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 第1页 《缺氧》作者:山颂【完结+番外】 文案 #慢节奏日常流,双向救赎# 【受视角】 初二那年体育课晕倒之后,佟语声确诊罕见病,终日缺氧、随时窒息。 凭着嘴甜高情商和病弱加持的佟语声,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所有人掌心里的小太阳。 直到新学期,遇到了个看起来比他还不对劲的漂亮同桌。 这个人孤僻自闭,郁郁寡欢,总是把自己和他人隔绝开来。 像极了刚确诊时候的自己。 【攻视角】 吴桥一身患阿斯伯格综合征,还伴有抑郁和狂躁,几乎没有表达和接受情绪的能力,一度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 转学回国后,新同桌是个病弱少年,每天都在苟延残喘、勉强度日。 看着他辛苦活着的模样,吴桥一难得产生了共鸣。 ——他们都是被生活狠狠抛弃的人,或许可以找时间交流一下厌世心经。 后来,吴桥一发现自己看错人了。 他会在漫漫的放学路上,带着自己看夕阳; 他会在夜晚坐在窗边,数着哪颗星星最亮; 他会在自己情绪崩溃到快要窒息的时候,轻轻捧起双手,再神秘兮兮地放在自己的面前: “别难过,分你一口新鲜空气好不好?” 【人设】 受:生理疾病乐观小太阳文艺青年 攻:心理疾病自闭小学鸡情感缺乏 【食用指南】 1.校园成长,双向救赎。 2.慢节奏日常流,治愈向。 3.有副cp,介意勿入。 4.主角HE,1v1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语声,吴桥一 ┃ 配角:温言书,衡宁 ┃ 一句话简介:分你一口新鲜空气好不好? 立意:祝世间再无苦痛,一切平安喜乐。 第1章 出院 医院藏在一片攀满了爬山虎的旧墙后,要爬过几层细长的石阶才能见到。 这来一趟可真不容易,佟语声看着楼下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心想,要是可以再也不回来就好了。 爸妈在门诊药房拿药,他独自一人收拾好出院的行李,便慢悠悠走出了住院大楼。 两年前的一堂体育课上,佟语声突然晕倒后被送到渝大附院抢救,随后便被诊断为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这是一种罕见病中的常见病,最明显的症状是呼吸困难,患者常年处于缺氧状态,生活质量很差。 这两年,佟语声断断续续地住院治疗,渝大附院的门槛儿都被一家人踩得锃亮。现在病情稳定没有加重,对一家人来说也确实算是个喜报了。 佟语声拿着从老妈那儿借来的手机,在医院的梧桐大道下慢慢踱着步,今天空气质量不错,难得他觉得呼吸顺畅。 电话拨通,他的脸上露出笑意:“喂?书书,我出院了。” 这声音可不像是个呼吸困难的病人,清清亮亮的,落在满地梧桐叶上,好似砸出一串金色的亮片。 电话那边是他一起长大的朋友温言书,他的手机是他囤了一个暑假,才悄悄瞒着他妈买下来的。 他的声音怯怯的,显然是避这什么人,但语气中也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佟语声给他气笑了:“整个暑假没来看过我一次,还能记得我长什么样吗?” 温言书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佟佟,我妈暑假给我报了全科辅导班,晚上还宵禁,我真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佟语声笑起来,毫不在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明天早点起,就跟你妈说来学校早读呗,她不会还要跟你来班里盯你吧?” “不会不会。”那边诚惶诚恐道,“你能吃煎饺吗?桥头那边新来了个早点摊儿,我想试试。” 佟语声一听,眼睛亮起来:“可以呀,我什么都能吃。” 其实严格按医嘱来说,他应当少吃油炸油腻葱姜蒜,但出院了少说也得庆祝庆祝,一顿煎饺他都觉得亏大发了。 “好好好。”温言书小声地用气音答道,紧接着“咚咚”几下碰撞的声响,一阵兵荒马乱。 佟语声知道那是他老妈来搞突击检查了,便悄悄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按下了挂断键。 良久,被吓到过速的心跳才慢慢缓和下来。 说了一堆话,还隔空受到了来自温言书老妈的恐吓,佟语声觉得有点气短,便就近在梧桐大道边找了个长椅落座。 长椅就在路边,佟语声看着脚下的路弯弯曲曲延伸。 向前,拐几个弯弯到了家,再过一个路口就是学校,向后,住院部倚着门诊楼,便将那路堵死了。 路尽头的门诊楼内,佟语声的父母正提着两大袋子的药,和窗口的药师打招呼。 药师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见过的病人数以万计,叫得上来名字的,大多都是反复来拿药的老病号了。 回头看了眼院内干净清爽的少年,药师有些忧虑地问道: “佟佟这就出院啦?身体能不能受得住啊?” 佟语声的父亲看着门口慢悠悠踱步的少年,半晌才转过头来: “目前吃药还能控制,按理说还是住院休养最好,但是这孩子太犟,在医院一天都待不下去,硬要赶着开学前回学校。” 第2页 佟妈妈说:“算了算了,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天天关在医院里还不得憋出毛病来?在家也不是不能过……” 男人叹了口气,但似乎也是早就达成了共识,转头和药师打了声招呼:“我们以后还会定期来拿药。” 药师点点头,看着夫妻俩消失在走廊尽头,从那死路走向了通路。 多雨多雾的渝市鲜少有这么色彩斑斓的天,佟语声坐在路中央,抬头,看头顶那一片摇曳的梧桐。 茫茫金海中,一片火红的梧桐叶就这样悠悠然落在佟语声手边。 这叶子生得好看,在一片金色里仿佛燎燎火炎,飘零得热烈。 适合做书签,或者做成标本也不错,佟语声心想着,手便不自觉伸过去。 “啪。”一声轻响,是指甲相互碰撞的声音。 另一只手在碰到他的指节后就迅速撤了回去,显然也是奔着这漂亮叶子来的。 佟语声抬头,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逆着阳光,遥遥地盯着他。 这是个白皮肤的少年,似乎是个混血儿,五官兼容着白种人的深邃和亚洲人的柔和,眼睛和今天的天空一样澄澈。 佟语声一向对同龄人充满好感,更何况对方生得如此漂亮,便捻起那漂亮叶子,大方道: “喏,给你。” 那人有些怔怔地接过那叶子,也不说话,只是把那礼物轻轻捏在指尖,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要拿它做什么?书签?还是制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佟语声发现他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便晃着腿和他搭话。 住院这么久,同病房的都是无趣的中老年人,难得遇到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佟语声自然是控制不住地话唠起来。 “古代人喜欢用梧桐象征离愁。”佟语声一边捡起另一片金黄的叶子,摆到少年面前自言自语起来,“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温庭筠真的好会写,但我觉得梧桐叶这么漂亮,本身不应该那么难过的。” 闪烁的金红在那人眸前掠过时,那片湖蓝似乎漾起了波纹,但又似乎是他的双眸过于纯净,佟语声觉得那里似乎无法映出人影来。 “Joey?” 远处,一个女人的声音远远呼唤过来,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少年条件反射般转过头去。 佟语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个外国人,可能听不懂中国话,难怪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 少年起身,拿着那片叶子看看他,没有什么表情,但也没动,佟语声弯弯眼睛,回头,自己的爸妈也正站在不远处朝他看过来。 “Byebye Joey!”佟语声笑着起身,用散装塑料英语跟他道别,“Nice to meet you!” 少年怔怔地握着那梧桐叶,直到佟语声并不算轻巧、但确实很雀跃地消失在了飘洒的梧桐叶后,才慢慢转身,走到那黑眼黑发的女人身边。 “抱歉,妈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交朋友了……?”女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叶子,开口有几分局促。 吴桥一始终平淡如水的表情,终于露出了一丝嫌恶和排斥,不知是对那女人,还是“交朋友”这个措辞。 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只是叹了口气,小心道:“明天就要开学了,学校老师那边我跟爸爸都已经打过招呼了,如果适应不了的话……” “适应不了。”吴桥一说出了整个下午的第一句话。 他有些字正腔圆的发音,在渝市这种充斥着方言的城市显得有些特别,像是洒在桌面上的盐粒,颗颗分明。 吴桥一转身,不再搭理女人。 女人抿起嘴,弯长的睫毛慌张地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委屈和崩溃就要倾泻而出了: “你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跟同龄人交流……我们不需要你花多少心思去读书……这次再试一个月,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吴桥一没有再说话,这在他的表达习惯里便是无奈默许的意思。 女人终于松了口气,帮儿子打开车后座的门,看着他坐进车厢里,自己才绕了一圈,坐进驾驶座。 “过两天Anne也要开学了,今天还跟Daddy说想你,听说她又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一天一个样……” 女人一边开车,一边近乎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不过她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单方面倾诉,没有期待后座传来任何反馈的意思。 后排,吴桥一坐在车厢角落,通红的枫叶捏在指尖,轻轻一捻,那叶子便在手里旋转起来。 红色的陀螺,夹在书页里的一片火。 “你要拿它做什么?书签?还是制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那个月牙眼的男孩儿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吴桥一很少能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或许是这人的声音太过于清亮,硬是在他的脑海里刻录出清晰的痕迹来。 抬头,正巧经过一家新华书店。吴桥一弯起指节,在车门上叩了叩。 女人会意地慢下车速,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稳:“买书吗?” 吴桥一点点头。 要用书签的话,首先得要有书的吧。 第2章 回家 推开门,纸张淡淡的清香把吴桥一轻轻托起,身后的街道瞬间被玻璃门挡在了喧嚣之外。 这是他第一次来国内的书店,却没有多余的新奇与感慨。 吴桥一快速扫了一眼书架。 第3页 方形汉字跳进视野里,一块块宛如外星符号般纷繁复杂,无法迅速理解文意让他立刻烦躁起来——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看书。 “你好?请问你要买什么书吗?”一边的书店员工似乎看出了他的迷茫,上前问道。 吴桥一只手握着拳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书架看去,似乎根本没有接收到对方的提问。 员工放低了声音:“不太熟悉中文的话,我们这边有中英对照读物的。” 吴桥一只觉得大脑一阵混乱,他想冲上去,把那一排叫他烦躁的东西全部推搡到地上。 “……你好?”直到看到吴桥一全身开始轻微地发抖,员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需要帮助吗?” 吴桥一的手指已经不受使唤了,那本捏在手里的红叶子,飘飘然落在书店的地板上。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温庭筠真的好会写……” 脑海里又一次想起那清脆的声响——他每天能听进去的话并不多,但那人说的他都记住了。 他盯着那片火红良久,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颤抖也停止了,这才施施然蹲下身子,又把叶子捡起攥在手里,开口说了三个字: “温庭筠。” 书店员工给了他一本《花间集》,虽不全是温庭筠的诗词,到却也有那篇飘着梧桐雨的《更漏子·玉炉香》。 吴桥一弯翘的睫毛扑扇了几下,从上到下快速扫视着这面句子,没到半秒就瞥开了目光。 他发现似乎这句子化成汉字印在纸上,就走不进他的大脑里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那人说得比书上写得好。 但他只不过是找一个可以存放书签的容器,至于内容并无所谓。 吴桥一把树叶轻轻夹进那一页,然后一声不吭地合上书,快步走向收银台,买了下来。 回到车上,吴雁回头,看见他手里的《花间集》,试探道:“对诗词感兴趣?回头给你报个传统文化兴趣班吧?” 吴桥一皱眉:“不。” 不就是不感兴趣,更是不要报班,也是明示吴雁不要再跟他多嘴的意思。 吴雁习惯了这般自讨没趣,嘴上到也没停着,自言自语般盘算着晚餐吃些什么,车直直往不远的观音桥开去。 观音桥下,佟语声家住在与商业圈一墙之隔的老宅区,这里像一枚掉了漆的钉子,倔强地竖在一片闪烁的灯火里,倒也因为气势很足而没有输上一筹的意思。 一家人跟着佟语声慢吞吞的步子,边聊边往回踱着,佟语声心情很好,一路忙着跟街边老商铺里的熟人们打着招呼。 “诶呀,佟佟终于回家了!”回头的是这一带开理发铺的剃头匠,人称张二刀,“你看你这头发长的,找时间给你剃一下哇?” 佟语声慌忙捂住脑袋:“不要!我觉得长度刚刚好!” 老宅区的剃头匠做得大多都是老人小孩的生意,属于一把剃头刀从头推到尾的粗暴手艺,不讲究的可以图个清爽,像佟语声这般处于臭讲究年纪的年轻人,自然不愿拿自己的外形开玩笑。 爸妈会意地笑起来,一把揉着儿子的头,往家里走去。 老宅区的房子是真的老,在渝市这种多雨的气候里,粉刷的墙皮早就肆意卷起,有的屋子直接没有粉刷,颇具年代感的砖瓦垒砌着,在郁郁葱葱的树下倒也别有一番感觉。 佟语声家藏在一片宅子的最深处,渝市的路本就七歪八扭,佟语声回趟家得爬好多层青石阶。 听到儿子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佟建松立刻停下步子:“我背你?” 佟语声叉着腰喘了会儿,半晌才回答道:“不用,我以后还得每天自己上学呢。” 佟建松和姜红本职工作都不错,但无奈佟语声看病开销太大,不得不在下班之后黑白颠倒地干兼职,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佟语声。 姜红从背包里拿出血氧仪,夹在佟语声的手指上,一会儿,面板上显示出数值。 “93%,没见过这么健康的小伙儿。”佟语声拍拍胸脯,歇好了,继续往回赶。 从巷口到进家门,这平常人不到两分钟的路,硬是被佟语声走出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气势来。 等佟建松打开家门口吱呀作响的铁门,门内拦也拦不住的饭香扑鼻而来。 “婆婆!”佟语声扬声喊着,声音脆亮得不像是个气虚体弱的病人。 一听这声,厨房里唰唰的炒菜声也缓了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乐呵呵地迎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 佟语声家虽然面积不大,但胜在内里精致,角角落落都打扫得非常整洁,四处可见被精心呵护着的漂亮绿植。 “幺儿回来啦!”老奶奶迎上去,“怪你老汉,我本来也想上医院接你的,非让我来你家给你烧饭。” 奶奶平时不跟他们一家三口住,这回因为夫妇俩请假去医院接孩子,又怕人回来饿着,这才拿了钥匙给他们当回老保姆。 佟语声笑起来:“哪儿要那么多人来接我啊,您把我胃口伺候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老奶奶骂骂咧咧嗔怪了两句,回头又把那锅干煸豆角翻炒两下,刺啦啦冒着香气出了锅。 佟语声坐在桌前,口水往肚里咽,姜红也从厨房拿来了四人的碗筷,一家人围着餐桌其乐融融。 第4页 简单撇了一眼桌上,佟语声失望地哀嚎起来:“这也太清淡了吧?一道辣的都没有?” 奶奶警惕起来:“你老汉特意叮嘱我搞清淡点,你莫怪我哈。” 佟语声立刻瞪向佟建松,对方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医生怎么说的?” 少油轻色、清淡忌辣。佟语声的快乐,“啪”,没了。 好久没沾过重口味的佟语声憋屈地低下头,但一想到明早和温言书约好的煎饺,悲痛的情绪要暂缓了三分。 “我是个假渝市人,我不配。”他低头扒拉着饭,手却悄悄伸向那每天雷打不动的一小碟炒虎皮青椒。 这是他爷爷在世的时候每天都得吃的一道家常菜,去世之后也是习惯性地上桌充一道菜,除了佟语声之外所有人都能吃。 奶奶伸筷子在他手背敲了一遭,看他龇牙咧嘴地缩回去,才开口道:“你爷爷要知道你这么馋,能给你从地底下气活咯!” 佟语声最喜欢和老奶奶扯皮:“我爷爷要知道你们这么对我,得把那一撮子骨灰哭成水泥。” 老奶奶又一筷子敲上他的脑门——这家人心确实大,老爷子走了没多久就开始被大家拿到餐桌上开玩笑,甚至每次看到虎皮青椒,都会轮着把老爷子拿出来调侃一通。 夫妻俩就这么笑着看祖孙俩瞎扯掰,老奶奶终于气不过,放狠话:“等我下去我得给他告你的状,好好治治你这小兔崽子。” 佟语声下意识接来话茬:“您身体好着呢,要下去也得我先啊。” 这话一出,整个气氛瞬间跌入了谷底。 佟语声端着碗,看到姜红率先变得不好看的脸色,才自觉有些失言了。佟建松也沉下脸,严肃地敲了敲碗边,示意他不要瞎说。 原来他们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啊,佟语声恍惚地想着——因为家人对于爷爷的去世表现得太乐观,以至于他一直没有想过,他们也依旧不愿直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 老奶奶又大着嗓门儿把话题扯开了,但佟语声想到这里已经没了胃口,胡乱挑了两根豆角,便悻悻回了屋。 他又测了一遍血氧,刚从医院调理完的不会太差,至少今天吸氧的钱可以省下来了。 打开书柜门,随手挑了一本《红玫瑰与白玫瑰》,张爱玲说,“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是吗,他慢吞吞拿出笔纸把这句话工整地写到摘抄本上。 生病的缘故,佟语声干什么都慢慢的,周围知情的人也不催他,便就由着他这么过着比别人拉长几倍的生活节奏,悠悠地干着他想干的事情。 佟语声像是一只啃食着叶边的蜗牛,逐字逐句地看着这书,又一字一句地往本子上誊抄。 这本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是上一次住院时带到病房打发时间的读物,这回回来再看,倒也不觉得倦。 “语声,一会儿记得收拾下书包,明早我跟你爸都没时间送你。”隔着门,姜红扬起声音道。 佟语声这才恍然大悟地把书合上——他是要回学校的人了。 起身间,窗外的斜阳开始往下坠,洒在手边的吊兰叶上,卷起来一股带着凉气的穿堂风。 佟语声伸手关了窗门,阳光便被那一层纱窗给阻断了。 “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佟语声的脑子闷闷地飘过一句。 姜红的声音在门外又响起来:“出来没有?是谁吵着要上学的呀?” 佟语声一惊,推开房门,脸上慌忙堆起一贯的笑意来: “来了。” 楼下,一对穷人夫妻为了半碗剩菜吵架,猫鸣狗吠,佟语声知道今晚过不安了。 第3章 上学 小病熬人滴水石穿,缺觉送命立竿见影。 清早,佟语声顶着黑眼圈,一边打呵欠一边慢慢磨蹭下楼。 隔壁小卖部的爷爷正躺在藤椅上,半张皱脸津在树荫下,破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戏。 ——白蛇传游湖,白素贞对许仙一见钟情: “蓦然间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阳道巧遇潘安。” 初见的第一印象就是貌比潘安,佟语声心道,果然长得好看是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敲门砖。 他想到了昨天的那位蓝眼睛的少年,外国是没有潘安的,外国只有上帝和天使,还有精雕细刻的大理石雕塑。 老爷子跟着唱起散板: “这颗心千百载微波不泛,却为何今日里陡起狂澜?……” 一见倾心藏不住。 穿过青石板阶,温言书早就提着一袋煎饺站在巷口等他。 “佟佟!”那人开心地喊道。 “煎饺!”佟语声比他还开心。 温言书笑着骂了一句,把他从最后一节台阶上拉下来,刚要把饺子递过去,想想又收回背后:“你真的能吃吗?煎饺挺油的。” 佟语声舔舔嘴唇,摇尾乞怜:“就吃一点。” 温言书大约早就猜到了,打开袋子,一半煎的一半蒸的,腾腾冒着热气:“自己看着办。” 微微焦黄的煎饺远比另一边的蒸饺诱人,但比起馋着,佟语声倒是更怕死,于是默默掰开一次性筷子,伸向看起来就非常寡淡的蒸饺。 食不言寝不语,看着佟语声闷头把饺子吞下肚,温言书才小心问道: “身体还没好吗?我看你黑眼圈都起来了。” 第5页 佟语声慢吞吞咀嚼完,又细细把手擦了干净,这才一把勾过他的肩膀,作亲热状:“想你想到彻夜难眠~” 肉麻话一出,温言书立刻撒开手后退三步:“吐了啊。” 温言书是个觉醒不久的同性恋,作为长在安全区内的“窝边草”,佟语声最喜欢有事没事恶心他一把。 看那人不再追问,佟语声悄悄松了口气。 ——他昨晚确实没怎么睡,重返校园让他有些紧张,情绪一动就开始缺氧了。 他伴着楼下夫妻的吵嚷,撑着身子打开台灯,靠在床头一边看书一边吸氧。 《瓦尔登湖》蓝色的封面和少年湖蓝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交映重叠,汇成了一个蓝色的梦,早上醒的时候,制氧机还在运转,书已经掉到了床底。 现在被他装在书包里,背在身上。 两个人边走边聊边歇,速度很慢,弯弯的石板路便也就在脚下弯弯地延伸,倒也不催人。 石板路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是一栋独立的洋房别墅。 吴桥一刚从被窝翻出来,头发翘了几缕,精神萎靡。 房间外,吴雁的声音传来:“Joey,第一天上学尽量不要迟到。” 吴桥一听得明白,尽量不要就是可以,于是揉着眼睛又钻回被窝里。 眯了大约五分钟,厨房传来煎锅“刺啦啦”的声音实在让他难以入眠,他烦躁地穿上衣服,出了房门。 吴雁看他起来:“带上书包吧,多少像样点。” 说话间,已经把他的剑桥包从衣帽间拿出来,放到他的手边——毕竟是为了“像样”,里面自然空空如也。 但是,吴桥一想,既然书签必须放在书里,那么书也应当放在书包里。 于是他回到房间,抓起床头那本《花间集》。 塞进去前,他翻了一眼,正巧翻到那片红叶子,在一片白纸黑字之中特别打眼,于是打了一半的呵欠断了。 吴雁笑起来,轻声问:“昨晚没睡好?新家还没习惯吧?” 吴桥一没作声,埋头吃起煎蛋来。 从很久之前他就开始依靠药物入眠,根本就没有睡得安稳一说。 昨天也是照常服了药的,但入睡还是迟了些,总有个脆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念着诗,叫他一遍一遍从困顿中清醒。 照平常,他可能已经下床去掀桌子了,但这回他难得心情平稳,任由那家伙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窸窸窣窣了半个晚上。 最后,他疲累得遭不住,下床拿来那《花间集》看了两眼,瞬间药效就冲走了声音,把他裹进薄毯里哄睡了。 他低下头,认真切着那颗流心的荷包蛋,刀叉划动,浅黄色不受控制地满溢出来。 看起来有些残忍,但却让吴桥一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对面,吴雁轻声问:“一会儿我和你一起走着去吗?学校也不远。” 吴桥一捏着刀叉,没吭声,倒是窗外传来一声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引得他扭过头去—— “你知道吗?苏东坡有句诗,就是写的你和你妈。” 楼下的林荫道,少年正悠悠地从树影中穿过,声音比步伐轻快。 同行的同伴问:“什么?” 少年笑起来:“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吴桥一听不懂少年文乎文乎的俏皮话,只听见同伴笑着骂道:“这是形容夫妻的,你丫别乱用啊!” 继而两个人的嬉笑声传开,在树荫下砸出一串浅金的花来。 吴桥一站起身,从二楼的窗边往下看去,少年刚好拐向街角,只悄悄然留下一个镀着光边的背影。 坐回桌边,怔愣了片刻,吴桥一才缓缓想起吴雁方才的问题:“一会儿我和你一起走着去吗?学校也不远。” 于是他抓起书包,随手又抄了块吐司,临走道门口才想起和吴雁报备:“我自己去。” 没等吴雁回答便关上门,哒着硬底的英伦皮鞋下楼去。 吴雁刚起身,要从窗台看去,桌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每天早晨丈夫都会从大洋彼岸打来一通电话,此时的剑桥正渐渐步入深夜。 “Anne刚睡着,你们最近还好吗?”男人用带着牛津口音的英语问道,“Joey现在在干什么?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 问题太多,吴雁只是笑着,慢条斯理地用英语一个个回着: “挺好的,Joey刚刚去上学了,话还是不多,虽然免不了焦虑发作,但他好像交到了朋友,至少,他应该有这方面的意向……” 男人只是一个劲地“Fine,fine”,素日里的沉稳劲都被喜悦盖了去。 在从窗口看去时,吴桥一和他干净的黑皮鞋一齐消失在视野里。 此时,人正站在别墅后的岔路,看着一条路生生分出的三个巷口,一时做不出选择来。 晨练的大爷、早起买菜的阿姨、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每条路都有人走着,唯独没有他要找的人。 吴桥一肩上挎着书包,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流动的人群,有些恍惚起来。 他在追什么?吴桥一寻思了半天,竟一时也找不到突然冲下楼的理由。 自己这样的无目的行动,让他联想起每个圣诞夜的壁炉里,总会有不识好歹的飞蛾被火焰吸引,没有原因,只是结局永远惨烈。 回家吧,莫名其妙。 第6页 吴桥一悻悻转身,回头看向自己刚刚来的方向时,他发现,身后的路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像毛线团一样复杂。 “嘶……”他倒抽了一口气。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了。 身前身后,自己站着的路口起码能走出几百种路线来。 吴桥一之前在英国的时候就不怎么认路,更何况,这里还是以路况复杂而闻名的渝市。 他抬头观察情况,路口的大爷大妈正聊得火热,他的汉语听力能拿满分,但偏就理不清这永远高亢激昂的渝市方言。 于是他皱着眉,非常勉强地站到了路口的指路牌前——东南西北。 东南西北? 要能分得清东南西北,路痴还能叫路痴吗? 吴桥一有些恼火,伸腿踢了脚马路牙子,靠着直觉随便挑了条路走了。 他也不知是朝着家走、还是朝着哪里,只是看到岔路就随便选一条,直到他第七次看见街角同一只老狗时,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 佟语声虽然路痴,但脑子不笨。他在路口揪了些草,经过一个路口就放一根做标记,及时止损了好几次,终于走到一条豁然开朗的大路前。 “渝市第一中学”,路对面的大门这样写着。 他隐约记得,自己应当就是要来这里上学的。 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轻松感,他走在稀稀朗朗的读书声中,一脚踩着一片树的影子。 就像是书签应当在书里那般自然。 “跟我先熟悉下单词。” 西楼,走廊最靠里的教室传来讲课声,高一(5)班,吴桥一的班级。 “Sapphire,是蓝宝石的意思……” 讲台下,佟语声枕着方玲讲课的白噪音,放肆地趴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补眠。 听着忽远忽近的讲课声,脑子里出现一颗形状清晰的蓝宝石。 那宝石棱角逐渐模糊,变成了一片湖,一本书的封面,最后竟成了一双澄澈的蓝色眼睛。 ——蓝色的眼睛。 “……是蓝眼睛吧?外国人?” “好好看,好像蓝宝石!” “这都快放学了,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 …… 蓝眼睛的外国人? 朦胧间,佟语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那清晰的讨论声和他脑子里的蓝眼睛相交融,他才从睡梦中抽离,缓缓抬起头。 这已经是今早的最后一节课了。方玲站在讲台上,本有些恼火,但一看来人的面孔,气便消了一半: “快进来吧,开学第一天怎么就迟到呢?” 佟语声这才闻声望过去—— 那少年就站在门口,湖蓝色的眸子正好映出窗外秋日的天。 那是万里无云的,天上也是,他眼底也是。 那一瞬间,瓦尔登湖、Sapphire、秋日之空都汇聚在一起。 佟语声惊喜地睁开眼,困意一扫而空: “Joey?” 第4章 同桌 国内的教室和吴桥一认知里的教室完全不一样。 休学前,他一直在英国有名的私立高中就读,一二十人的小班教学都叫他承受不来,更何况这瞬间扩大了好几倍的六七十人。 吴桥一有些焦虑地站在门口,只觉得黑压压的人潮要将他吞了去。 “外国人”、“蓝眼睛”之类的生词砸进他的耳廓,总之就是异类,告诉他自己与他们不同。 面前,每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自己,那一排排黑色的洞让他害怕。 快逃。 下意识回头,却发那来时的路早已变成陌生模样,方向错乱、标志物易位,根本找不到逃离的大门。 前路和后路都是死的。 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爱德华·蒙克的那张《呐喊》里—— 世界是扁平的,色彩是杂乱的,线条是扭曲的,情绪是崩溃的。 吴桥一很少产生如此艺术性的联想。他不是个有艺术细胞的人,只有被逼急了才会胡思乱想。 “还愣着干嘛?快进来,不要耽误大家上课。” 讲台上的女老师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吴桥一的耳朵听见了,但是大脑没有接受到任何信息。 他的手心攥满了汗水,尖叫、逃跑、发疯,他似乎不得不选一个。 就在他的腿已经开始后撤时,一个熟悉清脆的声音刺过了他的耳畔: “Joey?” 像是一只手突然理顺了一团乱麻,吴桥一攀着那声音,终于看到了角落里那熟悉的身影。 瘦削白皙的少年正朝他挥手,他的脸上还有被书边压出来的红印子,定是刚刚才睡醒。 吴桥一怔怔望过去,像是一小盏灯驱走了黑夜,周围的喧嚣都消散了,随时准备逃逸的腿,又轻轻收了回来。 “来这儿坐!”那人拍拍一旁的空桌,弯眼朝他招手,“我正好没有同桌!” 同桌就是deskmate,吴桥一在脑子里艰涩地翻译了一遍,依旧觉得陌生。 英国的小班教学不存在deskmate,就算去实验室画室,他也会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和别人分享同一片空间是件恶心的事情,但那少年的存在,又显而易见地降低了那份排斥感。 这让他彻底忘了,今早他是因为谁,才沦落到如此田地。 吴桥一垂下眸子,朝那空位走去。 第7页 随着步伐迈动,周围的声音又模糊成了一团,在他的耳边被屏蔽弹开,直到那少年伸手帮他拉开座位,耳畔又拨云见日般清朗起来。 少年低头拿出草稿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字。 “话语的语,声音的声。忽有人家笑语声的语声。” 吴桥一没能听懂那后半句说的什么,只能勉强认出草稿纸上,那清清秀秀的三个汉字。 “佟语声,这是我的名字。” 佟语声把草稿纸推到那人面前后,就这样趴在自己的桌子上,仰头等着对方的回答。 不只一个人说过,佟语声的眼睛看起来像只小狗,一动不动盯着人看时,总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 果然,那人碰上他的目光,眼中的湛蓝泛起波纹。 他犹豫了片刻才撤回目光,转身,从剑桥包中掏出一只钢笔,龙飞凤舞写下一串英文。 “Joseph Evans”。 蓝色的眸子悄悄睨了他一眼,又在一边一笔一画写了三个字—— “吴桥一”。 原来汉字也会写,佟语声看着那工工整整的字体,愉悦起来。 本来还想多跟他聊两句,结果还没开口,这人便已经合上笔盖儿,把头埋进了臂弯中,鸵鸟一般不再搭理人了。 但这却不影响佟语声的好心情,就算这人说话做事都很被动,但单单是看着他蓝色的眼睛,佟语声就觉得呼吸顺畅了起来。 他之前特别羡慕别人上课可以和同桌说小话,现在终于也有近在咫尺、可以传小纸条的人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哪怕人缘再好,也没有人敢坐佟语声的同桌,似乎身体不好的人天生就把“碰瓷”写在了额头上,所有人都该打着“保护”的名号避之不及。 以前温言书还找着借口坐在他的前座,这学期他老妈干脆直接和班主任打了招呼,让他坐到了讲台最靠前的那个位置。 现在,远远就能看见他僵硬地挺直的腰板儿,别扭得不行。 一时竟不知道谁更惨了。 抬头间,方玲刚刚走下讲台,温言书的腰背立刻塌了下去。 他赶紧撕下那张早就写好了的小纸条,左顾右盼,趁着老师训话的时间传了出去。 佟语声把纸条摊开在手里一看,眉眼里立刻藏不住笑意来—— “你同桌好帅!!好嫉妒!!为什么我旁边就坐了个书呆子!!” 像是自己私藏的宝贝被夸赞了一般,佟语声颇有些洋洋得意地抬起头。 他看了一眼温言书身边、那个坐得端端正正的“书呆子”,没回纸条儿,只是颇有些欠扁地给他做了个口型: “好好学习!” 那人便愤愤地趴回去了。 按理说,已经睡了一上午,剩下半堂课的时间应当过得很快。 但没有人陪聊,那短短二十分钟对于不听课的佟语声来说,就像是被黑板上的单词拉成了两个小时,生生在板凳上长出磨人的钉子来。 于是,他趴到桌上,悄悄数起了吴桥一的睫毛。 一粒光落在那浓密的弯黑处,吴桥一轻轻皱了皱眉,颤动的睫毛将那光亮抖落,像是雪片一般融化纷飞。 佟语声匆匆撤回目光,拿起抽屉里拿本课外书打起了掩护。 那页恰好是帕斯捷尔纳克的《邂逅》: “雪在睫毛上融化了, 你的眼里充满忧郁, 你的整个身型匀称、和谐。 仿佛一块整玉雕琢……”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同学们快速排好队涌向食堂。 佟语声坐在原地等着最后一个人离开,却没想,一旁这位刚刚醒来的同桌,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担心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佟语声轻轻提醒:“你不去食堂吗?再不排队就吃不上了。” 吴桥一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要回答什么。 想来,自己还没听过他的声音,佟语声盯着他欲言又止的唇,眼里写满期待。 “……” “Joey?” 就在他快要开口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门口传过来。一抬头,黑发黑瞳的亚洲女人正朝教室内望着。 佟语声看着女人手里拎的餐盒,惊喜道:“你也在班里吃饭呀?” 吴雁在门口的时候,就认出了吴桥一的这位新朋友,这回又不小心打扰了他们交流,她还没落座,就感受到了吴桥一的不耐烦。 自己的出现似乎总不是时候,吴雁有些懊恼,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坐到吴桥一面前,犹豫再三,不知道怎么开口。 气氛被她搞得有些尴尬,直到旁边那干净得像是一张纸的男孩看过来,脆脆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阿姨好!” 是个光听他的声音就会让人心情放松的孩子。 吴雁笑起来,一边将餐盒打开,一边跟他打招呼:“你好。” 她也不是话多的人,不太会和小孩子寒暄,怕吴桥一嫌她多事,把带来的一打课本和工具书放下,叮嘱了两句便走了。 佟语声热情地把人招呼走,奶奶还没来,他便就撑着脸去看吴桥一吃午餐。 外国人的午餐比不上渝市美食的半分,一块三明治,几片生菜,也难怪吴桥一吃得这么郁郁寡欢。 如果换成别人,肯定会对吴桥一产生一肚子的好奇——为什么从国外转学回来?为什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吃饭? 第8页 但佟语声并不好奇。 因为他曾经也是断断续续休学,曾经也长久不见笑意,他也没法和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不愿意别人问他为什么,他便也就不会这样问别人。 吴桥一也是奇人一个,被这么直勾勾盯着也没有不自在,认认真真吃着三明治,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他也全然不去问佟语声饿不饿,要不要吃一些,任由佟语声饿到对他那寡淡的三明治都起了心思,也没知会出半句来。 终于,在他快要吃完的时候,佟语声的奶奶姗姗来迟。 “幺儿!”门口,奶奶提着大包小包,额头渗着一层薄汗,“对不住哟,出门跟门口的老太婆子吵嘴耽误了,可把我幺儿饿坏了!” 佟语声应了一声“奶奶”,便嘻嘻笑着接过保温桶: “不饿,我早上吃得多。” 接着抬头关切地问她:“吵嘴赢了吗?” 奶奶一脸骄傲:“必须哩!”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这才放心地打开了保温桶。 一打开,香气扑鼻的玉米炖排骨直勾得他垂涎三尺。 身旁,吴桥一也没忍住,眼巴巴看过来,手里的三明治瞬间不香了。 想到刚刚这人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佟语声瞬间觉得扳回一城一般神清气爽,得意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吵嘴赢了的奶奶。 然后奶奶就给了他的额头一板栗:“千翻儿(注1),你把人家小崽儿馋坏咯!” 意思是让自己给他分点。 吴桥一能听懂普通话,渝市方言就有些接触不良了。 他只馋兮兮地听祖孙俩拌来拌去,接着就看佟语声把一动未动的排骨汤推到他面前。 “吃吗?” 少年笑着问道。 第5章 病友 吴桥一手里握着黯然失色的三明治,看着眼前的排骨汤,刚填饱的肚子又饿了。 但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没听见佟语声的问话,只是眼巴巴看着那汤。 一旁的奶奶瞅了一眼,伸手给了佟语声后脑勺一响栗: “你不把筷子给人家,人家拿手抓哦!” 那响栗分明不疼,佟语声却极度夸张地龇牙咧嘴,一边捂着脑袋争辩,一边又把还没用过的干净筷子塞过去: “快点,请你吃个排骨真是要了我的命!” 看起来是真的要命了。 吴桥一伸手接过筷子,细细打量了一眼,拿出一根,对了半天,终于戳出一块玉米来。 不会用筷子。佟语声回头,跟奶奶笑起来。 奶奶看懂他的意思,又伸手给了他一脑瓜崩子:“没礼貌!” 佟语声鬼哭狼嚎起来:“老太婆这么霸道,难怪吵嘴干架第一名!” 又拦截了老奶奶一波隔空点穴,他半凶着对吴桥一说: “好啦,我要饿死了,你看着我怎么用筷子,学会了排骨都给你吃。” 于是吴桥一就乖乖把筷子还了回去,真就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盯着佟语声吃。 佟语声不像他那般没脸没皮,被人直勾勾看着吃东西,不一会儿耳尖就烧起来了。 温言书也喜欢看着他吃饭,他说自己吃饭的时候像只仓鼠,腮帮子总是鼓鼓囊囊的,吃起来却又慢慢的。 但是被温言书盯着吃饭的时候,佟语声是不会烧耳朵的。 一定是跟他太熟了的缘故。 好巧不巧,奶奶来了一句:“这小崽儿长得真撑头!年轻小妹儿看到都得脸红!” 佟语声一口饭瞬间噎在胸口,伸手顺了两下又埋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吃。 吴桥一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佟语声,那沉迷排骨汤的小狗却头也不抬: “夸你长得帅!” 吴桥一又扭头看了看奶奶,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半晌也没嗫嚅出声。 佟语声脸上被噎出来的绯红已经褪去,看着一声不吭挨夸的吴桥一,他一边咀嚼一边道: “奶奶你莫见怪,他到现在还没开过口呢,也不知道会不会讲话。” 见吴桥一还没回答,佟语声抬头,用标准的普通话矫揉造作地问道: “吴桥一同学,请问你会说话吗?” 吴桥一怔愣了一秒,才小声道: “会。”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像是一小捧细沙随意地洒在桌面上,闪烁着光。 佟语声立刻弯起眼睛鼓掌:“哦!真厉害!” 接着像是哄小狗一般,从保温桶里夹出一块鲜嫩的排骨:“奖励你一块骨头!” 吴桥一显然没觉得自己被当成小狗逗了,本来就馋得慌,张口就叼过那块肉来。 佟语声好久没见过这么配合的人了,忍不住变本加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夸赞道:“真乖!” 奶奶又给了没礼貌的龟孙儿一脑壳。 吴桥一抿着嘴认真吃着,对祖孙俩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挨过打的佟语声揉揉脑袋,又趴回桌面,从下往上看着他漂亮的蓝眼睛。 那平静的湖又漾起了波纹。 这平时伙食得差成什么样啊。佟语声怜悯起来。 又吃了两口饭菜,喝了两口汤,佟语声舔了舔嘴唇,悄悄瞥了奶奶一眼,把筷子递给吴桥一。 那人有些懵的接过来,就听佟语声说:“学会了吗?用筷子?” 第9页 似乎是笃定他根本不会用似的,佟语声的目光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狡黠,但吴桥一的目光里却无怯意,接过那筷子,仔细谨慎地握在掌心。 可以看出动作依旧十分生疏,但角度和着力点已经很有一套规章了。 佟语声看着那人调整着筷子在掌心的位置,似乎在回忆着他刚才的动作,然后竟真的就像模像样地夹起一块排骨来。 外国人学用筷子,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儿,光靠这观察竟就能上了手,可见吴桥一的脑瓜子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番木讷。 “这小崽儿学东西真快!”奶奶乐呵呵地夸起来。 佟语声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接着把他快要握到底的筷子向上扶了扶。 这是佟语声自己的毛病,拿筷子的位置特别靠下,吴桥一没别的学习对象,便也就有样学样地把这糟粕也复制了下来。 佟语声调整好筷子的位置,轻轻把他的手重新握好,然后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你不要这样,你是能出远门的人。” 有种说法是,筷子拿得近,长大就走不远。 “不要和我一样。”佟语声轻轻道。 吴桥一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左手摸了摸刚刚被佟语声握住的手背,点头。 因为答应过吴桥一,学会了排骨都归他,佟语声便顺理成章地结束了午餐。 他已经习惯了吴桥一毫不客气的行为模式,他感觉这家伙就像是一只刚从丛林里跑出来的小狼,对人群有着提防,却又因为没怎么见过世面而分外好哄。 更何况,他乐意把排骨分给他吃。 奶奶察觉到了异样,面露担忧:“幺幺今天又没胃口啦?” 佟语声笑起来:“瞎担心,是我失策,没想到他真能学会!” 接着又安慰起奶奶:“奶奶,我早饭吃得多,你看他多可怜,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早饭其实也不多,撇去偷偷藏起来吃的半个蒸饺,统共只喝了半碗小米粥,饱腹感是没有的,胃口更不会有。 只是祖孙俩心照不宣。 ——家里是不愿说任何“不积极向上”的话的。 奶奶叮嘱了半天吃药、休息和念书的事情,佟语声一边呜呜哝哝应着,一边把奶奶往外送。 收拾好餐桌走了之后,佟语声跑到窗子边,一直等到看不见老奶奶的背影,这才慌忙摸到洗手台。 这次住院之后,他就对大鱼大肉没多少兴趣了,排骨汤刚揭开时闻着香,多喝两口就腻得他有些反胃,但毕竟是昨晚自己央求奶奶熬的,不多吃两口总觉得于心不忍。 好在吴桥一还能做个掩护,不至于浪费了奶奶的心血,让他过于愧疚。 他干呕了两下,没吐出来,又用凉水冲了把脸,呼吸才缓慢平稳下来。 双眼泛白,难受得慌。 佟语声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有些疲惫地撑在洗手台边。 半晌,等那阵眩晕劲儿过了,才又整理好表情,慢悠悠晃回教室去。 他不去宿舍午休,因为宿舍在五楼,这种要命的高度对他来说还是越少越好。 回到座位上,吴桥一也依旧没有挪窝去宿舍的意思。 佟语声觉得稀奇,这回他不仅有了同桌,还有了可以一起午休的“室友”。 他弯弯眼笑着,手伸到抽屉里——那里有他中午必须吃的药,他想避开吴桥一吃,但他实在没有再起身离开的力气了。 如果是温言书在,大抵了解他的心思,问过他身体是否安好之后,也会识趣地自行回避了。 但吴桥一是块木头,完全没有领会到佟语声的“难受”和“窘迫”,对他依旧是不闻,也不问。 这是佟语声第一次感受到有一些烦躁,但又确实没有怪罪对方的立场,于是手里紧紧攥着那药丸,一动不动地生着闷气。 在他岿然不动的时候,吴桥一朝着自己的书包伸出手。 一阵翻翻找找之后,他掏出两个药盒,大大方方摆到了桌面上。 然后在佟语声的目光下,拆开包装、抠锡箔纸、把药片一粒粒摆在手心,又认认真真数了个数,就这水杯里的水,一把吞服。 似乎是感受到了佟语声的目光,吴桥一轻轻卷起他的长袖。 九月初的夏末,全班只有他们俩穿着长袖。也是因为这个,佟语声才一直对他的“怪异”非常包容。 不出他所料,白色的衬衫之下,那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臂上,张牙舞爪地长满了疤痕。 有青黑色结痂的,有还带着血红的,还有已经痊愈轻轻隆起的…… 它们纵横交错、毫无章法,唯独不约而同地张扬着诡谲的痛感。 佟语声对他们太熟悉了,能看出来每一道划痕所包含的决绝和迷茫。 他左手的袖弯下也藏着一道,只有一道而已,但却是从上到下、几乎是完全沿着血管流向纵向切割。 深得伤到了肌肉,哪怕是痊愈了很久,也依旧会在下雨天隐隐作痛的程度。 “我生病了。”这是吴桥一第一次主动对他说话,没有躲闪,大方得让他有些刺眼,“我需要吃药。” 他只是简单地解释自己吃药的原因,佟语声也清楚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别的想法,但他莫名觉得对方给了他些许劝导和鼓励。 于是他也将左手的袖子卷起来,将那道疤痕放进正午的阳光里。 第10页 伸手轻轻挠了两下,佟语声不自然地笑了笑:“巧了呀。” 像是一只在黑暗里盘踞过久的蜈蚣,猛地见光让他有些无处遁形的慌乱。 看着那人平静的、没有丝毫讶异的表情,佟语声一直高高悬着的心,轻柔缓和地落地了: “相悲一长叹,薄命与君同。” 第6章 知音 比起吴桥一手臂上杂乱繁多的划痕,佟语声那道干净利落的疤,几乎要将他的整个小臂从中间一分为二。 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视觉冲击。 吴桥一湛蓝色的眼眸里终于漾起了一丝情绪,但佟语声还没来得及捉过来细品一番,那细微的波动就消失在了一片汪洋之中。 看着他收回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眼神,佟语声心底罕见地升起一丝失望。 这是第一次期待着,如果那人能给他点反馈就好了。 看他已经转身去抽屉里的东西,佟语声悻悻地放下袖子,将那一把药囫囵吞了去。 似乎是有些自讨没趣了。不敏感的佟语声产生了敏感的小心思。 他刚要趴下来睡觉,听见旁边响起轻轻的翻书声,接着,那人一字一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同病相怜。” 佟语声骤地抬起眼——那人手里正抱着一本英汉小词典。 原来是特意去查了一下这个词。佟语声的眼眸又弯起来了。 这本小词典是吴雁送饭的时候顺手捎来的,崭新的一本,显然没怎么动过。 吴桥一本想说的是“我们都生病了”,或者“我们都有病”,但隐约记得吴雁说过一个更加贴合的成语,随手查了查,才想起那句话—— “Joey,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同病相怜的人,你要学着适应。” 同病相怜,应该是这么用的。 佟语声又高兴起来,刚刚堆积起来的一点怨怼立刻烟消云散了:“你中文还挺好的嘛。” 吴桥一收回了目光,他似乎有些规避和佟语声的视线交流,但佟语声有些逆反,见他躲闪,就偏趴过去看他的眼睛。 算是刚才吃饭时候烧他耳朵的小报复。 那没脸没皮的家伙终于给他盯得不自在了,忍不住小心瞥了他一眼,又匆匆撤回视线,睫毛便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扇起来。 原来这人也会害羞。佟语声莫名得意起来。 下一秒,这人就伸出食指,轻轻将他的脑袋推出了两人桌子间那根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他的指腹柔软且冰凉,佟语声脑袋一歪,便回到自己的渭河去了。 佟语声躺在渭河上咯咯笑着,抬眼间,那人已经迅速抽出一本书来,把头埋了进去。 藏着他桌子上那一堆吴雁刚刚送来的英文读物中,这本书封面上的汉字让他难得觉得亲切。 定睛一看,竟是一本《花间集》。 比起那一堆整洁干净、一动未动的书,这本的书边微微有些卷起,显然是反复翻阅过的。 佟语声仿佛找到了知音,惊喜道:“你也喜欢古诗词呀?” 吴桥一其实只是随手抓了一本遮脸,偏就碰巧拿到了这一本昨晚被他压皱了助眠读物。 他离喜欢古诗词之间大约还差了几百顿玉米炖排骨,但是看到那人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碎光,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吴桥一抿起唇,头微微痛起来。 果然,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语调都克制不住上扬起来:“国际友人啊!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了!” 吴桥一窘迫起来,不知该怎么回应。这是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平日里如此自闭,缄默不言至少可以减少他暴露的可能。 这位新任“知己”看他慌了神,似乎是意料到了自己热情过了头,又退回三八线的另一段。 “Joey。”佟语声轻轻唤了一声,吴桥一便像听到呼唤的小狼崽一般,条件反射抬头。 那人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你讨厌我打扰你,我会努力安静一点的。” 佟语声是单眼皮,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温顺,黑眼仁却圆圆亮亮,丝毫不显眼睛小,反倒是把那乖巧中的灵动尽显无遗。 佟语声说这番话的时候,吴桥一想起了Anne之前在路边捡的小白狗,犯了错误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他,摇着尾巴求他原谅。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那人又突然笑起来:“但我觉得你不讨厌我,你讨厌上学,讨厌班集体,但是不讨厌我,对不对?” “毕竟我们还蛮有共同话题的。”佟语声的目光落在那本《花间集》上。 吴桥一的手心都要渗出汗了。 怔愣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错过了否认的时机。 英国那边没有午休的习惯,吴桥一便端着《花间集》,眼里艰涩地读着,耳边努力听着佟语声侃侃而谈。 他有严重的精神衰弱,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做某一样事。但为了不暴露自己“根本不爱古诗词”的事实,他便就硬着头皮坐了一中午。 这一坐,便也就坐实了自己“热爱中华文化”的“事实”。 “我很能理解你们国际友人,会对《花间集》这种类型的东西感兴趣。”佟语声总结陈词,“刚开始接触中华文化,很难不被花间词派的华丽和美感吸引到。丰富的意象和景物、细致的画面和构图,这些都能带来非常直白的感官刺激。” 第11页 吴桥一坐在一边,从不愿出声,变成不敢吱声。 “但是花间派表达的情感和题材都比较单一,就像是张泌那句‘还似花间见,双双对对飞’,它们大多都是讲述的充满脂粉气的情爱之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的共鸣感就差一些。” 说到这里,佟语声突然眨巴起了眼睛:“听说你们英国人谈恋爱都很早很开放,你谈过恋爱吗?” 吴桥一听闻,只是摇摇头。 Anne才上小学,每逢周末就要和不同的男孩子“约会”,但自己却迟迟在这方面没开过窍。 看着佟语声将信将疑的表情,吴桥一难道起了争辩的心思。 他此前从不怕被人误会,但这次,他憋了半天,终于闷闷吐出一句:“我妈妈是中国人。” 意思是,他骨子里还是流淌着属于中国人的含蓄的。 这句话七歪八扭转了十几个弯,但佟语声就硬生生花了半秒钟就理解了。 果然知己就是知己呀,佟语声这样想着,不仅可以第一时间理解他的意思,而且可以一起母胎单身。 佟语声开心地笑起来。 话说多了就容易缺氧,单口相声演员终于聊困了,从书包里翻出一台小氧气罐儿,面罩往脸上一盖,身子向后一靠,闭上眼: “生化人要去充电了,文化交流大使可以继续读书了。” 他平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吸氧,都是藏着掖着选择独自午休的时候偷偷补充氧气,但吴桥一就没关系了—— 他们同病相怜,谁也不比谁正常,而且他们是知音,远比别人更能理解生病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吴桥一不爱说话,不会嘲笑他做事缓慢,不会暗示他命不久矣,更不会给他过分的关注和照顾。 果然,那人甚至没有多看他的制氧机一眼,又仿佛自带结界一般捧回那本《花间集》了。 不被人当做病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阳关盖在他的小臂上,耳边只有吴桥一轻轻的翻书声,这个午休佟语声难得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同学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回了班。 仓促地把设备收拾好,但还是免不了有新同学朝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佟语声皱了皱眉,低下头,这才发现吴桥一不知什么时候也埋在臂弯里睡着了。 原来英国人也会午休吗?佟语声想起吴桥一的话——人家妈妈是中国人,怎么体内就不能留着需要午睡的基因呢? 正要去讲台边瞅瞅今天下午的课程表,刚踏进班级门口的温言书便飞奔过来,一把将他揪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一看这人满脸疲态,佟语声了然于心:“中午没睡呀?” 温言书一脸愤怒,似乎就差骂出了声:“你别说了,我同桌那个书呆子看了一中午的书!” 佟语声问:“他翻书声音很大吗?吵到你了?” 温言书摇头:“不是。” 佟语声回想了一下他同桌的样貌,分析道:“看人家长得帅,偷看了一个中午没睡着?” “靠,你同桌才是真的帅好吧!”温言书似乎感觉收到了侮辱,轻轻捶了他一下,“他让我压力很大啊,这才刚开学就这么努力,还让不让人活了?” 佟语声听闻,努力思忖了一下,抬头道:“不能理解,但一想想你妈,我好想又能理解了。” 温言书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叹气: “不只是我妈,上了高中以后,大家都太有竞争意识了,这才上了半天课,我同桌已经快把数学必修一的题给做完了!” 或许是只看到了上课睡觉下课读诗、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吴桥一,佟语声只觉得温言书嘴里说的,和自己身处的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还没等他开口说两句安慰话,一个阴影就把佟语声整个从背后包裹住了。 温言书的也肉眼可见地怂了下去,刚忙把佟语声从同桌的位置上拉了起来。 佟语声回过头,一个戴着眼睛、五官秀气的高个子男生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习题,见佟语声撤离,便又摊开那本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佟语声瞥了一眼他整齐到有些病态的书桌,最上面的练习簿上写着他的名字——衡宁。 那人摊开练习簿,连草稿都清清朗朗,工整得像是要交上去的作业。 动笔的前一秒,那人开口唤了一声:“温言书。” 温言书立刻全身僵硬起来。 “明天上午有摸底考,如果你不复习,也请不要打扰我。” 衡宁推了推眼镜,说道。 第7章 未来 虽然佟语声的字典里没有“考试”这两个字,但温言书扑面而来的痛苦和焦虑已经快让他窒息了。 佟语声瞥了一眼焦虑的源头——衡宁同学早已经摊开了习题册狂刷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早已经把周围两个“混日子”的抛在了脑后。 前排,一批包括温言书在内的同学一来到座位上,便被衡宁周遭强有力的学习氛围裹挟,纷纷投入到了学习状态中去。 佟语声很难和这样的气氛共鸣,朝后排一看,听到远远就一片闹哄哄的声音,这才有几分回了快乐老家的轻松感。 果然上了高中就不要命的也只是少数罢了。 慢悠悠踱回去,这才发现热闹的中心竟是自己的位置。 第12页 准确说,大家都是冲着他的漂亮同桌来的—— “听说你是英国人,是不是英语成绩特别好啊!”有人问他。 佟语声只觉得听的不对味——自己都还不知道他是英国人,这群人哪儿来的消息这么灵通。 再一看,被团团围住的吴桥一怔面色铁青,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握拳撑在腿上 ,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那群人分明看得出来,却只道:“他好高冷啊,真有气质!” 佟语声只觉得荒谬得可笑,于是只伸手拨开人群,带着几分矜贵地坐回了位置上,翘起了二郎腿: “明天上午要摸底考了,都不学习的呀?” 大家定睛一看发言人,立刻笑起来:“佟总都发话了,还不赶紧的。” 这话看似恭维,事实上懂内情的都知道是变相的玩笑。 佟语声是出了名的学习苦难户,除了自发性地对语文充满热爱,其余和“念书”沾边儿的活,他是沾也不沾。 中考成绩也是烂得一塌糊涂,勉强只能搭上普高的分数线。 最后,是因为参加过几次全国性的作文比赛,成绩实在漂亮,便以类似于特长生的身份留下来了。 佟语声对同学们的玩笑话倒也毫不介怀,甚至顺着杆子往上爬,借机把人都轰走了: “快去吧孩子们,小心佟总把倒一的位置让给你们。” 看着人群嘻嘻闹闹地三圈,吴桥一的面色终于舒缓下来 。 佟语声看向他,伸出个大拇指,越过三八线,在吴桥一的桌子上划了一圈,又绕回属于自己的“渭河”最后点在自己胸前: “感谢佟总救吴桥一同志于水火。” 这话句式略有些复杂,吴桥一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划了一圈,最后也落在他的胸前。 沉默半天,才郑重开口道:“谢谢。” 严肃得确实像是感激一名在战场上拯救他的老同志。 他没开一次口,佟语声就觉得稀奇,这次更是愣了半天才嗤笑出来:“哈哈哈不客气!” 看着这人傻不愣登、连汉字都认不全的样子,佟语声想,或许这次自己真不用考倒一了呢? 为了防止打消国际友人的学习积极性,佟语声关切道:“明天上午考试,你可以和老师申请一下使用字典,又不认识的字可以查一下。” 看他直愣愣不带情绪的目光,佟语声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要不明天我帮你说吧,条件是你得多主动跟我说说话。” 吴桥一点点头,好半天才局促地补了一句:“好。” 这便是他理解中的“多主动说话”了。 佟语声给了他一个清清爽爽的wink,那人也不知接收到没有,怔怔地又低下头去。 这堂课是中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佟语声枕着老师的说话声,拿出个本子做着《瓦尔登湖》的摘抄。 “大家对未来都有着怎样的规划呢?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喜欢什么专业?心目中理想的大学又是哪一所呢?” 老师在讲台上的提问钻进耳朵里,佟语声只装做听不见,埋头逐字逐句地抄写着。 老师:“那我们按照座位顺序来说一说,顺便让我们熟悉一下彼此 。” 佟语声的喉头有些发堵,捏着笔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来。 “我想学文科,考北外,当一名翻译。” “我想学计算机,应该是理科吧?渝大就挺适合我,离家近。” …… 大家一个一个回答着,每个人多少对未来都有所规划,这让佟语声有些不安起来。 终于轮到了吴桥一。 佟语声忍不住放下笔,他想,这位知音或许会选择不发言,这样也多少会有个人陪他了。 一偏头,发现这人桌上正摊着本数学必修一,桌角是一本汉英词典,手边的草稿纸上,抽象杂乱的公式宛如街头涂鸦艺术。 光看这架势,就不是什么学习的好料子。 在众人的目光中,吴桥一轻轻起身。 他身材极好,修长又高挑,硬生生把那校服穿出了西装的笔挺感,从佟语声的角度往上看着,那优异的下颌线只将他贵公子的气质凸显无疑。 佟语声莫名有了些压力。 吴桥一不喜欢被人团团围住,但这样的当众发言,对他来说显然不算困难。 他的目光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站定后,只是快速说了一个英文单词:“Psychologist.” 心理学家。 佟语声没听懂这单词什么意思,但吴桥一的发言,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惶恐。 原来连吴桥一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期许。 佟语声有些紧张地站起来,他头一次觉得被人盯着居然这么不自在。 大家齐刷刷扫来的目光,让他有种当街游|行的恐慌感,他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老师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我,我还没想好。” 老师笑道:“文科理科也没想好吗?” 底下立刻有人接了话茬:“佟佟肯定选文科呀,这还用问吗?” 这声音倒是让佟语声自己觉得陌生起来。 他还是摇摇头,紧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汗水都快流到下巴尖儿了。 佟语声是整个课堂上,唯一一个一星半点儿都没说出来的人。 第13页 其他同学要么早有了规划,要么没想好也愿意身边糊弄几句,唯独他,接连说了仨次“没想好”、“不知道”、“不确定”。 最后,老师有些无奈地摆摆手,对他说: “你可以想一下,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如果对未来感到迷茫的话,可以提前开始留心了。” 佟语声恍惚地坐回位置上,只偷偷低下头,钻在抽屉缝里吸了几口氧气,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向来是忌惮“未来”二字的。 刚开始确诊的时候,医生就跟爸妈提过,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他刻意忘了期限,只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活着。 他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的人,或许是一次轻微的撞击,或许是一次感冒,又或者某天上楼时太急,任何一点常不在意的磕碰,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爸妈也不止一次跟他说过——热爱生活、享受当下,细品来根本就是及时行乐的意思。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他的目光非常的短浅,他只配看见当下。 手肘下,梭罗的字句正好停在他的笔尖—— “所谓的听天由命,是一种得到证实的绝望。” 佟语声只觉得叫人诅咒了,只合上笔帽,红着眼趴进臂弯里睡觉了。 放学声没把他叫醒,是温言书硬生生把他推起来的。 手边,吴桥一已经不见了身影,教室里的同学们也走得七零八落。 佟语声只迷糊着抬起头,看着挂钟才知道一个下午又混迹过去了。 温言书说:“佟佟,我放学不能跟你慢慢走了,我妈每天掐点儿在家蹲我,我得用跑的。” 佟语声脑袋还有些发懵,只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便看这人拎起书包飞驰而去了。 等他收拾好书包闷闷地起身,才发现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夕阳下的教室是桔红色的,佟语声怔怔看了一会儿窗台上枯萎的吊兰,这才背上书包,锁门。 匆匆走下楼,墙边刚好冒出一双熟悉的蓝眼睛。 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对方的眼神里升起一丝无法忽略的疑惑。 “Joey,你还没走啊?”佟语声问道。 吴桥一也确实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绕了十几分钟,居然还在学校里。 碰上佟语声的那一瞬间,他也是震撼的。 只是紧接着,他便想起来,今天早上他在家中窗口看到了来上学的佟语声,那他回家的路上,必定会经过自己家。 于是吴桥一挤出了两个字:“一起。” 佟语声似乎误会了什么,撑大眼睛惊喜道:“原来你一直在等我啊!” 吴桥一看着他眼里那簇晶亮的夕色,没否认。 一路上,吴桥一便顺着佟语声步子的方向行进。 这人走路特别特别慢,慢到一阶楼梯能走出十万八千里,慢到把夕阳走成了月色。 吴桥一便就这样走着,看他下那阶台阶,自己就一溜烟儿先去底下等着,等他找到新的方向,再一溜烟儿冲下去。 他看着佟语声扶着扶手喘气,就像看正常人张口呼吸一般,毫不新奇,也没有半句好奇和关心。好像真就把他当成导航的工具一般。 终于,吴桥一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发现了自家的别墅,也没跟佟语声打招呼,直直拐个弯,便兀自回了家中。 佟语声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回家了。 就这样就回家啦?佟语声看着眼前黢黑的路,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第8章 照顾 佟语声站在漆黑的巷口,看着吴桥一的影子消失在鹅黄色的灯下。 这里是渝市著名的富人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业区之下,硬生生堆出一片稀松安宁的栖身之所。 佟语声每天上课都会经过这里,只之前宛如泾河与渭河一般,互不相容,也与他无关。 再过两条街,就到了佟语声家的老宅区。 老宅区其实叫野水湾,和它的名字一样随意而廉价。 这里是经过无数次拆迁却依旧存在的钉子户集群,是突兀地竖在华丽市中心的一根刺,是残忍地刻在日渐繁荣的渝市的一道疤。 佟语声伸手挠了挠手臂上那道长而深的刻痕,抬眼看着黑洞洞的前路,半张脸没入了夜色里。 “同学……?” 正在他试探着迈出步子的前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一转头,吴雁正牵着吴桥一的手,他们站在鹅黄色的路灯下,在暗暗的街道发出淡淡的光。 吴雁问:“天黑了,需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 其实吴桥一放学的时候,吴雁就早早在校门口等着了。 一直等了二十多分钟不见人影,她已经准备进学校找,便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校门,身后跟着一个慢吞吞的男孩。 ——是他的新朋友。 看到这番场景,吴雁自然不会再上前打扰,便一路保持着距离,悄悄走在两个人身后。 一路两个人几乎没有交集,吴雁说意外也不意外,只是当吴桥一一声不吭把人丢在家门口时,还是觉得有些太失礼了。 儿子难得交个朋友,她可千万不能把他弄丢了。 于是她匆匆跟上楼,试着和吴桥一商量:“太晚了,我们把你朋友送回家吧。” 儿子向来对她脾气暴躁缺乏耐心,但这回他却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看着自己,表示默认。 第14页 于是吴雁匆匆拉着儿子下了楼,知道他几乎不可能赔礼道歉,便想着替儿子弥补些什么。 此时,那瘦瘦的男孩儿正站在两片灯光间的黑影里,身形有些疲惫,目光有些许恍惚。 “阿姨好……”少年怔怔地开口,声音不如中午那般清朗。 他回头看了看面前看不见方向的前路,又看了看灯光下的吴桥一,慢慢吸了一口气,才道:“那麻烦您了。” 佟语声走在吴雁的左侧,吴桥一便沉默着走在右侧,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像是两股不相干的河流。 其实小时候爸妈就教育过他,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小心被拐到偏远山区做苦力。 吴雁对他来说算半个陌生人,佟语声想,如果把他拐卖去做苦力,很可能半道上自己就病死了,是赔本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于是闷闷地跟着吴雁走到别墅的停车库。 渝市有车的人家每年都在递增,曾经和他一起徒步上学的同学们一个个也都有了新的代步工具。 以佟语声爸妈的工资收入,其实买一辆中低档的私家车其实不是问题。 ——如果他没有生病的话。 看着吴桥一熟练地钻进后车厢,佟语声思量着自己坐副驾也不合适,便和他并排坐在了后座。 他不太熟悉汽车的各种品牌,只知道这车里的香薰味不想超市里那般廉价,只知道这车后座宽敞得可以睡觉,只知道汽车启动时安静平稳,在渝市复杂的路段也没有半点颠簸。 佟语声坐在车后座,疲惫又无措,似乎手脚都是多余的。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吴雁,问的是他家的地址。 “野水湾”这个词在他嘴边摇摇欲坠了半晌,还是没能说出口。 最终,他只是倾着身子,用手指了个方向:“下个路口往左边,过两条街就好了。” 吴雁说:“那我们也算是邻居了。” 佟语声笑了笑,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看后座又陷入了沉默,吴雁犹豫着开口:“同学,你叫……?” 佟语声刚要开口,身边几乎隐形的吴桥一骤地开口了: “佟语声。”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像是机械模仿的鹦鹉一般,用一模一样的语调道: “话语的语,声音的声。忽有人家笑语声的语声。” 主动说话了,还是说的自己的名字。 佟语声下意识看过他,眼里终于亮了起来:“对,我叫佟语声,大家都叫我佟佟。” 后视镜里,吴雁始终紧绷着的深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眼看吴桥一的目光又游移到了车窗外,佟语声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这才想起来什么。 他有些怯生生开口道:“阿姨,不好意思,是我走路太慢了,耽误吴桥一回家了。” 但吴雁只是摇摇头:“没关系的,他回家也没有什么事做,我到希望他可以在外面和朋友多玩一会儿。” 接着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佟佟,我看你身体好像不太好……” 听闻这话,佟语声心脏难免一紧,似乎是怕她多想,慌忙解释道: “阿姨,我和Joey做朋友,不是来找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保姆的,我保证不会影响Joey的学习和正常生活,我们家和学校签了合同,就算出了问题也不会怪学校和同学的。” 这话说出口,佟语声的喉头就有些发堵了。 这么多年来,他和温言书只闹掰过一次,是他偷偷送自己上学,对方妈妈直接摸到了家里。 他记得当时自己正躺在床上吸氧,温言书的妈妈就拎着儿子骂骂咧咧冲上门。 她说我儿子是要读书考大学的,没有时间给你当保姆。 她说让自己离他儿子远一点,出了问题不要讹他们家的钱。 他还记得当天晚上温言书偷偷跑去网吧,一连给自己发了十几条消息。 他也知道不是温言书的错,但想着那些恶毒的话,依旧连着两个晚上没能睡得好。 佟语声轻轻握着拳,等着吴雁开口,像是等着判决书的囚犯。 后视镜里,吴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终于柔软了下去:“佟佟,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真的很感谢你愿意跟Joey做朋友。” 她瞥了一眼后座看着夜景的吴桥一,确定他又搭起了隔绝一切声音的屏障,才开口道: “Joey的情况也很特殊,我本来还希望你可以多担待一下。” 吴雁说:“有时候他的很多行为可能会显得不太礼貌,所以很难交到朋友,所以他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佟语声憋得发酸的喉咙渐渐放松下来。 “总之,你不要有压力。”吴雁轻声道,“你们可以互相照顾。” 吴雁特意把车开得很慢,但两条街的距离实在太短,终于还是开到了佟语声指的路旁。 那个路口就在观音桥下不远,周遭一片灯火通明,偏就唯独那一隅是漆黑一片。 吴雁看着面前的十字路,问:“需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 佟语声下了车,看着吴雁一身昂贵的衣裙,看着眼前线条流畅的豪车,又看看路尽头光彩夺目的观音桥,犹豫片刻,道: “不用了,我家就在路口,离得不远,谢谢阿姨。” 他站在身后一片霓虹灯光下,一直等那辆车远远消失在通明的星火里,才悄悄潜进野水湾的夜色里。 第15页 从路口到家的路其实并不近,剃头匠张二刀家的小黄狗听到声音,嗷嗷跑过来迎他。 难得有接触小动物的机会,佟语声弯腰想摸摸它的脑袋,小狗却被张二刀唤了回去。 张二刀说:“小黄,你全身都是毛,不要碰佟佟哦。” 佟语声看着撒着欢离他远去的小黄狗,朝张二刀打了个招呼,又匆匆埋头走了。 他喜欢小动物,但哺乳动物的毛可能会影响他的呼吸,爸妈不能允许任何隐患存在,自然断绝了他一切和猫猫狗狗的交流渠道。 回到家时,爸妈还在值晚班没回家,桌子上是提前准备好的晚餐,他放微波炉里叮了几分钟,吃了一半。 胃口越来越差了。 佟语声把剩下的菜罩好,正去厨房洗着自己的碗,身后的防盗门被轻轻拧开来。 是妈妈下晚班了。 “你放下我来洗。” 姜红进门前本一脸疲态,看见厨房灯火通明,立刻冲了进去。 佟语声心里堵得难受,轻轻拧起眉:“我又不是没手,洗个碗而已。” 姜红已经二话不说抢走了他手里的洗碗布:“少沾水,免得着凉感冒。” 接着给燃气调好温度,把他推出门去:“先洗澡。” 似乎是怕他多走几步路,姜红特意帮他找好换洗衣服,放到浴室门口,又帮他放水。 “快点洗,冲冲就好了。”姜红说。 水温不高,堪堪比皮肤热一点点的地步。佟语声依言,给浴室门开了个小缝透气,拿着喷头心不在焉地冲着身体。 姜红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今天上学怎么样?” 佟语声沉默了两秒,说:“挺好的。” 没过一会儿,姜红又隔着门问:“今天身体还好吗?药吃了没?” 佟语声机械地回答道:“好,吃了。” 姜红:“今天是和温言书一起放学的吗?” 佟语声:“不是,是和同桌。” 两人毫无营养地一问一答了几分钟,终于,佟语声关掉了水龙头: “别问了,妈,我洗好了。” 浴室是肺动脉高压患者的危险场所之一,长时间洗澡极有可能出现昏迷的情况。 姜红每次都会在他洗澡的时候这样不停地问话,虽没有说破,但佟语声知道,她是确认自己还有意识。 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还去温泉泡过澡,温热的泉水里,他可以边泡边玩一整天。 他又想到自己曾经也养过仓鼠,后来笼子没关好,跑掉了。 他想起自己以前一口气可以从野水湾跑到学校,上上下下的台阶也不会让他减速半分。 曾经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所有人交朋友,每个人都喜欢他,那时候他可以一口气吃一大碗饭。 以前爸妈不用上晚班,吃完饭可以去门前的空地上打羽毛球,他们还商量过要买什么牌子的车,畅想过佟语声今后会上哪所大学。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那间小小的房间内化成一台制氧机。 面罩给他输送氧气,也同时捂住他的嘴,不容许他想着过去,不允许他盼着未来。 他看着回到厨房忙碌的姜红,眼泪忽然憋不住了。 “妈。”他委屈地问道,“我为什么要生病啊?” 第9章 去路 回家的路上,吴桥一坐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着窗外,看不出悲喜,读不出情绪。 吴雁又自顾自地说了一路,让他记得懂礼貌,让他学会打招呼,让他多关心一下佟语声的身体。 说了半天,只听见后座传来“啪”的一声,吴桥一盯了一路的蚊子终于被他拍死了。 根本没听进吴雁说的一个字。 趁着吴雁去后院停车的功夫,吴桥一拎着包回到楼上。 他看着桌上的蔬菜沙拉鸡胸肉,唇间却漾开了玉米炖排骨的香气,于是在餐桌前坐了半天,没有动叉子。 直到吴雁推门回来,看着他杵着叉子对着晚餐皱眉,这才担忧道:“Joey?怎么了?胃口不好?” 吴桥一垂下眸子,只烦躁地塞了几块鸡胸肉进口,味同嚼蜡:“不好吃。” 吴雁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十几年下来,这孩子一直没对家中饭菜有什么意见,今天整这一出,显然是在学校见了世面。 草草用完餐后,吴桥一便闷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很空,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但纵使如此,室内仅有的物品也不遗余力地彰显着一个“乱”字。 就像他没怎么看过的书,书边也会发卷,他就是个没有章法的人,是一副随便画在草稿纸上的涂鸦。 吴桥一花了三分钟,在墙角的空花盆里找到了自己正在振动的手机。 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三个名字,现在显示的是他的妹妹Anne的号码。 电话接通,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Joey!” 吴桥一轻轻“嗯”了一声,面上也没有欣喜。 “小声点。”他用英文道,“妈妈已经睡了。” Anne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用气音道:“Okey~” 再然后,吴桥一便不说话了,Anne这边等了四五秒,才后知后觉地用英文汇报起来: “我已经开学啦,Willam每天都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但是我不想见他,为此Steve还和他打了一架。” 第16页 吴桥一记不得人名,胡乱猜测这两人可能分别是Anne的前男友和新的暧昧对象,便也就这样听着不出声。 Anne想了想,撒娇道: “Joey,我和爸爸都好想你呀。” 吴桥一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嗯。” Anne犹豫了几秒,然后悄声道:“我说完了,晚安Joey,爱你!” 吴桥一:“晚安。” 说完,他挂了电话。 Anne每周都会给他打个电话,叽里呱啦通报一下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大部分围绕着她的无数个前任现任展开。 如果她不打来,吴桥一就会完全忘记这回事,对于英国对于剑桥对于家人,他离开了,便也没有半分想念。 他起身,快速回想起开学的第一天,脑子里划过一串热闹又清亮的说话声。 好像没有想象得那么坏。 他拿起笔,在墙上的日历上随手画了一个圈,点了两点,再画一道横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再往前看,每天的日期之下都有一张脸,只是大部分是嘴角下撇的难过模样,或者是眉毛倒竖的生气状。 这是吴桥一的日记,没有一个字,只描摹着一天比一天差的心情。 今天是没有心情的心情,对吴桥一来说算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他回想着今天保持良好情绪的秘诀,耳朵里响起了佟语声清脆的声音,接着,他想起自己书包里躺着的那本《花间集》。 莫名的危机感燃烧起来了。 于是他抱着字典,看两分钟书便在房间里焦虑地转一圈,好不容易忍住没去把那书撕掉扔掉,竟就这么堪堪到了半夜。 集中精神读书是个体力活,吴桥一忘了吃助眠药,也就这么糊弄着睡着了。 清早,两个街道外的野水湾,起得比整座城都早。 佟语声窸窸窣窣起了床,眼睛还肿着,坏心情倒是和昨夜的月一起藏匿了。 昨晚临睡前,温言书偷摸着给姜红手机发了消息,说是明天不能和佟语声一起上学了,猜也知道又被他妈抓了个正着。 对于他家的破事儿,佟语声已经差不多免疫了。 心情其实说好也不好,只是不能任它坏着。 佟语声起了个大早,特意找出家里最好的鞋,来来回回擦了个干净,叼着个馒头便下楼去。 楼下的大爷今天听的是《锁麟囊》,佟语声走到楼道口,便跟收音机着一起唱道: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大爷在竹椅上抬起眼皮儿,瞅他:“嗓子这么亮,不去唱戏可惜咯!” 佟语声只笑道:“嗓子亮不顶用,气虚!” 大爷瞄了他一眼:“也没见多虚!” 佟语声咯咯乐着,馒头吃了大半。 路过张二刀家门口,他把剩下的一小口远远扔给了小黄,便是他这段时间里吃完的第一顿早餐了。 走到那窄窄的青石路尾,身后的一扇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佟语声吓了一跳——这路两边的危房,是连野水湾的穷人都不敢住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从没见那破门里有人住过,今天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 一回头,开门轻微的动作让墙上沾着苔藓的墙皮掉落了几块,推门人娴熟地从墙后拿起扫帚和簸箕,将那墙皮拾起。 定睛一看,这人正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佟语声心里一惊,不由轻喊出声: “衡宁?” 喊出声的那一瞬间佟语声便有些后悔了,他住在野水湾的居民楼里,都姑且不愿让吴桥一看到他的窘迫,此时冒昧地去喊衡宁,也未必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但那人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中是坦然和冷淡:“早。” 看他没有排斥,佟语声的嘴又不听使唤了:“你也住在这里?” 衡宁不带感情地回答道:“前几天才搬来,上学近。”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木门内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这样的咳嗽声,佟语声在住院时经常听见,光隔着道墙,都会感觉到无法逃脱的窒息感。 但衡宁只是轻轻顿了顿步子,转身朝门内说道: “爸,药都熬好了放在床头,一会儿不烫了记得喝。” 那边只勉强回了一串更加凄厉的咳嗽声,衡宁在门口停了三秒,最终还是转身,踏上了上学的路。 对上佟语声的目光,衡宁坦荡道:“我爸身体不好。” 他和吴桥一一样,是惜字如金的人,但佟语声敢伸手摸吴桥一的头,却不敢和衡宁多说半句话。 忽然理解到了温言书的恐惧。 正当他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时,衡宁像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问道: “今天你没跟温言书一起?” 像是在质问学生的老师,佟语声一阵发寒,差点一句“衡老师”脱口而出。 看佟语声不说话,衡宁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早上我看你们是一起来的。” 应当是在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佟语声强迫自己放下恐惧,答道:“他妈管得很严,怕一起走耽误他看书。” 衡宁闻言,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那手表时佟语声都眼熟的牌子,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有一排,二三十来块钱就能买一块。 接着他又看了看佟语声缓慢的步伐,开口道:“我先走了。” 第17页 似乎是生怕耽搁了一秒,那人迈着步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尾。 佟语声此时完全同情起了温言书——和这种人相处,真的很容易感到焦虑。 他低下头,走在青石阶上,他强迫自己不去踩到石砖的缝,所以步伐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滑稽。 他走路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带着几分游戏性地边走边玩,脚下的路就不知不觉走完了。 只有低着头只看脚下时,他才不会觉得去学校的路途很长、走得很累。 走出野水湾,站到昨晚的十字路时,温热的晨风扑面而来。 宽阔的马路、高耸的楼房、来来往往的车流……只走过一个巷子的功夫,便像是从过去穿越到未来。 这么多年来,佟语声每每站到这个巷口都要怔愣一番。 他本以为渐渐就会习惯,但他却眼睁睁看着轻轨架起,看着高楼树立,每当他自以为适应了这巨大的落差时,外面的世界总归迎来新的变迁。 整个世界,除了佟语声和野水湾,都在奔忙着向前跑。 他慢悠悠穿过街道,慢悠悠走进两条街的别墅区,一直等看到那熟悉的独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经过的是吴桥一家的楼下。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二楼的窗子,却没想,正碰上了那双透明玻璃一般的蓝眼睛。 吴桥一正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对视的下一秒,他的脑袋便消失在了佟语声的视野里。 还没等他一声的心情从失落变成惊喜再落回失落 ,就听别墅那木质的楼梯口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嘭”的推门声后,吴桥一踩着干净漂亮的黑皮鞋,飞到了他的面前。 “一起。”吴桥一站定,对他说。 第10章 考试 佟语声站在树荫下,只觉得这少年人皮肤白得有些刺眼。 那一瞬间,他面上几乎时刻都挂着的笑意重又浮现出来。 “早上好,Joey!”佟语声说,“一起呀!” 那人没应,只是快步走到了佟语声的身侧,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听话的小狼。 佟语声慢慢迈着步子,抬头,看见吴桥一眼下一片青黑。 他本没想提,却看那人突然伸手遮住下半张脸,然后不声不响地打了个呵欠,湛蓝色的眼眸子里泛出一小片泪花。 佟语声其实是不困的,却也没忍住跟着打了个呵欠,伸手擦掉生理性的眼泪,他扭头责怪吴桥一:“你把我传染了。” 吴桥一显然没听说过打呵欠会传染这么一说,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双目还处于将醒未醒的涣散状,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迷茫。 这表情又把佟语声给逗乐了:“你昨晚熬夜复习了?这么认真?” 吴桥一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摸底考这么一回事儿,他摇摇头,没再继续开口。 此时,此时已值初秋,七月流火的季节里,树叶按照时令一丝不苟地凋落起来。 吴桥一的注意力已经不知飘忽去了什么地方,只瞥见一片金色的叶片划过,慢悠悠从树上落下,停在了慢悠悠的佟语声的肩头。 他伸手将那叶片摘下,是片爬满了虫斑的樟树叶,不如那片火红的梧桐树叶半分好看。 于是他便头也不回将那叶子丢了。 佟语声看他脾气好,就喜欢逗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他遗弃的叶子,抬头问他: “你昨天不是说好会主动跟我说说话吗?现在又不作数了?” 吴桥一涣散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看着佟语声不知什么时候又捻了一片叶子在手心,大脑混混沌沌回到了第一次相遇。 那时,佟语声跟他说: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昨晚,他看到了后半句,第一次边看注释边读懂古诗的意思,第一次在一个个方块字里看到了落叶、听到了雨声。 这也是他第一次靠着理解记住一句诗词,而不是机械地几下每个字每个读音,再不带感情地把他们拼凑到一起。 于是他说:“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此时天正晴着,头顶茂密铺盖着的也不是梧桐,但两人走在稀稀朗朗的树荫下,风一吹,却也奏出了嘀嘀嗒嗒的雨声。 佟语声的眼里飘着叶子,也落着雨。 他颇有些惊喜的道:“没想到你真的懂诗词啊,我还以为你是不会拒绝被迫喜欢的,所以逗你玩儿呢。” 吴桥一哽住了。 他原本确实是因为不会拒绝才认下的这个爱好。 现在误会好像彻底大了。 佟语声开心地说:“我们下次玩飞花令吧!他们都太菜了,但我觉得你可以!” 要命,什么是飞花令啊?吴桥一的脑壳突突痛了起来。 佟语声上学的心情比放学好,一路絮絮叨叨和吴桥一讲诗文。 吴桥一本就难集中注意力,加上巨大的压力堆在心头,坐到教室时,额头直接起了一层薄汗。 前排和后排依旧是两个世界,三排往前的同学们一个个挺直腰背,使出浑身解数早读、刷题,中间靠后的则还活在梦里,不是趴着补觉,就是轰作一团打闹的。 吴桥一有些烦躁地趴在桌上,宛如蜕壳的蝉一般一动不动,佟语声便也就顺势趴在他旁边,像一只睡在太阳下、扁扁的小白狗。 第18页 五分钟后,教英语的方玲便哒哒踩着高跟鞋,抱着一摞考卷走上了讲台。 ——第一门考英语。 摸底考,说大不大,却又不得不重视的考试,决定着老师对同学的第一印象,也决定着新生对整个高中生涯的底气。 佟语声抬起眼皮,伸了个懒腰,又把在一边蛰伏的吴桥一推起来。 他对英语一窍不通,拿到卷子,看着一堆芝麻粒排在纸上,便信奉着“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段选最短”,一口气把单选题都做完了。 依靠测量长度写题,注定比看着题干认真选快太多。 佟语声进入了完形填空区,刚准备在阅读理解的题干里找几个顺眼单词嵌进去,便发现一边的吴桥一已经百无聊赖地玩起了笔。 说是玩笔,其实就是用钢笔尖在桌面上戳着一排排洞,他的钢笔绝不是便宜货,戳进去的时候,笔头都龇开了缝,看得佟语声都心疼起来。 一看,那卷子白花花一片,一字未动。 本还期待着英国人考英语艳压全场的佟语声大失所望。 眼看着桌面上密密麻麻快排满了洞,吴桥一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 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耐烦,下笔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再这样下去,怕是戳完桌子,就得就近找根胳膊戳一戳了。 佟语声只觉得一阵幻痛,慌忙拍了拍他的腿,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纸条还没递到吴桥一的手中,一道黑影便将两个人团团包裹住。 佟语声一抬眼,手里的纸条便被方玲抽了去。 方玲的眼镜后闪着寒光,但佟语声只是双目晶亮地看着她,满面无辜,似乎下一秒就要摇起尾巴来。 方玲摊开纸条一看,本以为是写着满满答案的作弊纸条,结果只有一行字—— “快写呀,写完提前交卷一起出去玩!” 方玲毫不犹豫地弯起手指,关节不偏不倚敲在佟语声的脑袋上。 听着那人吃痛地趴到桌上,又看见一边抬起眼、卷面一片空白的吴桥一,方玲伸手把纸条摊到他面前。 吴桥一看了看纸条,又将信将疑地抬头看方玲。 方玲说:“快写,写完就放你们出去。” 于是,吴桥一低下头,拿起钢笔。 写了两个字发现钢笔不下水了,又可怜巴巴望着佟语声,佟语声接收到信号,又抬头,可怜巴巴望向方玲。 方玲叹了口气,点点头,看着佟语声借他水笔,只觉得自己正教着的是两个小学生。 吴桥一真动起笔来写得很快。 他刷刷一口气做完了单选,低头抠起桌边,挨了佟语声轻轻一巴掌之后,又刷刷写完了完形填空。 和佟语声胡乱写的速度差不多,两个人提前二十分钟交了卷子。 跑上讲台的时候,佟语声发现,其实衡宁也早早写完了卷子,他虽然看不懂,但是那扫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工整,让他知道这卷子分数绝对很高。 但这人就这么端坐着,双眼像扫描仪一般一行行扫视着眼前的卷子,而他的右手边,奋笔疾书的温言书时不时抬头瞥他一眼,急得额头渗了一层汗。 他拉着吴桥一出门溜达了一圈,半小时后,吴桥一又蔫哒哒地被他揪回来,考数学。 如果说吴桥一的英语等同于佟语声的语文,都有纯天然的优势,那么在佟语声的心目中,两个人的数学应当是同等水平的差。 毕竟中国的数学教育走在社会前列,不提这人原本的学习成绩如何,单论他根本没接触过国内的应试教育,自然也不可能考出什么好成绩。 真是个不分伯仲的倒一争霸赛啊,佟语声感慨道。 依旧做好了“写完提前交卷”的约定,佟语声看那人一边翻着字典读题干,一边在草稿纸上乱画着。 多了个鬼画符的步骤,自然速度跟不上佟语声的长度做题法。 但到了大题,佟语声还试着把脑海里有的公式堆一堆往上填,至少赚个步骤分,那人却依旧在草稿纸上乱画着。 然后哐哐在大片的空白下潦草写着几个数字——直接把应用题当填空写。 佟语声只觉得这次自己的倒一保不住了,也加快了笔速,完结试卷带着人儿出去遛弯了。 下午考语文前,佟语声和吴桥一说好,自己没法提前交卷了。 吴桥一只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没争辩,没反驳。 自己考起语文有多如鱼得水,吴桥一啃着那卷子就有多费力。 光是读题干就吭哧吭哧翻了四五次字典,佟语声很难想象,这人是怎么把一本《花间集》给啃下来的。 交卷的时候,佟语声洋洋洒洒刚把作文收尾,吴桥一只勉强写到了阅读理解,前面还有大半截空着的题。 太可怜了,佟语声认真地心疼起来——让一个外国人写语文卷子,真的是丧尽天良的苦差事。 他拍拍吴桥一的肩膀,本想说几句安慰话,却被早就在外面候着的班主任老谢抢了先。 老谢是个轻微谢顶的中年微胖男人,是年级组的数学组长。 老谢:“吴桥一。” 吴桥一抬起眼,警惕地和那人保持三分距离。 佟语声要和吴桥一一起回家,所以便也就放下书包,静候着老谢的发言。 “中午我改了一下数学试卷,全班只有两张全对的。” 第19页 “一份是衡宁的,他做得很细致很工整,找不出半点瑕疵来。” “还有一张答案都对了,但是我不能给它满分,因为它只有结果,没有过程。” 老谢抽出一张正面满是红钩的试卷,上面写着吴桥一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给我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第11章 成绩 佟语声站在一边,看着试卷上的名字,原本百无聊赖而半眯着的眼睛越睁越圆。 他满脑子只有这人在纸上看不懂的涂鸦,哪怕现在想起来,也不能把那草稿和全对联系到一起。 这么说,这人还是个隐藏的天才选手? 眼下,吴桥一站在座位前,满眼只有不耐烦。 “桥一,我没有说你作弊的意思。” 老谢也是个老实人,怕这么说引起误会,拖了板凳在吴桥一面前坐下: “我知道你刚从英国转学回来,答题习惯和国内不一样,答题过程这方面以后可以再培养,我主要想听听你的解题思路。” 吴桥一的答卷显然是极其豪放派的,题干上看不见计算公式,只看见一个个交叉的圆圈和线段。 但吴桥一的目光早已不知飘忽到了什么地方,老谢的话,看样子是半点没进到耳朵里去。 老谢不知所措地挠着他谢了的顶,又一次试探道:“就做一下这个压轴题就行,我觉得你肯定能做得很快。” 看吴桥一依旧在神游,佟语声实在怕老谢尴尬,便小声喊道:“Joey?” 吴桥一终于堪堪把目光收束回来。 他看看佟语声,又看看老谢,头也不回地拎起书包,满脸冷酷: “明天。” 意思是今晚没空,他还要跟佟语声一起回家,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老谢一脸局促地拿着卷子,像极了被老板打发走人的下属,滑稽又尴尬。 佟语声看着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只胡乱解释道: “他可能需要晚上回家理一下思路。” 老谢的表情立刻释然了。 走出门,吴桥一又啪嗒啪嗒踩着皮鞋冲下楼梯,然后抬头看还留在楼上的佟语声,又啪嗒啪嗒跑上去。 佟语声想起一道经典数学题,一只狗在主人和终点之间来回跑,问主人到终点时狗跑了多少米。 没养过狗的佟语声之前只觉得这题出得弱智,现在看来,似乎也是取材于现实。 看他来回越跑越急躁,佟语声便开口和他聊着: “没看出来,你数学这么好啊,我还以为我俩一个水平呢。” 吴桥一骤地停下步子,一只脚还搭在台阶上,直直看向佟语声。 看着佟语声慢悠悠地下台阶,他突然快速而小声地道:“对不起。” 佟语声愣了一下,觉得荒谬,却也几乎是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吴桥一可能觉得这样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背叛,虽然这种心思见不得光,但这种嫉妒,却又是隐秘的人之常情。 可怕的是,佟语声发现自己的震惊消散去以后,连嫉妒的心都没有了。 佟语声笑着安慰他:“别说对不起,我上学就是来玩儿的,成绩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说着,他又开始文乎文乎晃起脑袋来:“凡事大半天注定,何必三更废心肠。”(引用) 吴桥一没听懂,但却又真的被安慰到了,面上的焦虑少了一些,不再来来回回上下跑,只跟着佟语声并排,慢悠悠地踩起青石砖来。 第二天清早,两人又相约在教室里趴着睡觉,直到老谢又穷追不舍地跑过来,两人才想起昨晚的那一茬。 看吴桥一睡眼惺忪,脾气还没上来,老谢趁热打铁: “是这样的,昨天我和年级其他老师研究了一下你卷子上的草稿,大概能分析出你的解题思路来。” 老谢摊开那张试卷,原本吴桥一肆无忌惮的涂鸦上,多了密密麻麻一层属于不同老师的红笔更改字样,佟语声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七八个考古学家围着一片龟壳研究的画面。 “我们觉得你的思维很适合参加竞赛,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往这方面发展。” 吴桥一的睡意立刻清醒了,蒙着一层水汽的蓝眼睛也警觉地澈亮起来: “不感兴趣。” 非常果断、干脆、毫不犹豫。 老谢又开始挠头了。 佟语声想劝他别挠了,本来就没几根头发,现在更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但好在这么多年教学经验,老谢的脸皮也跟着练厚了许多。 “没事,你可以慢慢考虑。”老谢说,“下了早读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教你国内答题的得分点,争取下次做个满分卷。” 吴桥一眼皮都没抬,打了个呵欠便埋头补觉去了。 佟语声抬头看看老谢,又看看吴桥一,联想到当年全年级的语文老师都来劝他参加作文竞赛的场面。 当时他也是全身心拒绝的,因为没有未来的人是不需要荣誉的,这种比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下课,吴桥一百无聊赖地坐在位上翻词典,佟语声没忍住,问道:“你不去老谢办公室啊?” 吴桥一只是拧起眉,假装没听见,趴到桌上装死。 佟语声便也就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心,跟他一起趴下去。 两个人呼吸均匀地小眯了几秒,没有定性的吴桥一便偏过头来。 第20页 他直直看向佟语声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眼皮,这人的皮肤是属于亚洲人的白皙,因为缺少血色稍稍显得有些病态。 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的侵袭,佟语声的睫毛颤起来,打乱了他眼皮上血管的纹理。小白狗睁开眼,两个人蜻蜓点水地对视了一瞬。 “你偷看我。”佟语声一笑,眉眼弯成月牙状,“怪我太帅了。” 吴桥一不会害羞也没有反驳,只是大脑脱线般感慨了一句:“你好像狗。” 这句话在中文的语境里已经相当冒昧了,前座的男生都忍不住转身,特意递上惊恐万状的眼神。 但佟语声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把脑袋搭过三八线,抬起小狗眼,“汪汪”叫了两声。 吴桥一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接着才确定这样的过界属于“双边友好会谈”,而非“单方面领地侵占”。 于是在对方的明示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佟语声又配合地吐起舌头,还蹭蹭他的手心,又“嗷呜”了一声,趴回渭河去了。 半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眼道:“中文里说人像狗是骂人的话,你可以说我像小狗,别人就算了。” 吴桥一看不出他是生气了还是不介意,便也只能听话地更正道:“你像小狗,别人不像。” 