒时撇嘴, 不服道:“那你说为啥?明明你是跑堂的, 人也是你领进来的, 棠哥好好的在那算账, 为啥人家姑娘进来直接点了他?” “什么点了他?”俞寒时这面刚说完, 另一侧洪喜儿挑帘而入:“老远就听见你们俩在这嚷嚷。”她四下望了圈, 问道:“棠一呢?” 俞寒时见着她来, 两步蹦到人身边, 激动道:“掌柜的我跟你说啊, 刚才来了一姑娘,哎呦那身段,白衣飘飘的, 然后啊……”说着说着,眼瞧着洪喜儿严肃的脸,他才后知后觉, 棠哥喜欢掌柜的啊!这事不能这么说。 “然后什么?” “然后……”俞寒时磕绊着看向王琦,收到求救信号的人摇摇头,继续道:“掌柜的,刚才来了一位陌生姑娘说要住店,进来却直接点了棠一,让她带路伺候,现在两人一起上了三楼的客房。” 俞寒时听罢嘴角抽抽,觑着洪三娘的脸色,像是生怕他家掌柜的醋海翻波似的。 “陌生姑娘?” “嗯,我们都没见过,绝对不是咱们镇子上的人。” “两人上去多久了?” “约莫有个一盏茶的时间。” 洪喜儿闻言蹙眉,看了看楼上方向,忽而开口:“那姑娘长什么样子?” 王琦想了想,方才她也只见了那姑娘一面,还只露了半张脸,不过单看那半张脸,也足以看出那姑娘姿容秀丽绝对是一美人。 “她戴着纱笠我没太看清,不过个子不低,肤色很是白皙。” 洪喜儿听罢眉头更紧,瞥一眼楼上,默了片刻,道:“琦哥儿,你去,泡壶茶送上去,看看上头怎么回事,引个客要这么久。” “哎好嘞。” 王琦领命,泡好茶水拎着去往楼上。 欢喜客栈三楼客房除了旺季人多时一般并不住客,也因着如此便格外清净些。 陆棠一领着那白衣姑娘一路上至三楼,找了间靠里侧的房间。 “姑娘,这儿算本店最清净的客房了,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您,本店提供餐食热水,有什么事您来知会一声就成。” 她说完这些回身准备离开,就听那白衣女子开口道:“许久未见,你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驻足回首,陆棠一有些不明所以:“姑娘,您这话是?” 那女子轻笑一声,伸手将头上纱笠取下,看向陆棠一:“陶依,还认得我吗?” 心口猛然一震,一瞬间陆棠一只觉周身血液凝住,她瞪向那女子,这人知道原身的真实身份!然而自己遍寻记忆,却始终想不起和这人有丝毫联系,她究竟是谁? 第48页 白衣女子见她倏然变色继而强装镇定的表情,忍不住笑,从小霸道金贵的小郡主向来高傲,何时有过这种时候。 走到她面前站定,白衣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在陆棠一冷汗都快流下来时,忽然沉下声音:“陶依,我是元怿啊。” “元,怿?” 这个名字一出,陆棠一只觉脑袋一阵眩晕,闭上眼睛,眼前幕幕仿如画片回放般一一闪过——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五姐姐,那是谁啊。” “他是五姐姐的弟弟元怿,也是你的哥哥。 “五姐姐,他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玩?” “元怿,过来。” 王府亭台,一袭素蓝月袍的小少年从青石上跳下,继而缓步走来。 “你刚才在背什么?” “九歌。” “楚辞中那么多好句子,你为何要背这个?” “我喜欢。” “我不喜欢,我喜欢: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 小元怿不语,望向这个奶团子一般的粉玉小人儿,一双墨蓝瞳眸星瀚烁烁。 “你叫元怿,哪个怿?” “辞之怿矣。” 小陶依眨眨眼,她还没读到《诗经》呢。 “我是陶依。” 小元怿默然,大黎王朝谁不知道陶依郡主?一出生便允以黎朝最福泽的封地,是她那位嫡出的六王叔膝下唯一的嫡女。 “你会投壶吗?” 她的姐姐妹妹们都不喜欢玩这个,好不容易来个小哥哥,她可不能放过。 小元怿望望箭壶,又看看小陶依,轻轻摇头。 陶依皱眉:“大黎的皇子男儿哪有不会投壶的。”说罢,失望地撇撇嘴,小手一甩,箭羽在空中画弧,直直落在不远处的箭壶中。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小元怿垂下脑袋,却被一只手轻轻抚上肩膀。 “我家元怿喜静好诗书,等再大些,若你愿意,姐姐送你去习武场。” 小元怿心下一暖,抬头看一眼姐姐又连忙低下脑袋,她点点头,小声“嗯”答。 “投壶哪里用的着去习武场,我都是和哥哥在家玩的。元怿,这个给你,朝着那扔出去,快!” 不待她消化这温情,手中一软,便被小肉团子般的小手塞来一直羽箭。 侧头再看,就见旁边的小粉团子此时正对着自己笑的甜:“我教你,我可会投壶了。” …… “元怿,五王伯给你取名怿,定是让你欢欢喜喜的,你怎么老是肃着面孔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没什么可高兴的。” “嘁!人小鬼大。” 郎元怿沉默,还没有人这么说过她。 “你该唤我怿王兄。” “你只比我大一岁。” “我比你长两岁。” “元月生的,不算。” 抿唇收声,郎元怿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坐在石台上钓鱼。郎陶依见人不说话了,拍拍手上的鱼食,惊散了一池游鱼。 “好啦好啦,小气,怿王兄。” 郎元怿依旧不语,盯着四散逃开的红鲤,只细看便能发现她眼角眉梢的笑意。 “怿王兄?怿哥哥?郎元怿!” 没忍住笑出声,郎元怿瞥她一眼,站起身整整衣袍,边走边说:“西城府新开了家江南蜜饼铺子,据说饼软蜜甜入口即化,我得去和姐姐尝尝。” “我也要去!” “你让恺王兄带你去。” “哥哥自从去了习武场就不爱回家了,我才不去找他。郎元怿!你到底去不去!” “没大没小。” “嘁,小腐朽,大木头!” …… “元怿,许久未见,你和五姐姐都还安好吗?” “陶依,时局不稳,你照顾好自己。”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元怿,最是凉薄帝王家,你说我们未来会怎样?” “陶依,我只盼你平安。” …… 思绪翻涌怔然回神,陆棠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娉婷少女,不可置信:“你!你是元怿?” “陶依,没想到你扮成男儿竟这般有模有样,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会!”看这身量细节,陆棠一伸手就要摸上对方脖颈确认,被人一掌拦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尴尬的在衣服上蹭了蹭,“元怿,你是女的?” “是,前尘不得已,如今也是不得已。陶依,你可好吗?” 陆棠一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从记忆里的小哥哥变成小姐姐的震惊中平静下来。电视剧里是讲过古代皇族后宫内斗严重,狸猫换太子都能干出来,没生出儿子把女儿扮成男孩当皇子养也不稀奇,而且她记起郎元怿的生母确实是个不得宠的侧妃。 “我,我还好,逃到这里被客栈的洪掌柜救下,这才得以保命。对了元怿,别再叫我陶依了,我现在叫陆棠一。” “陆棠一......”郎元怿点点头,叹息道:“是该隐姓埋名,以前生怕别人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现在倒庆幸自己是女子,多亏了这女儿身才保得一命。” “元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事说来话长,日后有空我待慢慢同你讲。陶依,今日我前来实则是有事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 第49页 “陶依,你我两家遭受这般祸事我知你心中难过,但报仇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陆棠一愣住,她虽已不是真正的郎陶依但对于她的种种仍留记忆,而对于和郎陶依相关的人和事似乎又有种天然的感同深受,就如同此时,自己作为陆棠一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郎元怿,可心中的亲近和欢喜却异常明显。 “元怿,我……” “咚咚咚!” 敲门声响,房中两人具是一凛,就听门外王琦的声音响起:“客官,给您送壶茶水。” 房中二人对视,陆棠一摇摇头,小声道:“没关系,她们都是好人。” 走到门边打开大门,见王琦拎着茶壶正站在门外,见是她开门,道:“棠一,你怎么上来这么半天。”随后进门,对着郎元怿笑道:“客官,来给您送茶水了,您喝点茶歇歇吧。” “有劳了。” 王琦将茶壶放到桌上,继续道:“客官您舟车劳顿,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就成,我们这餐食热水都提供,您需要我还可以为您介绍特色菜品和周边游玩景点。” 郎元怿瞧她一眼,她从刚才就想说,这小镇的客栈伺候的倒比京都城的名楼还周到。 “好,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你。” “得嘞,客官您休息,小的告退了。”王琦冲她作了个揖,回身准备离开,见陆棠一还杵在原地不动,“走啊棠一,愣这干吗呢。” 陆棠一略一踟蹰,同郎元怿对视,后者朝她点点头,陆棠一会意,跟着王琦一同退出房间。然而还没待她关门,房中的郎元怿忽然开口:“一会儿给我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王琦听闻正要答应,就听她又道:“让这位陆小哥来送就好,日后我这间房的一应事宜,皆由你来打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开启了,新人物郎元怿登场(我看到昨晚有猜错的小伙伴咳咳~)重要角色全部到位,咱们且往下看吧~~ 还有!!! 预收文《每个女主都爱我[穿书]》还请大家收藏一波呀,抱拳笔芯~~ 文案: 景愿被暗恋自己多年的男作家张崖设计偷走一缕魂魄封印,张崖每写一本小说便会取走一丝魂魄注入其中,以求小说女主完全复刻景愿真人。 当这一丝魂魄全部被封印进了四本小说中时,现实世界中的景愿骤然晕倒在发布会现场,再也没有醒来...... 大明星景愿出道至今零绯闻,别人只当她醉心事业,却不知她的金屋里偷偷藏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御都警异局副探长林尘珂。 林尘珂在知晓女朋友昏迷不醒的原因后,决然接受赌命条约:进到每一本小说中,收集景愿遗失的魂魄。而想要成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被封印在每本小说中并深爱男主的景愿成功爱上她,并且主动自愿的吻上她...... 感谢在20210420 16:20:00~20210423 20:2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秋 2个;做自己的太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592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欢喜客栈正堂, 圆桌上摆着四碟四碗,边上四个人齐齐围坐。坐在上首主位的洪喜儿罗扇摇曳不疾不徐, 盯着面前的红烧狮子头半晌,将扇子往桌上一扣。 “吃饭。” 王琦同俞寒时对视一眼,继而纷纷看向楼上,再双双低下脑袋。只有还不知发生何事的俞菱初道:“不等棠一一起吗?” “不等了,咱们向来都是这个时辰开饭。” 俞菱初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感觉三娘有点不高兴呢?她看向身旁的弟弟,见人只管埋头扒饭间或望一眼楼上, 再看对面的王琦, 此时她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视线隔着桌子无意识相遇, 下一刻, 对方先一步移开目光。 王琦:“咳咳, 掌柜的, 要不, 我上去喊棠一?” “她有手有脚有脑子, 自己要是饿不会下来吃吗?” 王琦被呛没了声, 跟着低下头吃饭。俞菱初微微蹙起眉, 她定定看了王琦一会儿, 方才拿起筷子吃饭。 众人吃到一半陆棠一才从楼上下来, 俞寒时见了连忙招呼道:“棠哥快来吃饭,有你爱吃的狮子头。” “哦好。”陆棠一走至桌前,刚要坐下, 就听洪喜儿淡淡道:“送个饭能送一个时辰,难道没在楼上吃完再下来。” 陆棠一眨眨眼,她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郎元怿同她说的话, 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洪喜儿的意思。 “啊?我没在上面吃饭。” 王琦:“棠一,你上去那么长时间是干嘛了?” “哦,那位客官第一次来咱们镇,我给她讲讲周围的风土人情和山林景致。” “你来欢喜镇才多久,要讲风俗景物怎么不找琦哥儿?” 洪喜儿说完这句,陆棠一才有些恍然,她坐在圆桌另一端正好和洪喜儿面对面,闻言看向对方默然不语。洪喜儿一通话说完,心里不快的感觉稍稍消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为何有这不快之感,迎面便对上陆棠一似有探究的目光。 看什么看!默默腹诽一句,洪喜儿一记冷眼飞过,转而继续吃饭,只奇怪的是,往日她一向喜爱的酸甜腌脆笋,今日吃起来竟不似以前那般爽口。 第50页 陆棠一被莫名怼完又收了一记眼刀,心里也纳闷,好好的这忽然是怎么了?那日她表明只想真心报恩绝无觊觎之意后,洪喜儿也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躲闪反感的意思,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一餐饭吃的格外沉闷,连平日总会插科打诨逗趣说笑的王琦俞寒时都安安静静的,陆棠一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几口,见众人吃完跟着收拾了碗筷便准备回房。 回到房中,她早早躺床上闭眼休息,王琦见她睡着也息了想要聊天的心思,吹熄蜡烛跟着上床睡觉。黑夜中,陆棠一再次睁开眼睛,脑海中琢磨起郎元怿同她说的话。 原身的生父六王爷是所有亲王中最先遭毒手的,当然其他几位王爷也没有幸免于难,只是五王爷向来精明,虽然在现今的皇上登基后被剥了实权成了个闲散亲王,但到底有些手段,本想保得自己两子一女平安离开,结果还是被当今皇上的暗卫所劫,五姐姐就是这时候为了保护元怿被暗卫当街斩杀。后来元怿的嫡兄长世子元恒也在逃亡时被捕,元怿在躲避追兵时改换了女装,她本就是女儿身,将面貌稍稍易容便能蒙混过关。 “我出京州关时,见着守城护卫将所有过路男子衣服扯下检查左臂是否有苍狼图腾,其中有个男子左臂被烫伤过,一整面的火烫疮口,那盘检的校官二话不说将人拿下,那男子不过挣扎几下,他竟一刀将人毙命。陶依,我郎姓子孙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苍狼图腾什么时候成了郎家男儿的夺命咒!” 陆棠一听罢心中竟忍不住跟着心酸凄惶起来,半晌方怅然道:“最是凉薄帝王家……元怿,好在你能安然。” 郎元怿起身走到近窗边:“我亲眼见父兄被捕,亲姐惨死在屠刀口下,偌大个江王府如今只活了我一人。陶依,余生不报此仇,我怎得安然?” 她声音凄冷,哀恨不绝,陆棠一听得心口闷痛,脑海中不由开始忆起当日之事。 火海刀山,血染亭台,明明之前也忆起过的往事,今日想起却格外锥心刺骨。 郎元怿回身,见她难过模样,心疼道:“好在六王叔还有你这血脉,也算天不绝人。陶依,别难过,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陆棠一听得心中唏嘘,真正的郎陶依早已香消玉殒,自己这顶多算是借尸还魂过来的冒牌货。 见人不语,郎元怿也不再说话,而是起身为她倒了杯茶。两人沉默半晌,陆棠一方才开口:“元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父王好交友四方,少时曾让我拜了位江湖侠客为剑术师父,后来出事我在逃亡途中被他所救,在得知你也逃出来后我便央求师父帮忙寻你,说起来那日搜捕客栈时,还是他帮你引开的官兵。” 陆棠一听罢也想起来了,她刚来时客栈里确实来过一黑衣剑客。 “原来他是你师父,那他后来没事吧?” 郎元怿笑笑:“师父轻功剑术最佳,那些官兵哪里是他对手,师父一路将人引至关州口,估计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出了关。” 陆棠一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再害了别人。郎元怿瞧着她若有所思,她总觉得这次见到陶依对方似乎变了许多。 “陶依,你好像变了。” 陆棠一心中一咯噔,她不是原身正主这事不会被发现了吧? “有吗?也许吧,经过这么多事,怎么会没些变化。” 郎元怿点头,是啊,以前自己只想平淡无忧的过完一生,如今不也被卷进这场洪流,以性命余生为筹,誓要复仇雪恨。 “对了元怿,你现在可有安身之处?” “师父救我之后,我便随他去了赋州后来又往凉城山安顿,师父虽半生漂泊好在交友甚广,总能有我们安身之处。” 好吧,这和无家可归有什么区别? 陆棠一想了想,客栈是洪喜儿的她没权力收留谁,不过让郎陶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流浪无依她也于心不忍。 “这样漂泊总也不是办法,这样元怿,你先在我这里住下,银钱食宿我来想办法,剩下的咱们再从长计议。” “银钱你先别担心,我逃出时身上还带了几件值钱的物什,也趁乱典当了不少,只我长久在这里居住不会惹人怀疑吗?” 是啊,她们如今在外人眼中就是陌生的孤男寡女,如果元怿一直住在这自己又时常跑进跑出,不用别人,客栈这些人率先便瞒不住,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不如,我告诉她们你是我姐姐,来这里投奔我的?”陆棠一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不行不行,我说过我是孤儿了……对!我就说我事先忘了,反正我跌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脑子,她们一直以为我失忆了,现在你来找我,我便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姐姐。” 郎元怿听她自顾说着,忽然开口:“你跌下山崖摔了脑袋,现在可有大碍?有没有留下什么病根?” 陆棠一愣了愣,方才道:“没有,当时是出了血,后来被掌柜的医治好了。” “陶依,你受苦了。” 手被人握住,陆棠一怔然,她从没体会过血缘亲情是什么,可在郎元怿握住自己的手时,鼻头一酸,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郎元怿心疼地望着她,陶依和自己不同,在现今的皇上未登基之前,陶依是她这一辈身份最尊的女孩儿,从小千尊万贵长大的郡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若不能复仇雪恨,她的陶依就将一辈子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 第51页 “元怿,你且先住下来,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不过以后你不能再叫郎元怿了。” 郎元怿轻叹一声,无奈笑笑:“这是自然,如今你我连性命都难保,又遑论这姓氏名号。不过,你叫陆棠一,难道我要叫陆棠二吗?” 陆棠一嘴角一抽:“你是我哥哥,不对,如今得是姐姐了,真按排字你得叫陆棠零。” 两人说完都笑起来,一时间竟真似回到了儿时一般。 “外面通缉令遍布,都知道在抓一对兄妹,我们便不以姐弟亲属相称免得惹人怀疑。以后白日你也不要往我这里跑了,若有事找你相商我便于巳时在窗边摆一盆花,你看到后夜间再来找我。至于名字,咱们这一辈我行七,就叫元七娘吧。” 陆棠一听罢点点头,郎元怿说的有理,“好,就按你说的办,元怿你先休息吧想来连日奔波也乏了。”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郎元怿却出声叫住她:“陶依,其实我这次前来除了看你是否安好,还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郎元怿皱皱眉,她虽不愿将陶依拉进仇恨的漩涡,但以对方的性格,这血海深仇怎能罢休?况且眼下情形,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而她父王又素来没什么兵力实权,如今要想成事,还真非得郎陶依不可。 “我知六王叔向来德高望重,这次之事不管朝中还是军中,对此不满者亦不再少数,我是想问你,可愿和我一同联络这些六王叔的旧部,养精蓄锐以图他朝?” …… 轻轻叹气,床上的陆棠一翻了个身,缓缓闭上眼睛。她当时并没有立刻回答郎元怿的话,只说给自己些时间考虑。作为陆棠一,她从小便只想过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快乐生活,如今在欢喜客栈也算初步达成了她这一愿望。然而这副身体到底是郎陶依的,而且自己这借尸还魂似乎也还的不彻底,不管对于前尘往事还是郎元怿这位至亲手足,她竟都怀有深刻的记忆与感情。 那么作为因着郎陶依重新活了一次的自己,是否要为她报仇? 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不由再次叹气。 “棠一,你没睡吗?” 那一边的王琦出声问道。 “嗯。” “睡不着?” 陆棠一深呼吸索性坐起身子,外面月色朦胧,今晚的夜色不是很明亮。 “琦哥儿,在你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掌柜的、俞姐姐、寒时、还有你,咱们这个客栈的所有,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王琦回答的干脆,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王琦也坐起身,犹豫着问道:“棠一,你和那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认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有小可爱问,小姐姐叫元怿yì~ 继续为新文求一波预收,已经在存稿中了咳咳~~ 好了,连上六天班的新一周明天就开始了,今天还在vb上看到五一小长假的真面目就是调休!快乐真短...... 第29章 这日清晨, 太阳如同往日一般照常升起,小镇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客栈大堂, 陆棠一站在柜台后复核这一周的账目,王琦则将每张桌椅细细擦拭着。洪喜儿推门进来,两人见着她纷纷招呼道:“掌柜的早啊。” “早。”洪喜儿先是望一眼正认真核账的陆棠一,接着对王琦道:“琦哥儿,今天别忘将张老板的账结了。” 王琦手上动作不停:“哎晓得,棠一刚把钱给我了。” 自陆棠一当了账房之后,这样的结账事物也都交由她打理, 倒是没再让洪喜儿操什么心。 说话间, 郎元怿自楼上走下, 三人纷纷抬头望去, 王琦看看她又瞧向陆棠一, 见人只是看了一眼, 复又低下头核账, 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似乎真像她说的那般, 两人素昧平生, 一个住店客人一个客栈账房, 并无任何瓜葛。 这还是洪喜儿第一次见郎元怿, 只见她眉目清冷高鼻深目, 虽是女子但无论五官长相还是周身气度都有股浑然英气很是不俗,一袭白衣面上也不施粉黛,连手中握着的那柄短剑上都系着白色剑穗。 郎元怿目光扫过众人, 最后只停留在洪喜儿身上,冲她微微一点头后迈步走出客店。 洪喜儿在她向自己示意时一愣,冲人回了礼, 见人施施然走出店里,她才对着一旁一直低头算账的陆棠一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家中有亲人过世?” 陆棠一打算盘的手一顿,继而不解地望向洪喜儿。她怎么看出来的? 王琦:“我说呢,她怎么穿着一身白。” 陆棠一:“穿着白衣的人多了去了,也未必就是戴孝吧。” 洪喜儿瞄她一眼:“连剑穗都挂着白的可不多见,若非家中重孝是不必如此的。” 陆棠一闻言不着痕迹地扫了遍自己全身,虽不是素白但好在也是一身淡色并无任何鲜艳配饰。她们那个年代不讲究这些,她倒也未多作注意,只是洪喜儿方才那么一说,她便不由多留意一番。 等有机会,是该祭祀一下陶依郡主一家。 “想什么呢?” 陆棠一回神侧目,见着忽然凑近的洪喜儿慌乱地眨眨眼:“没什么。” 洪喜儿余光一直瞄着陆棠一,闻言一挑眉:“身上戴孝需注意的事项也多,昨日你和那姑娘在房中待了许久,她竟都没和你讲自己有什么忌讳的吗?” 第52页 “什么忌讳?”还有这样的事?对于老祖宗的祭祀礼仪讲究,她是真不知道那么多,原身对她的影响大多是情感记忆,很少有这方面的事宜。 见她惊讶的样子不像作假,洪喜儿心中也疑惑起来,陆棠一的父母不已经过世了吗,她怎么听到自己说的守孝事宜会这样惊讶? 陆棠一说完也反应过来自己话中漏洞,连忙补救道:“她没和我讲什么忌讳,也没提自己家中的事情。” “是吗。” 对上洪喜儿的目光,陆棠一呵呵干笑两声,王琦适时走来,看看两人,对洪喜儿道:“掌柜的,我去了。” “去吧。” 有客人进门,陆棠一提过柜台上的茶壶,再次冲洪喜儿微笑:“掌柜的,我也招呼客人去了。” 洪喜儿盯着她片刻,侧身让开地方,陆棠一深呼吸,吆喝道:“客官里面请!” 站在柜台后的洪喜儿望着前面轻车熟路招呼客人的陆棠一,再看看账本上那日益工整俊秀的字迹,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郎元怿从客栈出来一路向东,准备去往清泉山一探。来之前她就听师父提过,这山实为福泽仙山,内中蕴藏神机,也是因此保得一方太平安乐。 是日晨曦将散,山林中雾气屏开,走进林中呼吸一口,只觉身心通达很是舒畅。 郎元怿提剑上山,穿过山石垒起的山路后,往另一侧幽长小路拐去。 这路偏过主山路,一路蜿蜒,越走树木越是茂密,渐渐灌木丛生,郎元怿用剑拨开这些杂草继续向前,隐隐的她似乎听见了水流声音。抬头看一眼天色,此时太阳高悬正值晌午,她走了这些时候也有些渴,便顺着水声向前,准备喝点山泉休息一会儿。 “梆!” 她正往前走,忽听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女子低呼的声音:“呜!” 郎元怿皱皱眉,手按剑柄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一片绿木丛中,隐隐似乎有一白影,她顿住脚步侧耳静听,一阵“丝丝”声响,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湿腥味道。 拇指轻提,利剑微出,郎元怿屏住呼吸缓步走进,当那蛇再次盘旋直立时,她立时右手一横,拔剑直挥而下。 “嚓!” 手起剑落,那蛇被硬生生劈成了两段,落在草丛中。 郎元怿看一眼那死蛇,黑背黄纹,蛇身细长,头型三角。 这蛇有毒。 这么想着,她才抬头看向对面地上的人,见对方同样一身白衣,只不过妆容精致,脸色却显得有些惨白,此刻正死死盯着面前的蛇。 “姑娘,你没事吧?” 郎元怿问出这句,视线一扫,就见她小腿处似有一块青黑血印。 “你被咬了?” 女子眉头紧锁,抿着唇不发一语。郎元怿见状,上前托起她小腿点下穴位,暂时封住她下肢的血液流通。 剑尖一挑,连着那处伤口的衣料被划开,郎元怿蹲下用手一按。 “嘶!” 女子痛呼出声,颇没好气地瞪向她。 郎元怿并不理会,自顾说道:“错过了将毒血逼出的最佳时机,现在得用嘴将毒吸出。” 女子依旧不语,郎元怿瞧她一眼,心道:莫不是个哑巴? “你没有家人和你一起吗?这蛇毒现在不吸再耽搁一会儿便只能毒发身亡了。” “她们都在另一侧山的清泉旁。” 原来不是哑巴啊。 “另一侧山在哪?我去给你将人寻来。” “在西侧靠泉的地方,从这里走过去半个时辰能到。” 郎元怿闻言深呼吸,半个时辰,人估计都死个来回了。 盯着腿上伤口,郎元怿沉默不语,那女子也盯着她,只她渐渐感觉身上煞冷无力,已经快要坐撑不住。 “一个人,再不要跑这么远。” 略带不满地看对方一眼,郎元怿眉头紧蹙,渐渐靠近那伤口,深深呼吸,继而心一横将唇贴了上去。 “呜!” 唇印上伤口时,她还能感到对方的瑟缩后退,抓紧脚腕的力度加重,从小到大都没这样对待过谁的小世子压下心中不悦,忍着恶心默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呸!” 将毒血全部吸出,郎元怿朝地下吐了几口,只嘴里仍留血腥味,她便想着去清泉边漱漱口。 “哎!” 虽同为女子,但有生以来还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密对待的姑娘仍免不了羞赧,虽然这人方才极不情愿,但怎么说都救了自己一命。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见人起身便要离开不由急唤出声,只她刚喊出口,忽觉眼前猛然一黑,紧接着脑袋一闷,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郎元怿回身见她晕倒过去,无奈摇摇头继续往泉边去。她近年来经常跟着父王王兄外出狩猎,知道这是被花青蛇咬伤后会出现的昏迷情况,毒血虽然除去了,但毒素应该还留在体内,得抓紧找到药材为其治疗。 水声渐近,她们所在的位置里泉边并不远,郎元怿抓紧漱漱口,清了口中毒血,又去周边找起解药。按道理毒蛇出没的地方必有解毒草,但她寻了好一会儿却都没找到类似解药,西侧山泉又太远,一来一回带人回来就得一个时辰,到时候这姑娘怕是得见阎王不可。 “麻烦。” 嘴上虽这么说,可转身郎元怿就将人背了起来,看来今天这清泉山是不用探了。 第53页 她脚上功夫不慢,不消半个时辰,便将人背回了客栈。 彼时晌午已过,大堂上人并不多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位,王琦和陆棠一则坐在柜台后歇歇脚,这一上午可将她们忙坏了。 “棠一,你说那白衣姑娘去哪了?” 王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上给自己扇扇风,春末的午后,天气已有些热。 “不知道,应该是去游玩了吧。” 这倒没撒谎,陆棠一是真不知道人去哪了。 她俩这面话头刚落,眼见着门外闪进来一人,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只一人趴在另一个人背上,看样子似乎晕了过去。 “快请大夫。” 陆棠一见着是郎元怿回来,身上还背着个女子,赶忙迎上去帮忙。 “这是怎么了?” “被蛇咬了,棠一你速差人去药铺抓些八角莲和重楼来。” 她边说边往楼上走,楼下二人对视一眼,王琦道:“还是先请掌柜的看看吧,好一块开方子抓药。”说罢抬腿跑向后堂。陆棠一则跟着一道往楼上去,这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受伤姑娘啊? 郎元怿背着人上楼进房,将人放到床上后陆棠一也跟着进来。 “元,七娘,你这是哪里捡来的......” 她话没说完,待看清那床上女子的面容时,不由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怎么是她!” “你认识她?” “这是县太爷的掌上明珠阮大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郎元怿见她时便知她定是富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不过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县太爷的女儿,看看躺在床上的姑娘,见对方唇上颜色渐渐泛紫,知道这是毒素上行了。 “先去请大夫抓解药,不然到时候她小命不保,你我更加麻烦。” 话音落,门口响起来洪喜儿的声音:“怎么回事?谁受伤了?”王琦在后提着她的药箱跟着进来,两人来到床前,见到躺着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继而惊呼道:“这!怎么是阮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猜走向呀哈哈,这文的预设我是想让棠一做个陶朱翁的,确实是种田文,多了不剧透了,咱们看文呀~(哈哈炸出了从没留言过的小伙伴也是惊喜,大家多多留言呀) 感谢在20210424 19:39:25~20210425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鸿一瞥 20瓶;陈年老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姑娘, 你是在哪里遇到阮小姐的?” 将捣碎的解药敷在阮舒月伤口处包扎好,洪喜儿又将被子给人盖上, 问向郎元怿。 “清泉山。” 王琦疑惑道:“阮小姐怎会独自跑去清泉山?还让蛇给咬了?” 郎元怿不语,看了躺在床上的阮舒月一眼,从床边退开。 两人瞧着她这般冷淡,互望一眼不再作声,陆棠一在旁接道:“可能是阮小姐心情不好一个人想去散散心,这才不巧碰到毒蛇了。” “你们最好给县令回禀一下,她是带着家丁仆役出来的, 我是见她蛇毒发作又寻不着他人才将人带回来的。” 洪喜儿看她一眼, 虽然只见了两面说了几句话, 但她总觉着这姑娘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感觉。 “琦哥儿, 去阮府找赵管家将此事告之他。” “诶好。” 王琦应声出门, 房中只剩四人, 洪喜儿看向郎元怿:“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元。”郎元怿开口,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下。陆棠一在旁听得直想翻白眼, 熟悉的无语感袭来, 她忽然有种想撬开对方嘴的冲动, 啧, 为什么这么想敲她脑袋? “元姑娘来欢喜镇是赏玩游览的吗?”洪喜儿说完见人不答, 又道:“没别的意思, 我家在此地经营客栈数十年,对这周围景色事物还是了解一些的,若姑娘需要也可为姑娘做个向导。” “不必了。” 郎元怿言罢, 抬头见陆棠一立在洪喜儿身旁正拧眉看她,两人对视还冲她一挤眼。 “昨日你身旁这位陆小哥已然同我介绍过了,我自己看看转转就好, 多谢掌柜的。” 洪喜儿见她说的诚恳,也不好再多言,只回头瞧一眼陆棠一,后者迎上她的目光露出笑来。 “掌柜的,阮小姐没事了吧?” 洪喜儿心思细腻,这些年开店见惯了各色人物颇会察言观色。自她进屋起,陆棠一和这元姑娘虽并未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什么其它举动,但她就是感觉二人之间有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没大碍了,这花青蛇虽有毒,但好在处理及时。咦?元姑娘,是你给阮小姐吸的毒血?” 方才只顾治伤没想其它,阮小姐伤口中的毒血清理的干净又被及时封住了下周穴道,这才保住了性命。看看面前这位清冷孤傲的姑娘,洪喜儿实难想象是对方做的这些。 陆棠一闻言也看向郎元怿,她对郎元怿的记忆颇深,想来原身陶依郡主和她的这位小“堂兄”关系应该极好,在她的印象里,对方似乎有点轻度洁癖,别说用嘴吸毒,估计陌生人碰她一下她都得难受半天。 “是。” 郎元怿沉着脸,又想到了刚才毒血入口的感觉,深深呼吸,将端起的茶碗重又放回到桌面,她想再去漱漱口。 第54页 陆棠一瞄着她的神情,忍住笑意,夸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元姑娘,你可是行了大善啊。” 洪喜儿回头瞥她一眼,我救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激动? “元姑娘行得如此善事,阮县令知道定会感念你的恩情。” 郎元怿闻言微皱起眉,这阮小姐是县太爷的女儿,没准还真是个麻烦,毕竟不管大官小吏她和陶依现在都应少见为好。 “阮小姐你醒了?” 陆棠一站在床边,余光瞄见床上的人动了动,洪喜儿赶忙上前查看,果然见阮小姐缓缓睁开眼。 “阿棠,倒杯水来。” “好。” 郎元怿坐在桌边看着她们俩一个扶人一个喂水搭配的默契自然,她从刚才起就有这种感觉,昔日的陶依虽不说跋扈但素来高傲,何曾如此听过谁的话?且看现在她做这些琐事的熟练,这几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将她能改变至如此? “既然人醒了就烦劳二位多照顾,我只是将人带回来,要说救人还是掌柜的功劳,县令合该感谢你才是。”说罢,她看一眼床上的阮舒月,转身便要出门。 “等,下。” 床上的阮小姐尚自虚弱,只能勉强撑起身子,洪喜儿将她扶起让她靠着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 郎元怿看她一眼,这七品官家的小姐还有点脾气啊。 “阮小姐还是好生休养吧。”说罢也不待她再言,迈步出了房门。 “咳咳。” 阮舒月咳嗽两声,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呵呵,这是施恩不图报啊。”陆棠一觑着这位阮大小姐越发红润的脸色,也不知道是药见效人大好了还是被郎元怿堵的。视线稍偏,看见洪喜儿望着自己越发不善的探究目光,陆棠一赶忙转道:“阮小姐你饿不饿?我给你端点吃的来吧。” “不必了,我想再休息一会儿。”阮舒月摇摇头,又对洪喜儿道:“还要多谢洪掌柜的救命之恩。” “阮小姐客气了,要说真正救你的还是方才那位姑娘,要不是她不顾自身安危将你的毒血及时吸出,恐怕您真有性命之虞啊。” 阮舒月微阖眼,今日她去清泉山其实是母亲怕她因着武护官的事憋闷坏了自己,才让几位世交家的小姐们陪着自己来山上踏青游玩,她推辞不过,又不想母亲担心自己,只得应下。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她和这些昔日的发小玩伴越发聊不到一处了,聚在一起时说的不是婚事姻缘便是谁家公子,她听的无趣,索性一个人到山中逛逛。来欢喜镇三年多,虽然也偶尔来清泉山踏青打猎,但这三山相连甚广,再深一点的山间她也不曾去过,想着看看深山中的风景,谁曾想到竟遇到毒蛇。 待到房间只剩她自己时,阮舒月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刚才那人为她吸/毒血的画面。不情愿是真,嫌弃是真,但却也真的救了自己,还把自己背到了这里。 多亏了她。 阮舒月越想那白衣姑娘越觉好奇,明明知道了自己是县令千金,救了自己父亲定有重谢,她却不以为意,对待自己的态度前后竟然没有一丝变化,这还罢了,她好像,还有点嫌弃自己?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阮舒月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嫌弃过她!自己是哪点能让她嫌弃到了? 陆棠一跟着洪喜儿退出房间后左右张望起来,她心中记挂郎元怿,出去一趟就能捡回来个被蛇咬过的县令千金,再溜出去不见人,谁知道还能遇到点什么? “你找人?” 实在不是洪喜儿想过多关注她,就那神思不属东张西望的样子,是生怕她看不见是怎么着? “哦,我看看元姑娘去哪了。” “你很关心她吗。”话出口,洪喜儿自己先皱起了眉,这别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她陆棠一关心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末了,洪大掌柜又在心里莫名其妙的补了句:两个姑娘家而已。 “她孤身一人又是咱们店里的客人,我怕她出什么事影响咱们店的声誉。” 这话说的好,里外里都是为着客栈,倒是让洪喜儿再挑不出什么。 两人下到大堂,王琦还没回,堂上三两个客人正喝酒打牙祭,俞寒时忙前忙后地招呼着,见到两人下来忙不迭道:“掌柜的上面啥事啊?怎么一个人都不在。” 给客人上了菜,俞寒时将抹布往肩上一搭:“还是昨个儿那位客官来后厨寻的我,我才知道前堂没人。” “是那白衣姑娘?” “对啊,昨儿不就来了这一个住店客人吗。” “她人去哪了?” “不知道,告诉我们前堂来人后她就走了。” 陆棠一蹙眉,这郎元怿是又跑哪去了?洪喜儿在旁瞧着,那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只这一次她压着没出声,对俞寒时摆摆手:“你回后厨忙去吧,前面我们来。” 俞寒时瞧着她俩表情都不太对,担心道:“掌柜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阮小姐受了点伤,让元姑娘救回来了,现在正在楼上躺着呢。” “阮小姐?”俞寒时闻言一惊:“县令家的阮小姐?她受伤了?”说着抬眼看向楼上,他对这位阮小姐的印象可太深了,大红喜服坐在堂上审夺成亲当日毒害自己夫君的人命案子还能如此泰然沉静,这样的女子见过当真难忘。 第55页 “让蛇咬了,已经没事,现在正休息。”陆棠一拽住要往楼上去的俞寒时,“别去打扰人家了。” 几人说话间,门外呼啦啦冲进来一排人,为首一人正是阮府赵管家,王琦则跟在他身侧引路。 洪喜儿忙迎上去:“赵伯父您来了。” “三娘,我家小姐现在何处?可还好?” “阮小姐在楼上休息,已经没大碍了。” 洪喜儿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管家跟着她急急向三楼客房中去,口中还不住念叨着:“哎呀!多亏你了啊三娘。” 陆棠一本想出门找找郎元怿,她现在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乱逛,只还没出门心思一转,转身迈步跟着往楼上跑去。 “寒时,前堂你先招呼着。” 俞寒时站在大堂中看着蹭蹭往楼上跑的人,挠挠脑袋,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伙计,再来壶酒。” 有客人招呼道,俞寒时收了心思忙应声:“哎客官,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快乐呀~ 第31章 陆棠一上到三楼, 见走廊上站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 “我是客栈伙计,来找掌柜的。” 还不待人拦, 她已一溜烟地跑到客房门口。大门没关,家丁们都等在门外,她直直冲进去,房中几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掌柜的。”尴尬地唤了声人,陆棠一走到洪喜儿身旁默立,颇有一副保镖架势。 洪喜儿以为她是找自己有事,结果见人只是站在自己身后不语, 纳闷看她一眼, 什么情况? “大小姐, 轿子就在门外, 我这就让人抬您下去?”赵管家立在床侧, 忧心道。 “我腿上受伤, 这样来回进出总是不便, 姑且先在客栈休养几日吧, 待到能下床走动你们再来接我。” 阮大小姐要在这住下?陆棠一垂着脑袋, 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她大概能猜到郎元怿不受恩谢又悄悄离开的原因。 “这......” “你不必担忧, 洪掌柜精通医术我在这里将养没准好的会更快。”说着, 又向洪喜儿道:“洪掌柜, 我在这里住不会叨扰你吧?” “阮小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何况是您这样的贵客, 能住在这里是小店的荣幸,只要大小姐不嫌弃,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阮舒月这才轻扯嘴角, 露出个笑模样:“赵管家,一会儿先将我在这的房钱结了,按三倍付。” 话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是,大小姐,我一会儿回去将秋兰也送来服侍您。” 阮舒月点点头,随即满意地闭上眼睛。 得,大小姐闭眼了自己也该退下了。赵管家轻轻吸气,退了两步对洪喜儿小声道:“还要劳烦三娘多照顾。” “这是应当的,赵伯父您放心,我定会尽心照料大小姐,只这房钱按正常给就好,不必......” 她话没说完,赵管家摆摆手眼神瞥向床上人:“三娘莫要推辞,我今日一是接大小姐回去,二也是奉夫人命,要好好感谢救下我家大小姐的恩人,只不知她是何许人也啊?” “她是客栈里的一位客人,昨日方入住。” “这样啊,那位姑娘如何称呼?我得先去拜会下。”他说着便要请洪喜儿带路。 “赵管家,刚才那位客人有事先离开了,她走前说自己只不过顺便搭了把手,救下阮小姐这事她也没出什么力,让大家不必挂心。”洪喜儿还没待答,陆棠一便在后接道。 床上的阮舒月虽闭目养神但却一直听着这面动静,闻言眉心一动睁开眼睛。洪喜儿则看了陆棠一一眼,两人对视,陆棠一心中一沉。 “看来这姑娘是个淡泊不俗之人啊,待我回去禀明夫人缘由再做打算,各位,先告辞了。” 几人退出房间,洪喜儿一直将赵管家送至门外,待到一行人全部离开她才幽幽叹气。此时堂上一个客人也无,陆棠一站在柜台后,两人目光相遇,彼此皆都不语只静静对望,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陆棠一以为她要开口时,对方却忽然别过脸,绕过她去往内堂。 心里瞬间一空,闷闷的感觉压得陆棠一有些喘不过气。她这辈子最讨厌撒谎,然而时至今日却要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堆砌自己的生活才能得以平安保命,尤其这谎言和隐瞒皆都要对向自己喜欢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陆棠一深深呼吸,慢慢垂下脑袋。她的人生从不容易,但她却从没抱怨过上天一次又一次将她的人生调到困难模式,甚至还感念过自己虽然倒霉但总能劫后余生,也算大福大运了。可此刻,在看到洪喜儿的目光后,她却第一次感到这样的难受。初初来到欢喜客栈她还可以泰然的隐瞒,可如今,这满是谎言的自己连一分真实都无法给到她,能做的也只有远远的守护了。 赵管家走后不多时,门外来了一顶小轿停在店前,里面下来一年轻姑娘,手上还挽着个包袱。 陆棠一打眼瞧着她有些眼熟,待到姑娘进门她也想起来了,这不是那阮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吗?果然就听她对着轿夫道:“后面的东西都搬下来,轻拿轻放,都是小姐的常用物件。” 进了门,她先打眼扫了圈环境,在看到隐在柜台后面的陆棠一,眸光一亮:“是你啊!” 陆棠一上前一步:“是秋兰姑娘吧,阮小姐在三楼房间,这边请。” 第56页 秋兰说完察觉到自己对个陌生男子这样说话不太妥当,随即微施一礼:“有劳陆公子了。” 陆棠一听到这称呼腔调嘴角忍不住抽抽,古代的称呼叫法真是,还得适应适应啊。 陆棠一将人带到三楼房间,便要退出离开,床上躺着的阮舒月却忽然出声唤住她:“陆公子。” “阮小姐,有什么吩咐?” “那位姑娘回来了吗?” 陆棠一知她说的是郎元怿,此时只装懵懂:“谁?” “救我回来的人。” “还没有。” 阮舒月斜睨着她:“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那姑娘只留了话便离开了,其他的在下也不知。” 床上阮舒月不语,陆棠一本半垂着脑袋,好一会儿见人不言语,便准备抬头看看这位阮小姐。 “她叫什么名字?” 嗯?陆棠一正要回答,就听阮舒月忽又打断:“算了,我自己问,你且先去吧。” 将要脱口的话又咽回去,陆棠一瞧一眼床上的阮大小姐,上次见还没发现,果然是宠贵长大的大小姐,还挺有个性。 “是,阮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从房中退出,陆棠一心里便多了丝隐忧。眼看夕阳渐落,这郎元怿跑到哪里去了? 洪喜儿进到内堂便没有再出来,吃饭时俞菱初倒是去叫了一回,她也只说乏了不饿,让她们好生照顾阮小姐,吃食用度都要挑最好的。 “俞姐姐,锅里还有饭菜吗?” 陆棠一说着看了眼内堂方向,俞菱初知道她是挂心洪喜儿:“放心,都留好了。” “姐。” 她端着餐盘是准备去往楼上给阮小姐送饭的,此时俞寒时从后厨跟出来拦下人道:“姐,我来送,你去休息吧。” 俞菱初瞧着忽而勤快起来的弟弟:“怎的今儿眼里这般有活儿?” “瞧你说的姐,我哪天眼里没活?你休息去吧,别累着。”说完他端着餐盘小跑上楼。 “这小子。” 俞菱初笑嗔一句,转头见王琦也瞧向她们这里。两人相视,皆都一滞,随即别开目光。不过这一次,俞菱初在最初的别扭后又反过劲儿来,她这几天自己也想了,她素日只当王琦是弟弟,那日在厨房的事也并不是自己的过失,怎么现在对方招惹了自己反倒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琦哥儿。” “俞姐姐……” “你随我来一下。” “啊?”王琦自那日后一直对她采取回避态度,连夜宵都省了,更别提好好在一处说说话。 直觉这次跟过去也许不太妙,王琦看向陆棠一。陆棠一虽然挂心郎元怿,但也看见了两人这面的动静。见王琦看过来,她还伸拳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随后冲人招招手,起身去往店外。 俞菱初本来就对王琦这犹豫不决的样子颇为不满,见她此刻竟还想着拉上陆棠一一起,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愣着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俞菱初平日连不快都少见更别说生气说狠话,王琦见她皱眉心里一慌,赶忙上前:“我跟你走。” 陆棠一出了客栈想着要不要四处找找,还没走两步,街东头那便飘来一袭白影。此时暮色渐起,这一身白衣便格外显眼。 “你还知道回来。” 待到人走近,她一把将人拽到一边。 “你要在这和我拉拉扯扯吗?” 郎元怿像是知道她要对自己说什么一般,直接将陆棠一要出口的话堵住。 “阮小姐住了你的房,我再给你开一间,你吃饭了吗?”两人进到客栈,陆棠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郎元怿就想唠叨,来这第一天就捡回来这么个大麻烦,而且看这麻烦还对她格外感兴趣。 “没有,我能不能住二楼?” 陆棠一本想先去厨房给她弄点吃的,但想到此刻王琦和俞菱初应该正在里面谈话,便先领着人往客房去。 “二楼马上要整改了,你只能住三楼。” 郎元怿不语,跟着人上到楼上。 “就这间吧。” 她指着正对楼梯口的把角房间,陆棠一看了眼位置,摇头道:“你不知道这种位置的房间不好住吗。”说着她一指斜对面的客房:“还是住这间吧,离你原来房间也不近,方便行事。” 郎元怿没说话,只在跟着进门时嘀咕了句:“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陆棠一愣了下,是啊,她虽然有陶依的不少记忆甚至情绪共情,但她终究不是她,一些习惯和说话做事方式都不一样,郎元怿同她一起长大是极为熟悉亲近之人,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发现端倪。 “经历种种才发现,有些事不信不行。” 郎元怿皱眉,她从昨天就发现陶依身上的变化,“陶依,这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棠一心中叹息,摇摇头,她要怎么和郎元怿说,你心心念念的妹妹陶依其实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千年之后借尸还魂来的一缕幽魄? “说来话长,总归不是什么好记忆,不提也罢。元怿,你刚刚去哪里了?” 郎元怿看着她轻轻叹气,继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油纸包:“初来乍到总要看看这里的地势地形,以防万一也好知道该怎么逃走。”陆棠一看她将油纸包打开,郎元怿手指修长纤细,这样的一双手就算此刻不紧不慢地拆着纸包上的捆线也显得格外好看。 第57页 郎元怿生在皇族王府,自小又被当作男孩子养大,眉眼神态包括举手投足的气度都与寻常闺阁女子很是不同,陆棠一瞧着她,心道:怪不得过去京都城里看上元怿的官家小姐那么多,这样的小姐姐放在自己那个年代,得掰弯多少小妹妹啊。 “路过糕饼铺子见着的,想着你爱吃就买了些。” 陆棠一看过去,小小一方油纸上,整整齐齐码着四块蜜糖饼,拿起一块咬上一口,入口香甜软糯不干不腻。 “好吃!” 她刚想说还没吃过这样的糖饼,幸亏嘴里塞的点心,脑子里先想起刚才郎元怿说过她爱吃这个。 郎元怿见她吃的香甜,脸上终于露出笑模样,以前的陶依便是如此,有了好吃的就会像现在这般开心。 “元怿。” “嗯?” “不对,总这样喊你,哪天当着外人面我再秃噜嘴了。” 郎元怿沉默,她这都哪里学的怪话。 “七娘?七娘子?嘿嘿。” 看着人趋于冰寒的表情,陆棠一笑的更开心了:“七娘子,你应该多笑笑,你看你刚才笑起来多好看啊。” …… “以后,叫我元七。” “啧,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行七就是京都城里的在逃世子元七郎啊。就叫七娘子,多好听。” 眯起眼,郎元怿木然看过去,冷不丁面前却伸出来个糖饼。 “给。” “你吃吧。” “吃吧,你不是没吃饭吗,快。”将糖饼递到她嘴边,郎元怿伸手接过同样咬了一口,比京都城的是差了些。 “我现在每个月都有工钱,这里管吃住我也花不了什么钱,你要是想吃什么用什么就告诉我,别亏待了自己,现在虽然比不上过去,但总归能让你吃饱穿暖的。” 郎元怿嚼着手里的糖饼,她其实不爱吃甜食,只不过以前陶依嗜甜,她才总去搜罗这些新奇有名的甜点零食。 “好。” 再咬一口细细咀嚼,郎元怿忽然觉得这欢喜镇的糖糕饼,似乎更加美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感谢在20210426 19:52:49~20210429 18: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秋、天生的萌宝、喰灵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将郎元怿暂时安顿好, 陆棠一回到后院屋中时,发现王琦已经躺在了床上。 彼时刚刚戌时, 往日里客栈还没打烊。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睡?” 屋子里只余一支短蜡,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清人影。 “唔,有点累。” 陆棠一听出她情绪不佳,想来是方才和俞菱初的谈话应该不太愉快。 陆棠一没说什么,而是走到蜡烛前拨了拨烛芯,这些天据她细心观察发现,王琦似乎和自己, 是一样的。 如果她没猜错, 那可就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琦哥儿。” “嗯。” “人生匆匆不过短短数十载光景, 能得到的屈指可数, 会失去的倒是一直不断。” “可以遇到个愿意真诚相待的人实属不容易, 若更加幸运能遇到个两情相悦的人, 那便是前世修来的造化缘分, 合该倍加珍惜。” 床上的王琦不动不语, 陆棠一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完。待到她将杯中水饮尽, 床上的王琦仍旧没有反应。 “掌柜的吃饭了吗?我去看看她。” “棠一。” 王琦唤她, 之后又是长久沉默, 陆棠一也不催, 只坐在小凳上安静等待。过了好半天, 王琦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些颤抖沙哑:“你,会一直喜欢掌柜的吗?不管未来发生什么。” 陆棠一深吸气,这个问题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一直, 一辈子吗?一生太长,人生境遇瞬息万变,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 何况更远的以后。我只知道这一刻,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她。而这份喜欢似乎又在这日复一日的心动中渐渐转化为爱,喜欢可能不会太久,但是爱却绵长,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管我们会如何,我都愿守护着她。” 王琦倏然坐起身定定看向她,眼眸中惶惑不解,最后都化作难以言述的复杂。就算已经听过陆棠一的亲口承认,然而当这一刻她听得对方这一番真情实意的剖白,内中错愕诧异后更多的则是欣慰和感动。 “可你......” “我什么?” 陆棠一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我并不贪图什么富贵钱财,更不会连累掌柜的名声,我喜欢她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奢求她予以回应甚至,不愿她知晓,我只想安静在身后守护她就好。” 她这番话说的诚恳,事实上这也是她这几天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如今对王琦说出来,心里还有丝怅然轻松。 王琦愣坐在床上,陆棠一的一番话实在太颠覆震撼,男婚女嫁人之大伦,可看棠一的样子,哪里有半分惭愧惶恐?她似乎觉得女子之爱并不惊世骇俗,甚至和男女之情是一样正常的。 “你说这话,是当真?” “自然当真。” 陆棠一说的坦荡,王琦望着她,她的这种坦荡貌似又不是因为她现在伪装成男子身份而来的。 陆棠一始终观察着她,如果王琦是女扮男装,那么同为女子乔装改扮还与她共处一室的自己应该是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所以她才会这般震惊? 第58页 “尘缘俗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不迫害良善,不牵连无辜,又有什么不可?” 烛火幽幽,却因着刚才陆棠一的拨亮而分外明明。她走到王琦近前,看着她的眼睛:“人活一世,总不能处处遗憾。” “可你为何?”她话说一半,盯着陆棠一似还有不解。 “总要做到,不牵连无辜啊。”陆棠一知她想说什么,笑笑:“阿琦,帮我个忙吧。” “什么?” “去给掌柜的送点吃的吧,她晚上还没吃饭呢。” 王琦端着粥菜站到内堂门外时才恍然回神,刚才陆棠一似乎唤的自己阿琦? “咚咚咚。” “谁呀?” “掌柜的,是我,给你送点吃的。” “进来吧。” 应声入门,王琦四下一扫,见人坐在书桌边。 “掌柜的还没睡呢。” 将热粥小菜一一摆放在桌上:“知道晚上你没什么胃口,特意弄的清淡吃食,多少吃一点吧。” 洪喜儿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走到桌边,她本来没什么胃口,但见了这咸蛋瘦肉粥又起了点食欲。 这粥还是陆棠一教给她们做的,第一次将咸蛋和里脊肉放在粥里煮时她还觉得定会腻味难喝,谁成想真喝下去却别有一番鲜美滋味。 “你吃了吗?” “吃了。” 洪喜儿坐下喝口粥,粥还温热,喝下去胃口也跟着暖暖的。 “最近不见你去后厨宵夜了。” 王琦默了默,不由想起方才俞菱初将她叫到后厨中的情形—— “琦哥儿,自小起我便将你当做弟弟一般对待,这么多年来你在我心里和寒时都是一样的。” 王琦听得心中苦涩,却又觉得真是这样的结果也好。最初她本想以男子身份行走,一来躲祸二来行事也方便,适当时还能为掌柜的撑腰,况且自己身上有伤这辈子本不欲男女之情,可哪成想会对俞菱初动了这样的心思。 “呼!”深呼吸,王琦点点头,那就一辈子当她的“弟弟”吧,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她正要开口应下,俞菱初却又道:“可你......琦哥儿,你长大了。” “你这几日为何不来后厨吃夜宵?” 王琦愣在原地呆望着对方,她素来聪敏,这么多年在前堂忙碌也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功夫,可现下面对俞菱初,她却有些不明白了。 俞菱初眸光映水,盈盈润润,看着自己时似有万语千言只待隐隐,不能表露。 王琦望着她,哪里还说的出口只当你“弟弟”这样的话。 俞菱初见她不语,忽然上前一步,两人身量差不多高,这般拉近的距离,彼此映刻在对方眸中的剪影则更加清晰。 “不管怎样,你只要记得,我始终,真心待你。” 俞菱初素来温婉内敛,说完这一句话,王琦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在自己还来不及任何反应时又转身跑开,徒留她呆立在原地回不过神。 真心,相待…… “琦哥儿?琦哥儿?” 洪喜儿喝了小半碗粥,见对面王琦从自己问出那个问题后便是这副失神模样,伸手在她面前晃晃。 “想什么呢?” “掌柜的。” 王琦回神,看着眼前的洪喜儿,直接问出:“你和俞姐姐,谁对我好?” 这是什么问题? “谁对你好不应该是你自己觉得吗,问谁呢。” “掌柜的,你是真心对我的吧?” 她问完,又在洪喜儿无语的眼神中自顾回答:“对,打小起你对我就好。” 洪喜儿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撞什么邪了?” 王琦不语,只眉头时蹙时舒,她也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上俞菱初,是不是将她当做姐姐的喜欢从而会错了意,可如今来看,她和洪喜儿相识更久,且掌柜的从小对她更加照料保护,可自己不也只把她当亲姐姐而已吗?在面对洪喜儿和俞菱初的时候,那明显不同的感觉骗不了人。 “王琦!” “啊?” “你没事吧?” “掌柜的,我有事。我好像……喜欢上俞姐姐了。” 洪喜儿拿勺子的手一抖,王琦盯着她,对自己方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忐忑起来。 洪喜儿低着脑袋默了半晌,手中的勺子方再次搅动起粥。 “菱初对你一直很好。” 她语调平缓,于平日闲话家常无异,王琦稍稍心安又担心洪喜儿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从小到大她有什么都会和洪喜儿讲,现在遇到这样大的事,她能想到的还是她家掌柜的。虽然她能将这话讲出来,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陆棠一的影响刺激。 “是,但我喜欢她,也并不是因为她对我好。掌柜的,你对我也很好。” 洪喜儿压下心中骇浪,缓缓抬起头,对面王琦正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只不过在自己同她对视时,她又稍稍闪避开来。 唉。 “所以,你是要和我说,你喜欢她是和我不同的,你不仅仅将她当做姐姐吗?” 当这话从洪喜儿口中说出时,王琦的脸轰然一热,随即别开目光。她本不欲别人知道的事,就这般毫无征兆的被点破,哪怕是她自己先说的,却仍免不了心跳加速惶惑紧张起来。 洪喜儿见她这副样子又想起那日在厨房中见到的光景,心中那点疑惑终于被证实。她在心里叹息,却并没有生出任何不适反感,相反却满满的担忧心疼。 第59页 “阿琦,菱初她知道吗?” 想到俞菱初方才在厨房对自己说的话,王琦不能肯定她的具体意思,但总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的。 “俞姐姐,她应该是晓得的。” 所以这几日她们两人之间的别扭是因为这事了,可今日琦哥儿为何来找自己说出真心话? “那她,知道你是女子了吗?” 此话一出,王琦身子一僵,随即垂下脑袋。看她这般模样不用说也知道了,洪喜儿又是一叹:“那你想怎么办?” 王琦不答,两个人静坐于桌前默默无言。 “棠一说,人生匆匆,能够遇到真心欢喜的人不易,合该倍加珍惜。”好一会儿,王琦开口,低低倾诉道。 洪喜儿听罢眸光微闪:“她,也知道了?” 王琦摇摇头:“我没有同她讲。” “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人活于世,总不能处处遗憾。”王琦稍顿,还是将那句“不牵连”省了去。 忽起一阵风,将桌台上跳动的烛火吹的晃动,王琦见她怔怔出神,唤道:“掌柜的?” “你打算怎么办?”洪喜儿回神,又问道。 这话一出王琦像是被放了气的布袋一般,瘫在桌子上。 “我,不知道。” 洪喜儿沉吟片刻:“菱初知道你喜欢她,她是什么态度?” 王琦瞥一眼洪喜儿,有些不好意地挠挠脑袋:“俞姐姐说,她说我长大了,还说不管怎么样她都真心待我。掌柜的,俞姐姐这话是?是?” 洪喜儿这一晚净在叹气,闻言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什么意思你想不明白吗。” 王琦皱着眉心眨眨眼,又埋下脑袋,所以俞姐姐真的喜欢自己吗? 洪喜儿打眼瞧着她这副纠结又掩饰不住窃喜的样子,更加头疼,她要怎么和菱初说呢? “当初也怪我思虑不周,只想着你扮作男儿当初寻你的坏人便找不上门,唉!早知道就该将你的身份早早告诉菱初。” “对不起啊,掌柜的。” 王琦声音懦懦的,洪喜儿听得心疼,又软下语气道:“这事哪里能怪的了你。” “可现在怎么办啊?” 洪喜儿颇有些头疼,这简直比陆棠一给她带来的烦恼还烦恼。 “这样,我先找菱初说明,总得让人知道你是个女娃儿,剩下的……” 洪喜儿一想到一向最守礼有度的俞菱初头就更疼,这要她怎么接受?到时候她和王琦要怎么相处?自己好容易经营的一个家,别到时候再散了。唉!这琦哥儿好好的,怎么忽然喜欢上菱初了? “琦哥儿,你什么时候对菱初动了这心思?不对,你是怎么发现是这样心思的?” 王琦想了想,摸着耳朵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我过去一直喜欢和俞姐姐待在一处,但也没多想,直到棠一。” 说到陆棠一王琦立刻噤了声,她可还记得棠一刚才还说不想让掌柜的知道。 “棠一怎么了?” 摇摇头,王琦嗫嚅道:“就,反正就是,明白过来了吧,幸亏明白的早。” 她说完觑着洪喜儿逐渐眯起的双眼,知道再待下去保不准就得交底倒霉。 “那什么,掌柜的你吃好了吧,我给你捡下去。” 麻溜的收拾好餐盘,王琦出门前想起刚才的话,问道:“诶掌柜的,你刚才也唤我阿琦,晚上棠一也唤我阿琦,你们这是什么称呼?” “她唤你阿琦?” “对啊。” 洪喜儿微扬眉,大概猜到了今天这一出的缘由。 “她大概是知晓你是女子了。” “啊?”王琦诧异,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了? “她聪明的很,你们共处一室这么久,看出来破绽也不稀奇。” “你倒是了解棠一。”话闭收到一记冷眼的人,忙贴着笑脸:“嘿嘿,掌柜的我先走了,你也早点睡哈,还有俞姐姐那,我是真心的。” 说完也不待洪喜儿多言,快步闪出房门。 这个阿琦。 喝茶清清口,洪喜儿揉揉脑袋,她本来只有点堵心,现在可倒好,连头也开始疼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这头还没理出个头绪,王琦俞菱初那面又起了瓢。 这么想着她又忆起老道人说自己双十年华命数大改的话,“天外之天,方外之外”到底是什么她不知道,但自从陆阿棠来了之后,自己这日子还真是,别样的“不同寻常”起来。 第33章 翌日, 洪喜儿起了个大早,想趁着众人尚未起身单独找俞菱初聊聊, 先探探她的想法再具体琢磨怎么同她讲王琦的事为好。 此时已渐入夏,天亮的快,但时辰尚早因此客栈还未开门,除了俞菱初会提前起来准备食材外众人都还睡着。洪喜儿从内堂出来,正要往后厨房去,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去, 见郎元怿正自楼上下来。 “元姑娘怎起的这样早?是有住的不习惯之处吗?” “住的还好, 只我习惯早起。” 郎元怿见洪喜儿已穿戴整齐似要去往后院, 问道:“客栈每日都要这样早起忙碌吗?” 洪喜儿平日哪里会起这么早, 但想着自己找俞菱初这事也没必要同外人讲, 便道:“开店做生意自然要早起准备的, 元姑娘还没吃早食吧, 我让厨房准备去,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第60页 她说完, 见人表情似乎不太对, 默然站在那也不回答。 “元姑娘?” 郎元怿想到过去, 陶依最爱赖床, 听元恺说她还小一点时不是王妃亲自去叫谁都没办法将小郡主从床上唤起, 而如今却要每天天不亮起来做活。 “不必了,我还有事。”觉察出自己语气不对,又跟了句:“多谢掌柜的。”说完冲洪喜儿微颔首, 自己走到大门前取下门栓出了门去。 洪喜儿在后看着她的背影,见人出得大门一路向东而行。 这个元姑娘,怎么喜怒无常的。人越渐走远, 洪喜儿从方才近距离同她说话时,心里便莫名生出股熟悉的感觉,她一时想不起这种感觉来源自哪,只想着那元姑娘的样子,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以前见过吗? 耽搁这一会儿,王琦她们已相继起身。 “掌柜的你今儿怎么这么早起啊?” 洪喜儿没好气看她一眼,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莫名被瞪的王琦摸摸脑袋,这是怎么了?想到昨晚的事,特殊时期自己还是避一避风头吧,收了这一记白眼,低下头乖乖洗脸。 “早啊掌柜的。” 陆棠一跟在王琦后面出来,许是在一起时间久了警惕心也跟着松懈下来,大清早她便这样素着张脸出来,跟着王琦她们一起洗漱。 陆棠一没上妆时皮肤很是白嫩,五官虽依旧深刻但更多了些女儿家的精致,也并不如上妆后那般英气,相反还显得颇有几分稚嫩。洪喜儿打眼瞧着她,她很少见陆棠一这个样子,慵慵懒懒却别具一番少女的可爱。 陆棠一一出来便看到了洪喜儿,此时见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瞧,不解道:“掌柜的?”她这双眼生的大而明亮,这样望过来时,似一汪墨湖清泉,澄澈明朗。 “阿棠,你早上总是格外白净啊。” 嗯? 大清早脑袋还懵着的人眨眨眼,想起来自己还没上妆。 “早上血液不流通,脸色就不太好,嘿嘿。”她说话时眉心微动,说完后尴尬笑笑低头洗漱。 洪喜儿瞧着她,就在陆棠一颔首那一瞬,她这眼皮猛然一跳。 嘶! 她自幼时起看着祖父洪老掌柜的做生意,稍大一些便跟着父亲洪大掌柜打理客栈,比起察言观色她还有个更加拿手的技能便是记忆极佳,只要她见过的人,哪怕只是一面之缘也绝对不会忘记。 王琦洗漱好抬头见洪喜儿直勾勾地盯着陆棠一瞧,那目光还颇意味深长。 咦?什么情况?侧头瞧瞧陆棠一那小模样,王琦心念一动。嘶!她家掌柜的该不会是…… “掌柜的,今日好早啊。” 俞寒时从房中出来,瞧着院中还挺热闹,他可少在这个时辰见他家掌柜的。 “可不早了,我起来时楼上那位元姑娘都已经出门办事去了。” 洪喜儿说完,果然见陆棠一净面的动作一顿。 王琦:“要说这元姑娘也真是奇怪,神神秘秘的,不知什么来历啊。” 微滞只在一瞬,陆棠一洗了脸将毛巾敷在面上一按随后拿开:“管她什么人,有钱挣就行,再说她一个姑娘家,看着也不像坏人。” “这年头,知人知面可不知心啊。” “掌柜的,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陆棠一闻言跟着望向洪喜儿,再见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后心中一抖。 “没有,我只是顺口一说,毕竟以貌取人终不明智。” 两人相视片刻,洪喜儿淡淡开口,仿佛对此事已没了兴趣。 “谁啊?那白衣姑娘吗?棠哥,她和你说过是打哪来的吗?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俞寒时抹了把脸,跟道。 “没有,她没和我说过这些。”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当日在房中聊了那么许久,总得讲讲自己的私事。”话是洪喜儿说的,听着和寻常里说今儿账目多少没什么区别,但陆棠一觑着她的眼神,没来由竟打了个寒颤。 “没,都是她问我镇上的风土人情之类,我也不好多问客人的私事,便也就这些,没旁的了。” 别开视线,陆棠一重新蹲到井台一边用牙粉洁牙一边含糊道。 “是吗。” 洪喜儿不咸不淡扔出这一句便准备回屋。人都起来了,也不方便和菱初说话,她还是先回去补个觉吧。 “你,半个时辰后送些早点去我房中。” 井边三人同时抬头,继而纷纷望向被钦点的人。 陆棠一缓缓站起身,一脸茫然:“我吗?” 俞寒时在她身后一拐胳膊,低声道:“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 洪喜儿也不答,转身推门进了大堂。摸摸脑袋,陆棠一正准备蹲下漱漱口,结果被俞寒时一把捞起:“还洗什么,快!去厨房做早食去。” “哎!我还没漱口呢!” 待到众人散尽,王琦独个站在院中,掌柜的和棠一,这是什么情况?嘶~联想到昨晚自己同洪喜儿说喜欢俞姐姐时她那过于平静的反应,后知后觉的人一拍脑门:嘿!这俩人备不住有门啊。 陆棠一被俞寒时拽到厨房时,俞菱初正在里面煨猪肉,抬头见两人风风火火闯进来。 “这是怎么了?” 陆棠一赶紧拿碗从水缸中舀出水来漱口,这牙粉里有田七有薄荷,而且古代没有那么多添加剂基本都是纯绿色的原材料生产,含在嘴里时间长了又苦又辣。 第61页 “呸!咳咳。” “快棠哥,我给你备料打下手,就半个时辰要是想炖糯一锅好粥可不容易。” 俞菱初被他俩这顿迷惑操作弄得不明所以,“你俩要做什么啊?” “姐,棠哥要给掌柜的做早食。” 被推到灶台前,陆棠一还有点茫然。是怎么从给郎元怿打圆场到给洪喜儿做早饭的来着? 俞菱初看着木然站在那的陆棠一,拽过弟弟:“寒时你别闹。” 三娘自己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处理为好,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陆棠一也还不错,但毕竟相识甚短,还不到帮着人来献好三娘的地步。 “姐我没闹,掌柜的刚才来了,让棠哥半个时辰后送份早点去她房间。” 见姐姐一副怀疑表情,俞寒时急道:“真的,不信你问棠哥,还有琦哥儿也在,她也听见了。” 俞菱初听见王琦的名字表情微变,看了看半掩的厨房门:“琦哥儿呢?” “外头洗漱呢。” 俞寒时说完就要去帮陆棠一,“棠哥,要精米吗?” 陆棠一摇摇头,取过几个鸡蛋打进碗中:“寒时,帮我添柴吧。” “诶好嘞!” 将鸡蛋搅好,加入调料放入锅中蒸上,陆棠一又去取来生牛乳放到小灶上加热。先不管别的,既然洪喜儿要她送饭,她就好好做一顿早饭给她,想到一会儿人能亲手吃到自己做的早餐,她这心里竟还有些喜滋滋的,连带着面上也挂了笑。 “寒时,你去问琦哥儿将她那包方糖要来,告诉她货郎哥再来我给她买两包。” “嘿那可好,你也给我买点呗?” “成成成,都买,到时候随你们挑。” “得嘞!” 俞寒时笑着跑出去拿方糖,俞菱初在旁瞧着弟弟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笑笑:“寒时倒真喜欢你。” 陆棠一张张口,想说自己从小孤身一人也没个兄弟姐妹能有个这样的弟弟多好,转而又想到原身陶依那一大家子人,算了,谎言太多以后更是麻烦。 “他就像我弟弟一样,我要是有个弟弟也该像寒时一般大,多好。” “棠一,你是家中独子吗?” 想到原身陶依郡主家世,再联想到郎元怿,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显然已经不适合说身为陆棠一的自身过往。 “上头还有个兄长,不过已经去世了。” “抱歉啊棠一。”俞菱初问完便有些后悔,陆棠一独身一人在此,想来要是有兄弟姐妹应该也是遭逢不测了。 “都过去了。”陆棠一手中动作不停:“俞姐姐,帮我和块面团吧。” 内堂屋中,本想睡个回笼觉的人躺在床上闭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不仅睡不着,眼前还飘忽起两个人影来。 事情大概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洪喜儿闭目回忆,从初遇陆棠一开始将点点滴滴串联起来,脉络逐渐理顺的人猛然睁开眼,如果事情真是她想的这般!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洪喜儿起身,理了理微乱的鬓发。 “进。” 陆棠一推门而入,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到桌上:“掌柜的,做了点早食,你来尝尝......”声音渐渐弱下去,陆棠一看向床边的洪喜儿,初夏温温,洪喜儿在床上躺着时便除了外裳只着内里一件纱质长衫,此刻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片雪白锁骨。洪喜儿就从没将陆棠一当成过男子,因此也不避讳她,人都已进来了,她方才将一件外短裳往身上披。她是不在意,然而血气方刚的小陆可就不这么想了,在确定自己对洪喜儿的心意后,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孩,正常人会有的生理以及心理反应陆棠一是一个不落,只不过平时她和洪喜儿都是正经交流聊天,还从没撞见过如此香艳场景。 洪喜儿本还没在意,待她站起身看到陆棠一直勾勾盯着自己那过于炙热的目光后,脸竟也跟着一热,忙拢紧衣领嗔道:“你!还不转过去!” “啊?”视线向上,对上人含羞带嗔的目光,陆棠一这脸登时一红,转过身磕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那什么,你先吃,我我......”她说着就要往外跑,洪喜儿叫她进来送饭本身就是想探探她的虚实,此时被她这一弄也不好意思起来:“陆棠一!” 被连名带姓唤的人停住,只还背着身不敢回头,整个人都快烧着的陆阿棠直想咬舌头,在学校的时候女澡堂子都去过不知多少次了,怎么现在洪喜儿不过露个锁骨而已,自己能有这么大反应? “转过来吧。” 听话乖乖转身,见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桌边。 “掌柜的,我不是有意的,是你让我进来的。”自己现在还是个男子身份,完了,洪喜儿不会觉得她是个变态色胚吧? 洪喜儿瞪她一眼,手一指桌边小凳,娇喝道:“你,过来,坐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快乐! 第34章 蒸蛋糕鲜嫩软滑, 牛乳温热,加了方糖喝着更是香甜, 奶黄馅的流沙包里,咬一口甜糯的馅料在口中化开,陆棠一知她不嗜甜,因此特意没多放糖,故而吃起来香郁要多过甜腻。 “好吃吗?” 洪喜儿一个沙包下肚,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秋日午后晒好太阳的小花狸一般, 惬意又满足。 第62页 “这是你做的。”这么多年, 菱初的手艺她还是能吃出来的。 “嗯, 还合你胃口吗?” 舀一勺牛乳喝下, 洪喜儿满意地舔舔嘴唇:“还不错。” 得到肯定的小陆一抖耳朵, 比吃满足的喜儿还高兴。 “你喜欢就好。” 洪喜儿瞥她一眼, 许是牛乳加了方糖的缘故, 喝下去之后连着胃管流淌的心里肺里都甜兮兮的。 “阿棠。” “嗯, 在呢。” 她本是想旁敲侧墙迂回着打听陆棠一和那元姑娘的事, 只现下见着对方望向自己时的样子, 出口的话变成了:“谢谢你啊。” 陆棠一摸摸后脑勺, 笑的腼腆:“我只不过给你做了顿早饭, 相比你对我的照顾算不上什么的。” 洪喜儿微一笑, 低下头又夹起一颗流沙包。算了,既然她选择隐瞒,那定是有她的苦衷, 自己权且当作不知,若有一天她想告诉自己自会说出来。 “你不一起吃点吗?” 陆棠一摇摇头,时间匆忙, 她没来得及多准备,这些只够一个人的分量。 将盘中最后一个沙包递到她嘴边,洪喜儿笑的温柔:“吃一个吧。” 陆棠一望着面前人,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住了洪喜儿递过来的包子。 本想着递给她,谁成想这小家伙就这般就着自己的手吃了起来,洪喜儿错愕过后,笑了笑,索性也不动,就那般举着喂给她吃。 包子都吃下半个了陆棠一才回过神,洪喜儿这是在喂自己吃饭?脸色蓦的变红,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喂饭,一定是受原身陶依的幼稚心理干扰,不然她一见到洪喜儿就想软是怎么回事? “我,我自己来吧,你快吃饭,要凉了。”伸手去拿那剩下的半个包子,手却碰到洪喜儿的手,陆棠一心口一突,握住那手竟不再动。 洪喜儿生的媚而不俗,眼波流转间浑然一股娇态,陆棠一手中握着人家脂玉般的柔荑,眼中心里都是她的模样,呼吸渐重,心口里仿佛住了个欢腾小鹿般,悸动不已。 “手,酸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洪喜儿先开口道。 “啊?” 赶紧松开对方的手,陆棠一无意识地搓搓掌心,低下头想说抱歉的话,又觉得不好。 “你先吃吧,过会儿我来收拾。”她说完站起身,快步离开闺房。 洪喜儿没有出声叫住她,见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再看看面前已经吃的差不多的早食,捂住方才被陆棠一握住的右手,眼神渐渐迷茫起来…… 陆棠一出得洪喜儿闺房一路小跑出内堂,直到站到柜台后,她才平稳下心神。不行,如果以后总这般时常同洪喜儿单独相处,她可不保证能再控制的住自己的感情。 “陆公子。” 正在她犹自出神想着洪喜儿时,楼上穿来一声轻唤,陆棠一抬头,见阮小姐的丫鬟秋兰正往下来。 “陆公子安。” 她走到近前施了一礼,陆棠一也向她拱手道:“秋兰姑娘。” “陆公子,我家小姐想寻那日救得她的那位姑娘去房中一叙,不知那姑娘住在何处?可否劳烦先生引路。” 果然。 “抱歉啊秋兰姑娘,那位客官今日一大早便出门去了,现下不在客栈中。” “这样啊。”秋兰点点头,她不知前因,只当人是出门办事去了。 “陆公子,你要开始算账了吗?”她见陆棠一面前摊开的账目本子,不由好奇道。 “对,早上核一下账目。” “还真是辛苦。” “还好,不算辛苦。对了秋兰姑娘,阮小姐用过早膳了吗?可否要我让人送上去?” “还没,小姐说她不饿,不过总得吃点,还要烦劳陆公子了。” “客气,这是小店应该做的。” 陆棠一说完便往后厨去,堂上王琦正在摆放桌椅,见人走来冲她一眨眼:“早啊,陆公子。” 陆棠一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大早上抽什么风。 “你吃错药了?” 王琦但笑不语,自她确认喜欢上俞菱初后,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对情情爱爱之事格外开窍。陆棠一生的好,人又文雅,扮成个男儿可不招小姑娘喜欢吗?瞧着秋兰姑娘,一双眼都要粘在她们棠一身上了。 再说秋兰,见陆棠一出了大堂,她便上楼去回她家小姐的话。 彼时阮舒月刚刚起身,她脚伤未愈,只能靠躺在床上将养。秋兰从外回来后将陆棠一说的话告知给她,阮大小姐听罢只微抬眼,哼笑一声并未说话。 秋兰觑着她家小姐的神情,自从武护官出了那档子事后,府上气氛日渐低沉,她们这些下面的人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惹得主家不高兴,她虽自小跟阮舒月知道她家小姐虽然有些脾气但内心还是善良的,但也怕徒惹她不快,因此便格外当心。 “小姐,要不您先用膳?客栈陆公子已然让厨房做下了。” 阮舒月瞧她一眼,仍旧不语。秋兰只觉脑袋冒汗心里惴惴,怎么她家小姐被蛇咬了之后,比之前逢丧还奇怪。 “咚咚咚。” 敲门声适时响起,秋兰微松口气,应道:“谁呀?” “我是客栈的伙计,来给阮大小姐送早食的。” 秋兰走过去打开门,俞寒时端着一大托盘立在门外,见到她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秋兰姑娘,我来给阮小姐送早食。” 第63页 见到又是俞寒时秋兰有些泄气,身子横在门口不动:“给我吧。” 洪喜儿交代过给阮大小姐都要用最好的,加上俞菱初心里也感念她是个好人,这饭食餐饮上格外用心,因此这满满一盘子吃食便有些沉。 “这餐盘有点沉,还是我来吧。” 谁知秋兰却仍旧不动:“你一个大男人怎好进得我家小姐房间。” 俞寒时被她说的面上一热,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得将餐盘托过。 “让他进来吧。” 房中阮舒月发话,门口的秋兰才不情不愿地侧开身:“那你送进去吧。” 俞寒时脸上更热,进房也不敢多看,只低着头将餐盘放到桌上,又冲床铺位置鞠了一躬便转身欲走。 “等等。” 阮舒月却出言叫住他:“你是那日在我府上做饭的帮厨伙计吧。” “是,是我。”俞寒时磕绊回道。 阮舒月轻笑:“当日瞧你义愤填膺颇具气势,如今怎得这般诺诺。” 俞寒时只感觉耳朵根子都跟着冒火,他略略抬头瞄一眼阮舒月又迅速低下脑袋。 见人只垂着脑袋不说话,阮舒月也不恼:“俞小哥,还要麻烦你个事。” “大小姐您别这么说,您有事就吩咐,我,我一定好好办。” “救我的那位白衣姑娘你识得吧?” “识得。” “若她回来,你便上来通知我一声可好?” “诶好,若她回来,我一定立刻上来告知您。” 阮舒月闻言满意笑笑,冲着秋兰一点头,后者会意,从身上钱袋中取出一吊钱递过:“拿着,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俞寒时被阮舒月这一笑晃花了眼,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了一吊钱。 “嘿!愣着干嘛呢。” 被叫回神的人,伸手便推过赏钱:“不,我不能要。” 秋兰一摆手:“啧!我家小姐赏出去的钱就没要回来的,得了得了快走吧。” “秋兰。” 阮舒月唤她一声,秋兰方才撇撇嘴,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吧。” 俞寒时左右看看,只能冲着阮舒月再一拱手鞠躬而后退出房间。 “这傻小子,小姐你没看见,瞧着你眼珠子都快直了。” “秋兰。” “哎,小姐。” 阮舒月取过床边的杂谈录翻开:“你是不是想回去跟着吴妈住住了。” 秋兰闻言肩膀一抖,连忙摆手摇头:“我错了小姐,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吴妈是府上管带丫鬟的嬷嬷,也是最为严厉的老嬷嬷,跟着吴妈住住简直是府上所有丫鬟的噩梦。 将书翻过一页扔回床上,来来回回都是些这样的东西,没意思。 “小姐......” “早膳端过来吧。” “诶好!” 另一边俞寒时拿着赏钱下得楼去人都还晕乎乎的,王琦瞧见他那副神思不属的样子问道:“寒时你咋了?”在一瞧他手里的钱,不由哎呦一声:“嚯!得赏钱了?阮小姐给的?” 此时洪喜儿也正好在,见着他憨呆呆的样子,逗道:“寒时,你打小得了赏钱可都是交公的。” 她话刚说完,俞寒时赶忙将钱塞进贴胸口袋里:“掌柜的,我再取一吊别的钱给你,这个不行,这真不行。” 说着蹭蹭往后厨房中跑去,末了又趴在门边上对前堂吆喝道:“对了,棠哥琦哥儿,救了阮小姐那位白衣客官要是回来了你们俩记得招呼我一声啊,我有事。” “你找她干嘛?” “哎呀,反正有事。”俞寒时说完“嗖”一声窜了进去。 “这小子。” 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过于关心郎元怿了,陆棠一瞥向洪喜儿,见她只是轻摇罗扇淡笑不语,莫名稍安下心,随后又有些别扭。 “嘶?”王琦走到柜台前端过一盘花生米:“寒时这小子,别不是看上那元姑娘了吧?” 手中的笔顿住,陆棠一眨眨眼,不会吧?寒时和元怿都没说过话吧? “别瞎说了,寒时才多大。” “嘿棠一!我还没说你呢,寒时也就比你小一岁,整的你倒像他叔似的。” 陆棠一面上一讪,这要是让这帮人知道原身陶依才十五,那还了得。 “咳咳,我比寒时成熟多了吧,他跟个孩子似的。” “呦呦呦!” 两人俨然一对儿小孩般争论起来,洪喜儿摇摇头,不去看两人斗嘴。 “当当当当当!”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锣响,夹杂着吵闹人声渐渐扬沸。 “这是怎么了?” 客栈众人出门去望,长街上并无任何事端,只有街边小贩相继往街口去,走到拐角处便纷纷呼朋引伴跑向另一侧街。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出了何事。 “掌柜的,我去看看吧。” 王琦将抹布塞到陆棠一手里,抬腿跟着往西街跑。 “你当心些。” “诶。” 王琦应道,然而人还没跑出半条街,街头巷子处忽然飞出个扁担。 “啪叽!” 王琦定在原处,下一刻随着扁担飞来后,又一把剔骨刀跟着飞了出来。 “个挨活剐的杂碎种,看老子不剁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听人说今天适合告白,趁着没到12点有喜欢的人可以去告白呀~ 第64页 第35章 欢喜镇分东西南北四条大街, 此时西街上人潮攒动,几乎聚集了半个镇的人。 西街李记肉铺门脸房后是屠户李柱的二间小院, 如今已是被围的个水泄不通。 “当当当当!” “都来看看欸!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瞧瞧这对不知检点的狗男女呦。哎呀!真可谓是贪新图鲜绿帽戴,薄情寡义报应来啊!” 李屠户的大女儿李大妮看热闹不嫌事大,仿佛丑事不是发生在自己家般,敲着锣喊道。 “这怎么回事啊?” “听说了吗?说是这李屠户后娶的小老婆和那货郎哥私通,让他逮了个正着!” “啊?真的假的?哪个货郎哥?不会是实哥儿吧?” “就是他啊,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看着挺老实本分的一人, 啧啧, 真假的你自己去看吧, 正打着呢。”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李家院内, 一粗衣妇人趴俯在地身体犹自抖动抽搐, 边上屠户李柱正举着一根木棍朝另一男子身上抽打过去。 “王八蛋狗杂种!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老子打死你!” 那男子不及李柱强壮已然被打翻在地, 脸上全是血迹货担子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再看那人正是货郎哥梁实, 此时他双手抱头嘴里还不住嚷道:“李柱!你会遭报应的!” “娘你个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让你做个死鬼来报应老子!” 眼见他下手更重, 周围便有人劝道:“李柱你先莫要打了,什么事情说清楚,要真是他不对我们帮你送交官府。” “对, 再打要出人命哩!” 李柱喘着气,先是对着李大妮吼道:“死丫崽子!你给老子闭上嘴!” 李大妮冷笑一声,将锣往地上一扔, 转身出得门去。李柱见女儿走了,又对着人群嚷道:“你们也都看见了,今日是被我堵在家门里了,这走街串巷的货郎贩子就他娘的是个淫贼头子,和这小娼妇俩勾勾搭搭早背着我作下了腌臜丑事,你们做个见证,我今日非打死这对狗男女不可!” 说罢他再次举起手中木棍就要朝着梁实打去,谁成想地下那小娘子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他的腰,对着梁实喊道:“你快跑啊!” “好啊你个小贼娼,还护着这奸夫!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罢一肘击在她背上,那小娘子弱瘦的身子骨哪里遭受得住,当下便瘫倒在地,只她仍旧抱着李柱的腿不撒手:“你快,快走,找帮手。” 梁实看着她嘴边泛起的血沫子只恨不能杀了李柱,然而眼下他哪里抵得过这五大三粗的杀猪屠户,只能踉跄着爬起身往门外跑。门外面堵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见他浑身是血地跑来纷纷闪出一条路。梁实并不是欢喜镇人,虽然多年走街串巷叫卖和镇上人都也熟识但称得上朋友的却少之又少,一时间还真不知要找谁帮忙。 “狗杂种你哪里跑!” 李柱飞起一脚将那小娘子踹翻在地,抄起案上的剔骨刀向外追来,众人见他发疯立时散的更远,梁实回头见人提刀追来更顾不上许多撒腿没命往前奔,李柱抄起他落在门口的扁担,追着挥舞几次都够不到人索性一扁担扔了过去,梁实堪堪躲过这一击,李柱眼见追了一条街都没追上打也打不着不由更气,抬手将那剔骨刀也跟着扔了出去。 “个挨活剐的杂碎种!看老子不剁了你!” “李柱你别耍混!” 梁实险险躲过这一刀,转过街角见前面不远处就是欢喜客栈,当下撒丫子狂奔过去。梁实跑的头晕眼花血又迷了眼,压根就没看见街上的王琦,就这般直直朝着欢喜客栈冲了过去。 “救命啊!杀人了!琦哥儿!寒时!” 王琦听他叫唤再看后面跟着的李屠户知道是出事了,只是人已经跑过自己身旁她只能回身再追。 大门外,本只想着出来瞧瞧热闹的洪喜儿和陆棠一在见到一脸血向自己这儿冲过来的人时都吓了一跳。 “救命啊!” 梁实朝着客栈便奔了过来,陆棠一赶紧将洪喜儿护到身后躲开来人,后面拾起剔骨刀的李柱紧追不舍,扬着手里的刀直逼近前。 “小心!” 陆棠一伸脚绊住李柱,趁他跌倒反手一扭将他手中的剔骨刀夺了下来:“光天化日你敢当街行凶!” 那李柱因冲的太猛,这一下被绊摔的不轻,趴在地上扭动两下想要站起,陆棠一反剪他双手将人狠劲按在地上。 “你松开我!你他娘的要包庇这淫虫吗!” 陆棠一仗着学过点防身术加上原身陶依体能不弱才将将制服这李柱,奈何她这点力量对常年杀猪搏斗的屠户来说实在弱了点,眼见人已直起身马上要挣脱束缚,陆棠一索性将那剔骨刀一横:“嘴放干净点。” 脖子上被架了刀把子,李柱才稍稍消停点,只他不服仍旧粗声道:“那狗杂种勾引我老婆,两个贱人私会被我当场捉住,你们欢喜客栈是要包庇奸夫淫妇吗!” 陆棠一听得一愣,回头看向洪喜儿。 这一系列变故来的太快,洪喜儿轻抚心口,显然被吓的不轻。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出这一句,洪喜儿摇摇头:“我没事。”她走过去抚上陆棠一的左手臂,上下打量她一番,确认人好好的,又对李柱道:“李屠户,有事你先慢说别急着动手,我看你将人打的满脸是血,真出了人命到时候你有理也变没理了。” 第65页 李柱听得洪喜儿这样说,虽仍一脸不忿,但终是不再叫嚷砍杀。 “先让你这伙计将刀放下来。” 洪喜儿闻言看向陆棠一,收到对方眼神示意,陆棠一将刀压低:“放下刀可以,你老实点,要是敢在我们客栈撒泼我定不饶你。听见没!” 脖子一凉,李柱咽了咽口水,虽不服气但也只能嗡声道:“听见了。” 凉铁抵在脖子上的感觉消失,李柱愤而转身,陆棠一就站在他身后瞪着他,李柱看看她又看看后面的王琦,摸摸脖子粗声道:“我不和你们废话,将那奸夫交出来。” “李柱你少泼粪冤枉人!我和萍娘什么事都没做过。” 梁实捂着个毛巾出来,旁边还跟着俞家姐弟。 “狗杂种老子亲眼见得你还狡辩!” 李柱见着他来登时火起,冲过去就是一拳,俞寒时在旁赶忙拦道:“别在这打欸,有什么事好好说。” 彼时客栈里客人虽不多但也都是镇上的老熟人,闻声纷纷围过来,就有人道:“李屠户,你说你亲眼见得,你看到什么了?” 李屠户突眼一瞪:“这碎催和那小贱人都抱在一处了!青天白日啊!谁知道以前你们都干了什么?老子!” 他越说越气,回手就要找家伙式儿,陆棠一在后一直防着他,见他动作厉声道:“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行就去见官,别给我在这动手!” 李柱颇没好气地瞪一眼陆棠一,这小子长的不大倒是个狠角色,瞅一眼她手中的剔骨刀,李柱咽咽口水,嚷道:“见官就见官,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让这对狗男女浸猪笼!” 梁实听到浸猪笼三字身子一抖稍稍后退,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几个壮汉,各个手中都拎着家伙,为首那人一脸络腮胡子,进得门来直接走到李柱身旁:“二哥,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惹到你了?” 李柱见着本家兄弟来人气焰顿时更盛:“老四你来得正是时候,就是这个杂种勾搭我家那小货,今天非给他们绑了浸猪笼不可!” “娘的,找死!”那络腮胡子闻言二话不说带人便将梁实按在地下上手捆人。 众人在旁拦不住,洪喜儿回头小声对王琦道:“快去找付捕头来。” “好。” 另一边,俞寒时哪里拦得住这几个壮汉,只能任由他们将梁实绑了,洪喜儿还想上前劝解被陆棠一拦住,她挡在对方身前问道:“以前镇上有浸猪笼的先例吗?” 洪喜儿摇摇头:“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陆棠一闻言点点头,她上前一步,洪喜儿忙拉住她的衣袖,陆棠一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而转身道:“各位,浸猪笼可就是葬送两条人命,真有个差池县太爷怪罪下来,你们可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要我说还是送交官府等待阮县令审夺,若真是他们不对,自有律法严惩。” 那络腮胡子回头看一眼陆棠一:“你又是何人?” “我是这店里的伙计,说句公道话,人命关天不可儿戏。” 李柱早看陆棠一不顺眼,如今自家弟兄来了自己也有了撑腰,当下怒道:“老子自己的家事用得着你小子管,我看你就是想包庇这杂种!”说罢,他眼神在陆棠一和洪喜儿身上来回一趟,哼笑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你要包庇这淫夫,哼哼,洪掌柜的我劝你擦亮点眼睛,别什么小白脸子都往店里招,再落得个财色具失。” “你说什么呢!”俞寒时离得他近,上去一脚踹在他腰间。 “你个小碎催!”李柱哀嚎一声就要跌坐在地,只他这面还没倒,陆棠一已自身后抄起一个板凳照着他那门牙便拍了过去。 “啪!” “哎呦!” 李柱被打倒在地,鼻子嘴里登时喷出血来。他那几个本家兄弟见了连忙过来帮忙,俞寒时将俞菱初向后一推拎着个条凳冲将上去,和陆棠一一起与这几个大汉厮打起来。 一时间客栈里桌椅乱飞盘碟碎了满地,梁实挣扎着爬起来,被一旁同样打翻在地的李柱一把抱住,梁实因为被捆着还不了手只能一下下干受着李柱的拳头。 陆棠一和俞寒时两人哪里抵得过这几个壮汉,没一会儿身上脸上纷纷挂了彩,洪喜儿和俞菱初在一旁急道:“住手!快住手!官差来了!” 打红眼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些,手上动作越来越狠,那络腮胡子是带着铁棍来的,几棍子下去陆棠一手上的板凳便碎折断开,要不是仗着自己身子灵巧她怕是此时早被这铁棍打开了花。 “哐当!” 一棍子打碎前堂桌,那络腮胡子转棍一挑,陆棠一在地上一滚将将躲过,他劈手又来眼瞅着就要打到人身上。 “阿棠!”洪喜儿惊呼一声冲上去就要护在人身前,然而还没等她过去,门外忽然飞来一纱笠直中那络腮胡子面门。 “啊呀!哪个孙子!”络腮胡子被打的后退两步,还要再骂,就见门外倏然飞来一个人影,当空一脚直中他胸口,将他活活踢飞出去砸在楼梯上,摔下来后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棠你要不要紧?”洪喜儿奔到陆棠一身边将人扶起抱在怀里,又从怀中掏出绢帕擦上她正流血的鼻子。 “没事,都是小伤。”陆棠一躺靠在洪喜儿怀中还不忘安慰道。 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郎元怿,她从清泉山下来便见到成群结队往前跑着的人,越近客栈人便越多,她直觉不好果然隔老远就看到客栈门口围得不少人,走近一看就见一粗鄙壮汉正举棍砸向郎陶依。 第66页 “他们敢伤你。” 看着一身是伤的郎陶依,郎元怿眸中寒光聚齐起身拔出剑来。 “元!七娘,不要惹事伤人!” “四哥!” 络腮胡子那几个兄弟见他被打的这样惨,而出手的又是个姑娘家,一个个更气,抄起家伙全部冲上前来。 郎元怿强压住怒火,这几个人打伤陶依,应罪当至死。 剑锋偏转,行走游龙,郎元怿两步上前手腕几转,在她身后,那几个壮汉则纷纷掉落手中棍棒继而捂住自己的手腕哀嚎不止。 剑尖指向躺在地上的络腮胡子,郎元怿步步上前,那络腮胡子已被她眼中杀气吓的抖如筛糠,在地上一边爬退一边求饶:“我错了,我,我不是有意的,别别杀我......” “七娘!”陆棠一见郎元怿周身寒煞眼中杀机尽显,不由紧张道:“七娘!不要伤人!我没事。”她说罢挣扎着便要起身,郎元怿现在这个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剑杀了那络腮胡子。 洪喜儿亦被眼前这场景吓住,她连忙将陆棠一扶起来,见人踉跄着奔过去一把按住元姑娘的手臂。 “七娘!不要。” 陆棠一走近去看才发现郎元怿双眼遍布血丝,其中恨意哀绝,剑指着那络腮胡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心中一痛,明白过来的人压低声音凑到郎元怿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元怿,元怿,我没事的,我好好的在这里,都过去了。” 郎元怿在听到她唤自己名字时,眸光微动,继而看向身旁人,陶依担忧又心疼的目光让她心口一软,心中那狠绝的杀意也渐渐消散开来。 陆棠一按住她的手腕将剑压下,又对着络腮胡子喝道:“还不快滚。” 那络腮胡子闻言慌忙爬起,他那几个兄弟手腕都被划伤动不了,只得他自己去扶李柱。 “还有这个杂种,抓住他!”李柱被打掉了门牙,口里喷着血含糊说道。 “你他丫的快走吧!”那络腮胡子是怕了郎元怿这个煞神,拖着李柱便往外跑。 “哪去!”人还没走到门口,付捕头忽然出现带人挡在了门前。他四下扫了一圈被砸的乱七八糟的欢喜客栈,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谁也不许动!”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每个女主都爱我》里面四个单元,有校园有宫廷有异世,希望大家收藏一波呀可以让下本别再凉了哈哈~ 第36章 欢喜客栈。 付捕头带人将一众闹事的人堵在店中, 身后几个捕快上前本想将人羁押,但见这几个人伤的伤倒的倒躺在地上直哼哼, 一时间都无从下手。 陆棠一在付捕头一出现时便将郎元怿拉过,在那几个捕快上前收拾壮汉时她又将人向后厨推去:“你快走。” 郎元怿望一眼现场:“你小心。”她退后几步正欲转身离开,就听那络腮胡子大呼道:“官爷冤枉啊!不是我们找事,是那碎催先欺辱我兄弟,后来他的帮手又将我们打伤的。” “什么帮手?” “就是她!” 这一声后,众人皆都将目光望了过来,郎元怿定在陆棠一身后一时间进退不得。 “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我客栈打砸伤人, 不仅谩骂于我, 还将我的伙计们打伤, 这位客官不过是看不过去才出手相帮。”洪喜儿此时走出, 挡在陆棠一郎元怿身前, 对着那络腮胡子呵斥后, 又对付捕头施了一礼:“还请付大人为我们做主, 我们好好在店里做生意, 他们一群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出手便打人砸东西, 而且他们手里拿的铁棍, 若不是那位白衣姑娘相救, 我家表弟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那络腮胡子急道:“你这娘皮!胡说!” “我胡说?门里门外的乡亲四邻都做个见证, 你当时那铁棍是不是对着我表弟的脑袋狠砸过去的!还有实哥儿, 是不是你们要绑着人去活活沉潭?我让你去见官央阮大人来主持公道,你们却说天王老子来都管不了你们,是也不是!” 洪喜儿说完, 门外围观看热闹的人中便有人嚷道:“是!我看见的,他们就是要青/天/白/日的杀人呐!” “对啊,多亏了那位白衣姑娘, 不然那铁棍子就将小账房的脑袋砸开花了。” 付捕头沉着脸,看看一脸伤的陆棠一和俞寒时,又望向郎元怿。 嗯,看着气度似不是凡人,怪不得一个女子竟能打趴这一众壮汉。 “来人,给我将人拿下!”付捕头一声令下,几个捕快上前将李柱和络腮胡子按下拘起。 “大人冤枉啊!是梁实这个狗杂种偷了我老婆,我气不过,追他来此才有这些事,我也是怒极了,付大人您得体谅我,哪个男人受得了这份羞辱啊!”李柱见状赶紧求饶,付捕头来时路上已经听王琦讲了大概,不过她没说一定是梁实偷人,只说李屠户怀疑种种。 “如此,那这事便先涉及伤风败俗奸/淫之罪,又涉及聚众闹事打架斗殴,情节实在恶劣。”付捕头沉吟片刻,对着洪喜儿道:“洪掌柜,还得请当事人都跟我走一趟。” “付大人,我这几个伙计都受了伤还是让他们留下治伤吧,我跟你走,事情经过我都见得了。” 付捕头点点头,又一指郎元怿:“这位姑娘,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陆棠一见着他指向郎元怿心脏就是一嘚瑟,上前拱手道:“大人,这事和她没关系,她就是见义勇为的。” 第67页 还不待付捕头说话,旁边李柱那几个被划伤手腕的弟兄哀道:“大人啊!她把我们打成这样,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络腮胡子也添油加醋道:“就是啊大人,她当时举着剑要杀我,这人绝不是好人啊......” 他越说声音越低,回头瞥一眼郎元怿,见人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看,当下/身子一抖:“妈呀大人!她要杀我!” 付捕头眼见这一脸络腮胡子的糙汉向自己扑过来,当即嫌弃的差点拔刀:“给我把他弄下去!” 待手下捕快将人制伏,付捕头理了理领口,再次看向郎元怿。只见这姑娘眉目冷峻,身材欣长挺拔,手中还握着一柄短剑,一看就是个出身名门的练家子。 “这位姑娘,你不是欢喜镇人吧?怎么称呼啊?来镇上又是要做什么?” 眼见走是走不掉了,郎元怿顿了顿,她实在说不出奴家小女子这样的称谓,只能硬回道:“我叫元七娘,来这里游历赏玩的。” 她自幼便不喜言笑,加上身份使然浑然气度早已养成。陆棠一在旁看着她这硬邦邦的态度,只恨不能按着她脑袋给人作个揖。 付大人愣了愣,在镇上谁看见他不陪个笑脸唤一句付大人?见人这态度,他一挑眉:“姑娘武功高强又不知来历,还是随我一道去趟县衙吧,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们总得登记备案以防万一。” 郎元怿蹙眉,同陆棠一对视一眼,后者拱手犹豫着正要说话,洪喜儿却先一步出言道:“付大人,这位姑娘确实是店里的客人。”她说着走到付捕头近前低声道:“本来出了这样的事便不好,如今再将客人提到公堂上,实在太麻烦人家了。” “洪掌柜放心,不会为难她,只登记备案一下。”付捕头一摆手,又对着后面的郎元怿道:“姑娘莫要推辞了,这也是本镇的规矩和客栈无关,只要你身家清白便绝对没事。” 人都这样说了,若还执意不去岂不是证明自己来路不明身家不清? “好。” “付大人。” 就在郎元怿勉强答应下来时,一声清脆女声自楼上传来,付捕头顺着声音向上看去,顿时心里一咯噔。 哎呦!怎么把这活祖宗忘了! “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付大人的威风,好一个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啊。” 楼上,阮舒月缓步走来,身旁秋兰托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人走到一二楼当间的楼梯上,阮舒月停住,她先是瞥一眼郎元怿继而看向下首众人。 “哎呦大小姐!”付捕头连忙上前,拱手摇头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卑职这还不都是为了办案,阮大人清正廉明百姓爱戴他我这捕头才当着好使啊。大小姐您这伤好点了吗?我听说您让毒蛇咬了?哎呦现在正是这些毒虫肆虐的时候,赶明儿我就带兄弟们去山上好好灭灭害,保证您下次踏青赏玩时平平安安的。” “不劳付大人辛苦,我这点伤已经好多了,说来还是要感谢这位,元姑娘。”她特意加重元姑娘三字,付捕头何等精明,当下赔笑道:“大小姐您真折煞卑职了,什么付大人付小人的,叫我付全就成。既然这位元姑娘是您的朋友,那我们便不打扰了,今天这事惊扰到大小姐是卑职的失职,我回去就多派几个兄弟到这巡逻,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我们,保证您能清清静静的在这休养。” “那倒不用,县衙本来人手就不宽裕,还是让弟兄们去更有需要的地方吧,至于我这里。”她说着,一指下方:“有元姑娘在,我想定不用再怕什么宵小歹徒,是吧?元姑娘。”她说完看向下面的郎元怿,后者闻言抬眸望向她,二人对视,阮舒月轻勾唇角微微一笑,郎元怿却分明看见了她眼底那抹狡黠一闪而过。 “是。” 付捕头眼珠一转,搓手道:“是是是,这元姑娘武艺高强定能保得大小姐平安。元姑娘啊,我们大小姐的安全还要多多仰仗你啊,在下先在此谢过了。” 话已至此她还能再说什么?眼瞧着众人皆都望向自己,郎元怿只能咬着后槽牙应下:“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秋兰一直在旁扶着她家小姐,准确来说,应该是撑着她家小姐。阮舒月要强,不愿让人看出脚跛,便这样硬撑着走路站直。只那楼下的元姑娘说完话秋兰忽然感觉压在胳膊上的力道一轻,在看她家小姐整个人都似要前倾,她连忙将人扶好,心念一声:阿弥陀佛!跟着看向那元姑娘。这是着了什么魔? 陆棠一站的离郎元怿最近,她先是看看阮小姐,接着又瞅瞅郎元怿……嗯? “大小姐,没什么事卑职就带人回去了?” 阮舒月点点头,站在原处仍然不动。付捕头一看,当下便对着手下人吩咐道:“把这几个人都给我捆了带走!” 手下人领命,他又对洪喜儿道:“洪掌柜还烦劳你同我走一趟,也好做个见证,至于你的伙计们就好好让休养吧。哦对了,让人把客栈的损失统计一下。” 那李柱还要张口再辩,付捕头眼睛一瞪,他便哑了火。 “多谢付捕头。” 洪喜儿说完回头去看陆棠一:“我屋里有药箱你和寒时先用着,若是还不好,菱初你就将胡大夫请来。” “诶,放心吧三娘。”俞菱初在旁一边给俞寒时擦着伤口一边应道。 第68页 “我陪你去吧,我身上没事都是小伤。”陆棠一不放心洪喜儿自己,那李柱心思和嘴巴都不干净,她可不能让洪喜儿吃亏。虽然看起来,她家掌柜的口才貌似更不弱。 “你安心养伤,我一个人去没事的。”洪喜儿看出她心思,宽慰道:“放心。” “掌柜的,我同你去吧。”王琦走到洪喜儿身旁,又递给陆棠一一个安心的眼神。 洪喜儿略一思量,应道:“也好,琦哥儿陪我走一趟。” 陆棠一这才稍稍放心,付捕头见状一声吆喝:“都散了散了,赶紧的各回各家,别围着了!” 门口众人渐渐散去,一行人也往县衙去。 客栈里,此时只剩她们几个,刚才情绪紧张着还好,这一松懈下来,陆棠一只觉浑身一阵刺痛。 “嘶!” 她捂着手臂,刚才那一下子想必应该是被打淤青了。 “伤着哪了?” 郎元怿紧张道,她从没见郎陶依受过如此欺负,现下心里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胳膊挨了一下,皮外伤不打紧,找来药膏抹一抹就好。”她说完就想拍拍郎元怿的肩膀宽慰宽慰她,然而手伸出去一半还没落到人肩膀上,她便感觉到一丝凉意袭来。 视线侧移,俞寒时也被打的不轻,俞菱初正给他擦脸上的血迹,不过此时两人倒都很齐心的停了动作,双双看向她们。 哎呀!大意了。 只她们眼神虽有探究疑惑但算还好,视线再转,当陆棠一看到站在二楼的阮舒月主仆时,心中顿时一紧。 这是什么眼神? 还不待她多想,那面阮大小姐自己先开了口:“元姑娘和陆公子,倒真是情谊匪浅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看到大家留言,我就想剧透~ 大家多多留言啊~ ps:明天的更新改到中午11:00 第37章 县府大堂。 付捕头押着李柱梁实一众人, 后面跟着洪喜儿王琦等几个见证人来到堂上,他则亲自去往后堂向阮县令汇报情况。 众人正自等待间, 有捕快将萍娘带到,梁实被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血,那萍娘也没好到哪去同样满身疮痍面无血色,两下相见看向对方的眼神中皆都难掩关切悲怆之意。李柱见着她来本就一肚子火,现下见人来了便只看梁实,躲着自己彷如瘟神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个臭贼娼!老子只恨没打死你这姘头,一对狗男女, 我李柱定要手刃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他门牙被陆棠一打掉此时说话漏风, 这样嘶吼着喊出来的话还喷着血沫子。捕快上前将他压下, 只他嘴里仍谩骂不止, 混乱中, 阮县令从后堂中走来, 付捕头则跟在他身后, 见此情形大喝道:“都吵什么吵!翻天了不成!”说着又对阮县令躬身道:“大人您请。” 阮县令看一眼堂下情状, 也不言语, 坐下后将手中折扇打开自顾扇起风来, 待捕快将李柱制伏, 堂下恢复安静众人看着上首的阮县令皆都屏息沉默起来。 付捕头:“不见礼愣着干嘛呢!” “参见阮大人。”堂下一众人等闻言连忙向他行礼, 阮县令眼皮都没抬一下, 悠悠道:“吵完了?” “大人,大人呦!您得给我做主啊!这对奸夫淫/妇给小人戴绿帽不说还将小人打伤,您看看给我和我家弟兄们打的呦!”李柱先一步跪倒在地嚎叫哭喊, 萍娘站的离他甚远,此时面如死灰双手不住颤抖。 洪喜儿站在她身旁,见这场景心下暗道不好, 知道这两人有情恐怕是真,只她也听闻过李柱嗜酒又有打老婆的毛病,现下虽这般情状但心底难免还是有些同情萍娘。 “如果你和实哥儿什么都没做过就不要怕,遭受过什么都说出来。”洪喜儿看一眼他们,梁实这么多年在镇上沿街叫卖和他们也素有来往,能看出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若说他和萍娘两人因同情生情可能,但再更多怕也是不会的。 “大人给小的做主啊!您看我等被他们打的。” 李柱和他那伙子兄弟叫嚷不止,县衙外围观的百姓们更是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阮县令不耐,一拍惊堂木。 “肃静。” 那伙人被唬了一跳,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你说,他和你家娘子有私,可有证据?”阮县令一指梁实,对着李柱问道。 “小人亲眼所见啊!我每日于前店门脸房中卖肉,今日因忘带钱布袋故而回家去取,谁成想推开院门竟见这对狗男女抱在一处!若我再晚进来一些不知他们还会做出什么下流勾当!”李柱越说越气,狠狠瞪向一旁的梁实。 阮县令见他这样不像作假说谎便看向梁实。 “大人,我没有!我和萍娘并无任何越矩行为,只见她素日被李柱殴打可怜,今日小的沿街叫卖正好看到萍娘在院中哭泣,问下才知是又被李柱殴打致伤,大人您明鉴啊!” “你个不要脸的杂碎,我都亲眼见着你们抱着会是假的!” “我…我可怜萍娘境遇,只想安慰她给她些药。” “安慰?哼哼,老子要是没回去,你们怕不是要安慰到床上去了吧!” 梁实被他激的涨红一张脸,半天说不出话。 “李柱。”萍娘忽然开口:“我好歹同你夫妻一场,你这般往我身上泼脏水羞辱我,对于你有什么好处?” 第69页 “你个娼妇!不是你先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会羞辱你?”李柱说罢扬手便欲打来,洪喜儿她们赶紧上前拦住。 “啪!啪!啪!”阮县令连拍三下惊堂木,有衙役将李柱按下。 “公堂之上,岂容尔等造次。”他说话不紧不慢,眼神飘过下方将他们几人情状看在眼里。 “你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梁实,是个走街串巷的货夫。” “你说你只同情她被殴打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可她已是李氏媳妇,你这样直呼其名怕是不好吧。”阮县令说完,梁实的脸登时煞白,李柱在旁嚎道:“大人英明啊!还请大人将这对狗男女浸猪笼给小人做主!” 阮县令一摆手:“你且先慢,李柱我问你,你可是有长期殴打你的妻子?” 李柱闻言一噎,磕绊道:“大人,这,婆娘不听话,我养家难免辛苦,喝点酒脾气上来打了就打了,而且我打的是自己婆娘,又不犯法。” 他这话一出,堂上洪喜儿王琦纷纷皱起眉,早听说过李柱喝酒之后好耍酒疯犯浑,没想到他心里竟是这般想的,就听那李柱嘀咕之后又壮着声音说了句:“哪有不打老婆的男人吗!婆娘不打不听话。” 王琦在旁实在听不下去:“我要是娶媳妇绝对不动她一根手指头,媳妇嫁到你家照顾你吃穿给你生儿育女,你怎能无端就打人?这还是人干的事!” 李柱斜“他”一眼,冷哼道:“哼!那是你还没娶,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懂什么,女人就该打,我这打着还不老实呢,不打还不翻天了?哪有不打老婆的男人啊。” “放你娘的屁,老子就不打老婆。”付捕头在侧实在听不下去,啐了那李柱一句后又觑着阮县令的神色。 阮县令本来平淡无波的脸上也不免露出丝嫌弃:“粗鄙胡话!” 付全被吓了一跳,连忙拱手:“大人,我也是一时被这混人的话气着了。” “我没说你。”阮县令白他一眼,这时候抖什么机灵。只见他对着堂下李柱道:“李柱,先不论这事因由,什么叫婆娘就是要打?都是父母生养的人,况且她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合该相敬如宾以礼待之,怎能随意打骂。” 李柱被点之后还要再辩,就见阮县令手一指王琦。 “你这个少年说的好,妻子嫁到你家帮你操持家事本就不易,是该体谅。”王琦见状连忙躬身称谢,阮县令说罢又对外面聚集的人群道:“你们也记着,相敬如宾互相帮扶方为夫妻相处之道,切莫动手伤人。” “大人您放心,我们不打老婆!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打自己的媳妇!” “就是啊!男人打女人什么东西啊!” “这李屠户也不是好人,天天晚上打老婆我都听见了。” “呸!老娘最讨厌打老婆的男人!王八犊子!” 人群中一阵嘈杂,也不知谁带的头,一个两个开始到后来男女老少全部喊的热闹。洪喜儿眉心一动,寻声望过去,果然在人群中见着了陆棠一。 陆棠一最先喊完之后便看到公堂上的洪喜儿转过身来张望,两人相视,洪喜儿倏然一笑,陆棠一看的心口一热,不由又喊了句:“我要是有媳妇,一定把她放在心尖上当眼珠子一样珍贵着,如珠如宝的供着。” 她这话说完,周围忽然安静了一下,众人侧目回头,虽然大家都义愤填膺但还没谁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有认出来她的食客当下笑道:“哎呦!这不是欢喜客栈的陆账房吗,你要把谁放心尖上啊?” “那还能有谁,是堂上站着的三娘子吗。”有好事的大娘跟着起哄,镇上有同洪老掌柜夫妻交好的老人,当然真心希望洪喜儿有个好归宿的人也不少,陆棠一的出现倒是让她们集体审视了一把,现在看来似乎也还不错。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做一团,陆棠一本来气李柱的畜生言论,故而想起个哄弄个舆论压力,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反倒闹了笑话。 红了脸的人强自镇定,陆棠一干咳两声:“咳咳,别闹!” 堂上洪喜儿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这么多人起哄难免让人耳热面红,她调转过头不向外看,只低头那一瞬王琦清楚看到她家掌柜嘴角噙着的那抹笑。 哎呦?这是害羞了? “肃静!” 阮县令再拍惊堂木,堂外的热闹才稍稍停下。众人再次看向堂上,只站在陆棠一身后方的郎元怿先是诧异继而疑惑,最后看着陆棠一的目光渐渐凝重深邃。 “心里不舒服?” 阮舒月站在郎元怿身侧,一双眼睛盯着人瞧自然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 “上次这位陆公子和洪掌柜来我家,帮忙时,也是这般郎情妾意。”两人站在人群最外围,阮舒月稍稍挨近她道。郎元怿闻言心思一动,不由微微眯起眼睛,阮舒月见状哼笑一声:“哼,人家表姐表弟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不过男人嘛,看来总改不了沾花惹草的花心毛病,只是有些人还得擦亮些眼睛,别被花言巧语蒙蔽叫人着骗去。” 郎元怿闻言这才看向阮舒月,这位大小姐有事吗?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啊这都是? 阮舒月瞥人一眼,继而恢复淡淡语气道:“我也是为你好,念在你救我的份上。”要不谁会出言提醒你。 第70页 “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应该让我在客栈里好好休息。”而不是将我带到这里来抛头露面提心吊胆。 阮舒月听罢一撇嘴不再说话,转而看向大堂。 郎元怿无奈,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大小姐不仅有点脾气似乎还有些喜怒无常,不然前一刻还为自己解围让自己免上公堂露面,下一刻便逼着自己和陶依来这公堂外做什么见证。看看她这垫起的左脚以及身旁丫鬟吃力的表情,郎元怿摇摇头,转而跟着看向大堂。 “梁实,本官问你,你可与那李氏妇人有私情啊?” “大人,小的与,李氏,绝对没有做出越矩之事啊!” 那李柱还要张口,阮县令一拍惊堂木。 “堂下可是证人?” 洪喜儿王琦与两个一直跟着围观的乡民齐齐行礼。 “洪掌柜,你见到什么了?” 洪喜儿上前一步再一屈膝万福:“回大人的话,今日民女在客栈中好好做着生意,忽听外面街上锣声响起喧闹不止,出得门查看就见梁实在前奔跑而李屠户则在后提刀追赶,民女被吓在当场,还是我家伙计上前阻拦才避免一场血光祸事。后来李柱的兄弟们赶来不由分说就要将梁实绑了沉潭,民女不想闹出人命便出言制止,想着先见官请大人定夺,谁成想李柱非但不听还辱骂民女,后来更是将我家店铺砸了不说还将我家伙计们打成重伤,若非当时有客人前来相助,他们险些就将我家伙计活活打死!” 阮县令听得皱眉,语气都跟着严厉了几分:“李柱,洪掌柜说的可是真?” “她!她也打我们了,您看我的弟兄们啊。” 王琦在旁厉声道:“你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们把我家寒时打的都下不来床了,现在根本没办法上公堂!”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欢喜客栈都被砸烂了!” 人群中再次喧闹起来,众人跟着七嘴八舌的作证,阮县令再拍惊堂木,问下旁人:“本官问你们,你们可看见那李氏妇人与梁实私通?” 那两人相继摇头继而拱手作揖道:“大人,我们只听到吵闹声才过去,去就看见李柱在打人,他打媳妇是常事只这一次连带着将货郎哥给堵在里面一块打我们觉得好奇,再一听才明白好像是捉奸了。” “就是说你们也没亲眼见着两人有私是吧。” “是大人。” “大人!”李柱在旁听得越来越对自己不利,连声高喊:“大人呀!您也是男人,最该知道爷们的脸面,若不是真被我撞见两人抱在一处我怎会往自己身上泼这等脏水啊!” 阮县令听罢略一沉吟,他虽不满李柱为人但这话倒是没错,再看向下方梁实和那李氏妇人,二人皆都低首不言。 “梁实,本官问你,你和李氏妇人当时可是抱在一处?” “我,我……”梁实嗫嚅着说不出口,跪在地上身子开始微微发抖。 阮县令见状一拍惊堂木:“有是没有。” “大,大人……” “大人。”梁实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此时萍娘上前“噗通”跪下:“大人,民妇有言。” 阮县令看一眼忽然出声的李氏妇人,道:“你讲。” “民妇自嫁给李柱为妻后,整整三年,他对民妇动辄打骂,只凡喝酒更是免不了一场毒打,我自问每日起早贪黑做活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李家的事情,更从来不敢出言顶撞于他,民妇实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什么让他这般打骂于我。我与梁实之间清清白白,我在未嫁李柱之前确认识梁实,他是货郎哥经常在我娘家镇上卖东西,镇上大半人都识得他,民妇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谈什么私情,要说我们相熟还是自那日李柱又殴打我我却找不到创伤药,正好梁实挑担来卖货,见我可怜帮我买来药膏,他好心帮我皆看在民妇可怜的份上,至于今日。”萍娘说着,将袖子拉开,两条雪白胳膊上满是淤青伤痕,甚至还有陈疤未愈又在上面打出的新伤。 众人看得具都不忍,就听萍娘继续道:“我这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全是被这李柱殴打的,大人不相信可以让人带我前去验看。” 