佟语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乐呵呵地又趴下去晒太阳了。 英语课上,方玲公布考试成绩,第一依旧是衡宁,吴桥一前面客观题都是满分,作文却因为乱涂乱画一分没拿。 加上语文卷子没写完,吴桥一总分拿了一个中不溜非常靠后的成绩,坦然地将自己隐藏起来。 这次总分全班第一不出预料归了衡宁,据说在年级都是极好的成绩,温言书也拼死拼活好歹拿了个第五,佟语声语文一骑绝尘,但也依旧没能在倒一位置上翻身农民把歌唱。 成绩下来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知自己的同桌不是凡人之后,温言书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第五这个名次,短时间内和自己老妈交差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一边,衡宁随手翻了翻错题集,罕见地没看得进去书。 突然,衡宁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觉得吴桥一怎么样?” 衡宁就没主动跟他聊过学习以外的事,温言书还在发呆,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 “他很帅。” 说完,衡宁的目光就变得怪异起来。 衡宁第一次脸上相对鲜明的表情,温言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口不择言了,脸颊立刻“腾”地烧了起来。 但他确实很帅啊,温言书怯怯地想着,开学那天没看几眼呢,晚上做梦就梦到了。 衡宁推了推眼镜,说道:“我昨天在老师办公室听到他们在聊吴桥一的卷子,他虽然成绩不高,但是答案都对了。” 温言书没听说这事,只是轻轻屏住呼吸。 “他是个很有潜力的人,如果他适应了国内的考试环境,取得高分只是分分钟的事情。”衡宁说,“你要多努力了,对手不是只有跑在你前面的人。” 温言书好不容易消退的焦虑感又爆发出来,拿起笔咬牙埋下头去的一瞬间,差点哭出声来。 班级后排,这份压力面前更多的是几分听天由命的苟且感。 前排的男生快速瞄了一眼成绩,就把卷子摊到一边,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着。 如果佟语声没记错的话,这男生名叫程诺,是堪堪比他高个两三分的光荣倒二。 眼下,他似乎是迫切地想找人唠唠嗑,但却又不愿跟同桌的女生开口,便回头看了看与世无争的两个学习废物。 程诺长相很硬朗,可能是线条过于锋利,看起来有些凶凶的。 他拧着剑眉,半晌才开口:“有没有课外书,借我瞅瞅。” 佟语声打了个响指,掏出一本《瓦尔登湖》。 程诺盯着封面犹豫了两秒,摇摇头。 佟语声又拿出一本《纳兰性德词选》,程诺的表情逐渐痛苦起来。 于是佟语声翻翻找找把存货全部堆出来,让他随便挑。 终于,那人皱着眉头,在一堆诗词经典哲学著作里,捏出一本阿加莎的《无人生还》。 看小说啊,谁不喜欢看小说。 佟语声瞥了眼那书壳弯眼笑着让他拿去。 没想,这人的手还没收回去,一直冬眠的吴桥一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本书的书脊。 程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看那人霸道地把书从他手中抽走,极度不客气地道: “我要看。” 第12章 祝福 程诺好不容易淘到合口味的书,此时手里骤然一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而一向好说话没脾气的吴桥一,就这样拿着那书,站在原地,极不友善地看着他。 佟语声看着他手里那本出自自己之手的“红颜祸水”,一时有些尴尬。 毕竟是程诺先选的书,佟语声只能看向吴桥一:“Joey……” 但这人已经自顾自地把书收进抽屉里,显然是自己没有多想看,却偏就不让人看的意思。 程诺有些恼了:“你干嘛?” 吴桥一扫了眼自己凌乱的桌面,随手把拿本《花间集》扔到程诺面前,颇有几分打发叫花子的架子。 “你看这本。”吴桥一说。 第21页 程诺一看那封面那内容,嫌弃之情油然而生:“我就要看你那本。” 吴桥一立刻把《花间集》和《无人生还》一同收回桌肚,果断干脆:“不给。” 程诺显然不是好惹的主儿,一看这态度,“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骂道:“你他妈有病?!” 吴桥一站在原地和他对视,两个人都是高个子,只压得佟语声喘不过气来。 “对。”吴桥一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有病的样子,反倒是思路清晰得像是挑衅。 但佟语声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吴桥一脖子上暴凸的青筋,似乎他下一句就是 “我杀人不犯法”。 于是他赶紧伸手把吴桥一扒拉坐下,然后抬眼给程诺使眼色。 看程诺退了半分,佟语声伸手,去拿吴桥一抽屉里的书。 “Joey。”佟语声说,“这本书我送给你了。” 吴桥一抬眼看他,没说话,但对面的程诺听到这番说辞,怒火又蹭蹭死灰复燃起来。 佟语声又慌忙给他使眼色,接着小心地问吴桥一:“现在这本书是你的,你借他看看,好不好?” 吴桥一的眼里看不出情绪,这让佟语声有些紧张,但对视三秒之后,他便从抽屉把那书拿了出来,递给了程诺。 程诺只拿着那书,还处于上火下火之间反复横跳的阶段,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 “好啦,程诺你看完记得还给Joey,Joey你等人看完记得要回来。”佟语声挥手打着圆场。 看两人互不服气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佟语声松了口气。 吴桥一的思维模式直白简单得像个小孩儿,佟语声莫名燃起一种监护人的责任感,于是宠溺地摸了摸吴桥一的脑袋。 程诺立刻投来极度惊悚不解、接受无能的目光。 趁着吴桥一跑出去透气,程诺立刻回头,小声问佟语声:“他是不是真的有病?” 这话有点歧义,佟语声抿着嘴,没敢立刻作答。 程诺后知后觉,补充道:“我是说,他如果真的生病了,那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佟语声笑起来,没看出这人居然还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儿:“其实他挺乖的。” 程诺立刻翻了个大白眼儿:“得了吧,你脾气可真好。” 话说了一半,因为路痴没敢跑远点吴桥一就又满脸煞气地回来了。 程诺睨了他一眼,又扭头警告佟语声:“给我把他管好了!” 佟语声临危受命,胸口“监护人”都牌子又锃亮了几分。 教室前排,温言书趴在习题前,神情紧张严肃。 手边,衡宁已然答完了最后一题,放下笔、记好时间,又伸手去拿书桌边的英语单词本。 温言书被他整得头皮发麻,身体走到脑子前面,抓住他的手腕哀嚎: “大哥,求您别学了,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说完就觉得后脖颈一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衡宁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但看到他真的开始发抖的手指时,目光又缓和下去。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衡宁问。 换班里任何一个人问,温言书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眼前这个人每天绷得比自己紧十倍、还顺便把自己绷的快断掉,现在居然问自己压力大不大? 温言书直言:“没你大。” 衡宁眯了眯眼,下一秒温言书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瞬间从脖子烧到头顶,恼羞成怒地改口:“没你压力大!” 衡宁轻嗤了一声:“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温言书只觉得自己被贼喊捉贼了。 接着,衡宁罕见地放下笔,认真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习?” 温言书抿起唇,还没开口,就被那人抢过话:“因为你怕你妈说你,考得不好回去挨骂挨揍?” 别看这人平时不怎么说话,身边发生的芝麻粒儿大的小事他都了如指掌,温言书只觉得恐怖如斯。 “为了别人学,终究是会累的。”衡宁拿起眼镜布,轻轻擦拭着他的眼镜,“我也很累,压力也很大,但我抗压能力比你好,你不用跟我学。” 他没过多的解释什么,只重新又带上眼镜,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压力大了就缓缓,现在才高一,把心态调整好吧。” 等温言书缓过神来的时候,衡宁已经又投入到学习状态中去了。 他只觉得衡宁说了一堆屁话,但再拿起笔的时候,焦虑感确实要减轻了不少。 大课间,同学们排队出去做操,吴桥一拒绝参加团体活动,便留下来扒拉起那本《花间集》啃读。 佟语声更不可能出去跑操,去走廊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到位上,便拿起那几张考卷在手里反转折叠,捏成立体状,啪嗒放在吴桥一面前。 吴桥一抬眼,看着面前这只大头大脑长脖子肥翅膀、还自带中英文纹身的东西,笃定道:“三只鸭子。” 佟语声哭笑不得地更正道:“千纸鹤。” 吴桥一的眼里透出了迷惑。 于是佟语声便又裁下一块巴掌大的草稿纸来,手指在吴桥一的眼前,快速轻巧地捻出一只小巧漂亮的千纸鹤来。 这回吴桥一的眼神终于勉强认可了他的物种:“千纸鹤。” “叠满一千只千纸鹤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佟语声一边叠一边说。 第22页 “每次我们这层有人要做手术之前,我都会给他们折,祝他们平平安安。” 佟语声说着,又快速捻了一张:“但是我从来没折到过一千只,很多时候不用一千只他们就出院了,说明他们不需要我的愿望,还有一些人没等到一千只就去世了,是愿望赶不上。” 吴桥一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纸片上,难得一见的神情专注。 几秒钟之后,他伸手裁了一块草稿纸,低头,凭着记忆快速反转纸片,一个不太精致但是像模像样的千纸鹤便诞生了。 他学习能力真的很强,佟语声心想着,如果他是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子,那可真的太完美了,长得好看又聪明,家庭条件也很好,不知道会多讨人喜欢。 佟语声心情微动,将那只小小的灵巧的千纸鹤翅膀捻好,轻轻放在吴桥一的桌面上。 “只凭风力健,不假羽毛丰。红线凌空去,青云有路通。”佟语声说,“Joey,祝你健康幸福。” 一千个千纸鹤才叫愿望,一只千纸鹤只能叫祝福。 吴桥一看了一眼佟语声的小鹤,伸手,把自己刚叠的那只轻轻靠在它的身侧,像是酒桌上轻轻一个碰杯。 “健康幸福。”他轻声重复着。 不知是祝他自己,还是一同也祝福了佟语声。 第13章 小说 下午的太阳舒服得正好。 佟语声和吴桥一懒洋洋趴在桌上,臂弯里圈着几只或大或小的千纸鹤。 他们在讲课声中眯着眼,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啪”,一声轻响,佟语声施施然抬起眼皮—— 程诺捂着脑袋,方玲右手拿着卷成圆筒状的课本,左手从他抽屉里抽出那本《无人生还》。 应当是被抓了个现行。 佟语声本还想笑,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还没等他扭过头去,就听到了吴桥一的声音幽幽响起:“我的书。” 方玲的目光逐渐不和善起来。 程诺一看那脸色,立刻转身道:“我明天还你一本一模一样的。” 吴桥一说:“我就要这一本。” 四周的目光齐刷刷扫来,佟语声感觉有些窒息。 他伸手轻轻抓着吴桥一的袖口,但那人却直接无视他的动作,就这样直直盯着方玲看。 方玲应当是了解过吴桥一的情况,外加吴桥一天生的学科优势,对他远不及别人那么凶。 她用卷子轻轻拍了拍程诺的肩膀,下巴一扬,让他带着卷子去后面罚站。 接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把那本书合好,塞进了吴桥一的抽屉。 立刻有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唏嘘起来:“啊——老师好偏心——” 方玲到也毫不掩饰,隔空点过去:“你们要是客观题能考满分,我也偏你们心。” 接着她转过头来对吴桥一说:“上课就不要看了。” 吴桥一似乎被她提醒到了似的,从抽屉里把那书拿出来,摊开到桌上埋下头去。 方玲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上课去了。 下课之后,程诺过来赔罪:“不好意思,我反侦察能力还得锻炼。” 吴桥一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无人生还大概也只看了几个字,就被甩到了一边。 佟语声笑起来,问他:“你看完了没?” 程诺点头:“看完了,我是在复盘做笔记,被她逮到了。” 说着拿出草稿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还用不同颜色的笔连线、做了标注。 佟语声做摘抄也没这么认真过,只睁大眼,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一直神游的吴桥一抬头,看着佟语声,又看看程诺,伸手把佟语声的大拇指摁了下去。 佟语声回头看他,觉得有些好笑,等他的手松开,又把大拇指竖直了。 吴桥一又伸手摁下去,这回怕他再伸,干脆把佟语声的手包在两只手的掌心,向里紧了紧。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把手抽回来、把大拇指顶到程诺的面前。 吴桥一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佟语声怕他拿起小刀把自己大拇指给削了,连忙收回手,安抚似的在他脑袋上胡乱撸了一把。 “咦呃……”程诺看这俩粘粘乎乎的样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了搓胳膊肘子。 转身回去之前,程诺没忍住,还是试探着问佟语声:“还有小说吗?” 吴桥一烦躁劲儿还没过,立刻抬起眼瞪他。 程诺伸出一只手,隔空挡住了吴桥一的视线,可怜巴巴望向佟语声。 佟语声伸手,在书堆里翻起来:“张爱玲《倾城之恋》?沈从文《边城》?” 程诺连连摆手:“要跟之前那本差不多的,不要这种。” “推理小说?”佟语声摇摇头,“没带,都在家呢。” 于是那人悻悻地转回座位上了。 但佟语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背——又被吴桥一打了下来。 佟语声乖乖收回手,问他:“我写的看不看?几篇短篇,在悬疑杂志上投过,我把手稿都留着呢。” 程诺的眼睛亮了起来。 吴桥一“咔”的一声,把圆规的脚插到桌子上。 佟语声收回了手:“等Joey看完给你看。” 程诺两手一摊:“那我看不到了。” 第23页 佟语声拿出一个厚厚的活页本,放在吴桥一手边,问他:“借给程诺看看,好不好?” 吴桥一说:“我先看。” 佟语声伸手拍了拍程诺的肩膀:“没事,短篇,看得快。” 吴桥一摊开本子,这厚厚的一沓写的全是短篇小说,不止有悬疑推理,校园恋爱、灵异幻想、古风权谋……什么类型都有。 每页的右上角都写着日期,简单翻下来,这人断断续续写了有三四年了。 字迹都很工整,但是从细微的运笔上能看出心态的区别,一气呵成的字迹里都带着洒脱,也有打瞌睡写的,字都歪歪倒倒跑出了格子。 每一篇都情绪也不一样,有的看上去边像是泡在带着阳光的牛奶里,温温润润的,有的则笔风凌厉,处处带着尖锐。 佟语声解释道:“每家出版社爱好不同,这叫投其所好,我没有个人风格,命题作文就是我的风格。” 语文后进生吴桥一不明觉厉,按照佟语声的指示,找到了第一篇悬疑文。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悬疑小说。”佟语声小心地给自己铺了个台阶。 五分钟之后,吴桥一看完了这篇《断指》,他将那活页摘下来,递给程诺。 他说:“凶手是陈安可,他和被害人是情人关系,断指是被害人自己砍的,为了嫁祸夏岚。” 这一波终极剧透迎面砸来,程诺的表情直接当场裂开。 这人平时讲话也不见这么顺溜,剧透的时候倒是思维清晰、理智在线。 如果不是吴桥一的表情过于自然,佟语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他忍着没笑出声,转头教育他: “再剧透就不给你看了。” 吴桥一抿起了嘴。 程诺叹了口气,拿起那本已经失去灵魂的推理小说,一边努力清扫大脑中的剧透,一边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这篇小说短短五六千字,描写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断指凶杀案。 提前知道凶手和手法让阅读体验大打折扣,但程诺还是被文章步步紧逼的紧张节奏带入了进去。 佟语声是个非常擅长情绪渲染的人,他的每个字句都有极强的暗示性,以至于就算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程诺在阅读过程中还是产生了“吴桥一这混球是在骗我”的荒谬想法。 一直到一步步反转揭开,陈安可将被害人的断指埋在海边,看着浪潮将它卷入海中。 小说的末尾引用了一句圣经的名言: “‘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陈安可想,或许他们是一同步入了天堂。” 程诺放下两页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看。”程诺认可道。 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推理,逻辑上还有些稚嫩的硬伤,但文中对人性的描写远超过了悬疑剧情上的精彩,只看得人惊心动魄,不敢喘气。 程诺发现了,佟语声真的很会写“人”。 程诺看了一眼这人一脸纯真无害的模样,又想到文章里残酷现实的描写,强烈的对比让他一阵毛骨悚然:“你好可怕。” 佟语声一听这话,朝吴桥一大手一挥:“Joey,咬他!” 吴桥一就真张着嘴咬过去了。 程诺慌忙收回手,毛骨悚然又厚了一层。 中午吃饭,吴桥一拒绝了吴雁的炸鱼薯条和鱼柳包,一声不吭地趴在桌上,等佟语声奶奶来投喂。 佟语声奶奶来的时候,吴桥一正抱着佟语声的活页簿看着,神情专注,丝毫不像先前那番始终无法集中的模样。 “我们幺幺又收获小读者了?”奶奶一看那活页簿,便笑着问吴桥一,“好看吗?” 吴桥一向来不爱搭理人,但一听到奶奶的声音,就抬起头:“好看。” 奶奶一边把炖好的大份香菇炖鸡汤摆出来,一边拿出两套餐摆到他们面前,骄傲道: “我们声声写东西可厉害,好多出版社都花钱找他写,赚得钱比我天天摆摊儿都多!” “奶奶!”佟语声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耳尖通红得让她打住。 但奶奶叛逆,看他这样就夸得更起劲了。 吴桥一正在喝奶奶带的鸡汤,忙里偷闲地抬起头,学着佟语声的样子比了个大拇指。 也不知道是跟着夸佟语声厉害,还是在夸鸡汤好喝。 奶奶特别喜欢吴桥一,看着小伙子一声不吭把汤喝得见了底,弯眼笑出了褶子: “小崽儿要不要来我们屋头耍?婆婆做大餐给你吃?” 佟语声一听这话,咽了一半的香菇卡在了喉咙半截儿。 他想到了吴桥一家漂亮的大别墅,又想到野水湾沟沟渠渠的小路。 他似乎看到吴桥一踩着昂贵的皮鞋站在破破的巷子里,在破屋子矮房子下、在稀稀拉拉的地摊儿边,皱着眉,不敢踏入那破旧凌乱的一隅,带着些许嫌弃地问他: “这是你的家?” 在看到吴桥一家的别墅之前,佟语声鲜少产生过这样的自卑,他经常邀请温言书来他们家下飞行棋,却一点都不想让吴桥一知道自己住在瘦长狭窄的野水湾。 佟语声紧张起来:“奶奶,算了吧,我们家有什么好玩的……?” 奶奶从来领略不到他的心意,扭头瞪了他一眼:“是我邀请小崽儿来我家,管你龟孙儿什么事?” 第24页 佟语声被这无法推翻的霸道逻辑震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期望寄托于吴桥一身上。 他问:“你想来我家吗Joey?我家很无聊的。” 吴桥一向来排斥社交,但似乎就没把佟语声的奶奶当过外人,一边闷头喝着鸡汤,一边应道:“想。” “周末。”他说。 第14章 痛感 吴桥一要来家里玩的事,让佟语声陷入了短暂的抑郁。 他辗转反侧了一中午没睡着,终于等到了同样睡不着、早早来班里刷题的温言书。 “书书——”佟语声两眼泪汪汪地扑过去,“你最近都不来找我玩了——” 温言书把他的头从胳膊上扒拉下来,冷漠道:“是你沉迷和帅哥交友,把我一个人扔在人间地狱吧。” 佟语声只抓到“帅哥”这个关键词,抬头问他:“你这么喜欢Joey啊?” 温言书也没懂他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也勉勉强强跟得上思路:“谁不喜欢帅哥啊。” 佟语声咯咯乐起来,然后又抓着他坐下来:“我好苦啊,这周末吴桥一要来我家。” 温言书瞥了一眼趴在书上睡觉的吴桥一,瞬间被美颜击倒,睨向佟语声:“你这是跟我炫耀?” “我们的默契彻底消散了吗?”佟语声给了他一拳,压低声音道,“我不想让他来我家。” 温言书跟他一起趴到桌子边,抬眼看他。 佟语声说:“你知道东方花园那片的别墅区吗?他们家在那里有套三层楼的房子。” 温言书似乎不意外:“他看起来就很有钱。” 一看和温言书对不上频,佟语声的眼角立刻耷拉下来,不理人了。 温言书见状,赶忙去哄他:“《梦游天姥吟留别》。”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佟语声下意识接过暗号,叹气道:“可野水湾那块儿旧得都能申遗了。” 说白了,他在吴桥一面前的自卑感是挡都挡不住的,正是青春期要面子的时候,没有几个少年人能够大大方方袒露自己的窘迫。 温言书能懂他的心思,安慰道:“佟佟,我一直觉得你超级酷的。” 佟语声懒懒地抬起眼皮,瞅他。 “真的。”温言书说,“我们这个年纪,能有几个人能自己赚钱的呀,你这几年下来光稿费就上万了吧?” 佟语声垂下眸子,后半句他们都没提—— 这些年的稿费拿的确实不少,但完全禁不住他的医药费肆无忌惮地烧着。 父母在外拼命打工,佟语声的身体又禁不住折腾,就疯狂找各家出版社,投其所好地写文章、赚稿费。 他们家的困窘,不是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懒惰懈怠,唯一的根源就是他那该死的病。 他的存在就是整个家庭的负担。 就在佟语声刚想转移话题、聊点轻松的时候,衡宁又拿着一沓子习题进了班级门。 佟语声头皮一麻,和温言书一对视,赶紧起身要走。 但这回衡宁瞥了眼正在交谈的两人,只朝佟语声摆摆手:“你陪他继续聊会吧。” 说着弯腰,在抽屉里找出一本错题集,坐到后座的空位上了。 温言书一脸惊恐,没忍住压着声儿问佟语声: “你猜他是不是怕我超过他,故意拖垮我的学习进度。” 他声音不大,但衡宁还是听到了。 那人挑挑眉,抬起头:“以你目前的水平和心态,我暂时不需要有这方面的顾虑。”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只伸手朝恼羞成怒的温言书抱了个拳。 回到位置上,吴桥一正在专心用圆规在桌子上扎洞——自从他上次把笔扎坏了之后,就在佟语声的推荐下选择了圆规,戳起来手感更好,省事不费力。 吴桥一的刻板行为有些严重,扎洞这个动作如果被打断,就能肉眼可见地看出他的烦躁。 每当这个时候,佟语声就会装作自己是个透明人,生怕打扰到他的重大工程。 “笃、笃、笃……” 他保持着同一个节奏和力度戳着桌子,佟语声听习惯了,就半眯着眼,枕着这啄木鸟似的声音昏昏欲睡。 和佟语声玩得好的人都知道他瞌睡大,因为缺氧,脑子永远昏昏的,前一秒侃侃而谈,后一秒可能就呵欠连天了。 渐渐地,他在一旁的节奏音中意识迷离,同学们回到班级里的熙攘声在耳边扩散晕染,他隐约听到那“笃笃”的声音节奏乱了。 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嬉闹声,“砰”地一声闷响,有打闹的人撞到了吴桥一的桌子。 “抱歉……”那边声音还没说完,佟语声就听身边人“哗”地一下站了起来。 还没等佟语声慌张地聚拢视线,就听前排的女生发出一声尖叫来。 “你在干嘛?!” 佟语声忍着昏沉强制自己睁开眼,接着就看吴桥一面无表情地举着圆规,要朝那撞了他桌子的男生扎去。 “□□妈的疯了吧?!”男生反应迅速,向后躲过了那毫不手软的一击。 看吴桥一落臂的力度,真要扎到人,估计直接能给人捅个对穿。 “Joey!”佟语声连忙从身后将那人拉下做好。 此时吴桥一的目光已经毫无定数,四处游走晃荡着,在周围人聚集的目光中,他面上的焦虑和烦躁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第25页 佟语声想伸手把那圆规从他手中拿走,那人看到他的动作,就像是提防着别人的护食的小狗,猛地收走手里的东西。 下一秒,那圆规的尖头便直直戳进了他自己的手背。 佟语声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嗓子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但吴桥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扎下去的一瞬间又立刻拔|出来扎下一回,白皙的皮肤很快被飚飞的血花染得恐怖不堪。 吴桥一发起狠来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佟语声几次想抱住他,都没能成功。 周围的同学也慌乱成了一团,大多想阻止却又都不敢靠近,胆子小些的女生已经哭了起来。 直到踩着预备铃来班里的程诺飞奔过来,强硬地拧住他的胳膊,佟语声才找到机会把他手里的东西抽走。 被打断发泄的吴桥一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一脚踹翻了自己的桌子,又要拿起板凳往地上砸。 程诺见状,一把将他摁在班级后面的墙上,狠狠揍了一拳。 两人力量不相上下,吴桥一被打懵了露了破绽,却又因为无所顾忌的疯劲儿扳回一城。 程诺输在不敢下死手,吴桥一几肘子下来几乎就要破了他的防,就在这突然发疯的家伙快要挣脱开来时,远道而来的衡宁冲上前,抬手锁住了他的喉。 这一招没有切了他呼吸的通路,只将他肩膀以上死死控制住了。 一对二的吴桥一挣扎了几下,终于没了劲,深喘几声,反复游离的目光重新有了焦点。 整个过程中,佟语声只坐在位置上旁观着。 他有好几次想上前拉人,却被自己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拉回了原地。 在这种时候自己永远帮不上忙,缓过神来的佟语声只觉得目光一阵阵发黑,胸口也一下一下地刺痛着。 趁着大家都围在吴桥一身边,他偷偷埋到桌子下吸起氧,好半天,视线才恢复了明朗。 十分钟后,吴雁就匆匆赶到班里,不停地向受惊的同学们道歉。 此时吴桥一的双手已经简单地包扎过了,为了防止意外,吴雁还会带他去打一针破伤风。 佟语声望着吴桥一毫不留恋地跟着吴雁回了家,看着身边骤然空下去的座位,突然反应过来—— 吴桥一和门口的小黄并不一样。 他也是个病人啊。 第15章 晚餐 旁边的座椅空下去之后,佟语声忽然也在班里呆不下去了。 他时不时就想伸手摸摸吴桥一的头,摸空了好几下,就连书都不想看了。 也不知道他的手伤得重不重,精神上有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 学校要怎么处理他的事情,他还能来继续上学吗? 一想到晚上放学得一个人回家,佟语声叹气的声音都快压过老师的讲课声了。 程诺转身找他借小说看,看那人一脸萎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失恋了?” 佟语声呛了一口,叹气道:“我家狗咬人了。” 程诺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一边抽走了他的小说本子,一边说:“那得揍。” 揍?佟语声脑子里闪现过这人今天失控的样子,确信自己打不过他。 佟语声蔫蔫地趴回位子上,昏昏沉沉糊弄到了放学。 他慢慢吞吞拎起书包,想起今晚得一个人回家,恨不得撂挑子不走了。 磨蹭了一会儿,班里又空了下去,佟语声这才擦擦洒满了夕阳的桌面,往外走去。 他就是故意走这么迟的,因为放学熙攘的人群对他来说是一种危险,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来来往往的同学看见他龟速的步伐。 ——他不想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 但是吴桥一就没关系,佟语声心想,吴桥一是他的病友,是可以不用见外的存在。 只可惜他今天不在。 当佟语声脑子里划过这叹息的同时,两根长长的影子从门口伸进教室,探到了他的脚下。 还没抬头,就听到了奶奶响亮的声音:“幺儿?怎么这么慢!” 门口,奶奶不耐烦地朝里瞅着,身边站着的是一身干净私服的吴桥一。 他的左手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佟语声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奶奶怂恿吴桥一开口,吴桥一便乖乖道:“今晚去你家吃饭。” 这个下午,吴雁带着满手鲜血的吴桥一去医院做完处理后,就回了家。 回家之后,吴桥一的状态也没有多稳定,他把自己锁在房里,摔烂了一把椅子,又把书桌踢瘸了,最后是他自己疯累了,才躺到床上挺尸。 他半睡半醒了一个下午,直到不远的一中传来了熟悉的下课铃声,他突然条件反射般从梦中惊醒。 初中部的孩子先放学,吴桥一看着一群红白相间的校服从楼下穿过,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眼睛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他就这样趴在窗子边,仔细打量着来往的每个面孔,送走了初中部的小孩儿,又等到了高中部的放学/潮。 就这样一直一直趴着看着,人群从密集走向稀疏,阳光越来越沉越来越橘,不知不觉就等了有一个多小时。 直到他看见一个步履矫健的老人家,叉着腰隔空和楼上人吵架,他“呼啦”一声推开玻璃窗,把脑袋探了出去。 按照佟语声奶奶的话说,趴在窗口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像是只被拴在阳台等主人回家的狗崽,恨不得扑愣着挠门。 第26页 佟语声放心了,原来奶奶也觉得吴桥一像狗,不只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小崽儿说他没吃晚饭,我想着周末吃也是吃,不如今晚就接你们回来。”奶奶乐嘻嘻总花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块钱钞票,“正好搓麻将赢了五十块,请你们吃嘎嘎。” 吴桥一问佟语声:“嘎嘎是什么?” 佟语声笑起来:“就是请你吃肉!” 奶奶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一天不去摆摊儿,找来附近老头老奶凑一桌子搓麻将,今天站在楼下跟对面人吵嘴,按奶奶单方面的供述,是因为对方老头输急了眼儿。 佟语声就喜欢听奶奶在外面的战绩,这个老人家越到老战斗力越强,站在夕阳下就像是个尾巴被染红了的大公鸡,雄赳赳地要去每个人家啄一口。 吴桥一也听得入神,佟语声发现他眼里逐渐产生疑似崇拜的情绪,赶紧遏制住这个苗头:“Joey,别净学这些坏的。” 老奶奶一皱眉,又一巴掌轻轻甩在佟语声的后脑勺。 转弯之后,奶奶赶着回家烧菜,就让他俩慢慢在后面走着,还让他们在外面多玩会儿,给她点时间准备。 看着奶奶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吴桥一又开始像先前那样,来来回回上下楼梯。 佟语声注意到了,吴桥一的目光里总装不下路边的街景—— 他和吴桥一说:“看,这条路尽头以前有家小卖部,里面的辣条特别好吃。” 吴桥一的目光却飘在一边的树上。 他便和吴桥一说:“这棵树以前特别招喜鹊,后来被小孩子捅了鸟窝,就再没回来过。” 吴桥一的眼神却已经移到了前路。 佟语声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的,他对事物很难做出应有的反馈,那么他对野水湾穷困破败的领会也会少几分,佟语声心里的压力也自然消散了不少。 但当他牵着人走进小巷的一瞬间,四周粗俗的叫骂、喧闹的熙攘,各色各样的声音涌上来,还是在一瞬间给了他怯意。 野水湾的人和城区的人似乎是两种生物,他们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扎堆地窝在路两边东歪西扭地摊儿上,风里卷着散养家禽的气味,将整个街道烘得热气腾腾。 吴桥一身上干净昂贵的小衬衫将佟语声心中的落差瞬间扩大了十倍,他把“要不你还是回去吧”都说到了嘴边,却发现那人的目光却又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一片树荫下。 那片树荫下,算是半个野生的中老年活动中心,紧俏俏排着几张木桌子,一到傍晚就有老年人来这里欢聚。 下棋的、打牌的、唠嗑的,什么场子都有。奶奶就爱在这里搓麻将,爱坐西边那桌,说风水好,能赚钱。 吴桥一遥遥看了两眼,又伸起了脖子,佟语声看他一脸感兴趣,便拉着他走到人群边,安静旁观着。 这一桌在下围棋,佟语声对懂规则半懂不懂,于是问吴桥一:“你会下吗?” 吴桥一摇摇头,但目光还在棋上。 难得吴桥一能长时间专注一件事,又正好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减少他对周围环境的关注,佟语声就这么安静地陪他看了一整场。 一直到身后,缝纫店的老板娘扯着嗓子的声音穿过整条街:“声声!你婆婆喊你回屋!” 佟语声喊了一声“谢谢张嬢嬢”,便拉着恋恋不舍的吴桥一回了去。 佟语声的家在野水湾的顶里层,是栋墙皮发卷的居民楼,当年买下来的时候不算差劲,在被城市抛弃的野水湾里,也算是气派的一类了。 斜对门的石板路边,是个相当原始的小卖部,小卖部门口有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辣条儿糖果都用铁丝挂在树干上,琳琳琅琅坠得像果实。 佟语声路过时照常朝店主爷爷打了个招呼,那老爷爷便乐呵呵跑过来,给他们俩怀里一人塞了瓶娃哈哈。 吴桥一显然鲜少收到过陌生人的馈赠,犹犹豫豫地看着手里的奶。 佟语声便解释,叫他安心:“那个爷爷以前也有个孙子,跟我差不多大,后来车祸去世了,所以他对我们这个年纪的小孩特别好。” 吴桥一对这样的故事完全没有触动,只是敢确定手里那瓶奶可以放心地喝了。 他没喝过娃哈哈,戳好吸管喝了一口,目光都亮了三分:“好喝。” 那一瞬间,佟语声的自卑感都统统消散了。 回到家,奶奶正准备起锅,厨房呲啦啦的,热闹非凡。 一听钥匙开锁声,奶奶就问道:“小崽儿能不能吃辣?要不要放辣椒?” 吴桥一还没来得及看看佟语声的家,便被人伸手推进厨房里去。 奶奶没等到回答,伸手拧开一边泡着红椒的玻璃坛子,拿干净筷子在里面沾了点汤汁,递到吴桥一的嘴边:“尝尝。” 吴桥一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小截舌尖,谨慎地舔了舔。 一秒,两秒,吴桥一本来面无表情,等忍到了第五秒,突然蓝眸子里哗啦啦淌起眼泪来,刹都刹不住。 早有准备的佟语声连忙递上纸巾,但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泪失禁,还是忍不住笑得直不起腰来。 佟语声说:“奶奶,饶了他吧,他吃三明治都得把青椒剔了。” 奶奶便也就笑着作罢,把那少盐少油的菜端上桌。 佟语声来厨房,给人倒上一杯清水,三个人围坐在桌在前,是顿难得像样的晚饭。 第27页 一盘丝瓜炒蛋,一盘红烧鸡翅,一碗冬瓜肉丝汤,清淡得不像渝市人家的菜。 吴桥一看着那碟绿油油的虎皮青椒,佟语声大方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爷爷。” 脑袋立刻被奶奶敲响。 “……最喜欢吃的菜。”佟语声咬着牙补充道。 奶奶对吴桥一说:“幺幺享你福,平时晚上我可没时间给他烧饭。” 奶奶的小摊儿也是佟家的经济主力军,尤其到饭点前后生意见好,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做大餐。 吴桥一给自己夹了块鸡翅 ,眼睛锃亮的。 佟语声的家虽然看起来上了年数,但内里是非常整洁干净的,东西摆得整齐,还有养得很好的便宜盆栽,墙上还挂着佟语声妈妈以前绣着的十字绣。 一家人虽然过得拮据,但却也从没放弃过好好生活。 他们家和着野水湾一样,都是风雨腐锈不了的钉子。 “无声细下飞碎雪,放箸未觉金盘空。” 佟语声也跟着举起一块儿鸡翅,和吴桥一隔空碰了碰。 “干杯。”他说。 第16章 无情 吃完饭,佟语声便带着吴桥一在楼下晃荡。 吴桥一真的很喜欢看棋,一下楼便自顾自地往人堆里扎。 这一局棋刚好临近末尾,坐西边儿的老头举着黑子,显然局势对他不利。 对面的中年人已经提前露出了胜利的喜悦,开始跟大家算账,商量着这一局结束,要请哪些人吃什么牌子的冰棍儿。 就在老头揪着胡须快要放弃之前,吴桥一层层挤到老头身侧,“咔”抓起一粒黑子,又“啪”地一声摁倒了棋盘上。 佟语声刚听说吴桥一不会下棋,眼下生怕他一颗子儿把人给惹毛了,果然,老头的头发理科竖了起来—— “诶这是哪家龟儿子……” 老头一句粗口还没骂完,就有旁观者发出了议论声: “这瓜娃子下得对哇……”“哟原来黑子还没走死呢!”“这子走得好!” 老头一听,又细细看了一眼吴桥一摁上去的那枚棋子,不说话了。 三五秒之后,老头伸手摁了摁那颗黑棋,道:“我就下这里了。” 围观的人群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慨叹,吴桥一被视线盯着不自在,又伸脖子看了一眼棋盘,才放下心来一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佟语声看不出刚才那一子有多么绝处逢生,只听得懂周遭人的反应,心情和看到他的数学卷子一模一样。 佟语声一边赶上吴桥一的步子,一边问:“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吴桥一加快步伐说:“现在会了。” 看了一盘多就学会了规则,看起来还下得很不错,佟语声越发觉得这个人是个天才。 放在半天前,这人穿着白衬衫尽情挥洒过人的天赋时,佟语声难免会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但眼下,他就这样自然地融在野水湾的犄角旮旯里,站在咸热的晚风里,却又和他坐在豪车的后座上、趴在别墅的窗台边没有区别。 他就像是一粒被风吹散还没成熟的孢子,在哪里都无法适应,却又似乎在哪里都可以尝试着生长。 佟语声跟在他身后,吴桥一也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人一般,胡乱逛了起来。 怕他丢下自己不管,佟语声连忙找了个话题:“你好厉害啊,这么快就学会下棋了。我每天放学都来这边瞅一眼,十几年了也没学会。” 吴桥一没有理睬,只伸手盯着串串店门口的发财树,趁佟语声不注意,伸手薅下来一大把叶子。 店里立刻传来一串“宝批龙”“方脑壳儿”的叫骂声。 佟语声加快步子带人逃离案发现场,等拐出长街时,刚想喘口气,吴桥一又不知被什么吸引走了注意力,迈着步子又飞了去。 看到他步伐突然加快,佟语声不得不叉着腰,轻轻地唤了一声:“等等我,Joey。” 但吴桥一似乎又将一切屏蔽掉了,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沿着笔直的街道快步走去。 直到他走到街口的岔路前,杂糅在一起的东南西北冲进视网膜,他才有些慌乱的回过头,去寻找被他丢在街尽头的佟语声。 走快了的佟语声才刚刚赶到街口,一手撑着墙壁喘着粗气。 如果是温言书的话,那人估计已经从街头狂奔过来扶他,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走的这么快、把他丢在一边。 但吴桥一就这样站在路口远远看着他自己摸过来,面上没有不耐烦,却也没有任何温柔或是关怀的情绪。 他很清楚,吴桥一停下来等自己,也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走罢了。 虽然佟语声从不会对吴桥一抱有过高的期待,但他还是忍不住借着将暗的天色,抬眼去看他的眼睛—— 那澄澈的湖蓝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装不进街景,也同样装不下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无情不似多情苦,佟语声心想,感情空缺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简单的幸运。 终于把边跑边玩的吴桥一送回家,吴雁看了眼嘴唇发紫的佟语声,请他进屋休息一番。 佟语声看了眼这豪宅,踏进去之前还是有些怯怯地收回腿,只叫吴雁倒了杯水,站在门口把今晚的药给吃了。 疯了一天的吴桥一大概是累坏了,回到家便把自己“砰”一声关回了房间,吴雁喊了他几声没反应,便开车,又把佟语声送回家。 第28页 坐上车的时候,佟语声打开车窗,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 吴雁一路上断断续续跟他搭着话,大抵不过是替吴桥一道歉,希望可以得到佟语声的包容 。 学校那边也算是勉强搞定了,说这次没有对同学造成实质性伤害,先回家反思几天,下周回来上学,如果再犯,就要严肃处理了。 佟语声勉勉强强坐在车后应着,他发现人不舒服的时候,注意力真的很难聚拢。 于是他也就原谅吴桥一了——他也是个病人,他也自顾不暇,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回到家,奶奶早就收拾好桌子回去了。他软着腿走了两步,终于没忍住跑去卫生间咳嗽起来。 因为有了些许预感,他咳的力度非常轻,但还是憋不住胸腔刺痛得难受。 他边咳边喘,脑袋嗡嗡地疼,清醒后,腿已经没了力气,水池子里只有一滩血迹。 佟语声怔怔地看着那滩血,半晌才后知后觉,慌忙伸手拧开龙头,漱掉口腔里的血腥气。 他看着那血斑被冲成聚拢的一束,看着殷红变成淡淡的粉色,粉色被稀释成透明的漩涡,旋转着流进下水道。 他伸手洗了把脸,心想着如果那些杂七杂八的病也可以这么轻松消失就好了,水龙头一拧,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呼啦啦就全散去了。 佟语声以前没有经常咯血,这一滩血迹显然让他有些慌了神。 他一边回想着医生叮嘱过的话,一边跑回房间找了点云南白药吃,然后安静地平躺到床上去,调整呼吸。 直到听到“吱呀”的开门声,他没抬头,直挺挺地喊了一声:“爸!” 佟建松在门口换鞋,闻言也不敢有太大动作,问道:“怎么了?” “周末再带我回医院检查一下吧。” 佟语声哀哀地道。 “我可能没有在变好。” 第17章 机会 第二天早上,佟语声没去上学。 因为处理得即时,身体其实没多难受了,但他总觉得自己的肺血滋滋的,翻个身都是血腥味儿。 “心理作用。”姜红说,“我打电话问了医生,问题不大,你就是太怕死。” 佟语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吸口气都成了负担:“我本来就怕死。” 姜红摸了摸他的脑袋,确认不发烧,才责备道:“说了多少遍不要乱跑,作践自己的时候没见着多怕死。” 佟语声把脸蒙进被子里,不搭理人了。 等他像老乌龟翻面一般艰难的侧过身,终于没忍住问:“Joey今天怎么上学的?” 问完才想起来,这人还在居家反思期,根本不需要上学。 再说人家妈妈也不路痴,一脚油门下去直接能给人精准送到座位上。 这时佟语声才想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存在。 于是肺里就更血滋滋的了。 佟语声请假在家休息的代价是巨大的,家里有人少上一天班,工资就能哗哗少好几百,佟语声的吃药钱可能就跟不上了,但他身边如果没个人照应,出了事必定更加麻烦。 反复确认过不需要立即住院治疗之后,佟语声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慢蹭蹭起床,自己跑去上学了。 “慢点走,没人催。”姜红无奈道,“往人多的路走。” 言外之意是在路上晕过去,也不至于干巴巴挺着没人发现。 带着这样别致的嘱咐,佟语声憋着一口气,硬是自己撑到了学校。 半个上午没来,佟语声确实急坏了他的一众好友,一堆人嗡嗡围过来问他身体有没有大碍,热情得让佟语声有些发晕。 佟语声别扭地把人支走,只留下个温言书做护法。 温言书问:“你还OK吧?你一缺课,我就怕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了。” 佟语声摇摇头:“没事,我周末再去具体做个检查,可能要换药了。” 温言书叹气:“你说你这又没好全,干嘛急着出院啊?” 佟语声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住院是要花钱的呀大哥。” 温言书虽然是单亲家庭,但他母亲在外面补课赚了不少,物质条件不差,有时候难免会发表一些“何不食肉糜”的言论。 但两个人都清楚,佟语声拒绝住院的根本原因绝不是因为钱。 半晌,佟语声终于叹口气,开口却是另一个话题:“你周末有空吗?” 温言书不可能有空,温言书的课内外辅导班都排到了高考毕业,有空对他来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听佟语声这一番话说起来,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佟语声道:“周六我去医院复查,我想带你看看为什么我不想住院。” 温言书有些心动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不过你妈肯定不允许。”佟语声拍拍温言书的肩膀,“当我没说好了。” 话一旦说了就不能撤回了,佟语声随口一提,倒是戳得温言书几堂课都心痒痒。 放学后,实在憋得难受的温言书忍着紧张敲了敲衡宁的桌子:“衡宁?” 那人刚刷完题在订正,抬起头来,眼里公式的冰冷还没褪去:“说。” 温言书下意识抓住桌边,手指节开始泛白:“你想来我家补课吗?” 衡宁微微眯起了眼,没有着急开口。 第29页 温言书看出他面上的谨慎,语速都因为紧张加快了起来: “我妈在隔壁七中教数学,是省级优秀教师,其他科目的老师也认识很多,你晚上可以来我家做作业,等我妈忙完了她可以给我们做辅导……” 衡宁的指腹在笔杆子上来回轻轻摩擦着,看出了他的动摇,温言书赶紧趁热打铁: “我妈就希望我多和你这样的好学生相处,我们俩一起学的话,她不会跟你收费的。” 衡宁手上的动作凝滞了片刻,才抬头问道:“说吧,有什么条件。” 温言书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周末想陪佟佟去医院,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掩护?” 衡宁摘下眼镜,来来回回仔细擦了擦,道:“我今晚回去考虑一下。” 看着那人步履匆匆拎着书包离开的身影,温言书心里的紧张劲儿又被莫名其妙的嘀咕盖住了—— 摆在衡宁眼前的,可以说是天上掉了个大馅儿饼,一次掩护换来长期高质量一对二补课,居然还这么犹犹豫豫的,温言书确实理解不来。 他看着那人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夕阳下,想起佟语声说过,衡宁就住他家附近,但他每晚却又往相反的地方跑去。 真是个怪人啊,温言书心想。 他加快步子往家里跑去,漆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一直等那乌黑的一片与月色相接,街对面快餐店的少年才换下员工服,匆匆踏入鹅黄色的路灯里。 衡宁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想尽可能悄声推开门,但那年久失修的木栓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长响。 一阵难耐的翻身声后,床榻上卧着的男子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衡宁放下书包,娴熟地倒了杯热水送到男人床头。 “有时间我给门拴修一下。”衡宁轻声说着。 这间房子哪怕是在野水湾,都显得破旧得有些突兀,房内是个完整单一的空间,只是用布帘子勉强划出了不同的功能区。 一切都窘迫地挨在一起,就像病痛和贫困,就像男人柴瘦皮肉与骨架,永远湿漉漉地粘黏在一起。 衡宁快速洗漱完,又快速洗好衣服做完家务,这才回到窄小却整洁的小房间,打开台灯,摊开书本。 他埋着头学了一会儿,耳边没有响起熟悉的梦呓,放下笔回头,那男人果然在床头远远地看着他。 因为干瘦,男人的眼珠有些暴凸,开口的声音像是在沸水里滚过,带着一串串湿热的气泡:“你有啥子心事哟……” 衡宁和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放下笔。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床头,却迟迟没有抬头去看男人的脸: “爸……我想暂时把打工那边停一停……”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男人有些忧虑地握住他的手:“啷个啦?有人欺负我幺儿?” 衡宁笑了起来,摇摇头,半晌才犹豫道: “我同桌的妈妈是七中有名的数学老师,他说可以给我提供免费补课的机会。” 话说了一半,他便有些难耐地将脸埋进掌心。 参与补课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没有时间打零工,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直接被切断,本来就萧瑟的日子比定会更加捉襟见肘。 但他看了眼书桌上的课本,想起桌面玻璃下压着的北京大学的明信片,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爸爸,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说。 第18章 人间 周六清早,温言书如约赶到医院门口,他带上了自家的卡片机,还有一堆笔纸,装备十分齐全。 “温记者。”佟语声只觉得惊奇,“你这样子像是要去做采访。” 温言书摆弄着相机,说:“我想把所见所闻记下来,如果我不幸被我妈捉住英勇就义了,我可以说我是来提取作文素材的。” 好端端一孩子,硬是被亲妈逼成了地下工作者,佟语声只能表达同情。 周末清早的医院总是人满为患,热热闹闹的门诊大楼里,稍一分神,就能和同行的人走散了。 挂号处的长队里,一对夫妻怀里抱着啼哭的新生婴儿,一边唱着跑调的童谣,一边拿小扇子给襁褓扇风。 身后,一位面色苍白的女生扶着腰站在队末,她孤零零弯着腰,手里大包小包的药和行李,更显得她单薄异常。 “来,麻烦让一让!” 一阵呼啸声后,三五个白大褂推着一台担架车从人群中疾驰而过,身后,一串痛哭宛如接触不良的电,断断续续去够着那担架上的身影。 温言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握着卡片机,给那远去的残影和攒动的人头拍了几张照片。 只踏进这生门不过两分钟,眼前人便演着各自的电影,在同一个世界演着不同的酸甜苦辣。 温言书站在潮水一般的人群中,只勉强跟着佟语声的步子。 因为自家老妈忌讳,温言书感冒发烧要么自己在家挺着,再不兴就去社区的小门诊,几乎没怎么去过市里的大医院。 这热烈纷繁的开场白,让他有一瞬间的怅然。 “快来。”犹豫时,佟语声抓住他的手腕,带他取号上楼。 这人在宛如迷宫的医院里来去自如,熟练得仿佛天生就扎根在这里的一棵绿植。 佟语声擅长并且乐于社交,他们穿过人潮涌动的厅堂,不停有眼熟的医护来跟他打招呼。 第30页 “佟佟,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回来了吗?”二楼门口的保洁阿姨一看他,眉头皱了起来。 佟语声在医院倒是比在学校坦诚许多,一听这话,嘴角一撇:“周嬢嬢,怪我不争气——我争取这次不回来住院。” 周阿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再说话,收起拖把放他们通行了。 佟语声已经提前一天做好了核磁和胸片,又去拿了化验结果,兜兜转转好几圈,才来到诊室门口。 温言书已经有些晕乎了,刚要陪佟语声进诊室,就被那人按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这个我一个人去就好。”佟语声说。 推开门,穿着白大褂的爷爷就跟他打了个招呼:“佟佟啊。” 佟语声似乎有些惭愧,低下头,默默把检查结果一项一项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佟语声叹气道:“我没照顾好我自己。” 各项结果显示,佟语声的病情确实有加重的趋势,但医生的话给了他定心丸: “这属于正常的病情发展,不用太担心,出院之后你精气神好了不少,证明你确实不需要住院治疗。” 佟语声的眼睛亮了。 接着,医生又说:“调整药物的事情你父母和你商量好了没有?波生坦确实太贵了,正常家庭很难担负得起。” 一听到这里,佟语声刚刚上扬起来的情绪又凝在半空:“一定……一定要换那种吗?还有没有别的便宜的可以代替……?” 医生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俯下身子对他说:“药物是根据你的病情安排的,佟佟,你不要想太多,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 佟语声其实早就和父母达成了共识,毕竟更换之后的药物要比原先服用的波生坦便宜太多太多,就从减轻家庭经济负担方面来说,选择换药也是在所不辞的。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犹豫了几秒,还是涨红了脸问:“那、那这种药吃了,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吗?” 医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用于治疗肺动脉高压的剂量很小,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不良反应药物说明上都有,一切以治疗病情为重。” 佟语声面上的绯红还没褪去,只硬着头皮把医嘱听完,匆匆推开门去。 一开门,温言书正拿着笔纸速记,看到佟语声来了,立刻起身:“去拿药吗?” 佟语声含糊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去药房排队。 拿药的时候,他甚至不敢抬头,只匆匆遮住了药名,装进了自己带来的黑色塑料袋里。 温言书一路都在拍着周遭的人情冷暖,没有注意到佟语声的鬼鬼祟祟,倒是让他这“见不得光”的动作顺利地隐藏了下去。 药拿到其实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但是佟语声的保留项目还没有拿出来。 他朝温言书招招手,拎着那药走进梧桐大道下: “来,带你去住院部,我曾经生活过无数个日夜的地方。” 住院楼在门诊楼的后方,没有正对着马路,幽幽藏在曲折的林荫道后,把那人声鼎沸也一同抹了去。 高高的大楼有十几层,密密麻麻的窗口像是一张张拼命呼吸的气口,迸发着艰涩的生气。 门口花坛边,肤色黝黑的农民工蹲在地上,吃着医院附近最便宜的早饭,身侧一个老人推着轮椅缓缓经过,上面坐着的年轻人全身绑满了绷带。 这里的情绪不如门诊楼的那般大开大合,似乎人人都带着一丝认命的无奈感,却又都是因为不认命,而选择踏入了这扇门。 “生老病死,世态炎凉,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佟语声微微扬起嘴角,伸手推开那扇无数次迎接他的玻璃门: “——欢迎来到‘小人间’。” 小人间。 踏进这里的一瞬间,温言书就被这带着酒精味的冷气逼出了个寒颤。 这里的采光十分一般,大清早就亮起了白色的顶灯,空气在这样的空间里似乎并不会流动。 呼吸困难。 温言书下意识拉住了佟语声的衣摆,那人只是笑笑,径直打开电梯,带他去了九楼——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 病房不如他想得那般清冷,走道上尽是挂着吊水瓶的人,一排排加在病房外的病床,把走廊仅有的狭长空间,切割得七零八落。 佟语声说:“我以前住在最里面的那间病房,每次回来,都要走这样一条很长的路。” 只刚往里探了半个身子,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喘息声、湿啰音和病痛的呻|吟,便纠缠在一起涌了过来。 这样的声音让温言书产生了一些可怕的联想,他下意识屏息,不太敢往里走。 “没事,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传染病患者。”佟语声笑起来,“但是晚上很吵,大家谁也睡不安生就是了。” 一段时间没回来,病房里又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佟语声弯着眼和他们打招呼,却侧身悄悄敲响前侧的一扇门。 应声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女人年纪不大,但整个精神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不仔细看,甚至会误以为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 “佟佟?”看到来人,女人的表情短暂回了春,“你啷个回来咯?” 佟语声笑起来:“我没事,回来拿药,顺便上来看看妮妮。” 一听到佟语声的声音,病房里立刻传来一声兴奋、却又虚弱的叫声:“佟佟哥哥!” 第31页 温言书忙跟着佟语声跑到病床前。 偌大的病床上,一个干瘦的小孩儿正躺在被子里,头发剃得很短,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小孩脸上罩着呼吸面罩,一呼一吸都化成蒙蒙的白雾,遮住了她的五官,却又挡不住她眼里泛着亮晶晶的光。 佟语声伸手将她额前的刘海拨到一边,表情却明显凝重下来,显然是病情加重了。 妮妮伸手握住了佟语声的手指,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气若游丝的话:“我好着急,我也想出院,我想吃火锅。” 女人的眼泪瞬间流了满面,她俯身亲吻着女孩的额头,却没忍住,打湿了她的脸颊。 妮妮伸手抚干女人的泪水,蔫蔫道:“妈妈又哭,我都不哭。” 女人便彻底压抑不住哭声了。 去年,妮妮爸爸所在的工厂发生一起生产事故,化学原料泄露导致大批员工肺部受损。 妮妮的爸爸在事发后一周便去世了,妮妮当时在工棚里做作业,虽然里事发地较远,但吸入有害气体后,也出现了不可逆转的肺纤维化。 “医生说快不行了……”妮妮妈妈在病房外,压抑不住哭得抽搐,“我明明想尽一切办法了,但是她的呼吸,就是一天比一天微弱……” 佟语声叹了一口气,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叠好的千纸鹤,轻轻塞到女人的手里。 他也已经买不起任何贵重的礼物了。 再往前的一间病房里,曾经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换了一张陌生木讷的脸。 护工见了佟佟,出来跟他聊天:“48床的老曾,前两天没咯。” 佟语声似乎不太意外,但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 48床的老曾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矿上干了十年,一朝被检查出尘肺病。 佟语声还在住院的时候,老曾是整个楼层最幸运的人——找到了合适的肺源,只要移植手术成功,就能重新拥抱正常人的健康人生。 “我出院之前,他已经做完手术了。”佟语声对温言书说,“据说他的两个肺取出来全是黑的,比正常人大一圈。” “应该是术后感染吧。”佟语声道,“移植手术最难过的一关,他还是没挺过去。” 温言书一路听着,只觉得压抑得后舌根发酸,匆匆跑去走廊尽头用冷水冲了把脸。 这些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一个个故事,每天都上演在佟语声的身边,他枕着微弱的呼吸入眠,又听着压抑的哭声醒来。 “呼吸对你们来说,是平常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佟语声轻轻抚着走廊尽头那蓝色的空氧气罐,“但对于我们来说,我们需要克服病痛、花费金钱、忍受折磨,才能勉强换来以分秒为计量单位的氧气。” “死亡在这里再常见不过了,再后来搬进来的人,我会尽可能避免和他们交往——因为虽然经历过无数次了,但是和熟悉的朋友分别,依旧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里也有短暂住上十天半个月就离开的人。”佟语声说,“看着他们住下了就走了,出了门就健康了,我也好羡慕。” “我看着和我相同的人死去会惶恐,看着比我幸运的人康复会嫉妒,你知道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要一了百了。” 佟语声卷起手腕,将那道长疤暴露在苍白的灯光下,长长的蜈蚣落在温言书的视线里。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第19章 一生 医院就是这么一个奇妙的地方—— 你永远不知道推开那扇门之后,迎接你的是生或是死,是喜或是悲。 这里是一部分人的救赎,也同样是另一部分人的噩梦。 新生儿产房和心内科在同一层,向左是生机勃勃的啼哭,向右便是生死未卜的哀鸣。 每天有人在这里笑脸相迎新的生命,也有人在这里与送心爱之人永别。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从诞生、孕育再到迟暮与死亡,人的一生便也就凝成一个个片段,同时上演在不同人的生活中。 茶水间,两个病人家属因为倒开水的事情争吵起来,佟语声与其中一人相熟,接着打招呼的契机将两人分开。 佟语声刚一转身,对方那位中年女子便握着空荡荡的茶杯,站在原地无措地嚎啕大哭起来。 护士们纷纷跑出病房来安慰,女人顺势坐到地上,反复呢喃着“为什么所有人都针对我”。 ——病痛折磨的永远不止是病人。 温言书难过得不敢回头,佟语声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 “我是不是不该带你来,晚上得做噩梦了。” 温言书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 他朝那长长的走廊尽头举起相机——那一个个落寞的、佝偻的、疲惫的背影,穿插交叠在昏暗的灯光下,刻进了相机的胶卷里。 下了楼,温暖的阳光洒在林荫道前,与那道玻璃门内的凉气和阴暗泾渭分明。 膝盖僵硬地走了几步,温言书被冰冻住的思维终于缓缓疏解开来,他有些讷讷地开口:“佟佟,希望你好好的。” 佟语声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没说什么,只朝前慢悠悠地大步走去。 “我没想到你今天真的能出来的。”佟语声撇开话题道,“我以为衡宁不会配合你干这种‘坏事’。” 第32页 “具体方案还是他出的,你敢信?”温言书终于笑起来,“这人挺靠谱,就是念书太拼了,连带着我的任务量也跟着激增。”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温言书给了这幸灾乐祸的家伙轻轻一巴掌。 两个人边聊边闹着走到梧桐大道下,金黄的叶片在秋风里闪着稀稀朗朗的亮片,给病恹恹的空气带来了一丝阳光的香气。 佟语声抬头看着天,忽然回想起什么来: “我和吴桥一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我给了他一片叶子。” 温言书也跟着抬起头。 佟语声的眼底划过一汪纯净的湖蓝,忽然想起好几日没见吴桥一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 于是他近乎自言自语道:“当时我跟他说了两句话,他妈妈就远远喊了一声‘Joey’……” 佟语声的脑子里回想着那天的场景,那个少年就这样捏着那片红叶子站在他的面前,女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Joey!” 就是这样的女声,佟语声心想,只是情绪没这么焦虑…… 正想到一半,他看见温言书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悚,接着,门诊部大门外的救护车上就抬下一个担架来。 “Joey!”那声音再一次响起,佟语声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记忆串了台。 担架车后,吴雁有些趔趄地跟在一群白大褂之间,一遍一遍呼唤着吴桥一的名字。 佟语声只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脏一揪,立刻跟了过去。 担架上,吴桥一面色苍白地仰面躺着,双目半睁着看着天,意识尚存,整个人无奈又疲惫。 几天的禁闭让吴桥一彻底陷入了抑郁情绪。 日历上保持了好几天的面无表情,逐渐被一张比一张下撇的嘴角替代,本来间歇性地还愿意起来发发疯,结果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就直挺挺躺在床上,不愿出门也不肯吱声。 他以前情绪低落过的时候自杀过不止一次,吴雁发现了他的情绪苗头,收走了他房间里的一切尖锐物品,却还是没拦住这人悄悄背着她,咕嘟嘟喝下一整瓶洗洁精。 他现在这幅虚脱模样,是被吴雁硬生生折腾的。 当时吴桥一犟着不开口,吴雁便死死把他摁在水池边,趁他喝了洗洁精难受脱力,硬捏开他的嘴,用筷子搅他的舌根,给他灌牛奶,才生生把他逼吐了。 但吐得远没喝得多,急救车开到家把人拉走时,吴桥一累得不想说话,大夫险些误以为他中毒晕厥了。 此时吴桥一被送进去洗胃,吴雁站在洗胃室门口,满脸疲倦。 一直到佟语声在温言书搀扶下喘着气走过来,她才勉强回过头来:“佟佟?” 佟语声焦急道:“他怎么了?有事吗?” 吴雁似乎已经相当熟稔了,只摇摇头道:“喝了洗洁精,不会有生命危险,算是在闹脾气吧。” 佟语声听到没有生命危险,便松了口气,一边扶着温言书的手臂,一边缓缓坐在椅子上。 吴雁也跟着两个孩子一起坐在长椅上,她疲惫地捏着眉心。 她想起七岁时第一次自杀被抢救过来的吴桥一,躺在病床上问她:“为什么同学们都不和我玩?” 她想起吴桥一上初中时险些掐死一只小猫,原因是:“它朝我乱叫,它挠我。” 他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情绪,因此遭遇过排挤、辱骂和欺凌。 但他同样因为人际交往障碍无数次半夜惊醒、寝食难安。 接着,神经衰弱、睡眠障碍、焦虑和抑郁又都打包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房间时长在半夜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吴雁便悄悄等动静消失,然后一遍一遍等他闹累了,才打着地铺,在他房间睡下。 他看上去四肢健全、无病无灾,但他就像是个封闭的蜂箱,每天只能任由糟糕在体内嗡嗡地打转。 这次的自杀,吴雁从他被迫遣返回家关禁闭时便早有预期。 他虽然不会觉得拿圆规扎人、当众自残有什么错,但他清楚被人围观议论并不好受,他也知道,自己不去上学和勒令不允许上学,是完全不同的。 “Joey他,看上去虽然情感淡漠,但他其实是个对孤独特别敏感的孩子。”吴雁说。 第20章 健康 佟语声觉得,他似乎可以理解吴桥一的“敏感”。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又下意识握紧了袋口。 生病的小孩都是敏感的,没有人比他更懂吴桥一了。 洗胃室里传来非常凄惨的哀嚎声,里面的人好似肝肠寸断一般。 温言书听得面色发白,一言不发地攥着拳头,半晌才猛地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惊觉自己逗留的时间太久了。 吴雁连忙起身送他走,两人互相道了几句客气话,才匆匆分别了。 “摁住他!别让他碰管子!” 身后的房间里,充满狼藉的声音伴随着吴桥一绝望的哭腔,在走廊上卷起叫人心焦的空气。 这是佟语声第一次听到吴桥一哭,单纯的因为生理上的疼痛而哭嚎。 他原来也是有痛感的,佟语声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感叹。 比几个世纪还长的半个小时过去,洗胃室恢复了平静,吴桥一宛如一具死尸,侧躺着被推了出来。 医生扬了扬被他踢青的胳膊,感叹道:“小伙子,劲儿挺大。” 第33页 吴雁赶紧鞠躬给人连连赔了不是。 佟语声看那人被推出来,立刻趴倒病床前,轻轻唤他:“Joey?” 那人没有反应,佟语声差点以为他死了,忙不迭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对方才疲倦地动了动眼珠,看向他的手指。 佟语声问:“疼吗?难不难受” 闻言,吴桥一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个被针扎破的气球,几乎要整个瘪下去。 看来是累坏了。 刚洗完胃要住院观察两天,佟语声没着急走,只跟在吴雁身边听着医嘱。 “这孩子不是第一次洗胃了吧?”医生道,“胃黏膜都出血了,再来一次得胃穿孔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吴雁一面应和着,一面无措地低头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 “不过他身体素质不错,我们五个人才给他按住了,等他好了可以考虑培养成运动员。”末了,医生开玩笑道。 吴雁终于露出了个苍白的笑意,转身去办住院的手续了。 佟语声又回到病房,发现吴桥一趁他们走了,竟自己跑下床洗了脸,还换了一身干净病号服。 还挺讲究,佟语声笑起来。 看他进来,那蓝色的眼睛瞥来一眼,又匆匆钻回被子里,拧着眉,装作无事发生。 “你身体素质真不错。”佟语声笑起来,“我当年选割腕不选吃药,就是怕没死不成还得走这一遭。” 接着,他补充道:“不过割腕也没死,我还挺庆幸的,活着其实还可以。” 吴桥一充满戒备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说到底,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隐秘的事情,没有人希望被人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果然,同病相怜远比任何隔岸观火的安慰来得有效。 看他表情逐渐松懈,佟语声坐到对面的空床上,跟他聊起来: “我之前住院就是在这里,今天刚带温言书去看了我以前的病房,把他都快吓哭了。” 吴桥一又开始听不进别人说话了,他目光还有些涣散着,手就开始伸向病床边的铁栏杆,一下一下抠着快掉落的铁皮。 佟语声晃荡着双腿,半晌觉得自己打扰了他,便跳下床:“要不我先回去了。” 吴桥一便骤地收回目光,怔怔看着他。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了两秒,吴桥一便突然皱起眉,手揪着枕头,半蜷缩着身体,焦虑地喘息起来。 佟语声想起吴雁说的,这人对孤独十分敏感,自己的离开怕不是又让他觉得被抛弃了,便赶忙拉了个板凳坐到他床头。 “不走了不走了。”佟语声像哄小孩儿似的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于是,吴桥一的呼吸就这么平缓下来。 看他情绪逐渐稳定,佟语声便拿起穿透的小扇子替他扇风。 佟语声说:“Joey,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 吴桥一轻轻抬起眼,有些恍惚地看着他。 佟语声说:“你看你身体这么健康,只要你不是真的想死,生气了耍脾气就还有后悔的余地,你出了院就还可以活蹦乱跳,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你的命都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吴桥一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目光落在了佟语声撑在床边的手,一边听着,一边悄悄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拇指玩。 佟语声低头看了一眼,便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指,嘴里的话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我最近一次住院其实是因为着凉胃不舒服,吐了三次之后就晕倒了,在icu捡了条命回来,结果一躺就是一整个暑假。” 吴桥一正扒拉着佟语声的手指头,似乎想张嘴去咬,佟语声便伸手,毫不留情地给他的腮帮子弹了个嘣脆。 吴桥一立马神色凄哀地扭过头去了,佟语声看他的样子,咯咯笑得好大声。 “Joey。”佟语声又唤了他一声。 吴桥一拧着眉回头看他,似乎有些焦躁。 佟语声轻轻开口,语气里还带着些恳求:“不要糟蹋身体了好不好,不健康是很痛苦的。” 吴桥一清了清嗓子——那引流管在他的喉咙和鼻腔里反复摩擦,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切实的痛苦。 这种痛苦他也不是第一次尝试了,每次冷却下来之后,在胃疼喉咙疼鼻子疼头疼的包围圈下,他都会短暂地陷入后悔之中,但下一次情绪上头之后,他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便又像个遇火的氢气球,不顾一切地炸裂开来。 “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啊。”佟语声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滋润开来,“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你。” 吴桥一的耳朵还有些嗡嗡的,忽然想起这人算是他的病友。 因为他们“同病”,所以他们可以“相怜”,确实也是难能可贵的缘分。 然后佟语声说:“我们可以一起玩飞花令之类的,毕竟我们是知音啊。” 忍了许久喉部不适的吴桥一终于忍不住咳了出来,他看着那人闭上嘴安稳他,任由自己的眼泪宛如泄洪一般往下掉—— 这样就不用再提飞花令这一茬了吧。他痛苦地想着。 咳完了,吴雁终于宛若天降救星一般降临,还顺手给佟语声削了个苹果梨。 吴桥一就眼巴巴望着那鲜嫩多汁的苹果梨,忍不住咽了口水。 佟语声伸手,把那梨凑到他鼻尖晃晃,趁他伸出舌尖想舔,就又立刻收了回来。 第34页 “不行。”佟语声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懂了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吴桥一那一小截粉舌尖在空气里晾了好久,眼看着都快风干了,这才悻悻收了回去。 生气了。 趁他扭过头闹脾气,吴雁赶忙给佟语声使眼色,佟语声跟着她悄悄来到走廊。 看吴雁开口有些犹豫,佟语声主动问:“阿姨,有什么事吗?” “阿姨有个不情之请,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也不必勉强。”吴雁有些为难地说,“你也能感受得到,Joey一个人呆着,状态真的不好” “我想,正好你在家父母照顾你也不太方便,要不这段时间你来我家,我来照顾你们俩的生活起居,你和Joey互相陪伴有个照应,你……觉得可以吗?” 第21章 檐下 听闻吴雁的话,佟语声先是眼前一亮,接着也难免有些顾虑道:“阿姨,我有点怕给您添麻烦……” 他的日常起居是真的麻烦,要定时吃药吸氧、饮食也有固定的讲究,还得定时监控血氧体重。 他真的怕吴雁照顾不来。 吴雁应该看出他真的想去,连忙道:“佟佟,这方面你不需要有什么顾虑,我之前为了Joey特意考过护理资格证,会照顾好你的。” 吴雁看他满脸动摇,说:“总比你每天一个人上学放学好,在学校可真没人照顾你。” 佟语声便彻底屈服了。 一个人上学对他来说真的太折磨了。 给爸妈打了两三个电话,一而再再而三保证不会出事之后,终于得到了口头批准。 佟建松说下班回去帮他收拾行李,姜红说记得给人拎一篮子水果带去,一家人显然都期盼着,却又因为怕麻烦吴雁而感觉到不好意思。 趁着吴雁还在跟家人客套,佟语声兴冲冲跑回病房,这才想起还没经过吴桥一的允许。 于是他小心翼翼趴到床头,斟酌措辞:“Joey,这段时间我到你家住,可以吗?” 吴桥一原本正心不在焉地抠着床边的标签,闻言骤地抬起头,看向佟语声。 两个人就这样意义不明地对视着,先败下阵来的是佟语声,他撤回目光,小声道:“不可以就算了……” 吴桥一这才火急火燎开口:“可以。” 佟语声瞬间弯眼笑起来。 ——他怎么能不清楚这人想让他陪着,但自己偏偏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罢了。 末了,还要装腔作势地逗逗他:“吴桥一同学,我们马上就要住在一起了,请问你现在的心情可以用什么诗句形容?” 吴桥一一听要考诗句,立马紧张得手脚蜷缩起来,但佟语声偏就爱在这个时候装傻,月牙似的眼就弯弯朝他笑着。 终于,吴桥一推着凝固的大脑,在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言情古装电视剧里找出那么一句台词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佟语声手里的苹果梨险些一个没握紧,飞到病床那端去了: “Joey,不懂装懂是搞学问的大忌。” 但吴桥一却只管着自己完成任务,思绪又飘飘然不知所踪了。 吴桥一的身体素质好得叫人害怕,医生本意是至少住院观察两天,但这人当天晚上就跑下床,甚至不知在哪儿找了个足球,在院子里踢起来。 他的身手还挺不错,足球在他足尖上飞来跃去,就像是会听话似的,乖巧灵动。 佟语声就远远站在旁边看着,那人不会顾到他的情绪,就低头专心玩自己的。 他有些庆幸吴桥一不会把球踢到自己脚边,让自己和他一起踢—— 抬抬脚的动作对他来说不至于构成威胁,但一旦勾起他对于运动的念想,他就会忍不住想尝试更多。 吴桥一把足球玩出了花,从最开始的颠球,逐渐开始精准扫射院子里的石墩子,再然后一脚射中那棵老梧桐树,一堆晚归的麻雀被惊得吱吖乱叫,金黄的叶片在月光下纷纷洒落下来。 终于,在野猫都被吓得滋儿哇乱窜的动静下,住在一楼的大爷也忍不住探出身子,嚷嚷着要拿拐杖敲他脑壳。 吴桥一抬脚就要把球往窗子里踢,好险被佟语声一把揪住了。 毕竟医院是养病患的,不是用来养拆迁队的,闻讯赶来的医生匆匆给他活捉了回去,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终于答应放他回家了。 被吴雁两两塞到了车后座,佟语声便晃着腿去看窗外。 吴桥一正躁动不安地反复开关窗,一时间,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佟语声在吴雁眼皮子底下,就不太好意思放开了和吴桥一说话。 明明平时也不会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路胡思乱想终于熬到了吴桥一家,又是那间熟悉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别墅,只是这会儿佟建松和姜红提着大包小包在外面等着,平时显得有些冷清的前院亮起了一丝热闹的烟。 两方家长一见面,便迫不及待地客套起来,姜红提着一箱精致的果篮和佟语声平时吃的药,佟建松则拖着那台重重的制氧机。 他们一家的穿着打扮,出现在这片街区,就显得有些太寒酸了。 尽管姜红把每个人的衣领都熨得笔直,但夜色也遮不住反复晒洗留下来的褪色。 穷,是遮也遮不住的。 吴雁上楼去送东西,佟语声就有些窘迫地站在父母,他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的脸色。 第35页 ——他觉得自己有愧于他们。 佟建松也显然被富人家的陈设吸引了,他抬头看着这房子,又回头看看那车,毫不避讳地夸着房型地段和车辆款式。 姜红怕佟语声想多,给佟建松使了好几个眼色,那人却一把捞过佟语声的脑袋揉了揉。 佟语声莫名其妙觉得好受了许多——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独有的默契,他懂这是佟建松笨拙的体谅和安慰,有些事情,藏着掖着对他来说,不如拿到台面上来得舒坦。 终于安顿好了,佟语声转身进了别墅。 他已经做好了被视觉冲击的心理准备,但真走进厅堂,却发现这家也是接地气得让他没有半分距离感。 家具装饰应该都是不错的牌子,但是桌面上却乱乱的,有随手放上去的采购用的布袋子,还有开了口胡乱摆放的零食。 墙壁上挂着的是佟语声鲜少见过的液晶电视,和家里那台大屁股电视机不同,它薄薄一层挂在墙上,屏幕右上角却有一小块蜘蛛网大小的裂痕,估计又是被吴桥一随手拆迁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那一点点对有钱人的幻想,都被这久远的一拳砸了个稀碎。 到了吴桥一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动静,佟语声怕他出事,慌忙探头去看,结果门“嘭”地一下从里面关上了。 佟语声愣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傻傻站着,听着里面传来兵荒马乱。 好半天,那人终于“哗”地拉开门—— 被子被勉强叠成了块状,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抽屉,连口都没来得及合上,一边蔫吧了的吊兰的叶子还手足无措地晃动。 一切都很凌乱,但凌乱中看出了极致的努力。 佟语声笑起来——原来刚刚那人心惶惶的,是在加急收拾房间呢。 此时,门内的吴桥一满脸冷漠,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让他进来。 他拍拍自己的床单,严肃道:“一起睡。” 第22章 共寝 吴桥一这句“一起睡”,让佟语声的耳尖跑在思绪之前红了起来。 怎么跟温言书似的,佟语声轻轻骂了自己一句,却又觉得更奇怪了。 但看到吴桥一那副正人君子模样,佟语声便也不好意思再多想了。 他的房间虽然乱,但整体意外得很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本香,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看佟语声干站在原地,吴桥一伸手把他摁倒床边坐下,接着思索了一番,从柜子里找出一只缺胳膊断腿的泰迪熊,动作强硬地塞到他的怀里。 独特的待客之道。 佟语声笑起来:“谢谢你!” 吴桥一不知是装作没听见,还是又走了神,转身去衣柜里翻找洗澡用的换洗衣服了。 他们家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独立的浴室,佟语声瞥了一眼一声不吭找衣服的吴桥一,又瞥了一眼浴室的大门,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紧张起来。 吴桥一现实翻翻找找,掏出一套叠好的长袖睡衣、三条没用过的新毛巾放在佟语声身边。 意外的还挺会照顾人。 佟语声把睡衣放在腿上,刚抬起头,面前的吴桥一便背对着他,哗地脱掉了上衣。 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待,让佟语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身体缘故,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同龄人一起同住,也自然没见过其他少年人的上身。 他第一反应是赶紧撇开视线,但好奇心却又生生按住了他的脑袋,任由自己仰着头去看。 在灯光下,吴桥一那流着英格兰人血液的皮肤,白皙得透光。 他的腰背很直,线条劲瘦却又不似自己那般干瘪,全身上下都带着勤于锻炼的年轻人独有的张力。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他就像是一尊欧洲雕塑艺术品,精致得有些失真。 佟语声心里揣摩着,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收回目光。 直到那人转过身来,佟语声对上了他的蓝眼睛,才瞬间慌了神,心惊胆战地转移视线。 临末了还是瞥到了正面的风光,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温言书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在他耳边说: “哇,他有腹肌诶!” 温言书可真烦人啊。 佟语声正愤懑地想着,浴室里便已经响起哗哗的水声来了。 他听了会水声,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里的残疾泰迪熊。 吴桥一洗澡很快,门吱呀一声推开时,佟语声真的害怕他什么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但那人却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白体恤,单手拿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佟语声眨了眨眼,心里竟漾起一丝隐秘的遗憾。 轮到他洗澡了,佟语声拿起睡衣起身,走进浴室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 “我得开个门缝。” 那人没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佟语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他打开窗,把浴室里蒸腾的热气散去,又拧开水龙头,探半个身子进去慢慢调试起水温。 就在水温刚刚好的时候,浴室外,吴桥一突然喊了一声:“佟语声。” 因为门没关紧,这声音近得像是从他背后传来,佟语声吓了一跳,手里的喷头险些直接掉到地上。 “嗯……?”确定对方没进来,他赶忙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怎……怎么了?” 第36页 然后门外便没了动静。佟语声紧张地攥着喷头,一直等他发话。 约莫过了三十秒,吴桥一又喊了一声:“佟语声。” 佟语声被他搞得又慌又怕,连忙又应道:“什么事?” 依旧没有动静。 又过了半分钟,这人精确得像是个电子秒表,重复道:“佟语声。” 这回佟语声似乎想明白了—— 应当是家里人嘱咐过,洗澡的时候得多多留意他的情况,隔一段时间就得确认他还有意识,所以吴桥一便兢兢业业地实施起来。 佟语声笑起来,积极应起来:“到!” 就这样一来一回了五六下,佟语声终于洗完了这场战斗澡。 吴桥一比他个子高,睡衣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不太贴身,他便只能一次又一次把领口提好,把露出的肩膀遮起来。 等他把自己完整地藏进睡衣里,疲倦地走出来时,吴桥一刚好擦好头发,整个人湿漉漉地盯着他。 那人的目光不知在自己身上停了几秒,然后伸手拿起一边的干毛巾,裹在佟语声的脑袋上。 佟语声伸手要去接,却没想那人的手也没着急撤,两双手便浅尝辄止地交叠了一下。 等他匆匆收回手,吴桥一便拿着毛巾在他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擦拭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叮嘱他这么做的,佟语声悄悄想着。 吴桥一给他擦头发的动作不算温柔,像是个缺心眼儿的小孩在薅路边的野花,佟语声几下被他扯痛了脑袋,忍不住道: “你是不是嫉妒我头发多,要给我斩草除根啊?” 闻言,吴桥一抬了抬手,动作笨拙地缓了下去。 恨不得一根一根地给他捻干净。 佟语声被他逗乐得不行,刚才或是因为新奇、或是因为多虑产生的涟漪,便彻底销声匿迹了。 擦干了头发,佟语声还是觉得憋闷的有些不舒服,便拿过制氧机吸起氧来。 吴桥一似乎对这个大块头机器很感兴趣,蹲在床沿边自己端详了半晌,完全没有平时半分钟都无法专注的样子。 佟语声看他感兴趣,就隔空指着给他介绍,哪里是输氧管,哪里是湿化杯,哪里要接出氧口,哪里要定时清洗。 吴桥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一直这样盯着。 “其实这个机器冬天用会很麻烦。”佟语声的声音在氧气面罩里闷闷的,“去年冬天一个晚上,它突然就罢工了,我还以为它坏掉了,结果一看,是杯子里的水给冻住了。” 吴桥一抬眼看了看佟语声。 “渝市地冬天很少有零下的时候,去年算个例外。”佟语声说,“那种大降温对我来说太难熬了。” 吴桥一闻言,默默起身,关掉了地上那台被他砸破了洞的移动小空调。 佟语声又咯咯乐起来。 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佟语声小心翼翼钻进吴桥一的床上,那人便也就大剌剌地躺了上来。 他的床很大,睡两个人完全不必要挨着,但那薄毯子的面积有限,吴桥一拱了两下,又钻到佟语声背后来。 这时,他的脑子里竟回响起吴桥一的那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佟语声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心不在焉地说:“晚安。” 跑了一天,他整个身子已经非常疲劳了,但疲劳和困意是两码事。 洗完澡他就觉得有些气短,白天这种程度不会给他带来少影响,晚上却会严重影响他的睡眠。 他干瞪着眼,看床边摆着的制氧机,身后贴着的吴桥一让他觉得后背毛毛的,双重压力让他完全没有了睡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吴桥一也正对着窗外的月亮干瞪眼。 精神衰弱本来就让他有睡眠障碍,佟语声的呼吸声和制氧机轻微运转的声音更让他清醒异常。 他本以为自己经历了洗胃这么一劫,至少今晚的睡眠会香甜许多,事实证明他真的想多了。 他的目光游移到窗台上那一块浅浅的坑。 那是有一次,半夜有车经过他家楼下,没有鸣笛,单单轮胎轧过地面的噪声就让他暴躁起来,当场抡起茶杯砸了过去。 一边斜上方的墙面上,原本挂着一面钟,也因为有人打扰到了他的睡眠而光荣就义。 吴桥一木木地扫视着房里的一片狼藉,此时却安静得像一只鹌鹑,无奈地面对着月光侧躺着叹气。 两个人就这么瞒着对方,互相熬着不知过了多久,吴桥一终于率先忍不住了。 他悄悄掀开那薄被子,蹑手蹑脚地坐起来,抓起床头那本催眠宝典《花间集》,小心翼翼地慢慢调亮床头灯。 看了一眼那一排排汉字,吴桥一觉得燃起了希望——自己离睡眠应当不远了。 结果,他刚刚翻开一页,一边憋了半宿不敢说话的佟语声便蹭蹭爬起来。 “早说啊,原来你也没睡着。”佟语声的声音有些惺忪,“我胳膊麻了都没敢动。” 吴桥一见状,第一反应是赶紧把手头那本书藏起来。 结果还是被人抓了个正着。 “我的天。”佟语声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这么喜欢古诗词啊?” 第23章 对弈 吴桥一看着佟语声饱含惊喜的目光,伸出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第37页 佟语声眼前黑上加黑,但却挡不住他开始变本加厉的兴奋:“既然你也睡不着,那我们不如玩飞……” “飞行棋。”吴桥一抢先一步说。 趁佟语声还没反应过来,吴桥一火速开灯下床,把书塞进抽屉里,然后又掏出一盒飞行棋,强硬地摆到床上。 佟语声盘起腿,扶了扶氧气面罩:“我不是很会。” 吴桥一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身又掏出一盘:“围棋。” 那就更不会了。 佟语声话还没说出口,那人就不由分说把棋盘给摆开了。 他把黑子摆在自己面前,白子推到佟语声的腿边,然后自顾自地在棋盘靠近边角的地方落下了第一个子,抬头看佟语声。 佟语声对上吴桥一的眸子,心道反正玩玩消磨消磨时间。 于是他捏起一颗白子,看似谨慎思考,实质脑袋空空,装模作样了五秒之后,“啪”一下,落棋。 吴桥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这一子,相当摸不着头脑地抬头。 “瞎下的。”佟语声坦白从宽。 于是吴桥一便疑神疑鬼地落下了另一颗。 随着佟语声越发胡作非为的布局,吴桥一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显然是被这没有阵法的阵法打乱了分寸。 十分钟过去,吴桥一伸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轻轻说了一句:“你快输了。” 佟语声却只觉得惊奇,自己瞎玩居然能撑到十分钟,也着实算是个奇迹。 正当他拍拍手准备收摊的时候,吴桥一拦住了他要随便终结这一局的动作,把手伸到他的棋盒里,拿了一颗白子。 然后在佟语声的注视下,他仔细盯着棋盘,良久,落下了佟语声的白子。 “好了。”吴桥一说。 佟语声也不知道吴桥一说的“好了”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又快速回到自己那一边下黑子,下完了又去他手里拿了一颗白子。 此时佟语声已经完全退出战场,留吴桥一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佟语声对围棋的了解仅限于懂一些基本的规则,对技法和思路一无所知,这样看着吴桥一对着一盘残局认认真真下起来,一边有些佩服,一边有有些犯困。 他看那人实在有些热,便又下床把小空调打开了,然后轻手轻脚钻回空调被里。 佟语声本来想随口问问讨教一番,但一看到他沉浸专注的模样,又舍不得开口打扰了。 观棋不语真君子嘛! 他倚着床头,一边吸氧一边看吴桥一下棋,又觉得怀里空荡荡的不自在,便伸手捞过那只残疾泰迪熊抱进臂弯里。 一开始眼里确实在认认真真看着棋盘,但毕竟这是项摧残意志的活动,渐渐的,他的视线就移动到了吴桥一的脸上。 这人还挺会制造氛围的,知道要下棋,便把台灯调成了朦胧的暖黄色,没有侵略性地占据整个房间,只暖暖地包裹着棋盘和对弈的人。 月色洒在地上,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就被浅浅的光描绘倒模,变成一个柔和的发光体。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吴桥一终于落下最后一子,难得,他的情绪有些上扬,再三揣摩着记得乱糟糟的棋谱,带着些兴奋地扭过头,看向佟语声。 “你……”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发现这人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很难共情别人的情绪,唯独切身体会过被打搅睡眠的烦躁。 于是他轻手轻脚把那人掉在一边的小熊塞回臂弯里,没再说话了。 收拾好棋盘之后,他蹑手蹑脚跑到日历前,把今日份愤怒的表情划掉,换了一张嘴角平平的面瘫脸。 端详了良久他还是提起笔,给那平平的嘴角向上提了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只有一点点的开心。 第二天,佟语声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了中午。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从靠着倒回了床上,怀里抱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熊,而吴桥一则蜷成虾米状窝在他的背后,像个缩成一团的大狗狗。 他只蹭到了一点被子角,大半还裹在佟语声的身上,佟语声有点怕害他着凉,便亡羊补牢地把被子给那人搭了回去。 轻微的动静把吴桥一给弄醒了,但估计是昨天真累坏了,他只抬抬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又调整了个姿势继续睡去了。 佟语声觉得他睡眼惺忪的样子真的好玩,细细地打量好久,才轻轻下床。 出了房间,吴雁已经把早餐做好了摆在桌上,看他一个人出来,便端着盘子去厨房加热。 吴雁问:“昨晚还好吗?我本来想收拾个客房给你单独睡的。” 事实就是吴桥一二话没说把人邀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吴雁向来不敢不顺着他的意思,便惴惴不安地搬到了隔壁,生怕闹出一点动静。 佟语声说:“刚来第一天,我俩都有点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玩了一会儿,所以睡到现在才醒。” 吴雁松了口气,一边把切好的水果推到他面前:“你要是觉得一起睡影响休息,我那边收拾了客房……” 佟语声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没事的阿姨,Joey睡觉很安稳,他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没什么问题的。” 吴雁听到“Joey睡觉很安稳”的话,几乎要把惊讶写个满脸,但转而又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便对佟语声说: 第38页 “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的出现真的让Joey有了很大的改变。” 不知怎么,这话让佟语声听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来—— 自己对于吴桥一来说,算是个特别的存在吗?明明他对自己也爱答不理怪冷漠的。 但他又想,如果不算特殊,又凭什么能让他有“很大的改变”呢?至少他还觉得自己写的小说很好看呢。 佟语声心猿意马地吃完了早餐,跑到书房摊开书看了一会儿,还没看进去几个字,隔壁吴桥一便哒哒哒在地板上跑出脚步声来。 他回过头,那人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眼睛也似乎没有醒来。 飞一般从书房门口掠过,又愣愣地退回来,看佟语声。 然后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你赢了。” 看佟语声没跟上他的思路,他便补充道:“白棋。” 他绞尽脑汁下了一晚,终于让白棋赢了。 第24章 出门 佟语声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吴桥一在说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谢谢,我真厉害。”佟语声伸手撸他的脑袋。 吴桥一微微低头,等他揉够了,才直起身,哒哒哒跑去洗漱吃早饭。 佟语声听吴雁闲聊时说过,吴桥一经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瞬间便又觉得他孤单得有些可怜。 他放下书本,慢悠悠走到楼下餐厅,坐到吴桥一的对面,撑着脸,点点他的桌子。 吴桥一抬起头,一边喝牛奶一边看他。 佟语声说:“今晚你教教我怎么下棋吧?” 学会了就可以陪你玩儿了,佟语声想。 吴桥一“咕嘟”一口吞下牛奶,舔舔嘴唇:“现在。” 意思是现在就可以,现在就教。 但佟语声刚起床,脑子还糊糊的,于是摇摇头:“Joey,我有个一直特别想去的地方,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吴桥一听话得很,擦擦手,点头说:“好。” 佟语声早就想带吴桥一好好参观一下真正的渝市了,这个人来国内不久,天天只知道家、学校、医院三点一线地跑,怕不是对渝市只留下了个匆忙而寡淡的印象。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佟语声带上了氧气罐,又带了急救用的药,吴桥一翻翻找找,揣了两包三明治和一沓子钱,就准备好上路了。 细想起来,佟语声自己也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自从生病之后,这两条腿似乎就只是为了支撑身体而存在——不能运动,不能爬坡,走路也得慢慢的。 所以他的世界,也逐渐从整个市、变成整个江北区,最后也就缩成了住院楼的那一小片光景。 他和吴桥一都被一副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大约是不认识路的缘故,吴桥一在外比在室内要乖巧粘人得多。 他既不问此行的重点,也不关心路边的风景,只认认真真盯准了佟语声,似乎生怕他加快了步子,自己就被丢在这陌生的城市街头了。 佟语声瞥着那个不敢瞎走、慢慢挪动和他一起磨蹭的人,似乎上次被他落在街角的那次,只是一个不太开心的梦境。 太奇怪了,佟语声心想,吴桥一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 他们慢慢走在熟悉的街区,在午后的阳光下,一切色彩都变得不再各自为阵,繁华的商业区和破败的野水湾,似乎也很好地融在了一起。 “吴桥一。”佟语声看着烂漫的天,轻轻唤道。 因为鲜少听到对方喊自己中文全名,吴桥一便有些严肃紧张地转头看他。 “渝市是个多雨多雾的城市。”佟语声说,“但是自从你来了之后,这里每天都是晴天。” 他们一同抬头看着被树荫遮住的太阳,吴桥一空洞的蓝眸子里,轻轻荡出一抹光来。 渝市的路实在立体得有些魔幻,吴桥一完全没看明白,自己怎么下了长长的一节楼梯,就出现在了另一片楼的顶层。 他本身适应新环境的能力就不如常人,迷路的困苦更让他觉得有些慌乱起来。 这分无措落在佟语声眼里,他有意无意地说道: “渝市本就是座山城,路况特别复杂,出门少的本地人都经常会迷路,小时候我奶奶出门买菜,结果硬是拎着只大公鸡在菜市附近转了快一个上午。” “后来奶奶和公鸡吵起来了,鸡公煲没吃成,但她好歹是回来了。”佟语声一边说,一边咯咯笑起来。 吴桥一的心情,因为奶奶跟他一起迷路而变得轻松起来,佟语声便也跟着开心了。 他带着吴桥一拐过最后一个路口,一条马路豁然开朗。 佟语声指着面前的公交站牌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因为身体缘故,佟语声的外出计划,总会尽可能缩减步行距离。 他带着吴桥一坐上了公交车,给他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吴桥一看着一边的街景,只觉得有些不安,目光总锁死在一边佟语声的身上,似乎稍一松懈,身边的人便就消失不见了。 但佟语声的目光却越过他的眼神,看向窗外说:“外面的景色很好。” 吴桥一便不得不压抑着慌张,枕着死死盯着窗外。 他看着楼房和路在窗前掠过,思绪又禁不住飘忽起来,直到他缓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景色又一番巨变—— 第39页 拥挤褪去,车身仿佛似悬浮在了半空,视野中,是一片广袤的江水。 “嘉陵江,是长江上游的支流,在朝天门又归入长江。”佟语声在他耳边解说道,“这座桥叫渝澳大桥。” 吴桥一完全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他没想到,在城市坐公交会突然来到江面上,他盯着那半个巴掌大的货船,只觉得新奇。 佟语声看他这副少见多怪的模样,笑起来,“渝市有很多特别高的立交桥,有时候坐车跟坐飞机似的。” 说完,他品了品,才颇有些没落地补充道:“哦……我还没坐过飞机。” 他没钱坐,也坐不了,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坐飞机了。 吴桥一听到了他的话,但并不能领会到他的失落,自顾自地说:“我坐过。” 佟语声愣了愣,勉强地笑起来,便靠在车座上继续看风景了。 沉默到了下车,佟语声又劝好了自己,他领着吴桥一继续征服这非人般的道路。 他们边走边歇,在路边吃掉了吴桥一带来的三明治,终于来到了佟语声口中的目的地。 这是一片住宅区,高耸的楼围成一圈,密密麻麻的窗户和颇有些显旧的墙体,像是过了期的老电影。 爬了灰色水渍的墙上,挂着几个快要掉色的字——“白象街5号”。 周围,带着小孩的父母、晒着太阳的老人,生活气息很重。 这就是个单纯的居民楼。 吴桥一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景点”意义何在,只跟着佟语声慢慢走进住宅区内,走到一栋高楼之下。 那楼很高,也是真的显旧,交叠向上攀的楼道暴露在视野之中,仿佛想拼命够上那蓝天一般。 “这是白象居。”佟语声站在楼下,仰头去看那楼顶,“足足有24层。” 二十四层虽说不矮,但在观音桥那一片繁荣商业街来说,也不算突出。 吴桥一还是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大老远过来,就为了看一栋老楼。 佟语声说:“Joey,我听说从这栋楼里,可以看见对面的长江索道。” “我好想看一看红色的缆车在楼前擦肩而过的样子。” 他说着说着,眼中却露出一丝悲哀来:“可是它没有电梯,吴桥一。” 白象居,是整个渝市唯一一栋没有电梯的高层住宅,无论想要去几层,都要靠着双腿,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可是他没有电梯。”佟语声望着那楼,轻声重复道。 第25章 情绪 一阵风从楼间吹过,佟语声慢慢让自己从思绪中抽出身来,一边,吴桥一正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便抢在那人之前开口: “诶呀,我只是觉得这么高的楼没有电梯真的好奇怪,就想带你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闻言,吴桥一又把想要说的话慢慢收回,抬头,去看那楼。 佟语声心里清楚,吴桥一对他人情绪的理解能力基本为零。 他在人际交往中做出的一些反馈,几乎只留在浅表层,就连受到馈赠需要说“谢谢”,也是一遍一遍被指正、教导后才总结出来的程式化的规律。 所以听着这拐弯抹角的感慨,根本不可能做出什么值得他期待的反馈来。 于是他问:“Joey,你想上去看看吗?” 吴桥一闻言,转身走向楼梯口。 他的背影只消失了片刻,接着,蓝色的眼睛又从墙后探出来:“一起。” 佟语声只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发堵:“我去不了啊Joey,我不能爬楼的。” 这一刻,佟语声终于认清了自己心中那一丝隐晦的期待,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好笑,仿佛大老远把人带过来,就是想让他背自己上楼一般。 欺负他听自己话罢了,真是过分得要命。 于是佟语声说:“我可以在楼下等你。” 吴桥一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不去了。” “你不去了吗?”佟语声有些遗憾地问道。 吴桥一重复道:“不去了。” 于是他们就只是在楼下流连了一圈。 两个人在居民楼的光影中穿梭,就像是走过了无数个老电影,白象居在他们的身后,从一栋楼变成了他们世界的背景。 佟语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这让他莫名其妙想到了王家卫的那部《春光乍泄》。 白象居之于他,就是伊瓜苏瀑布之于何宝荣黎耀辉,是莫名其妙的心驰神往,也是永远达不成的遗憾。 影片结局,站在瀑布下的只有黎耀辉一个人,但这趟旅行的终末,他们两个都没能登上白象居。 黎耀辉说:“我始终认为,站在这儿的,应该是两个人。” 佟语声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台词,却再不敢回头了。 两个人就这样慢悠悠地走出了白象街,佟语声发现,一旦自己不开口说话,他和吴桥一之间也永远只有无尽的沉默。 但他不太想说话,只是慢慢看着地上的地砖,一步一步地踏着,装作吴桥一不存在的模样。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率先开口的,居然不是他自己。 一路上,吴桥一似乎瞥了他无数次,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心情不好。” 应当是个疑问句,但他却像是在下鉴定书一般,不带主观色彩地得出结论。 第40页 佟语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开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吴桥一似乎很希望得到他的反馈,问他:“是吗?” 像是解完了一道数学题后,翻越答案求证自己有没有答错一般。 佟语声只移开目光说:“不是。” 吴桥一便沉默了下来。 佟语声忽然想起这人的情绪感知能力很差,又想起吴雁说过,他从来没有企图了解过别人的情绪。 眼前这番话对他来说应当是难得的,佟语声想,以他这么聪明的人,想要学着去理解别人,应当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他便觉得不能误导他了。 于是他问:“你觉得我心情不好吗?” 吴桥一被他否决了一遍,便不敢再随意回答了,只紧张地看着他。 佟语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吴桥一说:“你不说话了。” 这就是他的逻辑链——佟语声不说话,便是心情不好了。 “你说对了。”佟语声说,“我刚刚确实心情不好,你真厉害。” 吴桥一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是答对了让他感到了愉悦。 看见他清澈的眉眼,佟语声便又觉得刚刚那一抹不悦随风而去了。 这一路,吴桥一对佟语声的情绪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看见他笑,便问他开心吗,看他话少下去,便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佟语声乐于教他剖析情绪,告诉他如何从表情上分辨生气和伤心的区别,告诉他那些话其实话里有话。 这样的学习模式对于别人来说,是非常机械枯燥的,但是吴桥一是个非常善于整理消化公式的人。 很快,他就能准确地分辨出佟语声提到的各种情形,将表情、对话、语气等多方面整合起来,形成了一套相对比较精准的分析体系。 他像个电脑,佟语声想,他几乎不能依靠直觉去判断,一切都是他运算的结果,但也总归是有了进步。 在白象居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前一刻,吴桥一突然回过头,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高楼。 他说:“你希望我上去。” 佟语声愣了愣,说:“我想知道那里能不能看到缆车,我想让你代替我看看景色。” 吴桥一说:“可我想和你一起。” 或许是因为怕跟丢了没有人陪,或许是怕佟语声不等他,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的原因,吴桥一说,他想和佟语声一起。 佟语声有些无奈地笑笑,耐心地重复道:“Joey,我不能爬楼。” 吴桥一小心地试探道:“我背你。” 佟语声便觉得心里的一个小结慢慢打开了。 但已经迟了。 两个人依靠惯性又往前走了几步步,他们拐过了那巷口,白象居的楼顶,便彻底淹没在了其他高楼的背后。 “下次吧。”佟语声轻轻感叹道,“谢谢你。” 巷子拐过,他们在较场口站坐上了轻轨。 “这是前几年刚建成的地铁2号线,渝市人习惯叫它轻轨。”佟语声说,“我一直都想带你来坐坐。” 吴桥一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分析道:“兴奋。” 这样被人一句一句地解剖情绪其实挺奇怪的,但佟语声能理解他刚学会新技能,处处都想施展,便给了他一个大拇指以资鼓励。 吴桥一恨不得面无表情地当街摇起尾巴来。 这一次,两个人上了最靠近驾驶室的车厢,透着玻璃,直直可以看见最前面的景色。 随着轻轨缓缓启动,吴桥一惊诧地感叹了一句:“Roller Coaster(过山车)。” 佟语声没听懂什么意思,只当成是他没见过世面的感叹,便满面期待地趴在玻璃上。 二号线是渝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它越过山峦、掠过江水,凌驾于公路之上,穿梭于高楼之间。 但这都不是他想给吴桥一看的,佟语声看着面前的风景线,一站一站数着,心里越发期待起来。 终于,迎面一座青绿的高山朝轻轨匀速驶来,高大而威严,直给人巨大的视觉震撼。 “喔!”车厢里,一群来观光的外地人发出惊叹,一瞬间,视野黑了下去。 接着,一排排橘色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仿佛是一圈圈带着科幻感的灯环,不断地扩大、逼近,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没进去。 吴桥一也被这突然起来的地形切换震撼到了,他扶上玻璃是手逐渐攥紧,浅蓝色的目光中也闪烁其橘黄的亮光。 “欢迎来到时空隧道。”佟语声说,“请把我带回生病之前的时光吧。” 第26章 许愿 有句话说,穿过长长的佛图山隧道,就是春天。 但佟语声从来不期待穿过隧道尽头,他有着浅浅的迷信,似乎只要待在这隧道里,他的期待和幻想就永远不会落空。 吴桥一的目光依旧闪烁着橙色的光环,空荡荡的眼睛有了焦点,他轻轻双手合十,盯着隧道尽头的光点,双目轻阖。 直到隧道彻底在视野中被抽走,天光照亮整个车身,佟语声没有回到过去,吴桥一睁开了眼。 佟语声没想到吴桥一也会有这么唯心主义的一面,有些好奇这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但他知道,一切默念在心中的愿望都是私密的,他不主动说,自己就不应当去问。 整个二号线的风景是在太多,从黄花园到牛角沱,从李子坝到佛图关。 第41页 他们穿越过了树木葱茏、水光接天,在高楼的墙体中呼啸而过,又在时空隧道里许下了愿望,这才匆匆折返,回到了旅行伊始的观音桥下。 吴桥一终日紧锁的眉头难得舒缓,步伐轻快起来,甚至还想拉着佟语声再去坐一遍二号线。 疲倦却甚是满足,佟语声感觉到了体力的透支,却压不住心情的上扬。 他回家便忙不迭地打开制氧机了,他头一次如此心甘情愿地输氧,目光发白地躺在床上,天旋又地转,却觉得世界是在愉快的飘忽。 细想根本就是一次很普通的出行——没能去成的白象居依旧没能去成,无法倒流时光的时空隧道依旧没有奇迹。 但开心是不假的。佟语声轻轻捞起吴桥一给他的那只破烂小熊,靠在懒人沙发上打瞌睡。 他听见吴桥一在楼下短促地喊了一声“Mom”,应当是对路过的吴雁打了个招呼。 这对吴桥一来说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佟语声没听过,吴雁显然也愣住了。 半晌,他才听到吴雁惊慌失措地回道:“回来啦。” 吴桥一没有接过这个话茬,却又说了一句: “今天去了白象居,坐了轻轨。” 居然主动跟吴雁聊天说话了。 尽管他说这话的样子像是自言自语,完全没有给人对话的即视感,但这对他来说,也足以算是个奇迹了。 佟语声隔着楼层都能感受到吴雁的惊喜。 吴桥一真的开始慢慢打开自己、和外面的世界接触了。 接着,就听见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吴桥一飞奔进房间,又哗哗脱掉上衣。 还没等佟语声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抹雪白从眼前唰地一下飞走了。 佟语声听着浴室里响起水声,脑子里又划过了这人白净的臂膀,忽然觉得脸被面罩遮得有些发热,只能闷头把手心贴到脸颊降温。 今天他在浴室里待的时间比平时长,佟语声也怕他出意外,刚要唤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他轻轻哼歌的声音。 说是哼歌,也确实为难了佟语声的辨别力,这人哼出来的,是一个一个短促没有调子的音节,如果不是听到了支离破碎的歌词,佟语声可能直接往歪了去想。 一开始,这人还在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往外蹦,终于,破碎的点连成线,一句完整的歌词被他宛如念经一般,毫无感情地念了出来。 “When my eyes were stabbl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当我的双目被霓虹闪烁,灯光也划破了夜空,打破无声的寂静) 佟语声听不懂歌词,但全凭调子完全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被这人一本正经低声念叨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吴桥一的听力想当敏锐,只一瞬间便噤了声,浴室里只留下严肃的水声。 “你继续唱呀。”佟语声为打断他的吟唱产生了歉意,不得不违心地夸了一句,“还……挺好听的。” 但显然,吴桥一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沉默着关掉了水龙头,片刻后快步走出浴室,直奔衣柜找了换洗的衣服塞到佟语声的怀里,打发他速速洗澡。 整个过程表情严肃,像是在完成一场要人老命的委派任务。 佟语声没忍住,还是抱着衣服笑了半天。 推开浴室门,没有预料中扑面而来的热气,佟语声这才发现,这人很贴心地帮他把浴室的窗子打开了,还打开了换气扇,水温也是比较合适的档位。 佟语声便觉得这湿漉漉的空气都温和起来。 打开水龙头,他便下意识等着吴桥一喊他的名字,但自己对他歌喉的嘲笑似乎让他非常介怀,半天也没等到这人开口。 再不喊我我就要死咯,佟语声正心想着,耳边就传来了“咚咚”的轻响。 这人还在别扭着,不肯说话,便靠着敲门传声。 太幼稚了,佟语声觉得好笑,便也不说话,“咚咚”回应了两声叩门。 两个人便就又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等洗完澡时 ,佟语声已经疲倦得睁不开眼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最近需要吸氧到频率越来越高,但他只劝自己,是因为活动量激增,耗氧量便也就大了。 他随意地套上睡衣外套,就昏昏倒在吴桥一松软的大床上。 正常眩晕,他便熟练地闭上眼,等昏黑劲儿自己散去。 睁开眼,他发现吴桥一正盯着自己胸口看,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了许多。 吴桥一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悚,依旧目光如炬。 他说:“扣子。” 佟语声这才发信,自己刚刚忘了扣睡衣最上面的扣子,领口一截白皮肤大大方方敞在空气里。 他试着抬了抬手,但身体懒下去便不想再动弹,转而便觉得,都是男同胞,这点走光根本算不了什么。 便就着劲翻身,不去扣扣子,却也不给吴桥一看了。 维持了这个动作不到三秒,吴桥一便伸手将他整个又翻回来,然后跨坐在他身上,俯身,面无表情地伸手帮他扣上扣子。 佟语声就这样全场不敢动地看着他欺身压来,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在自己的领口灵活转动,看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审视,最后,任由那人无情地把自己又翻了回去。 这一套动作下来,让佟语声联想到了奶奶煎蛋的时候,就是会这么翻面儿,看看鸡蛋的后背有没有糊掉。 第42页 被煎糊了的佟语声抱着小熊,装了三分钟的死。 三分钟之后,吴桥一又伸手把佟语声翻了过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棋盒,说:“下棋。” 佟语声便觉得脑壳突突跳了起来——他已经忘记了今早答应过他要学下棋的事情了。 他仰面看着头顶的吊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快要瘪掉。 这人虽然已经在努力学习理解别人的情绪,但他发现,吴桥一对于他人表现出的“疲倦”、“痛苦”之类的解析,要比其他困难得多。 所以与其等他自己感悟,不如主动坦白从宽。 佟语声伸手,搭住了被灯光刺痛的眼睛:“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太累了。” 吴桥一寻思了片刻,问:“不下了?” “不下了,睡觉吧。”佟语声说。 于是吴桥一就又把棋盒放回了原位,“咔”地关上灯,钻上床。 佟语声感觉到这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忍不住把手攥到枕边。 他听吴桥一还在躁动地翻着身,终于忍不住问: “Joey,你今天在时空隧道许了什么愿?” 他是真的太好奇了,吴桥一这样的人会许下什么愿望—— 许愿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还是许愿未来成为一名真正的Psychologist? 听到这问句,吴桥一悄悄翻过身,暖黄色的月光落在他浅蓝色的眸子里,一瞬间,好似再一次穿梭在了那狭长的时空隧道之中。 他想起佟语声许愿时光倒流,回到没有生病的日子里。 他再次闭上眼,虔诚地说: “我许你愿望成真。” 第27章 劝学 佟语声从不觉得吴桥一是个有欲有求的人。 他似乎对一切都兴趣缺缺,也从未想过要改变现状,甚至让人觉得他是那种对自己的健康都无所谓的人。 所以当佟语声看到他朝着隧道许愿时,真的非常意外。 能让他这样郑重许下的愿望,必定是很有分量的,佟语声这么认为。 现在他背对着自己说,他希望自己的愿望成真。 佟语声感觉心跳的节奏有些轻微地乱了,只把那破烂小熊抱紧在怀中,小声道: “谢谢你。” 他轻轻阖上眼,正当他调整姿势准备尝试入睡时,身后突然一阵窸窣,他便感觉后颈有一些发痒。 吴桥一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身后,下巴轻轻抵到他的肩上,鼻息轻轻嗅着。 “你好香。”吴桥一的发梢和气息一并搔着他的耳根。 佟语声下意识拉了拉掉到肩膀的睡衣,有些难捱地嘟哝道: “我和你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 吴桥一突然双手环住他的腰,然后慢慢把整张脸闷进他的颈窝里。 他整个人体温偏高,贴在皮肤上暖乎乎的,佟语声不敢乱动,只嗅着他的气息,默念着求他赶紧远离。 好半天,吴桥一才抬起头收回手,确认一般重复道:“好香。” 看来是真的在闻香,毕竟狗狗都是这么交朋友的。 佟语声拂了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又竭尽所能往旁边挪了挪,这才有精力慢慢去平定胡作非为的心跳。 似乎有必要去检查一下心功能了,佟语声捂着乱跳到有些发痛的心口,稀里糊涂地乱想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吴桥一比他先醒,还忙不迭把他从混乱的梦里揪了出来。 刚一睁开,就看见那蓝眸子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还没等他思绪再乱飞起来,就听吴桥一催促道:“快。” 让他快点起,语气相当急促,佟语声被他短促的命令震慑到,一瞬间以为世界末日快要降临,吴桥一急着要去避难。 佟语声没敢多问,只紧张地爬起身,换好衣服,快速洗漱完毕等待部署。 差点因为太着急而忙岔了气。 这架势像极了一场临时起意的私奔,佟语声短暂地起了这样的念头,转而又被自己生生骂到熄灭了。 看他整装待发,吴桥一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腕,直朝着门外走去—— 佟语声不能跑,所以到了这一步,吴桥一只能一边看着佟语声努力尽快走下楼梯,一边反反复复上楼下楼干上火。 直到两个人终于走到了楼下,吴桥一二话没说拉开宅门,刚要撒腿就跑,就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院子前,吴雁和老谢正朝屋内走来,看见吴桥一带着佟语声站在门口,还朝他们招了招手。 “Joey,”吴雁说,“谢老师听说你住院,特意来家里探望你。” 吴桥一抿起嘴,小小地往后退了半步,老谢看到他戒备的动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佟语声看看吴桥一,又看看老谢,扬声道:“老师好!” 然后戳戳吴桥一的肩膀,小声对他说:“跟老师打招呼。” 吴桥一这才痛苦地挤出一句:“……老师好。” 出逃计划失败,两个人宛如小鸡崽一般被拎进了客厅,静候发落。 本来其实没有佟语声什么事,但吴雁怕没了他吴桥一完全不受控制,便给他申请到了这场“探望”的旁听权。 大家都心知肚明,老谢这哪里是来探病,这分明就是在下最后通牒了。 “原本我觉得有些话当着桥一的面说不太合适。”老谢说,“但是学校给我的压力也很大,我还是希望我们三方积极主动配合,争取让问题得到一个最优解。” 第43页 事情很简单,吴桥一在学校伤人未遂的事情,学校最开始给他判的是“缓刑”—— 先回家冷静,同时进入考察期,如果一直没有再犯,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旦再有苗头,就不能再让他回学校上学了。 但这孩子刚回去没多久,就因为自杀闹进了医院,虽然老谢解释说他还在应激期容易失控,但一些胆子小的任课老师却已经不敢再教他了。 “现在已经不是九年义务教育阶段了,学校肯定还是会以大多数学生的安全为重。”老谢揉了揉眉心,“我很想把他留下来,但看目前的情况,再不补救,他就不能回来上学了。” 佟语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立刻抬眼去看吴桥一。 结果那人从老谢进门开始,就坐在椅子上出神,这会儿手指甲都快在桌子上刻出幅清明上河图来了。 这一瞬间,佟语声理解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他有些着急地伸手敲了敲吴桥一面前的桌子,示意他给点反应。 这时候,吴桥一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懒懒地开口:“那就不上了。” 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还没等佟语声开口说什么,吴雁就连忙制止道:“Joey,不要任性。” 但吴桥一没理她,又低下头去抠桌面,整个客厅只留下这“咯吱咯吱”的声响尴尬地回荡。 佟语声慌起来,小心翼翼地扭头问他:“为什么不想?觉得适应不了可以多请几天假……” 他有些怕自己这话强人所难,毕竟吴桥一是个病人,强行融入集体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好事,如果他觉得痛苦,自己便真不应当强迫他。 但他只说:“没意思。” 不是“烦人”、“讨厌”、“难受”,而是单纯觉得没意思—— 教室哪有外面的景色有意思?闷头写卷子哪有吃喝玩乐有意思?听课哪有坐轻轨有意思? 就是心玩野了罢了。 佟语声看他这副样子,罕见地有些生气了,他说:“那行吧,那我明天自己回学校了。” 末了还不忘补一句:“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吴桥一这才有些恐慌地抬起头看他:“为什么?” 佟语声说:“我要去上学,没有时间。” 吴桥一就保持着这样震撼的表情,许久才说:“不行。” 佟语声只继续道:“没什么不行的,到时候老师会给我安排新的同桌,我会和他一起学习、考大学。” 吴桥一彻底慌了:“不行!” 佟语声便环抱着手臂,盯着他看:“那你回来上学。” 吴桥一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其实这次他的厌学情绪并不严重,只是老谢给他摆出两个选择——积极补救换回他并不稀罕的入学资格,或者干脆躺平休学一了百了,当然是后者更轻松。 但前提是建立在佟语声不拿“不找他”、“新同桌”之类的条件要挟他。 在现在的交易环境下,吴桥一没有底线的价值天平,自然而然倾斜到了另一侧。 他抬起头,问老谢:“什么条件?” 老谢没想到这人这么能屈能伸,弹指一瞬间就迎来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忙不迭道: “我们学校现在在着重培养尖子生,就是各学科能力均衡的优秀学生,我从摸底考的那一天就觉得桥一他有这个能力。” 吴桥一一听这个,就更烦躁了,但他心烦意乱地看了眼佟语声—— 那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就觉得有点害怕,于是又乖乖盘腿坐回了位置上。 “下个月会有一场全市联考,如果你能拿到一个市前十,学校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留下的。” 第28章 学习 吴桥一完全不清楚全市前十的概念,单纯对老谢的“趁人之危”极其不爽,手已经捏着住了桌沿儿,随时随地都要把一桌子东西掀翻在地。 但佟语声只在一边冷冷地盯着他的蠢蠢欲动的双手,一声不吭。 佟语声从没表现过这样的情绪,吴桥一分析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便强忍着不敢肆意妄为了。 吴雁先开口替他求情:“谢老师,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渝市的教育水平不低,除去一中之外还有很多尖子生辈出的重点高中,就算全市前十给每个重点高中平分一杯羹,也至少要考到年级数一数二的水平。 可眼下,吴桥一还是个连写卷子都要翻字典的后进生,这条件一出,连佟语声都忍不住感觉离谱。 佟语声说:“谢老师,我也觉得不行……” 本来还思绪游离的吴桥一,一听到佟语声说“不行”,逆反心就蹭地燃起来了。 “行。”他一拍桌,看着佟语声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行。” 于是老谢便推了推眼镜儿,点头说了声“好”,便目送着那人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临走前,老谢对吴雁说:“你不要小看你儿子,这孩子的抗压能力远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不用总把他当成病人看。” 一个楼梯之隔的二层,吴桥一快步闷回房间里,丝毫不管身后佟语声的小声呼唤。 “Joey……”佟语声也知道刚刚自己话说重了,声音也明显没了底气。 吴桥一确实生气了,“嘭”一声,把佟语声关在门外。 第44页 佟语声没了脾气,小心翼翼敲门,厚着脸皮问他:“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不出声,佟语声便默认他同意,小心拧开门把手,钻到房间里。 那人听到他来了,立刻把转过身去,用后脑勺表达抗议。 佟语声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耍脾气,到觉得有些好玩,便主动凑到他的身侧坐下,歪着头去看他的脸。 那人低头睨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推开他的脑袋,表示拒绝。 佟语声顺势趴到桌子上,抬头看他:“对不起,刚刚不该那么跟你说话的,我跟你道歉。” 吴桥一闻言,抱着膝盖转过身来,神色依旧是大写的“萎靡”。 好半天,他才含糊地呜哝了一句:“不许换同桌。” 不许换,不许说,不许想。吴桥一细品着刚才那人说的话,越想越气。 佟语声忍不住揉着他的脑袋,咯咯笑着发誓不会再犯。 吴桥一来气快,消气也快,被摸摸头就不生气了,温温驯驯盘腿坐在椅子上,仰头等着佟语声开口。 佟语声说:“吴桥一,你有自己的梦想,你要考好的大学,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让自己后悔。” 吴桥一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低头用脑门拱着佟语声的手心,直到那人轻轻推了推,示意他抬起头来,他才说:“一起。” 佟语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什么?” “学习。”吴桥一说。 佟语声愣了几秒,接着笑起来:“行。” 其实学习对他来说只会徒增痛苦,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能参加高考,但他不想打消吴桥一的积极性,便就应了下来。 或许和他一起,学习就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呢,佟语声心想,也不失为一种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于是两个毫无章法的人便对上了触角,手忙脚乱开始动作起来。 “他们成绩好的都有学习计划的。”佟语声拿来一个本子,“我们也试试看吧。” 他们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把吴桥一的课本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收集起来,然后摊开—— 佟语声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盯着满面张牙舞爪的涂鸦打量了半天,才犹豫着问:“你这鸡爪画得也太肥了。” 吴桥一伸手将书翻过那一页,冷漠道:“是树叶。” 他画了满满一面的梧桐叶子,心烦意乱的时候画,生气的时候话,想要发作的时候也画。 他脑子里回响着那清脆的“梧桐叶,三更雨”,笔下疯狂套着圈,画着画着就奇迹般平静下来——屡试不爽,堪称良药。 这人居然说是鸡爪,简直是在亵渎自己的救赎!吴桥一愤愤地捏着书边,不给他往回翻了。 佟语声突然联想到这人念经一般的歌声,忍不住笑起来:“得亏国内素质教育不把美术音乐纳入考核范围,不然这全班倒一还真不一定是我的呢。” 吴桥一听出那人在嘲弄他,便伸手抓了一块切好的梨塞进他嘴里,堵着不让他说话。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这才想起来是要去学习的,便又拿起课本来。 佟语声把吴桥一摁回椅子上,有模有样道:“数学你学的快,回头找老谢教一下答题步骤就好了,英语你下次把作文认真写掉也没问题,语文我来教,其他的科目,我们一天复习一章好不好?” 吴桥一随便翻了翻课本,然后说:“三章。” 这才开学没多久,三章三章来,两三天就能学完了。佟语声觉得任务量太大,但转而想想,这人学什么都快,只要不强迫自己跟着来,便就由着他去了。 离计划表上的学习时间还有一段时间,佟语声决定从识字抓起,利用琐碎时间,一边让他描字帖背汉字,一边强迫他多开口说话。 吴桥一对此感觉异常疲惫:“不影响。” 佟语声纠正道:“完整地说。” 吴桥一深吸一口气:“少说话不影响我考试。” 佟语声不理他:“多说话不影响你呼吸。” 吴桥一只能叹口气,摊开那本从书柜顶找到的《汉语对话手册》。 他现在还是英国籍,根本不参加国内高考,但他本身也只是为了阻止佟语声换同桌,对于学习便也没那么多怨言了。 佟语声摸摸他的脑袋,指着书让他读。 吴桥一的目光跟在他的指尖上:“你好!” 佟语声跟他对话:“你好!” 吴桥一继续读:“今天是个好天气。” 佟语声说:“是的!是晴天。” 吴桥一读:“你最近身体好吗?” 佟语声愣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课本。 课本说:“我很好,谢谢!” 他没读,伸手关上了课本,对吴桥一说:“这书太简单了,跟不上你的水平,你就多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吴桥一乖乖点头:“好。” 佟语声把拿书收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撑着脑袋看窗外斑驳的影子。 “Joey,你上次在课上说,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佟语声问。 吴桥一回头,跟他一起看窗外:“Psychologist.” 佟语声问:“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边传来了哗哗的翻书声。 他的名词储备量有限,有的词必须查字典。 “名词,心理医生,心理学家,心理学研究者。”吴桥一朗读道。 第45页 佟语声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他以为这人会想做数学家、工程师,或者下棋的棋手,但确实没想到他想做的是心理医生。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书柜里有几本保存得比较完好的的书,都是有Psycho开头字母的英文原著。 “为什么?”佟语声下意识问道。 因为想治好自己?因为收到了心理医生的帮助?可是这个人连别人的情绪都理解不了,真的能做心理医生吗? “因为很难。”吴桥一说,“我喜欢难题。” 用纯理性的方法去学心理,当然很难,但吴桥一已经习惯把一切整合成逻辑链和公式体系,做题可以、理解情绪也可以,学心理学凭什么不能用纯理性解决? 佟语声只微微睁大眼,继而似乎理解了他的脑回路,但还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遇到解不了的问题怎么办?” 吴桥一摊开手,有 @BBDSW 攻众号整(理@ 些无奈地看着掌心说:“我会很痛苦。” 但是弗洛伊德说,当一个人处于不能克服无法避免的痛苦中时,就会爱上这种痛苦,把它看成幸福。 人多少都有点受虐倾向,吴桥一想,他确实是在享受这种无法破解的痛苦。 在心理学的对照下,国内高中教育的内容轻松得让他有些犯困。 这一晚,他学了五十多个新词汇,快速背掉了物化生政史地的知识点。 他几乎不需要理解意思就能记住课本上的内容,就像是脑子里有台摄像机,把书页一张张印在脑子里,甚至能记住第几页他画了什么涂鸦。 他有着非常强的图像记忆能力,但就是对认路毫无办法。 第二天返校上学,吴桥一依旧死死跟着佟语声缓慢的步子,生怕他脱离视线,自己便又要在浩瀚的山路里浮沉漂泊了。 眼前的路弯弯曲曲盘旋着,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来路。 佟语声说:“Joey,你总有一天要学着自己去上学。” 吴桥一低着头跟在后面,说:“不。” 这人很少拒绝自己的提议,佟语声停下脚步看他:“为什么?” 吴桥一说:“不想一个人上学。” 两个人便沉默着走了一路。 到了班里,吴桥一钻进老谢办公室补课,许久未见的温言书便又从前排飞过来,跟佟语声嘘寒问暖。 “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吴桥一家?”温言书问。 搁别人说这话,佟语声根本不会多想,但哪怕说这句话的语气再正经,从温言书嘴里一说出口,便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了。 佟语声抬头指他,威吓道:“收起你心中的腌臜污秽!” “到底谁污秽啊?”温言书真没想那么多,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佟语声心虚地转移话题:“衡宁最近在你家学得怎么样?” 温言书立刻被带跑了:“他真的好厉害,而且学习巨认真,我妈让他这次联考冲一冲全市前十。” 全市前十的名额就那么十个,佟语声悄悄做了统计,历届联考,一中前十冲进的名额要么一个,要么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如果衡宁考在了吴桥一的前面,那吴桥一基本就没可能了。 想到这里,佟语声突然如临大敌:“那可要不好意思了,书书。” 佟语声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日本漫画里的男主在向对手下战书,整个世界都洋溢着热血青春的味道。 “这个位置,怕是要另有其人了。” 第29章 攒钱 温言书本身对衡宁的事情没多上心,但佟语声这莫名其妙一挑衅,他的胜负欲也忽然跟着起来了—— “另有其人?”温言书拔高了音,像是个站起身梗着脖子的猫,“开国际玩笑,你是不知道衡宁有多厉害!” 自己这么多天和他在一起补课,对他的努力和实力可就太有谱了。 一开始,温言书还硬着头皮跟他刚,渐渐他就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拼得过这种人—— 无论是努力还是天分都是他望尘莫及的,把这种人当成目标会活活累死、嫉妒死,当成神仙考前拜一拜倒是不错的选择。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说的吴桥一吧?他打算好好读书了?” 一下猜中对象,让佟语声莫名其妙觉得有点没面子,他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这头沉睡的雄狮突然觉醒了呢?” 温言书直接就没理他:“衡宁确实说过吴桥一很厉害,但这到联考也没多久了,我不信他能在短期内提高这么多。” 佟语声闻言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信手立了个字据,签字画押:“赌呗,一包辣条。” 温言书冷哼一声,跟着签下名字:“我赌两包。” 两个人郑重地抱拳立誓之后,温言书得到了佟语声的批准,顺手捞走了他桌上没吃的红豆包。 回到位上,衡宁正在刷题,温言书又一阵肃然起敬,一边啃起佟语声的包子,一边窸窸窣窣从抽屉里拿书。 衡宁瞥了他和包子一眼,说:“我记得你家不困难。” 这段时间温言书显然都是没吃早餐来的学校,要么像这样厚颜无耻地蹭别人的吃,要么就饿到上课抱着水杯咕嘟嘟填肚子。 温言书抱着包子弯眼对他说:“我想攒钱买个mp3。” 衡宁笔没停,问:“听听力?” 第46页 温言书摇摇头:“听歌。” 衡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似乎因为自己“思想觉悟不高”而陷入了短暂的惭愧。 这人或许比他想象中更会自我调节,衡宁心想。 再次动笔之前,衡宁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早饭还是得吃,想攒钱不如联考努力一把,拿个奖学金。” 渝市一中每个大型考试都会根据成绩排名,颁发金额不等的奖学金,作为对成绩优异的学生的鼓励。 温言书想起来,衡宁不止一次提过,自己的目标是特等奖学金,他又想到那在奖学金面前唾手可得的MP3,便也跟着踌躇满志起来:“带带我,有钱一起赚!” 教室后排,佟语声同样因为钱的事情发愁起来。 吴桥一刚从老谢办公室回来,非常烦躁地对着一堆鬼画符发愁,他便悄悄从抽屉里翻开药盒,皱着眉,算起了这段时间的开销。 良久,他叹了口气,没有心思去关心吴桥一的学习进度,而是抓了抓头发,拿出那写小说的本子,闷头动起笔来。 大课间,同学们出去跑操,吴桥一继续去办公室补课,佟语声却没继续留在座位上,而是带着本子跟着一起去了办公室。 语文和数学老师就坐隔壁桌,吴桥一铺开本子才发现佟语声也跟来了,抬眼看他。 佟语声有些窘迫地朝他眨眨眼,做口型说:“别分心。” 吴桥一便听话地低下头,坐到老谢身边去了。 教语文的钱小琪看到门口佟语声,立刻开心地喊他:“佟佟!” 佟语声是整个学校语文组炙手可热的宝贝,刚毕业才入职场的年轻教师钱小琪,为了抢到佟语声,差点儿跟语文组年级组长掀桌子撕破脸。 大课间的办公室人不算多,两三个被揪过来补课的学生,四五个埋头写教案的老师。 看到钱小琪直接拖了张椅子请他落座,佟语声也笑着迎过去:“小琪老师~” 钱小琪是名校毕业的大学生,年纪小教学风格轻松,佟语声和大多数学生一样,特别喜欢她。 等佟语声乖巧地坐好,钱小琪才问:“今天要讨论什么?我没提前做功课,不一定答得上来哦。” 佟语声听闻,看了看办公室零零散散的师生,摇摇头,然后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凑到她耳边。 钱小琪看这架势,也偏过头,神情严肃起来起来。 “老师。”佟语声清了清嗓子,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还认识稿费比较可观的出版社吗?” 钱小琪闻言便懂了:“最近……不太宽裕吗?” 斜对面,吴桥一早已经走了神,晾着一遍勤勤恳恳讲解的老谢,隔着两个办公桌看过来。 佟语声注意到他目光游离,皱着眉悄悄伸手指了指他,对面便又倏地把头埋了下去。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有点低,佟语声搓搓胳膊,抬眼看了看窗台的富贵竹,才小声地叹了口气: “嗯……前一阵子刚去复查了,又加了几种辅助药,医生已经把开销最大的药换成平价了,但还是……” 他话说了一半就有些发哽了,蔫哒哒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白狗。 钱小琪也跟着鼻子发酸,又看他不停地搓胳膊,便伸手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一边,隔壁班的班主任正要没收一个男生的手机,那孩子是个暴脾气的富二代,难管出了名,直接抢过那最新款的手机,扔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你收吧!我今晚回去就换个新的!” 一瞬间,精细的零部件四处飞溅。 佟语声看着地上小几千的手机尸体,只觉得心脏一揪——都赶得上一盒波生坦的价格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的脑子里不适时地飘过一句来。 良久,钱小琪才缓过神,对他说 :“如果实在困难,你可以向学校申请捐款……” 她说了一半就没了底气,自己太清楚佟语声的性格了—— 她偷偷帮佟语声垫过药费,但第二天就被原封不动地换回来了,他也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让自己不要区别对待他。 就和无数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样,他实在太不愿在外人前表露出窘迫了。 但这回,佟语声只是咬咬牙,似乎有些愿意松口了:“老师,你再让我试几个出版社吧,如果实在撑不下来,我就真得麻烦大家了……” 钱小琪又安慰了他两句,他也没听进去多少,便匆匆撤退了。 组织正规筹款需要提交使用的药物清单,要是放在以前,他还没有多少心理负担,但是这次换了新药,确实是让他非常难以启齿。 甚至,他一想到那孤零零躺在抽屉里的药盒,就不自觉地加快步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或许是某种预感驱使着他的恐惧,又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赶回班里的时候,同学们已经下了操,后排依旧是闹哄哄的角斗场。 佟语声远远就看见两个男生在自己位子边打闹着,四周一片都沸反盈天。 其中一个站在自己桌前的男生抬起胳膊肘,那一瞬间,佟语声就感觉心脏已经悬到了空中。 “砰”地一声,桌子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倒了下去,抽屉里的东西哗啦啦倒了一地。 男生抬头,大大咧咧朝正往这边赶来的佟语声道歉,然后忙不迭弯下腰,要帮他拾起掉到地上的东西。 第47页 “我自己……”佟语声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的手已经摸到了他一路心心念念的药盒。 本来都已经放回了抽屉里,结果不知怎么,男生又多瞅了那蓝色的小盒子一眼。 看清那字的一瞬间,他先是一阵肉眼可见的惊讶,继而露出了只可意会的笑来。 那一瞬间,佟语声便觉得四肢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卧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男生把药盒举到半空,四周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 他手中,那药盒上明晃晃写着“枸橼酸西地那非片”,下面一个蓝色药丸的实物图片边,写着一行小字——“治疗勃|起功能障碍”。 “一抽屉的伟哥,你要干什么大事儿啊?”男生笑道。 第30章 感受 感受到四周逐渐变质的目光, 佟语声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紧紧捏着校服的一角,有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大脑却空白得发麻。 起哄的大多是不了解他病情的新同学, 平时在面对点头之交仅存的一丝体面,都在这不清不楚的玩笑面前, 破碎得不剩分毫。 “牛逼了兄弟, 这是要大展雄风啊!” “靠,这么多, 真是开眼界了。” “太能干了太能干了!” 内涵和污秽的话在他耳边像潮水一般上涌又退去,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肺部却挤不出一点空气。 刚确诊的时候, 佟语声用的药名叫波生坦片, 一盒就要好几千。 这种药吃掉了佟语声家的存款,吃掉了他家的新房子新车,吃掉了爸妈下班后的休息时间。 现在他们手中的西地那非,也就是所谓的“伟哥”,一盒只需要几十元。 这种药物最初的作用就是治疗肺动脉高压,却因为意外开发出的另外一种功能, 成为了少年们嘴边种带着不堪颜色的象征。 医生和佟语声说过,适用于治疗肺动脉高压和另外一种功能, 药物的用法用量都不相同,并不会产生他们口中所谓的反应。 医生也说过,这就是一种治疗疾病所必须的药物, 他应当更坦然地去面对、去接受。 佟语声抓着桌椅想先坐下来,周围的人便轰地散出个位置。 他听见有人笑他:“肾虚了这是。” 他便感觉心脏紧揪着,丝毫不给血液回流的余地。 就在他觉得双目昏黑的前一秒,他看见温言书从前排冲了过来。 佟语声看见以前相熟的同学朋友呼啦啦围过来, 有帮他捡药盒的,有忍不住帮他骂那群始作俑者的。 乱成一团,自己却像是被整个摁进了水里,只听着嘈杂声,四肢瘫软。 “你们都在说什么?不知道他生病了要吃药吗?!”温言书愤怒的声音在佟语声的耳边忽远忽近地漂浮着。 佟语声记得自己也没跟温言书提过换药的事情,但那人还是第一时间站在了自己身边。 温言书一边招呼其他人将佟语声扶好,一边快速果断地从抽屉里找出制氧机。 他熟练地给佟语声戴上面罩,把氧气输送的流量开大。直到看佟语声窒息得快要发紫的面色渐渐缓和,一向温和怯懦的温言书才指着那群起哄的人骂道: “你们这就是淫者见淫,龌龊下流!” 他根本不敢看那些男生的反应,招呼着衡宁通知班主任,转身背起佟语声就快步赶往医务室了。 常年的病痛折磨,让佟语声变得单薄又瘦削,温言书把他背在身上,感觉就像肩头落了一只蝴蝶,总担心下一秒佟语声就扇扇翅膀飞走了。 感觉不到自己耳边有呼吸的气息,温言书赶忙问:“佟佟?” 那人有些难受地摘掉了氧气面罩,半晌才挤出一句气若游丝来:“我没事……” 然后,温言书就听到他轻轻吸鼻子的声音,知道他在偷偷抹眼泪,便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他背着人,穿插过两栋楼里一条窄窄的路,走在阳光照不到的逼仄小道里,一路无言。 这是他们初中时摸索出来的一条直通医务室的捷径,一地茂密的杂草丛,硬是被他们两个人踩出一条不清晰的小路来。 路尽头是再熟悉不过的医务室,门口是熟悉的砖块和熟悉的树,就连空气里漂浮着的酒精味,都是熟悉的浓度。 值班校医是个漂亮年轻的姐姐,也差不多是佟语声确诊那年入职,早就对他的症状信手拈来。 她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应急处理,看着那蔫成一块干虾米的少年,柔声问:“要请个假去医院吗?” 这种征求意见的口吻,其实就意味着没事。 佟语声躺在床上吸着氧,也清楚刚才的天昏地暗,不过是情绪激动引发的眩晕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 于是他摇头轻轻道谢,一想到刚才大家的嘲笑,还是忍不住整个人缩成一团,难受得心口发酸。 还没等校医姐姐起身,门口就传来老谢气喘吁吁的声音:“去医院去医院!出了问题怎么办?” 老谢身材略有些臃肿,从班里跑到校医室渗出了一额头的汗,额前仅剩的几缕头发局促地耷拉着,像是个被薅秃噜毛的刷子。 佟语声遥遥看着他发光的谢顶,莫名觉得有些被治愈道。 “没事儿老师……”佟语声撑起身子,开口还有些气虚,“我躺着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第48页 看他还要坚持,佟语声忍不住说:“我不想去医院,就算检查没事,那边也会出于保险起见,要求我住院观察的。” “我真的不想再住院了。”佟语声有些惶恐道。 一边的温言书一听这话,立刻想到了那一场窒息的医院之旅,连忙跟着说: “老师,确实没必要,这种情况我们遇到很多次了,休息一下就能恢复的。” 老谢还是不放心,又扭头看向一边的校医,直到对方投过来批准的目光,他才有些惴惴不安地勉强应了下来。 看到他拖了一个板凳坐到空调口疲惫地吹风,佟语声忽然觉得老谢作为一个班主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和吴桥一的情况,无论摊上哪一个,都能让一个班主任秃掉一层头发。现在这一出“双喜临门”,他有些担心老谢心存的那一圈刘海,也即将寿终正寝了。 于是他非常诚恳愧疚道:“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自己真的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给父母、给温言书、给吴桥一、给老师们…… 老谢一拧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生病的事情,哪儿能怪你哟。” 扒拉下空调扇叶终于散完热,老谢开始汇报起始作俑者的处理进度: “那群龟儿子已经送去办公室顶辞海面壁了,回头我再去给他们上上课,一个个身体长得比脑子快,不管管迟早得长歪。” 想到三四个人头上顶着辞海、对着白墙站桩,佟语声忍不住笑起来,糟糕的心情似乎要轻松一些。 老谢也跟着放轻了声音:“你不要有压力啊,药该吃还得继续吃,情绪好身体才能好,再在这里躺躺,等休息好了再回班里也不迟。” 佟语声点头,刚想让老谢赶紧回班上课,医务室的门就被“咔哒”一下拧开了。 他探头去看,温言书却比他先一步喊出声来:“衡宁?” 医务室门口,衡宁一脸无奈地扶了扶眼镜,然后回头,朝门后的人说了一声:“到了。” 紧接着,门后就探出一颗头发微卷的脑袋,吴桥一锃亮的蓝眼睛跃到他的视野里。 “Joey!”佟语声有些惊讶地唤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准确的说,想来的只有吴桥一一个人。 佟语声出事后不久,老谢就被衡宁喊去了班里,为了防止乱上假乱,他临走前安排了一道过程极其复杂的应用题,让吴桥一做完再回班。 吴桥一对外部情况的感知基本不在线,任由班里班外忙得宛如救火现场,他也只是一边啃着手指,一边与世隔绝地哗哗做着题。 之前学了一个课间,他已经掌握了一点门路,这下做得虽然讨人烦,倒也一点点就能按规矩啃下来了。 于是他雄赳赳拿着习题本回班找老谢,却发现老谢不见了,佟语声也不见了。 他在班里认认真真找了一圈,确定佟语声不在,便彻底忘记了老谢的存在。 像是宠物狗在马路上遛弯儿溜得正欢,一回头发现牵绳的主人离奇失踪了一般,脱离佟语声视线的吴桥一也慌了神—— 有的狗走丢了,会自己叼起脖子上的狗链儿把自己遛回家,有的狗没有自理能力还是路痴,走丢了就是废狗一只。 吴桥一勉强算是后者。 他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却又偏偏不愿开口去问,只能勉强竖起耳朵去听周围人的议论,好半天才在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摸索出佟语声的去处。 医务室。刚来的时候,佟语声带吴桥一去认过几次路,记不记得还得另说。 他试探着走出教室,又犹豫着走出教学楼,直到发现楼的左边一棵是枣树,右边一棵也是枣树,两边的路交叉重叠没有区别,才颇有自知之明地撤退了。 回头,进了嘈杂的班级,看着闹哄哄的人里没有佟语声,他便又忍不住开始情绪上头了。 手已经握到了桌边,在掀翻的前一秒,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如果失控,就再也不能来上学,不来学校,佟语声就要找新的同桌了。 想到这里,吴桥一忽然一阵强烈的后怕,生生掰开了自己抠在桌子边缘的手指节。 坐回位置上时,他已经憋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半天,气息才勉强恢复平稳。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外力作用下,自己压抑住了情绪,对他来说是里程碑意义的一刻,但他此时根本无心庆祝,只在位置上做了半天的心理斗争,才咬着牙,起身走向了衡宁。 至于为什么会在芸芸众生里挑出衡宁来,原因非常单纯——只是因为他看起来比较安静,话少的人带给他的不安全感要小很多。 但他去的不是时候,衡宁刚处理完佟语声的善后工作不久,正掐着表计算着怎么把浪费掉的时间补回来,吴桥一偏偏就一头撞上了南墙。 “医务室。”他也不懂打招呼,也完全不去铺垫,径直走过去敲敲衡宁的桌面,生硬道,“带我去。” 衡宁正做题做得热血沸腾,那敲门声对他来说完全如耳旁之风,甚至没让他的笔尖停顿半秒。 于是吴桥一便生气了,直接拔掉了那人唰唰的笔尖,只留衡宁握着空手在原地一脸错愕。 “医务室。”吴桥一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人知道衡宁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忍着没有当场跟吴桥一发飙,唯一可以得知的是,他左手握着的胶带直接给他捏变了形,中间的塑料环都崩断了。 第49页 衡宁看着吴桥一满脸的耿直,深呼吸了好几口调整心态,想到吴桥一似乎在人际交往上有不小的障碍,又看了看撒丫子一去不复还的温言书的空位,咬咬牙,答应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吴桥一达成目的便就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衡宁看着他满脸云淡风轻,想到自己摸了一半没写完的题,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现在,两个人站在医务室门口,一个容光焕发,一个满面疲倦。 吴桥一看到佟语声,连忙摇着尾巴趴到床头去了,老谢见状,揉了揉眉心,便也起身回班,随这群孩子去了。 佟语声一看衡宁的表情,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于是敲敲吴桥一的脑袋,扬起下巴:“快说谢谢。” 吴桥一就乖乖转身,对衡宁说:“谢谢。” 衡宁眼镜背后的表情几不可闻地抽搐了一下。 他轻轻说了声没事,确认过佟语声已经完全没事了,便睨着一边认真看热闹的温言书,没好气地道:“快上课了。” 温言书闻言,立刻弹射起来,跟佟语声说了声拜拜,就跟在人身后溜之大吉了。 校医也叮嘱了几句便出了门,房里便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见到佟语声之后,吴桥一的情绪就完全稳定下来了,他拖了个板凳坐到床边,也不吱声,就趴在佟语声的手边。 吴桥一身上有着淡淡的草本香,把四周浓烈刺鼻的酒精味驱散了不少。佟语声低头看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脑袋,之前翻覆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空调噗噗冒着冷气,扇叶因为老谢乘凉,被齐刷刷撇了下来 ,现在没了遮蔽物,就这样疯狂浇灌到佟语声的身上。 他不想开口,便萧瑟地裹起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春卷儿缩在墙角。 吴桥一被他的动作扰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就转身,不管自己一脑门的汗,把那呼呼吹着的空调扇叶抬起,温度调高了。 这个人有时候还是蛮细心的,但细心却又和贴心完全不同—— 一个洗澡前会把浴室蒸腾的热气散去的人,却不会关心自己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躺在这儿,也不会问自己的病情如何。 佟语声非常清楚,对方来找自己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依赖,就像是一种雏鸟情结,是出于对独立行动的拒绝恐惧,而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爱护。 但佟语声从一开始就对他没有过太大的幻想,因此失望也不多——毕竟自己也是单纯的需要他的陪伴,两个人各取所需,到也颇有些抱团取暖的意思。 他低头,用手指尖卷着吴桥一的发梢,轻声问:“今天学得怎么样?” 吴桥一抬起头,说:“很快很好。” 这是老谢夸他的原句——“很快很好,就是缺乏耐心”,他保留了后半句没说,不知什么时候,这耿直的家伙也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虽然吴桥一的脸上始终缺少表情,但佟语声能从他细微的语气波动中没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 比如他现在就颇有些得意,像一只摇着尾巴等待主人奖励的狗狗。 佟语声从被窝里伸出一个大拇指,突然想到和温言书的赌局,便说:“你好好学,到时候赢了的辣条都给你吃。” 吴桥一不知道是什么赌局,这整句话里就只听见一个“吃”字,便问:“辣条是什么?” “一种色泽诱人、味道鲜美的中华传统美食。”佟语声又比了另一个大拇指,说,“是我心中的国粹。” 吴桥一的眼睛便又亮了起来——这可比“好好学习就留你下来继续学习”有诱惑力多了。 一直在床上躺了快到下课,佟语声实在待不住了,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说来惭愧,自己刚刚一本正经地劝学吴桥一,联想到了自己的方才的遭遇,却又半点儿回班读书的期待都没有了。 但想到同学们刚才的嘲弄声,背后又渗出一丝冷汗,接着又不免想到自己的处境。 强饭日逾瘦,狭衣秋已寒。原来人真能又病又穷到这个地步。 虽然大脑在抗拒着回班,但是脚步还是不自主地跟着肌肉记忆走上了那熟悉的路。 来到教学楼门口时,老谢刚好站在阳台上训人,瞥到了他俩,便招招手,呼唤他们回班。 看到那一排灰溜溜耷拉着的脑袋,佟语声更抗拒回去了,但是圣旨不容违背,便拉着走在路上便没有脑袋的吴桥一上了楼。 还没到班级门口,那四五个男生便在老谢的推动下,排着队走到佟语声面前深鞠躬。 “对不起!!”“我们错了!!”“原谅我们吧!!” 老谢则把佟语声拉到这群人对面,说:“得问问当事人自己愿不愿意接受道歉。” 意思是给了他这群人的处置权。 这一番操作,阵仗不小,搞得佟语声觉得有些尴尬,又感觉有点儿好笑。 闹剧的根源都是源于误会,当这群人知道他真的是因为生病需要服药,而不是他们臆想的那般原因,便也不至于再抱有更大的恶意了。 但佟语声只是扫视了这群人一眼,似乎是思索了一番,才道:“放心,我不会怎么为难大家的。” 这话一说,对面的少年们的表情要明显松懈下来。 “这样吧。”他突然弯起眼睛笑起来,“麻烦你们帮我跑个腿吧,正好我药快吃完了。” 第50页 亲身下河知深浅,亲口尝梨知酸甜。佟语声知道,对待共情能力差的人,最直接的解决方案就是让他们感同身受。 他回到座位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写着“西地那非片”的药盒摆上桌面。 他无视少年们躲闪的目光,又从背包里翻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轻轻抬手递给领头的那个男生。 这一瞬间,“治疗勃|起功能障碍”这几个字,在同学们的围观下闪闪发光起来,直照得那几人睁不开眼。 “放学,学校旁边的百姓大药房。”佟语声说,“你们再帮我带几盒回来吧,我在校门口等你们。” 放学时段的药房,是这一带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这话一出,大家便知道,佟语声这人根本不是看起来那般不记仇。 看着他们逐渐赤红的耳根,佟语声故作体贴道:“害怕?那你们就手拉手一起去吧。” “四个男生牵着手去药房买伟哥,应该还挺壮观的吧。”他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佟语声:天使.jpg 第31章 关心 佟语声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但是全班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着,话音一落,四周就炸裂一般掌声雷动。 其实大多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起哄声, 但看着面前这四个人在围观下面红耳赤的模样,佟语声忽然觉得解气得不行。 他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被气进医务室就足够证明这件事对他的伤害, 要是丝毫不加以反击,佟语声可真能被活活憋屈得要死。 而现在,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百年。 事实上, 根本不需要他们真的去体验,光是佟语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这般要求, 让他们感受一下相同的凝视和嘲笑, 就足够让他们身临其境到社会性死亡了。 大家此时对他们的嘲弄,完全不亚于方才对佟语声对指指点点,甚至多带了一些谴责和鄙夷,更是让他们几个坐立难安。 一直等四周的声音小下去,欣赏够了几个男孩窘迫的模样,佟语声才不疾不徐说:“开个玩笑。” 他不再看那几个少年, 而是转身收拾起了桌上散落的药盒,一边缓缓开口道: “为难你们对我没什么好处,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被开这种玩笑有多不好受了。”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的时候,气场其实很压人,说话时, 那四个犯事儿的一并低着头,半句话不敢吱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佟语声把书包拉链拉好,说道, “这种没品的玩笑,下次不要开了。” 说完,他没在管那几个恨不得给他行大礼、感谢他不杀之恩的男生,又看了看课表,只剩下一节自习,便扭头对一边的老谢说: “老师,我可以先回家调整一下吗?休息半天就好。” 老谢忙不迭点头,还没问要不要送他回家,便对上了吴桥一灼热中带着渴求的目光,无奈叹气道:“那你们一起回去吧。” 又一次踏上回家的路,佟语声此时的心情还算平稳,看着脚下青红相接的地砖,又开始忍不住主动开口聊起来: “Joey,你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桥一接过他的书包背到身上,摇摇头,又想起自己正在训练口语,便字正腔圆地答道:“不知道。” 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最开始就错过了案发现场,去医务室接人也是一脸懵懂,就连刚刚全程目击了赔礼道歉地全部流程,也完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佟语声脱口而出地想问“难道你都不好奇吗?”,但转而又怕自讨没趣,便自顾自地阐述了事情的原委。 说到底是写小说的,简单的事情经过佟语声的一番艺术加工,瞬间变成了一个跌宕刺激的短篇故事 。 但吴桥一只是安安静静走着,虽然在认真听,但自始至终他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更没有半句关心他情绪和身体的话。 直到佟语声说完,他只是点点头,表示“已阅”。 今天本就被折磨得十分脆弱敏感的佟语声,瞬间难过起来。 他不再说话,小声儿疲倦地叹了口气。 这是象征消极情绪的信号,吴桥一听到这声叹气,立刻顿住了步子,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半天,才紧张地问:“你不开心吗?” 他的逻辑推断还是简单粗暴——生气、难过、失望统统归为不开心,到也确实不会猜错,却也永远得不出正确答案。 佟语声知道自己的要求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勉强,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不能偶尔关心关心我吗?” 吴桥一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不会。” 他不会,他生病了,所以他理应当不会的。 佟语声站在原地看了他半天,直到看到这人眼底真实的慌张、不自信,才慢慢恢复了理智—— 这样要求一个情感障碍的患者,也实在是太胡搅蛮缠了。 沉思片刻,深深的无力感还是把佟语声仅存的那一点无理取闹的心思,彻底掩埋了。 路边短短的树影只够遮盖住佟语声一人,他看着阳光下惊慌无措的吴桥一,软下目光,安慰般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对不起,是我要求太过分了。” 吴桥一只是垂丧着头,一直等他撤回了手,才慢慢迈开步子,跟到他身后。 第51页 疲惫不堪的佟语声完全不再想开口,而他一秒钟不说话,吴桥一的恐慌就要更深一层。 脑子里将佟语声刚才说的事情经过颠来倒去地温故了好多遍,终于,吴桥一鼓起勇气尝试着问道: “你为什么要换药?” 他应当是在努力尝试去学着“关心”了,但这话经过他严肃表情的过滤,就颇有一番刑讯逼供的意思。 佟语声觉得无奈又好笑,便有些萎靡道:“因为之前的药太贵了,生病开销太大,我承担不起。” 吴桥一又努力地分析起了句式,半秒后,他又问:“你缺钱吗?” 佟语声几乎没有犹豫:“缺。” 一听到这个答案,吴桥一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不缺,我家有很多钱,我给你。” 真诚又热烈,听得佟语声鼻子有些发酸,他笑着摇摇头:“那是你父母挣的钱,我不能用,我爸妈也很辛苦地工作,我写小说的补贴也可以挣点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生活还是可以勉强继续的。” 吴桥一看着佟语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佟语声今天想回自己家休息,便在别墅前和吴桥一道了别。 临走前,他还是有些介怀地问道:“Joey,你觉得吃伟哥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 这次吴桥一几乎没有思考,说:“生病吃药,不丢人。” 佟语声终于如释重负地朝他挥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吴桥一说。 转身回到别墅里,他便匆匆上了楼,在房间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有哒哒哒跑下楼。 吴雁刚接到老谢打来的电话,对儿子突然回家不算惊讶,但很快吴桥一便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冲出了家门。 不出她所料,五秒之后,吴桥一又仿佛被马路烫了脚一般回到屋内,气急败坏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直到看到儿子焦虑地薅起了自己的头发,吴雁才跑过去问:“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吴桥一又些戒备地看了她一眼,权衡了半天,跑去楼上拿了一套笔纸,然后把自己交到吴雁面前。 “野水湾。”他说。 这才分开没几分钟,就又急着去找人。吴雁笑了笑,转身就要去拿车钥匙。 吴桥一看穿他的动作,摇头:“走去。” 虽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和原因,但吴雁向来没有过问的习惯,便也就顺从地应了下来。 母子俩很少这样一起出门步行了,吴雁拿了遮阳伞,便招呼吴桥一出门。 刚关上大门不久,吴桥一便停下脚步。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房子,又看了看四周的路,低头,在纸上窸窸窣窣画了几笔。 非常潦草粗暴,看样子是个不够严谨的地图。 看他画得专注,吴雁没好意思提醒他,但凡他把纸张转个方向,这地图,就又能解读出七八种不同的意思来了。 吴桥一就这样稀里糊涂又全神贯注地边走边画,他构图丝毫没有规划,路才走了三分之一,白纸就快画满了,于是剩下的部分就骤地换了一种比例尺,紧紧凑凑地缩成了一团。 时间临近中午,吴桥一这么走走停停,很快就热得一头汗。 吴雁也只是默默跟着,伸手帮他打着伞,没去打扰他分毫。 终于,花了平时大约五倍的时间,两个人走到野水湾狭窄的巷口,再往里吴雁便没去过了。 “你认识他家吗?”吴雁看着里面曲径通幽的岔路,有些担忧地问道。 吴桥一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说:“不去他家。” 说罢,便扎进那巷口,直朝眼前最亮最阔的大路走去。 这条路只走过一遍,但他记得佟语声跟他说过,沿着最宽的那条路一直走就能找到了。 吴雁一头雾水地跟在吴桥一地身后,却不自觉地就被这野水湾奇特的内部生态吸引走了注意。 现在差不多是大家午休的时间,路上人不多,七零八落的小商铺半打着烊,只敞开一半的卷帘门,不怎么欢迎客人的到访。 路边卖什么的都有——捕捞专用的渔网渔具,手工制作的拖鞋毛衣,廉价花哨的小饰品,还有藏在拐角的五金店铺。 吃过饭的老人靠在躺椅上边晒太阳边听收音机,刚刚忙完的商户端着小碗,满大街追着贪玩不吃饭的小孩儿喂食。 她先前只以为观音桥那样的商业中心才是热闹,但她看着这处处都是烟火起的小巷子,便感觉,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属于自己的热闹非凡。 终于,这条笔直的巷子快要走到尽头,吴桥一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空荡荡、无人的桌椅,发愣。 “没有人。”他转头,震惊又慌张地对吴雁说。 吴雁闻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排桌椅,看出像是个露天棋牌室,才问:“你是想来这儿下棋的吗?” 吴桥一点头,手下意识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吴雁看明白了,解释道:“一般大家都是吃完晚饭来这里下棋打牌的,你要想来,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来。” 吴桥一脸上的表情便彻底轻松下来,拿出纸,在上面又画了几笔。 原来千里迢迢赶来,还亲手绘制地图,不是来找朋友,而是为了来下棋。吴雁心想着,无奈地笑起来。 两个人在野水湾附近的小商铺里随便找了个面馆吃了午餐。 第52页 渝市的小面算是全国有名的特色美食,但吴桥一水土不服,哪怕点了声称“一点儿不辣”的微辣,一碗面也足足就了四五杯水才吃完,还是耐不住哗哗流了一脸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吴桥一十分严谨地拿出画好的地图,左看右看发现还是不认识路,便把之前那张扔掉,重新又绘制了一副。 一整个下午,母子俩什么事儿都没干,就沿着家到野水湾这条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走。 直到吴桥一手里的地图完善到他自己能看懂,在没有吴雁指引的前提下能自己走个来回,棋摊子终于来了人,吴桥一便招呼吴雁,让她自己回家了。 “一会儿自己回家?”吴雁有些犹豫地问,“不认识记得给我打电话。” 吴桥一看着快占满了的棋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身便扎进人堆里了。 当晚,吴桥一快到十点才捏着地图回到家。 他中途差点几次走错,但靠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注解,还是磕磕绊绊找到了自己那熟悉又陌生的别墅。 一直到进了房间,他才想起学校还有作业要写,累得想放弃,却又怕给佟语声抓住叨叨,便硬着头皮,边打呵欠边鬼画符地糊弄完了。 兴许是累过了头,他没有借助任何安眠药物,也没有借助《花间集》这种物理催眠,几乎倒头就睡着了,连日历上的心情日记都忘了画。 第二天清早,他还是等着佟语声带他回来上学,不带脑子坦坦荡荡地跟了一路,让他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带路是何等的轻松。 佟语声桌子上摆了四封道歉信,他没拆开看,随手塞进抽屉里便不了了之了。 昨天的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般——因为药物引发的闹剧,因为渴求关心而短暂掀起的波澜,还有偷偷摸摸走了无数遍的路,都尽数隐藏在了昨天不会逆转的秒针之前。 吴桥一的作业受到了老谢口头颁发的“最佳进步奖”,这人的学习劲头便肉眼可见地高涨了三倍,下课居然主动跑去办公室接受了补课。 佟语声的精气神也完全得到了恢复,兴致来了,还会跟着不带脑子地问几道题,以示尊重。 晚上放学后,佟语声依约跟着回了吴桥一家的别墅。 安顿好佟语声的吸氧和洗漱之后,吴桥一没跟他打招呼,便匆匆跑出家门,问吴雁,也只说他是跑出去玩了。 如果不是他跑得太快,佟语声也想跟着去看看在玩些什么,但他只被困在房间里,心不在焉地写了会作业,便去看书写小说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快一周,每天晚上,吴桥一都会匆匆跑出去玩,一直等他一个人待到快要睡着时,才又忙不迭地赶回来把作业写完睡觉。 他去跟谁玩?玩什么?谁给他带的路?怎么能一玩就是一晚? 佟语声难免想着,越琢磨越不对味,几乎折磨得他睡不着觉,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在吴桥一快要睡着之前推醒他。 “Joey?”佟语声皱着眉,面朝着吴桥一的后背,有些别扭地问,“你每天晚上出去干什么?” 吴桥一犹豫了一下,翻过身,几乎脸贴脸地观察了一番他的表情,怕他又“不开心”,这才慌忙起身打开灯。 他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保存完好的存钱罐,“啵”地一声拔开塞子,然后哗啦啦,把一堆硬币、纸币倒在桌子上。 这些钱面额有大有小,小到一毛两毛的硬币,大到五十一百的钞票,堆在一起能有好几百了。 他有些局促地把钱推到佟语声面前,说:“给你钱。” 似乎是怕他怀疑一般,吴桥一又补充道: “不是父母的钱,是我自己下棋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狗!(竖大拇指) ———— 明晚还是十二点之后更么么么! 第32章 少年 佟语声看着他捧在臂弯里的零钱, 感觉有瓶梅子汽水“啵”的打开,翻出酸甜的气泡来。 “我打算多攒点再给你……”吴桥有些紧张地捏住了衣角,似乎觉得面前这点钱实在拿不出手, 也有惊喜被提前戳破的小小的懊悔,“太少了……” 总共加在起三百出头, 可以买十分之盒波生坦, 或者吸三十次氧气。 吴桥花了七天,下了十四盘棋, 得罪了七八个年纪不等的叔叔爷爷, 才换来佟语声日常开销中微不足道的粒沙子。 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对方输了之后的赖账——“个小崽儿要那么多钱搞个铲铲?”有的就这么赖着不给,有的直接把讲好的价格压到半。 吴桥现在能听懂渝市话的铲铲和挖土用的铲铲有什么区别了。开始他难免生气, 好几次差点掀桌子跟人干架, 多亏有惜才的老棋手出来讲公道,才把他应得的钱都尽数要了回来。 时间久了,就有当地有名棋手听说野水沟来了个厉害后生,大老远坐轻轨来应战。 后面几场虽然不敌高手遗憾落败,却也并赚到了不菲的“出场费”,那几十百的大钞便是这么来的。 其实吴桥很怕个人出门, 那张特制地图都翻掉了色也不敢扔,他也很怕下棋的时候被人层层地围着, 人群里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但佟语声说他缺钱,说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吴桥不会打工, 不会写小说,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赚钱的法子了。 第53页 此时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佟语声的表情,捏着钞票的手指尖也在轻轻发颤。 他猜不透佟语声的想法,怕他嫌自己赚的太少, 又怕他怪自己浪费时间,不去好好学习。 想到后者,他又忙不迭补充道:“我最近作业都很认真。” 这点佟语声当然清楚,他有时候下棋下到很晚才回来,佟语声都已经抱着小熊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他才窸窸窣窣打开台灯写作业。 他有时候也会暴躁,半夜忍不住拿笔笃笃笃地戳着桌面,佟语声只要听到了,就会迷迷糊糊爬起来拍拍他的背,偶尔还抱怨他不该在外面玩那么久才回来。 直没等到佟语声说话,吴桥又次兵荒马乱起来:“你……” 话音还没落,他的脖子就被佟语声把环抱着搂住了。 佟语声身上的香味还是很香,手冰冰的,搭在耳朵后面很舒服。吴桥忍不住也伸手,东施效颦般环抱住他。 房间里弥散着淡淡的沐浴香,还有夏天独有的花露水的清新草本味,窗外的蝉也似乎在瞬间就噤了声,只留吴桥清晰有力的心跳,和佟语声始终微弱而勉强的呼吸。 好半天,佟语声才闷闷说出句:“松手,我要闷死了。” 吴桥这才手忙脚乱地撤了回去,往后挪了挪,才借着光盯着那人的脸观察。 台灯的柔光下,佟语声温顺的下垂眼里晃荡着浅浅的水光,鼻尖也有些微微地泛红。 哭、哭了?! 吴桥的头皮瞬间炸裂开来,问道:“你……不开心吗?” 佟语声没憋住,个笑出声,眼泪豆子却顺着脸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很开心。” 吴桥听到这话便更慌了——佟语声说过,人有时候是会说“反话”的,他也说过,哭就是代表不开心的意思,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必定是他不开心了还偏偏要说反话。 “你告诉我哪里错了。”吴桥紧张地连语文水平都变高了,“你说了我可以改,你不说我不知道。” 他手捧住佟语声的脸,另手哗哗抽了两张纸盖住佟语声的脸,从头到尾不敢去看佟语声的眼睛。 应当是想给他擦眼泪,但动作僵硬得像是要强行堵住他的泪腺,叫人哭笑不得。 佟语声看他真慌了,乐得不行,边把纸接过来,边安抚道:“我没生气,我是感动,谢谢你特意跑去帮我赚钱。” 吴桥疑神疑鬼地收回手,不敢吱声。 佟语声揉揉他的头,又伸手把他拉回桌边坐下,把散到桌上的沓子钱张张、枚枚地收好,然后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存钱罐里。 收到了退款,吴桥的瞳孔开始震颤了,疑问还没说出口,佟语声便先发制人道:“你先帮我存起来,等什么时候它装不下了,我就把它拿走。” 吴桥看着面前硕大的存钱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早知道换个小点的存钱罐了。 “你以后不用瞒着我跑去下棋赚钱了。”佟语声说,“晚上早些回来,把作业写完就睡觉,不然每天都太辛苦了。” 完了,吴桥痛苦地想,这是既嫌弃自己挣得不够多,又觉得自己耽误学习了。 佟语声完全不知道吴桥清奇的脑回路,只关上灯,把吴桥拉回床上,然后躺倒。 闭上眼睛之前,他对着黑暗说:“谢谢你Joey,我真的很开心。” 吴桥也跟着困惑地闭上眼——所以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第二天是周末,佟语声本想着可以睡个懒觉,却没想大清早就被呜哝呜哝的读书声扰醒了。 睁眼,吴桥已经整装待发坐在桌子前,拿着语文课本艰难地读着。 佟语声看了看时间,想起这是他们约定好的学语文的时间,这才有些不太情愿地爬起来。 吃完早饭回来,他发现吴桥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边做遍背着书。 这是吴桥奇特的习惯——他无法专注地去做某件事情,所以比起胡乱不受控的走神,他更愿意直接找个单调乏味的事情,去分散过剩的精力。 比如右手做数学题,左手就必须拿着笔乱画,背语文课文,就得做做俯卧撑。 现在吴桥正俯在棕色的实木地板上,穿着白色的无袖运动衫,肩胛在上下起伏间划出漂亮的线条。 他正在背着的是《沁园春·长沙》,少年的蓬勃气和课本的书卷味恰好符合意境: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佟语声站在他的斜对面,竟是半天忘了挪开眼。 直到他顺畅地背完首诗,拍拍手站起身来,佟语声才回了身,夸奖道:“你背书好快呀。” 吴桥便开心地摇起了看不见的狗尾巴。 佟语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就是条缓缓向上的路——他在变好,变得有朝气,会主动学习,也渐渐懂情绪懂得关心人。 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变成个正常的少年,可以和同学们在操场上踢球,可以在教室里奋笔疾书。 以他体贴温顺的性格,肯定会有很多喜欢他的朋友,如果他想,定能找到喜欢的合适的女孩,他们可以恋爱,结婚,生子,拥有美好的家庭,和无限美好的未来…… 佟语声看着他还显得非常青涩的后背,由衷得替他开心,又想到他的未来将是会和领群人度过,那时候的自己大概率已经成为渝市地底的捧泥土,早已经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便酸涩中带着丝妒意来。 第54页 对于他这样个短命的人来说,现在是少年也是暮年,面对的是旭日亦是夕阳。 耳边突然传来串嬉戏,佟语声下意识扭头去看窗外,青郁的树荫下,群骑着单车的少年人在葱茏中呼啸而过,掀起阵清爽的风来。 后面,三两个少女奔跑着互相追逐,在空气中划出雀跃而热烈的弧线。 他怔愣在窗边,看着他们的背影,长久无法收回艳羡的目光。 直到吴桥带着学术探究意味地问他:“你在想什么?” 佟语声愣了半天,才摇摇头:“我在想不可能的事情。” 想跑步,想骑车,想肆无忌惮地玩闹,可不就是在想不可能的事情。 吴桥伸头跟他起看向窗外,好半天,他突然拉起佟语声的手腕说:“出去玩。” 佟语声就这样脑子发木地被他拉到了楼下,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能快乐地玩,便勉强推脱道:“Joey,我不行……” 但吴桥又次屏蔽掉了他的话,看他不配合,便松开了他的手腕儿,自己个劲儿往后院的仓库扎。 仓库有很多灰尘,对呼吸非常不友好,佟语声只能傻傻站在屋外,干巴巴听着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翻找声。 或许是去找足球,或者是别的东西,佟语声心想,总之是自己玩不了的东西。 约莫四五分钟后,那人果然抱着颗足球探出身来。 他炫技般,在佟语声面前做了几个看起来非常有难度的花式动作,然后把球抱在怀里,似乎是在等着佟语声夸奖。 佟语声便就顺着他的意思,心猿意马地鼓起掌来。 这人还是学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佟语声想着。 “开心吗?”吴桥又问。 这时佟语声才反应过来,这人可能是方才看自己往窗外看,便误以为自己想看着别人做运动。 体会到他的这般心情,佟语声便也不得不笑起来,说:“开心。” 佟语声发现自己开心的阈值天比天低,但凡那人是为自己着想,无论方式无论结果,他都可以开心。 吴桥又把球递给他:“你想玩吗?” 佟语声连忙摆摆手:“不了,碰了球我就想跑步,我很不知足的。” 但吴桥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推脱,强硬地把球塞进他的怀里,定要让他踢。 实在是拗不过他,佟语声便站在原地,用足尖轻轻把球踢开,不敢过度调动身体的肌肉和力量。 在球离开他足尖的瞬间,吴桥便像看见飞盘的狗般弹射出去,把球拦停,然后转身抬脚,稳稳地把球送到佟语声的脚边。 佟语声便下意识把球截下来,伸出右脚,这次用了些力却踢得很歪,吴桥便又火箭发射似的冲过去,又把球送到他的身前。 吴桥喂球十分精准,无论佟语声把球踢到院子里的那个角落,他都能第时间拦下、再送到佟语声的脚边。 自始至终,佟语声没有离开他站得位置半分,吴桥却满场跑得大汗淋漓了。 正常对抗虽然动作幅度极小,但佟语声依旧觉得全身的经络悄悄舒展开,他喜欢又惧怕这种感觉,他感觉身体真的兴奋起来,他想要跑动的心情已经让他如芒在背了。 少年人不就应当像风样满世界的跑吗? 正想着,吴桥突然消失不见了,回头,又听见仓库里传来凌乱的翻找声。 这回,他抱出来的是块刚刚才擦干净的块四轮滑板。 佟语声以为他要再给自己表演段炫技,但是这人却只是牵起佟语声的手,把他往板上引。 “站上来。”吴桥说。 佟语声没玩过滑板,只听说这东西很容易摔着人,便有些畏手畏脚的。 但吴桥却直接把他把提溜起来,抬脚抵住滑板前端,手稳稳扶着他的手臂:“我扶你。” 这三个字似乎让佟语声吃了定心丸,抬手扶着吴桥的肩膀,全身的僵硬慢慢纾解开来。 看他站稳,吴桥便撤去前脚,扶着他往前迈出第步。 他启动的速度是极慢的,但佟语声还是吓得心跳阵错乱,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服。 直到确认自己找到了平衡点,佟语声才敢慢慢抬起头——他们已经离开了吴桥家的后院,来到了那群少年方才奔跑过的林荫道。 吴桥慢慢加快步子,从快走变成了小跑,四周的景色在越来越快地略过,佟语声时间忘了害怕,只任由着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任由全世界在他身后倒退。 直到面前陡然出现片坑洼的路面,滑轮在路面上颠簸着快要翻倒,运动反射神经几乎残废的佟语声下意识去抓吴桥,却被那人提前秒,轻轻从滑板上抱下来。 “平稳着陆。”吴桥幼稚地说道。 佟语声双腿发软地站在地面上,发现自己的心跳轻微有些加速,额头上也渗出了层汗水,就像个刚刚运动完般。 他看着刚才他们穿梭过的路和巷子,看着跑得大汗淋漓的吴桥,那人的眼中正闪烁着恣意的光。 自己仿佛刚从独属于少年的风中奔跑而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你是不是忘了写作业了(恶魔低语) 第33章 电影 虽然并没有任何剧烈动作, 但是心跳、汗水和耳畔的风都是真的。 第55页 这是自佟语声确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还会流动。 他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自己没有青春,但现在想来, 青春其实一直都在。 他撑着腰,面色绯红地站在滑板边, 像是每个刚奔跑完的少年, 恣意而畅快。 吴桥一看他的动作,计算出结果来:“累了。” 不等他回复, 就拿出纸擦擦站过的地方, 又掏出一根绳子系在了滑板前段:“请你坐车。” 他蹲下身拍了拍滑板,邀请佟语声坐上去。 佟语声玩上了瘾, 没有半分推脱, 便顺势坐到滑板上。 确认他盘好腿,吴桥一便牵着那根绳子慢慢往前迈开步子。 佟语声又一次看到街景缓缓挪动,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吴桥一这动作像极了老大爷遛狗,悠哉悠哉。 于是他仰起头,朝吴桥一叫了两声:“汪汪!” 吴桥一闻言, 有些惊悚地回过头。 ——佟语声没教过他突然汪汪叫代表着什么情绪,他一面向前走, 一面一步一回头地盯着他的表情看:“什么意思?” 佟语声笑起来:“没什么意思,就是开心。” 开心的构成要件有点复杂过了头,吴桥一又在心里的小笔记本上记下“汪汪叫”这一条, 疑惑地扭回头去。 他们慢悠悠穿梭在树荫中,斑驳的树影把他们揉成一捧发光的碎片。 轮子滚动的声音惊起了一群飞鸟,它们在绿荫中扇动羽翼,掷下一串清脆的鸟鸣。 佟语声抬头看着那朝天空飞去的身影, 突然起了兴致,用蹩脚的播音腔讲解道: “看,我们正在穿越的是有‘地球之肺’之称的亚马逊热带雨林,这里植被丰厚,动植物种类繁多,是万物生灵自由的天堂。” 吴桥一听到他的解说也跟着抬起头,头顶那葱葱绿意似乎真的变得幽深神秘起来。 往前不到几步,是一个戳在地上歪斜的老旧消防栓,佟语声伸手指道: “这是位于意大利奇迹广场的比萨斜塔,伽利略曾经在这里投掷过两颗球,它们同时落地的声音敲响了整个物理世界的大门。” 右手边的一个小水沟上,为了方便骑车通过,人们横着搭了一块薄薄的木板,佟语声伸出手指,比出一个取景框来: “刚刚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是英国的康河与剑桥,那里有无数名人留下的画作诗篇,有徐志摩没能带走的云彩,最重要的是,十六年前,它们所滋养的城市诞生了一个伟大的艺术品,也正是我们这趟环球列车的列车长,吴桥一。” 吴桥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跟着回过头来,精致立体的五官一半没在阳光下,更像极了古欧洲充满美感的雕塑。 他直直看向佟语声,这是佟语声第一次在他的透澈的蓝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也似乎是转瞬即逝间,他的眼底竟划出一丝笑意来。 佟语声从没见过吴桥一笑过,就像擦肩而过的女孩裙摆上的香水味,淡到让他怀疑是个美好的错觉,但却又真实得抓心挠肝,让他好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但被夸奖了的吴桥一显然是开心的,他突然把绳子缠到腰上,回头道:“抓稳。” 佟语声有些慌张地扶住了板子的边缘,就看那人突然迈开腿小跑起来。 这一片的路是平坦的,确认平稳之后,吴桥一慢慢提高了速度,佟语声的视野便就跟着呼啸起来。 或许是因为重心低,这跑动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叫人害怕紧张,倒是有种风驰电掣的兜风感。 佟语声突然有感而发地朝吴桥一喊道:“Joey,你知道哈士奇是西伯利亚雪橇犬吗?” 吴桥一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像极了狗拉雪橇,便边跑边模仿佟语声刚刚的声音:“汪汪!” 这回他明白了——果然开心的时候,确实是会汪汪叫的。 他们一直疯玩到变了天,一直放晴的渝市终于憋不住暴露了本性,尽头雷隆隆地滚着。 眼看天一片乌漆麻黑,急雨降至,佟语声朝吴桥一喊道: “呼叫战犬呼叫战犬,风暴即将降临,请立即撤退!” 吴桥一也跟真紧张兮兮看了看天,把手腕架到嘴边:“Roger(收到)。” 下一秒哈士奇便加速狂奔,一路风驰电掣把雪橇拉回了家里。 刚一关上门,外面就哗啦啦倒起雨来,似乎是抓着他们的脚跟追赶来的,更增添了一丝紧张气氛。 佟语声一回家便窝进沙发里笑起来,吴桥一也跟着四仰八叉躺在一边。 两个人就这么傻愣愣望着天花板,听了好半天窗外的雨声,佟语声才后知后觉道: “Joey,你今天学习任务还没完成。” 他明显感觉到沙发隔壁的身体僵硬住了,然后就看到吴桥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佟语声也玩得静不下心来,便不再念叨,继续仰面朝天瘫着。 但吴桥一显然心虚了,不敢看他,盯着吊灯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下雨,不适合学习。” 佟语声笑起来,问他:“那适合做什么?” 见吴桥一火速翻身,佟语声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下棋。” 吴桥一的动作便硬生生卡在了原地。 他保持着一条腿着地一条腿翘在沙发上的动作,差不多十秒钟,终于慢慢扭转了方向,跑到电视面前坐下。 第56页 “电影。”他背朝着佟语声,晃了晃手里的碟片,“DVD。” 佟语声也乐意看电影,便盘起腿坐直,等那人随手照了张光盘,放进DVD播放器里。 很小的时候佟语声跟着爸妈一起去过几次电影院,也是从那时候,他才明白所谓“大荧幕”的真正含义。 生病之后,因为看电影并不便宜,因为电影院空气质量不好,他便再也没看过。 在家里,爸爸试过用方屁股电视放租来的碟片,不知是碟片有划痕,还是电视太老旧,呲啦啦的雪花点比人脸还大,连一部电影都没能完整看下去。 再穷苦一些的日子 ,家里的影碟机也被用来换治病钱了,电影这种东西就再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吴桥一放好碟片,又颇具仪式感地跑去拉上窗帘,氛围感立刻拉满。 一片漆黑的视野里,墙壁上那面又薄又大的液晶电视亮起,一段雄浑的号角声后,太阳光突破地平线,蔚蓝的地球伴着环球影业金色的“UNIVERSAL”出现在黑暗正中。 这一瞬间,佟语声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自己和爸妈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时间仿佛真的倒流回了生病以前,他默默地想着,他在时空隧道里的愿望,仿佛真的成真了。 这是吴桥一随手挑的一张影碟,等内容顺畅地播放起来,他便也就蹭蹭挪回了沙发上。 影片开头,一对对父女、朋友、情侣相拥在一起,男人一口英式英语快速念白,佟语声这才反应过来,这部电影没有中文字幕—— 吴桥一看电影,怎么回用得上中文字幕。 于是他就稀里糊涂地问道:“他在说什么?” 吴桥一前面没听进去,一听佟语声说话,这才勉强接上现在正听到的一句“Love actually is all around”。 于是他翻译道:“爱其实无处不在。” 接着,屏幕上便留下一个红色的“love”和一个白色的“actually”——真爱至上。 佟语声愣愣的看着屏幕,还没等把画面和翻译联系到一起,镜头就切进了下一场。 同声传译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翻译官中文水平有限、注意力有缺陷的前提下,断断续续能听出个大概都算奇迹。 到后来,吴桥一已经偷懒到三句话才翻译一两个词出来,已经错过大部分剧情的佟语声便也就无欲无求了。 这是部爱情电影,一部不需要字幕都能感受到满满爱意的电影。 佟语声窝在沙发里,羡慕有情人终成眷属,羡慕和爱人在一起的生活如此简单快乐。 简单快乐。想到这里,这一天的奔跑与驰骋便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翻涌,他脑海里一对对情侣的画面,逐渐被他们今天一起看到过的风景所替代。 他和吴桥一在一起的时间就是简单快乐的。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心虚,死死盯着屏幕,目光不敢有半点偏移。 看到电影中的情侣互诉衷肠、拥抱亲吻,佟语声终于忍不住瞥了眼一边正在走神的吴桥一,看到他映在电影里发光的侧脸,不知为什么,心口又一次不争气地胡乱跳动起来。 吴桥一真是要害他得心脏病了。 电影过了大半,受伤的男人终于敲响了女人家的门,他一言不发,一张一张把写满了字句的卡片翻给女人看。 佟语声便猜道:“他是去告白了吗?” 早已经忘了翻译的吴桥一骤地清醒过来,他们一同凑到电视前,看向男人写在卡片上的字句—— MY WASTED HEART WILL LOVE YOU。 吴桥一的声音便轻轻落到佟语声心上: “我荒芜的心会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佟语声:就假装是Joey对我表白了(躺平) 第34章 悸动 恍惚间, 佟语声一时没分得清,险些以为是吴桥一对自己说的话。 荒芜的心,佟语声心想, 或许他们两个都曾是荒凉的孤岛,一个无望生, 一个艳羡死。 只是现在, 在时空隧道的光环下,在渝市倾盆的急雨前, 他们的天空破晓, 他们的荒漠盎然。 生死的意义便不再重要了。 电视里,《Silent Night》的背景乐在漫天的大雪里飘荡, 女人冲出房门和男人亲吻。 “Enough.”男人转过身, 和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去告别,“Enough now.”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心灵被治愈的故事,男人和女人最后没有走到一起,他们的故事只有开始,没有结局。 佟语声看完只觉得满心遗憾,吴桥一却先一步仰起头嚷起来:“What the fuck——” 见佟语声头来疑惑的目光, 吴桥一情绪激动地“He、she、他、他们”地调整了半天语言模式,才理顺出个中英混杂的句子: “她有husband!” 意思是, 女人有了家室,怎么还能和别的男人亲吻。 佟语声没太看懂,只是猜测着解释道:“或许他们是在告别?你们英国人不是有这种亲吻礼吗?” 吴桥一却只是无法接受一般抱住了脑袋:“No……” 他一激动, 语言系统就开始错乱,佟语声好半天才听明白,英国的亲吻礼只有吻面颊和吻手背,亲吻嘴唇是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听吴桥一断断续续表达完, 佟语声下意识道:“你们英国人不是挺开放的嘛?” 吴桥一便又义正言辞地道:“我的妈妈是中国人。” 第57页 我流着中国人的血,骨子里有中国人的含蓄和传统。 这人还挺有家庭责任感的,佟语声笑起来,脱口而出道:“你未来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这话一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似乎是同时联想起吴桥一以后结婚、成家的画面,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好半天,吴桥一才闷闷说了一句:“No.” 也不知是在否认什么。 佟语声觉得吴桥一相比起从前,真的开朗了很多,这样的开朗,预示着他注定终将有一天会走向正常的人生,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到那时便也就是水到渠成。 那一瞬间,佟语声承认自己真的羡慕到有些嫉妒了,只是他根本没理清,自己究竟是嫉妒吴桥一能脱离苦海,还是嫉妒有人能和吴桥一共度一生。 佟语声又一次彻夜难眠起来。 他偷偷摸摸打开制氧机时,吴桥一的呼吸声已经平稳了下来。 或许是这段时间体力脑力的双重消耗,最近吴桥一入睡的速度越来越快。之前两个人都睡不着的时候,他们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现在佟语声只能侧身抱着小熊,看着制氧机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来。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些开心的浮光掠影让他觉得幸福,却又莫名地有些慌张。 身后,吴桥一正侧身窝在他的颈后,平缓的呼吸拂在他的耳侧,让他在空调房间里都难掩一阵阵的燥热。 佟语声想稍微离他远一些,却不料轻轻的动作却扰到了吴桥一的呼吸。 那人没完全醒,只是挪动了两下,把头搭到了佟语声的肩上,接着又伸手把他的整个人捞进了臂弯里。 突然的近距离接触险些让佟语声心脏骤停。 他僵硬地缩在吴桥一地怀里,那人的颈项和自己的脖子紧紧贴合着,他的胸膛也贴在自己的脊梁后,一时分不清耳边那清晰的心跳属于谁。 要命了,佟语声痛苦地闭紧双眼,觉得呼吸比发病窒息还不顺畅。 但他又不敢动,吴桥一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深度睡眠,扰醒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 他清楚,缺觉对于吴桥一的影响,绝对比自己大太多了。 于是他只能把那破烂泰迪熊用力往怀里揉着,企图分散注意力。 但无奈,那人的皮肤和自己的脖子触碰的灼烧感太过明显,偏偏那人的手还总无意间碰到他睡衣下的肌肤,直叫他全身都麻了。 肢体被不断地燎火,脑子里温故着《真爱至上》里的一对对情侣,终于,佟语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悄悄掀开被子,手往里探了探,瞬间整个人变成一朵火烧云—— 医生不是说药物对这方面没有影响的吗?! 他闭上眼,闷在面罩里深呼吸了好几口,确认自己不可能冷静下来,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了吴桥一的头。 那人果然立刻就醒了,迷迷糊糊问:“你去哪儿?” 佟语声咬牙切齿地翻下床:“上厕所。” 做这样的事情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好处,所以佟语声平时都很注意修身养性,尽量不去想那些扰人心智的事,没想到,这回居然栽倒在吴桥一手里了。 他在卫生间待了半天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十分钟之后,终于气喘吁吁倒回床上,输氧量开到最大,蔫蔫躺着不敢出声了。 哪有人像他这样,整个活半条命都能整没了。 佟语声任由半醒着的吴桥一再次把自己捞进怀里,这次他倒是再起不了半点儿心思了,一副任人宰割状,昏昏沉便坠进了梦里。 ——这不比踢球跑步刺激?佟语声没出息地想着。 第二天睁开眼时,吴桥一还保持着环抱着他的姿势没动,无尽的疲惫感又让他无欲无求地闭上了眼。 直到他听到吴桥一嘟哝了一句:“好小啊。” 话音未落,佟语声便又骤地睁开眼,这才发现那人在说自己骨架小,纯粹是自己想得太多。 但被惊醒了就再睡不着了,佟语声混沌地爬起来,昨晚的尴尬又在脑子里盘旋起来。 以后可再也不要看爱情电影了,佟语声心想着。 两个人磨磨蹭蹭下楼时,吴雁正在打电话,看见来人,立刻朝吴桥一招招手:“Anne打来的。” 吴桥一似乎有些显麻烦,但佟语声在后面推了推他,便只能无奈地跟了过去。 吴雁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就转身去了厨房。 “Joey!”电话里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我现在用中文跟你说话!” 这小孩儿声音脆脆亮亮的,佟语声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一个古灵精怪的金发小姑娘的模样。 小朋友中文说得很好,除了不太分得清声调之外,语法的流畅程度几乎要比他亲哥好上几个档次了。 