阮县令见得她臂上的伤再看起面色就知道这人气血两亏,定然是长期受煎熬的,当下心中不忍,摆手道:“你先继续说吧。” “大人,今日之事是我悲痛难过,见了梁实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哭泣,梁实也只是安慰我同情我,并没有任何其它举动,我们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她说着朝阮县令叩头道:“大人不瞒您说,这样的日子民妇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每日吃苦受累我不怕,可他不仅打我骂我现在还公然羞辱我,今日之后民妇自会自尽,但在死前,我必须为自己名声证个清白,我孙萍娘从没做过背夫偷汉的事,梁实无辜,是我对不起他。我死不为别的,李柱,是你杀的我,我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洪喜儿越听越不对劲,果然见那萍娘说完当即一头冲向大堂木柱。 “不要!”众人先听她说的哀绝狠厉后又见人忽然起身撞向梁柱一时都来不及反应。 “萍娘!”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件可怕的事,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班了...... 还有件更可怕的事,我的存稿没了......努力码字去了 感谢在20210501 15:08:18~20210505 11: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知秋、447771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am、narrator 10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萍娘!” 梁实大叫一声爬冲过去, 此时李柱也被眼前一幕吓傻了眼,见人真血溅当场他才瘫坐在地, 想到刚才萍娘的话不由后颈一凉。 “快!传大夫!” 阮县令也从公堂上下来查看,洪喜儿离得近忙过去搭腕,见人脉搏尚在只微弱的很,且这脉象应是长期受虐身心俱伤所致,再看一眼她额头,洪喜儿微微松口气,好在刚才自己挡那一下, 虽然没拦住人但也减缓了她的冲力。 “伤口不致命, 只是脑袋被撞成这样还需好好休养, 以防落下病根。” 李柱听罢长吁一口气:“个娘皮, 寻死腻活给谁看。” “李柱你还是人吗!” 王琦吼他一句, 李柱正要还口身旁不知哪个差役忽然出脚将他踹在地上。 “哎呦谁呀!” “你先别出声了。”他那络腮胡子兄弟赶紧将人拉下, 他这二哥忒没脑子, 看不见县太爷的脸色是怎么的? “来人, 将孙萍娘带下休息。”阮县令吩咐后又坐回正堂太师椅上, 看着底下人等半晌不语。 络腮胡子在旁对着李柱耳语几句, 后者方才不情不愿开口道:“大人, 既然我那贱内说了她是清白的我就暂且信她一回, 一会儿便带她回家养着, 只那梁实确是抱了我媳妇儿,他们自己也承认了,按律是该判罚的。” 阮县令目光扫过他, 李柱被这一眼看的哆嗦忙低下头去。可他说的对,律法在上,那孙萍娘确实与梁实有相拥之举, 这便是个难事。 “大人。”洪喜儿上前一步:“民女方才为萍娘搭脉,见她脉象虚弱这是长期被虐待致使身心俱损,她求生之念太浅,恐怕……” 阮县令听罢微眯起眼:“既然如此,孙萍娘便先留在县衙内养伤,付全。” “卑职在。” “让夫人找两个丫鬟将孙萍娘好生照顾痊愈。” “是大人。” 继而他又对着李柱道:“你也听见了,你妻子现在恐有性命之忧,在县衙内由我夫人亲自派人照料你还有不满吗?” 李柱一噎,喏喏道:“小的不敢。”见阮县令要走,他旁边的络腮胡子此时出声:“大人,梁实搂抱我兄嫂是真,还请大人惩罚!” 阮县令皱眉,只律法确实如此,凡陌生男子对闺阁□□有不当行为轻则杖刑重则充军。 “梁实虽怜悯她人但确实行为有失,今责令打二十大板,不过本官念你身上有伤,等过几日伤好后再来领罚吧。” 阮县令说着,将两个红签子扔到地下,梁实上前拾起跪道:“谢大人。” “李柱,你和你兄弟因无端私事不仅砸了人家店铺还打伤人伙计,实为寻衅滋事滥伤无辜,现本官判你和你周围这帮人一人二十大板,并赔偿欢喜客栈全部损失。”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 “大人冤枉啊!我的兄弟们一个个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手筋都断了!大人你不能听信洪三娘的一面之词啊!” 眼见他们几个越发嚎叫,阮县令不耐道:“念在你们几个也有伤的份上,同样回去养好再来领罚吧。” 那几人还欲再叫,阮县令扔了一把红签子后起身甩袖向后衙去:“退堂。” “大人!”捕快衙役将李柱等人往外轰去,王琦见这几个泼汉还要闹,护着洪喜儿赶紧往外出。 “掌柜的。” 堂退了,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陆棠一忙跑到洪喜儿身旁。 “你的伤要不要紧?”洪喜儿见着她眉弓破开鼻子唇角都是伤口,当下一阵心疼。 陆棠一看一眼正被轰闹的李柱等人,护着洪喜儿往外走:“没事,我们先走。” “你这娘皮!” 络腮胡子被人推倒出来,见得要走的洪喜儿等人当下怒起,然而他刚想要打过来,却见那白衣煞神立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他。 那络腮胡子当即吓噤了声,下一句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堵在胸中噎了气,一时间竟打起嗝来。 王琦嫌恶地看他们一眼,啐了句:“什么东西。” 郎元怿盯着那伙人,直到陆棠一她们几人出得县衙她才跟着离开。 “别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还真挺像尊杀神,怪不得那几个壮汉能将你当个活阎罗。”阮舒月隐在最后,此时跟上来。 “县府就在这里,你可以回家了。”郎元怿语气平冷,连个余光都没看过来。 “本小姐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有轿子停在县衙外,秋兰扶着她家小姐向轿中走去:“你可是答应过要保护我安宁,怎么?过河拆桥翻脸不认?”阮舒月说完也不理会郎元怿的反应,钻进轿中喝道:“起轿!” 郎元怿站在原地,看着渐行的小轿一时无言。轿子自然走的不慢,路过前方三人时,洪喜儿道:“阿棠,也给你雇顶轿子吧。” “没事,我又没伤了腿。”说着她一伸胳膊蹬腿,一下子扯到了后肩的伤口不由哎呦一声。 “怎么了?你都伤到哪里了?先不要动,琦哥儿你去雇顶轿子来,都说了让你在家歇着你怎么还跟来了。”洪喜儿一气说完,看着陆棠一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第72页 “没事真没事,琦哥儿你别去了,咱们走走就当溜达,唉,今天这也不是我想来啊。”她说着看一眼前方走远的小轿,又回头去找郎元怿,见人就跟在不远处的身后。 “元姑娘,阮小姐没事吧?” 郎元怿在后瞧着她们,准确来说是看着洪喜儿和陆棠一之间的互动。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样,竟让她想起了元恺和邓氏云娘在一起的光景。 邓云娘,是元恺新婚不到三月的世子妃,也是她们自幼熟识的玩伴。 “她没事。”想到对方刚才站立不稳已然颤抖的模样,郎元怿又补了句:“不过洪掌柜回去还是瞧瞧她吧。” 几人等在原处,待郎元怿走近,洪喜儿道:“好,方才还要多谢元姑娘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而已。” 王琦没见事情经过,此时闻听便道:“看来元姑娘武功很不错啊,一个人单挑那几个泼汉还能毫发无损。” 郎元怿只笑笑,陆棠一此刻回忆起当时自己和郎元怿之间的熟悉亲近,怎么看都不是初初相识的客人和伙计。再联想到方才阮舒月看向她们俩时的表情,她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但总不如从头至尾全程围观的洪喜儿来的清楚。如果连阮舒月都能察觉出来,那洪喜儿...... 这么想着,陆棠一稍稍侧目,洪喜儿走在她身旁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情况,见人望过来,不由紧张道:“怎么了?累了还是伤口疼?” “没事,没事。”陆棠一连忙摇首:“你别担心,我很好。” 洪喜儿见她眉中郁郁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拉过她手腕便号起脉来,见人脉象强劲不虚不浮才稍稍安下心道:“好在没受内伤,回去我给你上些药这几天你就在房中好好休养着。” 陆棠一见洪喜儿一心只关心自己身体当下感动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些歉疚,她能看出洪喜儿对自己的好发自真心,如果自己再这样欺瞒下去,倘若有一天她真的喜欢上自己再发现这些种种,那这打击伤害岂不是更重。 “好,你的药总是很好用,我肯定会很快没事的。” “洪掌柜看来很擅医术。” 郎元怿走在她们稍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联想到她为阮舒月治伤以及陶依以往说过的话,心中不由一惊。 “略通一二。” 陆棠一却在旁接道:“她医术很好,我初来时跌下山崖也是她给我治的伤,我如今方才安然无恙。” 郎元怿闻听不由蹙眉,她虽不喜言辞但并不迂朽,洪喜儿看着陶依的目光中分明满是情谊关切,起初她还只以为对方将陶依当做男子,但如今看来却是未必。还有她家陶依,她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陶依看向这洪掌柜的眼神也不似寻常啊! “这样啊,看来洪掌柜医术果然了得。” 洪喜儿回首,二人对视片刻,她才微笑道:“元姑娘过奖了。” 郎元怿微一颔首不再多言,跟在她们身后默默看着两人一举一动,一路无话向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堂中俞菱初正和秋兰于一地狼藉中打扫,见着她们回来两人连忙上前。 “怎么样了?你们都还好吧?” “没事,只是过堂做个见证,寒时呢?” “他回屋歇着去了,方才阮小姐回来还让秋兰姑娘帮我收拾店里。” 洪喜儿又对秋兰道:“还要多谢阮小姐和秋兰姑娘,不过你们是客人怎可做这些活,还是上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就好。” “洪掌柜客气了,是我家小姐让我来帮忙的,客栈无辜受牵连我们只略尽绵薄之力算不得什么。” 秋兰冲洪喜儿回了一礼随后望向陆棠一:“陆公子,你的伤要不要紧?” 忽然被点的陆棠一愣了下:“哦,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我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这就给公子取来。” “哎秋兰姑娘。”陆棠一赶忙叫住人:“不用麻烦了,我有药。” “不麻烦,陆公子仗义英勇,我这点药算的了什么。”她说罢略带害羞地看一眼陆棠一随后回身向楼上走去。 “我,不,不用啊。”陆棠一见人走了,说话声音也渐弱了下去。忽然之间她只觉耳边一阵凉风,侧目望过去,但见几人正盯着她瞧。 嘶!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表情? “哼。”洪喜儿冷笑一声,移开目光:“今儿累了,都回去休息吧,菱初你也别收拾了明天再说吧。” “掌柜的。”陆棠一赶紧叫住她:“我那个伤,你还没给我看呢。” “呦,仗义英勇的陆公子,您这伤我可瞧不了,咱家的金疮药可没那么上等,再耽误了您的贵体。”她说罢拿过柜台上的轻罗扇,呼呼摇着进了内堂。 “诶?”陆棠一眼见着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懵在原地干眨眼,王琦清清嗓子走过她身边时嘟囔句:“咳咳,厉害了,棠哥。” 俞菱初站在边上听得清楚,闻言眉头一皱看向王琦,后者还没注意到,说完这句就往后院去。 “什么东西?” “棠一,你。”俞菱初瞧瞧她又看看郎元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摇摇头跟着往后院去。 “俞,姐姐......”陆棠一无奈,看这几人表情反应也知道是误会了,可这要怎么解释? “唉。”待到大堂上只剩她和郎元怿时,后者叹了口。 第73页 “你要说什么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郎元怿点点头,继而仔细观察起陆棠一:“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疑惑。” “你疑惑什么啊?” “她。”郎元怿说着,一指内堂方向:“她知道你是女子吧。” “掌柜的?当然不知道,我又没告诉她。” “她不是给你号过脉吗?” “对啊,那怎么了。” 郎元怿听后眉头拧的更重,她看着陆棠一这一脸的伤,心里忽然一咯噔。 “医家脉象分阴阳男女,她给你号过脉怎么会不知你的性别?” “什么!” 第39章 陆棠一呆愣在原地, 她们那个年代中医基本都要消失了,她又不怎么看这些上古剧, 哪里知道这些。 见人这般惊讶郎元怿心中猜测更笃:“我们儿时都读过医书,况且这是常识,你我都知道的。” 这一刻陆棠一心思几转,忽然一下按住额头:“完了,她知道。” 郎元怿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住人:“怎么了?是不是头疼?不行,我得带你去找名医看看。”她就说陶依怎么有些不太对, 撞到脑袋兹事体大, 哪能在小镇上草草看过了事。 “不元怿, 现在不是时候, 别暴露身份, 我这只是小事。”陆棠一装作虚弱靠在郎元怿身上, 无力道。 秋兰从楼上拿药下来见此情形一愣, 随即连忙跑来:“陆公子你怎么了?” 见有人来陆棠一赶紧站好, 只还按着额头:“没事, 一会儿让掌柜的瞧瞧就好。” “陆公子你是头疼吗?待我一会儿去寻些治头疼的药来, 还有这个, 这药对外伤有奇效, 我家小姐也用这药。” “多谢秋兰姑娘的好意, 我没什么事,我家掌柜精通医术药品齐全,你别担心, 家里什么都有。”陆棠一接过药瓶,又对二人道:“时间不早了,两位都早点休息吧。” “那好吧, 公子也早些休息。”秋兰说完见郎元怿在旁担忧的样子,想到白日她们看到的情景,心里竟隐隐泛酸。 “元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天色已晚,现在过去怕是不便,明日吧。” “元姑娘一个姑娘家去我家小姐房中有何不便?倒是与陆公子孤男寡女在这里才是不便吧。” 郎元怿一时语塞,光担忧陶依的身体,忘了自己现在恢复了女儿身。 “元姑娘你去吧,我去找我家掌柜的看看,都是小伤没事的。”陆棠一冲郎元怿一点头,后者无奈:“那就请阮小姐稍候,我一会儿就过去。” 见人不动,陆棠一继续道:“我就先去找我家掌柜的了,二位请便。” “陆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寻我。” 陆棠一眼角一跳干笑两声:“多谢秋兰姑娘了。”她说完再次看一眼郎元怿,转而向内堂走去。 进到内堂,陆棠一走到洪喜儿房间外驻足。方才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只能先装病糊弄过去。脉象分阴阳男女,所以,从一开始洪喜儿就知道自己是女的?陆棠一想及此,往日种种一一浮现,她本是想来坦诚,起码告诉洪喜儿自己是个女人,可若她早就知道了,那么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又是缘何? 月上梢头,陆棠一独自站在内堂的小院中仰望夜空出神。 “吱呀。” 房门被人从内打开,陆棠一循声望去,继而定定看向门中之人。 夏日温热,加上今日无辜来祸洪喜儿觉得心中憋闷,本想出得院中散散心,哪成想一开门竟见陆棠一站在院子里。 两人相视,皆都无言。过了好半晌,还是洪喜儿先开口:“秋兰姑娘给你送的药用着可好?” 话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好好的提这个干嘛。 “啊?我没用。” 陆棠一手中还握着那小瓷瓶,洪喜儿见状不由蹙眉。 “你不让秋兰姑娘给你抹药,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还不如不开门透气,现在她只觉更加烦躁了。 “喜儿。”陆棠一出声唤她,洪喜儿要关门的手顿住,想说怎可又随意叫自己的闺名,就见陆棠一忽然向自己走来。 “不方便,授受不亲。” 洪喜儿本想说你又不是个男子,可一细想,陆棠一似乎就没说男女啊。 “我不让她给我抹药,也不用别人的药。”陆棠一上前一步,挤进她要关上的门。洪喜儿才发现,她似乎长高了,记得自己上次给她量尺寸时她还没有自己高,现在竟能和自己平视。 扶在门上的手渐渐垂落,洪喜儿稍稍侧身:“那你,进来吧。” 房中没有点油灯,只两根香烛燃烧着,陆棠一坐在桌边,洪喜儿取过药箱从里面将伤药纱布一一取出。 “我先掌灯吧。” “不用。”陆棠一拦住人,这样朦朦胧胧的,她心里还能不那么紧张。 “也好。”洪喜儿略一思索也跟着点头,陆棠一不知她是何考量,心中开始犹豫着怎么同人开口。 “你,都伤到哪里了?” 脸上的伤已经抹过药,洪喜儿只又涂了些对疤痕愈合有好处的化瘀药膏。陆棠一生的好看,她可不能让人破了相。只脸上的伤是妥了,身上的伤还没处理过,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陆棠一抬手略一踟蹰,接着开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扣。洪喜儿不知为何,盯着她这样的动作莫名竟有些羞赧,赶忙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药瓶。 第74页 “嘶。” 听到对方的低吟,她这才抬起头,见陆棠一正拧眉将外袍往下扯。 “碰到伤口了?”忙站起身走到人身后,洪喜儿帮着她将外衣脱下。 “嗯,后背应该是伤到了。” 络腮胡子那一棍子打的狠,要是没猜错她后背大概不会太好看。 洪喜儿闻言便要伸手上去查看,只手刚碰到她中衣的前襟又顿住。见此情状,陆棠一更加确认洪喜儿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抬眸与她对视,二人目光于微弱烛火中相遇,陆棠一抬手开始解自己的中衣系带。 洪喜儿盯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细嫩的手指从白柔的衣带一点点划向领口,衣襟微敞,白皙的脖颈柔软纤细没有一丝突起,连接着锁骨修长精致。视线再下,一抹白色映入眼帘。洪喜儿眸光一颤定在原处,就见陆棠一喉咙口动了动,紧接着将中衣也慢慢除下。 “你,早就知道了吧。”随着衣服落在臂弯处,陆棠一的话惊醒了呆立在旁的洪喜儿。 没听到回答的声音,陆棠一抬头看向洪喜儿,见人只是定定地望着自己,她不禁耳朵一热侧背过身去。 “这!”洪喜儿这才看清她后背的伤,自左上至下一道淤痕已开始发紫。 “怎么伤的这样重!”有些慌乱的上手,想要抹药却发现这裹在身上的白布实在碍事。 她定了定心神,伸手解开缠在陆棠一身上的布条:“是,从救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 果然如此。陆棠一没说话,任由她将自己身上的束缚除下,待到整个背露出后,有微凉的触感一点点在肌肤上晕开。 “为什么不揭穿我?” “揭穿你什么?” 陆棠一默了默,只道:“我其实是女扮男装。” 身后的洪喜儿笑笑:“人活于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和苦衷,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 两人之间再次安静下来,昏暗的闺房中烛火幽幽,陆棠一感受着洪喜儿指尖的触感在后背一点点化开,伤势颇重,但她涂药的动作却格外轻柔,这样软软地蔓延竟不觉得疼痛。 “呼~” 棍伤的伤口上方为承力点,因此伤势便也最重,洪喜儿抹好药又轻轻在她左肩处吹了吹,陆棠一身子一抖,不由挺直后背。 “好了,穿上衣服吧。” 深深吸气,陆棠一赶紧将衣服穿上,又想起还没缠胸又慌忙去系。 “这几天都不要再用这个了。” 手被人按住,她低下头看着洪喜儿按住自己的手。 “你的伤不能受压,而且也需要天天上药。” 虽然她是想坦诚自己的身份,但绝对不是想像现在这样,这样...... 陆棠一垂着脑袋一张脸早就涨的通红,她慌忙挣开洪喜儿的手,先将中衣穿好。 洪喜儿瞧着她这小模样,忍不住笑道:“而且就算你不用,也没关系吧,看不出来的。” 猛然抬起脑袋,陆棠一瞪向她,见人含笑戏谑的样子,只能再深深呼吸,将缠布随意一卷塞进外衣里。 “还有哪里伤了?我记得你摔在地上了,屁股和腿上没事吧?你把裤子脱了让我瞧瞧。” 陆棠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外衣穿了一半瞪大眼睛看向洪喜儿,见人居然一脸真诚地盯着自己,见她看过来还冲自己眨眨眼睛。 “我没事,不用瞧。” 洪喜儿憋笑憋的难受,暗暗调整好呼吸,继续道:“没事阿棠,你让我给你看看吧,不要讳疾忌医,再说咱们都是女子你怕什么?” 她说到这里便噤了声,只见陆棠一忽然凑近过来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对啊,咱们都是女子。所以早上我来给你送早点,看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你为什么要害羞?” 洪喜儿不自觉地吞咽,盯着陆棠一的眼睛呼吸渐渐乱了分寸:“我哪有......” 她声音渐弱,哪有半分平日掌柜的威势。 “没有吗?” 陆棠一此刻衣襟半开领口微敞,右臂撑在桌子上凑过来时衣带又格外松了松。洪喜儿渐渐屏住呼吸,眼见着人越凑越近,脑袋里竟懵然一片空白。 “那你现在,脸为什么这么红?” 还有一指的距离,她的鼻尖就要蹭到洪喜儿的鼻尖上去了。 “啪嗒!” “嘶!” 洪喜儿慌乱回神,下意识地伸手一推,陆棠一借势后退只这一下按到她左臂的伤口上。 “怎么了?碰到你伤口了?”洪喜儿连忙去看她的伤,陆棠一却在此时笑了出来,“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我哪有!”见人这样,洪喜儿再次出手只这一下是轻轻打在她右臂上的。 “哎呦!疼!” “活该。”谁让你凑过来的。 “掌柜的。”收了玩闹的心思,陆棠一正了神色,洪喜儿见人这样知道有事要说便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我,我其实......” 洪喜儿见她这犹豫为难的样子,眼神还时不时意味深长的望过来,以为她不是要坦白,心思一转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这陆阿棠不会是要...... “我其实,是个被通缉的钦犯。” 第40章 幽暗室内不觉旖旎, 却因为这一句话骤然冷却。 洪喜儿愣了愣,她其实早就猜到过陆棠一是个通缉犯, 此时听人说来也不觉惊讶,只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有些怅然。 第75页 原来要说的是这个啊。 看人没什么反应,陆棠一疑惑道:“你不惊讶吗?” “嗯?” 看着洪喜儿的表情,陆棠一再一细想:“你不会连这个也知道吧?” “猜到过。” “那你还敢收留我?不对,你是怎么猜到的?” “刚救你的时候,不是有官差带着画像来搜捕过吗,其实你和画像上那小姑娘还是有点像的, 尤其不上妆的时候。” 陆棠一呆坐在原处, 眨巴眨巴眼睛, 合着这么长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这杞人忧天熬心熬肝的上火, 你什么都知道? “那你怎么不来问我啊?” “我不是想着你要是想说自然就说了吗, 就像现在。”洪喜儿说着, 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爱强人所难。” “呵呵呵。”陆棠一干笑几声, 不愧是她喜欢的姑娘, 好有魄力好特别...... “这事是只有你一人知道, 还是她们都知道?”陆棠一问完, 想着那三人的秉性又摇头道:“不对不对, 若是寒时知道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 还有俞姐姐, 竟提防着我对你居心不良也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洪喜儿无语:“你倒是了解她们。” “琦哥儿知道?” “嗯,知道。” 陆棠一看着洪喜儿这副淡然如菊的样子,忽然觉得, 是不是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从未来穿越来的外星种田研究员她都不会惊讶? “喝点水。”见人无话,洪喜儿又倒了杯茶推过去:“话说阿棠,你是犯了什么事啊?” “我没犯事。”这一次陆棠一倒是答的干脆, 只她说完又顿了顿方道:“不过是世道不公人心向恶罢了。” 洪喜儿举杯地手一滞,略带心疼地望过来:“所以你以前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那被权贵欺负的是你还是元姑娘?” 陆棠一瞬间睁圆眼睛,在看到洪喜儿关切模样时随即了然,对啊,她这么聪明,自己白日和元怿那么亲近她怎么会不怀疑。 “她的事你也猜到了?” “嗯,其实你们是有些相像的。” “是吗?”这点陆棠一倒是没发觉,她和郎元怿长得像吗? “这样。”洪喜儿见人讶异,随即伸手按下她的脑袋,又向右侧了侧:“你不上妆时,低下头的这个角度瞬间,和她很像。” “你就是凭借这一个角度察觉出来的?” “也不是,上次来搜捕时拿的是两幅画像,那幅男像多少有些像她,如果不是你女扮男装在先,我也断不会将你们联想到一处的。”说及此,洪喜儿忽然一顿:“元姑娘,不是男扮女装吧?” 在看到陆棠一那复杂的眼神后,她又自语道:“看着身段腰条倒不像,嘶,不过这气度神态和举止又颇英爽啊。元姑娘,是女子吧?” “当然,她哪点像男子啊。”陆棠一含糊答过,其实不过是最近几个月才不当男人的。 “不是像男子,怎么说呢,总之不似小女儿家。” “是吗。”陆棠一不愿多说郎元怿的事,转而道:“我以为你是见我白日与她亲近才怀疑我们认识的,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 洪喜儿瞧她一眼,悠悠喝口清茶:“白日的事,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你们关系匪浅,人在紧急攸关之时总会真情流露。” 陆棠一听得不由点头,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那个,我和元姑娘,是有血缘关系的。” “我知道啊。”洪喜儿瞥她一眼,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们是亲姐妹?” “我们是堂姐妹。” 洪喜儿点点头:“所以是她姓陆还是你元?”见陆棠一不答,她又一思索:“还是,两个都是假名字?” “不是。我是棠一,她,也是七娘。”陆棠一深呼吸继而叹道:“我们两家被坏人所害,只有我们两人逃出,坏人也没准备放过我们。掌柜的,如果有一天……我担心会牵连到你和客栈。” “坏人很有权势吗?” “是,很有权势。” 洪喜儿闻言良久不语,陆棠一心中也思绪翻腾,是自己贪恋这里的温情美好,不然以她和元怿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好留在这里以免牵连他人。 “掌柜的。” “阿棠。” 两人同时出口,继而看向彼此等待对方说话。 洪喜儿:“我是想说既然你们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又是无辜被牵连,那这个忙我就一定会帮,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陆棠一只觉心口被一汪春泉浸润过,不禁握住洪喜儿的手:“可如果我们牵连到你们怎么办?” 洪喜儿回握住她的手:“这不是并没有牵连吗,而且不管是你还是元姑娘都帮助了客栈。你放心,欢喜镇乃至安州城都是被重点搜捕过的地方,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 另一只手也抚上陆棠一的手背拍了拍,洪喜儿宽慰道:“如果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也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家一起想办法总会渡过难关。而且你看,现在元姑娘还救了阮小姐,强龙难压地头蛇,虽然话糙了点但道理是对的,我想如果真有意外,阮小姐对元姑娘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就像今天这样。” 想到这几天阮舒月对郎元怿的上心,陆棠一点点头,烛光下洪喜儿的目光格外柔和看的人心里也跟着温软下来:“喜儿。” 第76页 “怎么,不叫掌柜了?” “谢谢你。” 洪喜儿本想打趣她,但见人如此认真,也跟着道:“和我还要这样客套吗?” 陆棠一听她这样说,想到白日里络腮胡子举棍打来时她冲过来护住自己的模样,望着人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 “喜儿。” 再度浅浅唤她,洪喜儿却听出她这次的声音格外软糯仿佛含着浓浓依恋。 红烛之光依然幽幽,闺房还是方才的闺房,却因为两人不同的氛围再次旖旎。陆棠一缓缓靠近过来,洪喜儿的手被她握住人也不由屏住呼吸…… “啪!” 瓷器相撞的声音惊醒逐渐迷蒙的两人,洪喜儿一惊抽出被握住的手,陆棠一低头看去,原来是两人方才交握的双手在她起身时碰翻了桌上的茶盖。 眨眨眼,陆棠一调整下呼吸,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拿过那茶盖愣了愣,又放回了原处。 洪喜儿抬手理了理平整的鬓发,压下慌乱的心口,天啊刚才是怎么了? “那个……” “什么?” 莫名起了个话头的人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那什么,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陆棠一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拿过那杯盖复又放下。 “我去吧,你也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还受了伤。”洪喜儿跟着起身,看着陆棠一低眉的样子忽然伸手拉上人的衣领:“衣服穿好。” 距离再次拉近,陆棠一看着面前给她整理衣服的洪喜儿忽然生出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感情终究胜于理智,这个念头甫一冒出,下一秒陆棠一便伸手将人拥入怀中。 洪喜儿本在给她整理衣领,这突然的动作弄得她措手不及,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人便已经伏在了陆棠一的怀里。 一秒一刻,时间仿佛定格于此,除了鼻尖对方的味道只剩彼此相拥时贴合处的温度渐渐融化心房。不知过了多久,快要心猿意马的陆棠一才稳了稳心神:“真的,谢谢你。” 放下抚在洪喜儿后背的手,两人缓缓站直却没有立刻拉开距离。陆棠一垂着眼眸,盯着洪喜儿的衣襟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抬起脑袋。 “我……” 洪喜儿此时却突然伸出手摸上了她的额发:“不要总说谢谢,能够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或许是眼前的洪喜儿太过温柔,又或许是额上的手掌太过温暖,陆棠一只觉鼻子一酸,她深深看一眼洪喜儿随即连忙别开视线。 装作没看到对方泛红的眼眶,喜儿垂着的另一只手忽然牵住棠一:“走,给你做好吃的去。” 两人牵着手出得房间,陆棠一悄悄抹了下眼睛,看洪喜儿弯着的唇角,不由笑道:“还从没见你做过饭,你真的会吗?” “当然,也不看看我家是做什么的,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我。” 夏夜的风吹拂来,温温凉凉,她们也不急,就这样悠然慢慢走过内院,来到一地狼藉的大堂。 陆棠一无奈摇摇头:“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明天有的忙了。” 洪喜儿却笑笑:“不用怎么归整,我明天让琦哥儿将薛木匠请来,趁着这次索性将你说的动工计划提前,一楼装修二楼整改。” “这主意好,倒是不用费二遍工,那我明天将损坏的东西清算一下好让李屠户赔偿。” 两人来到后厨房,见厨房里亮着灯却没人,再一摸灶台还是温热的。 “想来应该是菱初做了些吃食给寒时和琦哥儿。” 洪喜儿说着挽了挽衣袖,环视一圈后问道:“阿棠,你想吃什么?” 从筐里取出几个鸡蛋,陆棠一看看周遭的果蔬腌肉,想着大晚上也别折腾了。 “蛋炒饭吧,放点猪油。” “容易。” 取过鸡蛋打进碗中洪喜儿熟练地搅和起来,陆棠一在旁看着她,心口就像含着方糖块般甜滋滋的。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起锅热油,洪喜儿做饭她就在旁添柴,两人配合着倒是将这猪油酱香蛋炒饭有模有样的做了出来。 “好香!” 取过两个勺子陆棠一递给洪喜儿一个,闻着面前的炒饭食指大动:“一定特别好吃。” “快尝尝吧。” 洪喜儿说着,心里还有些小忐忑,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给人做饭。她家是三代开客栈酒楼不假,但也因此,洪三小姐打小就没沾过庖厨上的事。 “怎么样?” 陆棠一挖了一大勺饭放入口中,刚准备大嚼特嚼却忽然顿住。 咸! “咳咳咳!”咳嗽几下,她赶忙道:“烫,有点烫。” “你慢点。” 将口中的饭囫囵吞下,陆棠一眨着大眼:“好吃。” “真的?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厨呢。”洪喜儿心下松了口气,跟着也要尝尝,陆棠一却按住了她的手:“这份都留给我吧,你第一次为我做吃的,我要都吃光。”她说着又舀一勺饭放入口中:“我再给你做一份,你吃我做的。” “天晚了况且你身上有伤,不麻烦了,你要是喜欢我日后再给你做。” 洪喜儿说着也舀了一勺炒饭放入口中。 “哎!” “呸!”这饭入口,洪掌柜小眉头便聚了起来,赶紧起身找了个渣斗吐出来。 第77页 “好咸啊。”陆棠一倒了碗水给她,又拿着勺子开始吃起来。 “别吃了,我再重新给你做。” “没关系喝点水就好了,其实也不是很咸。” “阿棠。” “以前有段时间,我连饭都吃不饱,这有蛋有肉的炒饭更是想都不敢想,更何况是你做的。” 陆棠一大口吃的香,洪喜儿听她说得心中酸涩,阿棠是受了多少苦。 “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再挨饿受冻。” 拿着勺子的手微抖,陆棠一点点头:“好。” “喝点水吧。”将水碗递给她,洪喜儿更心疼了:“多咸啊。” 将最后一口饭吞下,陆棠一捧着洪喜儿喝过的水碗将里面的水咕咚喝净。 “是挺咸。” “那你还都吃了。” “这不是你的第一次吗。我是说第一次做饭,还是给我做的。”陆棠一摸摸耳朵,有点不好意。 洪喜儿嗔她一眼,也不说话起身夺过她手里的碗准备清洗。 “我来吧。” “伤员就去坐着吧。”将人按下坐好,洪喜儿着手收拾起来:“这两天你就好好歇着吧,明天我来核算损坏,反正你和寒时都伤了,咱们就关店歇两天。” “我这伤不打紧,我明天和你一起吧。” “干嘛啊,就这么想跟着我?”洪喜儿本想逗逗她,却见陆棠一认真答道:“嗯。” 她一愣,就听人又道:“等客栈装修好了,我一定将这几天的损失成倍的给你赚回来。” 洪喜儿瞥一眼她,笑了笑:“钱是次要的,人都好好的在一处就好。”将碗放到架子上,她又取来清水开始洗手:“况且阮小姐给的房费都是三倍三倍的付,关几天店不损失的。” 陆棠一坐在小凳上看她忙碌听她说话,只觉满心满眼的这个人怎么这样好。 然而还没等她小星星冒泡,就听洪喜儿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阿棠,今天阮小姐不是给你们解围了吗,怎么你们又去了公堂啊?” “啊?”陆棠一一时语塞,想到白日她们离开后的场景不由按了按额头。 这要怎么说呢? “对了,我还得给阮小姐看腿去。” 洪喜儿说完就要往过堂去,陆棠一却拦住了她,想到被阮舒月叫走的郎元怿,道:“ “这个时候恐怕不太方便,还是再等一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6 20:00:00~20210508 20: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慕、4477714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复盛、黄油、lenna、白白的小白 10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6瓶;陈年老豆、百合是京阿尼的谎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元姑娘, 请。” 郎元怿跟着秋兰来到阮舒月的房中,彼时阮大小姐正躺靠在床上休息。 “你找我。” “我白日好歹帮你解了围, 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阮舒月躺着没动,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郎元怿不语,视线向下看向她的腿,阮舒月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由撇嘴,倒是会拿捏。 “还没正式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她说着就要起身,毕竟是救命大恩自己这样躺着像是审问一样确实不太礼貌。 “不必了。” 撑起身子的手停住,阮舒月动作一滞, 郎元怿说完自觉不妥又补了句:“你腿有伤不必起来了。” 实在不是郎元怿为人高傲, 过去在王府时她因着身份本不欲与人多交集, 但自从和陶依她们熟识后又免不了混迹京都城的名媛圈。元怿本身是女儿自然姿容秀丽, 扮成个男子更是容颜卓绝, 久而久之五王爷家有个玉面小世子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都城里向她示好的姑娘小姐们不在少数, 奈何她不是个真世子, 面对这些人是唯恐避之不及,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个对待陌生人态度冷淡的性子, 尤其还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小姐。 “我也是举手之劳, 你不必挂心。”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 自己现在是女子身份, 阮舒月定不会对她存什么别样的心思,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性子是要改一改了。 阮舒月听了她的话倒真没再起身, 顺势躺下去的人又道:“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却是救我性命的大恩,我阮舒月向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你想要什么, 可以告诉我。” 说完半晌见人不答,她又道:“若你一时半会想不到也没关系,这个机会可以留着,以后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你有需要,都可以来告诉我,我定会办到。” 秋兰在旁瞧着,只见她家小姐说话时眼眸晶亮,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骄傲任性的大小姐模样。 郎元怿听罢不禁笑了笑,这七品官家的小姐倒是有点意思。 “你笑什么?觉得我在空口白话?” 摇摇头,郎元怿心道,我想要的恐怕你还真给不起,事实上她想要的怕是天下间无人能给的起。 阮舒月这两年在家修身养性,自认养气功夫还算到位,可此时却险有些要破功之感,这个元七娘怎么总是能莫名其妙的扰动她的情绪。 “你的心意,我领了。”柔下声音,郎元怿冲她笑笑便准备告辞。 阮舒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晃得愣神,见人要走连忙拦道:“等下。秋兰。” 第78页 立在角落当了半天透明人的秋兰赶紧上前:“小姐您有何吩咐?” 阮舒月不言,一指桌上的盒子,秋兰会意拿过来到郎元怿身边。 “一天没吃饭,你拿去吃吧。” 郎元怿看看点心盒子又望望阮舒月,旁边秋兰这时候眼力价儿也跟上了:“元姑娘,这是府上点心厨子现做的,手艺没的说,一般地界可吃不到。” 郎元怿听到是点心便想到陶依定会喜欢,当下也不推辞,接过谢道:“多谢阮小姐。”说罢对着阮舒月微一颔首:“没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你和陆公子很熟悉吗?” 白日从楼下“嘡啷”打斗时她便出去看了,走到楼梯口正好瞧见郎元怿救下陆棠一的一幕,观两人举止神情何止像初初相识,自己一直当这元姑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却原来她也会表现出如此牵挂上心一个人。 这问题本只是她心中疑惑,但见人说没两句话就要走,这疑问便脱口而出。 郎元怿不动声色,瞧着阮舒月沉默。 “萍水之交,不过,她长得很像我早夭的弟弟。”半晌她才答出这一句,白日她冲动之下心思难掩,想必看出端倪的也远不止阮舒月一人。 阮舒月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仔细看着她好半天,方才轻轻道:“是吗。” “我平日自在惯了不愿见官民闲众,也不喜嘈杂人群。”说着,郎元怿微提起手中的食盒:“多谢你的点心,腿上的伤如果不适可去寻洪掌柜前来,天色不早我就不打扰了。” 待到人离开后,阮舒月盯着空空的房门,秋兰在旁张了几次口不敢上前打扰,过了好一会儿就见她家小姐忽然笑了一下,这莫名的发笑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扰了小姐的心事,好一会儿,才见阮舒月深吸气道:“秋兰,将洪掌柜请来帮我看看伤吧。” —————————— “你是说阮小姐有些喜怒无常?” 洪喜儿回忆过往,有吗? “许是官家小姐,难免有些脾气,不过心肠倒是不坏。” “这是自然,阮小姐是个好人。”陆棠一点点头,想了想又犹豫道:“不过她好像格外关系七娘的事。”说完觑着洪喜儿神情,见人似乎并不明白,便继续道:“可能就像你说的,官家小姐难免有些脾气,所以一时心血来潮想看完今天的热闹就让我们跟着去了公堂。” 洪喜儿眨眨眼,这么说来还真有点随心随性啊,但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洪掌柜?” 有唤声从大堂传来,两人相视一眼一同出得厨房。 “秋兰姑娘你找我?” 秋兰找了一圈寻不见人这才出声唤道,见洪喜儿和陆棠一一起从后厨出来愣了下,随即道:“烦请洪掌柜为我家小姐瞧瞧腿。” “这就来。”洪喜儿应着对陆棠一道:“去将我房中的药箱取来。” “好。” 陆棠一应下去取药箱,洪喜儿则跟着秋兰往三楼去。 “洪掌柜,陆公子是你表弟呀?” “是啊。”洪喜儿看她一眼,这事她们不是都知道吗。 “那她在老家......可有娶妻定亲?” 洪喜儿闻言唇动了动,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秋兰合着真看上阿棠了? 秋兰说完没听见人回话,出言唤道:“洪掌柜?” “应该没有吧,她是我的远方表弟也是多年未见,我还没问过她这事。” “这样啊。” 两人再无话,来到阮舒月房中,二人客套几句洪喜儿这面也解开了阮舒月包扎好的伤口。 “哎呀!伤口怎么渗血了!”秋兰在旁惊叫道。 洪喜儿蹙眉,这阮小姐怎的一声不吭? “不碍事,秋兰你出去打点水来。” “是小姐。”支走了秋兰,陆棠一正好来送药箱,阮舒月见她来了不由打量起人,见她和洪喜儿两人配合默契,在一起时氛围有种说不上的和谐。 思及此,阮舒月不禁笑了笑。陆棠一发现自己被盯着打量后再看这笑,只觉一阵发毛,这大小姐没事吧? “掌柜的,我先走吧。” 洪喜儿也看出阮舒月的不同,联想到方才秋兰的话不由眉头更蹙:“嗯,去吧。” “阮小姐告辞。”说罢她赶紧退出了房间,好家伙这一天可有够凶险的。 抚了抚心口,还没走出去几步,斜对过的房门突然打开,陆棠一刚一转头便被人一把拽了进来。 “你吓我一跳。” 房间里,郎元怿站在门口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果然就听走廊响起脚步声,不多时又传来秋兰的声音:“小姐水来了。” “耳力可以嘛。” 两人走到房中坐下,陆棠一半趴在桌上长长叹气,这一天可折腾死她了。 “给你的。” 打开食盒,郎元怿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摆出,陆棠一看得眼前一亮:“哪来的?” “阮小姐给的。” 拿起块芙蓉水晶饼咬了口,陆棠一一抖眉:“好吃啊。”说着她将面前的糕饼碟子推到元怿面前:“阮小姐对你很不错吗。” 郎元怿白她一眼跟着拿过糕点吃起来。过去陶依就喜欢用这些事逗趣她,现在自己都恢复女儿身了,她这毛病倒是还在。 第79页 说到毛病,郎元怿忧心道:“说正事,你的脑袋还是要找名医看过才行,头上的伤不是小事,有些病根当时不显过后可会出大事。” 摸摸后脑勺,陆棠一想了想:“掌柜的医术其实很不错,她治疗过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只是伤了脑袋难免需要多休养,而且我们现在上哪里找名医,还是日后再说吧,你放心,我暂时没事。” 郎元怿沉默,陶依说的有道理,如今的境遇确实艰难。 “只能暂且如此了,你放心,名医那我去寻师父帮忙,定会有办法的。对了,洪掌柜那里你要怎么应对?” 陆棠一喝茶的动作一顿,“我和她坦白了。” 郎元怿一惊:“你都告诉她了?” “没有没有,她不知道我们是谁,我只说了你我是堂姐妹,被有权势的仇家迫害追杀至此,其它的并没多说。” “那她怎么说?” 想到方才在洪喜儿房间中的情形,陆棠一不由唇角微启:“她说她会帮我们的,让我们安心在这住下。” 刚提起的心松了松,郎元怿却还有些难安:“她不怕被我们牵连吗?” 陆棠一摇摇头:“她待我极好......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想好了该怎样做,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不会牵连到她。”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郎元怿语气沉沉,却格外笃定:“我不会让你再有任何不测。” “元怿......” “洪掌柜是个好人,若有来日定当重谢人家。”郎元怿见人似有动容不想惹她难过赶紧岔开了话题,想到方才她含羞带笑的模样不禁问道:“我说你没事吧?” “啊?没事啊。”陆棠一看一眼她:“你这什么眼神?” “你方才什么表情,陶依。” “干嘛。” 郎元怿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陶依年幼心思单纯也许不是她想的那样。 “没什么。” 陆棠一瞥她一眼:“棠一棠一,哪天你叫顺嘴了咱俩都得玩完。” “知道了。啰嗦。”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陆棠一想到下午郎元怿拔剑时的样子,思量道:“你白日,是真想杀了那个络腮胡子吧。” “他伤你,该死。” 陆棠一皱眉,想了想又道:“其实他罪不至死,你的本心也不会真想杀了他,我当时见你双目赤红,你怎么了?” 怎么了?想到白日自己看到陶依被人殴打时,只觉胸中怒火腾起,手中剑见血后眼中更是像蒙了层血雾,只想杀了那些人后快。 “我也不知道,当时脑子一片空,只想杀了他。” 陆棠一见她神情,心中猜测更实,亲眼见到至亲被杀应该给元怿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元怿。”握住对方的手,陆棠一想要劝解的话在喉间转了转,最后也只柔下声音道:“五姐姐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元怿,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小伙伴留言说希望多写感情的,想问下大家你们是更喜欢感情线还是剧情线? 第42章 因着洪喜儿前天晚上说过明日不上工, 陆棠一便睡了个懒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王琦已不在屋里,她收拾妥当来到大堂,见堂上站着两人,各个穿的干净立整,年纪长的那位口中念数那年岁小的则在一旁记录,两人此刻正对着店里的梁木桌台比比画画,王琦则在一旁收拾着散坏掉的桌椅。 陆棠一走过去帮人搬起桌子:“这是来装修客栈的?” “是, 薛木匠和他小徒弟。”王琦回头看一眼, 将个碎板凳往边上的大筐里一扔, “你伤没事吧。” “好点了。” 说话间洪喜儿从内堂出来, 见了薛木匠客套寒暄几句后一招手将陆棠一唤过:“棠一, 你来。” “掌柜的。” “不是让你休息吗, 怎么起来干活了?”洪喜儿声音温柔, 陆棠一摸摸脑袋:“也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 出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昨晚还不觉怎样, 今日天光大亮太阳高升在这众人之前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两人相视笑了笑, 洪喜儿方道:“这位是镇上最好的木工薛师傅, 这次客栈装修就全交给薛师傅了, 你有什么想法主意都可以告诉他。” 薛木匠站在一旁笑道:“洪掌柜过奖了, 有什么需要你们就说,我回去会先做个图纸出来。” 陆棠一和薛木匠二人见过招呼,她又将自己的想法和薛木匠一一说了, 本来还只想改造二楼,如今见一楼大堂也被砸了索性将一楼的整改措施也说了个大概。 “我想将前堂供桌摆到柜台这一侧的方位,回旋的楼梯改成一侧直通的, 这样大堂便能空出些地方再摆上两桌,掌柜的你觉得行吗?” 洪喜儿按照她说的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只是这前堂桌还要请薛师傅看看,如果不破禁忌风水也好那便改吧。” 陆棠一听得一愣,就见那薛师傅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又在原处转了一圈:“柜台方位可以,当初洪老掌柜建客栈的时候想必是花了心思的,这个方位主财运,前堂桌摆在这里也好。那成,尺寸也量的差不多了,等我回去画个草图过来,你们觉得没问题我便开始做图纸上工。” “有劳薛师傅了。” “应该的。” 第80页 陆棠一在旁接道:“薛师傅,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陆先生客气了,有什么事您说。” “是这样,想必昨日镇上发生的事您也知晓了。”陆棠一说完,薛木匠点点头,她便继续道:“县太爷现在判了李屠户赔偿我们店的损失,稍后我们自会统计出来一应损失钱款,也还请您帮我们做个见证,这装修费用并不包括在内。” “好说好说,你放心,你们只管去清算,装修的费用我会再给你们列个单子出来,保证让人挑不出不是。” “多谢薛师傅。” “客气了。”薛木匠赞许地看一眼她,对着洪喜儿道:“三娘子啊,你这小管事可是个细心人呀,有他在你也可多多放心了。” 洪喜儿也笑,她看一眼陆棠一,“您说的是,我这位小表弟确实聪明细心。” 陆棠一此时再听这“小表弟”的称呼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却也只能微笑着冲人瞪了瞪眼睛。 薛木匠量好尺寸带着徒弟离开,洪喜儿和陆棠一送人走后往客栈回。 “你就这么喜欢叫我小表弟吗?” “难道你不是吗?”洪喜儿佯装惊讶,随即一挑眉:“哦?难道你想让我唤你小表妹?阿棠,你是想粉黛钗裙了吗?” 陆棠一一噎,白了眼洪喜儿,就听人继续小声道:“你要是想,晚上可以来找我,我房里首饰钗裙多的很,随你穿个够。” “瞎说什么呢!我哪有!”见她这害羞的小模样洪喜儿心里更高兴了,“话说阿棠,我还没见你穿过女装呢。” “想看?” “想看。” 陆棠一见人眼眸晶亮,就像小时候她看到的那些给洋娃娃换装的小女生一样兴奋,心道难道所有女孩子都有给人打扮的癖好?诶?为什么我没有? 哼笑两声,她凑近洪喜儿,“掉脑袋想看吗?咔。”说着她还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洪喜儿犹如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瞬间兴致全无,她瞪了眼陆棠一转身就要回客栈,刚迈出一步,又回头道:“陆阿棠,以后不准说这个。” 陆棠一愣在原地,摸摸耳朵,好像惹人不高兴了? “掌柜的。”快跑两步在客栈口拉住洪喜儿,小心唤道:“喜儿你生气了?” 洪喜儿瞥她一眼:“光天化日客栈正门,陆公子这样对我动手动脚不合适吧。” 尴尬地松开手,陆棠一看看四周,这时候街上人不多但也有三两个人往她们这看过来。 “我开玩笑的,抱歉啊。” 洪喜儿轻叹,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方才那话让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慌,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有了这个念头,原来陆棠一是随时有生命危险的。 “你呀。” 两人一起回到客栈中,大堂里王琦正和俞菱初将能用的桌椅板凳碗碟筷盏归置到客店角落,两人也不说话只安静干活,如果不是间或那一眼瞄看,还以为她们俩多醉心这收拾的活计。 “我来帮忙。”陆棠一挽起袖子走过去却忽然停住:“哎呀,我过来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吧?”她一说完就见正干活的两人都是一愣,俞菱初随即红了脸也不说话转头去收拾别的地方。王琦瞪她一眼:“你被砸坏脑袋了,说什么胡话。”只她虽然语气嗔怪但却没有责怪神情,陆棠一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也感觉脑袋总疼,可能真被砸坏了。”说罢着手跟着收拾起来,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说的,只不过看着两个人忸怩的样子再加上和洪喜儿坦白后心里轻松才一时口快。 “脑袋疼一会儿我给你看看,针灸一下就好了。” “针灸?那倒也不必,静养就可以。”虽然没见过但听也明白这是什么,陆棠一赶忙赔笑道:“掌柜的我来吧,你去歇着。” 洪喜儿自然知道昨天她没被打到头,针灸不过是吓唬吓唬人,闻言半笑不笑地瞥她一眼。 不过陆棠一这一说洪喜儿倒是想起来了,事情这一耽搁差点忘了俞菱初和王琦的事。 “菱初,你先别忙,随我来一下。”洪喜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及早处理,长痛不如短痛,虽然她也不确定这会不会成为一个痛点。 她说完看了眼王琦,对方也望向她,二人一个眼神对视王琦便明白过来洪喜儿的意思,当下心中不禁惴惴。 陆棠一将她站着那一亩三分地收拾好,回头见王琦正举着个破碗。 “琦哥儿这碗破了,别要了。”见人出神,陆棠一凑过去:“琦哥儿?” “嗯?怎么了?” “这碗别要了。” “哦哦。” 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再想到洪喜儿叫走俞菱初,陆棠一大概也猜测了个明白。 “阿琦啊。” 听她这么叫自己王琦耳朵就是一竖,她可记得掌柜的说过,棠一备不住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干什么?” “你喜欢俞姐姐吧?” 王琦抿唇,盯着陆棠一一时语塞,要不要这么直白? “嗨,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谁说我不敢承认,我只是,只是……” 看她这副吞吐难言的模样,陆棠一一笑:“你只是什么?” “我!” 王琦见她一副了然通晓的样子,当下道:“你知道了吧。” 陆棠一一扬眉:“是啊,你和我一样,其实都是,”她说着靠近王琦低声道:“女扮男装。” 第81页 果然。 王琦也不惊讶,“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陆棠一想了想:“清泉山踏青的时候,不过那时只是怀疑,后来才慢慢确认的。” “你倒是聪明。” “过奖过奖。” 王琦见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不错,哪有前段时间愁容郁郁的样子,“店被砸了,人也挨了一顿打,可我怎么感觉你还挺开心的?真被砸坏脑袋了?” 王琦说着就要上手扒拉她脑袋,陆棠一一巴掌拍掉她的手:“一边去,我这叫逆境中也要微笑面对,店砸了不还有赔偿吗,装修一下咱们重新营业生意定会更好。我不和你说了,我得统计一下损失好让李柱那孙子赔钱。” 撂下手里的东西,陆棠一转而去拿柜台上的账目毛笔,取过东西又到王琦身边:“俞姐姐是个特别好的姑娘,你要是真喜欢就去追,你看那李柱和孙萍娘,真一个倒霉嫁给那种人后半辈子不都毁了吗。” 王琦听罢若有所思,再看陆棠一已经泰然提笔开始清算起破损。 “棠一。” “七、八、九个,干嘛?” “我一直有个问题。” “什么?”清点好桌子数,回头见人还站在那也不说话,陆棠一走过去:“什么问题你问。” “男婚女嫁,人之纲常,可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些都这么,这么......”王琦想了想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不在乎?” 眨巴眨巴眼睛,陆棠一倒吸口气,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而且他们那个年代同性生育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当孕育下一代不再是异性夫妻之间的专属时,人类对性取向的接受度自然也就慢慢提升。更何况比起同性恋,年轻人对生育的抗拒和婚姻的漠然才是更让当局头疼的,没有人口就没有发展,如此一来同样有生育能力和抚养能力的同性伴侣群体自然加入到了法律的保护当中。不过,这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到了陆棠一出生的时代,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已经是任何性取向皆都平等,让她一时之间还学不会怎样另眼相看。 “这种所谓的纲常不过是俗世束缚人的绳索框架罢了,在乎那个干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只要不害人不违心不牵累,那便没什么不可,莫让俗事耽搁了真心啊阿琦。” 陆棠一拍拍她肩膀便要再去干活,王琦愣了愣,又道:“棠一啊。” “又怎么了?” “我觉得你说的话都特别好特别有道理,你能不能,也去和俞姐姐说说啊?” 合着是让我当说客?陆棠一笑笑,笔杆点着下巴:“说说倒是可以,我也觉得有时候你们的想法太迂了,不过阿琦啊,追女孩子还是要靠自己的,你可要对俞姐姐好啊。” “我明白的。”王琦赶紧点点头,看着陆棠一只觉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一块的小家伙怎么越看越高大。 “谢谢你啊棠一,幸亏有你在。” 陆棠一闻言一愣,想到洪喜儿说过王琦也知道自己的事,所以她也是明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身份却还愿意如此待她,这帮人真的是。 深深吸了口气,陆棠一将账本一合拍在王琦身上,“跟我还客气什么,说来还是你把我捡回来的,救命之恩呢。” “那我可是捡回来个宝啊。” “哎呦琦哥儿。”陆棠一摸摸胳膊,“你这是提前练手啊这么肉麻,就这个劲儿对着俞姐姐使去。” 王琦听了笑容收起又是一叹,皱皱眉头看向内堂:“你说,掌柜的会和俞姐姐怎么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预收新文还请大家帮忙收藏一波呀,点进专栏可见,感恩的心~ 《每个女主都爱我[穿书]》又名《集魂》 文案:景愿被暗恋自己多年的男作家张崖设计偷走一缕魂魄封印,张崖每写一本小说便会取走一丝魂魄注入其中,以求小说女主完全复刻景愿真人。 当这一丝魂魄全部被封印进了四本小说中时,现实世界中的景愿骤然晕倒在发布会现场,再也没有醒来...... 大明星景愿出道至今零绯闻,别人只当她醉心事业,却不知她的金屋里偷偷藏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御都警异局副探长林尘珂。 林尘珂在知晓女朋友昏迷不醒的原因后,决然接受赌命条约:进到每一本小说中,收集景愿遗失的魂魄。而想要成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被封印在每本小说中并深爱男主的景愿成功爱上她,并且主动自愿的吻上她...... 第43章 俞菱初跟着洪喜儿来到内堂房中。 “寒时的伤怎么样了?” “没大碍, 都是皮外伤已经用过药了。” “那就好,等我过会去瞧瞧他, 这两天就让他休养着吧。” “诶好。” 翻茶煮水,洪喜儿又拿来蜜枣果盒,好似拉家常般和俞菱初聊起天来。 “三娘,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啊?” 说了半天见人只聊些平日闲话,且看她神思不属的样子俞菱初也感觉出不对。 将茶再次添好,洪喜儿沉吟片刻终是开口:“菱初,我记得你来客栈那年是个冬天, 外头下了好大雪。” “是啊,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冷, 是真冷啊, 冻进骨头里的寒。都说瑞雪兆丰年, 可惜这雪来的终是迟了一季。”俞菱初叹口气, 想起那年冬天她带着小寒时本想外出谋生, 不巧遇到雪灾晕倒在欢喜客栈门前, 若不是当时洪老掌柜将她们捡回来, 她们姐弟早就冻死在那年的冬雪里。 第82页 “这些年欢喜镇虽还算过得去但外头的年景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洪喜儿跟着叹息, 继而话锋一转:“说来当时还是琦哥儿发现的你们, 那时我馋糖葫芦, 但当时正下着那场罕见的大雪, 爹不让我们出门,琦哥儿便想着偷偷溜出去帮我买来,可你想那么大的雪哪来的买卖人, 糖葫芦没买到倒是发现了你们。” 她这一说也勾起俞菱初的回忆,虽然年代久远但她还是记得冰寒雪地里迷迷糊糊的是有人唤她“姐姐。” 原来那人是琦哥儿。 撇开茶叶浮沫,洪喜儿观着她的神情, 继续道:“你知道,琦哥儿是怎么来到客栈的吗?” “不是在街上乞讨被你收留的吗?” “是,但也不全是。”捻茶的手顿住,洪喜儿幽幽一叹,遥想起过往…… 九年前,她和父母一起去州城逛花集。安州城盛产各色奇花异草,每三年一度的花集时州城里的姑娘小姐乃至年轻公子各个簪花出行,街上还会有各花圃商号派出的花车,堆满最漂亮珍贵的鲜花沿街□□。这是洪喜儿第二次来花集,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烂漫的时候,看什么都新鲜好奇,花集上满是来自各地州城县镇的官民客商,一个不留神她便和爹娘走散了,不过她也不急,只在方才走散的路口一边看花车一边等待爹娘。 花集上什么人都有,洪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也是富户大家,加上洪喜儿一出生大伯便进士及第全家更是对她视若珍宝,吃穿用度都是按着力所能及最好的来,她这么一个衣着光鲜挂饰精致的小姑娘独自站在街头看热闹自然引起了歹人的注意。 “小姐,好心的小姐给点吃食铜钱吧,我好几天没吃饭了,小姐啊!” 洪喜儿回过头,就见一个小叫花子举着破碗挤到自己面前,看那孩子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不少,浑身脏兮兮的瘦弱的好似一阵风来便能将人吹倒。 “我没有钱,你在这陪我等爹爹吧,他身上有钱。”小喜儿见人只盯着自己手中糖人看,问道:“你想吃?” 小叫花子点点头,洪喜儿刚想将糖人递过去,那小叫花却突然伸手一把夺过,继而抓起洪喜儿的手往前跑去。 “你干嘛啊!” 洪喜儿被人抓着跑了半条街,直跑到有捕快拦护的围河边才停下。 “我,我说,你跑,跑什么。”从小娇贵的洪三小姐哪里禁得住这般,撑在围栏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叫花子舔舔手中的糖人,不屑道:“若不是小爷救你,你早就被拍花子的拍走了。” “什么拍花子?” 果然是个娇小姐什么都不懂,小叫花子一撇嘴:“就是把你拐走卖了的人,这都不知道,又是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 她说罢转身要走,结果一想洪喜儿的穿戴又停住步子:“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些谢礼。” “可我身上没钱。” 小叫花打量一番人,伸手一指她腕上的玉镯:“那就把镯子给我。” “不行,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洪喜儿护住手腕,爷爷已经过世,他的东西自然不能送人。 “你怎的这般小气,早知道不救你了。”小叫花哼一声转身欲走,洪喜儿却出言叫住人:“哎!你叫什么名字,我爹爹来自会寻你答谢的。” “小爷没名没姓,这一代人都叫我乞儿哥。” 有那蹲在墙边处一直看着她们这边情形的叫花子在旁嘲笑道:“小乞儿你就吹吧,还乞儿哥,你坏了鼠头的生意回去就成个乞儿死了。” “去!”那小叫花啐他一口,随即皱起了眉。鼠头是这一代做人肉买卖的头头,刚才就是他盯上了洪喜儿,其实这事和自己本没关系,只怪自己被瞎豪气冲昏了头才出来阻拦。 洪喜儿在旁听明白了个大概,此时出言道:“我爹娘马上就会来,你同我一起在这等他们吧。” “你爹娘来有什么用。”小叫花说罢转身欲走,她还是趁早逃吧。 “等下!”洪喜儿却一把抓住她:“我是说,你跟我回家吧。” …… “这小叫花子就是琦哥儿吧?” 俞菱初还是第一次听这故事,她只以为是三娘心善捡回来落难的琦哥儿,却原来两人还有这样的渊源。 洪喜儿笑笑:“是啊,她这个名字便是这么来的,琦哥儿无父无母只记得不知哪个亲人姓王,一开始我还想着叫她王巧儿,后来她自己说乞儿乞儿也习惯了,索性便叫王琦。” “你怎想的叫个巧儿,琦哥儿又不是个女儿家。”俞菱初也笑,这三娘小时候是愿意玩笑胡闹。 “我不是想着我叫喜儿她便同我妹妹一般,那就叫巧儿吧。”洪喜儿说完觑着俞菱初,见人本在笑的表情渐渐疑惑,看着她的目光也越见凝重起来。 “妹妹?” 洪喜儿只觉头上有些冒汗,心里忍不住暗骂两句王琦这个小兔崽子,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当初阿琦救我也是联想到她幼时被人贩子卖到青楼的情形心下不忍,那时她才七岁,逃出来时还捅伤了人。我将她带回客栈后怕那些坏人来找,这才商量着让她继续扮作男子行走,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做事也方便。” 洪喜儿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弱下去,她看着俞菱初由白转青的脸色,哆嗦着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人,却见她猛然站起身。 第83页 洪喜儿声音纤弱,听在俞菱初耳中却犹如晴空炸雷,脑袋瞬时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她才木愣愣地复述了句:“扮作,男儿?” “菱,初啊。”洪喜儿没见过俞菱初这样,当下心中不安,她本想自己只将王琦性别告诉俞菱初剩下的都让王琦自己解决,可眼见人这样她又脱口道:“不管男子女子,琦哥儿都是那个琦哥儿,和从前没有不同的。” “怎能一样!”她这突然一声将洪喜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抚上人后背,想要安慰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为何会突然告诉我这些?”半晌,俞菱初缓缓吐出这一句,洪喜儿一时语塞就这样干愣在了那。 “是她让你告诉我的?” “菱初......”犹豫着张口却也只喊了声人的名字。 俞菱初闭了闭眼,转身跑出房间。 “菱初。”洪喜儿跟在后面,追着人从内堂来到前堂,看着俞菱初直直跑出客栈。 “菱初!” “掌柜的。”王琦正在大堂里和陆棠一一起清算,见此情形赶紧跑过来。 “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将手里的账本往后一扔,王琦撒腿向外追去,陆棠一跟在她身后勉强接住扔过来的账本理了理内页:“好悬,差点没接住。” 洪喜儿正自忧心抬头见陆棠一还有心思在那整理账册,“你倒是清闲。” “我都忙活一早上了,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洪喜儿瞧她那委屈巴巴的小样刚想关心她两句,就听人道:“你这是和俞姐姐坦白了?唉,要我说这话还得阿琦自己去说才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洪掌柜的心火又往上拱,“你过来,我还没问你呢,你都怎么和琦哥儿说的,她能这么大着胆子来找我说。”说到这她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说喜欢上菱初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鼓捣王琦追俞姐姐,是她自己本来就喜欢人家,也是她自己发现这心思的。”陆棠一捧着个账本仿佛对神宣誓一样站的笔直,就差向天举起三根手指。 “你不撺掇她,她会这么,这么......”洪喜儿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措辞来形容这感情,虽是有违纲常但她却又隐隐觉得,似乎还挺在情理之中的。 “我的天,难道你希望她们彼此心意不明,然后到了年过半百的时候再后悔年轻时的遗憾错过?” 陆棠一这话将洪喜儿堵的半天说不出话,她打量着面前人,这话说的头头是道听着还很有道理,可是她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啊。 “阿棠,你多大了?” “我?我,十七啊。” “十七岁的小女娃,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她们两个都是女子,不管出于什么人伦还是常理,你不觉得都不太合适吗?” 被反将一军的陆棠一抿唇,她盯着洪喜儿的眼睛好像要把人的心思从中挖出读透一般。两人沉默了半天,陆棠一不说话洪喜儿也不催,她倒是想听听这陆阿棠还能说出些什么。 “不管是人伦还是常理。”重复着洪喜儿这句话,她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几乎相贴,“如果你真觉得那么重要,就不会帮王琦去向俞菱初坦白,而坦白过后,更不会是现在这样。”说至此,陆棠一忽然笑了笑:“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你竟然不觉得女子和女子之间,是不对的吗?” 问题好似被原封不动地踢回,但仔细一品,又觉出其中的不同来,洪喜儿问的是试探,而陆棠一说的则是笃定。 她似乎笃定了她,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 “你怎知我就觉得这事是对的?”洪喜儿说着,抬手一指戳向陆棠一的右肩将人推开些距离:“我要是觉得这事不对呢?” “是吗?”陆棠一眉头微动,继而低头浅笑,哪有半点平日娇羞的小模样,洪喜儿微愣,她却忽然抬起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将点在自己肩头的手拉下,陆棠一再次凑上前,墨色的瞳眸近到已经能映出洪喜儿的剪影,就听她轻压着声音,徐徐道:“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棠一:诶想不到吧,我就出场一分钟,但表白的还就是我 第44章 夏日清风袭来, 不落尘埃。 “我喜欢你。” 陆棠一话音轻轻,落在空荡的客栈中格外清晰。 洪喜儿望着她的眼睛, 一瞬间竟连呼吸好似都忘记,静谧空间中彷如只有两人,所有的所有都印证在交融的视线里。 一阵静默过后,陆棠一再次开口:“你也觉得,这是错的吗?” 洪喜儿眸光微闪,想要回答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今天这话这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还没待她说话, 面前人却忽然后退半步, “我只是, 说如果。” 陆棠一笑笑, 松开洪喜儿的手腕, 望向门外:“我要不去找找她们俩吧, 别再出什么事。” 心情竟有一瞬间的落空, 洪喜儿恍然回神, 望着面前一派淡然的陆棠一仿佛刚才种种都是自己的错觉。 “陆棠一。”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之间莫名的对话, 循声望去, 郎元怿自楼上走下。 洪喜儿强压心头波澜, 稍稍退开些距离。 “元, 姑娘。”洪喜儿已经知晓二人之间的关系, 此时陆棠一倒不好再和郎元怿装生分,但这大庭之下她又不好轻易热络,三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第84页 郎元怿眉头一直皱着, 她倒不是因为这氛围,而是方才在楼上不小心看到的一幕,虽然没听见两人说了什么, 但是看着两人动作神情,心里那点不妙的感觉便越发重。 “你没事吧?” “什么?”陆棠一一愣,随即摸摸眼角,“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郎元怿这话本也不全是问她身体,只看刚才情形故而发问,见人如此回答她也不便再多说。 “你要做什么去?” “去趟清泉山。”陆棠一虽然奇怪郎元怿为什么总要去清泉山,但现在也不好多问,只道:“嗯,注意安全。” 郎元怿点头,随即对洪喜儿抱拳行了一礼:“洪姑娘,事情棠一都和我说了,大恩不言谢,元某自当铭记于心。” 从刚才被陆棠一搅扰的情绪中渐渐平复,洪喜儿定定心神:“元姑娘客气了。”她说着,看一眼一旁的陆棠一:“阿棠的事,我自当上心。” 出了客栈往清泉山走去,郎元怿心里还有些恍惚,方才洪喜儿的话是她多想了吗?自怀中取出个类似香囊的小布袋,她没有打开而是轻轻按了按里面的东西,在眼前那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时,她又闭了闭眼将思绪放空。 “呼。” 陶依,不会的。 再说王琦,追着俞菱初出了客栈,一路向东而去,直到清泉山脚下才将人截下。 “俞,俞姐姐。”怯怯唤她一声,王琦想要上前拉住俞菱初的衣袖却被人一把甩开。 俞菱初微阖眼,将要夺眶的眼泪忍了回去,就在前天她还在想如果王琦真的喜欢自己,那将后半生托付给她似乎也很好,虽然她以前一直将王琦当弟弟,但总和寒时不一样,和王琦在一起时她是很开心的,而除了开心还有些女儿家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如今不过短短两天,一切竟天翻地覆的颠倒了个,她想要携手相伴的人竟然变成了个女子。 “别跟着我。”冷冷扔下这一句,俞菱初继续往山上走去,王琦苦着张脸站在原处见人越走越远,想到刚被蛇咬过的阮小姐,实在放心不下再次跟了上去。 许是昨儿半夜下了场小雨的缘故,山路颇泥泞难行,俞菱初冒然跑出来脚上还蹬着她惯常穿的薄底绣鞋,走起山路来格外难行。 “嘶!”从山石路往清泉去要经过一方山泥土路,俞菱初一个不慎一脚踩进黑泥坑险些跌倒,扶着旁边的树干艰难将脚拔出,她看了看四周想要找个树枝做拐棍。 “我背你。” 跟在后面的王琦快跑上前,看了一眼她陷进泥里的脚,二话没说蹲到人身前。 俞菱初索性连拐棍也不找了,转身踉踉跄跄继续往前走。王琦见状赶紧站起来跟在人身后,看着面前俞菱初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她在后忍不住道:“别走了,我们回去吧,都是我不好。” 俞菱初仍旧不语,只自顾向前走着,来到清泉边上她又改道沿泉边向前行。 王琦始终默默在后跟着,若人差点歪着摔着她便立刻上前扶着。 “你别跟着我!”扔出这一句,俞菱初回头本准备瞪她一眼,结果见王琦幽幽望着她,一脸哀怨受伤的表情。她心下一软,没再说话而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就那么重要吗?” 喊出这一句,王琦深吸口气,走到俞菱初对面拦住人去路:“就因为我是女子,一切都变了是吗?” “还是以前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是男子。” 刚从气愤中逐渐平息下来的俞菱初此刻心乱如麻,听着王琦的话根本无法思考,只感觉方才渐消的怒火逐渐升腾。 半晌没听人回答,王琦逐渐低下脑袋,绕过她往山下走去。 俞菱初闭上眼睛,沉沉叹出口气,此时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般堵得她心里难受。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迈步准备继续走,也不知道想要去哪,但是这一刻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会儿。然而人还没走出两步远,手腕忽然被人扯住,俞菱初回头就见刚走的王琦又折了回来。 “阮小姐刚被蛇咬,山上这时节不安全。” 俞菱初被她拽着挣扎了两下,她常年拎刀抡锅手上力气不弱,王琦被扯的一个趔趄却牢牢拽着人不放:“你生我气也好怪我也好,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以后就算不理我我也不会扰你,你不要哎呦!”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路本就陡,加上泥泞湿滑,王琦又扭着头拽着人,一个不慎直接踩空下去。 俞菱初被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拉她,结果王琦却自己松了手。 “琦哥儿!” 这一脚踩空连滚了几下才跌停在一树桩处,俞菱初赶紧跑过要去扶她。 “别动!疼。” “伤着哪了?” “腰腰,断了。”王琦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又吐出句:“摔死我得了。” “说什么呢!”俞菱初一巴掌拍过去却又没敢真打她,“除了腰,脖子没事吧?还能动吗?”王琦这一下滚的远,她还真担心给人摔出个好歹。 “你走吧,不用管我。” 王琦也不看她,只望着天喃喃道。 “你说的什么胡话!”俞菱初这一天简直要将这一年的气都生上了:“到底什么情况,都摔着哪了?” 见人真要动气,王琦才动了动脖子,继而试探着撑起身子:“嘶!脖子没事,腰扭了。” 第85页 这里离清泉山口着实有段距离,俞菱初四下张望并没有过路的人,低头看看还躺着的王琦,重重叹出口气:“上来。” 见人背对着自己,王琦一愣,随即嗫嚅道:“我,我。” “别磨蹭,快点。” “不是,俞姐姐,你扶我起来一下,我动不了。” ...... 将人扶起,俞菱初看一眼额上冒汗的王琦,不由有些心疼:“很疼吗?” 她面上担忧神色难掩,王琦却笑了笑,摇头道:“还好。” “上来,你别弯腰,伏在我背上。” “俞姐姐要不你还是去找人来抬我吧,太沉了。”见人咬牙吃力的样子,王琦心里便不落忍。 “安静点。”其实王琦不算沉,俞菱初现在想来,王琦哪点像男子啊,也是自己没往这方面想,不然应该早就发现了。 “你真要这么背着我回去啊?” 王琦在俞菱初背上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开始说话。 “不然呢。” “街上那么多人,乡里乡亲的都认识,我是怕耽误你,耽误你以后嫁人,嘶!”她刚说完,俞菱初便将人往上一提,王琦被闪的腰立时就是一疼。 “闭上嘴!” 终于乖乖安静的人这才开始仔细感受,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俞菱初这般亲近,虽然两人认识时自己还是个孩子,但也没有这样亲密过。 王琦就这么趴在俞菱初背上,静静盯着她侧脸,小巧的耳垂耳朵后还有一个小粮窝看着很是可爱,她看的入神渐渐的竟连腰疼也似不觉,直到听到人渐重的喘息声才恍然:“要不休息一下吧。” 俞菱初摇摇头,将人又向上轻提下继续往前走,腰伤可大可小,还是及早回去让三娘瞧瞧为妙。 只她到底是个姑娘家,王琦虽然不算重但也小一百斤,背着这么个大活人难免脚步不稳,走出一小段上了石台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先将人放下休息会时,忽见前方一抹白影,再仔细一看,不由喜道:“元姑娘!” 郎元怿今天打算好好探一探这清泉山,再看看晚上又有什么不同,因此便没一大清早出门,谁知这次人还没到山腰间便又出了状况。 “你们这是?” “元姑娘,琦哥儿将腰摔伤了,烦请你帮忙照看下她,我去山下找两个人来好将她抬回去。” 得,这清泉山一行是又不用走了。郎元怿闻言看一眼身后面色通红的王琦,点头道:“好。”帮着将人扶到一处大石上靠着,俞菱初则急急往山下跑去。 山上只剩王琦和郎元怿,后者见人眉头紧皱似乎很疼的样子,上前问道:“怎么弄得?” “摔了一下,磕到石头上了。” 郎元怿不会瞧病也不太会安慰人,尤其还是个不相熟的“男子”,王琦说完,她只点点头不再应声。 “昨日还要多谢姑娘出手,救了我家棠一和寒时。”过了半晌,王琦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率先开口。 听她这般说,郎元怿方才将注意力转向王琦,看来这里的人对棠一是真心不错。 “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会坐视不理的。”顿了顿,她又道:“我看你们客栈众人关系都很不错,倒是难得。” 这话勾起了王琦的心事,想到俞菱初不由一声叹息:“是啊,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彼此早就当对方为家人。” 郎元怿见她忽然落寞便噤了声,只是看着王琦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着痕迹地走近两步再上下一打量人,前两天还没注意,这下仔细一看郎元怿心中疑惑更深,她虽不甚在意她人之事,但这人是棠一的朋友她便不得不多留意,这人好端端的怎么也要女扮男装? 不多时,有声音从前方传来,两人看去见俞菱初同一年轻小伙子正往上来,那小伙子手里提着个长担架跟在俞菱初后时不时地伸手似想要搀扶人家。 王琦皱皱眉,在两人过来时还是笑着招呼道:“是勇哥儿啊。” 那被唤作勇哥儿的男子冲王琦笑笑,自顾道:“我就和俞姑娘说不用这担架,琦哥儿又不胖我一个人能背得动,她说你腰伤了不好让背着。”说着将担架往地上一放,觑着旁边郎元怿道:“这位姑娘,麻烦你了,和我一道将琦哥儿抬回去吧。” 郎元怿一愣,俞菱初急忙拦道:“不用,我和你一起吧。” “那不行,你刚才扭了脚,我说让你先去找胡大夫瞧瞧你又不肯。” “你扭到脚了?”王琦说着就要起身,冷不丁一下又动到腰不由皱起脸:“嘶!” “你快别动了,我没事。” “我来吧。”见这情形,在场唯二全须全尾的人还能说什么?郎元怿心中叹口气,跟着抬起担架一道将王琦往客栈里送去。 临走前她再次回望了一眼深山,看来这清泉山当真不好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阿棠是有苦衷的。 陆棠一:诶,虽然我表白了,但我开玩笑。 ...... 洪喜儿:踢飞~还不如琦哥儿 王琦:勿cue,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的捡人小天才罢了,这客栈除了掌柜的都是我捡回来的。 郎元怿:......?......我只是想上个山 第45章 “摔坏的桌椅板凳, 打碎的杯瓷碟碗,还有撞坏的大门楼梯和碎了的一方砚台, 加上当时几桌客人都没来得及结的饭钱,抹去零头加在一起一共十七贯零四吊钱。” 第86页 陆棠一将账册举到洪喜儿面前:“有些零零碎碎铜钱算不清了,我就四舍五入了一下。” 洪喜儿接过翻了翻,不由心疼道:“这砚台还是爹爹去州城时带回来的,用了这么些年可惜了。” 陆棠一跟着叹气,里面光这砚台就值了五吊钱加上又是常年用过的文物更有感情,说起来店里这次真被砸损了不少老物件, 可惜可惜。 “碎碎平安, 也是老掌柜的保佑, 咱们人都没事。”陆棠一安慰地拍拍她, 将那方碎的砚台收了起来。 看一眼脸上挂着彩还在这念叨人都没事就好的陆棠一, 洪喜儿不禁莞尔, 想到过午时分她说的话一时间又有些怔忡...... “慢点慢点。” 客栈大门忽被人推开, 两人齐齐望去见俞菱初一瘸一拐进来, 在她身后则跟着一男子抬着担架, 再往后是躺在担架上的王琦和另一个抬担架的……元怿? “这怎么了?” 二人赶紧上前查看, 王琦笔直躺在担架上, 额上冒汗脸色通红, 这一路上见着人都得上来问问她这是怎么了, 王琦只恨不得拿块布遮住脸。 “腰扭了。” “腰?好端端的怎么扭了腰呢,快快,抬进去。” 一行人将王琦抬到后院, 又七手八脚地搬到床上,洪喜儿见俞菱初坡着脚急道:“你的脚又是怎么了?” “我没事,崴了一下, 琦哥儿比较严重。” 洪喜儿一瞬间有种流年不利的感觉,和陆棠一一起将人翻个身,她又对着众人道:“元姑娘勇哥儿,今天多谢你们帮忙,菱初你去坐着歇下,棠一去将我药箱取来。” “洪掌柜,我在这帮着你吧,琦哥儿伤了腰又是个大男人,你们一堆女儿家弄不好。”勇哥儿刚说完王琦立时接道:“不用都不用,就掌柜的帮我看看就好,你们都忙去吧,今日多谢各位了。” “嗨琦哥儿客气什么,都是街坊邻居的。” 见人没有要走的意思,陆棠一出声道:“这位是勇哥吧,今日还要多谢你,改日来客栈我请你吃酒。这里有我留下帮忙就好,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也真是不好意思。” 勇哥儿闻言只当客气,跟着抱拳道:“客气了客气了。” 一旁站着的郎元怿此时出声:“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那勇哥儿听了她的话这才说:“那行吧,我也走了。”只是走前他又对着俞菱初关切道:“你的脚伤还要好好看看,不能耽搁。” “好,今日还要多谢你。” 王琦趴在床上看着看着,将脸别过闭上眼睛。待陆棠一将人送走后屋里只剩洪喜儿俞菱初,前者解开她衣袋就要往下脱衣服。 “掌柜的。” 王琦按住她的手,别过脑袋略带哀求地看向她家掌柜。 “疼?” 王琦没说话,她左偏着脑袋,目光向右一瞥,洪喜儿这才会意,跟着看向俞菱初。 俞菱初:“都是女子,有什么可避讳的。” 一句话说的床上人没了动静,乖乖松手认命地闭上眼睛。 洪喜儿:“就是,别害羞嘛。”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洪喜儿脱下王琦衣服时俞菱初还是下意识垂下目光。 “没见淤紫外伤,我按着疼吗?” “嘶!掌柜的你轻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洪喜儿说着又轻轻摸了摸她的腰椎,方才松了口气:“骨头没断,瘫不了。”将撩起的衣服放下,“是扭到了,一会儿给你用药油按一按,明天差不多能浮出淤痕,你这伤真得静养了,这几天都尽量少动。” “阿棠哪去了,拿个药箱拿这么半天。”给人盖上小毯,她又对着俞菱初道:“菱初,我看看你的脚。” “我的脚不碍事。” “这还不碍事,都肿的跟个馒头似的。”给人除下鞋袜,洪喜儿嗔她一眼:“你们两个也真行,出去一趟能给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王琦面上一讪趴在床上不说话,俞菱初也沉默不语,洪喜儿看这情形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药箱来了。”陆棠一从外进来,提着药箱子急吼吼道。 “怎么这么半天。” “不是去送人了吗,那个勇哥是干嘛的啊?” “他是说书茶馆的伙计。” “怪不得,那嘴就没停。” 洪喜儿笑笑,取出药膏坐下准备给俞菱初上药:“对了,怎么是勇哥儿和元姑娘送你们回来的?” “正巧遇到了,三娘你先去看她吧,我这没大事。” “我不要紧掌柜的。” 洪喜儿拿着药膏左右看了看,摇摇头:“早一时上药晚一时上药没大事的。”说着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黑瓶子,“阿棠你先把这个抹在琦哥儿腰上,不要使劲。” “好。”陆棠一接过便要去掀人衣服,俞菱初却急道:“等下!” 几人闻言纷纷看向她,素日温婉的俞姐姐脸色变了变,颇责怪地瞥一眼洪喜儿:“三娘,你忘了。” 哦对,俞菱初还不知道阿棠也是姑娘家。再看向陆棠一,洪喜儿一时间不知是该说实话还是让她先出去。 陆棠一看看她们俩,低头再去瞧王琦,这一眼好家伙,向来开朗大咧的人此刻趴在那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让她一瞬间想起小时候孤儿院门口同样找不到家的小流浪狗。陆棠一忍不住抽了下嘴角,提溜着药瓶稍侧身迈了半步,她这离开预备动作刚开始就见床上的王琦缓缓闭上眼睛继而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第87页 得,就当报答救命之恩有难同当吧。 “没关系俞姐姐。”走到床边将小毯子拉开,陆棠一扬起个明媚的笑来,乖巧道:“我也是女孩子。” “哎呦!”王琦听了这话惊得猛一直起身子又闪到了腰,陆棠一一巴掌将人拍下,又对着俞菱初道:“不过我因为遇到些麻烦事才不得不乔装改扮,还请俞姐姐为我保密啊。”说着她还俏皮地冲俞菱初一眨眼,旁边洪喜儿见了倒吸一口凉气,果然还是无形撒娇最诱人,这种做作的刻意真想让人拍她一巴掌。 一天接连遭受两次秘密“重创”的俞姐姐张着嘴惊讶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一夜之间弟弟们都变成妹妹了?合着客栈里只有她亲弟弟一个男丁?等会,寒时是男孩子吧?想到这她还真仔细琢磨了一下,寒时是自己亲弟弟,小时候自己还给他换过尿布,这么多年也没丢过,是男的没错。 下巴被人轻抬了下,合上嘴巴的俞姐姐侧目,洪喜儿在一旁加着小心说道:“菱初啊,我给你上药。” “你早知道了?” 洪喜儿捧着她的脚,尴尬地笑了笑。俞菱初渐渐平静下来,木然点点头:“怪不得我说你对棠一有意思你说不可能。” “啊!”她这面刚说完,那面王琦忽然惨叫一声:“你要,弄死我吗?” “不是故意的。”陆棠一赶紧给她扇了扇,将药水抹匀后重新盖上毯子。 洪喜儿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说起这个,看一眼床上鸡飞狗跳的两个人,她也不辩解,只默默给俞菱初上药。 如果没有前头王琦的事,以俞菱初对世界的认知到此是绝对放心了陆棠一和洪喜儿两人的,但偏偏上午刚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此时见两人这不自然的情状不禁多了个心思。 房间一时寂静,上药的上药发呆的发呆装死的装死,几人之间默契的再没交流。 “吱呀。” 房门被推开,四人齐齐望过去,就见俞寒时同样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找了一圈店里都没人,合着你们都在这啊,姐我饿了。” 俞寒时不会功夫只有一把子傻力气,昨天的斗殴伤的比陆棠一要严重一些,胳膊也转了筋只能休养。 “哦,我去给你做饭。”俞菱初说着就要起身,洪喜儿赶紧按住人:“你脚都这样了还做什么做。” “姐你怎么了?”俞寒时这才注意到,过去一看他姐的脚,惊道:“呀!这怎么弄得?” “崴了一下不打紧。” “都肿成这样了!琦哥儿你怎么了?” “闪了腰。” “啊?这都怎么回事啊?你们俩上哪去干嘛了啊?” 陆棠一洪喜儿同时看过去,她们也想知道这俩人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本来以为会是一场情感上的撕扯,精神上的鏖战,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个身体负伤的结果?这俩不会是打了一架吧?嘶,貌似不太可能。 俞寒时这一问将当事人问没了声,好一会儿王琦才躺在床上哼哼两声:“在清泉山上滑了一下,扭到腰了。” 见人还要张嘴,她赶紧先一步开口:“现在谁做饭啊?我饿了。” 一客栈人聚在大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洪喜儿按了按额头,合着现在全家就剩自己全须全尾?啧!今年是真流年不利啊。 “还能有谁,我去做饭。” “还是我去吧。”想到昨天晚上的盐炒饭,陆棠一咽了咽口水:“我来吧,我伤势最轻。” “那阮小姐的饭食怎么办?”俞菱初说着就要起身:“咱们好对付,客人可不能怠慢。” “我来我来,放心,保证既不对付大家又让阮大小姐满意。”陆棠一摆摆手,左手拽着洪喜儿右手拖着俞寒时:“俞姐姐,我那床你随便坐随便躺没事,脚肿成这样可不敢再乱动了。” 俞寒时:“哎哎你慢点。” 俞菱初:…… 三人出得房门,陆棠一贴心地将门带上,转头就见跟着她出来的两人都盯着她看。 “干嘛?” “棠哥你搞什么名堂啊?我姐和琦哥儿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回去歇着吧,一会儿亲自给你饭端床头。掌柜的,你不要给寒时瞧瞧伤吗,把他带走。” 洪喜儿神色木然一指门后:“我药箱在里面。” “那…”想了想,她忽然拉过对方的手腕,高兴道:“正好,来给我打个下手吧。” 洪喜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句题外话,昨天网上逛的时候看了几个关于百合的帖子和吐槽,虽然不知道看我文的有没有未成年,但应该都是姑娘,啰嗦一句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不要轻易面基,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网络是有风险的毕竟你不知道屏幕后面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而照片和视频又都可以作假,老话说人心隔肚皮虽然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但要是真点背就遇上坏人了,咱们也只能加强自我防范意识避免上当。还有涉及到之类的一定不要随便给人打钱啊,这年头杀猪盘案例太多挣钱不容易大家都多留个心眼。 第46章 “叮叮叮当当!” 欢喜客栈大堂里木尘飞扬, 薛木匠带着两个徒弟修缮改建干的热火朝天。洪喜儿站在后门口,手里擎着个小紫砂茶壶, 一边喝水监工一边扇风想心事。 第88页 “掌柜的,饭好了。” 一声吆喝过后陆棠一端着个大木托盘从厨房中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同样端着一大木盘子上面摆了一堆大馒头。 “薛师傅歇歇吧,先来吃饭。”洪喜儿挑着门帘,又对陆棠一身后那人道:“元姑娘,真是辛苦你了。” 郎元怿扯动嘴角, 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没事。” 薛木匠过来一闻:“嚯!真香啊, 早听说欢喜客栈的饭食好, 果然名不虚传。” “您慢吃, 不够后厨房还有, 管够。”陆棠一擦擦手, 这两天都是她管着客栈的伙食, 好在不用营业她还能忙得过来。 “得嘞, 谢谢你了小管事。” “客气, 那我们也进去吃了。” “嗯嗯, 你们忙。”薛木匠的两个徒弟早就饿了, 就等着师父喊开饭, 见主家走了, 那年岁稍大点的徒弟拿过馒头咬了一口,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师父,洪掌柜的多大了?” 薛木匠正吃喝着:“姑娘家的年岁我怎么知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问问。”他挠挠脑袋,“我听镇上人说她还没说亲呢。” 薛木匠闻言看一眼大徒弟:“说不说亲跟咱们做活的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也没娶上媳妇吗。” “师哥你看上洪掌柜了?” 大徒弟名叫马贯, 今年二十有五还没说上媳妇,此时闻言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要是她不过二十的话,师父您看……” “啪啪!”筷子敲了两下碗,薛木匠颇没好气地看一眼他这徒弟:“人家年纪大小都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攀的上的,洪老掌柜在时洪家可是咱们镇上数得上的大户,别在这瞎想了,把活做好挣下钱师父自找媒人给你说个过日子的媳妇。” 马贯听罢不屑道:“您也说了是洪老掌柜在,人都走多少年了,再说了我可听说这女掌柜还被退过亲,怎么我还配不上了。” “闭嘴!”薛木匠瞪他一眼,他这才收声只还有些颇不服气。 “洪老掌柜对我有恩,昔日我年少外出做工,同行欺我年轻嫁祸我坏工,还是老掌柜周济我银钱让我请了讼师打官司,这才洗脱了污名。如今洪家虽不如从前,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们俩都给我闭上嘴只管尽力做活,尤其是你。”说着他用筷子一指马贯,“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就算不讲门户,你看不出人家洪掌柜属意那小管事吗。” 马贯撇撇嘴,狠咬了一口馒头:“不过是个小白脸子,有什么好的。” “你呀你。”薛木匠摇摇头,他这大徒弟做活还可以只是头脑实在不灵光人又鲁莽,“那小管事心思细腻办事周到,年纪轻轻待人接物都很妥帖,你跟人多学学吧。” 马贯心中不服,但嘴上也不敢再顶撞师父,只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另一边,洪喜儿三人来到内院厨房,各自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开始张罗自己的晌饭。 “秋兰姑娘,这是阮小姐的餐饭,还请你端上去吧。” 陆棠一将小灶上的烧肉茄子盛出,配上精米饭和蔬菜汤,又佐以蛋羹小菜,看起来很有食欲。 秋兰笑着接过,真心赞叹:“陆公子,没想到你手艺这般好呢。” 自知道欢喜客栈除了掌柜都负了伤后,阮舒月便将秋兰派下来做个帮手,好在她也是真愿意来,本只帮着做做她家小姐的饭食,到现在全店的饭菜她都跟着一起张罗。 “嘿嘿,过奖了,阮小姐吃的还习惯?” “习惯习惯,我们小姐前个儿还说好呢,尤其这小黄瓜菜。” 陆棠一闻言眉心一跳,转而看向郎元怿,后者照样回了个皮笑肉不笑,低头闷声盛汤。 前天是她们在后厨房上工的第一天实在忙不过来,这阮大小姐的饭菜便是郎元怿亲自送去的,那道小黄瓜菜就是郎元怿亲手拌的。 “阮小姐喜欢就好。” 秋兰端着餐盘离开,陆棠一胳膊拐了郎元怿肩头一下:“小黄瓜菜不错啊。” 郎元怿斜睨着她也不言语,那横眉冷对的模样看的陆棠一眼皮一跳:“七娘子,你该多笑笑。” 将馒头从笼屉拾出来,洪喜儿在旁道:“元姑娘自小便不喜言笑吧。” 将到嘴边的“你安静些”咽下回去,郎元怿闷声道:“还好。” “她打小就这样,老气横秋的,做了好事都不愿意告诉别人。” “元姑娘一看就是个心善稳重的人,哪像你,跟个活猴儿般。” 洪喜儿说完陆棠一愣了下,从小她就安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个活猴儿。 “我有吗?” 这次是郎元怿出声:“有,从小就这样,上蹿下跳闲不住。”顿了顿,又跟了句:“现在已经算稳重些了。” 是吗?陆棠一想了想,来客栈这段日子确实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你才上蹿下跳。”不能吃亏的小陆立刻回道:“不对,你是闷死个人不偿命,跟块木头似的。” 郎元怿白了她一眼不再搭理,洪喜儿在旁笑着笑着不由叹了口气,想来也好久没见大哥和姐姐们,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姐姐们尚且还好毕竟都已出嫁又孕有子嗣没受什么牵连,而大哥被夺了功名贬去官身后便没了消息,父亲在时拖遍朋友查访探寻,只知道将嫂子和侄女送回娘家后独自向宿州去了,再然后便是杳无音信。 第89页 “掌柜的?” “嗯?哦,开饭吧。” 陆棠一看看她,也没多话,端起餐盘一起向后院屋中去。前堂装修,现在她们几个都在王琦屋里吃饭。王琦腰伤未愈只能趴躺在床上,这伺候她的任务分来分去最后也不知怎的,就落到了俞菱初头上。 “棠哥,你这焖肉做的可真好吃,怎么做的?”俞寒时左胳膊还掉着,他将馒头放进碗中,右手夹一筷子菜再低头咬一口馒头。 “好吃吧,等你好了教给你。” “真的!棠哥你最好了!”俞寒时最爱听这话,一个激动下巴碰碗打翻了馒头。 洪喜儿嫌弃地将碗扶正,又扯了俞菱初的手帕擦上他的下巴:“多大人了,吃个饭也不消停。” “我这不是高兴吗,我起码还能自己吃。”俞寒时嘿嘿笑道,瞄一眼王琦,后反劲的人皱眉道:“不对啊,琦哥儿你闪了腰又不是摔断手,怎么连饭也不能自己吃还得我姐喂你?” 王琦趴在床上正往这边看,准确来说是看着俞菱初,闻言面上一讪,动动嘴含糊道:“我起不来,趴着不太舒服,过两天就好了。” 俞菱初在旁默默吃饭,此时用勺子舀了一块肉直接塞到俞寒时嘴里:“吃你的饭吧。” 俞寒时怯怯看一眼他姐,嚼着肉不再说话,这两天他姐心情貌似很不佳,他还是老实点吧。饭桌上,陆棠一和郎元怿面对面坐着,俞家姐弟则坐在洪喜儿两旁,俞寒时将注意力从他姐身上自然而然转移到旁边郎元怿那,他从昨天就想问了,这位客官怎么好好的会和咱们一起吃饭?还帮着我们做饭?联想到李柱带人来闹事那天的情形,俞寒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看吃的喷香的陆棠一再望望他家掌柜,嘶?一出庙前茶馆里的狗血虐恋大戏忍不住在脑袋里跳腾起来。 “想什么呢。”洪喜儿早看见他在这东张西望,那眼神表情一看就知道没琢磨好事,一巴掌拍上人后脑勺,“好好吃饭。” “啧!掌柜的,我还伤着呢。”被一巴掌拍回神的人继续低头啃饭。 洪喜儿无奈看他一眼,继而对陆棠一道:“棠一,吃过饭你去向李柱将赔款要回来吧。” “好。”陆棠一点点头,俞菱初此时却道:“那李柱是个混人,棠一自己去一旦他们耍起无赖来怕是会吃亏。” 俞寒时在旁忽然来了精神:“要不去找阮小姐?让她请付捕头帮帮忙?” “怎么好老麻烦阮小姐。”说着,洪喜儿看向郎元怿,后者本也觉得让陶依去要账不妥,此时正好应下来:“我和陆兄弟一起去吧,那伙人不敢怎么样。” “有劳元姑娘了。” 一旁俞家姐弟同时望过去,姐姐心道,这位元姑娘这么关心棠一,她知道对方是女子吗?弟弟内心则更丰富了,掌柜的这是送羊入虎口啊,不对,怎么能给人单独接触的机会呢?不行,我得看住了。 “我也去吧。”俞寒时举起唯一好用的右手,说着还冲他家掌柜一挤眼。 “你残胳膊断腿的去什么去,是怕打不着你吗?”洪喜儿当然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可她还没问过陆棠一的意思要不要把元姑娘的事告诉他们。 “掌柜的我!” “你就在家安心待着吧。”将碗里的饭吃干净,陆棠一放下碗一把按住还扑腾的俞寒时:“我和元姐姐去就好。” 众人听这称呼都是一愣,就听她悠悠道:“元姐姐那日救我,是因为她其实就是我的姐姐,只不过我们家被仇人追杀,我们怕惹人怀疑再生事端所以才不敢相认,如今告诉大家,还请大家替我们保守秘密。”说着她一按俞寒时的肩膀:“就连阮小姐也不能说。” 俞寒时尤自瞠目,此刻只愣愣点头,陆棠一继续道:“我和姐姐从没做过坏事,也是受冤流落,承蒙掌柜和大家伙的帮助照料,陆棠一感激不尽,多了就不说了,我只能保证若发生任何事绝不会牵连客栈,今天的话也请你们当作不知,我因不想看大家怀疑我和姐姐故而才将实情说出,我和姐姐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除了洪喜儿,其他人都愣在当场,连床上的王琦都听得半爬起来,看看陆棠一再瞧瞧这元姑娘,不说还没发现,一说似乎面部轮廓和神韵还真有点相像。 “姐姐,我们走吧。” 一直不发一语的郎元怿此时起身,拱手对着众人弯腰行了一礼:“多谢大家这段日子对棠一的照顾,这份恩情元某自当铭记于心,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若有需要元某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无论何事,只要元某能做到的定会义不容辞。” 洪喜儿坐在那听着她们说完这番话,心里莫名生出股淡淡愁绪,不知为何,她竟有种似乎早晚陆棠一都会离开的感觉。 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如同她的家人一般,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她们都会一直在,唯独陆棠一,起初想着提防打探,如今慢慢接纳甚至将人放在心里后,要面对的竟然是会失去她吗? 想到她说喜欢时的真挚以及过后的闪躲退缩,所以这就是原因吗?她想好的不牵累的办法,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感谢在20210508 20:00:00~20210515 11: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na、一叶知秋、做自己的太阳 1个; 第9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968822 15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3瓶;努力温柔勇敢善良上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欢喜镇大街房屋排落有致, 商户店面聚众在四条大街上,居民屋舍则多于一隅环绕展开。此时晌午已过避开太阳最毒辣的时段, 又是家家户户吃过饭的半下午档口,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小贩往来不绝。 “是小陆账房啊,你的伤好点了没?”临街卖瓜果的大娘抬手赶走飞来的小虫,笑着招呼道。 “已然大好了,您吃了吗?” “刚吃过,这是出去啊?” “对,去李柱家要账。” “好好, 你忙, 注意安全呦。” “诶, 放心大娘。” 又往前走几步, 书坊的陈公子恰巧路过:“陆先生, 欢喜客栈什么时候开啊?” “正重新装修呢, 再开时定有新菜和优惠环境也更好, 还请陈公子来捧个场啊。” “好说好说, 一定去。” “这一路走来, 当属安州宁州一代最是繁华, 欢喜镇算是我见着最富饶安泰的镇子了, 水乡鱼米更难得人也淳善。”郎元怿和陆棠一并排走在街上, 看着往来热闹不禁感慨。陆棠一醒来就在清泉山上, 没去过其它地方不知是何情状,只听客栈中人讲过,近来年景一年不如一年, 就听郎元怿又道:“若是我黎朝百姓皆能如此,人人富足家园平安,那便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是啊, 老百姓所求能是什么呢?不过吃饱穿暖,一生顺遂家人平安,若是人人都能如此......”陆棠一说至此心中一动,她看看身旁郎元怿,问道:“七娘,这段日子以来我经历种种,也参透一些,佛说众生平等,你怎么看?” 郎元怿不假思索道:“佛前性命皆自平等,无论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 “那你认可吗?” 郎元怿看她一眼,虽不明白好好的陶依为何问她这个问题,但还是道:“人虽分三六九等,但性命皆自一样可贵,这一点上我倒是认同。” 陆棠一点点头,在这封建古代,郎元怿这么个皇族世子能有这个觉悟算很不错了。 “七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阮小姐的。” 欢喜大街路程不短,但也没有大府州城那般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两人闲步慢走,拐弯几转来到西街李屠户家不远处。 “就这样,姑家小姐和侍从皆都丧命,无辜的阮小姐也成了寡妇。” 郎元怿听得入神,心中不免同情:“难怪我见她时她一身缟素,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要我说阮小姐当是幸运之人,能够如此及时的脱离抽身,真正可怜的是那饱受欺凌最后丧命的姑小姐和那仆从。” 两人停在街口处,这里人少清静尤其还是靠近屠户家里,往来更没什么人。 郎元怿叹口气:“堂堂官身子弟尚且如此失德丧行,可想而知上行下效又怎能教化好百姓。” “人心始终向善不易,教化虽是最好的方式,但想要彻底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人品人性有时也随天性而定,哪怕你教化的再好甚至连周遭环境氛围也积极向善,也备不住他生来反骨。” 郎元怿点点头,陆棠一继续道:“再说咱们今天来的李柱家,孙萍娘受尽折磨但只要李柱不休妻她就算死也是李孙氏。和离不应只对皇家官众,平民夫妻间,若丈夫不仅不关怀心疼妻子甚至动辄打骂欺辱,和离就是妻子最后的救命稻草,天下之大,孙氏萍娘的悲剧数不胜数,你我应知道哪怕官家显众也未必就能保得女儿出嫁之后顺遂不受欺,何况这些贫家女子。” 陆棠一说至此长吁口气,再看过来时眼神格外沉定:“众生平等,自当夫命不高于妻,夫妻平等,主家不可滥杀仆从,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官吏与民,性命都一样可贵。” 郎元怿闻言目光渐渐深远,她独自思量片刻,再望向陆棠一时满是赞许欣慰:“棠一,若你是男子,郎家也算后继有人。” 陆棠一却摆手笑道:“我可不是那块料,你也知道,我打小散漫惯了受不了那拘束,更何况我的性子是不适合运筹帐中定乾坤的。”她笑过又认真道:“不过,就算不是男子,也自当能开国立世,经天纬地之才不应有性别之分,若女子能上学堂定不会输于男子,就像你。”她说着一拍元怿肩膀:“你是被当做儿子教养长大的,你的文韬武略你的胆色智谋都是同辈中的翘楚,七娘,其实在我眼中,你是咱们这辈的兄弟里最出色的一个。” 郎元怿怔住,陆棠一却不再多说,迈步向前:“走吧,趁早先把帐要来,李柱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她走出去几步见身后没动静,回头看郎元怿还站在那里似在想着什么,陆棠一也不打扰她,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直待见她目光似有清明后才先一步招手:“快点,要是他那一屋子帮手还在我一个人可打不过。” 二人来到李柱家见大门紧闭,陆棠一上前拍门:“有人吗?” 过了不多时,大门被打开,一个壮硕姑娘挡在门前:“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在下欢喜客栈账房,找李柱有事。” “哦,要账的啊,没钱!”那姑娘鼻子一哼就要关门,陆棠一伸手要拦被她一瞪下意识地缩手,这姑娘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虽是个女子但颇具横气,想来这就是掌柜提到过的那让寒时吓哆嗦的李大妮。 第91页 “这位是李大姑娘吧,在下是奉县太爷的命令,你父亲砸了我们店,自该赔偿的。” 李大妮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看得陆棠一忍不住退后一步,要不是怕影响不好她现在很想躲到郎元怿身后。 “他是谁打的?” “谁?” “啧,我爹,李屠户。” “哦哦,他,他是,当日情况太混乱我也没记住。” 李大妮冷哼哂笑:“没记住还是不敢承认啊,他可骂了好几天,说那门牙是让一个瘦鸡小白脸的账房下了黑手打掉的,就是你吧。” 一听这个陆棠一脾气就往上窜,当下也不客气:“你爹满口污言秽语,我们客栈岂能容得他胡闹,若再敢乱说,我定打得他一颗牙也不剩。还有,我可不是下黑手,我是正面打过去的。” 果然,小郡主脾气又上来了,郎元怿心中发笑,人却稍稍动身挪步,挡住陆棠一又防御好面前的“小山”姑娘别突然来个泰山压顶。 谁成想李大妮听完倒是一乐:“看你跟个瘦病鸡似的,没成想还有点男人样。”说罢竟然让开一条路:“他在里面呢,自己要去吧。” 二人相视一眼,郎元怿先一步上前,陆棠一随在她后面进门,李大妮靠在门边哼嗤:“小白脸子倒是不假,就知道躲在女人身后。” “你!”陆棠一回身瞪她,却见人动动手腕一脸不屑的样子。算了算了,跟这样的粗人计较什么。将争辩的话咽回去,陆棠一跟着郎元怿进屋。 “嚯!这味。”一进去一股酒味混杂着男子汗臭的气味袭来,两人眼前一辣只觉呼吸不畅。 “那小婆娘走后没人管,他就这德行。” 李大妮来到屋边冷眼看着,屋中李柱显然喝了不少酒,郎元怿忍着反胃勉强道:“他是你爹你也不知道帮着收拾收拾。” “哼,谁爱给他收拾谁去,你要是看不过眼是给他当女儿还是嫁给他作小自便。” “混账!”郎元怿怒道,眼看就要动手,陆棠一赶紧拦住她,这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想待下去:“别和她一般见识。”说罢又对那李大妮呵道:“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满嘴说的什么混话!” “什么出阁不出阁,老娘还不稀罕嫁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虚伪薄情的活兽,洪三娘也是蠢,吃过一次亏还不长教训。” 李大妮冷笑白她们一眼,转身走开。 “这人怎如此粗鄙古怪。” “先别管她了,快要账。”郎元怿捂住口鼻,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李柱,李柱!”陆棠一从怀中掏出破损明细单子,推醒趴在桌上的人:“这是你砸坏我们店里的明细单子,一共十七贯又四吊钱,零头我给你抹去了,赔钱吧。” 李柱晃晃悠悠起来:“赔钱,赔什么钱?我没钱!”他说着斜一眼来人,见是陆棠一当即起身怒道:“是你这个小白脸啊,还老子的牙!” 郎元怿赶紧上前,一巴掌将他拍回桌上,反手一转将人按下:“你老实点!赶紧把钱,呕!”她上前将人治住,这一下离得近了李柱身上的臭气猛地往她鼻子里钻来,熏得她话都没说完便要吐。 “县太爷判的案子,你要是不还钱我就去衙门告你,看你这样子就是没去领刑吧,到时候数罪并罚非打得你皮开肉绽!” “少拿县太爷吓唬老子!老子不怕!他扣了我媳妇,还包庇那奸夫,还有你们都不是好人!老子没钱,十七贯,十七文都不给你!”李柱喝了酒混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当下挣扎扑腾,郎元怿实在受不了这味,连忙拉着陆棠一出来。 “呼!”直出了院子来到大门口她才呼出口气:“先回去吧,我受不了了,钱找官府让衙门来要吧。” “怎好老麻烦衙署。”陆棠一在民间呆久了知道老百姓的想法,老话说:衙门口向南开没钱别进来,虽然阮县令看着是个好官,但百姓不愿沾官司进衙门却也是真的。 “我看那阮县令颇清明,会为你们做主的。” “你来时还短,老百姓总不愿去衙门的,你我又不方便。” 李大妮从西边屋溜达出来,手里抱着个寒瓜见她俩这狼狈样,嘲讽道:“就说要不来吧,他喝了酒就是个浑人,走吧走吧,趁我那混四叔没来,少挨点揍。” 陆棠一不自觉摸了下眉弓,那里伤疤差不多痊愈了,只留下淡淡痕迹,她见李大妮对李柱这态度不禁奇怪:“他是你亲爹吧,你怎么对他这样?” “哼,亲爹后爹总不是什么好爹,我劝你们趁早告诉孙氏那小婆娘,想要活命就别回来,不然趁早得死。” 她说完不再搭理她们抱着瓜转身进屋,留下两人站在院门口面面相觑。 “快走吧,回去想个办法,起码等人酒醒再来。”郎元怿拉过陆棠一就走,如果可以,她这辈子不想再来这样的地方。回去的路程远比来时走快几倍,郎元怿健步如飞,陆棠一简直在后面撵着她走,“我说,你慢点,走这么快干吗。” 前堂装修两人从后门进,一进去郎元怿就奔到井边打水洗手,继而提水去向后厨。 “厨房有水。” “我要沐浴。” 得,这是洁癖病又犯了,陆棠一无奈摇头,想到刚才在李柱家的情形,自己这个吃过苦的假郡主都受不了,郎元怿这位真郡主流落至此也是难为她了。 第92页 “你们俩做什么去了?” 有女子声音自后响起,陆棠一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阮舒月拄着个木杖站在她身后。 “吓我一跳,阮小姐你怎么下楼来了?伤没事吧?” “好多了,今天天好出来晒晒太阳,她怎么了?”后门开着,陆棠一顺着看过去,见细柳树下一方小几一个矮凳,想来阮舒月方才正在那乘凉。 “她啊,方才我们去要账,李柱那个混人喝了酒又耍横赖账,元姑娘帮着制伏了他,只是您也知道,李柱妻子不在家,那家就格外脏臭,元姑娘爱干净有些受不了。” 阮舒月“哦”了一声,继而喊道:“秋兰,秋兰。” 喊了两声秋兰才自王琦屋中出来,陆棠一见她从自己屋里出来咦了一声,就听阮大小姐吩咐道:“你去帮着元姑娘烧好水送到她房间。” “是,小姐。”秋兰应声去帮忙,院中只剩陆阮二人。 “她这几日怎么会帮着你们料理客栈?”这话阮舒月早想问了,起初她来给自己送饭还以为是关心自己,谁成想秋兰那丫头回来说她人在客栈里帮忙做工呢。 “哦,其实……”话问的突然,陆棠一一时还没编好理由,阮舒月则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对!”受到启发的人赶紧点头:“其实元姑娘被人偷了钱,没钱吃饭住店,我们掌柜看她可怜加上店里最近确实人手不够,她便留下来不时帮帮忙,算顶上房钱伙食费。” 这样啊,阮舒月没再多说,陆棠一看她那样就是明显上了心的,就听大小姐接着道:“烦请陆公子将那些东西帮我收回来吧。” “好的大小姐,您不用叫我陆公子,唤我陆账房或者小陆都可以。” 阮舒月笑笑点头:“有劳小陆了。” 这边陆棠一领命去收拾,左手提凳右手拿几,一回头就见阮大小姐拄着她那乌金木棍,慢慢悠悠地推开了厨房大门。 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暂停更新一天,后天周三回归,大家等我啊!! 第48章 欢喜客栈的后厨房不算小, 三灶四台地方宽敞,可夏日炎热, 两口大锅同时烧上水热气蒸腾,只闷的阮大小姐素衣微湿不住擦汗。 “小姐您快出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没事,我看看怎么烧水。” 秋兰眯缝着眼,烧水有什么好看的? “元姑娘,您看,这里我来就行。” “多谢帮忙, 我自己做就好。” 秋兰彻底无语, 这元姑娘看不出来她还不知道吗, 有元姑娘杵在这她家小姐还能走? 将厨房门打开, 秋兰取出怀中绢帕展开给阮舒月扇起风。郎元怿见怪不怪也不去管她们, 过去就是这样, 她要是出去尤其和陶依她们一起做点什么, 身旁总会莫名其妙围过来些陌生女子。 “阮小姐?” 洪喜儿进来给茶壶添水, 却见厨房四敞大开里面好不热闹。 “您这是?” 阮舒月坐在一旁左右看看才道:“闲着无聊, 想看看你们日常都做些什么。” “诶, 都是些琐事, 老百姓一天忙忙碌碌都是为着口吃食。” 洪喜儿边蓄水边和她聊起来, 见人热成这样还守在灶台边, 劝道:“现在天热,要不你还是去院里乘乘凉吧,我那葡萄架子现在长的最好, 往底下一坐很是清爽,正好我家账房还在外面劈柴。”她原意是想说,您大小姐想看民间百姓日常也不用非拘束在这怪热的厨房再闷出个好歹, 外面风凉还有您想看的景儿,出去坐坐更好。 这面阮舒月还没什么反应,她这大丫鬟倒是先吩咐上了:“小姐,还是出去坐坐吧,再给您热着了。” 郎元怿刚才就听见外面有劈柴声,她没出去看也没留心,现在想来除了陶依店里确实没囫囵人能干这种出力气的活了。 “水快好了,秋兰姑娘,还请你帮我看着点。”站起身拍拍手上尘土,郎元怿冲洪喜儿点头示意,随即绕过人去到院中。 “噼!啪!” 短斧劈上木桩,木头受力一分为二再取其二一截劈断,如此反复不觉也劈了一半的木柴。陆棠一抡完这一下正歇歇手,抬头见郎元怿从厨房里出来直奔她这。 “给我。” “啥?”顺着她视线望向自己的手,陆棠一提起斧头:“你要干嘛?” “你去葡萄架那坐着,凉快。”她说着抡起斧头当中一下,“啪!” 盯着劈歪在承木墩上的斧子,陆棠一挠挠脑袋:“那什么,这个得用巧劲,还是我来吧。” 郎元怿面上一红,轴劲儿上头再次举起斧头,就听陆棠一急道:“你对准了!脚岔开别劈着自己。” “啪!” 这次手起斧落倒是精准将木桩劈开。 “呼!你慢点。”陆棠一拍拍心口,郎元怿对她一个扬头:“边上歇着去吧,以后这活我来。” “嘿嘿,那敢情好,哎呀,果然还是有姐姐好啊。”陆棠一开心了,郎元怿却恍了神,她和陶依儿时便在一处,还从没听过她说这样的话。 这面欢天喜地,葡萄架低下却焦头烂额起来,郎元怿出来劈柴,厨房里的阮小姐自然听从了洪掌柜的建议带着她那一套家伙什跑到葡萄架低下乘起凉。 “秋兰,你别管我,去看着水。” 第93页 阮舒月跑来乘凉可忙坏了秋兰,搬凳子添茶果忙的不亦乐乎。 “阮小姐今儿很有闲情逸致啊。” 陆棠一自己搬个小木凳过来坐下,秋兰看看她又瞄着她家小姐,见人压根不准备注意到自己只能绞着手绢独自回到厨房,临走前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望望陆棠一。 “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 阮舒月自然瞥见了秋兰的眼神,只是她看的明白,这陆账房和客栈的洪掌柜怕是早就心意互通了,她还是趁早断了她家傻丫头的念想,省的日后伤心。只是不知那个元七娘是什么心思,对这小账房出奇的上心,像弟弟又不是亲弟弟,真当如此简单? “是,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陆棠一在旁瞧着,这阮大小姐嘴上同她说话,那双眼珠却一刻都没离开郎元怿身上。陆棠一暗暗咋舌,这大小姐不会是真看上她小堂姐了吧? “这天好似一下就热起了。”洪喜儿从厨房中蓄好茶水出来,前头在大堂里站了半天又和薛师傅说了会装修方案,正口干舌燥,陆棠一见她来了起身取过个木凳给她,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个圆蒲扇对着人扇起风来。 阮舒月在旁看着,好一幕情意绵绵啊,在看那边太阳光低下闷头劈柴的人,心里先是为人掬一把同情泪,而后莫名生出股无名火:人家这里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你跟个愣头青似的帮人下力气干活做苦工,傻不傻。 “天是热,洪掌柜,元姑娘欠你多少钱?” “什么钱?”洪喜儿不明所以,旁边陆棠一小声道:“元姑娘不是欠了咱们房钱吗,所以留这里帮我们干干活。” 两人互看一眼,明白过来的洪掌柜哦一声点头道:“哦,是有这么回事,也不多,一贯而已。” 说到钱,洪喜儿想起来了:“对了棠一,让你去要账,钱呢?” “别提了,李柱就是个无赖,喝的醉醺醺的在那耍酒疯,哪里要的来钱。等明日我早上就去,我还不信他大清早就能给自己喝成那狗德行。” “那成,你注意安全,还是让元姑娘跟你一起去吧。” 阮舒月在旁闻言出声:“如果李柱赖账我可以帮忙,明儿我将付全找来,让他跟着你总比一个姑娘家有用。还有,她欠客栈的钱我都还了,连同她日后的房费我也一起付了,不够可以再向我要,不必同她讲。” 大小姐说完,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对面两人皆都凝视过来,阮舒月清清嗓子喝口茶:“她救过我的命,本小姐不愿欠人人情,区区钱财小事而已。” 二人再次交换个眼神,继而各自说道:“对对,阮小姐心地善良啊。” “是是,其实我们没想让元姑娘做活,她也帮过客栈是咱们的恩人,但是元姑娘好强闲不住,加上我们这一屋子伤的伤病的病,这才麻烦人家,钱其实不用还的。” “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找秋兰,我再多派几个丫鬟过来也可以。” 洪喜儿赶紧摆手:“大小姐您这说的什么话,您是小店贵客怎能让你出钱出人帮我们做生意,能让秋兰姑娘没事帮帮忙我们已是很感激了。” 