吴桥一托着腮,不感兴趣:“嗯。” Anne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继续兴高采烈道:“因为我和William分手了,找了一个中国男朋友,他中文很好!” 听声音,这小孩儿最多小学三年级,一口一个男朋友的,把正喝着牛奶的佟语声差点儿笑呛了。 吴桥一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你中文也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佟语声只觉得那口牛奶是真的咽不下去了,怎么能拿自己和别人小男朋友坐类比啊? 第58页 果然,电话那头的Anne也突然惊觉起来:“你和谁在一起?你有女朋友了?” 佟语声咳了两声,吴桥一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对听筒说:“佟语声。” 还没等佟语声主动打招呼,就听Anne小声地问道:“Ming,哥哥的女朋友怎么说?” 那边,一个还没变声的稚嫩的男声轻轻道:“嫂嫂。” 于是Anne就又脆声声喊道:“嫂嫂你好!” 佟语声终于忍不住纠正:“不是……” 一听这声音,Anne和她的小男朋友双双传来一阵惊呼:“男的!!” 那一瞬间,佟语声觉得自己的性别仿佛犯了罪一样,让他恨不得掘地三尺,从地下道逃跑一般。 但仔细一想,也不知在羞愧些什么。 电话那边,俩小孩滋儿哇地尖叫几乎要盖过外面树上的蝉鸣,吴桥一拧紧眉,把手机往远处推了推。 这人怎么回事啊,也不知道解释一下。佟语声有些羞恼地想着。 似乎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吴桥一缓缓吞下嘴里的面包,对手机说:“好朋友。” Anne和小男友的惊呼声立刻变成失望的嘘声。 连带着佟语声也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失望起来。 很快,小朋友立刻严肃道:“Joey,我要和佟语声哥哥单独说话。” 吴桥一挑了挑眉,看了佟语声一眼,应当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佟语声瞬间被莫名的心虚包裹起来,只垂下目光,伸手接过电话。 “哥哥你好!”Anne说。 直到吴桥一自觉躲进房间回避,佟语声才轻声说:“你好呀Anne。” Anne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认真:“你真的是Joey的好朋友吗?” 佟语声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是的。” “Joey没有朋友。”Anne说,“Joey很奇怪,没有人喜欢和Joey玩。” 佟语声现在才觉得自己是在和小孩子说话,语气便柔和下来:“现在有了呀。” Anne沉默了半晌,又问道:“你喜欢Joey吗?” 佟语声突然被这个问题问得心悸起来,纵然他知道,小朋友口中的喜欢,含义是非常单纯的。 还没等他回答,Anne又小声地说道: “如果你喜欢他,你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吗?” 她的语气恳切又真诚,像是一朵对着蝴蝶许愿的小玫瑰:“我希望Joey可以永远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佟佟:都是吃药害的! 药:这也能怪我?? 第35章 奔马 纯真而虔诚的祈求, 让佟语声的心脏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柔和得像是怕惊扰到花瓣上的蝴蝶一般:“哥哥努力活得更久一些,陪Joey更久一些,好不好?” Anne沉默了几秒, 才小心翼翼试探道:“It\'s a deal?” 佟语声没听懂,Anne和Ming也说不出中文意思, 于是他抬头朝楼上喊了一声:“Joey, It\'s a deal是什么意思?” 吴桥一的蓝眼睛出立刻现在楼梯口,朝他喊道:“一言为定!” 佟语声会意地笑起来, 又像是对吴桥一说, 又像是对电话里的Anne说:“好!一言为定!” Anne在对面咯咯笑起来,一口一个“哥哥谢谢你”, 约好了来中国找他们玩, 说要给他带崭新的泰迪熊。 佟语声被这小天使哄得心都快化了,也算是明白,这小朋友怎么会有那么多男孩子排着队去喜欢。 他满心欢喜地跑上楼去和吴桥一说:“你妹妹也太可爱了!” 吴桥一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只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来,转身,装模作样去背书了。 太幼稚了, 小孩子的风头都要争一争。佟语声伸手摸摸他的头:“你是帅。” 吴桥一便勉为其难地开心起来了。 佟语声看着他满书张牙舞爪的笔记,不得不有些佩服起他来。 这人倒是说干就干, 学习劲头卯得很足,虽然方法和风格上看起来非常杂乱无章,但从不定时的课堂小练、随机检测的结果看, 他的成绩已经属于非常优异的那一类。 他实在是太聪明了,就连语文阅读这样看起来没有章法的题,他也在搜集了钱小琪给的题型总结之后,琢磨出了一套复杂却精准的答题模板。 佟语声觉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着光。 第二天清早, 两个人又慢悠悠地踏上了上学路。 吴桥一手里拎着自己的剑桥包,肩上挂着佟语声的双肩包,活像是要大老远跑去赶集。 佟语声觉得有些歉意,便问:“你累吗?” 吴桥一耸耸肩,一口气算到台阶顶,又吧嗒吧嗒跑回佟语声身边,展现自己的精神百倍。 佟语声笑了笑,怕拖累他的步子,便加快了速度,嘴里自嘲道:“我好慢呀。” 吴桥一定住步子,回头看了看他,脑子飞快地转动,选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是他这两天熟背的课文《劝学》,佟语声只觉得很惊喜,原来他背课文,也会理解文章的意思。 吴桥一就是在劝他,走得慢,慢慢走也能到。 佟语声起了兴致,跟着他的句子念叨:“马。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突如其来的飞花令,让吴桥一瞬间神经紧张起来。他这段时间背了很多古诗,但每当想到“飞花令”这三个字,他就会条件反射一般头皮发麻。 第59页 他在大脑内快速检索,犹犹豫豫说出一句:“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佟语声本没想得到他的回应,没想到这人不仅答了,而且答得又快又好,眼睛瞬间亮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吴桥一憋了半天,有些恼火道:“不玩了。” 佟语声满足地笑起来,他努力往上跃了两节台阶,然后略有些气喘道:“吴桥一。” 吴桥一惴惴不安地看向他。 佟语声弯着眸子看向他,眼里盛着台阶尽头的天光: “你就是骐骥的卢,是千里骏马,你可以日行千里,可以春风得意,快迈开步子,往前跑吧。” 别等我了。 隐没的后半句,他在心里悄悄地喊道。 往前跑吧,别等我了。我身上的砝码只会越来越沉,往前的步子只会越来越慢。 如果可以,希望我们是天平的两极,我的徐徐沉没能够换来你的缓缓升起,我稳稳扎根在地底,长出的枝蔓可以送你触碰天际。 佟语声知道自己的病情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吴桥一成为一名Psychologist,但好在他知道吴桥一是一匹疾驰的奔马,他在马不停蹄地奔向黎明,这便足矣。 呼啸间,吴桥一已经奔向了楼梯的尽头,那里没有树木遮挡,大片大片的光洒在他的肩上。 葱茏的树荫下,佟语声抬着头看他,眼里有光,也有那匹骄傲的骏马。 看到那人流连地向后回头,佟语声把手握成了话筒状,遥遥朝他喊着: “向前进!吴桥一,向前进!” 奔向真正属于你的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情绪有点收不住了,在尽可能赶下一章,十二点之前如果没有二更就不要等啦,昨天在夹子上收获了很多,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感谢你们的陪伴! 第36章 喜欢 晨风将树梢吹得沙响, 两个人隔着漫长的天梯对视。 不知为什么,他远远看向吴桥一,似乎觉得那人的表情带着一丝伤感。 转念他便又觉得可笑——吴桥一怎么会有这样细腻的情绪, 定是他自己过度揣测了。 佟语声缓缓迈开步子,扬声催着吴桥一继续向前, 吴桥一却不再听话, 而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催赶他,有些委屈地问:“就不能一起吗?” 大约是第一次接触到吴桥一这样的眼神, 佟语声站在台阶上, 忽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我想和你一起走。”他把“一起”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言语间似乎有些无能为力的恼怒, “我可以走很慢, 我可以等你。” 佟语声抬起头,听见他说:“我不想一个人走。” 这一瞬间,佟语声忽然想起昨日和Anne做下的约定,他说好要活久一些,陪吴桥一久一些。 他这才想起吴雁说过,吴桥一是个对孤独很敏感的人, 他好不容易从“独自一人”的状态里脱离,怎么能又残忍地将他扔回孤独里。 佟语声无奈地笑起来, 看来不得不再努力变得健康,不得不努力生活,一直在吴桥一找到新的集体和朋友之前, 他不能一走了之。 那人看他向自己走来,便迫不及待地朝他伸出手。 佟语声犹豫了片刻,也伸出手。 那人轻轻把他从树影中拉进了阳光里。 他们一言不发地朝学校走去,吴桥一似乎还在为他不愿和自己走而生气, 佟语声便就轻轻从身后牵着他的衣摆,算是求和,也算是一个不离不弃的扣子。 吴桥一走三步就回头看看他的手有没有抓着自己,好半天终于没了耐心,一把握住他的手,攥在掌心里。 “不许跑。”他有些恨恨地说着,手却握得不重,整个将佟语声的指节包裹住,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佟语声又一阵心跳加速,悄悄和吴桥一贴近了些。 他们就这么手拉着手进了学校,四周的同学越来越多,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这略显暧昧的姿势。 吴桥一毫不在意,大刀阔斧地往教室里走去,佟语声却心虚又紧张,耳根都烧了个透红。 他没有挣脱,只在周围人的目光里低下头,仿佛真有什么不可说的小九九。 到了班里,温言书正要照常跟他打招呼:“佟……” 第二个字没说出口,就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扫视了几眼。 佟语声瞬间便觉得心脏骤停了。 吴桥一把他牵回座位上,又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表示固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语文书啃起来。 佟语声慌忙朝温言书的方向看去,那人却早已经装模作样地转回身,根本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搞什么?佟语声心慌地拿起笔,摊开本子准备去写新一篇小说讨生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写了一大截之后,他总觉得被吴桥一牵过的手热热的,他攥起拳头轻轻搓了搓,那种感觉却更甚了。 他把手掌贴到桌面上冰了冰,眼睛扫视着刚刚写下的开头。 这是他一篇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小说,为了增强读者的代入感,佟语声采取的是女主角的第一人称视角。 写的挺好的,佟语声一边满意地扫视着,一边继续给手掌降温,直到他看到自己给女主梦中情人的外貌描写—— 第60页 雪白的皮肤,立体深邃的五官,柔和的线条,和……湖蓝色的眸子。 佟语声刚刚冰好的手瞬间僵硬在了半空。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给女主这位土生土长的中国男友写成了中外混血的长相,他只知道那纸面上缠绵的爱情联想,都和吴桥一的脸慢慢融合成了一体。 这又让他想到前天晚上,被吴桥一搂着睡觉的窘态,瞬间,全身鸡皮疙瘩都开始惊悚地战栗起来, 他混乱地要把那一大段外貌描写划掉重来,却不想一扭头,正对上吴桥一看来的目光。 那人低头朝本子看了一眼,确认他在写小说,便伸手:“我要看。” 前面的程诺一听这话,立刻回头嚷嚷道:“看完给我看完给我。” 佟语声低头瞥了一眼跃然纸上的男主角,脸红到了脖子根,伸手哗哗撕掉那一面,掩饰道:“等我重写。” 吴桥一便摸不着头脑地转回去。 下课后,佟语声实在扛不住胡思乱想的轰炸,龟速冲到温言书的面前。 一定是今早他那怪怪的眼神让自己想多了,佟语声想,把话跟温言书解释清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掉问题。 “书书……”他话还没说完,温言书就先一步把他捞到一边。 他神秘兮兮地往四周打探着,确认四下无人,才严肃又兴奋地问: “佟佟,你是不是喜欢吴桥一呀!”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发口糖缓缓! 第37章 豁然 ……喜欢?喜欢?! 佟语声听到这两个字, 眼睛越瞪越大,终于慢慢缓过劲来,慌忙捂住温言书的嘴, 惊魂未定地恐吓道: “大爷的,你真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温言书只是不紧不慢地剥开他的手, 上下瞥了两眼, 颇有深意地笑起来: “啧,本来只是开个玩笑, 现在看, 怕不只是玩笑这么简单吧?” 听他这么步步紧逼,佟语声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百个壮汉擂起安塞腰鼓来, 他苍白无力地张了张口, 便抱着头蹲到地上作痛苦状: “你别搞我,我心脏不好……” 温言书咯咯笑起来,慢慢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干嘛呀,有喜欢的人不是件好事吗?” 佟语声根本不敢听“喜欢”这两个字,听一遍血氧含量就要下降两个点:“住口……我不是……” 于是温言书便真的住嘴了,站在他的对面沉默地凝视着他。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这让佟语声被勾得慌乱的心情更加狂乱了,他抿着嘴等温言书继续说, 但这人偏就坏心眼儿地不让自己得逞,半晌之后,他终于忍不住, 怯怯地问他:“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温言书一听他主动开口,脸上的笑意又藏不住了,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罗列他的“罪状”: “首先,我没见过哪两个没点啥的人, 天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佟语声慌忙打断:“是他生病对我产生依赖心理。” 温言书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他的狡辩,接着继续说:“然后,我们之前也经常手拉手啊,也不见你脸红。” 佟语声紧张地找补道:“那是因为……天热。” 温言书挑挑眉,任由他自己越想越虚,越想越觉得还不如不说。 “最重要的是!”温言书狠狠卖了个关子,急得佟语声快要原地炸成一朵烟花来。 “最重要的是,你居然会为了他跟我打赌?!”温言书作不可理喻状,“你居然跟我赌辣条?你以前可从来都是无条件站在我这边的!你为了这个男人背叛我,除了爱情我想不到其他解释。” 佟语声被他这番歪理给气笑了,他反问道:“你不也为了衡宁跟我打赌?那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这人闻言,挑挑眉,转身趴到窗台边,远远看着说:“对呀,我觉得我现在是挺喜欢他的。” 佟语声真情实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卧槽?” 温言书不上他的套,立马把话题拉回原位:“我承认了,你敢承认吗?” 佟语声还处在双重震撼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衡宁?有……有什么征兆吗?” 温言书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数给他听:“一开始我是觉得他好厉害,我很崇拜他。” 佟语声心想,他也觉得吴桥一很厉害,学习很厉害,下棋也很厉害,做什么都很厉害。 “后来我就很想和他待在一起。”温言书说,“我觉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他每天会来我家补课,也不用做什么,我觉得能在他身边就很满足了。” 自己对吴桥一不也是这种情感?佟语声难免联想,他曾经觉得每天放学上学一起就是开心的,后来搬到吴桥一家住,几乎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他还是不嫌多。 他下意识朝班里看了一眼,那人也正透过窗子远远看着他,似乎因为自己丢下他和温言书说话而显得有些落寞。 只那一瞬间,佟语声便又想飞回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了。 “最重要的是,我很希望他变好。”温言书撑着脸,笑起来,“我不是圣人,我也有嫉妒心,我之前很怕学习比我好还比我努力的人,会有时候悄悄希望他们不如我就好了,但是对他就不一样。” “我看到他那么辛苦,我就觉得他的努力必须要有回报,他是要高高站在顶峰的人,他必须完成自己的梦想。我会努力赶上他,但是抬头仰望他也是一种幸福。”温言书说,“我觉得喜欢,就是无条件地希望他更好。” 第61页 遮住佟语声心底的最后一丝迷雾终于散开了。 佟语声之前也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对同样病痛的人很容易共情,看到有人脱离苦海却也控制不住的嫉妒。 他总难免会想,为什么这样的好运不属于我?他会贪婪得想和重获健康的人交换命运,会因为有人和他一同经受苦难而感觉到微妙的平衡。 但是对的吴桥一,他却不忍心产生这样的情感。 吴桥一本就是掉进泥沼里的一颗星星,现在被他捧在手里,就应当洗洗干净,重新挂回天边放光明。 温言书说得没错,喜欢就是最单纯的情感,无条件地希望一个人更好,希望他万事顺遂,希望他熠熠生辉。 温言书弯着眼睛看他,问道:“佟佟,你说这是喜欢吗?” 佟语声低下头,把这份心意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轻轻点头:“是,是喜欢。” 是在说温言书,也是在说他自己。 自己好像真的找不到狡辩的理由了,但承认这份感情,似乎也比自己想象中要轻松些许。 佟语声心想,原来男生也可以吗? 是男生也可以,还是只要是吴桥一就可以? 他细细一琢磨,还是觉得有些没羞没臊起来:“书书,其实我前两天晚上,我和他睡在一起……” 他羞愧难当地把自己被吴桥一搂到升旗的事情结结巴巴说了出来,温言书立刻骂开了: “靠,都起反应了你还不承认?害我兜兜转转饶了一大圈呢!” 佟语声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连忙张牙舞爪把那人扑扇着的翅膀摁了下来:“小点声!” 温言书在他脑壳上点了点,满面欣喜道:“你终于开窍了,为师很欣慰。” 佟语声依旧有些崩溃:“师父,我还是有点混乱……” “你别想太多。”温言书说,“我也是这么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想分清对好朋友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其实挺不容易的。” 佟语声懊丧地低着头,虔诚地聆听教诲。 “喜欢上同性也挺不容易的,要顾及的太多,要承受的也太多。”温言书有些感慨地长叹了一声,“但是我觉得对你来说,性别不会是问题,你不应当被这种事情束缚。” 因为生命太短,所以会得到更多的宽容和自由,可以肆无忌惮去玩,也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 说是羡慕,却也倒是给谁都不会想要的福分。 温言书又问:“你打算告白吗?和他表明心意什么的。” 佟语声一听,脚趾又抓起地来:“我才刚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你就不能让我缓缓么?!” 看温言书又笑着不出声,他便又反问:“你呢?你打算跟衡宁说吗?” 温言书有些无奈起来:“我不会跟他告白的。” “对于没有把握的关系,开口只会得到满地残渣,或许他嫌我恶心就让我滚了。与其因为失恋伤心,不如就这样活在单恋里得过且过。”温言书说,“我很清醒的,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同性的倾慕,或者说,对于现在一心只有读书的他来讲,任何不必要的情绪都是负担。” “我没有能力去助他攀得更高,就只能尽我所能不给他拖后腿了。”温言书说。 温言书的清醒让佟语声有些心疼,他叹了一口气,却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但你们不一样,真的。”温言书说,“我只是衡宁生活里可有可无的一个碎片,但你们之间有很强的羁绊,你们已经是彼此生活的一部分了。” 是病友,是“知己”,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吃住都离不开彼此,那人还说要挣钱给自己花。 佟语声细细回顾了一遍自己和吴桥一之间所谓的“羁绊”,他突然耸肩笑起来:“那我应当也不会表白了。” 他回头,又轻轻瞥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吴桥一,那人仍旧歪着头看着自己,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警觉和疑惑,像是只趴在阳台等主人回家的哈士奇。 佟语声明朗地笑起来:“你说的对,我们之间已经有着很强的羁绊了。” “恋人之间也不过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地表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温言书:温老师爱情讲座试听课到此结束,欢迎持续订阅! ===== 今晚会有二更~ 第38章 勇气 这样说, 多少有些逃避的成分在。 说完话,他便觉得有些气短——这是他言不由衷的证据。 他能理解温言书不敢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毕竟就连自己和吴桥一这样亲近, 他也依旧会担心—— 吴桥一会排斥来自同性的爱吗?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此而破裂吗?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几分依赖几分爱意呢? 在喜欢面前, 先动心的人总是慎之又慎, 他甚至有些懊悔今天将这份心思点破,他怕自己的心思不纯, 以后面对吴桥一的心境也变了。 此时面对面的是两个胆小鬼, 两个人相视一笑,半斤对上八两。 温言书先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想开点, 小情侣也不敢天天睡同一张床。” 佟语声也跟:“你也不差, 老夫老妻也没机会整天一起补课。” 而且还都是经过双方长辈认可的,那就更不得了了。两个人自欺欺人地点点头,各自怀揣一丝辛酸回了座位。 第62页 吴桥一看他来了,迅速收回目光,还装作毫不在意一般低头捧起课本。 佟语声浑身疲惫不堪,但看他的侧脸, 又看他笨拙掩饰的模样,那一丝藏不住的喜欢却又牵出了一丝笑意。 吴桥一侧目睨了一眼, 十分警觉:“你在开心吗?为什么这么开心?” 是因为和别人在一起所以开心吗?还是因为离开我所以开心? 他抬眼看了看前排的温言书,生出一丝戒备和敌意来。 佟语声只觉得胸口狠狠噎了一下,顺了顺呼吸, 赶忙打起圆场:“因为看见你在认真学习,我很欣慰。” 吴桥一单纯得要命,信以为真地眨眨眼,便又回头去看书了。 佟语声轻轻趴到桌面上, 盯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从他干净见底的瞳孔里读见文字。 就这样就好,佟语声满足地想,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看他,一直在他身边,一直和他肩并肩上学放学,那这层窗户纸,他可以一辈子都不捅破了。 他忽然想到和Anne的约定——何止是吴桥一单方面依赖他的陪伴,他现在也同样迫切地需要吴桥一。他们现在就像是两根互相攀附的藤蔓,互相扶持,努力共生。 他们两个手掌中的生命线,已经在交握的一瞬间彼此缠绕了。 温言书这一次看破又说破,倒是及时让他从不边际的慌乱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喜欢,那便就喜欢,他们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终于想明白了,紧绷的神经松开,佟语声感觉目光有些昏黑,怕又是劳累过度了。 疲惫感让他闭上眼,脑缺氧让他的耳朵嗡嗡的,他已经持续好几天这样了,只是吴桥一的存在降低了他对痛苦的感知,提高了他难受的阈值。 前两天快活得不像是个病人,现在从天上回到人间,他才想起自己仍旧气弱体虚。 他浑浑噩噩把头埋进臂弯里,口中吸氧,思维短暂地断了片儿,可能是睡了,又可能是晕过去了,只知道脑中的时间被掐断了。 醒来的时候,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全班人都已经走光了,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逆一边赤红的光盯自己。 看到他睁开眼,吴桥一的眼睛亮了起来:“你醒了。” 佟语声昏昏沉沉抬起眼,只觉得视线模糊,全身都绵软一般没有力气。 努力看了眼时钟,已经放学快一个小时了。 自己应当是真的昏过去了,但吴桥一只当他是睡,甚至还把校服外套叠成小方块儿,垫在他的脑袋底下,不催也不喊,一直坐在他身边,等他到清醒。 如果自己死了,他会不会就这样安安静静等自己一辈子?佟语声忽然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想法。 他抬起头,只觉得四肢特别沉重,半天没能抬起手,只撑桌面重重地呼吸了两口。 吴桥一完全看不出他的不舒服,只期待地问:“回家吗?” 佟语声看他恨不得摇起尾巴的样子,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治愈了,他点点头,想起身,却又因为体位性低血压一阵眩晕,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本来一切正常的身体,因为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开始发生塌方一般的连锁反应——心脏、肠胃、血压血糖,都开始拉响了红色警报。 摔倒地面的前一秒,吴桥一一把将他捞起,面色中是不解,却没有正常人会有的担忧。 佟语声坐回椅子上,缓了半天,才有些懊恼地道:“我走不动了……” 吴桥一终于感觉到他情绪不对,弯下腰捧起他的脸观察表情。 佟语声觉得自己这样被人双手捧脸,理应当心跳加速,却发现心脏跳动本身就十分吃力,根本没有过速的空间了。 这次,他比在白象居开窍太多,几乎想都没想便弯下腰:“我背你。” 自己确实不能动,有家又不能不回。 佟语声费劲地攀上他的肩头,本来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有些焦虑,但趴到吴桥一的颈侧,嗅到那淡淡的草本香,他便又平静下来了。 吴桥一蹲下的身子慢慢站起,天尽头的斜阳便也从山头钻回了视野中,佟语声心情好起来,轻轻地拍拍吴桥一的腰侧,手里扬了扬不存在的鞭子:“得儿——驾!” 吴桥一往前跑了两步,然后回头问他:“马怎么叫?” 佟语声想了想,说:“吁——!” 吴桥一皱眉头,嫌弃太难听,就倔强地仰头道:“汪汪!” 开心的时候是会学狗叫的。 佟语声笑起来,还是觉得胸口不太舒服,便搂他的脖子让他别跑太快。 这野马真撒开蹄子,他可能半道儿就会给颠没了命。 于是吴桥一就背他,慢悠悠地从橘红的夕阳下穿过,掠过被暖调浸透的树林,踏过沾染暮色的石阶。 他硬底的皮鞋在地上“哒哒”响,真就是像一匹悠闲散步的马。 佟语声看那一眼望不到底的台阶,有些抱歉地问:“累不累?” 说完就又后怕,担心这人为了彰显自己优异的体能,背自己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但这回,吴桥一却稳重得很,只是摇摇头,将他的双腿往上扶:“不累。” 吴桥一不会跟自己撒谎,不累就是真的不累。 吃下定心丸,佟语声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埋在他的背后,被他清新的草本香安抚包裹,听他健康有力的心跳。 第63页 这个少年的肩背已经颇有几分成年人的宽阔,哪怕佟语声觉得胸腔里憋闷得翻江倒海,藏在他身后,都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这样的依偎莫名给了他力量,像是溺水前抓住了岸边的芦苇。 他想起王小波曾经说过的那句: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佟语声悄悄从他的胸前绕过,双手合拢,用指节把他和自己扣在一起。 吴桥一,你就是我蹚过黑暗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马:你xx瞧不起谁? ===== 提一个数字上的小错误,前文提到波生坦的价格(三千多元),已经是在2015年10月专利期到期后降价的价格,在此以前单盒价格接近两万,真的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担的费用。 好在2020年,波生坦已经纳入了医保,一盒三千元的价格可以报销超过一半,感谢国家的好政策,真的给很多家庭带来了福音,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健健康康,一生平安喜乐。 第39章 星星 佟语声一路心安理得地挂在吴桥一的脖子上, 只觉得全世界都在脚下飘忽着。 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发烧,意识不是很清楚,他的心情因为身体难受而不好, 却又因为和吴桥一在一起而不差。 肺动脉高压本身不会引起发热,但几年熬下来, 佟语声的体质也被磨得透支, 时不时就来点下马威,警告他不要忘了自己病人的身份。 吴桥一也感觉到了他异常的体温, 回头道:“你好热。” 佟语声懒懒的不想说话, 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藏在他的背里。 发烧不是最难受的, 缺氧才是。 这种感觉不像是鼻塞, 张口还能换来新鲜空气,他现在可以大口大口地吸气,但那氧气却很难钻进肺里,呼吸像是徒劳,半点不能化为己用。 这种难受是外界难以干预的,佟语声只能竭力喘息, 却丝毫改变不了憋闷的现状。 他晃动腿挣扎了一下,吴桥一便会意地把他放下, 从书包里掏出便携式的氧气瓶递过去。 在吴桥一的面前,佟语声很少表现出负面情绪,但这样的无能为力实在让他有些烦躁。 他胡乱地扎进面罩中, 呼吸无力让他恨不得直接钻进氧气罐里。 吴桥一看他脸憋得发红,便伸手帮他扶着面罩。佟语声几乎顺遂本能将接过他的胳膊,宛如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在怀里。 呼吸,呼吸困难。佟语声轻轻蹬着腿, 欲哭无泪。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进了海里,挣扎无用,呼救无声,只能拼命攀着身边那一截断掉的桅杆,祈祷它能把自己带回岸上。 他觉得自己在海底沉浮、沉浮,每当他快要放弃时,手中的救命稻草又会猛地拉他一把。 大流量输氧之后,深深的无力感终于褪去,心跳缓和下来,佟语声觉得耳目逐渐清明些许。 愣了半天才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的指甲正掐在吴桥一的小臂上,从臂弯道手腕,直接掀开一道长长的划痕,正外渗着血。 佟语声顿时意识清醒,他慌乱地收回手:“对不起……疼吗?” 吴桥一只是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还行。” 有一点点疼,但是肯定没有刀划得疼。 佟语声看着他满目疮痍的皮肤上又因为自己平添了几道勋章,懊悔极了,赶紧低下头,从背包里翻找出一瓶碘伏,一小包棉签。 ——他的背包里,除了课外书,就是药和医疗用品,就是怕哪天出个意外,不至于直挺挺躺在外面等死。 这时候,吴桥一才感觉手臂上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任由那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微微有些渗血的胳膊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拿起棉签沾上碘伏,小心翼翼地触碰上自己的伤口。 其实他非常厌烦被人处理伤口,既是讨厌疼痛被反复刺激,也是反感有人直接触碰到他最脆弱的地方。 以前每次吴雁拿着棉球帮他清创,他都恨不得直接要提着刀去大街上狂奔,这一回,他却安安静静地,心情十分平静。 佟语声的动作很小心,凉凉的碘伏点在伤口上,清爽得叫他觉得安逸。 “对不起,对不起啊……”佟语声一边帮他擦碘伏,一边难过地道歉,他似乎又一肚子懊悔,却除了“对不起”,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桥一观察着他的表情,半晌,也愣头愣脑地说:“对不起。” 佟语声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抬起头:“你道什么歉呀?” 吴桥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说:“让你不开心了。” 佟语声一听,眼睛又差一点红了,却忍不住笑:“没有,没有。” 他低下头,轻轻在吴桥一处理好的伤口上吹了口气:“吹吹气,就不疼了。” ——无论多大,这都是百试百灵的魔法。 小时候,爷爷还在,佟语声还没有生病,祖孙俩就喜欢大街小巷地乱窜。 那时候佟语声机灵得像只小猴子,最喜欢拉着爷爷去爬树,楼下那棵黄葛树比爷爷还老,健康的脊梁却能托起一个孩童的重量。 他喜欢骑在树枝上晃得落叶纷飞,喜欢在半空跟爷爷炫耀自己比他还高,喜欢让爷爷看着手表看他是不是爬得更快了。 上蹿下跳难免会磕磕碰碰,轻则被树枝划破皮,重则直接摔个狗啃泥。 第64页 每次奶奶看到,定会叉着腰去讨伐爷爷,爷爷就会装模作样吹吹他胳膊上的红印、吹吹他额头肿起来的小包,笑着刮他的鼻梁—— “吹吹气,就不疼了。” 随着佟语声的声音轻轻落下,吴桥一便真就觉得不疼了,他怔怔看着佟语声,又低头看自己的伤口,眼中流露出莫大的震撼。 佟语声也笑着,模仿爷爷的动作刮了刮他的鼻梁,那人的睫毛慌张地扑扇了一下,又温顺地垂下去,仿佛孩童时被爷爷安抚的自己。 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可那棵黄葛树却早已经不见了。 他有点想爷爷了。 吸完氧后,佟语声落地走路又有了力气,两个人便一块砖一块砖地,将剩下的路走完。 回到家,趁吴桥一去洗澡,佟语声找吴雁要了电话,站到阳台偷偷打给妈妈。 今天的昏厥和窒息还是让他有些后怕,他隐约感觉自己的病情已经开始有恶化的趋势了。 “妈。”电话音接通,佟语声听见姜红疲倦的声音,便内疚地蹲进阳台的拐角,“对不起,我没把自己照顾好。”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有按时吃药,也注意调整情绪和心态,一切的一切都在遵循医嘱,为什么他却依旧在一步步下坠,一点点变坏。 姜红安慰了几句,又道:“不行就搬回来住吧?妈妈可以请假回家照顾你,你要是想,今晚就让你爸就接你回来?” 佟语声也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回家静养更好,但他突然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日期。 ——离联考还有不到一周了。 吴桥一为了这场考试,从一个月前便开始努力。 他清楚这次联考对于吴桥一的意义,他也清楚,如果今晚说走就走,势必会影响到吴桥一的情绪和状态。 他不想让他这段时间的心血都白费了。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朝阳台外看去,说:“妈,等联考结束吧。” “考完我再回家。”佟语声说,“也没几天了。” 姜红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便由着他去了。 这一刻他忽然联想到了吴雁,她们因为种种原因,都会尽可能无条件地顺从孩子,无奈和疲倦又不敢在孩子面前显露半分。 太辛苦了,佟语声内疚地想,他真的亏欠了太多人,但他同样觉得,这个世界也亏欠了自己太多。 自从生病以来,他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一点点褪色成了黑白,即便他努力忽略让他痛苦的一切,也改变不了他的生命正一点点走向晦暗。 刚挂下电话,转过身便看到身后的客厅走来一个身影——吴桥一刚洗完澡,穿着干净清爽的白体恤,擦着头发光着脚朝他走来。 佟语声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吴桥一的一瞬间就会悄悄藏匿,他调整好表情,扬起一丝笑意。 那人应当没听见自己跟姜红的对话,佟语声刚一打开透明的玻璃门,吴桥一的脸就探了过来:“洗澡吗?” 佟语声刚要动身,却正巧看到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闪烁,喜欢在他的心底荡开,一扭头,夜空上方是一片纷繁的星海。 方才只顾着低头捡拾掉落在地上的病痛,却忘记了抬头,去看这浩瀚的夜空。 佟语声情不自禁地牵过吴桥一的手,抬头指了指天:“看。” 吴桥一便仰起头,星辰洒在他的眼底。 路上行人能看见星星,他们也能。 无论健康疾病、富裕贫穷,星空总是平等地把光分给每一双眼睛。 只要你愿意抬起头。 初秋的晚风撩起门前的薄纱,漫天的星辉轻轻落上阳台,在地上也画出一片光来。 他和吴桥一肩并着肩任由星光拂面,就像北岛的诗—— “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此时,他们在黑暗中,却也站在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北岛《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 今晚会有二更掉落~ 第40章 友谊 夜风吹得很舒服, 和吴桥一相遇的那天如出一辙。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仰起头,秋空便顺着他们的耳侧吻过。 星星总是会给人带来各种联想,譬如希望, 又譬如死亡。 佟语声抬头望着那颗最亮的星星,那颗星星便也闪烁着望着他, 他想到了爷爷和那棵老黄葛树。 他看着那温柔的光, 便突然觉得死亡也变得温柔了。 佟语声轻轻唤了一声:“Joey?” 那人眼睛没舍得挪开,只是应道:“嗯?” “以后你也经常来阳台看星星, 好不好?”佟语声说。 如果我也一不小心变成了星星, 你在阳台看着天,我也可以在天上看着你。 吴桥一扭头看了他一眼, 好似突然没了安全感一般, 悄悄挪过去,依偎在他身边:“你和我一起就好。” 佟语声便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这一晚,佟语声吸了整整一夜的氧,半秒钟都离不开呼吸面罩。 他觉得难受,就死死抱着那只破破烂烂的小熊, 去揉它的肚子,去捏它的耳朵。 ——他再不敢去抓吴桥一的胳膊了, 痛苦是他自己的,他没有理由让别人因他承受伤害。 第65页 好在清早醒的时候,呼吸恢复了正常, 他虽然一身疲惫,却还能陪着吴桥一一起上学。 因为上学路上大多是上下坡的台阶,吴雁的车开不到学校,吴桥一便二话没说, 直接把人背了去。 这便是渝市有意思的地方,无论是朱门绣户的有钱人,亦或是家徒四壁的穷苦人家,脚下的路,都得靠自己走。 快到门口时,佟语声眼见,瞥见了学校门口停下脚步的男生——是上次开他玩笑的人之一。 佟语声本就心虚,看那人朝自己走来,怕他又要说东说西,便慌乱地让吴桥一放自己下来。 “要我背吗?”结果那男生气喘吁吁跑来,问,“到班里还有一段路,要不换我来吧?” 佟语声愣了愣,抬头,那人正涨红着脸,到底还是对放下面子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情,真的太抱歉了。” 真正知道他的病,所有心存善良人,都会情不自禁带上温柔。 这比让他们手拉手去药店买伟哥,要让佟语声安慰太多。 他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吴桥一就面无表情地答道:“不用。” 看男孩子手足无措的模样,佟语声打起圆场:“谢谢你,马上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男生挠挠头,最后还是接过佟语声的背包,一溜烟送回班里去了。 到了班里,前排的丁雯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梨,摆到他桌上: “我外婆种的,说是养肺就给你带来了,悄悄吃,别给老谢逮到了。” “谢……”还没等佟语声道完谢,一边的程诺便嚷嚷起来,伸手就要抢:“我怎么没有啊?我也想吃!” 丁雯红起脸,赶紧帮佟语声捂住梨子:“你是土匪吧?” 程诺鹅鹅鹅笑了半天,收回手:“开个玩笑。” 说罢,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上面抄了一排网址: “我上次特意找我姑打听了一下,她现在在做网络文学的网站,正在起步阶段,想签一些有潜力的写手,待遇收入比投实体一次性出版只好不差,而且长篇连载期就可以有收入,想问问你要不要来。” 佟语声的眼里放出光亮,却又犹豫道:“可我没有电脑……” 没有电脑,去网吧空气也不好,写网络小说对他来说也是困难重重。 “没事儿。”程诺说,“你写好我可以帮你打,我乐意当第一批读者。” 佟语声便连连应下,感激却又愧疚:“真的……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诺一拍桌,故作生气道:“你这是什么话?” 一边一直暗中观察的吴桥一也跟着拍案而起:“不要吼他!” 佟语声便又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来,又趁机给他上了一堂情绪小课堂。 所有人都太好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全世界所有的温柔都聚在了他的身边。 他总担心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却总又在抬头间,看见这些人眼里无法遮挡的真诚与快乐。 不幸,却又太过幸运。 联考将至,班里气氛小小地紧张起来,就连佟语声也不太好意思整天无所事事,拿起书本,一点一点从零开始学。 他还是没抗住,在老谢的课上昏睡过去,醒来时,正看见衡宁拿着纸笔朝这边走来,身后,温言书也抱着草稿本,跟班儿似的凑过来。 衡宁神仙几乎很少出没在后排的人间,佟语声偷偷抬起眼,一边观察他的行踪,一边和温言书使眼色。 那人给他挑挑眉,佟语声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暗号对接失败。 一边,吴桥一正趴着戳桌子,衡宁便径直站到他身边,弯下腰问:“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他说话很礼貌,却可能因为平时的形象,多少显得有些清高,这番讨教,多少带着些不耻下问的意思来。 跟着他的情绪,连带着温言书也全身紧绷,一脸严肃。 吴桥一仍旧低头戳着桌子,似乎没听见一般,继续埋头戳桌子。 温言书立刻警惕地观察起衡宁的脸色,衡宁还没什么脸色,他便先一步慌起来。 佟语声也以为衡宁会因为拉不下面子而生气,没想到这人却耐心得很,弯下腰轻轻敲了敲吴桥一的桌面:“吴桥一?” 被打断了的吴桥一皱着眉把笔放下,佟语声看见他额角暴起了青筋,怕他要发火,刚要安慰,就听他又酷又拽地来了一句:“说。” ——当是念着送自己去医务室的旧情,顺手帮他这个忙了。 一边观战的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挤眉弄眼地乱对着暗号,便同时探过头,一个真诚请教、一个凑凑热闹了。 从衡宁简单易懂的陈述中,佟语声弄明白,老谢上课发了一张随堂小测验,最后的思维发散题,全班只有吴桥一一个人写对了。 衡宁准备去问老谢,结果可怜的班主任正忙着接待学生家长,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跑来吴桥一面前询问思路。 吴桥一非常耍大牌地转起了笔,佟语声觉得好笑,他根本想象不出来吴桥一给人讲解题目的样子。 果然,吴桥一随手在题目上划了几道,又跟着老谢传授的答题规范列了两个公式:“这样。” 然后又张牙舞爪在图上画了两道辅助线:“这样。” 第66页 最后在图、题干、公式上,像蜘蛛吐丝一般连起箭头,然后放下笔:“完了。” 佟语声听不懂,但靠着直觉便觉得问题出在吴桥一的表述上,再抬头一看温言书的表情,直接笑趴了下来。 但衡宁只是双眼紧盯着吴桥一在卷子上留下的笔迹,甚至跟着伸手在题干上画了起来,半晌,那眼镜后面突然闪出一丝豁然开朗的光:“懂了,谢谢。” 吴桥一扬了扬眉,得意道:“不用谢。” 温言书的表情直接就原地裂了开来。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做出这道题的吴桥一不算神,能跟上并理顺吴桥一思路的衡宁,才是他心目里的神人。 看他站在原地,衡宁抓住他的肩膀,朝座位推:“回去,我教你。” 佟语声从后面看着温言书涨红的耳朵,露出老父亲一般慈祥的笑来。 一转头,对上吴桥一大狗一样的眼神,知道他在向自己讨夸奖,送给他一个大拇指:“你好棒啊。” 他知道吴桥一学习好,没想到已经到了让衡宁都要来问他问题的地步,现在想来,老谢给他定的目标,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天方夜谭。 吴桥一可能体内真流着什么狗的血液,看见他竖在桌上的大拇哥,俯下身,嗷呜一口咬进在嘴里。 佟语声笑着把手指抽出来,佯装嫌弃地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又趴下来,问道: “你对联考有信心吗?” 吴桥一毫不犹豫:“有。” 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吴桥一想着老谢的话,心道,考进前十,就可以把佟语声一直留在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语声:可是我跟我妈说好了,考完就回家了耶。、 吴桥一:诶诶诶诶诶??!quq 第41章 树木 教室前排, 温言书拿着题本,小心翼翼地凑到衡宁身边。 他刚要坐下,一弯腰, 松垮的校服领便耷拉下来,雪白的锁骨就明晃晃露在衡宁面前。 虽然温言书对衡宁有点小心思, 但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他几乎立即伸手去把领口摁住,企图装作无事发生。 结果坐在对面的衡宁居然一伸手, 直接用食指勾开了他的衣领, 直接探头朝里看去。 一阵凉风蹿过胸膛,温言书觉得整个人都要熟了, 一把拍开他的手, 朝后退了几步:“你干嘛啊?” 这对一个同性恋来说,实在是刺激到有些冒犯了,他也不清楚一向稳重的衡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只能僵在过道上,半天不敢回去。 但衡宁脸上没有什么开玩笑的表情,他抬起头, 眼镜背后的目光让温言书觉得有些发寒:“你妈在家打你?” 温言书这才明白,那人估计是看到了自己胸口那块张牙舞爪的淤青。 都挺久之前的事了, 怎么不早问啊。他伸出手扣好扣子,低下头,不去看衡宁的脸。 “不是。”他说, “我妈不打我。” 他妈确实不打他,打他的也确实不是他妈。温言书觉得自己没撒谎。 胸口被人踹的这一脚早就已经不疼了,但是再想起来也觉得丢人,便也不如不提。 他想跳过这个话题, 但衡宁却只蹙眉盯着他的领口看,那灼灼的目光让温言书觉得胸膛灼热起来。 同性恋可真是麻烦啊,温言书努力克制着一些糟糕的反应,痛苦万分。 良久,那人还是问了一句:“哪儿来的伤?” 温言书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摔的。” 说罢,把本子往衡宁面前一推:“快教我做题吧。” 衡宁此时也心烦意乱得很,吴桥一的突飞猛进给了他很大压力—— 他没有不肯接受别人的进步,但他有理由必须一直守住第一的名次。 所有的大型考试,学校都会颁发奖学金,只有第一名能拿到的金额才能抵消他没能勤工俭学的损失,吴桥一的弯道超车既是对他尊严的伤害,也同样对他的生计构成了威胁。 他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但看到温言书推过来的卷子,还是捏了捏眉心。 抬首间,便已忘记方才那一小段风波了。 远远的教室后排,程诺在抽屉里看着推理小说,丁雯在一根一根收拾着自己精致漂亮的水笔。 身后,佟语声撑着脸,看着吴桥一桌上的满分作文选,问:“你现在可以在考试时间内写完一张语文试卷了吗?” 所有科目吴桥一都可以很好的完成,唯一让佟语声有些担心的就是语文。 毕竟汉字对他来说是相对陌生的语种,阅读速度上肯定要弱于中文母语的其他同学,加上作文和阅读很大的主观性,对于吴桥一来说,实在是不小的挑战。 吴桥一没有回答,只是乖巧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摞子乱七八糟的试卷,然后摘来摘去,把跟语文搭边儿的剔出来交给他。 佟语声像检查作业一般严肃接过来——吴桥一写字变快了,也变丑了,扭斜中带着一丝力不从心的潦草,但倒也好认。 佟语声原谅了他无法兼顾笔迹和速度,便去仔细看试卷的内容。 果不其然,吴桥一的客观题已经可以几乎全对,阅读理解虽然生硬些,却倒也能拿到基本分,他看了看阅读的扣分点,又教了他几个拿分的技巧。 吴桥一点点头,看上去像是心不在焉,但只有佟语声知道,这就是他的天赋所在——无论是课堂上还是课后,永远不可能看到这个人去做笔记,因为说一遍他就能完全记住了,根本不需要复习可言。 第67页 果然,佟语声又翻找出几个相似的题型,平均每道下来,吴桥一能多拿两到三分,这在咬的很紧的前排,基本可以算是决定生死的分书。 在他做题的时候,佟语声又去看了看他平时用来练作文的本子,他平时一直没有去看,这次倒也新奇,吴桥一笔下的文字又会是怎样的风格。 看到文字的一瞬间,他不由攒起眉——他让吴桥一自己限时,一篇八百字作文控制在四十五分钟到一个小时写完,很明显,他有四五篇根本没来得及收尾,写了不到六百字就戛然而止了。 最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于此,佟语声看着他议论文、记叙文,无论是论点还是中心思想,都是麻木又悲观。 有一篇的题目是,人就是一棵树。 吴桥一写:“人就是一棵树,长在土里,不能动弹。” “树会夺取土的养分,让土变空,树根会把泥土扎碎,变得稀烂。” “树没有水就会死,水太多,树根会烂……” 看他的文字,一切仿佛都像他笔下那棵树一般被困住了,没有大起大落的悲喜,却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麻木。 此时,让佟语声难受的早已经不是吴桥一的文笔或者写作能力,而是他字字句句散发出的消极。 佟语声担忧地抬头,问他:“Joey,你不开心吗?” 吴桥一经常问他,却从没有被人这么问过,他愣愣地抬头:“我不知道。” 开心与否,对他来说只是衡量佟语声情绪的一个标志,他自己的情绪并不重要。 佟语声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模样,忽然有些心疼起来。 吴桥一自始至终都是个满身空洞的人,装进去的东西都会像沙子一样漏出来,所以他迷茫,因为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抓不住的虚无。 那么自己的存在,会让他的世界完整一些吗? 佟语声试探着问他:“Joey,如果你是一棵树,那我是什么?” 吴桥一思索了一番,说:“树枝上的一只鸟。” 树依旧不能离开土壤,但是有飞鸟在肩头筑巢,至少风雨中会有个依伴。 所以他一直不想放自己走,佟语声想,枝丫上的鸟飞走了,树就真的会永远孤独地被困在原地了。 佟语声刚想说什么,吴桥一变低下头,拿起笔在纸上胡乱画起来,他说: “鸟可以飞,但是树只有鸟了。” 你一离开,带走的便是我的全世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向树去学习,把内心美丽情愫长成叶开成花结成果,像树一样存活,一年一年,一季一季,一天一天,去生轮圈。”——贾平凹《带灯》 ==== 今晚有二更 第42章 向前 吴桥一真的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摇摇欲坠,不敢把心交给别人,却又捧着他那满目疮痍的世界, 尽数交给了自己。 佟语声想给他一些安慰,但当他开口, 发现呼吸依旧不再顺畅, 心跳不再清晰,就连他清脆的声音都被病症侵蚀到都有些喑哑时, 他忽然觉得, 自己不该再给吴桥一许下过多无法兑现的诺言了。 于是他说:“虽然树的一生都扎根在土壤里,但它可以看到暮去朝来, 可以看到春暖花开。只要它向上生长, 它的花叶可以招来蜂蝶燕雀,他的根枝可以吸引草木虫鱼。鸟不是它的唯一,因为一棵树就可以成为一世界。” 吴桥一看了他良久,似乎在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终于负气一般说道:“不,不要。” 看他的眼神, 佟语声便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太过残忍了。 吴桥一不清楚的是, 佟语声真的是在强撑着陪他把试考完。 缺氧已经让他将近一周没有踏实睡过,焦虑和烦躁顺着氧气罐爬进他的身体里,他便一次又一次靠着去看吴桥一的脸, 咬着牙坚持了下去。 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佟语声总算教会了他,作文要求中的“内容积极向上”是什么含义。 那人的作文始终只能写出大概,更不要去想着追求辞藻的华丽, 佟语声掰着手指头算着,其他科目接近满分,就可以空出给语文多扣的分数了。 联考比周清堂测更加正规,所有人的考场都打乱了坐,吴桥一和佟语声缘分暂时搁浅,遥遥分在两同层的隔壁考场内。 去考场的路上,佟语声再三跟吴桥一叮嘱:“你安安静静把卷子做完,考完试我就来找你,不要乱跑。” 吴桥一有些紧张地握着文具,不是紧张考试,而是紧张佟语声不在身边。 怕他情绪受影响,佟语声一直在他考场门口待到监考老师催促,才给对方一鼓励的手势,吴桥一皱着眉,低下头,开始拿圆规戳起桌面。 佟语声慢慢走回考场,又慢吞吞摆好文具和笔袋,这才看见同考场的温言书姗姗来迟。 他平时考试都会提前很久来考场,这回不仅险些迟到,而且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 抬头间,温言书径直走到他面前,说:“佟佟,借我支笔。” 他还有些喘着气,衣摆沾着些没拍干净的灰,手肘处有些微微泛红,表情颇有些狼狈。 佟语声一边拿笔递给他,一边皱着眉问:“怎么了?去哪儿了?” 温言书咧嘴笑了一下,没作声,道了句谢就匆匆回座位了。 每人都自顾不暇,佟语声没力气问温言书的情况,温言书也同样没有心情去关系佟语声的身体。 第68页 两人趴回座位,一已经酝酿着要好好歇息一番,一则不断抹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一直等试卷发现来,佟语声才知道,第一门考的是数学。 没分文理之前,学生们要兼顾九门课,每半天考一到两门,战线也整整拉长到三天。 佟语声看到那满满一面数字时便感觉,这三天可能难熬得有些过了头。 考试铃响,大家开始动笔,佟语声这才慢吞吞地瞎填起了答案。 和他一起瞎猜的人其实也不是少数,但每场考试,佟语声都能稳稳坐在倒一的位置,他想,这是运气差到了极致的人,才能考出来的稳定水平。 他平时都立志把整张卷子认真填满,但这回,考试只进行了一半,他便“咚”地一声昏睡在了试卷上。 最后是老师把他的头推开抽卷子的动作叫醒了他,他这才软绵绵拖着身子,跑到隔壁考场找吴桥一。 这人交卷之后就十分惶恐地坐在原位,哪里也不敢去,仿佛一走丢的狗狗,乖乖坐在失物招领处等着主人来接。 佟语声忍着倦意坐到他对面,问他情况。 他紧张又严肃地显摆起来:“简单。” 靠这绝对优势考完了英语,第二天早上考完政治接着碰面,对文科稍微缺少自信的吴桥一远远看着其他人窝成一团对答案,想去又不敢去。 佟语声看出来了,先是悄悄和正在对答案的丁雯打了招呼,继而伸手轻轻把吴桥一推到人群中:“去听。” 吴桥一便手忙脚乱地融进人群中。 他有些怕大家传来异样的目光,但丁雯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扭头问他:“吴桥一,你第七题选的什么?” 吴桥一很少被这样名回答问题,惊慌地回头看着佟语声,结果那人只朝他扬了扬下巴,让他自己跟他们谈。 吴桥一这才忍着慌乱,从脑子里找出第七题的题干和答案:“选D。” 一批选了D的头应和,另一批选A的阵营扬声反抗:“不可能!怎么可能选D!” 目光齐刷刷落向了新鲜出炉的选D份子,吴桥一一阵头皮发麻,脑子却清晰得很:“政治书第15页右下角配图的小字。” 有人立刻翻书求证,哗啦啦翻到吴桥一提供的坐标,A阵营立刻传来一阵懊悔的哀嚎:“真选D啊!” 大家忙着为答案感慨,只有身后坐着的佟语声远远旁观着一切,由衷佩服起吴桥一分毫不差的照相机记忆来。 第三天下午,终于熬到了语文。 这是佟语声唯一一门可以考出高分的科目,但因为考试的战线拉得太长,他的体力已经被消耗到几乎透支了。 考前他就觉得视野一阵阵的起黑斑,眩晕得厉害,嗓子眼也开始发痒,不停扰得他想咳嗽。 可这是最后一门课了,下课之后还得把吴桥一接走,佟语声心想,无论如何也得熬下去。 他拿起笔,头一次觉得自己手里这只五毛钱一根的中性笔,居然重得想被吴桥一戳坏的高档钢笔,像是笔杆儿上压了秤砣,只让他越写越没力气。 开考前,他早就向监考老师申请使用氧气罐,等他写到阅读理解时,那一瓶氧也吸得车不多干净了。 他摇了摇空罐儿,又看着那空荡荡的作文纸,心想,吴桥一应该也开始写作文了。 他只觉得视野一阵一阵飘忽起雪花,但还是忍不住看着题:《向前》。 吴桥一会选择向前吗?佟语声难免联想起来,自己已经教过他作文的基本基调,他还会写下那些灰色的句子吗?会跑题吗?能在考试结束之前写得完吗? 这张卷子他能拿多少分,可以考进全市前十吗? 他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喉管的刺痒却愈演愈烈。 怕影响到别人答题,整场考试他都忍着没敢咳。 但这回,胸口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行军,难受得叫他留下生理性眼泪,缺氧又让他双目昏黑。 他的手没拿稳笔,掉到地上,他弯腰想去捡,那藏匿了一整场考试的咳嗽终于爆发出来。 佟语声印象中自己只咳了一声,面前白花花的卷子就染了红,这一声咳没多响,却疼得他觉得肺管子都破了洞。 视线昏黑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似乎是监考老师把软的像根面条似的他从座位上捞起。 他被老师背在背上,直冲着楼梯口去。 出门的一瞬间,他想跟老师说,能不能稍微绕绕路,走东边的楼梯,这样就不会被吴桥一看见了。 但失去知觉的他说不出半句话来,只闷在氧气罩里,看着世界充斥起白雾。 经过隔壁教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朝里看了眼。 正巧,那人被窗外的异动惊扰,正扭头往窗外望着。 那一刻,佟语声的视野里只有那两块宝石般的湖蓝。 他看见湖上掀起了不安的巨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刀一下,以表尊重。 ====== 内容提要:“人生不断向前,未必赶上了你所希望,而且或是离希望更远了。”——钱穆《湖上闲思录》 第43章 缺氧 佟语声觉得自己仿佛是晕厥了, 但是却能听见耳边所有的声音。 他听见监考老师慌张地问他怎么回事,刚要开口,又觉得嗓子里开始冒血。 第69页 佟语声连忙蹬蹬腿, 让老师把他放到地上,这才一口直接染红了教室墙外的白瓷砖。 生理性的眼泪哗毫无节制地往外流, 喉咙里像是开了道水泵, 但凡他想发出一点声音,堵在嗓子眼的血就会冲出来。 这也是他自己先前没见过的世面, 他看着满地宛如凶杀现场一般惨烈的血迹, 感觉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个走廊里了。 正当他完全不受控地咯着血时,耳边朦朦胧胧又听见监考老师的吼声:“你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去考试!” 佟语声一边捂着口鼻, 一边撑着眼扭头看, 吴桥一正挣扎着从监考老师的束缚中跑过来。 佟语声看不清吴桥一的表情,但能听见那人慌乱惊恐的喘息声——他被自己吓到了,佟语声内疚地想着。 老师恐吓着:“如果擅自离开考场,将直接取消所有科目的考试成绩!” 吴桥一闻言,愣在了原地——取消成绩意味着他今后再也不能来上学,更意味着他将和佟语声彻底分开。 莫大的恐惧缠绕上心头, 吴桥一惶恐地哀求了一句:“提前,我提前交卷。” 作为只写了一小半, 这下语文彻底砸了,但他更害怕佟语声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他理解不了佟语声此时的痛苦,但是直觉告诉他, 如果不紧紧追上去,自己就要彻底迷路了。 老谢大老远从对面教学楼跑来,他打了电话给佟语声的父母,按照叮嘱, 从佟语声的书包里找来云南白药的粉剂冲水,端在水杯里找着机会让他喝下去。 一边考场的学生也跟着躁动起来,有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着,大多都是惊慌又惶恐。 佟语声听见老谢安慰着同学们,说:“不要害怕,不是传染病,你们好好考试。” 又听见有老师抱怨:“都这样了还来学校,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想的。” 佟语声被转移到了老谢的背上,难过得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些,坚持来上学,又让爸妈担心,还给学校老师添麻烦。 但他听见老谢说:“孩子已经很好了,从来没给我惹什么麻烦,不要讲这种话。” 临出发前,老谢拉过吴桥一的胳膊,又转回身说:“等他好了还会回来上学,我们班的学生我永远欢迎。” 佟语声埋在老谢的肩膀里,眼泪吧嗒吧嗒,把老谢的肩膀都沾湿了。 渝市崎岖的山路让救护车都无能为力,好在离医院不远,老谢和吴桥一就轮换着把人背了过去。 到了急诊,佟语声终于缓口气,喝下了那一杯止血的云南白药,等着去做肺部CT, 吴桥一慢慢把他放平,让他侧躺在自己的腿上,吴桥一的肩头被他咳出一片血迹来。 桃花扇,佟语声看着那血色的走向,莫名想到了张爱玲的那个比喻——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 他把吴桥一的肩膀染脏了。 难受和愧疚再一次让他崩溃到泪失禁。 老谢不经累,坐在长椅上不停地擦着汗半句话说不出来,基本一路把他背来的吴桥一也不会安慰人,就只能模仿着他平时的带着,一遍一遍摸着他的脑袋。 佟语声总忍不住想咳嗽,半天才噙着满眼的泪,虚弱地道歉:“对不起……” 老谢一听,直皱着眉,让他别再瞎想了。 姜红和佟建松上班的地方都离家很远,一直等到佟语声拿到CT结果才急匆匆跑过来。 一直负责跟进佟语声病情的李医生说,佟语声肺部出现了感染,至少这段时间又得在医院度过了。 挂上水的佟语声状态好了不少,不再咳嗽了,呼吸也缓和了很多,但依旧没什么力气。 他躺在病床上,看见佟建松被李医生单独叫走,又开始控制不住地瞎想—— 电视里快死去的病人,医生都会这样悄悄地把家属喊走,怕真话影响到病人的情绪。 那么一会儿爸爸回来,如果带来坏消息,自己注定是活不了了,如果带来好消息,又怎么知道是不是骗自己的话呢? 两下牛角尖一钻,佟语声便笃定了自己活不长了,哀哀地望着自己手臂上的输液管,又哀哀地看向了床边的吴桥一。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自己这才刚开窍,刚刚有喜欢的人,刚刚感受到不一样的小幸福,为什么自己就要死了呢? 佟语声自暴自弃地想着,或许一开始没有遇到吴桥一就好了,那样死之前还不会有那么多遗憾那么多不舍。 最残酷的事情,也不过是让人尝到甜头之后,在告诉他一切都不可能属于你。 他又很不甘心地抬眼看了看吴桥一——这家伙因为今天的事情受了些刺激,面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直捏着佟语声的大拇指,无法控制地颤抖。 佟语声知道他根本不能共情自己的痛苦,他只是怕自己离开。 这对佟语声来说已经足够了,但却也远远不够——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爱他的人,不想让他死去,不想让他离开。 但哪怕是全世界的人为他祈愿祝福,该走的却终究留不住。 爱真的是最伟大,却又最无用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就轻轻喊了一声:“Joey?” 那人骤地抬起头,眼眶里却还是惶恐不安的波澜。 第70页 他像是快要哭了,除了被辣椒辣到、被洗胃的管子戳疼了之外,佟语声从没见过吴桥一因为情绪波动而流眼泪。 酸涩让他又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刮了刮吴桥一的鼻梁,让他别难过。 吴桥一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似乎在努力隐忍着,半晌,他才红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语文试卷没写完。” “我好像考不到前十名了。”他无力地垂下手,像是非常自责。 隔着窗子看到佟语声被背走的那一瞬间,他实在是太害怕了,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让他拿不起笔,让他不敢呼吸。 跑出考场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试卷没写完,佟语声就不再会留在他的身边了。 他慌张地捻着自己的指尖,半天才怯懦地乞求道:“你能不能不要找新同桌?” 他想到今天那雪白的瓷砖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又想到今天差点在他面前离开的背影,耳边许久未响起的噪音又唰唰冲进了大脑。 尽管佟语声一遍一遍在他耳边保证,说绝不会丢下他不管,说他永远是自己唯一的同桌,但吴桥一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神经骤地崩断了。 他紧紧抓着床边的窗栏杆,觉得自己身体里装着的蜂箱又被捅烂了,他的思绪和感受都嗡嗡乱成了一团,体温升高、呼吸困难。 正当他想要逃离病房,至少不让自己的发作打扰到佟语声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 脑子里屠城的火焰渐渐冷却,面前,佟语声苍白虚弱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他轻轻朝自己笑起来,又抬起那只没有扎针的手,轻轻在空气里一抓,握成一个拳,小心地递到吴桥一的面前。 吴桥一短暂地忘记了烦躁,目光迷茫地落在那拳头上,似乎在好奇,这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只见佟语声把手抬到他的鼻尖,轻轻摊开掌心,像是捧着一颗晶莹的珍珠: “别难过,分你一口新鲜空气,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两大错觉:我快死了;他不要我了。 ===== 各位读者老爷们,我再次郑重申明,本文结局绝对he!肺动脉高压虽然致死率高但是并非不治之症啊!!现实中有很多治愈案例的!!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隔壁《异常行为矫治学校》,时间在十年后,两只宝贝成年了还来客串了呀!!还来秀恩爱了呀!!!信我!!我是不会他们分开的呜呜呜!! 【今晚还有二更嗷嗷~】 第44章 机会 吴桥一的双眼因为情绪激愤而充满血丝, 他的胸腔还在上下起伏,目光却克制不住看向佟语声。 那人看他没接,只张开五指, 在他面前轻轻推了推:“嚯!” 像是传输内功一般,把那强行灌入了吴桥一的体内。 吴桥一看着他的笑脸, 终于缓缓伸出手, 把那人的五指捧进掌心,轻轻揉着, 才将他整个手掌抵到眉心。 佟语声还在发着低烧, 燥热的手被裹在吴桥一的掌心里,冰凉得舒服。 药物作用让他全身舒适很多, 吴桥一在一边又让他没有多余挂念, 于是他就这样浅浅地睡着了。 ——他好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着过了。 醒来的时候,吴桥一正趴在他的枕头边,双手还保持捧着自己手掌的动作。 他的手很好看,白皙的手背上铺着浅蓝色的血管,它们分出支流,一点点延伸向他修长的五指, 就像是节节攀升的树桠,佟语声想, 这应当是一棵很健康的树。 空调开的有点低,他想伸手给那人盖个薄毯,但只是轻轻转身的一个动作, 吴桥一便警觉地睁开了眼。 他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手已经先大脑一步倏地攥紧,全身也紧紧崩住,直到失焦的双目找到了佟语声, 他才松了口气,趴在床边一点点放松下来。 一旦没有安全感,他就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敏感、紧张、似乎全身都长满了刺的流浪狗,亦步亦趋,患得患失。 佟语声看他这个样子,忽然就放心不下留他一人了。 他想起了日本那只每天等待主人回家的忠犬八公,如果自己死了,吴桥一也一定会那样,每天在相同的地方,执拗地等着他归来。 此时,那人懵懂的蓝色眸子正死死盯着他,半分不肯偏移,似乎怕一个侧目,自己就从他眼里消失了一般。 此时已值日暮,佟语声看见窗棂的斜影刻上雪白的床单,弯弯眸子,对吴桥一说:“早上好,Joey。” 吴桥一慌乱地看了一眼太阳,似乎是怕他脑子烧糊涂了,纠正道:“傍晚。” 佟语声笑起来,狡辩道:“睁开眼就是早晨。” 吴桥一便就深以为然道:“好,早上好。”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 手臂上的吊瓶刚刚好收了尾,吴桥一娴熟地帮他摁响床头铃,他这才忽然想起,这人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医院的常客了。 这次负责他的护士姐姐叫夏梦,也算是老熟人了,刚一从门口探进来,佟语声便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 自己几个月前才发过誓,说走出这道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夏梦却似乎并无所谓,进门就跟他打招呼:“佟佟~好久不见,我涨工资啦!” 那洋溢在脸上幸福万分的笑意,让佟语声心底的那一丝纠结一扫而空,只拍拍手,夸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71页 吴桥一夹在两人中间,瞬间觉得自己多余又尴尬,他下意识抓紧床单,一面警惕地盯向夏梦,一面悄悄朝佟语声贴近。 夏梦每天跑上跑下的,势必认识这个洗了胃当晚就踢球,精力过剩到被“赶出”住院部的混血儿。 她弯着眼上下瞅了他一遍,明朗道:“小帅哥呀!” 吴桥一经不住夸,看她那么诚恳热烈,防备心倒也散去了不少。 只依旧抿着嘴,不敢说话。 佟语声看出他紧张,便从身后捏了捏他的肩膀,要他放松下来:“夸你呢,怎么说?” 吴桥一硬着头皮,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 夏梦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儿,伸手干净利落地拔掉了佟语声手臂上的针头,又给他测了测体温:“行了,去玩吧,别太疯就行。” 方才还觉得浑身无力的佟语声,立刻充满了电,噌噌翻身下了床,拉起吴桥一的手就往外跑。 夏梦只能朝两人的背影喊着:“饭点准时回来吃药啊。” 姜红回家去拿住院必备的生活用品了,佟建松则在医生办公室聊着佟语声的病情,一想到这个佟语声就头皮发麻,赶紧加快脚步让吴桥一带着他浪迹天涯了。 两个人坐电梯来到大院儿,门诊楼门前的那条梧桐大道,是整个医院里佟语声唯一不讨厌的地方。 吴桥一也下意识就牵着他的手朝那边走去——毕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火一般的太阳把那一片金色的树叶都染了红。 佟语声忽然想起那片特立独行的红树叶,便扭头问道:“那片叶子,你扔了吗?” 话问出口,他多少有点没底气——那叶子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吴桥一又是个毫无章法还不懂情趣的家伙,根本没理由把东西留着。 但他还是有些期待,期待他有把这颇有意义的树叶好好珍藏。 吴桥一真就摇摇头说:“没有,在书里。” 那人当时问他:“你要拿它做什么?书签?还是制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暂时做成了书签,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而是因为他手笨,还没学会怎么把它做成礼物。 佟语声听到这话便就心满意足了,细想起来,自己大概率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吴桥一。 一见钟情这么浪漫的事情,原来真的会有。 两个人急吼吼坐着楼梯狂奔下来,结果也只是来回在梧桐大道里散步。 玩到天色越变越晚,倒也暂时忘记了自己脖子上,还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铡刀。 饭点,两人准时赶回了病房。 门口等着的吴雁朝吴桥一招招手,那人还想留下,但又看了看佟语声,不知脑子怎么转通了,默默扭头退了出去。 紧接着进门的是佟建松。 一看见自家老爸的脸,佟语声脑子里立刻拉响了警报,方才那一系列的古怪猜想涌上心头,人还没来,表情先哭丧起来。 “干嘛呢这表情?”佟建松看他嘴撇着,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还以为我是阎王爷来收你命了。” 佟语声心想,可不是嘛,不管你嘴里传出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在我这里都成死亡预告了。 但是佟建松说:“李医生跟我们商量了个事儿。” 既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这总不能打成死亡预告了。 佟语声抿着唇,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发话。 佟建松笑起来说:“你的病,目前来说还可控,但是已经开始对你的心脏功能产生影响了,慢慢拖下去,活人也得拖成死人。” 佟语声没想到自家老爸讲话这么直白,死啊活啊的丝毫不加掩饰,一瞬间,那一点点半死不活的矫情都被他弄没了影儿。 “所以呢?”他抬头问道,“商量什么?” 佟建松抽了张板凳,在他床边坐下: “我们想观望一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可以考虑给你做个换肺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  还考虑啥呀快上啊! 第45章 钟情 佟建松的语气太过轻松, 听起来像是在讨论今晚吃包子还是小面。 佟语声被他短暂地蒙骗了几秒,接着直接气笑了:“那这意思是,我差不多玩完了?” “怎么这么说?医生说了你现在没事儿。”佟建松局促地摸了摸鼻子, “这叫等待时机,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要提前观望规划。” 佟语声被气到了, 侧过身闷闷道:“没到时候就不要说这种话。” 佟建松叹了口气,伸手给他削了块梨放在床头, 便匆匆离开了。 提出要换肺了, 佟语声便清楚自己走到哪一步了。 肺移植手术对于肺病患者来说,可以说是穷途末路的选择。 佟语声知道自己迟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其实真正让他恐慌的, 是这个手术本身。 整个医院里,多得是得了肺慢阻、尘肺病、肺纤维化的病人,他们为什么不去做?为什么宁可每天像干柴一般躺在床上,也不愿进行肺移植? 有能做的不想——肺移植手术前后,在医院花的费用就至少三十多万,移植成功后, 每年所需要的药物费用也是万字打底,穷, 足够劝退太多对生活没了希望的病人。 有想做的不能——肺移植对受体身体条件要求严格,年纪太大做不了,身体太差不能做, 有的人到死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肺源,多少有钱人握着手里的钞票,眼睁睁看着病痛将自己折磨死。 第72页 但困扰佟语声的,其实是对这场手术的恐惧。 他想到了换肺失败的老曾, 如果没有动这个手术,他可能苟延残喘再续个两年,但他有钱,他等到了供体,他做完了手术,最后却和太多接受移植手术的病人一样,死于无法控制的排异反应。 佟语声想,如果自己本来还可以再多活两年呢?两年他足够看着同学们毕业、高考,足够他在多看上百本书,足够他和吴桥一多待一万七千五百十个小时,足够完成太多未完成的心愿。 如果明天就通知他做手术,手术完他就像老曾一样死在了手术台上,那这两年,谁来还给他呢? 他缩进被窝里,难过地抓紧了枕头的边角。 佟语声隐约听说过,就算是熬过了手术后的感染期,换过肺的人也大多只能再两三年。 用两年换来可能根本不能到来的两到三年,怎么都算是个赔本的买卖吧? 他难捱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太美了—— 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病人,为了等一个供体等到油尽灯枯,太多的人在等待中死去,那自己这么个生来就没被好运眷顾过的人,又凭什么有这些自大的期待呢? 太自作多情了。 佟语声像被抽干了一般躺在床上,只觉得视野又昏昏沉沉起来,难受得要命。 正当他艰难地去够挂在床头的呼吸面罩时,一双手轻轻把面罩摘下,罩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那是吴桥一,看他刚好端着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就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腿上,懒懒的不愿再动了。 吴桥一对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有一些束手无策,双腿紧绷了半天不敢动,许久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以表安慰。 这要是在之前,定会引来佟语声的无限遐想和暗自窃喜,但此时他没有半分心情。 吴桥一看他眉头紧锁,稍稍挪了挪推,让那人躺得舒服。 “你不开心吗?”他问。 佟语声正吸着氧,有些困困的,但还是说道:“我很难过,Joey。” 吴桥一慌乱地抬起手,一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下意识道:“对不起。”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面罩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把五官遮了个大半:“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总是道歉了。” 吴桥一这才惴惴不安地把手放回他脑袋边,试探道:“为什么?” 佟语声抬眼看了看他漂亮的五指,伸手牵过来,抵在脑袋边:“我生病了,吴桥一,生病很难受。” 吴桥一低头看着他因为低烧变得绯红的脸,想了想,说:“吃药。” 就像自己一样,生病吃药总不会错。 佟语声伸手指了指床头的那一排药,又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有在努力吃药,但好像不行。” 吴桥一不做声了,只低下头,一遍遍用手摩挲着佟语声的耳垂。 佟语声知道这个人无法共情痛苦,所以说再多也是瞎聊,但正因为这样精准的全过滤,反而能让佟语声肆无忌惮地袒露心声来: “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一双健康的肺啊。” 吴桥一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好半天才抬头,诚恳地说:“如果可以,等我到十八岁。”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捂住了左边,说:“但只能给一个。” 他生物学得很好,知道肺移植需要配型,知道未满十八岁捐不了肺,也知道捐走两个肺自己就会死了,所以还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留了一个下来,不能全给。 乍一听,佟语声还觉得有些好笑,但细想却又觉得更感动了—— 这人不是孩童一般信口开河,他显然知道捐肺的危险和伤害,但几乎没有犹豫,就这样应下来要为他分担生命的重量。 佟语声不可能同意,但他还是伸手搂住了吴桥一的腰: “谢谢你Joey,遇到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吴桥一被他搂得腰发痒,耳尖也红起来,身体的奇异反应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他挠了挠耳朵,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 晚上,佟语声因为刚吐了血,所以只能吃流食。 他一边喝着奶奶煲的白米粥,一边不停抬头瞥着吴桥一碗里的糍粑、锅贴、米饺。 他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嫉妒心没减去半分,得不到的偏就更想要。 偏偏吴桥一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一边抬头看着他的白米粥,一边真诚地夸赞道:“锅贴好吃,比粥好。” 佟语声恨不得拔起针头把吴桥一扎成紫薇的形状。 吴桥一终于看出他眼中的怒火了,慢慢放下筷子:“你不开心……” 佟语声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吴桥一花了一个小时才弄明白,这种名为“嫉妒”的不开心是怎么样的情绪。 佟语声望着天花板,蔫蔫地问他:“Joey,你会嫉妒别人吗?” 吴桥一想了想,摇头:“不会。” 佟语声心道也是,这人连自己的悲喜都分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嫉妒。 他决定把吴桥一当成一个机器人看待,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机器人,正在努力学习人类情绪的机器人,一个内心空空荡荡的机器人。 想到这里,他便也有一点点失落了。 “你读书给我听吧。”佟语声拍了拍他听话的小机器人,“你读,我给你讲。” 第73页 吴桥一就乖乖拿起那本沈从文的《边城》。 这本书佟语声看了很多遍了,但是他还是想讲给吴桥一听。 那人哗哗翻开书,佟语声说:“从翠翠和傩送相遇开始读吧。” 他指出那一页,吴桥一就开始读:“原来水中还有个人,那人已把鸭子捉到手,却慢慢的踹水游近岸边的……” 吴桥一其实很有语言天赋,现在阅读基本没有任何障碍,虽然读起来没有什么感情,但佟语声一想到他是个小机器人,便也就原谅了他。 佟语声听着翠翠在岸边和傩送斗嘴,听着傩送喊伙计把翠翠送回爷爷身边,听着吴桥一读: “……但是另外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却使翠翠沉默了一晚。” 佟语声笑起来,抬头,兴奋地对吴桥一说:“翠翠对傩送一见钟情了。” 吴桥一眨眨眼,看向他:“什么是一见钟情?” 佟语声说:“就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的意思。” 是翠翠水岸边初遇傩送,是白素贞游湖倾心许仙,是自己把火红的叶片交给素昧平生的少年。 想到这里,佟语声又开始脸红发烧起来。 但吴桥一依旧十分懵懂,毕竟是个小机器人,佟语声苦恼地想,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小机器人,一个连喜欢都不懂的小机器人。 但是小机器人勤学好问,他想搞明白的东西,就必须得搞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 从生物学上,喜欢就是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分泌,一个简单的生理反应,却拍出了无数电影,写成了上万诗篇。 佟语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紧张地抓紧床单。 他想说,喜欢就是我对你,但他不敢,他也知道,说出来了他也依旧不明白。 所以,他回想着温言书教导他的话,又结合实际经验,尽可能细致地描绘出这种感觉: “喜欢就是,想一直和一个人在一起,一秒都不想分开。” “喜欢一个人,就会无条件地希望他越变越好。” “喜欢有时候会把心扰得乱乱的……”说到这里,佟语声便觉得已经超出了吴桥一的理解范围,索性草草收尾,“算了,感觉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但那人却低着头,认真思索了良久,佟语声几乎都要听见他那满是零部件的大脑在咔咔运转了。 终于,小机器人运算完毕,他抱着自己的答案,认真向佟老师汇报道: “那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佟佟:啊!!是直球!!!快来人做心肺复苏!!!! ====== 内容提要:“等一世烟雨,只为你;渡一世情缘,只和你。”——沈从文《边城》 第46章 爱情 那一瞬间, 佟语声整个人蒸腾起来,心脏上蹿下跳,倘若做个心电图, 大概能直接画出一副清明上河图了。 他看着那人泰然自若的模样,仿佛表白的不是对方, 而是他自己。 他有些慌乱地直起身来, 想吸口氧缓缓,结果那个人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 “我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我无条件希望你好, 刚刚你搂我的腰,我也觉得怪怪的。” 佟语声觉得心脏要承受不住了, 慌忙扒拉起氧气面罩戴回脸上, 整个人都开始扑通扑通起来。 偏偏吴桥一这人说话太实在了,这话说出口就跟“这小面真好吃就是有点辣”没有半点区别。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诚,让佟语声的羞耻感节节攀升。 此时此刻,他只想捂住吴桥一的嘴让他别说了,心脏的不安分让他忍不住面露痛苦。 吴桥一此时却还直勾勾看着他,湖蓝色的目光在他脸颊上燎出两簇火来。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吴桥一又开始积极反思了:“你不开心,那我就不喜欢你了。” 救命。佟语声缓缓倒到床上, 这人理解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说出来还带撤回的? 吴桥一看他更颓靡了,连忙慢慢托起他的脑袋问:“你要不要我喜欢?” 佟语声赶紧捏住他的大拇指, 生怕他反悔了:“要,要。” 他看着吴桥一的眼睛,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欢喜终于姗姗来迟—— 天, 吴桥一说喜欢他诶。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还让人开心的事了吧?佟语声想,现在让他原地康复的喜悦,也大抵不过如此吧。 他现在恨不得飞身下床去跟温言书通报这则喜讯,但又怕那陷入单相思的苦命人心理失衡,便又硬生生将这份冲动咽了下去。 心动让他呼吸短促,便立刻伸手调大了输氧量,又想到自己病情恶化,十有八九是那天晚上悄悄破了戒伤了元气,便甜蜜地苦恼起来——喜欢真是伤身啊 佟语声还在稀里糊涂地乱想着,对面这罪魁祸首却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话题,目光又游移到了桌边佟建松送来的那个梨。 好奇怪,佟语声细细揣摩了一下—— 吴桥一那一句“那我喜欢你”,听起来不像是告白,而是像在回答课后习题,通过佟语声给的条件,粗略算出一个解。 别人表白,或多或少带着些希望得到回应的意思,紧随其后应当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吗?”或者“你有没有多少对我有点心动?”,但他什么都没问,似乎也不期待佟语声对他的感受。 第74页 完全没有给佟语声创造一个说出“那我们在一起吧”的机会。 真就是小学生问答呀,佟语声感叹道, 不知怎么,想清楚吴桥一说这句话的动机,佟语声并没有失落,反倒是轻松起来。 现在告白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尚不能判断吴桥一对自己的喜欢,和他对奶奶烧的鸡翅的喜欢有何不同,但倘若真带着些独一份地爱意又如何?佟语声心想,难不成他们因为互相喜欢,就真的在一起吗? 他看了眼自己手臂上挂着的药水,又看了眼吴桥一依旧不能长时间定格的目光——他们这样自顾不暇的人,又哪有资本去与另一个人恋爱呢? 吴桥一终于伸出手,把那梨拿起,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递到佟语声嘴边:“吃。” 馋得都快哭了,还知道把梨子让给自己,佟语声笑起来——他们什么都给不了对方,却又把什么都给了对方。 于是佟语声说:“你吃吧。” 吴桥一完全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听这话便求之不得地啃起梨来。 啃了两口,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问道:“要分你一点吗?” 佟语声摇摇头:“梨子不能分,在汉语里谐音分离,寓意不好。” 吴桥一拿着梨子的表情便骤地惶恐起来,再不敢提半点儿分梨的话了。 晚上,夏梦过来测体温,佟语声本来还想着晚上再拉着吴桥一出去撒野,但却被直接拦截下来: “还发着烧呢,安分点,下午放你出去,我们护士长给我一顿臭骂。” 佟语声便又萎了,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发烧了,哪哪儿都酸,眼皮子都不停耷拉着。 吴桥一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照顾人,又是给他端水拿药,又是扶他在楼道里溜达。 睡觉前,吴桥一听医生说他不能洗澡,就端来热水毛巾,说要给他擦身子。 他看着吴桥一恳切又正直的目光,又幻想了一下他掀开自己衣服擦来擦去的画面,心想,要是再来一次升旗仪式,他就该自己主动躺进ICU了。 于是他连连摆手,拒绝了吴桥一的好意。 吴桥一关上门时,他的脸还是滚烫的,他想起来王小波在《黑铁时代》里说过:“人人都渴望爱情,但只有有人关心的人才能够体会到什么叫□□情。” 他想,只要他想,他从吴桥一那里得到的就是爱情。 这晚,是佟建松来给他把身子擦洗干净了。 他没再提肺移植的事情,一向大大咧咧的人,在他面前讲话也变得有所顾忌起来。 佟语声忽然有些自责,便问他:“我是不是脾气变差了?” 佟建松伸手给了他一个响栗子:“想啥呢,你脾气就没好过,小时候让你骑大马,没按你的指挥走路,你差点把我薅成斑秃。” 佟语声释然地笑起来,又装模作样伸出手道:“我现在手大了,能一把子薅个全秃。” 佟建松便抱着脑袋落荒而逃了。 吴桥一见有人出来,就又见缝插针钻了进去。 佟语声见到他就开心,滚烫的手去摸他搭过来的脑袋,又看了看墙头挂着的时钟,快九点了,便说:“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吴桥一看了看钟,又慌忙看了看佟语声,委屈得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大狗。 但佟语声知道,他要是待在这里过夜,无论对自己的康复,还是对吴桥一对休息,都是没有好处的,索性一狠心,翻过身去,不看他的眼睛。 吴桥一直接伸手把他翻过面来,直直盯着他的表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大体推断出佟语声的情绪和想法。 看来是真的不想,他便收起小小的失落,听话地收拾起来。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来,转身确认道:“你明天不来上课。” 佟语声说:“对,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去上课了。” 吴桥一便又慌起来——这是又找不到待在学校的理由了,又想天天赖在医院陪着他了。 这人总不能一辈子只和自己交往,佟语声心想道,他还是需要去学校学着和同龄人社交的。 于是他说:“我很久不能去上课,所以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去学校学会了,然后放学再过来教我?” 吴桥一看着他温顺透彻的目光,又想到独自一人上学的恐惧,纠结了好久,才做下决定:“好吧。” 佟语声目送着他出了门,在门被关进的前一秒,那人又“哗”地拉开门,问他:“你晚上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佟语声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笑道:“我以前每天都是一个人睡。” 吴桥一又看了他一眼,终于下了楼。 九点,离佟语声睡觉的生物钟还有些距离。 他看了一会书,又觉得脑子昏昏的,便干躺在床上放空。 或许是吴桥一临走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忽然就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佟建松怕陪护的这段时间经济跟不上,申请安排了大夜班,要很晚才能回来。 姜红还在反复跟医生了解佟语声的身体情况,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们都不在,但佟语声清楚,自己觉得空落落的原因,还是因为吴桥一不在。 他翻了个身,耳朵边就没有睡眠脆弱的少年跟着翻身了,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月亮,也不知道今晚有多长。 第75页 佟语声异常清醒地在床上放空了十几分钟,忽然身后响起敲门声。 他下意识以为是吴桥一来了,便兴奋坐起身,结果进来的却是姜红。 他有些失落地滑回被子里,不想讲话。 “还没睡吧?”姜红看他一眼,走到他床边。 佟语声瘪着嘴,叹气:“嗯。” 姜红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笑着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 “刚刚吴桥一特意跑回家又跑过来,就是想让我把这个给你。” 佟语声一听吴桥一的名字,眼睛便亮了。 一低头,怀里正是那只他天天抱着睡觉的泰迪熊。 此时,这破破烂烂的泰迪熊,正睁着它摇摇欲坠的纽扣眼睛,和佟语声对视着。 “他怕打扰你休息,就没进来了。”姜红帮伸手掖好被角,又帮他把小熊靠在枕头上,“他让我跟你说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不把熊缝一缝,小心半夜漏一被窝的棉花。 第47章 独立 好在姜红带完话就关了门, 不然佟语声根本解释不了突如其来的面色绯红。 吴桥一真是太好玩了,佟语声悄悄把小熊搂进怀里,手指轻轻玩着他的胳膊。 它穿着的这件红底白纹的体恤衫, 吴桥一也有一件差不多的,仔细看, 居然连神态都和吴桥一又几分相似。 一身伤疤, 面无表情,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不屑和淡漠。 他看着这小熊, 忽然吴桥一的脸就晃在面前, 忍不住笑起来,把它埋进心口的位置。 刚刚没睡着, 大概就是少了这么个仪式。佟语声蹭了蹭小熊毛茸茸的脑袋, 安稳地闭上了眼。 第二天清早,上学的生物钟把他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刚准备吃药,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硬底皮鞋哒哒哒的声音。 吴桥一大清早的跑来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赶紧揉揉眼撑起身,下一秒, 病房门就被小声而礼貌地敲响。 佟语声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清清嗓子:“请进。” 一双蓝色的眼睛就倏地出现在他眼前:“早上好。” 阳光刚好照到门口, 穿着校服的吴桥一朝他挥了挥手,干净、雪白、明朗。 从来没有哪个早晨这么神清气爽过,佟语声跟着弯起眸子:“早!”” 那人在病房里绕了三圈, 然后看向他:“我去上学了。” 他不会客套,不会带一堆探望的水果鲜花,特意跑个远路,只是为了跟他道个早安。 ——笨拙却又无比真挚。 吴桥一走到门口, 又邀功一般转过头看他:“晚上回来教你。” 怕他上课走神,又想让他借机多和老师同学交流沟通,佟语声便又叮嘱了一句:“我要听老师教的思路,你的我听不懂。” 吴桥一又点点头:“好。” 临关上前,佟语声突然想起什么:“你认得路了吗?” 吴桥一抿起嘴,眼睛瞥向一边:“不。” 他学会撒谎了,但是技巧太过拙劣,简直就是把“假话”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昨晚跑回家里拿熊,还能又快又准地送到位,怎么可能不认得路。 佟语声笑起来,他知道这人担心自己以后不再和他一起走,便不忍心戳穿他的谎言了。 “那你路上小心。”佟语声挥挥手,“好好听课,不懂的问题记得问老师同学。” 吴桥一非常乖巧地点点头,拎着方书包便又哒哒地走了。 其实说撒谎,也多少有些冤枉了——他靠着自己的脑袋瓜子还是走不明白,昨晚来送泰迪熊的时候根本没想太多,只知道朝着最亮最高的住院大楼跑,居然也就稀里糊涂摸了过来。 但回去没有这么明显的地标,他鬼打墙了半个小时,才打了个电话,让吴雁在“马路边两棵树中间的路灯下”把他找了回来。 于是他又拉着吴雁去实地勘探出一张从家到医院、从医院到学校的手绘地图来。 吴雁像往常一样,委婉地表达了对儿子艺术细胞的惋惜,平日里只当做耳旁风的吴桥一,这次却莫名其妙屈辱起来。 其实这屈辱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冷着脸快步拉开了和吴雁的距离,但一看到岔路口,就又低头认怂,乖乖缩回吴雁的手边了。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而已,吴雁却惊喜了半宿——他的儿子这样表现得像个人,而不再是块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的木头了。 此时,这块刚刚觉醒人类意识的木头同学正独自走在上学路上。 他对情绪的接收与反馈,通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延迟,比如现在,一直等他走到看不见住院大楼,他才慢慢想起,自己今天要一个人了。 不只是一个人走,还得一个人听课、一个人写作业,遇到困难需要自己向别人求助,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来打点了。 刚才因为佟语声而明亮起来的心情,终于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 他已经完全不想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吴桥一慌乱地拿起地图想往回跑,却发现,自己手里的这张图,只画了怎么从医院走到学校—— 掉个方向,他就完全看不懂了。 蹲在路边自闭了三分钟,他还是颤抖着拿起地图,朝着箭头指着的唯一一条康庄大道走去。 到了学校的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就像第一天误打误撞走过来一样,只是现在班里没有佟语声等着他罢了。 第76页 他失落又烦躁地钻回位子上,此时正在早读,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读书声吵得他头疼。 好几次想掀桌子,但又怕佟语声怪他,就改成了悄悄用手抠起了桌子皮。 他打开书包,发现自己忘了带课本,偌大的剑桥包里,只有一本孤零零的《花间集》。 吴桥一一看到这三个字就一身冷汗,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把书推到了桌角。 正要枕着书补个觉的时候,他看见那书缝里冒出了一小截叶柄。 他伸手慢慢把他抽出来,一片火红的梧桐叶子就躺进他的手里,似乎正对他说: “我们玩飞花令吧!” 吴桥一险些吓到直接扔掉那片叶子。 那叶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差点掉到地上,吴桥一赶紧手忙脚乱接住,又宝贝地捧进手心里。 行吧,玩飞花令也行,吴桥一闷闷地想着,随手翻开一页——“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他选了个“天”字,低下头,和这片树叶玩起了飞花令,一个早读就这么混了过去。 下课,前排的丁雯转过身来,看向他。 发现她的目光移过来,吴桥一慌张地看了眼右手边,这才反应过来,丁雯就是要跟自己说话。 吴桥一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低下头,准备装死。 丁雯却敲了敲他的桌子,似乎是跟他杠上了。 “佟语声怎么了?听说他昨天在考场上吐血了?”丁雯问。 听到佟语声的名字,吴桥一才骤地抬起头,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才点点头,紧接着就又垂下目光。 “他现在怎么样?”丁雯又问,“住院了吗?还能回来上学吗?” 这人问题怎么那么多,吴桥一听得一阵烦躁,刚想低下头,逃避问题,就又看到了桌上那片叶子。 那叶子说:“别人问你问题要回答,不然很不礼貌。” 于是吴桥一只狠狠叹了口气,说:“住院了,暂时回不来。” 丁雯便一脸担忧地转了回去。 吴桥一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公布的联考成绩,他又忍不住紧张起来。 前排,衡宁刚背完今天的课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虽然每晚都去温言书家补课,但却不敢因此对打工的事情用半点怠慢。 父亲最近在化疗,花钱如流水,但凡懈怠半天,他们一家可能就会塌下去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熬到将近到两点多才睡,哪怕是他这样精力过人的人,也根本扛不住这样长时间的身体透支。 他疲惫地把头埋进臂弯里,却又不敢睡——浅尝辄止的睡眠只会让身体更加痛苦,他晃了晃脑袋,又伸手去拿抽屉里的习题本。 正当他的太阳穴在控制不住地跳动时,一边的温言书凑过来,轻轻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这句话最开始是自己问他的,衡宁叹了口气,摘下眼镜,不置可否。 这时,那人塞给他一只耳机,朝他摆摆手,让他压低点,别被其他人看见。 衡宁便下意识接了过去。 那人还没开始放歌,衡宁看了眼他手里的MP3,便问他:“你不是说等拿了奖学金再买吗?” 温言书悄悄揉了揉他满是淤青的肋骨,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我这次应该拿不到了,但我好想听,我就找我表姐借了她的。” 衡宁没怎么用过耳机,捣鼓了半天才戴进耳朵里,问:“怎么了?没考好?” 以他的水平,就算发挥失常,也不至于拿不到奖学金,衡宁抬眼看他,那人却只低下头,去找歌:“你有喜欢的歌手吗?我放给你听。” 听歌对于衡宁来说,完全是奢侈品,他平时接触音乐也很少,便摇摇头:“没有,听你喜欢的就好。” 看他兴致不高,衡宁便又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歌手?” “王菲。”温言书想都没想就说,“我还想去听她的演唱会,但是好可惜,她已经好几年不唱了。” 衡宁看他低下头一脸沮丧,心道我也不能去喊王菲,让她重新回来唱,也想不到更好的话去安慰,就只专心听起来。 衡宁并不熟悉王菲,只听说是个挺有名的女歌手,这回趴在桌上,悠悠的女声从他耳边穿过。 正在播的那首叫《红豆》,温言书说他很喜欢这首歌,衡宁便去听它的词。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衡宁问他:“你能听得懂吗?这些歌词。” 相聚离开,永垂不朽,对于少年人来说,似乎有些太过复杂了。 温言书也摇摇头,说:“听不懂,等我能听懂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喜欢这首歌了。” 他又趴下来,有些颓靡地把脸埋进去。 耳机把两个人连在一起,全世界唱着同一首歌,心里想的却是南辕北辙。 作者有话要说:  王菲2005年淡出过乐坛,一直到2010年才回归,这段时间依旧属于淡出期~ 第48章 依靠 学校和医院离得也近, 病房里能隐隐约约听见下课的铃声。 佟语声忍不住朝窗外看去,耳朵里充斥的,却是走廊上此消彼长的咳嗽声。 他这次运气好, 正好捞到了一间单人看护病房——这张病床的前一任住客才去世不久,便被紧急加塞来的佟语声捡了漏。 第77页 他心浮气躁地读了会书, 抬眼看看钟, 发现一个上午才过了一小半。 没有吴桥一的时间太漫长了,佟语声痛苦地搂住小熊, 叹了口气。 终于等到消炎的水挂完, 经过夏梦的同意,他扶着床沿起了身。 今早起床之后, 身上就没什么力气了, 从病床走到门口,他都有些喘。 但他还是扶着墙走到了走廊上。 他见过太多卧床不起的人四肢萎缩,临死前干枯无力的下肢,看起来像是被抽空得只剩一根骨头。 佟语声还是喜欢体面好看的,无论是死去还是活着,他都希望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尤其是在吴桥一面前。 等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若即若离的上课铃刚好从远处荡过来。 这堂是体育课, 佟语声看了看自己有些发抖的小腿。 他从确诊那天开始就没上过体育课,吴桥一粘着他,便也就没去过操场。 不知道这堂课他怎么过的, 佟语声撑着下巴从阳台上往外看去。 班级里,男生们一个个抱着篮球跃跃欲试,长发的女孩子们也摘下橡皮筋,把辫子挽高盘起。 体育课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 都是调节放松的绝佳时机,但吴桥一并不感兴趣——他似乎根本没有要参加集体活动的自觉。 前排的程诺拍着篮球在教室内绕了一圈,刚吆喝着一帮兄弟伙准备去抢篮球场,回头就看见孤零零坐在位置上的吴桥一。 于是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老吴,出来打球啊?” 吴桥一没听过“老吴”这种叫法,根本没觉得那人是在喊自己,继续埋着头,笃笃笃戳着桌子。 但程诺热情似火,直接猴儿似的跑回来,翻到自己的桌子上坐下,低着头问他:“出来玩呗,我听佟语声说你体育贼好。” 听到佟语声的名字,他才像是被激活了,缓缓抬起头。 班里的人稀稀拉拉已经快走完了,程诺回头看了一眼,催促道:“今天又没人陪你在班里待着,来咯。” 吴桥一刚准备无声拒绝,那人就拿出杀手锏来:“佟语声让我监督你,你要不出来我回头就去告状了啊。” 吴桥一便“哗”地一下起了身。 这是他在国内参与第一堂体育课,素未谋面的体育老师盯着他打量了半天,似乎在想这是哪儿来的插班生。 直到他点名,象征性地喊了一声吴桥一地名字,程诺就哗抬起手,指指吴桥一:“到!” 原来是你啊,体育老师感慨起来。 一整堂课,吴桥一都一个人缩在最后面,非常敷衍地学着广播体操。体育老师了解过他的情况,没怎么为难他。 自由活动,程诺又拍着篮球飞过来:“来,我们队正好差个人!” 说着就把篮球扔给了吴桥一。 吴桥一看了一眼,往后撤了一步,“啪”地把球停在脚下。 在四周人迷惑的目光中,他一抬腿,“砰”地一声,把篮球踢飞起来。那篮球“咻”的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稳稳地从篮筐正中落下。 ——三分,还是个空心球。 程诺站在场外,瞳孔震颤。 吴桥一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不会打篮球。” 看出来了,毕竟是贝克汉姆的老乡,术业有专攻也挺正常。程诺惊恐地把球抱回怀里,半句话说不出来。 这人可以玩玩杂耍,组队确实不行,程诺惊慌失措地捞着球,满场找人组队。 跑道上,衡宁摘了眼镜睁跑步,程诺看着他手臂上的线条,立刻闻风而动:“衡宁!” 衡宁转头,眯了眯眼,伸手接过球,迈着步子从跑道飞向球场——三步上篮,直接进球! 程诺笑起来,他就知道这人会打,伸手刚要捞过他的肩膀,衡宁便又把球塞回他手里:“我有事,你们打。” 在程诺悲痛的目光中,他又重新戴上眼镜,径直走向花坛边独自坐着听歌的温言书。 这人性格其实挺好的,但似乎人缘总是很一般,好朋友佟语声住院之后就更显得孤苦伶仃了。 他从地上捞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远远递给他。 “谢谢。”温言书抬起头,摘下耳机,眼里短暂亮了一下,“我不渴,你喝吧。” 衡宁能感觉到温言书这段时间萎靡不振,他看起来太瘦了,衡宁心想,或许不吃早饭、不爱运动的人就容易没有精神。 他拧开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说:“你早上不能不吃早饭。” 温言书便低下头:“好。” 看他心情不好,衡宁又伸出手:“耳机分我一个。” 温言书愣了愣神,又乖乖地把耳机递过去。 里面放的是王菲的《笑忘书》,在唱: “将这一份礼物,这一封情书,给自己祝福。可以不在乎,才能对别人在乎……” 衡宁问他:“你能听懂歌词吗?” 温言书摇摇头:“听不懂,情歌都这样,听听调子就可以了。” “这哪是什么情歌?”衡宁笑起来,“这首歌是说,要对自己好一点,即使不被别人爱着,也要学会爱自己。” 温言书愣了愣,低头去看屏幕上飘过的歌词。 “更何况还是有人爱你的,不是吗?”衡宁又递给他一颗糖,“以后别忘了吃早餐。” 温言书没忍住,眼泪啪啪掉下来。 第78页 “好。”他说,“我会好好吃早餐的。” 衡宁看着他突然崩溃大哭,却也毫不意外,递给他一张纸巾擦眼泪: “以后上学也一起走吧,我到你家楼下等你。” 不落单的话,应该会好一些吧?衡宁心想。 有人不落单,就总有人落单。 佟语声孤零零趴在窗台上发了半天呆,思绪又止不住到处乱飞。 一直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才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去。 ——他这次回来,没敢跟任何熟人打招呼,似乎是觉得丢人,又更像是怕再和这样的世界产生联系。 “佟佟哥哥!”小姑娘的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浑浑浊浊的,但还带着些孩童独有的稚嫩。 佟语声眨眨眼,视野里因为缺氧而产生的雪花点褪去—— 头发被剃成光头的妮妮被妈妈抱在怀里,努力撑着眼皮跟他打招呼。 佟语声很少看见妮妮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她朝他比了个“耶”,费力却又得意道:“我要回家咯!” 佟语声忙不迭笑着恭喜,眼里却没忍住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 全身瘦削到只剩一张皮,嘴唇因为缺氧几乎瘪成了黑紫色,说了不到两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小小的胸腔里传来呼噜呼噜的浑响。 佟语声又看向妮妮的妈妈——比上次来似乎又老了十岁,双眼浮肿,明显是哭了一整夜, 此时她正看着他意思,嘴上笑着,眼里却是无奈又悲伤。 佟语声便懂了,不是康复出院,而是没得救了。 妮妮想抬起手,但是努力了半天又耷拉下去,佟语声慌忙把手伸过去,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心,对她说:“太好啦,妮妮回家要开开心心哦。” 妮妮又笑起来,咳了好久才说:“好。” 女人的眼泪又红起来,朝他狼狈而局促地打了声招呼,抱着妮妮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妮妮又小声说:“妈妈,你再找个叔叔结婚吧,给我生个弟弟,健健康康的,像佟佟哥哥这么帅的。” 女人的身体开始颤抖,妮妮却看不清楚,只一边喘着,一边说:“以后你想我了,就给弟弟喂颗糖吃,我喜欢吃草莓味的,他应该也喜欢吃。”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还是会因为可以回家而感到开心。 女人崩溃地大哭起来,佟语声慌忙把妮妮接过来抱在怀里,一边听着小姑娘在自己的肩头沉重地喘息着。 “我是不是惹妈妈伤心了。”妮妮有气无力地耷拉在佟语声的肩头,叹着气。 佟语声却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心口酸涩得要被堵住了,便只能伸手,一遍一遍摩挲着她的后背。 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妮妮了。 最后女人把她从自己身上抱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昏厥了,她想一团被揉皱了的草稿纸,缩成了哀伤而瘦小的一团。 佟语声觉得难过极了,他又一次觉得双目昏黑—— 无论是熟悉的小朋友离开,还是联想到自己之后的遭遇,莫大的情绪都让他小腿发软。 他有点想吐,又想赶着回病房吸氧,两种冲动把他疯狂撕扯,害他蹲下身无法抉择。 正在他想向护士站的姐姐求助时,远处又哒哒哒传来皮鞋声,还没等他抬眸,就听见吴桥一的声音:“你走吧。” 走?谁走?佟语声的情绪被突如其来的疑惑打断了,接着就看见走在他身边的程诺。 “把你送到了就轰我走,真就卸磨杀驴啊?”程诺嚷嚷起来,“我是来探病的,你少自作多情啊。” 佟语声耳边的嗡鸣声逐渐褪去,他看着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朝他走来,还一路小打小闹地拌着嘴。 他应当是交到朋友了,佟语声替他开心,又有些小小地酸涩起来—— 自己以后,是不是也无法成为他的唯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程诺:哒咩! === 今晚可能有二更!大概率有! 第49章 审美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大概两三秒, 佟语声忽然之间就颇有些罪恶感了—— 喜欢一个人不应当无条件希望他好吗?他好不容易朝世界打开了心扉,应当真心替他高兴才对。 他这个时候忽然就明白情侣之间“确定关系”的必要性了。 ——在成为独属于彼此的恋人之前,一切吃醋、小心眼都是不正当的。 他们现在什么也不是, 只是互相喜欢,再没有更多了。 思绪还在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 吴桥一看到他, 就一溜烟飞扑过来,像只看见飞盘的狗。 佟语声视野里的雪花点散去了, 对于妮妮的事情也短暂忘在了脑后, 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笑起来。 “你俩也太腻歪了吧?”程诺在身后少见多怪地嚷嚷起来, “我怎么觉得自己很多余啊?” 确实是有点多余。佟语声没敢说出口, 只扶着吴桥一的胳膊一点点往病房里挪。 除去想要和吴桥一单独待会儿之外,对于程诺的到来,他还是很感动的。 程诺身上有他们没有的、独属于健康的人的朝气。 佟语声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吴桥一,和这样的人相处,都是可以汲取到巨大能量的。 进了病房, 程诺大大咧咧坐上一边的看护病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几本推理小说:“我最近扫地摊儿发现的珍品, 给你看。” 第79页 吴桥一不乐呵地伸手拦下来,程诺会错意,只当他小气, 便顺着他理解的意思把书推给吴桥一:“行行行,你先看,看完了再借给佟语声好不好?” 语气和当时佟语声劝架的时候一模一样,却因为从他嘴里说出来, 怪异得叫人头皮发麻。 吴桥一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手上却默默把书收了下来。 佟语声笑起来,安安稳稳躺回病床。 他今天呼吸还是不太顺畅,便只能弯弯眼,听他们讲。 吴桥一看程诺坐在床上,便拉过一边的椅子坐到床边,末了还挑衅一般朝程诺看了看,似乎在说:“看,我比你坐得近。” 程诺领会不到他这点小心思,只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 刚要开口,吴桥一便火急火燎抢在前面,生怕他比自己先:“我今天表现很好。” 程诺便一脸问号地看着他自我表彰起来。 “我自己上学,认真听课,和同学说话,去上了体育课。”吴桥一细细回顾着这一整天让他心梗的瞬间,全部拿出来讲。 放学还挑了个倒霉蛋带自己认路,鉴于这个人的存在有点碍眼,吴桥一就自动把他剔出表扬范围内了。 他兴奋地摇起看不见的尾巴,佟语声便也很配合地夸起来,整个房间,只有程诺抱着自己的背包蜷缩起来,警惕而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画面。 佟语声夸好吴桥一,怕冷落了程诺,便转头看向他。 程诺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忙不迭开口道:“身体还好吗?我放学顺便来看看你。” 看到吴桥一充满敌意的凝视,程诺轻轻噎了一下,赶紧补充一句:“其实主要是想迟点回家,不想做作业。” 一触即燃的气氛缓和下来。 佟语声笑起来:“我已经达成住院常态化了,你见多了就习惯了。” 接着,他想起什么,转身从床头抽出写小说的本子,递给程诺:“本来打算让吴桥一带给你的。” 他草草翻开,最新写了两篇短篇:“住院之后精力跟不上,只写了一点点,麻烦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渠道,帮我发表一下。” 程诺刚要接,吴桥一便伸着脖子要看,他就只能叹口气,撒开手。 佟语声看到吴桥一拿到本子,忽然有点紧张起来,但他没敢此地无银三百两,只默默观察着他的表情。 好险,那人看似投入,但不过十秒,目光就开始飘忽,接着象征性地翻完了,又塞进程诺手里。 佟语声松了口气。 程诺津津有味看完了,满意地点点头:“短篇小说不适合发表在网站,但是我姑姑认识很多实体出版社,我争取帮你卖个好价钱。” 还没等佟语声说什么,程诺就又意犹未尽地翻开本子,揶揄道: “我发现你最近,文风都很甜蜜啊,连个标点符号都充斥着爱情的味道。” 佟语声一瞬间就面红耳赤起来——这就是他怕给吴桥一看的原因,代入了一小部分对于他的情感,多少还是会心虚的。 “你别说,你这文笔还挺适合写言情小说的。”程诺说,“第一人称看着贼带感,我都觉得自己变性了。” 那人自动把佟语声笔下的“我”联想成了女孩,和喜欢的少年相遇相爱,佟语声没吭声,只将错就错。 程诺拍拍他的肩膀,似乎看透了,又似乎没看透,神秘莫测的表情只叫佟语声心虚不已: “说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 吴桥一这样的,佟语声心里喊道,嘴上却支吾着没敢开口。 他只悄悄瞥了一眼吴桥一,刚刚还在走神的他,大约是听到了感兴趣的八卦,甚至把座位又拉近了些,正襟危坐,满脸紧张严肃。 那人说过喜欢自己,但自己这边却也从没开过口。此时,他既不想当着程诺的面表白,又担心让吴桥一的期待落空,半晌,竟想不出合适的回答。 于是他生硬的移走了话题,抬头问程诺:“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漂亮的。”程诺毫不犹豫道,“大眼睛白皮肤,头发乌黑的那种,稍微瘦一点,不要太凶。” 典型的亚洲直男审美,佟语声笑起来:“这么详细,你干脆直接找人给你画一个得了。” 程诺嚷嚷着宁缺毋滥,哪怕一直单着,也得等到符合自己审美的,话题便就晃悠悠飘过去了。 临走前,程诺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佟语声看着自己手臂上刚刚才扎进去的针头,摇摇头:“不好说。” 程诺说:“如果能早点回来就好了,马上要校庆了,可能会搞个晚会之类的,不知道你能不能赶上。” 佟语声很喜欢这些文娱项目,但这回只是无奈地笑起来:“我尽量吧。” 看他要走,佟语声又问道:“我们班有节目吗?” 程诺直接气笑了:“别提了,正发愁呢,问了半天没一个人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丁雯跟我说她想唱歌,但是太多人报名唱歌了,节目单里就保留了那么几个歌唱类节目,估计悬。” 这是渝市一中难得的百年校庆,一个班级要是能出一个节目,都算是跟流动红旗平级的荣耀。更何况佟语声在一中待了快四年,对学校的感情也比其他同学深,所以还是多少有些期待的。 只可惜,才艺这种东西,想强求还真强求不来,他能不能赶回去看晚会,也是真的强求不来。 第80页 他有些遗憾地点点头,和程诺挥手道别,一直等那人的身影消失,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吴桥一终于站起身,给他削了个苹果。 佟语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能感觉到吴桥一莫名有些低气压,却又不敢去问,怕是一不小心触到了他敏感的雷区,自己这个住院病号可拦都拦不住。 于是,他大气不敢出地啃完了苹果,想开口聊点什么,看着他冷着张脸,又瞬间选择闭嘴。 老天爷,佟语声心惊肉跳地套起了呼吸面罩,又打量了他好几眼,心猿意马地低头去拿书。 这时,吴桥一突然发话了,他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 佟语声快碰到书的手生生卡在半空中——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见佟语声不说话,吴桥一似乎以为他要跟自己交换答案,于是说: “我喜欢你这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佟语声最抵抗不住的就是吴桥一这种直白,他觉得一瞬间被过量的氧气冲昏了头,他满脑子都是,礼尚往来,交换答案是应该的。 于是他没有底气地描摹起来,他看着吴桥一的脸,说:“我喜欢五官立体深邃的。” 然后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他的皮肤:“我还喜欢白的,干干净净的。” 他又看着吴桥一的手,说:“我喜欢手指又长又好看的。” 然后又看着他的头发:“我喜欢有些自来卷的。” 说到这里,他的心跳已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捏紧了床单,对上吴桥一的眼睛: “我喜欢眼睛像蓝宝石一样蓝、像瓦尔登湖那样清澈的。” 他看到那湖中央荡出一片波纹,他闭上眼,忍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说: “我喜欢你这样的,吴桥一。” 作者有话要说:  程诺: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内容提要:“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出自北大女生节标语。 第50章 幸福 佟语声说完就后悔了。 他根本没来得及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意味着什么, 也没想过在吴桥一耳朵里这句话又会是什么意思——当初说出口有多冲动,现在善后起来就有多后悔。 互相喜欢就一定意味着会走到一起吗?万一他的喜欢不是那个意思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他就更害怕得不敢抬头了。 说完话, 空气里只有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紧张得他又要缺氧了。 气氛煎熬了好半晌, 吴桥一终于伸出手来, 轻轻捧住他的脸,湖蓝色的眼镜再次凑到他的眼前。 佟语声知道这人又在观察自己的表情了, 只是此情此景, 他骨节分明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只能将他心底那滩死水搅动出滔天巨浪来。 救命呀, 佟语声不知该表现出什么表情好, 只能怯生生看着他的眼睛。 终于,吴桥一嘴角轻轻往上扬了个小小的弧度,眼里闪烁出粼粼的湖光。 这时佟语声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清晰的、明显的笑意,像是一颗星星落进平原,点亮了一片茫茫的夜。 然后那人轻轻俯下身抱了抱他,少年人臂膀的宽阔已初见雏形, 均匀有力的心跳和呼吸,让佟语声踏实而安稳。 这拥抱非常短暂, 蜻蜓点水的两三秒,那人便乐悠悠地直起身,轻巧得仿佛只是伸手给他递了一颗糖果。 接着, 吴桥一便起身去洗方才装过水果的盘子,嘴里又念经般哼起了佟语声听不懂的英文歌,肉眼可见的心情大好。 依旧没有再多问多说,他们的关系依旧停留在互相喜欢。 然而佟语声却没有多少遗憾, 更多的,为是能维持现状而感到庆幸与轻松。 亚里士多德说,幸福属于容易感到满足的人,佟语声想,知足便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吴桥一回来的时候,步履轻快,似乎在努力打着节拍,嘴里还念着稀碎的歌词,看见佟语声一脸笑意地盯着他,就又倏地闭了嘴。 他咬紧了牙关,企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本正经地拖着板凳,埋下头去翻书包。 佟语声乐得不行,又怕再嘲笑他,这人唯一表达喜悦的方式都要闭塞了,就只能忍着笑去转移话题: “今天在学校都做了什么?跟我讲讲呗。” 吴桥一骤地松了口气,然后慢吞吞开始梳理语言表达,从早上到学校开始,一点一点的细节说给佟语声听: “早读课我自己玩飞花令,背了很多诗,下课前排的女生问你的情况,我和她说了……” 佟语声小声提醒道:“她叫丁雯。” 吴桥一停顿了一下,似乎记住了,又似乎没有,只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语文课我走神了,听不懂,不喜欢文言文。” 佟语声安慰他说:“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慢慢来。” 吴桥一点点头,又继续往下说着:“午餐吃了三明治,不好吃,没有鸡翅好吃。” 两个人同时咽了口口水——佟语声这两天也在忌口,听见这些东西就馋得慌。 “我奶奶可不止鸡翅做得好,我最近特别馋她包的饺子,小时候过年,谁吃到了带着硬币的饺子,就说明要被好运光顾了。”佟语声想到小时候的画面,整个人都手舞足蹈起来,“我奶奶嫌硬币不卫生,就在幸运饺子里多包一个虾仁儿,谁吃到虾仁饺子,谁就是新一年的幸运儿。” 第81页 说到这里,他又遗憾道:“但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好背啊,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捞着过,每次看到别人吃到都得哭,但他们咬了一半要给我的我又嫌脏不肯吃。” 说完,佟语声仰天长叹道:“不行了,我要馋死了,好想吃饺子。” 吴桥一还没吃过饺子,只是看他的表情就饥肠辘辘起来。 两个人又窸窸窣窣讨论起美食,一直等到馋得双双眼含泪水,佟语声才及时叫停话题:“说说下午吧?英语课上你都干什么了?” 吴桥一还沉浸在美食的诱惑里,只能心不在焉地说:“英语课我学语文了,老师的发音好奇怪,声音还很大,我睡不着。” 听到方玲被吐槽,佟语声笑得快从病床上翻下去。 吴桥一看他笑,眼里也亮起碎光,伸手帮他扶好,又用尽了他的表述能力,给佟语声讲今天的学习内容。 佟语声基本没有高中的学习基础,吴桥一拦腰开始讲,对他来说基本就是无字天书。 再加上吴桥一艰涩的语言表达和中英混杂的奇特语法,佟语声刚从化学听到数学的下半节课,就扛不住打起瞌睡。 吴桥一看他慢慢倒下来,也不去叨扰他,只帮他把枕头理好被子盖上,才悄悄关上门离开。 他拎着书包抱着地图——路已经越走越熟了,偶尔会在一些岔路口犯迷糊,但只要手里有地图,他总能找到正确的路。 今天他难得心情很好,一路风风火火飞奔回家,进了门,先一路小跑到楼上,哐哐在大床上弹了几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然后拿起笔,翻开日历,在今天那空白处画了一个笑脸。 他拿出作业本,刚洗了一会儿就又开心得静不下来,想到明天是周末,写作业完全可以拖一拖,于是悠哉悠哉晃到楼下,跑到厨房去凑热闹。 吴桥一平时极少出现在房间客厅以外的地方,他进去的时候吴雁正在洗碗,看到他出现在身后,颇有些惊讶地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来找东西吗?”吴雁问道。 吴桥一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把她推到一边,自己接过水池里的碗,埋头洗了起来。 他似乎不太会表达开心的情绪,佟语声在的时候还能跑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一个人待着,那直冲天灵盖儿的兴奋无处发泄,就只能四下里找点活干。 吴雁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Anne马上要half term(期中假)了,Daddy说想带她过来玩,行吗?” 虽说无论在哪个国家,谦让晚辈都是约定俗成的美德,但因为吴桥一从小情况特殊,一家人的行动基本都以他为中心。 吴桥一听到Anne的名字,脑子里蹦出那个聒噪的小丫头,第一反应是要拒绝,但他又忽然想起佟语声说过Anne特别可爱,还很期待和她见面,就勉为其难地答应道:“行。” 行完之后又有点后悔,万一佟语声更喜欢Anne不喜欢他了怎么办?那他改找谁说理去? 但他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就硬忍着不爽和忧虑应了下来。 吴雁又惊又喜地把手在围巾上擦干,看了看时钟——现在英国时间正直中午,便就忙不迭打了个电话给丈夫。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小女孩儿热帖得有些刺耳的呼唤:“Mommy!!” 吴桥一一想到他和自己争宠的画面,脸色又沉了几个色号。 吴雁在一边应付完小朋友,丈夫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两个人寒暄了好一会儿,然后理所当然地问起吴桥一。 刚刚关上水龙头的吴桥一回过头,跟爸爸打了声招呼:“Hi,Dad!” 声音相较之前明亮许多,隔着电话也能听出他不错的状态,爸爸在对面立刻开心起来,又问了问最近学习生活上的事。 吴桥一英语说得比中文顺畅太多,加上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就慢悠悠跟他聊了起来。 吴雁站在一边,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在听一对正常的父子的对话,险些没忍住双眸湿润起来。 好像真的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 挂上电话,吴雁就开始絮絮叨叨,紧张起父女俩回来该准备些什么好吃的。 吴桥一已经钻到沙发上坐好了,他抱着膝盖,看到吴雁从冰箱里掏出一把生菜,瞬间表情都皱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今天在病房里,和佟语声讨论的美食,想起那人哀嚎着说馋死了饿死了,于是,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钟。 现在有点太晚了。 于是他赶紧洗澡睡觉——经验告诉他,早点入睡,长长的夜晚也会变短,果然一睁眼,天就已经亮了。 周末,不用上学。 确认这点后,他唰唰拿起手机和书包,飞快地冲出家,却没有第一时间跑去医院和佟语声说早安,而是凭着记忆里佟语声的话语,稀里糊涂摸到了野水湾附近的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 他一家家进门、一家家看,终于远远听到一个老人家脆亮的声音:“小崽儿怎么跑这拐拐来啦?” 一回头,正好看见佟语声的奶奶。 她刚刚才把编织的小摊子摆开,遥遥朝吴桥一招手。 吴桥一便轻快地跑过去:“奶奶!”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干脆地喊奶奶,奶奶听的一阵心花怒放,连忙掏出小板凳让他坐下:“啷个啦?” 第82页 大清早,吴桥一竟跑出一头汗,他咕嘟咕嘟喝下奶奶递给他的水,这才问道: “奶奶,饺子怎么包?”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业只是消遣,社会实践才是本职。 第51章 饺子 佟奶奶原本一早来, 就是想把摊子摆出来干活,但是看到一看这漂亮小崽儿,顿时干活生计统统排在了后面。 “小崽儿想吃饺子了呀?”奶奶把刚摆出来的东西收回去, 关好卷帘门,“想吃什么馅的呀?” 吴桥一弯下腰帮奶奶收好小马扎, 对她说:“是佟语声想吃, 我没吃过饺子。” 奶奶一敲脑门,拎着包健步如飞起来:“嘿哟, 我好久没给他做好吃的咯。” 吴桥一小跑着才跟上她, 半天才小心地问:“他现在能吃吗?” 奶奶点头,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说:“阔以呀, 医生都说没得问题的。” 然后又补了一句:“清淡一点嘛, 不要辣咯。” 听到不加辣,吴桥一就放心了,轻快地跟在奶奶身后。 走了两步路,他又觉得路线陌生,不由紧张起来:“奶奶,我们去哪儿?” 奶奶大着嗓门道:“到菜市哇, 女娲捏小人还得用土咧。” 吴桥一和女娲不太熟,但老奶奶说话气势很足, 让他半点不敢反驳提问。 这是他第一次去国内的菜市场,正好赶上早市,熙熙攘攘的, 很多人。 他站在门口就有些犹豫了,右手边,蔬菜特有的气息让他一阵没了胃口,左手边, 活禽区喷薄着的惨烈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整个人被这热闹又复杂的环境困住,半天不敢挪脚。 但奶奶在前面嚷了一声,问怎么一眨眼小崽儿就不见了,他瞬间头皮一阵发麻,忍着恐惧跟了上去——人群可怕,奶奶生气更可怕。 自从他看见奶奶叉着腰和对面楼的老头吵嘴时,这样的认知就在他心理深深扎了根。 奶奶战斗力确实厉害,一路叉着腰和人边吵架边讲价,好几次吓得吴桥一准备报警,结果下一秒,老奶奶就美滋滋拿到了价格满意的菜。 终于,奶奶买好一大提菜,细细跟吴桥一介绍分别做什么用馅儿的,吴桥一蹲下来逐个看了看,然后抬起头说:“奶奶你再等我一下。” 还没等奶奶应,吴桥一就一溜烟儿跑开了。 在原地等吴桥一的不只有奶奶,还有一大早就整装待发的佟语声。 虽然那人并没有约好要来找他,但不知为何,他早就在心底默认了他要来。 早晨,他喝了半碗寡淡的粥,剩下的半碗放在床头凉了,吴桥一都没来,佟语声想,今天是周末,他应该在睡懒觉。 上午,他写了半章小说,写到主角站在悬崖边等到心爱的人归来,吴桥一还是没来,佟语声想,他早上睡了那么久,现在肯定是在忙着补作业。 中午,送到床头的是一小碗挂面,佟语声看着挂面,忽然间一点胃口都没有,往前推了推,半句话没说,又缩回被窝看书了。 午睡的时候,他做了个梦,梦到吴桥一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追,他追得气喘吁吁,吴桥一一步三回头的表情也逐渐不耐烦起来。 他梦见吴桥一对他说:“你走的太慢了,我不等你了。” 转身,就小跑进了前面的巷口,再不见了人影。 佟语声惊醒的时候还在喘着气儿,似乎真是跟着人身后跑了几个巷子一般。 他挣扎着按了护士铃,直到换了个新的氧气瓶,才慢慢缓和下来。 吴桥一还是没来,佟语声的脸藏在面罩后面,目光萧瑟。 这人在想什么?才说过喜欢自己,今天就躲着不见了——是避嫌?还是害羞? 佟语声摸不清他的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但不管怎么样,他的缺席还是让佟语声十分的郁闷。 此时,他的脑子里不适时地想起一句诗来:“嫁得薄情夫,长抱相思病。” 一时不知是在骂吴桥一薄情,还是在嘲弄自己相思成疾了。 正当他浑浑噩噩顶着低烧胡思乱想时,门被轻轻敲响了。 他赶紧一个激灵爬起来,心想今天吴桥一怎么没穿哒哒响着的硬底皮鞋了,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不是他。莫大的失望爬上佟语声的心头。 “请进。”他调整好表情,朝门口喊了一声,丁雯便“吱呀”一声,推开门进来了。 她拎着一大提果篮,碎花裙摆给苍白的病房增添了一抹色彩——比平时穿校服的样子好看多了。 “佟佟。”她把水果摆到佟语声的床头,柔声问道,“你好点了吗?” 虽然吴桥一没来让佟语声有些失望,但丁雯的体贴关心却又让他感动不已:“谢谢你呀,大老远跑一趟。” 丁雯咯咯笑起来,斯斯文文坐到他的病床边:“平时晚上做完作业都很久了,只能周末来看看你。” 佟语声和她寒暄了几句,又忙不迭问道:“吴桥一在班上表现还好吗?有没有给你们惹麻烦?” 那次联考对答案的时候,佟语声就拜托过她,有机会多让吴桥一开开口,丁雯也自然了解他说的什么意思:“挺好的,我特意找他搭话,他虽然不太情愿,但也都可以配合。” 佟语声松了一口气:“听说他还去上体育课了。” 第83页 丁雯笑起来:“对,还把体育老师吓了一跳,之前根本不知道咱们班有这号人。”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 丁雯看着他的呼吸面罩起了层雾,忍不住打趣道:“你对他真好啊,我妈上次对我爸这么关心,还是他们刚谈恋爱那会儿。” 佟语声一听这比喻,顿时心虚地面红耳赤——这时他便庆幸有个呼吸面罩做掩护了。 他觉得手背有些发胀,就伸手调慢了输液的速度,丁雯的视线顺着爬上去,又好好看了看他的脸,感叹道:“你最近瘦了好多啊。” 佟语声的动作顿了顿,再躺回床边,便觉得自己那两片肩胛骨嶙峋得有些硌人了。 他悄悄把输液的手藏回被子里,转移起了话题:“对了,听程诺说你在准备校庆的表演,现在怎么样了,有希望吗?” 丁雯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海选已经过了,老师都夸我唱得好呢,我觉得很有希望。” 佟语声也跟着洋溢起笑容来,听着她说彩排的事情,又听她描绘着校庆现场的阵容,满心底里都是羡慕。 如果自己现在还好好的,他必定会积极参与到这场校庆里去——他没有什么可以拿上舞台的才艺,但是他可以出力,可以帮忙做后勤、可以去给舞台布景、可以去给在台上唱歌跳舞的同学拍照摄影。 渝州一中留给了他太多属于青春的记忆,对于他这样短命的人来说,这样的青春在他生命中占的比重实在太大,以至于缺席一场庆生仪式,会让他产生无尽的懊悔和遗憾。 他垂下眸子,问道:“你准备好唱什么歌了吗?” 丁雯摇摇头,说:“还没想好,我看了好几首,总觉得不太符合校庆的气氛,所以还挺犹豫的。” 佟语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伸手玩起了手边写小说的本子。 他一点点把那发皱的页脚捻平理好,又郑重地把东西放回枕头边。 突然,丁雯说:“其实,我有点想自己写一首歌。” 佟语声抬起头,看着她。 “其实我找了很多备选曲目,找的都是描写青春年少的歌曲,但我总觉得不对。”丁雯说,“后来我想想,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私人订制的,别人的歌写的是别人的青春,我们的青春,也应该由我们自己来唱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句话,佟语声只觉得心跳莫名加速起来,似乎是某种隐约的期待,正从他心底疯狂地生长出来。 他忍着牙冠的颤抖问:“你会写歌吗?” 丁雯耸耸肩:“我学过吉他,会一些编曲作曲,但是我不会写词,就只能暂时搁浅了。” 佟语声的眼睛霎时亮起来,他说:“你觉得我可以吗?” 丁雯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写词,我可以给你的歌写词。”佟语声说,“你可以在校庆上,唱我写的词吗?” 带着我的青春,在我青春生长的地方,唱给我的青春听。 “太好了,我早就想找你了。”丁雯也兴奋得双目晶莹起来,“之前还怕麻烦你,都不敢问。” 丁雯走的时候,佟语声还沉浸在可以远程参与校庆的惊喜之中。 他立刻爬起身,从以前写的现代诗里搜刮着句子,却又发现那时总一副青春伤痛文学的非主流气息,便嫌弃地拿起笔。 缺氧归缺氧,但他脑子的灵感却都还在,刚要唰唰动起笔来,门口就传来小皮鞋哒哒哒的声响。 是吴桥一。佟语声啪地放下笔,抬头看了眼时间,就又有些生气起来—— 还知道来找他?这都快到晚饭时间了,不会是专程来蹭他的病号餐的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饿起来,却又强迫自己坐直了,一副正襟危坐的高贵姿态。 然后,“咚咚”敲门声响,他宛如太后使唤小太监一般做作道:“进来吧。” 吴桥一便哐哐走了过来。 之所以他走路哐哐响,是因为他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铁皮子互相碰着,发出好吃的声音。 中午几乎没有进食的佟语声突然起了食欲,也瞬间就原谅他了。 吴桥一进了门,一声不吭,先是在他床上搭好懒人桌,接着又伸手把那两个保温桶拧开。 腾腾的热气立刻在病房里氤氲开,佟语声探头去看,惊喜地发出欢呼声:“哇,饺子!” 昨天刚说想要饺子,今天就吃上了,佟语声的心情一下扬到天上。 “你自己包的吗?”佟语声急不可耐地夹出一个白白胖胖的饺子,长得规整又漂亮,很难想象吴桥一的笨手可以包出这样的饺子来。 果然,吴桥一说:“我和奶奶一起包的。” 佟语声认出这个熟悉的形状——确实是出于奶奶之手。 于是他又把饺子放下来,在保温桶里翻找着,接着夹起一个眼歪口斜的东西来。 还没等他问,吴桥一就投案自首:“这是我包的。” 佟语声憋住笑,仔细观察起这个饺子——他似乎是有造型的,肚子浑圆,封口处都渗出一些肉沫来,头顶还捏了两个圆圆的装饰。 “这是什么?”佟语声问。 “小狗。”吴桥一一本正经地指给他看,“这是头,这是耳朵。” 佟语声立刻笑起来,满心欢喜地把这个奇形怪状的小狗摆到嘴边:“那我要吃掉小狗了。” 第84页 吴桥一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 佟语声轻轻咬了一口——馅儿还是他熟悉的味道,香菇猪肉,还带着脆脆的荸荠碎,加上奶奶特调的酱料,一入口,整个口腔都洋溢着幸福。 想这个味道想得太久了,佟语声差点就要哭出来。 但吴桥一眼里期待的光没有消减,他便又疑惑地吞下下半口,忽然,一个嫩滑富有弹性的口感在唇齿间溢开,佟语声瞬间睁大眼睛:“虾仁!” 是他年年都因为不走运而错过的、象征着好运气的虾仁。 “我要走好运了!”他惊喜道,“我第一口就吃到了虾仁饺子!” 他看着吴桥一满脸自豪,忽然又觉得不对——这人刚刚的目光,明显是知道自己这一口下去会吃到什么的。 于是他又夹起第二个饺子。 果然,里面也是有虾仁的,佟语声的兴奋慢慢就冷却下来——是人皆有之的平常,而不是独属于他的幸运。 他抬头看了眼吴桥一面前的那一桶饺子,有些不甘心地问:“你的饺子也有虾仁吗?” 吴桥一连忙摇摇头,把保温桶推到他面前让他检查。 “虾仁饺子都给你了。”吴桥一说,“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饺子盲盒刮刮乐× 饺子福袋大礼包√ ==== “嫁得薄情夫,长抱相思病。”——唐·魏承班 《生查子·烟雨晚晴天》,也是《花间集》里的哟! 第52章 好运 在菜市的时候, 吴桥一发现奶奶没买虾,便就特意去卖水产的摊点买。 但他不知道一顿要吃多少个饺子,算了算怕佟语声吃不够, 一口气买了五斤。 拎着一大袋虾子回来的时候,奶奶还以为他要吃全虾宴, 慌里慌张开始盘算着该怎么解决。 “娃娃喜欢吃虾呀?”奶奶问, “明天早上吃虾仁炒饭,中午吃椒盐虾, 晚上虾仁煲汤, 好不好?” 吴桥一只是懵懂地点点头,跟着奶奶身后揉起面来。 吴桥一学东西很快, 但是在艺术审美上完全没有天赋。 当他给奶奶看完他包的小狗时, 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十分有素质地忍住了没笑,甚至伸手给他塞了一瓣儿橘子,盲目地增长了他的自信。 但就算他包起来动作很快,从和面、调馅儿开始工程都难免繁琐,外加这一老一少都是容易走神的,一会儿尝尝零食, 一会儿又停下活唠唠嗑,等饺子准备下锅, 也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 看见奶奶把有虾仁、没虾仁的呼啦啦摞在一起,吴桥一连忙道:“奶奶,分开下。” “有虾仁的都给佟语声。”他说。 现在, 佟语声抱着一保温桶的虾仁饺子,看着吴桥一期待的眼神,心绪都柔软下去。 无论是过年吃虾仁饺子,还是小时候在学校边小卖部抽奖, 拼概率的好事,他永远也蹭不上。 他到底是不可能幸运的,但总有人会帮他把散落零碎的幸运收集好,抵到他眼前——吴桥一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佟语声弯起眼,笑着夹起一只小狗饺子,递到他面前:“那我的好运也分你一口。” 吴桥一犹豫了一下,没敢张口,似乎是怕把他的好运抢走了。 佟语声说:“快来,好运分享出去就是双倍的好运。” 于是吴桥一就点点头,嗷呜一口分享了他的好运气。 这是吴桥一第一次吃饺子,喜欢得双目放光。 佟语声说:“看来你的口味还是偏向于中国人呀。” 吴桥一闷头吃着,也分不清口味不口味的,只含糊着说:“反正不喜欢三明治。” 佟语声想起这人看见吴雁做菜时如临大敌的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这两天,佟语声的胃口一天比一天浅,甚至有时候吃两口饭就想吐 ,但眼前这些饺子,他却一个不落的全部吃下去了。 吴桥一也吃得很满足,吃完饭又扶着佟语声在走廊里慢慢溜达了一圈——这让他想到了在产科病房看到的待产的孕妇,就会像这样挺着肚子,被丈夫扶着,慢悠悠地走。 溜达完,吴桥一教佟语声玩了会围棋,就非常自觉地回家写作业了。 ——佟语声已经向他保证,无论自己能不能考出好成绩,只要自己康复,就一直愿意做他的同桌。换在以前吴桥一早就不可能再费劲读书了,但现在,他却又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应当继续学下去 。 回到家,他拿着笔,在日历面前站了许久,看着此前一排夸张狰狞的哭脸,没动一笔,只是伸手,将那一面撕了去。 只有不开心的人才会每天关注自己的心情,他现在不再需要了。 第二天清早,他是被一串滋儿哇的尖叫声吵醒的,猛地睁开眼,他才想起今天是Anne要来的日子。 “Joey?Joey!” 他听见小女孩飞奔而来的脚步声,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唰唰把衣服套好。 接着就听见小女孩敲敲门,小声问:“May I come in?” 学会敲门了,吴桥一稍稍有些意外——自己以前以为这家伙习惯性破门而入,差点直接捏着她的后颈肉,从二楼阳台扔下去。 看来恋爱确实会使人进步。 他迷迷糊糊跑下去推开门,香喷喷的小姑娘直接挂到他的腰上:“Joey!我好想你啊!” 第85页 吴桥一往后退了一步,把这黏人的狗皮膏药从身上撕下来,拎到半空又放到地上摆好。 嚯,吴桥一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爸说她长高了的时候还没当回事,现在一开,都已经长到他腰线那么高了。 Anne一看到他就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在他耳边中英文混杂地聊了起来。 吴桥一耳朵刺得生疼,她说了什么半句也没听进去,只一边走一边认真敷衍起来。 一直把他送去洗漱,Anne又飞着步子跑去抱妈妈。 她应该是想和吴雁说悄悄话,努力压着声音,但还是给吴桥一听得一清二楚:“妈咪,Joey变了好多!” 一听这人要说自己坏话,吴桥一放慢了刷牙的幅度,竖起耳朵听着。 吴雁问她:“怎么啦?” Anne认真严肃地说:“他变帅了!” 吴桥一便又放心得刷起牙来。 “而且他刚刚还听我说话了!”Anne的语气突然兴奋起来,“他以前看见我就跑!” 听见母女俩一阵笑声,吴桥一便悠哉悠哉走下楼去。 下了楼,老爸正夹在两个飚中文的女生中间一脸懵懂,吴桥一便坐到他对面,捞起一片面包,示意他可以开口和自己聊天了。 “Joey.”老爸看到他,突然背绷直,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摩擦起来。 吴桥一想起来,他买的微表情心理学书上说过,这样的动作证明他在紧张,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平缓自己的情绪。 “Dad,take it easy.”吴桥一按照书上的话安慰道。 吴桥一性格上的转变,让这对远道而来的父母惊喜万分,在家里别墅看了看,Anne便坐不住,嚷着要去外面玩。 吴桥一刚收拾好要带去医院的东西,便顺口说:“我去医院,你要不要一起?” 一听这话,Anne又开始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Daddy,Mommy!!Joey要带我玩!!” 吴桥一耳朵一疼,开始后悔提这么一嘴了。 为了尽量让她少说话,去医院的路上,吴桥一顺手买了几根棒棒糖,她一开始叽叽喳喳,就剥一根塞进她的的嘴里,勉强换来几分钟的宁静。 “Joey,你居然会认路了!” 听到小女孩带着外国口音的感叹时,佟语声刚刚把给丁雯的歌词写好——昨晚吴桥一走的时候就灵感喷薄,写了一些之后早上又修改了一下,基本就定稿了。 眼下,吴桥一的脚步声和小女孩的惊叹在他耳边响起,他才倏地把本子合上,关起来。 “是谁在里面?佟佟哥哥吗?”临到病房门口,Anne才想起来问。 佟语声忍不住笑起来,小姑娘心还挺大,到门口才想起来问是去探望谁。 吴桥一在门外“嗯”了一声,开了一半的门突然又被推回去了:“你怎么不早说,我给他的礼物丢在家里了!” 佟语声刚要笑,吴桥一便直接无视了小姑娘的挣扎,伸手把门推开了。 门口,吴桥一的手正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Anne因为两手空空有些脸红,但看见佟语声又兴奋起来:“佟佟哥哥!” “Anne!”佟语声也弯着眼笑起来。 他想象中的Anne,应当是个金色卷发、带着小皇冠、穿着公主裙的小甜妹,但眼前的Anne和他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确实是金发碧眼,五官漂亮又精致,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比起吴桥一,她五官上遗传爸爸欧洲人的特征要更多一些。 和他想象中粉粉的小公主不同,Anne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系的打扮,她头顶戴着个镶着铆钉的棒球帽,黑色宽松宽的短袖衫配上颇具金属感的小皮裙,脚上踩着的是高过脚踝的马丁靴,高高的单马尾上还绑着的一个镶着水晶钻的小骷髅。 尽管五官可爱得要命,但举手投足间,都努力在摆出一副酷酷的模样。 ——是个朋克风格的小姑娘。 “你好酷呀!”佟语声惊喜地道。 Anne在生人面前还是有点点害羞,红着脸往吴桥一身后躲了躲,却又被他不懂风情的哥哥拔萝卜一般揪了出来。 她悄悄朝吴桥一瘪瘪嘴,然后又小心翼翼和佟语声搭话:“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来看你,给你带的礼物丢在家了。” 佟语声笑着说没事,又抬头弯弯眼,看向吴桥一。 那人没想到会突然接到佟语声的目光,躲闪了两下,竟无所适从地移走了眼神。 Anne悄悄瞥了他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没吱声。 佟语声很喜欢Anne,Anne也很喜欢佟语声,没聊两句,这两个对得上频道的人便熟络起来。 待久了,走道上那些痛苦压抑的□□声又盖不住了,一连串狰狞而恐怖的声音传来,病房里的三个人同时噤了声。 吴桥一跑去关紧了门,隔壁得了肺癌的叔叔咳嗽起来,Anne吓得一惊,赶忙跑过去轻轻抚摸佟语声扎针的手:“佟佟哥哥,生病难不难受?” 佟语声笑起来:“难受呀,所以Anne要健健康康的才行。” Anne苍白着脸,听着走道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除了点头不敢说半句话。 实在怕Anne扛不住,佟语声就让吴桥一带着她先走了。 吴桥一似乎是嫌她坏了自己好事,伸手不耐烦地拨了拨她的马尾辫,Anne吱哇乱叫着捂住脑袋,委屈地缩到他身边。 临走前,佟语声在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朝内折好交给他:“帮我带给丁雯。” 第86页 吴桥一一听不是给自己的,立马想打开来检查。 “你不许看。”佟语声立刻道,“现在不行。” 吴桥一收回蠢蠢欲动的手,面露痛苦。 走回去的路上,吴桥一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Anne这么个存在,一路脑子里都装着那张他不能看的纸,好奇极了,放在口袋里,似乎都要把衣服烧出个洞来。 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人行天桥时,他实在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拿,结果“啪”的一声,被Anne握住了手腕。 “不行。”Anne严格地摇头,“我要替佟佟哥哥supervise(监督)你。” 吴桥一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家出了个二五仔,气呼呼把纸塞回口袋里,趴到天桥的护栏边。 桥下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却分毫入不了吴桥一的眼,他觉得心情复杂得很,心想,或许这就是佟语声说的嫉妒的感觉。 一边,Anne早已经从医院的冲击中走出来,她站上护栏下的石台阶,踮着脚,也跟着像模像样地趴上去。 吴桥一怕她多说话,伸手给她塞了个棒棒糖,回想到那张纸,忽然又觉得嘴里苦得很,便也给自己剥了一根,兴趣缺缺地起来。 “Joey.”果然,连棒棒糖都塞不住Anne的嘴,“佟佟哥哥真帅。” 吴桥一撑着下巴,耷拉着眼望着远方恹恹的太阳,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一阵沉默,兄妹继续俩嗦着棒棒糖,惆怅的情绪荡开,像是聚众吸烟的颓废|青年。 突然,Anne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看出来了哦。” 吴桥一没兴趣知道她看出什么来了,只继续唆着棒棒糖——柠檬味的,快吃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是什么口味,酸得他快哭了。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吴桥一爱答不理,Anne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了:“你们俩在谈恋爱吧?” “咔嚓”一声,棒棒糖在吴桥一嘴里被咬碎了。 “眼神很明显哦,我男朋友们看我都是这样的。”Anne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后面的马尾辫,又转起棒棒糖的棒子来,“别害怕,William跟我分手之后也找了个男朋友,喜欢不分性别,而且佟佟哥哥那么帅,我不介意再多一个这么帅的哥哥……” 话只说了一半,吴桥一就“啪”地一巴掌拍下她的鸭舌帽,直到看到那家伙整张脸被牢牢遮住,才快步撇下她紧急撤离。 这丫头话也太多了,吴桥一慌张地想着,还有没有人来管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他慌了他慌了他慌了 ———— 今晚有二更!下一章作话会有一个小彩蛋,记得看! 第53章 梧桐 一直到回家, 吴桥一都没跟Anne说过一句话。 他“砰”地一声,把Anne关在房间外,又听到那小丫头没心没肺的笑声, 整个人混乱成了一团乱麻。 什么谈恋爱啊?吴桥一忍不住琢磨起来。 自己喜欢佟语声,佟语声也喜欢自己, 这就叫谈恋爱吗? 他想起电视剧里, 男男女女谈起恋爱,会互相抚摸亲吻, 会做很多朋友之间不会做的事情, 想起和别人贴在一起摸来摸去的画面,他突然一阵恐怖的恶寒, 但那鸡皮疙瘩褪去之后, 心底却又悄悄起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他想起佟语声洗完澡之后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又想到把他抱在怀里柔软舒适的触感,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和别人做起来恶心,但换成佟语声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就是在谈恋爱吧?吴桥一后知后觉地想,他们都睡在一张床上了, 不是只有情侣才会这样做吗? 吴桥一在床上翻了个筋斗,忽然, 口袋里那张纸飘飘然落在床单上,嘴里刚刚那根柠檬棒棒糖的酸味儿突然又在嘴里荡开来。 他们这根本不可能是在谈恋爱,吴桥一忽然想清楚了, 哪有人谈恋爱的时候,会让恋人去送自己给别人写的信的?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佟语声给别人写信,还不给他看, 吴桥一轰地倒回床上,怅然若失地想着。 脑袋放空了好久,吴桥一才慢慢爬起来,你这张纸此时还躺在他身边,打开着,里面写着字。 吴桥一只快速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好奇心摧残着他的意志,他真的好想看看佟语声给丁雯写了什么,究竟有什么自己不能看的,他被这股冲动折磨得心力憔悴,手都已经摸到了纸边,却又硬生生逼着自己收回来了。 就算佟语声不是他的恋人,他也不能随便看他给别人写的信。 自己答应过他,就应当说到做到才对。 吴桥一痛苦地闭上眼,把那张纸摸到手里叠好,一直等到确信自己不会一不小心偷看到,才慢慢睁开眼,把纸塞进书包里。 自己怎么只想到要防着Anne,而忘记了丁雯呢? 第二天清早,爸爸妈妈带着Anne去市里的景点玩,吴桥一背着那张沉甸甸的纸,郁闷地到了学校。 他一点都不想跟丁雯讲话,但是无奈,送信的重任在身,他不得不拍拍丁雯的肩膀,一声不吭地把叠好的纸递了过去。 “佟语声给的吗?”丁雯下意识脱口而出,倒是让吴桥一更生气了—— 好哇好,这两个人都商量好了,感情自己真就成了个送信的。 丁雯接过纸之后,吴桥一就开始观察她的表情——她一行行读着,眼睛慢慢睁大,吴桥一知道,这样的表情意味着她很开心。 第87页 “我的天。”丁雯合上纸,惊呼道,“我太喜欢了!” 喜欢什么?喜欢佟语声?吴桥一愤愤地想着,能有自己喜欢吗? 中午,下午,一直就这么闷闷不乐地过去了。 一直到最后一他给自由活动课下课,一直没见人影儿的丁雯突然一脸欣喜地跑回班,对吴桥一说: “我选上了!麻烦你回去的时候跟他说一下,说我特别感谢他!” ——真就是变成带话的了,吴桥一没吱声,爬到桌子上拿起笔戳桌子。 他快要气死了。 气归气,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做到。 放学,吴桥一闷闷不乐地回到病房,想要把话带过去,却发现程诺比自己先一步到了病房, 吴桥一一阵烦躁——都怪自己看地图耽误了时间,不然也不至于被程诺抢先一步。 佟语声半靠在床上,弯着眼给他打了声招呼。 这人脸红扑扑的,应当又是发烧了,吴桥一看他这副样子,也舍不得跟他生气,就拿起小板凳,坐到他身边。 程诺正跟佟语声说着话:“丁雯被选上了,想让你来看她的表演,你能不能回得来啊?” 吴桥一听到丁雯的名字,立刻垮下脸去。 这个周五就要校庆了,为了让同学们安心过好校庆日,学校特意把联考的成绩压到下周才发。 晚会的节目单其实早早就安排好了,舞蹈小品之类的大节目,基本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唯独唱歌类节目,一直到今天才郑重地敲定了丁雯。 佟语声躺在床上,艰难地吸了口气,然后轻轻说:“我不知道,最近我总是发烧,走路也不太能走得动。” 程诺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加油呀!” 因为发烧,佟语声的双眼里都盖了一层水汽,他又喘了三声,才艰难地笑起来,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程诺走了之后,佟语声才慢慢蹭到吴桥一身边,轻轻搂过他的手臂枕在脑袋边——以前是用来取暖,现在他天天烧得像个火炉,就拿吴桥一用来降温。 吴桥一看着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突然心里那些责怪和别扭都不见了。 他就这样直直坐着,看佟语声逐渐意识模糊。 正当他开始发呆的时候,佟语声忽然模糊地嗫嚅了一声:“Joey……” 吴桥一陡然清醒,应道:“嗯?” “我好想去看校庆晚会。”佟语声闷在他的手臂上,“但是我现在好像出不了门了。” 吴桥一感觉到手臂一阵潮湿,便知道他又忍不住流了两滴眼泪了。 他至今仍然不太会安慰人,只能模仿着动物世界里母猩猩安抚小猩猩的动作,一遍遍摩挲着他的头发。 “我现在连走到走廊那头都做不到。”佟语声攒紧了吴桥一的衣角,“我根本去不了学校。” 吴桥一怕他哭,伸手给他擦起眼泪,又拍拍他的背把他搂进怀里,让他的下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半晌,佟语声慢慢把手垂下来,对他说:“你答应我,周五要替我好好看晚会,好吗?” 吴桥一愣了愣:“可我想陪着你。” 佟语声不在的话,看晚会有什么意思?一群人唱唱跳跳,还不如自己读《边城》给他听有意思。 但佟语声只是摇摇头,小声说:“你得去,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要认认真真看完全场,回来我要听你的观后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吴桥一便不再好推脱,只是又拍了拍他的后背,表示安慰。 这一周过得很快,从周一到周五,佟语声又发了几次烧,咯了几次血,吴桥一也就照常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 他们也再没提过晚会的事情,心照不宣地期待又回避着。 周五上午,学校操场郑重就搭起了一个巨大的舞台,下午最后一堂课,老师带着同学们把自己的座椅带到操场,紧张有序地准备迎接晚会的到来。 吴桥一也懵懵懂懂地跟在队伍后面摆着椅子,人头攒动的时间里,他永远体会不到一丝愉悦。 或者说,佟语声不在的时候,他基本上不太可能开心得起来。 丁雯早在下午就被拉去带妆彩排了,吴桥一偷偷瞥到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心想,如果佟语声在,他一定会很喜欢吧。 大家排队去食堂吃完晚饭,又陆陆续续入了坐,演出终于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吴桥一被安排坐在了靠近舞台的大喇叭边,开场音乐响起的时候,差点直接把他送走。 他看了看身边自己执意给佟语声空出来的位置,心里有些慌张起来。 吴桥一又低头看了眼节目单,里面认识的人名只有丁雯——排在靠近压轴的位置,还有好久才到。 他准备去操场上转转,偷偷摸回去的时候 ,他正好碰见了丁雯。 她正穿着漂亮的裙子,和一边同班的女生说:“佟语声不能来真的好可惜,今天的演出,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佟语声听见远处响起闷闷的声音时,忍不住探头看过去。 学校好像还特意租了花里胡哨的镭射灯,在渝市的夜空刻出一片精彩纷呈。 难得他精神状态不错,烧也退了,呼吸也勉强顺畅起来。 他趴在窗户上,遥遥看着那片灯火。 吴桥一现在应该在看吧?他能领会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吗? 第88页 他听到了闷闷的开场乐,听见主持人模模糊糊的念白,听到糊成一团的舞曲。 羡慕,他撑起身子探过去,真的好想去看。 他抬头看了看钟,还有估计两个节目就要到丁雯的了,佟语声笑起来,猜测着吴桥一听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似乎是思念心切,他甚至感觉朦朦胧胧听到吴桥一的奔跑声,刚想笑自己痴情,门就被“砰”地推开了。 吴桥一站在门口扶着膝盖喘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佟语声看到他,第一反应却只是非常生气—— 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跑来了?不是说好要好好看晚会?那自己准备的惊喜又要给谁看呢? 他一想到这些,几乎都要气哭了,看着吴桥一只喘气,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但那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从一边的衣架上拿来外套帮他披好,接着,夏梦就骨碌碌推来一台轮椅。 “来。”吴桥一喘着气,把完全懵了的佟语声抱上轮椅坐好,“我带你去看晚会。” 佟语声瞪大了眼睛,看向夏梦,那人给他递了一罐便携式的氧气瓶,又给他盖了层毛巾毯:“李医生批准了,早去早回。” 一直等到轮椅在走廊上飞起来,佟语声完全凝滞住的大脑才慢慢反应过来—— 自己要回去听晚会了,他能坐在吴桥一的身边,看着他接受到这份惊喜的模样。 他们下了楼,头顶的星光洒在他的膝上,夜风呼呼的吹,但他藏在密不透风的毯子下,有恃无恐。 吴桥一带着他,在平路上疾驰,路边的树都画出残影。 他又一次和吴桥一在渝市的道路上奔跑起来。 他们拐过巷口,听见丁雯前一个节目热热闹闹地响起,他们停在了路边。 渝市是个对腿脚不便的人不太友好的城市,上学的路上,总免不了太多台阶。 吴桥一站在台阶下,擦着满头的汗,又看着蜿蜿蜒蜒的山路,转过身:“我背你。” 佟语声真的很想和吴桥一一起听丁雯的歌,他忙不迭攀到吴桥一的背上,一个起身,轮椅被丢在了身后。 他发现吴桥一不用看地图也可以认识路了,他们在黢黑的小路穿梭着,树影打在他们脚下,远处晚会的声响越发清晰。 转过巷口时,主持人刚刚报完幕,干净清朗的前奏响起—— 他们赶不上了,赶不上回到学校听,但却又赶上了,在这个离操场不远的羊肠道,晚会的音效甚至比观众席还要好。 “不急了不急了。”佟语声轻轻拍拍吴桥一因为狂奔而起伏的胸口,“听她唱,听歌词。” 吴桥一缓缓把他放下来,撑着膝盖费力地喘息着,这时,丁雯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是佟语声也没听过的音调,他听着前奏哼鸣,和身边秋蝉的声响交织,他急躁得乱跳的心脏也渐渐安稳下来。 他们踩着脚下弯弯的石板路,晚风拂面,丁雯唱道: “弯弯的路在脚下弯弯地长,风呀在耳畔轻轻地晃,悠悠炊烟走得比路人慢,躺椅在树下吱呀地唱。” 吴桥一听到歌词,抬眼看向佟语声。 那人的双眸映在灯火下,闪着晶亮的光:“我写的词,你仔细听。” 吴桥一只觉得心跳一阵轻颤,耳边,丁雯继续娓娓诉说着佟语声笔下的诗: “时光游啊游,落叶飘啊飘,化成诗句躺进你的页脚。年轮转呀转,日子摇啊摇,湖光轻轻蹚过我的桥。” 恍惚中,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又在他的世界里慢悠悠走来,一边吟着诗,一边走进他的双眸中。 “你带我全世界晃荡,让沟渠变海洋。我牵你雪白的衣裳,越过莽莽苍苍。” 时间又回到了那个下午,他们踩着滑板,在楼下的“全世界”走过,那个少年点石成金,让灌木变森林,让水洼变江海。 “巷尾的灯在巷尾荧荧的亮,给夜晚点起清清的光,江上渔火照亮了晚归的人,三两吆喝成了避风港。” 渝市对于吴桥一来说,并不是童年,但这里的烟火气,这里市井生活,却早就深深刻进他的这段青春里。 “列车开呀开,开过旧时光,开往时间的隧道许下愿望,星辰洒呀洒,洒一片长河,让两岸的人不再相隔。” 他们乘着二号线,在时空隧道里许下心愿,他们又肩并肩站在阳台上,看着星河万里浩浩荡荡。 “奔马踏进了春潮,踏过冰雪融消,走过暮暮与朝朝,走过天涯海角。” “待到枯木逢春,飞鸟将归往凌霄。” 丁雯轻柔的声音在耳畔落下,吴桥一看着头顶的星光,又看着眼前的人。 此时,似乎一切的温柔都落进了他的眼中。 吴桥一心情微动,和他对视良久才慢慢弯下腰,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吴桥一,这首歌叫《梧桐谣》。” “是写给吴桥一和佟语声的歌。”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请不要错过!】 作者作为摸鱼达人,在写了这一章的同时,也把《梧桐谣》这首歌唱出来啦! 如果大家想听的话,可以来我的微博(@山颂君)听听看,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54章 责任 一曲毕, 两个人站在围墙的影子下,再也不着急往学校赶。 第89页 下一个节目的喧嚣已经响起,但围墙内的一切都与他们再无关系。 吴桥一捧着佟语声的脸, 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星星,自己的心绪似乎也跟着摇曳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胸膛发出清晰的响声, 自己的心口从来没有像这样强有力地被敲击过, 他又看了一眼佟语声的脸,这回连均匀的节奏都乱起来—— 心悸, 心脏早搏, 心律不齐。 吴桥一慢慢环抱住佟语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将自己的心跳贴上他的胸膛: “我要得心脏病了。” 佟语声笑起来, 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我也是,我们是病友啊。” 他的心跳也很乱,但却没有吴桥一的那么清楚,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一层糯米纸。 吴桥一又把他往怀里搂了搂, 一直等心跳声平息,才缓缓放下手臂, 牵着他往回走。 他虚虚地握着佟语声的手指不敢用力,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讲,但说到嘴边却又支离破碎得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佟语声握紧他的手指, 抬头看了看被镭射灯照亮的夜空,说:“今晚月色真美。” 他不知道吴桥一能不能听懂夏目漱石这句含蓄的告白,但他知道,之所以选择含蓄, 就是要这种朦胧感。 道不清说不明的窗户纸,已经成了他和吴桥一之间心照不宣的浪漫。 吴桥一也跟着抬起头,今晚是星夜,月光在群星的闪耀下黯然失色,于是他说:“没有月亮,我们走在星星里。” 他果然没听懂,佟语声笑起来,但他也听懂了。 佟语声说:“对,我们走在星星里。” 把佟语声送回医院后,吴桥一用一百七十迈的速度飞驰回了家。 他的脑袋里今天装了太多东西,又佟语声给他的歌,还有自己在他额头落下的吻。 推开门,Anne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吴桥一这副兴奋模样,立马转过头:“Joey,你看起来很开心。” 吴桥一没理他,快步跑上楼冲了个澡,等他出来的时候,Anne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Joey——!!” 吴桥一心情不错,直接“哗”地一声拉开门,放他进来。 还没等Anne问什么,他便主动炫耀起来:“他给我写了歌,我亲了他。” Anne怔愣了几秒,接着又开心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大概是吴桥一第一次觉得这小丫头的尖叫声不那么刺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得意洋洋地听她激动地自言自语。 Anne尖叫累了,似乎还不过瘾,转身就要四处传播这个喜讯:“Mommy!!Joey他谈——” 吴桥一心里一惊,连忙伸手把她捞回来,捂住了她的嘴:“No.” Anne扒拉下他的手,慌张地回头看他:“怎么了?妈妈特别希望你谈恋爱,我帮你打听了,她说是男生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吴桥一一听,更慌了:“不是,不是谈恋爱。” Anne一脸狐疑,完全不相信他的鬼扯。 终于,心虚的吴桥一还是忍不住问她:“恋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 Anne想了想,朝他伸出两个手指:“Promise,Responsibility.” 承诺和责任。 吴桥一低头思索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不是谈恋爱。” 他还没有对佟语声许下什么承诺,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能担起和佟语声恋爱的那份责任。 他现在能给佟语声的,还是太少了。 同一个夜晚,佟语声也没睡好觉。 在外面吹了冷风,体温便又烧了起来,肺里呼啦啦像是在拉着风箱,但这都不是让他这么亢奋的根本原因—— 吴桥一听了他写的歌,还亲了他的额头。 一想到这里,他本就发热的前额又呼呼窜起一团火来。 夏梦一边帮他量体温,一边抱怨道:“诶呀,说了不要太疯了,这以后谁还敢放你出去啊。” 佟语声笑着道歉,却想着,这一趟出去,这辈子就应当再也没有遗憾了。 夏梦看他心情大好,便不忍心再泼他的冷水,稍微回旋起来:“其实你只要注意保暖,天好的时候也是可以下楼转转的。” 佟语声闻言,抬起眼。 “我看你们好像蛮喜欢楼下的梧桐大道,其实稍微远一点也不是不能去呀,双月公园附近也有很多梧桐树,你可以让小帅哥推着你慢慢地走过去看看。”夏梦说,“这附近有时候晚上会有喷泉表演,你应该看过,可以带小帅哥去嘛,散散心还是有好处的。” 说完又赶紧补充起来:“但是得等炎症退了,不发烧了才行啊。” 佟语声混混沌沌地看着她离开,脑子里却依旧回荡着她说的那番话—— 双月公园、喷泉表演,在这附近的小景点他都看了无数遍,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没和吴桥一看过,忽然就感觉无限的遗憾起来。 他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和吴桥一一起听歌,并不是能让他觉得死而无憾,而是勾出了他更多的期待。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去双月公园踩梧桐的叶子,想和吴桥一一起去看附近的温泉表演,再往远了想,他想带吴桥一去看洪崖洞,想和他一起爬上白象居。 如果能一起走出渝市就好了,他们可以去看看隔壁的川省,或许还应当去北京□□看一次升旗。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飞去英国看看,看看孕育了吴桥一的康河和剑桥,看看和渝市一样多雨的伦敦。 第90页 他越想越多,心中应当点亮的地图越画越大,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他不应当任由自己这样死去才对。 他还想要更长、更长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照常给他送早餐——是虾仁粥。 他已经连着吃了一周虾仁了,从炒饭到干煸,再从清蒸到煲粥。 佟语声委婉地道:“好运要溢出来了。” 吴桥一却领会不到这份抗拒:“还有很多,慢慢吃。” 送完早餐,吴桥一背上书包去了学校,看到趴在桌上闷闷不乐的温言书,忽然想起来,晚会结束了,之前联考的成绩也该发下来了。 他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就听程诺抱着他的试卷哀嚎: “佟语声不在,没人帮我兜着底了!” 成绩已经发了?吴桥一慌忙赶回位置上,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试卷。 他慌张地翻起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几乎都是接近满分,稍微一两处细节掉分,都在吴桥一的意料之内。 文科科目里,地理历史考得也不错,政治大题稍微多扣了一些分,但总的来说还算可以。 他草草扫过那些试卷,最后,紧张地捏着语文卷翻开。 卷面完全没有被批改,分数一栏写着:“考生提前离场,不予计分。”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语文是零分。 早读前,老谢拿着成绩单在讲台上公布成绩。 衡宁拿了第一名,全市第七,吴桥一少考了一门语文,全年级却依旧能排的上前一百名。 但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吴桥一拿着那张成绩单,全身上下都已经冷掉了。 老谢说了,只有考到全市前十,才能留下来上学,佟语声说,只有留下来上学,他才会跟自己做同桌。 吴桥一是个很少委屈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有些伤心了。 老谢还在讲台,收拾好书包的吴桥一便“哗”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想着,自己干脆回去给佟语声做护工吧,天天黏在一起倒也不必做同桌,但是却彻底不再去想和佟语声谈恋爱想的事情了。 他连自己都留不住,又怎么能给佟语声带来幸福? 看他丧着张脸要跑,老谢赶忙一把将他拉回来,问清楚原因后,突然笑起来:“你现在表现得很好,我破格把你留下来。” 确实老谢当初开出这个条件,本身就只是给他一个安分读书的理由,但吴桥一偏就是个执拗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一旦许诺,便偏执得转不过弯来。 ——他自己说过要考全市前十,没考到,自然也没理由留下继续读书。 老谢又挠起头,他叹了口气,把吴桥一拎到办公室,朝桌边的教语文的钱小琪眨眨眼,机灵的年轻教师立刻会意。 “吴桥一,你当时的情况我和考官了解过,严格意义上不算作弊。”钱小琪接过老谢递来的试卷,摊开到他的面前说,“我再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把作文补完,然后我来替你批改试卷,这个分不会记在联考排名里,但是可以拿出来算算你真实水平应该在全市多少名。” 这样的一招,倒是让吴桥一可以接受了。 他拿起笔埋头写起来,钱小琪也拿着老谢递来的分数条,悄悄算起来要给他放多少水,才能保送他进入全市前十。 吴桥一递上写完的卷子时,钱小琪已经决定不必给他放水了——他其他几门的成绩实在太好,除去语文的几门总分,他几乎可以拿到全市第一第二的水平。 学校也不可能放走这么一个天才学生的,钱小琪拿起红笔,忽然觉得肩负重任。 语文确实稍微算他的短板,阅读理解钱小琪酌情给他少扣了些分。 作文的主题是征途,吴桥一重新写了一篇,题目是《我们走在星星里》。 行文其实就是大白话,结构也比较松散,文字里却又真挚得有些感人。 钱小琪给了他作文一个及格分,拿起笔给他一加,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刚刚好第九名,安心留下来上课吧。” 吴桥一握住笔,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却又觉得肩上变得沉甸甸的。 与此同时,在渝大附院的住院部,佟语声的心情也同他方才等成绩一般忐忑。 面前是来给他送衣服的佟建松,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佟语声鼓起勇气喊了一声:“爸。” 佟建松抬头看他。 “帮我联系换肺吧。”佟语声说,“我想做手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小琪:我特么改个卷子比你们做数学题计算量还大。 第55章 征途 佟语声从产生想法, 到下定决心接受手术,整整纠结了一个晚上。 他闭上眼,听着自己的肺里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焦虑着想继续活下去,但是转个身, 想到换肺之后丢了性命的老曾, 心里又怯怯地犹豫起来。 临睡前,他抱住吴桥一留在床头的小熊, 看着他歪歪的鼻子眼睛, 忽然忍不住了。 ——他还是想拼一拼,赌一把。 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再活十年、二十年, 想和他长长久久, 白头到老。 想到这里,眼前这低质量苟延残喘的生活便再也满足不了他。 他愿意做手术。 第91页 佟建松听到这句话,怔愣了很久,才将他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抚到一边。 他笑起来,说:“语声,肺移植手术都是束手无策之后的无奈之举, 咱们当前的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体,同时也随时随地做好迎接手术的准备, 好不好?” 肺移植手术优先选择的是预期寿命不到两年,或是生活质量非常差的患者。 佟语声的病情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但医生对他寿命的预估值, 要比两年更久,因此姜红不忍心让孩子冒着巨大的风险接受手术。 佟语声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点头:“我知道的,等供体也不可能这么容易。” 曾经隔壁病房住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姐, 做好了完全准备说回家等肺源,结果这一回去,就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但这并没有让佟语声感到沮丧——这都是他考虑过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握住佟建松的手腕,抬起眼,认真地道:“爸爸,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只要有机会就帮我把握住,好吗?”佟语声虚弱地说,“我已经不满足于再活两年三年了。” 这句话从儿子嘴里说出口,着实让佟建松惊讶了几分。 他一直清楚自己儿子的心理状态——表面上看起来还算轻松,但内里终究是个活在当下、得过且过的人。 刚确诊不久的一次发作,佟语声险些直接窒息而死,醒来之后状态也特别差,甚至一度因为过于痛苦而产生厌世心理。 他手腕上那道切痕就是那次弄的,缺氧本就让他烦躁不安,又听说这病基本不能痊愈,一想到自己剩下的几乎都要在这样的折磨里度过,他二话没说,拿起床头的水果刀就切向自己的手腕。 当时他真就差点得逞了,但小年轻到底底子好,一番抢救之后还是勉勉强强把命捡了回来。 之后,他缠着纱布面色苍白,看着姜红崩溃到泪流满面,忽然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自那以后,佟语声似乎突然懂事起来——他不再说一些消极悲观的话,而是重新捡起自己的爱好,继续写文,继续看书,甚至似乎变得更开朗了,能开得起玩笑,也愿意和大家相处。 其实只有佟语声自己知道,自己依旧不敢去想未来,依旧有渗进骨子里的悲观,那些轻松昂扬是做给周围人看的假象,活着对他来说依旧十分痛苦。 但他也清楚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旦和旁人产生联系,生命便不再只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了。 他不希望再给爱他的人添更多的麻烦和痛苦。 佟建松能感受到儿子身上间或散发出的迷茫,因此,儿子此时的这番求生宣言,便显得相当珍贵起来。 他终于主动想要变好了。 此时心情大好的还有吴桥一,这个隐身的全市第九名一放学,就去小卖部给Anne捎了一大捧零食,还特意绕道去和佟语声的奶奶打了招呼。 他绕了一圈赶到病房的时候,佟语声刚刚好闭着眼睛睡觉,他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看到那片自己吻过的额头,突然就又心跳加速起来。 吴桥一用手轻轻捂住心脏,然后把老谢手写的市第九成绩单放在他床头,转身就要走。 结果佟语声突然一个闷咳,把自己咳醒了。 一看这人脸憋的通红,吴桥一赶紧放下手里的成绩单,轻轻拍着他的背。 佟语声刚从睡梦里清醒,迷迷糊糊看到吴桥一,便寻求安慰一般把下巴搭上他的颈窝,直到边咳边喘终于缓过气 来,才慢慢地撑起身。 但吴桥一感觉到了他要抽离,又伸手把他按进自己的怀里,有些霸道地不让他起身。 佟语声根本没力气、也完全不想挣扎,就这么挂在他身上半天没动,直到这人一遍遍抚摸自己的脑袋摸过了瘾,才全身发软地躺回床上。 他扭头看着吴桥一,眼里不自主地溢出笑意。 吴桥一便也拿出成绩的,在他面前展开:“全市第九名,但是是假的。” 这句话 转折太生硬,佟语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满满的疑惑淹没了。 “语文老师给我补考了作文。”吴桥一拿着那张试卷,递给佟语声看,“但是不能参与奖学金排名。” 佟语声终于听了明白,他开心地拿起吴桥一的语文试卷看起来。 前面基础知识几乎没有出错,阅读理解难免有些思维局限,但能靠模板拿到的分,他一分都没弄丢。 翻到后面,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作文纸,抬头吴桥一,问:“我可以看看你的作文吗?” 吴桥一点头:“可以。” 作文的标题挺浪漫的,叫《我们走在星星里》。 佟语声想起了昨晚的景色,不由得笑起来,但却不忘纠正他的语法错误:“是‘我们走在星空下’。” 一向听话的吴桥一这次却摇摇头:“就是走在星星里。” 他说:“天上有星星,山脚下也有星星,你也是星星。” 佟语声忽然懂了他的意境,铺天盖地的星辰大海,山脚下摇曳的万家灯火,身边熠熠生辉的人。 每个黑暗中的光点,每个平凡的心脏,都是一颗星星。 我们生来便属于星辰大海。 吴桥一的作文显然没有拟过大纲,几乎是想到哪写到哪的意识流写法,松散得没有主旨,但佟语声却觉得每个句子都吸引人: 第92页 “我们可以慢慢走,不着急。” “路不一定要很辛苦,也可以让人开心。” “星光点亮路人,路人点亮夜晚……” 他的语言水平在高中生和幼儿园小朋友之间反复横跳,上升空间非常大,但佟语声却看得由衷的喜欢。 比起上次那颗“枯树”,吴桥一笔下的世界已经靓丽了太多。 像吴桥一这样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天生缺乏正常的人际交往能力,他很难察觉出别人声调语气的变化,更无法领会到他人的想法和感情。 这样的缺陷相当于主动把他推出了正常人的交友圈,他无法换来同龄人的接纳和喜爱,只能在一次次欺凌和排挤中自我封闭,变得阴郁而狂躁。 佟语声知道,其实像他这样的人是很单纯的——和你说话绝不会撒谎,对你好真就会为你肝脑涂地,而只要你也同样愿意把真心交给他,你就会获得一只无忧无虑、忠心不二的快乐狗狗。 见那人主动朝他低下脑袋,佟语声便伸手呼呼揉了两把,然后他看着那篇作文,说 :“你这篇作文,让我想到了你老乡写的一篇名著。” 吴桥一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检索出一句话来:“All over the place was six pence,but he looked up at the moon.” 听到熟悉的单词moon,佟语声便猜他领略到了自己的意思。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说:“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六便士便是他们生活中的苟且——是生计、是健康、是繁琐的衣食住行,是一切逃不开也躲不掉的琐碎,他们因为生活步履蹒跚,却不得不继续肩负重担继续前行。 那头顶的月亮,就是他们在黑色的日子里依旧要追随着的浪漫——被病痛折磨得喘不过气时,去梧桐树下转转,读一首诗、下一盘棋,甚至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便又觉得前路是亮的了。 毛姆的月亮,是在眼花缭乱的财富见依旧清晰可见的梦想,而他和吴桥一的月亮则是对于常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希望。 想要好好活下去的那一刻,月光便已经照亮他们的前方了。 佟语声慢慢地教会吴桥一怎么修改这篇作文,那人看起来听得认真,手指头却早就不安分地快要抠掉椅腿的一整层漆。 一直到说完一整篇,佟语声难得觉得没有缺氧,就拉着吴桥一的手,求他在多陪自己玩玩。 吴桥一握住了他的大拇指,刚想转身去书包里翻找,就听佟语声说:“不玩围棋。” 被抢先一步的吴桥一收回手叉起腰,也赌气一般来了一句:“那也不玩飞花令。” 佟语声又被他幼稚得咯咯笑,再起来时,吴桥一的目光就已经游移到了他枕头上坐着的那只破烂泰迪熊。 那小熊的纽扣眼睛已经快拖到肚皮上了,头和身体的连接处也裂开了口,这段时间每天起床,佟语声都得把掉进被窝里的棉花搜罗起来塞回去,不然小熊早就瘦得只剩张熊皮了。 盯着他看了三秒,吴桥一突然起身,把他抱起来,接着一句话不说,冲出了走廊外。 半分钟后,这人又哒哒哒跑回来,手里是一堆各种款式色号的针线——他已经学会开口找保洁阿姨借东西了。 “来。”吴桥一举起手上的针线。 一看到他这番阵仗,佟语声立刻会意,伸手帮吴桥一固定小熊的四肢:“请。” 结果那人光是穿线就废了半天功夫,这不太灵巧的模样,足足让佟语声替他捏了把汗。 结局是佟语声伸手帮他穿好了线,近距离直到他下手,在给吴桥一的食指戳出一滴血珠之后,眼歪口斜破肚子的小熊,终于变成了勉强端正的模样。 吴桥一最后在线头上打了个死结,大功告成,立刻塞进佟语声的怀里。 佟语声揉了揉,没再漏了,朝吴桥一比了个大拇指。 吴桥一把小熊抱起来,像是轻轻托举着一个新生儿,轻柔而富有信念感。 “他不再破破烂烂了。”吴桥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熊:拖这么久才给我缝好你们凭什么那么得意?? ==== 顺便说一下,原本定下来要写的预收文《背后灵》,因为各种原因暂时隐藏了,下一本暂定会写《恒温》,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56章 陪伴 小熊的康复让佟语声颇受鼓舞, 他从吴桥一手里接过那只缠满了怪异颜色线条的小家伙,也跟着把它举高高。 这个样子,像极了年轻夫妻在捧着他们的新生儿宝贝, 想到这里,佟语声又一阵面红耳赤。 他拍拍脸, 让小熊端端正正坐在枕头上, 想到明天早起不用再花时间给他塞棉花,就一阵心情上扬。 吴桥一趁机转过身, 把他那几张接近满分的试卷炫耀给佟语声看, 佟语声由衷佩服,又不免感叹, 天才的前进之路总是难免崎岖。 看到那试卷,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被成绩牢牢困住的人,便抬头问吴桥一:“书书最近怎么样了?我住院他一次都没来,是不是又被他妈禁足啦?” 吴桥一和温言书不算熟,但因为佟语声的关系,在学校时也多观察了几眼。 “他昨天拿到卷子就哭了。”吴桥一说,“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拿到卷子就哭, 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考得太好喜极而泣,考得太差情绪崩溃。 第93页 温言书自然属于后者。 这次他班级排名直接掉到了二十多, 年级更是深不见底,其实他早有预感,但是看到一团稀烂的考试卷时, 他还是没收得住眼泪,滴滴答答把试卷沾了湿。 衡宁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哭,只瞥了一眼自己全市第七名的成绩条,匆匆收回了抽屉里, 生怕刺激到他。 “怎么了?”衡宁拍拍埋进臂弯里抹眼泪的温言书,“排名掉的确实有点多,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言书的真实水平应当至少在班级前十,年级前百,最近补课也能看出来他的基础比较牢固,除了发生了意外,衡宁不相信其他任何可能性。 一看被他猜中,温言书只捏着成绩条,连啜泣都不敢大声,全身上下的淤青似乎都开始一齐疼起来。 其实从初中开始,他就已经被那群人缠上了。 年少人的看不对眼不需要任何惊涛骇浪的理由,只是一句“看你不爽”,就能从全身上下挑出无数根刺来。 一直以来,他们“不爽”温言书的理由都很简单——嫌他性格软弱,说他是个娘炮,骂他是个妈宝,是个永远站不直的怂蛋,说要好好教他做人。 那时候大家还小,一些欺负不算过火,温言书只当晦气,站起来拍拍衣服就走人了。 爱答不理的时间久了,就感觉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那群欺负人的便也换了新鲜目标,不再钟情温言书了。 他就这么快快乐乐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直到高中,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成了温言书妈妈的学生,因为本性难移时常被批评教育,一肚子怒火便直接转移回温言书的身上。 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打听到了温言书所在的班级,每逢落单就得堵他,通常都往衣服遮得住的地方揍,再威胁他不许跟任何人说,温言书便就真的一路憋在心里半声没吭过。 那天考数学之前,温言书特意提前很久绕了远道,结果还是被那群人堵在教学楼后面,拿脚踢,抓着脑袋往墙上砸。 进考场的时候,他的全身上下都被打得生疼,因为事出突然,惊慌和恐惧伴随了整场考试。 数学理所当然考差了,又想到考差了回家要要面对自家恐怖的老妈,接连着后面几门全都跟多米诺骨牌似的连环坍塌。 他本身心态就不好,这么一出恶性循环下来,现在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衡宁看他哭得通红的眼睛,又伸手卷起他的袖口,看见那已经开始褪色的淤青,便轻轻问道:“最近有没有好些?” 温言书哭噎住了,想起最近每天和衡宁一起走,那群人确实就再没找到他,忽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经过他的允许,衡宁拿来他的卷子,帮他看错题:“大部分你都是可以做出来的,回去你就和你妈说考试的时候不舒服影响发挥了,我帮你做个证就好。” 温言书红着眼扭头看过来,点点头,难受的情绪逐渐消散了。 衡宁又帮他把袖子放下来,说:“你也别太害怕,我打架挺有一套的。” 温言书想到他控制住失控的吴桥一时的画面,又想到他在篮球场上驰骋的样子,真就被安全感牢牢包裹起来了。 “谢谢你。”他说着,脸又紧张得红起来,“今天放学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我想去探望一下佟佟。” 佟语声也没想到自己说曹操曹操到,刚和吴桥一提起他没几秒,温言书就敲响了病房门。 佟语声正和吴桥一聊着,看见来人赶忙直起身,吴桥一则警觉地绷着身子,像极了看家护院的大狗。 看到温言书身后还跟着个稀客衡宁,佟语声颇有些惊奇:“书书,你回去迟了,你妈不会说你吗?” 温言书眼睛还有些红,只把衡宁往前推了推,笑道:“宁哥罩我。” 别看衡宁是个学霸,撒起谎来次次都能以假乱真,确实能给人安全感。 衡宁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个单词本,进了病房才装进口袋里,礼貌性地点点头:“好些没有?” 佟语声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就那样吧。” 温言书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水果糖放在他床头——这是衡宁怕他不吃早餐低血糖,从门口小卖部买了一大袋,让他每天带在口袋里的。 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我实在没时间去买礼物了,这段时间真的不是很方便。” 佟语声毫不在意,伸手拍他的肩膀:“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看着温言书满脸憔悴,佟语声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于是抬起头,看了眼衡宁。 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意外情商很高,立刻领会到佟语声的意思,伸手拍了拍吴桥一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但吴桥一是个不解风情的,只觉得那人要把自己和佟语声拆散,立刻警觉起来:“干什么?” 衡宁向来觉得自己和吴桥一沟通有障碍,这才刚起了个头,就无力地叹了口气,撇下他自己出了门。 吴桥一无辜地看了看佟语声,佟语声觉得无奈又好笑,伸手摸摸他的头,说:“我有话想单独和温言书说,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吴桥一立刻像是个被抛弃了的狗狗,垂丧着脑袋却又顺从地出了门。 等他关好门,佟语声便拉过温言书的手,让他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你怎么了?看你状态很差。” 第94页 温言书叹口气:“没什么,考试考差了。” 佟语声和他一起长大,太清楚他什么德行,直接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啊?” 初中的时候,温言书被欺负就一直瞒着佟语声,毕竟那人身体不好,多一个人知道只是徒增负担。 但无奈佟语声实在太了解他,一个皱眉,就能猜出他今天是饿了还是烦了。 温言书只觉得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永远藏不住秘密,只能笑着打起马虎眼:“哪儿能啊,我有衡宁罩着呢。” 佟语声听他躲闪的措辞,便知道他不愿和自己谈论,转头看看渐渐黑下去的天色,道:“赶紧回家吧,迟了真不好交待了。” 温言书出门的时候,衡宁正向吴桥一讨教学习方法,这是他罕见地从衡宁的脸上看出一丝怒气。 “你没必要这么糊弄我。”衡宁说,“怎么可能从来不记笔记、不复习?” 面对衡宁快要崩塌的表情,吴桥一依旧是一脸淡然:“但是我学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接着,就听见病房里的佟语声探头喊了一句:“是真的!我替他作证!除了语文,吴桥一的书从来都不会往前翻!” 衡宁的表情短暂的空白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吴桥一,气得直接扭头,带着温言书走人了。 佟语声又把吴桥一召唤过来,躺在笑到缺氧:“你太牛了吴桥一,你把年级第一都快气疯了。” 吴桥一只伸手帮他削起苹果,不咸不淡地说:“他没我聪明,下次第一就是我了。” 佟语声太喜欢他不经意间流露出野心的样子,赶紧又给他比了俩大拇指。 紧接着,他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一直等到情绪全部放空,才缓缓开口,说:“Joey,今天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吴桥一扭头看他,安安静静等他继续说。 “我决定要去做移植手术了。”佟语声说,“准确的说是开始排队,如果到了那一步,如果有等到了合适的肺源,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吴桥一听了他的话,思考了良久,才说了三个字:“有风险。” 佟语声早就知道吴桥一的生物学得好,但却不太习惯这家伙不顺着自己的话去说,于是只能点点头,把现实情况说给他听:“对,是有风险,但是我愿意。” 他看着吴桥一干净清澈的双眸,语气变得平缓而温和:“吴桥一,在遇到你之前,两年,五年,五十年,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佟语声说:“我活得很痛苦,你可以试试,每一次只呼吸三分之一口的空气,这就是我缺氧时候的感觉。” 吴桥一便就真的照做了,他小口呼吸了不到半分钟,整张脸就憋得有些泛红——这比憋气还叫人难受,他总是给你一些甜头,让你可以呼吸,但空气却根本进不到肺里,若即若离得叫人焦虑。 吴桥一直接弃权,趴在佟语声胳膊边喘息,蔫蔫地一言不发。 佟语声一边顺着撸他的头发,一边徐徐地解释给他听:“我虽然活得难受,但是我也怕死,我怕躺在手术台上被剖开肚子,我怕自己原本的器官被拿出来,我也怕自己想老曾一样,手术之后感染了,然后狼狈又难受地死掉。” “所以我不想做手术,两年得过且过对我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来说也足够了。”佟语声说,“先前我是这么想的。” 他看了看吴桥一忧虑的双眸,突然笑起来:“但是我遇到你了,吴桥一。” “和你在一起实在太开心了,我觉得两年完全不够。”佟语声说,“所以我愿意承担风险,赌一把能更久地活着。” 吴桥一有些害怕地握住了他的手指,沉默了良久,半天才没有底气地应了一声:“好。” 佟语声忽然觉得自己这番话,让吴桥一有些心理负担了。 他看着这人从自己的手臂边撑起身子,然后伸手,在包里拿出草稿本,“嘶啦”一声,裁下一张正方形的纸片。 他在佟语声的注视中,将那张纸反转、折叠,动作非常熟稔,显然是把步骤熟记于心——虽然角对角、边对边,根本没能对得齐。 不一会儿,吴桥一便松开手,将成品轻轻摆到他的面前—— 一只千纸鹤。 “一千只。”吴桥一说,“我会慢慢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你记性这么好,吵架的时候一定很记仇吧? 第57章 匆匆 佟语声没想到隔了这么久, 吴桥一还能记得有关“千纸鹤”的寓意。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肥肥的千纸鹤接过来捧在手心,对他说:“那你慢慢的叠好不好,一天叠一只, 等等我。” 一天叠一只,叠一千只就要快三年,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笔账。 佟语声想, 真到了要手术的那一天,说明自己的身体已经恶化到没有希望了, 这一天终将要来, 那么还是越迟越好吧。 吴桥一刚伸手要去捻第二个,听到佟语声的话, 立刻收回了手。 “好。”吴桥一说, “慢慢的,不着急。” 因为生病,佟语声做什么事都慢慢的,平时最怕被人催,也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有的时候一起走,别人皱皱眉, 稍微有些不耐烦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但凡有这样的迹象,哪怕对方再三强调没关系、不着急, 佟语声也不敢再和这人一起走了——怕耽误对方时间,怕自己拖累别人。 第95页 但吴桥一说慢慢的,他就真能放心的慢下来了。 “我可以一直一直等你。”吴桥一说。 时间慢悠悠却又快得很, 在经历过一次昏迷,无数场低烧之后,佟语声体内的炎症终于褪去,成功从医生口中获得了赦免。 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底, 天气转了凉,佟语声裹着夸张的大棉袄,在爹妈和吴桥一的护送下,萧萧瑟瑟回到了家。 这次出院,佟语声再不敢像上次那么得意洋洋了。他总觉得之前是自己太得瑟,不知道收敛自己的锋芒,才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把自己收回了自己该带的地方去。 自从生病之后,佟语声就变得选择性迷信起来,坏事一律不做,给自己积善积德,好事来了也不敢声张,生怕把悄悄跑来的好兆头都给吓跑了。 一再被叮嘱注意保暖、防止感冒之后,佟语声每天裹得像个蚕蛹,也再不敢回学校待着——现在看来,那一小截阶梯,也确实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一个初冬的午后,佟语声照例去楼下透透气——天不冷的时候,他就会出门溜达一圈,毕竟闷着很容易出问题,腿闲置久了也容易变成两根废物木棍棍。 走到楼下的时候,楼下的收音机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哼唱着,这回是红楼二尤尤二姐的一段—— “金丝娇鸟入笼中,寝食无忧难驾风。与世无争犹有梦,奈何厄运命匆匆。” 佟语声听得有些害臊,似乎着一字一句唱得就是自己,被当成金丝雀一样好生圈养在笼中,吃好喝好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脆弱模样。 