几人正说着,那面郎元怿路过葡萄架:“柴都劈好了,我回房了。” “多谢元姑娘,水烧好了我让棠一给你拎上去,你洗漱好就休息吧,稍晚我让她给你送吃食。”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说完也不待几人答话,转身自己走开。 阮舒月见人走了跟着站起:“我也回房休息了,稍后烦请小陆烧点水来,我好沐浴。” “好的大小姐。” 等到院中小葡萄架底下只剩陆棠一和洪喜儿时,两人各自沉默半晌,再看向对方时皆都一副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你先说吧。” 洪喜儿微微眯起眼睛,对面厨房,元七娘淡定拎着水桶出来,后面跟着秋兰晃晃悠悠三步一停,“阮小姐对你姐姐,似乎很好。” 陆棠一心里有数,却又不能直言点破,只道:“救命之恩啊,能不好吗。” “我是说格外的好,不像报答救命之恩的,那种好。” “报答救命之恩,应该是哪种好?” 洪喜儿“啧”声,颇没好气看她一眼:“什么区别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 “我是真不知道啊,只听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 三楼客房。 郎元怿住的房间里浴桶屏风树立,木搭上置放着干净衣衫,皂荚香草一应物件皆摆放妥当,她人却不动,直挺着立在屏风前,淡淡道:“你要看我沐浴吗。” 阮舒月面上一热,但却因这习惯性的冰凉语调不由赌气:“都是女子,怕什么。” 郎元怿如同活见鬼般看一眼她,这人今天没事吧?不过她也是个见惯“世面”的主,向旁一退,指着木桶说:“那你洗吧,我看着。” “你!”被人反将一军的大小姐攥紧手中木杖,狠狠瞪她一眼,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郎元怿处变不惊,收到死亡凝视仍旧面不改色:“不是说都是女子吗,怕什么。” 阮舒月自认是个讲理明事这些年又修身养性温和不少的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着这个元七娘她那沉在丹田的气就总会行走全身,攻心攻火。 第94页 将乌木杖往地上一杵,阮舒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冷哼一声:“可以,给本小姐宽衣。” “我又不是你的丫鬟。” “我方才替你将欠账还清,以前你为客栈做工还钱,现在你要为我做工。” 这下郎元怿不再说话,微垂首看着面前阮舒月,她现在是真搞不懂这位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阮舒月一时火气上头,说完也觉后悔,她并不想以此相挟,人家救自己在前,此时只为区区钱财小事便这般如此,弄得自己像是坏地主家的纨绔恶霸一般。 就在她犹豫着怎么说出作罢的话将此事化为戏言时,郎元怿却突然伸手置于她腰前,稍一停顿,继而将她外衫衣带半扯开。 阮舒月刚刚消减下去的脸色倏然涨红,她愣愣看着面前人皓白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衣带处,耳中再次响起她的声音:“还要继续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吗?晚安伙伴们,好梦~~~~~ 第49章 “还要, 继续吗?” 清清冷冷的语调,却丝毫没有起到冷却火热的效果。 阮舒月茫然呆住, 郎元怿却当她真要自己服侍,索性食指一勾,将她整个衣带解开。 夏日炎热,外衫轻薄,衣带解开只要轻轻一挑便尽除下,阮舒月望着郎元怿隐在微垂长睫下的瞳眸,心脏渐渐不受控制地跳脱起来…… 臂上搭着她的外衫, 郎元怿却也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平静, 阮舒月内里只剩中衣, 以她过往十七年的人生经验, 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再往下的事郎元怿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你去洗吧, 我站在这里, 有事喊我。” 别过脑袋, 郎元怿不再看她, 阮舒月猛然惊醒, 方才好似一场水雾梦境, 此时清醒心口却如同有堆烈火烧灼, 整个人都跟着发热。 “你, 你出去吧。” “嗯。”郎元怿听话走出去几步,幡然蹙眉:“这是我的房间。” 阮舒月一怔,平复下心神抬眸瞪她一眼抬步就走, 冷不丁却忘了自己腿上有疾。 “哎!”郎元怿扶住人,取过桌边的乌木杖递给她,阮舒月低着头却掩不住红透的耳根:“衣服。” “哦。”郎元怿也被人莫名其妙的害羞弄得颇不自在, 手里的衣服递给她,又去给人将门打开:“当心。” 阮舒月驻足门口,深深看她一眼,转而出门。 “阮小姐。” 走廊上,陆棠一提着木桶刚从阮舒月的房中出来,后面还跟着个乐颠颠的秋兰,两人在见到阮舒月时都是一愣,陆棠一看看只着中衣从郎元怿房中出来的人,再看她那副娇赧模样,眉头止不住地开跳。 “呀!”秋兰反应更大,扔下桶奔到她家小姐面前,取过衣服就往人身上套:“小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阮舒月此时只想把自己这丫鬟的嘴堵上,不出府也没看出她这么不灵光,这一惊一乍的像是自己被怎么地了一般,没事也被她喊出事来。 “天热而已,都是姑娘家什么欺负不欺负。”说完才反应过来面前不正站着个“男人”吗,陆棠一闻言赶紧低下头不去看,阮大小姐这脸色今天就没下去过,咳嗽两声赶紧回到自己房中。 待人走后陆棠一才抬起脑袋望向对面,二人刚一对上目光,说时迟那时快,郎元怿抬手关门,陆棠一迈步飞扑。 “你开门!” “水凉了我要沐浴。” “啪!咔!”陆棠一终是不敌郎元怿有劲,房门被重重关上,继而是木栓上杠的声音。 “行,你有本事别出来!”压着声音撂下句话,陆棠一看看阮小姐的房间,转身下楼去了。 另一边厢,阮舒月被秋兰扶回房中伺候沐浴,宽衣时,秋兰还是忍不住问:“小姐,刚才发生什么了啊?你怎会,怎会将外衫脱了。” 阮舒月闻言余光一扫,秋兰缩着脖子低下头。外衫褪下继而是中衣,秋兰自小伺候手法娴熟,自己可能也习惯了,所以才会如此坦然,心里暗自肯定这个答案,阮舒月才回答:“天太热,本想在她房中沐浴,后来想到没人服侍懒得折腾。” 秋兰听后满意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嘿,要不是您要先紧着元姑娘来,我早给咱们这布置妥当了,打小我就伺候您,没了我您肯定不习惯,小姐您当心。” 将人扶到浴桶中坐好,秋兰还在那碎碎念叨:“小姐这是西边新来的香皂荚,据说拿着香粉浸过,您试试……” 阮舒月耳朵听着,心里却浮现出方才在元七娘房中的情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离她这般近,近到能看到她墨色瞳眸在阳光底下隐隐透蓝,近到能看到她白皙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阮舒月缓缓闭上眼睛,记忆想到她挺俏的鼻梁上,她还没见过哪个女子鼻梁这般挺拔,不禁想让人伸手按一按。联想到这个动作后元七娘必有的惊讶神色,阮舒月不禁莞尔。 “小姐?” 秋兰说了半天不见人有反应,起初还以为她家小姐睡着了,结果忽然见人笑出来。 胭脂粉的事有什么可笑的吗? “秋兰。” “在呢,小姐。” “你说,元姑娘好看吗?” 秋兰愣了愣,元姑娘?仔细想来,那位元姑娘生的倒是不凡。 “好看啊。”秋兰答完,又透出“机灵”劲儿来:“不过不如小姐你好看。” 第95页 “是吗?” 秋兰连连点头,反应过来阮舒月看不到,又忙跟道:“小姐你肤如凝脂,指如青葱,口若菡萏,眼若星辰,整欢喜镇上就没见过比您还美的女子了。” 阮舒月好笑看她一眼:“你又看什么话本子了,学的一套一套的。” “哪有,我说的是真心话。”秋兰也笑,手中继续为她家小姐擦发:“元姑娘美是美,但是呢……太硬气了,没有您娇美,缺些女子柔气,要我说镇上也就洪掌柜的可以拎出来排您后面比比。” 阮舒月挑眉:“人家那叫英气,寻常女子哪里会有这般气质。” 秋兰听罢一琢磨:“这么说倒也是,确实没见哪个女子像元姑娘这般。”没想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秋兰索性一点头:“这般。” 阮舒月靠在木桶上,将头仰在桶边阖上眼,唇角微勾起笑轻叹道:“是啊,确实没有。” ————————— 陆棠一忙完这几位小姐去到前堂换下洪喜儿,大堂里木屑飞扬又嘈杂凌乱待久了难免疲惫,只这一天下来她自己也累个够呛,洪喜儿颇心疼地给人擦擦汗:“晚上吃过饭来我房里。” “嗯,怎么了?” “只管来就是。” “好。”陆棠一笑笑,任她给自己擦好汗又拿过洪喜儿的小茶壶:“你歇着去,有我呢。” 大堂上薛木匠正在安楼梯,他的两个徒弟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虽然师傅已经告诫过,但马贯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飘向洪喜儿,自然也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薛木匠见自己这徒弟又开始走神,跟着一瞥后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专心点,有些分寸,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马贯心中更加不满,粗粗喘着气,却又不敢多言。 日落时分师徒三人下工回去休息,陆棠一送走人后关门来到后厨房随便垫了点东西,回到房中见俞菱初还在,王琦则趴在床上望着油灯底下正绣花的俞菱初。 “俞姐姐。”陆棠一甩甩手上的水:“绣什么呢?” “纳鞋垫,寒时上一双鞋又小了。” “是,他这么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陆棠一说着又看向王琦:“阿琦你腰好点了没?” “还成,就是动弹还是疼。” “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嘿!你可快点好,真躺一百天非累死我不可。” 俞菱初在旁有些不落忍道:“棠一你辛苦了。”本来客栈就事忙,自己和王琦还偏偏这时候受伤,里里外外便只能靠她和三娘忙乎。 “诶,小事。” 陆棠一看看她俩,忽然道:“俞姐姐,你脚上有伤来回不方便,不如权且先住在这,我去你那屋。”她想着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和王琦都是女子应该没问题,俞菱初却摇头:“那怎么行,别人眼里你们这就是男子房间,我怎好住在这里,况且你们准备将事情告诉寒时吗?” 陆棠一略一迟疑,王琦抢道:“先不要告诉寒时。”俞菱初看向她,王琦摸摸耳朵,将头埋了埋:“寒时小孩子心性人又实诚,再出去说漏了嘴。” 三人沉默,陆棠一大约能猜出王琦心思,她见俞菱初也没有反对意见便说道:“那行吧,就先还这样,我的身份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对了,掌柜的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临走前,她又回头:“俞姐姐,王琦还要麻烦你再看一会儿了。” 出得后院,陆棠一穿过大堂长廊来到内堂洪喜儿闺房处敲门:“掌柜的。” 她刚喊了一声门便打开,洪喜儿站在门里冲她笑笑:“进来吧。” “诶,掌柜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完粥吧。” “你别忙了,我本来晚上也不吃什么的。”洪喜儿将人迎进来自己便去往内厢房,陆棠一没收到指示就那么站在原处等她,片刻过后洪喜儿从里出来见人还杵在那:“你也不知道坐着歇会儿,就这么傻站着。” 陆棠一挠挠脑袋:“我不寻思这是你闺房吗。” “我的闺房怎么了,你来的次数还少了?”笑点下她的额头,洪喜儿拉过陆棠一直接进到内厢。 “掌柜的。”陆棠一一怔,却也乖乖跟上,她虽然来过几次洪喜儿闺房但还从来没进到内里,挑开纱帐内中一张大床,在往左则是一扇嬉蝶仕女屏风,只是此刻那屏风里面怎么在冒气? “累了一天又出去跑了那么一趟,好好洗洗。”洪喜儿带人绕到屏风里面,只见一大木浴桶立在当中,冒气的正是里面的热水,此时上面竟还撒着些花瓣。 现下天还不凉,故而平时她们洗澡都是各自在屋里冲洗擦身,一般并没有机会泡热水澡。陆棠一见着这些顿时眼前一亮,高兴道:“我可好久没这么沐过浴了,谢谢掌柜的。” “瞎客气什么,干净衣裳搭在小桌上,沐浴的东西都在木架那。” 洪喜儿说完本准备离开,见人站在那眼巴巴等着自己快走的样子她又不急了:“快洗吧。” 陆棠一眨巴眨巴眼睛,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要看着自己洗澡?这不好吧。 “掌柜的,你看……” 洪喜儿装作不解:“我看什么?你快洗啊,一会儿水凉了。” 什么情况?陆棠一被人弄得不知所措,咽了咽口水:“不是,你在这我怎么脱衣服啊。” “怕什么,大家都是女子,再说了将你拾回来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换的衣服。” 第96页 呵呵,是吗我真谢谢你。陆棠一有些抓狂,洪喜儿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看看水桶又望望洪喜儿,陆棠一心下一横迈步上前:“倒也是,都是女子怕什么?我看这浴桶也够大,要不咱俩一起洗?” 刚还和煦从容的笑在脸上一滞,洪喜儿可没想到她现在这么长本事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陆棠一想着反正也被人知晓了身份,自己一个现代人还能被古人调戏了去不成?索性将腰间束带一解,直直走向洪喜儿身前:“要我侍候你更衣吗?掌柜的。” 洪喜儿被她步步逼退,直靠到屏风上方才停止,只是屏风单薄哪里受的住这忽然一撞,还好陆棠一眼疾手快伸手稳住摇晃的屏风,也将洪喜儿半圈进了怀中。 轻罗扇不再摇曳,执扇的手渐渐握紧,面前的陆棠一衣衫半敞,束带挂在腰间,搭配上她这张脸很有些州城风流浪荡子的味道。 “你,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呢喃出这一句,洪喜儿仍旧盯着她的眼睛,可不管是眼神还是话语哪有半分凌厉斥责,让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陆棠一瞬时晃了神。 “姑娘家,应该是,什么样子?”两人贴的极近,陆棠一吞咽口水的动作落在她眼中便十分明显,身后再无退路,洪喜儿靠在屏风上,看着面前人渐渐地心跳也跟着乱了拍。 目光一路自下,陆棠一顺着她的眉眼樱唇一路看至胸前,搭在屏风上的手不自觉地落在洪喜儿的肩头:“像你这样……”她说着再次上前一步,这一步便将两人距离拉至相贴,洪喜儿呼吸一滞,脚下不禁向后一退。 “呼~砰!” 身后的屏风轰然倒地发出一声闷响,将它原本遮住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洪喜儿双手抵在陆棠一胸前,二人齐齐望向倒地的屏风,半晌,洪掌柜的一扭头,伸手扯住小陆账房的耳朵。 “哎呦!” “还不快扶起来!” 陆棠一刚才屏咚人有多潇洒,此时撅着屁股抬屏风的姿势就有多狼狈,洪喜儿压根就没准备帮她,一派闲淡地站在浴桶边上,一边摇扇一边伸手试了试水温。 让你嘚瑟,水都温了。 “掌柜的,好了。” “嗯,过来洗吧。”这次洪喜儿不再打趣她,说完转身出了内厢。 陆棠一看着人离去的背影长吁一口气,晃晃脑袋麻利脱下衣服跳进浴桶。 舒服啊!虽然水已经不太热了,但架不住清泉水系好,就这么泡着也极滋润。这两天她疲惫的很,刚入水没一会儿便眼皮子打架,将睡未睡之际忽觉身上一热,继而是水流声音,陆棠一猛然睁开眼,见洪喜儿提着个木桶正往她的浴桶里倒水。 虽然需要感谢人家掌柜的亲自打洗澡水这份殊荣,但是!她可没有穿衣服洗澡的习惯啊! “你你你!”一把捂在自己胸前,陆棠一向下躬身,企图将头也扎进水里。 “没看你啊,小瘦样,有什么可瞧的。”许是水桶太沉又或是水汽太热,洪喜儿一张俏脸通红,将水尽数倒入后瞥一眼快蜷缩着沉进桶里的陆棠一,“阿棠,你该多吃点补补,十七了,不应该啊。” “哼里个啷呦……”洪喜儿说完不忘冲人抛去个媚眼,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走开。 你!我!这身体才十五!十五!低头看看自己胸前,陆棠一暗暗咬牙,这倒霉地方到底有没有木瓜? 洪喜儿从内厢出来不禁发笑,自觉扳回一城的洪大掌柜暗自欣喜,正准备去看看话本子解解闷的人忽然一拍脑门,哎呦,还有一个东西,本来叫她来就是想给她的,都怪这陆阿棠没个正形。 打开衣柜,洪喜儿从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两件崭新雪白的小衣。 “阿棠。” 陆棠一刚平复好心情准备再次入睡,谁成想洪喜儿又进来了。 “掌柜的啊。”她简直要无奈了,“要不你来吧,咱俩一起洗。”反正该看不该看的都让你看光了。 “想得美。”洪喜儿白她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那叠干净衣服上:“这是新给你做的,换洗着穿,以后别缠白布条了,对身体不好。” 陆棠一伸手拿过那两件白衣,触手丝滑冰凉,虽然摸起来挺厚实的但穿在身上想必很舒服。 “这是什么?” “寒蚕丝做的小衣,穿起来凉爽舒服看不出身材,就算你怀胎五月都能遮得住,更别提你这。”她说着一挑眉,陆棠一明白过来当即嘴角一抽,明天开始,她要以猪蹄为辅食。 “多谢掌柜的厚爱。” “好说好说。” 待人再次走后,陆棠一才重新看向那摞从小衣到外衫都是一码新的干净衣服,唇角止不住笑意,泡在热水里连心口也跟着暖起来。 后院大屋里,陆棠一走了好半天俞菱初才起来收拾好桌上的针线筐:“这么长时间棠一应该快回来了,我走了。” “诶。”王琦出声,却也只哼哼道:“掌柜的找她,两人还不知道要说多久呢。” 她这么一说,俞菱初若有所思道:“你和三娘,都早知道棠一是女子了?” 王琦“嗯”声应道,又赶忙解释:“不是有意瞒着你们,当时不知棠一底细怕有什么问题,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是恰好撞到掌柜的给她把脉才知晓的。” 俞菱初并不是要责怪这个,她脑子里想着过往三娘和棠一的种种,总觉得哪个地方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第97页 “寒时过去说棠一喜欢三娘,是他会错意你们将错就错,还是……”俞菱初没将后头的话说出,王琦却也明白她的意思,这要怎么回答呢?她趴在床上,将脸整个埋进枕头里不言语。俞菱初见状心下了然,只是这下她更加不可置信:“三娘也知道?” “俞姐姐,你别问我了,我自己现在脑子都一团浆糊。”王琦闷在枕头里瓮声瓮气说道。 俞菱初惊愣半天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看一眼王琦,她也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不行,她得找三娘问清楚。 第50章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咚,咚!咚, 咚!”梆子敲过二更天,俞菱初从王琦屋中出来径直往内堂中去。此时刚过亥时,天黑夜雾起,她一从内堂口进来就见洪喜儿闺房门被从内打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闪身躲到廊下柱后。 “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陆棠一穿着洪喜儿给她新做的衣裳, 手臂上搭着换下来的旧衫, 因着刚洗过头发的缘故, 此刻发髻散开长发在脑后挽起个马尾。 洪喜儿抬手摸摸她额头:“消汗就好, 快回去吧, 好好睡一觉明儿不用早起。” “那不行, 明天还得去李柱家要账, 我早点起给你们和阮小姐的早饭做好, 我就不往这送了, 你明日将内堂门关好, 直接到厨房里吃吧。” “你不用管我, 将阮小姐的饭食做好就成, 菱初她们的我来弄。” 陆棠一笑笑:“做都做了不差这几个人, 快回去吧,晚安。”说着冲人摆摆手,退了两步又回头再看一眼洪喜儿才转身往外走。洪喜儿则在门口直看到人彻底离开方才关门回屋。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 俞菱初却看得清楚,那眼角眉梢都透出的喜悦笑意哪里像是对着寻常姊妹朋友露出的表情。 待到人关上门俞菱初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这下也不用去问了, 眼神骗不了人,她和三娘一起这么多年,这点变化还是看得出来的。 唉,三娘她自己知晓吗?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陆棠一早早起来,难得有她起了王琦还没起的时候,轻手轻脚穿衣出门,简单洗漱过后来到厨房开始忙碌起一屋子人的早饭。 “陆公子?怎么起的这样早啊。”秋兰推开厨房门见陆棠一已然在里面忙乎起来,赶紧过来帮忙。 “今日事多,早点起。”她将早餐摆在托盘中端起:“麻烦开下门。” “陆公子你这是要?” “阮小姐的早饭,我给人送去。” “啊我家小姐的啊,还是我来吧。” “没事,顺手的活,这几天辛苦你了。”两人一起出来厨房往三楼客房去,秋兰腼腆一笑:“不辛苦,倒是你,我看着都累瘦了。” “有吗?我吃的挺多的啊。” 二人说着话来到楼上,她看一眼郎元怿房间,大门紧闭并没有从外落锁,知道人还在里面,便跟着秋兰来到阮舒月房间门口。 “咚咚咚!” “阮小姐,您的早膳到了。” “有劳了。” 陆棠一这餐饭做的用心,粥面蛋羹,牛乳奶包应有尽有,饶是见惯了山珍海味的阮舒月也不禁夸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 “手艺当真不错,在客栈里做个厨子都绰绰有余。” “嘿嘿,还成吧,比俞姐姐是差点,大菜硬菜还得是她来。” “俞姑娘手艺自然好,你也不赖吗。” 二人闲话一会儿,陆棠一拱手道:“大小姐,我一会儿还得去李柱家要账,就先告退了。” 阮舒月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吩咐道:“先不急,秋兰你去将付全寻来,说我有事找他。” “是小姐。”秋兰应下出门去找付全,陆棠一听她这么说知道这事是基本没跑了,就听阮舒月又对她说:“让付全同你一起,不怕李柱赖账,今日定将钱款给你要来。” “谢大小姐!” 阮舒月笑笑,盯着陆棠一端详片刻忽而道:“元姑娘说,你长的像她过世的兄弟。” 陆棠一闻言心下一凛,就听人又道:“这么看来,你们俩倒是有几分神似。” “天下相貌相似之人甚多,我可能只是恰巧像而已,毕竟我这个年纪的男子若稍清秀些,总会有些神似感觉的。”说罢,她又腼腆笑笑:“我应该还算清秀。” 见此阮大小姐也不禁笑开:“陆小哥当得上俊俏翩翩少年郎。” “嘿嘿,大小姐过誉了,过誉了。” 陆棠一陪着阮舒月闲谈说笑着将一餐饭吃完,见人吃好陆棠一起身:“大小姐,我收拾下去,您先歇着。” “有劳。” 陆棠一将东西归置好下楼,转角就见付捕头跟着秋兰急急往上来。 “付大人您来了。” “诶来了。”付全随口应声,脚下步子却不停,跟着人直到三楼阮舒月房间外又理了理衣冠方才敲门。 陆棠一哼笑一声摇摇头,端着东西下去收拾。来到后院厨房,见洪喜儿正在里面:“你怎么起了?” “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啊。”吹吹碗里的粥,洪喜儿见她是端着东西出来的便问道:“阮小姐吃过了?” 陆棠一一边刷碗一边应道:“吃过了,正同付捕头说话呢。” “付捕头?他也来了?” 第98页 “嗯,让我跟着他去李柱家要账呢。” “如此说来还真要好好感谢阮小姐,人自从来客栈可帮了咱们不少忙。” “是啊。”淋干筷子上的水,陆棠一由衷感叹:“真是遇上好人了。” “嘁。”洪喜儿瞧她那感慨样,伸手一点人额头:“你遇上的好人还少?” “嗯,是不少。”陆棠一郑重点点头,随即冲人抖抖小眉毛:“不过谁也没你好,要不说你叫喜儿吗,还姓洪,哎呦这名字,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听这么吉祥的名字,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 “油嘴滑舌。” “哪有,我这是发自肺腑。” 两人笑闹间,前堂有招呼声传来:“洪掌柜,洪掌柜在吗?” “来了!” 二人将手里东西放下来到大堂,付全正同秋兰站在那,前者见她们来了一扬手:“正好小账房也在,走,带上你的账册单子,我亲自带你去要账。” 洪喜儿却客气道:“这样太麻烦您了吧。” “啧!什么麻烦不麻烦,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不信了由得这泼皮胡闹,整个欢喜镇让咱们阮大人英明神武领导的多好,不能让他坏了,走!”说罢,他挺挺胸脯将刀一跨,对秋兰道:“秋兰姑娘你回去照看大小姐吧,这里有我呢,放心。” “有劳付捕头。” “诶客气客气,这都是我应该的。” 一侧洪喜儿陆棠一悄悄交换个眼神,洪喜儿:“就是,有付捕头在我们就放心了,棠一啊,快去拿东西吧。” “得嘞。”陆棠一早就将账目单子装好,此时一伸手:“付捕头,您先请。” 二人出得客栈陆棠一才发现付全并不是自己来的,街口不远处还等着两个差役。 “付大人,你看这兴师动众的,真劳烦你们了。” “好说,这一趟也不全是为你的事。” 陆棠一看看他,“这是还有别的公干?” 付全哼笑一声也不言语,心里却琢磨起一会儿将李柱带回要怎么收拾收拾这老小子,本来自己看他也不顺眼,偏还不知他怎么得罪了大小姐,这次进衙门非让他脱层皮不可。 陆棠一见人这副神情知道后面定还有事要发生,索性不再多言,只想着赶紧去将客栈钱要回来其它不再多管免得再横生枝节。 一行四人来到李柱家,这次开门的仍旧是李大妮,只她也是个奇人,见着陆棠一没好脸色还能理解,见了付捕头竟然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倒让陆棠一有些好奇,这姑娘是不是对社会有什么不满啊?这么愤世嫉俗呢。 “李大妮,你爹呢?” “里面呢。”李大妮这次倒是没阻拦,闪身让路,只在他们进屋后不屑冷哼一声。 李柱果然又在喝酒,只是这次他们来得早,他还没来得及多喝,付捕头皱着眉掩鼻道:“大白天的,你也不出门做生意,就这么喝还活不活了!” “呦,付大人来了,来,一起坐下喝点。” “去去去,你赶紧的,把欠欢喜客栈的钱还上。” “还钱?还,什么钱,我没钱啊,生意都,没了!”李柱打着酒嗝,越说仿佛越迷糊。 “自从他和那女人出了那档子丑事,谁还来李记买肉啊,都去东面老邓头那去了,我们家呦等着饿死吧。”李大妮嗑着瓜子,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点没有凄惨样,相反还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旁边的小差役不解:“我说李大妮,我怎么感觉你还挺高兴的,像看你爹笑话?” “哼。”李大妮冷笑一声,瞅一眼她那半醉的爹:“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是看这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天理好循环。” “死丫崽子,闭嘴!”李柱呵斥一句,随即又迷糊起来,付全瞅瞅他这样子,拿过一旁的酒壶朝他脑袋往下猛倒。 “哎呦!干嘛啊这是!别!”李柱扑腾两下,付全将酒壶一扔,冲后面人一个眼神,那稍年长的差役出了屋门不多会拿着个水瓢回来,付全接过又冲着人当头一泼。 “扑!啊!要人命啊!” “当啷!” 李柱还没来得及嚎几句,付捕头的刀就已架在了他脖子上:“趁早清醒些,今日可有你受的,先把钱还给人家。” 脖子上顶着钢把子,脑袋比灌了凉水还清醒,李柱也不迷糊了,哆嗦道:“大人,小的真,真没钱了,你也看见了,没生意啊,我家还有个,个女儿要养,你看她能吃的。” “呸!少拿我打岔,先不说我吃你喝你都是应该的,这两年我花销的可都是我娘的嫁妆体己钱,你什么时候为我花过钱!” “放你娘的屁,养你这么大老子花的钱还少了,你看你胖成什么样还不是老子喂的!这么大也嫁不出去待在家里浪费粮食,和你那死鬼娘一样,都他妈的就知道啃老子的血肉。” 李大妮本来阴阳怪气的态度在听到李柱提到她娘后彻底暴怒,她一下子从门外冲进来,大吼一声:“你个该遭雷劈的!要不是我拼命护着,我娘的嫁妆都被你拿去败霍光了!她才走不到一年你就惦记用她嫁妆娶小的,我娘在时她过过一天好日子?吃你李家一口饭要干多少活?忍你多少打骂!我宁可去山上当个姑子,也不嫁你这种王八蛋的畜生男人!”李大妮声粗音高,一口气喊完又对旁边挤在一处呆若木鸡的捕头差役一指:“钱都让他藏在床底地砖下面,欠多少钱,自己去取。” 第99页 四个被震慑在当场的人回过神,互看一眼,陆棠一和年轻差役才绕过李大妮往床边挪。 “欠多少拿多少,多拿一文钱我可饶不了你们!” 此刻呆愣的李柱也回过神,嗷叫一声要去拦,付全举刀一横,吓得他再次跌坐回去,粗喘着气恨的牙根疼:“白眼狼小畜生,你给老子滚!老子白养你了!” “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的,我娘操持收拾了一辈子,你凭什么赶我走?我还告诉你,你死了这就是我的了,自己没本事生儿子娶个再年轻的都没用,哦也不对,本来看前几天的情形也许你马上就要有儿子了,只不过不是自己的种罢了。” “畜生!给老子滚!”李柱彻底暴怒,付全收了刀赶紧将人按下,又对李大妮喝道:“李大妮!过了啊,他是你爹,子女不言父母过。” 此时陆棠一抱着个木匣子过来打开,里面摆放着一码的铜钱。 “你的钱我可没动,现在我要点出来十七贯又四吊钱,在场的付大人和官差大哥都做个见证。”言罢,她将钱一贯贯取出,又打开一贯新钱数出四百个铜板,做完这些她将事先拿好的布袋掏出:“都看好了,一文钱都没多拿,李大姑娘,李柱,这是账册单子,从此我们的账就算一笔勾销了。”将单子放到桌上,陆棠一将钱尽数装进袋子里。李柱看着这些铜钱,心里疼的跟针扎一般,嘴里不住骂着:“出了白眼畜生啊,家门不幸啊,没天理没公道了!” 陆棠一不理他,将东西装好,只是在准备告辞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父母不配为人父母之德行,子女自然要点明他们的错处,这不是不孝,相反助纣为虐才是真正的愚孝。不过,即使说父母之过也要注意态度和言语,毕竟生养你一场,怎么能粗言咒语相加。”说着,她见李大妮眸中尽是狠戾之气,不由叹息,语气也跟着软和下来:“毕竟他也没把你扔了,好好养到这么大,看样子也没有虐待过你,纵使他千万般不好,想必对你也是有真心的。” 李大妮稍一怔忡,随即冷哼一声别过头。陆棠一不再多言,转而对着付全一行礼:“今日多谢付大人帮忙,在下和客栈都感激不尽,有空还请来坐坐。” 付全盯着她,微眯起眼继而点了下头,陆棠一见状告辞离开。 付大人怎么带着李柱回衙门领罚这都是后话,单说陆棠一回到客栈来到内堂她才将钱布袋取出,洪喜儿见她要回账来但心情似乎不加,“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利吗?还是李柱欺负你了?” “没有。”陆棠一拦住就要起身的洪喜儿,挤出个笑来:“就是......”她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李柱那么混蛋那样重男轻女也没有把李大妮扔了,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我有点想爹娘了。” 洪喜儿一愣,她还以为是李柱骂了什么难听的话让人不开心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沉默了好一会儿,洪喜儿也跟着幽幽叹口气:“我也有点,想爹娘了。” 见把人也弄得难受了,陆棠一有点心疼,她这才想起来,整间客栈加上元怿现在都是无父无母的,这么一看就像一间大型成年孤儿院。 揽过人肩膀将她搂进怀中,陆棠一拍着洪喜儿后背无声安慰。陆棠一没见过父母,对于这种缺失的亲情她想不出具象的温暖和回忆来填充怀念,可洪喜儿不一样,想到过世的爹娘想到儿时的幸福种种,心里便忍不住凄凉难过,从小父母和祖父都把她护的很好,如今这些至亲之人都不在了,偌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孤苦伶仃。 “端午快到了,到时候我们祭拜一下爹娘。”陆棠一语气轻轻,不再刻意压着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女的稚柔:“喜儿,你还有我们呢,有阿琦有俞姐姐有寒时,还有我,我们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真的吗?” 从她怀里起身,洪喜儿望着陆棠一的眼睛:“你也会,一直在吗?” 无言静默,两人彼此对视凝望,半晌,陆棠一郑重点头。 “会,你永远都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第51章 时至季夏, 骄阳高照,是日风清, 欢喜大街上噼里啪啦响起一串鞭炮声响。 “欢喜客栈华丽重启,招牌老菜加量不加价,特色新菜保准您吃到独一份的新鲜美味,二楼还有独立大包间,欢迎携朋带友前来相聚,各位走过路过的父老乡亲贵宾高朋请进店品尝,今日还有全场抹零活动, 不管你花多少钱, 统统抹掉最后零头, 吃的越多越划算, 哎呦付大人您来了, 快请快请里面上座。” “棠哥儿, 这是怎么个说法?” 陆棠一将几位小姐夫人请进店中, 吆喝一声:“二楼槐序雅间有请。”又对着问话的陈公子拱手:“陈公子您来了, 是这样, 比如您在小店吃饭花了一百零九文钱, 那这九文钱就给您抹掉, 您要是花了一千零九十文钱, 那抹掉的可就是九十文钱, 因此吃的越多越划算。” “可我们就两个人吃饭哪能吃到一千文钱啊。” “所以我们不是开了二楼吗,一水儿的独立大包厢,环境优雅又私密, 不管您是赏文会友还是家人团聚都可以前来,一间包厢可容纳十余人,十几个人敞开了吃喝还吃不上一千文吗?您吃的越多我们抹的越多, 这不就划算了吗。” 第100页 “哦呦,有点意思啊。” “是吧,逢年过节要是不愿意在家做饭又想吃可口的新菜色,或者有外来朋友做客您怕累着嫂夫人,完全可以来我们欢喜客栈订桌吃饭啊,我们伺候您酒菜还给您打折扣,您要是喝多了不想走,三楼直接给您开间客房,凡是本店食客留宿开房一律九折优惠,一百文也只收您九十文钱,保证面子里子都给您找的齐齐的。” “嘿!这不错,行,正好下个月我堂兄一家从安州回来祭祖,就定你们这接风了。” “哎呦得嘞!今儿欢喜客栈升级开业,您是第一个预订我们包厢的,我再多送您一特色私房菜外加一壶果子酒,到时候亲自给您端上去,保证让您满意,全是看在您陈公子的面子上。” “哈哈哈哈,好好好,就这么定了!” “得嘞,陈公子您里面请!” 方才让进去的几位姑娘还未上二楼,听完她说的,便有人道:“那我们这算包厢头一份客人吧,小二你可有什么讲究?” “自然有讲究,小店为今日包厢用餐的夫人小姐们都准备了一份精美甜品,本来我还想着一会儿端上去给各位个惊喜的,至于是什么容在下先卖个关子,保准您每一位吃到的都不同就是。” 她说完,这几位姑娘互看一眼,有人笑道:“你这小哥儿倒是有心,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您就擎好吧。” 王琦在旁赶紧接上:“各位贵客,您楼上请嘞。”这几位都是阮舒月叫来的朋友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其中有两位还是临镇过来赏玩的,今儿头一次到欢喜客栈吃饭,见着这店连前堂小厮杂役都如此清秀俊朗言谈不凡,更觉这地儿雅致,还没吃上菜已经先在心中称赞。 “琦哥儿,来壶茉莉花,再上壶酒。” “来喽!” 将客人送去包厢安坐,王琦开始于大堂上往来穿梭,洪喜儿站在柜台后,结好一位客官的账后端着花生米和酒送往方才点单的客桌。 “三娘啊,这是什么新菜色,一行白鹭上青/天?没听过啊。” 洪喜儿瞧一眼李掌柜指着的菜牌子,“这个啊,其实是杏仁做的豆腐配着青果和桂花蜜,酸酸甜甜特别适应夏日食用,您尝尝?” “哎呦这稀奇呢,给我来份尝尝。” “得嘞,来份一行白鹭上青/天。” 厨房灶炉全起,俞家姐弟在里面忙的热火朝天,俞菱初将事先捣好的杏仁滤水,又加上青果和调好的桂花蜜后往门口长板上的托盘一放:“七娘,白鹭青/天。” “元姐姐,还有这个素韭菜饺子。”俞寒时从锅里捞出饺子装盘放好,转而开始下起面条。 郎元怿刚送出去两盘松鼠桂鱼,将手里餐盘放回长板上,继而端起另一个放着菜的餐盘再次送出交到王琦手上:“饺子是素韭菜的。” “明白。” “嗯!”李掌柜舀一勺豆腐入口,不由咋舌:“这都怎么做的啊?俞厨娘手艺真是越发精进啊,我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豆腐!” 陆棠一正送两位客官入店,闻言笑回:“李掌柜的,那可不是真豆腐,那是杏仁磨的。” “杏仁?”李掌柜砸吧砸吧嘴,似乎确实很有些杏仁的清甘,“啧啧,这都怎么想出来的你说。” 将烧刀子放到他桌上,洪喜儿也笑:“集思广益,我们客栈聪明人多着呢,是吧棠一。” “是是是,当属我们洪掌柜最聪明。” 从老洪掌柜在时李掌柜就在欢喜客栈吃饭,这么多年的变化都没这小半年的多,小眼在二人身上逡巡一圈,李掌柜一捋胡子:“我知道了,这主意准是棠哥儿想的对不对?还有那些优惠活动,我都在客栈吃了小半辈子饭了,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花花?” “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主要还是靠大家,没我掌柜的英明领导果断指示,这些点子再好也没用不是。” “哎呀,好好好,你这小子,要不是三娘看的紧啊,我可得想法子把你弄去我的绸缎庄子。” “李掌柜您怎么回事,我还在这呢,明目张胆的撬行啊。”洪喜儿装着嗔怪,陆棠一却笑着摆手:“李掌柜您可抬爱了,我也就对吃食上有点本事,对其它的那是一窍不通啊,让镇上的老主户新客官们都吃好喝好我就知足了。而且我们掌柜的可没看着我,能在欢喜客栈作活,那是我的福分啊。” 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呢。洪喜儿似羞非怒瞪她一眼,转脸笑对李掌柜道:“您吃好就和朋友街坊说,我们欢喜客栈以后每季出新菜,保准都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李掌柜眯缝着小眼笑看两人,摇头晃脑着说:“好好好,这是自然,我一准推荐。” 今日是欢喜客栈装修升级店面重新开业的第一天,这一忙,直到月升星空方才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王琦将店门关好上杠,捶捶腰两步趴到桌上:“哎呦我的娘,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陆棠一还在柜台后面算账,今儿来的客人着实不少,生意多自然格外忙碌,她也是直到傍晚功夫才得闲核算今日账目。 “你的腰没事吧?”洪喜儿按了按她的腰,王琦哼哼两声:“嗯!就这,舒服。” 一巴掌拍人后背上,洪喜儿白她一眼:“一点毛病没有,净会装熊。” 王琦撇撇嘴,小声嘟囔:“我哪有装熊,我那是真酸疼,站了一天呢。” 第101页 将最后一笔账目清点好,陆棠一抱着账本过来:“嗯,你真不舒服,明明不到半个月腰就好了,硬生生让你躺满一个月,要不是俞姐姐无意撞见你一个人下床喝水,还以为你真要半身不遂了呢。” 王琦面上一讪,她不就想和人多待一会儿吗,这帮人真是:“怎么又提了,我那不是强忍着坚强吗,不想麻烦大家,其实我现在还有点疼呢,再说了,和你比起来,我当然希望俞姐姐给我抹药。” “嘿王琦,你当我愿意给你上药是怎么的,以后啊疼你也忍着吧,我还不伺候了呢。” “那行,你和俞姐姐说,说你不管我了。” 洪喜儿听不下去了,伸手拍开王琦的脸:“她不给你上药还有我,你放心,不能委屈了你,也累不着菱初。阿棠,今儿挣了多少?” 王琦吃瘪退回一旁,陆棠一嘿嘿笑开:“今儿一天的营业额足有九贯零三百七十二文钱,刨除食材成本和送出去的凉碟糕点等等,咱们挣了能有六贯零二百文钱。” “这么多?咱们平时食材成本一扣差不多就剩一半钱数利润,今日又是送又是抹零的,怎么还多了?”王琦不解问道,此时帮忙传了一天菜的郎元怿收拾好从后院进来,陆棠一见她来了站起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两碟糕点摆在桌上:“这是今日剩下的最后两碟糕点,掌柜的?” “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快吃吧,琦哥儿你去后厨将菱初寒时叫来。” “好咧。”王琦应着起身要去,后院门帘子先一步被人挑开:“我听见快吃吧,这不就来了吗。”俞寒时手里端着个大餐盘,俞菱初给他将帘子挑起:“这是今日剩下的饺子我都煮了,天也晚了,咱们少吃点垫垫肚子吧。” 王琦帮着将两盘饺子摆在桌上:“那感情好,棠一那话怎么说的,饺子什么来着?” 陆棠一口中嚼着麻酥饼,手里倒腾着醋碟子:“饺子蘸醋,财大气粗。” “嘶!不是这句,还有一句,什么酒来着?” 她当然知道王琦想说什么,闻言长哦一声:“哦~掌柜的,王琦想喝酒。” “啧!你咋这样。” “喝吧喝吧,今儿高兴,少喝点。”将她的聚宝罐子抱在怀里,洪喜儿摸了又摸:“七娘能喝点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家都熟悉了,几人便不在那般生疏的姑娘长您好短。郎元怿点点头,又补了句:“少喝点可以。” “那行,琦哥儿拿上格的女儿红来,今儿大家都辛苦了,菱初后厨房还有酱肉吗?” “自然有,都在缸里腌着呢。” “也切些来,咱们好好放松一下。” 二人不多时便将酒肉弄来,俞菱初又端来一碟黄瓜花生米拌的凉菜,这也是陆棠一推荐的下酒菜,说来倒真好卖。这一会儿功夫一桌子还算像样的酒菜便置办齐了,客栈众人围坐在正中的大圆桌旁,纷纷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 洪喜儿夹起块桂花糖糕轻咬一口:“阿棠,你还没说为什么今儿利润会比往常高一些呢?” 陆棠一一点她面前小碗:“答案有一部分就在你这糖糕里啊。” 众人纷纷看向洪喜儿手中糖糕,一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 陆棠一笑笑,还没等第一轮祝酒便举杯喝了一口:“今天来的客人大多点了咱们夏季消暑必备的菜品,尤其这些糕点,就说阮小姐朋友那间包厢,我给她们每一位送的糕点都不一样,大家吃了自己的自然也好奇别人的,但那糕点是一人多份,这些有身份的小姐夫人也不好一人一口轮着品尝,那就自然看谁的东西好吃好看再点一份罢了。这些菜品点心用料并不名贵但做工十分考究,因此食材成本虽然支出不多,但收益却不低。况且不同点心配的茶品也不尽相同,茉莉花咱们是免费的,但要是龙井云雀碧螺春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按价收费,加上咱们今日的招牌果子酒,味甜度数低,再冰一下那沁人心脾的小滋味,没看最后阮小姐送了那几位小姐一人一壶吗。” 几人听她说着都连连点头,俞寒时更是听得一愣一愣,末了直接鼓起掌来:“哎呦我的棠哥,你那个脑袋都是怎么长的啊?知道这些菜色不说,怎么连这些都能算的如此清楚,这也太厉害了吧。” “低调低调,都是小意思。” 洪喜儿瞧她眯起眼睛笑的样子,知道是这人得意时惯常的小表情,她这么瞧着心里也不禁欢喜,拿过酒壶给人杯子里斟上酒。 陆棠一自然端起酒杯喝一口,又抿了抿:“可惜咱们这次果子酒做少了,没想到阮小姐她们这么喜欢,不然今儿这天气咱们喝上果子酒,那滋味才美呢。” 郎元怿跟着抿了口杯子里的酒,她也是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什么好吃好喝没尝过,倒是陶依这果子酒喝过一次当真怀念:“是啊,当时应该多酿点的。” 陆棠一冲洪喜儿眨眨眼,后者收到她的眼神,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人略一抬眉:“当时不是酒不够吗,谁让你说果子酒适合女儿家喝,我哪里知道今儿会来这么多姑娘小姐。” “虽然我是男子,但我也挺爱喝的。”俞寒时一边吃饺子一边含糊说着。 “哪都有你。”王琦用筷子一瞧他脑门,接着跟道:“不过我也爱喝。” 陆棠一:“这酒就像凉饮似的,以后咱们主打冰镇消暑,男女老少皆宜,变成咱们这一大特色。” 第102页 洪喜儿点点头,继而自己倒是一咂嘴:“让你们说的我也想喝了,一点存货都没有了吗?” 王琦:“没了,最后一坛子酒是我取出来给阮小姐送过去的。”话音刚落,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道清亮女声传来:“还没下来就听见有人唤我,都是谁馋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开启 第52章 众人循声望去, 二楼转角处阮舒月负手而来,洪喜儿连忙起身相迎:“是大小姐呀, 一起来小酌几杯聊聊天吧。” 阮舒月也不推辞,就着坐到洪喜儿给她让的上首座位,这面刚坐下,那面俞寒时已经送来一套崭新碟碗酒盅,拿过酒壶刚要给人倒酒,阮舒月一摆手:“今晚上咱们喝果子酒。”话音刚落,秋兰从楼上跑下来, 手里还抱着坛酒:“小姐, 您的要酒。” 王琦:“您买我们的酒给我们喝, 这, 不好吧。” 阮舒月笑笑, 示意秋兰给众人倒酒:“就当我请各位的, 感谢诸位连日来的照顾, 明日我也该回家了。” 俞寒时听得一愣, 急道:“大小姐您要回府?” “是啊, 出来这么长时间, 家中父母催我回去, 而且我这伤也好了, 说来还要多谢洪掌柜医治。” “大小姐客气了, 这段日子小店多承蒙大小姐庇佑,今日还带来这么多生意,三娘感激不尽。” 阮舒月面上始终含着笑, 闻言轻舒气看一眼一侧的郎元怿,对洪喜儿道:“客气什么,当日我大婚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也帮了我的忙, 今日咱们不用这般客套,喝喝酒聊聊天像朋友一般相处便可,秋兰你也坐吧。” 秋兰听她家小姐的话,看陆棠一左边洪喜儿右面元姑娘,只能找个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嘿,还有碗筷吗?” 一旁俞寒时正盯着阮舒月瞧,被这一拉回过神:“啊?哦哦,我去给你拿。” “既然大小姐说了今日不必拘束,那咱们就都放轻松点。”洪喜儿说着举起酒杯:“这第一杯酒就当给阮小姐践行。”众人纷纷举杯祝酒,洪喜儿坐在她身旁轻声对阮舒月道:“希望你以后一切平安顺遂,诸事都能顺心如意。” 阮舒月冲她笑笑,继而瞥一眼她旁边的陆棠一,“你也一样,灾邪小人统统退散,迎来的定是合欢美满。”两人轻轻碰杯彼此互看一眼颇有些心意相通的意味。 “原来这坛是青梅味的啊,我还是喜欢葡萄酒,等下次我多酿点,你喜欢什么味啊?”陆棠一见人俩小声说话自己也跟着郎元怿低声嘀咕,对方看她一眼,“都可以,葡萄也好喝。”说完顿了顿,前些日子她们忙忙碌碌的自己倒是忘了问:“你跟谁学的酿酒?” 陆棠一眨巴眨巴眼睛,继而对她使了个眼色:“家里的老厨子,别说这些,再露馅了。” 阮舒月同洪喜儿聊了几句,就看斜旁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还越凑越近,再看自己身边仿若未见任何不妥的洪三娘,当下眉心一动,这洪掌柜是不是有点太粗心大叶了? “小陆你和元姑娘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听到阮舒月的声音,陆棠一心里一抖,这一桌子人她最怕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就是这位大小姐。 “元姐姐说她喜欢葡萄味的果子酒,我也喜欢,大小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啊?下次我多酿点,到时候给你送去。” 阮舒月看向郎元怿,“葡萄就很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咱仨口味还挺像啊。”陆棠一说完,桌上诡异的安静下来,郎元怿回望向阮舒月,见人也正看着自己,两相对视片刻,她先一步别开目光。 陆棠一处在两人中间的直连点上,挺挺地坐在那生怕多动一丝一毫影响到二人之间的对视。倒不是觉得她们俩多天造地设要成全,只是想来那日自己路过郎元怿房间的情形,此时仍旧不免心下打鼓—— 那还是七八天前的事,那日清早她照旧起床给阮小姐送饭,这本来是俞寒时的活,但也不知怎么的,有天寒时闷头搭脑的回来后便不再给人去送早餐,这活儿就落到了她身上。阮小姐的饭食向来丰盛,陆棠一端着大餐盘吭哧带喘到三楼,往常这时候秋兰总会进进出出的忙碌,可今日走廊却不见一人,她也没多想,往阮小姐房间走时路过郎元怿的屋子,却见房门虚掩留着个缝,郎元怿为人谨慎何况她们现在境遇艰难行事便更加小心,无端怎么会不关好门?心里一瞬间闪出几个不太妙的念头,陆棠一凑过去趴近门缝一看,这一眼瞧过去差点惊得她餐盘子没扣在地上。房间里,郎元怿只着中衣站在阮小姐对面,她抓着对方手腕从她手里拿出个什么东西。郎元怿侧对着门看不见表情,但观阮小姐露出的半张脸和她此时的眼神,应该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事。 “我只是想帮你……” “不必了。”她似乎打断了阮小姐的话,松开对方的手腕抓过桌上的衣服穿好,陆棠一这才看清她手里的东西貌似是一枚香囊。好像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究竟有什么特别。 “你很讨厌我?”听的出来话音中隐有轻轻颤抖。 “没有。”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郎元怿一直都是这样,印象里除了五姐姐的事再没有什么能让她起波澜。 “我只不过是,感念你救我的恩情,我从不欠人情,一件衣服而已,你!”大小姐素日哪里受过这般冷遇,虽委屈但也不觉声高。 第103页 陆棠一看向桌上,那里摆着一套衣服,素白崭新,想来这就是阮小姐带来的。 郎元怿穿戴好又将香囊妥帖放入怀中口袋,看了看面前蹙眉盯着自己的姑娘,这个表情颇眼熟啊。 心底叹了口气,小世子放缓声音:“你将我欠账结清又帮我解围,欠着的恩情早就相抵了,你不必将这事挂在心上,那事换成任何人都会施以援手的,衣服我收下,谢谢你。” 也不知怎的,这人要像平常还好,忽然温柔下来,阮舒月只觉心中一股没来由的委屈酸楚连眼眶都跟着泛红:“我不是说过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却是救命之恩,哪里那么容易相抵。就算不说恩情,我阮舒月难道还不能与你交个朋友吗?就是朋友间的寻常关心说话也不可以吗?” 郎元怿见她这样有些无措,她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权当看不见再不济还有陶依她们,她们虽然喜欢看这笑话但也不会让别人太过分,那时候自己是男子身份还好说,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香囊,是我家人遗物,所以从不轻易示人。” 阮舒月闻言一愣,门外的陆棠一猛然想起,她就说看着眼熟,那香囊是少时五姐姐送给元怿的,那还是她们第一次学做女红时绣的故而针脚押的并不好,陶依做的送给了胞兄元恺还被对方嘲笑了一通,五姐姐则做了两个,一个送给她自己的亲弟弟元恒另一个则送给了元怿,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贴身收着。 “我自小便是这样性格,并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难得郎元怿还能解释几句,她这三言两语阮舒月方才的委屈竟真消散了大半,也是奇怪,自己平日才不是在乎这些小事的人,交朋友也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求交好,哪里需要自己这么关心谁。 “你和朋友们都是怎么相处的?” 郎元怿顿了顿:“我的朋友很少,唯一还在的朋友,她总说我闷。” 门外陆棠一忍不住翻个白眼,原来她自己也知道啊。 阮舒月想了想,她和客栈其他人确实没有什么过多交流,唯一见她情绪波动便是上次有人来砸店时打伤了小账房。 “以后我们便是朋友,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和我说。”郎元怿微怔,就听人又道:“我看你总像很多心事的样子,一个人憋在心里,不好。” …… “以后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尽管去家中寻我,若是闲来无事踏青游玩也可找我一同。”她这话虽是对着在座人说的,但话里重音字落皆都瞟向郎元怿,陆棠一在旁看的清楚,心中猜测更甚。 “那敢情好,客栈以后有新菜色还请阮小姐赏光,一准都是最优惠折扣。” 俞寒时在旁接说:“掌柜的你也别太抠,大小姐来不免单也得半价啊。” “去你的,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众人说笑着,阮舒月难得这般轻松,和客栈这些人在一起甚至比和自己那些闺中密友在一起时更得愉悦。 “你们也别一口一个大小姐称呼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唤我名字便好。” 几人闻言纷纷说好,可一时间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还是洪喜儿先开口:“其实我们还不知道,阮姑娘你芳名是?” “我姓阮,字舒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话匣子纷纷打开,众人谈天说地讲故事好不欢腾,气氛转折是在微醺的陆棠一讲了个两世为人的故事后。大家讲述的趣事怪谈都很热闹,到她这里,过往听的笑话故事都太过现代感,她想了想便以自己为底,编了个书生因行善布施招来贼人惦记导致灾祸家破人亡,流落山间准备隐居时却被鬼差错羁魂魄,后阎王爷念起心善可怜让这书生借尸还魂,附在只剩一口气的知州公子身上重新活过的故事。 她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其中书生落魄流离时哀绝心伤众人听得纷纷动容,到故事结尾虽然圆满结局仍旧不满唏嘘。 席上一时静默,众人仿佛都沉浸在这故事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俞菱初此时发声:“若神明真怜悯苦难磋磨的好人,便让她们来世顺遂平安吧。” 郎元怿眸光微闪:“若真有神灵,好人又怎会如此遭难痛苦。” 王琦喝的有点多,说话时声音已然有些发硬:“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话一出,郎元怿目光骤然一寒,手上猛一用力竟将酒盅捏碎。 “多大个人了,酒杯都拿不住。”陆棠一眼疾手快,抬手一抚,将碎瓷片扫落在地。 “手没事吧?” 郎元怿垂眸,深呼吸:“有点喝多了,不碍事。” 取过巾帕递给她,陆棠一悠悠道:“众生因果,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就算今生遭难来世也定会苦尽甘来,这其实也是老百姓活着的奔头,若不是现世悲苦,谁愿意寄托来世呢?若有一天,人们不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来世,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河清海晏太平盛世。” 郎元怿目光深深,陆棠一自顾喝着杯子里的酒,阮舒月心思多留意在郎元怿身上,自然知道那杯子是被她捏碎的,由此不禁沉思,众人各自想着心事,桌上一时沉默下来。 换了一副新酒器,郎元怿给自己杯子里斟满酒,望向众人:“你们的愿望都是什么?” 第53章 王琦从酒架上取来一坛酒, 果子酒早就喝光,这就是开的第三坛竹酒。 第104页 “我想做顶有名的大厨。”俞寒时率先开口, 对着他姐傻乐:“和我姐一起,将俞家菜发扬光大。” 俞菱初轻笑,拍拍弟弟的手背:“好,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我就想安乐的过日子,在意的人都能幸福开心,我们客栈生意蒸蒸日上。”王琦看看身旁人, 手中转着酒杯缓缓说道。 “你这愿望听着倒像是我的。”洪喜儿也笑:“我希望亲人朋友都能顺遂喜乐, 在意的人不会离开, 还有我们欢喜客栈。”说着, 她看向陆棠一, 陆棠一正认真听她说话, 两人相视, 她似乎感觉出了洪喜儿眼神中的眷恋担忧, “欢喜客栈成为全国最出名的酒楼, 你做大黎朝的首席富婆。”陆棠一说完众人都笑起来, 洪喜儿一巴掌拍向她后背:“什么呀。” 众人笑过, 秋兰跟道:“我希望我家小姐好好的, 府上也好好的, 我自己……”她说着看向陆棠一,随即有些害羞的地低了低头:“能够心想事成。” 洪喜儿听罢瞧一眼陆棠一,后者举着酒杯闷头喝酒不言语。 小东西, 还学会招惹桃花了。 装作无意地踩她一脚,洪掌柜笑意吟吟:“舒月小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无辜挨了一脚的小陆账房缩缩腿无奈撇嘴也不敢出声。阮舒月想了想:“我希望父母健康, 家宅平安,欢喜镇永远欢喜。” “你说要不人是县老爷的千金,这觉悟。”俞寒时黄汤下肚胆子都跟着壮了几分。 王琦笑他:“你这马屁精。” “我这是真心话!”他说的急,生怕让人误会自己是阿谀奉承之辈,桌下面还不忘推了王琦一把。 王琦当然知晓他的心意,虽然在她眼里这事比让俞姐姐嫁给自己还不切实际,但酒水义气上头还是帮他问道:“舒月小姐,你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事吗?幸福还是很重要的。” 沉默气氛再次来袭,俞菱初皱皱眉看了眼王琦,俞寒时心里一紧,耳朵跟着竖起。 阮舒月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几乎下意识地瞥向郎元怿,见她也向自己看来心头不禁一跳:“我希望不再顺从父母之命,能够等到我想要真心相待的人。”右侧几人都是一愣,阮舒月随即摇摇头,想说自己喝多说了胡话,就见陆棠一忽然举起酒杯:“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众人皆愣怔望向她,大家此时都喝的不少,懵着反应不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就见陆棠一小脸红扑一双眼睛却格外晶亮有神,举着酒杯笑的灿烂:“生命平等!爱情自由!让我们为了自由干杯!” 无言静默,半晌,洪喜儿率先举起酒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大胆到荒诞的言论,但却不知为何会格外吸引人。 “自由,平等?”她喃喃重复着,随即笑开:“听起来真美。” 阮舒月也跟着举起酒杯,她竟没想到小小客栈中竟藏有这般见识。 郎元怿始终缄默静听,她面上不显内心早就翻江倒海,出事之后她将复仇作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渐渐竟将昔年心志淡忘,此刻不禁茫然自语:“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陆棠一一拍她肩膀,酒杯轻碰她的杯子,郎元怿望向她,见那目光中竟满是信任与期待。冲对方点点头,陆棠一随即向众人举杯:“干杯!” 一场热闹小酌直至夜半方才收尾,众人皆都醺醉各自回房休息。掌柜准了大家睡个懒觉,第二日王琦比平时晚了两个时辰开店,此时门外就经等好一顶小轿,阮舒月的行装早就被丫鬟们打点好,客栈里的人纷纷等在大堂为她践行。 陆棠一:“掌柜的,我看这不像客人退房,倒像是……” 洪喜儿:“像是什么?” 二人说话间阮舒月自楼上下来,身后跟着提着包袱的秋兰,她走到众人前:“一点小礼物。”说完,秋兰从包袱中取出一个个小盒子递给她们。 “这,舒月小姐你就经很照顾我们了,怎么好意思。” “一点小心意而就,留作纪念,就不要客气了。” 郎元怿站在众人最末端,阮舒月同洪喜儿等人寒暄几句后走向她,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小木盒递过:“这个送给你。” 郎元怿接过望向她,阮舒月微扬脑袋:“那个,权当纪念。”说着瞥一眼她:“你以后没事就来府上寻我,我们那日说过的。” 郎元怿终是没再多言,冲人微笑:“保重。” “多,多谢秋兰姑娘。”另一边,陆棠一拿着秋兰递过来的两个小盒子,看着对方双眼湿润的样子不自觉后退。 一旁俞寒时对王琦耳语:“棠哥怎么有两份礼物?” “是不是傻?悄悄的。” “哎呀,别弄得像再也见不着面似的,舒月小姐欢迎常来啊。”洪喜儿揪着陆棠一将人提到阮舒月面前,“对对对,我今日就再酿些果酒,好了给你送去。” “那就多谢了。”她冲众人笑笑,再次看向元怿:“吃了这么久俞姑娘的菜还真有些舍不得,我会经常来捧场的。” 郎元怿颔首示意,站在一旁不语。 “陆公子,你的酒什么时候能好?” “咳咳,半个月,最短半个月就好。” “秋兰,走了。”阮舒月招呼一声,秋兰这才不舍离开,众人立在门前送至轿子消失在长街口,俞寒时幽幽一叹,王琦搭上他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随缘吧。” 第105页 几人回头看向他,俞寒时面上一红,“说什么呢。”说罢扭头跑回店里,俞菱初蹙眉,她这些日子也没顾得上弟弟,就说怎么感觉总是魂不守舍的。 “他是,看上秋兰了?” 王琦怂眉:“要是秋兰姑娘,我就劝他去追了。” “那是?” 见她无奈摇头的模样,洪喜儿同陆棠一对视一眼,心里纷纷为小寒时默哀。 洪喜儿:要是个寻常人家女子她还能为寒时提亲说媒,可是那位门不当户不对,怕是连县太爷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唉。 陆棠一想的可就感性许多,阮小姐对自己那位小堂姐的关注程度出奇的高,寒时怕是一准要凉啊,思及此不由感慨:“少年情愁思月光,远在天边,念在天边啊。” 洪喜儿:“呵,挺诗意啊,你好像很感同身受吗。” 陆棠一自然没了悟她这莫名不着调的飞醋,还在那点头:“是啊,少女咳咳,少年情怀总是诗嘛。哎呦!你踩我干吗?” “不好意思,没看到。” “从昨天你就老踩我。”陆棠一皱眉:“你不会给我做了双新鞋吧?直接给我就行,我这双鞋没坏别扔了糟践东西。” 洪喜儿不可思议望向她,随即送人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进店。 “又怎么了吗?”陆棠一纳闷,最近这人不太对啊。 王琦瞧着旁边蹙眉出神的俞菱初,宽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随缘吧,要是有好姑娘咱们多帮寒时留意着,他也大了。” 话是好话,但是听着怎么有点别扭呢?俞菱初看向她,王琦却拍拍她肩膀,“没事的,寒时的性子过两天就好了,我会多开导他的,放心。” 叹口气,俞菱初没再说什么,跟着回到客栈。 “诶俞姐姐。” 门外一时只剩看了半天白戏的郎元怿独自无语,盯着欢喜客栈的牌匾看了看,再望一眼长街口,她怎么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但究竟是什么呢? —————————— 客栈装修重新开业后,生意比前时还要好上不少,众人忙不过来,洪喜儿便准备雇个杂工白日帮忙做活。这天大门刚开自外进来一人,王琦见他一愣:“实哥儿?” 梁实比以前白了些,身子骨却明显消瘦下去,见着王琦冲她拱拱手:“琦哥儿,多日未见,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前些日子领罚后病了,店里忙一直没腾出时间去看你,如今可还好?” “都好了,其实那板子打的不重,说来也是我急火攻心,熬病了自己。” 王琦见他眼神无光再不似过去那般开朗,不禁叹息却也只能说几句宽慰话,让他放宽心别多想,先把营生恢复了,梁实闻言却摇摇头:“我不做货郎了。” “为什么?” 他无奈一笑:“出了那样的事,谁还敢买我的东西。” “那事不是查清了吗,你和孙娘子不是没有事吗?” 梁实不语,半晌垂下头:“人言可畏,名声是毁了,而且……” 见人吞吐难言,王琦追问:“出什么事了吗?” “琦哥儿,那日是我连累了客栈,今日厚着脸皮前来实是走投无路了,我想请你们帮帮忙。”他说着就要对人跪下行礼,王琦连忙扶住他:“这是怎么话说的,有什么事你就说,能帮我一定帮。” “我想,我想见见阮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内心os歌曲:怎么也飞不出,欢喜的世界 第54章 后院大屋, 梁实坐在方桌前,洪喜儿坐在他对面, 王琦将茶壶添好水放到两人桌前跟着坐到后面陆棠一身边。 “阮小姐昨日就经离开客栈回府了。” 梁实听罢犹如被抽了魂一般耷拉下脑袋,洪喜儿见他这般落魄不由同情:“你找阮小姐是有何事?说出来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梁实深吸气,再抬头时眼圈就然泛红:“洪掌柜,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先别急,细细说来。” 原来那日付捕头将李柱等人押回县衙受罚,李柱自然不肯轻易就范,直言为何梁实不用挨责, 他都问过了那梁实好好的回了村里养伤早就痊愈了。付捕头被他闹得烦, 差人将梁实一并叫来正好一起受刑。 一顿责打自不必说, 其中谁的板子轻谁的板子重付捕头没交代, 低下有看不顺眼的有聪明揣度的自然有数, 但说刑罚是领了, 李柱却又吵闹着要将媳妇领回家去。 “我打也挨了, 罪也受了, 孙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 有婚书为证, 你们就不能这样扣着她!” 这事付捕头也难办, 李柱再混也是孙萍娘的丈夫, 况且就凭那件事, 妻子有不洁的嫌疑还是被成双捉拿,就算当时李柱真将孙萍娘和梁实沉潭,事后再来个死无对证, 就算是他们官府也无法定李柱之罪。 “人在衙署,这事还需回禀阮大人。” —— 洪喜儿:“孙氏和他回去了?” 梁实摇摇头:“阮大人仁善,派人去后堂询问后告知萍娘身体还未恢复, 李柱却不依不饶非要将人接回家去住,他那帮兄弟又七嘴八舌闹起来,阮大人无法只能让他过半月再来,明日便是李柱带走萍娘的日子。” 李柱是萍娘丈夫,带走她自是谁也不能阻拦的,洪喜儿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就听梁实继续道:“我知道大小姐在这里休养,万般无奈才求来客栈想见大小姐一面让她帮我作主,未曾想终究晚了一步。”他说着不禁掩面低声抽泣,洪喜儿心下不忍:“萍娘还是李氏妇人一天,任谁都没办法插手此事,就是寻得阮小姐也无济于事。”略一思忖,她看向身后人:“若是给李柱一笔钱让他休妻呢?” 第106页 一直沉默的陆棠一此时叹口气:“李柱那人我们都见过,给他一次钱恐怕就让他赖上了,而且孙娘子又没做错什么何以就让他休了?要休也该她休了那屠夫,起码也要和离。” 洪喜儿无奈,想来棠一家是将人保护的太好了,哪里知道这世道并不如她所想,“寻常百姓家里哪里来的和离,孙娘子……”说至此她忽然一滞,陆棠一见她不说话貌似想起什么,问道:“孙娘子怎么了?” 洪喜儿看了看她,方压下心中疑惑:“孙娘子又不是名门贵族之女,娘家势薄是不可能和离的。” 梁实在旁痛苦地抱住脑袋:“萍娘不能再待在李家,我了解她,她真的会死,李柱那畜牲改不了的。” 三人见状不禁心生怜悯,只是这事确实棘手,再怎么样都是人家家事,她们又不是孙萍娘的娘家人,能怎么办呢?几人想了半天,陆棠一犹豫道:“阮大人,不能判和离吗?” “这是人家家事,阮大人也不好多说,况且我也没听过有县令会管夫妻之间和离的问题。” 王琦:“那就没办法了吗?” 轻罗扇在手中转了几转,洪喜儿灵机一动:“我倒有个主意。”说着扇子一点指向陆棠一,“只是还得需要一个人帮忙。” 夏日半下午的时候,太阳虽不如晌午那般炙烤但依旧热的人心燥。郎元怿站在阮府大宅门口深呼吸,身后的陆棠一将左手的食盒换到右手:“这行吗?” 洪喜儿的扇子一路上就没停下来,今儿这天属实不适宜出门,太热了,“行不行都来了,不行就当探望下阮小姐,又不是没来过。” 回头看看两人,郎元怿打心眼里不愿意走这一趟,要不是洪三娘亲自开口央求,又是这样行善帮忙的事,实在不好推辞,她怎么会来这平日躲都来不及的地方。 陆棠一自然知道元怿的担心,只是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安慰人:“阿姐,见机行事吧。” 元怿看看她只能无奈点头,洪喜儿扇子一顿才反应过来她们俩这犹豫的原因,一定是天热给自己闷糊涂了,“忘了这茬,七娘你放心,我们只见阮小姐,后宅的人素来不掺和前堂的事,真要有什么还有我呢。” “嗯。” 三人上前,门房依旧是上次的小厮,见着来人招呼道:“洪掌柜来寻赵管家吗?” “是这样,前些日子大小姐不是在我们店里住过段时间吗,今日我们来探望她,带了些她喜欢的吃食,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听着是找自家小姐,小厮看看三人,他倒是听说过大小姐去外面养伤,原来是去欢喜客栈吗? “您得稍等一下,我须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 三人在外等了不多时,小厮便匆匆跑来:“大小姐有请,您几位这边请。” 洪喜儿同陆棠一互看一眼,这次比少次见赵管家还快些。几人进到阮府,洪喜儿不着痕迹望向郎元怿,见她虽四下观望但眼神表情明显毫无惊叹神色,相反倒像是在观察琢磨。 三人行至长廊尽头,见秋兰就然等在那里,小厮见了她便躬身告退。 秋兰从看到几人那一刻起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她快走两步来至近前:“陆公子。” “秋兰姑娘。”陆棠一挂上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冲人招呼,秋兰这才对另两人施礼:“洪掌柜元姑娘,这边请。” 几人又走了一会儿来至一景园前,秋兰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姐就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园子不小,种满了各色花卉奇珍,绕过一花墙门众人才看到正在石桌台边喝茶的阮舒月。 “你们来了。”看的出来阮舒月见到她们很是高兴,整个人都比初见时开朗许多。 “舒月小姐,我们想着来看看你,对了,这是给你带的新点心你尝尝。” 洪喜儿说完陆棠一将点心盒子送上,秋兰接过送到她家小姐面前打开,“看着就好吃,快来坐。” 三人刚坐下便有一行婢女上前,各个手中都端着个茶盅,“这是刚做的冰酸梅汤,天热的很,你们先消消暑。” “多谢大小姐,这天属实热。”几人也不客气,边喝汤水边同阮舒月闲话起来。 郎元怿自进门起一句话都没说,阮舒月每次瞥向她她不是低头喝茶,就是间或看看花园中的景致。 “元姑娘喜欢这里的花木?” 被点名的人一顿,随即犹豫着点点头,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看府院布局以防万一吧。 “一会儿我带你们去转转,正赶上子午莲开,塘中风景很是不错。” 元怿点头,望一眼洪喜儿,还是赶紧进入主题吧:“阮小姐,其实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阮舒月不解,同自己商量什么事?洪喜儿在旁赶紧接道:“是有件事,还想请舒月小姐帮帮忙?” “客栈遇到难处了?” “不是。”洪喜儿摇头:“你还记得货郎梁实和孙萍娘吗?” 阮舒月点点头,这事当时她可气得不轻,想忘都不太容易。 洪喜儿叹口气,将梁实找到客栈请求帮忙的事情一一说罢,阮舒月听闻也不禁唏嘘:“唉,李柱着实可恨,可律法当前也确实不好强人休妻。” 郎元怿皱皱眉,又是律法,不来民间一趟还真不知道,这律法当前竟有这么多让好人磨难的时候。 第107页 “自然不能强迫休妻,但可以与他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孙萍娘虽是李柱之妻但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条律法都没有丈夫可以无端随意打骂折辱妻子的条令,只要让李柱在接人回去时签下保证书,保证绝不随意打骂孙萍娘若有违背自当官府作主和离,如此便能保下孙萍娘的性命。” 阮舒月静静听罢,将手中茶盏举起:“所以,你们希望我去找父亲帮忙,让李柱签下这证书?” 洪喜儿看一眼陆棠一,“大小姐,那日我去李柱家要账,他每日酒醉口中仍然骂声不止,孙娘子若回去了当真凶多吉少。” 阮舒月蹙眉,当日她也在公堂外,知晓那李家屠户是个什么德性,只是这事牵扯父亲她须得谨慎思虑。 郎元怿见她似有犹豫,这些日子相处她知道以阮舒月为人不像是会对这般不平事置之不理的性子,略一思索道:“李柱对待妻子暴行无德就然遭到乡邻唾弃,他现在连买卖营生都做不起来就是最好的佐证,阮大人在公堂上帮过孙娘子一次,若就这样将孙娘子送回去再惹出人命只怕会累及阮大人的官声。不如这次让李柱签下保书,即表明县府不会不管百姓死活,又是给孙娘子一道护身符,也让她日后能有个活着的盼头。” 元怿一席话说完,洪喜儿不由打量一番她,不声不响的却句句说在点上,看来阿棠这小堂姐很有些本事吗。果然那边厢阮舒月神情就然变了,望着人眼中满是赞许,幸亏元七娘提醒,如果孙萍娘真就这么送回去再出个好歹,父亲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好,我会同父亲讲,这保书定让李柱签下。” 元怿冲她微一颔首示意,那边陆棠一和洪喜儿就然代孙娘子谢过了阮大人和阮小姐。 阮舒月笑笑,看一眼自顾喝茶的人目光渐深,这个元七娘,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55章 “瞧一瞧看一看嘞, 本店新推出冰爽果子酒搭配清凉小菜,实为夏日消暑必备, 客官您里面请欸。” “嘿呦,这不是实哥儿吗,怎么跑欢喜客栈来吆喝了?” “王掌柜啊,这不承蒙洪掌柜不弃帮衬给口饭吃,王掌柜您进来尝尝新菜?” “得了,走着吧。” “好嘞,贵宾一位, 王掌柜您里面请!” 客栈大堂, 陆棠一结好上一位客官的账, 跟着将柜台上摆着的花生米送到方才点菜的桌上。回来经过大门口, 见门外的梁实忙活的欢, “这就对吗, 堂堂正正做人, 大大方方过日子, 这多好。” 梁实冲她笑笑, 用力一点头:“放心吧, 我都想明白了。” “实哥儿, 过来将八桌白公子的菜端上去。”王琦脚下生风, 忙着上菜端茶一刻不停, 抽空又朝门口喊了句。 “好这就来!” 好不容易忙到了晚上,众人围坐在一起硬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 “吃饭了吃饭了,最近大家辛苦了, 三娘特意加的荤菜。”俞菱初端来一盘红焖肘子,几人一看这才来些精神,当然这里面精神最足的当属陆棠一。 “好久没吃到俞姐姐的肘子了。” “前两天不是刚吃过吗?”王琦夹起一块肘子皮还不忘调侃陆棠一, “棠一,你是不是记打不记吃啊。” “去你的。” 洪喜儿见梁实只吃面前青菜便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中:“前日我在镇上碰到李大妮,向她探问了几句,孙娘子一切都好。” 想来那日阮大人让李柱签的保书是起到了作用,起码这半月李柱都老老实实的,虽然醉酒后仍有骂声但好在还没有动手。 梁实闻言扒饭的动作一顿,继而将碗里的肉吃下:“谢掌柜的。” 那事之后货郎是做不了了,家里二分田又都出租了出去,梁实找不到吃饭的营生想要离开安州城又担心萍娘,走投无路之下幸得洪三娘相帮,招了他来做店里的伙计,这才让他不至于山穷水尽。 “那个李大妮,她都和你说什么了?”陆棠一抱着碗,胳膊向洪喜儿身旁滑去。 “怎么?你对她也有兴趣?” “扑哧!”俞寒时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捂着嘴闷笑道:“李,李大妮一个人能顶棠哥两个,压泰山啊。” 陆棠一还没说话呢,洪喜儿先怼了回去:“所以啊,我看也就你合适,菱初啊,寒时也大了,要不要给他说个亲啊。” “别别别,我可不想娶媳妇,影响我当名厨,这样的福气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琦哥儿棠哥都比我大,娶媳妇也得紧着哥哥们先来啊。” 他这话一出,桌上的“哥哥”们脸色具都微变,陆棠一颇不满地瞅了他一眼,继而看看洪喜儿:这都唠的什么尴尬嗑啊。王琦心思就活络多了,不自觉地望向对面俞菱初,心道:我倒是想娶,要不你给我当小舅子? 俞寒时眼力价再次间歇回笼,瞅瞅桌上两人:“唉,心上人在眼前也是蛮好的啊。” 陆棠一:“呦?寒时有心上人了啊,谁啊?这么远在天边呢?” 俞寒时被堵的憋气,张张嘴最后也只夹了一大筷子肉吞下。 “行了你别逗他了。”洪喜儿筷子根轻敲陆棠一的脑袋,想到李大妮同她说的话:男人虽然没有个好东西,但你家那小白脸子看起来还算坏东西里能挑出来用的,这次别再让人骗了。 第108页 唉,从李大妮嘴里听来夸人的好话也是难得啊,只不过她家这小东西可不是男人,现在看来更不是小白脸。 饭桌上一直没出声的郎元怿此时忽然开口:“寒时,你多大?” “我十六了,虚晃十七。” 郎元怿点点头,看一眼陆棠一,后者明白她想到什么赶紧咳嗽两声岔开话题:“掌柜的,我看咱们新送来的菜不如前些时候新鲜啊。” “是吗?”洪喜儿现在很少过问食材的事,客栈一直都有固定菜肉粮油的供货农户商铺,时间长了这些她都交给菱初检查。 俞菱初放下筷子,颇忧心道:“是啊,入夏就没下过雨,地里的菜都靠着井水河水浇灌,没有雨水养着总是要差些,唉,过些日子再不降雨怕是菜价都要跟着涨起来了。” “朝廷事农桑重的政策不是早就下了吗?官府没有主事河道引流到农田吗?” “河流就那么些,经不起一个州城下这么多村庄乡镇的用水,咱们这自拦清泉一脉还算好,再远些的村子如果不靠水域就是引了河道也过不去只能靠打井用水,要是天不下雨地里的庄稼可就遭殃了。” 王琦在旁接道:“不仅呢,水源是个大事,你随便就将一个村子的水引到别的村子可是要出人命的,过去衙门刚派人修好河道晚上就让村民给堵了灌口的事也不是没有。” 放下筷子,郎元怿不由蹙眉沉吟,陆棠一在旁略一踟蹰道:“我记得有,水车吧?”她有些不确定这个架空的朝代会不会有这个东西。 俞寒时:“水车也浇不了多少地,没有水源的地方仍旧难办。” 陆棠一:“按理说想要建村落首先确定下来的就应该是水源地啊,怎么会有村子没有水源呢?这又不是蛮荒塞外。” 众人默了默,梁实忽然出声:“是这个道理,但之前连年战乱的时候有些村子的水源被破坏掉了,我也是听人说起。”他说着降下声音:“当年□□爷建立王朝时,有一支南下的铁骑,凡是踏过的地方水就奇怪的干涸了,再在原地方挖水也挖不出来便只能打井出水,后来朝廷想要引其它村落的水流过去,但也一直没办法实现。” 他说完,元怿棠一对视一眼,不约皱起眉。 洪喜儿:“实哥儿你这话有准吗?” 梁实挠挠脑袋:“我也是以前走街串巷的时候听村口的老人说的,真假的我也不晓得。” 俞寒时就喜欢听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见状饭也顾不上吃凑到梁实旁边,“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事,那村子就没请大仙看看?” “肯定请过了,但估计道行浅不管用,你想想那可是皇家的......”他说着伸指向上转了个圈:“法术。” 桌旁两位皇家在逃郡主不约而同眯起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实哥儿你走过这么多地方,肯定见识过不少这样的事,还有别的吗?” “什么别的?” “就是话本子里那种鬼女狐仙?有没有?” “啧,还真有……” 两人叽叽喳喳开始聊起乡野见闻,郎元怿心里却琢磨起方才提到的水源和铁骑。 “快吃吧。”碗中多出块鱼肉,元怿望向棠一,见人冲自己一扬头:“鱼凉了泛腥。” 洪喜儿扒着碗里的饭粒,瞥着两人动作神情渐渐出神...... 吃过饭众人清理打扫自不必说,棠一收拾停当来到三楼。 “你有事要同我讲?” 两人说话开门见山不绕圈子,元怿晃了晃手腕,“我想离开这里。” 陆棠一不由皱眉:“你要去哪儿?” “六王叔有没有托付人照料你?或者说过让你去哪里藏身?亦或是,有什么其它交待?”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这事,以六王叔的才能谋算不可能想不到这一步,既然能想到便一定有后路可退,她们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小客栈里,以后的事自当好好谋划。 陆棠一正在捣鼓桌上那堆茶具,她看洪喜儿煮茶时不疾不徐的样子特别好看自己也想试试,正倒腾着忽听此话手上翻的茶盖便是一抖,“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了?” 将茶盖重新盖回杯上,元怿轻点桌面:“陶依,我们不能一辈子这么躲躲藏藏的。” 陆棠一叹口气,她知道元怿早晚都会离开,可是这一天要这么快吗? “末州。”静默半晌,她终是开口:“那里有父王的旧部。” 元怿眸光一亮,沉思片刻:“我会先传信给师父让他走一趟末州,现在外面到处通缉你我,那位也是个心思深沉的,凡是还需多加小心。”她说完,见人兀自拧眉不语只以为是担心日后处境,握住她的手郎元怿安慰道:“放心,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冲人勉强笑笑,陆棠一点点头,继而沉默着叹口气。 这一夜陆棠一自然没睡好,第二日起来时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 “没睡好?” 打着哈欠伸个懒腰,将凉水泼在脸上的人终于清醒了些:“嗯,有蚊子咬我。” 王琦笑了:“以前我自己住的时候蚊子也老咬我,你在倒是帮我避蚊子了。” 二人正说话,梁实和俞寒时从屋子里出来,王琦瞧寒时黑着眼圈一副惺忪的样子纳闷了:“今儿是奇了怪了,寒时你个打雷都叫不醒的人今儿是没睡好?” 梁实笑接:“他呀,缠着我讲了半夜狐仙故事,估计是吓破了胆。” 第109页 “谁说的!我那是做梦梦到狐仙了。” “呦小寒时,你梦到的是狐仙娘娘吧。” “哈哈哈哈。” 几人说说笑笑间开始客栈一天的生意,早上来的人不多,属于难得清闲的时候,今日王琦刚将大门打开,却见谭大已然等在外面。 “不买豆腐。” “谁说我来卖豆腐的。”他说着向店中张望,一眼瞅见正擦桌子的梁实,高声喊道:“实哥儿,昨儿都听的真真的,李柱又打他媳妇了!哎呦那叫声惨的呦,比他平时杀猪都不差。” 手上动作顿住,梁实猛然回头吓得谭大后退两步:好家伙,这眼神是要吃人啊。 扔下手里的抹布,梁实四下张望一圈向后院冲去,王琦啐一口谭大:“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嘿!怎么说话呢琦哥儿,我可是好心提醒梁实,谁不知道他惦记人家李柱媳妇,切。” 陆棠一见着他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烦躁,抬手将人往外撵去:“赶紧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 那谭大看陆棠一也是千百个不顺眼,当下鼻子一哼:“老子爱往哪去往哪去,开店没听说赶客的,再说你算老几啊,欢喜客栈轮得着你发号施令。” 陆棠一还没等还嘴,内堂里传来一道声音:“开店做生意我愿意做谁的生意谁就能进我这店,我不愿意做谁的生意有钱他也进不来。”几人闻声望去,见洪喜儿摇着她的轻罗扇缓缓走来,她面上仍旧挂着笑,但架不住眸寒声冷,话听起来便格外呛人:“至于她吗,”扇子一指陆棠一,掌柜的扬起声音:“店里她说的话就相当于我说的话,她让你出去你就不能进来,你说,她算老几啊。” 谭大面上一讪,而后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一张脸涨成个酱茄子色,他指着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也只狠狠瞪一眼陆棠一转身挑着豆腐桶走了。 三娘一席话听得陆棠一小耳朵一抖,刚才让谭大气出的二分火立时变成了十分甜,喜滋滋地凑到洪喜儿身边:“掌柜的。”这一声掌柜唤的三分软三分绵,直把洪掌柜哄的心头泛晕,看着近在咫尺的绒毛脑袋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乖。” “嘶!”一旁王琦看不下去了,搓着胳膊直呲牙,“哎呦我的妈啊,这一大早上要了命了。”话音刚落,就听后院一阵叮当,下一秒门被狠狠撞开,三人一愣扭头看去具都变了神色。 “实哥儿!放下刀!” 作者有话要说:  谁不爱护崽的姐姐呢~ 第56章 “你要干什么啊!” 大堂上, 俞寒时死死抱住梁实的腰,陆棠一和王琦合力夺下他手中的刀。 “放开我!我非宰了那畜牲!” “梁实!”洪喜儿大喝一声, “你去宰了李柱有什么用?你和李柱都死了难道让萍娘回到娘家受人欺负再被卖一次吗?” 听了这话梁实渐渐不再挣扎,而是抱住脑袋蹲到地上呜咽起来。洪喜儿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叹气:“李柱是签过保书的,他既然再次动手打了萍娘,那便非和离不可。” “掌柜的。”梁实忽然跪在她面前:“求您帮帮我们吧!” “你快起来。”几人将梁实拉起来,洪喜儿略一思忖:“琦哥儿,你去将付捕头找来,不, 你直接将付捕头领到李家。” “好, 我这就去。”王琦应下便往外跑, 洪喜儿又吩咐道:“菱初你和实哥儿留下看店, 棠一寒时, 你们俩随我走一趟。” “掌柜的, 让我也去吧。” “你此时出面只会徒惹人非议, 放心, 萍娘不会有事的。”暂时安抚下梁实, 洪喜儿带人直奔西街屠户家, 路上陆棠一还有些不放心:“掌柜的, 那卖豆腐的说话能信吗?他要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诓实哥儿怎么办?咱们就这么去了, 还把付捕头也找去, 不太合适吧?” 洪喜儿却摇摇头:“谭大这人胆小,这样的事他还不敢开玩笑,回头要是发现被他骗了, 实哥儿和李柱找他拼命他就怕了。而且如果真是假的,将付捕头找过去也震慑震慑李柱,让他知道有人盯着他, 让他日后也不敢对萍娘动手。” 陆棠一听罢连连点头:“反正是谭大说的,付捕头到时候真怪罪也得怪他,妙啊,果然是掌柜的,姜还是老的辣嘛。”小陆夸的真诚,可听在三娘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作为欢喜镇大龄优质单身女性代表,平时没少被各色人等所谓“女子年纪大嫁不出去,你看你都多大了,以后只能低配”之类的言论洗脑,以至于信号接收到洪掌柜耳朵里时便成了:她说你老。 洪喜儿当即柳眉一竖继而一记眼刀飞过去,陆棠一立时噤声,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人便被狠狠踩了一脚。 “哎呦!” “你挡着路了。”洪掌柜绕过她大步向前,身旁跟着的俞寒时还不忘回头冲人招手:“哥你快点,别挡路了这次。” 陆棠一:…… 三人来到李柱家见大门紧闭着,俞寒时上前敲门,可敲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伸手一推大门竟自己开了。 俞寒时立在门口不敢动作,回头望向洪喜儿,“掌柜的。” “有人吗?”洪喜儿上前两步对着院中喊道,俞寒时跟道:“有人吗?李屠户?” “啪嗒。” 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他们两个没察觉陆棠一却听的清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 第110页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三人面面相觑,就见陆棠一忽然跑进去推开主屋大门,身后两人赶忙跟上,等到他们进到屋子里时眼前一幕惊得人差点尖叫出声。 屋中,孙萍娘正吊在房梁上双腿还不住踢腾,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扑上去抱腿的抱腿拽人的拽人。 “寒时你别往下拽!提,提起来!” 三个人一番折腾将床上李柱惊醒,等人醉醺醺地睁开眼睛,登时“啊”一声叫出来:“你们干吗!杀人了啊!” 好不容易将人救下抬到床上,几人气都没喘匀就让李柱的话气个半死,俞寒时眼一瞪一拳招呼上去:“放你丫的屁!” “你把你媳妇逼得上吊自尽,我们要是不来她就死了!李柱你是人吗!”李柱被这一拳打懵,反应过来就要还手又听陆棠一如是说完不由惊诧:“我,我没怎么打她啊。” 洪喜儿在旁给人号脉,见孙萍娘虽眼鼻皆青但脉象内中尚稳,稍显急促应该是上吊那一下子所致,抬手摸了摸她的脖颈,虽有淤痕但好在发现及时也并没有什么大碍。瞧着双眼紧闭兀自昏迷的人,洪掌柜心里一合计对着李柱道:“没怎么打她脸上的伤哪里来的?” 李柱一时语塞,吞吐道:“不过是喝了点酒,没真打她。” 陆棠一听这畜牲话就来气,本来古代种种不平等就很让她不爽,偏还总碰到这样的混账事,当下怒道:“没真打都成这样了,要是真打人就让你打死了!” “我!”李柱刚要辩驳,门外忽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付捕头带人冲了进来,进门便喝道:“李柱!你又打媳妇了?”等到他进到屋子里看到躺在床上昏迷的孙萍娘不由一愣,望向一侧的洪喜儿,“这怎么回事?” “我们早上听谭大过来说李柱昨晚又打了孙娘子便想着过来看看,谁成想一进屋竟看到孙娘子吊在房梁上寻了短见。” “什么!”付捕头大骇赶紧上来查看,就听洪喜儿又道:“幸亏救的及时,只是人到现在还没醒呢,再晚一点怕是性命堪忧。” 付全松了口气,没死人就好,看一眼呆在一旁的李柱,顿时火起:“你个碎催!媳妇上吊你竟不管?真闹出人命你也别想好过!” “大人冤枉啊,我当时在睡觉不知道啊。” 他不说还好说完付全更气,瞧瞧好好一姑娘鼻青脸肿的样子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下将人后领抓起:“走吧,跟我衙门里去,你就等着和离吧!” “大人我不是故意打她的啊!我是喝了酒,她气我,她气我的!”付全哪里会听他说话,大小姐可交待过盯着这混货,如今被抓个现行还差点闹出人命岂能绕得了他。 “闭上嘴!”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付全又对洪喜儿道:“洪掌柜,烦劳你照顾一下孙家娘子,人醒了还得去趟衙门。” “放心。” 院里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洪喜儿让俞寒时打了盆凉水来,自己蘸着帕子擦了擦孙萍娘的额头:“萍娘,萍娘?醒醒萍娘,李柱被抓走了。” 她这话说完,孙萍娘果然幽幽睁开双眼,看看眼前人:“你们,怎么来了?” 洪喜儿没答她的话而是问道:“身上有伤吗?重不重?” 孙萍娘摇摇头:“不重,没关系。” 洪喜儿看看她,没再追问而是将人扶起:“走吧,先去我那里休养。” 孙萍娘被她扶着往外走,院中李大妮靠在房门框上正冷冷瞧着她们一行。孙萍娘见了她犹如耗子遇猫立时低下脑袋。 闹出这么大动静她都没出声陆棠一还以为她不在,“你在家?那刚才敲门的时候怎么不应?” 李大妮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她先是白了陆棠一一眼,继而对孙萍娘冷言道:“看来,你要如愿以偿了。” 孙萍娘本来垂着脑袋闻听此话猛然抬头看向她,李大妮却没再多说只最后瞧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孙萍娘心下陡然一紧,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对方却转身进了屋。 看着重重关上的房门,孙萍娘眸光微闪渐渐拧眉,洪喜儿在旁扶着她手臂:“走吧。” 最后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孙萍娘跟着几人回到欢喜客栈。梁实一直站在门外徘徊,老远见到一行人来忙不迭跑上前:“萍娘!” 看着她脸上的伤梁实心疼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也只狠狠吐出句:“我要宰了李柱这畜牲!” 萍娘拍拍他的胳膊:“我没事,别担心。” “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吧。”几人回到客栈,洪喜儿扫了一眼:“琦哥儿呢?” “琦哥儿去找付捕头还没回呢。” 俞菱初此时从后厨出来,手中还端着碗汤:“刚熬好的鸡汤。”她说着看一眼孙萍娘,不由哎呦一声:“这!怎么伤成这样了?” “多谢。”孙萍娘屈膝冲众人行了一礼,梁实扶她坐下,陆棠一看看外面:“掌柜的,要不我去找找琦哥儿吧。” 俞菱初将汤碗放到桌上,正要去取佐料碟,“琦哥儿怎么了?” 陆棠一看向洪喜儿,后者赶紧说:“没事,让她去寻付捕头人还没回来,怕是有事耽搁了吧。” 俞寒时:“我说刚才只付捕头自己来的,还以为她先回来了呢。” “棠一。”洪喜儿唤了声人,接着又摆手:“寒时你去吧,去街上看看琦哥儿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第111页 “诶好。” 俞寒时出门寻人,萍娘喝完汤被洪喜儿安排去三楼客房休息,客栈还得开门做生意,俞菱初自己在后厨房忙活,前堂便只剩喜儿棠一,正忙活间却见郎元怿从外面回来。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今日起的早了些,出去逛逛。”陆棠一见她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直觉她这一趟出去应该是去办什么事了。 “孙娘子暂时安顿在客栈,也住在三楼。” “孙娘子?”再一回想,郎元怿点点头:“哦,那屠户的娘子,她是又挨打了?” 陆棠一点头,郎元怿叹声:“粗鄙莽夫,可怜了这位娘子。” “七娘,我担心李柱家的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若再有人来闹你帮忙多留意着些,别人孙娘子被他们欺负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上门劫人不成。”元怿皱着眉,想到那几个粗汉不由声音更冷:“你放心,若是他们敢上门来我定不会轻饶。” 陆棠一生怕她惹出事端再反受牵连,“教训的他们不敢再来就好,你可别下死手。” 郎元怿看看她,知道她担心什么,默了默正要点头应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女声:“那可不行。”几人纷纷转头,“就要打的他们不敢再动一点歪脑筋,你放心,有本小姐在,你尽管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10527 19:00:00~20210602 19: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tbule、夏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进击的拉拉肥 20瓶;27968822、km 10瓶;冷漠萧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门外, 阮舒月带着秋兰旁边还跟着王琦,洪喜儿见着是她来赶紧迎上前:“阮小姐你怎么来了?”说着又对王琦道:“琦哥儿你去哪了?” “这事还真说来话长。”王琦跟着将阮舒月迎进去, 又帮人添茶倒水:“多亏遇到大小姐了。” “琦哥儿?”俞菱初不放心来前堂看,推开门就见王琦在那鞍前马后。 “你去哪了?” 王琦看她们连问出的问题都一样,笑着摆摆手:“这事慢慢说,掌柜的孙娘子呢?” “在楼上,梁实守着她呢。” “我先上去看看。”阮舒月起身上楼,洪喜儿一行连忙跟上,三楼房间里孙萍娘正躺在床上休息, 梁实就守在一旁望着她, 众人进来两人连忙起身, 孙萍娘看见阮舒月就要下跪, 阮舒月赶紧将人扶起, 瞧着她脸上的伤:“怎么伤的这样重?” 孙萍娘摇摇头, 怯怯望一眼人:“不碍事, 就是脸上重了些。” 阮舒月轻叹一声:“我父亲今日会判你们和离, 你暂且现在客栈住下, 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寻我。” 萍娘听闻不住颔首:“大小姐这怎么好意思, 您已经帮我很多了, 这次要不是有您我怎能脱身。” “不用这么客气, 李柱虐待你我也是看不过去的, 况且家父还是一方县令,这忙我自然要帮。” 萍娘嘴上不住感激,几人在旁听得糊涂, 莫非孙萍娘这事不仅一纸保书这么简单? “琦哥儿,是你去找的大小姐?”几人出得萍娘房中,陆棠一在后问向王琦。 “还真不是, 我只是恰好碰上了。” 阮舒月在前方走着,路过郎元怿房间时停下脚步:“下面人多,元姑娘不介意借你房间一叙吧?” 郎元怿看看自己屋门,略一迟疑点头应下:“好。” “到底怎么回事?”众人一落座,陆棠一耐不住好奇问道,这事怎么看似乎都另有隐情。 阮舒月笑笑,悠悠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却原来,孙萍娘当日被李柱领回家前曾经见过阮舒月一面,阮舒月看那李柱就知道是个劣习难改的,这一纸保书管得了他一时可镇不住他一世,况且萍娘与他哪里还有半分夫妻情谊,李柱也只不过少个料理家事传宗接代的女人罢了,如此与其荒废岁月等待李柱哪日凶性大发对其施暴不如自己想办法早日脱离。酗酒这毛病李柱改不了,阮舒月便让她趁着李柱醉的厉害时与其讲明自己不愿再做他李家媳妇的事,李柱定会大怒打人届时这保书便可生效,到时候有她在定能还萍娘一个自由身。 萍娘本是抱着一死的决心,没想到保书这事给了自己一线生机,闻听这话心里虽然害怕但还是应下,死都不怕还怕挨一顿打吗?果然这几次李柱喝醉虽然老实了些但嘴上却仍旧不住谩骂,萍娘最终忍无可忍回了嘴,这一下就将李柱激怒,但奈何他长期酗酒身体不如以前,动手打人时便不似过去那么狠,萍娘以前挨打只知道护着头,这一次她反倒将头脸露出,故而李柱虽然下手不如过去狠但萍娘的伤看着却格外严重。 至于上吊自尽,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死,不然怎么会偏巧赶上有人来时才悬梁踢凳子。 阮舒月讲完这些喝口茶:“我一会儿便将萍娘带回县衙,和离不是休妻,她还得在和离书上签字。” 王琦连连点头:“大小姐这主意当真好,李柱这厮根本狗改不了吃屎。” “对,李柱这人压根靠不住,谁规定辱骂妻子不能还口?什么出嫁从夫纯属放屁。”陆棠一最是激动,她早就看不惯这一套男尊女卑的歪理。 第112页 阮舒月喝茶动作一顿,看向她们俩:“难得,若世间男子人人都像你们这般体恤女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苦命人苦命事。” 两人闻言尴尬笑笑一个摸耳朵一个望天接不上话,郎元怿见状轻笑,果然陶依这性子还和过去一般总是这么语出惊人又直爽不羁。 俞菱初在旁说道:“今天的事还要多亏了阮小姐,这下孙娘子可以脱离苦海了。” 王琦激动地一拍手:“何止啊,要不说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呢,付捕头压根不是我找去的,原来啊大小姐早就交代过让付捕头派人留意着李屠户家的动向,今儿一早谭大来说的时候人家付捕头那边也得了信。”王琦双眼生的细长,一激动眼睛便会瞪大仿佛个小仓鼠般十分可爱,拿过茶壶给阮舒月杯子里蓄上水,“大小姐你喝水。” 阮舒月冲她微笑点头,一旁俞菱初瞧着她这副殷勤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索性别过头不去瞧她们。 “这叫什么啊。”洪喜儿拍掌,她本想夸一句:聪颖不凡面面俱到,结果就听旁边郎元怿幽幽跟了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众人:“.…..” 陆棠一在桌下踢了她一脚,瞧一眼目光幽幽似笑非笑的阮大小姐,元怿清清嗓子:“办法不错,对待这样的恶人自然不必守君子之仪,阮小姐当真聪明。” 阮舒月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这是说自己使了阴招?就见她眯起双眼仿佛准备出击的黑猫,还没等说话,察言观色半天的小陆赶紧插科打诨:“嗨哟,我这姐姐向来古板还不会说话,想夸人都能让人不舒坦,要是做个铺子伙计行脚走商非得让人追着打不可,也就胜在人实诚善良的份上了。” 阮舒月瞬间提取重点:“你姐姐?” 陆棠一抿抿唇,“那什么,这些日子都熟识了,我没什么亲人,元姐姐就像我亲姐姐一样,还有俞姐姐,这都是。”手上一比划,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闷头憋笑的洪喜儿,“还有我们掌柜的,大姐中的大姐。” 陆棠一本着夸人一个不落的原则,说完自己还满意的笑了,奈何她自己和元怿也就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有比谁强。被“夸”的洪掌柜可就没这么高兴了,一上午无故被点中两次年纪问题,洪掌柜心里的小火苗直往百会穴上蹿:大姐中的大姐?什么意思?我很老吗? 殊不知已经被人心里的小账本又记上了一笔,陆棠一还美滋滋地给洪喜儿杯中添茶,结果自然又收到了一记莫名其妙的白眼。 嘶?又怎么了? 几人聊了会儿,时辰已到晌午,洪喜儿自然留阮舒月吃饭,大小姐也没推辞,欣然接受。一行人陆续下楼忙活,待到房中只剩阮舒月和郎元怿两人时,后者起身想说自己也要下去帮忙,又不好让阮舒月一个人留在房中,正犹豫不知该怎么张口,阮大小姐突然问道:“你很喜欢小陆?” “嗯?”怎么又问这个?还这么突然。 “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倒是真像一对亲姐弟了。”阮舒月自顾说着,郎元怿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能闷声不作答。 “我不是说得空就来府上寻我吗,最近荷花开的好,还想着你能来看看。” 那日她们从阮府离开时阮舒月确实是说过这话,但她只当是寻常客气,就算阮舒月发自真心,阮府县衙这样的地方她们也是能少去就少去为好。 “店里事情忙,没得空。” “你倒是在这里做的认真。”阮舒月手肘放在桌上托腮打量着她,“七娘,我这里有份差事需要人,你能不能来帮帮我啊?” 见她突然温柔,郎元怿有些不适应的稍退后拉开些两人的距离:“我在店里做工只是帮帮忙,可能在欢喜镇也待不长。” “你要走?” “嗯,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我也随父亲去过些地方,哥哥在外游学回来也说,黎朝境内像欢喜镇这样的镇子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气候还好实属难得。”她说的急,蹙着眉头眼睛也跟着微微瞪圆,生怕人不相信她说的话似的又跟了句:“连我父亲也说欢喜镇是他待过的地方中最适宜民生的镇子。” 见她这般模样元怿不由笑了笑,这大小姐怎么看着还有几分可爱,“我知道,欢喜镇很不错。” “那你为何还要走?” 稍一迟疑,郎元怿回道:“我有些事情还需处理,没办法久留。”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垂下眼眸,元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阮舒月见状不由有些泄气:“你都不问问,我是想请你做什么差事吗?” 即使被蛇咬了仍旧骄傲,不管怎样都气势不减的大小姐何曾有过这般弱弱的时候,郎元怿不由更加心软,连带着语气又柔了两分:“什么差事?” “衙门缺人,你身手那么好,我想引荐你去做个女捕头。” 郎元怿一愣,她们自小就清楚自己日后即使不裂土封王也是显赫高官,小世子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诚意满满的让她去做个捕头? “我是女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郎元怿只能用性别搪塞。 “女子怎么了?前朝又不是没有女官。”阮舒月小声嘀咕一句,郎元怿却听在心里,她们先祖开国之后吸取前朝灭亡的教训,其中一条就是废除了女子可致仕的条令,虽然她不认为女子致仕和亡国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从前朝中叶起代代皇帝沉迷酒色以至早死,加上宦官干政藩镇又拥兵自重才导致亡国的。 第113页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人大多已故去,要处理的事情也多,领上衙门的俸禄便不好随意行走了,现下也确实脱不开身。” 阮舒月见她说的真挚也不再强求,听闻她说家人便联想到那日的香囊,装作不经意的打量一番郎元怿,见她身上干干净净连个配饰都没有心中不由又有些不是滋味:“我送你的那个临别的小盒子,你打开看了没有?” 郎元怿听她提起小盒子,想了想:“看到了。”说着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荷包:“绣的。”瞅瞅上面整整齐齐下面却稍显凌乱的针脚,郎元怿咽了咽:“还不错。” 阮舒月见人真的在用自己绣的荷包,心里就像洒了俞菱初做的桂花糖粉,禁不住的泛甜:当然不错,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给人绣东西,想当初筹备婚礼时新娘要绣的嫁品她都是让秋兰代手的。 “你喜欢就好。” 郎元怿点点头,将荷包重新塞回袖口,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她的和客栈里其他人的一样,都是一些小银饰,只不过别人是银筷子银勺子银福牌,她的则是支银簪子。 两人坐着喝了会茶,阮舒月不说话,郎元怿也不会主动找话,一般都是阮舒月说一句她听着给点反应,不问她问题也绝对不答。 “七娘。” “嗯。”郎元怿从刚才就发现了,她叫自己的称呼从元姑娘变成了七娘,不过她也没计较,都是女子也不好说什么。 “你……”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元怿问道:“怎么了?”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表达心意很直球女孩——送钱送物送官职 ps猜猜元怿喜欢谁? 第58章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阮舒月实在好奇, 像她这样的性子,会对谁动心吗? 郎元怿微一怔忡, 思绪不觉飘远——她虽是王府庶子父王不疼兄长不亲,但也从不觉得孤单委屈,记忆中总有一抹温暖从幼年时的守护到少年时的陪伴,甚至最后,她也是为了保护她…… “下去用膳吧,她们应该准备好了。” 见她沉吟良久却只轻叹一声岔开话题,阮舒月不由蹙眉, 方才那副茫然失神的样子分明就是心有所动, 可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好再问, 只能跟着一起下楼用饭。 “捕头那事你再考虑一下。”下楼前阮舒月拽住元怿衣袖, 心事重重的人也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只自顾茫然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 阮舒月带着孙萍娘一道回衙门, 梁实想跟着, 这次大小姐先发了话:“你去不好。”她看了一圈, 最后指向元怿, “七娘同我一起去吧, 你是女儿家又有武艺傍身, 等事情办完也好护送孙娘子回来。” 郎元怿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 跟着人一起往衙门去。 等几人到达公堂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 “和离也要升堂?” 阮舒月冷哼一声,瞥一眼元怿, 说话时眉眼间神采得意:“总得让人们都知道知道如何礼敬妻子,不然真觉得以夫为天什么恶事都能做下,平白随意糟蹋女子。” 元怿闻言面上虽不显但端详阮舒月的目光则柔和了许多, 她心中暗暗称赞,这县太爷家的娇小姐却比些京都高门贵女还有胆识。 几人来到衙门前,秋兰扶着“羸弱”不已的孙娘子,边上围观百姓见状纷纷让路,看着萍娘这满脸伤不少人倒吸气继而开始咒骂起李柱。李大妮就站在公堂最前面,冷冷瞧着从面前经过的孙萍娘,耳中尽是乡亲对父亲的谩骂。孙萍娘经过她时不自觉摸了摸脖颈,低下头加快了步子。 上到堂前,阮知县看了一眼孙萍娘当下不忍摇头:“李柱啊李柱,你这无知莽夫,你娘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狡辩!” “大人冤枉!是她气我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打了她这一次啊。” “父亲。”阮舒月此时出声:“我让人去寻孙娘子时她正欲寻短见,要是再晚一点人便救不回来了。” 阮大人一听再看一眼孙萍娘脖颈,果然见一圈淤紫痕迹,当下大怒,听见李柱辨别更气,喝道:“来人,给我掌嘴!” 十几个嘴巴呼在脸上李柱只感觉头脑发花连话也说不利索,跪在堂下不住哼哼。 “将孙萍娘接走时本官就说过,让你善待娘子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子,若你再喝酒撒疯对你娘子动手打骂便要与人一别两宽,当时你不仅应下还签了保书,如今你屡教不改更是差点送了你娘子的性命,就此本官便判你们和离。” 言罢,师爷上前将写好的和离书呈上放到李柱面前。 “我不认,凭什么。”李柱大着舌头犹自摇头,“没有这个道理,她嫁给了我,就得随我处置,我不认。” 郎元怿站在堂外,听李柱这话心中渐渐怒火升起,都到这般田地他竟还如此,想来民间这样凄惨事得有多少。就在这时,旁边忽然带起一阵风,众人回头看去却见李大妮从人群中走出直奔堂前。 “大人。”她上前先冲着阮县令鞠了一躬,“我是李柱的女儿李大妮,我能作证我爹确实虐待过孙萍娘。”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直接走到她爹面前抓起他的手,李柱宿醉过后又被抓来跪了半天抽了十几个耳光正晕着,也不知道反抗,李大妮抓着他的手按上他嘴角渗出的血,紧接着一把按在面前的和离书上。 第114页 “你!”李柱看着血红指印嚎道:“你这小畜牲!老子白养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 “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李大妮吼道:“积点德吧,折磨死我娘一个你还不够吗?” 李柱哪里肯罢休,又要去抓那文书,李大妮力气也大,按着她爹的手:“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还不行吗,总不会丢了你。” 李柱闻言动作一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女儿,李大妮低着脑袋将那和离书拾起丢向孙萍娘,“你自由了。”说罢她拉起父亲朝阮县令再一颔首:“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堂上堂下的人都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阮县令眨眨眼,又点点头,他还没处理过和离官司,更没见过女儿按着爹和离的,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去了自己的麻烦,要不他这堂堂县令也不好逼人和离按手印。 “啊?好,走吧。” 李柱双眼失神呆愣着不发一言,只时不时看看他这女儿不知在想些什么。李大妮将他爹拽起拉着便往堂外走,孙萍娘看着父女二人,跟上前两步却也没说出任何话,只望着李大妮拽着李柱走出县衙消失不见。 “萍娘。”阮舒月见她失神模样,在旁轻轻唤道:“萍娘,你自由了。” 孙萍娘瞬间回神,眸光闪了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手里这份和离书,良久不语。 如果悲剧的结局是以死亡为终,那么这一场以悲剧为起始的故事,好在最终没有真的以悲剧落幕。 萍娘被元怿护送回到客栈,她伤的并不重,休养几天便也痊愈,而李柱那面连日来出奇的安静,没有来闹的不说甚至李家昔日常有的打骂摔东西声音也渐渐消失…… 这日清早,众人聚在欢喜客栈大堂,梁实背着包袱孙萍娘站在他身旁,两人互相看看继而双双跪地。 “这是干什么!”众人大惊忙上前要将人扶起,梁实按住扶他的俞寒时,“你们对我都有大恩德,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就让我们给你们磕个头吧。” 洪喜儿冲俞寒时摆摆手示意人退开,要是不让人行这大礼他们心中总会不安。 梁实和孙萍娘朝着众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才被她们扶起,洪喜儿朝旁一个示意,陆棠一上前递过一个布袋。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回到村里修缮下房屋,和萍娘一起好好过日子吧。”梁实接过布袋就知道里面钱不少,打开一看足有七八贯钱,赶紧推辞:“掌柜的这哪里是一个月的工钱,不行不行的!” 陆棠一:“拿着吧,娶媳妇不得要花销啊,你别委屈了人家。” 王琦也在旁附和:“就是,摆席的时候别忘知会一声,我们好去喝你的喜酒啊。” 梁实无措地攥着布袋,侧头去瞧萍娘,萍娘动动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掌柜的,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好了好了,快赶路吧,晌午之前不到就要饿肚子了,夏日的太阳可毒着呢。” 两人千恩万谢一通,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客栈众人刚将他们送出门去,迎面却撞上阮舒月。 “大小姐?” “我来送送你们。” 二人见着她立时又要下跪,阮舒月一摆手秋兰赶紧上前将他们扶起,“快起来。” 从袖口取出一张纸,阮舒月递给孙萍娘:“当作你们成亲的贺礼,家里重要物品还得女主人保管。” 孙萍娘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一张通卖文书。黎朝对田地农收十分看重,田产买卖必须由里长统一登记通报给官府,再由官府统一出具同意文书,若是村中里长为恶或不好相与,买卖田地之事就会格外困难,再加上通报官府所需时间,要想弄得一纸通卖文书对于普通百姓可谓十分不易,一般只有富甲豪绅或身有功名的举子官员才有这样直接拿着官府文书买地的待遇。 “大小姐!”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磕绊半天口中直念叨当牛做马难以报答。 “你好好待萍娘,莫要让她再受苦便算报答了。”阮舒月冲人笑笑,跟着一道将二人送出长街, 孙萍娘走至拐角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 “实哥儿。”她向西望去,梁实顺着她目光看去,那是通往西街肉铺的路。 “你不会是想回李家看看吧?” 孙萍娘摇头,继而又点点头:“李柱那个德性怕是改不了,大妮她一个人撑着,日子不会好过,况且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梁实挠挠脑袋,咽口唾沫:“我是没问题,可是李柱肯定在家,再招惹上他怕又要麻烦。” 犹豫片刻,萍娘最后也只低声叹口气:“走罢。” 欢喜客栈中,送别了梁实洪掌柜又要头疼,这年头招伙计容易,可招个知根知底又诚实可信的伙计可就太难了,总不能真让七娘来跑堂吧?这么想着她向郎元怿望去,见人笔直立在那,一手垂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翩翩风度很有些文贵风骨,嘶~这气质,让来跑堂不太好吧。 她正琢磨着,忽见阮舒月走到人身边,大小姐比她矮了一头故而只能微抬起脑袋与她说话,洪掌柜自问见多识广情爱之事更不是一窍不通,但说这阮大小姐看向元姑娘的眼神,还有这说话时不自觉展颜微笑的样子,怎么这么像怀春少女啊? 再竖着耳朵一听两人对话,洪掌柜眉头更是不禁一跳。 第115页 阮舒月:“怎么样,我的提议你有没有考虑过啊?” “什么?”郎元怿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她要考虑什么,但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人,心想着若是不过分的要求自己也可以答应下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县衙缺人手,怎么样,要不要来当个女捕头啊?” 洪喜儿:嘿?这是来挖人了?不对啊,女捕头?有官身的女捕头?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悲剧的结尾以失去为终,这一幕剧,或许还是以悲剧结束。 孙萍娘的故事告一段落,她应该会给元姐姐带来不小的触动吧。至于大妮和萍娘的故事,并不是什么缠绵悱恻荡气回肠,应该是一点温情感动,一点嘴硬心软,还有一点女人之间的怜惜同情吧。再具体还有什么谁又知道呢?或许她们自己心里都不清楚吧。 第59章 “女捕头!” 陆棠一反应比郎元怿还大, 瞠目结舌的样子仿佛人此时已经披褂戴帽走马上任了一般,“什么情况?” 郎元怿也颇惊讶, 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要考虑这个事了? “我那日同你说,你答应我回去想想的。”大小姐说着一指楼梯,表情分明表示她可没说谎诓人。 有这回事吗?她好像是答应了她什么,就是考虑这个事? “元姐姐,你真要当女捕头?”好家伙,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女捕头呢。 眼瞧着一屋子人纷纷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模样,郎元怿嘴角忍不住一抽。 “这么看, 七娘倒是合适。”俞菱初刚夸了一句, 洪喜儿便截断了话头:“捕头怎么说都算有官身的, 女子怕是不能吧?” “我可以说服我爹先让七娘进来, 待遇一切从优, 官职什么的慢慢来, 以她的身手定能有一番作为, 到时候向上面一请功就什么都好说了。”阮舒月想的不错, 陆棠一听了却不禁在心里吐槽:是啊, 到时候名声大了一请功, 上面一看, 咦?这人怎么这么像江王府里落跑的小世子, 顺藤摸瓜再一深查正好把我们姐俩一锅端咯。 “怎么样?” 元怿瞧一眼期待满满的阮舒月, 居然生出一丝心软,然而这情绪来的快藏的也快,下一刻她便调整了心神清清嗓子道:“舒月小姐, 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实不相瞒,我也要走了。” “你要走?”这话不是阮舒月问的, 一旁的洪三娘上前两步:“为什么?” 郎元怿望向陆棠一,后者心中一突,就听她回道:“家中还有些事需要料理,本在此地也只是暂留,承蒙掌柜和大家关照,元某感激不尽。” 阮舒月从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般,此时哪里还想着其它,本来这个捕头也不过是她想要将人留下的噱头罢了。 元怿见她萎靡不语的样子于心不忍,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此时客栈几人又围过来七嘴八舌询问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大家先忙吧,要走时我自会同众位好好道别。” 恰逢有客上门,洪喜儿知道她是不方便说,只颇担忧地瞥一眼边上蹙眉沉思的棠一一眼,转而张罗忙活起来。 等到众人各自散去后,郎元怿走到阮舒月跟前,犹豫片刻轻唤一声:“舒月,姑娘。” “非走不可吗?” “是。”郎元怿看着她已然润红的眼圈心中隐隐不忍,或许她是真的将自己当作至交知己了吧。长这么大除了陶依和姐姐这两位有血缘的至亲外,再没有任何同性知己的小世子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不过,若有一天事情了结,我还是会回来探望你的。” “真的吗?”从来不再人前示弱的大小姐抿抿唇,不知为何看见她就觉得委屈。 “真的。” “那你什么时候办完事?” 刚还笃定认真的人一下子为难起来,这一走生死由命,若是能活着回来怕也不知要何年何月。 “事情很棘手?会有危险吗?” 郎元怿不想无辜之人担忧,又不愿骗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却也只犹豫着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一有机会我便回来看你们。” 阮舒月轻咬下唇,忍住想要缠着她继续追问的冲动,阮家大小姐可不能同乡野村妇般无理取闹,要矜持守礼,进退有度。 深呼吸再深呼吸,本想洒脱说声万望珍重,出口时却不自觉软上三分语气,话也变成了:“好,我等你回来。” 待到傍晚,还没等陆棠一来找,洪喜儿便先一步找到了郎元怿。 这还是元怿第一次进到内堂,但观此间布局,饶是她也不禁赞一声三娘子好雅致。 清泉煮茶,香茗相待,洪喜儿看得出不同于阿棠的随心随性,她的这位小堂姐定是个风雅清韵之人。 “三分滤水,七分煮沸。”元怿举过茶盏轻嗅:“茶色清亮茶汤香郁,洪掌柜好手艺。” “七娘过奖了,我在家中行三朋友都唤我三娘,你也随她们叫便是,掌柜长掌柜短平白叫生分了。” 元怿笑着一点头:“三娘。” 洪喜儿跟着喝了口茶,闻声轻笑:“说来你叫七娘,应是在家中行七,不知棠一在家排行第几?” “棠一……”说起家中排行,元怿便想到昔年她们尚且年幼,陶依淘气竟在元月将鞭炮挂在宫楼上点燃,彼时先皇还在,六王叔带她进一趟宫就要请一回罪,好在先皇也不计较反倒觉得她这般天真烂漫很是可爱,直点着人鼻头唤她泼猴小十一。 第116页 “她在家中排行十一。”思及此,元怿不觉由心而笑:“那时祖父尚在,她又淘气惯了,祖父便总唤她泼猴小十一。” “泼猴小十一?”洪喜儿倒是没想到棠一在家中竟是这么个形象,想到她平日虽然也算开朗但总归稳重多些,“如今看来这小泼猴应是长大了不少,再不顽皮倒是稳重了许多。” 她这话也不知戳中了郎元怿什么心事,笑笑过后见她重重一叹气。 “怎么了?” 轻抚茶盏,元怿轻叹一声:“唉,家中突遭变故,也是难为她了,这次我来见她也发现她懂事了许多。” 洪喜儿闻言缄默,她其实早有所疑问,加上连日来的观察此时略一思忖还是问出口:“我听她说起过你们家中之事,只是不知究竟是何变故?”说完,却见对面人抚盏的动作顿住,向她看过来。 “我们相处也这样久了,我知道你们定不是普通百姓,不管是棠一知道的那些菜式讲究和道理见识还是七娘你的言谈做派,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郎元怿沉默静听,知道是瞒不住她了,索性点点头:“三娘果然细心。” 洪喜儿却无奈苦笑:“所以你这次离开,是要,报仇吗?” 元怿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望向她,洪喜儿心中便已了然,手中绢帕被她卷了一卷:“那你,要带棠一走吗?” 至此元怿似乎明白了今晚这一场谈话的最终目的,她看着洪喜儿目光中掩藏不住的紧张忐忑,仿佛只要自己一点头,对方就能湿了眼眶。 “我是想带她走的。”果然,下一秒便见人双眸闪动,失落之情简直溢于言表,元怿赶紧道:“仇家非比一般,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在你来之前已经有官兵搜查过了,她女扮男装我们把她藏的很好,官府的人现在只当她是我的表弟。” 郎元怿点点头,由衷感谢:“我知道,多亏了你们,家中如今只剩我们姐妹二人,我和棠一又自小最好,她能平安对于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三娘这份恩德我永生难忘。” 洪喜儿喉中微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以什么立场挽留人家血缘至亲相聚共赴。 “可是,报仇很危险啊,你此去是要去哪里呢?可有十足把握吗?” 郎元怿略一迟疑,她虽然信得过三娘,也看的出人是真心待她家陶依的,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管几成把握,血仇总要去报。” “既然前方凶险,你们又何故非要如此?棠一她毕竟年岁尚小,你也是,你们都还年轻,可以从长计议。” 元怿摇摇头:“外面现在到处都是通缉捉拿我们的,我可以从长计议就怕他们恨不得除了我们姐妹而后快,更何况。”她说着,缓和了下起伏的情绪:“灭门血仇,不报如何配为人子女为人姐妹。” 