他低着头往一边走,却被老爷爷的叹气声勒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看,老爷爷比起先前精神矍铄的样子早已经判若两人,他像是套了一层被抽空了的老树皮,蔫蔫地在摇椅里随风飘荡。 佟语声忍不住问道:“爷爷,你有心事?” 爷爷抬眼看看他,又无奈地摇摇头:“秋风扫落叶哦。” 感叹自己时日无多,佟语声听出这个意思——这约莫也是他最后一个冬天了。 印象中,佟语声就没见过这老爷爷生病,一辈子乐乐呵呵的,却也逃不过一个年老寿终。 就算不会生病,寿命也会有终点的,花到了冬天就会凋,人老极了就会死,这些东西钱换不来,迷信也改变不了。 人真是太渺小了。 走到张二刀的理发店时,佟语声意外发现,这家关了好几个礼拜的小理发铺子又重新开了张。 他探头往里瞧了瞧,张二刀的声音便想亮地蹦出来:“佟佟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还没佟语声回话,屋内就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佟语声下意识循着声音走去,就看张二刀抱着个小宝宝,一边往他嘴里递着个奶嘴,一边拍着他的背哄着:“看,帅哥哥来啦!” 张二刀关门大吉的这段日子,是回去陪媳妇儿生孩子去了,他们家上头已经有个上小学的儿子,这回又生了肥嘟嘟的二宝。 佟语声笑着跑过去摸宝宝毛茸茸的脑袋,问道:“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张二刀叹口气:“又是个儿子,真的养不起咯。” 渝市这一带还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概念,家里有闺女的都当个宝,没闺女的就天天望着别人家闺女眼馋。 佟语声老早就听张二刀念叨着想要个女儿,老婆怀孕之后,两个人一厢情愿把小裙子都买好了,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带小茶壶把儿的男娃娃,据说小夫妻俩还头碰头抱怨了好久。 佟语声看他脸上是幸福的,但幸福之后满满的压力也是藏不住的。 计、划、生、育那一笔罚款已经让张二刀家快翻个底朝天了,这又生了个男娃,自然经济压力大太多。 佟语声怕他们对二宝有意见,忙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健健康康就好,不要偏心啊。” 张二刀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那当然,我家娃娃我肯定好好带。” 店面后面是一张崭新的婴儿摇篮,床上铺满了全新可爱的婴儿衣服,佟语声瞥见张二刀的媳妇儿正裹着棉袄躺在靠椅上电视,又看见张二刀哄孩子不骄不躁的模样,便放下心来—— 张二刀一直是个好人,为人夫是好人、为人父也依旧是个好人。 这个中午,张二刀说要留佟语声下来吃顿饭,佟语声这才发现,他们门店里的那只小黄狗没了踪影。 “我老婆怀孕不能养了。”张二刀说,“所以我就给送人了,小东西有灵性得很,送出去跑回来好几次,差点我都舍不得送走了。” 这让佟语声想到了吴桥一。 吴桥一是个不认路的狗,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哪一天,他把吴桥一丢下不管了,这人一定也会满大街的乱找。 他能找得到吗?佟语声刚这么想着,一回头,就瞥见吴桥一那双蓝蓝的大眼睛,正扒在门框边,晶晶亮亮看着他。 “你怎么找来啦?”佟语声惊讶地道。 吴桥一毫不见外地坐到他身边:“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一个不认路的小狗,但是耳朵很灵敏,佟语声放心了,就算把他丢在大街上,也应该不会丢。 张二刀看见吴桥一来了,把开始哭闹的宝宝递给妻子喂奶,又非常热情地添了一双碗筷:“佟佟朋友吧?经常看你俩一起走。” 第96页 吴桥一 抬头看了看张二刀,似乎是在思索“朋友”这个词是否贴切,许久才点点头:“是。” 佟语声笑着跟两边都介绍了一下,三个人便窸窸窣窣开始动筷子。 离开了父母的监管,佟语声悄悄尝试着吃了口炒辣椒——他以前可以一口气吃小半叠,但这会,他刚吃了两口,就觉得嘴巴里火辣辣地发疼了。 “我的天,我退化了。”佟语声拿手在嘴边扇了扇,嘶哈嘶哈地吸着凉气,“这点辣我都吃不了了,等我好了,我还怎么去吃老火锅啊。” 这句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敢畅想“以后”了,似乎未来对他来说已经满满清晰起来,不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话还没说完,张二刀就跑到后厨端了两杯水,这时候他才发现,一边的吴桥一早已经默默吃成了个泪人。 几个人又吃了一会儿,张二刀把宝宝喂好奶的宝宝抱回来。 宝宝原本安安稳稳的,看见吴桥一的瞬间,突然“呀”地尖叫了一声,吴桥一盯着他,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佟语声看他没动静,扭头看他——这人正死死盯着小婴儿,全身僵硬,满眼的紧张。 张二刀也愣了愣,半天才爽朗地笑起来:“你不会是怕吧?” 说着又把儿子往吴桥一面前扬了扬,吴桥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把桌子都要踢翻了。 佟语声这回看懂了,这人是真的怕小孩,便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偏偏吴桥一这长相非常讨小孩子喜欢,宝宝看着吴桥一的脸,硬是从爸爸怀里挣脱,顺着椅子爬到佟语声腿上,又企图从佟语声的腿上进军到吴桥一的怀里。 在家里一贯兴风作浪到吴桥一此时完全僵成了块木头,眼睁睁看着小孩的手扒拉到了自己的腿上,想逃跑却全身凝固起来,只能微微阖着眼,撇开目光,不敢看不敢动。 “呀!”小孩子兴奋地挥挥手,小巴掌拍到吴桥一的裤腿上,吴桥一看起来没动,但佟语声看出来,他的魂已经几乎完全飞走了。 怕真把吴桥一吓出个一二,佟语声赶紧把宝宝抱起来,一边哄着小孩,一边哄着吴桥一:“没事没事,不怕不怕。” 张二刀也笑着把小孩子抱回房间,回去看着吴桥一满脸的新奇:“你怕小孩儿啊?” 吴桥一一向勇于向苦难低头:“怕。” “那你以后讨老婆生小孩儿怎么办啊?”张二刀笑着问,“生下来就丢给别人带,带到能自己走了再接回来认爸爸?” 张二刀尽情发挥着他的想象力,甚至还衍生起来:“你这样太不负责了,没有父母在身边,对小孩子的成长不好。” 吴桥一认认真真听完他讲话,又扭头看了看佟语声—— 这人似乎也很期待他的回答。 于是他很坚决地要表现给佟语声看,他说: “我以后是要跟佟语声在一起的,我们不会生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得很(鼓掌) 第58章 鸳鸯 佟语声此时万般庆幸自己没有喝汤——这要是一口呛着, 他估计要吴桥一扛着把他送去医院抢救。 吴桥一说完这话似乎还等着自己表彰,对面张二刀的表情佟语声更是完全不敢看,只憋着股气不敢抬头, 半天才支支吾吾道: “嗯……呃……这个……” 还没等他支支吾吾完,张二刀就恍然大悟道:“哦!不婚主义是吧!外国人就兴这套!时髦!” 吴桥一一听, 违背了他的本意, 立刻抬起头解释道:“不是的,我们以后……” 佟语声生怕他在说下去, 赶紧装相地咳起来, 伸手捶捶自己的胸口,打断他的话。 吴桥一本来注意力就容易飘忽, 这一打岔就彻底带偏了, 扭头去轻拍佟语声的后背。 佟语声脸涨得通红,倒是有咳嗽做了掩护,不会引起这两个人的怀疑。 这顿饭剩下来的时间,佟语声脑子里想着吴桥一的话,吃得心不在焉,吴桥一总想着提防小孩儿, 吃得心惊胆战。 只有粗心又单纯的张二刀乐乐呵呵,跟他们唠唠家常, 又站起身给在养身体的老婆夹菜夹饭。 菜刚端上来的时候,张二刀就单独拿了个小碗,挑出盘子里的肉圆和虾米放在一边, 现在他又盛了些饭,浇上汤汁端到帘子后面。 里面传来了女人幸福的嗔怪:“这段时间少吃点肉咯,小宝奶粉钱贵得很。” 张二刀朗声道:“老婆你现在养身体,该吃的嘎嘎一点儿都不得少!钱有办法挣, 身子垮了就不得行咯!” 佟语声光是扭头听着,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家并不富裕,但是小夫妻俩恩爱圆满,热爱劳动自食其力,每天眼里只有幸福的当下,一切的苦说到嘴边都成了幸福的事。 佟语声想,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也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羡慕。 吴桥一也杵着筷子没吭声,佟语声以为他被触动了,刚想说点什么,结果这人又瞥了一眼佟语声怀里的小孩,啧声道: “可怕。” 怀里的小宝又咯咯咯笑起来,甚至渗出肥嘟嘟的小手指了指他,似乎是在点名嘲笑他。 吴桥一面露惊恐,又不想坐到离佟语声太远的地方去,只能低着头,疯狂扒拉起饭来。 第97页 两个人吃完饭,佟语声摁着头,让吴桥一给张二刀道谢。 那人看了看张二刀手里的宝宝,黑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才不情不愿地嗫嚅了一句:“多谢款待。” 要不是为了陪佟语声一起,谁要在这里担惊受怕吃一顿饭啊,吴桥一舔舔嘴唇,转头就忘记刚刚都吃了什么了。 两个人慢悠悠散起步,这个中午阳光很好,佟语声披着厚厚的大棉袄觉得有些热了,就“哗”地一下拉开拉链,初冬的风往里灌着,把浸了一身的汗吹凉。 吴桥一睨了他一眼,伸手给他拉了上去,刚收回手,一阵冷风吹来,他自己打了个颤儿,手插回兜里。 虽然吴桥一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却意外臭美得很,在大街上来来往往都穿起薄棉袄、薄羽绒服的大冷天,他只穿了一件不厚的长袖打底,外搭了一件工装外套。 他夹克衫也大敞着,裤腿儿还非常时髦地卷到脚踝以上,大冬天看见白花花的一截皮肤,佟语声都替他冷得慌。 于是佟语声也伸手帮他把外套拉到顶,领口竖起来刚好遮住口鼻,只留一双蓝幽幽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看。 佟语声忽然想到这人在餐桌上说的话,慌张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了。 他觉得吴桥一这人烦得很,总是不经意冒那么一两句话扰乱他的心思,说完了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无辜得叫人生气。 于是他便心猿意马地把话题支了开:“你中午怎么回来了?不在学校吃饭?” 吴桥一点点头:“不想吃三明治,逃跑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打过招呼了。” 佟语声忽然就放心了——吴桥一先前对家庭里的亲密关系几乎没有概念,更不会说怕家里人担心而去跟他们打招呼。 吴雁和他聊天的时候提过,小时候吴桥一完全“目中无人”,自己悄悄经常跑出去玩,光是报警捉人的事儿都干过无数次,但无论怎么提都屡教不改。 现在他学会报备了。佟语声心想,真是天大的进步。 他们又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一路上两个人话都不多,听着风呼呼吹在巷子里的声音,倒也安安静静的,舒服得很。 佟语声觉得自己平时话多得有些过了头——这其实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怕冷场,怕对方觉得无聊,怕对方因为没趣就不愿跟他相处了,所以他习惯性地把自己用开朗的壳子包裹起来,努力着讨好别人喜欢。 但是和吴桥一在一起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因为他清楚吴桥一是喜欢自己的,所以不需要刻意讨好,不需要时刻想着去找话题,他也依旧会喜欢自己。 佟语声忽然就明白,所谓“有恃无恐”是什么意思了。 他忽然开心起来,穿着厚重的衣服也不显得累赘了,甚至轻轻蹦了两步,蹿到吴桥一的前面,转个圈回头,看着他笑起来: “我比你快!” 吴桥一盯着他的表情仔细看了看,往前迈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慢下来,然后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浮夸地感叹道: “你太快了。” 佟语声被他哄得尾巴翘到天上,大步朝远处迈着,真就像走在全世界前面一般。 “迟早有一天我可以快快地走!”佟语声站在远处朝吴桥一喊道,“不需要任何人等我!” 吴桥一也站在远处朝他喊:“好!” 此时佟语声觉得,吴桥一答应了他的事情,那就肯定能实现的。 于是他朝吴桥一骄傲地招招手,说:“来吧,我批准你现在和我走得一样快。” 吴桥一便就殷勤地小跑过去了。 他乖巧地凑到佟语声身边,又看看天。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吴桥一玩心大起,拉起佟语声的袖子说:“我们去玩吧。” 难得吴桥一跟自己提要求,佟语声状态也罕见的不错,便点头:“好呀,去哪里玩?我跑不了太远。” 吴桥一说:“都行。” 他哪认得什么景点,无非就是想和佟语声多待会罢了。 于是佟语声就做主,慢腾腾地领着他去附近的小公园。 这个小公园是他们一家常来散步的地方,当然是在生病前,自己还能奔跑,爸妈晚上还有空闲。 吴桥一又开始绕着佟语声兜圈儿,一会儿跑到路边摘一条树枝给他,一会儿又揪一根草塞到他手里。 到了公园,佟语声的手里终于塞不下了,但他又不好意思丢,握在手里束成了一把潦草的一捧。 他低头端详了几秒,抽出一根草,绕着那一把郁郁葱葱的根茎打了个结,便就成了一束手捧花了。 “看。”佟语声把草递到他面前,笑起来,“丑丑的。” 吴桥一低头看了看草。又抬头看着佟语声:“好看。” “好看吗?”佟语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草,又开始为他堪忧的审美感到惋惜。 吴桥一却又轻描淡写道:“你笑起来好看。” 佟语声耳尖红了红,又感觉美滋滋的,就拉着吴桥一往公园里走。 他们慢慢从冬日稀疏的叶影中穿过,把马路牙子玩出来平衡木的刺激感,他们拨开挡在路前的枝枝蔓蔓,来到一面粼粼的人工湖前。 工作日的人很少,湖边的长椅都空着,两个人相当有默契地躺过去。 佟语声半眯着眼看湖上的游船:“你下午又不去上课咯?” 第98页 吴桥一毫不心虚:“嗯,太简单了。” 补完之前欠缺的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吴桥一就彻底没在学习上下过功夫。 这人的天资就是这么气人,学过一遍就真记住了,不记笔记不刷题,连作业都只挑看的顺眼的题目写一写,偏偏还就问什么什么都会。 佟语声也不强行让他学,甚至对他这份泰然颇感自豪,于是两人又齐齐沉默,看着湖面出神。 湖亮晶晶的,但没有吴桥一的眼睛那么蓝,佟语声心想,吴桥一的眼睛比湖水还要好看。 两只鸳鸯嘎嘎地在湖中央纠缠着,他便问:“你想到了什么诗?” 吴桥一一阵紧张,吞吞吐吐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佟语声笑起来:“这不是鹅。” 吴桥一又说:“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看他没吱声,吴桥一又绷着嗓子说了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佟语声纠正道:“这是鸳鸯。” 吴桥一词穷了,抿着嘴说:“不会了。” 于是佟语声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吴桥一问:“什么意思?” 佟语声说:“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宁作凡人不用羡慕神仙。” 吴桥一愣了良久,似乎是想到了今天在餐桌上的话,又似乎是会错了佟语声的意。 他解释道:“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现在不行。” Anne说过,谈恋爱和互相喜欢的最大区别是,promise和responsibility. “我还没有好到可以对你负起责任。”吴桥一说,“你等等我,等我变成熟,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佟语声:不,别等,就现在,求你了!! 第59章 气球 佟语声决定在完全好起来之前, 要尽量少跟吴桥一讲话,否则他永远不知道对方突然蹦出来的哪一句话,就会让他的心脏超负荷运转。 他深呼吸, 咬着牙关怕心脏蹦出来,吴桥一见他没回答, 又重复道:“你能等我吗?我会尽快的。” 佟语声怕他再说下去自己就真的承受不住了, 赶紧点头:“能,能。” 等整个人冷却下来之后, 佟语声才慢慢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触动。 等他慢慢成熟, 这似乎是一种期许,但更多的, 是像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祝福。 他转头看向吴桥一, 清澈的湖落进他的眼底。 “那你也等等我吧。”佟语声笑起来,“等我好了,等你成熟了,我们再把想做的事情统统做一遍。” 吴桥一的眼睛里发出光来,透蓝的眼眸看着他,朝他伸出小拇指:“拉勾。” 这人太喜欢搞这些幼稚的有的没的, 佟语声弯起小指,递过去。 那人白净的指节在日光下有些透明, 触碰的一瞬间又轻轻一旋,大拇指抵上佟语声的大拇指:“盖章。”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跟着轻轻摁了一下:“一言为定, 说话算话。” 得到了佟语声的许诺,吴桥一难捱心中的兴奋,弯腰在地上捡起一个小石片,朝湖中撇去。 “咚咚咚……”石片在湖面上点出十几个足迹, 一直蹿到正中央,在心安理得游进湖底。 “太厉害了吧!”佟语声睁大眼感叹道,“我最多只扔出两个。” 吴桥一一听,就弯腰,在地上扒拉半天,找到一块又扁又平的片状石头递给他:“我教你。” 佟语声惴惴地接过是头,等着听吴桥一讲解。 吴桥一凑到他身后,帮他调整好手臂的姿势。 “扔出去的时候,让它在掌心旋转起来。”他指了指那石片,又点了点佟语声的食指,“用手指去拨。” 佟语声被他这副认真教学的架势搞得有些紧张,就在他觉得手指有些多余的时候,吴桥一的掌心就轻轻包裹住了他的右手。 吴桥一身上淡淡的本草香让佟语声安心下来,接着那人就带动他的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算过。”吴桥一认真解释给他听,“手臂和身体大约45度,石头和水面接触时夹角20度,效果最好。【注】” 佟语声没想到他打个水漂居然都能搞出学术研究的架势,忽然心生敬佩。 这时,吴桥一就牵起他的整个手臂向后蓄力,说:“抛出力度越大,石头转速越高,飞的越远。” 话音刚落,他就带动着佟语声的手腕,按照理论上的完美角度挥臂。 在挥动到临界点时,吴桥一松开他的手,指挥道:“扔!” 佟语声立刻松手,旋转的石片在视野里划出一道锋利的线,噔噔噔在水面上踏出一连串涟漪,宛如凌波微步。 佟语声睁着眼紧张的数着那一片片波纹,惊喜地喊道:“九个!” 吴桥一便非常捧场地鼓起掌来。 两个人乐此不疲地玩了好久,直到脚边满足条件的石片统统沉入湖底,才恋恋不舍地收了手。 他们又慢慢沿着湖边走,每经过一个长椅就坐下来休息一会,没有人催,就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 不远处,一堆穿着校服的小情侣依偎在一起,头靠着头甜蜜得要命。 佟语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吴桥一也警觉地瞥过去,半晌,不屑道:“逃课。” 这人一番搞歪了重点的贼喊捉贼,让佟语声差点喷出血来:“你就不要说人家了。” 第99页 吴桥一更骄傲了:“我逃课没事。” 佟语声理亏,便也就由着他去得瑟了。 远处,小情侣气氛炒热了,腻腻歪歪凑到一起,开始接吻。 佟语声又没忍住瞟了一眼,心思胡乱飞起,吴桥一看他走神,不乐意了,跟着他的眼神过去,瞬间面露痛苦: “他们干嘛抱在一起亲??” 佟语声这才想起来,这人对亲密关系的认知非常淡薄,眼睛能看到两个人接吻,也未必就能顺着糟糕的逻辑链推断出两人是情侣关系。 “他们是一对儿,吴桥一。”佟语声没好气地教育道,“亲吻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 一听这话,吴桥一瞬间陷入沉默,似乎是思索了很久,才郑重地抬起头,看他。 “上次亲你额头的事情对不起,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吴桥一说,“我们还不是恋人关系,但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佟语声听得脑子发热,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了。 吴桥一说:“我们在一起之前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佟语声痛苦地想,倒也不必发这种誓,偶尔来一两次他也完全不会介意啊! 但是总不该如此不矜持,佟语声装模作样点头道:“行呗,承认错误就好。” 吴桥一又瞥了一眼那对情侣,问:“恋人之间还应该做什么?” 一听这话,佟语声的脑海瞬间揪成一团乱麻,脸上火烧起来—— 说来惭愧,佟语声第一反应只能想到一些少儿不宜,但他不愿讲给吴桥一听,于是只能含糊道: “我好了以后能和你做的事,恋人之间都能做。” 说了等于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吴桥一不知脑子里想到了哪里,神情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他们边走边聊边歇息,一直走到公园门口,一个骑着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的阿姨闯进他们的视野。 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跟着阿姨对车座走着—— 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大串蓬松的气球,飘飘悠悠挂着,像是一大朵彩色的云。 阿姨和车在气球堆前显得非常小,小到每踩一次踏板,两个人就担心她会被气球带到天上去。 佟语声看着那一串五彩斑斓气球,一直看着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在面前飘过,才喃喃道:“小时候,我每次和我爷爷一起来公园,就会吵着让他给我买。” 吴桥一便转头看向他,问:“你想要吗?” 佟语声不好意思说想,只觉得高中生拿着气球太幼稚了,但吴桥一只自顾自地盯着他的表情,不知怎么就猜出他想要了。 还没等他说话,吴桥一就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佟语声看着他在万花丛中挑了一个,然后付钱道谢,就像正常人一样,甚至还因为长得漂亮让阿姨笑得开心。 他拽着那颗气球,又脚踩风火轮一般飞驰过来,那白色的一团险些跟不上他的步子,在半空中痛苦地抽搐着。 一直到吴桥一回到他身边,佟语声才看出来,这个气球是个白白的小云朵,圆圆的,还有笑眯眯的眼睛。 “你就像云朵。”吴桥一突然看着他说,“白白的,软软的。” 佟语声被他吹得真就快像朵云似的飘起来了,笑着仰头伸手要接过那片云。 吴桥一却没有递给他,而是抬起他细细的手腕,把气球的红绳子轻轻绕上去,然后打了个歪歪斜斜的蝴蝶结。 他一撒手,云朵就在佟语声的手腕上飘起来——他是被气球牵着走了。 安顿好,佟语声看着那小云,忽然莫名其妙骄傲起来,跟着它雄赳赳迈着步子,腰板笔直大刀阔斧。 吴桥一走在他身后,每吧嗒两步就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快出了公园,才终于忍不住道:“我也想要。” 说完又一阵风驰电掣,追了大半圈湖沿,终于又乐呵呵牵回来一只小狗气球。 “看!”他大老远就朝佟语声炫耀道,“我也有!” 佟语声抬眼一看,是个黑白的哈士奇头,蓝幽幽的眼睛发着睿智的光。 “跟你真像!”佟语声夸道。 吴桥一拽着那只随风飘荡的狗飞到佟语声身边,伸手递给他,意思是让他给自己也系在手腕上。 难得对方朝自己撒撒娇,佟语声忙不迭接过来,给他打了个一个漂亮工整的结。 佟语声指着他的小狗,说:“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接着又指指自己的云朵:“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吴桥一懂了又没懂,只看出佟语声开心得很,就问:“什么意思?” 眼前无路可走时,胸间却是豁然开朗。 佟语声说:“就是好的意思。” 吴桥一快活地抬起手臂,欢呼了一声:“好!” 佟语声也被他快活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抬高手——云朵和小狗在空中轻轻亲吻了一下,绳子短暂交缠了片刻,又分开来。 “好——”佟语声对着湖面喊了一声,冷风呛进肺里,忍不住咳嗽,却看着平静的湖眼含泪光。 吴桥一也朝湖的那头喊:“好——” 牵着一车气球的阿姨在对面听见他们的喊声,慢悠悠从车上下来,隔着一面湖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吴桥一看见了,也抬起系着小狗的手腕,回敬一个赞——好! 第100页 太好了,一切都太好了。 佟语声想,等到风波平息、健康常在,他可以牵着吴桥一的手,带着云朵和小狗在湖岸边飞奔。 到那时,一切都会变成最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婚戒太小了,看我给你整个大的! 注:文中打水漂的技巧来自科学实验结果,2004年一片发表在Nature的论文总结出的这个神秘角度!吴桥一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打水漂! 第60章 分秒 回去的路上, 穿着单薄衣服的吴桥一在冷风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佟语声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当天晚上, 本来约好再一起来佟语声吃晚饭的,临到饭点吴雁一个电话打过来, 说吴桥一感冒发烧, 就不出门了。 佟语声裹着棉袄跑来接电话,就听见吴桥一带着浓浓的鼻音说:“我这两天不去找你了, 会传染。” 这说的确实在理, 别人感冒发烧喝喝热水可能就好了,但佟语声要是染上, 可能直接就会被推进ICU抢救了。 两个人都有点低落, 但还好,科技的发展让相隔两地的人也可以听见彼此的声音。 佟语声听见电话对面传来那人沉闷闷的呼吸声,拖了个板凳坐到门廊前:“我就说你穿得太少了。” 吴桥一拒不承认错误,只用咳嗽声打起茬来。 佟语声笑起来,又问:“你难受吗?” 吴桥一有气无力道:“嗯,喘不上气。” 佟语声脸上还挂着呼吸面罩, 听到这话,也跟着调大了输氧量:“你这病友当得还挺合格啊。” 都沉浸式体验了, 确实合格,吴桥一哼唧了两声,不说话了。 生病确实让人没有力气, 佟语声从外面回来晕乎晕乎的,两个人话不多,但都舍不得挂断。 好半天,吴桥一想起什么, 蔫蔫道:“我下周要回一趟英国。” 佟语声愣怔了半天,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吴桥一咳了两声,说:“没事,Christmas Day.” 佟语声英语虽然很差,但多少清楚些基本词汇,抬头看了看日历,才反应过来圣诞节快到了。 那边软糯糯哼了两声,又耍赖道:“我不想回去……” 一回去至少十几天,本身就很漫长了,最近还得了感冒被迫在家隔离,这么粗略一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见不到佟语声了。 佟语声也有点犹豫了,但想来想去,还是说:“你还是去吧,圣诞节就像是我们的过年,这么重要的节日,还是一家人团团圆圆最重要。” 吴桥一还想挣扎,佟语声却打断道:“你回去吧,多拍点照片,我一直想看看英国什么样子。” 他抬头,伸手拽了一下飘在屋顶的云朵气球,说:“我不希望你这一辈子就被困在我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里,你应该走出去,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吴桥一最不乐意听这话,隔着听筒就能听出他逐渐开始烦躁的情绪。 但佟语声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佟语声了,他明朗地笑道:“你放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努力追赶上你的。” 吴桥一终于服软了,开始自言自语般给他数家附近的景点:“River Cam,King's College,Mathematical Bridge……” 他生病没什么力气,佟语声也因为缺氧打起瞌睡,两个人呜呜哝哝,像是一个念经一个听。 佟建松刚从厨房忙完,看儿子在茶几边窝着,快昏昏沉沉都快睡着了,这就起身问他:“先吃饭,一会儿帮你把电话移到房间去吧。” 佟语声扭过头,看时钟,快到饭点了,也来了精神:“等吃过晚饭再打给你吧?” 那边窸窸窣窣挂了电话,刚刚还回光返照的吴桥一,忽然间就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了。 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打不出,只能把眼睛憋得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喉咙里也像是千军万马的蚂蚁军团轰隆而过,咳也难受、不咳更难受,恨不得把手塞进喉咙里使劲挠。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一阵割裂般的剧痛刺穿太阳穴,脑袋瓜子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着篝火野炊,噼里啪啦热着,还生出一股股烟来。 吴桥一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难受得抓心挠肝,恨不得直接跑去佟语声家求安慰,又怕把感冒传染给他,便就只能蔫吧着躺回床上。 他一个身体倍儿棒的小青年哪遭过这种罪,近五六年从没感冒发烧过,一遭下来甚至有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感。 吴雁刚巧进来给他送姜汤,他爬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半口,整个人从嗓子燎到了胃,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飙了一脸。 他崩溃地喊道:“我要死了。” 吴雁看他这幅经不住折磨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佟语声生病的时候,比你可难受多了。” 吴桥一忽然就不说话了,愣了两秒之后把脑袋塞到枕头下。 他共情能力的缺陷是生理性的,在此之前只知道佟语声生病,却从没想过他该有多难受。 现在吴雁一句话点出来,又让他想到上次屏气的窒息感,瞬间脑子似乎打通了。 佟语声也太辛苦了,吴桥一憋得难受,把脑袋从枕头下面探出来。 像这样的人,说他想活着,还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每天还不忘鼓励他好好生活,也太不容易了。 第101页 他拖着昏沉的脑袋,咚咚跑到门后,去看那张英国的地图。 他的手指过剑桥,又点了点伦敦,划过英格兰的每一片土地,他想,他一定要让佟语声看到最好看的风景。 另一边,佟语声短暂地和吴桥一告了别,拖着一身累赘坐到餐桌前。 难得姜红和佟建松都在家吃完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围在一圈,心情和相当不错。 “妈。”佟语声用筷子点了点那盘虎皮青椒,“爷爷给我托了梦,让我一定要吃一口。” 姜红拿着筷子悬空在佟语声脑门子上敲了一下。 佟语声捂着头哀嚎:“你少跟奶奶学!” 姜红也不示弱:“嘴馋就少拿你爷爷做幌子!” 佟语声知道这话就是默许,舔了舔嘴唇就下筷子,刚吃了一口就开始脑门子冒汗:“辣死我了,再也不想吃了。” 姜红给他倒了杯温水,笑着说他自讨苦吃,佟语声嘶哈嘶哈吸着气,也算了却了个心愿。 吃完,他扒拉回自己的碗,说:“我今天跟吴桥一出去玩,把他冻感冒了。” 姜红说:“他穿太少了,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带合适的衣服来。” “才怪。”佟语声啧声道,“他自己臭美。” 吃完饭,佟建松去帮他移电话线,他起身去拿抽纸,看见沙发边摆了一团织了一半的毛线,便新奇地问姜红:“这织的什么呀?” 姜红回头看了一眼:“天冷了,给你织个围巾。” 佟语声便拿起来端详了片刻,说:“教教我呗,我也织一个。” 姜红擦着手从房间里跑出来,一脸克制不住地八卦:“圣诞节到啦?给喜欢的人送礼物?” 佟语声被她猜的透透的,耳朵一红,把人推回厨房,匆匆躲回房间去。 佟建松正低头忙着给他装电话,佟语声毛脑子还是刚刚姜红那句调侃,脑子一浑,忽然开口问道: “爸,你希望我以后找什么样的对象?” 难得听儿子跟自己聊以后,佟建松动作没停,一直等理好了电话线,才回答道:“找个你喜欢的,对你好的就行。” 这答案给的太宽泛,佟语声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喜欢的人和你们期待的不一样,比如也是个病人,比如家住的地方离我们特别特别远,又或者根本就是个男的,你们会让我们在一起吗?” 佟建松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他,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佟语声焦虑地等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只要你觉得开心,和谁都行。” 佟语声皱着眉坐到床边,半天才把氧气面罩摘下来,有些难过地问:“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这么想?” 从生病伊始,佟语声就对他人的态度十分敏感。 刚回学校的时候,他忍不住上课打瞌睡,睡一觉起来,周围的开小差的、看书的都被老师揪起来罚站,唯独他在一群鳞次栉比中混沌地睁着眼。 当时他还觉得庆幸,觉得自己运气好没被发现,晚上回家就越品越不对味,闷在被窝里伤心地哭了一宿。 是不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所以才会得到那么多本不属于他的宽容和谅解? 如果自己健健康康,老师会默许他上课睡觉吗?如果自己能活得长久,爸爸还会答应让他和同性|爱人携手相伴一生吗? 他只觉得自己矫情——原来别人的善意和谅解,也会变成自己的负担。 但佟建松却认真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和你妈对你的期望,就是希望你永远快乐幸福。这与你是否健康、寿命多久无关。” “语声,你一直以来都是特别成熟稳重的孩子,我相信,能被你喜欢上的人,一定有TA的过人之处。” “更何况,人一辈子能遇到自己真心爱的人,是非常宝贵幸运的事情。”佟建松说,“我不希望因为一些世俗而让你错过真正的幸福,只要你有勇气牵起TA的手,我和妈妈没有理由去阻止你们相爱。” 佟语声抬头看着老爸,忽然觉得一股暖流从眼底游过。 “你也不要因为生病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佟建松摸摸他的脑袋,“你的病情给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教会了我们要珍惜和爱的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佟建松帮他把电话线接好,把话筒递到他怀中: “快打给他吧。” 珍惜和爱的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是哪个小朋友悄悄出柜被发现了呀?) 2008年那会儿还不流行视频通话,但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也是很浪漫的事情啦~ 第61章 火红 一直目送着佟建松离开, 佟语声才后知后觉—— 生病、家离得远、还是个男生。自己刚刚是不是说的太明显了? 老爸说完了直接让自己打电话给吴桥一,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完全猜到自己想说的是谁了? 佟语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里传来久未接听的忙音, 他才后知后觉地按下接听键,神智不清地拨通了吴桥一的电话。 坦白了, 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却又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一直到吴桥一的声音快速响起,佟语声才反应过来——这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柜成功了。 第102页 想到这里, 佟语声高兴起来, 一瞬间觉得耳清目明,神清气爽。 一听到佟语声的声音, 吴桥一也精神百倍起来, 他刚兴冲冲要开口红,却发现嗓子眼肿的像藏了团棉絮,说出来的话都漏气。 “呃……呃……嗯?”吴桥一清着嗓子,怪诞的声音居然让他颇有些新奇,“好难听。” 佟语声也忍不住笑起来,说:“要不你别说话了吧?别把嗓子搞坏了。” 吴桥一也觉得一说话嗓子就发痒, 就乖乖地闭了嘴。 好半天,又忍不住开口, 哑着嗓子说:“我没挂。” 佟语声又笑了:“我知道你没挂,你呼吸音很重,我听得很清楚。” 呼吸音当然重, 一感冒,整个鼻腔都水肿到不能呼吸,张开嘴还觉得冷风呛得慌,简直要命。 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是虚弱得可怜, 佟语声回头拿起床头王小波那本《爱你就像爱生命》,说:“我读书给你听吧。” 吴桥一混混沌沌咳了一声,说:“嗯。” 佟语声知道这人脑子发热根本听不进去,就拦腰从自己插了书签的那页读起。 “银河,你好!”佟语声的读书声轻轻地从话筒中穿过,比那姜汤更暖身子,比感冒灵跟让人身心舒畅,“你给我带来一个多么美好的东西,就是说,一个多么好的夜晚!想你,想着呢。” 文人的浪漫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王小波的字字句句地都表达着对李银河的爱,直白而热烈,真挚且虔诚。 佟语声不知道吴桥一能听懂几分,只一边拿着话筒,一边用指尖轻轻扫过页边。 “你真可爱,让人爱得要命。”他读,“你一来,我就决心正经地,不是马虎地生活下去,哪怕要费心费力呢,哪怕我去牺牲呢。” 听到这里,快要睡着了的吴桥一忽然朦朦胧胧惊醒,忙不迭道:“不要,不要牺牲。” 佟语声忍不住咯咯笑,说:“好,我会正经地、不马虎地活着。” 受了惊吓的吴桥一又觉得胸口一阵难受,一连咳了快半分钟,才可怜兮兮地缓过神来。 “好难受。”吴桥一道声音因为嘶哑,甚至带了些委屈的哭腔,“生病好难受。” 佟语声刚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个娇气的小伙子,就听那人继续说道: “所以我会对你好一点,我会让你不那么难受。” 佟语声心尖儿颤了颤,笑道:“好,请你对我好一点。” 断断续续又读了几篇,佟语声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就知道吴桥一已经睡着了。 吃了感冒药就是容易犯困,佟语声小声唤了几句没反应,担心电话费太贵,就悄悄挂掉了电话。 “晚安。”佟语声悄悄说。 今天玩得心野了,佟语声睁着眼半天没有困意,就裹着厚厚的睡衣来到爸妈的房间。 他们房里的电视都卖掉了,两个人一到晚上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地聊天。 佟语声刚推开门的时候,姜红正抱怨着菜价又上涨了,就从门缝里看见儿子干净无辜的双眼。 “怎么了?”姜红一阵紧张,“哪里不舒服吗?” 佟语声摇摇头,拖着相当赘余的制氧机进了房间,然后伸手把姜红织了一半的围巾递过去:“你教教我这个,打发打发时间。” 难得儿子到了十点还不犯困,姜红也闲的无聊,便喜闻乐见地去外面拿了几团毛线,又递给他两根针。 “你要织什么颜色的呀?”姜红把那毛线摆在他面前,“小女孩儿的话,要不织个粉色?” 佟语声噎住了,求助般转头看向一边的佟建松。 自家老爸正坐在一边窃笑,看到佟语声的目光,便帮他开口:“是个男生。” 姜红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但没过多衍生,只道:“那就蓝色?或者黑色?” 一家人的包容和坦然让佟语声松了口气,他凑过去端详那几团毛线团,接着抬头,一边思考一边说:“你给我织的是蓝色的。” 姜红给他织的是浅浅的湖蓝色,是天空的颜色,也是吴桥一眼睛的颜色。 “那我不和他撞款。”佟语声把蓝色推到一边,“粉色也不行,黑色很酷但是做礼物好像也不太吉利的样子。” 姜红转过头看他,弯眼一笑:“还怪讲究。” 佟语声耳朵一红,把脑袋埋下去,继续挑。 当他的目光扫过火红色的一团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一天从梧桐树上,飘飘然落下的那一片火红的树叶。 他伸手把那大红色的毛线团拿在手里,说:“这个吧。” 冬天围着这样一团火焰,就不会感冒了。 而且红色和蓝色,看起来也怪配的。 佟语声手很巧,学这些东西分分钟就能入门。 他看着自己手中逐渐开始有了苗头的围巾,不禁一阵沾沾自喜——吴桥一要是有自己哪怕一半的艺术细胞,也不至于把枫叶画成鸡爪的形状。 上了手的佟语声就自己摸回房间,一边靠着床边吸氧,一边慢条斯理地织起来。 只要不想着玩什么花花绕,织一条围巾并不复杂,赶在吴桥一回英国之前绰绰有余。 他一边想着,一边眼皮子打架,靠在床边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吴桥一的电话准时把他喊醒,两个人互道早安,佟语声又开始动工了。 第103页 清早起来看,这团红毛线的颜色更好看了。 佟语声已经能想象出吴桥一把他戴在脖子上的样子了,一定会显得皮肤特别白,像是冬日雪地里绽开了一朵花,特别醒目抢眼。 想象着那副画面,佟语声手上的动作就更干净利落了。 吴桥一这周天出发,佟语声提前三天完工,收尾之后,看着一长条纯红的围巾,只觉得有些单调。 他又跑去骚扰姜红,问能不能加点什么,姜红说:“去找你奶奶吧,她比我可擅长多了。” 说是去找奶奶,但是被当成金丝雀养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佟语声,自然是要让奶奶找上门来的。 知道老奶奶爱听好话,佟语声一顿“神仙下凡”、“巧夺天工”把奶奶从人间夸上了天,老人家不仅乐意帮他出主意,还顺手给他做了个红烧麻鸭。 佟语声把红围巾拿给老人家出主意,颇有经验的奶奶立刻有了灵光:“你这要是编花就得拆了重来,不如直接用针线缝个刺绣,时髦咧。” 说到刺绣,佟语声第一反应就是爸妈床单上花里胡哨的大牡丹,他连连摆手,说这不是我们年轻人讲究的时髦。 但奶奶只是照例给了他脑门一板栗,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手工钱包。 奶奶属兔,就自己在那编织的小钱包上绣了个流氓兔,眯这个小眼睛,脑门上还戳这个马桶橛子,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奶奶,这兔子跟你真像。”佟语声话音刚落,奶奶又一把子拍上他的后脑勺。 别的不说,这刺绣确实时髦,佟语声看得心动,拽着奶奶的手求她帮自己设计点什么。 谁知老奶奶还记仇得很,阴阳怪气地模仿他:“土不土,还刺绣咧?这可不是我们年轻人讲究的时髦。” 佟语声向来说不过这老奶奶,一连说了三遍“我好土”,奶奶才昂着头骄傲地接过他手里的围巾。 “你要刺什么图案?”奶奶问,“我回去帮你做好了带过来。” 佟语声这才想起自己还对这围巾的设计毫无头绪,直到回头看见房间里那团垂头丧气的白云气球,才扭过头说: “我想绣两个,一个云朵一样的小白狗,一只蓝眼睛的哈士奇。” 奶奶接了活还不忘强调这是两倍的价钱,佟语声点点头,答应在她打麻将的时候为她摇旗呐喊,这老奶奶才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三天后,吴桥一临走前,奶奶终于忙里偷闲踩着点把任务完成。 佟语声带着口罩,气喘吁吁抱着围巾,从野水湾缓慢冲向别墅群,带着一脑门的汗敲响了吴桥一家的门。 吴桥一的感冒还没好全,佟语声只敢站在楼下朝窗台上的人挥挥手。 那人也朝他挥挥手,不一会儿,吴雁跑出来开门。 “阿姨,这是我送吴桥一的圣诞节礼物。” 他小心翼翼把围巾展开到姜红的面前:“让他多添点衣服,回去不要着凉了。” 吴雁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只抄下了一个账户和密码,递给他: “Joey在家没事给你申请了个电子邮箱,说要随时发照片给你看。” 佟语声家没有电脑,但同学家有,他想,他可以让程诺每天顺便帮他看一眼邮件。 他弯腰道谢,往后退了几步向上看,吴桥一依旧趴在阳台上看他,他学乖了,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像只雪白的小熊。 又要有很多天见不上面了,佟语声心想。 倒也没事,自己的小云朵也跟着吴桥一一起去旅行了。 “玩得开心,Joey!”佟语声站在楼下喊着,“祝你圣诞节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时髦的人:佟语声的奶奶。 第62章 旅行 吴桥一去英国的第二天早上, 佟语声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缺了一块。 他正常起床,洗漱、吃药、看书、写小说,时间安排和吴桥一去上学时没什么不同。 但就像是能感受到那人的磁场远离一般, 他拿着笔坐在桌边,写着写着忽然惶惑起来——吴桥一现在正在距离他八千多公里的英国, 如果乘坐一辆绿皮火车沿着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行驶, 也要将近一个星期才能和他碰面。 他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想到这里, 佟语声难免有些焦虑——这样的距离是实实在在横跨在他和吴桥一中间的, 他坐不了飞机、出不了远门,就意味着着距离注定会时常将他们分开。 这不是一时的分离, 佟语声想, 如果自己真的有幸能苟活下去,吴桥一如果要回英国读书,那这样的分别将会成为他们生活中平常的一环。 也太难熬了。 佟语声感觉到有些难受,一把将那小熊搂在怀里,轻轻抵上它的脑袋。 好半晌,他急促的呼吸终于缓和, 蔫蔫地趴在桌子边,玩了会笔帽, 一个上午半个字没动,终于磨磨蹭蹭熬过去了。 吃完饭想出门溜达,刚一推开防盗门, 楼道里卷过来的凉风就立刻把他推回了室内。 渝市的冬天很少有零下的,现在的气温也不算特别低,但佟语声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写着怕冷,一握到冰凉的门把手, 就缩手缩脚地躲回了屋。 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佟语声半眯着眼,刚有些烦躁,口袋里那张写着邮箱密码的小纸条,就飘飘悠悠落下了。 第104页 吴桥一还是蛮细心的,跨国打电话发短信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寄航空邮件至少要等七天,思来想去,还是发电子邮件比较便捷。 他盯着那纸条——原计划是隔两三天找程诺借一下电脑,查收一下吴桥一发来的信件,但现在,他觉得等个两三天,真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佟语声有点不太好意思每天把程诺叫过来,于是他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想到一个你来我往的好办法。 他掏出本子,快速构思,忙忙碌碌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程诺差不多放学回家的时间,火速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程老板?” 程诺家挺富裕的,不仅有台式电脑,还有打印机,佟语声恭维他的时候总会这么喊。 程老板也很上道:“佟总有何吩咐?” “新开了本悬疑小说,您要不要赏个光……?”佟语声故意把尾音拉长。 “赏!”程诺急着要挂电话,却又被佟语声叫停。 “来都来了,就顺便帮我捎个东西吧。”佟语声笑道,“麻烦程老板了。” 十分钟后,程诺骑着单车疾驰而来,把说好了要捎来的东西郑重摆到佟语声面前。 “我没看内容。”程诺挺直了腰板儿说,“我生怕眼睛漏光,用手遮还戴了墨镜,就知道里面有张照片,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程诺虽然性格跳脱,但干事儿靠谱得很,不仅自己没看,还密不透风给安排上了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甚至拿红笔像模像样画了个圈,上面写了个“密”字。 “你该去干涉密工作。”佟语声夸赞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佟语声从身后拿出崭新的小本子,递给他。 程诺甚至等不到回家,哗哗翻开当场阅读。 这篇悬疑小说的名字叫《黑玫瑰》,有一点暗黑/童话的意思,程诺看得半句话不敢吭声。 “嚯,大眼睛白皮肤头发乌黑还清瘦漂亮!”程诺一边读一边惊叹道,“这就是我梦中情人!” 佟语声暗道,给你量身定制的文,可不得投其所好。 只是他没好意思说,这位梦中情人其实是位男生,只是生得太漂亮,大家都把他当成了女孩儿。 自从确定自己喜欢上吴桥一之后,佟语声就觉得自己写文的视角扭转不过来了,字里行间总带着点断背山的意思,又想藏着掖着,不敢被人发现。 程诺唰唰翻完几页,看到戛然而止的笔迹,惊慌地喊道:“没完结?你就开了个头就让我看?!我就说这展开怎么可能几张纸就写完啊!!” 佟语声嘿嘿笑起来:“追连载嘛,没看过杂志报纸上的连载小说?阅读体验绝佳呀。” 程诺发现摆在面前的是个坑,瞬间觉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抢来佟语声脸上的呼吸面罩进行自我急救。 “你现在给我写,我看着你一个字一个字地挤。”程诺痛苦道,“你这个负心汉,写这么好看故意吊着人的吧。” 佟语声全当那人在夸奖自己了,慢条斯理从他手里拿回本子,说:“我每天都写一万字,保证不会坑文,你每天呢都像今晚一样带着这个来,咱们光明正大的交易。” 程诺的胃口快被吊到天上,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你这个混账!都怪你害我今晚没心情学习!”程诺临走时放起狠话来,“我都不想写作业了!” 佟语声倒是没什么负罪感——毕竟这人跟自己是一丘之貉,不管心情好心情坏,有事没事,学习和写作业永远都是没心情进行的。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佟语声才紧张兮兮把东西从文件袋里取出来。 程诺很细心,用的是彩色打印,还保留了邮件本身的纹理,看起来就像真的信纸一样。 映入眼帘的,就是吴桥一的一张照片。 他站在波光粼粼的康河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这回他学乖了,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脖子上是一圈火红的围巾。 吴桥一保持了他一贯缺乏艺术审美的特色,笔直地站在画面中间,像是个戳在康河河岸的白色柱子。 但他的脸是好看的,佟语声仔细盯着他的五官,湖蓝色的瞳孔不再如从前那般淡漠。围巾的那一小簇火焰,把整个双眸的冰天雪地都点燃了。 足足三张纸,只有那一张照片,佟语声知道他尽力了——他根本完全不喜欢拍照,一个景点一张,已经很不错了。 下面的文字是用汉语打出来的,严肃且正经地介绍了康河这个景点,从地理位置到文学内涵,像极了在上地理课,完全没有让佟语声体会到旅游的快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写的,还是在网上抄的,佟语声潦草地看了几遍,语句到还通顺,就是记不到脑子里去。 他跳过了这一页,翻到第二张纸,也依旧铺满了文字—— 像是一篇日记,记录了从坐上飞机到发送邮件之前的鸡零狗碎,这回佟语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回家,看到了GrandpaGrandma,他们说我长高了,还说我变得outgoing了。” “英国的食物真难吃,我讨厌fish and chips,我喜欢吃肉,不要辣。” “我很喜欢你送的围巾,一直戴着,Anne喜欢上面的小狗,我没给,她喜欢也不行。” “River Cam上有人划船,是University of Cambridge的学生,水平不怎么样,不如我划得好。” 第105页 中英混杂的语句让佟语声读得磕磕绊绊,但倒也不影响阅读。 他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吴桥一的变化,尽管言语中有着不可忽略的无奈,但他也确实开始享受在外面旅行的时光。 佟语声看得心情大好,又翻到了最后一页纸。 上面一行汉字:“出一道题目给你做。” 下面就是成排的英文: “Every atom of your flesh is as dear to me as my own: in pain and sickness it would still be dear. Your mind is my treasure, and if it were broken, it would be my treasure still.” 佟语声只悄悄扫了一眼,就觉得脑壳子嗡嗡的。 但他还是拿出了英语词典,逐字逐句地翻译起来: “每一个、原子、你的、身体、像亲爱的,对于我来说,我自己……” 佟语声翻译了一句就觉得大事不妙,根本不认得,稀碎的词句根本连不成串儿来。 他忽然觉得吴桥一能听能说能读,还写出来八百字的作文,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再也不骂他语文菜了,佟语声痛苦地想。 他盯着那串英文,翻译不动,却又真的好奇。 于是他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拨通了温言书家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他妈,估计是看到他家号码,语气不太耐烦,严肃凶冷的声音让佟语声喉头发紧。 ——佟语声不怕自己家老师,却能隔着几条街,被这位隔壁学校的班主任吓破胆。 他哆嗦着说:“阿姨好,我有个英语题目不会写,想问问书书……” 犹豫了两分钟,似乎是写题目这个由头哄骗了她,电话终于落到温言书手里。 “喂?” 听到对面怯怯的声音,佟语声慌忙把原句报给他听。 那人在对面唰唰动着笔,半秒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这句话是《简·爱》的原句呀,你应该看过才对,我们一起写过读后感的。” 佟语声竖起耳朵,听见温言书读道: “我爱你就如同爱我自己,即便痛苦煎熬,你依然是我的挚爱。” “你的心是我的珍宝,即使它被打破了,它仍然是我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程诺:当代被连载期作者迫害的读者典范。 佟佟:我都日万了你还要我怎样?? 第63章 圣诞 在此之前, 佟语声一直觉得吴桥一对文学一窍不通,现在想来,他可能只是对用汉字写出来的文字缺少共鸣。 有那么一瞬间, 他甚至动摇了想学英语的念头,但转瞬间, 他便想起答应了程诺的万字更新, 连忙收拾起喜悦的心情,快速转入写作状态了。 佟语声写作确实有很强的天赋, 他可以自由驾驭各种类型的文风, 而且灵感源源不断,极少出现卡文的情况。 他一晚上写了三千字, 就把那叠打印纸放在枕头下, 昏昏沉沉睡去了。 半夜他又被缺氧的憋闷感扰醒,挣扎着起来才发现自己忘了戴呼吸面罩——他有时候有些太得意忘形了,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是个病人。 他难受地喘息着,让自己靠在床沿上——这样的姿势能让他的呼吸更加顺畅些。 突如其来的缺氧让他有些烦躁,他努力深呼吸了好久,然后就觉得大脑一阵麻木, 眼冒金星。 每次脑缺氧的时候,他都会强迫自己去背古诗——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但他总担心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自己会变成个傻子,这样就再也不会背诗了。 慢慢的, 呼吸机把他从满是雪花点的世界里拽出来,他像是蹦上岸的鱼又被好心人扔进了水里,全身的鳞还在叫嚣着痛苦,却又肯定苟活下来了。 他慢慢抬起手, 拉开窗帘,晚上云有点多,看不见星星,于是他又把窗帘拉上了。 看了眼闹钟,现在刚刚凌晨两点多,他勉强回忆着地理课上学过的时区划分,掰着手指头去算。 英国现在应该也是晚上七八点了,也不知道吴桥一在做什么。 第二天早晨,佟语声一觉昏睡到了快十点,迷迷糊糊起床,看见书桌边摊开的笔纸才一阵头皮发麻——说好了的万字更新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作为作者不讲诚信的话,读者会被气跑的。 为了防止程诺罢工,佟语声草草吃了个早饭就开始挂着呼吸机伏案写作,一副焚膏继晷的模样。 好在他大纲清晰,脑袋清楚,程诺踏着铃声归来的前几分钟,他终于写到了答应好的一万字。 “我是在拿命给你写。”佟语声两眼昏黑地把本子递给程诺,“一万字不是人干的事儿。” “我也是在拿命看。”程诺也痛苦道,“今天方玲又收我书,我的东野圭吾全军覆没了,还嘲讽我是不是想当警察。” 佟语声刚要安慰,就听他说:“不过这倒也打开了我的新思路,当警察挺好的,破案子多帅啊。” 佟语声就说:“那你得好好念书啊,你这成绩读警校挺悬。” 程诺深以为然:“是啊,下定决心之后,我今天下午认真听了一堂体育课。”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等那人看完当场发表评论。 “行,我宣布小玫瑰就是我的老婆。”程诺指了指本子,“不管你以后这本书会多火,我永远都是小玫瑰的唯一官方指定男友。” 第106页 佟语声连哄带骗地帮他把本子合上,不敢跟他说“小玫瑰”其实是个男生的事实。 等程诺走了之后,佟语声迫不及待地打开文件袋—— 依旧是一张照片、景点介绍、一篇日记和一个“英文题”。 今天他换了一件修身的毛呢大衣,戴着红围巾站在圣玛丽大教堂的门口,他双手插着口袋,正回头看着街边的鸽子,眼里落下一片雪白,面部表情慵懒而随意。 因为没有刻意摆出拍照的姿势,这张照片反而把吴桥一的气质尽显无疑。 佟语声怔愣地盯着照片里的人良久,才骤地收回目光,看他介绍大教堂,看他写今天的所见所闻。 他的感冒已经彻底好了,下午还去剑桥大学和人踢了一场足球,他又嫌弃人家踢得不如他好,抱怨自家守门员是个butterfingers(黄油手)。 他说Anne养的狗已经长大了,变得和Anne一样吵,还说她的小男朋友没自己帅,说Anne欣赏水平不太行。 吴桥一的文字总是跟他这个人一样天马行空、毫无章法,但佟语声偏就乐意去看,看他像一地没有拼在一起的拼图,看他像满世界晶莹闪烁的碎片。 再往后翻,今天的题目是:“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 没有陌生词汇,这回佟语声看懂了,是《呼啸山庄》里的一句:“或许对于整个世界,你只是一粒微尘,但对于某个人,你就是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吴桥一离开了剑桥,去了利物浦,去了曼彻斯特,看了伦敦的大本钟,又拍了泰晤士河和附近的温莎城堡。 “England小又无趣,没有渝市好玩。” 他这么说着,行程画了个圆回到了老家剑桥,照片里的庭院里落了雪,时间终于匆匆靠近平安夜。 佟语声每天一万字的速度,这本中篇小说也差不多快收了尾。 程诺得知小玫瑰是男生之后,崩溃了一整晚,甚至撕心裂肺地要拔掉佟语声的氧气管,但第二天又说男孩子也行,当老婆就算了,至少要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平安夜的前一天,佟语声窸窸窣窣把大结局写好,看着彻底消失在人海中的小玫瑰,程诺稀里哗啦哭了一脸:“我就知道他不是凶手,你真是太坏了。” 佟语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老婆怎么可能是凶手呢?我不可能对兄弟做这种事。” 程诺哽了两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我老婆呜呜呜……” 程诺的陪伴,确实让他这段时间好过了不少,至少有了些盼头,不至于一个人孤独得辗转反侧。 当天晚上,老谢打电话给了姜红,说班里要用晚自习的时间举办一个圣诞晚会,问佟语声要不要来参加。 老谢说:“早就准备了,没提前通知,就是怕他知道太早了又得乱操心,情绪波动对他身体也不好。” 自从上一次校庆之后,老谢就对佟语声的积极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想来的话我跟学生们知会一声,让他们照顾一下。”老谢说,“如果来不了,我明天再把平安果送到你们家去。” 姜红刚说太麻烦的话就算了,老谢却打断他,说:“我的学生每个都有,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的,一个也不能少。” 老谢对佟语声还算了解,得知了晚会的事情之后,这人又开始坐不住了,抓心挠肝想往外跑。 “但是每天晚上还要氧疗。”姜红有些为难道,“我送你去,差不多的时间就回来吧,冬天晚上出门容易着凉。” 有了期待之后,佟语声这一夜睡得特别香,没有被憋醒也没做噩梦,难得一夜到了天亮。 他总是期待和同龄人待在一起的。 第二天早上,他匆匆给几个老师、要好的朋友们写了贺卡——本以为这个圣诞节他会一个人在家里看着书度过,突如其来的惊喜到也没留时间给他准备礼物了。 等到晚上吃完饭,佟语声把贺卡装好,兴冲冲就要出门。 姜红给他一层一层裹成了大汤圆,又是口罩又是帽子又是手套,整个人只有眼睛那一小截缝留在外面,但他迈着的步子却很愉快。 从文化角度来货,这是个和渝市关系不大的外国节日,但是人们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喜悦的时光。好几天没出门,渝市已经完全沉浸在圣诞节的气氛里了—— 观音桥的商铺不约而同地唱着“Jingle Bells”,路边小摊也象征性地挂起了红绿相间的圣诞花环,奔跑的孩童脑袋上顶着毛茸茸的小鹿角,广场上的圣诞树提前亮起了彩灯…… 商场门口的圣诞老人看见圆滚滚的佟语声,伸手给他抓一把亮晶晶的糖果,还在他的脑袋上洒了一把亮晶晶的粉末—— “祝你节日快乐,心想事成。” 佟语声非常虔诚地站在那人造的光海中许愿,然后回头,从包里找了一张没有署名的贺卡递给圣诞老人:“也祝你永远幸福快乐!” 剩下的山路是佟建松背着他上去的,佟语声有些不好意思,想邀请他来参加班里的晚会,却遭到男人的强烈否决: “你们孩子过家家就别拉上我了,我跟你妈今晚难得的浪漫二人世界,你可别那么早回来。” 佟语声笑起来,跟他道了别,便又慢悠悠走到了班级。 临近夜晚的校园像是浸泡在了墨里,远处的山峦仿佛是从纸上裁掉的花纹,黑得不带一丝杂质。 第107页 佟语声像是一只驱光的飞虫,直奔着班级亮着的灯走去。 太久没回来了,佟语声激动起来。 班上门是锁着的,他轻轻推开,下一秒就听“砰”地一声响,门两边喷出五彩斑斓的礼花。 “欢迎佟佟回来!圣诞节快乐!”班里的同学们似乎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齐刷刷看着祝福,让脸皮薄的佟语声一阵无地自容。 班里的座椅被拉开成了一个大圈,佟语声找到了自己和吴桥一的位置,上面各放了一个红苹果。 气氛热闹得很,佟语声高兴中又有一丝遗憾——要是吴桥一也在就好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老谢端着笔记本电脑凑到他的面前,嘴里还说:“吴桥一,看看这是谁来了?” 佟语声立刻回头,电脑不清不楚的像素前,吴桥一的背景正是白天。 “佟语声!”那边传来惊喜的呼唤。 作者有话要说:  臭情侣!人人都是你们爱情的工具! —— 关于程诺和“小玫瑰”,感兴趣的可以移步专栏预收《黑玫瑰》~(没错我就是联动狂魔) 第64章 画面 此时的吴桥一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丝不苟地围着红围巾,端坐在电脑桌前。 “Joey!”佟语声惊喜地扑到电脑面前,喜出望外地又唤了一声, “Joey!” 佟语声亲眼看见吴桥一的表情从兴趣缺缺变成喜上眉梢,想来方才百忙之中抽空应付老谢, 应当是让他颇感无聊的。 看到佟语声, 吴桥一惊喜到语言系统混乱,好半天才说出一句“Merry Christmas!” 刚一说完, 三四个路过的同学挤到摄像头前跟他打招呼:“吴总!” 一听到这呼唤, 四周又涌来七八个头,一齐对着摄像头和他打招呼:“吴桥一!圣诞节快乐!” 佟语声被同学们拥在中间, 看着吴桥一板着脸, 宛如大阅兵似的,严肃而认真地跟他们道好,但他只是挨个儿点头,明显是没怎么记住同学的名字。 看到大家熙熙攘攘聚拢过来,老谢也伸头过来凑热闹:“桥一,给大家看看英国那边怎么过圣诞的呗。” 搁在平时, 吴桥一根本不会搭理这种麻烦的提议,但眼前佟语声也乖乖趴在屏幕前, 眼巴巴地一起期待着,于是他站起身,拿起了桌边的智能手机。 3G时代, 大家一个月的流量套餐平均只有30MB左右,连看个网页都要趁图片没缓冲出来迅速撤离,生怕超了一点流量就倾家荡产。 但吴桥一出手阔绰,直接切成手机视频, 慢悠悠走下楼去。 他在英国的这栋别墅也是上下两层,走到一楼时,看到了非常欧美的大壁炉和一棵点缀得琳琅满目的圣诞树。 有人问:“圣诞老人今晚会从这里给你们塞礼物吗?” 吴桥一嗤之以鼻:“圣诞老人都是骗人的。” 话音刚落,一边的Anne就怔愣着拽住他袖子,似乎是在回味他的话。 终于,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当着摄像头的面爆发出凄厉的哀鸣: “Mommy!!他说圣诞老人是骗人的!!!我是不是收不到礼物了!!!!” 同学们一阵欢笑,佟语声听着Anne的嚎哭声,却认真道:“Joey,你不要随便打破小孩子的幻想啊。” 这些美好而幼稚的传说,对于大孩子和成年人来说,是一份可有可无的节日象征,但对于天真纯洁的小朋友来说,可能就是一份清澈的信仰。 信仰被随便否定一定是不好受的,佟语声觉得吴桥一这样做确实有些过分了。 吴桥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大家不约而同地凑过去,看他把小盒子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很符合Anne酷炫风格的十字架小吊坠。 然后他又举着手机,把小盒子塞进圣诞树上一只粉色的小袜子里—— “圣诞老人会骗人,但我不会。”吴桥一说。 礼物会送到的,但是是来自爱你的人,不是来自虚妄的幻想。佟语声想着,觉得这样似乎也不是不行。 离开家,走出院子,吴桥一把镜头给了街道:“Snowing.” 下雪了,皑皑的一片,就像是电影里放的那样,屋子和街道都是白色的。 渝市很少下雪,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立刻炸开了锅—— “看看雪!看看雪!”“我去,真是鹅毛大雪啊!”“可以堆雪人吗??” 吴桥一顺势把镜头往四周扫去。 这确实是渝市里鲜少见过的画面,整个世界似乎都浸泡在了鹅绒里,像是厚厚一层泡沫,把车、树、房子都裹了起来。 但这雪白却也不是寡淡的一片,被一串串彩灯、铃铛和彩带装扮着、白得非常热闹 银装素裹,火树银花。 大家都爱这雪景,唯独把握镜头生杀大权的吴桥一本人兴趣缺缺,快速带大家领略了一番之后,就开始完成任务般走起过场来。 刚走到楼下,就看见对面街道冒出了个金色的脑袋,是个看起来就很皮实的小男孩。 吴桥一站在原地,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两人双双定在原地。 骤然的沉默里,气氛竟在一瞬间变得焦灼而僵持,像是两个互相对峙的西部牛仔。 镜头后的观众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也被这气氛带得紧张,连佟语声都跟着捏了一把冷汗—— 第108页 静止画面维持了大约三四秒,小男孩率先弯下腰,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吴桥一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冲了过去! 镜头剧然摇晃,观众们一阵晕车,等回面清晰起来时,只能看见吴桥一于里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大把雪,径直塞到小男孩的衣领子里。 小男孩一阵尖叫,消失在画面中,只留一边的观众们不明觉厉地目瞪口呆。 吴桥一和视频的视角一起眺望远方,半响才颇有些得意地转过身。 “认、认识?”佟语声震撼地问。 “William.””吴桥一说,“Anne前男友。” 佟语声终于在脑子里找到了这个名字:“啊,是那个后来谈了男朋友的……” 四周一阵抽冷气的声音,吴桥一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改口“不是因为喜欢男的,是因为他跟Anne分手!” 佟语声只是笑了:“你这个哥哥还挺称职。” 被夸奖了的吴桥一脚步又轻快起来,他一路昂扬着带这群人在英国的大街上游荡着,一瞬间,班里什么小活动都不抵这一次直播反响热烈。 教室里,大家都热闹哄哄围在讲台下看着,坐在前排的衡宁被挤占了学习空间,便拿着书本默默坐到了班级后排。 温言书看他走了,又看了看被围在人堆里的佟语声,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到衡宁的身边。 那人显然也没心思看书了,这样的环境显然让衡宁有些烦躁,温言书趁他还没打开书,搭话道:“我好羡慕啊。” 衡宁心情不太好,只推了推眼镜,皱着眉敷衍道:“什么?” 温言书远远看着电脑画面里的吴桥一说:“羡慕他可以全世界地跑。” 衡宁怔愣了几秒,把衣角紧紧攥在手中,看着自己脚下踩着几乎要被洗掉了色的回力鞋,说:“总有人生来就注定无法走远的。” 温言书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么悲观的话,只为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我是想说,或许读书可以让我们接触更广阔的天地。” 衡宁扭头看了看这局促的人一眼,怕他多想,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嗯。” 刚刚他说的没错,羡慕,岂止是羡慕,吴桥一对于他衡宁来说,简直就是让人嫉妒到眼红的存在—— 衡宁羡慕他有钱: 在衡宁全家都买不起一部手机时,他拿着大屏的智能机,为所欲为地挥霍着流量和金钱。 他绝不可能有像自己一样为生计发愁的时刻,他是见过世面的少年一般,朝气蓬勃、引人瞩目。 衡宁羡慕他家庭美满: 衡宁母亲生下他时便难产去世,家里的父亲还身患重病。吴桥一可以在家中一直做一个孩子,但他却直接跳过了被疼爱的年纪,早早就背起整个家的重量。 最让衡宁喘不过气来的是他的天资: 衡宁是个除了努力一无所有的人,因此他起早贪黑、几乎是挤光了所有缝隙里的时间去学习。但吴桥一,这个人不怎么听课、从不记笔记,甚至上学都随心所欲,却就用着他最不屑的懒散一次次考在了自己的前列。 衡宁时常会感觉,和吴桥一比较起来,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进行的价值和意义。 温言书看他情绪不对,瞬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回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他手中: “送你的,圣诞礼物。” 看衡宁下意识要拒绝,他又把盒子往前推了推,说:“不贵重,也不需要还礼,心意和寓意比较重要。” 衡宁低头,拆开那个细长的盒子,静静躺在丝绒布上的,是一只“英雄”牌钢笔。 “衡宁哥。”温言书面红耳赤地说道,“谢谢你帮助我这么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 他不敢看衡宁的眼睛,只能低头道:“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衡宁捧着那只钢笔,沉默了良久,才起身,悄悄温言书面前的桌子:“带耳机了吗?” 温言书怔愣了良久,才默默从口袋里掏出耳机线。 衡宁拉起他的手腕,带他走到漆黑的走廊边:“一起听歌吧。” 两个人消失在熙熙攘攘的教室里,吴桥一的带队旅行也告一段落。 他不耐烦地把大家都支走,直到画面前只有佟语声一人,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们都走了吗?” 佟语声悄悄把摄像头往下压了压,点头道:“只有我一个人啦!” 吴桥一从口袋拿出一支笔,低下头,在手心上写了一行字。 确认四周没人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贴到镜头前: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佟语声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他们一起看的那部电影,《真爱至上》里的一句台词: “我的圣诞愿望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引领直播潮流 第65章 温度 佟语声原本还想多跟吴桥一聊会天, 结果老谢急着要用多媒体投影,对话就草草收尾。 电话挂断之前,佟语声把两颗平安果摆到摄像头前给他看:“谢老师给的平安果, 我帮你带回去你记得吃。” 吴桥一似乎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谢老师”和“老谢”是一个人,犹犹豫豫应了一声, 拎着红围巾的尾巴朝他摆了摆手。 佟语声也跟云朵小狗和哈士奇挥了挥手。 第109页 圣诞一过完, 吴桥一就要回来了,佟语声想到这里就开心起来, 把口袋里装着的贺卡一张张送给了朋友们。 班里又玩了几场小游戏, 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刺激对成分,佟语声不能参加, 但怀里抱着两个苹果在一边看着, 也觉得有意思得要命。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老谢准备带大家看电影,佟建松就出现在班级门口,要带着佟语声回家氧疗了。 佟语声看着门口站着的老爸,恍惚间发现自己又忘了自己病人的身份了。 “来了。”佟语声依依不舍地收拾好东西,跟大家道别, “我先回家啦,祝大家节日快乐!” 大家也纷纷挥手跟他道别。 临走到门口的时候, 有人问道:“佟佟,你什么时候回来上学呀?” 佟语声忽然被着问题问得有些心慌,好半天才笑道:“不知道, 你们想我就来看看我吧。” 说罢赶紧朝他们说了再见,不再敢回头看那通亮的教室一眼了。 说到底,不管怎么宽慰自己,都还是难免有点嫉妒的。 佟建松出门就帮儿子戴好帽子口罩、围好围巾套上手套, 佟语声给老爸打理得暖乎乎的,刚才一点点的难过劲儿就又消散了。 “玩得开心吗?”佟建松搂着儿子肩膀问。 “开心啊。”佟语声笑道,“和同学一起当然开心。” 最主要还是看到吴桥一了。 “你们今晚干嘛呢?”佟语声也问,“二人世界怎么个浪漫法呀?” 佟建松似乎就等着他问这一句,炫耀般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来:“提前几天就买好了,就等着你这小子不在家呢。” 佟语声一听,笑着给他鼓掌,却又有些敏感起来。 虽然他们从来不会多说,但事实很清楚,父母就是被自己牢牢拴在了家里——没有娱乐,没有休息,没有喘息。 两个人走在漆黑的树叶下,路灯把世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光影两片。 佟建松走在明暗交界线,把手伸进树影中,揉了揉佟语声的脑袋,感慨道:“比我都高了。” 佟语声听闻,挺直了腰板:“当然了,小青年嘛。” 生病这么久,他个子却也一直在长没停过,初中直到佟建松的肩膀,现在头顶已经快比自家老爸高出一个指甲盖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瘦却不至于干柴,听着自己的声音,也依旧是清脆明朗——他是个病人,却也是个在茁壮成长的小青年。 如果这样的病可以康复,没有人有理由比他更快地康复,他注定是要成为最快好起来的那一个。 佟语声怀里还抱着两个果子,他迫切得想要回去氧疗,连步子都要加快了些。 但冬天的风就是有些刻薄,稍微一走快,佟语声就觉得胸口有些痒痒的,闷闷咳嗽了几声,说不出话来了。 父子俩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佟语声眼里还有没擦干净的泪花。 “完了。”佟建松道,“你妈回去要拿刀砍我了。” 佟语声抓了他两把又一阵猛咳,没说出安慰的话来。 后半截路,是佟建松背着佟语声走完的。 小伙子本身不重,但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摞起来给他平添了近三分之一的重量。 佟建松已经不是小青年了,不像吴桥一那般步履如飞,走到观音桥附近,来来往往的路人难免朝着对步履维艰的父子投来目光。 佟语声被盯得一阵难受,开口小声说:“放我下来吧,我能走了。” 佟建松的呼吸声比儿子还沉,但他似乎没听见一般,伸手把儿子的腿弯又往上托了托。 于是佟语声又提高了些音量,道:“放我下来吧。” 这会佟建松不再装听不见了,开口却是许久不见的严肃:“不行,早点回去,外面太冷了。” 外面确实太冷了,回到家的时候,佟语声的四肢冰凉得像是从冷库里拿出来的大理石,哆哆嗦嗦还没说什么,姜红就拿着热水袋揣到他怀里。 家里没有暖气,但总要比外面暖和些,但佟语声还是觉得冷进了皮肤,他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冷停留在表皮并不要紧,一旦渗进皮肤里,伤风感冒基本是跑不掉了。 看他呼噜呼噜吸着气,姜红又从厨房端来热水,逼着他喝下去。 水杯冒着白色的水汽,夫妻俩盯着孩子仔仔细细把热水灌完,又来来回回帮他搓着手发热,紧张得像是在手术室外等着消息。 好半天,佟语声额头终于渗出一丝汗水,一家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热……”佟语声小心翼翼想解开围巾,却又被姜红火速圈了回去。 “捂着。”姜红没好气道,“把寒气逼出来,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佟语声也怕感冒,就只能乖乖听话把围巾缠好,像颗足球一样,圆鼓鼓地缩在角落里。 “这个冬天最后一次了。”姜红说,“等天转暖了再出去玩。” 佟语声有些不甘心道:“那过年呢?我总不能在家窝着过年。” 他还想出去带吴桥一玩鞭炮呢,这怎么行? 姜红皱了皱眉,没敢把话说死:“到时候在说。” 佟语声也不敢确定两个月后自己的健康状况,便只能心情沮丧地允诺下来。 这一晚,佟语声就抱着热水袋吸着氧睡着了,大半夜地他感觉骤地一阵刺痛,低头开灯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肚皮被热水袋烫出一片红印子来。 第110页 晚上抱着热水袋确实容易低温烫伤,佟语声害怕地摸了摸那一小块儿红通通的皮肤,有点刺刺的痛,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于是他蹭蹭把热水袋蹬到床尾,自己蜷起四肢又睡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他还是觉得那块儿红印子有点刺痛,就掀着肚子去找姜红要烫伤膏。 姜红一看,就揪心起来:“水太热了,早知道睡前就不给你换热水的了。” 其实佟语声根本没烫出个大碍,到了中午那一片红几乎都看不见了,他刚准备自己把饭菜热热糊弄一下,没想到佟建松却提着一个大盒子进了家门。 “爸?”佟语声端着碗有些惊讶 ,“你今天不是上班吗?” 佟建松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盒子:“你妈让我务必在你午睡前安排上。” 佟语声凑过去一看,是一套电热毯,还是市面上比较贵的那种。 他瞬间心疼起来:“这得花多少钱啊,还得用电,热水袋够用啊。” 他们家前些年连空调都和电视机一起卖出去了,哪儿还能再养这么个电器。 “省着点钱可不够你烫坏了植皮钱呢。”佟建松说,“这个好,也不会冻着。” 夫妻俩一向不主张佟语声过分节俭,该吃吃该喝喝别亏待自己,但无奈这孩子自己不肯花钱,直到看到佟建松把毯子铺好,他还一副心在滴血的模样。 “小青年别这么抠,过日子就得好好过。”佟建松伸手把电热毯打开到最高档,“中午睡觉的时候打个保温档就行。” 钱都已经泼出去了,佟语声自然也没有再推脱的份,吃完饭,等消化的差不多了,便潇潇瑟瑟换了睡衣。 生病让佟语声慢慢从小火炉体质变成了体寒成员,一顿饭也没让他手脚温热起来,他蜷手蜷脚地钻进去,瞬间,一个被窝的暖意将他包裹起来。 佟语声睁着眼,快要幸福地落泪了。 临睡前,他还是把电源关上了,心想着靠余温也够他睡一觉了。 温暖的环境下,入睡变得不那么困难,他迷迷糊糊闭着眼,心里却想 :吴桥一家好像也没这东西,也不知道他晚上睡觉冷不冷。 吴桥一确实从不用这些取暖设备,他的抗寒能力极佳,撇去在渝市疑似水土不服导致的意外感冒,吴雁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有什么西伯利亚血统。 但他这段时间也确实没睡好,不是因为怕冷,还是因为离开佟语声时间太久了。 失眠又让他有些暴躁,停了的药又得重新开始吃了,吴雁原本打算在这边待到元旦假期结束,但看着吴桥一的状态,又不敢再拖了。 和爷爷奶奶告别的时候,大约是吴桥一回英国之后最开心的时刻。他抱着一堆给佟语声带的礼物土特产,去机场的路上都在飞奔。 落地时,他甚至没回家,直接拖着行李箱朝野水湾飞奔——提前回来的事情没告诉佟语声,那就早点过去跟他说好了。 他一路跑过零售批发小卖部,和在附近逗狗的棋友打了招呼,又远远避开正在遛娃的张二刀,终于在脸上快被冷风吹出裂口的前夕,飞奔到了佟语声家楼下。 他认得路了,没用地图,没有犹豫——以后来这边,他只会越来越熟悉。 吴桥一轻轻敲响他家的门,不一会儿,就听见少年轻轻的咳嗽声。 穿着睡衣的少年把防盗门打开一个小缝,满眼的惺忪变成惊喜:“吴桥一?” 吴桥一放下手里的拉杆箱,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佟语声开心得不行,也紧紧抱着他。 他的手指划过了吴桥一冰凉的脸,才感慨道:“你冷不冷啊?” 吴桥一其实跑得快冒汗,只是脸被冷风吹得没了热度,但佟语声却转身进了厨房帮他倒好热水。 “不用……” 吴桥一刚要拒绝,就被佟语声打断了:“你要是再感冒了,又得被隔离在家了。” 一听这话,吴桥一立刻紧张起来,咕嘟嘟把水喝下去,就被佟语声拉到床边。 那人掀开被子,看着他拍了拍床单:“来。” 吴桥一愣在原地——刚一回来,就把自己往被窝拽是几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你在想什么?你不是纯洁的狗狗了! 第66章 礼物 吴桥一惶惑地想, 不是说好了一切都等到他好了再说,现在这么着急也不太妥当吧? 还没展开想想,佟语声就拉着他的手伸进被窝里, 一股暖热传进掌心: “你要是冷,可以钻进去暖和暖和。” 吴桥一其实并不冷, 但看佟语声一脸真挚, 又想到万一真冻感冒了那可就完蛋。 于是他说:“好,一会儿, 马上。” 转头也就忘记刚刚自己觉得什么事情不够妥当了。 他骨碌碌把箱子拖进佟语声的房间, 一打开,里面全是给佟语声带的礼物—— 一盒Godiva的巧克力, 一套Royal Mint发行的彼得兔纪念币, 还有一套富有当地特色的文具和小饰品。 怕他有心理负担,吴桥一一边往外掏,一边嘀咕着:“都不贵,我有钱。” 确实都不是贵重的礼物,但每一件都特别能击中佟语声的审美。 他一样一样地收下摆好在书桌边,又和吴桥一聊了聊最近的情况。 佟语声伸手, 把书桌边那个一丝不苟的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张张装订好了的、吴桥一寄给他的电子邮件。 第111页 吴桥一看着那一本小书的模样, 转身又去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薄片来。 佟语声定睛一看,是那片火红的树叶。 这树叶被塑封在了透明的薄膜里,没有经过额外的雕饰, 形状和颜色都是原本的样子,但明显是经过了防腐处理和真空密封,叶柄处还串了一根红绳子。 吴桥一说:“书签。” 后半句没说的都清楚——做成礼物,送给喜欢的人。 佟语声小心翼翼捧过来, 窗外的阳光将那书签照得透亮—— 梧桐叶本身的形状就像一颗火红的心脏,那一根根游走的叶脉,仿佛是连接心肺的血管,在敞亮而蓬勃地输送生命的能量。 “我不是很会做……”吴桥一有些懊丧地低下头,“找人帮忙的。” 手工和审美确实是他的致命短板,做之前怕把这绝无仅有的一片叶子搞坏了,他还去家里院子薅了一大把树叶练手,结果除了差点儿把他急得掀桌子犯了病之外,只留下一桌子破烂不堪的碎树叶。 万般无奈之下,他提着两盒新鲜出炉的曲奇,找了Anne的好闺蜜Jessica帮忙。 那小姑娘派头还挺大,吴桥一不仅供奉了自己没舍得吃的曲奇,还在家鞍前马后给俩小丫头端茶送水,这才把人哄开心了。 Jessica手确实巧,本有些破碎的叶边都能修复得基本没差,还用了专业的防腐和密封设备,把着书签做出了工艺品级别的效果。 吴桥一拿了东西就卸磨杀驴,一人塞了一包薯片把人打发走了。 他看着这叶子,心想自己虽然没动手,但多少付出了曲奇薯片和劳动力,因此这也是自己心血的结晶。 所以他还是理直气壮说:“是我想的主意。” 佟语声知道他手笨不是一天两天,根本没抱什么幻想,只是非常小心翼翼地把书签夹进了那装订好的信纸里—— 还认认真真挑了一张他觉得最好看的照片夹进去。 佟语声表达完喜爱,又拍拍他:“你快去睡觉吧,赶紧把时差调整过来,起来好好玩。” 为了了解吴桥一在英国的生活作息,他这几天除了写文,就是在恶补地理必修一的《地球的自转》,啃了半天才算出来英国和渝市之间的时差。 他这个点赶回来,算上候机的时间,差不多该一宿没睡了。 说完,佟语声又兴奋地补了一句:“快试试我家牛掰的新电器。” 佟语声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本意——他就想炫耀一下,他冬天也能睡暖和被窝了。 吴桥一拗不过他,从行李箱里找来睡衣换上。 大冬天的这人还坚持穿短袖薄衫做睡衣,佟语声也只能佩服他的抗冻体质了。 看着他严肃紧张地钻进被窝,佟语声期待地等着他的反馈。 吴桥一聊了一会儿,手脚也开始有些发冷了。 其实他平时冬天睡觉前,只要冲个热水澡,就能靠着热血青年的热血暖和一夜,但佟语声家没有燃气,今天的又是阴天,太阳能热水器都出不了热水,便只能冰手冰脚地钻进被窝里。 钻进去的一瞬间,全身被暖意包裹,他有些讶异地睁大眼。 他们家不是买不起电热毯,只是一直没人需要,头一回被人工焐热,确实是不一样的奇妙体验。 吴桥一小心翼翼把半张脸埋进被窝里,被子上都是佟语声身上独有的香气,这还是他第一次睡佟语声的床,想到这里藏不住地有些开心,于是他又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春卷儿。 佟语声看他在床上扭来扭去,笑话他没见过世面,吴桥一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一个卷儿滚到佟语声跟前:“那你多带我见见。” 佟语声怕他越扭越兴奋,伸手摁住了他的脑门,强行催眠:“午安。” 吴桥一就睁着他亮亮的大眼睛说:“午安。” 这段时间在英国本身就要倒时差,后期还因为精神崩溃几乎没睡过安稳觉,兴奋劲过去之后,吴桥一终于眼皮子开始打架。 佟语声见他进被窝,就拉开椅子坐到书桌边写作。 吴桥一枕着他唰唰的动笔声,被这热乎乎的被窝一暖,很快就昏昏陷进梦里了。 他很少像这样睡得踏实,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被融化在了水里,在沉沉浮浮的梦中变成一个个温暖的泡沫。 他梦到佟语声完全好了,他们一起扔掉了呼吸机,一起撕掉了厚厚的病例,他梦见和佟语声一起跑步、踢球,一起爬上白象居看长江索道的红色缆车。 吴桥一在梦里看着那红色的缆车,那缆车就渐渐变成了一轮太阳,他觉得有些刺眼,就那手去遮住视线,结果他看见整个天边都烧起火来。 吴桥一翻身的时候,佟语声刚好写完最新章,他被那动静扰得回头,发现吴桥一正半个身体挂着被子,整个人像壁虎一样四肢张开、牢牢贴在墙上。 佟语声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把电热毯的温度调低了。 他赶忙把电热毯关了,生怕把吴桥一直接烤成热狗,好在电热毯质量过关,吴桥一只是热得爬墙,暂时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看着这人被热得四仰八叉的样子,佟语声忍着没笑出声,半晌才觉得有些冷了。 如果吴桥一不来,他可能整个半天都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现在正吸着氧快活地睡觉呢。 第112页 佟语声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个被角,轻轻探进去。 又差点把他暖和哭了。 想来已经很久没和吴桥一睡一起了,佟语声掰着手指头算着——难怪最近自己身体状态不错,原来是少了这么个蓝颜祸水乱他心曲。 他小心翼翼蜷缩着钻进被子里,另一头的被角还卷在吴桥一的身下,把那人热得快要抓狂,也让佟语声这边屋漏偏逢连夜雨。 于是他一咬牙,伸手去扯那被子角。 比他想象中顺利,被子轻轻一抽就被抽出来了,吴桥一也像是案板上的一个面团,顺势滚了过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佟语声通体散发着的凉气,吴桥一主动翻身,手脚并用地把佟语声卷进自己的怀里。 冷到有些发颤的佟语声瞬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热乎起来。 吴桥一似乎也觉得这般凉爽来得正好,甚至要欺身直接压过来,佟语声一阵惊悚,慌忙躲到一边。 他的床比起吴桥一家的,只有差不多一半的大小,这么一哆嗦差点没给他直接挤下去。 悬在床沿一番心惊肉跳,佟语声决定不再任由他放肆,将那人的四肢从自己身上剥开,非常不客气地扔到床的另半边。 吴桥一还想往这边蹭,佟语声直接抬脚把他蹬到墙下,维持了将近十秒,这人才放弃了挣扎。 佟语声松了口气,躺回自己的领域,却发现给吴桥一翻江倒海这么一掀,床上的热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了。 手脚还是冰凉,佟语声一咬牙,扯过吴桥一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 终于暖和起来了。 醒来的时候,吴桥一正跟他面对面,蓝汪汪的眼睛直白地盯着。 佟语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胳膊,耳根子一红,把他原原本本塞回吴桥一的面前,装作没事人一样穿好衣服下了床, 那人心情显然是颇好的,套上外套跟在他身后,完全一副大狗的模样。 佟语声面红耳赤地思考了半天,才骤然想起什么。 他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皱巴巴的苹果,放到吴桥一面前: “吃了吧,老谢给的,每个人都有,保你平平安安。” 吴桥一接过那有点发皱的果子,想了想,又塞回佟语声手里。 “怎么?”佟语声狐疑道,“嫌皱了不想吃啊?那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话里还有些许抱怨的意思,大概确实等他有些久了。 吴桥一立刻慌不择路起来:“不是。” 他一着急就说不好中文,佟语声怕他急坏了,赶忙伸手捏捏他耳垂:“我开玩笑的,你慢慢说。” 吴桥一双手摩挲着这苹果,终于整理好语言,说:“那我们一人一半吧。” 他本想把这“平平安安”全部送给佟语声,但他想起来,吃好运饺子的时候就说过,好运分享出来是双倍的好运。 那么平安也会有双倍的平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除了梨子不能分,你们是不是吃一粒米都得一人一半啊! 第67章 边城 最后那颗苹果佟语声只啃了一口, 觉得有些太凉了,就都给了吴桥一。 外面的风太冷,两个人裹着围巾趴在窗台数了会麻雀, 聊了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佟语声觉得困困的, 就又钻回被窝里了。 大概是依赖了电热毯的温度, 他最近好像总是睡不够,总是没有什么精神也没有胃口, 吃完饭就开始昏昏欲睡, 似乎整个人都变得跟这个冬天一般暮气沉沉。 吴桥一根本舍不得走,徘徊了一番就懊悔道:“早知道我刚刚就不睡觉的了。” 一起下围棋, 再不济玩会飞花令, 也比睡着了白白耽误时间好啊。 佟语声伸手戴好氧气面罩,兀自钻进被窝里,又抬眼看他,忍不住笑起来:“那你给我读书吧,《边城》还没读完呢。” 吴桥一立刻弹射起步,飞快去书架上搜索。 他看到了自己刚从英国带回来的一排小饰品, 忍不住回头问:“我送你的礼物,你最喜欢哪一个?” 佟语声想都没想, 脱口而出:“书签。” 吴桥一便心满意足地捧起书,拖一个板凳坐到床头了。 从上次没读完的开始,这次他读到了天保和翠翠的初遇: “这心直口快的青年人, 第一句话就说:‘老伯伯,你翠翠长得真标致,像个观音样子。再过两年,若我有闲空留在茶峒照料家事, 不必像老鸦成天到处飞,我一定每夜到着溪边来为翠翠唱歌。’” 吴桥一读完了这一段,面无表情地发问道:“他为什么要给翠翠唱歌?” 佟语声半眯着眼睛回答道:“因为他喜欢翠翠呀。” 吴桥一有些惊讶了:“可是傩送喜欢翠翠。” 翠翠也对傩送一见钟情了呀。 佟语声附和道:“他们两个都喜欢翠翠,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被一个人喜欢。” 吴桥一有些呼吸不畅起来:“那还有别人喜欢你吗?” 他脑子里混乱地划过可疑名单,譬如温言书,譬如程诺,再譬如丁雯。 佟语声被他问得差点不困了,半天才道:“没有,只有你审美不好,喜欢我这个药罐子。” “我审美好,你很好。”吴桥一不知道怎么反驳,只知道这句话听得他不太舒服,就伸手轻轻挡住佟语声的嘴,不让他再说话了。 第113页 他又读了几段,忍不住问道:“翠翠到底是和傩送在一起,还是和天保?” 佟语声没有剧透的习惯,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更喜欢谁?” “都不喜欢。”吴桥一不假思索道,“我喜欢你。” 佟语声又一阵燥热,艰难地想要翻过身,又被吴桥一一把掏回来了。 怪霸道的,佟语声面对着吴桥一蜷缩着,心想,和他说话必须得看着他,只有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才会这么干吧。 吴桥一读书很没有感情,一通平铺直叙下来,本就精神恍惚的佟语声就直接意识混沌起来,临睡前,他忽然想起吴桥一刚刚问他的问题,骤地睁开眼说: “你要是不喜欢这本,就不要继续读了,书架上还有其他的书,你没事可以翻翻看。” 吴桥一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又往后念了几句,一直看佟语声呼吸均匀下去,才轻轻把书合了拢。 他确实对读书没有太多的兴趣,于是就这样盯着佟语声的脸,看他呼吸面罩上的白雾散开又消失,听着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一直一直走。 佟语声睁开眼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他想换个姿势继续睡,却看见吴桥一弯着腰趴在自己的枕边也睡着了。 他的床有些矮,吴桥一偏偏又是高高的一个少年,弯腰苟且的姿势看着实在辛苦,大冬天的也没盖被子。 于是佟语声摘下氧气面罩,撑着身子要给他盖,却突然觉得一阵喘不过气来。 他紧张地僵硬在原地,紧接着又开始双目昏黑,他摇摇晃晃支着胳膊,才没让自己轰隆一下倒在床上,呼吸面罩便也直接掉到床的边缘。 但动静还是惊得吴桥一骤地抬起头来,目光还没找到焦点,就下意识帮他捞起面罩,护送他吸氧。 等他回过神来,才慢慢听见佟语声夸张而恐怖的喘息声,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风箱,来来回回拉扯残破而尖锐的气音。 又发病了。吴桥一慌忙帮他扶起靠在床头,两条腿放在床边下垂,减少回心血量,又把输氧量调大,加速供氧。 吴桥一在家里偷偷补习过很多护理知识,但真看到他这样的绝望,依旧紧张地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佟语声只觉得脑子里划过一片脏乱的彩色,下意识攀住吴桥一递过来的胳膊,却又骤地想起自己曾经把他抓得鲜血淋漓的惨状,于是强迫自己收回手,紧紧揪着床单,两腿无力地蹬着。 吴桥一知道,紧张情绪会造成耗氧量增加,于是把那人搂在怀中,让他的下巴抵着自己的颈窝,伸手一遍一遍摩挲着他的后背。 他自己焦虑发作的时候,吴雁就会这样安慰他——拥抱和抚摸是让人放松的良药,可以医治他,也注定能医治佟语声。 吴桥一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念叨着:“别害怕、别紧张。” 终于,佟语声大约在他耳边喘息了一个世纪,一直喘息到整个世界都要枯萎了,他才慢慢平息下来,像是风暴之后的海面,一片辛苦的狼藉。 佟语声安静了约莫五秒,终于崩溃地哭起来:“我以为我要死了。” 就像是有人要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进浑浊的水里,把他锁进密闭的塑料袋中。 不让他呼吸,就是让他死。 吴桥一不会安慰人,佟语声哭出一串眼泪,他就伸手给他擦干净了,一边擦,一边还不忘打个电话给佟建松通报情况。 佟建松慌慌忙忙赶回来,看到桌面上中午的饭菜半点没动,问道:“你们中午没吃吗?” 吴桥一这才抬起头,看到桌上的闹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和佟语声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是没有尺度的,让他分不清白天夜晚,让他忘记了饥饿困顿。 他恍恍惚惚走到客厅,看着一桌子不错的菜,忽然馋了起来。 兴许是吃了个苹果,又尝了几块自己给佟语声带的巧克力,吴桥一一直扛到现在才慢慢有些饥饿感。 但佟语声只是躺在床上,红肿着眼睛眼神放空,似乎没听见佟建松的问话。 佟建松进房间又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看着佟语声状态还行,怕俩孩子饿出了毛病,就说: “我把饭菜热一下,吃完饭咱们再去医院看看吧。” 佟语声一听见“医院”两个字,又鼻腔一酸,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 “我没有乱跑。”佟语声泪眼朦胧地说,“在家里没开窗,一直都在被窝里,一点都没着凉,为什么我还是没变好?” 他觉得甚是委屈——这段时间,他除了去过一次学校,哪儿都没跑,整天窝在家里按照医嘱好生歇息、养生,他觉得全世界没有比他更乖的病人了。 若是这般听话都还会恶化,那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只是白遭罪吗?佟语声自暴自弃地想。 佟建松叹了口气,只含糊道:“还没说你没变好呢,别给自己当大医生啊。” 这句安慰没有什么意义,肺长在佟语声的身体里,自己什么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饭菜热好了,吴桥一马不停蹄地跑去吃,饿了一个下午,外加许久没有回来唱过渝市没事,这顿饭变得格外的香。 他埋头苦干了好久,吃了一碗又添了一碗,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但另一边,佟语声兴趣缺缺——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认真吃过饭了。 第114页 “还是吃点吧。”佟建松说,“一会儿可能还要做检查,不知道要等多久,可能连晚饭都吃不了了。” 佟语声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碗筷吃起来。 今天依旧比较清淡,瓠子肉丝清汤,白菜炒香菇,还有千张烧肉。 他按照肌肉记忆去夹了一块五花肉到碗里。 他从来没法拒绝这样干净剔透的五花肉,但这回,他刚一把肉塞进嘴里,整个人由内而外漾起了一阵剧烈的反胃。 佟语声慌忙起身,趔趔趄趄趴到水池边,刚一打开水龙头,鼻腔里的油腻气一阵一阵冲击着他的胃和大脑,他干呕了几下,只吐出一口清水。 ——胃都空了,还是吃不下半点东西。 吴桥一赶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佟建松也端着一杯清水让他喝。 好在没有再让他缺氧或者咳嗽,佟语声红着眼,哀哀地想着。 最后,他实在是怕肚子空久了伤胃,喝了几口清淡的瓠子汤,忍住没吐出来,才颓靡地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跟着佟建松去了医院。 再回来家中已经到了深夜,他拿到了住院通知单,还有一沓崭新的医嘱和报告。 “肺功能受损非常严重,还影响到了心脏,可能已经造成心衰。”医生是这么说的,“趁心脏还没完全坏掉,得尽快进行肺移植手术了。” 换句话说,如果什么都不干预,佟语声的寿命也最多只有两年了。 回家的路上,吴桥一一路都想说些逗他开心的话,但他没有心情。 他没想过这一天会那么快,明明不久前自己还在学校上课,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将死之人。 “我快要死了,吴桥一。”佟语声叹了口气道。 他低着头,收拾着入院的行李,一边的吴桥一听他这番颓靡发言,走过去,认真抱住他,说: “你要有信心,不要放弃。” 吴桥一的肩膀给了他一些安慰,喉头还是有些发酸。 “不要让我一个人。”吴桥一说。 转身,床头的《边城》一不小心被碰倒在地上,那页正写着—— “我若一不小心失足掉到海里去了,我一定还将努力向岸边泅来,因为那时我心想起你。我不会让海把我攫住,却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 第68章 心脏 这次回医院, 是吴雁拿车接送的佟语声。 他的体力越来越差了,稍微走两步心跳就开始加快,上气不接下气地佝偻着喘息, 像是个年过九旬的老头。 到了病房,吴桥一帮他把行李安排好, 他便颓丧地躺回病床上——这次运气没有之前那般好, 没有赶上医院的淡季,没有抢到尊贵的单人病房。 隔壁病床是个得了肺癌的叔叔, 干瘦得像具骷髅, 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全身上下似乎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样子。 佟语声有些害怕他, 侧着身朝着另一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爸妈和吴桥一都去忙着收拾东西、办理住院手续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骷髅叔叔的呼吸声,也焦虑地捞起呼吸面罩吸氧。 病床上没有电热毯,冰冷的被窝让他有些不适应。 佟语声焦虑地团成一团,手里紧紧捏着被角, 掌心都被汗得有些湿了。 他都不知道今晚该怎么睡了。 正绷着一根紧张的神经胡思乱想,吴桥一就风风火火从走廊跑过来。 佟语声稍稍感觉到放松一些。 他刚准备问吴桥一具体情况, 那人二话不说,把手塞进了他的被窝里,佟语声吓了一跳, 蹬了两下,把腿收到他摸不到的地方。 吴桥一捞了两把没捞着,有些懊恼,直白道:“看一下。” 看什么?佟语声脑子糊成一团, 不知道这人打着什么主意,但看他一脸严肃模样,还是悄悄把身子舒展开。 吴桥一一把握住了他的脚踝——被窝还没来得及焐热,佟语声的皮肤还是冰凉的一片。 “看一下腿。”吴桥一边说边轻轻把他的小腿拽出被窝来。 佟语声被他搞得脑袋发蒙,只觉得骤一离开被子,整个腿都凉飕飕的,但那人的掌心却又像火一样热,包着他的脚踝,一会儿就不觉得冷了。 他就这样半坐在病床上,吴桥一轻轻把他宽松的病号服卷到膝盖上,然后把他的两条小腿并拢到一起,仔细端详着。 佟语声虽然很莫名其妙,但这样的动作还是让他一阵羞耻,羞耻心一来,全身也就不冷了。 约莫比对观察了半分钟,吴桥一这才松了口气,说:“还好。” 佟语声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吴桥一抬头看看他,又帮他把腿塞回被窝里,怕他冷,又伸手帮他搓起小腿肚子:“没有浮肿,就还好。” 右心衰竭的一个典型症状就是四肢浮肿,佟语声至少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佟语声知道他的意思了,但依旧心情忐忑,小声说:“明天做检查,不知道心脏到底有没有坏掉,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得去。” 医生说他不能平卧的状态有疑似心衰的可能,所以要做关于心脏功能的全面检查。 如果真的已经达到了严重心衰的程度,他的此次住院之旅,就漫漫没有尽头了。 不仅没有尽头,他可能真就随时随地都会死去了。 第115页 心衰是治不好的,一旦开了这个头,生命就像倒过来的沙漏,彻彻底底进入倒计时了。 佟语声想到这里,害怕得指尖都轻轻颤抖起来。 未知永远这么恐怖,他恨不得今晚连夜就去做一遍检查,如果没事万事大吉,如果真的有事,他现在就穿上棉袄去冷风里狂奔—— 剩下的时间与其耗在不必要的治疗中,倒不如好好做他想干的事情。 吴桥一看他辗转反侧,轻轻捧过他的脸观察起来——他还是得看着人的表情才能判断对方的情绪,但精度比先前的“开心不开心”提高了太多。 他看着佟语声慌乱得颤抖的睫毛,计算出结果,于是按照反应方程式得出结论,拍拍他的后背。 埋进吴桥一温暖的臂弯里,佟语声瞬间装不下去了,轻轻环过他的腰说:“我好害怕。” 吴桥一有些手足无措地问:“怎么能让你好一点?” 佟语声想了想,说:“如果我的心脏没事,我就不怕了。” 吴桥一不假思索道:“你的腿没有浮肿。” 佟语声叹了口气说:“心衰可能造成浮肿,不是一定,你学习这么好,肯定比我更清楚。” 吴桥一见没瞒过去,只能临时再想办法。 他思索了一下,扶起佟语声的后颈,让他半靠在床边,说:“我给你听听。” 佟语声一愣,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吴桥一毛茸茸的脑袋就贴到他的胸膛前。 热乎乎的,让他有点紧张。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吴桥一的侧脸,他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在听着自己的心跳,只知道这安静的病房里只有三种声音——骷髅叔叔呼噜呼噜的喘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 他从没感觉一分钟这么漫长而短暂,漫长得想让他推开吴桥一的脑袋,短暂得却又让他希望这一瞬成为永恒。 佟语声一紧张就开始胡思乱想,吴桥一这幅专注模样,让他莫名想到了趴在孕妇肚子上听宝宝心跳的新手爸爸,想到这里,他又一阵兵荒马乱起来。 一分钟过去,吴桥一抬起头说:“心跳节奏规律,心音清晰一致,没有杂音,很健康的心脏。” 他认认真真说着术语的样子像极了专业医生,佟语声真就莫名其妙有了些安全感。 “就是心跳速度有点快。”吴桥一抬头看了看钟,说,“不排除是紧张因素导致的。” 佟语声想到了刚刚难以启齿的联想,拿着枕头把趴在自己胸前的吴桥一推走了,胸口那片被趴过的皮肤还是热热的。 吴桥一没有眼力见,看到他肉眼可见的体表温度上升,严肃问道:“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佟语声连忙伸手把他推远了:“没有!我睡觉了!晚安!!” 吴桥一一听他要睡觉,道了个晚安就走了,还让他别怕,明天检查自己全程都会陪他。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佟语声侧躺在床上,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漏气的声音,虚虚的,飘在晚上有些吓人: “你朋友对你真好……” 佟语声刚刚稳定下来的心跳又被吓得狂乱起来,出于礼貌,他毛骨悚然地回过头,却又不敢直视说话的骷髅叔叔。 “嗯……他……很好。”佟语声支支吾吾地道。 骷髅叔叔猛地咳了几下,佟语声闭着眼不敢看,生怕他把眼珠子咳到地上来,一直等他安稳下来,才慢慢睁开眼。 “我有点吵人……”骷髅叔叔说,“对不住了……” 佟语声想说没关系,但其实却是有关系,他对骷髅叔叔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他听不得那呼噜呼噜的声音,不敢想自己身后还睡着这样一个骷髅样的人,更怕自己那天变得跟他一样,让所见之人心生恐惧。 正想着,叔叔的床位传来一丝动静,接着,佟语声就看他颤颤巍巍从枕头下掏出个东西来。 然后,骷髅叔叔举着他芦柴棒一样的手,朝佟语声挥了挥。 佟语声压着恐惧下了床,接过那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对装在包装里还没拆封的海绵耳塞。 佟语声抬头看了眼那叔叔,那张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戴上,会好很多。” 叔叔这番动作让佟语声有些惭愧又有些难过,他躺回床上,小心翼翼开口道:“谢谢叔叔。” “没得关系,我也不想把你吵到。”叔叔艰难道,“睡不着觉很难过的。” 佟语声双眼晶亮,塞上耳塞之后,再不觉得这夜吓人了。 骷髅叔叔也不再像具恐怖的骷髅了,佟语声想,只是个很瘦很瘦的人罢了。 吴桥一的诊断和瘦人叔叔的耳塞,让佟语声这个本有些难熬的夜飞快度过了。 第二天清晨,他刚洗漱好,吴桥一就飞一般跑过来,说是要陪他去检查。 他去抽了血,又去做了彩超心电图,还拍了胸片,一路能立刻出结果的他都不敢问,捂着耳朵让医生别告诉他—— 一项结果乐观、最后结局悲惨的事情他不是没经历过,与其慢慢给他希望再一口气将他勒死,不如把结果都囤到一起,直接告诉他最终答案来的直白。 整个上午,他的都坐立不安——饭吃了没多少就没胃口了,就觉得是心脏衰竭让他反胃呕吐,走快了跟不上了,就觉得是心脏衰竭让他体力下降。 第116页 一切的不适感都让他对自己的心脏疑神疑鬼,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本身是个肺动脉高压患者,而不是一个心脏病人。 直到晚上,李医生开完会回来告诉他结果,佟语声吓得没心情看书,反反复复把第一页翻来翻去,差点都要翻破了。 终于,吴桥一走在李医生前面带路,迈着步子朝病房奔来,还不忘了跟李医生求情: “李医生,你可以多鼓励鼓励他吗?他压力有点大。” 李医生回答这句话时刚好推开病房的门,手里拿着一堆报告单,佟建松和姜红也紧张地站起身来。 “不用鼓励。”李医生笑着说,“心电图、X线检查、超声心动图、血常规和血生化检查全部正常,心衰标示物和心肌坏死标示物没有发现异常。” 佟语声拿着书,看着站在门口的李医生和吴桥一,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李医生说:“心脏确实有一点点负担,但没有到心衰的程度,不用太紧张了。” 佟语声就觉得,阴霾的天空终于是破了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是我吴医生站得不够高吗?必须要李医生开口你才信? 第69章 暗示 没有心衰, 是佟语声目前听到最好的消息,但这不代表他的情况乐观。 “你现在6分钟步行距离已经不达标了,肺移植手术必须要做, 否则心脏坏掉也是迟早。”李医生说,“不过也不要有负担, 一切听医嘱, 不要胡来。” 佟语声不知道自己那一点点想要“胡来”的心思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低着头有些羞愧地允诺下来。 “这段时间还是要住院, 帮你把药物调整一下。”李医生说。 佟语声点点头, 想到即将到来的春节,难过得叹了口气。 “能做手术, 说明你身体整体是健康的, 至少符合手术标准。”李医生说着,“你这样的情况还被很多人羡慕着呢,多多珍惜吧。” 李医生说还有很多人羡慕他,佟语声原本不信,却抬眼正好对上瘦人叔叔的眼神。 幸运真的是个相对而言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来那篇关于“半杯水”的阅读理解——悲观的人看见的是空了半杯的绝望, 乐观的人能看见的却是足足半杯水的希望。 叔叔笑出一脸褶子,用口型给他加油打气, 佟语声便也用口型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何止是幸运,他比瘦人叔叔拥有更健康的身体,比衡宁有着更宽裕的家境, 比温言书拥有更完满的家庭关系…… 或许不应该只悲观地想着自己缺少什么,佟语声心想,每个活着的人,都多多少少有着自己的“不如意”, 但又确实拥有着自己的“小幸运”。 李医生走了之后,爸妈又叮嘱了些许,就急匆匆出了病房。 不知道是不是佟语声的错觉,自从老爸看穿自己喜欢吴桥一之后,他们俩就开始有意让他和吴桥一多相处,眼下也迫不及待地避嫌,反倒让佟语声有些心虚起来。 但吴桥一永远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听到了好消息就忍不住像只大狗一样扑过来,兴奋地围着他的病床打转转:“我说你心脏很健康。” 像是在炫耀,但更多还是替他开心,佟语声笑起来,比个大拇指给他:“借你吉言。” 吴桥一就更开心了。 最近吴桥一脸上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不再是麻木不仁的一张白纸,他的眼神会表露出大部分的情感,偶尔开心时也会嘴角上扬。 他逐渐变得像个情绪正常的少年,会笑会开心,慢慢能和人沟通,只是稍微比其他人内敛一些,不爱喜形于色罢了。 吴桥一已经慢慢从泥沼里爬出来了。 这么想着,佟语声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大冬天,吴桥一的手也永远像是个小火炉,温度一下子在佟语声的指尖晕染开。 这个晚上他睡得很安心,医生的叮嘱就像是一剂定心丸,让他的胃口大开,让他的睡眠变好。 第二天早上,佟语声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觉得不够,还打发吴桥一下楼买了个豆腐包吃起来。 姜红刚好去开水间装完热水,看见豆腐包的地下交易市场,不由嗔怪道:“昨天还一口一个恶心吃不下呢,李医生说的那句话是健胃消食片是吧?” 佟语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要打岔,吴桥一就接过话茬道:“心理作用,觉得自己有病就会变得处处都像有病。” 佟语声被他说得快吃不下了,细细一想却到也是,自己的那些反应,都是自从知道“心衰会造成恶心呕吐”之后产生的,也许是一点点胃部着凉,自己就硬是往这些症状上靠了。 但怎么说,靠脑部把自己幻想得有病实在有些丢人,他清了清嗓子,想要换个话题。 “这叫消极暗示效应。”吴桥一说,“我看过一个例子,有人一不小心把自己关进冰柜车,车里没有制冷,但他觉得自己会被冻死,他就真的被冻死了。” 佟语声被他讲得有些毛骨悚然,抿着嘴看他,不敢吱声。 吴桥一严肃道:“严重的消极心理暗示会导致疾病甚至死亡,但是反过来,积极心理暗示也会对健康产生好效果。” 他最近读了新的心理学杂谈,细细分析下来发现,所谓的祝福、许愿、赞美,都是正向语言所带来的的积极心理暗示,因此遵循科学是必然的,但永远不要否认唯心主义带给一个人的影响。 第117页 于是他神秘兮兮地端了一个板凳,坐到佟语声的面前,说:“你每天要多鼓励鼓励自己。” 他把佟语声的被子往下卷了卷,露出穿着病号服的身体,然后对着他五脏六腑的位置说:“心脏健康,双肺健康,胰脏健康,肝脏健康……” 挨个夸了一遍之后,吴桥一认真地给佟语声竖了个大拇指:“佟语声,健康。” 佟语声被他直白的鼓励笑到,也忙不迭回了一个大拇指:“昨天开心,今天开心,明天开心,早上中午晚上开心,吴桥一每天都开心。” 吴桥一也非常认可地点点头,两个人达成了严肃的共识。 临走前,吴桥一在佟语声的床头放了一个比鸭子肥一些的千纸鹤,小鹤的翅膀尖尖还翘起来一个角,高高昂着,透出一股子放荡不羁来。 佟语声瞎猜,吴桥一可能是想做出来比大拇指的姿势,但是没有顾及到鹤类的生理结构缺陷,更是错误地估量了自己心灵手巧的程度。 但这纸鹤总归是自信的,佟语声肃穆地盯着它,似乎被它一股子不怕困难的热血气冲上了头。 这段时间里,吴桥一每天过来都会顺道捎来非常夸张而热烈的赞美和鼓励,从一开始过于直白粗糙的“健康”,到后面越发详细的“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你今天说话气息很稳”、“你的状态真的很不错”。 佟语声确实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变好了很多,他也按照吴桥一交待的,每天晚上睡觉前和五脏六腑说晚安,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起精神努力夸夸器官们努力工作,幼稚又让人开心。 在鼓励自己的同时,他还不忘了每天和瘦人叔叔聊聊天,每次听完医生跟他家属说的话,他都会把好的挑出来再重复给他听。 瘦人叔叔也很吃这一套,一遍又一遍说,像佟佟这么积极的孩子,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这大约是佟语声第一次在医院里感受到积极的氛围——原来患者之间不一定都是彼此影响拖累,也可以互相打气,用更加能够共情的身份给予彼此好的能量。 这一天晚上放学,吴桥一拎着剑桥包吧嗒吧嗒走到佟语声床前,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了几张红彤彤的奖状。 那是渝市一中的奖状,上面印着校徽,背景是印在红色里的学校礼堂。 佟语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算错了,抬头看了看床头的日历,才确定最近没有考试,也没到期末。 那是谁的奖状?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吴桥一先拿出第一张,郑重摆到佟语声面前—— 奖项是“学习进步奖”,获奖人是“佟语声的肺”。 佟语声看清之后,吴桥一郑重而严肃道:“佟语声同学的肺,在近期的学习生活中表现得非常努力,并在各项考核里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优秀劳动委员奖”,获奖人是“佟语声的心脏”。 获奖理由是:“带领全班同学积极主动参加劳动,起到模范带头作用。” 再后面,“佟语声的胃”获得了“优秀生活委员奖”,“佟语声的腿”获得了“优秀体育委员奖”…… 全身上下每个器官都拿到了一张奖状,每一张都写着非常认真又好笑的评语,佟语声看得开心。 这些奖状是吴桥一花了一整天的课余时间,从老谢找到年级主任,又找到教导委员,一层层批下来的一沓子奖状。 他自己认认真真写了评语,找了校长签字,细看,每一张上面还有各科老师留下的夸赞和鼓励,背面还有同学们五花八门的留言。 佟语声一张一张细细看着,看他们祝福自己健康,看他们在上面画着精美又充满活力的小涂鸦,似乎每个字每个笔画都化成了巨大的能量,钻进他的体内,将他伤痕累累的器官一一修补,让他超负荷运转的身心得以歇息。 他确实是真的幸运儿了,佟语声心想,又有多少人能像他这般幸运,所逢之事皆能平坦,所遇之人皆是温柔。 他听着吴桥一一张一张为他颁发奖状,忽然想到刚刚相遇之时,这人不愿跟任何人接触、听不进绝大部分的声音,我行我素却又痛苦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己当时想着要拉他一把,现在他也正一点一点把自己拉上岸来。 接着吴桥一又拿出一张“三好学生”奖状,获奖人是“佟语声”。 佟语声看到这四个字,忽然一阵脸红——他从小学之后就没拿过“三好学生”了,思想好、学习好、身体好,他最多只能占上第一个。 吴桥一也很严谨,他把“学习好”三个字认真地杠掉了,上面写着“心情好”三个大字。 “佟语声同学有着积极向上的思想观念、以良好的情绪和强健的身体迎接每一天的到来。”吴桥一朗读着。 “所以特别颁发‘三好学生’奖状,希望继续保持。” 作者有话要说:  佟佟:把学习好划掉,多少有点欲盖弥彰了x 第70章 电视 佟语声看着红彤彤的大奖状, 非常庄严肃穆地接受了颁奖仪式,并发表获奖感言: “感谢老师们同学们对我的认可,我以后还会带领全班同学一起, 努力向上、积极进取,争做新时代的三好五美优秀青年。” 两个人宛如划时代领袖一般, 来了一个饱含革命友谊的拥抱。佟语声圆满完成任务, 继续投入到伟大的复兴大业之中去了。 第118页 自从把康复当作一个可以圆满完成的任务之后,佟语声对于从前抵触的服药、打针、吸氧等等, 都开始逐渐变得积极主动起来。 作为奖励, 吴桥一会时不时陪他玩飞花令,佟语声发现, 这个人的诗词储备量也在急剧上升, 因此他的游戏体验也越来越好了。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佟语声也不觉得无聊,平时看看书,拿着懒人桌在台面上写写文章,状态好的时候也会下床溜达溜达,又结交了不少其他病房里的朋友。 医生看他的状态越来越好, 安排的住院时间也越来越短,佟语声拿笔在日历上算着日子, 早上李医生查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今年过年还能回家吗?” 李医生看了看日历,半天还是摇摇头:“不要太着急了, 医院里过年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句话直接把佟语声的期待浇灭了一半。 他其实心里有些隐隐的想法——真的要在医院过年吗?万一自己没挺过2009年,那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家过年了? 这样的苗头刚一起来,他突然隐约听见吴桥一在他脑海里,宛如教导主任一般严肃道:“不要有消极负面的心理。” 于是他强迫着自己点点头, 说:“挺好的,人多也热闹嘛。” 话虽这么讲,但佟语声还是有一点点失落,毕竟过年最热闹的环节就在于走动。 从家门口跑到楼下,贴完春联就去放鞭炮,从叔叔家跑到婶婶家,挨家挨户磕头要红包,从野水沟这头跑到那头,把新春的祝福送给大街小巷——这才是他心目中过年该有的样子。 在医院可怎么办呢,他闷闷地想着。 佟语声本来想着,要是过不了年那就干脆别去想,眼不见心不烦,把年过得和平时一样平淡无味,或许还能更有利于他的康复。 但偏偏一切事与愿违,只是刚临近了腊月的边儿,整个医院除旧迎新的气氛就逐渐浓烈起来—— 趁白天,医院请了很多钟点工,把办公室边边角角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病房里不适宜大动干戈,便认真地打扫了边角、还把那窗子擦得崭新得发亮,把窗外的景色都擦得更清晰了些。 佟语声的床位靠窗,病房刚好能看见楼下的一排树和路灯,这一片狭窄短暂的光景,也在短短的几天里张灯结彩,慢慢点缀上喜庆的红。 早晨李医生刚说有几个病房会有一些修整,下午,佟语声的房间就架上了电视,连上了医院顶楼的天线。 这一次置办的大物件,让佟语声和瘦人叔叔都喜悦得要命,虽然能收到的台不多,但这病房总归有了些新的模样。 毕竟,这两个人也真的好久没看过电视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在病房里看到春晚了。 佟语声拿到遥控器,快速地扫描了一边仅有的几个频道,说:“叔叔,你想看什么台?” CCTV1综合、CCTV5体育,还有一个唱着“大风车吱呀吱悠悠滴转”的少儿台。 瘦人叔叔撑起身子,认真品鉴了好久,才煞有其事地说:“我要看动画片。” 佟语声便就调好台,和叔叔一起,断断续续看了两集《成龙历险记》。 吴桥一放学回来的时候,少儿频道刚好切进广告,佟语声立刻向他炫耀:“看,我们有电视了!今年可以在这里看春晚!” 吴桥一本来正背着书包准备落座,一听这话,立刻兴奋地跑过去看。 这是个挂在墙上没丁点儿大的方屁股电视机,看起来是别处移来的旧机子,都已经噗嗤噗嗤冒着雪花点儿了。 吴桥一盯着画面里被雪花点盖了一脸的小咕咚,没忍住,拍了拍电视机那大屁股——画面一阵动荡之后,雪花点变成了一条忽闪忽闪的黑线。 他没想到自己越帮越忙,连忙探出半个身体,挡住电视不敢让佟语声看见,想了想又朝对称的位置用同等的力道拍了两下,黑线就骤地消失了。 吴桥一确认电视机没给自己拍坏,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轻轻埋怨一句:“这电视机太老了。” 佟语声听着有些不高兴了,埋怨道:“有的看就很好了,我家都没有电视。” 吴桥一自觉失言了,轻轻抿起嘴,想想又开口道:“我把我家的搬来,很大而且很清楚。” 就是屏幕拐拐给自己敲碎了而已。 佟语声一听,差点一口气没换过来:“不用不用。” 他不知道怎么跟吴桥一表达这件事的麻烦又荒谬,他甚至很难找到一个阻止吴桥一立刻拆家搬电视的理由,许久才搜罗到个差不多的借口: “你别这样,搬个电视动静太大了,我和叔叔身体都受不了。” 吴桥一便恍然大悟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喜欢这个电视机,盯了好久才能接受着掉帧又充满像素元素的画面风格,伸手试着调台,才发现居然只有三个台。 这个点,还都在放着广告。 “这也太少了!”吴桥一有些难以置信地喊道,“这看什么?” 看一下午能看出个高血压,还影响视力,吴桥一现在立刻就想抱起这台蠢机器扔到窗外去。 本来一腔热情想分享自己的喜悦,这人却只知道嫌电视机不好用,佟语声不想理他了—— 说到底这人虽然情商在进步,也不过是从负数变成不合格而已,想要让他时时刻刻顺着自己的心意来,佟语声早就不报这种幻想了。 第119页 但吴桥一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阈值,看他不对劲,立刻掰过他的脸观察表情:“你生我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佟语声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儿心累而已。 吴桥一拧起眉,感觉到他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就又松了口气。 不是在生自己的气,那就是在生这电视的气。吴桥一便笃定这电视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吴桥一不说话之后,佟语声看了会电视的雪花点,也不想讲话,渐渐被这奇怪的画面催了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吴桥一帮他把被子盖好,人却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佟语声看了看时间,比他平时走的时间早,便心想,不会是自己让他生气了吧? 带着这份惴惴不安,佟语声便再也看不下去电视了,隔壁的叔叔因为病情也开始意识不清,根本没心思看电视。 于是佟语声就把电视机关掉了。 那一瞬间,刺啦刺啦的声音消失了,聒噪声褪去,整个房间只有医疗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声,佟语声感觉有些害怕。 果然情绪不好就会影响到身体健康,佟语声这一夜憋醒了四五回,好几次差点在睡梦里一个窒息就醒不来了,护士来帮他处理了一次,总算是昏昏沉沉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晨,佟语声再也不想碰那电视一丝一毫了。 就是因为电视的事情他才和吴桥一闹不愉快,因为这电视自己昨晚一宿没睡,四舍五入,什么都是这破电视机害的。 他想,等叔叔醒了,如果他同意,就商量着把这电视机送到别的病房去,倒也换个清净,有益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至于春晚,佟语声想,不看就不看吧,自己是个病人,本就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热热闹闹的资格。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串热闹的叮叮当当声。 佟语声一抬头,发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吴桥一。 他这副样子确实有些滑稽,肩上挎着着个大帆布包,左手提着工具箱,右手还拿着个扳手,加上那宽松的工装裤,颇有一番维修工人的气质在。 佟语声便忽然懂了这人要做什么了。 “我查了书。”吴桥一从包里拿出一大堆零部件来,“背光板或者是显像管坏了,换成新的就行。” 佟语声虽然觉得感动,但下意识反应是:“你不会是从自己家电视上拆的吧?” 吴桥一迷惑地抬起头,思索了良久才否认:“不是,型号不一样,我去回收站买的。” 昨天他临走前就去看了这破电视机的型号,回去的路上在新华书店买了个《电视机维修手册》,研究了一晚上,早上就按照书上说的,去野水湾附近的废品回收站找了几个被人丢弃但还能使用的零部件。 他怕声音太吵打扰到佟语声休息,就把电视机抱到阳台。 吴桥一记性好,看了一遍便记住了电视机的结构,凭着脑海里的内容,生疏又精准地拧开电视机的背板,探到后面捣鼓了好半天。 佟语声听着阳台传来闷闷的叮当声,看着那人在大冬天忙出一脑门子汗来,忽然对昨天自己的想法充满了愧疚。 再出来时,白皙的脸上蹭了灰,配上他眼底的那一抹蓝,倒是像一幅纯真好看的油画。 吴桥一笨手笨脚地把电视机复原,再打开的时候,电视机刺啦啦响了两声,果真就不再有漫天的雪花点了。 打开CCTV1台,不算清晰的画面落尽佟语声的眼底,央视主持人清朗的声音传来: “2008年即将过去,2009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进入了最后阶段的联排中……” 吴桥一看着佟语声晶亮的眼睛,眼底也划过一丝笑意: “今年春晚可以一起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为爱发电.jpg 第71章 算法 电视完全没有雪花点了, 就像是刚买来的新电视,流畅地洋溢着春节临近的喜气。 佟语声满眼欣喜地看着吴桥一,那人也就这样弯着眼睛看他。 吴桥一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那本是一汪死水的湖蓝骤地翻沸起波光,缱绻儿灵动, 仿佛目光流转过的一切都在滋润中活了过来。 佟语声有点想亲亲他, 但想到他们现在还没有确定关系,就只能遗憾作罢。 吴桥一心满意足地看了看屏幕里变得完整的画面, 说:“画面不太清楚, 屏幕分辨率太低了,我改不了。” 佟语声说:“已经很好了!你也太厉害啦!” 吴桥一的尾巴立刻翘到天上去, 来来回回把那三个台扫了一遍, 就转身,冲到外面去调天线。 吱吱歪歪了好半天,终于又搜索出了十几个频道来——电视终于变成了一个可以为人民服务的好电视了。 佟语声很想和瘦人叔叔分享这份喜悦,但十分钟之前,叔叔就因为突然昏迷被推走了。 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到这次的春晚了,佟语声有些惴惴不安地想着。 吴桥一和瘦人叔叔不熟, 他也很少关心别人的事情,进来只拖了个板凳就靠到佟语声旁边, 兴致勃勃地看起电视来。 佟语声还不清楚吴桥一的观影取向,就问:“你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吗?” 其实吴桥一长得一点儿都不幼稚,外国人的血统把他的轮廓雕刻得偏向于成熟深邃, 但佟语声就觉得,这人是会喜欢看天线宝宝的那种类型。 第120页 事实证明,佟语声的刻板印象还是严重了些,吴桥一一听到动画片, 立刻嗤之以鼻:“只有Anne那种小孩才看动画片。” 佟语声不敢提自己已经看了一下午的《成龙历险记》和《黑猫警长》,也不好说隔壁床的瘦叔叔特别喜欢少儿台,就撑着身子,看看吴桥一到底会在什么台停下来。 这人快速扫过了少儿台、看了两个综合台的广告,看了半分钟体育台的赛事回放,最终,画面停在了一个地方卫视。 里面正放着年年都要放的《还珠格格》。 小黑屋里,紫薇正被容嬷嬷扎针扎得遍地哀嚎,皇后娘娘在一边阴狠而得意: “你叫天吧,叫地吧,皇宫这地方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吴桥一瞬间被吸引走了目光,好奇道:“她生病了?要做针灸?” 佟语声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只要吴桥一不想,他就永远看不出别人是痛苦还是快乐。 鉴于前面的剧情太过复杂,佟语声只能言简意赅地总结道:“这是被扎了,因为她惹到皇后娘娘了,这是给她的惩罚。” 吴桥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故意伤害的犯罪现场,震撼地睁大眼睛:“居然用针。” 他的脑回路永远让佟语声不太能跟上——他不会共情紫薇的痛苦,不会愤懑皇后娘娘的恶行,不会唾弃容嬷嬷的势力,只会好奇,原来还有拿针扎人这么个惩罚人的法子。 放在以前,佟语声可能会觉得和他相处很累,但现在他却有点羡慕。 如果自己共情能力也差一些就好了,就不会看着《还珠格格》的同时还在担心瘦人叔叔的病情,就不会在妮妮出院回家之后辗转反侧地难受,不会躺在病床上自责。 那样自己应当会好得更快吧。 佟语声脑子里在胡乱想着,一边的吴桥一已经被琼瑶剧绝佳的狗血和节奏感吸引住了目光。 吴桥一指了指容嬷嬷:“给我讲讲她,我要知道她的背景和性格。” 这幅霸道的模样,佟语声一下子脑补出那句“三分钟之内我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全部信息”,抬头代入了一下容嬷嬷的脸,差点笑到呼吸面罩原地开裂。 在吴桥一迷惑不解的目光中,佟语声平复下心情,给他讲解道:“这是容嬷嬷,是皇后的乳母,干事心狠手辣,算是个反派,但对皇后娘娘一片忠心耿耿,算是个比较立体丰满的角色。” 吴桥一点点头,分析道:“母乳喂养导致孩子产生情感依恋,比较典型的就是溥仪。但是容嬷嬷是乳母对孩子产生情感羁绊,这样的反向依恋,一部分可能是出于喂养关系中产生的母爱,还有可能出于对皇后身份产生的慕强心理。” 佟语声没想到他滔滔不绝居然把狗血剧分析出了点科学研究的架势,不禁一阵惊讶,接着又顺着吴桥一的话道:“母爱还真是人类无法抗拒的本能。” 但没想到吴桥一却认真地抬起头,反驳他说:“母爱不是本能,不会因为婴儿的降生而自动产生。” “罗布森曾经做过一个调查研究,参与调查的五十多名新生儿母亲中,只有一半人在看到自己孩子的第一眼就产生积极情绪,大约在3周之后,剩下的一半才慢慢对婴儿培养出感情,也就是‘母爱’。”吴桥一说,“而且事实证明,婴儿与母亲的互动可以强化母爱,因此母爱也并不是不需要回馈的一种感情,只是因为母亲对婴儿有付出感,所以其他感情相对来说比较稳固。” “没有人的情感和爱是无私的。”吴桥一说,“因此在家庭关系中,陪伴和沟通是必要的,无论是对孩子还是对父母。” 佟语声怔愣着听完吴桥一对长篇大论,一时间真觉得这个人成了他口中的Psychologist,但总又觉得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你真的看了蛮多心理学的书。”佟语声说。 吴桥一点头,说:“我以为会很难,但发现理论部分都还可以。” 听到这里,佟语声算是明白了自己感觉到的“奇怪”在什么地方了。 ——他说理论简单,对于背诵定义、理解知识体系,任何一门课对于他都应当不难。 但他也只停留在理论上,停留在收集到的案例中,却不去想,自己对吴雁那么爱搭不理,吴雁却为何永远对他充满了爱与包容,不图回报。 他就是个精准分析问题的机器人,把案例和自己完全划分在两个世界,把私人的东西完全摘除,把分析的对象拆解成一串数据,用绝对理性、客观的角度,去分析案例的心理。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佟语声还在思维发散地揣摩着,吴桥一就已经认认真真看下去了,电视里一堆宫女勾心斗角,他躺在床边看得津津有味,佟语声到也觉得相当有些滑稽有趣。 和吴桥一一起看电视剧还挺有意思,两个人尤其喜欢讨论剧中的人物设定。 佟语声习惯从艺术创作角度,感性分析人物的作用和性格,吴桥一则站在绝对理性客观的视角,冷冰冰剖析着人物的心理及成因。 他们的角度相反,得出的结论却可以互佐,他们用自己的观点彼此完善对方的观点,就仿佛是一人一笔,将人物角色生生临摹出来一般。 “我从来没觉得看电视剧这么有意思。”佟语声笑着说,“要不我以后写小说之前,我们俩一起把人物设定做好了吧。” 第121页 吴桥一也喜欢这么玩,自然乐意之至。 这个晚上,吴桥一照常回家睡觉,一边的瘦人叔叔却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没有回来。 没有叔叔的呼吸音和白噪声,佟语声忽然觉得这个夜晚安静得让他有些心慌,姜红在一边的便携式躺椅上睡得很沉,于是把那电视机打开,声音调到一格,就枕着那荧荧的光和朦胧的声音闭上了眼。 小时候他和爸妈还没分床睡时,那时候卧室里也是有电视的,他就直直地睡在姜红和佟建松的中间。 小孩子睡得早,大人就会等孩子睡着了再悄悄把电视打开,声音调到最小,靠在床头看节目。 如果一觉睡到天亮,佟语声自然就不会在意电视里的内容,偶尔半夜醒了,他就忍不住偷偷蜷起身子,把眼睛眯成一条小小缝,偷偷摸摸跟着看半晚上的节目。 电视的光在房间里会随着画面忽闪忽闪,这让佟语声有种睡在父母怀里的安全感。 渐渐的,对于生死的恐惧退散,缺氧的不适感减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从前,一切安逸平坦,让人睡得踏实。 日子很快就到了除夕,电视里的大街小巷都热闹起来,漫天的爆竹声中,佟语声看了一眼旁边空了许久的床位,有些遗憾,却也十分坦然。 妈妈特意帮他在观音桥买了件新衣服,是件红色的羽绒服,是年轻人流行的款式,穿在佟语声身上修身得养眼。 吴桥一也一大早赶到病房来,带着红围巾,穿着新衣服,手里还拿着一张红色的窗花。 佟语声凑过来看,那张纸一打开,他便从那肆意洒脱的艺术风格中猜出这是吴桥一的真迹。 细看上面还有铅笔打的草稿,看样子是下了功夫的,佟语声根据生肖判断:“小牛。” 吴桥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伸出两个手,在头上比出两个“6”字型的牛角:“牛气冲天。” 佟语声也比了比牛角,两个人的角碰了碰,非常和谐的双边友好会谈。 两个人笑起来,又把电视打开当背景音——过年就要热热闹闹,两个人的房间也得整出人民大会堂的效果。 佟语声看着这台陪他度过了无数夜晚的电视,不禁感叹道:“吴桥一,你怎么什么都会。” 吴桥一并不谦虚,而是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任何一门学科技术,都可以总结出相应的公式,就像只要算法足够精密,机器也可以做人类能做到的任何事情。” 佟语声想到了他和别人相处的奇怪模式,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便问:“那和我呢?” 他转头看向吴桥一:“和我相处,也是公式、算法吗?” 吴桥一显然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瞬间大脑宕机。 平时和任何人说话相处,都可以总结出共式来。礼貌和迂回,距离和分寸,不说精通,至少有个度,唯独和佟语声—— “不是。”吴桥一慌张地说,“一遇到你,我的所有算法都失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懂了,所有算法都失灵了,所以就只会打直球了,不愧是你。 ———— 内容提要:“一个没有几分诗人气的数学家永远成不了一个完全的数学家。”——维尔斯特拉斯 第72章 除夕 浪漫和做作之间最大的差别, 就是前者更多了一些无心的纯真。 佟语声永远没法抵抗吴桥一的这份直率,耳朵一红,再不敢去多试探他一星半点儿了。 两个人一起把牛牛窗花贴在了玻璃窗上, 吴桥一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红色的春联纸,一支毛笔, 一块方墨和一个砚台。 吴桥一哗哗把红纸和笔墨铺在懒人桌上, 说:“写春联。”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祖孙俩就喜欢自己写春联, 佟语声看着笔墨觉得亲切, 暖流就悄悄涌上心头来。 “你想好写什么了吗?”佟语声问,“你会写毛笔字吗?” 吴桥一摇摇头, 说:“你想, 我学一学。” 佟语声稍稍一动脑子,便说道:“银鼠辞旧送恙去,金牛迎春携康来,横批:药到病除。怎么样?” 吴桥一不是很明白,只觉得佟语声说的都是好的:“好,很好。” 于是佟语声一拍手, 一边磨墨,一边说:“我写上联, 你写下联,你看好我的运笔姿势,好不好?” 吴桥一想了想, 说:“你写下联吧,写完我再写上联。” 佟语声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吴桥一认真说:“我帮你把病痛送走,你自己把健康迎过来。” 他总是对这些细节有着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佟语声只觉得很感动, 便说:“好,那你记得把你自己的那一份不开心一并带走。” 吴桥一点头:“已经带走了,你把我的不开心全都带走了。” 佟语声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弯起眼,他怕自己再没心思去写,便赶忙拿起笔放进笔筒里:“你这支笔已经开好笔了,直接在水里泡开就能用。” 等笔毛浸润软化之后,佟语声把笔尖轻轻点进墨汁中:“蘸墨一般只要蘸笔头的三分之一,墨水会顺着笔头吸收。” 吴桥一认真地看着那人蘸好墨汁,又注意到了他的握笔姿势。 佟语声说:“看好,毛笔握笔,用拇指去压,食指夹住,中指从外侧把笔勾住,无名指顶笔,小指贴着辅助。” 第122页 第一笔落在纸面上,一个刚劲有力的撇:“露锋起,露锋收,由按到提,由重到轻。” 佟语声一拿起笔,眼神似乎都变得凌厉而认真起来,整个人和这散着浅香的书卷融在一起。 红纸上的墨汁在吴桥一眼底漾开,化成了一个又一个飘若游云、矫若惊龙的汉字。 几笔写下去,一副下联完成,吴桥一不懂书法,只觉得大为震撼。 抬起头,佟语声眼里的肃穆和认真慢慢褪去,熟悉的温润又从笑意中漾出来:“怎么样?学会了吗?” 吴桥一木木地拿起笔——佟语声似乎对他的学习能力有些信任过头了,可他刚才只顾着看这字和写字的人,半点没去记佟语声说的运笔的技巧。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蘸了蘸墨汁,至少握笔的姿势学得有模有样。 看着佟语声满面期待,吴桥一只觉得脑壳子有些突突地胀痛,但他还是非常勇敢地落了笔。 写了还没两笔,佟语声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吴桥一漠视了他的嘲笑,加快速度,把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百花齐放、千姿百态的七个大字迅速了结了。 看着颇具抽象派艺术气息的上联,吴桥一装作无所谓道:“快刀斩病魔。” 佟语声立刻“啪啪”鼓起掌:“好!!” 佟语声的捧场让吴桥一瞬间充满了自信,递笔的姿势都昂首挺胸起来。 但佟语声又把笔推回去,把横批摊开,指指他:“你写‘药到’。”,又指指自己:“我写‘病除’。” 吴桥一就是他的药,有了他,自己肯定能好起来。 于是,这副春联的上联充满这童稚的天真派作风,下联是颇有几分水平的专业行书,横批上半截狂妄诡谲,下半截规整漂亮——是一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混搭风艺术单品。 等墨水晾干了,两个人兴冲冲把春联贴上病房。 佟语声看着两个人的杰作,感慨道:“我过不了多久就得出院了……” 吴桥一说:“那就留在这里,病痛留在医院里,祝福留给其他人。” 佟语声便豁然开朗了。 在他们写字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了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吴桥一觉得新奇,一直探着身子往窗外看。 佟语声觉得有些遗憾,他想和吴桥一一起出门放鞭炮,想带他认识一下摔炮擦炮窜天猴,他现在不能玩,却也拖累着吴桥一也玩不了了。 正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候,门口的护士喊了一声:“食堂有包饺子比赛,大家有条件的可以携家属踊跃参与啊。” 吴桥一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是家属?我算你的家属吗?” 佟语声又开始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但这回,他仗着吴桥一不懂,悄悄厚着脸皮说: “算,走,去参加比赛。” 佟语声最近体力差得很,吴桥一把他抱到轮椅上坐好,两个人就又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一楼食堂。 此时食堂里已经热热闹闹人满为患了,吃饭的长桌被拍成了长长的一大排,面前是大盆大盆盛好的饺子馅儿和成袋的饺子皮,还没开始,焦灼的气氛就已经洋溢开来了。 佟语声的状况不适宜凑热闹,吴桥一选了个好的参赛位置钻过去,打量着一边跃跃欲试的大叔。 大叔旁边是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头发剃光了的女生。 女孩子看了他们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大叔,突然起了胜负欲:“爸爸加油。” 大叔嘿嘿一笑,扭头打量着一脸严肃的吴桥一,又看向他身边满脸佛系的佟语声,低头和竞争对手搭话:“你是他兄弟?” 吴桥一眉头一拧:“我是他家属。” 佟语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恨不得直接钻到桌肚子下面去。 大叔没搞明白,乐呵呵笑了两声,抬头听着食堂阿姨宣布比赛规则。 哨声一响,吴桥一就飞快拿起面皮,用勺子挖出一些馅料,他动作飞快,但审美取向依旧十分独特,不仅在奇形怪状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还带着执念似的要在饺子的头上捏两个疑似耳朵的小尖尖。 佟语声看着只觉得越发好笑,只希望他不要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宣布他包的东西是小狗。 食堂里,红彤彤的灯笼和喜庆的大条幅把节日氛围直接拉满,的其他家属也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身边都有那么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的病人加油打气,馅料的香气和面的醇香交揉着,让人不得不全身心埋进着春节独有的气氛中来。 佟语声看着吴桥一的手在面前飞转,不禁晃着腿给他加油打气,他的速度是正常人的两倍快,包出来的东西也自然是别人的两倍丑。 很快,吴桥一面前的面皮全部清空,佟语声兴奋地举起手:“我们是第一!” 食堂阿姨赶过来确认成绩,看到面前那一摊软趴趴的小耳朵,直接气笑了:“这是烧麦还是小笼包?” 吴桥一认真道:“是饺子。” 阿姨确认了两遍,各个都包的结实还饱满,一点儿都不吃亏,却也半点没漏,便不得不承认了他的成绩:“自己包的自己吃哈。” 佟语声不好意思讲,这奇形怪状的小狗饺子,他早就已经吃过了。 吴桥一拿了第一名,赢了一个保温杯,上面印了个小狗图案,让吴桥一高兴了一整个白天。 到了傍晚,医院组织年夜饭,说是把大家包的饺子都下好了,还准备了一些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起来。 第123页 晚上来吃饭的不只有病人和家属,还有很多过年还值班的医护人员,大家临时起意,几个能人便被撺掇上去表演节目,临时举办了个小型的“附院春晚”。 一个爷爷跑上台前,为他胆结石住院的老伴儿唱了一段《龙凤呈祥》:“昔日里梁鸿配孟光,今朝齐鸣龙凤和祥……” 一个陪妈妈住院的小宝宝被撺掇上去,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还有漂亮的护士姐姐,就着广播里的音乐跳了一段古典舞,引得一片掌声雷动…… 本来都以为在医院过节是萧瑟艰苦的,却没想,看着周围插着导管、带着呼吸机的同僚们欢聚一堂,互相问候互相打气,这个年居然过得别有一番风味。 佟语声心情好了,挑着碗里吴桥一包的小狗饺子吃得正开心,就听食堂阿姨说:“我们现在每人再发一个食堂包的饺子,这里有一个是藏了硬币的‘幸运饺子’,吃到的朋友可以领取今晚的‘幸运奖’一份。” 吴桥一抬起头,回头看了看佟语声。 果然,那人吃饺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向正纷发着饺子的食堂阿姨,脸色似乎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饺子一个一个发下去,阿姨站到佟语声面前时,他忽然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吃不下了。” 看阿姨捞饺子的手犹豫了一下,佟语声指了指一边光头的女孩说:“给她吧。” 看着阿姨把自己的饺子捞给了那个女孩,佟语声低下头。 ——还是不参与了,与其让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幸运落空,不如从一开始就直接逃避了。 这样输了也不会很难受。 正当他拿起筷子,刚要把最后两个小狗饺子吃完,旁边的光头女孩突然惊喜道:“我吃到了!” 佟语声猛地回过头,那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面上尽是欣喜和讶异。 佟语声怔怔地看着那颗硬币,一直愣了足足半分钟,直到女孩都已经从喜悦中抽出身来,他忽然鼻子一阵酸涩。 那是刚刚从他这里被放走的饺子,本该是他的饺子。 他把好不容易轮到自己的幸运,就这样放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能不能落点好的(无奈) 第73章 硬币 佟语声先是感觉眼睛委屈得发酸发热, 然后眼泪就兜不住地往外漾。 他想把眼泪憋回去,但脸颊越绷越酸,胸口都要憋得快要炸开来, 好不容易等收敛了些,吴桥一的脸却凑到他面前: “你怎么哭了?” 这一句简单的询问, 让佟语声彻底破了防,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也顾不上腊月里哭不吉利,只“哗”地一下起身冲出了食堂。 大概不会有人能明白, 只是没吃到一个饺子而已, 怎么就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当场崩溃到嚎啕大哭。 但在医院过年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脆弱不堪, 大家有的好奇地探着头去看, 却也没有嘲笑或者不解的意思。 都是在负面情绪里泡出来的人,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一边的光头女孩看着手里的硬币,又看看刚冲出去的佟语声,在后脑勺上摸了一把,跟了过去。 吴桥一也在往楼上追,女孩子跑不快, 便风驰电掣拽了一把吴桥一的衣摆,把那奔腾的野马勒在原地。 女孩问:“他怎么了?” 吴桥一回头, 看着她锃亮得像小灯泡似的脑袋瓜子,想伸手摸一把又忍住了。 女孩看他没反应,从口袋摸出一枚硬币, 夹在两指之间,笑着问:“是因为这个吗?” 吴桥一看着那硬币,点头说:“是。” 女孩儿手腕一转,把硬币藏进袖口里, 养着眉调侃道:“多大人了,因为一个硬币哭鼻子,丢不丢人?” 一听这话,吴桥一就有些生气起来:“不丢人。” 他不想再跟着小灯泡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加快步子,寻着那窸窸窣窣的哽咽声找去。 吴桥一找到他的时候,佟语声正趴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床边,刚把眼泪擦干净,脑子一片空白。 看到那盛着月光的蓝色湖泊在自己面前铺开,佟语声眼睛又花了花,只觉得更委屈了。 佟语声一边掉眼泪,一边说:“我好倒霉啊,我长这么大,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好运气从来的都不是我的……” “运气”这东西,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当“罕见病”这三个字落在他头上的那一刻,概率就成了他身上无法挣脱的紧箍咒。 像他这样的倒霉人真的能等到肺源吗?等到肺源之后,手术真的能成功吗?手术完了之后真的能活过两年吗? 一切讲运气的东西,都让他彻底没自信了。 吴桥一不会安慰人,只是站在他面前,非常难过地看着他,似乎也是在自责,为什么没有在他的小狗饺子里包上一枚只属于他的幸运。 佟语声越想越伤心,硬币只是悲伤发散的原点,由这一枚“不幸”延伸出的一切,才是让他痛苦的根源。 他看着面前的吴桥一,刚想过去抱着他大哭一场,眼睛忽然被一道亮光闪到,定睛一看,是女孩子锃亮的脑门。 佟语声突然哭不出来了,这将抱未抱的姿势卡在一半,满脑子只觉得电灯泡太亮了。 第124页 但小灯泡自己没那个自觉 ,只是走到他面前,掏出硬币:“好运?你是说这个?” 佟语声被问得有些尴尬,悄悄瞥了一眼吴桥一,那人感觉到了佟语声情绪的变化,立刻冷着脸挡到佟语声身前,对小灯泡放狠话:“你不要欺负他。” 小灯泡愣了两秒,突然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我怎么欺负他了?因为他自己不想要饺子,结果现在又后悔了?” 佟语声被她这么一说,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 小灯泡根本没在乎两个人戒备又拘束,大大咧咧靠到墙边:“胆小鬼,你自己都不敢碰运气,运气怎么敢碰你?” 佟语声还没说什么,吴桥一便狠狠道:“他不是胆小鬼!” 小灯泡四仰八叉笑了半天,接着拉过佟语声的手。 吴桥一立刻不干了:“你干嘛?!” 还没等他徒手拆桥,就见小灯泡不知从哪儿摸出来那硬币撂在大拇指上,接着拇指一弹,那硬币 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 “啪”一声轻响,小灯泡把硬币捂进佟语声的掌心,问他:“正面反面?” 佟语声有些怯怯不敢开口,小灯泡就凶巴巴道:“猜呀,猜错了又没有惩罚。” 吴桥一无能狂怒:“不许凶他!!” 两面夹击下,佟语声慌慌张张开口:“正、正面。” 小灯泡掌心一开——反面。 佟语声果真就丧气了,就算一半的概率都猜不准,他不倒霉谁倒霉? 但小灯泡没理他,又抛了一次 ,递给他。 佟语声重振旗鼓,咬紧牙关:“反面。” 这回是正面,佟语声刚要收回去的泪水又要决堤了。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抛了有十来次,佟语声都快气吐了痛苦地胡乱嚷着:“正面正面!” 小灯泡一摊开手——果然是正面。 亮晶晶的虎牙在他眼前闪过,下一秒,那人就把硬币塞进他手里:“猜对有奖。” 佟语声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那枚硬币,心情有点复杂——别人让给他的幸运,还算是幸运吗? 小灯泡心思没那么细腻,只警惕地说:“只给你硬币啊,那个幸运奖还是我的,你们包饺子都赢了,我也想要保温杯。” 佟语声听到这里,笑出声:“谢谢。” “谢什么?”小灯泡有些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又不稀罕,小孩儿才稀罕。” 插不上话的吴桥一气得半死,只能把她的手一遍遍从佟语声身上剥下来。 小灯泡说:“我运气也不好,我得的是脑癌,概率也没有很高的。” 佟语声看着她,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入院的人能有几个敢自称幸运? “所以谢谢你把幸运奖让给我。”小灯泡说,“我今晚也很开心。” 一个拿到了硬币,一个拿到了保温杯,真就和先前一样,一个幸运变成了两个幸运。 临走看 ,小灯泡忽然回过头,盯着吴桥一问:“你真是他家属吗?” 佟语声手里的硬币差点儿掉到地上,还没开始狡辩,吴桥一就理所当然道:“是。” 小灯泡又咧着虎牙笑起来:“是我理解的那个家属吗?” 吴桥一又抢答:“是。” 小灯泡一阵雀跃,压抑着激动拍了拍佟语声的肩膀:“就你这还说运气不好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像个兔子一样连蹦带跳起来:“等我好了,我也要跟王浩俊表白!我要让王浩俊当我的家属!” 吴桥一一听她有其他钟情对象了,立刻如释重负地怂恿起来:“好,你快点好。” 佟语声看着他们俩,忽然觉得自己手心里的那枚硬币变得温热起来。 他的运气不好,所以得了罕见病,抽不到再来一瓶,吃不到好运饺子,但他遇到了可以给他一线生机的现代医学,遇到了可以给他包满满一碗虾仁好运小狗饺的吴桥一,遇到了愿意给他送来耳塞的瘦人叔叔,还遇到了大方把硬币让给他的小灯泡。 他的运气又何尝不好? 佟语声看了看手表,说:“春晚快开始了。” 小灯泡立刻叫嚷起来:“我们这层楼都没有电视,护士站的电视看不清楚。” 佟语声便笑着说:“来我们病房吧?Joey把电视都修好了,看春晚没问题。” 小灯泡回头问吴桥一:“你是修理工?” 趁着吴桥一还没组织好语言,佟语声抢答说:“他是小天才。” 吴桥一立刻就开心起来了。 佟语声招呼了同一层的病友、医护们一起来了房间,大家热热闹闹地拿着小马扎小板凳,拥进佟语声的病房里。 在回病房前,佟语声路过了重症监护室,他想到了正睡在里面的瘦人叔叔,犹豫着顿住步子。 刚刚好一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佟语声迎上去,轻声喊住他。 “医生?”佟语声把那硬币递过去,“可以把这个带给袁孟涛叔叔吗?希望可以给他带来好运。” 医生那过那枚普通的一元硬币,端详了好久,才笑道:“好,谢谢你,也祝你好运。”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吴桥一再也不问他为什么不把好运留住了——真正的好运是从不吝于分享的。 等两人回到病房,不大的房间已经被前来观看直播的人围得热热闹闹。 第125页 放在以前,一大家子亲戚窝在一起看春晚的热闹也不过如此,佟语声蹭蹭钻回被窝找到最佳观影位置,又往里挪了挪,特别批准吴桥一坐上他的王座。 外面的鞭炮声齐鸣,电视里喜庆的声音响起,2009年1月25日晚8点整,央视春晚准时拉开帷幕。 这一年的春晚很精彩,有周杰伦的《本草纲目》,有小品《北京欢迎你》,刘谦表演了魔术,赵本山表演了小品,采访了抗震救灾的英雄模范,航天英雄登上了舞台…… 200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华中华南地区遭遇大规模雪灾、四川汶川发生了8.0级特大地震,北京成功举办了第29届奥运会,神州七号载人航天圆满成功…… 2008年,佟语声住院了五次,昏迷了七次,有两三个夜晚想过放弃,有无数个白天想要坚持继续。 2008年,吴桥一从英国剑桥飞到中国渝市,收获了一片红色的叶子,背诵出无数首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电视里,主持人的结束语和窗外礼花的轰鸣融为一体,病房里的朋友们一起合唱着《难忘今宵》。 新年的钟声响起,吴桥一说:“2008再见。” 佟语声说:“2009,你好!” 第74章 喘息 这个年过得还算热闹, 虽然佟语声没能去亲戚家拜年,但亲朋好友们也没落下他,提着大包小包, 探病和拜年并行。 佟语声收到很多压岁钱,大约是亲戚知道他生病开销大, 红包的数额一个个比平时的都大上好几倍。 这笔钱他觉得收着不好, 却又觉得退回去更不合适,便一口一个感谢, 原封不动塞进抽屉里, 答应亲朋好友们好好接受治疗。 大年初四,瘦人叔叔终于转危为安, 逃离了ICU的桎梏。 刚一进房间, 叔叔就抬抬手,指着佟语声的方向,护士姐姐会意地把轮椅推到佟语声的病床前。 佟语声起身看他——他比之前更瘦了。 叔叔身上还挂满了管子,一时半会儿讲不出话,只是颤巍巍拉过佟语声的手。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掌心,摊开五指一看, 正是自己送出的那枚幸运硬币。 抬头,叔叔又把笑意塞进眼尾, 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这硬币真的管用。 佟语声也咯咯笑起来, 把硬币收好,看着他被护士扶上病床,就贴心地帮他打开电视。 央视的频道都在滚动回放着2009年春晚,佟语声便问瘦人叔叔说:“看春晚吗?” 电视里, 周杰伦正在唱着:“看我抓一把中药,服下一帖骄傲……” 瘦人叔叔皱起眉,表示欣赏不来年轻人的这般东西,摇摇头,让他换台。 吴桥一趁机点播:“《还珠格格》。” 瘦人叔叔扭头看了他一眼,严肃地摆手表示拒绝。 吴桥一容不得别人说不,梗着脖子犟道:“《还珠格格》!” 佟语声伸手给吴桥一后脑勺轻轻来了一巴掌:“叔叔刚出来,你怎么好意思跟他抢?” 吴桥一一听这话,立刻没了底气,撇着嘴乖乖把遥控器递了过去。 瘦人叔叔忍不住笑起来,把氧气面罩摘下来,困难而而坚决地说了三个字: “耙耳朵[注]。” 吴桥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警觉地扭头看佟语声求翻译。 佟语声也笑个不停,好半天才红着耳朵解释道:“叔叔这是在夸我有魄力。” 他把电视调到了叔叔最喜欢的少儿频道,三个人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病房里,看了一个上午的《海绵宝宝》。 下午,瘦人叔叔被推去做检查,两个人睡得正横叉竖五,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吴桥一条件反射地跳起来 |北|北争利| 开门,脑子都还是不清醒的。 迷迷糊糊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温言书和衡宁来了。 “新年好!”温言书弯弯眼睛,提着一个红彤彤的果篮进了门。 衡宁跟在温言书身后,因为空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但看到佟语声朝他招手之后,又恢复了镇定自若,跟着温言书一起进了病房。 佟语声对于衡宁的出现有些惊讶,毕竟他是连去食堂的路上都会争分夺秒看书的人,这回两手空空地来拜年,不知道他此时是不是焦灼得快要疯了。 似乎是猜到了佟语声的想法,温言书说:“这回是衡宁哥主动说要来的。” 不久前的上午,温言书还坐在自家二楼的窗台上刷寒假作业,这个过年他除了除夕夜去外婆家露了个脸,其余的时间安排得比上课的时候还紧。 数学把他气得头昏脑涨,听着门外的鞭炮声更让他焦虑地不行。 他想出去玩,又怕完不成老妈布置的任务回头还得倒霉,就只能郁结地坐在原地,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叹气。 忽然,面前的玻璃窗“砰”地一声轻响,温言书“唰”地抬起头,打开窗子往下看—— 衡宁正在楼下朝他挥手。 男神俯角的样子很好看,温言书看的一阵脸红心跳,又警惕地回头往房间看了一眼。 老妈还没出门,但凡开口出声他就至少要掉一层皮,衡宁也很熟悉他家的行事风格,只是拿小石子敲了他的窗,没直接喊他名字。 衡宁又向他招招手,意思是让他下来玩。 少年正站在阳光里,平时多少有些老气横秋的家伙被冬日的晨光镀得温暖,难得,温言书感觉他也是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人。 第126页 他立刻就想奔下去找衡宁,但老妈还在客厅窸窸窣窣打扫着卫生,他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低头撕了张草稿纸,写了几个字揉成团扔下去—— “我妈在家。” 他欠着身子往下看着,看到衡宁把纸条展开,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仔细一瞅,正是自己自己送给他的那支“英雄”。 唰唰几笔之后,纸团精准地从一楼飞到了他的桌面上,一打开,便是他清秀工整的字:“她不去走亲戚?” 看来那人铁了心要跟自己玩,温言书本就没什么定力,一下子就动摇了:“再过半个小时去我姨家,但我今天题目没做完。” 衡宁又传回纸条:“我等你,题目一会儿带下来我帮你做。” 温言书伸头给他比了个“OK”,那人也回了个“OK”给他。 坐回屋里之后,他来来回回把那几行字看了十来遍,才难掩欢喜地把纸摊平,夹在厚厚的英语字典里压好。 这半个小时里他半个字都没写下去,隔几秒就抬头看看手边的闹钟,还一个劲儿地回头看门外,好容易熬过了32分钟46秒,老妈穿好高跟鞋。 “好好在家看书。”老妈说。 温言书立刻应道:“好!” 一直偷瞄着老妈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又保守地等了两分钟,温言书飞速换好衣服冲下门。 飞到楼道口的时候,衡宁也刚刚上演完碟中谍,贴着墙拐进单元门,一见面,两人就击了个掌。 “卷子呢?”衡宁一见面就问。 跟你见面还写卷子?温言书差点给他气笑了。 “没带。”温言书说,“你到底是想跟我玩,还是想贪我一张卷子啊?” 衡宁笑起来,不再问了。 衡宁话真的不多,温言书跟他后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才没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玩啊?” 衡宁的步子顿了顿,继续往前走着:“散散心。” 他确实需要散散心了——父亲新一轮化疗又开始缺钱,期末考估分大概率也考得不如吴桥一,拿不到一等奖学金就得想办法赚钱,这段时间半工半读、朝五晚十二的日子,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温言书从小在复杂的环境里摸爬滚打长大,特有眼力见儿,感觉到了衡宁的心事重重,立刻岔开话题:“你想去哪儿玩?” 直到他这么一问,衡宁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只光顾着找温言书,根本没想过要和他去哪里玩。 看衡宁半天没拿定主意,温言书脑子就开始飞快转起来—— 去网吧上网得花钱、去游戏厅打游戏得花钱、去公园划船也得花钱,温言书过年其实攒了不少红包,但他不想给衡宁一点压力。 于是他说:“衡宁哥,你教教我打篮球吧?” 趁他回去拿球的时候,温言书买了两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衡宁自尊心重,不肯白白受人恩惠,一瓶旺仔牛奶都要斤斤计较地回请,温言书自然不敢买贵的。 果不其然,等衡宁抱着篮球出来的时候,那人只瞥了一眼便说:“回头请你喝水。” 倒也不必分得这么清楚,温言书有些心酸地想着。 寒假里学校的操场并不开放,衡宁拖着温言书笨手笨脚地从围墙翻过去,落地的时候,温言书就已经快体力透支了。 衡宁有些无奈道:“可能今天你这两瓶水都买多了。” 意思是教他打球甚至不会出汗。 温言书没什么脾气,只是屁颠屁颠跟在衡宁身后学动作。 衡宁摆好姿势,篮球脱手,一颗三分线上的空心球,温言书给他鼓掌。 “你可以有点脾气,不然什么人都能欺负你。”衡宁说。 温言书抬眼看了看他,说了一声:“哦……” 这半个上午,温言书几乎没怎么碰到球,看着衡宁一遍遍地投篮进球,看着他带着球满场跑,看他在大冬天肆意挥洒着汗水…… 偶尔那人也会想起他来,问:“你要打吗?” 温言书摇摇头,心想我来本就只是来看你的,打不打球根本无所谓。 一直等到衡宁一个人打到中午,打到他皱在一起的眉毛终于松散开,他回家给病榻上的父亲做饭,顺便多煮了一小口给吃猫食的温言书。 下午他实在是过意不去,就跟温言书说:“下午想去哪儿,你决定吧。” 温言书说:“你陪我去看看佟佟吧。” 去医院的路上,温言书买了一提果篮,衡宁口袋里没多的零钱,瞬间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 温言书轻描淡写道:“我替我妈带的,她和佟佟妈妈认识。” 认识是真的,替她带注定是假的,温言书想着只要不让衡宁难做,他可以把谎撒到天上去。 现在,他把果篮轻轻放在佟语声的床头柜前,说:“我妈送你的。” 佟语声先是有些惊讶,接到温言书的眼神时立刻会意,快速瞥了一眼衡宁,点头道:“谢谢阿姨,每次来都这么客气。” 衡宁便也就松了口气了。 吴桥一看到这两人过来,身上敏感的小天线立刻竖了起来,警觉起立贴到佟语声身边,时刻和他保持着最短距离。 温言书看出来了,也调笑道:“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好?” 还没等佟语声开口,吴桥一就说:“我现在是他的家属。” 第127页 一时间,两双眼睛齐刷刷嗖过来,佟语声再一次原地社死了。 “你们这么快……”温言书意味深长又颇为羡慕地鼓了鼓掌,“不错,不错。” “没有,我们……”佟语声火急火燎地要解释,便又被吴桥一抢了先。 “我们现在不谈恋爱。”吴桥一说,“等他好了之后,我们就谈。”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次捂嘴失败x ==== 【注释】耙耳朵:就是方言的妻管严啦! 第75章 吻你 吴桥一的话音让病房瞬间陷入了安静。 温言书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知后觉的佟语声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开始自燃,慌张地收回目光,企图装作没听见一般缩进被窝里。 唯一一个算是毫无防备的衡宁, 足足怔了有快十秒,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一脸坦然的吴桥一, 又看了一眼正躲在被窝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佟语声, 这才低声骂了一句美丽动听的脏话: “我艹……” 这个世界上能听见衡宁骂人的,估计也只有在座的三位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之后全场再度陷入静寂, 这才抿了抿嘴,自觉失言。 他来之前确实是没想过要见这么大世面, 一时半会儿, 高精密度的大脑也还是处理不过来。 温言书到底是见过世面,只是笑着朝两人伸出大拇指,然后双手搭上衡宁的肩膀,把人往外推:“好了衡宁哥,我得回去了,我妈得回来查岗了。” 衡宁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来没几秒, 话还没说几句,就被人整一只推了出去。 一直走到楼下, 这人失去高光的眼神才慢慢恢复过来,似乎已经慢慢消化了。 温言书跟在他身后,看他步伐又开始变快, 就加快步子跟他肩并肩,问:“你是不是有些惊讶?” “嗯?”衡宁给自己拖延了一秒的思考时间,“有一点,我以为他们就是好朋友。” 温言书听着这话, 稍微有些放心了,就大着胆子继续问:“那你会觉得恶心吗?两个男的什么的……” 一直到衡宁回答之前,温言书的心脏都在激烈的跳动,既害怕又期待他的答案。 衡宁稍稍犹豫了一下,说:“还好吧,尊重就好。” 温言书的心里绽开了烟花,便就又得寸进尺起来:“我有点羡慕啊。” 衡宁瞥了他一眼,受不太了他灼热的目光,伸手将他的头拧到一边不让他看自己。 “你羡慕什么?”衡宁说,“他们两个都是不用读书的人,你和他们比?” 温言书被噎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吱声。 他其实想问衡宁有没有喜欢的人了,但怕答案会让他失望,就挑了一个模糊的问:“衡宁哥,你就没有什么时候很想要谈个恋爱吗?” 衡宁这次回答地倒是很坚决:“怎么可能?你觉得我有时间吗?” 没有时间,也没钱,他的生活都被家庭和学业填满了,哪儿能再有闲情逸致去谈恋爱? 这个答案倒也在温言书的意料之中,他没被怎么打击到,只是问:“那等考上大学呢?等毕业、找到工作以后,会找一个人谈恋爱 、结婚吗?” 他想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吗? 衡宁沉默了片刻,道:“不会。” “我家的状况,支撑不了我和任何一个人谈恋爱。”衡宁说,“我家里有还不完的债,我爸还那个样子,没有人会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温言书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不可能。” 说完他就及时刹住了——怎么会呢?像这样闪闪发光的人,哪怕是扔进野水湾这样的泥沼里,也会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 衡宁笑起来:“你干嘛那么肯定?替谁在乱下决定啊?” 温言书低着头不想说话,是差点儿随口表白的惊险,也是对衡宁这话有些生气了:“会有人看见你的好的。” 衡宁瞥见他肩膀上落了片枯叶,有些无奈地帮他拍掉,说:“话不是这么说的。” “或许真有人瞎了眼看上我,但我也不能欺负人家眼瞎。”衡宁说,“我家这个样子,就不应该去耽误任何人了。” 这句话一说完,小瞎子温言书就难受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这么难啊? 同样感受到来自“喜欢”的压力的,还有佟语声。 他花了好半天才从尴尬的缺氧中缓过神来,几乎是跪在床上哀求:“Joey,以后这样的话不要总是说……” 吴桥一是个不解风情的,抱着学习的态度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佟语声被他问得一阵脑子犯浑——这还能问为什么? 吴桥一看他表情复杂,分析了半天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半天,他才有些严肃地问:“你是觉得和我谈恋爱很丢人吗?” 佟语声愣住了,连连否认道:“怎么可能啊?” 但吴桥一似乎是笃定他觉得丢人了,便有些生气地说:“那为什么不让我说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佟语声被他这么一问,反而虚虚的不敢吱声了:“没有……” 吴桥一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道:“自从想明白之后,我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喜欢你。” “但我后来又想,互相喜欢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吴桥一说,“等我和你谈上恋爱,我会逢人就介绍我们的关系,我要在大街上拥抱你,亲吻你,我要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 第128页 佟语声被他的话扰得脸红心跳,坐在床沿儿上都差点翻身掉下去。 被他这么一说,他似乎也有些期待起来,但是想想还是伸出手指推开了吴桥一的脑门:“当众接吻还是算了……” 吴桥一又问:“为什么?” 佟语声强行解释道:“是文化差异,在中国这样做有点不合适。” 只要不是觉得丢人,吴桥一就都能接受。 “那好,等你好了,我带你回英国。”吴桥一坐在床边晃着腿说,“我要在伦敦眼上吻你,在康桥上吻你,赢了比赛吻你,回到家里吻你。开心了吻你、不开心了也吻你,随时随地都要吻你。” 光是听他的描述,佟语声就已经感受到了缺氧了。 他面红耳赤地把呼吸面罩戴上,半天才嘀咕着说了一声:“那我就算身体好了,也得把呼吸机带过去了。” 不及时吸氧,这么亲真的会死人的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吴桥一似乎是被他问得有些上头,跑出去吹了会儿冷风,佟语声一个人我在被窝里想东想西,脑子里闪过刚刚那番没羞没臊的对白,整个人躺在床上扭成一根麻花。 吴桥一的存在真的让他的情绪和心态是中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李医生过来复查的时候,也感叹他好得快: “对新药物适应得非常的快,不愧是小青年啊,身体素质就是好。” 说好到元宵节之后才能出院,结果到了大年初六,李医生就给他下了通行证。 一家人兴致昂扬地帮他收拾好行李,瘦人叔叔也愉快地给他送行。 李医生跟在一边,看着病房里的快活气氛,不由得感叹:“你们这个病房的心态真的不错,你看你们俩,康复得都比别人快。” 佟语声自然不必多说,瘦人叔叔被送进ICU的时候,整个楼层都觉得他挺不过来了,没想到这人硬生生靠着自己扭转乾坤,还挣扎着回到了普通病房。 瘦人叔叔说:“小崽儿给我的幸运硬币顶用。” 看佟语声站在原地笑,李医生也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你要不跟其他病友分享一下,保持乐观开朗的秘诀呗?” 佟语声偷偷瞄了一眼吴桥一,那湖蓝色的眼睛也正直直看着自己,想到不久前的对话,他悄悄吐了吐舌尖,快速而轻声说: “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会获得巨大的能量,就能一直快乐。” 说到底他还是容易害羞,话音一落,根本不敢看李医生的反应,就拉着吴桥一的手坚决而缓慢地逃离现场。 吴桥一听完这句话,脸上也荡开了笑意,握着他的手也更用力、更坚决了一些。 到楼下的路是吴桥一背着佟语声走的,那一瞬间,没了暖气的天寒地冻让佟语声一阵清醒,大好在他穿得多,并没有觉得很冷。 两个人站在住院楼前的空地上,佟语声轻轻舒一口气,就看见自己的面前升腾起一小缕白烟来。 “看。”佟语声太久来到过室外了,只觉得相当惊奇,“有雾气!” 吴桥一也轻轻吹了一口,白色的水汽也折腾起来。 这让他难免想到这段时间在瘦人叔叔的胁迫下恶补的动画片。 “《托马斯小火车》。”他感叹道。 佟语声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忍不住笑起来,说:“确实好像啊,托马斯。” 吴桥一便非常应景地仰起脖子,慢慢跑动起来:“呜呜——况且况且——” 佟语声被他逗乐得不行,只环着他的脖子,笑到:“托马斯列车长,你这铁路修得有点儿不够平。” 吴桥一一听,立刻让步子变得平滑起来,还不忘狡辩说:“刚刚经过的是山地。” 小火车就这么嗡鸣着穿梭过梧桐大道,穿梭过一般的轨道铺不到的石阶,一路开向了野水湾,在楼下小卖部前短暂停靠下来。 年还没过完,两个人一人买了一盒摔炮,在楼下“噼里啪啦”快速完成新年剪彩仪式之后,列车长又开始招呼着唯一的乘客上车。 佟语声站在原地,稍微磨蹭了一下,说:“我还想再在楼下待一会儿。” 吴桥一便停下步子,看向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 佟语声拉着吴桥一的手,静静地站在冬日里,两个人的呼吸化成了白的的雾。 “在冬天,我可以看见自己呼吸的形状。”佟语声说,“就好像正常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吴桥一同学获得黄牌警告:请勿亲吻过度,会造成搭档缺氧甚至窒息! 内容摘要: “亲爱的,当我没有吻你, 便是准备吻你,当我吻你, 是因为世间最甜蜜的吻 也无法满足我再吻你的欲望。” ——佩索阿《我疯了,我晕了》 第76章 春日 整一个冬天, 佟语声过得都算安稳。 尽管体能下降得厉害,偶尔也会突然发病让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因为吴桥一始终陪在他身边, 他便心安理得得有恃无恐起来。 这个冬天的渝市也没有那么冷,天空没下过雪, 道路没结过冰, 呼吸机不会再出现突然冻住的情况。 一直裹着严严实实的佟语声就这样窝在家中,缩在电热毯里, 在他走不出的这一小片世界里看书、写作, 和吴桥一下棋,听他每天跟自己说外面的好消息。 第129页 一个寒假就这么匆匆过去, 他好好吃药、早睡早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病情不会再恶化下去了。 日历一张张地往后翻,日子很快从数九隆冬走到了惊蛰春分。 佟语声坐在床上抱着膝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小腿——因为长期卧床不能走动,他的腿部肌肉都变得松软起来,没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力量和曲线。 再这样下去自己怕不是都要不会走路了, 佟语声扶着床起身,磨蹭到窗台边。 窗外的天气回暖已经回暖了, 沉寂了一冬的野鸟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窗台上的吊兰也窜了绿。 已经到了不能再围围巾的天气,厚厚的棉袄也塞进了衣柜的最底层, 佟语声把手伸出去探了探温度,终于忍不住走到厨房前,问姜红: “妈,天已经不冷了, 我可以出去了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毕竟从房间走到客厅他都有些心有余悸,也不知道真出了门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姜红停下正在洗刷的手,回头看着他。 佟语声被盯得心慌,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 “再不让我出去,我就要闷死了……”佟语声有些委屈地嘀咕了一声,“我已经一个冬天没出门了。” 姜红还在思量着这事,把哗哗作响的水龙头关了,手在毛巾上擦干,这才走到客厅,打开大门走出一步试了试温度。 确实已经不冷了,姜红回头又看看佟语声,叹了口气:“真是给你惯坏了。” 佟语声一听这话,立刻喜笑颜开起来:“谢谢妈妈,李医生都说了,保持良好的情绪有利于身体健康,我就是缺这一趟延年益寿的养生之旅。” 姜红奖励了他脑门一巴掌作为贫嘴的奖赏,转身去房间里收拾好出门必备的应急用品,放在他的小包里,接着又从阳台骨碌碌推出那辆他没坐过几次的轮椅。 佟语声一看到这玩意儿就泄了气:“我又不是残废。” 姜红没理他,只把轮椅上的灰擦干净:“累了随时坐下休息,不允许逞强。” 佟语声只能点头应下来:“好。” 得到了佟语声的电话诏令,吴桥一几乎是以火箭升天的速度从家里飞奔过来。 他先是一溜烟把沉重的轮椅扛到一楼,又跑回来接佟语声。 姜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愧疚道:“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麻烦人家桥一。” 还没等佟语声说什么,吴桥一就抬头道:“不麻烦,我愿意,开心。” 佟语声便得逞似的朝姜红笑着做了个鬼脸。 挂在吴桥一的肩膀上离开家门,佟语声开心地晃了晃腿,吴桥一握住他细细的脚踝,又用心掂量了一下他的重量,说:“你多吃点,太轻了。” 佟语声心情好,就顺着他说:“好,我多吃点。” 两个人到了楼下,佟语声这才觉得搬下轮椅对他来说真的很有必要,自己挂在脖子上只出了个手劲儿,到地面就都有些喘了。 他乖乖坐到轮椅上,吴桥一就慢慢把他往外推,从阴湿的楼道走出来,片状的阳光倾洒在佟语声的脸上。 久违的新鲜空气,佟语声笑起来。 但还没往外走两步,他就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一回头,本应该固定出现在楼下的摇椅和老爷爷,伴随着那台破收音机一道,消失不见了。 佟语声怔愣着回头看了很久,直到快看不见自家的楼房,才有些不安地回头问吴桥一:“那个爷爷呢?” 吴桥一也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这人说的是谁:“不知道,很久以前就没见了。” 佟语声骤地说不出话来了,喉咙有些发堵,但立刻又强迫起自己不要耽误着这大好的出游时间,便摇了摇头,继续抬头往前看。 从窗子里看到的,终究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片,轮椅轱辘辘走过林荫道。 那整个冬日都略显暗沉郁郁葱葱间,争先恐后地钻出了娇嫩的尖芽。 佟语声抬头看着那斑驳的绿,忽然想起了吴桥一曾经写得那篇消极的作文,那篇把自己写成一棵枯树的作文。 “看,Joey。”佟语声指着那枝头的鸟窝,说,“这才是树该有的样子。” 在春天发芽,在夏日繁茂,在秋天硕果,在冬日浅眠。 一棵树不是限定在原地的一生,而是在四季里轮回的永恒,它肩头有筑巢的鸟,枝下有暂歇的人,它本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属于这个世界精彩的个体。 吴桥一也跟着抬起头,认认真真看那正在给雏鸟为食的喜鹊,好半天才道:“你不会是要让我回去把那篇作文重写吧?” 佟语声本没有这个想法,突然被他提醒了,便说:“是有这个想法。” 吴桥一便痛苦万分地要扔下他跑路,佟语声眼疾手快把他揪了回来,说:“口头给个大纲就行。” 吴桥一没跑掉,只能绝望地动起大脑来:“人是一棵树——” “坚韧挺拔、不畏困难、风吹雨打都不怕……” 佟语声“噗嗤”一声直接笑出来——他似乎已经掌握到了语文作文拿基本分的诀窍,虽然少了点真情实感,但至少满足了题干上的“内容积极向上”。 “好。”佟语声一通热烈的掌声。 吴桥一松了一口气,快步把人推出那危险的树下。 第130页 他们慢悠悠走在阳光里,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在外面,佟语声忽然觉得这样被人推着不用走路,也是件非常舒坦的事情。 他随性地往后靠着,后脑勺搭在吴桥一的手背上,他感觉那人用大拇指轻轻弹了他一下,便耍赖般摇摇头,让吴桥一任自己靠着。 路不是很平,轻微的颠簸反倒是有些催眠,加上温度正好,佟语声感觉自己被塞进了柔软的蚕丝被里,便轻轻阖上眼。 阳光透过眼睑,视野被照出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在阳光下微微发光的血管,就像是树的根,把一切养料都输送到枝干里来了。 睁开眼的时候,佟语声发现吴桥一推着自己,居然走到了公园的湖边。 这人没了自己也可以自己认路了,佟语声有些欣慰。 春天的湖面比冬日更多了些斑斓,岸边点缀着柳色,似乎整个视野都变得更加清朗了。 吴桥一又开始在地上找石子,一个侧身,石片在水面上擦出一连串足印。 佟语声还没来得及鼓掌,吴桥一就把石子递给他:“检查教学成果。” 佟语声可没有吴桥一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上一回提到那几个角度姿势都是年前,回去也没机会巩固复习,自然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他确实想站着,就慢慢从轮椅上起身,拿起石头,“咚”一声,随便至极得让他沉入湖底。 看着那宛如下饺子一般的巨大水花,佟语声笑起来:“看,大水花。” 吴桥一依旧是那个很容易被带跑的人,佟语声一打岔,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只跟着夸道:“水花确实大。” 他说完,要把佟语声往轮椅上扶,就被那人伸手拦住了。 “我要走走。”佟语声说,“再不锻炼一下,我的腿也得废了。” 吴桥一便收回手,看着这人一步一步慢悠悠迈过来。 确实是太久没走过路了,佟语声觉得腿有点儿使不上劲,膝盖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完全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别扭地走了两步,接着麻木的双脚终于感觉到公园土地的松软柔和。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刚从这土壤里破出来的嫩芽,在春天里冒出尖尖角,有些脆弱,却也勉强能活。 终于,在一步两步、五步十步之后,他找回了掌控双腿的感觉,找回了曾经慢悠悠走在春天里的感觉。 吴桥一推着轮椅走在他半个身位之后的位置,车轮滚过轱辘辘的声音让佟语声觉得安心。 他慢悠悠走在前面,因为没有人催着他快走,所以他走得坦然又安心,颇有几分大刀阔斧的感觉。 走路费劲,他就没空分出心来讲话,他就这样闷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着,偶尔听见水鸥扑棱翅膀的声音便抬头看看,末了就又专心地看向地面,一步一步,稳健地走着。 终于,他走得有些累了,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游湖走了半圈,比医生测量的六分钟步行距离远了太多,他坐上轮椅,朝吴桥一笑起来。 那人专心致志跟他走了一路,看他开心,也终于雀跃起来,推着轮椅出发:“返程!” 回去的路上,不可避免地再次来到楼下。 看到那空荡荡的门口,佟语声的脑海里自动响起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恰巧,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佟语声的指尖,像是一朵素净的梨花。 佟语声忽然心情微动,唱了一句收音机里听过的《梨花颂》——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少年的声音在楼道间回响起来。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第77章 小草 春天大概是佟语声最喜欢的季节——气温刚刚好, 不会因为吹冷风感冒,也不会因为太热而憋闷。 佟语声的状态恢复得实在很好,反复观察过病情之后, 李医生批准他偶尔可以回学校待一待,前提是不要做任何剧烈运动。 上一次这么兴冲冲回学校的时候, 他和吴桥一还不算认识, 转眼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佟语声算了算自己在学校待的日子, 少到甚至可以记住每一天都发生过什么。 这次他依旧是期待的, 却因为有形影不离的吴桥一陪着,没有那么急切的“非去不可”的执念。 第二天回学校, 是吴桥一一路把他背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有不要脸的吴桥一在前面挡着,他挂在吴桥一身上被同学盯着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甚至还能心情颇佳地挥手跟他们打招呼。 到了班里,同学们看他突然返校,也都一个个凑过来向他问好。 许久没在同龄人的集体里畅游的佟语声只觉得幸福得要命,甚至连上数学课都没有半分打瞌睡的意思, 挺着腰板精神百倍。 但他也听不进老谢念经,端坐在位置上看了半天, 他盯着温言书的后脑勺看了半晌,又盯着衡宁笔直的脊梁骨看了几分钟,正眼神飘忽着, 胳膊肘突然被吴桥一轻轻戳了戳。 那人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佟语声把纸条藏在桌肚下打开,上面写着:“我可以跟你传纸条吗?” 佟语声一看这话,莫名觉得好笑, 便故作高冷地刷刷画了个:“?” 吴桥一看着佟语声的那行字,有些犯难——毕竟文字没有表情,佟语声还故意撇开头不给自己看他的脸,一时半会儿吴桥一完全猜不出他的情绪来。 第131页 于是他只能小心翼翼、尽可能客观地写下自己的观点:“我想跟你讲话,但是现在是上课,不可以发出声音。” 不到半年前,这人还是个能在课堂上拿起圆规、旁若无人地“笃笃笃”戳一整堂课的人型啄木鸟,现在却也学会了保持安静、遵守课堂纪律。 只要他想,哪怕不能理解,也是可以学会和适应这个社会的大部分规则的。 佟语声觉得好玩,就故意逗他,写道:“你平时上课想讲话怎么办?会找程诺传纸条吗?” 那人火速写道:“不会,我会做题。” 佟语声继续写:“那你现在也可以做题。” “我做不下去。”吴桥一焦急地写了五个字,举给他看,又埋头写了一行字:“你坐在我旁边,我就静不下来。” 佟语声在课堂上又给他的直白羞红了脸,埋下头去却又忍不住一丝窃喜,暗自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当众随便逗他了。 上午回了班,感觉心情愉悦,下午同样是便又没了力气。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这么一歇息就又是一个星期没能回去。 他的身体状态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周期——生理状态达到顶峰时就需要回到集体中滋养一下心理健康,等精神上充满电之后,又得卧床躺上个一两个星期修补身体上的透支。 医生说他的心态比之前有了巨大的改观,先前的“假乐观”慢慢变成了真的,因此这段时间,昏厥、窒息、咯血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一天中午放学,吴桥一推着轮椅送他回家吃饭。 此时已经将近初夏,等不及的夏蝉开始藏在树荫下聒噪,但气温也只是又些许回升,没有到热得让人不舒服的地步。 “过两天就要变热了。”佟语声看着天说,“太热我就不出门了,我第一次晕倒就是在夏天。” 夏天的气压和温度对佟语声来说是非常不友好的,动辄喘不过气来,晕厥的情况时有发生。 吴桥一点点头,一面想着夏天是不是该把佟语声接回自己家吹空调,一面推着佟语声从野水湾的绿荫中穿过。 夏天和野水湾总是能融合得特别融洽,初来乍到时,吴桥一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些街景,现在才发现,这深藏在葱茏间的小巷,是整个城市最破败的伤疤,却又是这山城里最茂盛的一隅。 留在野水湾的,大多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年人,或是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的孩子。 三两个小孩儿叽叽喳喳拿着水枪,边跑边滋,险些溅了他们一身水,吴桥一捉鸡崽一般,一把提溜起带头的熊孩子,让他在空中扑腾着嚎哭了两声,又一把把他放回地上大赦天下了。 他们慢悠悠走到拐角,那个小卖部准时准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每次经过这里,吴桥一都忍不住多看一眼那些用铁丝绑在树干上的小零食,明明学校旁边的小店也卖同样的东西,但放在橱窗里、绑在树干上,似乎就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小卖部的爷爷照旧朝他们招了招手,给他们递来了两瓶娃哈哈。 吴桥一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双手接过娃哈哈。 佟语声教过他,“谢谢你”比“谢谢”听起来更真诚,他就有样学样,乖巧而礼貌地道:“谢谢你。” 爷爷愣了一下,笑起来,摸了摸吴桥一的毛茸茸的脑袋。 吴桥一耐心得等他揉够了,转身要走,老爷爷就“诶”了一声,喊他们留下。 接着就看他慢慢走到柜橱后面,翻找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佟语声的手里。 定睛一看,是一个浇水就可以长出苗苗的草头娃娃。 “拿回去玩。”老爷爷笑着说,“顺顺一看到这个就要玩。” 顺顺就是老爷爷车祸去世的孙子,佟语声没见过他,却知道他和自己一般年纪、喜欢喝娃哈哈和AD钙奶、还爱在每年春天都种一只草头娃娃。 为了感谢老爷爷的礼物,吴桥一帮他把今天进的货都搬进屋里,佟语声就坐在轮椅上和他聊天。 “顺顺要是还在,就能和你们一起玩咯。”老爷爷笑着说。 佟语声觉得心酸,但看着他眼角的褶子,也忍不住笑:“要是我爷爷还在,应该也能经常陪你唠唠嗑。” 停顿了两秒,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也可以陪你唠嗑,如果我能出来的话。” 这样的同病相怜,给两个人缔造出一种半路祖孙的惺惺相惜感。 回到家里,两个人颇有仪式感地把那长草娃娃从盒子里拿出来——是个长得有点滑稽的圆头娃娃,脑袋瓜子因为要长草,看起来圆不拉几的。 吴桥一看着它光秃秃的头顶,面前忽然浮现出一张面孔来,便脱口而出道:“灯泡。” 佟语声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他给人小姑娘起得外号:“她叫邓欣然,不叫灯泡。” 吴桥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示意道:“但是很像。” 佟语声没忍住笑了一声,接着又严肃道:“她是因为生病头发才掉光的,不要歧视别人的外表。” 吴桥一一听,立刻慌了:“没有,我觉得光头很酷。” 吴桥一打包票,自己真没有半点儿歧视的意思,只是那么圆那么亮的脑袋瓜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举手在他脑袋瓜子上比划了两下说:“那哪天叫张二刀给你剃个一样酷的。” 第132页 吴桥一便滋儿哇捂着脑袋,哀嚎着逃走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杯清水。 两个人把长草的光头娃娃放在小托盘上,相当严肃地将水从它脑袋上浇下去,那本是干燥的浅灰色小人被水浸润之后,变成了厚实的棕黑色。 吴桥一趴在桌子边,盯着它的脑袋,问:“这真的能长出草吗?” 佟语声也看着它,说:“不知道,应该可以吧?我也是第一次搞这个。” 两个人就这么盯着这光头许久,佟语声觉得胸腔趴得有些发闷了,才两眼昏花地起了身。 他晃了晃脑袋,伸手把这小光头放在写字台边,吴桥一送给他的小熊也坐在那里,是他每次起床一睁眼、写完字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让他们排排坐好之后,佟语声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说明书上说,大概等三天左右这个娃娃就可以发芽了——小秃头的脑门儿也得长出新茬了。 自那以后的两天,佟语声每天都去给它浇水,看它的土壤是不是足够湿润,又关注着它的脑门儿有没有变绿。 佟语声隐约觉得这小东西属于发育迟缓的那一挂,一直等到第三天,依旧没有半点儿争一口气的动静。 小草苗没有按时长出来,天气却非常准时地热了起来。 佟语声顶着燥热的空气,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那不知好歹的小秃头。 他平时脾气温顺得很,但一旦身体不太舒服,脾气就也难免蹭蹭冒了上去。 他看了一眼时间,确定吴桥一在家,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还没等那人问好,佟语声就急躁地抱怨起来:“它是不是根本长不出来,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 话只说了一半,胸腔里巨大的憋闷感就裹着燥热把他盖住了,那一瞬间他的全身僵直,喘不上气说不了话,视野也一点点黑下去。 他应该是晕倒了,这回他的耳边有吴桥一的询问声,他没有之前那么慌张,却也改变不了自己再一次出问题的事实。 醒来自然是在医院,佟语声确认自己没死之后,就疲惫而无奈地躺在床上放空。 这回是连抱怨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先是看清手上挂的水,才慢慢看清佟建松的脸。 “等过两天我们去一趟北京吧。”佟建松说,“就去做个受体移植登记,顺便在首都转转。” 他说得还蛮轻松的,佟语声的脑子嗡嗡的,但是还是很快理清了他的意思—— 言外之意是,再不接受移植,恐怕是要来不及了。 第78章 去路 这一次昏厥之后, 佟语声就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木,能听懂佟建松在说些什么,但却完全调动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凝滞无法思考, 爸妈让他吃药他就吃药,带他回家他就回家, 帮他收拾行李他就木木地站在一边看着。 姜红问他:“你想不想和吴桥一一起去啊?可以一起去玩玩。” 佟语声抬了抬眼皮, 木然道:“哦,好。” 他的本能告诉他, 自己希望吴桥一可以一起去, 但是他的心情得不到积极的反馈,甚至不太想动身去北京, 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感觉到难受, 又慢慢侧躺回床上,吸着氧无奈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北京啊?” 姜红以为他是真的发问,就答道:“肺移植可不是什么小手术,渝市哪儿有这个条件。” 肺移植术本就是难度极大的手术,放眼国内, 能完成这个手术的医疗团队非常少,自然不会像一般手术那样遍地开花。 佟语声清楚这些, 只是觉得烦,呼吸不畅让他觉得烦,想到大老远去北京仍然觉得烦, 还要在大热天在异地他乡游走更是烦上加烦。 但他的烦躁都是止步于眼前的缺氧、高温和奔波,他似乎只能想到这里为止了,再往后就是一片朦胧的雾,他直觉自己再往里探就是万丈深渊, 便就只能浅尝辄止地站在原地,不再多想了。 他皱着眉努力吸着氧,他很担心自己在路上再有什么突发情况——中重度的肺动脉高压甚至没法乘坐飞机,他可能要在绿皮火车上待整整一天的时间。 光是想象火车憋闷的环境他都已经痛苦得快要窒息了,佟语声皱着眉,对这趟北京之旅没有半点好感可言。 正在他捏着枕头角快要自闭的时候,吴桥一轻轻蹲到他床边,双手搭着床沿仰头看他,像一只乖巧可爱的狗狗。 佟语声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了,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抬眼看了一眼自动回避的爸妈,整个人又开始尴尬得燃烧起来。 等房间门轻轻关上,屋子里只有他和吴桥一两个人。 他叹了口气,不想说话。 自己就像是那只好生护养也不肯发芽的草头娃娃,不争气到了极点,让自己和身边人一次又一次地操心和失望。 但吴桥一看着他,却说道:“恭喜你。” 佟语声抬眼,觉得他是不是语言系统又混乱了,哭笑不得:“恭喜什么?恭喜我又一次败给了夏天?” 吴桥一把下巴搭到他的臂弯里,说:“不是啊,恭喜你往前走了一步。” 佟语声看向他,吴桥一说:“如果不去手术,你永远只能保持病情不发展,所以只有迈出这一步,才有可能完全好起来,不是吗?” 第133页 佟语声抿了抿嘴,不说话了,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害怕终究会害怕。 他想了想,有些不安心地道:“如果我死了……” 话还没说完,吴桥一就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要给自己消极的心理暗示。” 佟语声埋在吴桥一的手掌心里,点点头,不再吱声了。 这次晕厥来势汹汹,褪去得也极其迅猛,医生确认他不用住院,一家人就买好了火车票,连夜收拾行李准备动身, 临走前,佟语声顺手把那泰迪熊塞进行李箱里,吴桥一看了看桌子上那孤零零的小光头,拿了个盒子,也把它装进去。 佟语声看见那家伙就觉得烦,甚至觉得自己这次晕厥也有它几分责任,便抱怨道:“带它干嘛?” 吴桥一收拾东西的手愣了愣,抬头看着他说:“一个星期不浇水会死掉的。” 佟语声本想说它应该本来就长不出来了,但看着吴桥一湿漉漉的眼神,还是叹了口气作罢。 他根本走不动几步路,到火车站的路上,是吴雁开车送的他们一家,因为轮椅比较占地方,还特意换了一辆大一些的吉普车,佟语声才后知后觉,这富得流油的少爷家既然有那么大的车库,那必然不可能只有一辆车。 大吉普的视野很高,佟语声坐在后座的床边看着渝市的夜景。 因为奇特的地形,晚上的市中心在灯火交映下,宛如一张斑斓立体的荧光折纸,光影交错中一切都变得迷幻而奇特,叫人挪不开眼。 下车的时候,佟语声是被姜红推醒的,他最近总是容易不知不觉陷入昏睡,回想起来甚至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他迷迷糊糊下了车,四肢绵软没有力气,加上两眼一阵昏黑,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得亏吴桥一看的紧,一把把他拉住,才没出更大的意外。 佟语声又开始烦躁起来,他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回去吧,去北京的路实在太长,或许他根本撑不到那里,半路就死了。 吴桥一却说:“厉害,你都不晕车的,身体真好。” 佟语声被他绞尽脑汁也要夸自己的架势笑道,费劲道:“你现在很像鲁迅笔下的阿Q。” 吴桥一知道阿Q,不以为意道:“他是我们的榜样。” 等火车的时间里,佟语声又躺在轮椅上睡了过去,等轰隆隆被推上火车时,他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听力先醒了过来,他听见乘务员姐姐正在询问自己的情况,她告诉姜红,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他们。 佟语声迷茫地睁开眼,刚巧看见那姐姐朝自己笑了笑:“祝你一路顺风。” 佟语声便拼命眨眨眼,说:“谢谢你。” 这趟列车很空,四个人轰轰烈烈找到了硬卧中下铺的四个位置,吴桥一就愉快地翻越上中铺:“有楼梯!” 他一直都睡大床房,在英国也没住过宿舍,这样的上下铺让他新奇不已。 佟语声也没睡过上铺,双手虚虚地抓着楼梯,半天没使上劲儿。 吴桥一就猴精转世一般在狭小的空间翻身下床,一个托举,帮佟语声占领了高地。 接着他一个看不清的跨步,直接荡回了他的铺子上,两眼放光:“有趣!” 吴桥一兴奋地打量了一圈,又够着身子往最上铺看去。 三秒后,他一脸嫌弃地朝佟语声摇摇头:“上面不好,太窄了,我们的最好。” 上铺再往上就是车顶,个子高点儿的甚至坐起来都费劲,下铺没了爬高上低的新鲜感,想来想去,还是中铺来得最有趣。 佟语声本来觉得烦,看吴桥一这么开心,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好。” 吴桥一又在楼梯间荡来荡去,很快他就手脚并用从行李箱里套出一个大浴巾,在佟语声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他将毛巾展开,一头绷紧在佟语声的床边,另一头固定在自己这边,两张床之间,就搭起了一个建议的小桌面。 “可以下棋。”吴桥一张开手朝他介绍着自己的领域。 佟语声一听,立刻躺回床上装死。 吴桥一一看他这模样便呜哩哇啦抗议着,佟语声笑了半天,便爬起来跟他下。 