洪喜儿闻言不由心中一痛,所以棠一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又是如何忍到现在的? 见人如此坚定,知道七娘是留不住了,但是阿棠她还是不愿让她走。 “所以,棠一也是这个意思吗?” “我还没问过她,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元怿说到这里顿住,以陶依的性子定亟不可待地想要杀到京都城,可是这两次她提出来要离开报仇的时候,怎么感觉陶依似乎并没有那种急迫。 “以她的性格怕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棠一不如你稳重也不及你武艺好,怕是会拖累你的。” 收回思绪,元怿想了想,洪三娘说的也有道理,就听人又道:“若你姐妹俩总在一处,一旦有危险便无路可逃,不若分散开来再相约个信号,这样若有一方断了联系另一方还能设法营救。” 轻抚茶盖的手停住,元怿目光渐深,洪三娘说的对,她现在并没有十足把握能保护好陶依,只是相约信号这事怕是不妥,上面那位眼线遍布,自己这一次前去行踪定会暴露,再被他发现陶依藏身之所可就坏了。 沉吟半晌,元怿终是应道:“三娘说的有理。”陶依毕竟年幼,这份仇就让自己来报吧。 洪喜儿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担心起来,“棠一那面……” “棠一那面有我去说,放心。” 话虽然这么说了,但洪喜儿心里还是不安,稍一犹豫,伸手握住元怿的手:“七娘,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只是如果对方真有那么厉害,你这一去岂不是十分危险?或许我们想个什么办法。”她本想说让人也女扮男装躲躲却猛然记起:“七娘,我记得当初官府来捉人时拿的画像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虽然不知为何你变成女儿身了,但总是比棠一扮作男子要靠谱些,就这样躲一段时间不会惹人怀疑的。” 元怿略一惊诧随即了然笑笑,看看洪喜儿握住自己的手,心中不由一暖:“既然总要面对,就要趁着仇恨还没有被世人遗忘时出手,毕竟时间长了,许多人事都会发生变化,而且你也不会希望棠一一辈子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吧。” 说着,元怿回握住喜儿的手掌,“三娘,我的妹妹,就拜托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姐姐要暂时离开去搞事业了,当然她还会回来的,应该不会太久~ 第60章 “唉。” 欢喜客栈的一天在陆棠一的叹息声中开启。 “棠一啊, 前门楼茶馆最近上了新书,今儿下晌不忙的时候咱们去听听啊?” 第117页 陆棠一咬着毛笔杆, 对凑过来的王琦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你和寒时听吧。” 一旁寒时同王琦互看一眼,挠挠后脑勺:“棠哥啊,这一季的新菜准备做点什么啊?” “嗯......”陆棠一正待答话,内堂门帘一挑洪喜儿从中走出:“这么多招牌菜呢,这一季先不做新菜推广也可以。最近大家都忙坏了吧,这样, 我放大家一天假, 咱们去踏青郊游怎么样?” 俞寒时一听拍掌道:“好啊!不过掌柜的, 清泉山都去八百回了, 咱能不能去别的地方玩玩?” “行行行, 想去哪里都可以, 阿棠, 你想去哪里玩?” “去哪里都成, 不过新菜推广还是要做的, 说好今年每月都要推出一道新菜的。”挺了挺腰板, 陆棠一恢复起精神, 元怿走时她答应过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已经替陶依将能交付的都给了她, 但作为棠一,有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的感情在,她也要尽自己的能力帮助元怿, “我们不是说过吗,要做最好的客栈酒楼,事业搞起来啊。” “好, 那出游计划就先暂缓。”见王琦寒时明显耷拉下来的眉眼,洪掌柜轻咳一声继续道:“不过呢,下个月就是上花集的日子,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州城好好游玩一番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两人一听纷纷瞪大眼睛,一左一右凑到洪喜儿身边恨不得架上他们掌柜的转几圈。 “花集?”陆棠一疑惑:“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花集是咱安州城特有的节日,每三年一度,到时候州城里的大街上会有各色堆满奇花异草的花车,姑娘小姐们各个簪花而行,别提多美了。” “是吗?”第一次听到这种新奇节日,陆棠一也来了兴趣,只见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洪喜儿瞧着她知道这人是又有新点子了:“阿棠,你想到什么了?” “还真有个好主意,既然花集这么稀罕,老百姓又喜欢,咱们这个月的推广新菜就做百花宴怎么样?” “百花宴?听着倒是不错,不过咱们这虽然特产名贵花卉,但要凑齐百种花草也是不容易的。” 棠一摆摆手:“叫百花宴不过图个名字好听,不是真的要凑齐一百种花来做菜,那还不如直接办个赏花节得了。” 寒时对菜式最感兴趣,闻言早就放开他家掌柜挤到棠一身边:“棠哥啊,你教教我,我还没用花做过菜呢,姑娘小姐们一准喜欢。”陆棠一瞥他一眼,这段时间小伙子又壮了不少,这么瞪大眼睛趴在柜台上望着自己的时候让她一瞬间有种大狼狗嘤嘤撒娇的错觉,赶紧将人脑袋往边上扒拉开,“教你教你,我和俞姐姐会的不都教给你了吗。” “棠哥!你最好了。” “嘶!”王琦搓搓胳膊:“天老爷啊,时哥儿你快好好说话吧,站起来跟个黑狗熊成精了似的,娇嗔个什么劲儿啊。” “去你的。”俞寒时啐她一口,回厨房前还不忘对王琦翻个白眼:“回去就让我姐别搭理你。” 王琦闻言一愣,什么情况?就见小伙子再翻一白眼,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晃地飘走了。 摇着轻罗扇,洪喜儿捂了捂左脸颊:“咱客栈,是缺点阳气哈。” “没有吧。”算盘珠子拨了几下,陆棠一放下笔,“掌柜的,我觉得你阳气就挺足。”她本意是想说,见人红光满面气色红润一看就是身体好阳火足的人,谁知洪喜儿听后轻罗扇也不摇了,深吸了几口气忽然一转手拧上她的耳朵。 “哎呦!” “前几天我看七娘走了你心情欠佳都懒得和你计较,你还敢再说?” “我说什么了啊掌柜的?” “我姜是老的辣,我是大姐中的大姐,我阳气足。” 陆棠一听的云里雾里,想了半天耳朵忽然又是一紧赶紧屈从:“我那是说你成熟稳重受人尊敬。” “噢~”洪喜儿冷笑一声,“那阳气足呢?我像个男人?” “什么玩意?哎哎!”耳朵攥在人手里,小陆踮起脚尖妄图让耳朵拽拉的力道小点,“那是说你身体好啊,阳气足不就是身体好吗,阴气足那不成了让鬼上身了吗。” “扑哧!”话音落,对面瞧热闹的王琦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洪掌柜一记冷眼飞过,王琦咽了咽口水,“那什么,我去后厨房看看备料。” 等到前堂只剩她们两人时,洪喜儿方才松开陆棠一的耳朵。 “疼......”陆棠一生的白,耳朵又格外敏感,这么一扯整个耳朵连带着脖子都已红透。 洪喜儿瞥着她也不言语,心里嗔怪:谁让你乱说话。 “你真生气了?”见人不搭理自己,陆棠一又犹豫着往前凑了凑:“我也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话啊。” “会有正常姑娘喜欢这些话吗?” 张了张口,想着说自己哪里知道?又觉得这么说完不仅显得自己不太聪明,说不定还会更让对方不高兴,“我这就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保证下次夸你让你听了只剩欢喜。” 洪喜儿简直要被她气笑,这东西是学问还是怎么的?还需要刻苦钻研? “我经验少,你体谅体谅我。”再凑近一点,陆棠一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洪喜儿置于身前的手背。见人红着个大耳朵一双水润润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本来就没多少气的喜儿登时心里一软,只想上前摸摸人的脑袋: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可爱?还没等稀罕够两眼,小家伙又说话了:“掌柜的你是不是肝火旺啊?也难怪,最近天属实太热了,我给你煮点清肝茶水吧,女人不能多生气,老的快。” 第118页 “闭嘴!” 可爱不过两秒的小陆登时一个激灵,嗖嗖两步走位,站在柜台外冲洪喜儿摇摇手:“那什么,掌柜的我去写百花宴的菜谱了,我去了!”说完扭头跑出大堂,只剩洪喜儿独自站在堂上深呼吸再深呼吸。 一连两日,陆棠一除了中午客多和晚上清账的时候,都待在房中写她的百花宴菜谱,俞菱初只要忙完厨房的事便会去到她的房间同人一起研究,王琦帮不上忙,只在一旁添茶倒水送夜宵,饶是如此她也乐得开心。等到第三日,这天陆棠一睡了个好觉,起来后将昨夜完成的菜谱又重新核对了一番后去到厨房。 “俞姐姐,今天咱们试菜吧。” “好,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看一眼厨房里已经摆好的食材花卉,陆棠一不由诧异,俞寒时在旁边忙着清洗蔬菜边说:“我姐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说昨儿看了你的菜谱激动的晚上没睡好觉。” 俞菱初白了弟弟一眼,“就你话多,赶紧干活吧。” 陆棠一笑笑,心里不由生出感慨,这里的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和热爱,所有人都牟着一股劲儿为着这个客栈,也许这里不仅仅只是一个工作的地方,还是她们遮风挡雨的家。 “来,操练起来!” 厨房里再次生炉起灶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三个人之间配合的也越来越默契,不到三个时辰,菜谱上的所有菜品便都一一呈现。 二楼雅间,大圆桌上摆着八道鲜艳明亮的菜品,洪喜儿和王琦聚在边上靠近闻了闻,紧接着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 “乖乖!真好看啊。” “这些都是什么啊?” 俞菱初同陆棠一相视一笑,一人一道介绍起来。 “这第一道菜名叫暗恋桃花源,是以熏卤金瑶鸡为主料,再以桃花为点配装饰。”陆棠一说完,俞菱初在旁接道:“金瑶鸡骨小肉嫩,熏卤颜色不重,桃花簇拥下红黄搭配格外好看。” 洪喜儿夹起一筷子鸡肉入口,顿觉满口生香:“软烂入味,还有些淡淡花香气,名字取的也好,甚妙!” “这道名叫满园春色关不住。”陆棠一指向第二道菜:“主料是豆腐虾仁和青豆,用咱们欢喜镇特有的槐青花托底,好看又解腻。” 舀一勺研碎的豆腐虾入口,果然虾仁的鲜和豆腐的香与槐青特有的甜酸混合在一起,很是开胃。 “第三道菜,俞姐姐你来说吧。”原来这第三道菜是俞菱初自己想出来的菜式,“珍珠芙蓉羹,主要是用牛乳和鸡蛋为底料,佐以清肺散热的芙蓉花,我想着夏日炎热,大家吃点消暑凉血的会更好。”她说完,陆棠一连忙盛了一碗端给她家掌柜:“掌柜的你多喝点,清肺热。” 洪喜儿皮笑肉不笑地白她一眼,接过来尝了一口,别说,倒是好喝。 “那个呢?” “这是菊花炒青笋,我们给它起名叫红黄萼绿蜡鸳鸯。” 洪喜儿听了这名不禁一扬眉头,她可不信菱初寒时能取出这样的名字,果然就听寒时在旁笑说:“可不是我们起的,我都不知道啥意思,名字都是棠哥自己想的。” 小样,还挺有诗意。 “掌柜的,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先尝了?”王琦早就急不可待,见人半天就在那唇角噙笑没反应,忍不住发问。 “咳咳,尝尝。” “这是春风又绿江南岸。”陆棠一说完,俞寒时在旁接道:“其实就是荷叶竹筒饭。” “咳咳,那个是接天莲叶无穷碧。” “就是莲花菜拌黄瓜粉丝。” “嘶~寒时啊,让你一说怎么感觉一下子就这么俗呢。” 洪喜儿在旁笑道:“所以名字一定要起的好,装盘也要漂亮,这样食客喜欢吃也愿意花更高的价钱来买。” 陆棠一点点头:“品鉴美食,品的是味道鉴的是雅致。” 俞菱初一拍掌:“菜品色香味俱全,加上这份雅致,这百花宴一定会卖的好。” 陆棠一:“掌柜的,我建议将百花宴做成套餐。” “套餐?” “对,就是八道菜加在一起定个总的价格,这份套餐里再送一瓶青梅酒,若有客人前来咱们可以向人推荐百花宴,也不用单点,直接将八道菜给人上桌。”陆棠一说着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还有那些清凉的夏日甜品都可以做成一个个套餐,再搭配进去主食果盘和酒水,统一定个价格,然后我们做个菜本。” “菜本又是什么?” “就是将套餐宴和招牌菜加上咱们现有的菜做成一个本子,主食和主食放在一起,汤品和汤品放在一起,荤的和荤的,素的和素的,让客人能够自己点想要的。” 王琦:“这不是和咱们挂在墙上的菜牌子一样吗?” “菜牌子都是招牌菜,菜本上可以加上套餐啊,让客人知道一个套餐里都有什么菜多少钱,这样也省的你一个个介绍解释。” “有道理啊。”王琦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 洪喜儿最爱看陆棠一动脑子思索后又侃侃而谈的模样,忍住心里已经想将人抱在怀里揉脑袋的冲动,洪大掌柜面上波澜不惊,满意颔首:“就按阿棠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  六月考试月啊,所有参加考试的小伙伴不管考什么都能过~ 第119页 第61章 晌午刚至, 欢喜客栈中已是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王琦刚将一桌散客迎进, 回头见阮舒月带着一帮小姐姑娘进门来。 “哎呦!大小姐您来了,地方都给您预备下了,您二楼请啊。” “好。”阮舒月笑吟吟地领人往上走,边走还不忘说:“一会儿我还有位朋友来,除了百花宴你再多给我加几个好菜,至于加什么你自己掂量着办。” “明白,您放心, 保准给您办的妥妥的。” 如今已是夏末, 天儿虽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炎热, 但也不到凉爽时节, 陆棠一带着俞寒时将雅间的菜传齐后, 阮舒月起身跟她一道往外来, “小陆, 烦劳你弄个冰盒子来, 我一会儿来的那位朋友怕暑热。” 包厢里并不闷热, 小窗户一敞还有些风凉, 陆棠一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好, 我这就去。”看的出来大小姐对这位客人很是上心, 不然也不会到楼下亲自迎接:“舒月小姐, 一会儿是要来贵客吗?” 阮舒月笑瞥她一眼:“你再加几个招牌点心,这位贵客嘴可挑,但要是她说好, 你们欢喜客栈的名声就算扬出去了。” 陆棠一眼珠一转,随即了然:“放心,我有数。” 此时二人来到楼下, 正在算账的洪喜儿见到阮舒月赶紧迎上来,两人寒暄聊天自不必说,陆棠一则跑到后厨房和俞菱初交代起来。 “寒时,你去准备冰盒子,俞姐姐,散桌还差几个菜?” 俞寒时:“我这就去。” 俞菱初看一眼王琦挂来的单子:“还差三个菜。” “我和琦哥儿说一声,今日食材卖完了让她先别接客人。” “怎么了?” “阮小姐请了一位贵客,应该是有些权势地位的,咱们得先紧着她来。”陆棠一说着开始上手备料,取来牛乳和生鸡蛋:“俞姐姐,我先做甜品布丁,你准备几道特色菜。” “好。” 两人说话功夫已然忙碌起来,前堂洪喜儿陪着阮舒月等在大门口,不多时见外间来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轿子后还跟着顶二人抬的小轿。轿子停在客栈大门前,小轿上的人快步下来跑到四人轿旁挑开轿帘,将里面的人扶出来。 洪喜儿打眼望去便知此人非富即贵,阮舒月此时已经迎上前,“少夫人,您金安啊。” 那被唤的夫人扇子一扬,作个要打的动作随即笑道:“一点没变,惯爱取笑人。” “你倒是变了,还学会一声不吭来暗访,我还以为你今儿过不来呢。” “什么暗访,偏巧我们先行了一步罢了,想着也同你们许久未聚我这才先过来的。” 两人熟络寒暄起来,看着关系颇为亲密,走至洪喜儿身前阮舒月特意引荐:“这是欢喜客栈的洪掌柜。” 那夫人颇为惊讶地瞧一眼洪喜儿,继而点点头:“难得,欢喜客栈的名声我也是听闻过的,却原来主事的竟是个如此年轻俏丽的女掌柜。” “夫人过誉了,祖上传下来的客栈,都是长辈的心血。”洪喜儿向她施了一礼,随即向上一请:“雅间阮小姐已为您预备下了,若有吩咐您尽管招呼。” 那夫人笑笑,扫视一圈客栈装潢布局,跟着阮舒月往楼上走去。 几人合力很快楼上雅间的饭菜便已备齐,陆棠一最后将牛乳冰糕送到时,上首座的那位夫人却忽然发话:“你说这金瑶鸡叫暗恋桃花源,何为暗恋?又为何如此称呼?” 陆棠一闻言顿在原处,周围一圈姑娘小姐纷纷看过来,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小陆略一思忖应道:“回夫人,暗恋顾名思义是为默默喜欢,至于为何叫暗恋桃花源吗。”说至此她再一停顿,本来随口起的名字,现在还得头脑风暴现想个理由应对:“世外桃源仿如仙境自是人人向往,心爱的姑娘又定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衬佳人,佳人在仙境,所以便有此暗恋桃花源之说。” 这一屋子都是年轻女眷,虽然正是对情情爱爱最是心动的年纪,但毕竟尚有未出阁的姑娘家,阮舒月闻听此话怕她们计较正想圆场,把总家的白二小姐却先开了口:“好美的名字啊,没想到小小一方客栈竟连伙计都有这般口才,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棠一自是没这么多计较,抱拳行礼道:“在下姓陆……大家都唤我棠哥儿啊。” “棠哥儿,是哪个棠?堂堂正正?” “额,回小姐,是海棠的棠。” 边上自是和她关系好的,窃笑着拍了拍她,大姑娘家家的怎好大庭广众之下追问陌生男子的姓名。 武官家的小姐豪爽敞亮,当下回问道:“你老打我干嘛?” 桌上一圈人闻言顿时笑开,阮舒月对陆棠一摆摆手:“棠哥儿你先去吧,有事我再喊你。” “是。” 陆棠一退出来也没走远,而是在门口又候了半晌。 屋里,一众姑娘因着白二小姐的热闹,氛围逐渐热络起来,陆棠一在外听着,众人对那上首的年轻夫人倒是一致尊敬,唤别人都直接叫起名字,唯独对她都只称“少夫人。”却也不知是哪位人家的少爷夫人。 一餐饭自然吃的宾主尽欢,直到下午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这次临走前阮舒月照旧送她们每人一坛子果酒一份水晶凉糕,洪喜儿自己则又送了一人一份红枣阿胶糕,“这是本店特制的红枣阿胶糕,对女子最是滋补,因着制作繁琐所以并未公开售卖,但阮小姐特意交待过我们,因此便奉上此胶糕,聊表心意。” 第120页 她特意在那少夫人面前说起,对方果然露出笑意,看一眼阮舒月后示意丫鬟将东西接过,“有心了,菜品很不错,欢喜客栈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您喜欢就好。” 阮舒月同洪喜儿相视一笑后随着那少夫人一同往外走。门口,白二小姐还堵着陆棠一说话:“我家小弟正缺个书童,我看你也通文墨,想必是读过书的吧,怎么样?愿不愿入我把总府?” “承蒙小姐不弃,只是在下资质平平,除了对庖厨之事有几分爱好其它的真是做不来,回头再耽搁公子学业可就不好了。” 那把总小姐还待再说,阮舒月过去扶住人胳膊:“好了,吃个饭还要顺走人家的伙计吗,白送你阿胶糕了。” “我这不是,觉得小哥儿是个人才吗。” “走了走了,去我家坐坐在。” 阮舒月将人哄走,洪喜儿带着几人将她们一直送至店外轿中,待上轿时阮舒月却突然低声对陆棠一道:“七娘有没有来信?” 棠一微愣,继而摇头:“没有。” 看的出来大小姐眼神明显一黯:“若有消息……” “我定来通知您。” 阮舒月深深看她一眼,那日送别七娘,她能感觉出来对方和陆棠一超乎寻常的亲近,不同于和店里的其他人,但又似乎并不像男女情爱。 “好。” 秋兰在后为她家小姐挑起轿帘将人送进轿中,转过身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荷包:“小陆公子,这个送你。”说完一把塞进人手里,连羞带臊看一眼陆棠一扭头就喊:“快起轿。” 这一番动作来的太快,陆棠一还没等说话,秋兰便已经跟着轿子走出去半条街,只留她站在店门口瞅瞅红锦缎面的鸳鸯绣纹,忍不住眼角一跳。 嘶!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呦!小陆公子,好漂亮的大鸳鸯啊。”俞寒时今日心情格外好,对着陆棠一一顿挤眉弄眼。 “哎呀,小陆公子可以啊,啧啧啧。”王琦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搓火扬沙的一把好手。 陆棠一没搭理他们,扭头去看洪喜儿,果然小掌柜一张俏脸已然冷了下来,上前两步,洪喜儿哼笑一声:“手艺不错吗,你也别攥着了,赶紧贴身揣好咯,别再弄掉了。” 要不说阿棠最机灵,手比脑子快半拍的小陆反手一按,荷包直接塞进离她最近的寒时怀里。 “我没钱,不需要荷包。” 洪喜儿斜一眼她:“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你就这么转手给人,不好吧。” “人家姑娘一片心意得给对的人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我可不合适。”她说着,还冲洪喜儿一眨巴眼,给了个你懂的眼神。 她本意是自己女儿身,洪喜儿不是最清楚吗?可边上瞧热闹的就不这么想了。 王琦:什么情况?棠一这是和掌柜的成了?我怎么不知道?有秘密! 俞寒时:我就说俩人有事,怎么样,还不告诉我们,这棠哥一准背着我们拿下掌柜的了! 就连洪喜儿自己一时间也会错了意,朝人微一白眼,转身进了客栈,青/天白日的,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陆棠一看看她,赶紧跟上,她可不想再挨扭了:“怎么了吗?你不是知道吗,我不是。”她说着,还去拉扯人衣袖,凑到洪喜儿耳朵边小声说:“我又不是男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白自己想多的人随即莫名更生气,伸脚就要去踩,吃了这么多次亏的小陆早就猜透了她家掌柜的套路,蹦跳着往后一稍:“嘿嘿,没踩着。” 洪喜儿见状竟也不恼,跟着人同样眯眼笑笑,紧接着朝外喊道:“后日一起去州城看花集,你们这两天准备准备。” “好诶!”门外两人顿时雀跃,陆棠一也跟着高兴道:“太好了!我还没去过花集呢。” 她刚说完,洪大掌柜笑望过来,只那眼神笑容怎么瞧着有些不怀好意呢? “阿棠啊,你留下看店。” “掌柜的!不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进城去~ 感谢在20210604 20:00:00~20210608 16:3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能偷懒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吻蓝天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花集又名花朝节, 是为安州地方特有节日,每三年一度, 届时各个花圃商号都将派出最华丽的花车装点上最珍贵艳丽的鲜花,于长街之上游/行展示数日不停,其热闹风景比之除夕上元更甚,各方官民百姓纷纷聚于州城之中,是为上花集。 时值季夏,风清云朗,安州城大街上人潮攒动, 年轻的姑娘小伙各个簪花穿艳, 往来嬉笑好不热闹。 陆棠一同欢喜客栈众人走在长街上, 看着周围往来不绝的花车,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真的鲜花装点的游车, 要知道在她生活的年代, 这种景色只有在全息虚拟中才可以看到, 只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 做的再真哪怕连气味和触感也能模仿出来, 但到底和真的不同。 “好香啊。” 整个州城仿佛置身于花海般, 没有添加任何人工香精的花香气弥漫在每一条街道中, 走在这里仿佛整个人都跟着清香起来。 第121页 “掌柜的, 你看那花车好漂亮。” 远处来的正是全场压轴的花魁车, 这花魁车除了是要斗花会上赢得头彩的花园行里的花卉装点外,还有如意坊里的花魁娘子在上跳舞。 几人挤上前这才看得清楚,那花魁娘子身姿曼妙一舞一动尽是婀娜妖冶, 一双凤眸娇媚含情,望向哪里必定引得一片喧闹哗然。 “好美啊!”王琦和寒时一双眼睛都要钉在花车上了,俞菱初撇撇嘴, 抬手一人后脑勺送了一瓜瓢,这才满意地跟着看向花车。 挨打的两人同时回头,俞寒时:“姐你打我干啥?”说完继续盯着花车去瞧,王琦就不同了,她从前排挤出来到俞菱初身边,为她挡住涌过来的人群,又在俞姐姐耳边私语:“花魁美是美,但没你好看。” 俞菱初闻言不禁一挑眉,鼻子里哼她一声,“少学些油嘴滑舌。”末了又跟了句:“姑娘家家的。 王琦笑笑并不反驳,两人互看一眼继而又是相互一笑,一同看向花车。 “哇!”洪喜儿自己都看的津津有味,盯着那花魁娘子跟着拍起掌来,陆棠一没见过这阵势一双眼睛简直要看不过来,忽见花魁娘子向这边望过来,周围人群立时沸腾,洪喜儿也不禁跟着欢呼,陆棠一站在她旁边虽然花魁娘子好看,但她还没见过洪喜儿这般激动,眼神盯着身旁人,笑的倒比看热闹的人还欢。车顶上的花魁娘子自然也瞧到了这一幕,先不说陆棠一本就容貌出众,但说还没有哪个男子在她面前还能注意到别的女子的,瞥一眼陆棠一看向的姑娘,此时正跟着欢呼雀跃望着自己十分激动的模样,花魁不禁莞尔,只见她轻启朱唇微微一笑,转身拿过一旁的花环向这走了两步。 “花魁要执花了!” 人群中有人喊起来,众人顿时更加兴奋,簇拥着一窝蜂地往前挤。陆棠一也跟着看过去,冷不丁人群一向前涌,她被挤的一个踉跄,赶紧伸手护住身旁的洪喜儿。 “这怎么了?” “花魁娘子要执花了。”洪喜儿显得颇为激动,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前面人“嗷呜”起来,陆棠一望去,忽觉眼前一暗,紧接着护在洪喜儿身前的胳膊处便夹住了一个花环。 周围刹那安静,紧接着是更加鼎沸的嘈杂声。 客栈几人皆都惊诧,片刻后俞寒时才道:“我的天啊,花魁别是看上棠哥了吧?” “噗嗤!哈哈哈哈哈!”王琦一个没忍住大笑起来,她幼时便混迹于安州城里,可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洪喜儿在旁看看花和棠一又望望上面含笑看来的花魁娘子,声音倏然一寒:“被花环击中的,晚上可做花魁入幕之宾。” “啊?”陆棠一愣住,边上已经有人起哄:“这个小哥儿接了花环!” “喔!”这一嗓子喊完人群里更是热闹,有羡慕有嫉妒还有那纯属起哄的,一气儿朝她们这里簇拥过来,陆棠一拿着花左看看右望望,忽然抬手将花环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则牵住了洪喜儿,“今日在下运气好,但是家中娘子就在身旁,这美人恩恐难消受了,花还是再抛一次吧。”说罢竟将那花环朝天上一扔,人群顿时哗然,众人还不待反应立时涌过去接花,花集再次迎来一阵高潮,到最后甚至还有人上手厮打抢夺起来。 花魁娘子立于花车上首,打量一番低下的陆棠一,有意思,还没有男人拒绝过她。她嘴角噙笑,视线再一转,眼神里便带上一丝嘲讽,看着低下争抢如兽的男人们冷笑一声。最后花环落在一位年轻公子手上,准确来说,应该是他身边的侍从递到了他的手上。那年轻公子举着已然快秃了的花环,冲着花魁邪魅一笑,陆棠一在人群中看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的哪里学的油里油气。 “掌柜的。”扭头正要和人吐槽,却见洪喜儿一脸肃容望向那公子,“掌柜的?你认识他?” 洪喜儿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走吧。” 王琦几人此时也挤了过来,她看一眼接花公子的方向,欲言又止:“掌柜的……” “回客店歇歇脚吃点东西吧。” 王琦赶忙跟道:“对对,我记得王记铺子家的驴肉包子特好吃,想来也好久没吃到这一口了,咱们吃饭去吧。” 陆棠一虽然纳闷人怎么忽然不高兴了,但显然洪喜儿不愿多说,这里吵闹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想着先回客店。 几人刚走出花车圈子,面前却突然围过来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哪家出来的家丁。 陆棠一上前一步:“你们有什么事吗?” “方才我就说瞧着眼熟,还真是你,哎呀许久不见,喜儿,你可还好啊?” 声音自后方传来,众人望去,却见方才那接花环的男子迈着四方步走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等到他绕到自己面前,洪喜儿冷声道:“房公子,你我并不相熟,你这么唤我闺名怕是不妥吧。” 陆棠一听到房公子这个称呼立时明白眼前这油头粉面的小子是谁,她就说看这人怎么这么不顺眼,原来是这王八蛋! “喜儿啊,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你我可是有过婚约的人怎么能叫不熟呢?要不是你当年太固执,现在你早就进了我房家的门成了我房二少的人。” 客栈几人听到这话皆都怒目,王琦四下扫了一圈,准备挑点趁手的家伙,几年前她就想揍房思宾这混蛋了,今儿碰上已经够晦气了,他还敢上来挑衅,丫的! 第122页 洪喜儿冷眼瞧着眼前这男子,正要回怼,身前陆棠一却先张了口:“哎呦,我就说花朝节上鲜花这么多怎么还能闻见臭味,今儿才见识到,鲜花不仅能招来蜜蜂,还能招来苍蝇臭虫啊,房公子你可真让人涨见识。” 那房少爷闻言愣了愣,见几人都笑起来才反应过来这是骂自己呢,当下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般和我说话!”他斜眼扫视一番陆棠一,想起方才抢到花环的不就是这人吗,看她穿着的布衣长衫当下一撇嘴:“我说喜儿啊,你就算离了我嫁不出去,也不能找这么个乡野村夫吧,看他这寒酸样,你是不是还得养着他啊?”说罢还假模假样的咂咂嘴。 陆棠一将脸一板:“我娘子心善仁德上天眷顾才没嫁给你这脑满肠肥的蠢货,你看看你,就算花集要簪花哪有正常男子簪粉花还戴绿叶?自己给自己别绿帽子在头上还挺美啊。抢个花环都得靠仆人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吧?” 那房少爷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一时怔愣,就听陆棠一继续道:“擦粉最忌油腻,你看看你,脸上出油就别涂油彩,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肥肚腩里的油已经流到脑子里了?是不是晚上睡觉都经常听见脑袋里有液体晃荡?知道为什么吗?智商不够,脂肪来凑,人家脑子里装的是智慧,你全剩猪油泔水。” “你!” 房少爷一张白脸气的通红,伸手指向陆棠一,却见人猛然上前一步一手掰住他手指向下一扭,只听“咯嘣”一声,还没等他喊出来,陆棠一抬手捏住他两颊。她双眼寒如冰潭,射向他的目光犹如冰锥刺骨:“你要是再敢直呼我娘子闺名,我就亲自去你家拜会一下你娘子,并且把你的门牙一颗颗敲下来亲手交到她手上。” 房思宾被这眼神吓的噤声,再听到他娘子时心口陡然一寒。周围房家家丁回过神就要上前拼命,俞寒时和王琦早就按奈不住,撸胳膊挽袖子正要出手,就听陆棠一大喝一声:“谁敢过来!我拧断他脖子!” 这一嗓子吼完,手上力道加重,原主本就有些功夫在身上,加上她又在客栈干了这么久的活,力气可不比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弱,那房少爷当下哀嚎一声,众家丁一时全都不敢动作。 “我松手,你就赶紧给我滚。”陆棠一说完,房思宾赶紧点头,松开握住他腮帮子的手,陆棠一又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沾上的油脂粉,忍者恶心啐道:“滚!” 她手上下了死力,只见那房少爷两腮一左一右通红两个指印,花也歪了巾也斜了,连退几步躲到家丁身后:“你,你给我等着!” 俞寒时两步上前,将十个指头捏的嘎嘎作响,晃动脖子瞪大眼睛的样子仿佛一拳下去能将人头盖骨砸碎:“哈!” “少爷快走!”头前的家丁被俞寒时这一嗓子吓的差点坐地上,连退带爬轱辘起身,拉扯着房思宾就跑。 一行人落荒而逃,俞寒时又在后追了几步,眼见他们一溜烟跑远了才作罢。 “三娘。”俞菱初一直在旁扶着洪喜儿手臂,觑着人神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王八犊子!”王琦犹自愤恨:“不打他一顿真是憋火。” “就是,棠哥你就不应该拦着我们。” “好了。”洪喜儿此时出声:“人都跑了不说他了,平白坏了好心情,走,咱们吃饭去。” 几人见她似乎并未受影响,也觉得好不容易一起上次花集不应该为这种人坏了心情,纷纷跟道:“就是,咱不提这杂种了。” “那什么,掌柜的我想吃醉蟹。” “这时候哪有螃蟹,给你点个鲤鱼吧,都是水物。” “掌柜的我要吃驴肉包子。” “行,吃驴肉包子。” 陆棠一跟在她身旁始终没说话,走着走着,前面几人又自说笑去了,洪喜儿觉察出她情绪有异,正想着要和人怎么说,陆棠一却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洪喜儿微愣,疑惑看向身旁人,就见陆棠一冲她扬起个笑脸,可眼神中分明难掩心疼意味:“以后,都有我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喜糖开启双向保护模式~ ps:一会儿单位去团建,所以提前发出来了~ 第63章 夜间的安州城比照白日的喧嚣热闹更添几分迷醉精彩, 因着花朝节期间取消了宵禁,故而虽然此时已是夜深, 长街上仍旧来往行人不断,尤其是这围楼花街之上。 如意坊是为安州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门前早已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房思宾作为这里的常客甫一出现老鸨便立刻迎了上来:“哎呦,房二少您可来了!” 手中转转秃花环,房思宾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人呢?” 老鸨母眼珠子溜溜一转,尖着嗓子阿谀道:“原来是二少爷您抢下花环摘了头筹, 可真是我们音娘的福气啊。”她嘴上虽这么说着, 但却丝毫不见领人上楼的动作, 房思宾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从袖口里掏出一张贯票:“伺候好本少爷, 还有赏。” 那老鸨接过贯票往怀里一揣, “哎呦!二少爷就是敞亮, 您这面请!”她话音刚落, 门口却又进来一人, 老鸨母声尖音高, 这人声音却比她还要扬一个度:“房少爷好大方啊, 一出手就得是如意坊的花魁娘子作陪。” 房思宾听见这声音, 迈出去的左脚绊在右脚上, 差点惊的他摔个大马趴,颤颤巍巍正要回头,就听身后那声音绕到了身前:“这么一掷千金为红颜, 也不知家里娘子是否知晓呢?” 第123页 身旁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他家少爷,就见这房二少抬起脑袋缩着脖子嘿嘿一乐,冲着眼前华服公子抱拳:“大, 大哥。” 眼前这位正是房思宾的大舅哥周竞,原来当年房家悔了和洪家的婚后,很快又巴结上了安州新到任的武尉官,房思宾装了几个月的正人君子成功哄骗上武尉官家的小姐,摇身一变成了武尉官的东床快婿,房思宾也因此在房家站稳了脚跟,让一直不被看好的大房一脉扬眉吐气了一把。可娶了个武官女儿,婚后的日子就没那么逍遥了,这武尉官家的小姐是个急脾气,房思宾也因此没少头疼,小妾是不敢娶了,只能没事就来这如意坊中纾解一二。 坐在花魁娘子的宾客房中,房思宾面上陪着笑脸,心里却恨不得骂起人八辈祖宗。好不容易能做眉音娘的入幕之宾啊,这可是砸多少钱都求不来的美事,怎么偏巧遇到这么个煞星?真他娘的点背!从头午碰到洪喜儿一行人就开始点背,这么想着房思宾忍不住白了他这大舅哥一眼,却见人正望自己这里看,一时间眼皮子一哆嗦差点没抽过去。 “咳咳咳!大哥,您喝酒。” 杯子里满上酒,周竞滋溜一口,指了指他这脸:“你脸怎么了?” “别提了!”想到这个他就来气,于是乎添油加醋将白天遇到洪喜儿她们的过程说了一遍。 周竞也是员武官,脾气比拳头还硬,闻言当下心里便窜起火来,正要说话,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奴家眉音娘。” 房思宾赶紧站起身,就见厢房门外,白日花车上那千娇百媚的花魁娘子正站在门外。 “快,快请进。” 周竞一时也看的呆住,待到眉音娘进到屋中冲他们施了一礼后,才缓缓回神,这一回神正看见他妹夫一双眼睛都快掉人身上的模样,当下不悦地咳嗽一声。房思宾这才收回目光,冲眉音娘一拱手:“音娘,在下房府二公子房思宾,这位是内兄周竞周千户。” 眉音娘对他们略一颔首,继而独自抚起琴来。看着二人自然搂过同自己一道进来的姑娘,心里不禁为他们妻子妹妹鞠一把同情泪时,却又觉得可笑。 眉音娘卖艺不卖身,就算做了她入幕之宾,只要她不愿意也不能近她的身。两人在进来之前老鸨便是这么告知的,当然能让花柳客们如此老实的定然不会是青楼规矩,而是据传曾经有人不顾眉音娘意愿要用强,结果被如意坊的人打断了手脚,后来这事闹到知州那却也不了了之,再一细打听,原来是眉音娘上面早有金主靠山,至于这人到底是谁,却再也打听不出。 虽然鸨母早就告知了规矩,房思宾也听过这个传说,但他还是想试试,毕竟房二少爷从来自信:以自己的魅力,就算花魁也能拿下。 看一眼对面一个劲瞄着眉音娘的大舅哥,房思宾眼珠一转,伸手捂住额头:“大哥,实不相瞒,我对洪家真是仁至义尽。可你知道吗,他们家就是把我们家当冤大头吸血啊,为了她家大爷的案子,让我们搭进去多少钱啊,后来那都不是嫁女儿而是要卖女儿了!虽然这点钱我们家也能出得起,但是这样人家的女子怎么能要?她能和丽娘比吗?” 周竞回过神,几杯黄汤下肚再看他妹夫脸上的两个大拇指印,又来火了:“这一家什么东西!我父亲早些年在淮安为官时和那洪大打过交道,是个死倔的性子,没想到门风竟然如此恶劣。” “是啊!今日不过是气我抢了花环,区区一个客店伙计乡野村夫,都敢对我动手,你说说这都什么事?也就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和这种人计较简直丢我身份。”他刚说完,却听悠悠琴声忽然一快,在他望过去时却又如暴雨急落后倏然停歇,房思宾看一眼沉醉弹琴的眉音娘,又对周竞叹道:“大哥,我真冤啊,要不也不会来喝闷酒,我都怕回去丽娘瞧见我这样心疼担忧。” 周竞眯起眼睛,将手里酒杯捏的咯咯作响,“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房思宾就等着他这句,“大哥,你有什么高见?” 想了半晌,周竞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拍,对房思宾一招手:“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 再说欢喜客栈众人,看了花集吃了美食,本准备留在安州城再过一夜,可洪喜儿心里却莫名有些担忧,她是知道房思宾巴结上了武尉官的,且他房家嘴脸她也是知晓的,今日阿棠如此羞辱他,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恐他再来找事,洪喜儿便想着早些回欢喜镇。 一行人自然没有异议,等到雇车赶回客栈已是傍晚时分,众人简单清扫吃饭早早休息自不必说。 刚开始两天,洪喜儿还担心房思宾带人来找麻烦,见风平浪静没有动静她便也心安下来照常做生意。 这日清晨陆棠一起床后照常去客栈门前泼水洒扫,顺便饶到后院河畔转一圈,见晴空万里的天上除了偶尔几只雀鸟再无其它,舒了口气,陆棠一转身回到客栈。这是她和元怿商量好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若有一日群鸽过境,三日后她则上到清泉山找到岩石洞,如有染血的信鸽落在那里便是末州出事了。 好在,自元怿走好一切都风平浪静。 陆棠一走到客栈门口还没等进门迎面撞上一人,定睛一看这人不是总在镇上卖菜的菜农老刘头吗? 第124页 “刘大叔,您怎么来了?” 捋捋已然泛白的胡须,老刘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封信,“棠哥儿啊,有你们的信。” 正想着消息就来了信,陆棠一有些错愕,瞧一眼平平无奇的老刘头,将信展开后刚提起的心才松了下来。 呼!也是,元怿怎么会让个不相熟的菜农来送信,自己真是......等她通读完信件后,脸上露出笑来:“刘大叔,进来喝杯水歇息下吧,麻烦你还来跑一趟。” “不麻烦,正好我也要来送菜。”嘴上这么说着,老刘头还是跟着进到客栈里,陆棠一给他倒上水,就听他又道:“我和实哥儿是邻居,他人不错,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 “实哥儿怎么了?”王琦放下抹布走过来问道。 “他要和萍娘成亲了,让咱们去参加婚礼呢。” “是吗!这可是个喜事,得去啊。” 又说了一会儿话,客栈有人来打尖,老刘头起身告辞,二人送别了他自是开始忙碌。待到晚间打烊,陆棠一将此事同洪喜儿她们一说,众人聚在一起商量谁留谁去,说来讲去谁也不愿意缺席这场喜事热闹,最后洪掌柜拍板:“客栈再关一天,大家一起去平安村参加婚礼。” “掌柜的英明!” 平安村位于欢喜镇下的一个小村庄,离客栈也不算太远,相隔二十几里路,镇上不少果蔬粮食都是从平安村里出来的。 马车驶过村中一处田庄时,洪喜儿挑起车帘看去,直到再也望不到那处田庄方才收回视线。 陆棠一跟着她看过去,却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听王琦道:“这里是不是小时候老爷带咱们来住过的庄子啊?” 洪喜儿微微一叹,继而点头:“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原来,过去洪家在临近村镇都有些田产庄子,后来因着洪大老爷的案子变卖了不少,方才路过那一处正是洪喜儿小时,偶尔跟着父亲来收租查账时住的庄子。 陆棠一看着面上难掩失落神情的洪喜儿,自己也跟着心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是一点也见不得这人有一丝一毫的不欢喜。 “以后咱们挣好多钱,给这些田庄子田地全赎回来。” 洪喜儿笑笑,望着她认真模样,不禁伸手摸了摸陆棠一的耳朵。 边上俞菱初轻抬眼皮一瞥,继而见怪不怪地侧过头,起初好不容易习惯两人的亲密都想着成就一番姻缘也不错的她,在受到连棠一都是姑娘的冲击后,竟渐渐又对两人时不时流露出的过分亲昵习以为常。 王琦:“那咱不就成地主了吗?” 俞寒时:“地主有什么不好,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干活。” “嘿寒时,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几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平安村,路上问了两个人,不多时就找到了梁实家里。 彼时,梁实家已经吹吹打打放起鞭炮,他自己则披红戴花站在大门口同来客寒暄,见到她们来立时迎了上来。 “掌柜的!琦哥儿棠哥儿,寒时俞姑娘,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 “你大喜的日子,我们当然要来啊。” 说着,王琦和俞寒时从车上搬下来几坛酒水和几匣子红漆竹木的点心盒子,洪喜儿则直接掏出一张贯票递过去:“阮小姐有事来不了,但是贺礼让我送到了,恭喜恭喜,早生贵子啊。” “这!这怎么好!你们能来就好,怎么能带这么多东西还有这么多钱!不行的!” “你收下便是,大喜的日子快张罗忙去吧,我们进去瞧瞧萍娘。” 他还待再让,洪喜儿一摆手:“莫推辞了。” 梁实搓搓手,抱拳长鞠一躬,俞寒时则上前搂住人肩膀:“来,我来给你当傧相。” 喜儿菱初自是进去看望萍娘,陆棠一和王琦在外是男子身份不好在新房久留,两人只说了会儿话便一同出来。 待到洞房中只剩她们三人时,萍娘方才犹豫道:“洪掌柜,你们近来可有大妮的消息吗?” 二人闻言都是一愣,再一想萍娘心善,大妮人也不坏,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总有感情在,便道:“听说她接手了肉铺,日子虽然苦了点但维持父女两人日常花销也够了,而且李柱也老实多了,大妮那个人你知道,虽然是她亲爹但也不惯着。” 萍娘听后默默点了点头,俞菱初瞧她似乎有些落寞便从怀中拿出胭脂盒:“萍娘,我再给你上上妆吧。” 深呼吸,萍娘整了整心情,点头应道:“好啊,这是镇上新来的胭脂吗?瞧着颜色倒是好看。” 俞菱初略一低眉,浅浅笑道:“说是西边来的,谁知道呢,就是看着鲜艳些。” 洪喜儿瞅一眼忽然有些娇羞的人,再看看这胭脂盒,嘶~怎么有点眼熟呢? 另一边,一转眼来古代也小半年了,还从没见过真正田园风光的陆棠一甫一出门便不由被这田间地头里的庄稼作物吸引去了目光。勤奋上进的优秀农学生陆棠一同学走到地里,托起一穗稻子仔细查看起来,这时候没有她们那个年代的速合水稻,看这稻子小穗数多,叶深无毛,又长在清泉山脉地界,应该是粳稻无误,难怪欢喜镇的大米这么好吃。 “今年粮食应该就属咱这地界收成不错吧?” 王琦挠了挠脑袋:“差不多吧,反正自我来到欢喜镇好像就没经历过灾荒年。” 第125页 陆棠一点点头,又伸手按了按稻田,水稻种植讲究干湿之法,什么时候抽穗什么时候灌浆都很有讲究,按照这个时节和稻穗长势,此时正应该是断水的时候,“这田地再不断水,穗子怕是要遭啊。” “为什么?”王琦不解,她没种过庄稼,但看这长势却也不错啊。 “早稻如今已快成熟,灌浆期讲究干湿搭配,收获前七八天应该断水了。” 王琦不懂这些,只能跟着点点头:“棠一,你还懂这些啊。” “略知一二。”陆棠一含糊过去,就听身后有一女子声音响起:“确实,你也只不过是略知一二。” 两人回头望去,见远处走来一青衣少女,不同于寻常姑娘的打扮,只见她足蹬长靴,衣服似短打模样但却和男子短打很不同,袖口前襟都绣着花纹,脖子口还系着一方巾帕,走过来斜一眼二人:“而且你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作者有话要说:  有新人物出场哦,她们戏份虽然不会很重,但还挺关键的,各有各的作用。 第64章 晌午阳光炙烤, 正是家家户户收活回家吃饭的时候,平安村的田间地头放眼望去,只有三人顶着烈日站在稻田间似在争论着什么。 陆棠一瞧着眼前这姑娘左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皮肤却呈现出一种长年经日光洗礼的健康麦色,看样子像是经常下田做活, “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既然你知道稻田收获前要断水, 却不知更忌落水过早吗?过早落水出的稻子最易早衰。” “可是如今这时节, 早稻也没几天就该收了,按日子怎么说也应断水了。” 那姑娘闻言给了她一个颇无语的眼神,“那是因为今年干旱, 稻田收期也将晚几日, 加上生长的时候水润不够充足,因此我们才推迟了断水期。” “原来如此。”陆棠一点点头, 随即抱拳:“想来姑娘必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啊。” “好手谈不上, 但应该比你强些。” 闻听这话, 陆棠一同王琦相视一眼,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嘛。 三人正大眼瞪小眼间,田地那头又走来一人, 瞧着比这姑娘年长几岁,过来便轻拍一下那姑娘的脑袋:“禾儿,你又胡闹什么呢?”听得出来, 语气中宠溺要多过责怪。 “谁胡闹了,我在讲道理。” 那男子轻笑着摇摇头,对面前二人略一拱手:“舍妹年纪小,惯爱胡闹,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还请二位兄台海涵。” 陆棠一同样对人一抱拳:“客气, 令妹说的很有道理,是我见识少了。” 那年轻男子冲二人点点头,瞧着她们二人面生又在梁家附近便问道:“你们也是来参加梁大哥婚宴的?” “正是,不知二位是?” “我们是梁家的邻居,也正要去,一起吧。” “好。” 二人跟着兄妹俩一起往梁家走,陆棠一看着远处山田边走边同那年轻男子聊了起来:“村中历年来地里的收成如何啊?” “往年尚可,今年干旱缺雨,咱们这还算不错的,我听说外地已经有了流民,你知道干旱时节容易闹蝗灾,想来又不是一个太平年了。” “用水问题看来十分严峻。”陆棠一不由蹙起眉,走着走着经过一小片菜地,里面菜叶已经被菜虫啃得斑驳破烂:“咱们这平日都有什么农肥又可有除虫的药剂?” “农肥一般都是家常用的粪水,至于除虫药剂就是莽草鱼腥水之类的。” 两人讲到农桑之事一个比一个能说,王琦走在后面瞧着他们聊的如此投机,自己也插不上话便想着和那姑娘聊聊。 “姑娘你多大了?” 谁成想那小姑娘竟瞪了她一眼,“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告诉你我多大。” 吃了个哑巴亏的王琦抿抿唇,得了,她还是闭嘴看田园风景吧。 “你叫什么名字?”那姑娘见她不说话,反倒又来了兴致。 王琦眼皮子都没抬,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听那姑娘又道:“男子汉大丈夫,可别学小家子度量。” 嘿!这话一出王琦立刻睁圆眼睛,只见她哼哼两声,“圣人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是大丈夫所为。” 说话间几人来到梁家门口,前头那男子回身唤道:“禾儿,莫要闹了,快来。” 客人此时已到的差不多,几人进去正赶上拜堂,洪喜儿瞧着她们和一对陌生男女说笑进来,走过去小声问道:“这是谁啊?” “实哥儿的邻居,刚才碰上的,聊了几句农田的事。” 洪喜儿瞧她一眼:“你还懂农桑之事?” 陆棠一摸摸鼻子:“呵呵,只是略感兴趣,诶你看,仪式开始了。” 喜堂上孙萍娘被俞菱初扶出来站到梁实对面,司礼人高喊:“一拜天地!” “好!” 行礼拜堂,一套流程下来新人自是入得洞房去,梁实没有亲眷,客栈几人便帮着张罗起宾客饭食。喜宴是一早请的村中老婶子们帮忙做的,待到众宾客都坐下开席,一对新人方从房中出来敬酒。 “实哥儿,你怎么让新妇出来了?” “这不是你们都大老远来的吗,我俩想着怎么都得向你们敬杯酒不是。” 两人端着酒杯冲客栈众人鞠了一躬,几人连忙起身同他们碰杯,口中不住说着恭喜的话。 第126页 因着阮大小姐那张文书,梁实在平安村算是安稳扎下根来,不仅如此,里长村正也对他礼待有加,故而此次到场参加婚宴的人着实不少。 “匀哥儿禾儿,多谢你们这些日子的帮衬。” 那被唤作匀哥儿的正是方才同陆棠一聊天的男子,正站起身同梁实碰杯喝酒。 等他坐下,陆棠一又同他说起话来:“在下陆棠一,方才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兄台名字?” 提起酒壶给两人杯中斟满酒,那男子举起杯子对着陆棠一道:“在下姓房,名思匀,今日幸会棠一兄弟,这杯酒我先敬你。” 他话一出口,在坐众人脸色皆都一变,房思匀瞧着忽然严肃下来的气氛,举着酒杯一时无措,旁边正吃东西的禾儿也觉察出不对劲,同哥哥对视一眼后,禾儿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王琦:“你叫房思匀?那你和房思宾什么关系?” 房思宾?房思匀张张口,就听他妹妹在旁哼道:“能什么关系,除了一个姓外,我们和那坏蠢蛋能有什么关系。” “禾儿!”房思匀啧她一句,将酒杯放下,“我祖父乃是安州房家三子,奈何庶出身份又早逝,分家时我父亲便只分得了平安村里一户田庄几亩地,我兄妹二人自小生活在平安村,父亲在时逢年过节偶尔还和安州家有些走动,现如今却也不太联系了。” 陆棠一深吸口气,欺弱凌孤,果然这很房家作风。 “你们和房家有过节?”禾儿性子直率,“不对,你们应该是和房思宾有过节吧?” 说着她还朝刚才问话的王琦一扬眉:“他欺负过你?” “他敢!”王琦眼睛一瞪,瞥一眼洪喜儿后低了声音嘟囔道:“他要是敢动我们,我非捶的他找不着北!” 禾儿听罢笑道:“哼,他是欠捶,你要是想揍他我可以帮你。” 王琦一听来了兴致,“他不是你堂兄吗,怎么?他也得罪过你?” “呸!去他的堂兄,我可没那种坏蠢驴哥哥。” “禾儿。”房思匀点着她妹妹,却也只道:“姑娘家,文雅些。” 王琦见这禾儿如此泼辣直爽又同对房思宾看不顺眼,心里便生出些亲近意思,凑到她身边吃吃喝喝聊起天来。 陆棠一坐在洪喜儿左手边,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覆上她手背。 洪喜儿侧目同她对视,目光交汇时,似读懂对方的心思,手掌翻转同人交握在一处,千言万语皆都在这对视牵手间,不需再多一言便可通晓对方心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另一边房念禾同王琦俩是越聊越投机,热络的架势就差勾肩搭背划拳起来,俞菱初坐在二人对面,眼瞧着两颗脑袋越凑越近,她这心里又生出那股子莫名烦躁的情绪。 “姐,你怎么不吃啊?我发现村子里的大席还挺好吃的。” 瞥一眼只知道闷头吃饭的弟弟,再看人家对面的亲哥哥还知道帮忙拦着喝酒多多夹菜,俞菱初这股子无名火似乎更撺掇了:“你就知道吃。” “啊?”寒时最爱吃肉,此时大肘子啃得一嘴油花,无辜睁大眼睛望望他姐:“姐,你咋了?” 俞菱初吼完弟弟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叹口气软下声音:“快吃吧,多吃点。”说着还给寒时碗里又夹了筷子猪头肉。 俞寒时已吃的八分饱,终于有空观察起四周氛围,掌柜的那里形式尚可,房家小子没惹人生气反倒同棠哥她们聊起了农田事,再去看那琦哥儿,嘶!这家伙,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寒时这小子平日虽然看着憨直,但却不愚钝,早看出自家姐姐和王琦关系似乎不同寻常。他自小便来到客栈,和王琦算是一同长大,在所有人中他和王琦的关系也最为亲厚,有时连同姐姐都不能说的少男心事却是能同琦哥儿讲讲的,如此一来这么个知根知底又清楚为人的好朋友要做自己姐夫,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是没意见归没意见,可不代表你能当着我的面就同别的姑娘卿卿我我,不对,还不止我的面,你还当着我姐的面! 几杯黄汤肚里装,寒时装作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王琦和禾儿中间,大掌往两人桌中一拍:“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与洒,洒家听听!” 他说的声音不高,但也足以全桌听见,王琦抬眼看看他,平日在客栈喝多也没听他自称过洒家啊,“好家伙,这是喝了多少啊?” “我没喝多,倒是你,你怎么和人家大姑娘说的这么高兴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王琦面上一红,站起来扶住直摇晃的寒时:“你说什么呢!喝多了吧你,走走我送你进后院休息。” 桌上其他人也望了过来,俞菱初走过去扶住弟弟:“我送他去休息,你继续吃饭吧。” 王琦想说还是她来吧,却见俞菱初兀自低着脑袋,只自顾扶着寒时也不看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的模样? “我没喝醉,姐你,你别管我,让琦哥儿送我,我和琦哥儿喝酒。”俞寒时哪能让自家姐姐走,拉住王琦就往人身上倒。 “我说!我可托不住你这大坨!” 俞菱初赶紧伸手揽住弟弟,洪喜儿看一眼边上寒时的酒杯,再看桌底下并未有空酒坛,洪掌柜不由一笑随即正了神色指挥道:“还喝呢寒时,得了得了,菱初琦哥儿,你俩一起将他扶到后院休息,别在这耍酒疯,人家大喜的日子呢。” 第127页 俞寒时闻言瞄一眼他家掌柜,见人正似笑非笑看向自己,当下往后一仰。 “哎!寒时!” 陆棠一也要去帮忙,却被洪喜儿一把拉住:“菱初琦哥儿去就行了,不用那么多人。” “可是他......” 见人还要再说,洪掌柜索性使出杀手锏:“你留这陪我。” 果然,这话一出陆棠一立时乖乖不动,看了看洪喜儿,站的离人又近了一步。 等到两人手忙脚乱的将俞寒时弄走,桌上一时间安静下来,陆棠一给洪喜儿夹了块黄瓜:“你都没吃多少,要是没胃口就吃点清淡的,晚上回去我给你做乳糕。” 洪喜儿听话点点头,吃下陆棠一夹过来的菜。边上兄妹二人瞧着,哥哥心道:棠一兄弟这么早就娶亲了啊,想到自己早已过了弱冠之年还是孤身一人不由幽幽叹气。 妹妹则瞧着陆棠一对洪喜儿听话细心的模样,连带着对人的态度也有所改观:看来也不是个自大狂妄的家伙啊。 “棠一兄弟。”学着哥哥的样子唤了一声陆棠一,三人同时望去,却见禾儿一指两人,笑道:“你和这位姐姐成亲多久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吃醋这不就来了吗~ ps:关于种田的知识,是在网上查找的资料和看完后自己的一些理解,作者君不是农学生,如果有什么专业上的bug欢迎指正。 第65章 平安村梁家后院, 王琦和俞菱初连拖带拽将俞寒时扶进屋中。 “我天,沉死我了!”好不容易将人轱辘到炕上,王琦甩了甩胳膊:“这小子是不是又长肉了?” 拿出手帕给寒时擦擦额头上的汗, 俞菱初也不答话,自顾坐在炕边照顾起弟弟。 “你不高兴了?”王琦看了看她, 犹豫着凑到人身边问道。 俞菱初仍旧不语, 不仅如此还拽过一旁的被子给俞寒时盖上。自从王琦的身份揭穿后, 两人之间仿佛有了曾隔膜,也再没有说过心里话。王琦在旁踟蹰半晌,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还是可以同我说, 或者有谁惹你不高兴了,也可以同我讲。” 手上动作顿住, 俞菱初回头瞥一眼她:还能有谁惹我不高兴? 她这一眼嗔中带怨, 看的王琦心头一跳:这是怎么了? 俞寒时简直要被她们俩急死了, 可此时也只能躺在床上闭眼装醉假寐, 偏他姐不知怎么想的还给他盖了床被子,这大夏天的他人躺在火炕上是又急又热,半天没再听见动静, 索性哼唧两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水......” 房中正静默对视的两人这才各自低头,王琦转身去倒水,俞菱初给人擦汗扇风, “寒时,你好点没?” 扭了两下身子将身上的被子踢掉,俞寒时一把握住王琦递水过来的手腕,“琦,琦哥儿啊, 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可不能对,对不起我姐。” 王琦忙乎着将右手里的水碗换到左手上,冷不丁听到他这番话不由愣住。 “说什么醉话呢!”俞菱初伸手把个直往起扑腾的人按下,“看我再让你喝酒。” “我,我都知道。”俞寒时也不挣扎,躺在床上拉住王琦的手却不松,“琦哥儿,你人好,把我姐交给你,我放心,但是你可不能欺负她,再和,再和大姑娘小媳妇逗闷子,我可饶不了。”说到这,他猛然一抬头,瞪着王琦吼道:“饶不了你!” 王琦被他吓了一跳,拿水碗的左手一哆嗦,半碗水全洒在他脸上,俞寒时心里都快骂人了,却也只能两眼一闭吐个水泡继续装昏过去。 “寒时啊。”手腕被人松开,王琦赶紧上前用袖子擦了擦他这一脸的水渍,转而再瞧一旁的俞菱初,也不知是天气暑热还是怎么的,俞姐姐的脸怎么这么红呢? “俞姐姐。”小心翼翼唤人一声,王琦犹豫着说:“我,我就是讨厌房思宾才和那个禾儿姑娘聊了几句,没别的。” 俞菱初仍旧不语,王琦想了想,又继续道:“我不可能对其她女子有什么心思,你应该知道的,我们不都是......”她话没说完,就见俞菱初忽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王琦被这眼神吓的一噎,继而手中那半碗水被她一把夺过转而泼到俞寒时脸上。 “哎!” 王琦被她的动作吓噤了声,好家伙,俞姐姐现在怎么也越来越暴躁了。 俞寒时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冷不丁一泼凉水浇到脸上当下没防备的人直接睁眼一抹脸:“噗!” 床边二人同时看向他,眨巴眨巴眼睛,寒时嘶一声:“哎呦,头疼。” 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自是最了解,俞菱初也不戳穿他,而是给人将脸上的水都擦干净:“解解暑再睡,以后少喝点酒。” 王琦愣怔地站在边上看着姐弟俩这番动作,等俞菱初收拾好弟弟起身离开时她还杵在原地,走到门口的俞姐姐回过头:“你要在那站到他醒吗?” “啊?” 跟着人溜溜出屋,两人走至院中,俞菱初忽然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怎么样,我只是......”说至此,她顿了顿才又说道:“我有点乱,可能是最近天气炎热吧。”俞菱初扶了扶额,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又为什么要这样说:“琦哥儿,你会嫁人吗?” “啊?”王琦正云里雾里的猜着,忽听这话当场呆住,俞菱初看她一眼随即摆摆手:“算了,你当我没问。”这都是什么胡话啊。 第128页 她这面转身欲走,却被王琦拽住手腕,侧身回眸,俞菱初再看向王琦时,发现她已不是方才那副懵懂愕然的模样。 “我当然不会嫁给别人。”上前两步,王琦靠近俞菱初,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落下一片金黄,王琦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从小照顾疼爱自己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将她藏进了心里,不再仅仅当作姐姐去喜欢呢? “我说过,这辈子我都会照顾你守着你,绝不让你像她们一样被人欺负,哪怕有一天,你会嫁给别人,我仍会初心不改,始终如一。” 阳光炽热,如同此时王琦的目光一般,阳光同样浓烈,却不如她口中的诺言来的滚烫。 俞菱初眸光微闪,望着王琦,仿佛时间静止于此时,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脸庞,此时凝望却有种陌生的悸动萦绕心口。 或许是方才席间的酒精这一刻终于上头,又或是晌午的日头太毒辣烤的人头昏不清醒,但最可能的,还是俞菱初的目光给与了她莫大的勇气又让她如此沉迷,王琦上前一步,这一次两人的距离近到几乎相贴,缓缓垂下脑袋,当那一瓣樱唇在离自己不足半寸时,王琦耳中轰鸣声响,动作停住只在一霎,下一秒,在看到俞菱初微微阖起的双眼后毅然吻了上去...... 她的左手从握着她的右手腕渐渐滑落,直到十指相缠,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两个人就这样双唇相贴,感受着对方带来的触感与心动...... “呼!” 后院门厅口,招架不住房念禾一个接着一个犀利问题的陆棠一,本想借故拉着洪喜儿一起去后院瞧瞧寒时,结果还没走进院子里,就看到了眼前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刺激啊!抚了抚心口,两人靠在墙边缓和了半天,陆棠一没忍住又伸出脑袋望过去。 啪! “嘶!”被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的小陆捂住额头,眼神无声控诉:你干嘛啊? “别看了。”洪喜儿气音腔开口,末了还给人一个过来的眼神。陆棠一乖乖听话,跟着一起挪到院门口的墙后边。 二人站在那各自发呆,洪喜儿扇了扇风,回忆好半天问了句:“琦哥儿的事,我是不是都告诉菱初了?是吧?我记得我是都说了,是亲口说的。” “是,亲口说的不是梦里说的,你还同我讲了呢。”陆棠一瞅瞅她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再想到方才院中那一幕,不由笑道:“嘿!你还别说这小王同学,有点东西哈。” 她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王琦竟然敢这么就招呼上去了,陆棠一边说边不住摇头啧声,洪喜儿在旁瞧着她那模样,心里竟莫名生出股不成器的嫌弃:啧,还好意思吹嘘别人,没出息。这股劲儿一上来,掌柜的也没多想,扇子一抬又照着人后脑勺来了一下。 “哎呦!”被拍懵的陆棠一捂着后脑勺:“干嘛又打我?” “看你碍眼。” 说罢送她一记白眼,洪大掌柜转身走开,只留陆阿棠傻站在原地手上实打实摸着自己的脑袋,心里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咋了吗?还凶我......” 当然,此时掌柜的已经走远,她这轻声的控诉自然是听不到了。 这一场平安村的热闹直到黄昏时分方才落幕,此时村中宾客已然散尽,只留客栈几人同房家兄妹。分别在即,梁实和萍娘同几人寒暄不尽,陆棠一却和房思匀聊的没完。 “这磷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真如兄台说的这般神奇?” “自然,在我家乡就有人用了这个法子,收成要比别人多出三四成,还有很多其它的点子,怎么让稻谷长势喜人,怎么让蔬菜瓜果果实饱满壮硕,这些都有窍门。可惜我家道中落无田无地,不然定然要将这些办法发扬传播出去。” 房思匀听罢略一思忖:“棠一兄弟,你我自以兄弟相称,不知你可信得过我?” 陆棠一笑笑,她虽然厌恶房思宾也不喜房家做派,但看的出房思匀和他们不同,可并未深交她也不敢全信:“看的出来,房兄你是个诚实良善之人。” 房思匀朝他一抱拳:“我虽不知你和安州家有什么过节,但请你相信我房思匀的为人,绝不会同他们一般。” 陆棠一点点头,静待他下文。 “棠一兄弟,我想如果你信的过我,可以将这稻田庄稼丰收翻倍的法子告诉于我,等我种出来这样的庄稼,再拉去给你们用,到时候你只给我市面价格的一半钱便可。” 陆棠一没立即答允他,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庄稼长势之法她是打算留给元怿的,若真有朝一日元怿起兵,粮草银钱这些就是重中之重。 房思匀见她面有迟疑之色,继续道:“价格这事还好商量,若真能有三四成多的收成,我就是送你们三成都可以,实不相瞒,我是真心喜欢农桑之事,当初祖上成立米行也是想要天下余粮人人足的。” 陆棠一见他说的诚恳,便松口道:“并不是价格之事,实不相瞒我们和安州房家的恩怨可不小,你是房家的人,我始终......” “我们是我们,房家是房家,我们是姓房,但不代表我们就和安州房家的人一样好吗!”房思匀还没待答话,房念禾便从旁跳了出来,“我最讨厌别人拿我们和他们混作一谈,他们做过的混账事可别算在我们这,我们是平安村房家!” 第129页 “禾儿。”房思匀拉过妹妹,“棠一兄弟见谅,禾儿年纪还小不懂事。” “她才不懂事。”房念禾不乐意了,指着陆棠一,“刚觉得你这人体贴温柔是个好郎君,你就开始不分是非。” “禾儿!” 这面动静闹的大自然吸引了旁边几人的注意,洪喜儿留意他们半天了,此时走过来对陆棠一道:“你要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洪家和房家的关系,至于房公子。”说着她看向房思匀:“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家在欢喜镇是开客栈的,因着生意还不错故而食材需求也大,若你用了棠一的法子种出的庄稼全都以市面上的半价卖给我们,那可是要少赚一大笔钱的。” 房思匀从刚才听他们叫面前这姑娘掌柜的,到现在又是洪家又是客栈,他皱了皱眉,迟疑道:“姑娘,莫非您是欢喜客栈的洪掌柜?” “呦,我们家客栈这么有名啊,连你们也知道?”旁边俞寒时说着,看一眼梁实:“实哥儿,是你说的?” 梁实摇摇头,他没和人提过这事啊。 兄妹二人脸色几变,尤其房念禾再没有方才的盛气模样,觑一眼洪喜儿,小声对她哥道:“怪不得讨厌房思宾,原来她就是洪家那个倒霉的姐姐啊。” “啧!”房思匀一把将妹妹拉回来,她以为她声音小,一圈人围在这么大点的地方,说什么听不见。 房思匀抱拳行礼:“欢喜客栈我们也早闻大名,若能给客栈送食材供给,我愿意再减一成,只要棠一兄弟将法子告诉我。” 洪喜儿见房思匀面上难掩羞愧歉意,又如此谦恭有礼,便道:“禾儿姑娘说的对,房家是房家你们是你们不必混为一谈,至于究竟如何收入,还是听棠一的吧。”说着,她看向陆棠一,轻声询问:“我不懂你的农桑之法价值几何,具体还是你来定吧。”她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陆棠一走到房思匀面前:“我会把肥料制作和除虫的方子写给你,你先照着做,若有成效就按照开始时的定,卖给我们客栈的价格比市面上低一半即可,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棠一兄弟但说无妨。” “让实哥儿同你一起,你种粮食他种瓜果,你们互相帮衬着。”说着她又对梁实道:“实哥儿,我有些让蔬果味美甜香的法子,你也来种,若好便和思匀兄一起送来客栈,不过对你我还有一个格外要求,那就是用我的法子种出来的瓜果蔬菜只能提供给欢喜客栈一家客店,你可以卖给百姓散客或者大户府衙但不能供给其它酒楼客栈,可以吗?” 梁实一听还有自己的事,虽然他也不太明白几人具体说的什么意思,但萍娘在边上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谢谢棠哥儿。” “谢谢棠哥儿,谢谢掌柜的。” 陆棠一冲他们夫妻笑笑,又对梁思匀道:“今日天色已晚,我那些办法要成事还有些东西需要采买置办,这样,三日后我会再来一趟平安村,届时自会将一应方子写好,咱们到时候再详谈。” 房思匀自是欣喜不已连连点头应下,一行人跟着将她们送上回程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于平安村的大路上方才回去。 车上几人累了一天,躺靠在马车上放松休息。 俞寒时:“我怎么觉得成个亲比在店里忙一天还累。” “说的像是你成亲一样,你不就当了个傧相吗,最后还喝多酒耍酒疯。” 俞寒时没好气看一眼说话的王琦,心道我耍酒疯还不是因为你行为不端,当然这话他是没办法说出来的,只能看看她姐,哼道:“烦人。” 两人中间隔着个俞菱初,王琦打趣完俞寒时目光对上同样望过来的俞菱初,二人定定看着对方继而相视微笑再双双移开视线。 洪喜儿陆棠一坐在他们三人对面,看着这一幅情意绵绵的画面,一时间皆都眯起眼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俞寒时瞧着对面忽然面部表情十分生动的二人,纳闷道:“掌柜的棠哥,你俩咋了?硌牙了?” 三人同时望过来,喜儿棠一哪里来得及表情管理,一瞬间全定格在最精彩的时刻,看着三人越发疑惑的眼神,陆棠一恶趣顿起,清清嗓子笑道:“琦哥儿,那天你说想成亲了,你是看上哪家姑娘想娶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本文初吻已送达,初琦果然很出其不意啊 ps:本文晋江独家授权,侵权必纠,码字不易,请大家支持正版啊!(最近抓到盗文的了) 第66章 夕阳余晖洒在乡间的泥土路上, 远处一辆马车悠然驶来,不期然路过一个小土坑,马车陡然一颠, 车上众人皆被晃个趔趄。 王琦连忙扶住俞菱初,环抱住人便没撒手, 关切询问:“你没事吧?” 俞菱初摇摇头, 随即垂首不语, 却也任由她抱着自己。 对面正全身心看热闹的陆棠一没防备这一颠,一下子差点没从车座上弹起来,好在喜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回来, 小陆正好顺势躺倒在她怀里, 还不忘抚了抚心口:“磕着脸可就麻烦了,幸好幸好。” 洪喜儿瞧着她这小模样, 忍不住笑:“磕着脸怎么麻烦了?” 陆棠一和洪喜儿之间的相处早就打破了安全距离, 此时窝在人怀里也不起, 抬起脑袋一本正经道:“磕着脸就破相了, 破相还不麻烦。” 俞寒时简直要不忍直视,他算是发现,怎么他家棠哥越来越娘了呢? 第130页 “哎呦我的天啊棠哥, 老爷们支棱起来点啊,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在意相貌的男人。” “去,你懂什么。”陆棠一瞅他一眼, 从洪喜儿怀里直起身子。 怀中空空如也,洪掌柜还有点恋恋不舍,同样没好气地瞪一眼他:“寒时,你也好好洗洗脸吧,怪不得没姑娘相中你。” “我!”俞寒时哪里被自家掌柜的这么说过, 当下委屈起来:“掌柜的,怎么连你也这样!” 眼瞧着大小伙子又要作楚楚状,洪掌柜赶紧摆手:“好好好,等再过两年还没有姑娘相中你,我就亲自给你去说亲,多贵的聘礼咱都出。” “我才不!”俞寒时哼哼两声,将脑袋一扭不说话了。 陆棠一活泛过来,看向对面不住暗送秋波的两人,恶趣顿起:“今天我看实哥儿和萍娘成亲很有感触,就想起来啊,琦哥儿,那天你说想成亲了,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啊?” 突然被点名的王琦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当下急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就那天喝酒啊,你同我说自己有心上人。你看现下掌柜的也在,还能给你作主,不如你就说说你的心上人是谁,到时候咱好提亲下聘给你说媒去啊。” 一车人全看向王琦,王琦则瞠目结舌愣在当场,她和棠一倒是经常聊天,但是她说过这话吗?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目光不由飘向身旁俞菱初,车厢本就狭□□仄,她俩又是挨在一起坐的,这一眼便十分明显,众人再一同随着她的视线转向俞姐姐,后者当即脸色一红垂下脑袋。 “噢~”陆棠一装作恍然,放在平时,俞寒时是定会随着她一同起哄的,但今儿这打趣对象变成了自己姐姐,他当然要保持沉默。洪喜儿也不言语,一车人便只有她自己突兀的“噢”完,紧接着尴尬地咳嗽起来。 古代人到底不比现代,陆棠一心里是完全接受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实,俞寒时没看见后院那一幕排除掉,而当事人双方,王琦心中忐忑要多过担忧,俞菱初则要更不确定一些,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还没有好好理顺心情。洪喜儿看了看俞菱初,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对待二人之事也不多言,倒是转向了陆棠一,“你和琦哥儿没事还说这般知心话呢,那你有没有告诉琦哥儿,你有心上人吗?毕竟我们阿棠,年纪也不小了。” 完全没想到战火能烧到自己身上,陆棠一眨巴着大眼,望着身旁的洪喜儿,那表情简直就是在控诉:咱俩不是一伙的吗?你咋叛变了? “有!她可太有了!”王琦适时出声,立马同人一唱一和起来:“棠一这方面可懂了,小道理讲起来都一套一套的,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真的棠一,你不去当媒婆都可惜,简直十里八乡的损失。” “对啊!我作证,当时我也在,棠哥确实说过心上人的事。”俞寒时在旁帮腔:“棠哥,你说说,正好今儿大家都在这。”说着他还朝着陆棠一一挤眼。 “哪天大家不在这,还有谁是自己买房回家住的吗?”陆棠一无视对方的挤眉弄眼,甚至还想送他个白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该在的都在,大家伙儿给你做个见证啊。” “就是啊,棠一,说吧。” 陆棠一直视前方俞姐姐,一车人就剩这一个“好人”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好人”替自己解围,甚至她怎么感觉俞姐姐那目光还有点探寻又期待的意味呢? 得,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将眼一闭,陆棠一抱着胳膊身子一歪向后倒去:“哎呦,我晕车,难受。” “嘁……” “棠一你真怂诶。” 陆棠一闭着眼睛装听不见她们的打趣,心里却不由默默叹气,如果一辈子都只能乔装改扮躲躲藏藏的过日子,那又何苦连累自己喜欢的姑娘呢。洪喜儿挨在她身边,两人胳膊碰着胳膊,感受着她此时的温度,陆棠一心里又沉了两分,心上人就在自己身边,却也只能在身边而已。忽然,一阵凉风裹挟着熟悉的花香气息而来,睁开眼睛,洪喜儿正给她轻轻扇着风,迎上她温润的眸子,陆棠一只觉心中一软。 “睡吧,一会儿就回家了。” 众人回到客栈时已是夜深,王琦走在前头率先开门,洪喜儿结了马车钱最后跟上,一行人三三两两往店里走,待进门时陆棠一余光一瞥忽觉左侧街口似有人影晃动,此时夜黑星稀店里又未开灯瞧着并不真切,等她定睛仔细去看,却见那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洪喜儿走在最后并未发现什么不妥,陆棠一眼看着那人影直直往洪喜儿方向去,当下大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还不待反应,便见陆棠一跳下台阶两步奔到洪喜儿身前,将人护在身后小陆拳头握紧,招呼一声:“寒时抄家伙!” 俞寒时反应过来,当下将门杠举起冲了过来:“是何人来?” 那人影停下脚步也不说话,等王琦点上蜡烛提着灯笼出来,瞧着眼前场景疑惑道:“这是怎么了?”说着走下台阶将灯笼往起一举,陆棠一这才看清不远处那人影的长相。 那是一个儒生模样打扮的男子,蓄着短须但似乎因为并未好好打理而有些稍显凌乱,这样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时给人一种沉郁沧桑的感觉,但好在面容尚算干净让他看起来多了两分精气神。陆棠一正打量着他,洪喜儿却从她身后走出,陆棠一本想拦着,却见她神情似乎有些不对,睁大双眼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她刚想询问,就听人颤着声音开口唤了一声:“大哥?” 第131页 大哥? 这一声大哥出口,在场几人全都呆住,俞寒时放下门杠同俞菱初一起就着王琦靠近的灯笼看去。 “大哥,是你吗?你回来了?”洪喜儿此时已经走到那男子身前,拽住人衣袖鼻头便是一酸。 “喜儿啊。”自己走时还是个可爱女孩的妹妹如今已经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洪明昭心里说不上难受还是欣慰,“都长这么大了,你还好吗?” 他说话声音里有掩不住的苍凉感,想起他昔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再看人如今的沧桑瘦削,洪喜儿眼泪瞬间涌出:“这么多年,你倒是去哪了啊,爹到走那天,都在惦记你,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一句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呢。” 洪明昭听着妹妹的哭诉,尤其在听到连二叔也过世时,终于再忍不住,只哽咽着唤了声:“喜儿啊。”便一同跟着哭了起来。 客栈门口,大家看着抱头痛哭的兄妹二人都不禁心酸凄惶,陆棠一站的离他们最近,她见惯乐观开朗的洪喜儿,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能以最好的心态应对,坚韧且阳光,仿如生长在沙漠中的仙人掌一般,唯一不同的是,洪喜儿并不锋芒,即使有刺,她也从不轻易将自己的刺展现,更不会用来武装自己伤害别人,她总是在包容在保护所有人,渐渐的仿佛让人也忘记了,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这些年来遇到这么多磨难,她也会脆弱会难过,就像现在,陆棠一从没见过的这样的一面。 沉默的夜里,只有兄妹二人的哭泣声低低回荡,父亲去世后,这是洪喜儿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血缘至亲,她仿佛将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寻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和她同样苦难的哥哥一起将这份难过尽情的发泄出来。 “哥,你吃饭了吗?”欢喜客栈大堂,哭过一场的兄妹二人对坐在圆桌前,洪喜儿说话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听得出来这一场是哭的狠了。 俞菱初闻言站起身就要去后厨房,洪明昭赶紧摆摆手:“别忙了我不饿。”说着又怕妹妹不信,朝人点点头:“吃过了。” “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洪喜儿端详着大哥,过去洪明昭虽然也不胖,但整个人丰神俊秀十分朝气,哪里像现在,普通男子到他这年纪都开始发福了,他却瘦的两腮都凹陷了下去。 “过午不食,对身体好。”洪明昭拍拍洪喜儿的手背,想到方才讲起这些年来的种种,再看如今欢喜客栈焕然一新的面貌,他心里又心疼又欣慰:“喜儿,这些年你辛苦了。” 洪喜儿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朝他露出笑容:“爹生前最后的心愿就是你能回家,一家人平安的在一起,如今你回来了,也该将嫂子和卿儿接回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团圆。” 洪明昭闻言沉默,洪喜儿见他如此以为人又要走,“大哥,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轻轻叹口气,洪明昭朝她笑了笑:“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再这样辛苦,你放心大哥暂时不会离开,起码在你有个好归宿前,我都会留在家里。” 提到归宿,洪喜儿神情一滞,目光不自觉飘向对面,洪明昭顺着她视线跟着看过去。他少时便离开欢喜镇跟着父亲去往驻地为官,在场的人也就王琦还算熟识,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同他们招呼,便道:“琦哥儿也长这么大了。” 王琦:“洪大哥。” 洪明昭点点头,又去看俞家姐弟,上次见时还是在喜儿及笄礼上,“俞姑娘许久不见。” 俞菱初略一颔首:“洪大哥安。” “这是……”俞寒时年纪最小,变化也最大,小时候还像个发育不良的豆芽菜,现在已然是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了。 “洪大哥,我是俞寒时。” 洪明昭恍然,他记起来了,俞菱初是带着个弟弟在客栈作活,“小寒时,都成大小伙子了。” 待到和众人寒暄一番后,他将视线落在坐的最远的陆棠一身上,方才他就察觉出这人似乎很在意喜儿,想了想也没记起来以前店里有过这么一号人,便问道:“不知这位是?” 陆棠一站起身,朝洪明昭拱手施礼:“洪大哥,在下陆棠一,是店里的账房。” 洪明昭上下打量一番人,见这少年相貌清俊气质不凡,再听他说是账房,想必也是读过书的,心中不由生出丝好感。 “原来是陆先生,想必先生也是读书人吧,不知家乡何处?” 无意识就想给洪大哥留个好印象的人溜直站在那,在听到他一串连珠炮的问题后当场哑火,这……视线瞥向一旁的洪喜儿,她们似乎都忘了一点,欢喜镇上现如今似乎没人不晓得,她陆棠一可是洪喜儿的表弟,可如今真哥哥回来了,表弟这出,要怎么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舅哥上线,透露一下这位是个神助攻~ 大家端午安康 感谢在20210608 20:00:00~20210614 19: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奔跑的嘎嘎 20瓶;Lenna 10瓶;27968822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陆先生?” 洪明昭问完半天没得回答, 却见人望向自己身旁,侧头看一眼妹妹,见她也正望着那小账房。 收回视线, 陆棠一微一颔首:“我是遂州人士。” 第132页 “遂州?”洪明昭略一沉吟,又看向身旁喜儿, “我记得遂州是婶母的家乡吧?” “是。”洪喜儿一捋发髻:“她, 她是我外家一房远亲, 算起来应该论表弟。” 洪明昭闻言点点头,对着陆棠一又和颜两分,“原来是表弟啊。” 陆棠一始终保持站姿不变, 对着洪明昭乖乖微笑, 王琦觑着她那副乖巧得体样忍不住憋笑,怎么这么像个初来乍到的傻女婿。 “哥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啊?”洪喜儿在旁岔开话, 解救了小陆此时的忐忑和尴尬。陆棠一松口气, 坐下后对着朝她抛飞眼的王琦狠狠一瞪, 让你幸灾乐祸。 “这些年云游四方去了不少地方, 回来前我在末州住了段日子,只是后来……”洪明昭说至此稍顿,继而叹道:“唉, 去过这么多地方,发现还是咱们欢喜镇最是安稳和乐。” 陆棠一在听到末州时心中一紧,看这洪大哥欲言又止的意思好像末州并不好, “听洪大哥方才的意思,末州似乎并不安泰?” 她问完,见洪明昭看向自己,又补了句:“哦,早些年我也去过末州, 感觉那里似乎还不错。” “末州靠近蛮夷之地自古便是兵家重地,前几年还是六王爷驻兵时外邦不敢来犯,百姓倒是过了几年安乐日子。”说至此,洪明昭摇摇头:“唉,如今时局动荡,末州等边塞重地兵乱匪患不断,只怕会殃及中枢啊。” 桌下的手不由紧了紧,陆棠一捏着手指,强压心中不安应和道:“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洪明昭听她这话便要再和人深谈,洪喜儿在旁拦说:“大哥你舟车劳顿辛苦,还是先好生休息一下,待明日我将咱家宅子收拾出来,你去接回嫂子卿儿,咱们一家人也好团聚。” 洪明昭点头应下:“好,就听你的。” 众人各自散去,洪喜儿最后看一眼神思不属的陆棠一,张张口,却也没有叫住她。 一夜无话,待到第二日,洪明昭早早起身,下到大堂发现洪喜儿已经等在楼下。 “喜儿,怎起的这样早。” “等你一起用早食,大哥你起的也早啊。”洪明昭走到她跟前,见她旁边凳子上还放了个包袱,“我一会儿要去接你嫂子侄女,便想着早点起。” “正好。”洪喜儿说着将包袱递过:“里面有钱粮衣物,你到了宾州多买些礼品给岳家送去,这么多年未归嫂子想必十分挂心,多和人家说些好话,岳家说什么你听着便是,态度好些。” “我家三娘真是长大了。”洪明昭笑着不由叹气,昔年小喜儿最是无忧无虑,现在已经会如此为人考虑。 吃过早饭,洪明昭出发去往宾州接回妻女,宾州虽然不远但一来一回也要三五日。 从客栈后门出,能看到清泉河边还有一处宅子,那宅子紧靠欢喜客栈,这一处便是洪家宅院,洪喜儿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只不过后来家中只剩她一人,她便搬到客栈内堂,将祖父的屋子重新装修一下住了下来。 兄长要将家小接回,这宅院也不用再空落,洪喜儿当日便请来两个杂工将宅子从内到外洒扫一番,又请来木工瓦匠修修补补,就等哥哥嫂子归来好住。 她这面忙活的不亦乐乎,陆棠一那面同样忙得不可开交。 答应过要将肥料的方子和除虫方法教给房家兄妹,这日一大早她便早早起身,将俞姐姐后厨房里的烂菜叶水果皮和鸡毛鸭血乱七八糟的混合在一起装进小坛子中,又取来个新坛子,开始往里放碎骨块、豆粉、淘米水麻渣酱等,俞家姐弟看她倒腾这些一个比一个纳闷,“棠哥,你这是干吗呢?咱这有收泔水的。” 陆棠一笑笑:“我这可都是宝,可惜啊,这里没有溶剂,不然加上硫酸亚铁那这肥就绝了。” “什么玩意?” “没事,干你活去。” 将几个小坛子封好,她又开始准备除虫的东西,寻常的配料现在都没有,不过幸亏家里有洪喜儿这么个女大夫,让她找到了一剂可以替代的苔青,剩下的草木灰就太好弄了,如果不是现在的人不懂这些,估计这法子早就在黎朝的田间地头传开了。 一连三日,洪掌柜张罗收拾老宅,陆账房忙活自己的兴业农桑,客栈里王琦主事张罗,厨房中俞姐姐掌勺做主。 “磷肥、钾肥、草木灰、西瓜籽,花生粒……” 三日后清晨,这天早上陆棠一起个大早,将这几天做好的东西一一搬上驴车后她又逐个清点了一遍。 “阿棠,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洪喜儿实在想不明白,陆棠一怎么也不像农户家出身的,要说家里有田产那这懂的也未免太渊博了些,她可没见哪个地主家的少爷小姐会亲自下田施肥除虫,况且看七娘一身武艺和通身气质,怎么也不像地主家出身的。 “我打小就喜欢这些,自己钻研的,你也知道我喜欢吃吃喝喝嘛,原料好菜品滋味才会更好。”将东西装点好,陆棠一朝洪喜儿笑的灿烂:“傍晚就回,你给我留点吃的。” 洪喜儿笑嗔她一眼,指尖一抬点上她额头:“小馋猫。” “嘿嘿,那我走了。” “诶等会。”将人叫住,喜儿走过去理了理棠一方才翻起的衣袖:“去了实哥儿他们定留你用饭,莫要多喝酒,早些回来。” “好,放心。” 第133页 驾上小驴车,棠一回头冲喜儿招招手,迎着和暖朝阳往平安村赶去。 驴车不比马车,虽然她走的早,但到平安村时已是将至正午。 房思宾早就等在村口,陆棠一的驴车甫一出现他便迎了上来:“棠一兄弟,你来了。” “久等了吧。”陆棠一笑笑,小鞭子一指身后:“好东西都在这呢。” 房念禾等着无聊正站在院门口往她哥的小花坛里洒水,大早上就起来等人到现在都没来,正想抱怨,老远便见一辆驴车赶来。 “禾儿姑娘,又见面了。” 房念禾跑了两步又停下,随即一扬头,“来的这样晚,我哥巴巴等了你一个上午。” “这不是路不好走吗,我自己又是第一次来,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么迟了。”陆棠一跳下车,旁边梁实和孙萍娘也迎了出来:“棠哥儿你吃饭了吗?家里都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吃饭不急,我先将这些东西是什么怎么用告诉你们,实哥儿萍娘你们一起过来。” 几人都聚在房家,陆棠一打量一圈,看着比梁实家要大上不少,整理的也很是干净整洁,不同于普通农户家养鸡养猪,房家里有水有草倒是给这小院平添了几分雅致。 “思匀兄,你家不养家禽吗?” “养的,不过都在后院,寻了个离人最远的地方单独辟了块小棚。” 陆棠一点点头,那就好,没这些家禽牲畜有些配料还凑不齐。 她将带来的坛坛罐罐一一摆在房家大屋的地上,又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来,“这里是肥料和除虫剂以及怎么让庄稼作物收成足生长好的办法,地下的坛子上都标明了什么是什么,我每样都给你们做了点,这些最迟也得一个月见效,你们再沤些时候,等到下一茬种季再用。” 梁实不认得多少字,一张方子读下来磕磕绊绊,另一旁房思匀自不必说,只是陆棠一没想到房念禾会对种田这么感兴趣。 “有意思,这个主意好,我怎么没想到!”甩了甩手里的纸,房念禾微眯起眼睛,“草木灰,这也有点意思啊,道理是什么?” 陆棠一想了想,说里面富含磷钾钙镁硫人家估计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吧,怎么用古代常识普及现代知识呢? “你想,草木灰的原理是什么啊?是柴草枯叶燃烧的产物,它本身就是植物的粉末,那枯草也不是一开始就枯的吧,里面肯定是有营养的,营养就是,就是可以滋养补给的一种东西。但你不能直接把树叶洒田地里吧,所以要焚烧后加进土壤,这样会更利于土地吸收,不有那么句诗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在屋里转了一圈的人停住,这诗好像现在还没有,得过几百年吧? “棠一兄好文采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房思匀拍手称好不住赞叹,对陆棠一不由又高看一眼。看着同自家妹妹认真探讨的人,心中不禁一动,他可是记得对方说过尚未娶亲的。 陆棠一将肥料用法教给他们,又特意告诉梁实寒瓜茄子冬瓜这些客栈常卖和她下步准备推广的菜品所需要的原料该如何耕种。 “你先用这坛肥浇灌,草木灰做追肥,切记相隔时间,还有种子万不可受潮隔热。” 梁实挠挠脑袋,在旁一一应下,陆棠一有些不放心,想着让房家兄妹多帮帮他,身旁萍娘却道:“棠哥儿你放心,我都记下了,若有不懂我自会来找禾儿帮忙。” 陆棠一看看她,萍娘现在气色精神明显要比过去好很多,听她讲述这些时也比略显茫然的梁实要理解的快许多,“好,萍娘,看你现在脸上笑容都多了。” 萍娘微微低头,浅浅淡笑:“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我很知足了。”说罢她一轻叹:“棠哥儿还没吃饭呢,我准备了吃食,正好匀哥儿禾儿一起,都到我家吃饭吧。” 梁实在旁忙跟道:“对对,酒菜都备下了,一起来吧。” 陆棠一没推辞,房家兄妹自是跟着一起去往梁家。她记着洪喜儿交代的话,好在梁实也没太劝酒,只和房思匀他们简单喝了两杯。饭吃到一半,众人越聊越热络,房思匀比他们都喝的多,看着旁边陆棠一越看越欢喜:“棠一兄啊,不知你家中给你订亲了吗?” 陆棠一边啃玉米边同房念禾讲奶味的玉米该怎么做,闻言也没多想:“没有,我父母已故去,家中就我自己。” “那正好。”房思匀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陆棠一回头看向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房思匀显得格外兴奋,还没等她询问就听人道:“我家小妹尚待字闺中,你也正好尚未娶妻,”他话没说完,房念禾先喊出声:“哥!”瞥一眼旁边陆棠一,房念禾蹙起眉:“你喝昏头了啊。”怪不得他哥这么大年纪娶不上媳妇,真是一点眼力价没有,喜宴上都多明显的事了,怎么到他耳朵里就只剩下陆棠一未娶亲这一句话了。 陆棠一本来就没喝什么酒,现在更被这话吓清醒了,连连摆手:“我孤身一人无家无业的,现在不想这事。” 房念禾本来还没什么想法,见着她吓得跟被踩了尾巴的花猫似的,当下忍不住眉心一跳,嘶!胆敢这么嫌弃本姑娘! 房思匀还待再说,被萍娘在旁岔开话头:“匀哥儿,你吃点这个冰粉,这还是我在客栈时学的,清凉解暑很是不错。” 第134页 房思匀被众人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提,就坡下驴自去吃饭。 待到用完饭,陆棠一又简单交代几句便要回程:“等下个月肥料好了,你们要播种时我再来看,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欢喜客栈寻我。” 房梁二人自是应允,禾儿姑娘却走在最后不说话,显得对她有些爱搭不理。陆棠一只当她是因为席间房思匀提到的亲事别扭,和人打了声招呼也不多问便要离开,萍娘却在此时上前,走到驴车旁,“棠哥儿。” 陆棠一见她吞吐迟疑以为是有要帮忙的事情,便问道:“怎么了?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萍娘摇摇头,想了想犹豫道:“女子和男子终究不同,饶是再厉害的女人,也会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旁,想有个好归宿可依靠。”陆棠一听得一愣,看了看萍娘,不明白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就听人继续道:“掌柜的这么多年不容易,你莫要让她等的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忙了没写完,今天上午摸了个鱼码出来了。好了,要去吃瓜去了 第68章 “红酥手, 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将供桌擦好,王琦回头看向柜台后拄着胳膊发呆的人, “棠一,你又念叨什么呢?” “错错错。”喃喃出声随即深吸口气, 陆棠一回望王琦:“你说, 女人都要有个归宿吗?” 王琦挠挠脑袋, 不明白她这忽然又怎么了。 “应该是吧,也不是女人,人活着都想有个归宿吧, 有来处有归处, 有个家。” “有个家……” 陆棠一呢喃出声随即又陷入沉思。 洪喜儿从内堂出来时便见着她蹙眉出神的样子,“阿棠?”她唤的声音不大, 陆棠一上神的认真居然没听见。王琦走来朝人一抬脑袋:“神游呢, 叫不动。” “她怎么了?” “不知道, 自打从平安村回来就奇奇怪怪的, 没事还总念些听不懂的诗。” “念诗?” 点点头,王琦回想着说:“刚念了个什么,红酥手, 黄藤酒,什么什么春色宫墙的,后来又错错错。” “这都什么?”洪喜儿颇嫌弃地瞥她一眼, “这是正经诗吗。” “正不正经我也听不出来,反正都是棠一念的。”见人一副不信的样子,王琦一挺胸脯:“掌柜的,我能写出这些来吗!” “倒也是,你是没这个脑子的。” “啧!偏心。”王琦翻着小白眼走开, 洪喜儿刚想上前问问陆棠一是怎么了。却听门外有人唤她:“三娘,你看谁回来了。” 洪喜儿回过头,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洪明昭一边挑着车帘一边冲门里喊人。 洪喜儿和王琦忙迎出去,陆棠一终于回过神,跟着一道去看。 马车上先下来一年轻妇人,娥眉杏眼气度端庄,洪喜儿上前笑着招呼:“大嫂安好。” 妇人握住喜儿的手,端详着她:“多年不见,三娘出落的越发秀丽了。” “这么多年过去大嫂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姑嫂二人说话间,身后洪明昭将个小女娃抱下车,洪喜儿见着她眼睛都跟着亮起:“这是卿儿?都长这么大了!”上前两步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洪喜儿看着眼前这个眼睛圆圆脸也圆圆的小姑娘心里说不出的喜欢:“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奶娃,连姑姑都不会叫呢。” “卿儿,快叫姑姑。” 小女娃先是望望她娘,再看看洪喜儿,怯生生唤了句:“姑姑。” “我的小卿儿啊。”将小女娃抱起,洪喜儿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饿不饿?姑姑给你准备了好些吃的,你看看喜欢什么。” 边上陆棠一正帮着抬行李,一抬眼就见着洪喜儿对小女孩如此喜爱,她看的微微发怔,边上王琦碰了她一下她才回神:“看什么呢?” “没什么。” 洪家的事欢喜镇上无人不知,洪家大少爷多年未归,如今携妻带女的回来自然来了不少登门探望的,有真心关切的就有好事打听看热闹的,除了几位与洪老爷子相熟的长辈,剩下的洪喜儿一律推脱不见。等洪明昭一家在老宅里收拾停当彻底住下,洪喜儿便张罗着给他们办个接风宴,也不请外人,就是店中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 这天晌午饭点过去,客人渐渐少了,洪喜儿将二楼雅间安排好请来大哥大嫂和小侄女,准备一家人好好聚聚。 俞菱初从昨晚就准备上了,又是酱肉又是醉鱼,恨不得把个看家本事都用上,三娘交代过,洪家有愧她的这位大嫂嫂,以后定要好生相待。 几人正楼上楼下忙乎间,外面忽然闯进来一行人,为首两个壮汉将门口凳子踢倒大喝一声:“管事的出来!” 放下酒坛陆棠一走上前,本还想着问问有什么误会,再见到最后进来之人时当下了然。 “我就说哪来的臭味,怪不得了。” 房思宾从外进来,听到陆棠一的话也不生气,嘲讽一笑:“一个打杂的也敢在本少爷面前碍眼,滚开滚开。”说着又走近两步,上下一扫陆棠一,“我都知道了,喜儿根本没嫁人,就你这个德性除了空有一张面皮你还有什么?顶多做个玩物小白脸,还想登堂入室?少做梦了。” “我记得上次我就说过,你再叫她闺名的话会怎么样。” “呵呵,本少爷就叫了,喜儿喜儿喜儿……”房思宾仰着脸露着牙正在那得意,面前陆棠一却猛然跳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圈砸在了脸上。 第135页 “哎呦!王八蛋你还真敢打我!”捂着脸连连后退,房思宾看着手上渗出来的血当下怒声惊叫:“血!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废了他!” 那几个打手闻言一齐冲上,陆棠一却退后几步朝着门外一指:“官差,付大人快去将县令大人请来!” 打手们一听又是官差又是县令的赶紧停下,纷纷向身后去看,门外除了几个围观探头探脑的路人哪有什么穿官服的人,房思宾跟着回头望了一圈,转过来冷哼一声:“本少爷的岳父可是安州城的武尉官,区区县令能奈我何?给我上!” “住手!”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声厉喝,众人再次停下看向出声之人。 二楼楼梯平台处,洪喜儿穿着一袭红纱裙走来,她孝期已满今日又是为兄嫂接风的日子便将多年未穿的艳色衣服换上。 房思宾盯着款款而来的人,瞬间眼前一亮,当年要不是他爹娘不肯自己怎么也得让她嫁进房家为妾,又何苦等这么多年,白白错过了她这几年的好光景。 “喜儿。”他这面刚喊了人一声,余光就见对面陆棠一又要再动,赶紧躲到家丁身后:“我和她是有婚约的,我叫人闺名天经地义,和你这小白脸有什么关系!” “房思宾,我们婚约早已解除你也早就另娶她人,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便报官告你,看到时候闹开了你的武尉官岳父脸上颜面可存。” “你!”房思宾忍了忍,随即唇角斜勾,点着四方步向她走来:“三娘,何苦和自己为难呢?你这些年的辛苦我都知道了,当时我是坚定要娶你的,奈何父母之命实在难为,最后悔婚的不也是你吗?” 陆棠一简直要听不下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不讲理之人?她是惯来奉行以德服人的,但只要见着房思宾这个无赖,就只想动手将他这脑满水浆肠肥油脂统统打出来。 洪喜儿不爱同他一般见识,看着他这副嘴脸只觉碍眼反胃,当初自己是瞎了眼能同意这门亲事? “你有没有事?没事就滚出我的客栈。” “啧,别这么绝情吗,我这不是来体谅心疼你的吗。” “你他妈的,要脸吗!”陆棠一实在听不下去,伸手将人往外推:“滚蛋!” 旁边的家丁打手再次上前,众人眼见着又要厮打成一团,楼上洪明昭听到动静下来拦道:“都给我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岂容尔等宵小前来放肆!” “你又是谁?”房思宾打量着他,哪里又来的男人。 洪明昭出来就听到喜儿说到悔婚,看着眼前人知道这定然就是当年房家那个缺德小子,“你就是房思宾?我妹妹早已经同你没了关系,当年你家背信弃义悔婚在前,今日又上门来是做什么?” 房思宾闻言再一细看,心道原来这就是洪家老大啊,不是说失踪了吗? “哎呦,这位就是洪大哥吧,你这是回来了?”房思宾说着轻蔑一笑:“想来要不是你们家出事,又气死了洪二老爷,我和三娘的婚事又怎么会耽搁以至落空?” 洪明昭闻言神色一变,就听洪喜儿怒道:“房思宾你休要胡言!明明是你们家贪图我伯父的权势在前,又背信弃义悔婚在后,如今还舔着这副嘴脸来做什么!” 被当众戳破心思,房思宾面上一讪,皱眉沉声道:“洪三娘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次来不过是念在你我过去情分上提个醒,想你一个妇道人家一把年纪也嫁不出去我看你可怜,想着好心收你当个外室,给你个归宿,你莫要得寸进尺!” “呸!”洪喜儿闻言更怒,她也算见惯了三教九流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当下指着那房思宾的鼻子骂道:“本姑娘一辈子不嫁守着我欢喜客栈照样活得自在安逸,用的着你在这猪鼻子插葱装个四不像!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是什么德性,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在我这大放厥词不知羞耻,你爹娘知道你在外这么散德性丢先人脸吗!” 洪大掌柜一发飙,满堂人都被震愣在原地,看着她将房思宾骂了个狗血淋头。 “洪喜儿!”房思宾气的简直要跳脚,指着洪喜儿恨不得扑上来咬人,陆棠一赶紧挡在她身前护着。 “哪个不开眼的狗贼来闹事!”俞寒时和王琦从后厨房里冲出来,王琦手持砍柴斧,俞寒时左手提棍右手拿刀,来到堂前将棍子往前一扔,陆棠一一把接过手中一转棍尖直指房思宾。 “少爷!”房家的打手们一拥而上挡的挡起势的起势,眼看一场恶斗在前,却见陆棠一将棍子往地上一杵,吼道:“今日谁敢造次,定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话落,俞寒时将菜刀抡起:“呀呀呀呀哈!” 那些打手其实都是房家的家丁,看着客栈几个人又是刀又是斧的人也不少还都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他们大老远赤手空拳的来虽然人多但也恐怕不是对手,不由纷纷后退。 “你个小碎催!”房思宾气的手指嘚瑟,看着畏畏缩缩的手下更觉丢面,恼羞成怒的房少爷想自己冲上来,却被陆棠一一棍风扫在面门上,要不是前头有家丁挡着估计他今天就得破了相。 “洪喜儿我告诉你,和我作对没好果子吃!我给你七天时间,你要是识相就乖乖给我送上门做妾做小,不然我让你整个欢喜客栈,我让你们家破人亡!” 第136页 “我去你大爷的!”陆棠一一棍子上去,房思宾蹦跳向后,前头家丁眼前一花接着脸上便挨了一棍子,疼的他差点没晕过去。 “老子宰了你!”她这面一出手,俞寒时和王琦当下跟着冲上去,房思宾见着他们是真不要命撒腿便往外跑,几人抡斧劈刀一顿招呼,将这帮无赖全部赶了出去。 门口此时围观人群里有那胆大看不惯的伸腿来绊,一下子把个房思宾绊摔个大马趴,他这一倒身后跟着的打手停止不及,陆续全跟着栽了,压的这位房少爷不住骂娘:“他娘的,给老子起开!废物!” “快滚,活畜生。” “滚出欢喜镇!” 一行人狼狈逃窜,哪里还有来时的风光排场。被他这么一闹洪喜儿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也实在无心出去应付,陆棠一将棍子收起,出门对着围观的人群一拱手:“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帮忙,今日欢喜客栈家宴就不营业了,明日前来我们给大家打折优惠。” 遣散了门前看客,陆棠一关上客栈大门,大堂里,洪明昭的妻子杨氏正拉着洪喜儿的手宽慰。 洪喜儿深呼吸,随即笑道:“大嫂放心,我没事,不过是群泼皮无赖罢了,开店做生意总能遇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今日是为你们接风的家宴,莫要让这些事坏了大家的心情,卿儿呢?” 杨氏看着她,轻叹出声:“在上面,我让俞姑娘帮忙照看着。” “走吧,大家都上楼吃饭吧。” 洪明昭眉头始终紧蹙着,张张口,却也只喊了声:“小妹。” “怎么了?”洪喜儿见他这副模样,知道定然是房思宾的话让他上心了,朝人安慰一笑:“走吧哥,卿儿该饿了。” 陆棠一走在最后,看着洪喜儿重新挂上笑容,招呼宽慰着众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最受委屈的就是她自己啊。 众人跟着上到二楼,洪喜儿却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楼下。陆棠一正站在一楼望着她,二人视线相遇,洪喜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陆棠一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一点点平整下去的唇角和慢慢黯淡的瞳眸。 来,吃饭吧。 这几个字像是卡在喉咙口,洪喜儿看着她,强压下的心酸委屈渐渐在心口翻腾。 撩开下摆,陆棠一三步两跨跑上楼站到洪喜儿面前,洪喜儿这才发现,短短半年时间,昔日自己伸手就能摸到头顶的女孩现在居然需要微微抬起脑袋才能直视她的眼睛,委屈心酸竟被这一惊奇的发现稍稍冲淡,洪喜儿愣愣看着她,“阿棠,你……”什么时候长个了? 后半句话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喜儿。” 作者有话要说:  欢喜客栈波澜又起~ 第69章 陆棠一深深呼吸, 平时压抑下的感情在这一刻爆发,想说的很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是唤着她的名字。 “喜儿。” 陆棠一鲜少这样叫她, 此刻贴近她的耳边轻轻浅吟宛如颂歌,洪喜儿懵然立在那, 慢慢抬手回抱住她, 感受着这个拥抱…… “掌柜”王琦正想招呼人, 结果回头一瞧,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一把揽住同样想要回头的洪明昭, “咳咳!那个大哥啊, 咱们先进去。” 洪明昭有点不明所以,“三娘她。” “三娘我去叫, 你先进去。”王琦一使劲几乎将人按进了雅间, 俞菱初看他们这么奇奇怪怪走过来刚探个头, 王琦却猛地将门一带, 被吓了一跳的俞姐姐睁大眼睛,二人交换目光,就听王琦道:“还有菜, 掌柜的应该去拿酒了,你好好招呼大哥大嫂。”她说着还朝人使了个眼色,俞菱初皱皱眉, 这又搞的什么?王琦说完就要关门,俞菱初顺着她合上门的缝隙望去,楼梯角那站着两个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人搂抱在那, 她还不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应该不会看错,那不是棠一和三娘吗? 关上雅间门,王琦拍拍胸口,侧头去望还在那拥抱的两人,不禁一声叹息。 唉…… 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洪喜儿轻抚陆棠一后背,柔声安慰:“阿棠,我没事的。” 平复下心绪,陆棠一放开怀里的人,看着她的眼睛:“以后,我会保护你。” 所以不要在我面前伪装坚强,一切都有我在。 “好。” 雅间中,众人一一落座后相继沉默,被这么一闹腾任谁都没什么心情再把酒言欢。 小卿儿坐在她娘身旁,左瞧瞧右看看,忽然一伸手扯住另一侧洪喜儿的衣带。 “小姑姑。”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娃娃说话声音同样软软糯糯,这一声小姑姑喊出来,洪喜儿只觉心口一软。 “卿儿饿了吧?快吃饭吧。”将卿儿抱起,洪喜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张罗道:“大哥大嫂,今日备下家宴为你们接风,想来你们许久不在家,还不知道咱们家现在的菜色口味可是大不同从前,出了不少特色名菜呢。” 陆棠一起身拿过酒壶,为洪明昭夫妇斟酒,俞菱初在旁转着木桌,将芥汁虾球转到他们面前:“这菜是酸甜口的,虾仁又对小孩子有好处,卿儿该多吃点呢。” 洪明昭强自笑笑,杨氏在旁瞧一眼丈夫,接道:“可巧,卿儿就爱吃酸酸甜甜的,不过这个桌子倒是有趣,怎还能转动?” 陆棠一斟好酒回到座位上,“人多围坐有的菜夹起不方便,这样在上面放个转盘,谁想吃哪道菜只要自己一转菜就到跟前了。” 第137页 杨氏家是滨州城里的名门望族,也是个见惯世面的贵小姐出身,尝了一口菜,再看这布置想法不由赞叹:“小妹果真聪慧,能将客栈经营的如此有方,这菜色和这些点子我还都是第一次见呢。” 洪喜儿正喂着小卿儿吃牛乳布丁,闻言笑道:“哪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这都是棠一想出来的,菜品也都是菱初和她一起研究出来的。” 洪明昭这时才有些反应,看向陆棠一,杨氏也一同望过去,却见她同洪喜儿相视一眼,再一低头浅笑,听见人夸赞也不言语,而是夹了块鱼肉放到洪喜儿碗中。洪喜儿喂着卿儿,陆棠一负责给她夹菜。到底是女人看的细致也了解女儿家的心思,杨氏打眼瞧着当下心中便猜出个大概。洪明昭则不然,方才房思宾的那些话像根针一样扎进他心里,每次看到洪喜儿都会让他愧疚难受,父亲的不幸遭遇连累二叔一家至此,看着小妹双十年岁尚未出嫁,甚至打着一辈子不嫁人的心思守着客栈,洪明昭更觉心口揪疼的难受。 杯子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想着曾经与洪家的故交们,洪明昭心里盘算主意,不管怎样都得给三娘找到个好归宿才行。 “你少喝点。”杨氏见他闷头光喝酒,关切道:“一会儿该醉了,尝尝俞姑娘的手艺,可比我们滨州的名厨还好呢。” 打定主意的人长吁一口气,夹起妻子放进他碗中的菜一尝,不由惊讶。他也是在客栈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自家店里菜肴滋味,又夹过一块路过面前的山药,看着上面不知什么酱料东西,咬了一口:“这是咱家的菜?上面的酱料是什么?” 俞菱初:“那是黄桃做的果酱,果酱山药糕。” “新奇美味,我还是第一次吃,俞姑娘手艺了得啊。” “这都是棠一的家传菜,我不过是照着做罢了。” 俞寒时在旁附和:“对,棠哥知道的可多,田间地头到名菜奇菜,就没她不懂的。” 洪明昭闻言再次看向陆棠一,他早就想找这小表弟聊聊,只是回来一直忙着没得空,“想不到表弟还有这样的本事,可是过去家中也开酒楼客栈?” 陆棠一正忙活着照看洪喜儿,闻言略一犹豫:“不是,只是我自己对农桑美食颇感兴趣罢了。” 洪明昭点点头随即怅然一笑:“都说君子六艺,我现在看来,倒不如表弟你这农桑美食来的安乐实用。” 陆棠一笑道:“大哥说的对,君子自有庙堂济世之才,也当有兴业农桑之能,自然也可有品味珍馐之好,毕竟民以食为天吗。” “哈哈哈,好!好一个民以食为天。”洪明昭抚掌,举起酒杯敬向陆棠一:“来表弟,为了这句民以食为天,这杯酒为兄敬你。” 左手托底右手持杯,陆棠一举着酒杯冲洪明昭微一颔首:“大哥请。” 洪喜儿坐在他们中间,眼瞅着两人大哥表弟的喊着还越聊越投缘,她这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高兴起来,怀里的小卿儿抬起脑袋看着她,洪喜儿一点她小鼻头,就听小奶娃糯糯道:“小姑姑,你现在不难过了吧?” 洪喜儿一愣,看着小侄女乌黑澄澈的眼睛随即了然,这小家伙。 “要是天天能看到我的小卿儿,姑姑就天天都能高兴。” “那我以后天天,都来看你。”说着,卿儿举起小肉手,“卿儿和你拉勾勾。” 洪喜儿笑容更深,勾过侄女的小指,“好,姑姑和你拉勾,以后定要天天都看到小卿儿。” 洪明昭是洪家这代唯一男丁,姐姐妹妹都有就是没个兄弟,一顿饭下来和陆棠一把酒言欢直道相见恨晚,“表弟,你说小时候你怎么不来家里做客,为兄也好早些和你相识。” “大哥,棠一比我还小呢,等她能说话能走路来家里你早就不在家了。” “是吗?表弟你多大?” “我,我今年十七了。”陆棠一喝的不少,想了会儿才确定道。 杨氏在旁问道:“是比三娘小有三岁吧?” 点点头,陆棠一还不忘在心里默叨句:是大三岁。 “想不到表弟才十七就有如此见识,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洪明昭说至此略一沉吟:“不知可进学了?准备考取功名否?” 陆棠一没回答这话,反而举起酒杯,“大哥,我酿的酒怎样?” 洪明昭不知连这酒也是她酿的,看看酒杯,点头道:“甚好。” 陆棠一一笑:“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众人听闻皆望向她,就见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庙堂非我志,愿为陶朱翁。” 在座除了王琦,基本没听过陆棠一念诗,洪喜儿看着她,喝醉酒的人说话都不似平时,听着格外洒脱飘逸。不同于她和自己讲述对客栈未来的规划期许时的神采奕奕,方才的棠一有种她没见过的旷达不羁。 啪啪啪!洪明昭鼓起掌来,同样喝多的人苦笑摇头:“愚兄愚钝,经历种种还不如贤弟你豁达。” “非也,人各有志,看的出来大哥是心怀苍生兼济天下的人,只是时运不济命数难为。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世上能者贤人繁多,大哥不如同他们一般,即使不在庙堂,也可为之天下计,是乃真君子大丈夫也。”她这话一出,连杨氏也不禁心中称赞,洪喜儿的目光就没从人身上移开过,原只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小姐,不谙世事专心喜好,但看今日之言,原来却是自己不够了解她了。 第138页 洪明昭眸色微闪,面上凝重下来,少顷他再次举杯敬向棠一:“为兄受教了。” 这场家宴虽然开头被房思宾搅了局,但好在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又有美酒美食助兴,一顿宴席从下午吃到晚间各自相聊甚欢尽兴离席。 卿儿早早睡着,洪喜儿对这小侄女喜欢的紧,便留下同自己一起住。洪明昭和妻子回到老宅后口中仍旧不住称赞几句陆棠一,杨氏为他端来解酒茶汤,听着自家夫君口中赞叹,不由笑道:“你很满意这位小表弟?” “年少有志,才学不凡,可为君子至交。”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般:“对了,过两日你将同家中交好的几家女眷请来,想办法打听一下她们家里可有什么年岁相当品貌端正的公子。” 杨氏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要给三娘相夫君?” “今日你没听见姓房那厮怎么说的?还有三娘,我看她有不嫁的心思,这怎么行?一个女子怎能独立于世?二叔不在了,长兄如父我自然要替她操持。唉!想来也是我不对,应该早些回来的。” 杨氏闻言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你是不对,一走多年杳无音信现在想起来管家管我们了。” “夫人夫人,是我不对。”洪明昭心中有愧,赶紧好言哄道:“以后定要好好弥补你们。” 杨氏叹口气,一点他额头:“要我说你也是愚傻了,还找什么相熟人家,现成的如意郎君不就在眼前吗。” “近在眼前?谁啊?” “你口中千好万好的表弟,这时候倒是忘了人家?” 洪明昭闻言愣住,想了想才摆手道:“不可能,棠一是三娘的表弟啊,而且比她小这么多。”说着,他又稍一迟疑,喃喃道:“可惜就是年岁小了些。” “远方表弟又不是亲弟弟,而且小又怎么了?你倒是比我大,没看出来你有多可靠。” “啧!”洪明昭一噎,“过去就不提了,可是棠一和喜儿,棠一能愿意吗?” 杨氏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认识他的时候这人就愚,成亲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不开窍。 “三娘品貌才华哪点不如人?又有这么个客栈陪嫁,别人想求都求不来谁会不愿意?洪明昭我早怎么没发现,女子年岁大些竟让你如此嫌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咱家小妹自是最好的,我也不是嫌弃女子年纪大,只是男女终归不同。”洪明昭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差异,只能又道:“而且我观棠一今日言语谈吐,是个胸有沟壑的良才,怕不会长久蜗居咱们家这方小客栈。” “我倒是觉得她是想同三娘一起将客栈做的更好。”杨氏略一思忖,随即一扬手:“你先别打岔,姻缘讲究情分缘分,你看不出来今日棠一对三娘的上心和照顾吗?别说愿意与否,只怕你这小兄弟早就对你妹妹情根深种了。” “啊?”洪明昭眨眨眼,回想一下这几天他见着的情状。 嘶…… 喜儿,棠一? 作者有话要说:  洪喜儿:棠棠,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掌柜不知道的~ 第70章 “呦, 李掌柜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最近事忙,又去了趟州城看布样,一直不得空。” “您这买卖做的是越来越好了, 今儿整点?” “必须整点,那个新出的什么炸猪排, 给我来份。” “得嘞, 您稍坐。” 欢喜客栈大堂, 王琦和陆棠一迎来送往招呼客人好不热闹。洪明昭在柜台后看着前堂景象,准确来说应该是观察着陆棠一,时不时还在那自个儿点点头。 “结账。” “哎好。” 有客人来结账, 他才赶忙合菜对数, 陆棠一走过来瞧瞧:“大哥,要不我来啊?” 洪明昭虽然是欢喜客栈的少东家, 但从小只读书习字, 洪老太爷也不让他参与生意相关, 故而这些事情他也是第一次上手难免生疏。 “没事不用, 我来。” 洪喜儿从后厨出来,看着眼前场景,放在过去自家大哥哪里会做这些。 “找您十二文钱, 收好。” 慢是慢了点,但好在数目不错,以后多练练想必上手也快。 “你们俩该忙忙去, 不用管我。”洪明昭见她俩都围着自己,将人轰道:“我虽是来帮忙的,但也不用两个监工啊,岂不是越帮越忙。” 洪喜儿笑过后稍一犹豫还是道:“大哥,不然你在家做做学问也是可以的, 或者我们办个学堂?” 洪明昭当然知道她的心思,闻言一摆手:“我记得镇上有个教书的秀才吧?以你大哥我的才学办学堂岂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吗,这不好。”洪喜儿还待再说,洪明昭赶紧止住人话头:“自家现成的生意,又正缺人手,我自然要来帮忙,再说了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好老在家待着让你养活。” 听他能这么说,洪喜儿也不再多言,看着大哥如今模样心中竟渐宽慰,伯父父亲在天有灵,也应安心了。 陆棠一在旁瞧着,她是不觉得做生意有什么不好的,要知道成功的商人在她那个时代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可古代不同,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在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形态下,洪明昭能做到如此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她这面看着洪明昭,殊不知对方也在这盯了她好几天,自那日家宴后他听了妻子杨氏那番话自己心里也想了想,他家小妹才学相貌自不必说,虽然已经过了出阁的年纪又退过婚,凡夫俗子许是要在意纠结的,但若遇到个超凡物外的洒脱君子,又真心疼爱三娘,也不是没可能成就一段美满良缘的。这么想着他越发觉得陆棠一就是这么个天赐君子,故而这几日他人虽然在前堂忙着,但却时时观察着陆棠一种种,发现对方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口碑名声似乎都没什么可挑剔的,洪大哥心里便也越发满意。 第139页 现在只要确定三娘同棠一是否有情愿意便可,这事自己一个人不好做,还得请来夫人帮忙。 当事人自然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是自那日家宴之后,陆棠一心中对洪喜儿疼惜之心更重,但碍着洪明昭一直杵在那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也只能在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对她更加关怀备至。 比如现在,洪喜儿正准备提两坛子酒给前桌客人送去,陆棠一放下抹布一个健步冲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酒坛,“我来。” 走了两步末了又加了句:“天热,这些活以后你少做,歇着去。” 洪喜儿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以前自己常做的事最近只要阿棠瞧见就立马拦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着了,昨天菱初还来问是不是她生了什么病瞒着大家。 其实也不怪洪掌柜看不明白,小陆同学活了小二十多年没谈过恋爱,更没对哪个女孩子男孩子上过心,两世为人的她冷不丁来了个春心萌动的初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于是乎陆棠一秉承起不知哪位老祖宗传下来的宗旨:爱她就要对她好,开始全心全意掏心掏肺的对洪喜儿好起来。 洪三娘这面不明白,洪大哥那面却是心满意足更加笃定,不行,今儿打烊就回去让夫人来找三娘问清楚,若她们没意见自己就作主把这事办了,可不能再让妹妹这么蹉跎青春下去。 他这面盘算的好,但架不住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时间刚转到下午,欢喜客栈便迎来一人。 此人进门后也不入堂落座而是环视一圈最后向洪明昭走来。 “不知这位可是洪家大公子?” 洪明昭看看他,印象里没记得有这么位相识,但见其长衫方巾一副文人装扮,衣服虽朴素却干净整洁,想来也是个读书人,便回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在下冯少怀,在镇上开设学堂教书。” 洪明昭一听了然,原来这位就是镇上教书的冯秀才。 “原来是秀才公,不知到本店有何贵干?” 这话问出冯少怀默然半晌,洪明昭见他拎着礼物却犹豫不语的样子以为人是遇到什么难事想来求他们帮忙,只是不知自家这方客栈能帮到个秀才什么? “冯公子?” 询问着唤了人一声,就见冯少怀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礼物往柜台上一放,“洪大哥,请恕在下唐突,我,我是想,若你同意,我想来向三娘提亲。” 啊?洪明昭惊愣在当场,他可没听说过三娘和这秀才有什么事啊,这怎么都提亲来了? “冯先生?” 柜台这面动静早吸引了那边人的注意,陆棠一走上前来,看看冯少怀那一脸坚定又忐忑的模样再瞧瞧桌上的礼品,当下心中升起股不安。 “你来这里做什么?” 冯少怀回头见是陆棠一,皱皱眉:“原来是陆公子。”同人打过招呼,他又对洪明昭躬身一揖:“洪大哥,实不相瞒我对三娘倾心已久,但自知家境贫寒配不上她,如今我听闻那安州的房家又来闹事,还扬言要强纳三娘,我知他家有些背景硬来恐行不通,所以才想着今日上门,若能将三娘许配给我,既能断了那房思宾的心思,又可以让三娘有个归宿。洪大哥,我是真心对待她的。” 冯少怀声音不小,店里此时还有些客人,闻言纷纷向这边看来。 “这……”洪明昭僵在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先看看冯少怀,属实一表人才,还是个有功名的秀才想必定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在看旁边的陆棠一,同样的才貌不凡,而且知根知底的还心地善良。 嘶……要不不来,一来就来俩,洪明昭一时也犯了难,此刻只恨妻子杨氏不在身边,这样的事他一个男人怎么拿主意? “承蒙冯先生一片心意,只是这毕竟是小妹的婚事,我还需要问过她的意见再行定夺。” 冯少怀低下头沉默思忖,继而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洪大哥,不知可否请三娘出来,我想,恕在下冒昧,我想当面同她讲。” “那……”洪明昭正自犹豫该不该让这人见三娘,就见后院门帘一挑,洪喜儿和杨氏携手从内走出。 原来王琦见着冯少怀来就猜出有事,忙从后门出去将在老宅同杨氏说话的洪喜儿找来。 “三娘。” 冯少怀见着她来眼眸一亮,喃喃唤了声人的名字,一双眼睛便再移不开。陆棠一在旁瞧着,不由暗暗皱眉,其实这冯先生也算个好人,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可她怎么就这么想捶他呢。 “冯先生,不知前来有何事?” 王琦没听到后半段,自然她们也不知道冯少怀是来提亲的。客人中有和他相熟的又有那爱起哄的,喝点酒在下接道:“三娘,冯先生来提亲了,恭喜呦!” 洪喜儿闻言讶异,这确实很出乎她的意料,边上杨氏听闻也是一惊,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人。 “三娘,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的为难,今日我是鼓足勇气前来的,若你愿意……”冯少怀上前一步,站到了洪喜儿对面。 陆棠一在旁看着眼前一幕,耳中是冯少怀的句句恳切,她能看出来他应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可就是这份真心实意让她更觉心中窒痛难受。 在他的话说完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洪喜儿看了陆棠一一眼。就是这一眼,彼此视线交汇,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140页 冯少怀见她不语,顿了顿试探道:“若你还没想好,我可以等你。只是我听说房家前几日来闹过事,便想着我们是否可以先定亲,若我们有婚约也不怕他再来闹。” 听完他的话,陆棠一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成拳,狠狠瞪一眼冯少怀后再次看向洪喜儿。他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能上门提亲足可见他一片真心,确实很能打动洪家哥嫂的心,只是喜儿…… 越过冯少怀与她目光相对,洪喜儿还从没见过陆棠一这种眼神,看的出来她的隐忍,若她的感觉没有错,为什么她却从来不说呢? 洪喜儿没有回答冯少怀的话,而是定定看向身后的陆棠一,冯少怀等了半晌,慢慢顺着她的视线转回头,即使不愿相信也不愿知道,当看向身后陆棠一时,他只觉心中那一丝希冀终如泡影。 “她不会嫁给你的。” 漫长忍耐过后的情感终于此刻决堤,陆棠一上前拉过洪喜儿的手臂将人挡在身后,直视着面前的冯少怀:“我不会让房思宾动她一分一毫,同样也不会让任何人趁火打劫,在这种关头逼迫她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愿!”心痛酸楚于此刻酝酿的愤怒在心中炸裂,这么多年的等待,他没听她亲口答复,始终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你口口声声说护着她,却又为她做过什么?让姓房那厮有机会欺辱她,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冯少怀红着双目句句紧逼,陆棠一眸光闪动,竟松开了握住洪喜儿的手。 “若你惧怕房家权势又何苦从中作梗?我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承担这份风险,你可敢!” 偌大的客栈此时鸦雀无声,众人全都屏住呼吸,看着素日温和的冯先生这一出咄咄架势,静待陆账房的下文。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闻讯赶来的俞寒时恨不得上去掰开陆棠一的嘴,但此刻也只能自己跺脚小声急道:“快说啊!” 王琦看一眼俞菱初,二人交换个眼神纷纷在心中叹息一声各自无言。 洪明昭夫妇更是一语不发,皆都牢牢盯住陆棠一,这么多人在场就等她这一句答复,若她真不能为三娘依靠,这个冯先生倒也是不错的人选。 从陆棠一松开自己手腕时,洪喜儿的心就渐渐沉了下去,温热的午后整个人却如同置身数九寒天,瞬间凉了个通透。 漫长的静默过后,她轻轻叹气,准备自己开口接下冯少怀的话,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更何况陆棠一的答案她似乎已经知晓了。 就在她放弃等待准备回答冯少怀时,面前的陆棠一却突然抬起头,紧接着,说出了那句多年之后仍旧被欢喜镇父老乡亲们津津乐道的话。 “我敢。从今以后,洪喜儿都有我来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棠1的一天 新文《集魂》又名《每个女主都爱我》不日开更,还请大家收藏一波啊~感恩的心~ 附上文案:景愿被暗恋自己多年的男作家张崖设计偷走一缕魂魄封印,张崖每写一本小说便会取走一丝魂魄注入其中,以求小说女主完全复刻景愿真人。 当这一丝魂魄全部被封印进了四本小说中时,现实世界中的景愿骤然晕倒在发布会现场,再也没有醒来...... 大明星景愿出道至今零绯闻,别人只当她醉心事业,却不知她的金屋里偷偷藏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御都警异局副探长林尘珂。 林尘珂在知晓女朋友昏迷不醒的原因后,决然接受赌命条约:进到每一本小说中,收集景愿遗失的魂魄。而想要成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被封印在每本小说中并深爱男主的景愿成功爱上她,并且主动自愿的吻上她...... 第71章 古时民风淳朴消息不通, 欢喜镇安宁时间久了,过去几年的事加起来都没有最近出的桩桩件件新鲜事来的生动波折,故而一连三日, 整个欢喜镇都沉浸在冯秀才欢喜客栈求娶女掌柜反被小账房截胡的热闹里。 而作为这场事件的主角,洪掌柜和陆账房, 此时正端坐在洪家老宅内堂中, 一个不住喝茶一个垂首不语。 “咳咳。”洪明昭咳嗽两声, 率先打破这莫名尴尬的氛围。“那日棠哥儿在众人面前许下承诺,回来后我和你们大嫂也商量过了,觉得这事不宜再拖, 想着选个最近的良辰吉日, 给你们将亲事办了吧。” 陆棠一听后猛然抬起头,成亲? 洪喜儿闻言也是一惊:“大哥, 会不会太快了些。” “三娘你!”洪明昭说的着急, 瞥一眼陆棠一, 又压下声音:“你也不小了, 还不着急。” 杨氏在旁白了丈夫一眼,又对二人和颜道:“那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们早些成亲也省的有人再说闲话, 而且我总感觉姓房那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既然你们心意相通,索性早些成亲也好。” 两人听罢一时无言, 不约怯怯对视一眼,时至今日回想起当时情景仍觉一阵耳热—— “我敢!从今以后,洪喜儿都有我来守护。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逼迫她威胁她,我陆棠一说到做到。” 客栈大堂中围观之人不少, 却连个交头接耳的都没有,大家纷纷默契的保持着安静,陆棠一这话说的坚决,落在空中格外掷地有声,冯少怀退后两步喘着粗气看向她身后的洪喜儿,其实也不用她再多说,自从陆棠一站到这里,她的目光就没有再在自己身上停留过。 第141页 “对不起冯先生,希望你能早日觅得良缘。”这是洪喜儿最后送给冯少怀的答案,黄粱一朝十年梦,终是一场空。 “好!棠哥说的好!”俞寒时不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管自己中意的棠哥和掌柜的终于能在一起,高兴地第一个拍掌叫好,低下看官食客回过神也跟着纷纷喝彩,更有那喝高了的李掌柜端起酒杯上来直接恭贺:“哎呀三娘棠哥儿,恭喜恭喜啊,成亲时可别忘通知我们,到时候好来喝杯喜酒呀。” 等到众人开始起哄,陆棠一还有些回不过神,看看一旁早已红透一张脸的洪喜儿,这就进行到喝喜酒了? —— “娘亲,小姑姑是要和阿棠哥哥成亲了吗?”小卿儿稚嫩的童音将各自出神的两人拉回现实。 “你这小机灵鬼。”杨氏将卿儿抱进怀中,看了看对面脸色通红还都强装镇定僵坐在那的两人,一点女儿的小鼻头,轻笑道:“以后不能叫阿棠哥哥了。” 杨氏本意其实是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姑姑岂不是差了辈分,偏巧卿儿是个内秀又机敏的,当下大眼珠滴溜一转,脆脆回道:“不叫阿棠哥哥,那是要叫小姑父吗?” 这一声小姑父出口,陆棠一只觉丹田冲上来一股气直窜脑门,而后在大脑里直接炸开了花。 小姑父?瞥向一旁的洪喜儿,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和红耳朵,但陆棠一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这称呼,倒是别致的好听啊。 “咳咳嗯,现在叫早了,还没成亲呢,成亲之后再叫。”洪明昭出言纠正女儿,而后又对二人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初八就是主大吉大喜的好日子,你们的亲事就定在那一天吧。” “我……”陆棠一张张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她还没同洪喜儿好好谈过,就这样订亲实在草率。自己说过要保护她不做任何违背心愿去妥协的事,这也包括嫁给身为女子的自己是心甘情愿还是迫于无奈。还有元怿,她现在做的事情如果未来不幸以失败告终,自己独身一人命一条赔进去就算了,欢喜客栈这一大家子人可不能陪她一起啊。 “我还有些话,想先同掌柜的说清楚。” 洪喜儿闻言侧目,见陆棠一似有难言之隐,她略一怔忡不由隐隐蹙眉。 “掌柜的!”还没待陆棠一再说下去,门外忽然传来王琦的急呼声:“掌柜的不好了!客栈,客栈里出事了!” 几人匆匆来到客栈大堂,正见着官差在往外轰赶食客,陆棠一当下上前:“你们做什么!” 那伙官差见着她们来停下动作,为首一个深红带帽的走出来冷笑一声:“你们就是欢喜客栈的人吧,正好省的我找了,谁是掌柜的?” 洪喜儿上前一步:“我是掌柜的,不知几位官爷来小店有何贵干?” “你们店里吃坏了人,苦主到现在都昏迷不醒,我们奉命前来搜查封店。” 几人一听皆都惊骇,陆棠一打量着他们中不见付捕头,看面孔都是生脸穿的也不像县衙差役,便说:“不知各位是何处官差,苦主又是何人?” “我们是谁用不上你管,至于苦主是何人,将你们掌柜的带走随我们回去过堂一审便知。”说罢,那人一抬手,后面上来两个差役就要拿人。 洪明昭此时上前喝道:“且慢!拿人也要有官令文书,岂由你们随意胡来!” 他这面刚说完,门口又跑进来一队官差,为首一人正是付捕头。 洪喜儿见着他来赶忙求助:“付大人,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付全看一眼她们,转而对着那官兵询问:“不知阁下是哪里当差的?来我欢喜镇又是……”他话没说完,就见为首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直怼到他面前,付全退后两步定睛一瞧当下抱拳行礼:“原来是州城来的上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上官前来是何公干啊?” 为首官差将牌子收起,一指客栈众人:“我们接到诉状,说欢喜客栈黑心图利使用腐坏食材险致人命,现特奉命前来捉拿案犯封查客店。” 陆棠一听说是州城来人,心里便清楚这事八成是房思宾搞的鬼,她将洪喜儿拉至身后轻声道:“定然是房思宾搞的鬼,你去找阮小姐想想办法,切记保重自己。” 洪喜儿一愣,就听陆棠一上前对着那伙人道:“我是客栈的主事人,我和你们走。” “阿棠!”“棠一!” 为首那官差看看她又去瞧洪喜儿,“掌柜的不是她吗?” “她是我夫人,并不知道这些,有什么事你们直接问我就好。” “阿棠!”洪喜儿拽住她,对那官差道:“我是掌柜的,欢喜镇的人都知道客栈是洪家的,我和你们走。” 那官差左右看看,问向付全,“到底谁是掌柜?” “这…”付全一滞,望向她们,陆棠一此时再此出言:“三娘一介女流不懂这些也吃不了那苦。”她说这话时定定看一眼付全,而后对那为首官差道:“客栈是姓洪,但我们婚事已定,店里主事的一直都是我,我和你们走。” “阿棠……”洪喜儿还待再说,陆棠一却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开:“别担心,我自有应对办法。”深深看一眼面前的人,她再次低下声音:“我行动不便,你出面去找阮小姐反而方便。” 此时付全也指向陆棠一,“大人,欢喜客栈主事正是她。” 第142页 “带走!” 话音落,上来两个官差将陆棠一押住,眼看就要上枷戴锁,洪喜儿急道:“你们做什么吗!” 洪明昭:“还没弄清来龙去脉怎好随意枷人,我们又没有拒捕!” 王琦等人也涌了上来,付全见状对着那官差再一拱手:“大人,欢喜客栈一向奉公守法是镇上的商户典范,县令大人也是赞许有加的,想来不会做出什么拒捕违法之事,还请体谅一二。” 那官差头子闻言冷冷看一眼付全,鼻子一哼挥手道:“带走!” 下面两人对视一眼,收了枷锁,将陆棠一一推:“走!” “阿棠…”洪喜儿红着眼睛握住陆棠一的手,却被旁边官兵隔开,她还要再上前杨氏赶忙将人拦住。 “我没事,放心。” 陆棠一就这样被人带走,客栈也被查封,方才还聚在一起欢欢喜喜的讨论亲事,一转眼就变成这副惨淡场景。 洪喜儿木然坐在大堂中,众人沉默的沉默焦急的焦急,王琦为她倒了杯茶:“掌柜的,喝点水吧。” 这句话好似触动了洪喜儿一般,她猛然起身走了两步,想起大门已经被封又往后院跑去。 “三娘你去哪?” “找阮小姐。” 俞菱初追了几步对王琦道:“还不快去看着她!别再出事了。” “哦好!”王琦和俞寒时一同追了出去,客栈里只剩洪明昭夫妇和俞菱初。 “俞姑娘,现在的安州城知州是哪位?” 俞菱初摇摇头,想了想又道:“我不知知州大人是谁,但这事一定是房思宾搞的鬼,他岳父是安州的武尉官,想要找个由头来抓人并不是难事。” “他岳父叫什么?” “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姓周。” 洪明昭皱起眉,喃喃念道:“姓周……” 该不会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父就这么被抓走了~~ 明天周三这次要去临市出公差,向大家告假一天,后天更新,伙伴们等我啊~ 第72章 阮府后花园。 泉池中荷莲并蒂, 尾尾红鲤于池中游弋,花草绿荫里一方凉亭矗立于中,池栏边上, 阮舒月怔然远眺,信手撒些鱼食入池中, 间或一声叹息。 “唉……” 秋兰在旁轻轻扇着风, 其实凉亭里并不闷热, 只是她家小姐发呆时间太长,让她有些担心。 “小姐,厨房新做的梅子糕, 您尝尝?” 风扇了半天, 要不是看着她家小姐还知道理理被她扇乱的鬓发,秋兰都快以为阮舒月已经神魂离体了。 “秋兰啊。” “在呢小姐。”秋兰赶紧凑上前, 睁大眼睛满怀期冀的等着她家小姐吩咐。 “算了。” …… “小姐, 你最近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 “没精神头, 也不吩咐我了, 做什么都恹恹的。”秋兰说着,一拍手:“哎呀小姐!你不会是生病了?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回来。”阮舒月受不了她这一惊一乍,“我没事, 你安静些。” 秋兰抿抿嘴,想了想嘟囔着说:“小姐,你要不是生病, 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啊?要是不能告诉别人可以同秋兰说啊。” 阮舒月这才瞧向她,秋兰见自家小姐终于搭理自己了,只还是不说话,赶紧一拍胸脯:“小姐,秋兰你还信不过吗, 我保证为你分忧!” 瞧着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阮舒月不禁莞尔,摇摇头看着池中并蒂,渐渐神情也淡了下去。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之所以总想来泉池,其实不过是那日元七娘她们来府上请自己帮孙萍娘的忙时,自己留她们逛逛,元七娘遍游后花园,只对这泉池里的并蒂莲称赞了一二。 元七娘…… 想到这个人,她便不由想到那日镇口相送,自己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想来昔年兄长外出进学她也不曾有过这般不舍难过,仿佛她这一去便是人海茫茫再难相见,虽然她也说,一有机会就会回来看自己,但是心里的难过不舍还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强烈,这是元七娘带给她的最深感觉,不论是过去的相处还是那日的离别,她带给自己的感觉永远那么强烈。这份强烈超过她以往十八年来所有人带给她的感觉,不得不承认,哪怕在面对新婚当日武护官惨死,难过有惋惜有,但却都浅浅,从也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秋兰,你有喜欢的人吗?” 秋兰一愣,而后嗫嚅着垂下脑袋,攥起了黄手帕。 阮舒月瞥她一眼,不用再问也知道,“是棠哥儿?” 这下秋兰更不好意思,跺了跺脚,嗔道:“小姐!不理你了。” 阮舒月哑然失笑,随即又同情地看一眼她家的傻丫头,欢喜客栈前几天的事她都听说了,秋兰不会不知道吧。 “秋兰啊。” “小姐!” 阮舒月还没说完,秋兰惊叫出声:“小姐!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 秋兰这一嗓子不小,别说阮舒月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白了对方一眼,大小姐抚了抚心口,平静下来的人迟疑问:“喜欢的人?” “你这,小姐你最近好像害了相思病啊,你还问我喜欢的人!”秋兰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太有道理,望向她家小姐的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可是小姐,是谁啊?你都不出门的呀。” 第143页 相思病。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阮舒月有瞬间的茫然,别人不知她想的是谁,可她自己心里清楚,所以,这是害了相思? “小姐。” 正在她出神间,外面有丫鬟来报:“小姐,欢喜客栈的洪掌柜在外求见。” 阮舒月一听欢喜客栈,立时来了精神:“快请。” 洪喜儿不是第一次来阮府自然认路,因着着急走的倒是比那引路的丫鬟还快,身后王琦和俞寒时跟着她,三人行色匆匆来到阮府的后花园中。 “三娘,琦哥儿寒时,多日未见。”阮舒月说着,却见洪喜儿神情急切后面两人更是一脸愁容,不由话锋一转:“是出什么事了吗?” “舒月小姐,还请救救我们。” “你先别急,坐下慢说。”将人扶到石台上坐下,秋兰又给洪喜儿倒了杯茶:“洪掌柜,喝点水吧。” “多谢秋兰姑娘。” “发生什么事了?” 洪喜儿叹息一声,略一斟酌将自当年房家如何逼迫退亲到前些日子花集上再遇房思宾,之后他如何来店里闹事再到陆棠一被抓之事一一说了。 阮舒月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到后来直接将茶杯摔在了石桌上,“岂有此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秋兰在旁急道:“小陆公子被他们带走会不会受刑啊?小姐,怎么办啊!” 洪喜儿一听受刑二字心口就是一抽,当下起身就要跪下:“舒月小姐,还请救命!”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阮舒月连忙扶住她,“这忙我当然要帮,且不说你本就对我有救命之恩,单说欢喜镇下出了这样的冤案不平事我就一定要管的。” “舒月小姐……” 阮舒月琢磨着其中关节,“你说那姓房的岳父是安州的周武尉?” “是,这事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房思宾在出事前是来过客栈要强娶你的,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这完全有可能,但是自己岳父又怎会帮着女婿去强抢民女呢?” “所以,他是瞒着武尉官?” “也可能是骗了他岳父。”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皆都了然,俞寒时在后急道:“所以棠哥能救出来吗?” 阮舒月略一思忖,起身道:“这事发生在欢喜镇本应是县衙审理,现如今越级直接上到州城府,定是有人在后操作。这样,我先去告知家父此事,让他修书一封给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能管上武尉官吗?” 洪喜儿看了说这话的俞寒时一眼,“知州大人负责一方州城事务,武尉官则负责州城守卫,两人是平级,相辅相成也互为监督,不存在谁管谁之说。” 阮舒月点点头,自己父亲是县令,隶属知州管辖,不好越过他向武尉官递信,且文臣和武将向来不好说通,与其找这位周武尉不如先去探探知州大人的口风。 “阮小姐,拜托了。” “放心,一有消息我便去客栈告知。” 这面客栈众人为这飞来的横祸奔走忙碌,那边陆棠一被押解至安州城来到一处牢房。 “进去!”牢头将她推进一个小铁笼一样的房间里,转身将门哐当关上。 陆棠一打量着四周,她没进过黎朝的监狱但也见过古代监狱旧址,这种没窗没栏,只有一个小铁门像是兽笼一样的地方可不是寻常的监狱。 “这是什么地方?来人啊!这是什么牢房!”陆棠一拍打着铁门向外喊道,当然没有人会回答她。 等她终于敲喊累了,开始环顾起整个牢房,只有一张破草席散在地上应该就是睡觉的地方,铁门顶上有一排铁扎,外面蜡烛的光从那缝口透进来星星点点,这便是所有亮光了。 “嘿!怎么没动静了?” 过了半晌,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 “能进这地方的人可不一般啊,你是怎么进来的?” 听出声音是在她隔壁,陆棠一走到铁门口蹲下,“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嘿!你这人不讲究,是我先问的你好吗。” 那人见陆棠一不说话了,又追道:“你到底犯什么事了?” “我没犯事,不过被小人陷害罢了。” “来这里的不是穷凶极恶就是被人陷害还用你讲,说说,具体怎么个原委?” 陆棠一却没接他这茬,“我已经回答你是怎么进来的了,该你说你是犯什么事了吧。” “你小子有点意思啊。”那男人说着吁出口气,听着像是躺下了,“我也没犯什么事,只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罢了。” 陆棠一一听这话眉毛一动,当下厉声:“你糟蹋姑娘了?” “嘶!说什么呢!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听的出来那男子也颇激动。 “那你死什么花下?” “花魁娘子的花下,不过还没死成。唉!可怜我连芳泽都没一顾过,亏了亏了。” “猥琐。”撂下句结论,陆棠一不准备再搭理他。 “什么锁?”那男子又出声,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回,又继续追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也是风流债?” 风流债,这算是风流债惹出来的吗? “我是看恶衙内欺男霸女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才遭了这趟罪。” “呦呵,还挺正义,你是打了哪家的恶衙内啊?” 第144页 陆棠一想了想,她是打了房思宾一拳,轻了,应该给他狗牙全打掉才解气:“安州城里吃人饭不干人事的房家呗,还是个卖粮食的,我看天地良心全让他家亏了去。” “房家?”那男子一听来了兴趣,“你打的不会是房思宾吧?” “你认识他?” “哈哈哈哈!”男子听罢放声大笑,好半天才咳嗽道:“咳咳!哎呦你怎么打的?打残废了?还是不能人道了?” 陆棠一无语,瞬间有些不想理这人,“没有,就打了两拳。” “嘶!你也不行啊,不解气!亏了!” “还没说呢,你也认识房思宾?” 男子哼哼两声,“何止认识,那也是交过手的,不过他可被我打的颇惨。” “他也欺负你家人了?” “他敢!老子剥了他狗皮!”男子低吼出声,而后吸吸鼻子,又平静下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进了这驻兵署的牢房,是因为不久前在如意坊里和人打架,不过我可不是争风吃醋啊,咱那也是路见不平一出手啊。谁不知道如意坊的眉音娘卖艺不卖身,偏巧有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喝多了黄汤要去欺辱人家,那我能干吗?上去就把他打趴下了!本来我也没当回事,不就打个人吗,后来才知道这家伙竟然是个千总,还好巧不巧的是武尉官的大公子,狗日啐的,这不就被拿进来了吗。”男子说完还叹了口气,接着又乐道:“我就是那时候和房思宾交手的,一脚就让我从楼梯上踹了下去,个废物花花,从花朝节上接花环开始没事就往眉音娘那跑,谁不知道花环是个有家室的小哥谦让,他又让家丁抢来的,胜之不武的东西。” 男子说完这一长通,却不见对面有声音,敲了敲墙壁:“嗨!我说兄弟,你还在吗?” 陆棠一当然在,如此密闭的铁笼子她又不会穿墙遁地能跑哪去?只是听完隔壁男子的话,她这一时间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得好好理顺一下。 “兄弟?嘿兄弟?哎!活着呢吗?” 过了好半晌,那男子仿佛不放心,站起来开始敲起墙来。 “别敲了,在呢。” “我还以为你猝死了呢,好不容易来个活人,还没陪我说上半天话就成了个死鬼可不行。” 陆棠一无语,随即沉声道:“老哥,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有故事啊,说说。” 话音落,陆棠一开始从多年前房思宾求娶洪喜儿之事讲起,反正也不知道在这能待多久,隔壁这老哥似乎是个热心肠好管事的,况且还和房家有仇,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朋友吗。 待她把这些事一一讲罢,就听隔壁铛铛两声响,陆棠一被吓了一跳,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那男子怒吼一声:“个狗养的王八蛋!我只知道房思宾是个纨绔败类,没想到这是缺德到家了。看来这王八蛋是把得罪过他们的都关来驻兵署牢房了,周武尉有这样的儿子和姑爷,真是祖坟冒黑烟。” 陆棠一靠在墙上长叹一声:“唉!可怜我那未过门的媳妇,也不知道现在一个人在家里得多焦急难过啊。” “兄弟,你不能在这待着,你得想办法出去。” “我倒是想啊,好好的谁会想在这里坐牢,可人家是官咱是民,这不是没有门路吗。”说完这话她自己也觉着丧气,真是倒了霉,好不容易穿越复活成个郡主,怎么还能让个地方小武官的狗女婿整成这样?苍天啊。 “兄弟,不行你就闹吧。” “闹管什么用。” “你这个案子和我不同,抓你不是因为有人状告吗?闹起来才能被提审,据我所知知州大人是看不上这周武尉的,你到堂前一走不管怎么样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不然难道要困死在这驻兵署牢里?实不相瞒,哥哥我是不愿意给这帮狗啐上供,不然我早就出去了,老子就是把钱拿去喂畜生也不给这帮坏球,你还不知道吧,这安州的驻兵署黑着呢,就认个钱。” 陆棠一闻言合计一番,闹是肯定不行的,房思宾一定上下打点过关系,如果闹起来别说过堂,指不定自己先得挨一顿毒打,不过隔壁有一句话倒是提醒她了,“老哥,不知你在这里可有相熟的牢头差役吗?或者哪个最认钱贪财?” “相熟谈不上倒是有认识的,贪财的我知道,就方才押着你进来的那公鸭嗓黄标,出了名的鬼推磨。不是,你问这个干吗?” “黄标……”陆棠一重复出声,蹲在幽黑的铁牢里一打响指:“有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熬着午休码出来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10617 15:00:00~20210624 13:0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周以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年二班略略略 26瓶;清池 20瓶;27968822 15瓶;松间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驻兵署的铁囚牢不见天日, 如此环境又感知不到时间,陆棠一只觉在里挨的十分漫长。也不知过了多久,铁牢门忽被打开, 接着走进来两个人。 “你就是陆棠一?” “你们是谁?” “我们是州城府的差役,来提审你过堂。” 第145页 陆棠一愣了愣, 她记得自己找了黄标没多长时间, 这办事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当她被提到知州衙门大堂后, 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黄标根本没来得及去欢喜镇给洪喜儿捎信,将她押上堂却是为着那状告的苦主竟于今早离世。他这一死人命关天, 自然惊动了州城府, 知州曾大人是个年逾六旬的老翁,干满今年就要告老还乡了, 谁成想临了临了还给他弄出来这么个大麻烦。要说安州这么个大城有一两桩人命案子也不稀奇, 但麻烦就麻烦在, 这事是周武尉的大公子周竞来报的案, 还说受害的是他家一方亲戚,这可就不由得他不上心办理了。 “堂下何人?” “我是欢喜客栈管事陆棠一。” 曾知州捋着灰白胡子,瞅着人一副文士打扮, 问道:“你有功名在身?” “没有,在下是白身。” “白身。”曾大人摇晃脑袋,忽然一拍惊堂木:“一介草民见着本官为何不跪!”他话音落下, 却不见陆棠一有任何动作,反而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想来也是,到这里这么久她也就和元怿给故去的家人烧纸时跪过,还从没给任何活人下过跪。 曾知州当下心中不悦,两班衙役见此情状, 有那会看眼色的立刻上前朝着她小腿一踹,陆棠一一个不防备腿上一疼,这才跪了下去。 那曾知州见状冷哼一声,才继续道:“你说你是管事,客栈事都由你管吗?你是客栈掌柜的?” 吐出一口气,陆棠一压下心中不满,尽量恭敬说:“掌柜是我夫人,客栈是我岳家的客栈,不过我夫人现在已不怎么管客栈之事。” “所以现在欢喜客栈一应事务都是你来操持作主了?” “是。” 曾知州点点头,又一拍惊堂木:“大胆!你们客栈黑心丧德用腐坏食材致人丧命,你可知罪?” 陆棠一闻言心中大骇,“丧命?”她没想到房思宾竟然这么绝,为了对付她们竟然枉害一条人命! “大人明鉴,我们客栈都是用最新鲜的食材,隔夜的用料都不会再留,又怎么会因为食物腐坏致人丧命呢?” 曾知州看了眼她,又对旁边站在首位的衙役道:“既然她不招,就把证人和苦主都带上来吧。” “是。”那官差领命下去,不多时,外面进来一人,身后跟着两个杂役抬着个担架。 陆棠一回头看去,见着那人不由一愣:“你不是薛师傅的徒弟吗?” 来人正是薛木匠的大徒弟马贯,那马贯上得堂前立时跪下哭天抹泪:“大人呀大人,你可得为草民做主啊!可怜我师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你可得为我们作主啊!” 马贯嚎的声嘶力竭,陆棠一却突然起身将担架上的白布一掀,见上面躺着的果然是薛木匠,看样子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这!这怎么会呢?”她回想了一下,薛木匠前些日子是来店里吃过酒,不过点的都是些寻常菜色,怎么吃也不会致死啊。 “你干什么!”马贯冲上前将她推开,又对着知州哭诉:“大人呀大人,我们师徒俩在欢喜客栈做活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家心黑,尤其是这陆账房,背着掌柜没少干坏事啊!给我们吃的都是破烂馊饭,只是那时候我们只想做完自己手头的事早些离开不打这麻烦,谁成想竟有一天会害了我师父的性命啊!” 曾知州听完再拍惊堂木,一指陆棠一:“你还有何话可说?” 陆棠一原只以为是房思宾找的人吃坏肚子,为的不过是打自己一顿出气,突然来的薛木匠师徒又闹出人命官司,她一时也慌了神,见曾大人指着自己一脸不善的样子赶紧稳下心神。事发突然她也想不出别的,只能挑着马贯话中的漏洞回答:“不可能,你们在我客栈做工之时我都是以礼相待的,给你们做的饭菜都是和我们自己吃的一样,你们自己也夸过好,你和你师弟谁不是成盆成碗的造?还有我们家的食材,一直都是新鲜上好的,整个欢喜镇上那么多百姓都可以作证,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堪你们为何还要来我店里吃饭?”陆棠一说着,上前一步对曾知州拱手行礼:“大人,薛木匠师徒来我客栈做活时永宁县县令阮大人的千金阮小姐正好在我店里休养,她也可以作证我们店里食材的好坏。” 她这一提曾知州倒是想起来了,今早上是收到阮县令来信询问此案,还以为是他对越级抓捕这事担心,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点弯绕啊。 “大人,还望请来仵作检验薛木匠的真正死因。” “准了。” 不多时,仵作从外间走来,他先是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马贯,方才对曾知州行礼。 “你去检验一下,这薛木匠到底因何亡故?” “是,大人。” 仵作走到薛木匠尸体跟前将人脑袋左右抬起看了看,一番按按捏捏后起身来道:“回大人,死者应是死于食克,吃的东西相克或者腐坏致毒。” 陆棠一见他只观察一番甚至连银针都没用就得出结论,又听他所言当下起疑:“你都没开膛验尸,甚至连银针验毒都没有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那仵作闻言一僵,垂下脑袋拱手道:“大人,开膛验尸太过血腥卑职是准备堂下来验的,至于银针倒是不必,他吃的东西很可能是因着腐坏致毒,用不用银针都是一样的。” 曾知州听完也觉有理,挥手让人退下后又对陆棠一道:“你还有何话说?” 第146页 陆棠一看看死去的薛木匠又望向马贯再到仵作,直到回头去瞧堂外,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房思宾在那得意嘲笑的样子,这下她哪里还能不知为何,看来这都是他们一早串通好了的。 望着地下薛木匠的尸体,陆棠一心中怒火腾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就这样因为一己私仇无辜被害吗? “大人!我欢喜客栈绝对没有以次充好,更遑论用腐坏食物做菜,还请大人彻查!倒是前不久,安州城房家房思宾因私人恩怨来我客栈闹过,还扬言要让我们倒霉完蛋,这事欢喜镇上不少人都亲眼所见可以作证,今日这桩人命案定是和他脱不了关系,还请大人明察!” 陆棠一声高理壮,堂堂立于公堂之上看着倒真不像说谎的。听了这话,房思宾当即从人群中跳出来:“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客栈黑心害命,休要攀扯无辜!” 曾知州见着他自己主动出来倒不用再传,便准备听他们如何对峙。 “若和你无关,那前来拿人的怎么不是永宁县衙?将我抓来后又为何会关进驻兵署的牢房?还不是你们事先勾结谋划好的!” “那是因为马贯知道你们和县府交好,怕自己冤屈无处可诉!”房思宾说着又对曾知州一拜:“大人,我房家几代在安州行商,做的是粮食生意秉承的就是天地良心,大人何曾听过我家粮号出过这样的事?再说这薛木匠,本是我岳父家一远亲,老老实实的手艺人啊,就这样被这黑心的欢喜客栈害了,还请大人为他作主啊!” “大人!还请为我师父作主啊!”马贯在旁跟着哭拜,曾知州颇有些头疼,他虽看不上周武尉,但人毕竟也是州城尉官,犯不上和他闹得不快。 “陆棠一,你招是不招?” “大人,我们没有挣过一文黑心钱,更不会枉害性命!还请大人明察还我们公道!” 曾知州年纪大了在这听他们吵嚷半天本就心烦,见陆棠一不招他一拍惊堂木,本欲将人杖责打到她招为止,又想到阮县令那封信,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了心思:“仵作你下去好好验看一下这人到底为何身亡,今日暂先退堂吧。” “大人!” 曾知州按着太阳穴往后堂走去,有差役上前来拿住陆棠一,房思宾脸上重又挂上狞笑,走过来低声道:“听说你和洪喜儿定亲了?所以说女子嫁人要慎重啊,刚定亲未婚夫婿就命丧黄泉,你说她是不是真就成个扫把星了?” “房思宾!” “哈哈哈哈!”公堂上此时只剩寥寥几人,房思宾张狂大笑:“放心,本少爷没别的就是命硬,越克的女人我越要试试,你就安心去吧,你的洪喜儿,少爷我一定好生照顾。”他刻意加重照顾两个字,果然见到陆棠一狰红着一双眼向他扑来:“你敢动她!我杀了你!” 差役赶紧按住她,陆棠一抵抗不过被人按在地上。 “就凭你?你一个无权无势还要靠女人过活的贱民软骨头,本少爷站在这你能奈我何?还不是要被人像狗一样按在地上。”房思宾轻笑两声,手中折扇一下下打在陆棠一的脸上。 陆棠一不再发一言,只狠狠瞪着他,可惜眼神杀不死人,她也只能被按在地上无力反抗。房思宾最后讥讽一笑起身走人,陆棠一也被重新押回牢房。 “兄弟,你没事吧?” 等牢头一走,隔壁男子赶紧出言询问。 陆棠一没有回答他的话,独自坐在冷硬的石地上,身上的伤口不时传来一阵闷痛。就在刚才进牢时,门口忽然走过来两个守卫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房思宾安排的,武尉官的女婿可能都不用花钱打点,只要动动嘴自然有人替他效劳。 陆棠一出生在讲究文明和人权的时代,从小到大虽然也被欺负过但还从没遭遇过如此不公陷害,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仅仅倚靠一个州城官再有些钱财就可如此残害人命陷害无辜,芸芸众生又会有多少人和她经历一样甚至更加凄惨,而这官家权贵一言堂的世道又会缔造多少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主要推剧情,之后会有好几章感情戏,你们喜欢的元怿小姐姐也快回来了,虽然回来的方式有点特别~ 感谢在20210624 13:03:25~20210624 21:0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过客、wtbul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欢喜客栈如今已被查抄封禁, 生意是不用在做了,能托的门路都求了个遍,却仍没救出陆棠一, 众人也只能干坐在家愁眉不展。 “掌柜的,吃点东西吧。” 王琦端着碗菜肉粥来, 洪喜儿眼皮也没抬, 拿过勺子搅合两下喝了半口又放那了。 “三娘, 多少再吃点,老这样下去身体熬坏了,棠一回来岂不更加担心。” 洪喜儿再次拿起勺子, 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只觉胃里一阵酸腾险些呕了出来,压下恶心难受的感觉, 洪喜儿摆摆手:“我真的吃不下, 你们别管我了, 过会儿饿了我自会去吃。” 她这几日急火攻心加上秋老虎的影响, 脾胃受病吃不下什么,杨氏不知缘由,一旁瞧着暗暗皱起眉。 “掌柜的!”俞寒时从后院跑进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阮小姐来了!”这几日他每天起床就去街口转悠,总算将人等来了。 第147页 “舒月小姐!”洪喜儿赶忙起身迎上去, 阮舒月神色并不太好,眉间隐隐似有忧愁,见着人先是扶住她的胳膊。 “三娘。” 洪喜儿一看她这样心里就是一咯噔,“棠一她,有消息了吗?” “家父已经修书给知州大人, 我也托了相熟的朋友打听,这案子……”阮舒月来时路上本已理好了措辞,只是看洪喜儿这般憔悴她又于心不忍。 “这案子怎么了?” “你们可认识一个叫薛木匠的?” 王琦接道:“知道,来给我们装修过客栈。” “薛木匠据说在欢喜客栈吃了腐坏发霉的食物回去毒发身亡,他徒弟马贯将你们告上知州府衙,因此才会越过县府将棠哥儿带走。” “薛木匠过世了?”洪喜儿震惊不已,“前些日子见着他还好好的,怎么会呢?” “他前些日子确实来店里吃饭了?” “是,我接待的他,还送了他一壶酒。” 阮舒月皱起眉:“这就是了,现在他那徒弟一口咬定是在店里吃坏的,加上仵作的证词,这案子怕是,怕是要定了。”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众人全都惊骇不已,洪喜儿晃了晃退后一步,俞菱初和杨氏赶紧将人扶住。 “三娘,你没事吧?”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陷害啊,薛师傅好端端的怎么就……”说着,她一把握住阮舒月的胳膊:“不可能!薛师傅绝对不会是因为吃了店里的东西,大小姐能让我看看他的尸体吗?或者让我见见阿棠,她有没有,有没有挨打受刑?”洪喜儿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起来,阮舒月扶住人安慰道:“没有没有,我问过了棠一,没有挨打,只是她现在被关在驻兵署的大牢,想要见她还有些困难。” 洪明昭拧眉沉声:“怎会关在驻兵署大牢?就算一开始是房家从中作梗现在过了堂也该被发回州城府监狱啊。” “想来应是周家在中间做了手脚。”阮舒月也是听闻过洪家的事,自然知晓这位洪大哥的来历,便又解释了几句:“知州曾大人任期即满,要告老还乡了,因此他现在也不愿多和驻兵署那面闹不愉快。” “岂有此理!”洪明昭一拍桌子,“庸官坏将当道,还谈什么海晏河清,怕是要万民坑骨海浑河浊罢了!”杨氏觑一眼阮舒月,在旁紧拽了他两下:“少发些牢骚话,想想该怎么办吧。”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拍门声:“请问,里面有人吗?” 几人互望一眼,俞寒时从后院出去查看,不多时带进来一人。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留着山羊胡子,见着他们笑着拱拱手:“不知哪位是欢喜客栈的洪掌柜啊?”这一张口公鸭嗓音,正是黄标无误。 洪明昭见他形容猥琐怕是不像好人,便走上前同他说话,“你有什么事吗?” “受人之托,有点事要找洪掌柜。” “我就是洪掌柜,有什么事你同我讲吧。” 黄标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男子,“不对啊,托我之人说洪掌柜是个女子,你一七尺男儿总不会是人家娘子吧。” 洪喜儿一听这话立时走来:“我是客栈洪掌柜,这位是我兄长,不知您是哪位?又是谁托的你?” 黄标瞧一眼她,笑着点点头,“这下差不多,我是驻兵署的牢头,受棠一兄弟所托来给你送信。”一听是驻兵署的又是棠一央的人,洪喜儿欣喜道:“真是有劳您了,不知信件何处?” 黄标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摇了摇,洪喜儿正要去接他却一把收起:“嘿嘿,我这一趟也是冒死送信,棠一兄弟说了,若将这信交给你,你定有重谢。” 明白他的意思,洪喜儿赶紧走到柜台后,将平时装钱的夹子直接捧到黄标面前:“有劳您大老远跑一趟,这些就拿去喝点茶水吧。” 黄标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虽然铜钱不少却不见一张贯票,“这,我可是豁出命来的,要知道上头发过话了,可没人敢接近陆棠一,她在里面怕是不好过啊。” “那你等下,我回去给你取钱。” 阮舒月等人早在一旁看不下去,此时上前来拦住洪喜儿:“还不知道你这信是真是假,欢喜客栈就在这,陆棠一又在你们驻兵署牢里跑不了,不若让我们先看看信,若是真的定不会亏待你。” 黄标瞧了瞧她,看着气势打扮应该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想来也是,人在他们手里怕什么?“行吧行吧,你们看吧。” 洪喜儿接过信展开,众人一齐围上,字迹确实是陆棠一的,信中交代让她们去如意坊找到花魁眉音娘,她应该会知道事情具体经过,希望能求得她帮助,又交待去找薛木匠的小徒弟,最后信的末尾写着勿念,皆安,珍重,落款阿棠。 “这是棠一的字,陈词方式也是她的习惯。” 众人看完信,黄标笑道:“怎么样,这下可以证明我是真的了吧。” 洪喜儿没说什么,回身去内堂中,不多时拿着一个包袱出来,“多谢牢头大哥前来送信,这里有些衣物用品,还请帮我带给她吧。”说着,洪喜儿塞过去两张贯票,黄标本还在犹豫,一看两张贯票顿时眼睛一亮,“你知道我们那管的严格,这些东西怕是。” “我夫君身子骨弱,还请帮帮忙。”说着,洪喜儿又从袖中取出一张贯票递过。 第148页 黄标赶紧点头接过,笑的一时合不拢嘴:“放心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上次挨打都是我给送的药。” 洪喜儿一听,声音陡然提高:“她挨打了?” 黄标这才反应过来说漏嘴,旁边阮舒月也问道:“我打听过了,堂上并未用刑。” “哎呀,这个,你们自己得罪了谁自己心里清楚啊,肯定不会那么好过的。”见洪喜儿神情不对,他又赶紧补了句:“不过最近没再挨打了,棠一人老实不惹事,还好还好的。” 洪喜儿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心口锥疼的要命,王琦上来送人:“牢头大哥,还请以后多照看下我兄弟,若有什么事请一定要来通知我们,我们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好说好说,我明白。” 送走了黄标,洪喜儿握着陆棠一写的纸条,她脸色惨白额上还冒起了细汗:“我现在就去如意坊。”说着颤颤巍巍的就要往外走,洪明昭赶紧拦住她,“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是明天再去吧,况且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进去。” 说着他又对王琦道:“琦哥儿你回去收拾一下,今晚早些睡,明日一早我和你一同去。” “哎好。” 洪喜儿却摇摇头,“大哥,如意坊是青楼,你白天去怎么见得到人?况且这事是人命官司,拖一刻就多一分变数,我必须现在就去。” 阮舒月从旁拦住她,“你说的是有理,只是看你现在这状态怕是撑不到安州城人就倒了,还是歇一天吧,薛木匠的徒弟我也会请人帮忙寻找。” 洪喜儿望着她,突然流出泪来,她握住阮舒月的手,摇了摇头:“舒月小姐,实不相瞒,阿棠她……”阮舒月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不由追问:“她怎么了?” 深深呼吸,洪喜儿握住阮舒月的手指都跟着轻颤起来,半晌她重新抬起头,“她是七娘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们其实是!是血脉至亲……” 阮舒月乍闻这一消息自是惊愕不已,脑海中想起几个她们二人相处的片段,她就说感觉七娘和棠一关系似乎不太寻常,却原来是这样,可是又为何要装作不识呢? “若阿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活啊,我答应过七娘要照顾好阿棠的,我该怎么同七娘交代……”此时的洪喜儿一双眼睛哭的通红,整个人仿佛河堤边的细杨柳,瘦的随风倒,这才短短几天啊…… “三娘你先别急。”阮舒月和俞菱初将人扶到座位上,王琦赶忙端来茶水,杨氏在旁轻拍她后背。 阮舒月沉吟片刻,对洪喜儿道:“这样,我去走一趟如意坊。” 她刚起个话头,秋兰在旁急道:“小姐这怎么行!” 阮舒月摆手打断她的话,继续道:“琦哥儿,你和洪大哥现在就去薛木匠家找来他那小徒弟。” “好,我们现在就去。”二人应下自去出门。 洪喜儿却不放心,“舒月小姐,怎好让你涉足烟花之地,还是我去吧。” “你现在这样,还是好好休息吧。”既然陆棠一是七娘的亲人,那她说什么都要把人保下来。 “我没关系,还是我同你去吧,那花魁娘子我见过,到时候也方便寻人。”阮舒月看了看她,知道劝不住,只能叹道:“好吧。” 洪喜儿:“不过我们两个女人去那种地方终究不便,不如将寒时也一同带上吧。” 俞寒时赶紧出声:“我自然要去的,就是给你们驾车赶马也可以,我得保护你们。” 阮舒月笑笑,抚上洪喜儿肩膀安慰地拍了拍:“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洪喜儿抹下眼角拭干眼泪,再次深呼吸:“我们走吧。” “先不急。”阮舒月止住人,转而对俞菱初说:“俞姑娘,麻烦你准备些好克化的食物我们路上吃。”说完又对洪喜儿道:“三娘,你这里有男装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刚开始就有留言为啥穿成郡主,写了一半还有小伙伴问,还是给大家说明一下吧。仔细看文应该知道不管是第一卷 的姑小姐第二卷的孙萍娘还是现在的案子,都反应了一些古代社会问题,比如男尊女卑,家/暴,人权不平等等,当然这些事放在现在要想妥善公正的处理都不容易别说过去。如果主角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些的时候除了愤慨之外就是帮一下小忙,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但是郡主身份不一样,虽然她一开始无心复仇可能也搞不定权力争夺(从小没感受过家的温暖对安定和温暖的渴望在棠一的心里格外重要)但是她有元怿,忘了的小伙伴可以看看第二卷她和元怿说过的话(第二卷第21章还有她们一起在店里喝酒那章)。 黎朝是个虚构出来的朝代,但里面也有我希望这个朝代变成的模样,基本都在陆棠一说的话里了。棠一过去只是个学生,穿越过来她也需要成长,那句话怎么说的,巴掌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觉得一下就让她受到启发改变初心,争夺权力再走上人生巅峰虽然很爽但和人物性格不符也有点不现实,我没设特牛的金手指更没带随身系统,以棠一一个农学生的能力想要登顶也太难了。但是元怿不一样,她是受皇子教育长大的,知道该怎么在权力的争夺中保存实力蓄势待发运筹帷幄(我没详细写有打算出个元怿的番外,根据情况待定吧。)棠一和元怿是互相影响,一同成长的,也将会是互相成就的亲人朋友,将陶依的势力给到元怿,用棠一的思想影响元怿,在我看来元怿是更适合去争夺权力战胜权力的那一个,棠一可能会更愿意做一个陶朱翁。 第149页 好了,这文写到一半该铺垫的基本都写了,后面会继续讲她们的故事,大家可以耐心看看,我想会让你觉得小郡主的身份也挺好的。 第75章 平时夜间的安州城, 并未有白日的喧嚣热闹,但如意坊所在的围楼花街却是个例外。这里不受宵禁制约,酒肆赌坊, 青楼戏院皆都开在此街,因此一到入夜, 整个安州城的繁华便都聚结于此。 洪喜儿一行三人到达这里时已是入夜, 若不是有阮舒月的官行令牌在, 她们这一趟说什么都走不成了。 俞寒时驾着马车刚停在如意坊的门口,便有小厮上前为他牵马,待一身男装的阮大小姐跳下马车时, 立时围过来几个姑娘。 “呦!好俊的公子呀。” “公子, 奴家喂你吃葡萄啊?呵呵呵…” 阮舒月赶紧摆摆手让她们先停下,回身挑开车帘又将洪喜儿扶了下来。 洪喜儿同样一身华服男装, 王琦棠一的男装太素净, 她大哥的又太大, 这还是秋兰现去李记绸缎庄买来的成衣。 “哎呀!这里还有个小公子呢。” “啧啧啧, 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呦,真好看。” 这一大群莺莺燕燕一起围过来,直把个喜儿舒月吓愣在原地, 俞寒时被她们挤出圈外,想上前来拉人都够不着。 “干什么干什么呢!一个个没见过男人是怎么着,死丫头说你呢, 给我下来。” 老鸨母刚将几位客人送进去,回来就见着外面这副热闹,她呵斥几句将围在最前面的几个姑娘遣退,打眼再去瞧围在当中的两人,呦呵, 属实俊俏啊,只是怎么看着这般秀弱啊。 “两位小公子,来来里面请,咱们如意坊要什么样的姑娘都有,温柔的娇俏的艳丽的妩媚的,只要您开金口,什么样的我都能给您弄来。” 还是洪喜儿见惯这样的市井场面,她理了理被扯歪的方帽,心中感叹:现如今连青楼里的生意,竞争都这么大了吗? “你这当真什么样的都有?” “自然,只要您开金口。” “好,我要花魁。” 这几个字一出,边上刚还围着的几个姑娘便开始交头接耳,有那胆大的当时便接了话:“小公子,花魁卖艺不卖身,哪有我们几个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饶是洪掌柜再见惯场面,也没这么被姑娘家调戏过,当时小脸就有些上色。 “呀!这小公子别还是个小童子吧?啊?” “哈哈哈哈哈!” 她身后的阮舒月是连场面都没见惯的,县府家的官小姐哪里去见这样的“世面”,那脸早就红透了,周围的姑娘们见状一时笑闹的更欢。 如意坊大厅里灯火通明,老鸨母上下打量一番二人,心中便有丝疑惑,只是她也没戳破,“二位公子怕是不知,花魁不轻易见客,她……”老鸨话还没说完,阮舒月自袖中抽出两张贯票往她面前一拍:“见完还有赏。” 摸上贯票,老鸨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傻财主冤大头,青楼赌坊的心头好啊。 “得嘞!二位公子楼上请,我这就让眉音娘来。” 二人进到花魁娘子的宾客房中,俞寒时则站在屋门外守门望风。谢绝了老鸨母派来伺候的姑娘,阮舒月扫视一圈房中情形,“三娘,一会儿就直接开门见山怎么样?” 她们来时本已商量好了两套对策,但阮舒月见方才老鸨母如此见钱眼开,又想到过去听说的那句“无情无义”的老话,便想着不若直接拿钱来砸的干脆。 洪喜儿略一思忖,还是摇摇头:“眉音娘既然卖艺不卖身想必定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咱们还是先观察一下,探探她的虚实,实在不行再软硬兼施。”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阮舒月抿抿唇,随即一点头,“然后再重金相诱。” 洪喜儿有些忍俊不禁,接触下来发现,这舒月小姐还真是个直率豪情的性子,官门大户里养出这么个江湖侠气的大小姐也是难得。 二人说话间,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接着是一道格外悦耳清魅的声音:“奴家眉音娘求见。” “姑娘请进。”二人连忙起身相迎,房门打开,门外施施然进来一人,青素罗裙云髻高耸,怀中还抱着一把琵琶,进得门中她先是扫了二人一眼,只是这一眼过去,她又重新凝神注视了会儿洪喜儿。 “姑娘就是花魁娘子吧,果然姿容绝色。”阮舒月见人盯着洪喜儿瞧,赶紧出言夸赞,末了还知道拍一下洪喜儿的肩膀:“是吧,三,三哥。” “啊是,我们兄弟特意赶来,就为一睹娘子芳容,今日一见当真三生有幸。” 两个人说着些恭维话,眉音娘听着只是笑笑,坐下后便询问:“不知二位公子,有何想听的曲子?” “曲子就先不必了,姑娘来陪我们说说话吧。” 阮舒月说完,眉音娘一愣,洪喜儿赶紧又补了句:“你放心,我们只是想同你聊聊天,不会冒犯你的。” 眉音娘再次看起洪喜儿,这次连洪喜儿自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这姑娘老看她干吗? “姑娘,你在如意坊里待的可还顺心吗?卖艺不卖身,想来定有些宵小之辈无理吧。”阮舒月给人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开始与人攀谈起来。 “说什么顺不顺心,既然入了这烟花地,有些事情又怎可避免。” 第150页 二人对视一眼,洪喜儿又道:“今日得见姑娘我们兄弟自是心中夙愿已了,若姑娘有任何难事或者谁欺负过你,都可与我们诉说,我们二人定为姑娘出气。” 眉音娘听着她说话,眼波流转间又将人仔细端详一番,继而起身坐到洪喜儿身边,“这位小公子,为何对奴家这般好呢?” “呃……久闻姑娘芳名,心中仰慕不已。” “是吗?”眉音娘手肘撑在桌上,忽然凑近上前,“能让公子仰慕可真是奴家的福气啊,实不相瞒,今日得见公子,眉音也很意外呢。” 洪喜儿瞬间挺直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她是又尴尬又羞赧,却也不好表现出任何不适的情绪,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还真是,小生的幸运啊。” 阮舒月在旁憋着笑,看看洪喜儿又瞧瞧眉音娘,忽然觉得冷不丁这一看,两人还挺搭的。念头一起她赶紧摇了摇脑袋,可能受到七娘的影响,她现在看见两个姑娘就觉得莫名的和谐美好。 “眉音娘子啊。”眉音娘越坐越近,眼瞅着就要坐到洪喜儿腿上去时,阮舒月才收起瞧热闹的心思,解围道:“不知你可认识房思宾?” 眉音娘接过她递来的酒,“自然认识,前些时候他抢了我的花环,成了我的入幕之宾。”轻转酒杯,眉音娘一声叹息:“唉,其实当日我是想将花环给另一位公子的。”说着她再次靠近洪喜儿,媚眼轻挑:“可惜那位公子已有佳人在侧,拒绝了我。” “那这公子是有点不识好歹了。”阮舒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在旁逢迎说:“在我看来什么佳人也比不过娘子啊。” 洪喜儿暗自无语,瞥了一眼阮舒月,也不好说什么。 “是吗?公子你觉得呢?”话是问向洪喜儿的,被架在那的小掌柜只能跟着附和:“是啊,姑娘倾艳绝丽自是无人可比。” “扑哧!”听她说完,眉音娘嗤笑出声,竟然伸手一点洪喜儿的脸颊,“小公子,你可真可爱。” 自己给杯子里倒上酒,眉音娘起身转了一圈后半靠在贵妃榻上,“你们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洪喜儿同阮舒月对视一眼,从方才起她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么看来眉音娘似乎察觉到了。 “姑娘,我们二人前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洪喜儿索性不再隐瞒。 “和房思宾有关?” “是,我们其实就是那日花集上,接了姑娘花环的那位公子的朋友。” 浅饮一口杯中酒,眉音娘但笑不语,洪喜儿这下心中更加笃定,“想必姑娘也认出我来了吧。” “公子好相貌,让人过目难忘。” 洪喜儿尴尬笑笑,她穿着男装索性向人一抱拳:“实不相瞒,我们因为得罪了房思宾,现在我的那位朋友已经被下入驻兵署的大牢,恐有性命之忧。” 眉音娘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微眯起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姑娘,若你知道些什么可否告知于我们?” 阮舒月不知道她们还有这渊源,想来那接花环的就是陆棠一了,讶异过后跟道:“姑娘若肯相帮,我们必有重谢。” 眉音娘此时却笑开,斜睨着阮舒月,“这位小公子看来,很有钱吗。” 久在风月场上,眉音娘早就练就出喜怒不形于色,情绪全由笑表的本事,阮舒月看不出她具体意思,救人心切上头索性将怀里的贯票全掏了出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姑娘帮帮忙。” 眉音娘却没看那一摞钱,而是笑容更盛,“那人是你心上人?” 话是对着洪喜儿问的,洪喜儿没做犹豫,点头应下,而后走近眉音娘忽然给人跪了下去。 “我知姑娘不贪图财物,也知姑娘定有自己的道义原则,但也请姑娘听听我的原委苦衷。我和房思宾原有婚约,后来我家遭难,房家想方设法退婚诋毁。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再遇到他,他看到我和棠哥儿在一起,心中恶念又起,竟以人命相害来诬陷我们,还请姑娘看在天理道义的份上,帮帮我们。” 阮舒月想上前来扶她,却被洪喜儿摆手拦住,眉音娘安坐于贵妃榻上,听她一番言辞后起身将人拉起。 “我就知道房思宾那厮说的定然不是实情,却原来竟是这样。”眉音娘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不忍神色,房思宾和周竞没少在她这里喝酒,男人在青楼里搂着姑娘喝着花酒时哪会有这么多防备,尤其还是周竞房思宾这种的,一个有勇无谋另一个满肚子就剩坏水的纨绔子。 “这事我还真听过他们俩说起。官司是周千户周竞状告的,周竞就是房思宾的内兄,二人经常一起来这里寻欢作乐。苦主好像是个木匠,那木匠前些日子正好伤风,后来他们不知怎么和那木匠的大徒弟串通好了,说是要给木匠下药让其昏迷,再嫁祸给你们。”眉音娘仔细回忆着,生怕错漏什么细节:“那木匠也不是周家的亲戚,我记得是房思宾让周竞假说的。” “对了,这事也不是像你们所说的,房思宾告诉他内兄是你们贪图他家钱财纠缠他还打了他,又辱骂他娘子,他气不过才要报复,那周千户也是个莽夫,就这么信了他这妹夫。” “简直混账!”阮舒月越听越气,这还有王法天理吗! “眉音姑娘,不知你可愿帮我们出堂作证?” 眉音娘面有难色,阮舒月见她犹豫,便道:“不瞒姑娘,我乃永宁县府中人,特意来调查此事,若姑娘肯帮忙,我定会保下姑娘平安。” 第151页 眉音娘却摇摇头:“我不是畏惧房周二人报复,只是若今日我为你们出堂作证,他日又有何人敢来如意坊安心作乐?” 二人听罢皆被堵的无言,洪喜儿沉思半晌又道:“我知道这事为难姑娘了,不若姑娘将刚才所述写下,我们上交给知州大人,再说明姑娘为难是怕被报复,以秘密证词的形式呈堂不知可行否?” 阮舒月在旁默然,虽然这也是个主意,但只怕到时那知州大人看完后还得将此事泄露出去,毕竟事涉一城尉官,肯定不会轻易搪塞过去的。 眉音娘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二人连忙取纸研墨,等人写好后,眉音娘又自去取来胭脂盒,手指沾上胭脂在证词书的落款处按下指印。 “姑娘大恩大德,三娘没齿难忘。” 眉音娘摆摆手,“希望我这一纸证词能够帮到你们吧。”曾知州眼看就要告老,届时周武尉在安州城一家独大,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4 21:00:51~20210627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喰灵零、卡皮丘、过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从如意坊中出来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几人准备就近找家客栈休息,只是洪喜儿出来的匆忙,阮舒月刚才又豪气上头把钱全给了眉音娘, 这个时间已经出不去城了,无奈之下大小姐解下腰间玉佩, “用这个吧。” “这怎么行。”洪喜儿上手开始拆耳饰, “我这对玛瑙珠能抵的上住店钱。” 俞寒时在旁磨磨蹭蹭半天, 看自家掌柜和大小姐这般,索性心一横:“别解了。”从怀里掏出个绣荷包,寒时摸了摸里面的铜钱:“我这有钱。” 洪喜儿一看, 还真有钱串子, 当即拍了俞寒时一脑门:“有钱你不早拿出来。”熊孩子。 “我那不是……” “回去给你报销。” “不是!”俞寒时说的着急,瞥一眼阮舒月, 这种时候格外要面子的少年嗫嚅道:“这是舒月小姐给的赏钱。” 洪喜儿正拿钱付账, 一听这话手便缩了回来。阮舒月也是一愣, 大小姐仔细想了想, 自己有给过他赏钱吗?她倒是愿意打赏人的,应该是有吧,“那我回去给你报, 报双倍。” 这下寒时脸更红了,吭吭哧哧不知要说什么好。洪喜儿在旁轻叹口气,将他绣荷包夺过来把钱装进去, 又将自己耳饰摘下来往柜台上一拍。 “掌柜的,住店。” 第二日,三人早早起身往欢喜镇赶。回到客栈后,见着洪明昭王琦已然回来了。 “大哥,怎么样了?” 洪明昭摇摇头, “我们去时薛木匠家空无一人,打听过才知道,他那小徒弟半月前就去丰州做活去了,不过倒是有个新发现。” “什么?”洪喜儿听到小徒弟不在心凉了半截,再一听还有新发现,凉的那半截心管又温乎了回来,她大哥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马贯近来突然富裕起来,经常流连赌坊青楼,出手还颇为阔绰。” “那会不会是拿了薛师傅留下的财物?据我说知,薛师傅没有儿女。” 王琦此时出声:“不可能,木匠挣得再多能有多少?我去赌坊问过了,前日马贯一晚上就出了五张贯票,大前天又是十张,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阮舒月:“你是怀疑,是房思宾收买了马贯,这钱也是他给的?” “也不算怀疑。”王琦深吸一口气,后半句简直就是吼出来的:“一定就是房思宾那狗东西干的!” 大小姐眉毛一抖,点点头,表示理解她的猜测。现在欢喜客栈有一个算一个,应该恨不得拆了姓房那厮的骨头。 “我这里也拿到了眉音娘的证词,若他那岳父不在后撑腰,想来去告房思宾应不是难事。” 洪明昭听罢不由担忧起来,“父亲昔年同这周武尉打过交道,他这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刚正,行伍出身的人尤其爱护短,且他也不是个十分明理之人,这事怕是难办啊。” 阮舒月闻言沉吟半晌,脑子里过了一遍其中关节的重要人物,她对安州的官场还是比较熟悉的,放在平时想让知州大人帮忙并不是难事,只是现在这时段赶的太寸,要是想万无一失还得再往上想想。 正在众人商量合计时,被封的大门忽然动了动,紧接着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没听说出什么事了,好好的店怎么被封了?” 洪喜儿看一眼俞寒时,后者会意再次从后院出去,不多时又带回两个人,只这两人的到来,让客栈众人都颇感意外。 “匀哥儿禾儿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房思匀房念禾兄妹,房思匀肩上还搭着个褡裢,进到大堂将东西往地上一放。 “我和棠一兄弟约定好半月之后她再去一次村子,左等右等人不来,我们想着是不是店里事忙她脱不开身,索性自己过来看看。”房思匀说话的功夫,禾儿环视一圈客栈,“店里这是出什么事了?棠哥儿呢?” 瞧着大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又不见陆棠一的人,房念禾心中不安起来:“她怎么了吗?” 洪喜儿不愿再提,还是俞菱初将这些事大概同他们兄妹二人讲了一番。 第152页 “这狗养的房思宾!坏出水的癞□□,怎么越长越坏!” 房念禾听完气的恨不得跳脚,在她对安州房家不多的印象里,就有儿时房思宾带人将他们兄妹二人堵在墙角,笑话他们是妾生的庶子朝他们身上扔石子的记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安州家,父亲在时都是哥哥跟着他一起去的,直到后来一次哥哥在房家落水险些丧命,此事还惊动了老太爷,查了半天最后也只定了个“失足落水”的缘由,哥哥也是回来后才告诉他们,是房思宾和二房的兄弟打仗,僵持不下时看到房思匀过来了,本来他们就在争谁有本事,看到被发配到田庄里的庶出子来了,两人顿时达成了统一战线,合伙将房思匀踹打进了池塘。房思匀性格憨厚却因为童年经历格外敏感,他不愿父亲为难,也知道老太爷定然不会向着自己这么个庶出的堂孙,便忍了下来。回来后房思匀就大病了一场,房念禾从此更恨上了房家和房思宾。 “这可如何是好?”房思匀本来就对欢喜客栈和洪家有些歉疚,这下更觉得无地自容,“这,要不我去求求大伯,让他同房思宾说和说和。” 客栈众人还没说话,房念禾先出声打断了她哥的蠢话:“你是第一天认识房家人吗?房思宾这么坏你以为他爹会是什么好东西?” 房思匀一噎,动动嘴却也知道妹妹说的在理。 经他这么一提,倒是给洪喜儿点拨了一下,就当病急乱投医,总算也有个投法。 “安州房家就没有能治得住房思宾,或者正义良善之人吗?” “他们家哪有什么好人,真有正义良善之人我们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看的出来房念禾是真不待见房家,也不把自己当作房家人。房思匀倒是想了会儿,“老太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话房家没人敢不听,只是我不确定他会否愿意帮你们。” 房念禾在旁插言道:“安州房家现在有两个儿子,大房和二房都在争粮号最终的所有权,彼此很是看不惯对方。” “对,是这么个情况。”房思匀看了妹妹一眼,也点点头。 “还有房思宾娶的媳妇,就是那个周武尉的千金,妥妥的河东狮,房家上下谁也不敢惹她,也是因为她,房思宾家才在老太爷面前更露了头。” 洪喜儿闻言稍一思忖,视线不经意略过阮舒月,却见对方也正蹙眉沉思,二人目光对上,继而同时开口:“我想到个主意。” 驻兵署大牢,陆棠一盘腿坐在暗不见天日的铁囚牢中,面前是一方小桌,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宣纸,一截蜡烛戳在桌台边上,她则坐在那里写写停停,认真的仿佛明天要去考状元。 “放饭了。” 铁门有个小洞,牢头从外将洞门打开,陆棠一起身去拿饭食。阮舒月已经托人疏通打点过了,洪喜儿又花了不少钱,因此现在她吃的饭已不再是剩菜馊汤。捧着两个白面馒头,陆棠一接过稀粥喝了一口,同牢头道了谢又走回小桌前。 在牢里待了一个多月,陆棠一现在倒有些慢慢适应了。只要不挨打,她怎么都能过。她这人习惯凡事做个最坏的打算,一旦有个万一呢?所以她托黄标弄来纸笔,将对客栈未来的规划和在全黎朝开设分号,创立加盟制度的想法一一写下。客栈的事情不难办,这些她早在脑子里想过了,只需要誊写下来就好。比较难写的则是她给元怿的信,从农桑种植到水源勘测再到中央集权制度下的监察和制衡,凡是她上学时学到的封建王朝时代有益政策,只要她还记得,基本都一一列举出来。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她以陶依的身份,讲述了流落民间这段日子以来所遇到的种种不公与艰难。整顿吏治、教化民众、强化人权观念、讲求夫妻平等,提升女性地位……有时候她自己写着写着也会觉得想要在封建王朝实现这些犹如天方夜谭,但还是想把这些都写出来,就当她对这里,这个有她的爱人,亲人,朋友的地方,一份美好的期许和希望吧。 “兄弟,兄弟。” 隔壁大哥又开始敲起墙,陆棠一咬一口馒头,准备和人闲聊几句。 “怎么了?” “也没啥,就是我可能快出去了。” “那是好事啊,在这里坐牢耽误大好光阴啊。”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陆棠一也知道了,这老哥是安州城里震威镖局的少东家侯伯川,人还不错,有股子习武之人的侠义豪气。平时爱好个夜宿花街柳巷又喜喝酒,为此没少被他爹揍,这次估计不全是他不想花钱送给驻兵署,更可能是他老子想给他个教训。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想来我也有日子没去如意坊了,也不知道眉音娘怎么样了。” 陆棠一有点无语,这老哥的花痴劲头又上来了。 “你说,她会担心我吗?” “嗯会,估计花魁娘子应该茶饭不思只想你了。” “真假的?”侯伯川高兴了,随即又像被泼了凉水,“你别光说些好听的,净哄我开心。” 陆棠一乐了,她算是发现,隔壁这老哥还挺“纯情”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两个馒头下肚,陆棠一准备继续她的工作。 “陆棠一。” 她这面刚坐到方桌前,铁牢大门被人从外打开,就着烛火看去,是两个带刀的官差,只是看穿着却不是驻兵署的人。 第153页 “你们有什么事?” “你的案子判下来了,即日启程发配渊州,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6 10:00:18~20210628 20: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拔丝地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过客、做自己的太阳、周以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arrator 20瓶;喵喵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你们干什么!” 驻兵署大牢, 陆棠一被人推着往外走,隔壁侯伯川听到动静跟着喊道:“你们没经三法司会审,怎能就这样给人定罪量刑!” “这是人命案子, 要不是看你没直接杀人,早把你砍了, 如今只是发配流放已经是大人开恩, 少啰嗦!” 知道和这帮奉命做事的狗腿子差役说不通, 陆棠一对隔壁铁牢喊道:“侯大哥,帮我把写好的东西交到欢喜客栈洪掌柜手上,拜托了。” “兄弟!棠一!”侯伯川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 只能隔着铁门高喊:“你放心!我一定带到!” 出了大牢, 外面的阳光晃得陆棠一一阵眼晕,后面差役推她一把:“快走。” “就是发配流放也得让犯人回去收拾一下, 我这未免也太匆忙了吧。” “哪里那么多废话, 再耽搁你还有命活吗!” 两人推搡着她, 陆棠一无法只能跟着上路。现在除了期望元怿有朝一日能来救她外, 还真没有什么办法了。然而他们一行还没走到安州城口,便被忽然冲出来的一队人马包围了起来。 “你,你们是何人?” 左侧年长的差役壮着胆子出声, 此时队伍后走出来一人,那人并未搭理这两个差役而是径直走到陆棠一面前。 “你就是陆棠一?” “是,不知阁下是?” 那人笑笑, 一抬手,身边过来几个官兵将那俩差役按下拿住。 陆棠一被这变故惊了一跳,正猜着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来路,就听那男子继续道:“陆棠一,你的案子有新证据, 需要重审,跟我们走一趟吧。” 知州府衙。 门口那对象征公正光明的獬豸仍旧威风凛凛的立在那里,府衙堂上还是那两班衙役,只是上首坐着的,却不再是知州曾大人。 堂中上首,一位中年男子坐于正中,紫红官服上印着金丝孔雀纹样,曾大人站在他左手边,右手边则站着一个豹眼圆目的大汉,瞧穿着应是员武将。那上首的大人抬手一拍惊堂木,知州曾大人立时就是一哆嗦。 陆棠一去到时,大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堂下的洪喜儿,不禁快走几步就要到人跟前:“掌柜的?” “阿棠。”洪喜儿瞧见陆棠一就开始心疼起来,这才多久怎么就瘦脱了相。 “堂下可是陆棠一?” 堂上之人发问,陆棠一才将目光收回来,视线扫过堂中其他人,赫然发现房思宾和马贯正跪在一侧堂下,身后还站着一年轻男子。 “是,在下陆棠一见过大人。” 将陆棠一救下来的官兵在旁道:“回大人,我们去时他们正将陆棠一押解,准备发配。” 那大人冷哼一声,瞥向一旁曾知州,曾知州低着脑袋一副诺诺的样子。再去瞧另一侧的武将,那武将刚还颇有气势,此刻也垂下了脑袋。 “陆棠一,本官问你,你可是一直被关押在驻兵署?” 陆棠一看向洪喜儿,对方冲她略一点头,她才道:“是大人,我不仅被关押在驻兵署,还有人隔三差五在牢中殴打于我,我也是问过才知道,是房思宾指使的。” “你胡说!”房思宾刚张口,堂上再次响起惊堂木,“住嘴!” 洪喜儿此时在旁出言:“回大人,房思宾来我店里砸闹不成还言辞羞辱我,扬言我七日不嫁他,定然让我们客栈不得好下场。后来我们也是经好心证人告知才晓得,昔年房家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与我家悔婚,如今却颠倒是非黑白,骗其内兄周千户的信任,让他帮着自己栽赃嫁祸我们客栈,还闹出了如此人命官司,还请大人明察!” 洪喜儿说着将状纸和证词一同奉上,由差人递交给堂上大人。右侧的周武尉还想伸头来看,却被那大人一瞪,又尴尬地缩回了脖子。 那大人将两张纸看了一遍,怒道:“人证物证具在,房思宾你还有何可抵赖!” “大人!大人我冤枉!” 堂上人却不再看他,而是又厉声呵道:“马贯!你居然为了区区钱财就害了自己的师父,如此忘恩负义心肠歹毒,本官怎能容你!” “大人!大人饶命,是,是房思宾逼我的!饶命啊大人!” “你个王八蛋!说什么呢你!”房思宾怒起,抬手就要对人动粗,身旁的官兵手疾眼快一拽他胳膊,将人拉坐在地。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胡来!” “来人,给我打!” “是!” 旁边差役领命上前,架起房思宾就开打。 “你们干什么!岳父救我啊!” 那武官正是周武尉,此刻在上站着眉头紧拧,偏过头不再去看。噼里啪啦一顿招呼,只把个人打的不住求饶,堂上大人才一摆手。 第154页 “房思宾,马贯,你们招是不招。” “招,招大人,我一早就说招的。”马贯连连磕头,“我师父确实病了,不过是偶感风寒,是房思宾告诉我,只要给我师父下了迷药让他晕几天,他这面只要上下一打点把这事诬告给欢喜客栈,定然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我也不知道那药竟然会要了我师父的命啊!大人,我错了,都怪房思宾啊!” 房思宾此时已被打的进气不跟出气,闻言还是颤着手指点向马贯:“明明,是你,找到我。” 后面那年轻男子听不下去了,站出来道:“回巡抚大人,房思宾是有错,但确实是马贯找到他的,说他早就看欢喜客栈不顺眼,还说洪三娘如何不检点云云,称愿意帮他对付客栈。” “大人,我没有!”马贯还要再辩,巡抚大人一拍惊堂木,“好你个马贯,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如实招供!”说着就要扔签子,马贯见状吓的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当下磕头:“大人我说,我说,是,是我喜欢洪三娘,但是她当时和陆棠一打得火热,我心里有气才想着报复的。但我确实没有害我师父的心啊!我不知道那药吃下去会死人啊大人,我说的是真的……” 马贯还在哭嚎不止,陆棠一听完来龙去脉不禁扼腕,薛师傅一条人命原来就是这样断送的,侧目看向身旁洪喜儿,见她也兀自垂首不语,或许是感应到了自己的目光,洪喜儿抬眸望过来…… “啪!” 堂上惊堂木再响,巡抚大人瞥一眼身侧周武尉,稍一停顿判道:“马贯谋害亲师性命,欺师灭祖,嫁祸诬告无辜好人,罪大恶极,现本府判斩立决!” 马贯听后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房思宾吓的不住哆嗦,就听巡抚继续道:“房思宾设计陷害,栽赃嫁祸,贿赂官差仵作伪证作假,现判你流放渊州为奴!” 房思宾一头拱在地上,巡抚却还没说完,惊堂木再响:“周竞,你身为军中千户却不明是非,不辨善恶,滥用职权包庇纵容亲眷作恶,本府就革去你千户之职,杖责三十回家思过去吧。” 旁边周武尉闭了闭眼,周竞还不服,正要辩驳,被他爹一眼瞪了回去。 “陆棠一和欢喜客栈遭受的损失也要你们来承担,就罚你们赔给她们五百贯钱以做赔偿,本府也会通告宣判结果到州城县镇,以示众人。” “退堂!” 从知州府衙出来,陆棠一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晌午还以为吾命休矣的人,一个转晌就沉冤昭雪不说,还将坏人绳之以法了?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棠一。” 洪喜儿还没等答,另一侧有人唤了一声,陆棠一循声望去,阮舒月和秋兰站在一辆马车旁,驾车的俞寒时见着她还兴奋地招招手:“棠哥,这里!” 坐上马车,陆棠一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又点了点洪喜儿的手指,确定是自己熟悉的家人朋友不是做梦。 洪喜儿拿出手绢给人擦了擦额头上蹭的灰,陆棠一在客栈这些日子本来已经被养的圆润了不少,这一趟下来小脸又瘦削下去不说,整个人仿佛瘦的就剩了一把骨头。 “怎的瘦成了这样。”洪喜儿心疼不已,要不是碍着对面还有人,真想给这小家伙搂在怀里好好抱一抱。 秋兰在旁眼巴巴瞅着,这时候赶紧拿出事先备好的吃食:“小陆公子,你快吃点东西吧。” 一个多月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的人,眼瞧着面前的精致糕点当下就要伸手。 “手脏成这样。”洪喜儿一拍她的爪子,自己取出一块甜米糕,递到她嘴边。 双手蹭了蹭衣服,陆棠一害羞地笑笑,就着她的手咬一口,甜糯味道混着洪喜儿身上淡淡的花木香,幸福的小陆眼眶都要红了。 “我这是没事了吧?” 秋兰悻悻地放下盒子,阮舒月心里为自家小丫头掬一把同情泪,就着话头聊起来。 “对,没事了,棠哥儿是个有福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陆棠一嘴里塞的满当,瞪着双全是问号的大眼睛:“大小姐,是你救的我吗?” 阮舒月笑笑,同在旁边“喂孩子”的洪喜儿对视一眼。 “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挑一个文里的人,让ta去吃爱情的苦…… 第78章 “驾!” 安州城外的官道上, 一辆蓝顶马车踢踏驶过,车中不时传来阵阵呼声。 俞寒时靠在车门框上,侧头听听里面的动静, 笑着一扬马鞭,今儿这天气可真不错。 “我就知道那个大公蛤/蟆一定会去如意坊嘚瑟, 这事可得好好感谢人家眉音娘。” 陆棠一边说边比划, 想到房思宾她就来气, 洪喜儿给人擦擦嘴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要去找眉音娘的?” “也是赶巧,我隔壁牢房里蹲着的那位大哥, 就是因为在如意坊里打了调戏眉音娘的周竞才被抓来的, 当时我就想他们二人几乎常宿青楼,那商量坏事也一定在那里。” “小陆公子你好聪明啊。”秋兰一拍掌, 陆棠一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般一般, 那后来怎么惊动了巡抚大人?” 阮舒月瞧着她, 不说还没发现, 自从洪喜儿告诉她棠一和七娘是亲“姐弟”,她这半天看着,越发觉得两人相像, 由此不禁对陆棠一也亲近了几分,连带着看起来都可爱不少。 第155页 “巡抚大人能管咱这事,还要多亏舒月小姐帮忙。” 原来, 阮县令在陆棠一过堂后又写了封书信到知州府,曾大人这次的回信倒是及时,不过却内容含糊语焉不详,看着就是不想再多管,一切随那周武尉的心意罢了。故而那日拿到眉音娘的证词后, 阮舒月心知此事不会如此轻易解决,她便想着找寻何种门路可以托付。安州城最大的就是知州了,既然这条门路行不通……想到上次来过店里吃饭后,仍旧对百花宴念念不忘的旧时好友,阮舒月由此心生一计。 “你还记得上次来店里吃饭的那位夫人吗?” “当然记得,是那位少夫人吧。” 阮舒月笑着一点头:“徐姐姐是我幼时好友,大我几岁,小时候还在江州老家时,她便经常带我一起读书玩耍。后来稍大些,我跟随父亲到任地居住,她也嫁了人,不过倒是一直没断联系。” “她嫁进巡抚家了?” 阮舒月点点头:“邓巡抚的大公子少年登科入职翰林,我这位姐姐,便是这邓大公子的夫人。至于邓巡抚,他是两江巡抚,正正好好管上知州一头。” 原来如此。 “可是要请动巡抚大人帮忙也并不容易吧。”说着,陆棠一坐在车凳上对阮舒月一躬身:“大小姐一定出了不少力,救命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尽管说。” “也是赶巧,正是邓巡抚考核游历的时段,我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于徐姐姐听,她听罢自是气愤房思宾所作所为。后来她亲自向邓大人转述此事,邓大人也感意外震惊,这案子便由他亲自主审。”阮舒月说着笑望向洪喜儿:“七娘和三娘都曾救过我,如今你遇到这样的事我当然要帮忙,而且不光是我,三娘可也想了个好主意。” 陆棠一转而去看洪喜儿,洪喜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却说洪喜儿当时并不知阮舒月的门路关系,只是听房家兄妹的话,她也生出一计。次日,房思匀和房念禾便拿着礼物去到了安州房家,房念禾已经多年未登房家门,几个房家长辈甫一见她还有些没认出来,以为是房思匀新娶了媳妇带过门来瞧瞧。 房念禾忍着厌烦同她们赔笑寒暄,房思宾自然不在家,而他的夫人,如今房家最尊贵的少奶奶周氏聘儿也出来见了她一面,房念禾暗自观察这房周氏,发现这人心思单纯喜怒皆形于色,她便耐下性子与之结交,果然一番夸赞奉承过后,周聘儿对待她的态度明显改善不少。 房念禾虽然生长在平安村,但父母对待他们兄妹俩的教育却也不曾懈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总希望一双儿女能够多学些东西。因此房念禾入得房家大宅,说话谈吐丝毫不怯,而比之宅院中的小姐夫人又多了份直率泼辣。周聘儿父兄都是武将,她本身又是个直性子,早就厌烦了府里这帮唯唯诺诺又爱勾心斗角的妇人,房念禾讲讲田园风光,胡诌几句江湖趣事,三言两语就将人哄得团团转。再之后,被周聘儿留下吃饭的房念禾,便借着讲述州城趣事为引,将洪喜儿告知她的还有她自己了解到的,那些房思宾干的缺德龌龊事添油加醋一顿描述,果然,她还没来得及装作自己一时不察酒后出言无状,周聘儿便站起身冲了出去。 无奈,最后这场戏的收尾只能演给一旁忍不住掩嘴偷乐的二房夫人看了。 “听说那周氏最近正闹着和离,房家大夫人跪着求这儿媳妇才把她暂时安稳住,不然今日拖出去砍头的就得有房思宾一个。” 陆棠一闻言默然,真说罪责,马贯该死,房思宾难道就不该死吗? 俞寒时驾车不慢,黄昏时分马车便停在了欢喜客栈大门口。彼时门上的封条已被拆尽,几人刚一从马车上下来,俞菱初便从堂内出来,用沾着水的艾叶往陆棠一身上泼洒,边泼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去邪祟,驱灾祸,平平安安,小人退避。” “姐,你从哪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你安静些。” 陆棠一乖乖站那任由俞姐姐搞完这一套仪式,方才被洪喜儿领着进店。 一进门,迎面撞上赶来的王琦,王琦手上还搭着个白手巾,见着陆棠一愣了愣,而后上前一把将人抱住。 陆棠一笑着拍拍她后背:“哎呦,你要勒死我啊。” “都等你们半天了,水一直锅里温着呢,沐浴的东西都备好了,快洗洗吧。”王琦放开她,将手巾掉了个,扬着脑袋瞥一眼陆棠一道。 俞菱初在旁笑道:“天天念叨棠一,这下人回来了,你也能睡个踏实觉了吧。” “怎么琦哥儿,没我还睡不着了?” “我睡的好着呢。” 陆棠一环顾四周,还是那个熟悉的客栈,整洁又温馨,宛如亲人的朋友围在身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我先去沐浴。”这么长时间不洗澡,简直受不了,陆棠一说着就要往后院去,洪喜儿伸手拽住人,对王琦道:“琦哥儿,把沐浴的东西放我那屋吧。” 王琦瞧一眼她们,也没多说:“好,我这就去。” 在场除了俞菱初和她都不知道陆棠一是女子,虽然棠一在被抓之前和洪喜儿的婚约是定下来了,但毕竟还没成亲啊。 洪明昭夫妇抱着女儿一进门,听到的就是自家妹妹说让陆棠一去她那屋沐浴,再看旁边客栈众人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除了阮大小姐主仆其他几人都见怪不怪一般。 第156页 洪明昭和杨氏对视一眼,杨氏略一扬头,洪明昭嘴角就是一抽抽。前儿半夜他们夫妻俩关上门,杨氏就和丈夫说起,她感觉三娘和棠一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简单,洪明昭还在那不当回事,“当然不简单,棠一喜欢三娘,三娘也中意棠一,好事。” 杨氏白了自家丈夫一眼,“还用你说,他们俩要是不两情相悦咱们又怎会把三娘嫁给棠一。”想到那日情形以及最近观察,她犹豫道:“你没觉得三娘最近不太对劲吗?” 洪明昭闻言倒是一叹:“出了这样的事,三娘难免心闷忧思,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若我明日进城找找关系?” 杨氏点点头,虽然也不指望他找到什么关系,但能活动活动还是好的,等会,不对啊。 “你先别打岔,不是这个不对劲。” 将话头拉回到自己想说的事上,杨氏合计一番,还是决定先同丈夫说,棠一这事没个定数三娘若是真的,只怕拖不得。 “怎么了?” “你没发觉最近三娘,身体不太好吗?” 洪明昭听了更加忧愁,“是啊,三娘真是太苦了,我们家怎么这般流年不利呢。” 杨氏忍住被他带着走的八竿子伤感,索性直言:“我觉得,三娘可能有了。” “什么?” 看着丈夫一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杨氏白他一眼,用手在肚子上画个圆。 “不可能!”洪明昭差点没跳起来,“我们家是清流人家,断不会做出这等事的,三娘我从小看到大,怎么会!夫人你莫要胡言。” 杨氏被他吵闹的头疼,按理说她也是绝对不相信三娘会有喜,只是观她最近情状,再一细想,一个女儿家独身一人撑起一个诺大的客栈实属不易,遇到这么个知冷知热知根知底又儒雅英俊的俏郎君,又都是容易冲动的年纪,一时心动真有什么也能说的过去。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也是担心三娘,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那又不是……都是年轻人难免有个疏忽犯错的时候。哎呀!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三娘要是真有了,怎么办?” “不可能!我不信。” 最后夫妻二人差点吵起来也没纠结出个办法,后来忙于客栈和棠一的官司这事便暂时搁置下来,今日两人再到客栈,冷不丁见到这情形,刚隐下去的心事又浮现出来。 阮舒月虽然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秋兰搅着黄手绢恨不得将手指头拧掰过劲儿。 “棠一,你可算回来了。”洪明昭走上前,先不管这些,陆棠一这趟救了客栈又是替洪家遭罪,这份恩情可是首要的。 “这趟辛苦了,瞧你瘦的。”杨氏在旁也关心道,她心里对陆棠一是很满意的,如今这般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子”可不多见了。 “洪大哥洪大嫂。”陆棠一见过二人,洪明昭夫妇自是拉着关切心疼一番,王琦此时收拾好沐浴的东西,从内间进来:“都弄好了,棠一先去沐浴吧。” “对对,沐浴更衣,去去晦气,然后咱们好吃饭。” “大小姐留下来一起吃吧,咱们也许久没这般高兴的聚在一起了。” 阮舒月自然应允下来,坐在堂中与洪氏夫妇俞菱初她们聊起天来。 陆棠一进到洪喜儿闺房中沐浴更衣,虽然洪明昭还想说点什么,但杨氏在旁拉了他一把,他便也作罢。 等到热水浸润全身时,陆棠一才又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回家了。 洪喜儿在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后背,陆棠一一躬身,便能看到后背凸显的脊椎骨。 “他们打你了?” 陆棠一正要向后靠,不防背上忽然一软,洪喜儿手指点上那处淤青,虽然已经淡了些,但还能看出当时伤的有多重。 “坐牢哪有不挨打的,没事,三脚猫的功夫奈何不得我。” 洪喜儿不语,手指向上,散开了陆棠一的长发。 “你泡一会儿吧,我给你洗头发。” “好。” 浴桶里撒着花瓣,旁边小案上点着熏香,陆棠一闭上眼睛靠在浴桶边上,感受着洪喜儿的手指在她头上轻轻揉搓。 “喜儿。” “嗯?” 陆棠一鲜少这样唤她,每次这么叫,她都要逗趣对方几句,这一次洪喜儿却只浅浅答应。 “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陆棠一笑笑,将身子又往下沉了沉,“今天上午他们要将我押去发配的时候,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用再刻意压着嗓子,陆棠一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种被抚慰过后的安逸眷恋。 轻轻叹息,洪喜儿想起那日她去狱中探望阿棠的情形—— “掌柜的,如果这次我就这么倒霉出不去了,或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把客栈好好的经营下去啊。” “陆棠一。”洪喜儿哽咽出声,小小一方铁洞,只够她伸出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我不允许你有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救你出去。” 陆棠一却摇摇头,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就当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虚空幻境吧,只是这幻境太美好,让她想一直停留在这份美好中。 “我不要你付出代价,我只要你平安快乐。” 第157页 眼泪砸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洪喜儿跪坐在铁牢外,脸贴上陆棠一的手,“小的时候,有一个老道士云游至此,父亲心善招呼他饭菜吃食,那老道士感念父亲善举,说要为我们家卜一卦。我记得他当时看着我,说我年幼无忧却会在少年时经历种种磨难坎坷,若在双十年华遇到一个来自天外之天,方外之外的人,方可度过此劫。若不然,二十岁就是我的劫煞年,定会有飞来横祸险致丧命,若有幸度过,也要一生孤苦艰难不顺。” 陆棠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她过去虽然不太相信命运玄学,但现在穿越这事一出,心里也难免嘀咕。 “那,如果遇到了呢?” “如果遇到了,她便会帮我挡灾避祸。”洪喜儿说着抬起脑袋,顺着小铁窗看向陆棠一:“她会一直守护着我,陪伴着我,两心相许,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铁牢中烛火幽幽,却不妨碍陆棠一凝视洪喜儿。 “我以前是不信的,不过自从遇到你,阿棠,我信他说的。”烛火的微光闪动在她的瞳眸中,仿佛也跳动在陆棠一的心口。 “阿棠,你其实不是我救回来的,你是上天派来的,要陪着我,守着我,同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出来,没有你,我怎么会平安快乐? …… 手指顺着长发划过她的耳际,洪喜儿向前倾身,“阿棠。” 陆棠一只觉耳朵一热,“嗯。” “没事,我也是,想叫叫你。” 陆棠一笑了,稍稍侧过脑袋,洪喜儿半伏在浴桶边上,她这一转正正对上她的目光。 失而复得过后的缱绻依恋,仿佛都化在这一眼对视中…… 水汽蒸腾温暖了一室融融,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当陆棠一神魂复位时,她的唇已经碰上了洪喜儿的。 心口猛然一跳,无意识的稍稍后退,洪喜儿却追了上来,略带生涩的触碰,细细啄啄却格外让人心动不已…… 两人谁也没有喝酒,却都如同迷醉在幻境森林,彼此所有感知皆都沉沦于唇间一点,随着水纹波样慢慢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喜棠初吻已送达~没错命中注定的就是天外来客陆棠一小同学! 感谢在20210630 20:09:39~20210702 20:0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不太冷、周以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不太冷 7瓶;进击的拉拉肥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夜幕渐起时, 陆棠一才从洪喜儿闺房中出来。彼时她已然换上洪喜儿准备好的干净长衫,头发也重新梳理过,看起来又回到了那个翩翩少年的模样, 只是如果不那么瘦的话。 “棠一,你该多吃点。” 俞菱初为她夹起一块排骨, 看看旁边已经堆满的小碗, 直接放到人饭上, “都瘦脱相了。” 洪喜儿在边上给她挑着鱼刺,嘴上还不忘附和:“就是,菱初你这几天炖点补汤吧, 我瞧着她气血不太足。” “好, 我明儿就炖上。” 听了这话陆棠一一口气提起来,看了眼洪喜儿, 洪喜儿却只似笑非笑地瞥过来一眼, 随即又和黑鱼做斗争去了。 撇撇嘴, 重新低下脑袋吃饭, 现在自己气势不足还是老实点好。就在半个时辰前,或许是天气还有些热又或许是自己这一个月大牢蹲的亏了身子,总之一定是因为这些外力因素, 她才会在亲上洪喜儿后,差点晕倒在浴桶里。 还好洪大掌柜虽然意乱情迷但总归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将人一把从浴桶里捞起, 擦了擦小脸通红的陆棠一,担心道:“你没事吧?” “我,我气血两亏。” 洪喜儿:??……? “吃点菠菜吧,补血。”夹了一块子绿油油的菠菜叶,洪喜儿还不忘略带深意地看一眼陆棠一。 “棠哥儿这趟受苦了。”不明真相的洪大哥感叹道, 给人杯子里斟满酒,洪明昭举起自己的酒杯,“这杯我敬你。” “洪大哥客气了。”陆棠一赶紧放下筷子双手举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洪明昭瞧着妹妹对陆棠一这无微不至的照顾关切,心里多少也有了底。 “既然棠一回来了,那你们的亲事可就要提上日程了。” 在座众人都是一愣,阮舒月不知道她们已经开始议亲了,“你们要成亲了?”那七娘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你们要成亲!”秋兰这一餐饭吃的食不知味,俞菱初手艺自是不用说,只是看着对面陆棠一和洪喜儿这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她这牙就疼的难受。 陆棠一艰难咽下菜叶,瞧着对面洪大哥洪大嫂温和期待的目光,转而看向洪喜儿。 我们要成亲了? 洪喜儿却没做出什么不愿或者迟疑的反应,兀自垂首喝起汤来。杨氏见状知道这是妹妹脸皮薄,还得他们来提。 “本来说好初八让你们成亲的,可明儿就是初八,也来不及了,黄历我看了,这个月二十六也主福吉,是个好日子,我们来操持,就将你们俩的亲事办了吧。” “那敢情好!我们都可以帮着操持。”俞寒时率先出声,他一直最看好掌柜的和棠一这一对,如今两人历经磨难终于要修成正果,他这心里怎么感觉比自己娶媳妇还高兴。 第158页 “对对,一定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王琦也回过神,她一拍陆棠一肩膀,“你放心,安安心心当你的新郎官就好。”说着还冲陆棠一一眨眼睛。 这一天历经反转的小陆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听着对面阮舒月的恭喜话,只能愣着点点头。 侧头去瞧身旁洪喜儿,她也正好望向自己,两人视线相遇,洪喜儿对她笑了笑,桌子下牵住她的手。陆棠一一瞬间有种心安神定的感觉,轻轻回握住洪喜儿,耳边从众人的祝福话到对这场婚礼的热闹筹备想法。 她们,是真的要成亲了吧。 当天晚上众人把酒言欢,直热闹到三更天方才散去。此时天色已晚,阮舒月自然留下住宿,待到大家都差不多回房后,阮舒月截住准备去休息的陆棠一。 “棠哥儿。” “怎么了大小姐?” “别总大小姐长大小姐短的,我长你一岁,你就唤我阮姐姐吧。” 陆棠一笑着点点头:“好,阮姐姐。” 阮舒月微笑应下,而后清清嗓子:“你要成亲了,那……七娘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陆棠一一愣,对呀,她要成亲了,还没想好怎么和元怿说呢。 “这,七娘事情多,怕她一时脱不开身。” 阮舒月瞧着她,陆棠一今晚喝的不少,刚还醉醺醺笑眯眯的人,一提这话脸色都严肃了下来。 “不是说七娘是你姐姐吗?现下你的亲人就剩她一个了,弟弟成亲姐姐怎么会不到?” 果然,见着陆棠一惊讶的神色,阮舒月随即又道:“三娘都和我讲了,说你们是姐弟,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要装作陌生人,但想来定是有苦衷的吧?” 阮舒月这两天越想越觉得元七娘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还有七娘必须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既然大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隐瞒了,七娘是我姐姐,我们家得罪了人,我们俩只能隐姓埋名逃亡在外,我姐姐这次去就是处理家里的这些事。” 阮舒月看了看她,陆棠一说的真诚不像撒谎,至于具体的事,她便也不好多问。 “阮姐姐,你是不是很担心七娘?”陆棠一瞧着阮舒月的反应,她从早就开始怀疑,尤其是送别元怿那天的情形,阮舒月的眼神动作,怎么看都不单纯把元怿当做朋友这么简单。只是后来元怿走了,阮舒月也不常来,她这份猜测也没办法印证。 “她一个女儿家,感觉做的事情又很危险,自然是让人担忧的。”阮舒月说完,迎头撞上陆棠一探寻的目光,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紧。 “我将七娘,当做知己,她又是我救命恩人。” 陆棠一点点头,英雄救美,以心相许,老桥段了。 “阮姐姐你放心,若七娘能来我一定会提前告知你的,若她有什么事情,我也一定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的。” 陆棠一说的仿佛元七娘不是她姐姐,而是阮舒月的姐姐一般,虽然有些奇怪,但大小姐还是被安抚了下来,莫名觉得似乎还不错的感觉。 等到陆棠一回到房间,见着已经躺在床上的王琦,上前摇道:“琦哥儿,醒醒先别睡。” “干嘛啊棠一。” “你这些天,有没有看到外面有鸽群飞过?” 王琦晚上喝的不少,眯缝着眼囫囵道:“什么鸽群,你想吃鸽子了?” “就是外面,天上,有没有飞过一群鸽子。” 王琦被她拉扯起来,看她真着急的样子,仔细想了想,“没有吧,这还不到候鸟南迁的季节,哪里来的鸽子雁子飞过啊。” “你真没见?” “没有。” 陆棠一听罢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可又感觉不稳妥,想着明日还得走一趟清泉山岩石洞才好。 “赶紧睡吧,累一天了。” “好。” 吹熄蜡烛,两人各自上床睡觉。 次日,陆棠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在铁牢地上卧了一个月,她可太怀念自己这方香软的小铺炕了。 “棠一,大早上你去哪啊?” 还没出客栈大门,王琦便拦住了她,客栈重新开业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 “我去山上转转。” 陆棠一也不待她再说,转而一溜烟跑出了客栈。 “什么情况?”王琦看着人着急忙慌的背影,想到昨晚她说的话,嘶,难道她是去? “琦哥儿,阿棠呢?” 洪喜儿转了一圈不见陆棠一身影,转而问向王琦。 “掌柜的。” 王琦笑的有些奇怪,洪喜儿瞅着她,“你嘴角抽抽什么?” “啧!”王琦往她跟前凑了凑,“掌柜的,你真的要嫁给棠一了吧?” 洪喜儿有些不好意思,瞥她一眼,“干什么啊。” “棠一真是有心了。”王琦在那兀自满意地点点头,“她上山给你打大雁去了。” 洪喜儿:“啊?” 另一边,陆棠一上得清泉山找到岩石洞,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一番,就差连蚂蚁洞都找出来搜一遍,确定没有信鸽,而且连一根带血的毛都没看见,她才放下心来。 确定元怿没事,她又下山往回赶。彼时的小陆账房还不知道,从客栈里开始,大半个欢喜镇都传开了,此时她已经是舍己为爱代替心上人甘心赴死,不顾艰辛,坚持给未婚妻子猎雁为聘的绝世良人。 第159页 “呦!这不是小陆账房吗?你这是回来了?” “诶诶,回来了回来了。” “棠哥儿,你瞧你瘦的,好好补补啊。” 一路上凡是遇见她的人,甭管是姑娘小伙还是大爷大娘,只要脸熟的都热情上来招呼,突然感受到如此热情的陆棠一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只跟那点头一一应下来。 行至一半,老远她都看见欢喜客栈的大门了,付捕头却突然带人堵在了她面前。 “棠哥儿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付大人,好久不见啊。” 付全上下一打量她,“大雁呢?” “什么?” “没打着?”付全说着自己在那点了点头:“也是,你现在身体不好。” 陆棠一完全懵了,她就说刚才好像有几个人是问过她“没打着”来着,她还合计没打着什么呢。 “走,我给你弄去。” “啊?”陆棠一还没待反应,便被付全拉着重新回到清泉山。付全虽是捕头,但到底也有些年纪了,加上平日安逸惯了哪里是打猎的身手,好在下面有灵巧的差役,几人合力终于抓了只大雁。 此时陆棠一才明白过来,原来三书六礼,这六礼中就有鸿雁为聘。 一番折腾,直到下午陆棠一才提着只大雁回到客栈。俞寒时蹲在客栈门口,大老远瞧见她回来了,当即便跳起来:“哎!棠哥回来了!” 彼时洪喜儿正同杨氏在柜台后说话,王琦在边上擦筷子筒,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陆棠一手拎大雁,呆呆站在客栈门口,接受全员注目礼。 “还真猎回来了!”王琦惊叹出声,走过去看着她手里的大雁,“可以啊棠一!” 杨氏笑着一推洪喜儿,“棠哥儿有心了。” 洪大掌柜面上不显,一双耳朵却已红透,走过去看着一身土的陆棠一,“刚给你换的新衣裳,你又弄脏了。” 虽是嗔怪,却哪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平时相处还挺自然,自从昨晚亲事说开之后,大庭广众之下的,两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你去洗洗,我再给你换身衣裳。” “我。”陆棠一本来想说她有,后来一想到自己确实要找洪喜儿,出口的话便成了:“那我一会儿去你房间找你。” 洪喜儿闻言脸更红了,微瞪她一眼,转身往内堂里去。 “棠哥,我给你烧水。”俞寒时不知道为什么就爱看掌柜的和他棠哥甜蜜日常,鞍前马后的比谁都积极。 王琦接过她手里的大雁,“走吧棠哥,我给你备好沐浴的东西,你可别让我们掌柜的等急了啊。” 第80章 内堂闺房。 洪喜儿挑着蜡烛芯, 室内的光线亮了亮,陆棠一半趴在桌子上,看着她手上动作。 “掌柜的。” 洪喜儿将竹挑放下, 信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不叫喜儿了?” 陆棠一将脸往胳膊里埋了埋,“唔……” 每次陆棠一软下来, 洪喜儿就格外想揉弄逗趣她。 点了点对方露出来的鼻梁, 洪喜儿坐在她身旁, 也跟着趴下来:“干嘛呀?” “我……”直起身子,陆棠一觉得这事很严肃,按着洪喜儿肩膀, 将人也从桌上带起, “我有话想同你说。” 瞧着她这副认真的小模样,虽然洪喜儿很想笑, 但还是尊重一下小阿棠吧。 “好, 我听着呢。” “我……我是个逃犯。” “嗯, 我知道。” “我还是个女逃犯。” 洪喜儿点点头, 这不都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 “你真的要和我成亲了,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会受到牵连的。” 洪喜儿见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恹了下去, 知道这人是真担心,联想到过去种种,想必这就是她的心结所在吧。 “你不是没做坏事吗。” 陆棠一点点头, 洪喜儿笑着摸摸她脑袋:“那我就不怕,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日子。” 陆棠一听得感动,两世为人, 还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喜儿。” “乖,还要和我说什么?” 深吸一口气,陆棠一看着这个认定要过一辈子的人,下定决心。 “有,我得告诉你,我的身世。” 等到陆棠一将陶依的郡主身份以及其宗族如何被当今迫害,她又怎么流落至此之事一一说罢之后,洪喜儿的脸色已经可以用变幻莫测来形容了。 “所以,我才会说我们这一辈子可能都没办法无忧度日。”觑着洪喜儿的神情,陆棠一心道,可能还是不要把自己是穿越来的这事也告诉她为好。 “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半晌,洪喜儿都没说出一句话,陆棠一犹豫着将这句话说出口才发现,心里竟然会这么难受。 饶是洪喜儿想的再多,也绝想不到,面前这个时而软萌时而倔强,又聪明可爱又霸道勇敢的小家伙居然是个郡主? “你说……”看着一副快哭出来表情的人,洪掌柜笑了:“我要是娶了你,我是不是就成郡马了?” 哈??? 这话题跳脱的太迅速,以至于小陆郡主有些反不过劲来。 洪喜儿上手摸了摸她的小脸,“难怪这么细皮嫩肉,我就说谁家小姐养的这么好,原来是小郡主啊。诶?这么说来元怿也是郡主?” 第160页 “她,她是江王的世子。”陆棠一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起头讲元怿的事,“哎呀这事一言难尽,你也知道皇家内斗严重,元怿的母妃是侧妃,从小将她女扮男装养大,所以元怿名义上是五王叔的儿子。” 洪喜儿收了笑,忧忖着点点头,“所以在当今眼里,还有个逃亡在外的世子,难怪会这么大动干戈。” 想到棠一方才说的那些,洪喜儿开始心疼了。千尊万贵养大的小郡主,一夕之间全家惨遭灭门,流落到她们小镇,还要每天做粗活,没想到她的小阿棠竟这般可怜。 “阿棠。”将人搂在怀里,洪喜儿越想眼眶越红,“以后你就扮成男子,咱们好好藏着,保准让人发现不了,我们成亲之后我会对你好的。” 陆棠一如今已经比洪喜儿要高些了,被人揉在怀里再也不是只探个脑袋的小女孩,她正了正身子回抱住洪喜儿,“我才要对你好。”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只有你,喜儿。 欢喜客栈再次重新开业,这一次因着陆棠一和洪喜儿的故事,多了不少女性食客前来。 “琦哥儿,再来壶酒。” “得嘞。李掌柜,您都第三壶了,还喝啊?” “嘿!今儿我高兴,我说琦哥儿,你们这如今怎么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来吃饭啊?” 环视一圈堂中人,王琦笑觑着他,“咱家店里东西好吃,老少爷们姑娘小姐都爱来不是,就像您,不都巴巴在这坐一下午了吗?哈哈哈。” “臭小子。”李掌柜笑啐她一声,王琦吆喝道:“李掌柜这桌送盘花生米欸。” “大小姐,你来了。”陆棠一刚将一桌客人结账送出去,扭头便瞧见了阮舒月领着一伙人来,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 “阮姐姐,您安好。”陆棠一笑着挠挠脑袋,低声道:“这不是有外人在吗。” “就你机灵。” “那必须的。”陆棠一说着一扬手:“二楼槐序雅间备好了,您几位里面请欸。” “棠哥儿,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恭喜啊。”依旧是上次来的那位把总家的白小姐,陆棠一闻言赶紧一拱手:“多谢白小姐,承蒙不弃,要是您不忙,还请前来喝杯喜酒啊。” “这是自然,阮姐姐都来,我们怎么能不来呢?” 她说完,众人笑作一团,阮舒月一点她脑门,“你这丫头。” “准新郎官,你不用筹备婚事的吗?还在这做生意呢。”听有人问道,陆棠一笑着将她们往楼上迎,边走边说:“筹备筹备,这不客栈事情也忙吗,婚事还要多亏有人帮衬啊。” “是吗?谁帮的忙啊?” 陆棠一嘿嘿一笑,腼腆回道:“家里人。” 洪家老宅。杨氏和洪喜儿对坐在房中绣着龙凤被面鸳鸯锦帕,小卿儿年纪不大,只能蹲坐在一旁捡红豆。 “姑姑,姑姑,整好九十九颗。” 洪喜儿放下手中绣样,将小卿儿抱起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卿儿真乖,来,吃点糕饼歇歇,累坏了我们小卿儿。” “不累。”卿儿摇摇脑袋,就着洪喜儿的手咬一口奶糕。 杨氏在旁看着她们,笑道:“三娘这么喜欢小孩子,看来以后要多生几个了。” 洪喜儿闻言一滞,怀里的卿儿听见了,向上扬起脑袋:“姑姑要给我生小弟弟了吗?” “卿儿想要小弟弟?” 卿儿眨巴眨巴眼睛,却摇摇头:“不是很想,舅母们总说要小弟弟,可我想要小妹妹。” 杨氏在旁听着,瞧着洪喜儿的神情,犹豫道:“三娘,你和棠哥儿,应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吧?” 洪喜儿不明所以,杨氏见她懵懂的样子,也不好点破,只说道:“你们俩都这般年轻,又是两情相悦才成亲的,定然感情要更好啊。” 听明白的洪喜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和陆棠一,感情再好又哪里来的孩子啊。 “顺其自然吧,我没太想过这些。” 杨氏瞧着她,只当对方是害羞了,就听小女儿又开口了:“姑姑,你吃这个。” “卿儿这孩子倒真是黏你,我在娘家住了这些年,从没见她对哪个姨母舅母这般亲呢。” 洪喜儿将怀里的卿儿颠了颠,“我也是,以前见着小孩子只觉吵闹头疼,可见着我家小卿儿就觉得亲切喜欢的紧。” 杨氏笑道:“有血脉亲缘在自是不同的,不过我看你和卿儿这孩子倒是格外有缘。” 姑嫂二人说话间,洪明昭从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摞子信笺纸一样的东西。 “请柬我都写好了,大娘二娘也派去人通知了,还要准备些什么来着?” “八字合了吗?” “合了合了,找的镇口最老的昌文伯,说是大吉大利天作之合呢。” 洪喜儿在旁听着,迟疑了下,还是道:“大哥,棠一父母都过世了,在这也没有家人,聘书迎书这些东西,你还得多帮衬着她点,教教她怎么写。” 洪明昭自是点头应允,随即笑道:“这妹妹嫁的,倒像是咱家娶媳妇了一般。”他这么说着,想起陆棠一以后都在欢喜客栈里,怎么感觉好像是入赘呢? 洪喜儿闻言低垂下脑袋,嘴角忍不住笑,可不就是家里娶媳妇了吗? 八月二十六这天,欢喜客栈歇业一日,但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十分。 第161页 “噼里啪啦砰!” 王琦和俞寒时一左一右同时将门口的大红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热闹声顿时响彻整个欢喜镇的上空。 众人簇拥着陆棠一从客栈中走出,小新郎理了理自己的帽冠,将红绣球往当中一正,王琦牵过一批挂红白马,陆棠一揪着马鞍抬腿跨上。 “新郎官迎亲咯!” 随着一声吆喝,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起来,王琦跟在陆棠一身边牵马,俞寒时则站到后面的花轿旁压轿。 彼时洪喜儿正坐在洪家老宅的闺房中,杨氏拿着梳子,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俞菱初则对着她的脸描描画画,最后细细为她一点朱唇,“妆容成了。” 洪喜儿对着镜子照了照,杨氏在旁笑道:“粉面芙蓉茱萸一点,我家三娘真是美。” “还是大嫂会说,要我看就只会说个我家三娘真好看,哈哈哈!”说话之人正是洪喜儿的堂姐洪二娘。 “你这丫头。”洪二娘是姐妹里最活泼的,多年未回欢喜镇,如今终于归家省亲又是参加一直放心不下的小妹妹的喜事,心情自然格外好,笑闹起来便没个够。 房门打开,外面走进来一年岁稍长眉目慈和的夫人,对着洪二娘就是一嗔:“没进门就听见你哈哈,这二丫头,当了娘也没个正形。” “大姐,你惯爱说我。”洪二娘转身迎上去。洪大娘却笑瞪她一眼,“快起开,再碰洒了。” “三娘来,吃口面条。” 洪喜儿听话的正要接过,洪大娘却一躲:“张嘴。” 乖乖张开嘴,就听大姐念道:“吃一口顺顺当当。” “再吃一口,和和美美。” “多吃一口,福气满堂。” 等洪喜儿被喂好面条,大姐又一招呼:“菱初,快给嘴唇补补红。” “诶好。” “弟媳妇,盖头呢?” “在这呢,大姐。” 等到陆棠一的迎亲队伍沿着欢喜镇敲敲打打转了一圈停在洪家老宅大门口时,洪喜儿已经被打理的妥妥当当安坐在床榻之上。 王琦和俞寒时自然是傧相,陪着陆棠一一路过关,冲破街坊邻居组成的重重拦亲队伍抵达洪喜儿的闺房外。 陆棠一站在门外敲敲门,轻声道:“三娘,我来接你了。” “呦!小妹夫,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见啊?琦哥儿寒时,你们是没给我小妹夫吃早上饭啊?” 洪二娘堵在门口向外喊道,杨氏和大娘相视一眼,笑着摇摇头,果然是二娘啊。 “大点声啊棠哥,早上不吃面条了吗。” 陆棠一扯了扯领口,轻咳两声:“喜儿,我来接你了!” “什么啊?” 王琦眼珠子一转,在旁一推她,“不是叫这个,叫娘子。” 陆棠一面上一红,回头看看堵在外面的一群人,深吸一口气:“娘子!我来接你了!” “哦吼!” 围观群众率先发出欢呼声,洪二娘却依旧没开门,“以后对我妹妹怎么样啊?” “我一定好好待她。” “怎么好?” 陆棠一挠挠脑袋,“在店里她是掌柜的,在家里她也是掌柜的。” “哈哈哈哈哈!” 屋外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别说屋外,连房间里面的几人也都笑起来。 陆棠一跟着大家笑够,又对着房中念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喜儿,你听见了吗?” 房门终于被打开,洪二娘笑望着她,“小妹夫,好文采啊。” 陆棠一不好意思地笑笑:“二姐。” 闺房门开,新郎傧相的任务算是完成,陆棠一让到一边,洪明昭进去将洪喜儿背上,一直送进花轿为止。 “起轿!” 锣鼓队再次吹吹打打绕着欢喜镇转悠起来,欢喜客栈的亲事仿佛全镇出动了一般,一路上祝福恭贺声不绝,陆棠一左右招呼,直走到晌午才回到客栈。 媒婆站在大门口,一扬红手帕:“新郎踹轿门,背新娘嘞!” 陆棠一下马轻轻踹一脚轿门,旁边便有人起哄道:“棠哥儿,踹这么轻,以后怕是个耙耳朵啊!” “人不是说了吗,家里家外三娘都是掌柜的。” “哈哈哈!” 陆棠一这一天就是跟着笑,也不在意大家的打趣,王琦给她挑起轿帘,陆棠一看着坐在里面的洪喜儿,心情还有点小激动。 “喜儿,我来背你了。” 盖头下洪喜儿忍不住轻笑出声,却还是点了点头,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回家了。” 陆棠一背起洪喜儿跨过火盆进到欢喜客栈,阮舒月早早等在堂上,陆棠一没有亲人到场,今日便由她充当婆家的主婚。 “新人拜堂。”阮府赵管家站在司仪位高喊一声。 陆棠一放下洪喜儿,俞菱初递来红绸带,二人各自牵起一端走到堂中。 正堂桌上摆着洪喜儿父母的灵位,旁边洪明昭居左,洪大娘坐右,阮舒月坐于下首一位。 “一拜天地!” 二人回身向天跪拜,敬谢神明,祈福庇佑。 “二拜高堂!” 转身再拜亲人,感念照拂,敬礼诚谢。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站着,洪喜儿蒙着盖头只能隐约看见陆棠一的手,细白修长,很是好看。 第162页 相对一拜,这一拜,从此之后,她们便是同心一体,白首不离。 “礼成,送入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成亲了,按照欢喜镇的风俗来的。哈哈哈,为了庆祝这一喜事,作者君搞了个小抽奖,因为中奖人数不能超过文章收藏数的5%,所以这此只能抽80位朋友,就当来参加婚礼了,沾沾喜气,祝大家有对象的百年好合没对象的早日脱单,哈哈哈哈。 第81章 “送入洞房!” “哦吼!”礼堂中再次欢呼热闹起来, 陆棠一牵着洪喜儿穿过观礼的人群来到内院。 小院处处贴着喜字,张灯结彩很是热闹。这里便是她们的新家,洪喜儿的闺房自是她们的新房。 “棠哥儿, 这就入洞房啊?” 陆棠一和洪喜儿进到房间就要关门,却被赶来的宾客按住了门板。 “还没入夜呢, 着什么急啊。”书坊陈公子将陆棠一从新房里拽出来, “走走走, 我们喝酒去!” “哈哈哈走!” “哎!” 就这样,刚迈进洞房门的小陆便被人拽了出来,众人簇拥着一步三回头的陆棠一往前走, 边走还不忘打趣她, “哎呀!以后就是你的人了,天天回家看个够。” “哈哈哈!” 等到众人将陆棠一拽走, 新房里又只剩下俞菱初和阮舒月陪着洪喜儿。 “菱初, 有点闷。” 洪喜儿说着就要去掀盖头, 却被俞菱初一把按下。 “盖头要等棠一来掀。” “这烦人的陆阿棠, 倒是给我盖头掀了再走啊。”洪掌柜扇了扇风,天儿其实不热,但她这一天心里好像有团火, 莫名的燥。 俞菱初笑笑,倒了杯茶水来:“心静自然凉,来三娘, 喝点水。” 洪喜儿接过还没等喝,这次换阮舒月按住了她的手:“少喝点,棠哥儿没掀盖头之前你不能如厕。” 洪喜儿:…… “三娘你别紧张,棠一又不会对你……”俞菱初安抚的话说到一半,瞄一眼对面的阮舒月, 轻咳一声:“棠一总归和别人不同,她会待你好的。” 虽然话说的不明不白,但三人却奇怪的听懂了。洪喜儿蒙着盖头安静下来,一张脸却红了个透,她姐姐嫂子们可没说过两个姑娘家要怎么做啊……诶,没事,对方是她的小阿棠,不用紧张的。阮舒月回瞄一眼俞菱初,看不出来啊,文文静静的俞姑娘懂得倒不少。俞菱初也没多想,只觉得棠一是女儿家,两个姑娘在一起肯定是舒服相处多一些的,也不会怎么样,用不着害怕。 三人沉默一时,洪喜儿酝酿了会,开口道:“舒月小姐,要不你去看看阿棠吧,别让她喝多了。” “好,我这就去。” 阮舒月来到前堂时,果然见那帮小子正给陆棠一灌酒,王琦和俞寒时在边上也被人拦着喝,看样子今儿是非要给她们都灌醉不可。来灌酒的人里面,有几个都对洪掌柜有那么点想法,只是平时或多或少碍于流言和洪三娘的态度一直不敢表露,如今有人摘了他们的心上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大喜的日子,可别光灌新郎酒,那多没意思。”大小姐上前将陆棠一从人群里捞出来,又对着桌上付全使了个眼色,“付头儿,和大家伙儿猜猜拳吧,乐呵乐呵。” 县府大小姐出马还是很有面子的,那几个灌酒的当即老实下来,看着杵在面前像堵墙一样的付捕头,几个人咽咽口水:“嘿嘿,付大人。” “哪去啊?”付全早看出这伙小子存心灌人,只是喜宴上都是乐呵事,他本准备看个热闹,可如今大小姐发话了,热闹是不用看了,他还得好好管上一管。 这几个人哪敢赢付捕头,几局下来便各个喝的东倒西歪了。 “哎呦我的天。”陆棠一晃晃脑袋,她酒量其实还可以,但架不住喝的太猛,现在脑子还有些晕乎。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阮舒月亲自给她夹菜布汤,瞧着倒真像是婆家的亲姐姐一般。 “阮姐姐,多亏你来了。”天不亮就起来的人到现在都下午了,也就吃了半碗面条,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此时看到热乎饭菜更加饿了,狼吞虎咽吃了几块红烧五花肉才算缓了过来。 “三娘让我来的,知道你准要被灌酒。” 陆棠一闻言腼腆笑笑,“她吃饭了吗?” “菱初在呢,放心,饿不着。”大小姐说着稍稍压低声音:“她让我告诉你,少喝点。” “棠一兄,这杯我敬你。”阮舒月话音刚落,房思匀便举着酒杯走过来,“恭喜恭喜啊。” “谢谢,谢谢。” “棠一兄,咱们的冬麦种子都备好了,瓜果先用了你给的肥料,长势很不错呢,等下次来我就能给你带来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 房思匀说起种田的事就没完没了,又要开始讲起春稻要怎么办,房念禾扯了扯他,“哥,人家大喜的日子,这些事回头再说嘛。” “对对对,瞧我高兴糊涂了。” 又有人来拉陆棠一喝酒,他只能对房家兄妹招招手,“来了多住些日子,楼上客房都是现成的,今儿晚上别走哈。” 欢喜客栈的喜宴席从大堂一直摆到长街上,几乎大半个欢喜镇上的人都到场恭贺,一番热闹直到天黑方才散去。王琦和俞寒时都喝的不少,还是撑着精神帮忙将远道来的客人该安排在客房的安排在客房,剩下的则由洪明昭带着住到洪家老宅。 第163页 阮舒月搀着陆棠一来到内院婚房,俞菱初将人帮忙扶进去,还不忘嘱咐:“棠哥儿,喜酒在桌上,你一会儿用这玉如意挑开盖头,喜烛今夜要长亮。”给她交待好要做的事宜,才跟着阮舒月一同退了出去。 “这一天,成亲可真不容易啊。”大小姐敲敲胳膊,抬头看一眼夜空,忽见天上飞来一群东西。 “那是什么?鸟群吗?” 俞菱初也跟着抬起脑袋:“好像是,鸽子?” “奇怪,这个时候,哪来的鸽群。” 她又瞧了瞧夜空,群鸽过境,仿佛是往清泉山方向去的。 俞菱初:“舒月小姐,我给你烧点水洗洗吧,累一天了。” 阮舒月收回视线,同她一起往后院走,“那就多谢了。” 等她再抬起头,夜空中只剩星辰点点,风平浪静的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错觉。 陆棠一被送进新房,她虽然喝的不少,但意识还是有的,踉跄走到洪喜儿对面,取过桌上的玉如意,深吸一口气。 如意挑开红盖头,房中龙凤喜烛冉冉,洪喜儿端坐床上,正灼灼望着她。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盛装艳丽的模样,以前洪喜儿总是妆容淡淡,显得整个人更多了些平和恬适。 此时陆棠一望着她,不知是酒劲儿还是情愫作祟,只觉现在的洪喜儿有种勾人心魂的妖娆妩媚。 “喜儿……” 低低唤着人的名字,陆棠一凑上前,轻轻一吻,落在她的唇边。 “还没,喝交杯酒呢。” 洪喜儿脸色红红,明明还是那个一见到她就有点呆呆愣愣的小阿棠,却不知为何让她如此羞涩紧张。 她抬眸看向陆棠一,大红喜服是根据她身量定做的,穿在身上显得人都英挺了不少,头上的黑纱帽镶着金色细纹,陆棠一生的白,大红喜服配着金丝纱帽穿在她身上,显得很是清俊柔美。 “交杯酒。” 为她将头上繁重的金钗珠翠锦饰拆下,陆棠一小心翼翼地举着两杯酒递到洪喜儿面前。 洪喜儿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两人双臂交缠,埋首饮下交杯酒。 “以后我们同心一体。” “白首不离。” 陆棠一的眼睛很亮,即使喝的有些醉,瞳眸中也好似蕴着一汪清泉。此时定定地望着洪喜儿,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心动。 有淡淡的果酒气味扑面,洪喜儿却突然伸手抵住了她的胸口,“结发。” “什么?” 取过一旁缠着红线的金剪刀,洪喜儿取过自己的一缕头发剪下,陆棠一愣愣望着她,这又是什么规矩? 这个小呆子。洪喜儿自己上手剪下陆棠一的头发,将两人的发丝缠在一起。 “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结发妻子。” 陆棠一看着她手中两人发丝缠绕成的节环,不由握住对方的手,“从此以后,你也是我的结发妻子。” “还有什么我没完成的礼仪吗?” 陆棠一忽然凑近了些,洪喜儿瞬间感觉她的鼻尖似乎都要抵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没有了。” “是吗?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个。” “什么?” 陆棠一莞尔,洪喜儿看着她,现在的小阿棠哪有半分方才乖巧小鹿的模样。 “我只是进到洞房,可是,还没有行洞房之礼。” “那叫,周公之礼。”脱口而出的回答,说完之后洪掌柜就有些后悔了。 “噢,原来你是知道的。” 鼻尖蹭了蹭对方的鼻子,像是猎人追逐的游戏,陆棠一的唇若有似无地滑过洪喜儿的唇瓣。 被她这番眼神动作撩拨的快要不能自已的洪大掌柜,终于在对方的舌尖再次舔舐过来后定了定心神。不行,她可不能落于下风,让这小崽子这般撩拨。 伸手抵住陆棠一的肩膀,几乎半靠在喜床上的洪掌柜借力坐起身子,向前一压,将人压倒在床上。 陆棠一微一错神,还不待反应,唇便被人封住。不同于上次沐浴时的轻轻浅浅,这一次由洪喜儿主动,最终却不知不觉的被理论知识过关的陆棠一占据上风。洪喜儿的长发散下来,盖住陆棠一一侧的脸庞,不知是谁先解开的衣带,当这一吻结束后,红着脸的两人相对侧卧在床上,大红喜服铺散在床榻间,两人衣衫半敞,细细轻喘。 陆棠一眸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目光所及之处,洪喜儿便感身上一阵灼热。她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阴阳交合之事,只是两个女子之间……她看着陆棠一的眼睛,心口被种种情愫填满,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再亲一亲她。这么想着,洪喜儿再次吻了上去,这一吻着实漫长,唇舌相缠间有浅浅的嘤咛声自喉间滑出,陆棠一的手便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洪喜儿的里衣中。 “阿,阿棠。”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尾调,如此刻明灭的火烛,跳动在陆棠一的心口。 “喜儿……” 龙凤喜烛将一室缠绵照尽,喜塌红鸾,鸯鸯交颈,缱绻情浓,红莲点点落清帛,啼香嘤嘤照晨阳。 夙夜情鸾朝雨露,欲融满室春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一晚上掉了三根头发,这样肯定不会被卡了吧。 好了,第三卷 完美收官,下一章第四卷开启,也是本书的最后一卷,大家敬请期待啊。 第164页 感谢在20210702 20:02:51~20210705 22:3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拔丝地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以飏、蔚蓝天空、墨得宇、进击的拉拉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丑八怪 20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6瓶;大大小小、27968822 5瓶;墨得宇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翌日巳时一刻, 欢喜客栈内堂小院仍旧一片静谧,不多时,从外间走进来两个人。 “现在去叫门, 好吗?” “都这个时辰了, 洪家的哥哥姐姐们早起了, 她们再不起那才是不好。” 门外, 王琦和俞菱初站在院中,俞菱初推了把王琦,“你去啊。” 王琦挠挠脑袋, 别说棠一,她自己都犯困。昨儿比开一天店都累, 又都喝了那么多酒。不过话说回来, 棠一惯爱睡懒觉,可掌柜的怎么还没起?这俩人干嘛呢? “嘶!”俞菱初看她犹犹豫豫的模样,上手一捏她耳朵,然后自己上前拍起门来:“三娘,棠一,该起了。” 王琦摸摸自己的耳朵,跟着上前叫门:“该敬茶了,姐姐们和哥哥嫂嫂都起来了。” 房间内, 昨日新房芙蓉帐暖,燃尽的喜烛蜡油滴落在桌堂上。喜帐中,大红喜服散在床榻四周,礼帽腰带横七竖八掉落在脚榻上。床上, 陆棠一里衣半敞趴在洪喜儿怀里,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一只手紧紧抱着人胳膊, 另一只手则越过她身上仅穿的肚兜搭在洪喜儿的腰间。两人都散着长发,若仔细瞧,隐约还能看到陆棠一雪白透纱的里衣中透出的点点红痕。 “三娘?棠一?” 门外叫门声还在继续,洪喜儿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要起身,一动才发现身上还压着的重量。低头向下一看,这次洪掌柜是真清醒了。现在天还不凉,薄薄的小软毯盖在两个人膝盖处,上身……洪喜儿瞥了一眼自己,瞬间闭了闭眼,脑海里很难不回忆起昨晚的点点滴滴。 一向乖顺的人,昨晚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有她的那些动作……洪喜儿微微动了动腿,那处便觉一阵酸麻。 这个小家伙,不是小郡主吗?这,这都跟哪里学来的,这么会…… “唔。” 她这面一动作,怀里的人哼唧两声,洪喜儿看着她,陆棠一睫毛密长,浓眉深目,此时散着长发,竟有种毛绒绒的可爱。 小家伙。 亲亲陆棠一的脸,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碰了碰她,“阿棠,阿棠?” 陆棠一昨日喝了不少酒,晚上又出了大力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洪喜儿一叫,她便往人怀里缩了缩。 “嗯……” 哼唧哼唧的,手也不老实,还知道往最柔软的地方伸伸捏捏,像个小奶兽一样。 “小东西。” 门外敲了半天不见反应,王琦疑惑道:“这俩人不会,晕了吧?” 俞菱初看她一眼,敲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使劲地拍起来:“三娘,三娘?你没事吧?我们进去了?” “起来了,等会儿就出去。”洪喜儿冲外喊了一句,要是她们真闯进来……四下扫一圈这一室的狼藉,她真是没办法想象要让菱初王琦看到,以后怕是没脸见人了。 怀里的陆棠一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半睁一下眼睛,眨巴眨巴,洪喜儿身上有种草木花香,让她十分喜欢。 “喜儿~” “快起来,我们得去敬茶祭祖。” 捏上陆棠一的鼻子,洪喜儿左右晃了晃,果然见人眼睛睁大了些,“唔,起来了。” 等到两个人都清醒过来后,相对而坐,目光不自觉落在对方身上。 洪喜儿身上自不必说,到处都是陆棠一点火灭火的证据杰作。此刻始作俑者瞧在眼里,除了不好意思外,内心还有些抑制不住的想再试试的冲动。 “喜儿……”亲了亲对方的脸颊,陆棠一也不知是因着艺高人胆大了,还是昨夜春梦打通了任督二脉,对洪喜儿上手可比过去直接太多。 昨晚一夜,算是打开了洪掌柜新世界的大门,初尝人事更是了解到女子之间如何美妙种种的人,看着面前如此诱欲的一幕,陆棠一再一来撒娇,小掌柜只恨昨夜懵懂大意,今日定要自己也来试试。 “别闹了,快起,已经够晚了。” 陆棠一这才老实下来,两人穿好衣服,携手坐到梳妆台前,洪喜儿先给陆棠一束发挽髻,将人打理好后,自己才开始梳妆。 “我给你画眉吧。” 石黛轻描,眉似远山,陆棠一画的仔细,洪喜儿看着她,有种说不出的窝心。这样的日子,以后会一直下去吧。 等到两人把自己收拾停当出去时,全客栈的人几乎都等在了大堂。 “我的天啊,你们俩……掌柜的你脖子怎么了?”王琦站在楼梯处,手还指着陆棠一,眼神却转向了洪喜儿的脖子。 “怎么比脸还白?” 洪喜儿嗔一眼陆棠一,随后瞪向王琦,“上的妆,你不懂,现在时兴。”说完拉着陆棠一就往后院去,“我们先去老宅。” 陆棠一耳朵红红的,被人牵着还不忘瞄瞄她的脖子,那哪里是什么时兴妆容,还不是大早上起来上妆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昨晚留下的吻痕太明显,俩人好一番捣鼓才勉强遮盖住。 第165页 洪家老宅中,洪明昭和杨氏正同洪家姐妹坐在大堂中聊天,彼时早膳自然已经用过,他们聚在这里,无非就是等着洪喜儿她们来,好敬茶祭祖。只是等到现在还不见两人前来,彼时大家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昨晚洞房花烛起的晚点可以理解,可这话又不能拿出来明说,只能各自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扯着闲天。 眼瞅着巳时都快过了人还没到,洪二娘站起来了:“这小妹夫看着文文弱弱的,别是有什么不好了吧?” 洪家姐弟被这一提醒都是一愣,就听她又道:“不成,我得去瞧瞧。”洪二娘说着就要往外去,迎头遇上了正往里来的 人。 “呦!”退后一步,洪二娘定睛细瞧着二人,陆棠一脸色还好,只是眼底有点青黑,再看自家妹妹。“三娘,你这是什么装扮,脖子比脸都白。” “咳咳,二姐,快进去吧,给你敬茶。”洪喜儿搀上二姐的胳膊将人往里带,自己这姐姐的嘴要是开了呛那可有好瞧的了。 洪家老辈都已过世,因此便由洪明昭领着她们向洪家祖宗敬香。而后再由洪大娘开始,依次敬茶。几个人坐在老宅堂中,陆棠一和洪喜儿将茶一一奉上。这规矩本来是由新媳妇做的,可洪家是嫁女儿,陆棠一又没有亲人在,因此便由洪喜儿的兄长姐姐来承礼。 “大姐,您喝茶。” “诶好,以后夫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同心同德互相体谅。” “好的大姐。”陆棠一认真点点头,又端起茶先递给洪喜儿,自己再端一杯,“大哥,大嫂,请喝茶。” 洪明昭夫妻相视一笑,杨氏说道:“以后要相互扶持,携手到老啊。” 对于哥哥姐姐们说的话,陆棠一都郑重应下,态度端正又认真虚心的模样,很得洪家哥姐的心。洪明昭早就清楚她的为人,洪家姐妹虽然听他讲过,可毕竟没亲眼见着人,这几天相处观察下来,这心就更安了。 “小妹夫模样俊俏,人又体贴,我就说咱们小妹是个有福气的,老天爷准会把最好的留给她。”洪二娘喝了敬茶,越看这对小夫妻心里越欢喜。 陆棠一有点害羞,望向洪喜儿,“我才是有福气的,能娶到三娘。” “哎呦,这话我爱听,哈哈哈哈!” 洪大娘心里熨帖的很,自从父亲出事后她这心就像堵了块石头,婆家的冷眼她可以不去管,但弟弟出走小妹又坏了亲事,这些事情一直在她心里郁结多年。如今都好了,明昭回来了,三娘也嫁了,郎君还这般好,多年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能落地了。 成亲三日新人回门,洪喜儿和陆棠一就住在洪家的客栈,这成亲三日自然不需要回女方家,但规矩在这,故而由洪大娘做主,宴请亲朋相聚欢喜客栈一同热闹一番。 阮舒月是带着秋兰一起来的,要不说光环滤镜这东西玄乎,自从知道陆棠一是元七娘的“弟弟”后,阮舒月瞧着棠一越看越亲切。虽然洪家哥姐都是好人,但大小姐还是自觉该到场,也不是特意要给人撑面子,但毕竟是回门的日子,棠一心里不在乎,就怕镇上有那舌头长嘴贱的来犯小人。 “阮小姐?” 阮舒月来时,正巧洪大娘在门口,见着她来洪大娘还稍稍诧异了一下。 “洪家大姐安好。” “安好安好,阮小姐快请。” 他们祖父父亲在时,虽然和县府也有交情,但还没好到这般。她记得,这位县令千金在成亲时也来了,好像还是坐在男方左席上的。 “阮姐姐。”陆棠一彼时正招待房家兄妹落座,回头瞧见阮舒月来了,当即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棠哥儿现在可是大人了。”阮舒月说着,示意一下身旁秋兰,成亲的时候秋兰就没来,自己在家缓了好几天终于回过劲儿,这次就是她主动要求和自家小姐一起来的。 “小陆公子,这是小姐给你准备的。” 陆棠一方才就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盒子,此时接过来,还不忘给人道谢:“多谢秋兰姑娘。阮姐姐,这都是什么啊?” 秋兰嘴角耷拉着,瞧了瞧她,转过头去。阮舒月心里叹口气,指着盒子却是对洪大娘说的:“今儿是回门的日子,特意备下些礼物,给三娘和姐姐嫂子的,还望笑纳啊。” 陆棠一愣了愣,张张口刚想说点什么,阮舒月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人先别说话。 洪大娘和刚过来的洪二娘都有些意外,“这怎么好意思呢。” “棠一的姐姐同我是至交好友,只是她如今有要事实在脱不开身,棠一就如同我弟弟一般,这些都是应该的。” 洪家姐妹对视一眼,道谢接过礼品,她们是听三娘说过棠一只有个姐姐在世,只是不知竟和县府小姐有这般交情。 “舒月小姐。”洪喜儿过来,将阮舒月带到席间。 “三娘,最近看你气色好了不少。” 洪喜儿笑笑,瞧一眼陆棠一,对方也正看过来,闻言还冲人抖了抖小眉毛,而后自己先傻乐起来。 边上王琦看在眼里,心里疑惑不由渐深。陆棠一现在从她们的农家乐小屋搬到了洪喜儿的内堂厢房,成亲住在一起当然是应该的,况且两人还是真心喜欢,只是两人都是女子,王琦从来也没往其它地方想过,直到昨晚。她本来想找洪喜儿拿钱准备今儿早点去张记粮油铺子采买,这两天她们起的都晚,王琦只当两人是劳累要休息,想着让人多睡会还是晚上去取好钱。谁知道她刚走到窗户底下,就听见里面若有似无的轻吟声,那声音不大,她再仔细一听,顿时一阵耳热。 第166页 王琦从小混迹市井,又是从青楼死里逃生出来的,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呆愣在窗边足听了一刻钟,她其实也不是故意听的,脚下想走,脑子里却都是满满的问号,这,这是怎么回事? “棠一。”碰了碰旁边陆棠一的杯子,王琦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晚上找你喝酒。” “咱俩现在不就在喝酒?” “有事和你说。” 陆棠一疑惑看她一眼,什么东西,还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俞寒时也凑过来,陆棠一正要回答,王琦赶紧打岔:“棠一终于和掌柜的修成正果,这事得好好庆贺一下,来来,咱们举杯。” 众人闻言都跟着举杯,一时间又走了一轮祝福。 “八月二十六,我看黄历可是一年难得的好日子,三娘和棠哥儿八字又合,好日子啊还在后头。”洪大娘说完,洪明昭跟道:“是啊,那日我看天象,紫气朦胧,是祥和福蕴的好兆头,真乃天公作美啊。” 杨氏在旁给他夹了块鱼肉:“那晚你喝的醉醺醺的,还不忘看天象呢?” 洪明昭嘿嘿一笑,阮舒月听着听着想到她们成亲那晚的情景,说道:“那日我还看到群鸽过境,我还是第一次在镇上看到这么多鸽子,想来也定是寓意祥和吧?”她说到最后,颇有些打趣的意味。 众人只当玩笑话,只有陆棠一,拿筷子的手顿在哪里,一张脸一点点白了下去。 “鸽子,是,一群鸽子?” “对啊,一群鸽子飞过,菱初也瞧见了。” 俞菱初跟着点点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一会儿工夫就都飞走了。” “飞去,哪里了?”压下情绪,陆棠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洪喜儿坐在她身旁,自然察觉出来她情绪反常。 “好像是,往清泉山方向飞的。”阮舒月似乎也看出来她有些不对劲,“棠一,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 开始了! 第83章 本是一顿喜庆的回门宴, 陆棠一却吃的心事重重食不知味,好不容易撑到结束,她便借口有事准备出去一趟。 洪喜儿早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不过碍着众人在场不好说什么, 只能跟着一道将人送出客栈。 “阿棠, 你怎么了?” 陆棠一看看左右, “喜儿,我要去趟清泉山。”说着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是七娘的事。” 洪喜儿闻言一惊, 知道兹事体大,赶紧道:“那你快去, 不行, 我和你一道去吧。” “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下陪陪家里人,放心。” 等陆棠一走远后,洪喜儿还站在门口,怔怔望着她的背影。 阿棠…… 阮舒月从席间就发现了陆棠一的反常,虽然陆棠一没睡好有点累的理由让席间气氛微妙的活跃了不少,但她还是直觉哪里不对。 “三娘。”阮舒月走在最后,将洪喜儿悄悄拽过, “是出什么事了吗?” 洪喜儿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她知道阮舒月在意元七娘,只是对方现在的身份和可能要去做的事情,虽然棠一没有明说, 但她也能猜出个大概,可这事能告诉她吗? “还好,没什么事。” 阮舒月看出她的犹豫, 她本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但这事关系陆棠一,能让她这么上心的人,洪三娘好好站在这,那就只有…… “是,七娘的事吗?” 洪喜儿摇摇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没有棠一的同意,她又不好多说,只能道:“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但……”顿了顿,继续道:“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陆棠一去到清泉山,找到岩石洞,此时天色已暗,她掏出火折子点亮一看,果然在洞中石阶上看到一只信鸽。 也是天意,在三日回门这日宴请宾朋,恰好阮舒月又在三日前看到了群鸽。 陆棠一小心走过去,将鸽子抱起,那鸽子也不挣扎,看起来很是乖顺,只是左侧翅膀处的羽毛皆为红色,闻着倒没有血腥味,就着火折的亮光仔细看,好像是朱砂染红的。 左侧朱砂红,代表江王世子有难,陶依郡主须尽早藏匿起来。右侧朱砂红,代表只是元怿遇到麻烦,可能会来投奔。 陆棠一捧着信鸽,一屁股坐到地上,半晌才吐口气。 元怿…… 她没敢在清泉山多逗留,将鸽子藏在怀中,匆匆跑回欢喜客栈。店里宾客都已散尽,洪家大哥喝的有点多,被洪大嫂送了回去,两个姐姐也跟着一起回到洪家老宅。彼时,洪喜儿打发了王琦她们去休息,阮舒月又遣了秋兰买东西去,故而店里只剩她们俩在。 陆棠一回来时,洪喜儿正站在门口张望,见着她来赶忙迎了上去。 “阿棠!” “喜儿。” “怎么样了?” 两人进到客栈,陆棠一见着还等在那的阮舒月不由一愣,“阮姐姐?” “棠一,是有七娘消息了吗?” 陆棠一看一眼洪喜儿,就听阮舒月又道:“我见你神情不太对,自己猜测的,想来能让你如此上心的除了三娘也就是七娘了吧。” 陆棠一吸吸鼻子,怀里的鸽子忽然动了动,洪喜儿见着她怀中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揣着个活物,想要询问,又怕是什么秘密,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第167页 阮舒月自然也看见了,陆棠一见她盯着自己,想了想,还是将信鸽拿了出来。 “没有信,就是一只鸽子,七娘可能,遇到了些麻烦。” 阮舒月有点急:“遇到了什么麻烦?她人如何了?” 陆棠一摇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那她现下在哪儿?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帮帮忙。” 陆棠一看着阮舒月,她心里并不十分确定阮舒月对元怿的感情。毕竟这些种种都是自己的猜测,而这里是古代,对方还是个礼教之家的闺秀,就算是救命之恩,两个女人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催化或者外力影响,这么短时间内可能也难以萌生出超越友情以外的感情。她们的秘密算的上石破天惊的大事,尤其对方官家小姐的身份,稍稍有个疏漏,别说她和元怿,喜儿乃至整个客栈可能都要受牵连。 “她现在究竟在哪里我也并不清楚,不过,阮姐姐你放心,若是姐姐一有消息我一定立时通知你,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要帮忙,还要麻烦你。” “这是自然,如果我能帮得上忙,我定竭尽全力。” 陆棠一见她神情话语,对元怿都十分上心关切,心里不忍道:“阮姐姐,我们家的事说来话长,但请你相信,我和姐姐都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我们也是受奸人迫害才流落至此,希望你能帮我们保守秘密,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们的事。” “你放心。”阮舒月认真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七娘和你都是好人我还是清楚的,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阮姐姐,谢谢你。”陆棠一郑重地冲阮舒月鞠了一躬,而后又道:“阮姐姐,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陆棠一侧头看了眼洪喜儿,“阮姐姐,三娘虽然嫁给了我,但她对于我的事并不清楚,我没告诉她,她也从不问我。欢喜客栈是镇上老店,你们应该都知道洪家是好人。”洪喜儿在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劲,“阿棠。” 陆棠一对她笑笑,继续对阮舒月道:“如果有一天我真有什么意外,还不幸牵连到三娘和客栈,还请阮姐姐帮我照顾周旋一下,她们是无辜的。” “你在说什么!”洪喜儿扯过她的衣袖,“我都嫁给你了,你真有什么事,不,我不允许你有事!你别说胡话,不管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陆棠一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只是说假如,毕竟我们都成亲了,担心自己的夫人不是应该的吗?”说着她又望向阮舒月,只是这一次眼神中的恳切甚至哀求,让阮舒月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七娘,看来真的出事了。 “好,我答应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尽力保下三娘和客栈所有人。” 陆棠一听得心中只剩感动,眼眶不由有些泛红,“阮姐姐……”唤了人一声,陆棠一再次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你的恩情,陆棠一这辈子都记在心里。” 阮舒月扶了人一把,“棠一,七娘她……” 陆棠一默然,她们的事其实谁也帮不上忙,刚才不过为了暂时安抚下阮舒月,可见她真心忧虑,陆棠一一时更觉为难。 “我确实不知七娘出什么事了,但我会亲自出去找她,这件事不能假手于任何人,还请阮姐姐见谅。” 阮舒月见她坚持,只好道:“若是有消息……” “放心,若是有消息,我一定立时告知。” 辞别阮舒月,洪喜儿看向陆棠一,陆棠一心中最愧对的就是她,本想着能和洪喜儿过一段安稳日子,没想到才刚刚成亲就出事了。 “喜儿。” “先进屋。” 洪喜儿止住她的话,领着人回到内堂屋中。将门关好,洪喜儿走到陆棠一面前,现在的陆棠一其实已经不是当初的小阿棠了,这么站在她面前,比她还要高上一截。 过去就听说过,现在的皇族是有外邦胡人血统的,如今看看阿棠的模样长相,这说法想来也并非子虚乌有。 “你要去哪里找七娘?” 陆棠一垂下眼,元怿让她躲起来,可自己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藏起来对她不管不顾呢? 见她沉默,洪喜儿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打算一个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末州。”陆棠一缓缓叹出一口气:“元怿,就是七娘,她出事了。她给我的信号是让我赶紧躲起来,可我不能就这样对她置之不理,我知道她去的是末州,所以不管怎样我都要走这一趟。” 她说着,握住洪喜儿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乔装打扮,保准不会让人发现我是谁。” 洪喜儿心下乱的很,虽然她在得知棠一真实身份之后就开始做心理建设,但事发太突然,让她一时乱了主意。 “喜儿,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放心你一个人去边陲险地,还是放心你一个人明知道该躲起来还要铤而走险?” 陆棠一低下脑袋,“对不起。”这事不论怎么说,都是她对不起喜儿。 洪喜儿深吸一口气,“你一定要去找七娘吧?” 陆棠一点点头,“元怿那个人,遇到事一定想我先躲起来,她自己扛着。我要是真就这么躲开了,没准会让她陷入更深的险境。不管怎么说,我父亲的旧部大多在末州,我去一趟总是稳妥的。” 第168页 洪喜儿不再说话,而是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转而往里间去。 陆棠一看着她走到柜子前,取出包裹布继而开始装点衣物盘缠。 “喜儿,对不起,让你受了牵连。”陆棠一走过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洪喜儿的肩膀,洪喜儿也不搭理她,只是在回头差点撞上人的时候才发话道:“你去边上站着,碍事。” “哦。” 乖乖站远一些的人,嘴又开始不闲着了,“我也舍不得你,等我找到元怿把事情搞清楚处理好,一定回来,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洪喜儿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任由她在一旁絮絮叨叨,陆棠一在那诉了半天衷肠,才发现她这东西收拾的怎么不太对劲。 “你,拿肚兜干嘛?不是,那不是你的衣服吗?”洪喜儿也不搭理她,手上继续动作,陆棠一这才反应过来,跑过去按住洪喜儿的手,“你收拾自己的东西干嘛?” 洪喜儿往回抽手却架不住这人现在力气大了翅膀硬了,“我干什么?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要和我一起去?” 洪喜儿就这么盯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不行,末州偏远,这一趟又前路不明,我怎么能让你冒险!” “那我就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陆棠一刚想说话,洪掌柜一摆手让她先住嘴,“我的江湖经验总归比你一个高墙内院出来的小丫头强,真遇到什么事,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你走过江湖?看出陆棠一明显不信的表情,洪掌柜也不同人啰嗦,“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要不你就老老实实跟我去遂州躲躲。” “喜儿……” “没得选择。” 陆棠一哑火了,她就知道洪喜儿没那么容易同意,“你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啊?你跟着我,我怕我凡事都畏首畏尾更难做。” 洪大掌柜斜眼一撇,冷哼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累赘呗?” “不是,你是我的软肋,我的牵挂,是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我最在乎的人。”陆棠一情话磕唠起来又一套一套的了,洪喜儿听在耳朵里虽然受用,但却想起个她一直想问但还没空出功夫细细盘问的事。 “陆阿棠。” “在呢。” “你这都跟谁学的?” “什么?” “以前知道你聪明,可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还有。”洪喜儿说到这里,脸色不禁红了红,“晚上那些事情,你怎会知道的?又是如何……” 陆棠一听懂了,虽然这种时候实在不是打情骂俏的好时机,但架不住年轻小两口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热情劲,“如何什么?” 陆棠一凑近些,呼吸便打在了洪喜儿耳畔。 “哎呦!”耳朵被人一把揪住,陆棠一哀嚎一声,让洪大掌柜回过了神,差点又着了她的道。 “就是这样!怎么会这么娴熟又,怎么懂!” “娘子,夫人,你先松开我,喜儿疼。”本来就带着气的人,下手是有点狠,洪喜儿松开她的耳朵,小陆委屈巴巴地揉了揉,“你不喜欢吗?” 那倒不是……不是!“我说的是喜不喜欢吗!你一个小郡主,怎么会懂得这些?”洪喜儿说着,又想起过去听的那些闲聊秘闻,“你是不是在王府里的时候,就,就被人教坏了?” “啊?”陆棠一愣了愣,“你怀疑我?我们昨晚不是做过了吗,你知道我是第一次的啊。” 洪喜儿脸更红了,她就纳闷陆棠一怎么能对这些事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口,尤其是在闺房里。 “我不是怀疑这个!我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懂的吗?” 这要怎么说?陆棠一为难了,总不能告诉人,在自己出生的那个年代,这些事都是洒洒水的小儿科,她这种都算保守的了,连上视网随便找个爱情片,里面十个有八个的爱情动作都丰富多彩的很。 “以前在府里,就,他们淘气,会带我们去书阁,也是无意间看到这种禁书,才懂得。”陆棠一随便扯了个瞎话,洪喜儿听罢想了想,似乎确实也有道理。 “我发誓,我就对你这样过!而且也只会对你这样!” 听她信誓旦旦的,洪喜儿心里莫名就舒了气,不禁如此还有点甜丝丝的感觉。 “拿开爪子。” “你不信?” “信,我要收拾行李。”取出柜子里的钱匣子,将里面的贯票几乎都装了进去,洪喜儿说道:“别以为我是你的拖累,我不看着你还不知道你会闯什么祸。而且我同你扮作夫妻,不对,我们本来就是真夫妻,是有官府登记还有婚贴的真夫妻,到时候真遇到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怀疑你是个女子。” 陆棠一在旁听着,心里暖融融的,看着洪喜儿收拾东西的动作都觉得格外心动。 要不是去涉险,而是去蜜月旅行该多好啊。 “喜儿……” “你能别傻站着了吗?去给你自己乔装要用的家伙式收拾收拾。” “哦。”陆棠一颠颠跑到梳妆台前,挑挑拣拣起来。 “那个红胭脂你拿什么?出门在外你还想让我貌美如花是怎么着?”洪喜儿将她收拾的东西检查一番,随即瞪人一眼:“就这样,没我你一个人怎么去?” 陆棠一挠挠脑袋:没你我轻装上阵,扮成难民去。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的,只能嘿嘿笑笑。 第169页 等到两人将东西都收拾好,正好一人一个小包袱。洪掌柜坐下歇了会儿,小陆则跑前跑后的给人倒水添茶。 “别忙了,去将琦哥儿和菱初叫来。”洪喜儿心里正盘算着分别同众人如何交代。 “好。”陆棠一知道她这是要交代事了,“那哥哥嫂嫂那面?” “哥哥嫂嫂那面明日再说,就说我们去遂州你老家祭祖,他们不会怀疑。” 陆棠一点点头,还是犹豫着问道:“你准备怎么和菱初还要琦哥儿说啊?” 洪喜儿哼笑一声,点上她的脑门,“实话实话!”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会去末州吗?(问号脸) 感谢在20210705 22:34:27~20210709 21: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以飏 3个;wtbul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96882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二日清晨, 洪喜儿同陆棠一早早起身。一行人先是送别了要动身回去的洪家大姐二姐,大门口,姐妹三人自是一番诉情, 这一别想要再见又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女子嫁人后便有这许多不得已, 好在三娘招了个外来郎, 又是如此体贴的好夫君, 她们也可以放心了。 小卿儿被三个姑姑抱在中间,左瞧瞧右看看,粉嘟嘟的小奶娃乖巧又可爱, 加上姑姑看侄儿越看越爱的缘由,直把洪家姐妹喜欢的跟个什么似的。 送别了姐姐们, 洪喜儿陆棠一又同洪明昭夫妇辞行。洪家大哥大嫂听说是要去陆棠一老家祭祖拜神见乡邻, 自然没有异议,连说这是应该的,只嘱咐路上切要小心。 杨氏如今也不纠结洪喜儿的肚子了,其实说起这,还有一段小插曲。当日成亲之前,她便嘱咐三娘一切小心,不可过度劳累。第二日她和洪家姐妹来三娘屋里时,洪二娘便笑嘻嘻问三娘, 元帕可是收好了?三娘没有婆家人在不用检验,她们便当作姐妹间闺房闲话说起。洪喜儿当时脸就红了,杨氏见状忙要为人打圆场,结果洪喜儿一指梳妆台上的小木盒:“在那呢。” 姐妹俩笑着打趣她几句, 杨氏来回看看,还是没忍住打开那小木盒。果然,里面是一方落梅白巾帕, 洪二娘瞧见她动作,还嚷道:“呦大嫂!你怎么还查看起来了,瞧给三娘羞的。” “三娘你和棠哥儿……”杨氏有些诧异,三娘不是有身子了吗? 见她面露惊讶神色,洪大娘觉出此中可能有隐情。“怎么了吗?” 杨氏这才吞吐道:“误会误会,前些日子三娘身体不适,我还以为是……” 众人这才知道闹了个乌龙,洪喜儿想了下大嫂前些时候对自己的照顾以及说的话,她当时还没多想,现在一回忆是又羞又好笑,“大嫂,前些日子我是急火攻心,肝气淤滞,加上不思饮食才会如此,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嗐!我哪里懂得医术,闹了如此笑话。” 洪二娘在旁笑得合不拢嘴:“大嫂这是着急给小卿儿找个玩伴,三娘你也抓点紧,不过我看你和棠哥儿感情这样好,想必好消息也不会等太久吧?哈哈哈。” 洪喜儿只能陪着笑,瞥了眼杨氏,忽然道:“卿儿说想要个小妹妹,大嫂,不然你再同大哥生一个,孩子多了总是热闹。” 洪三娘这岔话头算是正正说到洪大娘心坎里去了,洪家就洪明昭一个男丁,她可一直着急子嗣。只不过家里对弟媳妇有愧,她才一直不好提,如今三娘挑起这话头,倒是让她起了意思。 “是这个理儿,夕云,如今明昭和你都在家里,两人一起好好过日子,也是该再要个孩子。不管怎么说,有了弟弟妹妹既能陪着卿儿一块玩,长大后还能给她撑腰,娘家到底还是要有个兄弟在的。” 杨夕云不懂怎么好好的话头跑到自己这里来了,只看着大姑姐小姑子纷纷盯着自己,想想卿儿确实张罗过没人陪她玩,便也点头应下。 “知道了,大姐。” …… 转过下午,陆棠一备好马匹干粮,装好包裹行囊便准备出发。临出门前,洪喜儿不放心地拉住俞菱初的手,“菱初,凡事你多上点心,客栈生意是次要的,你们平安守好家便好。” 俞菱初更放心不下她,“我们在家里怎么都好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才是让人放心不下,三娘我知道劝不住你们,只能让你们定要千万珍重小心。” 昨儿晚上,她刚收拾好后厨,便被陆棠一叫去了内堂。去到时王琦已经等在屋里,两人见同样严肃神情的洪喜儿和陆棠一,不禁疑惑:“是出什么事了吗?” “菱初,我和阿棠要去趟末州,客栈就交给你们了,若有任何人盘查询问,只说我们去遂州祭祖。若有人为难你们,就去找舒月小姐,她自会帮你们。” 俞菱初和王琦被她说懵了,“好好的去末州干什么?那么乱的地方,你们要去游玩也该往京都方向走啊。” 洪喜儿同陆棠一对视一眼,后者说道:“阿琦,俞姐姐,其实是七娘在末州遇到了些麻烦,我们要去找她,具体什么事现在还不清楚,得到末州再详细探看。” 王琦:“那,就你们两个人去行吗?不然,掌柜的你在店里坐镇,我和棠一去。” 第170页 洪喜儿摇摇头:“琦哥儿菱初,这件事必须我和阿棠去。你们好好看店,我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家里面你们也帮忙周旋下。”她看着面前从小陪着自己,如同亲人姐妹的两人,心里一酸,“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自己。”洪喜儿牵过两人的手,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菱初,琦哥儿打小吃了不少的苦,不容易。咱们都是一同长大的,她是什么秉性为人咱们都清楚,以后你们两个好好的。” 俞菱初略带惊讶地望着她,“三娘……” “其实,那日在平安村梁家的后院,咳咳,我们都看见了。”陆棠一在后面适时咳嗽两声,含含糊糊说完,还不忘朝王琦挤挤眼。 一惯面皮薄的俞姐姐当下脸上一热,饶是夜黑烛暗,都能看清她红了一张脸蛋。 王琦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大大咧咧,亲热被人看去都是极难为情的。她瞪了陆棠一一眼,却也不好说什么。她想问的还得等单独和棠一说,现在这些人在,她可说不出口。 “琦哥儿。”听到自己被唤,王琦赶紧将视线从陆棠一身上收回,“在呢。” “你也是,要好好对待菱初,要是让我知道你惹人生气了,我可不饶你。” “掌柜的,我什么时候会惹俞姐姐生气呀,我都顺着她的。” 这下俞菱初更不好意思了,微垂着脑袋连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洪喜儿瞧着她们俩,心里一桩大事终于了了。 “这里,是我给寒时预备下的,寒时也大了,以后娶媳妇用得上。”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俞菱初这下可回过神了。对面的三娘正温和地看着自己,她就说感觉不对劲,这怎么像临终托付一般。 “寒时娶媳妇还早,再说了,你不回来主持他成哪门子亲?这东西也得到日子你亲自给他。”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怕万一没赶上……” “没有万一!”王琦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你不在寒时哪里敢成亲?而且相媳妇张罗亲事都得你来,不然这小子是不会同意的。还有我,”王琦说着,看一眼俞菱初,“我想和俞姐姐成亲,我等你回来给我们主婚。” 她说完,除了俞菱初瞄了她一眼,低声嘀咕了句,“你这人”外,洪喜儿和陆棠一都笑了,只是笑过之后,洪喜儿微微红了眼眶,陆棠一低着脑袋心里不禁泛酸。 “好,我一定回来给你们主婚。” …… “寒时,你好好听菱初的话,做事不能再莽莽撞撞的。” 洪喜儿上马前不禁又嘱咐道,俞寒时不知道她们此行究竟要去哪里,只当两人是要回棠一的老家。 “哎呀知道了掌柜的,你今儿怎么变啰嗦了。”他刚说完,就被他姐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怎么和掌柜的说话呢。” “姐你干嘛啊!我就,平时和掌柜的那么说话啊……”俞寒时说着说着感觉不太对劲,他姐怎么眼圈红了?“姐,你怎么了?” “掌柜的棠一,你们一定好好的,注意安全啊,我们在家等你们。”王琦上前抱了抱俞菱初的肩膀,对着两人招招手。 陆棠一同她点点头,将洪喜儿扶上马,自己一个跨步蹬上马背。再次朝客栈众人挥了挥手,二人坐在马上,陆棠一一夹马肚,那马便往前跑去。俞菱初站在客栈门口,眼泪终于再止不住,俞寒时在旁又奇怪又忐忑,想问问姐姐怎么了,却被王琦一个眼神止住了话。 “俞姐姐。” 她轻轻唤一声俞菱初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和棠一这一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不说还总觉得不踏实,可看着身旁止不住难过的俞菱初,此时又不能再表现出软弱。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替掌柜的将欢喜客栈守好。 “客官您里面请,吃点什么?” 转眼又过去五日,王琦打起精神料理着客栈,还不忘安慰照顾俞菱初的情绪,加上洪家哥嫂的帮忙,客栈同洪喜儿在时暂并未有什么不同。 “哎?琦哥儿,棠哥儿哪去了?”只是,往来熟客仍然免不了问这一嘴。 “哦,她和掌柜的一起回遂州老家祭祖去了。” 柜台后面算账的洪明昭抬起脑袋,对面前问话的李掌柜点点头,李掌柜也拱拱手,“那是应该,毕竟成亲了,礼数要全。” “是是,您吃点什么?” “老三样,再烫壶酒。” “得嘞,您稍坐,我这就给您张罗去。” 白日的忙碌落幕,夜间几人聚在一起吃完饭,照旧各自收拾。俞寒时这两天格外老实,连话都少了些,实在是客栈气氛不太对劲,他姐好几次做做饭就跑了神,有一次要不是他在旁提醒着,差点烧干了锅。他姐什么时候犯过这样的失误?后来没忍住问了出来最近她是怎么了,姐姐也只是摇摇头,让他好好干活。 今儿晚上吃过饭收拾厅堂时,气氛照旧压抑着,俞寒时实在忍不住了。 “我说琦哥儿,到底怎么了?自从掌柜的和棠哥走后,你和我姐就怪怪的,她们不就回遂州老家几天吗,你们至于这么牵挂吗?还是,有什么事啊?” 王琦看他一眼,叹出口气,摇摇头又看向俞菱初。她这两天越来越心慌,总感觉不太好,既担心掌柜的棠一,还有些牵挂七娘。能是什么事让掌柜的她们这么急迫去寻人? 第171页 “没什么事,寒时你……”俞菱初仍旧是安抚弟弟没事,只是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客栈大门便响了起来。 “咚咚咚!掌柜的在吗?住店。” 王琦也没多想,走过去下了门杠,嘴里应道:“这就来了,客官您几位啊?” 外面天暗,她们客栈虽然打着灯笼但今日是个阴天,没合着月光星光的,街上还雾蒙蒙的看不真切。只见门口立着个黑衣斗帽的男子,怀里好像还架着一个人,那人垂着脑袋同样一身深衣。 见门开了,那男子半搂抱着人就往里走,王琦正在门口打量她们,冷不丁他们直冲进来,她赶紧后退半步,想要跟上,就听那男子低声道:“关门!” 王琦一愣,下意识的听话关门,只是上门杠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出一丝怪异,这男子怎么好像有些面熟啊? 这么想着,她回头又要去看,却听俞菱初惊呼一声:“呀!七娘?!” 作者有话要说:  元怿:想不到吧,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棠一:想不到吧,我去找你了。hhhh 有没有沾到喜气的小伙伴啊(我瞅瞅)没准真能脱单哦 第85章 欢喜客栈三楼最里一间客房, 位置僻静环境清幽,王琦提着洪喜儿的药箱匆匆从走廊跑过去,回头瞧了瞧才推开房门。 “药箱在这了。” “多谢。” 说话的男子正是方才前来叫门住店的黑衣人, 只见他接过药箱翻找一遍, 从中找出止血伤药。 “她被震伤了心脉, 需要好好调理。” 听人这么说, 王琦看向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元怿,“需要什么药?我去买来。” 那男子却摇摇头,“我对医术并不通晓, 你们掌柜的呢?听说她医术不错,让她来给瞧瞧。” 王琦一跺脚, 这可坏了。 俞菱初:“三娘和棠一都找七娘去了。” “什么?”那男子明显吃惊不小, “她们去哪里了?” “末州,说是收到七娘的信号让棠一躲起来,但她不放心,所以和掌柜的去末州找你们了。” “坏了。”男子皱眉,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元怿咳嗽一声,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师父。” “怿儿。” 这男子正是郎元怿的师父,剑宗门的传人漠城,此时他走到元怿床前,关切道:“你再坚持一下, 为师去给你请大夫来。” 郎元怿却摇摇头,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人衣袖, “师父,去,找她们。” “我先给你请大夫,等你伤好一些,为师立刻动身。” “不。”郎元怿微摇了下头,她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作,漠城见状握住她颤巍巍要举起的手,就听人继续道:“危险,找到她们,尽快。”元怿这几句话好似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完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怿儿!” “七娘!” “这位师父,我去请大夫,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顾七娘,也请您将我家掌柜和棠一找回来,多谢了。”王琦说完一抱拳,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漠城拦住,“不可大张旗鼓,切记小心谨慎,要相熟信得过的大夫。” 王琦一愣,还是点头道:“好,我明白。” 漠城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元怿,重重一叹:“她们往末州方向去了?” “是。” “姑娘,我这徒儿还望你多多照看,她绝不能有事。” 俞菱初郑重应下:“放心,我定会照看好七娘。” 漠城不再多说,冲俞菱初一抱拳,转身跳窗而出。俞菱初愣了愣,等回过神趴到窗边再看,哪还有他的身影。 天啊,这都是什么人? 屋中只剩两人时,俞菱初查看了下元怿的伤势,她可不仅仅是内伤,给人将外衣除下,俞菱初才发现整件外衫都被血水浸湿。 “天呀,怎么伤成这样!”她虽不通医术,但简单的包扎还会,本想着先给人涂点止血的药粉,等将里衣解开后才发现伤口已经和衣服粘连在了一起,她这一碰,床上的七娘哼一声,随即脑袋一歪好像彻底昏了过去。 “七娘?”伤口还在流血,俞菱初也没了主意,只能先将药粉洒在她伤口周围,希望能暂时稍稍止血。 “琦哥儿去哪了这是。”等了半晌不见王琦回来,俞菱初摸着元怿发烫的额头,心中焦急不已。 不行,还是将寒时叫过来,打点水来做些粗活,这事怎么也瞒不住。 看了眼七娘,她转身出门,可人还没到楼下,便见王琦带着两个人匆匆从外进来。 “你可算回来了,快!”俞菱初上前迎了两步,却见王琦身后那人将披风上的帽子摘下,“人怎么样了?” “大,大小姐?”俞菱初微讶,只是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在楼上,伤口一直在流血,黏在衣服上我没办法包扎。” “麻婆婆,快!”阮舒月听得心中一紧,带着后面的麻婆婆快步跑上楼。 吱呀! 房门被推开,阮舒月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元怿,“七娘。” 终于再见到这个人,却只能看到她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七娘……”阮舒月跑到床边,伸手想要碰一碰她,在看到染血的里衣后又将手缩了回来。心像忽然被一双手闷住,阮舒月只觉一阵心慌,“麻婆婆,快来!” 第172页 麻婆婆是府上的医婆,陪着阮舒月的母亲嫁到阮家,一直帮着母女二人调养身体。如今麻婆婆已经五十多岁,哪里跟的上她的步子,在后面追撵道:“来了来了,跑的这样急做什么?” 等到她看到元怿的状况也是一惊,“怎么伤的这样重?去准备热水,剪刀,白酒。” “我这就去!”王琦转身跑出去,俞菱初将蜡烛和药箱提过来,“婆婆,这里有些药品东西,您看能用什么。” 麻婆婆自己也背着个小药箱,闻言拉过匣子扫了一眼,她本也没当回事,但在看到那一整套镊夹剪之后又将推出去的药箱拽过,翻了翻里面的瓶瓶罐罐,“这是内行人备下的。” 说着她取过镊子和剪子,在蜡烛上烤了烤,王琦刚提了壶白酒回来,她将酒洒在工具上,又在火上烤了烤,“好了,姑娘,你忍着点疼。”话音落,上手一剪子紧接着是“嘶啦”一声。 元怿本已经晕过去了,还是被这一下子疼的一个激灵,“唔!” “轻点!”阮舒月扑在床边,一下握住她的手,额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泛起,看着倒像是她自己受了疼。 麻婆婆疑惑看一眼她,舒月小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还从没见过她对个外人这么上心,饶是那新姑爷过世可也没见她像现在这般情绪波动。 “现在还死不了,再不快点可没准了。”麻婆婆对着阮舒月道,果然大小姐眼眶一下子红了:“婆婆那你快点!她不能有事!” 见自家小姐是真着急了,麻婆婆也不再多话,手上动作利落起来。元怿伤在心肺经脉处,还是个贯穿伤,加上受了内伤整个人都十分虚弱。 “得用人参吊着,不然她这内伤养不好,灵芝雪莲这些贵重的药材也得用上,她这次伤的不轻。” “家里有,琦哥儿麻烦你去取来。”阮舒月说着从腰间取下枚玉佩,玉佩上雕琢一个月字,“去找秋兰,多多拿来,还有什么名贵的药材补品都带来。” “我这就去。”王琦被拦在落下的帷帐外,接过玉佩就往外跑,俞菱初也跟着出来:“三娘那还有一根人参,我先去煮上。” 两人各自去后,阮舒月回到帐中。彼时麻婆婆已经开始给人包扎起伤口,她伤的位置在心肺口,难免要敞开衣服。阮舒月从刚才起就一直忍着不去看,元怿本身就白加上如今失血过多,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冰凉苍白的感觉。别人性命垂危她本不应有什么私心,可也不知为何,只要看到对方的身体,阮舒月就觉一阵面红耳热,只能忍着不去看她。 “还从没见你对谁这样上心过。”麻婆婆将最后一截细布缠好,又打了个结扣。 阮舒月闻言一怔,而后却轻轻握住元怿垂在身侧的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会对她如此牵挂在意,她走后的每一天,她都在想她。 “她救过我,就是她斩了毒蛇,将我从清泉山上背下来,又及时给我清了蛇毒。” 麻婆婆看看元怿,原来是她啊,那时适逢阮家少夫人有孕,她去往京都城照看,回来时才听说舒月小姐的事。 “这姑娘当是个有福气的,你不要担心。” 伤口包扎好,又将冷水浸过的毛巾敷在她额头上,麻婆婆拽过一旁的薄被,阮舒月给人仔细盖上。 “婆婆,她会好的吧?能恢复到和以前一样吗?她功夫很好,人又聪明。” 麻婆婆瞧着她笑了笑,“她又没有伤到脑子,以后自然也会一样聪明。这烧是外伤带起来的,处理好伤口用了药退烧过后就没事了。只是内伤还需要好好调理医治,不然以后难免会落下病根。”见人又要着急,麻婆婆一摆手:“但只要调理好,定会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 阮舒月松了口气,“婆婆,这几日还请你先住下好好照看着她。” 麻婆婆笑笑:“你也要留下吧?” 阮舒月微点了下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麻婆婆又道:“你母亲那里要我帮你去说说吗?” “娘亲那里我自会去说,麻婆婆。”阮舒月略一犹豫:“你来救治七娘的事,还请对谁都不要说起,对外只说陪我来小住几日可好?” “你总待在这里,大人那里也说不过去吧?” “我就说我想在清泉山游历,反正欢喜客栈总比府里离清泉山近些。” 麻婆婆不再多说,站起身道:“随你吧,我得去瞧瞧人参,这东西得用功夫熬,一般人可熬不好续命的参汤。” “婆婆,麻烦向俞姑娘要几件干净衣裳来。” “知道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时,阮舒月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她。此时的元怿仍旧没什么生气,血色中衣半合在身上,阮舒月被这纯白和鲜红刺的眼睛痛,心疼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她轻轻抚上元怿的脸颊,“你这是怎么了?” 她设想过无数中二人重逢时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我其实想同你说好多话,虽然我觉得以你的秉性,大抵也是我说你听着,我不问你你绝不给我回答。可现在就算问了你,你也不会回答了。” “七娘,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她的手指划过元怿的鼻梁,这么久未见,她又瘦了。 “算了,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终归是你,是在清泉山上为我斩蛇的你,是替我吸清毒血的你,也是……”让我牵肠挂肚的你。 第173页 “舒月小姐。”房门被人推开,也打断了阮舒月继续的倾诉。收回抚在元怿脸上的手,阮舒月站起身时还有些慌张,“怎么了?” “麻婆婆让我来给七娘送几件干净衣裳,这衣裳有我的有三娘的,都是新做的没上身,就是不知合不合适。” “先换上吧,不合身明日再给她做。”阮舒月接过衣服,俞菱初走到床前,揭开被子就要给人换衣服。 “哎。” 看着忽然拦住她动作的大小姐,俞菱初不解道:“怎么了?” 阮舒月也是下意识的拦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七娘的身子。 “没什么,我来换衣服吧,你去照看下参汤,我怕麻婆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也不差这一会儿功夫,没关系。”俞菱初想着七娘昏迷着没知觉定不好料理,阮舒月又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这样的活不好让人来做。 说着她便轻轻将元怿扶起,长年抡锅颠勺的人手上的力道自然不小,阮舒月在旁只能跟着打下手。好吧,俞菱初是弄的比她要好。 只是在给人里衣彻底脱下时,阮舒月不由瞪大了眼睛,倒不是因为见到了没穿衣服的七娘。刚才只是敞开衣服她还没发现,这衣服一除…… “诶?这是什么?” 两人一同盯过去,元怿的左上臂处,有一块青黑色的刺青,就着烛光仔细看去,那刺青似是一块狼图。整个图案设计精致,尤其那狼眼孤傲冰寒,可谓栩栩如生。 “俞姑娘。”阮舒月盯着那刺青看了半晌,眉头紧锁,仿佛要将这刺青盯穿一般,“对谁,都不要说起。” “什么?” 阮舒月忽然看向她,俞菱初吓了一跳,大小姐这目光怎的如此渗人? “七娘身上的刺青,对谁都不要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单位的人事变动,最近突然很忙,更新可能不太及时,大家见谅啊~ 感谢在20210709 21:01:22~20210713 19: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周以飏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房小海、海吻蓝天 10瓶;墨得宇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安州城位于黎朝江南地带, 气候温暖富庶丰饶。仲秋时节天气转凉,一开始还没觉得,等出了安州向西南方走, 越走越觉湿寒。 “幸亏带了厚袄棉衣。”洪喜儿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羊皮坎肩套在陆棠一身上, “穿上。” “那你呢?” “我穿着棉衣呢, 里面还有一件厚衣, 要是冷了我再穿。”湖州城外的官道上支着一方小茶摊,陆棠一和洪喜儿坐在茶摊边的条凳上,一人捧着一碗热茶喝。 “幸亏有我吧, 不然你准得挨饿受冻。” 陆棠一闻言只是笑,而后认真点点头:“对对对, 没有我娘子, 我肯定都出不来安州城。” “切,小东西。”洪喜儿看出她打趣,一点人额头。 陆棠一喝口热茶,感慨道:“越往西南越冷,你说就这天,房思宾那混蛋是不是没等去到渊州就得交待在道上了。” “就他那绣花草包,到了渊州也活不长,管他呢。”洪喜儿说着竟然叹口气, “就是可怜了那周武尉的女儿。”陆棠一刚提起的气儿一瞬间泄了下去,她还以为对方叹气是可怜房思宾呢。 “我要是那周小姐,就干脆利落走出房家,本来就是房思宾有错在先, 再说了,谁还敢把一州武尉的女儿怎么样吗? 洪喜儿摇摇头,叹道:“你啊, 还真是个大小姐脾气。难怪以前就觉得你这人想的不切实际,看来是没吃过亏啊。” 陆棠一张张口,却也说不出什么更好的反驳话。就听人又道:“房思宾再不对,他们也还没和离,自古孝道为先,婆婆亲自跪下求儿媳,这事都闹开了,周家小姐这时候要是一走了之再用父亲势力强行和离,只会落得跟房思宾一样薄情寡义的名声。” 陆棠一眯了眯眼,“这房夫人也不是个善茬啊,这一局还能让她盘到如此,啧……” 洪喜儿冷笑一声,却还不忘给她擦擦嘴角的水渍,“你怎知这些就是房夫人的主意?她给儿媳妇下跪可是一夕之间传遍安州城,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能有这么大本事?” 陆棠一一愣,看向洪喜儿,“你是说?” 两人说话间,店家端来两屉包子,“客官,你们的包子好了,还热乎着呢。” “谢谢。” “先吃饭吧,早点进城,还能在城里住一晚上。”洪喜儿说着,给人递过个包子。 店家是一对年逾六旬的老夫妇,在这官道上摆摊做茶点已有多年,今儿天不太好,生意也不多,那老妇人看着这对小两口长得好看又如此恩爱,不禁多搭了两句话。 “你们是刚成亲的吧?” 两人正吃包子,闻言望向老妇人,陆棠一答道:“是啊大娘,我们成亲不久。” “看出来了,正是如胶似漆的热乎时候呢。” 两人面皮还是薄了些,再怎么私下闹腾,这大白天的被人如此说道,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洪喜儿低下头只吃包子,陆棠一嘿嘿笑笑,挠挠脑袋红着脸应道:“嗯呢。” “这是要去探亲吗?”老妇人看的高兴,继续问道。 第174页 “是啊。”陆棠一答完,心思一动,“大娘,最近咱这一代有什么新鲜事吗?” 老妇人索性坐下,思索着说:“新鲜事倒是真有,湖州知州上个月纳妾的时候,被山上一伙匪寇抢了人,最近知州大人正闹着让武尉官剿匪呢。” “这地方闹匪患?”洪喜儿一惊,以前可没听说过啊。 老妇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忙道:“是有一伙子山匪,不过小娘子不用担心,他们这伙人啊,说起来老百姓对他们比对官兵还亲切哩。” “这是怎么话说?” “这伙人从不截杀过路百姓,也不迫害穷苦人,但有一点,只要是为非作歹为富不仁那起子坏心肠的家伙,他们就绝饶不了。”大娘说着,低下声音凑上前,两人跟着挨近,就听她道:“所以坏心眼的官老爷们早就想剿了他们,只不过湖州的武尉官是个好官,总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这次直接触了知州大人的眉头,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大娘说着,还跟着一叹气。 陆棠一看了洪喜儿一眼,吃了两口包子,而后又道:“湖州官场是不是不太清明?” “哪里那么多清官好官呢,像武尉官这样的少之又少了。” “老婆子!少拉话了,快过来帮我蒸上包子。” “就来了!死老头子,没我干不成活了还?”大娘站起身,拍拍袖子,说了最后一句:“听说那武尉官昔年在末州是上过战场立过真军功的,好像还是汉王爷铁血军麾下的,想来能不是个好人吗?” “你这老婆子,惯爱多话。” “我这不是闲着无事吗,还不让我同人说说话?” 那对老夫妇继续拌着嘴,陆棠一脑子里却满是她最后那句话:汉王爷,铁血军…… 洪喜儿在旁瞧着她,她是听过棠一说自己是六王爷的女儿,只是她一介百姓,也对不上哪位王爷什么封号排行第几的,只看棠一现在的脸色,这位汉王难道就是六王爷? “阿棠?” “喜儿,我们得早点进城。” 湖州城。 陆棠一和洪喜儿进城时,已是下晌,两人从北门进,一进城便见到一队官军急匆匆地跑过。二人赶忙退到一旁,等街面上彻底消停下来,她们才打听清楚离州城南门最近的客店,直走到黑天才投奔客栈。 “快吃点东西吧,这一天辛苦了。” 两人要了间普通客房,待小二将饭菜端上来后,陆棠一凑到洪喜儿身边,一边给人揉腿一边说道。 “你快吃饭吧,这一天就吃了点包子哪里能顶的住。” 陆棠一是真饿了,拿过馒头递给洪喜儿一个,自己也跟着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阿棠。” “嗯?” 洪喜儿吃了口馒头,看看门外方向,继而轻声道:“汉王爷,是不是就是你的父亲?” 陆棠一夹菜的手一顿,而后点点头,“嗯。” “那你来湖州,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刚才棠一向小二打听湖州城的知州和武尉官时,她心里就想问了。 陆棠一嘴里嚼着馒头肉白菜,好半天才咽下去。这武尉官叫吕松,她并没有印象,想来只是六王爷的寻常部属,又或者印象并不深刻自己也不记得。“还不好说,安州是财商要道那湖州就是南北往来的中枢要塞,这里地势重要地形特殊,如果末州有风吹草动,湖州的驻军不可能收不到风声,且这武尉官还是汉王军麾下,更会对此上心。” “你是想去找他探听一下?” 陆棠一摇摇头:“我对这人没有印象,怎好轻易透露身份。” “也是。”洪喜儿轻蹙起眉,陆棠一见人跟着忧愁,忙道:“明天先去街上的饭馆酒楼茶肆听听问问,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说着,她又给洪喜儿夹了块肉,“快吃饭吧,今晚上早点休息,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 听她这么说,洪掌柜面上一红,紧接着撑起气势给了她额头上一个脑门弹,“你还好意思说!”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本来就辛苦,好不容易前天找了个安稳客店住下,陆棠一却睡到半夜时缠了过来,这一番折腾下来,洪掌柜虽然当时受用的很,第二天却免不了乏累步虚。 “今晚好好休息,我保证老老实实的。” 陆棠一说的信誓旦旦,前脚说完,后脚就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快吃吧。” “油!”洪喜儿摸了下脸,陆棠一睁大眼睛装无辜的时候,真像只受惊的小麋鹿,“你呀。”洪掌柜忍不住笑出来,拿起馒头狠咬一口,“今晚上,一下都不准碰我。”也该我来了。 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虽然赶路辛苦,但也架不住干柴烈火一碰就着,这一夜春景流光自是不用说。待到第二日清晨,还是陆棠一先醒来的。静静看着枕边兀自沉沉睡着的人半晌,虽然舍不得还是碰了碰她的脸,“喜儿,喜儿?该起了。”明明昨晚上受的是自己,这人倒像是费了大力一般,不过好像也是,她是辛苦了。 “咳咳,喜儿,今日我们还得趁早去早市转转。” “嗯~阿棠……”洪喜儿嘤咛一声,滚了滚卧到陆棠一怀里。陆棠一抱着她,下巴抵在人脑袋上蹭了蹭,“你再这样,我可不保证能把持的住。昨晚上,我可忍坏了。” “谁让你,忍着了……”洪掌柜大早上还不太清醒,陆棠一闻言拉长声音:“哦~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忍了。”说着,手便已滑到人胸前。 第175页 “起来了!”反应过来的洪喜儿立时睁开眼睛,向后缩了缩,哪还有半分平日雷厉风行的气势,撑在床上香肩半露的样子差点让陆棠一真把持不住。 “别闹,有正事呢。” 两人温存稍许,才下床穿戴整齐准备出门,“房间退了吗?” “要不再留一天吧,湖州城当有消息。”她们说话间就要推门出去,却听“扑吱”一声响从身后传来,二人循声望去,房间刚还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好似有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什么人?” 陆棠一反应及时,上前挡在洪喜儿身前,摆出个自由搏击的起势。 “啐!怎么有人?”话音落,从床后走出一个人。两人定睛一看,来人是一年轻少女,穿着一身短打武服,头发高高束起,肤色稍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晶亮有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那少女先看了看她们,紧接着走到窗边向下瞟一眼后迅速关上窗子,冲着她们就是一抱拳:“江湖救急,二位侠士,还请帮忙,大恩大德,洒家没齿难忘!” “什么玩意?”怎么还洒家上了?这不是个姑娘吗? 还没待她们俩有什么反应,那姑娘在地上一滚,直接滚到了床底下。陆棠一完全懵了,看向同样愣住的洪喜儿,“她是谁啊?”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忽然咚咚作响,“开门开门!官兵搜查!”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要不要猜猜黑皮姑娘是谁? 第87章 陆棠一和洪喜儿交换个眼神, 两人瞬间达成一致,陆棠一前去开门,洪喜儿则坐回到床上。 门打开, 外面是几个官军模样打扮的人, 一个个提着刀, 虎着脸, 为首的上下一打量她,呵道:“怎么才开门!官兵搜查,让开!” 陆棠一皱起眉, 闪身退到一旁,洪喜儿从床上站起身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官爷, 这是怎么了?” 为首官兵瞥她一眼, 继而打量起房间。后面两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回道:“没发现什么。” 那为首官兵一点头,三人就要退出,此时门外又进来两人,看打扮像是官府差役。 “两位大哥,这是搜查完了?” “怎么?” 那差役见他们面上不耐,也不生气,而是走进来扫一眼, 前头那人目光落在洪喜儿身上后微微眯起眼,陆棠一见状走过去挡在人身前,“两位是有什么事吗?” 那差役咳嗽两声,扬声耍起官腔:“你们是哪里来的?可有文书通行啊?” “我们是安州人, 我同我娘子这一趟是回乡祭祖,顺便探访亲友。”陆棠一说着,拿过身后包袱, 从里面掏出婚贴和通行文书递过。 那差役翻开看了看,“欢喜镇人。”再看一眼二人穿着打扮,虽不甚华贵,但也能看出是讲究人。“日子过的应该不错吗。”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陆棠一不懂他们的意思,洪喜儿却明白过来,这是问自己要钱呢。她稍一犹豫,正想着要不要拿钱,身后那三个官兵却开口道:“查完就赶紧点,还有多少地方没搜呢,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时候!真以为我们湖州军也日日每个正事吗!” 那两个差役闻言都沉下脸,却也不敢多反驳,另一个稍年轻的沉不住气,忍不住嘀咕句:“那么有正事也不见剿了流寇。” “你说什么?”另一个官兵大喝一声,两个差役当下一激灵,年长那个赶紧赔笑道:“是是是,去下一间房吧。”说着,将陆棠一的证明文书往地上一扔,立时换了张脸:“在我们湖州老实点!” 待他们都走后,陆棠一忍不住“呸”一声,“什么狗东西!” 洪喜儿前去将门关上,想了想不放心,又将门栓插上,回头递给陆棠一个眼神。陆棠一蹲下来,瞧了瞧床底,“朋友,出来吧,人走了。” 脚榻忽然往外一动,陆棠一稍稍退后,那黑皮姑娘从床底爬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呸呸!这客栈不行啊,打扫的什么玩意,净是灰。” “我说姑娘,你犯什么事了?” 那姑娘闻言冲陆棠一狡黠一笑:“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怎能叫犯事呢?” “你是,土匪?” “诶!你这小兄弟,怎说的如此难听呢。什么土匪流寇的,吾乃湖州城震关太保唐翀,今日承蒙二位义士相救,大恩不言谢,咱们山高水长江湖再会。”说着她冲两人一抱拳,转身就要走窗:“对了,日后若有需要,尽可来湖州城外湖安寺许愿,唐翀定会相帮。”说着开窗就要往外飞,却冷不防陆棠一跟着她,一把拽住人后领。 “你干啥?” “小唐,我现在就有事需要你帮忙。” 啊? 唐翀坐在客栈房中,看着对面笑眯眯望着自己的两人,怎么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错觉? “小唐侠士。”陆棠一叫她一声,给人面前茶碗里倒上水,“我还没进城就听说了,湖州有一伙匪盗,不是,一伙侠客,专门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就是你们吧?” 果然唐翀一听高兴了,挺了挺后背,一摆手:“哈哈哈!没想到名声都传出湖州了?哎呀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正是吾辈应当做的。” 陆棠一看一眼洪喜儿,两人都笑了笑,唐翀喝口茶问道:“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我唐翀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第176页 看出来她是个直爽利落的性子,陆棠一索性也不迂回客套,直言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个姐姐住在末州,前些日子我们回老家祭祖探亲,听说末州那面出事了,姐姐也失了联络。我想着小唐侠士行走江湖,定然消息通门路多,是不是能打探到什么情况,好告知我们一二呢?” 唐翀听罢仔细回忆道:“末州,我还真听过一耳朵,上个月吧好像有□□发生,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当时着急办事先走了。”说着,她一捋头上马尾,道:“这样吧,找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陆棠一赶紧抱拳称谢,“多谢小唐侠士,不知你有什么好办法?” 唐翀将马尾向后一甩,冲二人一扬头,“山人自有妙计。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城东说书馆见,我这就去给你们打听。” “一言为定!” 唐翀离开后,陆棠一同洪喜儿略一商议,决定来到城中逛逛。湖州虽不如安州富庶,但也是一方大州城,白日这个时段往来行人热闹非常,二人沿着主街一路走一路逛,连日的紧张疲惫都舒缓了不少。一直走到城东说书馆,两人进去要了壶茶,坐下歇歇脚顺便探听下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得!书接上回,梁文公要提那男子前来啊……”说书先生在上正要开讲,下面人起哄道:“老鲁,西城记讲了八百遍了,你换一个吧。” “就是就是,换一个新鲜的。” “不是。”那被唤作老鲁的说书先生索性放下折扇,无奈道:“这都换几个了,你们想听啥子吗?” “老鲁,你知道山上那伙匪团吗?听说做了不少事,劫富济贫咱不敢说,就说上个月抢了知州大人的小妾,这怎么回事啊?” 低下有一个人开始,就有一堆人附和,这听书馆是普通老百姓的场所,在座的都对这伙子侠盗颇有好感,以前锄强扶弱不说,现在连知州大人的女人都敢抢,全湖州的老百姓早瞪起眼睛竖起耳朵,就等听个明白这里面的花花绕绕了。 “啧!这能说吗,害我!”老鲁嘴上这么说,手却捋起胡子开始老神在在地喝起茶水。 众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见状自然明白过来,“哎呦?老鲁!你还真有故事啊,快讲讲!” “就是老鲁,鲁大哥,讲讲,有吕将军在谁能把你怎么地,放心大胆的说吧。” 下面人一起哄,老鲁便忍不住嘚瑟,“咳咳!行了行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大体的事我还真听说了。”说罢,他再次清清嗓子,用说书先生特有的语气,加上自己的编纂,还真讲出了一段曲折离奇又浪漫侠义的爱情故事。 据这位鲁先生言,这知州大人新纳的小妾是湖州下属丰宁县一户蓝姓小吏的女儿,这蓝吏使来湖州出公差,女儿来探望他顺便送些衣物吃食,却不成想正巧被当时在府衙的知州看见了。虽然这知州膝下连孙子都有了,但架不住男人好色德性,当天回去便和门客商量怎么将这小吏女儿娶回来。这丰宁县吏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正经人家,怎愿将自己一个好好的女儿嫁给个老头子做妾,自然婉拒了亲事。知州得知后,竟然下令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蓝吏使抓了起来,以其性命相胁,逼迫蓝家就范。这蓝家小姐也是孝女,父亲性命攸关,自己就是再不愿也只能妥协。 “所以后来,侠盗,不是,流寇们才去劫了新婚队?” “哼哼,没那么简单。”老鲁喝口茶水,一拍堂木:“这伙盗匪的头目,和这蓝小姐据说啊,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一同长大的。得知此事当下大怒啊,立时带人从山上冲下来,劫了迎亲队,将蓝家小姐抢上山不说,另一伙人还去劫了大狱,给这位蓝吏使也救了出来。” “嘶~老鲁,真假的?” “嘿!你还不信!就说他们震关山的人什么时候杀过无辜百姓?为什么迎亲的时候一怒之下杀了迎亲使不说,连带着所有送亲的差役都被宰了?还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底下的洪喜儿同陆棠一对视一眼,笑道:“说书的果然好口才,说的跟真的一样。” 陆棠一却反问:“你怎么知道就不是真的?” “你不是看到了吗?”洪喜儿说着,凑近她低声道:“那人是个女子啊。” 陆棠一却摇摇头,冲人眨眨眼:“女子怎么了?女子也能,女子也能心悦女子,你不是知道的吗?”她小声说完,洪喜儿盯着她愣了愣,而后小小一捏她的手掌,“你这人……” 陆棠一笑的更欢,而后竟然鼓起掌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好故事。” 周围人被她吸引过目光,离得近的是个文人打扮的书生,“冲冠一怒为红颜?兄台好诗句啊!” 台上老鲁也看向这里,见是两个生面孔,说道:“这位客官,我这可都是真的,不过呢,你要是当故事听也行,假亦真时真亦假吗。” “不管故事真假,这份道义真情总是真的。”陆棠一说完,冲台上人一拱手,对方站起身也给她回了个礼,“小先生说的是。” 洪喜儿和陆棠一出了说书馆又去湖州最大的酒楼吃了顿饭,酒足饭饱的二人动身往投宿的客栈溜达,却不知背后有个人影,继续悄悄跟上了她们。 “我觉得那位唐姑娘是个好人。”陆棠一拍拍肚子,这厨子手艺还行,虽然比俞姐姐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第177页 看她这副酒足饭饱满意的如同个大尾巴猫的模样,要不是街上人多,洪喜儿真想上去拍拍她的小肚皮。“怎么?就因为她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找到知己了?你怎么知道是她起的头,不是其他土匪呢?” “嘶!”虽然可能有这个原因?但陆棠一是不会说自己的姬达从一见到唐翀起就响了起来。“直觉,那姑娘侠肝义胆的,我觉得是个好人。” 洪喜儿笑笑,也不点破她,两人并肩走在湖州城大街上,手背不时碰碰手背,间或对视一眼再一同笑笑。 晚上,二人早早便上床休息,新婚小两口自然少不了一番缠绵缱绻,待到海潮退去,江河平静,洪喜儿窝在陆棠一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她的小肚皮。 “阿棠……” “嗯,在呢。” 洪喜儿将人抱紧了些,喃喃道:“将七娘找回来,咱们就一起回欢喜镇,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冒险了,好不好?” 陆棠一没说话,而是同样将人搂紧。若元怿真有个三长两短,新仇旧账,她还能泰然回到欢喜客栈同喜儿一起好好过日子吗? “我这么说,是让你为难了。”沉默半晌,洪喜儿自己叹了口气,“如此大仇,换作我也定不能轻易善罢甘休,阿棠,是我为难你了。” “喜儿,对不起……” 两人静静抱在一起,一夜再无话,各自怀着心事睡去。 待到第二日,她们按照与唐翀约定好的时间赶到城东说书馆,进到堂中,见唐翀已经到了。 “这里!”书馆一个角落的桌前,唐翀冲她们招招手。 “小唐侠士,可有什么消息?”陆棠一坐下便急问道,唐翀却不紧不慢地为她们倒上茶,“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这次回话的是洪喜儿,“我们是安州人氏,平时做点小生意糊口。” 唐翀点点头,昨儿她在床底下也听到了,这两人文书齐全,应该是百姓无疑,只不过…… “是这样,你说的事情我哥哥知道,可具体的他却不愿同我多说。今日来,是他请你们去山上一聚,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详谈。”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唐翀看她们这副表情,赶紧冲人摆摆手:“放心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不也知道吗。只是我哥哥同我也说不明白,还是你们见一面比较好。” 陆棠一听完犹豫着没有应下,自己一个人倒罢了,喜儿在身边,带她去土匪窝,怎么想怎么不放心。 “不是还有我吗。”唐翀拍拍胸脯,“你怕什么呢?” “要不我自己同你去吧,我娘子一个女儿家去山上也不合适。” 唐翀自是没意见,洪喜儿却不干了,“说好的去哪里都不分开,我得跟你一起去。” 陆棠一拍拍她手背,“那里都是男人,你去不合适。” “谁说的?我不就是女的,再说我们那有不少女子呢。”唐翀出言反驳,洪喜儿听罢再次看向她,陆棠一一时语塞。 “兄弟你放心,我们都是有道义的人。再说了,你们帮过我,就是我唐翀的朋友,我这人最重义气,定不会让朋友出事的。” 陆棠一无奈,只能点头应下,“什么时候动身?” 将桌上短剑往身后一别,唐翀站起身:“就现在。” 第88章 湖州城外的震关山虽然不像清泉山那般绵延起伏山峦叠嶂, 但胜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也是为何她们这伙子人在山上盘旋却一直没被捉住的原因之一。 陆棠一和洪喜儿两人跟着唐翀上到震关山,一路绕行, 刚开始她们还能记得路, 后来两个人都被绕的有些晕, 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一处寨门前。 “就是这里了。” 寨子门口还有守卫把守, 见唐翀来,守卫都笑呵呵地冲她抱拳:“小少保回来了。” “我是震关的太保。”唐翀朝人挥了挥拳头,守卫们只是笑, 看的出来这山寨里关系都很不错。 陆棠一拉过洪喜儿的手,两人跟着唐翀进到山寨。等走到正堂时, 陆棠一才发现这里并不像电视中土匪窝里的模样。没有正堂义薄云天的大字, 更没有虎皮交椅,堂上虽然挂着猛虎下山图,但整个环境布置的倒像是个大户官堂。 “你们稍坐。”唐翀请她们俩上座,随后又冲门外招呼道:“老杜,老杜!把我哥找来。” “好嘞!”门外传来一声吆喝,却不见人影。陆棠一打量着四周,仔细看来处处摆设又都透着新奇,比如堂侧的大丹炉在边上竟然还悬着一把弓箭。正在她观察时,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手里还端着个托盘。洪喜儿发现,她一进来唐翀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听说来客人了,喝点茶水吧。” “钰儿。”唐翀站起身迎上前,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那被唤作钰儿的姑娘冲她笑笑,随后对陆棠一二人施礼,“听闻前日是你们帮助小翀解的围, 多谢二位恩公。” “姑娘严重了,举手之劳。” “钰儿,我今日走的匆忙没去市集,本来想给你买个新胭脂盒子的,我前日在街上被追的时候就觉得好看,不过当时没腾出功夫买。” 唐翀面对钰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格外洋溢,要是身后按个尾巴仿佛都能摇上天。 “被追捕还看这些东西,当心有一天真捉拿了你。” 第178页 “怎么会,就那帮虾兵蟹将,我轻轻松松搞定。” 那钰儿姑娘笑的宠溺,上手直接整理起唐翀的衣服。对面二人看在眼里,陆棠一不忘瞅一眼洪喜儿,那表情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就是真的吧,哪有什么其他土匪头子,这就是小姑娘自己的小青梅。 后者见状略一怂眉,再看一眼她那得意的小表情,向人靠近一步,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 “咳咳咳!” “兄弟,你怎么了?”唐翀这才把注意力转移了两分到她们这里。 “没事没事,呛了一下。”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几声朗笑:“哈哈哈哈!我看看是谁救了我家小妹啊?” 陆棠一闻声看去,外面进来一中等身材的男子,虽然生的个子不高但人却十分壮硕,一双豹眼炯炯有神。他走进堂中先是端详一下陆棠一而后看了一眼洪喜儿,“是二位?” “哥,就是她们,帮我躲过那帮烦人的狗腿子。” 那男子点点头,冲二人一抱拳:“多谢二位帮助舍妹,唐飞感激不尽。”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上座。” 等众人坐下后,唐飞转着手中一对铁核桃,盯着陆棠一,“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陆,名棠一。” 唐飞点点头,心中默念一遍陆棠一的名字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继续问道:“听小翀说,你姐姐在末州失去了消息?” “正是,家姐居于末州,一直同家里有往来消息,这次回乡祭祖才知道姐姐已经多月未曾与家中联系。昨日我听小唐说末州发生了□□,心中担心不已,还请唐大哥帮帮忙,看能否探查出什么消息?” 唐飞看一眼唐翀,末州之事怎好随意对外人道?却见她正给身旁蓝钰儿递茶点。唐飞无语,在心里默默叹口气,继续对陆棠一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也好托人查找。” 陆棠一稍稍迟疑片刻,她本意是想探听末州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伙人不知元怿身份定然查不出什么,便道:“我姐姐,人都叫她七娘。” 唐飞点点头,将铁核桃一收,“二位先在我这里住下,我这就让人前去打探。” “这……实不相瞒,我们也准备自己去末州寻访查看,我姐姐一个姑娘家,时间长了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末州现在可去不得,□□是真的,进出往来搜查的严谨,听说男子都要脱衣才能进城。”唐飞这话说完,果然见她们脸色一变。“二位先暂时住下,我这就让人去打探,左不过两三日,定会有消息。” 陆棠一看一眼洪喜儿,后者冲她点点头,若末州之事是真的,她们还真走不成了。 “那就有劳唐大哥了。” “好说。小翀,带着客人去休息。” “走吧,跟我来。” 二人跟着唐翀出得正堂,身后唐飞收起笑容沉下目光,转身往内堂书房中走去。到了书房取来纸笔,唐飞伏案写了几行字,而后自身后鸽笼里取出一只鸽子,将纸条卷好插入信筒中,开窗放出。那鸽子飞了一圈,盘旋自下,往湖州方向飞去…… 另一边,陆棠一洪喜儿跟着唐翀绕到山寨后的一处小院中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这里面什么都有,吃饭啥的我再来叫你们。” 说完,唐翀便带着蓝钰儿离开。房中只剩两人时,洪喜儿见陆棠一皱眉沉思,问道:“阿棠,你想什么呢?” “末州一定出了大事,七娘身份可能暴露了。” “你怎知晓?” “你知道为什么男子要脱衣检查吗?” 洪喜儿略一回忆,“是因为,那个图腾吗?” 陆棠一微微惊诧,这图腾也算皇家秘事,她怎么知晓? “过去听我师父提起过。” 原来如此。“你师父想来定是一位隐士高人。” “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师父传授医术,后来师父远游,这么多年都未曾相见,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 说到此,洪喜儿默了默,继而道:“先不说这个,末州眼下是去不成了,我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陆棠一按了按眉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心慌,就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山上来容易下去难,暂时也只能留下等消息。” 转过下午,太阳夕斜,唐翀来叫她们一起吃饭。并不是众人聚在一起,在靠近厨房不远处一个小屋中,四方桌上摆放着六菜一汤,菜品有鱼有肉看着倒颇讲究。 “来来,别客气,坐下吃饭,小陆你喝酒吗?” 唐翀称呼倒是改的快,陆棠一谢绝后几人坐下开始吃饭。蓝钰儿也同她们一起用饭,席间陆棠一就发现,这蓝姑娘盯着自己看了好几回,只是唐翀和洪喜儿都在她也不好意思明问。这面她是没说,唐翀却也不是个眼瞎的。“钰儿,你老看她干嘛?”唐翀说着还颇不善地瞅了瞅陆棠一,也没比自己白多少,不对,钰儿不会就喜欢黑不溜秋的吧? 蓝钰儿被当面点破,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瞪一眼莫名吃飞醋的唐翀,这次她又看向洪喜儿。“陆夫人,你们成亲多久了?” “我们刚成亲没多久,也就上个月的事。”洪喜儿自是看出了蓝钰儿眼底的探究,她看了眼陆棠一,确定人没脱妆后又道:“不过我们认识很久了,成亲也是两家同意后定下的婚事。” 第179页 她说完,对上蓝钰儿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蓝姑娘同小唐姑娘也是打小便认识的吗?” 蓝钰儿还没说话,唐翀便抢白道:“自然,我们很小就相熟了,一起长大的,那叫什么来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完她才后知后觉道:“诶?我都没说过,你们怎么知道钰儿姓蓝?” 陆棠一笑笑:“城东说书馆啊,不还是你让我们去的吗?蓝小姐和震关山少保的爱情故事估计已经传得整个湖州城都知道了。” 蓝钰儿一愣,唐翀立时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到这段,快说说,都怎么讲的?” “唐翀!”蓝钰儿顿时羞窘起来,拽着唐翀就想让人住嘴。 “报!”几人说话间,门外有人来禀:“太保请陆公子到前堂一叙。” “只单独叫我吗?” 来人点点头,陆棠一站起身,洪喜儿不放心跟着起来。“没事,有小唐在这里呢,你安心吃饭。” “就是,有我在你放心,没准我大哥是有什么消息了呢?” 洪喜儿虽不放心,却也只能答应:“那你早去早回。” 陆棠一握了下她的手,跟着那回禀的人一起走了。 等她到了前堂,那回禀的人退出去后,陆棠一发现前堂殿中并无一人。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却左等右等不见唐飞的踪影。 奇怪,人哪去了? 陆棠一坐在堂上兀自等待,殊不知内堂墙后一方小孔中,正有两个人盯着她看。 “大哥,就是这人。”话是唐飞对身边的黑袍男子说的,那男子透过孔眼端详陆棠一半晌,心中暗道:像,却又不太像。 “她说自己是安州人氏?” “是,但听口音不像,他娘子的口音倒像是安州来的。” 娘子?那黑衣人在后面又瞧了瞧,口中念叨出声:“陆棠一……” “对,是姓陆,叫陆棠一,姐姐说是叫七娘,想来家中应行七。” “行七……”那黑袍男子略一思索,转身往外走去。 “大哥,你去哪?” 前堂中,陆棠一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便准备出门问问,谁成想刚走到门口,大门却忽然重重合上。她心里一惊,暗道事情不妙,回身就要走窗,却见堂后忽然闪出来一人,那人黑衣斗篷,头戴斗帽,见着她人即直言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19:05:00~20210716 19:0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1926122 4个;周以飏、进击的拉拉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陆棠一一愣, 面前这位连脸都看不清的男子又是哪位啊? “你是何人?” 那男子脚下一动,眨眼间便闪身来到她面前,陆棠一向后一退, 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袍人将头上帽子除下, 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 半晌才道:“你是, 郎家人?” 陆棠一心下警铃大作,强自镇定说:“什么郎家,唐飞呢?”却不防那男子忽然上前一步, 盯着她眉眼仔细观察起来。 “你究竟要干什么!”陆棠一伸手一拳,那人抬掌拦下, 退后几步闭了闭眼。 “京都城变, 诸王满门遭屠,或死或禁,唯二人逃出。”那人缓缓开口,陆棠一心中猛然一震。 “汉王府陶依郡主,江王府元怿世子,至今下落不明。” “你,究竟是谁?”虽然屠戮宗族这事,被当今皇上厚颜无耻的以汉王联合谋反之名定论压下, 但她和元怿逃出这事,却是被刻意隐瞒的秘闻。就算当初全国通缉她们的时候,也没有明说这通缉犯究竟是何人。 “汉王军麾下,前锋营校官, 吕松。” “吕松?” 陆棠一定在原地,冷冷盯着吕松,他没说自己是湖州的武尉官, 而是汉王军的校官。可这事关她和元怿以及整个客栈的身家性命,她能相信他吗? “你可能不记得我,但我同王爷打胜蛮般班师回朝时,见过前来相迎的世子和小郡主。”吕松说话言辞恳切,眼神真诚,加之陆棠一事先听过的关于湖州武尉官的官声如何好,心中不免有所动摇。能相信他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不过既然你说你是吕松,那你就是湖州的武尉官,又怎会在这震关山的土匪窝里?” 吕松眸光暗了暗,却也知道自己三言两语不会轻易让她放下戒备。“唐飞曾在汉王军中从军,当年战场上我救过他的命,只不过后来汉王军易主,军营里风气渐渐不正,唐飞又因为醉酒打了当时一位欺压百姓的将军,那将军要处死他,他无奈逃出军营回到湖州,在震关山落草为寇。”说罢,吕松怅然叹道:“自从王爷卸了兵权,这汉王军就不再是过去的汉王军了,上面新派下来的人,只会阿谀拍马对待治军可谓一窍不通,蛮般几次来袭若不是还有几个老汉王的部将在,末州只怕是不保了。” “末州现在情况很严重吗?” “我探听到的消息,除外族入侵外,前些日子还闹起了一场□□。皇上曾派密探查访过末州,而后末州便戒严了,据说是有朝廷钦犯作乱。可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说这里面还有昔日汉王军的事,我想着便应是。”说到这,吕松顿了下,将脱口的“你”字收回,“便应是能调动汉王军并赢得他们信赖的人。” 第180页 陆棠一默然不语,当初元怿走时,自己将汉王郡主唯一的信物,她一直贴身藏起的玉佩交给了她,当时还怕汉王昔日的部下不信服元怿,她还一并附上书信一封,表示自己全权托付元怿谋事。 只是不知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你想要做什么?”她不确定吕松的目的,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十四岁参军,从一个伙头营小卒能做到前锋官全凭王爷栽培扶持,可以说我吕松今天的一切都是王爷给的。”吕松如今说起往事只剩伤怀感情,他握紧拳头,沉声道:“血仇不报,枉为人臣!” “不好了!”他刚说完,外面大门忽的被人撞开,老杜跌跌撞撞跑进来:“官兵打过来了!” “什么!”吕松大惊,自己从未调兵,哪里来的官兵? 唐飞也从后堂跑出来,“你确定是官兵?有多少人马?” “我只能看到山寨外到处都是,千八百人总是有的。”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系列的变故来的太突然,陆棠一还没待怎么样,吕松忽然一拉她衣袖:“你快跑!”他这一拽,陆棠一心中就是一咯噔:“除了你,谁能调动湖州的官兵?” 吕松感觉出她的不信任,可自己如今是百口莫辩,只能拽着人往后跑,陆棠一却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夫人还在后院,我得去找她。” 吕松听到夫人二字一愣,这一愣神的功夫,陆棠一已经甩开他往后院跑去。吕松又急又无奈,自己现在必须回湖州查明情况,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卷,他往唐飞身上一拍,“切记,务必交给陆棠一。” “放心,你先从后堂走。” 待吕松走后,唐飞抄起大刀,跑到山岗台上吼道:“兄弟们,给我将这帮不仁不义的狗兵贼打回去!” “杀!”一时间喊杀声响彻整个山岗。 陆棠一跑回后院,正遇上往外奔的唐翀,见着是她回来了,唐翀顾不上别的,将随身短剑取出往陆棠一怀中一推:“你带着她们沿后山道快跑,钰儿知道路。” “那你呢?” “本少保自然要去战狗贼保山头啊。” “小翀!”蓝钰儿在后追着她出来,唐翀急忙刹住步子回头,冲人摆摆手:“你先同小陆她们走,届时我们湖安寺见,不见不散!”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只留蓝钰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喃喃一句:“不见不散,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啊。” 陆棠一和洪喜儿跟随蓝钰儿从后山门出,穿过一片荆棘密布的丛林又几经周折,才上到一方稍算正常的山路。此时天色已暗,三人都累得不住喘息,陆棠一看洪喜儿靠在树上气喘吁吁的模样,心疼道:“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 蓝钰儿却不同意:“不行,不能在林子里过夜,明日太阳升起时如有大雾,我们便出不去了。” 洪喜儿一听赶紧站直身子,“那我们快走。” 陆棠一心疼她,给她和蓝钰儿一人找了一根山竹棍,自己牵着洪喜儿,三人继续向山下跑去。也不知走了多久,陆棠一看着山间天色渐渐从墨黑转为墨蓝,心知这是黎明前兆,她回头望望身后,虽然林中漆黑但仍能感到一阵潮气。 “喜儿你还可以吗?” “可,可以。”洪喜儿久在客栈窝着,冷不防这段时间运动量激增,早就在脱力边缘了,不说她,就连陆棠一自己都快走不动了。 “要起雾了,我们得快点。”陆棠一说着,走到她身前:“我背你吧。” “你背我,咱们谁都走不出去。”洪喜儿哪里肯让,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拉着往前走了两步,“我还可以,快走!” 三人又走了好一会儿,蓝钰儿突然惊喜道:“快出去了!”果然,转过一个小山坡,她们便看到了官道。此时蓝钰儿却不着急走了,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而后带着两人一起躲到一处大石后。 “蓝姑娘?” “先看看,有没有拦哨的和巡逻的埋伏。” 陆棠一都不禁要高看这位蓝姑娘一眼了,这动作神态以及谨慎程度,再次让她对古代闺阁女儿家有了新的认知。 “可以了,我们走。”蓝钰儿再一摆手,做出个前进的手势,两人跟着她走了将近一夜,终于出得震关山。 等她们来到湖安寺时,天已经蒙蒙亮起,寺外清扫的小沙弥将三人领进庙中一处禅房里。 “唐大哥认识这里的方丈,没事的,我们可以先安心在这休息。” 果然,不多时,还是方才的小沙弥,端着两份素菜三碗热粥敲响了门。 “几位施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多谢小师傅,不知主持方丈可在?” “师父前日晚上便出门去了,至今未归。” 蓝钰儿闻言疑惑,一向不出门的方丈会去哪里?“可知方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小沙弥摇摇头,“方丈并未说,当时有两位施主来寻方丈,他便跟他们一同走了。” 蓝钰儿听完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却也并未再多问那小沙弥,“若方丈回寺请来告知我们一声,多谢小师傅了。” 小沙弥合掌行了一礼后退出房间,三人一夜逃亡自是辛苦,坐下来先吃起饭。陆棠一心中想着吕松的事,如今脱险便问道:“蓝姑娘,不知你对湖州的吕武尉可有了解?” 第181页 “吕将军?”蓝钰儿也从沉思中回神,看向陆棠一后想了想:“他口碑名声一向很好,湖州的知州李远道你们也听说了,欺男霸女的事都能干出来又会是什么好官。若不是吕将军在,湖州的百姓还不定要受多少罪难。” 陆棠一勺子搅动粥碗,闷声又寻思起来。蓝钰儿说起这事,恍然联想到什么,喝粥的动作一顿,勺子便掉落到碗中。 洪喜儿见她情绪忽然起伏,关切道:“蓝姑娘,你怎么了?” “若李远道,真是因为我才决心攻打山寨……”她话没说完,但看表情语气,两人已经知道她的意思。陆棠一怕她多想,忙出言劝慰:“蓝姑娘你别多想,我觉得这次攻打山寨,应该不是因为你。” “怎么说?” 陆棠一犹豫道:“我当时在山寨,见到了吕松。” 她这话一出,对面两人果然都是一愣。蓝钰儿有些不可置信,“吕松?吕武尉吗?你确定没认错人?” 其实陆棠一也没见过吕松什么样,但从他透露出的消息和自己的直觉,她还是确认道:“是,就是湖州武尉官,吕松。” “他去山寨做什么?” 陆棠一摇摇头,剩下的话就不能对她们说了,起码是当着蓝钰儿的面。这一餐饭三人吃的各怀心事,还没等放下碗筷,门外忽然响起喧哗吵闹声。 “什么情况?”陆棠一率先起身前去查看,她没打开门,而是将窗偷偷开起一角落。庭院中,几个年轻僧人步步后退,拦着提刀冲向前的差役,为首那人不耐烦,抬腿就将其中一个和尚踹倒在地。“少挡老子的路!给我搜!” “不好,官差来了!” 屋中二人闻言都十分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棠一:“有什么密道吗?” 蓝钰儿摇摇头,“我哪里会知道。” 洪喜儿却已经开始拍墙看床检查起来,“这就是个普通禅房,什么都没有。” 陆棠一也翻找了一遍,寺庙的禅房,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外面吵闹呵斥声越来越大,三人互相看看,陆棠一走到洪喜儿跟前握住她的手,对蓝钰儿说:“蓝姑娘,你先躲到床底下吧,我和三娘就是来此借宿的夫妻,他们不认识我们更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 蓝钰儿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小心。”说完便躲进了床底下。 她这面刚藏好,那面禅房门便被一脚踹开,几名官差闯进来,陆棠一上前就要同人周旋,却冷不防那人竟是个熟面孔。 “是你?” 为首那人正是上次来盘查的领头差役,他一见陆棠一便认出她来,再瞧瞧后面的洪喜儿,当下冷声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就是这人,在城东说书馆同匪寇密谋不法,来人!给我抓起来!” 说罢,几名差役上前就来拿人。陆棠一没想到他们早就跟踪唐翀多日,就等双管齐下,将震关山寨和他们可能藏匿的湖安寺一举拿下。 她本想要硬拼,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还带着洪喜儿,只能暂时跟人走,再想办法脱身。 那为首官差在房间内转悠一圈,走到桌前,见竟有三副碗筷,当下眼珠一转:“给我仔细搜查!这间房还有人!” “是!” 蓝钰儿被从床底下拖出来时,几个官差的眼睛都亮了,为首那人更是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哎呦!我今儿是交了什么好运,这不是蓝小姐吗?”找到蓝钰儿交给李大人,他从今往后可就发达了。 “呸!狗贼。”蓝钰儿啐他一口,他也不恼,“蓝小姐,随你怎么骂,到时候见了李大人,他自会让你乖乖听话。” “不要脸。”洪喜儿见着他色眯眯的模样就恶心,那差役本来就在她们俩中间来回看,闻言笑的更欢,“小娘子莫急,没准大人一高兴,就饶你不死,到时候再把你赏了我,你再骂我也不迟啊。” “王八蛋!”陆棠一本来在后面被人绑着,却突然挣脱抬脚踹上那人后腰,这一脚力道不小,当即便将这差役踹翻在地。 “哎呦!你个狗杂种!疼死老子了。”身后几个差役忙上前将他扶起,他却将几个人的手一甩,拔出刀来指向陆棠一,“老子今天非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说罢抬起刀,陆棠一瞪着他,脚步稍退就要起势,洪喜儿心一慌连忙喊道:“不要!” “啪!” 一声脆响,众人全愣在原地,就见那差役抬刀正劈到一半,忽然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陆棠一站在他对面自是看得清楚,千钧一发之际,从自己身后飞来一枝树杈直直钉在了那官差的额头上。 等他倒地气绝后,屋中其他差役才惊醒,连连拔出刀来举目四顾,口中叫嚷不止:“谁?出来!” “啪!啪!啪!”又是三声响,又有几人头上颈上挨了树杈倒地身亡,剩下的捕快一时吓的不敢言语。等再飞来树杈时,就听人群中一声大喊:“杀人了!快来人!”众差役随着这一声全都跟着向屋外涌去。 等到屋中只剩三人面面相觑时,一声破空之响,紧接着从外飞进来一人,那人进来后陆棠一还没回头就觉得后颈一凉,回过神时,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松开。 “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要回家了~ ps:作者君明天要去加班,如果回来太晚来不及更就后天更新(抱拳~) 第182页 第90章 湖州城外的官道上, 一辆小马车慢悠悠地驶来,等出城后越走马车越快,转过一道弯那马车忽然加速疾行, 直到完全看不到城门楼时方才停下。 “我们现在得换马走, 必须尽快赶回。”驾车之人正是漠城, 他将马车停下挑开车帘道。 “这位侠士, 我们过去是见过的吧?”洪喜儿其实一眼就认出了漠城,当初和棠一同天来的那位江湖客,后来被官兵追着跳窗而跑, 连住店钱都没付,实在很难让人忘记。 “许久未见, 洪掌柜别来无恙。”漠城冲洪喜儿笑了笑, 陆棠一在旁边瞅着心里就不得劲了。虽然她很感谢这位侠士,但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多谢这位大侠相救,不知大侠高姓大名,又是怎么认识我夫人的?” 漠城轻笑一声,本想打趣两句这小郡主,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只道:“那还要多谢棠哥儿你牵线,我才得以认识令夫人。” “我?”我能给你牵线? 洪喜儿拽了下她, 避免人在问出些有的没的丢人,“这位侠士是七娘的师父。” “啊?”陆棠一闻言讶异,漠城却不再多说,径直从马车上跳下来, “快下来吧,七娘受了重伤,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什么!”一听这话陆棠一当下从马车里窜出来, “她现在人在哪里?要不要紧?” “在客栈,她让我来寻你们回去,伤的不轻。” “那快走,马呢?”洪喜儿也从车上跳下来,急道。 漠城早有准备,在路尽头处备好了马匹,几人正要再赶路,蓝钰儿却停下步子道:“多谢各位出手相救,只是我不能同你们一起走,我和小翀说好在湖安寺相见,我要留下等她消息。” 洪喜儿:“蓝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湖安寺是肯定不安全了,你还是同我们先离开吧。” 陆棠一在旁跟着劝道:“就是,小翀若察觉出寺中有异定不会逗留的,而且她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到时候找不到你,就会来寻我们的。” 蓝钰儿却依旧摇头,“小翀的性子我了解,她同我约定过,就一定会去死等,一旦再有埋伏那她就危险了。” “可是你现在去也无济于事,”洪喜儿还在劝说,陆棠一却冲一旁漠城使了个眼色。漠城看她的样子心中就想笑,这小郡主倒是和过去一样。他上前两步忽然点住蓝钰儿的穴道,洪喜儿一惊,漠城伸手指向陆棠一,那意思分明说:是她让我干的。 “蓝姑娘得罪了,小翀让我保护你的安全,我答应过她就得做到。师父,过来搭把手。” 漠城看她俩手忙脚乱的要扶着穴道被封的人上马,无奈摇摇头,过去将人一提飞身闪到马背上。 陆棠一站在马下,还不忘说:“蓝姑娘,我姐姐受伤情况很危急,我没空再和你解释,所以只能先把你带走。”说罢她将洪喜儿也扶上马背,四人一同往安州城奔去。 等蓝钰儿能说话行动时,已经跟着三人披星戴月一路疾驰过了并州。再往前走就是安州城。 几人坐在小店中准备吃点东西再赶路,蓝钰儿捶了捶腿,浑身酸疼不已。洪喜儿给她揉捏着胳膊,歉疚道:“蓝姑娘让你受苦了,事急从权,还望不要见怪啊。” 蓝钰儿重重叹出口气:“我知你们是为我好,只是我现在心慌的厉害,只怕小翀是要出事的。你们若真为我好,请帮我找匹马让我回湖州去,不管怎么样,我总要和她在一处才安心。” 洪喜儿听得心中不忍,这样的感觉她是最了解的,不管前方是难是险,总要和她在一起才能心安。 陆棠一正给几人摆筷子,收到洪喜儿和蓝钰儿同时递过来的眼神,她心里也不落忍,可还是说:“蓝姑娘,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回湖州我们更不放心,你真出了点什么事,我怎么和小翀交代啊?而且你不会功夫,去了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她说着看向漠城,本来只是想转移一下两位姑娘的注意力,让人别再盯着自己,顺便寻求漠城的帮腔好一起把这事搪塞过去。可漠城却会错了意,他伸手指向自己,讶异道:“你是,让我去?” 哈? “可以吗?”蓝钰儿眼睛跟着这话一亮,她怎么没想到,这位大侠功夫这么好,要是能去找小翀定然比自己有用。 漠城喉头动了动,张张口,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个姑娘家哀哀戚戚地望着自己,他也说不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等一行人吃完饭赶路时,已然变成了三人同行,漠城则再回湖州帮忙打探唐翀的消息。 “蓝姑娘失礼了,我马术实在一般,没办法一个人带你。”洪喜儿骑在另一匹马上,见陆棠一泰然坐在蓝钰儿身后,不由白了人一眼,不知道授受不亲吗?坐的那么自然。 “是我耽误你们的事了。” 陆棠一心中着急,也没注意洪喜儿的白眼,“蓝姑娘别这么说,我们出发了。”说完她一扬鞭子,快马往安州方向赶去。 嘶! 一路上三人没再休息,终于在第二日晚间赶回了欢喜镇。彼时客栈已经打烊,三人绕到后门进得院中,发现除了厨房还有点亮光,整个后院一片漆黑。 “奇怪,人呢?”陆棠一嘀咕一句,洪喜儿已经加快步子推开了前堂门。 客栈大堂,洪家哥嫂俞家姐弟和王琦一同围坐在圆桌前正吃着饭,见到所有人都好好的,洪喜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是吃好饭正在一旁玩的卿儿率先发现了洪喜儿。 第183页 “小姑姑。”一声脆嫩的童音将饭桌众人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待看到是洪喜儿回来后,一桌人都是一愣。紧接着,王琦“噌”一下站起身,“掌柜的!” “三娘!你回来了?” 大家纷纷放下碗筷,洪明昭正要问棠一哪去了,就见门外又进来两人,陆棠一做了个请的手势:“蓝姑娘,这就是我们家。” “棠哥!”俞寒时跑过去就要抱人,被陆棠一一巴掌拍在胸口上,“大老爷们,别总搂搂抱抱。” “三娘你可回来了!”俞菱初握住人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瘦了,得好好补补。” “赶路吗,总是辛苦些。” 陆棠一四下望一圈,拉过王琦小声问道:“七娘呢?” 王琦拍拍她的手,示意人安心,而后同样低声回道:“放心。”说着眼神一瞄楼上,“阮小姐在。” 陆棠一听到阮舒月在,心下顿时一松,一路提着的那颗心懈下来,整个人刹时有种脱力感,腿上也不由一软。 蓝钰儿在她身后,见状赶紧搭了把手,“小心。” 她这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一点,杨夕云早就注意到这位年轻秀丽的陌生姑娘了,即使风尘仆仆也难掩其姿容卓绝,如今再看对陆棠一的熟悉亲近,心中不免泛起嘀咕。 “不知这位姑娘是?”听见大嫂的问话,洪喜儿引荐道:“这位是蓝姑娘,我们的一位朋友,会暂时住在客栈。” 蓝钰儿对众人行了一礼,“蓝钰儿叨扰了。” “蓝姑娘客气,既然是掌柜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你就安心住下。”王琦跑堂本事上身,热情招呼道。谁料不仅收获了俞菱初的淡淡一瞥,还被洪大嫂瞪了一眼。 “你们还没用饭吧?来,先一起吃饭。”洪明昭冲她们招招手,陆棠一虽然已经饿的不行,但不看一眼元怿她是放心不下的,“蓝姑娘你先吃饭吧,俞姐姐帮忙照顾下。”陆棠一说着,拉下洪喜儿的衣袖,“回来还没见过阮姐姐呢,总得先打声招呼。” 洪明昭还待说“不差这一时”,看妹妹都瘦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这趟祭祖是怎么祭的。却听洪喜儿也跟着附和:“对,我们得先见见舒月小姐,蓝姑娘你先吃饭吧,就当在自己家,别客气。”说罢,拉着陆棠一就往楼上去。 “见舒月小姐有什么可着急的?”俞寒时不知道内情,自己个儿在那纳闷,冷不防被俞菱初敲了下脑门。 “哎呦姐!你怎么老敲我脑袋!” “蓝姑娘,快来吃饭吧。”俞菱初也不搭理他,兀自给蓝钰儿添碗筷夹起菜来。 “少说点话。”王琦在旁笑着给俞寒时夹了块鱼段,“多吃点鱼,补补脑子。” 欢喜客栈三楼。仍旧是那间最里间的客房,阮舒月坐在床边,正给床上人擦着额头上的汗。 “七娘,七娘?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本以为七娘的伤势并没有大碍,只要退烧过后便就好了。可谁成想自那日后,伤口反反复复出血不说,连高热也时退时起,最近只要入夜她便高烧不止,阮舒月只能没日没夜贴身照顾,几天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咚咚。”门外响起两声轻微敲门声,阮舒月以为是麻婆婆从医馆回来,直接打开房门,“婆婆,胡大夫……”等她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还以为自己这两天没睡好眼花了。 “阮姐姐。”陆棠一挤进门后她才回过神,“棠一?三娘!你们,你们回来了!” “回来了阮姐姐,七娘怎么样了?”陆棠一边说边往里进,跑到床边就见元怿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昏迷着。 “她怎么了?” 阮舒月叹出一口气,扶靠在床沿边,“伤了心脉,伤口时好时坏高烧也不退。” 洪喜儿上前给人搭脉,见她脉象时缓时急似乎是虚火烧于内里,“她是不是受内伤了?” “对!”阮舒月闻言稍撑起精神,“三娘你有办法对吗?” “内伤需慢调,她这种情况除非回还丹,不然只能一点点养着,不过这对元气消耗极大。” “回还丹去哪里能找到?”陆棠一急问出声,洪喜儿却摇摇头,“我也只是听闻师父说起,具体怎么制药可能也只有师父知晓。” 阮舒月:“那怎么找你师父?我可以立时派人去。” “师父云游之时便说,若是有缘自会相见,让我不必去找她,因此我也不知晓她在何处。”洪喜儿说完,见两人面上都是一颓,又道:“不过我可以帮她先疗养内伤,你们稍等,我回趟房取东西。” 待洪喜儿走后,阮舒月看着焦急守在元七娘身边的陆棠一,心中惊疑再起却又衡量不定。 “阮姐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陆棠一见阮舒月眼底泛起青黑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便想着让人先去歇歇,“今晚你好好睡一觉,我来守着七娘。” “棠一。” 陆棠一闻声望向她,等待人的下文。 “你和七娘,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流落至此又遭受这些的?” 陆棠一知道她会怀疑,想了想,还是道:“家族遭逢劫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全家只有我们二人逃出。”她说着按了按额头,连日奔波自己也是累的不行,视线瞥到元怿身上的衣服,发现胸口一点处好像……慢慢变红了? “这?”陆棠一愣住,指着那处,阮舒月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伤口又裂开了,你去将桌上的止血药拿来。” 第184页 陆棠一慌忙起身拿药,回来时发现阮舒月正给元怿脱衣服,她当下别过脸,却猛然想起什么,一瞬间瞪大眼睛。 “阮姐姐!这些天都是你给七娘换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第91章 “不然呢?别人近她的身, 你们会放心吗?” 陆棠一哑然呆愣在原地,所以说阮舒月也知道了吗? “药给我。” 陆棠一赶紧别过脸递上药,其实她也不用转过脸, 阮舒月已经将帷帘拉了下来。 “阮姐姐, 你,你是不是……”陆棠一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敢确定阮舒月是否会知道苍狼图腾的事,犹豫间就听大小姐又说话了:“是, 我看到了她的左臂。” 是, 我都知道了。 陆棠一没了言语,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让人保守秘密吗?若阮舒月真有心要害她们,等不到自己回来元怿就被抓起来了。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是女子, 也会有?” “唉。”陆棠一叹口气:“一入宫门深似海,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为了权力和欲望里面的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阮舒月涂抹药粉的手一滞,心中忽然憋闷的难受。她到底是受了多少苦? “所以,她究竟是谁?” 陆棠一沉默, 半晌才缓缓开口,“她是, 元怿,郎元怿。” 果然。阮舒月闭了闭眼, “所以当初通缉的那两人就是你们吧。” “是。” 阮舒月不再说话,给人包扎好伤口又将衣服穿好,重新把床帏掀开,阮舒月望向陆棠一的脸时却又蹙起眉, “可那明明是一对兄妹?” 她再次看看元怿,两人长相看不出谁比较大,不对!“她是女扮男装的哥哥,那你是?” “药来了。”房门被推开,洪喜儿捧着两个小瓷瓶走进来,“阿棠,你去倒碗热水。” “好。” 洪喜儿将白瓷瓶里的药丸倒出来,化在热水中,“给七娘服下。”她说完,陆棠一就跑到元怿身边,“阮姐姐,我给元怿扶起来。” 洪喜儿一愣,看了她一眼,见人只专心元怿,便也没说什么,一个抱着人一个来喂药。 “她怎么不喝?” “应该是晕过去了,到了晚上她总不好。” 陆棠一皱起眉,她倚到床边好让元怿舒服点靠在自己身上,“元怿,元怿?我回来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陆棠一在她耳边轻轻唤着人的名字,“你醒醒元怿,我们把药喝了。” 陆棠一这样温柔喊着元怿时,不再如过去般刻意压着声线,阮舒月终于可以确定,原来棠一也是女子。再去看旁边洪喜儿,两人的感情她也算见证过的,并不像姐妹情深更不像作假演戏,所以,是自己想的那样吗? “元怿。”郎元怿眼皮微微动了下,陆棠一见状声音一扬:“元怿!” “陶依……”简单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元怿全身气力,陆棠一不敢大动作,只能抱着她激动道:“我是陶依,我回来了,元怿你醒醒,我们把药喝下。” 洪喜儿赶忙上前将药水喂到人唇边,这一次终于顺利的将药喂下。 “喜儿,她的伤口总是崩裂流血无法愈合。”将药喂下后,棠一又轻轻将人扶下躺好。 洪喜儿:“舒月小姐,你们都给她用了什么药?” “止血的药粉,每天都用人参吊着,因为交代过不让声张,所以都是我身边的麻婆婆帮忙医治的,具体还有什么药得等她回来。” 洪喜儿点点头,“我先来检查一遍她的伤口吧。” 麻婆婆虽是医女出身,但多年都是以调养和妇人相关的病症为主,鲜少接触重伤内伤的患者,因此用药过于温吞,加上她本就内伤严重才使得伤口反反复复。洪喜儿为她重新包扎上药,又同从医馆回来的麻婆婆探讨开好新药方后已经是下半夜。 “你快去歇着吧。”陆棠一冲洪喜儿摆摆手,想来她们都几日没睡觉了,哪里受得了。“还有元姐姐,你也是,快歇着去吧今日我来守着。” “你也几天没休息了,身体顶不住的,我去让琦哥儿来吧。” “这,不太方便吧?”洪喜儿也是累迷糊了,忘了大小姐不知道王琦是姑娘家,“让她在外看着,内里菱初照应。” 阮舒月还待推辞,冷不丁麻婆婆出声道:“小姐,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要是再这么熬我可把你接回家去了。” 阮舒月无法,只能应下,洪喜儿为她开了隔壁一间客房,这样半夜有什么事她也好知道。 二人回到内院屋中,陆棠一就要往床上爬,“终于回家了,我可想死我的床了。” 洪喜儿好笑地拽住人衣领,“你熟悉怀念的不应该是后院大屋的床板吗?这床你可没睡几天。” “嘿,谁还不知道美丑香臭啊,这又宽敞又舒服还有软玉温香抱满怀。”她说着就要抱着洪喜儿一起往床上倒。 “先换了衣服去,一身尘土。”洪喜儿将人按在床边,“琦哥儿她们备好水了,沐浴之后再睡吧。” 即使累的如此,陆棠一还是在听到沐浴二字时眼睛一亮,“一起吗?” “想得美!” 等到洪掌柜晕晕乎乎泡上澡后,陆棠一从身后将人环抱住,还不忘笑说:“想得美,才能想的成真嘛。” 第185页 “德性!” “喜儿……”陆棠一往常这样趴在她耳边唤人名字时,声音总是软软的,此刻也不知是水汽氤氲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声音竟带着一丝湿糯。 温热的水没过两人的肩头,洪喜儿回头亲了亲她,拉住人水下作怪的手,“不老实。” “这种情形,老实的是傻子吧?”陆棠一笑了,轻轻含住她的唇瓣,“明明你天天跟着我,但我却好想你。” “谁跟着你了,我是在,保护你……”水波漾开,两人齐齐向后靠去,洪喜儿微微扬起头,感受着口中的甜润过境。 “阿,阿棠。” “嗯。” 洪喜儿刚刚张口,陆棠一便又追了上去,两人一来一往,仿如游走嬉戏的游鱼,划开一池温香莲泉的平静。 当洪喜儿气喘吁吁地伏在陆棠一肩头时,她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别闹。” “我们已经好久没做过了。” “你这人,这也是能说出来的嘛。” 陆棠一就喜欢看她一本正经最后却又言不由衷的模样,在水中换个位置将人正面抱入怀里。“喜儿……” 洪喜儿摸了摸她湿掉的鬓角,“我是不是该叫你陶依?” 陆棠一正要亲吻的动作一顿,洪喜儿看着她的眼睛,自然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 “陶依,已经不在了。”陆棠一手指拨开洪喜儿散落在耳边的发丝,“从你认识我那天起我就是陆棠一,以后,我也只会是,你的阿棠。” 洪喜儿长睫微闪,将陆棠一抱进怀里,“阿棠。” 交握的手指松开又紧,温热的泉水环流过身体,莲花并蒂交缠环绕,起起伏伏中于温泉里倏然绽放…… 待到二人终于沐浴好后双双相拥躺在床上时,外头天边已隐隐泛白。两人这夜又累又饿,刚躺在床上便都睡着。这一觉直睡到傍晚,等到陆棠一迷迷糊糊清醒时,看着外面天色还是黑沉沉的,纳闷道:“天还没亮吗?” 洪喜儿在她怀里蹭了蹭才悠悠转醒,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有种不知今朝是何年的感觉。 “咕噜噜~” 陆棠一的肚子率先发起抗议,引着洪喜儿一同饿起来。 “好饿啊。可是喜儿,天还没亮呢。” 洪喜儿看了眼窗外,想了想,一伸手敲在陆棠一的小脑袋上,“小傻子,咱们别是直接睡到晚上了吧!” “啊?” 等二人匆忙穿戴好衣物跑到大堂中时,又正正好赶上饭点,俞寒时正往桌上端菜,见到她们二人,嘿嘿一笑:“哎呦,你们是真能睡啊。” 洪明昭中午就想去叫二人起床,还是杨夕云拦住了他。小两口这段日子定是辛苦的很,好不容易回家了,让人好好休息着。末了还加上句:你想不想要外甥了? 洪大哥这才恍然,拦住想去叫起的一众人,准备等她们小两口自然醒。 洪喜儿面上挂不住,过去一拍俞寒时的脑袋,“就你话多。” “嘶!掌柜的,我这脑袋都让你和我姐拍笨了。” “俞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陆棠一还是想确认下,自己是只睡了一天吧? 洪喜儿简直要被她气笑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个人在房间里睡一天是怎么着? “刚过戌时。”俞菱初答完,王琦将柜上的酒拿过往桌上一放,笑道:“是,第二日的戌时。” “哈哈哈哈。”大家笑起来,陆棠一也跟着笑,洪喜儿瞪她一眼,可看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也忍不住笑出声。 “我先去看看我姐。”笑够了陆棠一也顾不上吃饭,随手拿过个包子就要往楼上跑。 “你姐?”洪明昭问完看了眼自家夫人,“亲家姐姐来了?” 陆棠一一愣,就听王琦打圆场道:“对,棠哥儿和阮小姐情同姐弟。” “那也不急在一时,先来吃饭,昨儿不都见过了吗。”杨夕云招呼完又对寒时道:“时哥儿,跑一趟,去将蓝姑娘请下来用饭。” “诶,好嘞。”俞寒时听话往楼上奔,王琦挤到陆棠一身边,冲人一点头低声道:“放心,好多了。” 陆棠一不知道他们并不知晓元怿来此的事,见王琦的示意才放下心跟着坐下。 “棠一,这次回乡祭祖诸事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都好。” 洪明昭点点头,“棠一,你还有位姐姐吧?不知这次可有见到?” “她……”陆棠一挠挠脑袋,真是一个谎言得跟无数谎言圆啊,“没有,不过我已经告知她了,或许过几天她得空还能来看看我们。” “是吗,到时候你可得提前说,我们也好准备一下。”洪喜儿见大哥说起来又没完,赶紧岔开话头,“诶?小卿儿呢?” “她啊,这两天忙我也照顾不过来她,人家自己找了个玩伴,到隔壁丝竹馆里寻谢师傅家的小灵儿玩去了。”杨夕云笑笑,一推洪明昭的胳膊,“吃过饭记得去将你女儿抱回来,别又忘记了,睡在人家还要麻烦人家照看。” “晓得了夫人。” 等俞寒时将蓝钰儿叫下来后,众人这才开饭。今日俞菱初特意多做了几道荤菜,她可知道这两人究竟去做了什么,才会累的像逃难回来似的。 “俞姐姐,我可太想你做的卤肉了。”陆棠一夹起一块卤大排闻了闻,眼泪花都要飙出来了。天啊,还是回家好。 第186页 “好吃就多吃点,都是给你们特意做的。” 洪喜儿招呼蓝钰儿坐下后,怕人在这住不习惯,嘘寒问暖一番还不忘给人夹菜添汤。 陆棠一在旁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表达一下对蓝钰儿的关心,当然大部分注意力还是落在面前的排骨猪蹄羊拐筋上。然而这一番场景落在众人眼中,可就各有各心思,各个不同想了。 杨夕云:啧!这小妹,怎么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带回来一个女子不说,早上她还听来卖豆腐的谭大特意溜达过来嚼舌根,说前儿晚上棠一和这蓝姑娘是共骑一匹马回来的,真是! 王琦则又是另一番心思:“嘶~掌柜的怎么对这姑娘这么好?不对啊,掌柜的喜欢棠一,棠一是女子,所以掌柜的是喜欢女子的,那她对这姑娘这么好……”看一眼在旁边大口吃肉的陆棠一,王琦眯了眯眼,“我可怜的棠一啊,少根筋呐。”她这面都要同情起她的难姐难妹了,冷不防忽然腿上一疼,“唔!” “你怎么了琦哥儿?” “没事,鱼刺卡了一下,呵呵。”王琦尴尬笑笑,瞄向一旁俞菱初,你掐我干嘛? 俞姐姐惯是个温柔贤淑的,轻轻夹起鱼头上的眼珠子,放到王琦碗中:“吃点,补眼。” “琦哥儿,你眼疼啊?”俞寒时应该不是给他姐捧哏,就是脑子不转个的劲儿上来了而已。 “呵呵。”王琦嘴角一抽,夹起鱼眼睛就往口中塞,俞菱初自己回答了俞寒时的话,“用眼太累,该补补。” “蓝姑娘,你是哪里人啊?”杨夕云起开话头,众人又都将注意力有意无意地转了过去。 “我是湖州人。” “湖州?那可不近啊,你和三娘棠哥儿是怎么认识的?” 蓝钰儿一时语塞,转而望向身旁两人,洪喜儿想了想,准备说个路上偶遇蓝姑娘人又帮过自己的理由搪塞过去,就听陆棠一在旁先说开了。“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家眷,我那朋友现在有事,等过段日子事情忙完了她也会一起来。”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蓝钰儿更是瞪起眼睛,三娘在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棠一还没反过味来,就听杨夕云意外又有点惊喜道:“蓝姑娘,你成亲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6 19:02:01~20210721 20: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枼、皮卡 3个;tat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得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我……”蓝钰儿笑的颇为尴尬, 陆棠一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是她怎么解释唐翀和蓝钰儿的关系?“倒还没有成亲。” “哦,那是未过门啊。” 洪喜儿桌底下踩了人一脚, 陆棠一缩缩脖子, 不敢再言语。就听洪掌柜帮忙接道:“那位朋友和蓝姑娘都是我们至交好友。”说着话题一转:“对了,这些日子客栈生意怎么样?” “好着呢,和你在时没区别,不对, 我咋感觉更忙了?”俞寒时嘴里嚼着不知什么东西, 呜噜呜噜地说着:“还得多点人,累死我了。” “辛苦大家了, 这个月给大家发奖钱。” “那敢情好!” 俞菱初笑着摇摇头,这个寒时啊。大家聚在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陆棠一酒足饭饱后, 洪明昭还想拉着她再聊聊。可怜小陆一心都在楼上的元怿身上, 却又不好驳了大舅哥的面子。 “大哥, 等过两日再聊,这几天太乏累,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你们不是刚起没多久吗?” 杨夕云在旁拽了下洪明昭的衣袖, 对两人笑道:“去吧去吧,早点休息。” 洪喜儿瞬间莫名的明白了她大嫂的意图, 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愣愣站在那的陆棠一,“还不回去。” 等到大家都散了, 两人才又钻回到三楼客房。 “怎么样了?” 阮舒月昨夜好好睡了一觉今日整个人气色都好了不少。“好多了,今天伤口就没再崩裂。” “小掌柜,没想到你的医术如此了得,不知师承何派?”问话的是麻婆婆, 洪喜儿冲她微一颔首,“婆婆过奖了,我师父是一位侠派医者,并不是大宗医门出来的,因而谈不上何门何派。” 麻婆婆听罢长叹一声,感慨道:“果然还是江湖藏龙卧虎,老婆婆我倒是短浅了。就是不知能否有幸见一见这位侠宗神医了。” 元怿的伤势暂时稳定下来,只是想要恢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能悉心照料再加以实时观察调理,确保让她尽可能的安稳恢复。 如今已是深秋,欢喜客栈每季都要上新时令菜,这段时间经历这么多事,如今能安安稳稳坐下写写菜谱,陆棠一只觉难得舒坦静逸。 洪喜儿在旁给她磨墨,间或看一眼人写的谱子。“秋冬调补,来年打虎,你懂得倒是多。” 这一季的食谱陆棠一多以补气血调内养为主,板栗鸡、黄鳝羹、山药排骨煲、红枣猪蹄汤看着就是滋补暖身的料理。 小账房闻言点点脑袋,“我倒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天凉了该暖暖身,而且这些东西元怿吃着也好。” 洪喜儿笑笑,执砚的手忽然顿住,“忘了问你,你那日当着舒月小姐的面喊出七娘的真名,就不怕她知晓怀疑?” 第187页 “难得,你也有小糊涂的时候啊。”陆棠一笑笑,见洪喜儿还是不明所以的样子,“这段日子都是阮姐姐贴身照顾的元怿,早就看过她身体了。”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臂。 洪喜儿这才恍然,见她笑嘻嘻的模样不忿道:“我疗伤的时候都只看伤口一点,也没脱了人衣裳。” 说到这,陆棠一才停下笔,洪喜儿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喜儿,你说是我想多了还是怎么着,我怎么总觉得阮姐姐对元怿,特别好呢?” 洪喜儿起初还没当回事,“救命之恩啊……”话说一半她也顿住了,同望过来的陆棠一对视,救命之恩后面跟着的,是什么来着? 三楼客房。 “还有最后一口,喝完就好了。”阮舒月坐在床边,一勺勺给躺在床上的郎元怿喂着人参鸡汤。 元怿提一口气,刚张嘴,又被喂进一口汤,只能跟着咽下。当一碗汤都喝下去后,她才喘着气道:“我,也不是稚童了。” 自昨日她清醒过来后,阮舒月对待她就像对待新生的婴儿一般,呵护的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面对棠一打趣的目光时。 “你现在身体虚弱的很,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需要人照顾的。”阮舒月将碗放到一旁,扯过手帕给元怿擦了擦嘴角,见人抿着唇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大小姐眉头一挑:“我都没日没夜照顾你这么久了,你还闹脾气。” 元怿哑然,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她说的倒是真诚,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两分。“我没有闹脾气。” “躺下吧。”阮舒月忍着笑扶人重新躺好,元怿现在身子还虚弱,得好好休息。 “你……”看着给自己掖好被角的阮舒月,郎元怿张张口,想问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然而在对上她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阮舒月的眼神太温柔,就像是……郎元怿心口微微一动,避过她的目光,“你也去休息吧,这些日子累坏了。” “这说的还像句人话。”阮舒月也不知为什么,见不到她想念,见到昏迷的她心疼焦急,而等人醒来后又总是没办法好好同她说话。 “哦。”郎元怿哦一声,随即闭上眼睛休息,留下大小姐一个人坐在那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也只是浅浅一叹,起身退出房间。 待到人走后,元怿复又睁开眼睛,望一眼阮舒月离开的方向,盯着床帏幽幽出神。 欢喜客栈秋季新菜正式出品推广时,元怿已经能下床简单溜达几步。只是内伤还需要静养,她又不能出门,每日里闲来便同阮舒月下盘棋。 “又输了。”元怿的精神只能每日撑起一盘棋,起初大小姐还想让让她,谁成想一局下来竟让她轻松取胜。第二日阮舒月便提起了精神,没成想还是败下阵来,今日是第三盘棋,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元怿笑了笑,将白子搁回棋盒子里,“要不要再下一盘?还让你执黑。” 阮舒月扬扬头,大小姐心高气傲从不需人让,只是郎元怿这样温温柔柔的说着让她先行,她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你休息吧,下棋费精神。”将人扶回床上,阮舒月不忘加一句:“等你好了,天天陪我下棋。” 郎元怿没接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安然躺好就要闭眼小憩一会儿。这时房门被人敲响,阮舒月看了看她,走过去打开门。 “棠一?” 陆棠一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笑吟吟道:“今日新得来个大海鳖,俞姐姐炖了盅汤,我给元怿端来补一补。” “是吗?咱们这可不常见海鳖。” “从北边来了队商队,里面有些海货,两只鳖都是活的,俞姐姐说这东西炖汤补的很。” 陆棠一走到床边,元怿已经自己撑起身子坐起来了。将汤盅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陆棠一伸手扶人一把,“还挺能扑腾,身体看来恢复的不错。” “又贫嘴。” 两人逗笑几句,棠一开始给人喂汤,“阮姐姐,厨房还有呢,你也喝点吧,这段日子辛苦了,补补气血。” 阮舒月看看她们俩,点点头,“那你照看着她。” “放心。” 等到阮舒月退出后,又给人将门带上。陆棠一扫了一眼门口,举起勺子,“啊~” “行了,人都走了,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元怿别过头,这几天这些补汤补的她烧心。 “赶紧点,特意为你熬的。”陆棠一还是将勺子塞进她嘴里,郎元怿撇撇嘴无奈喝下。 陆棠一给人喂了大半碗汤才暂时放过元怿,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郎元怿咽下汤水自己擦了擦嘴角,“唉,是元恪。” 陆棠一皱起眉,又是个新人物?脑子飞速运转,赶紧回想元恪是谁。 “郎延拓早就在末州安插了人,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派元恪,他这两个儿子里,只有元恪幼时同我们最好。看来权力欲望面前,那点情分当真不值一提。”元怿说着苦笑一声:“我也是傻,还在说什么昔日情分,他和他那个冷血禽兽的父亲一般,哪有什么手足亲情。” 陆棠一这才确定,元恪是当今皇上郎延拓的小儿子,也是他们的四哥。 “元恪又怎会将你打伤至如此?” “是他手下的人,我并不知晓他也在末州,等知道时,他埋伏在汉王军里的人已经将我们暴露了。” 第188页 “那梁忠梁义兄弟俩你可有见得?还有父亲那一众旧部可还好?” 元怿微微一叹,闭上眼睛:“这次是从末州守军内部爆发的动乱,就是元恪的人先动的手,好几位王叔的旧部老将都牺牲了。不过,梁家兄弟还活着,最后也是他们将我护送出来的。我们分别时约定好,日后再会,并州城见。” 陆棠一听得梁义还活着,心下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落地,她长吁一口气:“唉,如今形势想要成功哪里那么容易,你先安心养伤吧,报仇的事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郎元怿一怔,就听陆棠一继续道:“咱们都还年轻,这事须要从长计议。郎延拓为人暴虐,对待下属官员定也十分苛刻,再看如今世道,刚有的太平安稳苗头,便被各地的苛捐杂税灾祸动乱熄灭。我们不仅要报得家仇,也要让老百姓们重新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所以现在,咱们必须得养精蓄锐,而这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你要养好身体。再其次,人、钱、粮一个都不能少,元怿,我们得耐下性子慢慢来,才会有成事的可能。” 郎元怿定定盯着她,“陶依。”手被人握住,陆棠一似乎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真的长大了,你说的对,我们不仅要报自己的家仇,身为郎姓子孙,也该为黎朝百姓尽一份自己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 第93章 越近深秋, 天亮渐晚,王琦清早起来开店时,外面街道上仍旧灰蒙蒙的一片。豆腐坊的谭大倒是出现的准时, “琦哥儿, 怎么着?我听说你家上门女婿带回来个漂亮姑娘?” “管你什么事。”王琦看见他就膈应,“什么上门女婿,少在这放屁,我问你, 上次是不是你在洪家大嫂面前嚼舌根的?” “啧!我是说的实话, 早就说过小白脸子不靠谱,正经人谁能和小娘子骑一匹马让媳妇坐边上?怕不是新纳的小妾吧。哎呀三娘也是蠢, 找这么个……” 王琦转头望了望,大扫帚在后院,身边最近的就是条凳了。“我让你顺着沟子胡吣!” “哎呦!王琦!你混王八啊!”王琦直接将凳子扔到谭大身上, 转手抬起门杠来, “再让老子看到你出现在欢喜客栈门前, 老子砸开你脑花!” 谭大再次一溜烟提着豆腐桶跑走,王琦抱着门杠缓缓放下,嘴里还忍不住骂一句:“什么狗东西。” 陆棠一在内堂走廊上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出来见王琦正骂人。“怎么了琦哥儿?” “谭大,个狗碎嘴子, 又来胡吣。”王琦说着,瞧瞧陆棠一, 心里泛起嘀咕:“棠一啊,这位蓝姑娘,真的是别人家眷吧?” 陆棠一点点头,这点道道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就唐翀和蓝钰儿那腻歪甜蜜的样,要不因为这里是古代大家没那根筋,任谁看不出俩人是一对啊? 王琦放下心,她就说,掌柜的和棠一感情定然是最好的,都是那帮人瞎胡说。 客栈依旧火爆,新菜推广搭配限时优惠活动,又让生意更上一层。镇上其它客店甚至州城的大店也跟着纷纷效仿起来优惠模式,奈何他们的上新花样哪里跟得上来自未来的小陆同学的速度。欢喜客栈又不会自己将菜谱配方公布出去,故而模仿的菜色比照客栈总是差些意思。 “回头得给菱初把工钱涨一涨。”陆棠一正在算账,洪喜儿在她旁边看着账本念叨着。 “怎么了?” “昨日我看丰泰楼的王掌柜过来吃饭,还溜达到后院想要和菱初搭话。” “啊?那以后我们可得把后院门关上。不是,你确定人家大摇大摆来吃饭明目张胆的挖墙脚?别是看上俞姐姐的吧?” 洪喜儿啧声,“啧,丰泰楼的王掌柜是个女掌柜,看上你个头。” 陆棠一撇撇嘴,“女掌柜怎么了,你不也是女掌柜还嫁给我了吗。” “嘶!我那是娶你。” “呦呦呦,那你去问问大家,是你嫁我还是我娶你。” “啧!你这叫滥用舆论。” 陆棠一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舆论这词是她前不久和元怿说话时无意用的,当时给她们解释是百姓的言论,舆论压力就像人言可畏一般,没想到今天倒让洪喜儿这样用上了。 两人在柜台后说说笑笑,王琦一边抹桌子一边往她们这边靠。“啧啧啧,这热乎劲啊,你们俩也不腻歪哈?” “怎么,你羡慕啊?”陆棠一冲她挤挤眼,洪喜儿忽然一拍掌,“哎呦!瞧我这记性,咱们不是说好回来给琦哥儿菱初筹备婚礼吗。” 陆棠一也想起了,“怪不得你老盯着我俩,琦哥儿啊,你这话得直说,不然忙忙叨叨我们就忘了。” 王琦虽然自己是想过这事,但她刚才过来是真没想提这茬,纯属想打趣一下二人逗个乐。 “别乱说啊你们。”王琦难得脸红,手里的看家抹布都要让她拧成麻花绳了。 “呦呵,我们乱说?那好吧,我可不管你,你自己想办法给俞姐姐提亲去吧。对了喜儿,你刚不还说丰泰楼的王掌柜偷偷跑去后厨找俞姐姐吗?” 洪喜儿撅撅嘴:“真是的,以后我得把后院门锁起来了。” 王琦听了一愣,“王掌柜不是个女子吗?” “怎么?”陆棠一说着,看了眼门外,压下声音道:“就许你是女子,不兴别人也是女子?” 第189页 看着王琦已经开始若有所思了,洪喜儿笑着一推陆棠一的胳膊,“你再给她说当真了。” “琦哥儿,别听她的,你找个时间和菱初好好说开,若是她同意,你们再来找我,我给你们张罗操持。” “这是又要操持什么啊?” 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几人看过去,付全迈着八字步踱进客栈。 “付大人您来了。” 洪喜儿赶紧招呼,付全看看她们:“这是又有喜事了?” “琦哥儿,也到年纪了,我寻思看看给她说个亲事。” “那是好事。”付全上下一打量王琦:“琦哥儿得有十八了吧?是该成亲了。” 饶是王琦再机灵活泛,此时也只涨红一张脸,立在原地嘿嘿傻笑。 “付大人,您这次来有什么吩咐?” “哦,是这样,我刚才巡街碰到一个人……”付全刚抬起手,门外又进来一人,“对对,来侯公子,这就是欢喜客栈。” “侯大哥?” 陆棠一看见来人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走到那人面前,“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陆棠一在驻兵署大牢中的狱友侯伯川。 “兄弟,你能平安回家真是太好了!”侯伯川一拍陆棠一肩膀,取下后背的包袱当即从里面拿出一摞纸。“你让我将这些送到欢喜客栈,我本应该早早来,实在是我前天才刚被放出来,这才耽搁了。” 陆棠一接过那摞纸,正是自己在监狱中时写下的策论。 “侯大哥你受苦了,难为你刚出来就跑这一趟,快坐。” 陆棠一将人请到最近的一张桌上,王琦跟着将付全也请过去。付全瞅着陆棠一手里的那摞纸,问道:“这都是什么啊?” 陆棠一将纸往怀里一收,“都是我给三娘写的一些话,还有就是些琐事愿望,不值得看。” 她这动作倒像是小两口私密话怕让人瞧见,付全哼笑一声:“棠哥儿,你倒是有心了。” 付全坐了一会儿又问了阮舒月最近的情况而后便也告辞,陆棠一见他走了,才放心同侯伯川说话。“老哥,你怎么才被放出来?” “唉!别提了!我本应该早早出来的,可谁知你出去后不久,驻兵署的牢房来了一队不知道哪的官兵接管了,我出去的门路断了,只能继续蹲在那。直到四天前居然被提审了,问清我的事情后便让我回去,第二日就把我放了。后来我回去打听才知道,那曾知州提前告老,连封赏都没有,不久后连周武尉也被调任了,听说还是去了个边陲小镇,直接降了一级。新上任的这位武尉官将驻兵署的案件重新审理一番,这次放了不少人呢。” “曾知州周武尉也是咎由自取,这种昏官只给这样的小惩真是便宜他们了。”陆棠一摇摇头,给侯伯川再次斟满茶,“周武尉调任离开,那周小姐与房家和离成了吗?” 侯伯川一口干了茶水,“嘿!说起这个那就是另一番热闹了。要说姓房的是真不要脸,周武尉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对周小姐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结果周武尉前脚刚走,他们见新武尉官和他并不是一路的,知道周武尉失势,当即对周小姐态度就变了。周小姐再提和离他们竟说人家犯了七出之罪,只能休妻不能和离,并且这休书尽述周小姐种种罪名,什么不孝公婆不敬长辈,不能生育搅家不宁的,哎呦那话说的,我都听不下去。” “这不是一窝子现世活畜生吗!”陆棠一在旁恨的牙疼,谁听了这事能不生气。 洪喜儿:“那周小姐最后怎么样了?任由他们欺负?” “现在还没个下文,只是闹着呢,都成安州城里的一大笑话了。可怜那位周小姐素日跋扈张扬惯了,如今父兄失势还都不在身边,被房家如此欺辱只怕日子不会好过啊。” 几人说会儿话,眼瞅着到了饭点,陆棠一开间包房留侯伯川用饭。 “侯大哥,这次放出来以后可得好好走镖了吧?” 侯伯川连饮三杯放下酒杯时长叹一声:“唉!不走镖又能如何?想我空有一腔壮志却难酬啊。” 陆棠一一听,这是有故事啊,“怎么说?” “这些日子在牢中我自己琢磨,大丈夫志在天下,我听说前段日子外敌不断扰边,末州城又暴/乱四起,本想着参军报国,奈何家中老母年事已高,为人子者便也只能留在家里侍奉。” 陆棠一转着手里的酒杯,虽然她和侯伯川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也知道这人有副侠肝义胆。 “报国不在一时,父母在不远游,还是在家侍候父母为好。”陆棠一劝慰两句,继而话锋一转,“我前几日出行,发现各地山匪流寇不绝,加上今年灾祸频出,却也不见官府有什么安民赈灾的好办法,真是苦了百姓。” “那帮子酒囊饭袋,还不够他们自己中饱私囊的。”侯伯川喝的有点多,说话声音都变了调,“如今这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不行喽。我听说上面这位,性子不好。”冲陆棠一招招手,他还知道降下声音,“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偶然听我爹和他一位武官朋友说起,说京都城前些时候诸王遭屠。血脉亲缘尽数屠戮啊,兄弟,你相信报应吗?”侯伯川说着一拍大腿,“这就是要遭报应的啊!看着吧,黎朝太平不了。” 猛然攥住手中酒杯,陆棠一眸光暗了暗,“你是说,会有起义?” 第190页 “嘘!”侯伯川赶紧做了个压声的动作,“不能说出来。” 陆棠一给人杯子里又满上酒,凑过去同样小声道:“老哥,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当会如何?” 侯伯川喝的脸色通红,又灌下半坛子,“兄弟,你写的那些东西,老哥我也看了,我知道你小子不是凡人,但我也知道,你是个良善之辈。实不相瞒,我这人,就好打抱个不平,谁有理我帮谁。” 陆棠一看着他,貌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将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举起酒杯,陆棠一碰下他的杯子,“老哥,我同你一样,只站公理正义,只想天下安宁。” 侯伯川笑了,同样与她碰下杯子一饮而尽。 “侯大哥,若有一天,你为官掌权,当会如何?” 侯伯川一拍胸脯,打个酒嗝:“文官,咱不是那个料。若将来我能为一州武尉,定然庇佑全州百姓太平安乐!” 两人推杯换盏直到傍晚才吃完饭,此时的侯伯川已经醉晕过去,陆棠一叫来俞寒时给人抬到客房休息。 陆棠一也喝的不少,摇摇晃晃走下来,正在柜台后算账的洪掌柜见状赶紧将人扶住。 “怎喝的这样多。” “有朋自远方来,高兴嘛。” “你呀。”将人搀扶回内堂屋中,洪喜儿又去洗了条毛巾给人擦脸。“你和那位侯大哥关系很好吗?” 洪喜儿也不是吃醋,就是看她跟个男子一起把酒言欢的,没来由的气不顺,就想说她几句。 “一起蹲过号子的朋友,关系肯定不一样啊,噗!”脸上猛然一闷,紧接着就是一条湿毛巾左右使劲横蹭。陆棠一被擦精神了,从床上蹭到洪喜儿腿上躺好,“侯老哥是镖局的少东家,身上一股子侠气,我觉得他以后会帮助到元怿。” 洪喜儿垂下眼睛去看她,毛巾上一层粉,露出本来面目的陆棠一因着酒意和刚才的揉搓,此时脸上白里透红,连带着嘴唇都红红的。洪掌柜看的心中喜欢,双指夹起她的唇,“就你想得多。” 陆棠一浑身像散了骨头一样,洪喜儿这样揪着她的唇,她整个人都跟着摇啊摇的。 “唉!天生,操心的命。”呜噜出这一句话,陆棠一整个人埋进洪喜儿小腹间,“娘子,我这么辛苦,你要不要奖励奖励我啊?” “德性。”洪喜儿伸手捏住她的耳朵,却也没舍得真拧,揉揉搓搓的继而抱住人整个脑袋。 “阿棠。”洪喜儿唤了她一声,总觉得这次回来后,尤其是在见到元怿后,阿棠是有些改变的。总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柜台后沉思,那个样子明显不是发呆,而是在思考着什么,这份平静日子或许真的要结束了吧。洪喜儿正在酝酿着开口,却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等她低头再看,怀里这只毛绒绒的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用牙咬开了自己的衣带。 洪喜儿发现她动作的时候,她已经将衣带咬开,正顺着罗裙一点点用舌尖舔开衣料。洪掌柜脸色登时便红了,视线却忍不住黏着在她的下颌线条直到灵活的舌尖上。 “陆,陆阿棠。” 当小腹直接接触到那块软滑时,洪喜儿忍不住抖了一下,叫出来的声音哪似往日般清冽。 陆棠一也不应答,只更加猛烈地汲取自己想要的,越是舔舐越是燥热的厉害,她索性将自己的衣带也解开。 终于得以暂时喘息的人还没待松口气,那触感竟顺着小腹径直向下……洪喜儿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阿棠……” 第94章 秋风过境, 山清水秀的欢喜小镇也不免景色萧索。这日晨起,陆棠一亲了亲还在睡梦中的洪喜儿。天气渐凉,晚上躺入被窝中拥抱在一起不热不冷, 正适合继续干柴烈火碰撞过后的激情延展。虽说是年轻, 但也架不住连日不断,洪掌柜体能终归稍稍欠缺,在数夜笙歌过后,终于渐落下风, 不仅晚上躺的多, 连早上都起晚了不少。 陆棠一穿戴整齐来到内堂,见客店大门仍旧是关的。 “咦?琦哥儿呢?”将门下杠, 陆棠一打开店门,外面一阵秋风袭来,她搓了搓胳膊, 看着此时的天色心中想道:到秋收的时候了吧, 也不知道平安村那面怎么样了。 “棠一起了啊。”王琦从后院出来时略低着脑袋, 声音也闷闷的,陆棠一看看她,“都啥时辰了当然起了, 琦哥儿你没事吧?” 王琦摇摇头,开始摆放起桌椅, 归置店面琐事。 不对,有问题。陆棠一绕到她身前微弯下腰盯着人的脸, 竟然发现王琦眼睛浮肿,眼底还有血丝。“琦哥儿?你,哭过了?” “没有。”王琦仍旧不抬头,转而去柜台上取杯子。陆棠一愣了愣, 赶紧跑到她旁边,“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没人,快收拾吧,一会儿该上客了。” 陆棠一可没见过王琦这样,她一合计,试探着问道:“是,和俞姐姐吵架了?” 王琦正摆凳子,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摇摇头继续干活。 陆棠一挠挠脑袋,小两口吵架怎么劝?她可没有经验啊。这事还得她家夫人出马,她擅长这个。“你们俩好好谈谈,话说开了,千万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俞姐姐性子柔,你主动点。” 王琦深呼吸,只说了句:“知道了。” 第191页 “棠哥!”陆棠一还待再说什么,俞寒时忽然从后院冲出来,他指了指后面瞪大眼睛:“你快来!” 同王琦对视一眼,两人刚跑到后院,迎面便撞上两个人。 “师傅!” 来人正是漠城,他一只手架着昏迷过去的唐翀另一只手一指前方,“开路。” “哦哦好。” 王琦她们不认识唐翀,只是奇怪这位师傅怎么每次出场都得挂点什么人,只不知这次这人又是谁? “她怎么样了?”将人架到客房中躺好,漠城开口就是询问徒弟。 “正在疗养,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就在隔壁屋。”不有猜也知道漠城问的是谁,陆棠一帮忙给唐翀盖好被子,“师傅,她怎么了?” “受了些皮外伤没事,是我点了她的穴道才晕过去的。” 陆棠一这才松口气,“琦哥儿,你快让三娘过来瞧瞧。” “好。” 王琦答应一声就要出门,陆棠一在后又喊道:“再把蓝姑娘也请来吧。” 王琦一愣,看看床上的唐翀,点点头:“知道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漠城跟着出门,陆棠一在后谢道:“师傅这趟辛苦了。”漠城轻点头,陆棠一眼瞅着他左拐是要去看元怿,赶紧喊了句:“师傅!记得敲门啊!”阮大小姐还在里面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洪喜儿便带着药箱赶到,给唐翀检查一番后同样松口气:“都是皮外伤,一点没伤到内里,幸好。” 蓝钰儿是后进来的,一来就直扑到床边,“小翀!” “蓝姑娘她没事,伤不严重。”陆棠一在边上拉着蓝钰儿,洪喜儿则开始给人治伤换药。 “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伤不严重,但着实刀刀见肉,唐翀流了不少血,看的蓝钰儿心疼不已。 “我去将师傅请来,他将小翀救回来的。”本想着去隔壁叫漠城,结果刚出门就见人木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诶?师傅你怎么在这?” 漠城一指里面,“那个人是谁。” 陆棠一看看他指的房间,“阮姐姐?她是本县县令的女儿,阮大小姐。” “县令之女?在这照顾元怿?” “对,元怿对她有救命之恩,你放心,她是真心待元怿的,不会害她。” 漠城没说话,刚才他敲门,就是这位县令千金堵在门口对自己一顿盘问,最后说元怿还在休息,让他稍等一会儿。 “师傅,您能过来一下吗?” 漠城仍旧不语,但微微转身,示意人可以走了。两人一起进到房间,蓝钰儿看见他起身就要跪拜。“多谢大侠救了小翀。” 漠城最受不了这个,又不好上前扶人家姑娘,陆棠一在旁给人拉起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师傅是大侠,定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礼,蓝姑娘你别跪了。”说着她还冲漠城嘿嘿一乐,漠城抽抽嘴角,只能跟着点点头。 “大侠,不知湖州发生了什么?” “我去时,山寨已经人去屋空,只剩满地尸体。后来我又去了湖安寺,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她。”漠城一指床上的唐翀,“彼时她正和一帮官兵厮杀,我就把她救了回来。” 蓝钰儿听闻急道:“那其他人呢?” 漠城摇摇头,“我没见其他人,只不过救了她之后,她一直嚷着要给大哥报仇,好一番折腾不肯走,我才给人点穴带回来的。” 蓝钰儿听得心中一凉,唐飞大哥…… “咳咳。”此时床上唐翀咳嗽两声悠悠转醒,蓝钰儿赶紧上前,“小翀?小翀是我。” “钰儿。”唐翀微微睁开眼,看到是蓝钰儿,呼吸略一起伏,“你没事?” “小翀我没事,你怎么样?”蓝钰儿握住唐翀的手,焦急道。 唐翀艰难摇摇头,闭上眼睛少顷猛然睁开就要起身,众人被她动作吓了一跳。洪喜儿赶忙按住她,“你不能动,伤口刚包上。”果然,她话音落地,唐翀肩膀上的白缠带渗出一片红来。 “我要杀了他!”唐翀却不管不顾,仍旧要下床,口中反复只念叨这一句话。 “究竟发生什么了?小翀,小翀你别这样。”蓝钰儿起身抱住唐翀,她既不敢使劲,又怕唐翀挣脱,只能抚着人后颈不住念她的名字:“小翀你还有我,我陪着你,你别这样。” “他们,杀了我哥。”唐翀在蓝钰儿的怀里终于安静下来,继而是更加悲切的嚎啕:“我要杀了他们,给我哥报仇!”连日积攒的悲愤痛苦终于在蓝钰儿的怀里释放,唐翀从浅浅哽咽到放声大哭,蓝钰儿始终抱着她,跟着她一起落泪。 陆棠一和洪喜儿听得不忍,失去家人的痛苦她们都清楚,唐翀单纯率真,不拘小节,一个姑娘家能养成这样的性格,看得出来唐飞平日对她的宠溺,相依为命的亲人被害,对唐翀而言简直是最沉痛的打击。 唐翀哭了很久,直到情绪渐缓时才说出发生了什么。原来这伙人是湖州知州李远道伙同吕松手低下一名千户长伪造手信调拨的,这千户长是李远道妻家的表侄,素日懒散又目无军纪,吕松很是瞧不上他,奈何他家中有些势力,加上李远道的请求才留在驻兵署做个千户。他们其实并不知晓吕松和震关山的关系,李远道只知道吕松不想管这伙所谓义匪,这次也是想趁着他不在一举剿灭山匪,回来之后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192页 他们的人早就跟上了唐翀,加上湖州多名豪绅的支援,请来的刺客多次探访终于找到了山寨的入口。这次不仅仅是湖州的驻兵署,还有知州府的差役以及湖州豪绅手低下的一群护卫,震关山的人忽遭围攻,没做好准备,加上对方人数众多,只能落败而逃。唐飞走在最后,不仅让兄弟们先送了各自家眷妇孺走,还派人将蓝钰儿的双亲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可自己却在送别唐翀后被人一箭射穿了心脏。唐翀亲眼见到哥哥惨死在面前,若不是当时周围还有山寨里的其他弟兄拼死拉住她,恐怕她立时就要上去报仇,最后难免不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众人听罢,各自心中不免唏嘘。想来唐飞也是个英雄,可惜了。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李远道,给我哥报仇!”唐翀眸色森冷,再不像过去一般澄澈单纯。陆棠一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元恺,心口忽悠一下快跳几拍,她伸手按了按心脏位置,缓缓吁了口气。 “你怎么了?” 陆棠一摇摇头,洪喜儿担忧地看看她却也没再多问。唐翀如今一心只想报仇,任她们如何劝说都置之不理。陆棠一始终不发一言,连漠城都跟着劝了两句让她别白白送命的话,她却只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她们。 “我帮你报仇。” 陆棠一终于开口,众人闻言一静,连床上的唐翀都向她这里看过来。她走到床边,盯着唐翀的眼睛,“我会同你一起报仇,让你亲手杀了李远道。”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唐翀蹙着没,也没问为什么,只道一声:“多谢。” “你先把伤养好,报仇急于一时只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们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唐翀稍作沉默,终于点头应下,只是在陆棠一起身准备离开时她又忽然叫住她。 “棠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卷,唐翀递给她,“我哥最后,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我并没有来得及看,我哥为什么会给你信?” 陆棠一显然也没料到唐飞最后会给自己一封信,她接过来看了看,信封上还染着血迹,也不知是唐飞的还是唐翀的。展开信卷,她读信时始终沉着脸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洪喜儿却能明显感觉出她越发凝重的情绪。 “阿棠?” 陆棠一将信卷一合,看向洪喜儿时仍旧是方才那副凝重的表情,她拍了拍对方的手,示意人安心。 “这封信不是唐大哥给我的,是吕松托他转交的。” “信上说了什么?” 陆棠一稍一犹豫,“吕武尉和我家有些旧交,我家人现在都过世了,他让我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帮忙。” 唐翀听后倒不疑有他,只是又想到唐飞最后的交待,心中一酸:“我哥这辈子重诺守信,好在最后一件事,我也替他完成了。”几人听罢又是一阵沉默,想到唐飞任谁都不免叹息。 唐翀身上有伤又受了些刺激需要好好安养,蓝钰儿留下照顾她,几人则从房中退出。 “吕松认出你了?出得房间没走几步,漠城便开口问道。陆棠一点点头,“我并不熟悉他,因此没敢贸然承认,这封信还得给元怿看看。” 两人跟着她来到元怿房间门口,这次开门的仍旧是阮舒月,她看了看外面的人,闪身让众人进来,“她刚起。” 漠城疑惑看她一眼:“她怎会如此嗜睡?” “七娘受的内伤恢复需要耗费元气,是会经常需要休息。”回答的是洪喜儿,漠城听罢也不再多言。 “师父!”元怿一出来赫然发现漠城坐在屋中,“你回来了?” 师父?阮舒月复又打量起漠城,这人竟然是七娘的师父,刚才自己问他是谁他怎么不说。 “办完了小陆公子交代的差事,幸不辱使命啊。”漠城还不忘打趣一下陆棠一,小陆赶紧又一抱拳:“还没好好谢过师傅呢,几次三番救我们帮我们,受我一拜。” “得了。”漠城一摆手,“赶紧说正事。” 陆棠一笑着拿出信卷要递给元怿,漠城却一下按住,视线转向一旁的阮舒月。几人顺着目光同时看向她,阮舒月本在出神,这一下回过神站起来还有些无措,“我,我出去看看晚饭。” 郎元怿看着人离开的身影张张口,却始终没说出什么。阮舒月前脚刚走,漠城紧接着视线又转到了洪喜儿身上,陆棠一见阮舒月那样离开,本来心里就有点别扭,见他又盯向洪喜儿,心中更不舒服。只不过她自己还没开口,元怿便说话了:“师父,我们的事三娘是知晓的。” 漠城看了元怿一眼,松开手,元怿接过信卷还没等展开,就听棠一跟着道:“就是师傅,要不是阮姐姐和三娘,我们姐妹早就被逮多少次了,再说了,我和三娘,我们是成了亲的。” 元怿刚把信卷展开还没等看,这话一出她手一抖险些连张纸都拿不稳了,“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差不多都聚齐了。 今日一问,陶依真的消失了吗? 感谢在20210721 20:03:00~20210724 20: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门铃、皮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奔跑的嘎嘎 30瓶;九七、我是丑八怪 20瓶;wtbule 18瓶;墨得宇、努力温柔勇敢善良上进 10瓶; 第193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房中诡异的安静下来。 漠城是知道两人成亲了的, 他原以为是小郡主为了掩人耳目与仗义的女掌柜做出的一场戏,可看自己小徒弟的反应,好像并不如此啊。 “元怿, 我和三娘成亲了。”陆棠一又重复一次, 一字一句说的格外郑重。 “师父,三娘,我们想单独待一会儿。”郎元怿沉默半晌,再开口时的语气同往常也并无差异。 “七娘。”洪喜儿在低下握住棠一的手, 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将棠一独自留下。 “没事的。”陆棠一捏下她的掌心, 又冲洪喜儿挤了下眼睛:“她对我没办的。”虽说是对洪喜儿说的悄悄话,奈何这空间太狭小, 对面两位练家子坐的又近,想听不见都难。 郎元怿一瞬间有种快绷不住的感觉,她暗自调理内息努力忍下情绪, 这个时候得冷静。 待房间只剩下二人时, 小世子终于能一拍桌子:“你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陆棠一挺直腰板:“元怿我问你, 喜儿好看吗?” 郎元怿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洪掌柜的姿容仪态确实很是出挑。不对, 这是重点吗?“不是,好看也不能成亲啊?” “喜儿对我好, 救我照顾我保护我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不能成亲?” 元怿抿抿唇,“救命之恩可以有很多种报答的方式, 谁让你以身相许了?而且,你们都是女子啊!”她说着按了按额头,“你才刚及笄没多久,搞不清楚感激和感情也可以理解。” “我十七了。”作为活了二十三年的小陆同学, 此时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自己年芳十七。 看着人一脸不解,陆棠一又补了句:“我告诉她们我今年十七,你别给我说漏嘴了。” 好家伙!元怿赶紧倒了两口气,平缓下自己受创的心灵,“你也知道十五太小了?不是,你确定洪掌柜对你也是这样的感情吗?不是人家心善同情你想帮你,才同意成亲的?” 陆棠一笑了:“那她得是活菩萨转世才能心善到这个地步,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帮人。我们俩可是当着全镇人的面拜过天地上了婚书的,律法都认证了。” 郎元怿惊得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你,你身份不是假的吗?怎么弄的?” “阮姐姐。”陆棠一笑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她帮我搞到的,她人可好了,你不在帮了我们许多。你不知道上次我被房家陷害抓起来,又关又打差点被发配了,还是阮姐姐帮忙救下我的,要不然你现在就只能去渊州捞我的尸骨了。”陆棠一越说越委屈,郎元怿一听这个果然成亲的事就先放下了,“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岂有此理!”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化身成委屈的大狸猫,期期艾艾的将此间经历同人一说,元怿听罢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只恨不能现在带人抄了房家把房思宾抓起来削掉他脑袋。 “要不是三娘,我就没有坚持活下去的动力了。”陆棠一说的动情,还不忘擦擦眼泪,末了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她那一摞纸,“这是我在牢中写给你的信,我想着我死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三娘。唉!死亡面前我才知道亲人和爱人才是最珍贵的。” 元怿接过那一摞纸,此时除了心疼外哪还有别的情绪,别说娶个洪掌柜,现在就是陶依告诉她,她想要嫦娥,自己都准备想办法登月看看。 “你这孩子。” “我不是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更不是分不清感情的人。我很清楚自己对三娘的心意,我也确信她是喜欢我的。”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从面对面坐着,变成坐在彼此身边,棠一握住元怿的手,“元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起码是你,你不能也同他们一样,如果连你都不支持我甚至还要阻挠我们在一起,我可怎么活?”眼看着人眼泪都要下来了,元怿叹口气,“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什么不依着你?我只是怕你后悔。” “不会!我从没这么确定过一件事,我喜欢她,真的,我想和她在一起,我第一次这么渴望平凡安逸相守到老的生活。元怿,你可能不会明白这种感觉。”棠一笑了笑,“我觉得,她是我的光。” 元怿看着她,见惯了她古灵精怪跳脱顽皮,再怎么开心似乎也没有这样过,在她说“她是我的光”时,眼中竟真的有光。 “陶依,你放心。”说出这句话时,元怿心里竟然有一丝松快的感觉,“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支持,安心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 陆棠一在一开始就莫名确信元怿一定会理解支持她的,可此时真听人这么说还是免不了心中感动。再次将那摞纸推到她面前,陆棠一笑得竟有几分祥和意味:“你也一样,元怿,终有一天我们不需再躲躲藏藏,可以堂堂正正的安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陆棠一从屋中出来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洪喜儿顶在柜台上正给人结账,看见她出来放下笔就往这来。 “掌柜的,还没给完钱呢。” “剩下的不要了,算你优惠。” “嘿?” “阿棠。” 陆棠一看着她快步走来,一向四平八稳的洪掌柜难得这样紧张。“怎么样了?” 第194页 陆棠一笑笑,走到身边忍住在大堂众人面前将洪喜儿抱入怀中的冲动,只轻轻捏起她的手掌,“我不是说过了吗,她拿我没办法的。” 洪喜儿还是有些不安,她可不想姐妹俩闹不愉快,“七娘她有说你什么吗?” “她让我们安心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洪喜儿愣住,看看陆棠一,似乎没有继续要说的话了。“这就完了?” 点点头,小陆同学看了眼周围,可以,王琦还能撑得住。拉起她的手,陆棠一将洪喜儿带入内堂小院。这里是属于她们的私人空间,可以放心说话办事。 “是还交代什么不方便说的吗?”洪喜儿被拉到廊下时,还以为是大堂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 “她说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啊。”陆棠一只说了这一句,下一秒一个旋身将人抵在了柱子上。洪掌柜还没待做出什么情绪上的反应,唇便被人含住了。 “唔!”从刚才下楼见到她时,她就想吻她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棠一才松开两瓣红透的饱软。 “你,你白日宣淫。”洪喜儿声音柔柔的,好似还没从方才的缠绵中缓解。 “这就算宣淫吗?”陆棠一舔舔嘴唇,“那我一会儿要对你做的事情,可要怎么形容呢?” 洪喜儿小口喘着气,还没待再说,下一秒整个人竟被她打横抱起。 “阿棠!”洪喜儿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人脖子,“你别摔着我。” “嘿!瞧不起谁呢!”陆棠一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抱起来时就觉得些微那么一点点力不从心,可洪掌柜这话一出,小陆立马精神抖擞,将人向上一掂,抬脚踹开房门。 “你要干什么啊?”等到被人撂到床上时,洪喜儿才开始有稍许反抗的意图,“大白天的,外面还忙着呢。” “很快。”陆棠一欺身上前,吻便落在了她的耳畔,“我们还没有白天做过呢。” “陆阿棠!你……” 一晌贪欢。等到二人重新回到大堂中时,已经过了晌午最忙的档口。 洪明昭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看到她们小两口从内堂出来还吃了一惊:“诶?你们在家啊。” 洪喜儿理了理鬓角,显得颇不自然,“啊哈,有点事。” 洪明昭奇怪看一眼她,陆棠一忍着笑走过去,“大哥我来吧,你快去歇会。” “没事,我就管个账不辛苦,倒是给琦哥儿忙坏了。” 王琦坐在一旁直勾勾盯着门外出神,仿佛已然入定一般,对周遭事物都没什么反应。 “她怎么了?”洪喜儿道。洪明昭摇摇头,“刚才客多的时候还好好的啊。”陆棠一看看她,对洪喜儿说:“好像是和俞姐姐闹别扭了,我早上问她,她没说。” 洪喜儿想了想,走过去准备和人聊聊,洪大哥在后面小声问向陆棠一,“怎么回事?琦哥儿和俞姑娘?” 陆棠一笑笑,她这大舅哥啊,好像反应还真不太灵敏。“要是不出意外,没准店里又要有喜事了。” 后院大屋。王琦同洪喜儿面对面坐在四方桌前,想来自从棠一搬到自己房里,她也好久没来这间屋了。 “你同菱初说了吗?”洪喜儿开门见山,王琦听后果然脑袋更耷拉了。 “她不同意?” 王琦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到底咋说的,你快好好说话。”这琦哥儿以前最爽利,现在怎么扭扭捏捏起来。 “她说我还太小,问我是不是真想清楚了。” “那你怎么回的?” “唉。”王琦扯了下头发,“她问的太突然了,我一时没回答上来,但我不是想反悔更不是没考虑好。” “然后呢?” “然后我正要说想清楚了,她就让我回去再想想吧,都好好想想。”王琦说完脑袋便拱桌子上了,“掌柜的,其实她就是不愿意对不对?所以才会让我好好想想。” “嘶!”洪喜儿捂了捂脸,就为这?“那你好好想明白了没?” “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就是喜欢她想和她一直在一块。” “那你当时不说。” “我那不是,她忽然那么严肃,我就没反应过来。” 洪喜儿轻叹一声:“哎呦琦哥儿啊,枉我素日还说你是咱店里最机灵的。” “拉倒吧,你素日不是说棠一最机灵吗。” “啧!”洪掌柜的一咋舌,“就能冲我来劲,有本事把这精神头多对菱初使一使,没准我现在喜酒都喝上了。” “讨厌!”王琦一想到这就闹心,“掌柜的,你说俞姐姐是不是反悔了?” “哼。”洪喜儿哼笑一声,“琦哥儿啊,我要是菱初,一定好好靠靠你这不开窍的。” “我又怎么了嘛?” “以菱初的性子,要是反悔了她会这么拖着你让你回去想想?她那是怕你后悔。”洪喜儿说至此,忽然缓和了语气,又拿出八百年不见的长姐对待幼妹的神态:“琦哥儿啊,成亲这事非同儿戏,尤其又是咱们这样的。两个女儿家相守一生不容易,菱初是怕你有一日后悔遗憾。” 王琦怔然,洪喜儿也不多言,等着她自己想明白,过了半晌她才开口,“掌柜的,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能比同俞姐姐在一起更重要的。可你说的对,人生漫漫,若有一日她也想子孙环绕安享天伦怎么办?” 第195页 洪喜儿稍顿,孩子的事她倒也和棠一说起过。“家里还有卿儿,而且这个世道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我们收养一两个也不是不行。”这一点她倒是很赞同阿棠说的。 看着人又一次仿佛受到震动的表情,洪喜儿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你自己考虑清楚,这辈子最想要的最想守住的是什么就好。” 第96章 “呦, 李掌柜您来了,里面请欸。”前堂一声吆喝,陆棠一提着茶壶上前给人倒茶。李掌柜瞧瞧四周, 洪明昭在柜台后算账, 洪喜儿正在另一桌记菜名。“呵,你们这人员配置怎么变了,琦哥儿呢?” 陆棠一给人将桌子擦好又倒上茶,“她在呢, 不过人家现在有正事忙。” “哦?怎么讲?” 陆棠一笑笑, 冲后厨喊道:“酱肘子炒腰花再来一盘花生米,李掌柜还是这老三样吧?” 天气凉快下来, 现在的后厨房中再不似夏日那般闷热,王琦端着个小茶壶跑到主灶台前,“俞姐姐炒个腰花。”说着将小茶壶递到人嘴边, “温乎呢。” 俞菱初瞧她一眼, 就着她手喝了口茶, “你不用去前堂帮忙吗?棠一喊我能听见。” “前面三个人呢,我负责传菜就成,你和寒时还能安心做饭。” 俞寒时从酱缸中捞出一早卤好的猪肘子, 卸掉钩子装入盘中,“呵呵, 我可一点也不安心,一天到黑渴死了也没见有人给咱送壶茶。” “你那水缸不在跟前呢吗。”王琦啧他一声, 接过肘子盘,“我去上菜了。” “那热茶和凉水能一样吗!”俞寒时拎着铁钩在后追着喊完,还不忘对她姐哼唧:“姐你看她,就知道你不知道我, 你俩的事我不同意了啊。” “就你长嘴,就你话多。” “什么嘛,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给我切个青椒去。”将弟弟打发走,俞菱初看着王琦离开的背影,幽幽叹口气:“唉。” 因着三楼住着元怿和唐翀,因此客栈最近对外一直宣称满房不接住店客人。好在阮大小姐在,外人也没多怀疑什么,只当大小姐是包下了欢喜客栈所有客房。 “照这个势头,明年立秋前咱们就能给客栈再盖一层了。”这日晚间,陆棠一扒拉着算盘珠子核好今日的账目,累一天忽然又觉得干劲十足。 “嗯?你们还有这个打算?”洪明昭在旁听着来了兴致,陆棠一便把同洪喜儿说过的客栈改建以及未来希望将欢喜客栈分号开遍安州城甚至整个黎朝的想法同洪明昭一一讲述。后者听罢不住点头,“好!这想法好。”说着,他拍了拍陆棠一的肩膀,“三娘果然没看错人啊。” 得到来自大舅哥的肯定,小陆账房格外开心。等到整理好账册,她又想着最近不忙好去趟平安村,只是王琦这面到底能不能顶上啊? “琦哥儿,你的事办妥了吗?都几天了。”稍晚些时候,陆棠一将王琦叫来一起在大堂里喝一杯。 “我觉得差不多了。” “你这几日天天居在后厨房,都和俞姐姐说啥了?” 王琦挠挠脑袋,“也没说啥,关心她对她好呗。” “完了?” “你不是说行动是话语的师父吗。”王琦看着她,一脸我都是按你话行事的表情。 “我!”陆棠一简直要被她气乐了,合着给她谋划了那一堆,她就记得个话语是矮子行动是巨人?“那也不能啥也不说啊,人还以为你做亏心事了呢。” 王琦还待再辩,陆棠一赶紧给她比了个手势,快别说话了。“我后日要去平安村,你自己赶紧回岗啊。”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戳她脑门,怒气不争,“临门一脚都跟不上趟,琦哥儿啊,你是不知道抱着姐姐睡觉有多舒服吧?” 王琦撇撇嘴,白她一眼。洪喜儿从内堂出来就听到这最后一句,“什么有多舒服?” 王琦见着自家掌柜的,眼珠子一转,“掌柜的,棠一正说和你一起睡觉的事,你也不管管。啧啧啧,我都听不下去了。” “王琦!你再休想让我帮你。”陆棠一咬牙切齿,小白眼狼。 “嘿嘿!”王琦冲她一挤眼,也不知道哪路神经想开了,一蹦三跳跑去后院。 “阿棠。”洪掌柜沉下声音,陆棠一耳朵动了动,知道自家夫人是要动气。 “你听王琦胡说八道,这好事我能告诉她吗?”陆棠一狗腿兮兮地蹭过去,洪喜儿冷眼瞧着她,看这小家伙还能使出什么伎俩。 “娘子,夫人,喜儿……” “今晚你躺下面。” “啊!” —————————— 阮舒月的参汤补药,洪喜儿的内丹秘方,再加上漠城的独门内功心法,元怿的身子这段时间经过多方协作精心调养,已经日复一日的恢复起来。 “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恢复的比我预期的要快很多。”洪喜儿给元怿搭完脉,一边收拾枕包一边说:“七娘你得有十八了吧?” “我十七。” 洪喜儿一愣,“你和棠一同年?” 郎元怿这才想起陶依告诉她们自己十七的事,她低了低头,含糊道:“我月份大。” 洪喜儿想了想,棠一是初春生的,那元怿岂不得是腊月或者元月生的,“那你这是大生日啊。” 郎元怿尴尬笑笑,其实自己是初冬生的,陶依这个倒霉孩子,要不拆穿她得了,反正她感觉这事早晚瞒不住。 第196页 元怿生怕洪喜儿再详细问她生辰,好在一旁阮舒月的关注点一直清奇且专注,“你十七?” 郎元怿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阮舒月忽然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我十八了,叫声姐姐。” 元怿:…… “咳咳咳!”洪喜儿咳嗽两声,收拾起药箱,“哎呀客人该来了,我得下去张罗了,你们忙啊。” 洪掌柜退出房间时舒出口气,这两个人怎么有种打情骂俏的感觉?不行,她得赶紧告诉棠一去。 等到房中只剩下她们俩时,两人相对而坐,阮舒月这样目光灼灼地望过来让元怿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了。“要不下盘棋吧?” “好啊。” 摆盘落子,依旧是阮舒月执黑先行。时间在一黑一白落定中流逝,黑子最后围杀翻盘,白子棋差一招险险惜败。 “你赢了。”元怿将棋子收回,冲阮舒月笑笑。 阮舒月看着棋局,摇首叹气,“不容易啊。” “你的棋艺进步了。” “我是说,你让的不容易啊。”大小姐此话一出,郎元怿收棋的动作一顿,这怎么看出来的? “小尖无恶手,你不是最擅长围魏救赵吗,还能这样输我?” 好吧,元怿叹气:“你倒是将我的棋路摸得清楚。” “干嘛要让着我?”阮舒月撑在棋盘上,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瞧。 元怿想否认,可又觉得已经被看出来再否认就显得太蠢了,索性不说话。 “说话。”大小姐伸手瞧瞧棋盘。 元怿再次无奈叹气,“你其实知道我是谁了对吧。” 阮舒月不置可否,元怿看看她,其实自己也猜到过,毕竟是她给自己换的衣服,更何况昨天陶依还将事情都告诉了自己。 “我这颗脑袋,可让你父亲飞黄腾达,交上去,阮家就是黎朝新贵。” “听起来很诱人呢。”阮舒月听闻也不生气,身家性命的事情在两人口中仿佛今晚上吃的排骨味道不错。 “为什么要帮我?我那救命之恩你早就还清了。棠一都告诉我了,前段时间她出事,也是多亏有你相助。” “嗯……”阮舒月托着腮,还真认真想了想,“因为,我喜欢你啊。” 郎元怿虽然没预设过答案,但这个回答一出,她还是当场震惊的说不出话,“什么?” “字面意思。”大小姐笑笑,她以为很难启齿的话,真说出来也没什么吗。 郎元怿睁大眼睛,难得的错愕表情让阮舒月看的格外开心。“有这么惊讶吗?” 郎元怿本来就没想好要怎么同阮舒月说,她实在是个特殊的存在,自己没办法用过去对待其她姑娘那一套对付她,又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字面意思是个什么意思? “你还没说为什么让我呢?”阮舒月反问。 “昨天,我师父对你的态度,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声抱歉,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性命攸关难免要小心些。”郎元怿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所以你是在向我表达歉意?” “我也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棠一的照顾和帮助。” “还有感谢啊。”阮舒月一点头,“所以就故意输给我?” “不是,这只是我现在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日后定会好好报答。” 大小姐一听更来精神,她们俩本来对坐在软塌上,阮舒月起身径直坐到元怿身旁:“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元怿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稍稍,“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不违背公理道义,我一定竭尽所能去办到。” 阮舒月更开心了,公理道义嘛…… “元怿,你没定过亲吧?” “啊?” ————————— 念什么来什么,两天后的清晨,陆棠一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一趟平安村看看。 “你好好打起精神,客栈的事还得你多操持呢。”陆棠一一巴掌拍在王琦后背上,王琦“啧”一声:“知道了,啰嗦。” “嘿!不是关心你啊,话说你和俞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王琦笑了,想到前儿晚上她去找俞菱初说清楚,敲开人房间门,还没等开口,俞菱初自己便先说话了。 “你是来告诉我想清楚了吗?” 王琦一愣,“俞姐姐,你先别说话,你一说话,我脑子就一空。” 俞菱初忍不住笑起来,王琦摸了摸心口,深呼吸:“我其实早就想清楚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晓。俞姐姐,我可以同你共度余生吗?” 思绪回笼,王琦一竖大拇指,“赶紧回来,还得帮我操持婚事呢。” “呦呵可以啊!”陆棠一乐了,“等我回来啊。” “你们俩说什么呢,又憋什么坏呢?”洪喜儿从内堂出来就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对着傻笑,看这样怎么都不像说好事。 “啧!怎么能叫憋坏呢,我们这是商量好事呢。” “呦,那可真不像。”洪喜儿拿了件厚棉衣往陆棠一包袱里塞到,“村里夜风凉,你别冻坏了。” “知道了。” “哎呦呦,有媳妇就是不一样。掌柜的,我怎么没见你对我们这么知冷知热过,啧啧啧。” “我当初就应该给你扔大雪地里喂狼崽子。”洪喜儿啐向王琦,陆棠一在旁跟着帮腔:“我媳妇当然最心疼我,有本事你也找个心疼你的媳妇。” 第197页 “切!”王琦撇嘴,瞧不起谁呢。 三人说说笑笑,陆棠一提着包袱出门装车,可车帘子还没放下,就听一声招呼。“棠一兄弟,你这是要出门?” 陆棠一回头,嘿!人还真是不禁念叨啊。“思匀兄,禾儿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房思匀驾着个驴车,房念禾坐在后面压着一车东西,驴车踢踢踏踏直停在欢喜客栈大门口。“这不是秋收了吗,你给的东西收成可好着呢,想着拉来给你尝尝。” “快进来快进来。”陆棠一赶紧将人往里让,洪喜儿一同招呼:“这是赶夜路来的吧,哎呀这得多辛苦,快进去歇着吧,没吃饭呢吧?琦哥儿,快去让菱初炒几个菜。” “诶好。” 房家兄妹听闻脸色都有点不自然,房思匀赶紧摆手,“别忙别忙,吃过了,没赶夜路。”边说着边上手开始拆油布的捆绳,“这里面都是粮食瓜果,瓜果你们快尝尝,新鲜好吃着呢,我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果子。” 几人赶紧上前来帮忙,洪喜儿对后院喊道:“寒时,过来搭把手。” 房念禾始终不发一言,只帮着一起卸东西,众人合力没一会儿一车东西便被规规整整码在厨房中,驴车也被牵进后院吃草。 忙活完坐下后,陆棠一给两人倒上茶水,“没赶夜路你们这一大早的怎么来的啊?思匀兄你可别和我装假啊,一顿饭还管不上你吗,再说了你不吃还有禾儿呢,人家正长身体呢。” “真吃过了,我们不是从平安村来的。”房思匀赶紧拦道,他看了看妹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看这兄妹俩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看就是有事,陆棠一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大哥。”房念禾这么郑重的叫人,陆棠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和自己说话,“啊?你叫我?” “陆大哥,你能帮帮我们吗?” 还真出事了?“发生什么了,你先同我说说。” 房念禾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我想让安州房家恶有恶报,家破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写元怿和大小姐的时候,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自动响起,她跑她追她插翅难飞的bgm 第97章 欢喜客栈二楼雅间。 陆棠一洪喜儿与房家兄妹并排坐在大圆桌前, 四人前面一人摆只茶盏,正袅袅冒着热气。 “禾儿姑娘,你说的话可有什么实证吗?”若真如房念禾所说, 事情牵扯干系重大, 可不是能简单凭借一面之词足以给人定罪的。 “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所说字字为实,是我在房家亲耳所闻。我想若他们真做下了那样的事,怎么都会留下些把柄证据, 所以才想要来寻求你们的帮忙。” 陆棠一眉头皱起, 同洪喜儿对视一眼。“禾儿姑娘,我有一事不太明白。”两人交换下眼神, 洪喜儿便开口询问道。 “洪掌柜请讲。” “房家虽然做了不少缺德事,但到底与你们同宗一脉,你缘何会恨他们至如此?我知房家做的这些事闻者定会愤慨, 可你们毕竟也姓房……”洪喜儿话未说完, 房思匀便低垂下脑袋叹口气。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做成于心不忍,若不成,则于心不安。万般无奈, 只能先听从妹妹的建议。也许只要斩杀主犯便可,房家未必会满门受责。 “我与房家并无任何情理瓜葛, 房家是房家,我们是我们, 他们既然做了这样的事就要付出代价。试问,前方兵士的性命又有多少是因他们而丧?房家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房念禾眸中隐着火,看得出来对房家恨恶至极。 陆棠一默然,房念禾说的有道理,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件事她好像有些熟悉,具体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我可以帮你。”陆棠一答应道。房念禾顿时眼睛一亮,就听她继续说:“不过,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参与进来的,尤其不能牵扯到欢喜客栈。” “这是自然。”房念禾赶紧点头应下,“不过还请陆大哥答应我一个请求。” 陆棠一摆摆手,“快别这么客气,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陆或棠哥儿都行,你这总陆大哥陆大哥的,听着我这么不习惯呢。” 房念禾笑笑,“小陆,我想请你帮忙,保住一个人。若因为这件事牵连到她,还请你们想办法救下她。” 陆棠一不解,房家还有房念禾想保护的人?“不知是哪位?” “周聘儿。” …… 房家兄妹暂时在客栈住下,这下三楼客房可是真真满员了。 “我就说吧,就八间客房不够的,咱们加盖这事得提上日程了,赶明我就回去画图纸。”内堂屋中,陆棠一一边给洪喜儿捏揉肩膀一边说着。洪喜儿拍拍她的手,“先别说这个,禾儿姑娘央的事你打算怎么帮?” 陆棠一亲下她的额头,从后将人环抱住,“喜儿,你猜她义愤填膺的大义灭亲是为了什么?”洪喜儿摸着她的手背,小阿棠这手还真白嫩啊。“你不会是想说因为周聘儿吧?” “你也这么觉得。” 洪喜儿哑然失笑,将人拉到自己身前一刮她的鼻子,“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这般吗?周姑娘可是成了亲的。” “喂喂,你刚才没见到禾儿姑娘说起周聘儿时的表情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温柔呢。”陆棠一摊手,“再说了,取向又不是单一的。你们啊,不过是受到严苛的封/建礼教束缚,禁锢住了自己的思想罢了,觉得男女在一起才是所谓人伦。可你看,前朝不也有养娈童的士大夫吗?远的不说,本朝高官家中豢清俊男小厮者也不在少数吧。” 第198页 洪喜儿愣了愣,“那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一样?男人女人不都是人吗?男人有的感情女人一样会有。男人会喜欢上男子,女人自然也会喜欢上女子啊。” “不是。”洪喜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胆言论惊得不知该怎么表述,“我的意思是说,那些高官大夫,大多也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吧,毕竟没听说谁娶个男妻子,更没听说谁家中只养一房娈童。” 陆棠一想了下,“倒也是,在对待感情专一度上,女人确实更好一些。再说了,他们那些人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份喜欢耽误自己的仕途呢?更何况还有所谓的传宗接代,娶个女人放在家里为自己生儿育女料理家事,可不耽误自己在外面花花草草男男女女的寻欢作乐。”陆棠一轻蔑一笑,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和接受过的教育,对这样的人自是十分不屑。 “自古男子多薄幸,三妻四妾是寻常,更遑论王公贵族之中。”洪喜儿说着,忽然瞥向陆棠一,“郡主娘娘,我发现你好像懂得很多吗?” 陆棠一赶紧换了副表情,扬起小脸冲洪喜儿呲出一排小白牙。“见多了吗,但我可和他们那群渣仔不一样,我一生一世只你一人的。” “你呀。”嘴上嗔着人,心里却美滋滋的洪掌柜摸摸小陆的脑袋,“就会哄我,快说正事,你打算怎么办?” 陆棠一摸摸下巴,拉过她的手,“走,找高人相助。” 三楼客房。陆棠一拉着洪喜儿带着漠城敲响元怿的房门。 “咚咚咚!”开门的不出所料,当阮舒月出现在门里时,陆棠一没有一秒迟疑,“阮姐姐,七娘醒了吗?我们有事找她商议。” 阮舒月自然的接受了来自对方妹妹的请求,并给予放行,“醒着呢,进来吧。” 房中只有四张凳子,元怿棠一和漠城围坐在四方圆桌旁,洪喜儿则陪着阮舒月坐于软榻上喝茶吃点心。“舒月小姐你尝尝,这是菱初新做的云泥糕。” 陆棠一刚要说话,一听云泥糕,眼珠子便往那偏。对面元怿和漠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在看到那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糕点后,元怿暗暗翻了个白眼,“你饿了?”还是给她留点面子吧,孩子大了,这么多人在直接说人馋了不好。 “还好还好,我们说正事。”陆棠一清清嗓子收回视线,不过她那两声“还好”说的声音可不小。阮舒月掩嘴一笑,拿起一块云泥糕后将碟子向前推过,对洪喜儿一点头。 “见笑了见笑了。”虽然这么说,洪喜儿还是将糕点盘子端到陆棠一面前,“吃完自己来拿。” “嘿嘿。”陆棠一高兴了,拿过糕点咬一口,开始将房念禾说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房家通过周武尉的门路串通军司上官,上官克扣军饷,用极低的价格购买军粮,按理说就算给最次的陈粮谷也不至于完全无利可图,可房家家主利欲熏心,陈粮谷都用濒将发霉或者已然坏掉的不说,还往里掺杂沙石。这次攻打蛮般大败,想来边境十万大军缘何就打不过五万蛮般兵?两军交战,粮草兵器铠甲桩桩件件都需要用钱,连最起码的吃食都敢如此克扣滥用充数,更遑论其它? 陆棠一说到最后恨恨咬了一口糕饼,“内中贪腐,官员只知中饱私囊毫无家国大义,害的无辜将士枉死,黎朝大败于蛮荒之国,流民失所生灵涂炭,不仅仅一个小小房家,这背后多少人该死!” 元怿手指轻点了两下杯盖,目光深深,听闻半晌却一直不语。 漠城虽是江湖客,但一身侠气风骨,见不得百姓受苦国土被侵。“棠一,你说,需要我来做什么?” 陆棠一喝口茶水,“师傅,我是这么想的,房家做了这种营生定会留下把柄,或往来接洽书信或账本流水,我想请你潜入房家家主的书房中,找找有没有这样的证据?” “好!”漠城一拍桌子,“我今晚就去。”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陆棠一赶忙摆摆手,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元怿,“元怿,你有什么想法计策,一块说出来参详参详。” “我同意你说的,往来定会有书信,只要不蠢上天都知道给自己留个保命符,殊不知这保命符有时往往也是夺命咒。” “好。”得到元怿的支持,陆棠一冲漠城一抱拳,“师傅,今日您好好准备下,明晚就看你的了!” 漠城点头应下,几人又说了些具体事宜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陆棠一把印象里什么密室暗格机关同漠城一一说了,还让他千万小心暗器。听得漠城都忍不住露出笑模样,“棠哥儿很有江湖经验吗。” “嘿嘿,一般一般。”十分有江湖豪气的冲人一抱拳,陆棠一又去瞧元怿,见她眉头始终微蹙,隐隐似有忧虑,便问道:“元怿,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军粮掺坏米这事,房家做了多久?” 陆棠一仔细想了想,“房家和周家结亲差不多是三年前?”说着她看向洪喜儿,后者冲她点点头,她才继续道:“最早也就三年前吧。” 元怿眯起眼,手指忽然重重一点茶盖:“你还记得六王叔是因为什么被削去的兵权吧?” 陆棠一一愣,好好的怎么说起陶依父王来了? “当时说六王叔贪墨军饷,我们哪有人相信?素日先皇赏下来的东西都要全部分给手下将士的人,怎么会贪墨兵士们的钱粮军需?” 第199页 “这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他当时不过就是找个由头要削了我父王的兵权。”陆棠一就说房念禾讲起的时候她怎么越听越觉得哪里熟悉,脑海中回忆渐渐显现,引着她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你是说,是他在背后故意这样做?”陆棠一用手往上一指,“可是这样坑害的是他自己的兵士,损害的是整个黎朝的利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虽不至于坑害自己的兵士,但这事既然出了,做这事的人只要将六王叔推出去,转移走他的注意力,让他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拔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而且当时他初登位不久,局势不稳不说各方势力盘踞交错,估计他也不好再过多追究。” “狗皇帝!”忍不住骂出这一句,陆棠一咬着牙,骂人的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就说,他根本不配为人皇,何止为人皇,连为人都不配!真是祖宗倒霉,出了这样的王八羔子。”陆棠一只管自己骂的舒坦,元怿坐在她对面心底直感慨:果然在市井待久了,陶依现在怎么一身匪气。不过,这话听在耳朵里还挺舒坦的,王八羔子。 她们这面还好,软塌上的二位姑娘可要吃不下去面前可口的糕点了。虽然早知道这两人是谁,但冷不丁听到她们一口一个父王王叔,另外一个满嘴皇帝是王八的惊世言论,还是十分让人惶然的。 元怿喝口茶,眯起眼睛:“虽然我是猜测,但想到当时出事的人,越发觉得党同伐异之说为真。”见棠一面上似有疑惑,元怿再一回忆:“那时你还小可能不记得,王叔也不会同你说这些。”那时候陶依才不到十二,还是个只知道在京都城里横冲直闯的小毛孩子。 “你们俩不是同年的吗?”洪喜儿忽然默默出声,她总感觉元怿在提到棠一年纪时不太自然。 陆棠一一顿,嘴里还塞着糕饼,巴巴望向对面的元怿。 “那什么,棠一,棠一不是女孩子吗,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元怿最不擅长撒谎,好在她现在背对着软塌,不用直视洪喜儿的目光。“当时从左丞相谢吉安开始,司徒、太傅、再到淮安两路都使,一批当年并未支持甚至只是并未站出来公开表态立储的官员大臣相继受牵连倒台,我想定是背后那人深知皇帝的心意,而他做了这种事情至今仍安然无恙,想来肯定是当时夺位的三皇子党。” 陆棠一听得不住点头,元怿这样一分析她就懂了,这事不能急在一时,背后牵扯重大,稍有不慎恐会牵扯到她们自身。“所以这事……”她正要说话,却见对面软塌上的洪喜儿忽然站了起来。 陆棠一瞧着她的神情,不禁诧异:“三娘?”几人随着她这一声同时望过去,见洪喜儿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微微颤抖着:“你刚才说淮安都使,可是淮安左都使?” 元怿颇为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淮安左右都使,都被牵连其中丢了性命。” 陆棠一猛然瞪大眼睛,她想起来了,淮安左都使! “喜儿!” 第98章 自从穿越到古代这个历史上都找不着的朝代之后, 陆棠一有时也不禁想,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比如,陶依为什么会一路逃到清泉山?自己为什么会恰好魂穿到这里?怎么偏偏就遇到了王琦的驴车, 然后留在欢喜客栈。 “原来三娘是左都使的侄女。”对于这个消息, 在场之人都颇感意外。 “所以就是因为那桩军饷案牵扯,棠一的父亲卸下兵权,三娘的伯父也丢了性命。”阮舒月边回忆边梳理,最后下达一句总结性定论:“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等渊源。” 陆棠一微微张着嘴, 在场就属她和洪喜儿冲击最大。洪喜儿是没想到伯父的案子还有这等冤情, 陆棠一脑子里则开始不受控制的联想,是不是上天有意安排她和洪喜儿的相遇?“这事之后房家那窝不要脸的就开始想法设法的退婚了, 不然如今我也见不到三娘。” “那还真是,缘分不浅啊。”漠城摸着下巴,同样感慨道。 陆棠一:“元怿, 你有什么猜测吗?背后之人具体是谁?或者多大势力?” 郎元怿仔细回忆, 当时她年纪也不大, 父王并没有特意让她参与政事,若不是事牵六王叔,她也不会过度关注。 “我只敢说可能是昔年三皇子党, 他们如今都居在高位。可以皇帝的性格,锋芒毕露或贪得无厌之人怕也不会长久。” “狡兔死走狗烹, 他连手足骨肉都可残杀,又会对知他根底的属下多信任?所以我们要等待时机, 然后揪出这背后的链条,届时找一可靠之人查证此案,这事便基本可成。” 元怿听罢点点头,颇为满意地看向棠一, “我这次在末州发现军营里人心浮动,将军中对这位皇帝不满者并不在少数。找到个可信之人并不是难事,只是这官要够大,又不能和京都城牵扯过深,想来并不那么容易。” 陆棠一喝口茶润润嗓子,她坐在软塌对面,一抬头就能看到阮舒月。阮舒月也正认真听着,见棠一忽然看向自己,两人眼神对上,大小姐指了指自己:“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这一说,陆棠一还真想起来了,“元怿,两江总督可行吗?” “一方大员,一般不涉党争,可以。只是不知现在的两江总督可否信得过?” “阮姐姐。”陆棠一转而再看向阮舒月,后者自然明白她想的什么。“邓大人官声一向清廉,不过这事着实太大了,我们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将东西递上去。” 第200页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既不牵连到自己,又能将事情做成,明的不行那就只能…… “师傅,还得辛苦你。” ——————————— 欢喜镇是个四季分明的小镇,转过深秋便是初冬。此时在客栈中休养的唐翀身子已然大好,这日她找到陆棠一。“棠一,我的身体都好了,我想准备去报仇。” “先不忙。”陆棠一让她先坐,给人添上热茶,“蓝姑娘怎么说?”这段时间能安稳住唐翀这个火药桶,还要多亏了蓝钰儿。 “反正我是一定要报仇的,钰儿她知道。”唐翀梗着脖子,只是在提到蓝钰儿时还是下意识的弱气了两分。 既然蓝钰儿不知道陆棠一心里便有数了,“小翀,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陆棠一拍拍唐翀的肩膀,“今日我姐姐会来客栈,你先见见她吧。” 唐翀一愣,“我见你,姐姐?” “这就是亲家姐姐吧,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欢喜客栈二楼槐序雅间,陆棠一带着元怿一进门,在座众人便都站了起来。洪明昭夫妇居于首位左侧,唐翀蓝钰儿则坐于右位。洪大哥同人行了个文人礼,还是杨夕云在旁让道:“亲家姐姐这面坐。” 同样没经验的元怿,常年不见什么波动的脸上挂起微笑:“客气了。”难得见元怿局促,被洪家哥嫂让到上首主座坐下后,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参加过无数宴会,这种亲家见面席还真是头回吃。元怿举起酒杯时,人还有点恍惚,她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以前只想过自己实在没办法就娶位姑娘,好生待人家以求平安瞒过这一世。没成想活着活着到了今天,娶媳妇的竟然会是陶依? “早听棠哥儿说起还有位姐姐,这次终于见到了,别说,和棠哥儿还真像呢。”杨夕云挨坐在元怿身边同人闲话家常起来。“陆姑娘可否成亲了?”大嫂看着元怿相貌清俊实在招人喜欢,想到家中子侄,便忍不住问道。 元怿尴尬笑笑,“大嫂唤我七娘就好。”说着,看向另一边的棠一。知道这是话接不下去了,陆棠一赶紧放下筷子,“我们姐弟俩从小就被人说长得像呢,我姐刚及笄时那提亲的都快把家里门槛踏破了。” “是吗?”杨夕云惊奇,“想来也是,七娘这样的相貌才情自然是没说的。”所以到底有没有亲事? “奈何我伯父小时候为她指腹为婚了,是一位远方故交之子,只是后来我伯父过世,加上又是多年未见,故而亲事也就耽搁下来。”陆棠一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要不是洪家哥嫂都在这元怿都想送她一记白眼。 洪喜儿忍住笑,给元怿夹菜,“七娘,多吃点,这是菱初和棠哥儿一块捣腾出来的,叫什么龙门羹。”将话头岔过去,几人开始专注吃起饭来。席间陆棠一将唐翀引荐给众人,唐翀的事她其实一早就和元怿说过。她觉着唐翀为人豪爽重情义武功也好又是女子,日后跟着元怿不仅能保护照顾她,元怿也能看管住唐翀别一时冲动,慢慢谋图报仇之事。 洪明昭喝多了酒,本来他最近就因着湖并二州流民之事愤慨心烦,今日又都是自家人在,便就着龙门羹点评起时政。“寒窗十载无人问,一朝登科天下识。寒门一跃入龙门,谁知龙门变笼门。酒囊饭袋堂中坐,饿殍千里人不知。” 杨夕云见他又喝多胡说,赶紧在下面拧住人胳膊:“好好的日子,你少喝点酒,竟说混话。”随即又向几人笑道:“他这人喝多就爱说些不着调的,七娘别见怪。三娘,给你大哥将杯子撤了吧。” “诶?我还没喝尽兴呢。” “无妨。”元怿出手拦道:“洪大哥忧国忧民,赤子之心。却是如今贪官横行污吏当道,若为官者都有爱民之心,又何至于落得现在这般。这个冬天又不知该饿死多少百姓。” 洪明昭一听这话,当下拍案,“这杯酒当与七娘同饮!” 两人碰杯喝酒,就着国事民生聊起来,杨夕云坐在他们中间几次都想去捂丈夫的嘴,后来见这亲家姐也是个厉害的,所说观点不仅犀利甚至更为大胆。冲一旁妹妹妹夫使个眼色,两人都是一副听之任的态度,不仅如此还听得专心致志吃的津津有味。索性她也不管了,只是二人一左一右吵得头疼,她便挪到三娘身旁,随两人说去。 一场家宴愣生生让这两人吃出了吏政司商榷会谈的感觉,直从晌午吃到傍晚,吃到最后只剩下郎元怿和洪明昭和在旁陪着的陆棠一唐翀。唐翀对朝事不懂,但对贪官坏官最是气愤,将经历同众人讲罢,几人都是唏嘘愤慨。 “唐姑娘和震关山的壮士们乃仁人义士,我虽是文人,但素来敬佩有侠义之心者。” “洪大哥和七姐姐果然和那帮子读书酸人不同,唐翀佩服,日后若有用得上唐翀的,自当两肋插刀。”唐翀酒劲上头,又开始撂豪言壮语。 “小唐姑娘,这杯我敬你。” “来,干!”元怿本不能多喝酒,但今日难得高兴她便多喝了几杯,好在阮舒月最近回阮府去了,也没人管着她。 “洪家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些,洪大哥难得人才,若能重入朝堂,定是黎朝百姓之幸。”同唐翀喝完酒她又和洪明昭举起杯来。 “我今生怕已是无望。”洪明昭叹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201页 “洪大哥别泄气。”元怿端起杯子,敬向洪明昭,“人生境遇,瞬息万变,洪大哥这等才学若真埋没于乡野,才是黎朝之憾。” …… 自初冬那场家宴后,欢喜客栈的三楼客房便成了亲眷好友的聚住地。客栈冬日上起锅子,热乎乎的羊肉锅配上醇甘的米香酒,吸引来不少食客。 俞寒时在后厨房负责手切羊肉,四碟切好的鲜羊肉摆在托盘中,他便扯开嗓子喊道:“小唐小唐,上肉了!” “来咯!”随着一声吆喝,唐翀从前堂小跑过来,端起羊肉托盘,“嘿时哥儿,肉切的越来越好了诶。” “那是。”手中菜刀旋出个花样,俞寒时一挑眉毛,“也不看看咱是谁?” “又吹呢?”王琦从外面进来就听俞寒时在这吹牛,“你是谁啊?” “吾乃欢喜镇第一名厨。”俞寒时将刀一立,看向俞菱初,“的弟弟,嘿嘿。” 俞菱初被他逗笑,“少贫嘴,快切肉去吧。” 王琦走到俞菱初身边,给人将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累不累?” “不累,上了锅子比往常轻松多了,前头还好?” “人不少,好在有小唐她们帮忙。对了,阮小姐带人来吃饭,得给上几道精致菜点。” “还是上次那几位?” “是呢。” “好,我有数。” 两人一来一往寻常说话间都透着股生人勿进的亲昵,俞寒时在旁将肉切的铛铛作响,“唉,我可就这么一个姐姐呦!” “切你的肉去。”王琦啐他一句,临退出之前,又凑到俞寒时旁边:“给你留了坛好酒。” 俞寒时就爱听这话,当即笑开:“行!靠谱啊琦哥儿,这事我同意了!” 后头厨房热火朝天,前头大堂人来人往更加欢腾。洪明昭现在自觉担任起账房,陆棠一便跑堂熬料前堂后厨的活齐忙上。 “累不累?”洪喜儿将酒分好,拉住过来取的陆棠一,拿出秀帕给人擦擦额头。 “不累。”陆棠一左右瞧瞧,见周围没人注意到她们,轻轻握下洪喜儿的手,“利润比去年翻了两倍呢,累也不累了。” “小财迷。” “哎哎哎!光天化日呢啊,你俩注意点影响。”唐翀正好经过柜台,平时陆棠一可没少拿她和钰儿开涮,如今看见这一幕自然不能错过报复回去打趣人的好时机。 “我们俩明媒正娶,合法夫妻,怎么了?”陆棠一当即牵过洪喜儿的手,对着唐翀晃悠道。 “嘁!有什么了不起!”唐翀本想说我也能,可后来一想,我也能什么来着? “你们俩是小孩儿吗?”洪掌柜无奈,赶紧将人打发走,“快去给客人上酒。” 洪喜儿走到店外,街上行人不算多,欢喜客栈却人声鼎沸,好多年都没有这样开心热闹过了。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初冬的冷气,洪喜儿却觉得心口越加热乎,真好啊。 “三娘,你站这干嘛呢?”睁开眼睛,对面正站着阮舒月。 “舒月小姐你来了。各位小姐快里面请!” “三娘?你刚才是练什么功呢吗?”两人手挽着手往上走时,阮舒月忍不住小声询问道。自从她见过元怿和漠城练功调理内息后,就对武学内功心法起了兴趣。 洪喜儿有些哭笑不得:“我哪里会那些,就是出来透口气。” 大小姐听罢颇为惋惜,想了想又问道:“那棠一会吗?我看七娘都会的。” “她,她应该也不会吧。” 洪喜儿向后瞧了瞧,悄声俯在阮舒月耳边,“少夫人今儿没来?” 阮舒月眨眨眼,冲她笑笑,“师父的东西应该见效了,听闻总督府这两日很是热闹呢。” 把总家的白小姐从进门开始就东瞧瞧西瞅瞅,眼瞅着都要到二楼了,她赶紧上前两步扒住阮舒月,“是哪个啊?” 洪喜儿被她吓了一跳,阮舒月耷拉下眉眼,“什么哪个,赶紧进来吃饭。” 等到大家一一落座,这位白小姐依旧没准备放过这个话题,“洪掌柜,最近店里来什么新伙计了吗?” 洪喜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想到唐翀便说:“没有啊。就方才在大堂那位姑娘,过来帮帮忙。” 白小姐纳闷了,“那你天天往这跑什么?我还以你看上哪个伙计了。” “你这人!”大小姐难得脸红,“乱说什么呢!” 洪喜儿瞧瞧阮舒月,心中一动,眼神便向门口飘去。 “她啊,正议亲呢,最近桃花旺着呢。”旁边的小姐笑着打趣道。白小姐当下呸道:“去去,谁桃花旺着呢,我才看不上那些凡夫俗子。” “舒月啊,你老来客栈,到底看上谁了啊?”白小姐摆手一挥,扇风一样将周围的调笑话语拍走,继续追问。 阮舒月简直要对她无奈了,当着这么多人面,这人真是!“你净说浑话,什么看上谁,你……”话还没说完,包间门忽然被敲响:“啪啪啪!”三声过后,大门打开,郎元怿端着个托盘,直直立在门外。 一屋子人齐齐看向她,元怿愣了愣,视线对上主座的阮舒月,“你,你要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卷也过大半了,正文要完结了诶~ 第99章 “洪掌柜, 你们店里的伙计,也太不凡了吧。”元怿将酒端上,人还没走, 白小姐这一双眼睛已经盯在了她身上。 第202页 “这可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 这是我家姑姐,过来探亲的。”洪喜儿笑看向元怿,后者对在座之人略一颔首,望一眼阮舒月, 转身就要离开。让她来送酒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阮舒月来吃个饭, 可没说这么一大屋子莺莺燕燕。 “啊?棠哥儿的姐姐啊,怪不得生的这样好。”白小姐心直口快, 有什么说什么。阮舒月瞅了她好几眼,奈何白小姐压根就没给人一余光,她也不废那个劲了, 见元怿要走赶忙招呼道:“七娘, 三娘, 你们一起坐下吧。” 洪喜儿刚想推脱,饭点哪有功夫留这儿呢,可瞧见阮舒月递过来的眼神, 她这到嘴边的话滚一圈又咽了回去。 “七娘,过来坐坐吧, 许久不见舒月小姐了。”拉着已经要作揖告辞的人,洪喜儿就着坐到阮舒月对面的空位上。元怿从进门除了送个酒一句话都没让说成, 人便稀里糊涂入了席。 “陆姑娘,你是哪里人啊?”白小姐爱热闹爱结交,元怿一进来她就看人格外顺眼。郎元怿盯着面前酒盅,还是一旁洪喜儿碰了碰她, 她才反应过来“陆姑娘”是唤自己的。 “她是遂州人,我外家都是那里的。”洪喜儿在旁帮忙接道。元怿点点头,冲人笑笑,因着洪喜儿给她让的位置实在特殊,只要她抬头有动作,都能和主座的阮舒月来个四目相对。 “小白,你天天叽叽喳喳话这么多,真不知道你爹能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君。”阮舒月看出元怿的不自然,适时开口,既转移了白小姐的注意力,又让她没心情再盯着元怿。 “哎呀!一提这个我就烦,都是武官,五大三粗的没意思。”白小姐生在武官世家,虽然她自己文墨不行,但架不住人有颗爱才之心,就爱风流书生那款的。 “这是嫌武官长得不如书生秀气了?”旁边当下就有人拆穿她,引来一众哄笑。好在白小姐是个爽利性子,笑闹过后也不生气。 “你要是喜欢书生,应该请徐姐姐来,我可听说邓大人家的二公子还没说亲呢,哈哈哈哈。”有一个起哄的就有人就着这话聊起来,白小姐呛那调笑的人几句便也加入闲话队伍。 “说起徐姐姐我还想起来了,你们听说了吗?”阮舒月抓起把瓜子,将话题从情情爱爱中绕回来。“我听闻最近从总督府开始,巡抚大人,知州大人都收到了匿名的信笺。” “我知道!”说话的是州城府司法衙门参事家的小姐,她刚起个话头便顿住,眼神若有似无瞟向对过的洪元二人。 “都是自己人,说说没事。”阮舒月给她将蜜饯盘子递过去。 参事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子:“我也是无意听我爹同我哥说起来的,说不知道是谁呀,在各司衙门口乃至总督府都递了状纸证据,参的案子据说石破惊天的大,好像和军饷有关。我爹说完当晚就急急回了衙门,到现在都没回家呢。” “啊?那你爹是?” “啧!想什么呢,我爹是去查案子了。”她啐了那问话的一声,又对阮舒月道:“诶?舒月,要真给各司衙门都递过,你们县衙收到了吗?” 阮舒月摇摇头,“真要是那么大的案子,我们小小一方县衙哪能管得了?” 参事家的小姐点点头,白小姐磕着瓜子,插话说:“这总督大人和巡抚大人都是本家,你说特意只给他们递东西有什么道道吗?” 众人一时沉默,而后东猜西猜说什么的都有,阮舒月不再多言,目光飘向对面的郎元怿,两人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邓氏一族家世渊源,不涉党政自成一派,且又不任中央要职不掌边塞兵权,只唯黎朝皇族,奉律法办事,将证据递给他们是再好不过的。 喜儿和元怿没有在里面待的太久,等听罢她们想知道的事情,便借故双双告辞。阮舒月的宴席直到下晌结束,送别各位小姐夫人后,她自己却没有离开。 陆棠一已经在洪喜儿那里听到了事情结果,总督府接下了这个案子,也一直派人在查,那这事便好办了。 等阮舒月出来时,人已经喝的有些微醺,看到她们便问:“七娘呢?” 小两口对视一眼,洪喜儿没说话,陆棠一想了想指向楼上,“在她自己房间呢。” 冲二人点头示意,阮舒月转身就要上楼,只她脚下虚浮有些不稳,棠一见状想要扶着她却被人摆手拒绝。“没事,你们忙。” 楼下,洪喜儿和陆棠一就这么看着大小姐晃晃悠悠往三楼去。 陆棠一:“我就说吧,她对七娘有意思。”洪喜儿撇撇嘴,“我怎么看你还挺开心的?” “人间自有真情在,两个人都未嫁的,怎么了嘛。” “我问你。”洪掌柜一拽人胳膊,将陆棠一拉到自己近前,“你的好姐姐是什么身份,身上担着什么你不知道吗?她和你还不一样,舒月小姐以后……真要是怎么样得多难啊?而且最怕就是还没个结果。”她说的云里雾里,难得陆棠一还能听懂,“唉!其实我觉得,认识了舒月小姐之后,元怿是有改变的。她过去活的太拘束,现在还能轻松点。至于以后的事,就交给未来吧。就像我们都知道人固有一死,但我们不能为了惧怕死亡而选择不去好好生活吧?” 洪喜儿心里颠倒了遍这句话,道理是有点的,但怎么感觉不太对呢?“你这歪理怎么这么多?” “啧!我这哪是歪理,我这是至理名言。咱们为未来筹划的同时,也要活好当下,不能怕未来可能遇见的痛苦伤害到自己,就选择当下直接痛苦,放弃努力的念头,美好的过程都不体验,直接将结果提前。” 第203页 洪喜儿抿唇看着人也不吭声,陆棠一笑笑,肩膀轻轻抵一下她的肩头,“而且未来也未必见得就是痛苦的结果,试一试嘛,就算失败了,也许还会有个美好的过程,这份美好的回忆也会是人生珍贵的宝藏啊。” 三楼客房。元怿正坐在四方桌前看书,房门突然被敲响。 “元怿~”郎元怿走过去将门打开,阮舒月正站在屋外,见到她来,微微眯起眼睛,“元怿,好久不见啊。” “不是,”元怿刚要说话,大小姐上前两步,直直倒入她怀中。“三天前刚见过吗……” 郎元怿僵硬在原地,这辈子除了姐姐和陶依就没抱过任何姑娘,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你没事吧?” “元怿~”阮舒月也不说别的,只又喊了声她的名字。 有淡淡的甜果酒味道萦绕在鼻尖,元怿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背,“你喝多了?” “七姐姐,琦哥儿给我留了坛好酒,咱们俩……”唐翀住在她斜对门,提着酒坛兴冲冲地来到人房门口,后半截话硬生生卡在嗓子眼里,唐翀努力做个吞咽的动作,“我和钰儿喝。” “哎!”元怿抬起手,想解释两句,结果唐翀又转回来,瞅一眼她怀里的阮舒月,“县令家的大小姐吧?见过,长得忒漂亮听说人还好。嘿嘿,七姐姐好福气啊。”边说还给人将门带上了。 元怿:…… 阮舒月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听了唐翀的话忍住笑,再听到“啪嗒”的关门声后,对这位小唐的印象分直接上了两个档次,有眼力价儿。 “嗯~”大小姐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仿佛没骨头一样一下瘫在元怿身上。元怿一个不防备,向后退了两步,阮舒月赶紧绷直腿,不行,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太重! “唉……”将人扶到床上躺好,元怿无奈叹口气。起身倒一杯水,水喂到嘴边,大小姐忽然抬手,“头疼。” “哎!”好在元怿反应迅速,才不至于这一杯水全扣在阮舒月脑袋上。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杯水已经洒在了人衣服上。想要上手给她擦擦,可又是在胸前位置,元怿这手举起又放下。算了,还是请三娘来吧。 “元怿!”人还没等站起来,胳膊便被一把抱在了怀里,“你要去哪?”元怿被她扯的重新跌坐回床上,好家伙,喝醉酒的人劲儿这么大吗? “我去找人帮忙。” “你!”大小姐突然提高嗓音,而后又委委屈屈起来:“你受那么重的伤,我一个人都能照顾你,我就是喝醉了,你还要找人来……”阮舒月越说越真觉得委屈,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元怿当下便有些慌,这怎么听着自己好像不太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换衣服,我觉得还是找……” “你的衣服,你哪里都是我换的!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给我洗过澡? “元怿。”阮舒月哼哼唧唧够了,又重新安稳下来,元怿已经放弃挣扎抵抗,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 “从来没人这样对我呢。” 郎元怿耳朵动了动,看向阮舒月,她怎么她了吗? “我也,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过呢。” “元怿,你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喜欢吗?” 元怿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听着阮舒月一个人絮絮叨叨。她知道吗?她当然知道。在自己还是江王世子的时候,太多姑娘对她表示过好感。只是在她恢复女儿身做回元七娘时,没想到仍旧会遇到。 “棠一是你妹妹,她娶了洪掌柜。”阮舒月忽然这一句,让元怿有瞬间的失神,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姐姐的身影。 “你觉得奇怪啊?”阮舒月声音柔柔的,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凌厉。 “什么?”元怿回过神,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是说,棠一和三娘,不是逢场作戏,她们是真的成亲了,像男子和女子一般。”阮舒月见元怿没有丝毫错愕神色,讶异道:“你知道?” 元怿点点头,“棠一同我说了。” “那你不反对?” 元怿疑惑看向她,大小姐自觉失言,又恢复柔弱无骨的调调,“棠一毕竟是你唯一的亲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 “你觉得,这事很离经叛道?” “当然不是!”几乎脱口而出,连带着眼神都因为着急跟着亮了几分,元怿稍稍挑眉,阮舒月也不管这些,赶紧解释:“世人眼中是会这样,可我并不觉得。” “为什么?”元怿是真的有些好奇,她一个闺阁教养出的官家女,怎么会这么超脱世俗? “难得从心。”阮舒月重新躺回到床上,“我是嫁过一次的人,嫁人之前我只在小时候见过那人一面,后来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那是个人面兽心的败类,如果不是因果循环,我怕是后半生都要毁在他手里了。”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自私,但我午夜惊醒时仍旧会有一丝庆幸,幸好没有嫁给他。仿佛是老天爷给我重生一次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另一位无辜女子的性命换来的。”阮舒月说罢,轻轻叹息:“我是不是很坏?” “人总是自私的。”元怿果然还是那个元怿,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懂得找补了,“也不是自私,你本来就是无辜的,他们的因果是应有他们去结,没有让你太受牵连,一定是因为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第204页 阮舒月笑了,她向前倾身,挽住元怿的胳膊,“你觉得我很善良?” 点点头,元怿见人仍旧盯着自己,想了想说:“你很善良,也很仗义,果决又聪明,是个很好的姑娘。” 阮舒月笑容渐深,带着三分酒意的眸子中映出点点星光倒影,“听着像是在夸什么得力干将手足兄弟。” 元怿看看她,微微侧过头,“我不太会夸姑娘。” 忍不住轻笑出声,大小姐越看这样的元怿越觉得可爱,“元怿,你在害羞吗?” 元怿耳朵一动,微瞪了下眼睛,“我只是不太习惯和人这么亲近。”她动了动手腕,在阮舒月怀里,嗯,还是不动为好。 阮舒月定定望着她,目光从她浓长的睫毛沿着挺直的鼻梁再到刀刻般的唇锋,自从知道她是谁后,她还真的特意看过本朝的正史和帝王相。元怿的长相就很符合书中描绘的皇家氏族之貌,只是感觉要比男子多了些精致韵味,又不像棠一那般秀气,她看过棠一卸妆之后,眉眼很柔和带着股少女特有的青嫩。 “元怿。” “嗯?” 你真好看。这话在阮舒月心中升起,她却只是默默诵念。再出口之言,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韵怀,“我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终于可以看奥运会了! 感谢在20210724 20:01:41~20210730 20: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知秋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驴牌小灰机 70瓶;wtbule 30瓶;惊鸿一瞥 22瓶;泽玺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过了腊月深冬凌寒, 大年三十这天,欢喜镇上大大小小的店铺街肆全都关张歇业,但整个镇子却比一年中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欢喜客栈自然也不例外, 洪掌柜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置办年货的事宜, 到除夕这天,客栈众人从大早上起,便开始各自领活儿为过年忙碌起来。要说最开心无忧的非小卿儿莫属,正蹲在客栈门口同谢家灵儿一起点小鞭玩。 “灵儿快, 给你香。”卿儿从供案上拿出一根香, 分给灵儿一截。 “卿儿你来吧,我有点怕。”灵儿小肉手抖抖索索几次, 终于还是缩回卿儿身边。 “嘿嘿,胆小鬼。” “呸呸呸!”灵儿的小肉手捂上人的嘴,“娘亲不让过年说那个字。”卿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珠, 点点头:“胆小猫猫?” “哼!” “琦哥儿, 香案摆好了吗?” “好了好了, 贡品香烛都妥了。” “寒时,让你买的鞭炮你放哪去了?” “我都放后厨了。” “嘿你这倒霉孩子,鞭炮放厨房, 你是要炸客栈啊?” “砰!”洪喜儿前脚刚说完炸客栈,后脚就是一声鞭炮响, 堂上几人都吓了一跳。棠一正给元怿砚墨伺候书法,闻声放下手里的上联, 走到外面一手一个将两个吓坏的小娃娃抱起。“小卿儿,又淘气?” “嘿嘿,小姑父。” “哪里来的鞭炮?” “厨房,好多呢, 我就拿了两个。”卿儿说着小手从衣服里又掏出一个。陆棠一被她逗笑,将两个奶娃娃放在凳子上,摸摸两人的小发髻,“你们俩乖乖看姨母写字,尤其是你小卿儿,来年开春你就要上学堂了。” 卿儿嘟嘟嘴,凑到灵儿身边,“我要和灵儿一起去,灵儿你去吗?” 灵儿怯怯摇摇头,卿儿不干了,“那我也不去了!” “没进门就听见你嚷嚷不去上学,翻天了?”杨夕云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从外间走来,洪明昭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灵儿比你小一岁,明年才能入学堂呢。” 撅起的小嘴慢慢收回,卿儿趴在桌上,弱弱不敢出声。灵儿见她像是害怕的样子,也不懂忽然这是怎么了,但还是过去抱抱她,“别怕,我和娘亲说,早点上学堂。” “嗯!”用力点点头,两个小娃娃在桌边抱作一团的模样颇有些悲喜交加的意味。 将下联最后一笔收尾,元怿看着两个小娃儿觉得可爱,笑着摸摸她们脑袋,对棠一道:“横批。” “来咯。” 重新镇纸,最后四个大字写罢,洪喜儿和王琦纷纷凑过来。 “欢喜涌清泉,酒味香醇招徕远方贵客;” “门风居福地,菜式鲜美迎来近地嘉宾。” 洪喜儿念诵出声,继而拍掌叫好:“就是这个!七娘写的好,就是这个意思!” 元怿搁下笔,看看春联,这还是她第一次写这种百姓人家的过年对子,“这是棠一想的,我就是写出来而已。” 陆棠一:“甭客气,你给润的韵脚嘛。” 洪掌柜自是相当满意,当即喊人:“琦哥儿搬梯子,和棠一出去贴对子。” “好嘞!”王琦应和一声,恰好漠城下来,当即摆手,“不用梯子,我来。” 漠城轻功了得,王琦这面刚把米浆糊抹上,后脚师傅一招轻飞,对联便贴在了客栈的门柱上。 “七娘这字骨力深蕴又不失侠气,好笔法啊。”洪家哥嫂只以为元怿和漠城是江湖门派中的侠客,所以才会闯荡江湖漂泊不定。 元怿一抱拳:“洪大哥过奖了。” 第205页 洪喜儿满意地看着对联,见杨夕云出来,赶紧上前挽过她,“快进屋,嫂子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外面天凉。” “哪就那么娇贵,这孩子可比当年怀卿儿的时候省心多了,老老实实的,我觉得当是个女儿。” “女儿好。”洪喜儿将人搀扶到座上,“卿儿不是一直张罗要个妹妹陪她一起玩吗,生个女儿又是小棉袄呢。” 杨夕云闻言微笑,这话听得心里舒坦。洪家就洪明昭一个男丁,没个儿子延续香火在别人家便是说不过去的大事,难得自家小姑如此善良明理。 “我有灵儿了,娘,你生个弟弟吧。”卿儿平时闷声不响的,这时候倒是接话快。 “合着为娘还得可着你的心意来生?” 洪喜儿将小家伙抱到怀里,“怎么有灵儿就想要弟弟了?” “要是妹妹我还得带着她,打扰我和灵儿,弟弟好,弟弟自己玩。” 杨夕云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小白眼狼。” 在场之人闻言都被小卿儿的童言逗笑,这时隔壁谢师傅来将灵儿领回家去,临走时两个小人还依依不舍的约定明天再见。 杨夕云:“可惜两个都是女孩儿,不然就给你和灵儿订个娃娃亲。” “好的呀!”卿儿一听瞪亮了眼睛,“娃娃亲订下是不是我就可以和灵儿天天待在一起了?” “小家伙,你们现在不也天天待在一起?” 陆棠一看看小卿儿又瞧瞧洪喜儿,都说侄女像姑外甥像舅,这卿儿面貌还真是越发像喜儿了,嘶~不知这性格是不是也…… “开饭咯!”后堂一声吆喝,唐翀旋身绕过门帘,端着个大托盘进屋来,“年夜饭准备齐了,来来来,上菜走起!” “得嘞!”陆棠一动作最快,麻溜往厨房跑去,她还是第一次在古代过年,可得好好尝尝这黎朝年夜饭。 等到鸡鸭鱼肉醉螃蟹,年糕年包热饺子,各种精致菜肴传统美味摆满一桌子时,卿儿爬到凳子上看着一桌好吃的,喃喃道:“我可真喜欢过年啊。”陆棠一就坐在她旁边,同样盯着一大桌子好吃的,“我也是。”一大一小互看一眼,卿儿指指最近的糖瓜球,“小姑父,我能先吃颗糖吗?” 陆棠一看看周围,大家都挺忙没人注意到她们,拿过小盘装的糖球,两人一人一个,“吃吧,别让你小姑姑瞧见。” “那要是,小姑姑已经看见了呢?”卿儿捧着糖球,轻轻舔一口,便不敢再有动作。 陆棠一缓缓回过头,洪喜儿捧着两坛子酒站在她身后。也就蹲下拿个酒的功夫,这一大一小都能闹出花样。“卿儿最近换牙,不能吃糖。”小卿儿当即小脸一皱,望望不能帮自己说话的小姑父,险险就要哭出声,洪喜儿赶紧说:“不过今天过年,只能吃一颗。” “小姑姑最好!” 陆棠一手里也握着个糖球,见洪喜儿过来,伸出手:“娘子,你吃吗?” 洪喜儿将酒坛放到桌上,“你洗手了吗?” “额?”陆棠一被拉到后院洗手,手还没伸进水盆,脸上便挨了一下。当然,不是被打了一嘴巴。洪掌柜舔舔嘴唇,把她手往水盆里一插,“都多大了,还和卿儿一样偷糖。” “你偷亲我!”陆棠一笑了,凑到她身边,“你是,想我了?” 洪掌柜俏脸一红,伸手弹了她一脸水,“我倒是忘了,你和卿儿也差不了几岁。” 陆棠一清清嗓子,“差很多好嘛。”都怪元怿,和喜儿说自己生日也不告诉她,害的自己初冬一到给她过生日时直接被人质问,结果两下一对当即露馅。洪喜儿起初知道陆棠一才十五的时候,震惊程度简直不亚于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陆棠一。 十五是什么概念?虽然已经及笄了,可以议亲了,但从女大三变成女大五,还是很让洪掌柜受刺激的。她就说,陆棠一怎么最近身高一天一个样,连体态也越加有风韵……咳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没想到啊。 “我今年十六了。”陆棠一洗好手,特意在洪喜儿面前甩了甩,取过毛巾一根一根的擦拭起手指。洪喜儿看着人明明没什么特别但却莫名让人心猿意马的动作,咽下口水,才十六啊,这都跟谁学的! “今晚要守岁。” “哦,所以呢?” “所以。”洪喜儿说着,上手提起人耳朵,“少整这些小把戏,今儿给我安安分分的陪我守岁!” “哎呦!明明是你先亲我的,只许州官放火!”两人一路打打闹闹进到大堂,俞寒时都要敲桌子了,看见两人脑袋蹭一下扬起:“我的天老娘,你们干啥去了?饿,饿晕我了。” “来了来了。” 欢喜客栈最大的圆桌摆在大堂中央,众人也不分主次依次围坐开,洪喜儿抱着卿儿坐在陆棠一身旁,另一侧则是自家大哥大嫂。陆棠一左手边则坐着元怿师徒,再往边上王琦菱初寒时,然后是唐翀蓝钰儿,一圈人将张大桌子围的满满当当。 “咱们客栈已经许多年未曾这样热闹的过年了。”洪喜儿说着,为就近的大哥满上酒,众人跟着往自己杯中倒酒。 “大哥,你来说两句吧。” 洪明昭举起酒杯,“三娘,还是你说吧,咱们这一家多亏有你。看到家里人都平安健康,我就知足了。” “哥。”眼瞅着兄妹俩又要伤感上,杨夕云赶紧举杯,“我就以茶代酒了,棠哥儿快,让你媳妇说几句。” 第206页 陆棠一心理也感慨的不行,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过年,还是这么多人一块,有爱人有亲人有朋友,她现在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的要流泪。 “媳妇,大嫂让你说几句。” “噗嗤!”唐翀忍不住笑出声,“棠一,你这个耙耳朵呦。”一桌人都跟着笑开,蓝钰儿点了下她脑袋,“你呀。”陆棠一瞪瞪唐翀也不生气,乖乖坐在洪喜儿身旁,等着媳妇开席。 “这一年经历的太多太多,我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洪喜儿深深呼吸,举起酒杯,大家也都跟着一同举杯。“那我就长话短说,今年大哥大嫂还有我们小卿儿能回家,是我最高兴的。还认识了七娘小唐钰儿和漠师傅,咱们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这一年逢凶化吉,不管什么沟沟坎坎咱们都一同度过,而且还越来越好,希望明年后年,年年咱们都能一直快乐平安幸福的过日子!” “干杯!” 众人被点了一圈名字,唯独小陆没被提到,“媳妇,我呢?” 洪喜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示意陆棠一也喝下,小陆撇撇嘴还是听话的喝完酒。 “除夕平安,年夜饭开席咯。”洪掌柜张罗一声,大家这才吆喝动筷。她则给棠一和自己又倒上酒,“阿棠,认识你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大家虽然筷子往菜里夹,眼神可都盯着这小两口呢,洪喜儿说完,唐翀带着寒时王琦就开始“哦哦”起哄。陆棠一没想到她会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这样的话,举起杯子同人轻轻一碰,“娶到你,才是我三生有幸。” 蓝钰儿看着两人,羡慕又感动,再看看一旁咧嘴傻笑看热闹的唐翀,心里默默叹口气。都是女子,人家都许下恩爱百年,风雨同舟之约了,自己家这个还像哪里没开化好一样。 “钰儿你吃这个。”唐翀喝酒吃肉,也不忘将醉蟹剥好,“俞姐姐做的好吃的很,和你喜欢的口味一样。” 看看面前被剥的整整齐齐的小螃蟹,蓝钰儿忽然觉得,也许傻人有傻福,自己也不是不能享这个傻福的。 元怿向漠城敬了杯酒,“师父,我敬您。” 漠城同她一碰杯,师徒俩都是不必多言的性格,一杯酒下肚,千言万语自是心中明了。 “呜!”小卿儿正吃饺子,忽然捂着小奶牙,“姑姑爹爹。” “呀!小卿儿吃着如意钱了!”俞菱初拍掌,“我一共放了六个,六六大顺。” “小卿儿第一个吃着如意钱,来年上学堂好好读书,将来有大出息。”陆棠一话音未落,元怿忽然一捂嘴,从嘴里吐出个铜钱。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民间有这个风俗,一个不防备差点硌了牙。 “七娘也吃着了!大吉大利呢!” 俞寒时趴着饺子盘又连吃了七八个,王琦一点他脑袋,“别吃了,再吃那一盘子都下你肚子里了。” “奇了怪了,我怎么吃不着呢?” “在这呢!”唐翀从嘴里拿出第三枚钱,乐颠颠的给蓝钰儿瞧,“钰儿钰儿,我还是第一次吃出如意钱。” 这下众人都开始对着饺子使上劲,杨夕云吃出如意钱后,元怿竟又吃到一枚。俞寒时看看元怿,就差起来换位置了,“元姐姐,咱俩换下饺子盘吧。”元怿将面前的饺子盘都递给寒时,俞寒时搓搓手,正准备将这最后一枚如意钱吃出来,就听棠一一拍桌子,“如意钱!这呢!” 最后一枚如意钱亮相,寒时当下身子一歪,“姐!你咋不包个十个二十个呢!” “我明儿单独给你洗一筐子铜钱包饺子吃。”俞菱初笑着拍拍弟弟,王琦给人杯子里倒上酒,“大小伙子来,走一个。” 陆棠一将铜钱擦干净,递给洪喜儿,“俞姐姐说保吉祥如意呢,我第一次吃到这个,送你。” 洪喜儿刚想说她又把新衣服弄脏了,结果看人家大眼睛巴巴瞧着自己这真心实意的样,心口一软,上手摸摸棠一的小鬓角。都成亲多久了,怎么越看越可爱。 洪喜儿这面揣好陆棠一送给她的如意钱,那面小陆便也收到一枚。元怿将自己吃到的一枚如意钱用绢帕擦干净,推到她桌前,“保吉祥如意。” “哎呀!”陆棠一高兴了,凑过去小声道:“元怿你最好了。” “不是三娘最好了?” “嘿嘿,姐姐是姐姐的好,媳妇有媳妇的好,不一样呢。”小陆美滋滋的将铜钱揣好,还不忘冲洪掌柜抛去个媚眼,“咱俩都有了。” 元怿笑着摇摇头,看着棠一现在这样开心的生活自己也安心了。幸好,她没有活在仇恨和暴虐的阴影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外面鞭炮声响起,接着便是“嗖嗖”的烟花声响。 “呀!是放烟花了!”洪喜儿说完,陆棠一人已站起来,顺便拉起一旁还在喝酒的元怿,“阮姐姐说今儿县衙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准备了烟花表演,让我们别忘看呢。” 众人一涌跑到门外,正好看到灿红的烟花划破夜空,紧接着黄色蓝色紫色,一朵朵礼花在空中炸放。 陆棠一拦过洪喜儿的肩膀,洪明昭抱起小女儿,杨夕云摸着肚子一家人相视而笑。王琦牵住俞菱初的手,唐翀也偷偷拉起了蓝钰儿的小指,俞寒时左右看看,挤到他姐和王琦中间一手搭一人,嗯,咱们也是一家三口。 元怿看着天空烟花绽放,心里便想到了放烟花的阮舒月,唇角不觉慢慢上扬。 第207页 漠城:“这烟花还挺好看。” 元怿笑容渐深,盯着漫天璀璨,“是啊,真美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第102章 “洪掌柜的, 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李掌柜今儿是来喝点的?” “不喝了不喝了,你们这不也没开门吗。”李掌柜捋捋小胡子, 瞅着越发富态了, “走亲戚正好路过你们这,进来拜个年。棠哥儿在呢,过年好啊。” “过年好李掌柜,拿坛子酒吧, 新高粱酿的, 喝着可香。”陆棠一从柜台上拿过坛酒,李掌柜还要推辞, 洪喜儿在旁让道:“您就甭客气了,大过年的算我一点心意,咱们都多少年的老乡亲了, 论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李大叔呢。” “哎呀!”李掌柜笑眯起眼, 接过酒,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棠哥儿得空带三娘去我店里啊,新到云罗锦, 算李叔送的。” “那我就先谢谢李叔了。” “得嘞,客气啥, 甭送。对了,正月初八我请朋友来吃饭啊, 给我留个包间。” “放心记下了,您到时候来就成。” 大年初一岁之朝,各家都开始走亲串门拜访宾友。送别李掌柜,洪喜儿将早就备好的礼物又逐一清点一番, “阿棠,你去将七娘叫上,咱们去趟阮府,给舒月小姐拜个年。” “好。”陆棠一领任务自去三楼叫元怿,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圆球”。 “小姑姑,过年好。”小圆球开口说话了,洪喜儿将人抱起来亲了亲她肉嘟嘟的小脸蛋,“我的小卿儿这么早就起了啊?” “你就惯着她吧,都什么时辰了还早呢。”杨夕云被洪明昭扶着从外间进来,洪喜儿听见大嫂的话也只笑笑,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封红包,“我们小卿儿新一年也要平平安安的长大,今年要好好读书啊。” “嘿嘿。”卿儿抱住洪喜儿的脑袋,啪叽一口亲在人脑门上,“谢谢小姑姑,卿儿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杨夕云看着姑侄俩这亲昵劲儿,眼睛又瞟到洪喜儿肚子身上了,“三娘。”她站起身,挥手让想要上前搀扶的洪大哥退下,自己踱到洪喜儿身旁,“你这肚子有动静了吗?” 洪喜儿面上闪过丝不自然,杨夕云见状知道是又没怀上,她也不催,只点点头,“大嫂知道了,你放心吧。”洪喜儿欲言又止,想说大嫂你知道什么了啊?我怎么就放心了? “喜儿,咱们什么时候去?”棠一同元怿从楼上下来,见到堂上众人,二人赶紧抱拳作揖,“大哥大嫂过年好啊。” “过年好过年好。” “小姑父过年好,姨母姐姐过年好。”元怿被卿儿这称呼逗笑,“你也过年好啊,小卿儿。” 杨夕云点着女儿的小鼻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称呼?” “嘿嘿,灵儿说姨母不像姨母,像姐姐,我也这么觉着。”事实上,灵儿说的话,她觉着都很有道理。 “那也得叫姨母,姨母是小姑父的姐姐,你也跟着叫姐姐岂不是乱了辈分。”洪明昭又开始一板一眼起来,洪喜儿扬手打岔,“哎哟大哥,卿儿还小她愿意叫什么就叫吧。对了,我和棠一七娘要去趟阮府,等会儿琦哥儿她们起来后,你让菱初给嫂子将补汤热好,我们差不多晌午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一同吃饭。 “放心吧,我有数呢。” 洪喜儿嘱咐间,棠一牵来马车停在客栈大门外,元怿帮忙提着礼品就要装车。 “棠哥儿。”两人正忙乎着,冷不丁有人喊了陆棠一一声,抬头一瞧,正好又是房家兄妹。 “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想着明日去平安村看你们呢。”陆棠一上前几步将人往里让,“正好,又不用我跑一趟了,快进来喝点热茶先。” 兄妹二人这次驾着带棚的驴车,陆棠一起初还没注意,等到他们的车一挪开,陆棠一发现后面竟还有顶小轿,“棠一,七娘。” “阮姐姐?你怎么也来了?”陆棠一看看元怿,后者也是一脸莫名,她不是说过年家中事多吗,这怎么大年初一就来了? 秋兰扶着阮舒月,走到陆棠一近前冲人微微一点头,倒是阮大小姐打趣道:“什么叫我怎么来了,不欢迎我啊?” “不是,我们这正准备去看你呢,没想到你竟自己来了,幸亏还没出发,要不还走两岔去了。”陆棠一赶紧将人也往里请,欢喜客栈登时又热闹起来。 “昨晚守岁起来晚了,还没来得及烧水煮茶。”洪喜儿正说着,俞寒时打着呵欠从后院挑帘进来,“掌柜的过年……”他话音未落,冷不丁瞅见大堂上聚着一堆人,再仔细一瞧,连舒月小姐都到了,俞寒时一下懵在原地。 “寒时正好你起了,快去烧水泡茶,棠一你去拿瓜果点心来。” “哦哦好。”俞寒时连连点头跑回厨房,陆棠一从柜台上拿来茶点糖果,就听洪喜儿同阮舒月拉起话来。“正准备去看你呢,你倒是自己来了。正好,备下的东西都在车里,一会儿让七娘给你装上,都是你爱吃的。还有禾儿姑娘房兄弟,给你们带的也备下了,打算明天去看你们呢。” “我们带的东西也在车上。”房思匀说着就要站起来卸货,陆棠一赶忙拉住他,“不忙不忙,咱们先说说话喝点茶。” “棠哥儿,洪姐姐,今日我们是来感谢你们的。”房思匀刚坐下,房念禾又站起来,冲着二人就是一拜。洪喜儿赶紧上手扶人,棠一在旁笑道:“这怎么话儿说的?禾儿姑娘这大过年的,你这样我可是要给压岁钱的啊。” 第208页 房念禾本来还挺严肃,结果被陆棠一这一闹不禁笑出来。众人也都跟着笑开,洪喜儿问道:“禾儿姑娘,是发生什么了吗?” “安州房家,被抄家了。”这话一出,在场客栈几人都是一愣,元怿听闻就去看阮舒月,后者本来就盯着她瞧呢,二人目光一对上,大小姐立刻冲人点点头。 陆棠一:“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儿个,二十九的当口,我和哥哥本准备去房家过年。”房念禾重新坐下,徐徐道来:“我们不想在房家吃饭因此下晌才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房家大门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群官兵将房家众人戴铐上枷不知要押解到哪里去,最后连房家大宅也被封了。后来我们向周围邻居打听才知道,前头来押解的将军旁边跟着张罗的竟是安州城的新武尉,房家犯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得而知,想来能如此兴师动众,定然是军粮案事发。” 棠一喜儿闻言一起看向阮舒月,此时水已烧好茶汤备下,大小姐举起茶盏轻抿一口,“我今日来也是想说这事,昨儿就传来消息,房家串通上官以次充好,昧心贪钱,拿着官粮的俸钱却如此办事,听说他们还假冒同批粮商的印号,想要栽赃嫁祸给别家粮行。上头知道后大怒,命钦差严加彻查,只怕是房家满门都不得好下场。” 房思匀微微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愧对祖宗啊。” 洪明昭在旁听明白个大概,他也听喜儿说起过房家兄妹和棠一一起种田的事,联想到自己经历,不由担心道:“若是这样的罪责定实,怕是会连累族人啊。” 房家兄妹都是一愣,阮舒月看看他们二人,“你们和房家是几代族亲?” “未出三代五服。”房思匀显然没想到这么严重,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按道理说,房家之罪应是满门抄斩,女眷则充奴流放,并不会罪株三代的。”元怿在一旁解释道,房思匀这才松了口气。房念禾却依旧眉头紧锁,“陆大哥洪姐姐,还有这位县令姐姐,禾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各位哥哥姐姐帮忙。”房念禾这次也不行礼而是直接跪下,几人被她吓了一跳,赶忙都去扶她,房思匀不明白妹妹好好的又怎么了,“小妹,你又要做什么?” “哥,对不起。”房念禾垂着脑袋轻声喃喃,而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抬起脑袋,从话语到眼神都带着股毅然决然:“这事我知道太大了,我也不想连累大家,我只求大家帮我出出主意,剩下的我自己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房思匀越来越摸不透妹妹在想什么,不由急道。 “我要救聘儿出来。” …… 夜半烛深,洪喜儿一个人坐在光下时,望着桌上幽幽明灭的红烛光,怔然出神。 “想什么呢?”陆棠一从内间里沐浴好出来,就见她湿着头发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用毛巾给人将头发裹起来,一点点蘸干发上的水,手上动作不停,小陆还不忘亲亲喜儿的长发,“喜儿,你闻起来好香啊。” 洪喜儿笑笑,摸摸她的手,将人带到身边坐下,“阿棠。”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洪喜儿摇摇头,继而叹道:“这一年,可真是经历了太多事。” “是啊。”陆棠一长舒一口气,“就是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多事。” “说的好像你记得上辈子一样。”洪喜儿笑她又胡说,陆棠一也自嘲一笑,“是啊,人怎么会记得上辈子呢?” 两人一时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洪喜儿方才开口:“禾儿姑娘的事,要怎么办?” 陆棠一回过神,就着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元怿说罪责是跑不脱的,虽然罪株不到外嫁女,周家那面的罚周聘儿还可免受牵连,但她是房家嫡系的儿媳,就算房思宾死了她也是房家的人,怎么都得跟着担罪的。贬为奴籍是轻的,更有可能就是送进教坊司或者发配边关,为军妓奴。”棠一说到最后不禁握紧拳头,这些可怜无辜的女眷又有什么罪呢?她们犯罪的父亲夫君兄弟尚能一死一了百了,可她们自己却要忍受着非人的折磨直至死去为止。 “唉!”洪喜儿叹口气,这事不论哪个女子听闻都难免为她们悲凉的境遇扼腕。“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下午的时候几人就同阮舒月商议过了,大小姐虽然同情周聘儿的遭遇,但也表示无能为力。别说自己只是一方小小县令之女,就是知州大人本人,都未必能保下周聘儿。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陆棠一将手巾往桌上一扔,盯着跳动的烛光慢慢眯起眼睛。 “你有主意了?”洪喜儿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这是主意差不多已经定了,但一准不是什么安稳主意。 “娘子,你说禾儿,为什么这么在意周聘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祝好! 第103章 正月十五闹花灯, 安州城的正月也不例外。偌大一个州城并不会因哪一家的兴旺衰败发生什么改变,老百姓照旧喜气过年欢乐赏灯。 安州城街市坊后面的街道上,房思匀和陆棠一站在一处宅院前。房思匀捂住心口, 深吸一口气:“棠一, 我,我能行吗?他们都是房家的老人。” “你是已故房老太爷的亲曾孙,房家地地道道的血脉子嗣,谁还敢不认吗?思匀兄, 拿出自己平时的样貌来就好, 你为人质朴实诚又心善,我想老掌柜定会慧眼识英才的。”陆棠一一拍房思匀的肩膀, 冲人点头道:“走,我陪你一起进去。” 第209页 房家的判决下的格外快,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般, 甚至连正月都没出, 满门抄斩的诏令便已下达。上头自然牵扯出一批官员, 甚至连当朝太傅都有所牵扯,当然房家的判决命令是下的最快的,只待秋后安州房家成年男子全部问斩, 连同已被发配的房思宾都不例外。 如今陆棠一陪着房思匀来的,正是房记粮行老掌柜的住所。房家一夕没落, 粮行也被官府查封,没了房家经营, 柜上一应物资钱粮又都被充了公,只能关门歇业随它冷落。 “在下房思匀见过吴掌柜。”彼时吴掌柜正在家中哀叹,却听门童来报说有房家公子前来,他是又惊又奇赶紧请来一见。 “原来是思匀公子啊, 快请进。”吴掌柜是房记老掌柜,在房家干了四十余年,对于房家的家事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点的。 三人在堂中坐下,吴掌柜命人上好茶,“思匀公子近来如何?” “唉,安州家中突逢变故,我虽在平安村亦感震惊心痛。” 吴掌柜听得这话,勾起伤心事,不住连连叹息:“我早劝过大掌柜莫忘房家祖训,可叹我年纪大了,人微言轻,也劝不动啊。” “老掌柜莫要悲伤,事已至此,我们更需想出对策,房记不仅仅是房家的,还是跟着房家同甘共苦多年的一众掌柜伙计们的。”房思匀说的真诚,果然吴掌柜面上显出些宽慰之色。 “吴掌柜,您看这粮怎么样?”陆棠一看一眼房思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袋递过。吴掌柜接过打开,将里面的稻谷倒在手心一瞧,继而猛然站起,走到窗前借着日光仔细查看起来。“哎呀!这粮食颗粒饱满,晶莹剔透,闻着稻香充盈,可当贡米啊!”吴掌柜捧着稻米,转而看向陆棠一,“这位小哥,不知这是哪里的产粮?” 陆棠一笑笑,对人一拱手:“这正是思匀兄种下的粮食。” “这!”吴掌柜更加惊讶,看向房思匀,后者忙摆摆手:“不全是我的功劳,法子是我这位朋友想出来的,我也只是照着种罢了。” “诶,没有思匀兄悉心照料,稻谷也不会长的这般好。吴掌柜,您看这米要是在粮行出售,可行否?” “这般好米,定然会被州城大户相中,哪里会愁卖。”吴掌柜将米放在手心里轻揉磋磨,望着房思匀的目光都殷切起来,“思匀公子能种出这等粮食,房家也算后继有人。” 两人闻听这话,心中石头落地,看来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陆棠一向房思匀递过个眼神,房思匀起身对着吴掌柜躬身行了一礼。 “思匀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吴掌柜,我父亲在世时始终不忘房家祖训,也时常对我耳提面命,天地粮心四字思匀一直牢记于心。” 吴掌柜面露欣慰之色,静待他说下去。房思匀定定心神,“房记虽然被查封了,但祖爷爷天地粮心不能废,思匀想要重开粮行,继承家训,还望吴掌柜成全。” 冬天日短,从吴府出来时天已擦黑,陆棠一和房思匀就着街边隐隐灯火边走边聊。“吴掌柜是房记资历最老的掌柜,他答应了,这事便可成一半。”房思匀深深吸气,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陆棠一看他这样,笑笑:“现在还紧张?” “也不是紧张。”房思匀瞧瞧自己的拳头,这才松开,摸摸后脑勺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热血沸腾的,有股子干劲。” “这是好事,你还年轻,正是打拼的时候。等这粮行开起来,更有你努力的奔头。” 房思匀用力一点头,随即又有些忐忑:“棠哥儿,你说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种粮食你在行,而且还有我帮你。做生意有吴掌柜领着你入门,多学学也就会了。至于银钱,有我夫人和阮大小姐给你入股,你就大胆的干。”陆棠一说着,一拍人后背,“再说了,不是还有禾儿吗。她机巧灵活,有她在你身边,吃不了亏的。” “好!”前半段说的房思匀信心倍增,可转过后面说到禾儿,他又开始头疼,“棠哥儿,你们真打算帮她吗?这事太大了,要怎么做呢?” 陆棠一打量着他,“你不想禾儿去救人吧?”房思匀这人老实简单,心思并不难猜,当即低下脑袋,“我是担心她,我就只有禾儿一个妹妹了。” “唉!”也是对苦命兄妹啊,“放心,不会让禾儿有危险的。” 两人说话间回到下榻客栈,这时只有洪喜儿一人坐在房中等人回来。“你们可算回来了。” “其他人呢?” “琦哥儿和菱初寒时带着卿儿去逛花灯了,我留这里等你们。” 房思匀扫视一圈周围,“洪掌柜,禾儿去哪了?” 洪喜儿稍稍迟疑,禾儿自中午便出门去了,还是自己硬拉着她她才说是去想办法看看周聘儿,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还说不让她告诉房思匀。 “禾儿她,她也出去逛了,说一会儿回来呢。” 房思匀不疑有他,陆棠一邀曰:“思匀兄一起去逛花灯吧。” “你们去吧,这一日有些疲累,我想休息一下。” 两人也不勉强,同人告别后一起去逛安州城的花灯会。陆棠一第一次逛灯会,见着什么都稀奇,左看看又瞧瞧,洪喜儿跟着她本来还是并排,走着走着便牵起对方的手。 “人多,你别丢咯。” 第210页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为你很大?” 陆棠一猛然停住脚步,洪喜儿被她带的差点撞人怀里。“干嘛呀?” 小陆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洪掌柜这笑就有些不怀好意了,“很大吗?” 清清嗓子,陆棠一冲人抖抖小眉头,洪喜儿看见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人又要不吐象牙。 “但是长啊。”陆棠一举起右手,手指翻转继而慢慢收紧,这动作做的不疾不徐,配合动作的眼神和微笑,很难不让人想歪。 “你!”小掌柜当即脸就红了,好在夜色深沉看不出来,“这还在外面呢!”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洪喜儿左右瞧瞧,她以前真是错看人了,以为是个腼腼腆腆的小家猫,没想到是只藏着尾巴的花狐狸。“不害臊!” “怎么了啊?”陆棠一眨着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手指不长吗?咱俩比比。”说着她便拉起洪喜儿的手掌,二人双手相贴在一起,“看吧,比你长一截呢。” “哪有一截!”下意识的先为自己正名,而后洪掌柜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太对劲,“陆阿棠!你,你!”这是重点吗?大街上怎好说闺房事! “我怎么了?”陆棠一本来都不打算说了,奈何花灯会上灯火通明,照得洪喜儿人面桃花,加上难得看见她在外如此娇嗔害羞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把持的住啊。凑到洪喜儿耳边,陆棠一轻轻紧着声音,柔声道:“要不,我今晚三根?” 不要脸!洪掌柜简直要炸了,陆棠一话音落下手已经伸到人腰上。 “哎呦!我的娘子!” 安州城的花灯会上人声鼎沸,喷火的耍戏的,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王琦和俞菱初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格外开心的小卿儿,俞寒时在后看着,啧声道:“啧啧,你们这样倒像是一家三口。” 王琦先是莞尔,而后看看俞菱初给卿儿喂糖葫芦时的样子,又隐隐皱起眉。俞菱初给卿儿将嘴角擦干净,起身正瞧见她若有所忧地望着自己。 “寒时。” “怎么了姐?” “回去给你说亲。” “啊?我,这么突然?”俞寒时一脸茫然,看向同样不解的王琦。 俞菱初笑笑:“你多生几个小娃儿,热闹。” “那你和琦哥儿成亲后自己生呗,我可以再等等,我还是个孩子。” “十七还是孩子?”俞菱初无奈瞥一眼弟弟,而后看向身旁的王琦,“再说了,你生完,我们可以帮你带吗。” 王琦垂下脑袋微微一笑,“对呀,我们给你带孩子。”再同俞菱初对视,两人牵着小卿儿向前走了一段,王琦才复又回头,“别净想些远在天边的,多想想近在眼前的,别错过有缘人嘛。” “近在眼前的?”俞寒时仔细想了想,唐姑娘蓝姑娘?还是元姐姐?都不太合适吧? “哎!琦哥儿,近在眼前的还有谁啊?” ——————————— 安州城中游花灯会的潇洒欢快,欢喜镇里月下浅酌的也是对影成双。 “正月十五,你不用回家吗?” “你想我走?” 洪喜儿的内堂小院,有竹有水有明月,元怿摆上瓜果盛上蓝钰儿刚下好的小汤圆,同阮舒月一起坐在院中饮酒赏月。 “不是,这不应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往这里跑,我怕家里人会责怪。” 阮舒月将刚探过去的身子往后稍稍,笑得很是泰然:“不会,我说我来散心。” 元怿不再多话,专心吃起汤圆,阮舒月望着她瞧了半晌,忽然开口:“其实我是不想在家里待着的。”“这芝麻汤圆,不错。”两人同时出声,继而都是一顿。 “你喜欢吃汤圆?”“为什么不想在家中?” 再次同时开口,二人对视不禁笑开。阮舒月拿过酒杯,浅浅喝上一口,“今年家里来的人太多。”看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元怿,大小姐叹口气:“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公子的夫人,三天两头上门拜访,一个正月都不得安宁。” 元怿这才了然,点点头,手中勺子转动两圈,将汤圆碗放回桌上。 “你喜欢吃甜食?”大小姐轻轻叹气,撑在桌台上望向元怿。 “还好吧,棠一喜欢。” “棠一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元怿默然,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以前姐姐和她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过十五的月亮好像也很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元怿~”明明人也没说什么伤感的话,可阮舒月听着心里就觉得心疼。 “烟花,很漂亮。”听出她语气中的情绪,元怿收回视线,对着阮舒月笑道。 “你喜欢吗?” “嗯。”元怿轻点头,“喜欢。” 大小姐瞬间娇羞,她说喜欢的时候,声音怎么可以这么好听。 “元怿,你是不是不会一直留在客栈啊?” 元怿看看她,这话题跳的有点快啊。“嗯,时机成熟自会离开。”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呢是以棠一为主线,所以不会大篇幅写元怿搞事业。原设想是以元怿为主角写第二部 的,但看这文现在各方面情况,这个设想暂先搁置,大概率会写个元怿番外,可能就不单独开一本了。 第211页 第104章 初春乍暖, 草长莺飞。这日清晨,欢喜客栈一众人等皆列阵于洪家老宅门前。 “卿儿乖,认真读书, 好好听先生讲课。”洪喜儿蹲下给卿儿整整衣带, 杨夕云在旁一指,“三娘,你看她布包的口袋里有没有糖果?” “娘亲……”小卿儿心里不满意,嘴上却也不敢说, 只能怯怯盯着姑姑。 手伸进口袋里, 果然里面藏着几块小圆球,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灵儿今日上学呢。”卿儿喃喃开口, 小手轻轻扯住洪喜儿的衣袖。 “那什么,没有就快让孩子上学去吧,开学第一天, 不好迟到。”陆棠一适时出声, 跟着去扶自家夫人起身, 洪喜儿瞥她一眼,“放心吧大嫂,卿儿是大孩子了, 断不会贪嘴7684。” “上学去吧。”杨夕云一挥手,洪明昭这才得令, 牵住女儿的小手。卿儿向大家微一鞠躬,“卿儿上学去了。” 目送父女俩走远, 洪喜儿靠向陆棠一,“你给装的?” “咳咳咳,哎呀今儿天不错啊,卿儿第一天上学, 好兆头好兆头。”陆棠一抬手遮目眺望天空。 这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还真是没长进啊。洪掌柜心中暗笑,手落在人腰上,小陆当即就是一凛。洪喜儿瞧着她的反应,这一下便没真拧下去,而是点了下人的后腰。 元怿站在她俩身后瞧着,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看不下去。 “七娘,有没有什么形容耙耳朵怕老婆的,高雅点的词?”王琦不知什么时候凑到元怿身旁,砸吧着嘴说道。 前头两人回身,陆棠一冲人挥挥拳头,元怿顿了顿,“夫纲不振?” “还是七娘有学问啊。” “七娘,阮姐姐最近怎么没来啊?” 唐翀想起十五那天二人进内堂小院后再没出来,便问道:“对了,十五那日钰儿煮好汤圆后,你和阮小姐就进了内院再没出来,然后我就没见阮小姐了,你们是吵架了吗?” 陆棠一本来只是逗逗元怿,谁让她也跟着起哄架秧,没想到还真有情况。 元怿垂下眼睑,想到那日情形—— “元怿,我能跟你一起离开吗?”阮舒月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期待向往。 “我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这一遭,走的很危险。” “我知道,我不会拖累你的,我可以照顾自己,没准还能照顾你呢。”她说完,元怿抬起头盯着人瞧了瞧,大小姐轻咳两声,“反正,我是不需要你费心的。” 元怿略扬下眉,拿起酒盅一点点喝下温酒。 “你不信?” “不是,是太危险了。” 大小姐笑了,撑着下巴的手指轻点两下自己的脸颊,“你担心我啊?” 浅叹一声,元怿说话时都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以命相搏,不是随意玩笑的。你并没有经历过这些,不知道这其中除了危险外,可能还会牵连到身边人。” “我也可以乔装改扮,易容遮脸啊。”大小姐撑起身子,这句说完,眸光微闪,“还有,我也会担心你的啊。” 元怿一怔,转酒杯的动作停住,侧头深深看一眼阮舒月,继而复又看向夜空。“这是我选择的路,也是的宿命。” “元怿……” “舒月。” 郎元怿几乎从不这样唤她,阮舒月一时愣住,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她的话。 “你,不该对我这样好的。” 她难得的温柔,却说出阮舒月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当平安欢逸的生活,像天下幸福的女儿家那般……” “舒月,我们,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你怎么了?”那日阮舒月离开后,元怿并未同任何人说起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常,故而陆棠一只以为是人家中有事,可这么久都不见她来,今日看元怿的反应才知道八成没这么简单。 “没怎么。” “三娘,来一下。”洪喜儿也注意到她这的情况,正要跟上前,却被杨夕云叫住,她便先将大嫂送回老宅。 客栈开门迎客做生意,元怿的伤虽然好了,但身体已不如前,加上身份特殊,棠一不让她在前面帮忙,等她人上楼时,陆棠一自己也跟了上去。 元怿知道她有话要说,也不问,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关好门。 “你和她说了?”棠一先开口道,元怿却没立时回答,给二人杯子中添上茶水,她才缓缓道:“我应该说什么?” 陆棠一被问的无言,举杯喝口茶水,“那她和你说什么了?” 元怿轻转手中茶杯,“陶依,好好和三娘在小镇上过日子吧,不要在管过去的事了。” 陆棠一疑惑地望向她,好好的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话?元怿却幽幽叹出口气:“这一遭经历我也想明白了,成败生死皆在一念之间,既然你已经有了新的人生,那便安心生活,总归有我,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责任。“ “若这是你的宿命,那便不是我的宿命了吗?”陆棠一说的有点急,若是初见她时或许自己还会窃喜躲过一劫,可到现在,她是真的将元怿当做自己的亲人。 “你是因为这所谓的宿命,才和阮姐姐闹不愉快?”稍稍平缓下语气,陆棠一看着元怿,见她低眉不语的模样,这人总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硬抗,看的让人心疼。 第212页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但我们对你的牵挂并不比你对我们少,你让我们不要管,我们就当真能眼一闭心一蒙,装作不知不觉吗?元怿,你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担心你,还有阮姐姐,她虽不说,但每次见我必问你的消息,我能感觉出她对你是真心的。” 郎元怿至此终于有些反应,她抬起头,目光犹豫又有些不确信。 “阮姐姐她对你的心意,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你觉得女子爱女子是很平常的事吗?” 额……也是。陆棠一眨巴着眼睛,元怿瞥她一眼,低头喝口茶,只不过再喝茶之前来了句:“她告诉我了。” “什么?”棠一不解,看着人慢悠悠喝茶紧接着又无语地瞟了自己一眼后,小陆终于反应过来:“她和你表白了?” “什么?”这次换元怿纳闷,表什么东西? “我是说,阮姐姐说她喜欢你?” 元怿没说话,抿了下唇,棠一便看到她下颌线上因为咬牙的动作明显一紧。 “我的天,真的啊!”陆棠一瞪大眼睛,整个人向前俯身:“那你怎么回答的?” 元怿没好气地瞅她一眼,瞧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我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啊?人家姑娘向你真情流露容易吗,你这个木头脑袋真是!” 元怿已经有年头没听陶依说自己木头了,冷不丁一下还有点亲切,“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 啊这……这次换棠一无语,对啊,怎么回答?“不是,你跟着心回答啊,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姑娘啊?” 元怿这下真不说话了,手中又开始转杯子,整个人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陆棠一等的着急,却又不好催,只能眼巴巴瞅着她这位小堂姐。好半晌,元怿终于有了动作,她先是摇摇头,而后将茶杯放在桌上,“我也不知道。” “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知道是怎么话说的。“不是,感情这东西,还能有不知道?那你不喜欢她?” “当然不是。” “那就是喜欢咯?” “啧!”元怿皱眉,“你喜欢三娘,你也喜欢我,你应该还很喜欢你的琦哥儿俞姑娘还有你的阮姐姐,这能一样吗?” 陆棠一愣愣,“所以,你对阮舒月是友情?就是朋友间的喜欢?” 元怿听闻又不说话了,见人没否认,棠一心中合计,该不会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她刚要开口询问,元怿却忽然起身,“你该出去干活了,开春生意忙,你别在我这躲懒。” “嘿我?”陆棠一还没等说话,元怿便来拉扯她起身。“你这怎么还撵人?” 等到陆棠一站到房间门口时,还不忘最后冲着紧闭的房门喊道:“元,七娘!你变了!” 房中的元怿看一眼身后的房门摇摇头,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拿起书,人却出起神来…… 春分刚过,欢喜客栈便又紧锣密鼓忙碌开来。天气一暖和不仅吃饭的人多,往来欢喜镇的商客游人也多起来。三楼客房如今几乎都住满了人自然也不好再加外人,洪喜儿和陆棠一一商量,便准备将秋时的计划提前。 “来来,师傅们辛苦,一会儿给大家上宵夜,吃饱了咱再走。” “多谢小陆掌柜,我做这么多年活,可少见您这么好的东家。” 陆棠一连连摆手,“嗐!不是掌柜,叫小陆就成。” “小陆账房最疼媳妇,你们不知道啊?叫陆掌柜,那洪大掌柜不乐意可怎么好哟。” “哈哈哈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陆棠一和这些工匠也熟悉了,都是镇上或者临镇的劳力,基本都是眼熟的乡亲。 边上做木匠活的正是薛木匠的小徒弟,师傅被害时他被支去外地做小工,回来发生这些事当下便没了主意,好在有洪喜儿帮忙入殓了薛师傅。可师傅走了,师兄又因为谋害师傅被斩,只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接的活少不说还时常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只能给人打打短工维持生计。如今客栈有活计还不忘叫上他,他自是十分感激,当下便站出来:“人家小陆管事和洪掌柜恩爱夫妻,你们少胡乱说笑。” “呦!小木匠怎么急了?怕是羡慕小陆管事想娶媳妇了吧?” 陆棠一跟着众人说笑几句的功夫俞寒时将夜间饭食端上,雪白的馒头和喷香的炖菜,大家立时被这香味吸引。 “放了肥肉片,吃着可香。” “那敢情好啊,谢谢东家!” 因着白日客多,这楼上加盖的活儿便要紧着进度,等到做活的工匠散去陆棠一才回到内院。 “哎呦,累死我了。” 她一进屋便趴到桌上,洪喜儿替人将外衫脱下,她才直起身子继而一头拱到人怀里。 “喜儿,累。” “乖,先去洗洗,明日我去监工。” “那不用了。”陆棠一赶紧站起身,“都是男的,不方便。” “嘿呦?都是男子我不方便,你就方便了?” “我这不是男子打扮吗,你不一样,我媳妇如花似玉的。”陆棠一边说边解衣带,洪喜儿就这么站在她对面瞧着。 搁在过去,两个人早就一个转身自己偷偷脱衣,另一个也定会心中羞涩面上无波的借故走开。然而现在,陆棠一脱得中衣带都解了,洪喜儿仍旧笑吟吟地盯着她瞧。 第213页 落在衣襟上的手不再动作,陆棠一步步走近,直到洪喜儿鼻尖都要碰上人的眉心,她才停下。 “夫人这样目不转睛,是要一起洗吗?” 洪掌柜玉指轻抬,抵在人胸口前,一扬下巴,陆棠一顺着视线转过头,就见内屋的小几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 “大嫂今天送来的,我的已经喝完了,这副是你的。” “啊?什么你就喝了?”陆棠一瞅瞅那汤药,再瞧瞧洪喜儿,这玩意黑成这德性,能喝吗?不是,咱们也没病啊? 洪喜儿轻笑,往前一步,凑到陆棠一唇边,“大嫂说这药喝下能生孩子,让你也喝。” “什么玩意?”没听错吧,“那玩意喝下能生孩子?”现代靠科学,古代难道靠神药玄学? 洪喜儿见人真准备去端药,手上再一拉,勾住棠一的脖子,“你是傻的吗,大嫂是以为你身子的原因,我们这么久才没要上孩子。” 陆棠一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会错意,“我身子的原因,是说,我不行的意思吗?” 洪喜儿瞧见她扬起的唇角,一个恍神知道这小家伙又要不怀好意,还没待反应后腰一紧便被人拉到怀里,“说谎可是要有惩罚的。” “我哪里有说谎?” “我行不行,你不是最应该知道的吗?” 洪掌柜稳了稳心神,她算是发现,最近阿棠越来越会魅惑人。“那我要是,觉得不行呢?” “阿棠!”本来势均力敌的姿势,在洪喜儿一声惊呼中掉了个,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时,她赶紧抱住陆棠一的脖子。 “看来是我平时不够卖力。”陆棠一的话顺着洪喜儿的耳唇一路蜿蜒,“今晚上,夫人不说行,我绝对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疫情又反复了,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啊。 感谢在20210801 20:02:12~20210805 20:0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鸿一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得宇 8瓶;42151794 5瓶;2752850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客栈白日迎客晚上加班加点赶工, 几日下来陆棠一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唐翀便将晚上的活儿接过,同王琦寒时一起排班监看。工到中期具体事宜业已妥当,陆棠一便也放心的休息了几晚。 欢喜客栈工钱给的合理, 掌柜的又大方, 对待工匠们都尽以为善,因此本应两季做完的活,在夏日中旬便提前结束。 “小陆管事。”临交工时,薛师傅的小徒弟还将陆棠一偷偷叫了出来, “我查看过了, 屋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厌胜术,这房间我们都是卡的吉时吉位上的大梁, 会保佑客栈顺风顺水的。” 陆棠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对人诚心道谢, 结算工钱时还多给了这位小徒弟两吊钱。回头她把这事和洪喜儿说, 洪喜儿听罢松了口气:“这事多亏小师傅了, 棠哥儿你有答谢人家吗?” “我诚心道过谢,也多给了他两吊钱。” “那就好。盖房造屋最忌便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使用风水压胜之术,小师傅有心了。” 陆棠一不懂这些, 只看客栈平时神龛供台摆位都很有讲究,也听说过洪老掌柜建造客栈时如何讲究风水, 想来洪家信奉这些,她只跟着尊重便是。 “过两日买几挂鞭炮, 头晌选个吉时放了。” “好,我去安排。” 洪喜儿瞧着她,扯出秀帕给人擦了擦额头,“阿棠, 娶了你可真好。” “啧!”趁人不备一下亲在她唇上,“明明是我娶你,走了。” “小家伙~” 两日过后,欢喜客栈门前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四层角楼气派地矗立在那,喜儿棠一立在客栈门前迎来送往,不少相熟食客纷纷到店捧场。 “哎呀三娘棠哥儿,这新楼建的好啊,瞧这气派怕是安州城里的丰泰楼都得比下去咯。” “李掌柜的您说笑了,快请进,今儿有您喜欢的湘槐羹。”这湘槐羹用以槐青为底,配上鸡高汤小火慢熬最后加上八珍八味八种草药,喝来补气又养身。 “那敢情好,我今儿算是赶上了。” “李掌柜一位上座。”陆棠一吆喝一声,王琦将人迎进。 客栈焕然一新,镇上的乡邻都来瞧热闹下馆子,这几天便十分忙碌。洪明昭本想来帮忙,但杨夕云临盆在即,洪喜儿便让他在家里好生陪着。好在还有唐翀钰儿帮忙,人手倒也足够。这天晚上,等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已是将近亥时。王琦关上客栈大门,寒时去闩后院小门,喜儿棠一则在柜台后查对今日账目。 “啊!”洪喜儿正喜滋滋地数着吊钱铜板,忽听寒时一声惊呼,堂上三人一愣,赶紧放下手中东西跑向后院。 后院中,俞寒时瞪大眼睛捂着嘴,对面男子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赶忙连连点头。 “什么人?”陆棠一最先跑到,顺手拎起砍柴的斧头。俞菱初也从厨房里出来,王琦上前想把人挡到身后,却不想俞姐姐手中提着菜刀,倒是一步跨前护到王琦的身前。 夜色沉沉,只能看到对面三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的是寒时,对面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大黑天看起来格外恐怖。 第214页 “棠哥。”前面寒时慢慢回过头,看到她们手拿家伙严阵以待的样子懵道:“是,大侠回来了。” 欢喜客栈大堂,烛光底下正围着一圈人。 “师傅,你可算回来了。”陆棠一说着看向旁边散着长发的人,“这位是周姑娘?” 那白衣散发的女子正是周聘儿,她人经过在牢中几月的摧残,已经瘦的脱相,眼神黯淡无光,看起来了无生意。 “是,多谢恩人相救,只不知各位都是何人?这里又是哪里?”周聘儿是在流放的途中被漠城救下的,一路上除了一句“跟我走”,漠大侠一句话都没同人说过。 “这里是欢喜客栈。”洪喜儿上前做了个请上楼的手势:“楼上有客房,周姑娘先上去歇息吧,待会儿我让人送上热水。” 周聘儿听到欢喜客栈四个字时,虚弱苍白的脸上终于显出丝生气。“你是,洪三娘?” “正是。” “你?为何要救我?” “救你的是漠大侠。”洪喜儿看一眼漠城,她虽然同情周聘儿的遭遇,但还没到为她舍身犯险的地步,更何况今日之前她压根不知道漠城出门去救周聘儿了。 “周姑娘,我们也是受人之托。”见她一副疑惑神情,陆棠一上前,“若要感谢,你可以多谢禾儿姑娘。” 周聘儿在听到禾儿名字时死水一般的瞳眸忽起波澜,而后像是受到极大震动般呵道:“我不用她救!” 几人都是一愣,看禾儿对她的在意,两人似乎是什么死生知己一般,可现在这出又是怎么回事? 周聘儿抬脚就要往外走,洪喜儿在她近身边一把将人拉住,“你要去哪?” “各位恩情,周聘儿记下了,这便告辞。” “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这副模样,出去不被坏人抓也别装鬼吓好人啊。”陆棠一嘴劲儿上来也是个不饶人的,好不容易把她救出来,这又耍什么大小姐脾气。 洪喜儿:“虽然我不知你同禾儿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既然已经重获自由,还请珍惜自己的性命,莫要冲动。” 周聘儿不语,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也开始慢慢涨红,漠城摇摇头,“你现在出去被抓,就等着流放边地的军妓营吧。”说罢他不再看周聘儿,径直越过人往楼上去。“洪掌柜,我的房间还在吗?” “漠大侠放心,给你留着呢。” “多谢。” “周姑娘,还是先在小店安顿下来吧,你刚逃出来肯定要被通缉一阵子,躲过这阵风头,天高海阔随姑娘去。”洪喜儿看她垂着脑袋立在原地,虽然不知具体事情,但想到那日在安州城禾儿去见周聘儿前后的变化,没准还真让阿棠给猜中了。 周聘儿抬起头,“你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洪喜儿想了想,大概猜着她的意思,刚想回答,却听身后陆棠一说话:“恨你不至于,感激你没准还可能。”走到人身旁,陆棠一挺直腰板,微微揽过洪喜儿肩头,“幸亏当年嫁给房思宾那混蛋的不是我娘子。” 周聘儿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洪喜儿的相公,她打量一番陆棠一,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很有少年人的傲气,再看对洪喜儿的态度,周聘儿了然。是啊,没准她们还在可怜自己吧。 洪喜儿自然觉察出陆棠一的小心思,冲人笑笑,又走到周聘儿身边:“周姑娘,别想这么多,先安心住下吧。” 洪喜儿说的真诚,语气中显出关切,周聘儿这才对着人微一颔首:“多谢洪掌柜。” 将周聘儿安顿好,陆棠一回屋便给房念禾送信。“人已平安,勿念。”将信条写好放入元怿给她的信鸽中,陆棠一前脚刚开窗放鸽子,后脚耳朵便被洪喜儿揪住。 “我说前些时候你和漠大侠在房中密谋什么,我只当你们是在商议大事没过问,合着你想出的办法就是去明晃晃的劫人?” “夫人娘子诶!”陆棠一歪着脑袋,握住洪喜儿的手,“我那不是怕你反对又担心吗。” “哦~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那忽然把人弄来客栈就不怕我担心了?” “嘿嘿,我错了我错了,主要这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而且漠师傅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没太上心。” 松了人耳朵,洪掌柜哼哼两声,暂且放过她。“这位周姑娘日后,你打算怎么办?” “嘿嘿,我的任务是把人救回来,至于日后怎么样,那就不是我要负责的了。” 洪喜儿瞅着她,陆棠一上前将人抱在怀中:“我这辈子只对你负责。” “油嘴滑舌,谁问你这个了。”成亲这么久,她这套甜言蜜语的磕儿是越来越熟练了,奈何洪掌柜一直最受用这个,只要哄哄抱抱,便什么都由着她了。 信鸽送出去没过一日,房念禾便找上门来。彼时她本应该和哥哥在安州城中打理粮行买卖,棠一和他们研究出的稻米味道极佳,一经上架便售卖一空,还有不少富商大户找他们来订购。 “禾儿来了,诚一的生意最近怎么样?”粮行重开自然不能再用房家的字号,做生意最重要诚信二字,路棠一便提议叫诚记粮行。但洪喜儿却说叫诚记的商号不少,连镇口杂货铺都叫诚记杂货行。思来想去,还是洪掌柜给这新粮行取名叫做“诚一粮行”。说是取“诚信为一”的意思,当然陆棠一是不会告诉别人晚上在床上时,她的小娘子偷偷告诉她,一也是棠一的一,她出这钱是想帮她完成梦想,送她的礼物。 第215页 “好极了。对了棠哥儿,我哥让我告诉你,粮食卖的太好咱们现有的货不够,得想办法扩大耕种,最好让整个平安村都种上咱们的稻谷。” 陆棠一笑道:“这是自然。以后不仅让整个平安村种上咱们的优质稻,还要让全黎朝都种上好稻谷,这种田之法,还得按地按区按季按时的仔细划分。”洪喜儿笑弯眉眼,在旁一边瞧着她一边给人扇风。 房念禾点点头,“棠哥儿这主意不错,改日咱们细聊。” 棠一对喜儿一扬头,示意她看看这人,房念禾从进门起眼珠子就没落在一处地方,四下打量着恨不得掘地三尺。 “别看了,我这开门迎客做生意的地方能把人放在这?”陆棠一无奈笑笑:“楼上呢,里头地字一号房。” “棠哥儿。”房念禾冲人一抱拳,又看看洪喜儿,“洪姐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客气啥呢,快去吧。”棠一摆摆手,只是在人转身欲上楼时忽然又把她叫住:“对了禾儿,她好像,不太想提到你。” 房念禾身子一僵,陆棠一摸摸耳朵,觑着洪喜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洪掌柜摆摆手,表示无奈无解。 “有什么误会多解释解释,别和人生气撂狠话,有话好好说。”到底掌柜的阅历丰富,扇子一摇幽幽一叹。 房念禾没回头,只冲二人微一颔首,慢走几步继而大步跨上楼梯。 两人在后看着,陆棠一感叹一声:“唉!少年情愁总是诗啊。” 洪掌柜眼神一斜,小陆接受信号,脑子转起来:“我说的是诗情画意的诗。” “不然呢?”洪喜儿前头还没反应过来,待瞧见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后,立时便明白过来了。这么长时间饱受对方思想荼毒的洪掌柜也不像过去那样还感害羞,当下扇子便招呼到她脸上,“今晚,你睡浴桶。” “啊?为什么啊?” “让你这少年好好湿个透彻,把这脑子心思都洗干净。” “我冤枉,我还没说话呢!明明是你自己多想……” 陆棠一声音越说越小,洪掌柜挑眉轻笑,伸出两根手指:“睡两晚。” “夫人!我错了!” 第106章 大暑这日夜间, 欢喜客栈熄灯打烊,洪家老宅院内却烛火通明,往来人声不绝。 “快点快点, 您这面来。”王琦半搀半拖着一位老嬷嬷, 急匆匆往宅院里跑。内院中,洪明昭和陆棠一等在门口,两人一会儿向里张望,一会儿又跑到院门口往外瞧, 今儿本就炎热, 他们便更像掉进热水锅里的螃蟹,一刻也不得安闲。 “哎呦, 于婆婆您可算来咯。”俞寒时蹲在门口,见到两人进来赶紧起身一块往里迎。 “来了来了,听着信儿我就往这赶呢。”于婆婆是镇上的接生婆婆, 洪喜儿就是经她手接生下来的。“热水剪刀都备好了吗?” “备下了, 三娘她们都已在里面, 就差您老了。” “得嘞。”于婆婆进门转身堵在门口,对还跟在她身后的洪明昭道:“放心,会平安的。” 晚间时候, 洪家大嫂杨夕云忽觉肚中一阵剧痛,知道可能是要生了, 赶紧让丈夫去找人。家中女眷多,自己妹妹又是会医术的, 起初洪明昭也没太担忧,可等到三娘和菱初都进去后,杨夕云这惨叫声一声大过一声时,他这才慌了, 好不容易等到稳婆来了,里面的叫喊声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听着竟比第一胎生卿儿时还要惨烈。 “大哥,你也过来坐会儿吧。”棠一同王琦寒时坐在院中石凳上,看着洪明昭一个人满院子乱转了半天,忍不住出言劝慰。 “唉!也不知怎么样了。”洪明昭坐下后,陆棠一起身:“大嫂生完之后还有你忙的时候,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后厨炖上粥汤。” “辛苦棠哥儿了。”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这一折腾从后半夜直到天色蒙蒙亮,陆棠一的汤汤水水都已经小火煨好了,那面杨夕云还没生出来,这下大家心里都有些慌神。 “爹爹。”小卿儿被托付给元怿照料,早上起来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急急要来寻找娘亲,“娘亲怎么了?” “娘亲给你生弟弟呢,卿儿乖,先去上学堂吧。” “我想陪着娘亲。”屋里声音喊叫了半夜,已经能听出气力不足来,洪明昭看看产房,就这一错神的功夫,小卿儿忽然挣脱元怿的手,跑到产房门口拍起门来:“娘亲娘亲,卿儿来了,卿儿陪着你。”卿儿说话奶声奶气,却格外洪亮笃定,房间里本来渐弱的叫喊声又忽然提高。 洪明昭赶紧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棠一站在元怿身旁,两人互相看看,“女人生孩子,真是不易啊。” 元怿未答,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哇!”就在此时,屋内响起一声啼哭,众人当下都松了口气,洪明昭则一下瘫坐在地上,卿儿听着哭声又见爹爹坐倒,自己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哇!哇!”门外父女俩抱头,里面的哭声却越来越响,王琦仔细听了会儿,“我怎么觉着是有两个孩子在哭?” “那不是卿儿在那哭着呢吗,你糊涂了。”寒时用手扇着风,脸上已挂上笑。 “不对啊。”她这一说,陆棠一也仔细听起来,“卿儿你先别哭。”卿儿小嘴被捂住,打了个嗝,睁大眼睛果然不哭。“真是两个哭声,你们听啊,此起彼伏的。” 第216页 洪明昭当即从地上爬起,趴在门上,“还真是,两个孩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门终于打开,于婆婆和菱初一人手里抱着个娃娃走出来。“恭喜恭喜啊,洪家添丁进口,龙凤呈祥呢。”于婆婆口里说着吉祥话,洪明昭已经喜的不知该怎么好,大家此时也都围上去。“姐你抱着的是男孩女孩?” “这是妹妹,婆婆手里的是哥哥。” 洪明昭逗弄着小儿子,问道:“我夫人她怎么样了?” “夫人疲累过度昏过去了,有没有吃的?” “有有,鱼粥和红糖水,我都是按照交代做的。”陆棠一说着就往后厨房跑,没一会儿人端来个托盘就要往产房里送。 “这哥儿糊涂了,男人哪能进产房?”于婆婆赶紧拦住,她向后瞧瞧,脑袋一点元怿,“姑娘,你给送进去。” “啊?好。”元怿接过托盘时还有些手忙脚乱,等到进去后更是被眼前景象吓住。她也是见过血海刀山的人,没想到一个女人产子竟然也能这样让人心悸。“三娘?” 此时的洪喜儿额发都已汗湿,整个人白着一张脸,正坐在床边清理。看到元怿端着东西进来,冲人挥挥手,“帮我扶一下大嫂,先把红糖水给她喂下。”洪喜儿这一夜累极,实在没力气再搬动人。 元怿放下东西过来帮忙,她虽然不懂这些,但力气还是有的,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开始给奄奄的杨夕云喂汤水。 此时外头朝阳初升,洪明昭抱着儿子王琦抱着女儿,陆棠一看卿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也将她抱起,“看,弟弟妹妹。” 洪家生了对龙凤胎的事在小镇不胫而走,黎朝有个风俗,若生下双胞胎则视为不吉,但若生下的是龙凤胎则是大吉富贵之兆。一时间前来洪家恭贺之人络绎,连在客栈前头忙活,往来宾客但凡镇上之人,都必定先道一声恭喜。 这天入夜,客栈打烊过后,元怿将棠一找来。 “呦呵,这又是酒又是菜的,今儿什么日子吗?” 元怿淡笑,给人杯中添上酒,“陶依,现在的生活你喜欢吗?” “喜欢啊。”滋溜一口小酒,棠一美滋滋道:“客栈生意红红火火的,家里人也都平平安安,大嫂如今还顺利生下一对儿小娃,人丁兴旺热闹的很。”打从记事起就孤身一人的陆棠一,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今天这般的好日子。 元怿点点头,既然如此,自己也便心安了。 “元怿,你和阮姐姐……”阮舒月可有日子没来了,陆棠一还想着要不要满月酒的时候给人请过来,闹别扭也不能躲着不见面不是。 “我要离开了。” “什么?” “我前些日子收到梁忠的消息,他们已在并州安顿下来,如今师父也办完你交代的事,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元怿说完,拍拍棠一的手背,“看你现在过得这般好,我便放心了,从今以后,安心做陆棠一就好。” 虽然知道元怿早晚都要走,但是这未免也太快了吧。“元怿,并州末州你确定都打点好了吗?还不到一年,是不是太匆忙了些?” “再晚可要耽误事情。放心,六王叔的旧部我已差不多收拢,这些日子我也没闲着,师父去救那周姑娘之前,还去了趟湖州。” “吕松?” “正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那湖州知州李远道据说因剿匪叛乱死在了讨贼的路上,如今湖州新任知州还未到,我们这面已经和吕松联系好,湖州城可趁此布上自己人。” 陆棠一听罢叹道:“哎,不愧是你啊,元怿。”既然她已做好准备,自己除了支持还能怎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元怿看看她,“等孩子们满月酒后,我再走罢。” 陆棠一见她说这话时有片刻犹豫,略一想,点头应下:“好,晓得了。” “我准备再去趟清泉山,你同我一起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元怿说道。 棠一这才想起她对清泉山倒是一直执念,“元怿,你为什么总想去这山?” “早在王府时,我便听过清泉山,后来随父王出巡遇到过一位老道人,父王对他很是敬重奉为上宾。”元怿想起往事,眉眼便柔和下来。“清泉山并不是一座简单的山林,内中玄机奥妙据说可蕴化紫光福贵之气。” 陆棠一想了想,“我过去听喜儿说起过,说山中竹林处有一道观,道中仙人庇佑四方百姓平安,可是和你说的相同?” “竹林处……”元怿回忆起自己几次探寻,“我并未在山中见过竹林。” “可遇不可求,据喜儿说她祖父曾有缘得见过一次,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镇上的人怕是没几个见过那道观了。”棠一说着,夹过桌上花生嚼起来。 “陶依。”元怿独个儿思索会儿,将棠一手中酒杯夺过。 “哎?我还没喝完呢。” “你现在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一早陪我去趟清泉山。” 翌日晨起,卯时未至,元怿便拉着还打呵欠的棠一踏上了清泉山探索之旅。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二人行至清泉山脚下时,日头方才升起。 元怿给棠一递过水袋:“要歇一会儿吗?” “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找到呢,咱们抓紧时间吧,落日前得下山。”她是在清泉山上熬过夜的人,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第217页 两人顺着山路一路向上,直到半山腰间,元怿忽然从怀里拿出个罗盘一样的东西。 “你还懂风水?” 元怿将罗盘平直放于掌中,那指针便开始摆动。“读过两本书,略通皮毛。这边走。” 二人顺着指针方向一路向北,转过一道山弯又改道西行。 “元怿。”走了能有两三个时辰,太阳都快升到日当中,陆棠一实在走不动了,靠向一旁大树:“歇会儿吧,水袋。” 元怿身上背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干粮点心,此时拿出递给棠一,“给,吃点东西。” 二人坐在树下吃着东西休息,陆棠一望一圈四周山峦,清泉山她来过许多次,虽说山林大体差不多,但对于农学生来讲,植物的改变和不同还是很难逃过她们的眼睛。 “我怎么觉得这处的树木和我平日在清泉山见到的不太相同。” 元怿闻言也跟着打量起周遭树木,“这不就是普通的槐树吗?” “不对。”棠一爬起身,使劲呼吸一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元怿嗅嗅鼻子,“难道是清泉山特有的槐青?” “槐青香色清浓,这香却很淡,有股……”她说着再次深吸口气,“竹青的味道。” “竹青?”元怿嗅着,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如果是竹青的味道……” “竹林应该在不远处!” 两人赶忙起身顺着竹青的味道寻去,元怿在后手执罗盘,越往前走罗盘转动越快,直到一处山坳前,罗盘却忽然不动了。 “陶依。”她赶紧拽住还要往前的陆棠一,二人见着丝毫不动的罗盘正自惊奇,山坳间却突然刮起一阵凉风。更奇怪的是,本应风吹雾散,然而这边凉风一起,山间竟飘起雾来。 “元怿。”陆棠一立时去拉元怿的手,二人肩靠着肩站在一起,元怿收起罗盘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跟紧我。” 山坳纵深看不清前路,这时候继续往前走并不是好主意,但元怿却莫名有种直觉,前方的路一定是她要找的。而她身旁的棠一,本应该劝住人向前,可此时她却忽觉一阵恍惚,眼前山林仿佛有种吸力,召唤她向前来行。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周遭雾气渐渐散开,就在她们以为马上将要拨开云雾时,却突然眼前一黑。 “陶依!” 第107章 正文完 陆棠一撑着脑袋, 刚才的眩晕感她很熟悉,从空间站掉落后长时间漂浮,加上宇航服的动力装置损坏, 缺氧失重, 那种眩晕感和现在的感觉如出一辙。 “陶依?你没事吧?”天空恰在此时忽然黑云遮日,陆棠一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黑云过境, 周遭雾气竟然慢慢弥散。元怿将人扶起, 透过渐散的雾气,两人这才看清自己现在所处之地竟是一片竹林。 “元怿, 你看。”棠一向前一指,元怿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竹林尽头隐约可见一方石台。 二人对视一眼, 加快步速向前赶去, 等走出竹林她们才赫然发现, 那处石台之上竟矗立着一座道观。 元怿率先上前,棠一跟在她后面,拾级而上, 越往上走那道观便越模糊,等她们来到观前时, 才看清上面匾额所书的题字。 “清泉观。”随着元怿念出声音,山门缓缓开启, 两人几乎没做犹豫,一起走进道观。道观外看起来仙逸巍峨,进到内中却并未见任何香火供奉,观中四屋相围, 院中的石地则呈现出太极八卦的图案。 正在二人立在门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大殿中飘来一道声音:“无量福。”这声音悠远,听起来仿如在四周环绕,陆棠一环视一圈周围,元怿突然拉住她衣袖,“这边来。” 两个人沿着墙边一侧走到大殿外,那声音再次传来,“既来之,则安之。” 元怿念出一声:“无量寿。”继而迈步走入殿中,这时她们才发现,正殿主墙上只一副太极图,下首一方蒲团,蒲团上坐着位须发银白的老道长。 “道长慈悲。”元怿躬身行拱手礼,棠一学着她的手势模样左手包住右手,也行了一礼:“道长慈悲。” “你们来了。”老道长微微一笑,仿佛对她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有种静候多时的感觉。 “道长您知道我们要来?” 老道长却不答,而是一挥拂尘,“坐吧。” 两人再去看,面前不知何时摆上两个蒲团。盘膝坐下,陆棠一忍不住观察起四周,“道长,道观中为何不供奉神佛?” 她一说完,元怿赶紧扯下她的衣袖,棠一不知道教规矩,只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抱歉道长,我不太懂,若有冒犯还请您老见谅。” “无妨无妨。”老道长也不生气,始终慈眉和气,“此处道观,唯供天地。” 元怿听闻心中不由惊骇,“福生无量天尊。道长,我们姐妹二人前来……”她话还未说完,道长却一摆手,只见他缓缓起身,走至二人身前再挥拂尘。“缘果因由,前尘来世,自在参悟去罢。” 陆棠一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待再看清时,自己竟处于宫宴之上。这场景她并不完全陌生,在刚穿越来时,自己偶尔也会在梦中看到陶依的过去,这一处便是黎朝皇宫。周遭一切皆是她见过的景色,而景中之人却又不同。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跟着下跪参拜时,她才发现自己身穿华服,这衣服比之郡主宫服更加华贵,而自己正前方一同参拜的,居然是元恺。 第218页 她连忙抬起头,她的父王正身穿龙袍坐于龙椅之上。“平身吧。” 好像是一场盛大的庆典,每一个人都开心的笑着,她的视线扫过他们的脸,她的每一位王叔王伯都安坐在席上,直到落在席间最末,那里,元怿冲她举杯浅笑。 “陶依。”身旁响起一声轻唤,元恺对着她笑的温柔,“今日父皇寿诞,我们去向他敬杯酒吧。” 她独自坐在席中,闻声懵然去取酒杯,杯中酒水倒映出她的脸,是陶依又像极棠一,她愣愣盯着那杯酒,酒水渐渐显出涟漪…… “棠一!太棒了!”等她再次清醒,周围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是她研究生时所在的实验室,面前是她过去最熟悉的,星系培育仿真室。 陆棠一看着周遭人群,有她大学时期的教授,还有两个自她入学起就和她同项目的同学,更多的则是一群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教授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星际种植的实验很成功,波尔码星系培育计划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多亏有你。” “波尔玛计划成功了?”陆棠一忍不住惊喜,而后则陷入一片茫然。自己走的时候这个实验才刚刚开始,不对,她不是在那次星际种植的实验中跌落死亡的吗? “你高兴糊涂了?”身旁同为实验员的同学走过来,“是你把星际种植实验的关键数据传回的,没有这些数据,我们的计划可没这么快成功。” 掌声、笑声、欢呼声,陆棠一置身其中,这是她毕生的梦想,此时终于实现了,可为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 “你没事吧?”陆棠一睁开眼睛,面前是一脸关切的郎元怿。“元怿?”起身看向周围,是自己来时的道观没错,那方才如此真实的一切又是什么? “道长。”老道长仍旧安坐于蒲团之上,闻声对她一摆手,转而问向元怿:“小友可看清了?” 元怿深深呼吸,重又坐回蒲团之上。棠一看她的表情,仿佛刚才经历过生死波澜,急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浮尸遍野,流血千里,黎宫所处,皆为尸骸。” “既如此,你可还愿往?” 元怿不语,半晌方抬起头:“若我不往,遍野浮尸可少?千里血流可无?百姓可安居无忧?” “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前因已种,恶果难消。” “若如此,必往之。”元怿的语气突然坚定起来,“我绝不滥杀无辜,也愿保黎宫上下性命无虞。“ 道长一捋银须,笑着点点头:“你所见景象之中,有你命格至贵之像,而你却只心忧苍生,难得。” 元怿再向道长行礼,陆棠一在旁似乎听明白了,元怿应该是看到了她的未来。那自己看到的又是什么?陶依和棠一的未来吗?作为陶依她所见未来只有元怿一人还活着,而作为棠一,她又已经在未来死去。 “道长,我到底是谁?” 老道长这才看向她,“你自然是你。” “所以,棠一是我,陶依也是我吗?那我们是平行世界的彼此?还是我借尸还魂?” 老道长却笑了,“若是借尸还魂,你又怎么会有她的记忆?若是她之意念过强占据主体,你久而久之便也会忘却前缘,这种情况你可有?” “没有。”陶依的事情只要触发她的记忆点,自己总会想起。而关于棠一的事,她更是一件都不曾忘记。“所以我今生是陶依,来世是棠一?”她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尽数道出,陶依这副皮囊和棠一越来越相像,除了前世今生,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缘由。 老道长却一甩拂尘,“此前偶然观得天象,知星宿相连必有奇异,今时往复,天纵宿因。”陆棠一听不太懂,一旁元怿更是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什么前世今生,棠一不就是你吗?” “你是她,也非她,她非你,又是你。”老道长起身,走到棠一面前:“万物皆一气,彼时来世已非今生。然而你却不同,宿世之源,皆有奇点,非大造化者,难以得遇。你两世为人慈悲度日,今生贵胄本应更上一步为公主命格,来世天启也是一代文星耀世。然而两世下场你也得见,这便是气运遭劫。可你之命格数运,天地物化蕴养多年,如此下场实为不该,因此便有这一遭。” 陆棠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道长伸出手轻抚过她头顶:“因果循环,不外如是。此时,你是她她是你,唯两世之缺憾,全于今生一世。” “去罢。”老道长随后转身,一甩拂尘:“无量福,心存慈悲,但行如愿。” 从清泉观中出来时,二人才发现外面夕阳沉山,天色已暗。 “我们,不是晌午就到了吗?”在观中时并未觉得时间过去多久,出来后竟已天黑。 “先走吧。”元怿拉着她小跑下山,等二人走到竹林处再回头时,本应在身后的清泉观却消失无踪,茫茫四野渐起迷雾。 “元怿,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二人跑入丛林,听到棠一的问题,元怿想起自己方才进入的幻境。“我不知道。”未来会是她看到的那般吗? “棠一并不是你随意起的化名,对吗?”陆棠一的手被郎元怿紧紧握住,还能感受到掌心从冰凉到温热。 “陶依是我,棠一也是我。” 元怿未再说话,二人沉默着加快速度,一路跑出山林。 第219页 “元怿,你永远是我唯一的血脉至亲,我最好的朋友。”重回镇中,街市上灯光明明,元怿侧头去看她,夜色的光照映在她的脸上,元怿忽然发现,陶依似乎真的有些改变。虽然还是过去的样貌,五官却显出些棱角。眉眼再不似儿时那般,其中的光亮不再肆意张扬,现在的她更多了些平和淡淡。 她的陶依,该是长大了。 亥时的梆子都已敲响,欢喜客栈仍开着大门,隔着老远还能看到门口灯笼摇曳。洪喜儿时不时溜达到门口向外张望,王琦提着灯笼从后院出来,“掌柜的,要不我去找找吧。” “外面天黑,你一个人别去了,她们两人彼此总能照应着。”昨儿晚上棠一回来说要和元怿去趟清泉山,大早上天不亮人就走了,如今都入夜了还未回,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棠一消失的梦,喜儿越想越心忧。 “我和琦哥儿一起吧,我们俩也能照应着。”寒时也提过一盏灯笼,洪喜儿想了想,这才应道:“你们注意安全。” “我们回来了。”陆棠一刚走到街中,就看到门口站着的洪喜儿,她快走几步,刚要进门却差点撞上要出来的王琦寒时。 “哎呦!你们这是去哪了?” “阿棠!”洪喜儿跑到陆棠一面前,上上下下将人仔细检查一番,“你没事吧?” “我就是和元怿去趟山上,能有什么事啊。”轻轻抱了抱她,陆棠一牵起洪喜儿的手,“我饿了,有没有饭啊?” “都给你留着呢,菱初做了你爱吃的烧排骨。” “是吗!我这两天正想这一口呢,你吃过了吗?” 元怿走在最后,看着她们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进屋忙活。喜儿驱着棠一去洗手擦脸,王琦将灯笼熄灭放好,寒时一边喊着姐姐上菜,一边摆碗放筷。 两世之憾,全于今生。不知怎的,心里想起老道长的话,元怿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向店门牌匾:“欢喜客栈。” 第108章 处暑这天, 晴空万里,热了小一个月的欢喜镇,终于在昨日一场小雨中凉爽下来。 今天本是洪家一对龙凤胎方旭和迎曦满月的日子, 因着时辰吉利, 又和着龙凤呈祥的好彩头,故而俞菱初和王琦的婚事,便也定在了这天。 依旧是从洪家老宅起始,寒时将菱初背入轿中, 棠一牵马王琦坐上, 绕着欢喜镇转了一圈再回到客栈。 “新人进门,放鞭炮咯!”一声吆喝过后, 欢喜客栈大门前万响鞭炮齐发。喜堂在上,新人拜天地入洞房。宾客入席后,洪明昭杨夕云一手抱着一个小娃娃走出来。 恭喜新婚早生贵子, 得龙得凤寓意吉祥, 一时之间欢喜客栈恭贺道喜之声不绝。 陆棠一和俞寒时这次还加了个唐翀一起当起傧相。小舅子当傧相也是稀奇, 何况女傧相又是头一遭见,人群里调笑起哄声渐响,灌酒的祝贺的闹作一团。俞菱初拜完天地便被洪喜儿和蓝钰儿送回到后院洞房, 王琦原来的农家大屋已经被修缮过,连着她和棠一的土炕都被拆掉, 装上了红木软床。 元怿从人群中退出,欢喜客栈依旧欢欢喜喜, 她便也能放心离开。她一个人走去后院,手里还拎着坛酒,客栈后院门外有一小溪,元怿坐在溪旁石台上独自喝酒, 今日过后,便难再痛快畅饮。 “人家成亲,你一个人躲到这里喝什么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方才在喜堂上,她便看到她来了。 “人家成亲,你不是也一个人跑出来了。”侧头对上阮舒月的目光,元怿便有些后悔说出这话。 “我是见你一个人溜出来,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 元怿笑笑,喝一口酒,将酒壶递给她,“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阮舒月接过,不着痕迹地打量下壶嘴,心里便有些欢喜。小小抿一口酒,原来是棠一酿的青梅。 “我明日,要离开了。” 青梅酒入口微酸却回甘香醇,是她最喜欢的酒,可如今再喝下,怎么丝毫也品不出其中的回甜? 元怿见她不语,低头去看溪水,“本来早就应该走了,想着喝完琦哥儿和俞姑娘的喜酒,便又留了段时间。” 阮舒月猛喝一口酒,“这么久不见,你还真是,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啊。” 元怿默然,心底叹口气,看着阮舒月接连喝下几口酒,她伸手去夺酒壶,“酒不能这样喝,会醉的。” “元怿。”舒月顺势握住她的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带我走吗?” “舒月,我希望你能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半晌,元怿还是将手抽回。 “所以,你是希望我嫁人?” 元怿沉默,如果她嫁人…… “我嫁给别人,是你希望的吗?” 自阮舒月表明心意后,静默仿佛是两个人对话中最常出现的。最终,元怿还是在她的目光里软下声音,“我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你愿意让我嫁给别人吗?” 元怿看着她,明明只要说出愿意就可以,可偏偏对上她的眼睛,那句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幸福就好。”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错身的瞬间,阮舒月轻轻开口。 元怿皱皱眉,心底里渐渐涌现的酸楚让她莫名又无措。“对不起。” “元怿。”阮舒月最后开口,大小姐素日尊严,至此早该转身离开。可偏偏遇上的人,是她。“你有喜欢过我吗?” 第220页 沉默,在两个人彼此交汇的眼神中无声割裂,阮舒月瞳眸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 “我知道了。”阮舒月转身,元怿看着她,每一步的离开仿佛都踩在她的心口上。“明天便不来送你了,以后,珍重。” 周遭嘈杂起复,元怿愣愣盯着门口方向,此时的阮舒月早已离开。 “以后,珍重。” ——————————— 喜宴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众人都喝的不少。王琦这次没这么幸运,没有付捕头出来挡人,着实被好一通灌酒。要不是她最后装醉装晕,今儿这洞房怕是入不成了。 从她还是个小童起便住的房间,如今焕然一新,红喜字红喜烛,看的人心里都暖融融的。 如意挑开红盖头,俞菱初粉面唇红,王琦还从没见她化过这样艳丽的妆容,一时间竟看的呆住。“俞姐姐。” “现在还要叫我姐姐,明天出门,你是要被她们取笑的。” “菱初。”王琦细细念出,仿佛品味着二字,混合着酒醉后的轻呢,听起来格外深情。 “阿琦。”俞菱初取过一旁的交杯酒,她总听三娘这样叫棠一,且也只能她一个人这样叫棠一。 交杯酒鸳鸯枕,王琦唇瓣微微颤抖,轻吻上俞菱初。她少时初见她,是在一片茫茫雪地中。彼时她蜷缩在门口,怀里还紧紧搂着年幼的弟弟,明明那般狼狈,但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柔静温和。仿佛任岁月磋磨,都不能消减这份温柔。 “你愿意,和我回家吗?”小小的王琦第一次想要守护住一个人,守护住这份让她心动的温柔。 经年已过,世事变迁,好在她们还一如最初。 红烛燃燃,一夜春宵。时光漫漫,却也诉不尽柔肠,道不完相思。 元怿是在第二天晌午离开的,轻装简行,一如她惯常风格。漠城骑着马悠悠然然走在前方开道,而元怿身后一起跟着的,还有唐翀和蓝钰儿。 唐翀已经知晓元怿的真实身份,起初惊奇过后更多的则是欣喜。“若你是男子我还不一定愿意跟从呢。”唐翀说着,抱拳对元怿就是一拜,“从今起我便跟随女公子左右,出生入死,定护公子周全。” “你真的要带蓝姑娘一起走?”趁着蓝钰儿同三娘菱初告别,元怿将唐翀拉到一边,“我们这一趟性命攸关,不是玩笑的。” “我知道。”唐翀认真点了点头,“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不会放心的,她也不会放心我,与其彼此牵挂担忧,不如一起携手相伴。” 元怿微怔,唐翀却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钰儿,钰儿聪明也定不会拖累大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怿赶忙解释,此时蓝钰儿走来,“我可以帮忙照顾大家的日常起居,我也学会了骑马,最近也有研读兵书。” 至此元怿还能说什么?“有二位携手上路,当是我之幸事啊。” 待她们这面一一告别过后,元怿最后又将棠一拉到一旁,“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在欢喜客栈安安稳稳的,还有阮姐姐庇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棠一握住她的肩膀,越看越想哭,“喜儿给你带的药你都放好,没事什么人参当归雪莲都拿出来补一补。对了,粮行现在也走上了正轨,等盈利渐丰我们就有钱了,到时候你该招兵招兵,该运作运作,钱我还会想办法赚的。” “我都知道。”将人拥在怀里,两个人上次这样抱着还是儿时她学会投壶,陶依冲到她怀里。 “元怿,你可不准再一身伤的回来啊。” “好,我答应你,不论未来如何,我定平安来见你。” “老道长不是说过了吗,心存慈悲,但行如愿,未来定会如你所愿。” 送别元怿一行,棠一回到客栈,三楼本住的满满当当,如今却空无一人。元怿带着师傅和唐翀钰儿走了,周聘儿也在房念禾的软磨硬泡之下跟着人回到平安村,听说现在正陪着禾儿在平安村料理农事。 “喜儿。”客栈今日歇业一天,因此偌大个客栈此时格外空空荡荡。“我怎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洪喜儿摸摸她的脑袋,“你是舍不得元怿了。” 棠一顺势窝进她怀中,好在还有喜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对吧?” “傻话。”洪喜儿笑笑,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就要白头偕老,生同眠死同寝。” “喜儿。”陆棠一抱紧她,心里的酸楚渐渐消散,只是那份空寂还没来得及酝酿,便被一声啼哭打断。 “三娘,三娘!”杨夕云抱着龙凤胎里的一个,奶妈则抱着另一个在后跟着跑,“正好棠哥儿也在,快帮我看着点孩子。” 也不知是感知到了娘亲的心情还是怎么的,龙凤胎此起彼伏的哭声瞬间让寂静的欢喜客栈吵闹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大嫂?” “别提了,你那好侄女在书院里将人打了,被打的孩子娘带人正在家里闹呢,要不是冯先生劝和着,我真是!” 两人一听,互相看看,洪喜儿抱着孩子当下就要往外去,“我去瞧瞧吧。” “哎!”陆棠一听到冯先生三个字,感应的小雷达噌噌冒起火星,“我也去!”果然啊,欢喜客栈是得不下一天消停的。 第221页 ———————————— 春去秋来,凉风渐起时,县太爷嫁女的消息便在整个欢喜镇传开。 “喜儿,我得去趟阮府。”陆棠一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便是要赶到阮家。 “这么突然?”洪喜儿看看她,“你想干嘛?” “元怿走的时候给舒月留了东西,我本想着她下次来客栈时给她,可她一直都没来啊。结果现在都传人要成亲了,我怕耽误她们的事啊。” “你!”洪喜儿一啧,“你怎么不早说!” “哎呦!那不是卿儿的事一打岔,然后粮行客栈生意都忙起来没腾出功夫吗。不是,我哪里想到这么突然啊,这这,这怎么好好的就嫁人了呢。” “别絮叨。”洪喜儿披上斗篷,对还跟在她身后叨叨的陆棠一一指,“带上东西,现在就去。” 阮府后花园。 阮舒月照旧坐在泉池旁的凉亭中,池中并蒂荷莲已谢,只剩一汪秋水独自漪漪。 “小姐,小姐?”秋兰在旁唤了她两声,阮舒月才幽幽回眸,“怎么了?” “小陆公子和洪掌柜来了。” “请进来吧。” 此时秋风还不甚寒,饶是如此,阮舒月在此一坐一天起来时还是感到一阵凉意。 “舒月小姐,你是生病了吗?”洪喜儿观她面色不佳,不禁担忧道。 “没有。” “小姐这些日子都不思饮食,心情也不好,瘦了好多呢。” “秋兰。”阮舒月止住她的话,“去看茶。” 秋兰撇撇嘴,赌气的一行礼,转身去看茶。 “你们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欢喜客栈的生意越发红火,连安州城的达官贵人都有不少专程赶来吃饭的。 陆棠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香囊递过,阮舒月略带疑惑地瞧瞧她,接过香囊一看,顿时愣住。 “这是元怿走时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欠你的恩情,日后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提出的要求,她一定倾尽所能。” 那枚香囊是由崭新的月白素锦所做,而在香囊右下一角,则小小的绣着一个“月”字。 陆棠一觑着她的神情,自己补了句:“元怿打小没学过这些针线女红,可能绣的不是那么好,但她也没问过我们,想来是自己在房间里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而且,我还总见她身上戴着个荷包,那荷包以前也不曾见过……” 待到棠一喜儿离开后,阮舒月捧着那枚香囊,不知过了多久,有泪一点一滴在那月字上晕开…… 秋分这天,陆棠一刚从平安村忙完秋收运粮的事回来,一进镇子就听镇口茶馆里人群议论,“听说了吗?阮大小姐这次婚事又黄了。” “啊?又黄了?这不都二嫁了吗?” “还没嫁呢,就是订亲,不对,订亲都没订上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是大小姐自己不干,听说啊,人家已经逃婚跑咯。”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跑了?” “嘿!我骗你作甚,我二舅家的三表哥的邻居在阮府做护院,他说啊……” 陆棠一没再听他们继续闲扯,甩开步子就往客栈跑去。客栈大堂中此时坐满了人,陆棠一气喘吁吁跑到门口,扫一圈没见到洪喜儿在。 “你回来了?”王琦端着托盘从她面前闪过,给对桌上好酒水。 “三娘呢?” “在屋呢。”她还没说完话,陆棠一便跑进了内堂。 “啧啧,这急的啊。”王琦挑挑眉,她现在也是成亲的人了,算是懂了棠一的心情。“也难怪,好几天没见,能不想吗?” “琦哥儿,给我来壶茶。” “得嘞!您稍候。” 陆棠一跑进内堂,“喜儿,阮姐姐她……你!”她推开大门,话说一半便被眼前一幕噎的差点咬了舌头。 “阮,阮姐姐?你怎么在这!” “棠一。”阮舒月起身,陆棠一这才发现她穿戴的并不似往常那般罗裙华裳,此时阮舒月一身素衣,长靴马裤,看起来倒像是要去打猎。 “你这是要?” “棠一,元怿她现在在哪?” “啊?” 翌日清晨,欢喜客栈后院,阮舒月一身男装打扮,跨上骏马。 “阮姐姐,你考虑清楚,并州路远,元怿做的事情又凶险,你这样独自一人去往,真有个三张两短我没办法交待啊。” 洪喜儿在旁给人将干粮装好,虽然她也不太赞成阮舒月孤身闯并州的行径,但心底却又钦佩的很。 “舒月小姐,有事一定要及时送信。” 陆棠一眼见着是劝不住了,只能喟然一叹:“阮姐姐,给你的信号弹你一定要收好,切记到了并州实在找不到人再放。” 阮舒月冲她们二人笑笑,随后一抱拳,颇有些江湖儿女侠义豪情的风范。“放心,多也不说,舒月在此谢过。能有你们二人为挚友,当人生之幸事也。”说罢她将纱笠戴好,勒马调头扬鞭一打,那马便疾驰而出。 “唉!”陆棠一叹息一声,和洪喜儿站在门口,看着阮舒月纵马远去。 “你说,我们应不应该让她去啊?” “应该不应该,都是她自己选择的,想来她能走这一步,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你看我们这次见她和上次见她有什么不同? 陆棠一仔细回忆道:“上次见她面色不佳神情郁郁,这次再见……”她说到这顿住,同洪喜儿相视,继而具都一笑,“好像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呢。” 第222页 “人这一生呢,能遇到个让自己如此奋不顾身的人实在难得啊,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好结果。”洪喜儿望着面前空旷寂寥的街道,幽幽叹息,继而忽然正了神色,“你说元怿她,真就没有一点儿喜欢舒月吗?” 陆棠一笑了笑,将人揽入自己怀中。“我看呀,未必。元怿那人面冷心热不善言辞又思虑忧重,想来她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唯独没算过自己的真心。” “诶?你俩大早上在这搂着做啥呢?”俞寒时刚起来经过院门口,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洪喜儿:“小孩家家别问。” 陆棠一:“看日出。” 两人同时答道,继而一起回到院中。寒时梗着脖子,刚要不忿,就见对面大屋门开,王琦从内出来后又将门仔细带好。 “我姐呢?” “嘘!”俞寒时刚张嘴,就被人勒令嘘声,“小点声,你姐还在休息,掌柜的,菱初今天晚点上工。”王琦说完这句,就接收到来自对面过来人的眼神示意。 “啧啧啧,琦哥儿啊,得懂节制。” 就知道这棠一要不说好话,王琦瞪她一眼,“这几日那么忙,菱初是上工累着的。” “嗯嗯嗯。”陆棠一连连点头,“我也没说别的啊,我懂我懂,反正和你成亲之后,俞姐姐上工都格外累呢。” “那你和掌柜的不也经常起不来!” “咳咳咳!好了好了。”眼看两人战火升级要烧到自己身上,洪掌柜连忙一摆手,“都赶紧洗漱啊,一会儿该上客了。”她走到门口,又一回头,指着后院两个人,“你们俩,再胡说八道让我听见,都扣工钱。”说完,大掌柜一推门,潇潇洒洒离开。 “扣工钱!”俞寒时指指二人,末了哼着小调悠哉悠哉自个儿洗漱去了。 “听见没有,扣工钱。”王琦冲她挤挤眼,“棠一啊,你现在还领工钱吗?” “我!”陆棠一张张嘴,好像还真是哈,白天领回来的工钱晚上又都上交给洪喜儿,王琦不说她还没发现,合着自己自打成亲之后,这里外里是白干活呢? “洗你的脸去!”棠一嗔她一声,跟着往大堂跑去。“喜儿啊,不对呀,我这工钱你是不是该……” “该什么?”洪喜儿回过头,冲人笑眯起眼睛。 “没什么,该给你,夫人为大,上交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至此完结,后面还会有番外。喜儿棠一,菱初王琦,唐翀钰儿,小房小周,当然还有你们期待的元怿舒月。 很感谢一直陪着这篇文的朋友,每一章都有你留言的小伙伴,还有一直默默潜水的朋友们,真的谢谢大家,没有你们这文可能在某一个节点就写不下去了。 最后呢,新文《每个女主都爱我(穿书)》又名《集魂》(没准哪一天就改回集魂了哈)即将开更,这本穿书文呢,有校园有异世有古有今涉及好几个世界,我想总有一世是你喜欢的吧哈哈哈~还请大家支持一波,多多收藏啊,我们下本书见! 附上文案:《每个女主都爱我》 景愿被暗恋自己多年的男作家张崖设计偷走一缕魂魄封印,张崖每写一本小说便会取走一丝魂魄注入其中,以求小说女主完全复刻景愿真人。 当这一丝魂魄全部被封印进了小说中时,现实世界中的景愿骤然晕倒在发布会现场,再也没有醒来...... 大明星景愿出道至今零绯闻,别人只当她醉心事业,却不知她的金屋里偷偷藏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御都警异局副探长林尘珂。 林尘珂在知晓女朋友昏迷不醒的原因后,决然接受赌命条约:进到每一本小说中,收集景愿遗失的魂魄。而想要成功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被封印在每本小说中并深爱男主的景愿成功爱上她,并且主动自愿的吻上她...... 第109章 “恭喜恭喜, 洪掌柜这般本事,日后定生意兴隆啊。” “客气客气,您里面请。” 今日是欢喜客栈在安州城开设首个分号的日子, 如今这欢喜客栈名头响亮, 店一开启,便吸引来无数州城百姓前来吃饭捧场。 “棠一三娘,恭喜啊。”房思匀带着两个伙计上门,光他一人道贺的礼品便摆了一门口。 “你说你来就来, 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陆棠一边说边将人往里迎, 房思匀笑道:“我这可都是自己的一点心意。”说着,他凑近些压低声音:“不是代表咱们粮行的啊。” “哈哈哈, 快进去吧,来来粮行最近怎么样啊?”这些日子一直忙新店的事,陆棠一有日子没去粮行了。 “好着呢, 如今州城里一大半的酒楼客栈都用着诚一的粮食, 说咱的米吃着格外香呢。” “是吗?”陆棠一笑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 “这个你带回去,让禾儿按照此法子种植新瓜果菜蔬。” 房思匀接过展开,里面清清楚楚写着如何制作肥料, 以及施肥除虫的时间和具体事宜。 “还有咱们在村子里盖的猪场,切记让禾儿叮嘱伙计, 小乳猪喂的饲料里面要加牛乳。”这炙烤乳猪是欢喜客栈如今最受欢迎的一道菜,除了俞菱初的独门秘料外, 乳猪的品种肉质也极为重要。陆棠一这面一一交代,房思匀一边认真听着时不时还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你们俩,要不去楼上包间好好谈,要不就安心吃饭去, 别挡在我这大堂讲猪饲料的事。”洪掌柜一袭火红罗裳,从大堂中翩然而过,小陆闻言就差立正敬礼,“知道啦。”她拉住房思匀,“走走,楼上临窗包间给你留着地方,今儿我请客。” 第223页 诚一粮行现今已经取代过去的房记,成为安州城里最大的粮行。平安村也一跃成为粮食大村,种出来的优质谷粮连知州大人都很是喜欢,正考虑要在来年的贡品中加入诚一的稻米。 “棠一,这事要是成了,以后咱们的优质稻就是贡米了!”客栈二楼,房思匀手指一点桌子,声音都跟着扬高几度。 陆棠一却微微出神,盯着面前的菜肴半晌不语,贡米…… “棠一?你想什么呢?” 陆棠一回过神,冲人笑道:“我在想,我们的米要是能进皇宫,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 安州城的生意新开,欢喜镇那面便由王琦菱初打点,喜儿棠一则暂时留在城中。除了料理客栈事宜,陆棠一还要抽空去粮行看看,倒不是不放心房思匀一个人打理,而是如今这诚一粮行除了售卖米面粮食外,还要暗中资助元怿的军队。 “西泉村和东泉村的地已经收了大半,另外的村民也同我们以合作的形式种植咱们提供的稻种,趁着这次丰收我们再多囤些粮食,以备来年不时之需。” 后院厢房,陆棠一坐在桌前一边打算盘,一边同洪喜儿说道。洪喜儿给她倒杯茶,看看她清理的账目,“柜上的进项最近不错,年头存下些钱,要不要先给元怿送去?” 陆棠一琢磨会儿,摇首道:“这钱送过去一下也就花完了,元怿那里现在还有阮家帮衬,我们得想个办法让钱生出更多的钱,毕竟以后用钱的地方可大了去。” 洪喜儿端详着她表情变化,不由眼神也跟着柔和下来:“你是有主意了?” “你猜,怎么样才能让别人把钱主动送给咱们?” “嗯?” 次年开春,安州城欢喜客栈同街对面的商铺,便立起了一块金漆招牌。 陆棠一看着上书“诚一钱庄”四个大字,心满意足地叹口气:“总算是成了。” “阿棠,这样行吗?”洪喜儿看着来来往往偶尔驻足观望却不进去的人们,有点担忧。 把明朝才出现的金融机构一跃提到现在,陆棠一虽然心里也有点打鼓,但还是宽慰地捏了捏她的掌心:“放心吧,一准儿能行。” 然而事情发展似乎并不如她预想的这般顺利。钱庄的本意虽好,但架不住老百姓不相信啊。我把钱存到你们这放一段时间,你们除了把本金还给我外还再多给我一点钱?好家伙,是你傻还是我傻?别是想卷了我们的钱跑路吧。 如此一连数日,钱庄一笔生意都没做成,陆棠一则又开始在房中面起壁来。这个习惯说起来还有个阴差阳错的小故事,某日晚间她出去和人谈事喝多了酒,回来被洪喜儿罚面壁思过。本来洪掌柜也只是想晾她一会儿,按陆棠一的脸皮,没一刻钟估计都得自己摸上床来。谁成想一个时辰过去了,人还是没动静,洪喜儿躺不住了,别是一个人醉晕在墙根下了吧。结果到外厢一看,这人正乖乖地坐在墙前面,据洪掌柜回忆,当时这人鼻尖都要顶在墙面上了,一动不动的以为是被谁给点了穴。洪喜儿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结果人一拍脑门来了句:我知道怎么能让猪肉烤的更好吃了!洪掌柜当时那个心情既无奈又好笑,末了瞪她一眼:“你一个人抱着你的猪头睡去吧。” 当然最后小陆还是凭借自己的机智成功摸上了洪掌柜的软床,但也自打那以后她便养成个面壁的习惯,说是能静心想事情,搞到现在就算不挨罚,陆棠一没事也要面一面壁。 “喜儿,我想到办法了!”要不说这面壁还真有点用,没过半个时辰,她还真想出个办法。“老百姓不相信咱们,无非就是没有人尝试嘛,我们得想个办法,找到第一个客人。” 洪喜儿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找谁好呢?” 陆棠一摸摸下巴,弯起眼睛:“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嘛……” “哎,听说了吗?欢喜客栈的洪掌柜,在那新开的钱庄子里投了一大笔的钱欸。”安州城欢喜客栈大堂里,聚集着好几位各行各业的掌柜,几个人喝着酒脑袋越凑越往一块聚。 “我也听说了,说是一大笔钱放进那钱庄里咯,你说她也真放心啊?” “哎,诚一钱庄和诚一粮行不都是房家的生意吗,房家以前差点害了他们家陆老板,怎么的洪掌柜还把钱放他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昔日作孽的是房老太爷嫡出那一脉,如今主事的则是庶出这一支。我可听说啊,当年这庶出兄妹可是帮洪掌柜救下了陆老板,后来不知怎么的居然接管了房家的产业,还有了现在的诚一粮行。” “还有这一遭呢?哎呦那洪掌柜把钱投进去我倒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钱庄子真能生钱吗?” “我也不知道啊。”几个掌柜正交头接耳,陆棠一从他们身边经过,突然驻足:“几位掌柜今儿光临小店,我送您几位一坛子果酒,聊表一下心意哈。” “哎呀多谢陆老板。” “谢过谢过。” 陆棠一把酒放下转身就要走,却被人拉住胳膊,“陆老板啊,听说你们家洪掌柜给诚一钱庄子投钱了?具体怎么回事,您说说?” 陆棠一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一派淡然神情:“不是投,是存钱。你说这钱赚了,放在家里也就是放着,但是存在钱庄子里可就不同了,我今儿存一百贯过半年取出来,就能变成一百零一贯,放的时间越长存进去的钱越多,最后返的也就越多,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第224页 “可是,这保准吗?” “啧,有诚一粮行在那托底呢,怕什么?” 众家掌柜听罢再次交头接耳起来,他们这里面有开绸缎庄的,有做当铺卖茶叶还有开药材行的,个顶个别的没有,就家里余钱最多。 “你说这都是谁想出来的好点子,钱放在那都能生钱,多美哉啊。”陆棠一咂咂嘴,看着已经热烈讨论起来的各家掌柜,微微一笑转身进堂。 “怎么样?”洪喜儿见她笑着进来,心里大概知道这事八成有门。 “成了!娘子大人这块金字招牌一出,那是立竿见影一准有效啊。” “真的!”洪喜儿拍掌,最后一扯飘带:“还不过来,给本掌柜看茶。” “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转过伏天秋日过,诚一钱庄的生意却并没有随着夏伏过去而稍显冷却。 “我的乖乖,这一下子顶的上咱们客栈几年的进项了吧?”洪喜儿翻着钱庄账本,越翻眼睛瞪的越大。“这么老些钱,咱的库房还安全吗?” “放心,侯大哥派了他们镖局最得力的镖师护送把守,还有咱们的机关锁在,安全着呢。” 洪喜儿这才安心,随即又担忧起来:“可是这么些钱过段日子人家就来取了,你准备怎么生钱?” 抽出她手里的账本放到一边,陆棠一搂住洪喜儿的腰身将人带进自己怀中,“喜儿,你说现在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洪喜儿搂过她脖子,在人怀中坐的安稳。“嗯……不管做什么买卖,都是将东西以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积累财富不可一蹴而就,还需要用心经营才是。” 洪掌柜今日擦的嫣红胭脂,加之她唇色水润便显得这胭脂格外透亮。面前朱唇一张一合,小陆老板的眼神渐渐从人家的眼睛落到面前这一点红。 “娘子说的都对。” 洪掌柜听出她声音不对,低头一看,见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四目相对还没待说话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瞧,自己已经被人打横抱起。 “生意经咱们晚点再讲,娘子,我先来给你说说床笫七十二式。” “陆阿棠!唔……”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篇来咯~你们有特别想看的也可以告诉我 第110章 阮家本是汴州城中百年商贾之家, 到了阮舒月祖父这一代更是盛极一时。然而家中自十年前出过一位进士后,再未有入仕子弟,阮老太爷便让三个儿子自幼读书, 奈何老大愚钝老二虽聪颖但更喜经商, 他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到老三也就是阮舒月父亲阮县令身上。要说阮县令倒也争气,弱冠之年中举,二十五岁便进士及第。可他这人生性淡薄,温和素谦, 对官场这一套奉承运作之风很是不惯, 故而这么多年来也只外放做得个平安县令。 阮舒月出生时父亲刚刚中举,她幼时便生活在汴州阮府, 因着祖父疼爱阖府上下都对这位小小姐十分宠溺。好在阮县令虽然读书忙碌但也知道教导一双儿女恭俭礼让,阮夫人又并不溺爱孩子,故而大小姐素日性子虽然骄纵了些, 但为人纯善知礼, 用阮老太爷的话来说就是:吾儿当是上家闺秀中最别致出挑的。 这样的阮舒月, 第一次面对父亲定下的娃娃亲时虽然表示过犹疑不愿,但在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述人之诚信报恩后,也便不再执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一桩血案三条人命,由此改变了阮舒月的一生。 在阮舒月前十九年的人生中, 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当父亲第二次想要为她择选夫婿时, 她留下书信一封,决然辞家,远走并州。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并州…… “元怿!”虽然棠一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信号弹,但偌大一个并州城, 她也不能挨个人问有见过元怿的吗?在连续三天于州城中溜达转悠无果后,阮舒月于当晚在山间放出了信号弹。 “你怎么来了?”元怿起初自是惊讶万分,她并不知道来的会是阮舒月。 “我想来见你。”但当她真的站在自己面前说想见自己时,元怿心里又觉得这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 “胡闹,这里很危险。” “我不怕。” 元怿不再多说,将人抱上自己的马,“抓紧了。” 阮舒月听话地点点头,轻轻靠在她的怀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元怿着长衫武袍,束发冠髻的模样,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英朗。 身后跟着元怿一同前来的梁家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以为这次来能见到郡主呢,结果这位姑娘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还能和世子爷同乘? 元怿在并州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大宅院,出乎阮舒月的意料,这里并不是那种城中一隅的僻静宅院,而是在并州主城商区后面的一处大宅。 “这里是不是太招摇了?” “我们对外称过路行商,住的太偏僻反而惹人怀疑。” 阮舒月“哦”一声,紧紧跟着元怿,大宅外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进到院中才发现各处几乎都有守卫,虽然穿着普通家丁衣服,但看眼神体型,明显都是练家子。 “天不早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小唐和钰儿姑娘就住在另一侧厢房,有事你可以先找她。”元怿将人带至后间庭院里的一处房间外,交代完转身就要走。 “元怿。”阮舒月却扯住她的衣袖,你能不能,先不要走?当然大小姐这话是没说出口的,只是眼巴巴瞧着对方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不过。 第225页 “我要去同他们商议事情,你先歇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阮舒月这才松开她,“那我等你。” 元怿看看她,本想说如果累了让人先休息,最后在她的目光中,出口的话变成了:“好。” 阮舒月进到房中时,才发觉出隐隐不对。起先她只以为这是一件普通客房,等进到屋中后才发现这里面的陈设物品,明显是有人在住的。东侧里间半扇屏风后隔着的是书桌,上面书案整齐看不出其它,然而却少有人会在书房前摆上屏风。她皱皱眉,转而往西侧去,同样半扇屏风,里面却是一张红木床。而在窗下的小几上,则摆着两支剑架。大的那个上面空着,而小的那个则摆放着一柄短剑,她几乎一眼便认出那剑,过去在欢喜客栈时,元怿就是用这一柄剑挑断前来闹事那伙无赖的手筋。 所以,这是元怿的房间? 她走到床边摸了摸上面的床褥,只有薄薄一层,睡着应当十分硬硌。她记得元怿说过,这样的床她睡不实,便是夜间也能警醒着。 “是她说要我先休息的,还带我来的自己房间。”大小姐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已经除了鞋袜,躺倒在元怿的床上。“她怎么会带我来自己的房间?”脑子里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阮舒月自己都没发现,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的那抹笑。许是这几日赶路加寻人太过劳累,她躺在元怿的床上,闻着人身上特有的木质檀香味,没一会儿便渐渐睡去。 元怿在内堂同人商量完会见渊州武尉官的事后已是子时,要不是前头忽然接到信号弹急匆匆的赶出去,这事也不能说到这么晚。 梁家兄弟见人说完事情急着要走,梁忠赶紧上前拦道:“公子爷,您是要回去休息?” 元怿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快去歇息吧。” “公子爷。”梁义也站出来,看看他哥后嘿嘿一笑:“今儿我看到信号弹,还以为能见到郡主呢。” “嗯,我也以为是陶依。”元怿嘴上这么说,然而她自己又细想了一下,在去往的路上,是有一瞬间想过,会不会是阮舒月? “公子爷,那位小姐是谁啊?她怎么会有郡主和您联络的信号?” “她是我的一位故交,曾经帮过我和陶依。”元怿说罢转身欲走,结果又回过头顿了顿,说:“她这次来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须得好生待人家,以报答她对我们兄妹的恩情。” 梁家兄弟连连跟着点头,心道,我们就问问这是谁,世子爷怎么说了这么长一大串,反常啊。 待到元怿走后,梁义问道:“哥,爷说了那位姑娘是谁了吗?” “那不是恩公,不对,恩姑吗。” 梁义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嗯对,是恩姑,“可这位恩姑是什么来头啊?爷也没说清楚啊,你说可靠吗?咱们现在的处境可得多加小心。” 梁忠啧他一声,“你没看见那姑娘看公子爷的眼神?” 梁义摇摇头,“眼神怎么了?我看挺温和的,没有杀机。”说实话,他刚才光顾着回忆那姑娘以前见没见过。 梁忠叹口气,自己这不开窍的傻弟弟呦,是不是以前跳崖的时候摔坏脑袋了?这么想着,梁忠又担忧上了,也不知道小郡主怎么样了,虽然世子爷说她一切安好,但脑袋要是和弟弟一样摔的不灵光可怎么是好呦! 另一边厢,元怿回到自己房中时见里面还有微弱的烛光,以为阮舒月还在里面等着自己。然而她进屋扫视一圈却没见人,来到内中卧房,却见大小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秋日天寒,阮舒月脱下外衫也不盖被,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只,看的元怿心口没来由的一软。将被子给人轻轻盖上,床上的阮舒月却忽然出声,“元怿……”浅浅一声呢喃,元怿手上动作一顿,以为是将人吵醒,待仔细再看去,却见她仍旧闭着眼睛。 元怿唇角化开一抹笑,索性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看着阮舒月。她似乎瘦了些,惯来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竟落下几缕发丝。 “你怎么了?”同样在心里问出声,元怿又默默瞧了她一会儿,才起身去往外间书房。 简单整理下往来书信,她已经通过吕松和梁忠联系上好几位要塞州城的武尉官,这些人无一例外受过六王叔的恩惠,也纷纷表示愿意帮助她们。将书信放进墙后暗格中,元怿本准备在书案上趴一夜,可想到阮舒月睡梦中仍旧喊着自己名字的模样,她竟鬼使神差的起身走到内厢的圆桌前,看一眼安睡的阮舒月,自己就这样趴在桌上休息。 阮舒月已经许久未睡的这般安稳,等到她醒来时,秋日的天光都已泛亮,她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趴在桌上的元怿。整个人愣了愣,随后猛然坐起身子。“元怿。” 元怿这一夜睡的并不沉,趴在桌上哪里能睡的踏实,因此阮舒月一喊她便立时醒了。 “你起了。” “你怎么睡在那?” 两个人同时开口,大小姐盯着她,元怿摸摸耳朵,“你不是睡在床上吗。” “外间书房不是有个躺椅吗?” 元怿不语,总不能说屋子里都是屏风阻隔视线,怕你一个人害怕,想睡得离你近点。 “我睡不惯。”囫囵找个理由,元怿随即问道:“你怎么来了?是欢喜镇出什么事了吗?” “镇上一切都好,就是客栈生意红火,大家更忙了。” 第226页 “我是说,你出什么事了吗?” 阮舒月一怔,她这是在关心我吗?这么想着,她便就问出来:“你关心我?” 元怿心底叹口气,自己过去难道对她很漠然吗?似乎除了棠一三娘,她最关心的也就是这位大小姐了,不明显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阮舒月看了她良久,忽然低头轻笑,继而深吸一口气:“父亲要作主给我说亲。想来也是愧对他老人家,第二门亲事也黄了。” 元怿了然,她这是逃婚了,想要开口说几句,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劝慰她想开点还是什么,能逃婚出来,大小姐应该看的很开了。 正在元怿兀自思量要说什么时,阮舒月却道:“你说过要报答我的相助之情,我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我才不要嫁人,元怿,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第111章 并州地处中原腹地西北一侧, 深秋时天气便渐渐寒冷,转过冬天腊月未到已是下过好几场雪。 “就先停在这吧。”并州大宅后院门口,阮舒月取出一张贯票给那压车的领队:“都辛苦了, 剩下的就请大家吃顿热锅子驱驱寒吧。” “哎呦!多些月姑娘了。”领队接过钱不住拱手道谢, 待他们走后,阮舒月冲后一招呼,十几个家丁出来将车子一一运进大宅。 “都送进仓房,让准备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吗?” “月姑娘放心, 米库下已然铺好了草木灰, 也撒了花椒。” 阮舒月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唐翀从外面回来便见到她在这指挥众人搬运东西。 “月姐姐, 棠哥儿的粮食到了?” “是啊,棠哥儿来信说今年恐有灾荒,特意多送来一些。” 唐翀看着一车车粮食进门, 不由感慨:“真是看不出, 棠哥儿这么会做生意呢。” 这一车车的粮食, 当然不是大老远从安州送过来的。就在年初,诚一粮行的分号便已开到并州邻旁的遂州城中。唐翀自从知道陆棠一郡主身份后,则对这位昔日好“兄弟”更加刮目相看, 身娇体贵的小郡主一点点打拼成为江南富商,实在很难不让人钦佩。 “为难她们了。”阮舒月比唐翀还要了解一些, 毕竟诚一她也有投钱参与,棠一和三娘不仅要撑起客栈还要暗中维护粮行, 个中辛苦自不必说。 “小唐,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唐翀扒拉手指头算了算,“一来一回就得七八天,还要谈事情, 公子已经走了半个月,最多再有个十天?” 次日清早,阮舒月敲开唐翀和钰儿的房门,“小唐,我有事要去办,公子回来你帮我告知她一声。” “你去哪?”唐翀拦在人面前,“公子让我保护你,这次出去她都没带我呢。” 阮舒月无奈,只能看向她身后的蓝钰儿。 “月姐姐你和小翀放心去,公子回来我会同她说的。” 元怿从湖州回来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回府后她一边和梁忠交代事情,一边穿堂进院,直走到后宅仍旧没见到阮舒月出来。奇怪,往常开门就看到的人,今日是去哪里了? “小唐?”唤一声唐翀,依旧不见有人来。她叫过一旁的护卫,“小唐和月姑娘呢?” “公子?”蓝钰儿此时从后堂入门,见到元怿先是行了一礼。元怿见到她似有话同自己讲,随即屏退左右。 “舒月呢?我不在时有事发生?” 蓝钰儿赶紧摇摇头,“一切都好,只是不久前月姐姐说要走一趟汴州,小翀不放心跟着她一同去了。” “汴州?”元怿蹙眉,“她去哪儿做什么?” “月姐姐也没说具体事情,只说若您回来让我来告知一声,汴州是她故乡,让您不必担忧。” 元怿这才知道阮舒月是汴州人士,“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少则十天,多则二十余天,月姐姐说总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元怿没再多问,只让人先回去。一连又过五日,仍旧不见阮舒月她们回来,她便有些坐不住了。找来梁义,吩咐道:“你现在动身,去往汴州阮家,不管月姑娘遇到什么,一定要护住她和小唐平安归来。” “是!公子。”梁义领命即刻动身。然而他前脚刚走,转过天来阮舒月便同唐翀一同回来了。 “钰儿钰儿!我回来了,你看。”唐翀兴冲冲地跑在前面,一进内院便嚷道。 “什么啊?”蓝钰儿拽着她的袖子上上下下端详一番,确定没磕磕碰碰的全乎着回来了,才放心去看她手里的东西。 “月姐姐给买的,说你一定会喜欢。”唐翀抱着个小包袱,一边拆一边对后面出来的元怿笑道:“公子,我们回来了,汴州可比并州热闹太多,又大,好玩的也多。” 阮舒月跟在她后面进来,元怿迎上前:“你去哪了?” 阮舒月:“事情还顺利吗?” 阮舒月笑笑,难得见元怿着急模样,虽然她自觉隐藏的还算不错。 “我给你带了些特产,你尝尝。”阮舒月上前拉过元怿的手腕,小声道:“我们回房说。” 元怿看一眼正美滋滋地和蓝钰儿说话的唐翀,跟着阮舒月一同回到房中。 “这是汴州特有的糖糕,红甘蔗做出来的,味道很不一样呢。”元怿还没待说话,嘴里便被旋进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嗯,味道还不错。“你回汴州是家中有事吗?” 第227页 “家里倒是没什么事,不过你不是有事嘛。”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阮舒月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一路赶回来她可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你去湖州的时候,棠一的粮食运来了。” 元怿点点头,表示这事她知道。 “我是想着,只靠她们俩支撑辛苦不说,怕有朝一日难免捉襟见肘。毕竟棠一和三娘的生意也得慢慢来经营,况且她们又年轻。” 元怿看着她将脚边从唐翀手里接过的小箱子提到桌上,又将随身的包袱打开。“所以我回了趟老宅,求得祖父的支持。” 咀嚼的动作顿住,元怿看着桌上一箱子黄金和满满一包袱的贯票不由瞪大眼睛。“你!” “别担心,你的事情我没详说。” “舒月……” “祖父已然同意支持你的事业,日后若是缺钱,汴州阮家也会是你的后盾。” 元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动了动嘴,将口中糕点咽下,“祖父怎么会同意的?” 大小姐这才微微红了脸,点着桌上就近的贯票一角,阮舒月清清嗓子:“哎呀,反正我没暴露你的行踪。” “不是舒月,你,祖父支持我,他老人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然后还同意你回来?” 看她一定要打破砂锅的样子,就知道这事瞒不住,阮舒月索性一摊手,“具体我没说明,但是我逃婚离家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老家,我一回去祖父就把我留住了,还说我爹找的亲事不靠谱,他要给我在汴州说亲完婚。我没办法……” “然后呢?”见人吞吞吐吐的,元怿心中一过,眉头不由轻颤:“你不会说我是山匪,然后扣下你当压寨夫人了吧?”实在不是她想象力丰富,只是这事可太出人意料了。 “什么啊!”大小姐一扬脑袋,随即又抿抿唇,“你,这么想,思路倒是对的。” “哈?” “哎呀!我就说我有心上人了,她是个做大事的,我这辈子非她不嫁,但是现在缺钱缺粮,求爷爷告奶奶的,反正最后这事就同意了。”这她倒没说假,确实又求爷爷又告奶奶,在阮家老宅好一顿折腾,直把二老磨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舒月,银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必为我如此。”元怿心中不忍,她好好一个官家富小姐,为自己颠沛流离不说,还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可要怎么还啊。 “反正钱都已经在这了,我祖父说了,这就当是我的嫁妆。”大小姐越说声音越低,“不过这嫁妆是可持续的,以后不够还有。”随即她又扬起音调,理直气壮道:“给你钱你就用着,难道要累死棠一三娘呀,你不心疼你妹妹了。” 元怿轻轻叹口气,将包袱中的贯票一点点收拢系好,又将小箱子关上。做完这些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阮舒月在旁看着她的眉头蹙起又舒展。 “舒月。”少顷,元怿方缓缓开口:“郎元怿这一生,定不会负你。” 阮舒月定定看着她,随即扬起脸,如春光化开深寒冬雪,粲然一笑:“我知道的。” 梁义从汴州回来已是五日之后,他这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飞回并州。 “公子,公子爷欸!”一进宅院,他便扯开嗓子嚷道:“不好了,咱们得派些人手去寻月姑娘,她!”梁义冲进堂中,一屋子人同时抬头瞧他,阮舒月就坐在元怿身旁的椅子上,此时也正看着他,“我怎么了?” “月姑娘!你不是逃了吗?” “啊?”阮舒月被他问的莫名其妙,元怿冲他一招手:“你走第二日月儿就回来了,想着派人找你又怕走叉才没去。” 梁义愣怔着点点头,随即又点点头,看看阮舒月又看看他家世子爷。“月姑娘能逃回来,我就放心了。” 元怿听出他话中不对,“逃回来?” 阮舒月清清嗓子,想要示意梁义先别说话,结果人家去桌上倒水解渴压根没看见。这还不算完,梁义猛灌一口水,随后恭恭敬敬对着元怿行了一礼:“回公子,我一到汴州城就打听到了,说阮员外的小孙女逃婚被抓回来,而后又叛家离走同人私奔,还卷走了家里不少银钱。阮员外气的大病,和她断绝了关系。”梁义说的一本正经,直听的旁边阮舒月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那张嘴。这人是不是愚啊? 堂上除了唐翀还有梁忠和一位汉王府的昔年家将在,闻言都是一惊,纷纷去看上首的阮舒月。 “祖父没有同意?” “不是。”阮舒月赶紧摆手,急道:“这是我同爷爷商量好的,我是怕以后万一……我一个人陪你怎么都行,可阮府还有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呢。好在我是个女儿,也没有入族谱。” 在场众人这才了然,外嫁女不累本家人,这样一闹确实能保住阮府,只是以后这位阮小姐的名声怕是彻底毁了。女子名声堪比命贵,尤其在听到阮舒月那番似乎要陪着他们世子爷出生入死的话后,堂下几位将军由此看向阮舒月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敬佩。能为他们世子爷做到这个地步,难得这般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晚上回到房中,阮舒月刚松开发髻,门便被人敲响。 “元怿?”她的房间就在元怿隔壁,平时都是自己没事跑到她的屋子,这还是元怿第一次主动登门。 “我能进去吗?” “啊?”阮舒月连忙闪身,“你怎么来了?” 第228页 元怿迈步的脚一顿,想她应该不是撵自己走的意思,才继续进得屋中。“我来看看你。” 两个人对坐在桌前沉默,一般这种时候不是元怿在忙,就是大小姐主动与人说话。其实阮舒月也并不是个主动的性子,只是在面对更温吞慢慢的元怿时,总要有一个人先迈一步。 “你想和我说什么吗?”阮舒月瞧了她半晌,这人进来后只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就再不言不语,想来着急的事应当是没有,该是下晌梁义带回来的那个消息吧。 “舒月。”元怿唤了声她的名字,再道谢的话未免多余,可是除了一声谢谢,她又能说什么呢? “怎么又叫回舒月了。”大小姐托腮撑在桌上,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人前的时候不都唤我月儿了吗?”虽然这也是前天才改口的称呼,但从月儿姑娘到月儿,还是让她十分欢喜的。 “这不是没有旁人吗。” “哦,看来下次得在前堂同你说悄悄话。” 元怿哑然失笑,“月儿,谢谢你。”还是应当同人道一声谢,虽然她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从未处理过如此关系的元怿,实在不擅长表达更多。 “我知道了,你也不用总说。”大小姐退身放下胳膊,端过茶盏抿了一口。“我都是自愿的,不为让你感谢。你也不要总记挂着这些,更别有负担,只管安心做你的事便好。” 元怿听得心中暖融融的,看着阮舒月的目光一点点的化开温柔,“你带回来的糖糕,很好吃。”又是半晌沉默,元怿方才幽幽开口。 阮舒月眨着大眼睛看向她,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我都吃完了。” “这里没有卖的,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回汴州再给你带。”轻轻放下茶杯,阮舒月琢磨着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菱初的手艺,不太会做这些。”诶?不过可以问问钰儿啊,她心灵手巧的,同她研究一下没准可以。 “不是。”见人误会了,元怿赶忙又道:“不用麻烦,我是说,你带回来的,很好吃。” 阮舒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元怿微微低一下脑袋,深吸口气随即看向她:“过几天我要去趟末州,末州偏远,天气苦寒,虽然收到消息说元恪被召回京都,但并不清楚是否还有他的眼线在,我这一去可能要大半年左右。” 元怿忽然的一串话,将舒月从她上一段话中的思索中拽出。 “有危险吗?你一定要去吗?”还有,怎么要这么久啊。 “还好,暂时没有危险,我一定要去。” 阮舒月抿唇,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她要做的事情,“你放心,我会帮你照看好并州事宜。” 元怿顿了顿,她今天来是想到昔年离开欢喜镇时,唐翀告诉自己一定要带走蓝钰儿的理由。没想到,舒月却是这样想的。 “怎么了?”见人愣瞧着自己,阮舒月也觉察出不对。“你有其它事情要交待我吗?” 摇摇头,元怿站起身,“你早些休息吧。”只是在她转身的瞬间,却忽然回过头,“其实我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同前去吗?” 第112章 番外五 湖州城下有一丰宁县, 因着阳湖水贯流此县,故而每年春夏时节这阳湖畔便最是热闹。县中孩童少年呼朋引伴,纷纷到此嬉闹玩耍。 这日晌午, 从山间跑来一群稚童, 为首一个小童约莫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头顶两侧一左一右梳着两个冲天髻,边跑边嚷:“快点!跟我来!”等带着人跑到湖畔,小童将外袍一解, 只着内中一件绯红肚兜, 下面束裤早就挽至膝间。 “别让他们占咯!”喊完这一句,那小童一个猛子扎进湖中。身后跟随她的孩童听话的纷纷脱衣, 随后“扑通扑通”一瞬间阳湖仿佛开锅的饺子汤沸腾起来。这面他们刚入水嬉笑,另一边又跑来一群孩童。 为首的看起来年岁比他们要长一些,站在旁边的石台上张望一圈, 瞅见刚才领头那小童, 他顺手抄起一块石头往正中一扔:“唐翀!你给我出来!” 他这一下子虽没砸中, 倒是激起湖中其他孩子的不满,唐翀抹了一把脸:“腿短步慢怪得了谁?说好谁先占就是谁的,耍泼无赖算什么本事。” 她说完边上那伙玩伴纷纷跟着附和, “就是,你们和连镇还离着更近呢, 这都占不来,你们不行吧!” “哈哈哈哈!乌龟爬乌龟缩, 乌龟输了耍赖泼!” 这阳湖水域最好,最是阴凉景美的地儿就属眼下这一方圆湖湾,奈何风景虽好但地方有限,因此唐翀所在的丰泰镇便和对过的和连镇约定, 谁先抢到就归谁。如今和连镇输了不说,在听到他们如此嘲弄后更是气愤。 “你说谁乌龟!明明是你耍赖,约定午时出发,一定是你们先走的!” “张合你少放厥词,我们就是按时出发的,是你们自己腿慢不行,怪不得旁人!” 话说到这,讲理已经没用,张合四下一望,对着众人道:“给我把他们的衣服都扔了!” “和连镇的碎崽子们找死!”不知谁喊了这一句,待大家回过神时,唐翀已经从湖里腾翻而出,在地上一滚跳起一拳打在张合鼻子上。“卑鄙赖货!” “给我打!”她冲后一声吆喝,湖里的人纷纷爬上岸,两个镇子几十名孩童顿时打做一团。 这面水珠甩着沙土齐飞,另一旁小山丘处,三个女孩正并排坐在石头上瞧热闹。 第229页 坐在左边的女孩年纪最大,已初现少女姿态,见到下面最近那两个男童哭着鼻涕泡直冒,还互相往对方脸上抹的时候,恶心的她差点将嘴里的糖糕吐出来:“啧啧啧,这帮子男娃真是脏。” 坐在中间年岁最小的女童却笑着拍起掌来,“姐姐你看,那最小的还挺厉害呢。”她说着一指,正是下方左冲右突的唐翀。几十个泥娃子里就她穿个红肚兜,想不惹人注意都难,因此也是遭受攻击最多的。可别看她人小,架不住身子灵巧,几次闪身走位躲过攻击不说,还将盯着她打的张合绊进了湖里。 这场“战役”收尾是在晌午过后,各家大人下地劳作听到动静过来赶人时结束的。临跑时,唐翀还不忘对张合做个鬼脸,“赖王八!” “唐翀!”张合气的跳脚,鼻子还冒着血也要追上去骂一句:“你给我等着,我非把你门牙打掉!” “我本来就在换牙,你这窝囊废,打不过我就想这怂点子,呸!”唐翀回头啐一口,眼见着大人们要追上来,她又撒丫子跑开。 唐翀迎着太阳边跑边笑一对儿小髻晃晃悠悠,这一幕落在小山之上那女童眼中,小女孩竟也跟着笑出来。 “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姐姐,我们回家吧。” 唐翀自幼父亲早亡,一直跟着娘亲哥哥生活,哥哥向来疼爱她不仅教导她傍身的功夫,还对她例来闯下的祸事从不责罚。 “娘亲哥哥,我出去玩了。” “翀儿回来。”唐母在后喊道:“莫要惹事!” “娘,您随她玩吧,孩子吗,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 “飞儿,你这样会惯坏她的。” “翀儿虽然顽皮,但做的事都有道义在,不是什么大祸。”唐飞劝慰母亲:“放心,咱们翀儿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唐翀再次来到阳湖湾,这次倒没集结同伴,昨天一场豪仗今儿还能出来的,估计也就她自己了。 唐翀脱下外衫,照例一个猛子扎进湖中,然而她还没等欢快一会儿,忽然感觉脑袋上一沉,抬头就见张合正举着根竹竿戳她脑袋。 “张合!”她赶紧躲到另一旁,谁知周围又聚过来几个人,同样拿着竹竿对她脑袋就是一阵招呼。唐翀无法,只能避到水下,间或起来换口气,便会有竹竿打过来。她心里憋着气,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然而水里不比陆地,这么憋着气谁能受得了。 就在她脸红肺涨准备出来换气顺便迎接一棍子的时候,忽听岸上一阵嘈杂呼唤。“快走!再不走告诉你们爹娘打断你们的腿!” “还看!” “噗!”唐翀从湖中浮起,抹了把脸上的水,意外脑袋没挨竹竿。她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瞧,岸上哪还有半分张合那伙坏小子的身影。 一个小女娃娃站在岸边,边上还立着四五个稍大一点的女孩,那小女娃对她伸伸手:“上来吧。” 她们所在的湖湾树木茂盛,即使夏日午后阳光刺眼,仍旧很难穿透树影层峦。唐翀看着面前的小女孩,阳光仿佛专门给她镀了层光一般。这场景让她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一点点漂到湖边,唐翀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女孩以为她上不来,好心蹲下身子准备拉她一把。 唐翀看看伸过来的小手,又去瞧伸手的小女娃。“小菩萨?” 小女娃愣了愣,声音弱弱柔柔的却异常坚定,“我不是小菩萨,我叫蓝钰儿。” 蓝钰儿…… 周围有女孩子的哄笑声,唐翀踉跄着爬上岸,两个小髻都被打散了,她四下找找,没看到自己的衣服,张合这个坏痞。 “我没有衣服了。”唐翀难得害臊,抱着自己的胳膊,怯怯看一眼干净素整的蓝钰儿。 “你一个小男娃,光着下水也没什么,害什么羞。”吃糖糕的姐姐开口,因着昨天抹鼻涕事件,她现在看到男孩子就反胃,说话也就没带好气儿。 从记事起便跟着哥哥上山下河,整个镇子没她不认识的兄弟,然而却从来没和女孩子玩耍过的唐翀被说的红了脸,看一眼她们个个都干干净净的,再瞧一眼这里面她觉着最漂亮精致的小钰儿,唐翀低下头,把“我也是女孩子”的话咽了下去。 “钰儿,我们走吧。” 她要走!唐翀猛地抬起头,蓝钰儿也正望着她,似乎是看出对方眼中的情绪,蓝钰儿试探着问道:“你想和我们一起?” 唐翀赶紧点点脑袋,糖糕姐姐立时出声:“不行!男孩子脏死了,我才不要他和我们一起玩。” “我不是男孩子!”唐翀有点着急,她这一嗓子倒把几个女孩儿吓了一跳,这一身水的泥猴不是男孩? 蓝钰儿也很讶异,她打量一番唐翀又走上前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这个年纪的普通男孩女孩长得其实差不多少,但唐翀却不同,虽然黑了点,可仔细一瞧还是能看出五官的秀气,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密长,她还没见哪个小男童这般好看。 “你真是女孩?” “真的!”唐翀使劲点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只盯着蓝钰儿一人看。 “我不信!”糖糕姐姐又发话了:“哪有这样的女儿家。”不怪大家不相信,哪有和一群男孩上山下河又打架的女孩儿啊。“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们看看。” 惯常作天作地的小魔童按照平时要不脱衣服,要不就发飙,可今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除了脸红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可惜小面皮已经被夏日的毒太阳晒的黝黑,就算脸红也看不出什么颜色。 第230页 见人不再动作,糖糕姐姐“嘁”一声:“我们走。”小女孩一个两个跟着欲走,蓝钰儿也一同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了眼她。小唐翀站在那,眼睛睁的圆圆的,看起来又无辜又委屈,见到她回头本来都已经要抽搭上的小鼻头忽然不动了,愣愣瞧着她继而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蓝钰儿被这傻笑逗乐,忽然停下脚步朝她这里跑来,“你是女孩儿。” 小唐翀又是愣怔,然后才想起点头。 “姐姐。”蓝钰儿回头对前方喊道:“她真的是女孩儿。”再次向唐翀伸出手,小钰儿笑容甜甜:“你跟我走吧。” “你跟我走吧。”十年之后,丰宁县蓝家闺房,唐翀对坐在床边的蓝钰儿同样伸出手。 彼时的蓝钰儿一身大红嫁衣,独坐在床边整个人了无生气。 “小翀,我不能。”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牵过她的手。 “就因为那狗官抓了蓝伯伯吗?”唐翀单膝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我会想办法救出蓝伯伯的,你跟我走,我不让你这辈子都毁在那个狗官手里。” “小翀。”再好好看她一次吧。蓝钰儿指尖掠过她的发丝,眼神里满是温柔眷恋。“别为我犯险,我要你……好好活着。” 自五年前母亲过世后,唐翀便再也没哭过。 “钰儿。”有泪滴在她的手背,“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阳湖湾旁,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那时候她们初初长成小姑娘,自从遇到蓝钰儿后,唐翀便很少再跟那伙皮小子一起上山下河。蓝钰儿的父亲是县衙的书吏,她便没事就跑到丰宁县里溜达。遇到蓝钰儿能出来的时候,她便接上她,一同去阳湖湾玩耍。 彼时的张合已经成了和连镇有名的痞棍,以前惧怕唐飞在不敢找茬,如今唐飞从军远走,唐翀落单不说还带着这么标致的小娘子,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那还是蓝钰儿第一次见唐翀不要命的样子,她一个小姑娘,举着唐飞送她的短匕首,仿佛杀红眼的小豹子,骑在张合身上,刀尖一点点抵向他的喉咙。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张合拼着一口气,死命扛着她压下的刀,直到脖颈见血,蓝钰儿才惊呼:“小翀快放手!” 三四个少年连滚带爬的跑出树林,自此见到唐翀犹如见到煞星。而唐翀则一屁股坐到泥地里,粗粗喘着气,她用裤腿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抬头望向蓝钰儿,“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这辈子,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你。”唐翀轻轻拭去蓝钰儿脸上的泪迹,看着她妆容微晕,红裳如火,“钰儿,原来你穿红色,这样好看。” “小翀……” 唐翀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不多时,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停在蓝府门外。蓝家母亲已是哭成泪人,拽着女儿的衣袖不住抽泣:“儿啊儿,为娘可怎么活啊!” 蓝钰儿挑开盖头,对着母亲跪下叩首:“娘亲,钰儿定会将父亲平安救出。” 蓝家母亲听得这话,更是肝肠寸断,天下哪有愿意将心肝一样呵护长大的小女儿送去给老头子做妾的。可若非如此,钰儿父亲便要性命不保,只怪天道不公恶官横行,蓝夫人认命松手,看着女儿上了花轿。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出了丰宁县,在百姓们指指点点下踏上回湖州城的官道。然而队伍刚行了一半,还没等过山岗,忽然从震关山上冲下一队人马。为首的迎亲使乃是州城衙司长,见着他们倒也不慌大呵一声:“大胆!知道这是谁的花轿吗?” “知道。”为首的人也不蒙面,虽然穿着武行服但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位女子。“你们是李远道的人。” 衙司长一愣,也不顾她竟然直呼知州大人的名讳,“知道你还不让……”话音未落,面前少女却突然飞身上前,连一声呼救都没发出,那衙司长便被抹了脖子。 后面迎亲队伍眼见死了人,顿时乱作一团。那为首少女正是唐翀,此刻双目赤红,手起刀落又将要来抓她的衙役一刀斩落马下。 “兄弟们,一个都不留。” 迎亲队瞬间哀嚎不绝,唐翀第一次用长刀却出奇的顺手,一路斩杀过去,刀刀直中命门。 半晌不到,刚还热闹的迎亲队伍终于安静下来,唐翀环视一圈而后看看手中的刀,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牵马来。” “是。” 踏着血泥走到花轿前,唐翀挑开娇帘,里面蓝钰儿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由惊恐变为惊讶,“你!小翀?” 蓝钰儿起身就要出去,唐翀却拦住她,取过旁边的盖头重新给人盖上,“钰儿,跟我走。” 拉着她的手把人从花轿中牵出,唐翀将蓝钰儿抱上马,又对身后的兄弟们道:“你们去接应我哥。” “是!” 唐翀一路快马疾驰,走了约莫一刻钟,蓝钰儿忽然将盖头扯下,“小翀,你这样我父亲可怎么办?” “我大哥已经带人去劫狱了,还有蓝伯母也有人去接应,你放心,他们都会平安的。”唐翀声音异常冷静,蓝钰儿想看看她奈何在马背上又不能回头。 “小翀,我们要去哪?” “震关山。” 震关山?蓝钰儿默念一遍,心思翻转,莫非!“小翀,你和震关山匪是什么关系?” 唐翀沉默片刻,“我们不是匪,也从不欺负百姓。” 第231页 蓝钰儿至此哪还能不知,原来她前段日子几乎见不到人影,就是因为这个吗? 再往前走便是山路,马匹上不去,唐翀便把蓝钰儿抱下马。 “你生气了?”唐翀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对蓝钰儿她总能感知她的情绪变化。 “为什么不告诉我?”蓝钰儿嫁袍宽大,她索性解开系带将袍子脱下。 “我怕你担心,又怕你觉得这样不好,不再理我。”唐翀在后面接过红袍,跟着人亦步亦趋。 “你觉得我会在意?在意到不再理你?” 唐翀刚点了下头,随后又赶紧摇摇脑袋,“我就是怕,钰儿,我不能没有你。” 刚经过生离死别,又历经一场血战,两个人虽身心俱疲,但又忍不住同对方说这些话。 “傻子。”山寨的大门近在眼前,蓝钰儿却突然停下,她扯过唐翀的领口把人提到自己面前,取过怀中的秀帕给她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 “以后有事不准再瞒我。” 唐翀听话的点头,“你介意吗?”对上她的眼睛,蓝钰儿给人擦血的手慢慢从脸颊移到领口。 “怎么会,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有我陪着你,小翀。” 作者有话要说:  小青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