这段时间里,吴桥一跟着他学了很多诗,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飞花令选手,他作为回报,也认真研究了一下围棋的下发,虽不可能赢他,却也能在他无聊的时候陪他解闷。 两个人下了两局,列车员就提醒快要熄灯了。 吴桥一立刻收了棋盘,飞身下楼,在背包里翻出那个光秃秃的草头娃娃。 半天没浇水,已经有些发干了,他飞快跑去水池边接了水把它浸润,在熄灯的前一秒把那小光头安置在桌子上,接着又迅速飞跃上床,弓如霹雳弦惊。 咔哒一声轻响,车厢陷入一片黑暗,视觉的消失扩大了听觉的观感,列车轰隆隆的声音在耳边呼啸着扬起。 吴桥一刚玩得兴奋,他睁着眼盯着黑咕隆咚的上方,侧翻了个身。 然后很快,他就听见佟语声也翻了个身。 他也没睡,吴桥一就像抓住救星一般率先开口:“我睡不着。” 佟语声那边静默了两秒,然后说:“给你五分钟时间聊天。” 吴桥一一阵紧张,脑袋迅速转着:“声音好大。” 列车的飞过铁轨的声音巨大,像是躺在地上听着卡车碾过,同样很大的还有车内的嘈杂声,别的车厢有人在说话,也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锅难以下咽的大杂烩。 第134页 佟语声这才想起这人还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睡眠质量差,入睡慢,易被打扰。 他本身应当在家里好好休息的,想到这里,佟语声忽然有些愧疚起来,便又说:“不限时了,聊到你睡着好了。” 吴桥一便开心道:“好。” 现在也完全没到他睡觉的点,便撑起身子扒拉开窗帘往外看,两三秒后又探头回来,朝佟语声招手:“好看。” 佟语声便也悄悄把头探过去,看着灯光斑驳在山野,看着群星奔驰在夜空。 “我是第一次坐火车。”吴桥一兴奋地说,“好好玩。” 佟语声有些惊讶道:“你们英国没有火车吗?” 吴桥一说:“有,但我不怎么出门,只坐飞机。” 佟语声又忘了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噎了一下说:“我也没坐过飞机。” 吴桥一说:“会有的,等你好了,坐飞机去英国玩。” 佟语声从没想过坐飞机这么一出,光是想想就一阵紧张:“坐飞机好玩吗?听说能看见很多云。” “不好玩。”吴桥一实事求是——对他来说,坐飞机也无非就是一个和坐车差不多的交通工具,真比较起来,还没有渝市的二号线来的有意思。 但他想了想,和佟语声一起在天上看着云彩的感觉,注定和自己一个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于是他说:“因为是自己一个人,所以不好玩,如果你和我一起,应该会很有趣。” 他透着灯光看着佟语声的脸,轮廓被描成了温暖的浅橘色: “所以你快好起来,只要你在,我的生活就会比过去精彩无数倍。”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小声点,爸爸妈妈还在下铺呢x 第79章 城市 佟语声本撑着脸看着窗外郁郁寡欢, 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起来。 余光里,吴桥一正直直朝他看着,两个人藏在窗帘后面, 与身后嘈杂的车厢相隔绝,窗外暖黄色的夜景把他们这小小的一隅照亮。 佟语声听见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才想起来老爸老妈还在下铺睡着, 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他怕直白地让吴桥一收敛,这人又要拿“你是不是觉得丢脸”这套说辞来堵他 , 干脆迂回作战, 朝他招了招手。 吴桥一探过身,横跨着一个走道够到他身边。 夜晚的灯光和帘子后面狭窄的空间, 让吴桥一的气息变得暧昧起来, 佟语声一阵心跳加速,调整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们小声一点吧,我爸妈要睡觉了,他们挺辛苦的。” 吴桥一立刻抬眼看过来,点点头,又压着声音问:“那我睡觉的时候可以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吗?” 佟语声抬头, 看见橘色的星火在他眸中湖蓝燃烧。 他怔了怔,然后轻轻问:“怎么了吗?” 吴桥一从窗帘后退回车厢里, 轻轻把帘子拨开一点,橙黄色的光瞬间倾洒在两个人的床铺间。 佟语声也退回来,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接着就看那人朝他弯了弯眼,在他耳畔轻轻地说: “有光进来,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可以看你的脸了。” 这一句话足足让佟语声失眠了快一个多小时。 他僵硬地闭着眼,面朝着对面的床铺睡去, 完全不敢睁眼看,因为他知道,一旦多和那幽蓝色的双眸对视一眼,他今晚的睡眠就会少上一个小时。 火车的卧铺窄得要命,佟语声侧身后背贴着墙壁,半天不敢翻身,全身上下都高度紧张。 面罩外的空气质量浑浊得让他不敢断氧,铁轨的声音和其他隔间的嘈杂更是不绝于耳,这要放在平时,他很大概率已经烦躁得想要直接卧轨了,但这些紧张都没有被吴桥一隔道凝视的感觉紧张。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紧绷了好久,他终于慢慢在充斥耳畔的轰鸣声中昏昏欲睡,吴桥一转移走了他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次入睡,便再无之前的那般痛苦孤独了。 然而入睡归入睡,这并不能改变窝在狭窄的车厢睡觉十分痛苦的事实。 佟语声又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憋闷,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一个封闭的蛋壳里,没有氧气四肢也得不到舒展。 他试着在那一小方天地里转身挣扎,但那蛋壳太过坚硬,他无法挣脱还逐渐缺氧。 他感觉自己的肺就像是两只鼓得快要炸裂的气球,塞在身体里像是两颗危险的定|时|炸|弹。 正当他抓挠着要捶烂那蛋壳时,突然听到“砰”地一声闷响。 他以为是自己的肺炸了,惊慌失措地睁开眼,才发现吴桥一整个人正挂在床边,惊恐地看着他,而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床边,再多挪一步,自己就得掉下去了。 两个人惊悚地对视了一眼,姜红和佟建松也立刻从下铺弹射起来,四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才搞清楚,原来是吴桥一睡觉一个翻身,直接从床铺上砸下来了。 吴桥一确实是滚下来了,毕竟这人是热了就直接爬墙的睡觉不稳定分子,这么憋屈的一小片天,自然捆不住他放荡不羁的四肢。 在下坠的一瞬间他惊醒过来、并顺着本能抓住了上铺的楼梯,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正以非常诡谲的姿势悬挂在半空。 等他缓过神来,终于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回床上,背朝着佟语声乖巧地缩好。 假装无事发生。 第135页 姜红和佟建松也是被这动静吓懵了,对视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 “你反应真快啊。”佟建松没心没肺地拍拍吴桥一的床铺,“换一般人估计真就摔了。” 也确实是多亏吴桥一动作灵敏,上铺的高度并不低,摔下来轻则疼个一夜,重者甚至躲不过脑震荡。 姜红想想还是把两个人打发到了下铺,意思是瘾也过了,后半夜还是以安全为主。 吴桥一显然觉得面子挂不住,又开始一副冰封似的高冷脸,企图把自己的窘迫都藏在面无表情之后。 佟语声却觉得他这样好玩得要命,怕他有负担,就小声安慰道:“这床太窄了,要不是你先醒,我也得摔下来了。” 吴桥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委屈的质疑。 “真的。”佟语声笑着说,“我刚刚都沾到床边儿了,差一步就得滚下来,算是你救了我一命。” 吴桥一上下打量着他瘦弱的小身板,想着这人爬个上铺都费劲,真要掉下来怕不是直接送进了ICU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一摔非常有价值,甚至直接拯救了一条弱小的生命,顿时他觉得自己的周身散发着万丈光辉。 于是他就坦荡地接受了佟语声的致谢,光明磊落地窝进床铺里。 临闭上眼之前,佟语声忽然探过来,趴到他的耳边小声说:“我睡觉的时候可以牵你的手吗?” 吴桥一的眼睛顿时雪亮起来,忙不迭把手伸给他。 佟语声小心地捏过他的食指,还是笑着补充了一句:“这样我晚上也不怕了。” 两个人睡着之前,确实是牵着手的,醒来之后佟语声整个人贴到了墙壁上,吴桥一则呈大字型张开,一条腿搭在地上,像是个身材过分修长的海星。 他们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检查桌上的小光头。 这东西依旧没有半点儿争气的意思,佟语声文明礼貌地骂了两句,说它注定是活不成了。 他们俩恨铁不成钢地去洗了漱,因为没有别的口味,佟语声久违地蹭到了香辣牛肉面,吴桥一不信邪地也添了些酱包,结果又直接当场飙泪了。 剩下来的时间里,佟语声病发了一次却不严重,在没有惊动列车组的情况下被遏制在了摇篮里,然后吸着氧昏睡了几个小时,醒来又下了几盘棋,终于在快要承受不住的前夕听到到站的铃声。 他逃出火车时甚至没有坐轮椅,下了站那不同于车厢的干净空气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洗了干净。 吴桥一也被闷得快发了疯,一下车就在站台上撒丫子来回狂奔了几个回合,直到一身的憋屈劲儿都挥发完了,才急吼吼跑回来给佟语声推轮椅。 长时间的奔波让一家人都疲惫不堪,此时正值深夜,一家人在车站附近的旅馆短暂歇脚,第二天终于轰轰烈烈朝医院进发。 这是佟语声第一次来北京,也是吴桥一第一次见到中国的首都。 清晨,一个在渝市本应当休闲松散的时间段,北京的马路上就已经充斥着繁忙的车马行人。 佟语声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大厦,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仿佛是突然从井底的世界跃出,发现真正的天地,其实广袤得让他有些错乱。 吴桥一在陌生的环境里也忽然紧张起来——他只是把渝市那几个熟悉的路反复走了明白,但他路痴的本质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变,突然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就仿佛第一天来到渝市,惶恐而无助。 正当他脑子不断发懵,神经警报狂响到快要熔断的前夕,佟语声忽然拉着了他的手,说:“跟我走,别跑丢了。” 只在那一瞬间他便放松下来,就像是当初误打误撞走进班里,听到那一声脆响的“Joey”,让他这片胡乱游走的浮萍找到了依托和根基。 北京的医院比渝市附院更大,人也更多,熙熙攘攘得让吴桥一有些烦躁。 陪同佟语声做检查的全程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本身就害怕这样的环境,让他彻底没有办法集中精力。 佟语声知道他不喜欢这边医院的环境,但这边的事情太多,爸妈根本抽不出身来,便让他在门口的花园里等他。 等佟语声中午抽完血回来时,却发现吴桥一人不见了,一家人慌慌张张打电话找了半天,才在医院后面的一条小街里找到了迷失了方向的他。 吴桥一因为乱跑被佟语声训斥了一顿,他这次认罪态度出奇的好,只是乖巧地陪他吃了午饭,下午也就不再挣扎,任命般配着他做了很多后续的检查。 这一个下午,吴桥一陪佟语声走了很多科室,做了很多检查,拍片子抽血化验,忙得人非常痛苦。 他们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医生告诉他们,佟语声已经进入了器官移植排队系统,只要有合适的肺源就会立刻通知他,一家人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结束了这趟匆忙而不安的医院之行。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吴桥一觉得自己的天空都亮了。 今天最高兴的事,就是他听到医生说,佟语声是AB型血,生物里学过,AB型对其他几种血型的接受度比较好,溶血反应发生的概率低。 虽然,这在移植手术上微不足道到甚至不算一件喜事,但至少,属于佟语声的好运应该要一点点来了。 第136页 他给那光秃秃的草头娃娃又浇了些水,接着小心翼翼把他装进小盒子里,安分地放好。 佟语声看到那东西还是有些来气,说:“估计里面的种子都已经烂掉了,它不可能发芽了。” “会发芽的。”这一回,吴桥一笃定地说,“相信我,它会发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来看看你哪儿来的自信(探头) 第80章 生长 佟语声不知道为什么吴桥一忽然会做出这样的担保, 转念想到这人的精神偶像是阿Q,就也不再追问了。 事实上,登记完之后他并没有半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 依旧是头脑昏胀,觉得前路迷茫不堪。 他问过医生, 大概多久能等到合适的供体, 医生告诉他,运气好的一两个月就能等到, 运气不好的, 可能要等好多年。 听到时间的度量衡居然是“运气”,佟语声几乎在一瞬间就泄了气。 哪怕吴桥一给他做了百分百的好运饺子, 哪怕邓欣然把她的幸运硬币让给了自己, 他依旧是被所谓“运气”打击过无数次,在关键时刻没有自信的人。 他看到了吴桥一手里那只秃头娃娃,突然无奈地想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扫把星眷顾着他,随手拿到的一只草头娃娃,都是种子坏了发不了芽的。 他们随手买了些包子馒头垫肚子,佟语声只吃了半个馒头, 他心里清楚,从现在开始, 他们家的日子只会更加拮据。 医院坐落在朝阳区,前前后后被三所大学牢牢包围,还没往大街上走两步, 就是扑面而来的青春的气息。 下了课的大学生在街道上三五成群,手里拿着小吃和奶茶,口中聊着课业导师和校园八卦。 吴桥一看着他们的身影,忽然转头问佟语声:“你想考什么大学?” 佟语声被骤地点名,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学?” 上一次被这么提问,还是在高一刚开学的那堂心理健康教育课,那时候他孤零零地站在教室里,面对老师的提问,慌张窘迫,尽是看不见未来的迷茫。 此时他们一家正站在樱花东街的十字路口,他们停下步子,似乎正考虑往哪个方向前进。 吴桥一没有被行程打断问话,重复了一遍,问道:“对,你想考什么大学?” 佟语声有些慌乱地笑起来,说:“哪儿有我考虑的份?” 高考前能不能等得到肺源都说不定呢。 吴桥一一听这话,就有些生气了:“为什么?” 佟语声鲜少看见他对自己皱着眉头,他清楚自己又开始悲观了,便避重就轻地说: “你看啊,我现在缺课这么多,不说参加高考了,能不能毕业都很难说……” 因为时不时想回班里待着,佟语声没有请休学,而是继续这么断断续续念着书。 老师们对他比较照顾,没有克扣他的学分,但如果缺席了接下来的期末考试和高二会考,他可能还是没有办法高中毕业了。 而且以他现在的成绩,就是顺利走到高考的那一天,也注定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 最关键的原因他甚至不敢多想——自己这倒霉催的的运气,真的能保佑他活到高考吗? 吴桥一就是个听不得丧气话的,看画风变得不对劲,立刻纠正过来:“都会有办法的。” 佟语声怕自己再消极下去会影响到讲话的氛围,就把话题扯开了。 检查比他们想象中结束得要快很多,多出来的空闲时间,佟建松计划去就近的景点走走看看。 “奥林匹克公园也在朝阳区,离医院不远。”佟建松拿着地图找了半天,有些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去看看,感受一下奥运余温。” 佟语声怔愣着接过北京旅游地图,看着图上那一片巨大的板块,耳畔传来呼啸的风。 去年的北京奥运会佟语声并没有看,一方面是家中没有电视,另一方面,他确实有在刻意回避一切和运动有关的东西。 他似乎看见了一道道身影在鸟巢中央的田径场上飞驰,听见了观众席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呐喊,他看见水立方中央掀起了朵朵浪花,听见一声声枪声哨响响彻云霄。 那是和他同在朝阳区的奥林匹克公园,是充满生命律动和朝气的地方,是他望尘莫及的土壤。 纠结的情绪再次让他呼吸困难,这让他愧疚不已——他并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但是一想到那空旷的体育场,他的胸口就止不住地发酸发涩。 佟语声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走不动了,你们去看吧……” 那天晚上,没有人去了奥林匹克公园,大家早早回了宾馆,疲惫地各自入睡。 佟语声不太能适应北京的节奏,待了一天多,人就快瘦了一圈。 出于对他的健康考虑,佟建松把火车票改签,第二天上午,四个人就又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佟语声蔫蔫地躺在卧铺的床上,全身无力地吸着氧,心情糟到了极点。 吴桥一看出他状态不好,便跑过去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确实不明白,成功登记了受体信息,怎么说也是个可喜可贺的高兴事儿,但佟语声却肉眼可见地低落着,他是在想不明白原因。 佟语声吸了吸氧,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绪不高的原因有很多——夏天燥热憋闷的车厢让他很不舒服是其一,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让大家没能玩得尽兴也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走到这一步,对未来的惶恐和不确定就加得越深了。 第137页 似乎从进入排队系统的那一刻起,他就要真的,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那对他从不偏爱的运气了。 佟语声疲惫地摇摇头,缺氧再次让他双目昏黑,他跌进黑梦中又醒来,在天旋地转中反复跌宕,终于在极度痛苦中下了火车。 刚一回到渝市,佟语声又被塞回医院调养,他蔫蔫的像是一条脱了水的小鱼干,这一趟奔波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老谢正站在他床边和姜红讲话,他努力了好久喘过气来,知道耳鸣声褪去,才勉强听清他的意思。 “这套卷子等佟语声什么时候状态好了再写也不着急。”老谢说,“顺便让孩子考虑一下选科的事情……” 佟语声听他小声窃窃,忽然有些由衷的感动。 老谢作为他们高一的班主任,放了暑假基本就和原先的班级告了别,但他却依旧把佟语声当成他的孩子。 佟语声窸窸窣窣撑起半个身子,两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已经醒了。 姜红问了两句身体情况,确认没问题之后,就主动回避,让师生俩单独谈谈。 老谢告诉他,这套卷子是各科老师特意帮他出的补考卷,内容简单,稍稍看看书就可以考过,让他有空抽时间写掉带回来上交,不参与期末排名,但是算进佟语声的学分里。 他说,校方在想方设法保住他不留级、不休学,确保顺顺利利毕业,让他安安心心养病,不要有负担。 似乎所有人都笃定他可以康复,不遗余力地为他渺茫的未来铺路。 佟语声眼眶有些发酸,说:“谢谢老师……” 老谢笑笑,又问:“你有没有想好学文科还是理科?” 佟语声抿住唇——他一直逃避考大学的问题,却没想到现在抉择却就等在他的眼前。 他犹豫了半天,问:“吴桥一选了什么?” “理科。”老谢毫不犹豫道,“这是我给他的建议,他是这方面的料子。” 吴桥一、温言书、衡宁……他身边熟悉的所有人都去了理科,于是他说:“那我也去理科。” 老谢有些诧异,半晌又严肃道:“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和吴桥一关系好,而草率地决定这个问题。” 佟语声被他猜中心思,低下头,好半天才有些委屈道:“对我有区别吗?学文学理我都上不了几天课……” 老谢摇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讲,我希望你走每一步都是从自身出发,经过慎重考虑的。” 佟语声垂着脑袋,叹气。 老谢就又说:“你的优势科目是语文,对不对?” 佟语声点点头——语文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科目,他虽然博览群书,但读得大多是野史轶事,拿到文科试卷依旧是一团乱麻的糟糕。 所以对他来说,学文学理的区别真的不大。 老谢也“嗯”了一声,说:“所以我也建议你学理科,理科生靠语文拉分更有优势,对你来说是个好事。” 佟语声抬头,听着老谢从自身优势来进行分析,心情有些波动。 其实学文学理真的没区别,老谢只是想让他的这份决定更多是为自己而做,佟语声心里清楚得很,也感动得很。 老谢走了,佟语声难得起了一丝想要尝试着去学习的心思。 他拿起医院床头的电话打给吴桥一,让他有空把课本带来,帮他快速捋一捋学习框架。 吴桥一神清气爽地答应他明早就来,今晚提前备课,确保明天可以讲得更好。 佟语声笑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秃头小草放在自己的床头。 他本有些嫌弃不想去看,匆匆一瞥间,却发现一丝绿意从眼中飞过。 佟语声惊呼道:“Joey!秃子发芽了!” 吴桥一那边沉默了半晌,也跟着笑起来。 佟语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时来运转了,忽然觉得不对,又凑上去看,发现那秃头顶上的纱布有重新缝补的痕迹。 他猜到了什么,有些失落道:“是你重新换了种子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桥一并没有否认:“对,我那天迷路,就是去医院后面的花店里换种子了。” 那天,他硬着头皮闯到附近的鲜花店,花店店主告诉他,里面的种子放的太久,早就已经全部坏掉了,就建议他在里面重新撒一层新的种子。 “你看,坏掉的种子拿走换成新的,也可以好好发芽长大。” 吴桥一说:“就和你的身体一样,把不健康的肺换掉,就一定会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是花店店主给你的自信ovo 第81章 盛夏 换种子的过程确实就像移植手术, 在身体上划开一道口子,把坏掉的器官拿出来,把好的器官放进去。 佟语声看着那长着苗苗头的小草娃娃, 嫩嫩的芽绿色从纱布里冒出一层细细的尖儿,柔软得似乎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但又坚韧得仿佛可以顶天立地。 听到佟语声那头沉默了许久, 吴桥一又安慰道:“你别害怕。” 佟语声笑起来,说:“好, 不害怕。” 低落和恐惧总会定时来拜访佟语声, 先前他总是一个人扛,因为扛不住, 所以有了手腕上的疤, 现在吴桥一总是坐在他的心门口帮他把关,不好的情绪偶尔会悄悄过来偷袭,但也能及时被守门人赶得干干净净。 第138页 第二天早上,吴桥一背着书包去给佟语声补课。 佟语声身体状况一般,脑袋清楚的时候记得快,但大多数时候昏昏沉沉的, 大脑像是盖了一层致密的防水膜,知识砰砰往上撞着, 却一点儿也渗不进去。 好在吴桥一和佟语声在一起的时候,耐心是无穷大的,一个知识点反反复复来回讲, 直到那人真的听明白了,才进入下一个。 窗外的蝉鸣声撕心裂肺,佟语声坚持学了一小节,精疲力竭。 吴桥一看他开始喘, 就停下进度,帮他到了杯凉白开。 “我底子底子太差了。”佟语声有些丧气地说,“我连初中的知识都不太牢固。” 吴桥一安安静静看他喝完水,说:“只要你不嫌烦,我们可以从初中开始学。” 为了适应国内高中教学体系,吴桥一来到渝市之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初中三年的知识点都学了一遍,掌握得十分牢固。 佟语声有些厌学,但看吴桥一那副真挚的模样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皱着眉点头。 他现在总算明白吴桥一当初被自己逼迫着读书是什么心情了,精力跟不上的时候,学习真的不比跑一千米容易。 吴桥一看他面容憔悴,就拉开蚊帐,打发他躺回床上——半坐位对于佟语声来说是最舒适的姿势,靠上床的那一昏厥,佟语声又觉得舒畅很多。 他侧头瞄了一眼不再秃头的秃头,一天过去,小草肉眼可见地高了一截。佟语声忍不住笑,觉得自己还能再学个三天三夜。 没有空调的夏天是在太热,吴桥一趁着让佟语声复习的时间,下楼飞快买了根棒棒冰。 佟语声也热得想狗趴,看到那冒着白气的可乐棒冰,馋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吴桥一咯嘣一声把棒冰掰成两半,想要给他,又考虑了几秒摇头说:“不可以,太凉了。” 佟语声也深知自己不能吃冰,只瘪着嘴,一面脑门子冒汗,一面眼巴巴看吴桥一吃:“我不吃。” 吴桥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额前的碎发都被打湿沾在脑门子上了,脸颊也热得通红。 于是他伸手,把那棒棒冰轻轻贴到佟语声的脸颊上,那人毫无防备地惊了一跳,很快就彻底被这一丝凉爽俘获了。 佟语声还想伸手去抱住那短暂的清凉,吴桥一很快就把棒棒冰给抽走了。 “我太热了……”佟语声眼巴巴地看着,胸口无奈地上下起伏,烦躁得快哭出来,“好烦啊……” 吴桥一也看出他热的不行,又是给他开窗通风,又是给他喝水降暑,都无济于事。 夏天就是这样,三分高温来自天,气氛躁热怪自己,越是烦躁越难受,一旦开始抱怨,就只能越来越热。 吴桥一看他这副痛苦模样也着急得很,挠了挠头,又飞一般跑下楼。 再回来的时候,佟语声就听门口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就看吴桥一拎着一个大水桶进了房间,随着他的走进,佟语声感到了一丝凉气,一探头,发现里面装着满满一桶的碎冰。 吴桥一摸了摸额头的汗,看着佟语声瞬间舒畅的表情,满意地快要摇起尾巴来。 “哪儿来的?”佟语声问。 吴桥一说:“水产店。” 水产店里总有那么些大冰柜,铲冰的时候一摞摞大冰块就堆在路边,吴桥一飞下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老板在清冰,就在挖了些干净的碎冰带回来。 佟语声感慨万千——吴桥一的沟通能力基本已经达到了及格线,加上他半身长得讨人喜欢,为人又善良真诚,佟语声想,大概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不喜欢吴桥一了。 吴桥一又去客厅拿来花露水,非常霸道地在佟语声的四肢上抹了个遍,然后又拿起奶奶的小蒲扇,轻轻悠起了风。 花露水本就清凉,再在风吹之下,火燎的皮肤也慢慢冷却下来。 清爽的草本香在房间中漫溢,人工吹出来的风把酷暑挡在了门外,冰桶里的凉气像一层柔顺的蚕丝,把佟语声轻轻包裹住。 太安逸了,吴桥一率先扔了了书,三下五除二钻进蚊帐里,佟语声被他的大动作惹得直笑,两个人一起躺在温热的凉席上,汲取着那来之不易的凉爽。 整个夏天,就是靠着冰桶、花露水和小扇子过去的。 佟语声的暑期过得艰难而充实,日复一日的极限复习之后,佟语声终于堪堪补上了过去学习的漏洞,老谢给的试卷,也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了个及格分。 这个夏天,草头娃娃将萎未萎了好多次,都被吴桥一妙手回春拯救回来了。 其实佟语声清楚的很,这种一次性的小草哪儿能有那么长的寿命,只是吴桥一无数次在一波草苗枯萎的前夕,及时更换营养土并播下新的种子,才能让这秃子无数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这样的事实让佟语声感慨万千——他很难不去联想到自己的移植手术,器官移植受体就像这可怜的娃娃,如果福大命大患上了新的种子,就可以将生命延续下去。 佟语声又在挂历上画了一笔,等待肺源的第58天,依旧没有音讯。 开学的日子来得飞快,出于照顾,学校继续安排吴桥一和佟语声待在老谢带的班,钱小琪再一次争取到了教佟语声语文的资格,但其他周围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开学的前一天,分班结果出来,佟语声罕见地接到了温言书打来的电话。 第139页 佟语声已经习惯了他一个暑假杳无音讯,这次也不知道是逮着什么机会,居然能偷摸着联系自己。 “喂?” 佟语声刚一出声,对面就传来了崩溃的嚎啕大哭,他猜到了些什么,耐下心问:“怎么了?是分班结果不满意吗?” 温言书在对面抽泣了半天,才呜咽着道:“我在5班,你也不在,衡宁也不在,我又要一个人了……” 佟语声知道自己的存在其实意义不大,离开了衡宁是温言书崩溃的根本,他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们不还是可以一起补课的吗?” “不行了。”温言书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他说他这学期不来我家了。” 衡宁父亲的病情恶化,需要的钱更多,温言书妈妈提供的补课确实让他成绩稳步提升,但此时此刻,赚钱确实对他来说更加迫切。 因为不能和喜欢的人分在一个班而痛哭,这听起来甚至会有些好笑,但温言书哭得如此伤心,确实让佟语声共情得有些难过了。 “我好羡慕你们,你还可以和吴桥一在一起。”温言书崩溃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可以和我一起上学放学的人……” 佟语声听他着他的哭腔,一口气缓不过来,赶紧拿出制氧机吸氧。 温言书的哭声在他的胸腔里转来转去,憋闷得难受极了。 那家伙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途径,没有寻求佟语声任何一句安慰,只是自顾自认真地哭泣着,佟语声也就吸着氧听,听得他有些焦虑,感觉这场痛哭似乎永无止尽。 直到话筒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锁声,温言书的哭声戛然而止,这场通话也在没有告别的前提下骤然停歇。 佟语声听了快十几秒的电话忙音,才后知后觉地挂上电话。 他不敢去想温言书的家庭环境,他想,哪怕自己是个健康的人,被那样的母亲成天监视着、念叨着,怕不是也会有一天突然喘不过气来,直接当着她的面就窒息而亡了。 佟语声叹了口气,坐在桌子前,捏了捏太阳穴。 第二天清晨,佟语声一早起来觉得心情舒畅,便穿好了校服坐上轮椅,让吴桥一把自己推去上学了。 新的学期,又是一批不认识的新面孔,他们被佟语声的轮椅吸引走了目光,这回,佟语声再没有先前的躲闪和恐惧。 他大大方方告诉前来询问的同学们,他患上了罕见病,呼吸困难,需要吃大家避之不及的蓝色小药丸,会经常缺课,大部分时间只能坐着轮椅出行。 新的同学们听说了佟语声的事情,也纷纷表示理解,给他让道行方便,还给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吴桥一起了个外号叫“大护法”。 新的开学依旧是个晴朗的夏末,只是现在,他从站着变成坐着,从轻症变为重症。 但同样,现在的他从遮掩走向坦荡,从无望走向期待。 他听着不变的蝉鸣,坐在热热闹闹的教室里,那一抹湖蓝在他身侧,曾经惊慌的波澜,成了原野般澄净的旷野。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个坏登西让书书和衡宁分开?! 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第82章 转运 “几个明年,几番好运,只是瞒人。” 这一天, 佟语声听课听得很认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听得懂上课的内容。物理课上他还举手回答了问题,老师体谅他身体不好, 让他坐在位子上讲明了思路。 虽然是个很简单的基础题,但听到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佟语声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吴桥一正坐在一边埋头叠着千纸鹤,听到他回答问题便抬头一直看着, 看到他自己满意地笑起来,赶紧掏出一张便利贴贴在佟语声的桌子上。 佟语声拿来一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朵用红笔画的、丑丑的小红花。 两人相视一笑, 佟语声埋头给他写了张小纸条—— “我忽然觉得我能考上大学了!” 吴桥一也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给他:“好!” 集中精力学习确实很耗体力, 下课时佟语声就闷闷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前排人说:“佟语声,有人找你。” 再抬头时上课铃已经打响, 他昏昏沉沉抬头,才在窗口看见朝里望着的温言书。 刚醒,视力还有些模糊,佟语声眨眨眼, 或许是他的错觉,温言书方看向他的眼神似乎痛苦又悲伤,佟语声刚想问他找自己做什么,那人却已经在上课铃的催赶下转身走了。 为什么不喊醒自己呢?佟语声坐在原地闷闷的想着,他胆子永远都是那么小, 不敢去别的班级串门, 他又永远那么心善, 甚至哪怕有万分要紧的事情,也不舍得喊醒熟睡中的朋友。 不过佟语声心想,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一定是一个人在新的集体还没适应,想要找自己寻求安慰而已。 放学的铃声敲响,吴桥一推着轮椅带他回家,刚走到校门口,他又看见背着书包匆匆往前冲的温言书。 佟语声转头想和他打个招呼,温言书也看到他,步子都已经顿住,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搂住肩膀。 身后的男生个子瘦高,站在温言书身后有着很强的压迫感,可偏偏他还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和温言书的一脸惨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瞬间,四个人隔着校门遥遥对视,佟语声首先开口:“书书,他是……?” 第140页 男生嘻笑着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周身散发的气场人佟语声非常不舒服:“我是书书的好朋友啊。” 佟语声有些狐疑地看向温言书,那人全身紧绷着,点头,小声而颤抖着地说:“对……” 佟语声觉得不对劲,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随身带着的氧气快要吸完了。 他有些焦虑地低头拍了拍罐子,温言书见状,立刻强颜欢笑道:“你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说罢还主动搭上了男生的肩膀。 佟语声一开始缺氧就无法精力集中,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他觉得脑袋开始发懵,就只是慌张地点点头,让吴桥一把自己往家送了。 都是自顾不暇的人罢了。 开学的这一次报道之后,佟语声又是将近一个月不能回班。 他的病情再一次恶化,时常突然僵直无法动弹,一个起身或是大动作就能导致晕厥。 他无数次倒在床边,倒在客厅里,倒在书桌前,他的周围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陪护,以确保可以得到及时的救助。 每一次僵直晕厥都很危险,好几次医生都说,缓过来是幸运,缓不过来人可能就没了。 每当他难受得崩溃,吴桥一就会拿这句话安慰他:“你看,你缓过来这么多次,还有谁比你的运气更好呢?” 吴桥一的安慰确实可以短暂麻痹他的痛苦,他在自己耳边的读书声,可以让他不那么艰难地坠入梦里,惊厥后的夜里只要及时抓住他的手,一遍一遍被抚着头发,错乱的心跳也就能慢慢平息下来。 但他在挂历上画的叉越发潦草烦躁,他从五十多天等到一百多多天,从春夏等到秋冬,从高一等到了高二。 看着整整几面的叉,佟语声无数次感觉到了泄气,后来吴桥一干脆没收了他的挂历,不让他再数着过日子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看着吴桥一把那画满叉的挂历裁成一张一张的小纸,摞在桌面上,捻成一个一个千纸鹤。 从北京回来的那天,吴桥一就加快了叠千纸鹤的速度,很快就叠满了好几个塑料袋。 吴桥一把那些千纸鹤每十个串成一串,有彩纸叠的、草稿纸叠的、日历纸叠的,挂在房顶上,挂在窗户边,挂在蚊帐顶…… 叠了七八百个,吴桥一的艺术审美依旧没有提升,甚至因为赶工把千纸鹤叠得宛如一只只肥鸭子。 佟语声看着愈发增多的纸鹤,忽然有些焦虑。 他放下正在唰唰动着的笔,转头问吴桥一:“叠了多少了?” 吴桥一算了算,说:“九百五十六个了。” 佟语声一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说:“你别叠了。” 吴桥一有些疑惑:“为什么?” 佟语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看着那一叠作废的日历,难受得很—— 一千只千纸鹤都快叠完了,肺源的事情还遥遥无期,要是叠好了一千只自己还没等到手术,那他一切迷信的小幻想都会彻底坍塌。 那自己就似乎真的没救了。 “那我叠到九百九十九只就不叠了。”见他不出声,吴桥一就轻声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突然手术,第一千只也可以立刻赶过来保佑你。” 佟语声看着他继续埋头去叠纸的动作,眼眶又开始不争气地灼烧起来。 时间浑浑噩噩又艰难地流逝,扎扎实实的度日如年让佟语声痛苦万分。 除了老谢偶尔会来家访、给他补补课之外,最常来探望他的还有程诺。 早在几个月之前,程诺就告诉他,佟语声写的《黑玫瑰》在网站上反响很大,之前的几本也随之火爆起来,佟语声没有机会上网,完全不清楚所谓的“火爆”是什么概念。 直到程诺带着一大叠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来自不同网友的评论,佟语声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有那么多人看他的书了。 程诺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这是这段时间纯网站订阅赚到的稿费,有将近五万块了。” 佟语声刚开始还有些昏昏欲睡,一直听到这数目,忽然睁大眼睛:“多少?” “四万。”程诺说,“我姑那边在全权打理你的笔名,你的存稿在慢慢发表,现在其实只更新到了一大半的篇幅,等到完结之后收益可能还会翻倍。” 那一瞬间,佟语声忽然觉得手里这张薄薄的银行卡重得他快拿不起来了。 四万块,足够在江北区买十个平方的房子,至少需要爸妈起早贪黑上班打工将近半年,能让当前最紧张的手术费轻松许多。 曾经向实体杂志投稿中短篇,稿费大多几十几百不等,积少成多写了好几年,也挣了堪堪不到两万。 现在,光是一本还没完结的收益,就足足挣了四万。 佟语声觉得震撼到不可思议:“真……真的吗?” “你放心啊,我没这么多零花钱往里做慈善。”程诺笑起来,“而且说个更好的消息,已经有版权方在跟我姑交涉了,如果可以成功发售实体或者卖出影视版权,你后面就等着赚大钱吧。” 佟语声一听,更难以置信了:“出实体?卖影视?!我吗?!” 程诺满足地点头:“不是你难道是我啊?瞧我们小玫瑰多争气啊。” 他没敢去想所谓的“赚大钱”是什么概念,只知道能出书、拍电影电视剧对他来说宛如坠入梦境。 第141页 写作对他来说从来不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因为热爱他从小就开始动笔,如今他的爱好当场变现,这样的喜悦和充实是普通上班族所无法理解的。 佟语声兴奋得眼睛发白,差点又晕倒在床上。 程诺也替他高兴,但同时也不太高兴:“我不敢想,如果以后拍成电影,谁能演我的小玫瑰啊?” 原书中的小玫瑰美得雌雄莫辨,性格却是与外表相反的坚韧凌厉,光是前者,程诺就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达到这样的颜值高度,就算找到了,他也不相信那些个花瓶演员可以将那内心的信念感诠释出彩。 一想到当前娱乐圈那一群空有皮囊演技极差的演员们,程诺整个人恨不得带着佟语声的原稿跳进火堆中同归于尽。 但看着佟语声那一脸期待,他还是真诚地说:“佟佟,出于私心,我希望诠释小玫瑰的演员宁缺毋滥,但我更希望你的作品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它值得让更多的人看到。” 末了,他佯装遗憾地叹了口气:“大不了出了电影我就不看,这样我老婆永远都是最美丽的纸片人。” 佟语声笑笑,兴奋到不能自已。 程诺刚走,佟语声就迫不及待要去给爸妈打电话——四万块,还有基本已经稳定有着落的版权,这样的双重喜悦足够他忘记长期等待的苦痛。 他有些相信幸运可以轮到自己了。 指尖触碰到电话的前一秒,铃声自己响了,他压着紧张拿起听筒,对面传来的却是佟建松更加兴奋的声音:“语声,快准备准备去北京!” 佟语声从没见过佟建松这么欣喜若狂的模样,一时间也懵了。 “肺源等到了,马上就可以手术了!”佟建松说。 作者有话说: 程诺,又觉得小玫瑰是你老♂婆了? 第83章 窒息 “好梦成空,眼泪迷蒙,遥看春花塑雪中。” 姜红冲回家的时候, 佟语声的脑子还是一阵一阵的发懵。 好消息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不敢反复确认了几遍自己不在做梦,才睁大眼睛收拾起来行李。 “对方已经不行了, 随时准备拔管儿。”姜红用急促的语速道,“我们也得快点,坐飞机去,不能耽误。” 佟语声一听, 有些慌了:“飞机?我能坐吗?” “我们会和机场和医院那边对接好,飞机很快的。”姜红说着话,眼眶都已经开始泛红,“晚上医生还要找我跟你爸开个会, 等那边的肺来了, 就可以动手术了。” 佟语声攥着她的手, 激动又紧张。 现在是旅游淡季,当天的机票也并不难买,佟语声一路上都有些魂颠梦倒, 轻飘飘地踏在地上没有实感。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偌大的江北机场,偌大的候机厅将他的整个世界扩大了无数倍。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他来不及兴奋,来不及开心, 整个人的四肢就被拖着一步步往前,完全一副懵懂模样。 直到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坐到座位上,他才难以置信地感慨道——这真的是他这个倒霉蛋能有的好运气吗? 他看向吴桥一,那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朗笑意:“恭喜你!” 佟语声感觉大脑嗡嗡地响,情不自禁伸手摸向自己的肋骨:“我是……要好了吗?” 长期的倒霉体质已经让他彻底没了自信, 甚至好消息砸到眼前, 他依旧会惴惴不安, 杞人忧天地考虑着一切小概率的坏的可能。 吴桥一开心地绕着他转了一圈,说:“当然!你真幸运!” 吴桥一的轻轻砸在佟语声的心尖儿上,直到他握到二十四小时随身携带的幸运隐蔽,那四个字才像涟漪一般晕开—— 你真幸运,佟语声,你真幸运。 坐上飞机,吴桥一特意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他,让他看看窗外的风景。 一家人的情绪都高涨得不得了,一边探讨着等佟语声康复了要去哪儿玩,一边盘算着当红的明星里,有谁能配得上演佟语声笔下的角色。 唯独佟语声话不多,不只是太过紧张,还是喜悦得无语伦次。 飞机轰然起飞,佟语声大脑一阵发紧,他握紧吴桥一的手,闭上眼,脚不着地的感觉让他恐惧。 吴桥一伸手把他紧绷的肩膀捋直,云淡风轻地给他讲故事,等上升的那一阵失重感消失以后,他跨过佟语声的位置帮他拉开了舷窗的遮光板。 一道亮光破窗而入,此时的他们已经平稳地行走在了云层之上。 天是无尽的蓝,云层宛如万亩的棉花田,柔软雪白,阳光从破了洞的云层中穿出,挂在机翼边,仿佛触手可见的光桥。 佟语声已经从晃荡的不安中缓过劲来,此时已经全身心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 他趴在舷窗边,他的双眸中一碧万顷,光亮刺得他想要流泪。 “你好厉害,你不怕高。”吴桥一也凑过来看窗子,“我第一次坐飞机都吓哭了。” 佟语声一听,转头笑起来:“那我比你厉害。” 因为机场安检的问题,佟语声的呼吸机没有能跟着上飞机,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强烈的不安全感又一次爬上心头。 方才的起飞让他的心跳过速,耗氧量也随之增大。他逐渐感觉到视野模糊,看着时间,起飞不过二十分钟,两个小时落地的航程似乎比一个世纪还长。 第142页 佟语声瞄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家人,怕像上次在北京奥体公园一样再扫了大家的兴,一声不吭地坐回位置上,闭上眼攥着拳头闭目养神。 吴桥一发现了他的不对,扭头问他:“你OK吗?” 佟语声挤出一丝笑意,看向他,抬手比了个OK。 等到下了飞机就解放了,佟语声这样安慰着自己,等今晚过去,明天或者后天,他就可以带着崭新健康的肺去自由地呼吸。 这样的难受和缺氧,就将彻底从他的人生中消失。 他努力去想一些好的事情转移注意,但他的肺就像是一台极度精准的测氧仪,对氧气浓度的敏感精确得叫人恐惧。 熟悉的窒息感又来了,一阵心慌过后,他憋不住开始大口呼吸,但必然是无济于事,他骤地睁开眼,视野里时混乱纷繁的雪花点。 这应当是家常便饭了,但佟语声顺着本能往身边一摸,没有呼吸机。 几乎同一时刻,他的右眼皮开始疯狂地跳着,那一刻,他彻底恐慌起来。 “爸……妈……!”他慌张地喊起来,爸妈和吴桥一正在闭目养神,也一瞬间被他吓醒了。 看见他们醒来,佟语声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什么时候……还有多久?” 那声音就像是沉在水底的人,只有挣扎到水面的几秒中可以挤出声音,紧接着下一秒就如同呛水,满眼都是通红的血丝。 吴桥一快速握住他胡乱扑腾的手,问:“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佟语声死死咬住牙冠,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痛苦地挤出一句话:“我不行了……” 作为一个在病痛中浸泡多年的人,佟语声已经算得上是很能吃苦了,平时哪怕缺氧到失去意识,也从不会说出“我不行了”这样的话,但这次,他的脸上真的浮现出了濒临死亡的痛苦。 佟建松快速起身,安排姜红喂他吃药,让吴桥一负责安抚他的情绪,自己从包里翻找出提前准备好的诊断书,快速而果断地找到了空乘帮忙。 自带氧气需要提前48小时和航空公司报备,但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走申请流程,因此机组特意携带了医用氧气瓶,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训练有素的空姐在向机长请示后,很快将佟语声转移到宽敞的头等舱,打开氧气瓶,让他平躺吸氧。 佟语声的嘴唇和手指因为极度缺氧都变成了绀紫色,氧气瓶的出现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减轻他的苦痛,但至少让他的恐惧减轻了半分。 他的瞳孔依旧是慌张地游离着,胸腔一起一伏似乎都是无用功。 吴桥一蹲在他身边,一根一根捋直他蜷缩的手指,一边在他的耳边说:“佟语声,听我说。” 佟语声快要哭出来,但还是咬着牙点头,示意他自己正听着。 “来,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座高塔上。” 吴桥一轻轻托住他的手掌,佟语声感觉自己的思想很难集中,但吴桥一的声音就像是冲进荆棘丛中的一缕清流,柔畅而叫人心安。 吴桥一说:“你准备下楼,走到楼下的草坪上,这座塔有十层楼梯,我会带着你一层一层往下走,每往下一层,你的身体就会更放松,你的心情就会更加平静。” 这是他在书上学到的下楼梯催眠引导法,他从没有尝试过,也不知有没有效果,因此他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些不确定的颤抖。 他看着佟语声紧拧的眉头,鼓起勇气继续说:“现在,我牵着你的手,慢慢走到第一个阶梯,你的全身肌肉都放松了,心情也不再焦虑……” 浸泡在吴桥一慢悠悠的声音里,佟语声似乎真的走在一个长长的阶梯上,牵着吴桥一的手是有实感的,因此身心也跟着这半真半假的引导慢慢放松下来。 “继续往下走到第二个楼梯,你的大脑都被放空,周围的一切越发安静起来……” 吴桥一的声音就像是一片清凉的海浪,将粘在他身上的泥沙尽数冲去,那被缠绕着的焦虑感也明显减轻了。 他跟着吴桥一的声音走进了三个楼梯,他喜欢上了这样的放松,第四个楼梯时,呼吸似乎都变得顺畅起来……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遁进了梦里,这不似以往的昏厥,他似乎还留着一丝潜意识,他能听见身边人的声音,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部依旧有些不适,但没有了焦虑之后耗氧量也跟着降低,方才那让他惊惧的恐怖窒息也慢慢消散了…… 下了飞机,佟语声直接被等在机场的120接走。 机场和医院井井有条的调度直接救了佟语声的命,佟建松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姜红留下来向伸出援手的工作人员致谢。 中途,佟语声似乎短暂地醒过来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救护车上还是在手术室里,只听着嘈杂在耳边浮浮沉沉。 吴桥一不在身边,他又一次感觉到了不安,他在苦痛中安慰着自己——或许一觉醒来,他就已经做完了手术,换上了健康的肺,变成了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人。 起了这样念头的同时,他的右眼皮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这样不祥的征兆让他有些无措,他努力扑腾了几下又坠进梦里。 他梦见自己在茫茫沙漠里看见了一汪湖泊,口渴让他不顾一切地朝那湖面奔去,但他跑了很久很久,那湖泊依旧遥遥挂在离他很遥远的地方,回过头来自己错乱的足迹在地面上划过了一圈又一圈的的痕迹。 第143页 希望皆是虚幻的海市蜃楼,他自始至终都在绝望中,不曾有过出路。 这样晦气的梦让他骤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视野里是无尽的白。 他看了看电子日历上的时间,忍着脑袋的剧痛算了算,距离上飞机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两天了。 难道手术已经做好了吗?佟语声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挂着的吊水。 没有想象中全身插满管子的恐怖模样,也没感觉到自己身体有被切开的疼痛,佟语声的手指尖有些发凉,但还是安慰着自己,想着,难不成现在器官移植也有不疼不痒的微创手术了? 他微微撑起身,扭头才发现姜红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垂着头。 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她,姜红抬起头,眼白已经被浸润得血红一片。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眼,佟语声忽然不敢开口问了,他的后背微微渗出一层汗水,半晌,才嘶哑地唤了一声:“……妈?” 他还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憋闷感,那一瞬间,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听力关掉,不再接收任何一丝声音。 “宝啊……”姜红看着他,轻轻走过来,双手还没来得及捧住他的脸,泪水就哗地一下淌了满脸,“那个……” 自打佟语声生病以来,姜红从没在佟语声的面前流过一滴眼泪。 佟语声有些惶恐地从抽出一张纸,伸手帮姜红擦眼泪。 打住吧,佟语声脑子嗡嗡地一片空白,不要再讲了。 “医生前天晚上跟我们说……”姜红笑着哽咽了一下,表情比哭还难看,“他说,那边忽然不想捐了……” 佟语声整个动作凝滞了一下,大脑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宝不难过哈……”姜红轻轻把他抱住,滚热的眼泪滴上了他的颈窝,“我们就……再等下一个吧……” 足足半分钟,佟语声才缓过劲来。 哦,也没什么嘛,他心想,不过是好运再一次撇下他罢了。 作者有话说: 【请大家耐心看一下作话】 昨天看到评论的时候就有些惶恐,这一章的发展会不会让大家难以接受,尤其是这样给满了希望又破灭,似乎对角色对读者都太残忍了。 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把这个剧情删掉吧,干脆一次成功,让佟佟好起来,让大家开心,满盘皆赢皆大欢喜。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尊重大纲,老老实实按照原剧情走。 为了写这篇文,我查阅了很多相关的文献资料,也观看了很多纪录片,看到无数患者的移植经历,尝试着和他们共鸣。越是了解到最后,我越发觉得不应当把这个过程写得如此轻松—— 真正的移植手术里,漫长的等待、临时反悔的病人家属、已经切割下来才发现并不合格的器官、无法抵抗的术后排异反应……这些阻碍和苦难都是时常发生的。 我看过一个姐姐,第一次被叫到医院后满心欢喜,结果对方后悔,不想捐了,等了几个月后等到第二个肺源,发现供体不符合移植条件,希望再一次落空,这样空欢喜了两场,一直到第三次,她才顺利完成了手术。 但哪怕这样,她也算是极其幸运的一个,更多没有被拍出来的,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中绝望死去。 在了解之前,我也想要快刀斩乱麻,不让孩子遭罪,给他点满幸运buff,让他火速好起来,但越是了解越觉得不应该——我本质上还是想让大家看看国内真实的移植手术的生态,让大家了解这个群体的不易。 说了一堆借口,可能还是没法弥补大家看完这一章的痛苦,我只是想说,不管是这一本、还是之前之后的每一本,我都不会为了虐而虐,为了写长故意发刀。 我是沉浸派的写法,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孩子们彻底好起来,为伤害到大家而感到抱歉,后面可能还会有刀,但我能担保我笔下的每个孩子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谢谢大家一路支持,万分感谢和抱歉! 第84章 迷茫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似乎是怕他生气, 姜红在他耳边轻轻安慰道:“你不要生人家的气啊,都是可以理解的……” 说一点不带情绪是不可能的,在知道了这个坏消息之后, 姜红第一反应就是崩溃得大骂对方不讲诚信。 虽然对方的信息不对他们公开,但据了解,供体是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生了病之后自给自足签了器官捐赠的协议, 去世之后医生找到他的父母,对方直接把医务人员赶出了家门。 姜红几次挣扎着说,对方孩子已经成年,捐献根本不需要经过家属同意, 但出于人道, 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因为这件事, 她整整一晚没能合眼,在佟建松的反复劝说下,她总算明白了——对方家里也是刚刚失去孩子, 情绪激动在所难免。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别人或许不懂,但她作为一个母亲,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对方的悲痛了。 器官捐献就是如此, 同意捐献的是英雄是伟大,但不愿捐赠更普遍的人之常情。 佟语声听了一路,觉得牙齿酸得难受,赶忙扬了扬唇角,露出了个僵硬的笑。 他伸出手搂住了姜红, 拍拍她的背, 安慰道:“妈……这不挺正常的嘛?你也知道, 你儿子一直就是个倒霉蛋,这种好事想想也轮不到我啊……” 第144页 或许是疯狂跳动的右眼皮和糟糕的噩梦给了他心理预备,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唯一让他懊悔的是,他觉得自己不应当产生自己“转运”这样的幻想。 有了期待之后,多少还是有些落差的。 他稳住了情绪,才慢慢发现自己正住在一个大的多人病房,这里有四五十岁的成年男人,有二三十岁的年轻女性,还有七八岁的小朋友。 他们每个人都配着氧气面罩,或是看热闹一般瞥向他,或是嫌吵似的皱着眉头转身。 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佟语声有些窘迫,他低下头,悄悄攥住了姜红的大拇指,不敢再说话。 隔壁病床上,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突然嗤笑了一声,朝佟语声的方向道: “别做梦了,等不到的。” 那一瞬间,佟语声觉得一阵恼火蹿上心口,还没说什么,方才还近乎瘫软在床边的姜红就骤地站起身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姜红性子向来柔和,打佟语声记事起就没见过她动火气,但眼下她气得全身上下都开始剧烈颤抖,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攻击性。 佟语声顾不得理那男人的话,伸手拽住姜红的袖子,病房里其他看热闹的也紧张起来,唯独那胖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都到这儿了还不清醒啊?想着碰那运气不如到楼下买张彩票,还能用这个钱给你儿子选个漂亮的骨灰盒。” 在佟语声安抚下,本已经慢慢坐回位置上的姜红彻底暴怒了,她的手已经直接摸到了床头的玻璃杯,眼见着就要朝那胖子头上抡去,却听“嘭”的一声,病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姜红!”冲在最前面的是佟建松,看见情况不妙,一个眼疾手快把妻子的双手紧紧抱住。 楼层的医生也紧随其后,还没进门就低声呵斥着男人的名字:“刘常丰!” 佟语声本也想拦一拦姜红,却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痛苦地蜷在床上冒汗,眼看又要没了意识。 医生冲进来将他放平给他注射药物,拍着他的背引导他呼吸。 一直看着姜红嚎哭着被佟建松带出房间,看到那个叫刘常丰的男人被医生轰出病房反思,他那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慢慢缓过来。 尘埃落定之后,他全身被汗水津得透湿,四肢却冰冷得发抖。 他咬咬牙,难受得叹了口气,就听右手边传来个女生的声音:“新来的?” 他疲惫地抬眼往过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姐姐,面容疲惫,五官却很漂亮。 见他没吱声,女生便道:“你别理他,他就是个心理变态,他老婆都受不了他跑了。” 另一边的小孩爸爸也叹了口气说:“对,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过,他自己等不到就见不得人好,迟早要遭报应。” 佟语声听着这话只觉得脑袋突突地疼,难受得要命。 他一边沉闷地吸着氧,一边听着嘈杂的病房里的人要死要活的聊天。 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在故意刺激他,竟开始聊起他们为了等肺源排了多久的队—— 有剃了三次头被推回来三次的,两次因为对方临时反悔,一次因为供体质量不合格,久久开不了刀。 有临上手术台又不敢的,转眼肺源就让给了其他人,现在懊悔得每天晚上都要流眼泪。 还有一个等了快两年也没等到,原因是他血型特殊,RH阴性的熊猫血,找人献血都困难,更何况要等一个愿意捐肺的。 这些冷冰冰的话打在耳边,他越是想装作听不见,他们就聊得越起劲,佟语声听得无端烦躁起来。 这让他难免想到了曾经的病友——他想到了哪怕走到绝境也不曾对他人抱有恶意的妮妮妈妈,想到了自己痛苦得要命还担心打扰别人睡觉的瘦人叔叔,想到了愿意和自己分享好运的小灯泡邓欣然…… 他就突然好想回家了。 这些让他暂时忘记了那一场空欢喜,以至于佟建松进来企图安慰他的时候,发现他情绪平稳得完全不需要安慰。 父子俩抬头对视了一眼,佟建松见他不哭不闹,把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连吞带咽收回肚里。 佟语声也没有挑起不开心的话题,只是有些沙哑地问:“Joey呢?” 距离他醒来已经快半天了,连吴桥一的影子都没看见。 佟建松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桥一他开始情绪有点失控,我陪了他一会儿,现在他在外面安慰妈妈。” 吴桥一也确实是对这次移植手术抱了过高的期待,以至于他听到对方后悔之后,反应比姜红还要激烈。 他和姜红不同,他不是为人父母的角色,更是除了佟语声之外几乎不会与任何人共情。 法规和承诺在他面前就是一把尺子,是衡量一切行为的准则,在他面前,这不仅仅只是一次违约,更是一次无耻的偷窃。 ——他坚决地认为,是供体的父母把本属于佟语声的希望给偷走了。 随着医生为难的话音刚落,吴桥一的脑袋一阵嗡响,他埋在心底的暴躁的根彻底疯长。 他先是一脚踹上了走廊边的长椅,又想去砸碎医生手里那部传来噩耗的手机。 但在伤人的前一秒,他看见了佟建松和姜红惶恐无措的眼神,看见医生的慌乱和紧张,他意识到,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 生生把怒火压回去是件非常伤人的事情,吴桥一的手挥在半空中,感觉眼泪都要被勒出来了,但是半晌还是收回了没释放出去的劲儿,一转身,朝楼下跑去。 第145页 佟建松追上来的时候,吴桥一正脖子暴着青筋,对着楼下一块歇脚石狂踹。 那石头的拐角都被吴桥一生生踢飞了去,落到一边,变成碎渣。他觉得眼前这块石头不是压在了地上,而是压在了他的心口。 他还是忍不住做一些破坏性的举动,但至少他收住了没对人下手,没控制住,却也控制住了。 佟建松就看着他这样发泄了好久,直到那孩子用光了力气颓坐在台阶边,佟建松才疲惫地蹲下身子,坐到了他的旁边。 良久,吴桥一才颤抖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佟建松的动作怔了怔,没说话,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才萧萧瑟瑟从口袋里掏出拿包原本打算递给医生的烟。 自打佟语声生病之后,这个老烟枪再没吸过一口烟,但这回他生生抽出一地的烟头,直到吴桥一都看不下去,伸手收走了他手里的烟盒,他才懊恼地挠了挠头,眼睛早已憋得通红。 一家人都不知道怎么跟佟语声开这个口,作为家属必然难过,但真正遭受折磨的是佟语声。 这个人会彻底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吗?吴桥一想着,差点也想伸手把那剩下的小半盒烟给抽了。 眼下,吴桥一一言不发地在门外守着姜红,而病房内的佟语声愣愣地看着佟建松,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抽烟了?烟味好重。” 佟建松有些窘迫地笑起来,说马上就去换衣服。 佟语声的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有些麻木,这样的麻木让佟建松有些担心,他不敢乱说话,只转身把吴桥一叫进来。 吴桥一小心翼翼凑进来的样子,像是个自知犯了错的小狗,垂丧着脑袋生怕惹到佟语声不开心。 佟语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一副模样,却也没有因为看见他有半分喜悦的神色,只是想起什么一般,开始迷茫地环顾四周。 吴桥一小心地坐到他床边,佟语声却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在口袋里、枕头下、床头柜中翻找起来。 “找什么?”吴桥一一边给他让位置一边问。 佟语声没回答,很快,他的额头上渗出一丝汗水,他伸了伸手,有些艰难而焦躁地说道:“包拿给我。” 吴桥一不清楚他在找什么,只知道他翻找了包,又找了外套口袋,甚至连他们仨的行李都翻找了一边。 没找到、没找到、还是没找到。 吴桥一看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他全身的汗水像瀑布一样流着,看见他的双手都开始发抖,紧接着全身都开始肉眼可见地颤栗。 “不见了……”佟语声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声音也发起抖来,“不见了……” 吴桥一也被他的面色吓到,不停地问:“你在找什么?你到底在找什么?” 佟语声骤地抬头,看向他双眸的一瞬间,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宛如开闸一般倾泻下来。 “幸运硬币。”佟语声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他彻底绷不住嚎哭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面支离破碎的玉,似乎连发丝都在无助地颤抖: “我又把幸运硬币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别叫幸运硬币了,改叫倒霉硬币吧(捂心口) 第85章 眼泪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 终于在发现硬币丢了之后彻底崩溃。 怨怼、不甘、痛苦,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巨大的浪潮,将方才还麻木的他卷入翻涌的海底。 佟语声在吴桥一的环抱下放声嚎哭着, 很快,又是胸腔憋闷双目昏黑,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哭得透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真空袋里,周围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干, 整个世界都被描摹成绝望的形状。 胸腔一阵撕裂的疼,然后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呛咳出来,口中甚至感知不到血的腥热,只知道在他的视野里, 一切最终都会变成黑色。 佟建松慌忙去叫医生, 吴桥一也手足无措地安抚他, 但佟语声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近乎瘫软地被推进急救室,他听见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听见姜红的哭声越来越远, 他无奈地蜷缩在黑暗里。 心想,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吧,再不会有希望被辜负,再不会因为病痛彻夜难眠。 活着也太痛苦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 佟语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尝试着再一次感受自己的呼吸。 困难、阻塞、仿佛被关在罩子里——还是老样子。 佟语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眼泪却根本不受控制地哗哗流下来。 一直趴在他身边打瞌睡的吴桥一,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变得不平稳的呼吸节奏,立刻抬起头, 眼里还带着惶惑的睡意。 看见佟语声面无表情地满眼泪水, 吴桥一赶忙帮他擦干眼泪, 一遍一遍抚摸他的头发。 他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重复道:“不哭,不哭……” 吴桥一的声音突破重围挤进佟语声空白的大脑,终于在反复碰撞后画出了实形。 佟语声抬眼望了望吴桥一,仿佛终于活过来一般,痛苦而压抑地哭噎起来。 “为什么……”佟语声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这三个字来,“为什么不给我?” 理智告诉过他,对方父母有千万种理由收回自己的承诺,但眼下,巨大的痛苦正反复敲击着他的心口,让他站在对方角度换位思考,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146页 “为什么针对我……”佟语声手里紧抓着床单,胸腔又剧烈起伏起来。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是自己带温言书参观病房,绝望的病人家属在医院走廊,因为倒开水的事情发生了争执。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女人崩溃地蹲在开水机边,一边哭一边大声控诉着命运不公。 为什么针对我?佟语声再次绝望地发问,抢走我来之不易的健康,没收走我唾手可得的希望,甚至自己那枚对别人毫无用处的硬币都要被夺走? 佟语声的十指又不受控制地绞缠起来,吴桥一毫无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帮他展开手掌,用他滚烫的手心尽可能传递温度。 等佟语声终于收好眼泪,吴桥一伸出手指,轻轻帮他把揪成一团的眉心捻开。 “别伤心。”吴桥一无助道,“求求你。” 佟语声一听,眼眶又热起来,但一想到吴桥一并没有做错什么,便觉得自己这样折磨别人实在不妥。 于是他把伤心压在了泪腺后面,咬紧牙关深呼吸半天,才在他手指的轻揉下慢慢舒眉。 好半天,佟语声才颤着音,勉强道:“好……” 吴桥一近乎三天没睡,头痛地快要炸裂,总算等到佟语声情绪平稳,他松了口气又用湿毛巾擦了擦他的额头,确保他不再出汗,才浑浑噩噩出了病房。 吴桥一一走,佟语声又怔愣着双目,不受控制地流起泪了。 他忍了半天,似乎刚才把吴桥一骗走的那几秒平静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力气,他再没半分力气去收住泪水。 他累得想要死了。 病房的走廊外,姜红已经憔悴得快脱了形,她躺靠在长椅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手机的铃声响到快要挂断,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喂?阿姨?我是温言书……”那边传来少年窃窃的声音,“佟佟手术还好吗?” 上学期末,温言书的手机再一次大扫|荡中被老妈砸了个粉碎,现在他拿着五毛钱用着学校边小卖部的座机,讲话声音却依旧下意识地细小。 这段时间的压抑生活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必须汲取一些好的消息,让自己不再终日沉浸于无谓的痛苦里。 但姜红那边短暂的沉默让他手心流出了汗,他轻轻屏住呼吸,听见姜红说: “……手术呀,没做成,供体那边不捐了,现在在北京继续等呢。” 末了似乎是自我安慰地补充了一句:“会等到的。” 温言书握紧了话筒,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一直听到对面传来不明显的啜泣声,温言书觉得喉咙发紧,想要安慰几句,抬头便忽然对上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温言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 他朝姜红小声而急促地说了声“对不起”,随后挂了电话就想火速离开,却在转身的下一秒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按住了肩膀。 那只手力气大得离谱,温言书觉得自己肩膀的皮肉都要被他抓下来一块。 只有一个声音悄悄在他脑海响起——完蛋了。 抓他的人叫方铭昊,是这学期带头欺负他的主力军,也是上次被佟语声遇见的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好朋友”。 温言书被连推带搡地轰进小巷子里,那里已经有四五个男生跃跃欲试。 他看着眼前的这番架势,身上新新旧旧的淤青又开始幻痛起来。 他听见方铭昊狞笑道:“你们收着点儿,把我朋友都快吓哭了。” 四周一阵哄笑,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温言书只觉得天昏地暗,下一秒他就被方铭昊拎起衣领,后脑勺重重砸到墙上。 温言书一阵眼冒金星,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紧接着,他就感觉一股夹杂着烟草味的气息逼近过来:“美女,我帮你求情,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呀?” 他这话一出,四周就哄笑着,有人已经把“嫂子”喊出了声。 意识到那人要做什么,温言书条件反射般睁大眼,眼看那人已经快朝自己亲过来,他先是伸手给了一耳光将对方的脸打偏,紧接着剧烈挣扎,竟奇迹般从他手下挣脱出去。 随着方铭昊的一声咒骂,温言书被人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就有人骑上来撕他的领口,骂他不识好歹。 他的天空黑下去,只心想,完了,这副样子回家被妈妈发现可怎么办? 巷子的另一头,衡宁正拎着包,匆匆在石板路上飞驰而过。 这两天他晚睡晚起忙昏了头,到了家才发现自己的卷子落在了班里,只能叹着气折回学校拿。 因为耽误了时间,他不得不抄着人少的小路走——因为经常会有小混混在这里群聚,他平时基本不会选择走这条路。 走到巷口的时候,他听见了嗡嗡的嘈杂声,他知道里面又有人打架了,便下意识掉头就走。 直到他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叫嚣:“温言书,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 衡宁一听到熟悉的名字,立刻顿住了脚步,竖起耳朵听着。 “要不是看你像女人,方哥会上赶着来艹你?”又有声音道,“真以为所有人跟你一样,看见个男的就硬啊?妈的死基佬!”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妙,衡宁往身后看了一眼,直接向那巷口。 拐弯过来时,温言书的上衣几乎已经被那群人撕成了破布条,浑身斑驳的伤疤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朵竭力呼吸的残破的花。 第147页 方铭昊正欺身骑在他身上准备脱他的裤子,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叫嚣着骂人。 衡宁只觉得血压一阵狂飙,半句话没说,直接冲上去一把将方铭昊掀翻在地。 支离破碎的温言书找到空子,一个翻身起来从人缝中钻出去。 方铭昊和衡宁翻滚在地,一顿互殴。 逐渐缓过神来的方铭昊看清衡宁的脸,大声叫嚣道:“衡宁?你管那贱□□的事儿?你知不知道他做梦都想被你操啊?!你不嫌恶心吗?!” 衡宁稍稍愣了片刻,接着三下五除二将他摁倒在地,又直勾勾朝他塞了几拳。 眼见着其他人也缓过神来,拿起手里的棍棒朝衡宁走来,巷子尾突然传来一声: “警察叔叔,就在这边!有人打人了!!” 混混们一听这声音,面面相觑了几秒,咒骂了几句,火速往相反的方向撤离了。 衡宁被打得不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还一阵阵发黑。 他扭头,朝巷子口走去,根本没有什么赶来支援的警察,他细细一品,方才那喊人的声音确实像温言书,接着就看那人趔趔趄趄朝他跑回来。 那人比他惨太多,晃悠悠没走两步就“扑腾”一下跪到他面前。 温言书被蹭得一脸泥灰血渍,他恍惚地看着衡宁,好半天才皱起眉,“哇”地一声嚎哭出来。 衡宁也慢慢蹲下身子,把他抱进怀里,一遍一遍拍他的后背。 但温言书却挣扎着不愿让他抱,他只狼狈地蜷缩在一边。 “你别碰我,我真的很恶心。”温言书哭嚎道,“我真的喜欢你,衡宁。” “我是个同性恋啊。” 第86章 漫画 “才没有,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熊了。” 温言书瘫坐在地上, 似乎要把自己哭碎。他只希望衡宁快点扔下他,让他早点离开这个破地方。 衡宁曾经说过他像仓鼠,每段时间都会囤出一笔钱去买想买的东西, 譬如那部被砸碎了的手机,譬如后来购置的属于自己的mp3,譬如送给衡宁的那支英雄钢笔。 再譬如藏在他枕头底下的那瓶药。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机会杀死自己,但每每拿起小刀或是走到楼边, 莫名的恐惧都会将他拉回岸边。 他都要被自己气笑了——真正的胆小鬼,不敢反抗他人,也不敢结束自己。 这回,他将自己最真实的不堪展现在衡宁面前, 这意味着唯一一只支撑他的浮木也要被他亲手折断。 如果不出意外, 这句表白就是他的遗言。 温言书萧萧瑟瑟拉起坠下肩膀的衣领, 又哽咽着说:“你要是恶心就赶紧走吧。” 被一个同性有过非分之想,正常直男都会受不了吧? 衡宁却蹲在他面前,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问:“伤到哪儿了?头昏不昏?要不要去医院?” 温言书看着他,缓了好半天,半句话说不出口又开始哗哗掉眼泪。 说好笑点,他已经在千锤百炼里练就了一套成熟的挨打技巧, 他知道怎么保护重要的脏器不受伤害,知道摔在地上的时候要怎么护住脑袋,他也习惯了挨打完之后就迅速爬起自己消化。 他唯独不习惯的,就是有人朝他伸手,问他有没有事。 那一瞬间, 积累了数年的委屈破堤而出, 他发现大哭可以短暂地放空脑袋, 让他不去想着身上有多痛,让他不会惶恐地掐着时间想要回家。 他哭得有些缺氧,昏昏地一头栽进衡宁的肩上,他惶恐地想要逃开,却被衡宁一把摁在了怀里。 “放开……”温言书无力地哭噎着,“我很恶心……” 衡宁却有些生气一般,用力把他圈起来:“我跟你说过的,我不恶心同性恋。” 温言书愣了愣,想明白之后又继续掉眼泪:“可我喜欢你啊。” 他说完之后就放低了哭声,悄悄观察衡宁的反应,那人抱着自己的手松了松,良久只小声说了句:“没关系的。” 不是“恶心”,更不是“我也喜欢你”,只是一句“没关系”。 让温言书完全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衡宁看他膝盖红肿,完全不像是能走路的样子,又看了看他一身破败的凌乱,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轻轻把他背起来。 温言书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我不回家。” 但衡宁手劲实在是太大,钳着他的双腿不让他逃脱,面上却毫无波澜道:“回我家,回头跟你妈说来我家订正试卷。” 衡宁从没向任何人发出过邀请,这对温言书来说确实算是上等的诱惑力,一听这话,不吭声也不反抗了。 看他平静下来,衡宁叹了口气问道:“如果送你回家,会怎么样?” 温言书说:“我妈会打我。” “为什么?”衡宁不太理解,“明明你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因为都是我的错。”温言书又开始哽咽,“和同学搞不好关系是我的错,被人欺负也是我的错,因为我性格不好,不会社交,没有男生该有的阳刚之气,所以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只会生气。” 所以他不敢告诉老师,不敢找其他人帮忙,因为最终兜兜转转传到他母亲耳朵里,也只能变成无端的责怪甚至打骂。 良久,他又怯生生说:“不要告诉我妈……” 第148页 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也没有胆量和母亲撕破脸,来自母亲偏执的期待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从小到大压在他的心口,压得他挺不直腰板。 衡宁也听得难受,连连担保:“好,好。” 温言书就这样跟着衡宁走进了野水湾闭塞的小道,绕过水渍斑斑的矮墙,在最不起眼的屋子里停下。 很难想象在二十一世纪还会有这样的房间,小到连转身都困难。 因为没有窗子,房里漆黑一片,悬挂在梁上的白炽灯因为省电也歇着没有打开,透着快要熄灭的日光勉强能看出屋里的简陋。 衡宁的爸爸正躺在床上睡觉,温言书看得不敢发出声音。 衡宁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转身去柜子里帮他找了件衣服套上,接着拿来碘伏和绷带,打开台灯帮他擦药。 温言书看了一眼他整洁的桌台,上面是他熟悉的错题本。 “今晚就在我家睡吧。”衡宁小声说,“明天一起上学。” 温言书先是想着,回不去家今天可又死不成了,看到闻言埋头朝自己的伤口吹气,又开始心猿意马地想—— 晚上要是忍不住想吻他该怎么办? 这一夜没睡好的还有佟语声,他总是时不时惊醒,一夜被断断续续的噩梦分出了无数个小块。 他总觉得有人要抢他的东西,要么就是想要谋害他,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防着,才能不让那些坏人趁虚而入。 这样半醒半梦僵持了一晚,他才吭哧着看到了早晨。 他满眼的血丝,全身尽是疲惫。 吴桥一这段时间状态也不好,烦躁焦虑让他几次险些忍不住爆发,好不容易睡着,却被佟建松的怒斥声惊醒。 “你在想什么?!”从没对佟语声发过火的佟建松,此时声音几乎要掀开房顶,“全家人没有一个敢说放弃,你现在这样又是几个意思?!” 吴桥一忍着头痛跑去病房,发现父子俩正对峙着,佟建松气得脸红脖子粗,而佟语声却始终麻木着面无表情。 苍白得不像是个活人。 走近看,佟语声的手背上正汩汩流着鲜血,滴滴答答在地板上开着花。 吴桥一赶忙跑过去帮他处理好,仔细一看,应当是自己做主拔了针头,还想试着往手上乱扎。 抬头看,佟建松已经被他气得快要背过气去,吴桥一赶紧把他推出房间: “叔叔,他可能有点抑郁情绪,毕竟对他来说打击有点太大了,你别生他的气。” 佟建松一边叹气一边无奈地揪着头发,好红着眼睛说:“是我不对,我自己都情绪化了。” 这件事情对这一家四口人的打击相当大,平日里看似坚强的人,此时都已经彻底乱了阵脚,相当一致地萎靡起来了。 吴桥一也很崩溃,在他自己精神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他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安慰别人。 他怕现在会病房两个人的情绪碰撞会恶性循环,就只能咬着牙,去了楼下。 ——生活再怎么痛苦,日子还是要继续。 来到北京之后,这边人说的普通话他能听得懂,自己也愿意问路了,他便也就有胆量独自在陌生城市里晃荡了。 他先坐车去书店,帮佟语声挑了几只好看的笔和写作用的本子,又去图书区翻翻找找。 好在吴桥一记性好,看过几遍佟语声的书柜,便能把他有的书一字不落的全部记住。 但佟语声看过很多书,想要找他没看过的难度有些大。 他翻来覆去筛了和多遍,停留在了一本漫画面前——佟语声很少看漫画,他似乎对文字更加有共鸣,但是看到那书封的时候,吴桥一还是鬼使神差地把书取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但这封面清新的画风莫名让吴桥一浮躁的心情沉浸下来。 他拿着钞票去付款,收银员找零的时候,他看了看手里的硬币,又抬头跟他说: “你好,可以换一枚02年的一元硬币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拆了这书的封皮,但他又怕佟语声不是第一个看到这书的人,便强忍着好奇心,抬头看窗外的风景。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佟语声正懵懂地朝他看着,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一片,单眼皮都被泡成了双眼皮。 “你去哪儿了?”他有些责备地问吴桥一。 一个下午不见人影,他又想东想西哭了好几场,哭到最后没了力气,昏睡了好久才勉强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着那平白失踪的大狗狗,那家伙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摇着尾巴朝他跑来:“送给你!” 这么多天,佟语声都没再听过这么明媚的声音,他心理涤荡出一个波纹,伸手接过那一本崭新的书。 这是一本漫画,封面是一只绿色的肥肥的恐龙,头上顶了一只小黄鸟,正蠢萌地站在原地照镜子。 书的名字是:《你今天真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小恐龙的一瞬间,佟语声就忍不住笑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吴桥一,问:“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吴桥一愉快道。 拆书皮总是充满惊喜,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像是在等双|色|球开奖一般期待。 一打开,简单治愈的画风就落在佟语声的眼里。 正看着的一页里,一直熊和一只小兔子面对面坐在一起玩小车,熊有小心地问着对面的小兔子:“嗯……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啊?” 第149页 兔子抬头看他,认真地说:“才没有,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熊了。” 这一副漫画就只有着两句对白,却莫名让佟语声想到了他们自己——吴桥一似乎就是那只憨憨的大熊,在人际交往中难免笨拙,落在佟语声眼里,却是最最有趣的那一个。 另一幅里,依旧是熊和兔子—— 大熊手里拿着一片用树叶和一片三叶草嫁接起来的“幸运草”,递给兔子,说:“看,我发现的四叶草,送你咯。” 兔子说:“大傻瓜,这哪是四叶草?” 大熊说:“不管,反正就是。” 佟语声又难免想到了吴桥一,这个会在每个饺子里包上一个虾仁的大傻瓜,和这只熊一样,总会给重要的人准备独一无二的专属“幸运”。 正当他看得心都快化了的时候,吴桥一有些浮夸地喊了一声:“诶?我找到你的幸运硬币了!” 佟语声接过那枚硬币,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他哪儿看不出这是吴桥一重新找来的硬币,这人心细到甚至找了相同的出厂日期,却不知道原来的那枚上,有他悄悄做的标记。 但那又怎么样?佟语声看看书里笨拙的熊,又抬头看了看演技并不精湛的吴桥一。 那一刻他突然相信,有了他在,幸运就会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你今天真好看》是莉兹克里莫的一本漫画集,真正出版时间其实是在2015年,但我真的很想让两位小朋友看到这本治愈漫画,就让它穿越时空来到2009年,被吴桥一买到啦! 今天晚上十二点大概率会有二更,请大家不要养肥我呜呜呜! 第87章 豆汁 “华灯初上,夜未央。 歌舞笙箫,古道旁。” 因为生病的事情, 佟语声患上了轻度抑郁。 这段时间情绪非常敏感,无论是悲是喜,都容易被无限扩大, 稍微一有波动,就极容易影响他的病情。 吴桥一对于情绪非常不敏感,最多只能专注佟语声一个人。 为此,他每天拿着本子, 像是天气观测员一般认认真真观察着佟语声的状态。 每次进门,吴桥一言不发,结合书上的、实际经验得来的、和他自己总结的公式算法,先是一通写写画画, 得出详细结论后才对症下药地跟佟语声聊天互动。 佟语声觉得那人眼里大概长了把尺子, 横竖把自己拆解成了无数个数字, 再重新组合计算着。 又是一个早晨,佟语声习惯性的情绪低落,吴桥一进门对他一阵咔咔扫描, 接着严肃地坐到了他的床边。 那人双目放空地看着窗外,呼吸起伏也不大,像是死了一般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佟语声?”吴桥一唤了他一声,佟语声才懒懒地回过头来。 因为吃药的缘故, 佟语声的脸色始终有些绯红,嘴唇也一片殷红,湿漉漉的双眸像是蒙了一层雾,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乖巧得叫人忍不住怜爱。 吴桥一直勾勾看向他, 直到对方狐疑地抬起头, 他才仓促地收回眼神。 刚好, 他瞥到了桌边的那本漫画,脑子一抽便说:“你今天真好看。”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很快那一点点快乐又被莫大的无力感淹没。 吴桥一看着他的嘴角落下,也跟着瘪了瘪嘴。 佟语声见状,立刻伸手帮他把嘴角提上去,说:“不要不开心。” 吴桥一就耍赖:“你开心我才能开心。” 佟语声无奈地笑起来,接着大口喘气,好半天才皱着眉头,痛苦地说:“Joey,我现在真的很能理解你。” 理解他焦虑时满手臂乱划的冲动,理解他在痛苦时吞服洗洁精的决绝,理解他一言不合就容易掀桌子的暴躁。 情绪健康,真的太重要了。 但吴桥一从来不会有这样“感同身受”的过程,他只是看着佟语声难过,却从没联想过自己的痛苦。 于是他想了想,拿出小本子问他:“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这样一问,佟语声莫名想到了一些悲情的临终关怀——听说国外得了绝症的小朋友,在去世之前会有机会看见蝙蝠侠和超人,现在吴桥一突然问他愿望,让他难免惶恐起来。 “我,我是要死了吗?”佟语声惊恐地问道。 吴桥一被他问得发懵,捋了半天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只能摇摇头说:“我只是想满足一下你近期的愿望。” 他拿出个本子,给佟语声看他画的花里胡哨的示意图:“你现在总是想着未来,不确定性会加重你的焦虑,观感上会延长等待的时间。” “所以。”吴桥一给他画了一个小片段,“我想把你的时间切割成可以预见的小块,在等待的过程中,你可以选择一些比较容易达成的阶段性小目标,每达成一个,就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 “学会把空虚填补起来,这样等待的时间就不会很难熬了。”吴桥一说。 佟语声怔愣在原地,脑袋还有些凝滞麻木,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吴桥一正摇着尾巴,等待他的夸奖。 看着吴桥一开心,他心里的糟糕就少了些许,于是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强打起精神说:“好啊。” 吴桥一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佟语声不忍心辜负他一分一毫的付出。 于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说:“那我每天写三千字的小说,你每天给我一个小奖励,好不好?” 第150页 吴桥一已经开始着手画计划表了:“可以,一周允许有一次请假机会,请假空缺的三千字要在当周其他的时间补上,不然你就得陪我下棋,下到赢我为止。” 被吴桥一这么一安排,佟语声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看了看时间开始紧急构思。 时间不早了,吴桥一抬头,给了他一次赦免的机会:“今晚给你时间构思,明天正式开始。” 佟语声赶紧着急忙慌缩进被窝里想剧情了。 第二天上午刚过去,佟语声就赶出三千字,状态看起来也不错,吴桥一颇为开心地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佟语声眨眨眼,显然是早有预谋,直接脱口而出道:“你帮我尝尝豆汁儿是什么味道。” 吴桥一脑子里自动把豆汁儿和豆浆画上等号,道:“你要想喝,我可以直接买回来给你。” 佟语声连连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听听味道就够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在外面喝完,不用带回来。” 吴桥一不知道这人花一个愿望就为了听听味道是什么心态,但自己说好了要满足他的心愿,便就答应了:“有固定想要我喝哪一家的吗?” 佟语声思索了半天,说道:“王府井吧,就王府井了。” 佟语声根本不熟悉北京,知道的地名也就那么点儿,便随口报了出来。 他早就听闻老北京豆汁儿的盛名,一方面想要知道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精妙绝伦,更重要的是,他想找个借口让吴桥一出去走走。 自打自己住院以来,除了出门给自己买漫画,吴桥一便再没离开过医院半步。 他不希望吴桥一因为自己被困在原地,他也知道自己轰他走,那人也不会去听,所以他就想着,如果能找机会把吴桥一支出去玩玩就好了。 他本想着让吴桥一去买点别的,但一想,这人根本就是个执行任务的机器,怕不是两点一线出门就立刻赶回来。 所以他选了豆汁儿,至少可以让吴桥一有些情绪上的起伏,如果可以让他驻足,在附近买点别的东西压压胃口拖延些时间,那就更好了。 被算计了却毫无防备的吴桥一坐上了去王府井的公交,走之前他反复观察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坐上反方向的车。 独自出门的路痴确实不敢分散注意力,他全程紧紧盯着公交站牌,几乎是一站一问什么时候到王府井。 问到后来,司机大叔都被他问得有些烦了,操着一口京腔道:“小伙儿这么年轻,就搁这儿罗里吧嗦絮絮叨叨的,以后怎么找媳妇儿哦。” 吴桥一转换了一下,知道媳妇儿就是普通话的老婆,老婆就是英文里的wife,渝市的男人经常喊自己的wife叫幺儿,幺儿也可以泛指所有心爱的人。 那么佟语声就是他的幺儿,就是他的媳妇。 想通了这层关系,吴桥一不屑道:“我已经找到媳妇了。” 在司机的啧啧声中,吴桥一高傲地下了车,落地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傲,居然下早了一站。 打车太憋屈,等公交又麻烦,他就盲目地相信自己的认路雷达,徒步朝王府井走去。 如果不是路上硬着头皮问路,这一站路可能要走到天黑,等吴桥一走到热热闹闹的王府井小吃街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饿得发昏了。 虽然他一向秉持着任务优先原则,但眼下,不备好干粮大概率要战死沙场,于是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寻找任务目标。 这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尽头颇具中国特色的牌匾,四周都是他没见过的小吃。 吃惯了渝市街边摊的吴桥一,还是第一次来这样集中的小吃一条街,两边目不暇接的新鲜玩意儿时不时就勾走了他的目光。 他警惕地跟着人群走了一圈,味蕾被充分调动起来,挑三拣四之后,他买了一串烤鱿鱼,又买了一个蟹黄汤包,一顿狼吞虎咽。 好吃是好吃,但比起渝市的重口味来说有些清淡了。吴桥一恍惚得感受着饥饿离去,又开始寻找那个所谓的“豆汁儿”。 逛了好几遍,吴桥一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买豆汁的小车,他火急火燎赶过去,伸手买了一杯。 他到底还是对现实的危险缺乏警惕,譬如他根本没有发现,其他小吃前堆满了人,而卖豆汁的小车却是门可罗雀。 唯一和他一起排队的几个年轻人还一嘴他听不懂的口音——显然也是特意来见世面的外地人。 他就这样毫无戒心地端过那杯豆汁,脑子里预设着甜豆浆的味道,以至于入口后货不对板的反差感直接点到了极致的满。 吴桥一骨子里兼容着中国人的含蓄和英国人的绅士,他用尽毕生积攒的耐力,强迫自己一直坚持到垃圾桶边才吐出来。 那一口短暂停留之后,吴桥一捧着豆汁的手出了汗。 他不敢用脑子回味口中那奇妙的触感,巨大的冲击力足足让他一动不动了半分钟,直到口中的余韵又一次席卷上来,他才一身冷汗地把那豆汁儿给扔了。 他又跑到路边买了瓶水,漱口漱了大约五分钟,脑袋里的恍惚才散去一些—— 这是怎么?是豆浆馊了吗?! 他惊悚地回过头,发现方才那几个排队的外地人也正抱着垃圾桶呕吐,又看着店老板面带不解大口大口喝着同款豆汁,内心大为震撼。 第151页 可能北京人的味蕾和外地人不太一样吧? 他抿了抿嘴,还是觉得一阵阵犯恶心,于是他又去街边买了章鱼小丸子、卤煮火烧和炸酱面。 他还看到了昆虫炸串,看到漆黑的蚕蛹和尚在挣扎的蝎子,他整个人一阵发麻,短暂忘记了豆汁的可怕味道、 终于把口中那味道彻底掩盖下去,他准备收拾收拾动身返程,刚一转过弯儿,又看到了一个卖着冰糖葫芦的摊点。 那一串串山楂在糖浆的包裹下,闪出带着透亮的红,他看着那快要滴出来的鲜红,想起来佟语声很久没有吃过零食了。 此时,天色已暗,吴桥一伸出手:“老板,买一串。” 小吃街的灯火悉数通明,光影似乎在一瞬间攻守转换。 天黑了,天也亮了。 作者有话说: 十年后吴桥一仍未忘记当年在王府井被豆汁支配的恐惧。 第88章 自我 “可恃者己,难恃者人。” 拿到了那根糖葫芦, 吴桥一踩着斑驳的灯光,坐上了回医院的车。 这段时间,他虽然努力在佟语声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毕竟在医院闷了那么久,内心的压抑和苦闷是藏也藏不住的。 眼下,他看着华灯初上的首都,通明的灯火照亮着四通八达的道路。 北京有着渝市没有的平坦和宽阔, 这里的建筑风格多变,华美的古建筑和精致的洋房交相辉映,颇有种海纳百川的包容和碰撞感。 吴桥一的注意力很快被这夜景吸引走,出来溜达确实让他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慰, 积压在心口的压力在这一天吃吃逛逛中得到了释放。 吴桥一看向窗外, 忍不住心情微动——如果佟语声也能看见这些风景就好了。 想到佟语声, 他就又联想到今天的任务,舌根里那好不容易销声匿迹的豆汁味又漾了上来。 他一阵背后冒冷汗,没稳住, 冲到垃圾桶边干呕了两声。 公交车司机回头调侃:“呦,看起来身体不错,怎么还晕车啊?” 吴桥一吸吸鼻子,心道自己可能坐火箭都不会晕, 倒是彻底败在了这一杯豆汁脚下。 回到病房的时候,他已经克服了那层层上涌的反胃感,以至于看到佟语声的一瞬间,他居然忘了自己是出去干嘛的了。 佟语声本来难受得在病床上挺尸,看到他, 心情立刻好起来:“Joey!” 吴桥一本来也高兴, 正抱着糖葫芦准备往里冲呢, 忽然那人兴奋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豆汁好喝吗?” 吴桥一抡到床边的腿生生刹住了。 他看着佟语声纯洁无瑕的笑容,仔仔细细回顾了一下今天的全部细节—— 是佟语声怂恿他去喝的豆汁,他自己不喝就算了,还让他不要往回带,显然是太清楚豆汁是什么东西了。 他又联想到这人在学校让人手拉着手去买伟哥的丰功伟绩,当时没往脑子里去,现在终于缓冲进了他的大脑。 吴桥一压在口腔里的豆汁味又翻涌上来,这一回,就像是无数次吃辣那般,他生理性的眼泪又直接飙了一脸。 佟语声原本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看他哭了立刻心软了:“诶呀……你别哭啊……” “对不起对不起。”佟语声都顾不得吸氧了,起身给他递了张纸擦眼泪,“我不该开这种玩笑。” 吴桥一其实根本没有多委屈,只是豆汁的味道给他冲击力实在太大,跟吃了辣椒似的逼着眼泪滴滴答答。 末了,还置气一般从鼻腔挤出一声:“哼。” 作为惩罚,吴桥一后退半步躲过了他的摸头杀,还哗哗拆掉糖葫芦的包装,举给他看:“本来都是你的,现在我要吃掉一半。” 许久没吃过零食的坏小孩没想到这人这么残忍,隔着病床心疼得滋儿哇乱叫。 吃得只剩一半了,吴桥一才抹抹嘴,大义凛然道:“我这是要把豆汁的味道压过去。” 佟语声“噗嗤”一声笑出来,等那人伸手喂他,张口轻轻咬了上去。 许久没有过过馋瘾的唇齿间瞬间被酸甜漫溢,轻微的酸可以让他清醒,浓密的甜能让他变得开心。 正当他开始认认真真享受冰糖葫芦的甜蜜时,吴桥一突然开始汇报工作:“酸吗?豆汁也是酸的。” 这个“也”字就很巧妙,佟语声一下子就想到口中还没来得及下咽的冰糖葫芦,一时间观感交错,似乎口中包了一大口豆汁。 吴桥一越发详尽地描述道:“不仅酸,而且馊,还又涩又苦,就像是夏天开了口放了一个星期的旺仔牛奶,一股变质的味道……” 听到这里,共情能力点满的佟语声也开始反胃了,嘴里酸酸甜甜的山楂都变得让他难以下咽。 像是在小小的报复,吴桥一诚恳道:“你要喜欢,我每天早上都买给你喝,给你买最正宗的,让你体会到真正的老北京风味。” 佟语声一阵恶心,下意识哕了一口,求饶道:“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吴桥一看他这副痛苦模样,也玩够了,仰面躺到椅子上笑了半天,才说:“没关系,谢谢你,我今天心情很好。” 出去这一趟乱晃,确实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了。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接着认真地看向他蓝色的眼睛,说:“Joey,我希望你今后的世界,不只是永远围着我转。” 第152页 看他表情有变化,佟语声连忙解释道:“这和我是否健康、还能活多久无关,我希望你可以为了自己的事情开心快乐,而不是永远只为我开心、为我难过。” 自从他生病以后,吴桥一几乎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自己的身上,为他二十四小时蹲守在医院 ,为他费尽心思设计心理康复计划,却忘记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丢失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吴桥一有些惶恐,问道:“是我太喜欢你了吗?这个我改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佟语声笑出声,说,“我是想让你作为‘吴桥一’而活,而不是单纯的‘喜欢佟语声的人’。” 看他怔在原地,佟语声牵过他的手,说:“对自己好一点,我希望你能开心。” 前面的一切都太复杂,落到吴桥一耳朵里只剩下最后一句——“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便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我会努力一直开开心心的。” 像是猜到他根本没听进去,佟语声说:“我以后也给你布置任务,好不好?” 吴桥一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 佟语声说:“以后每天我写小说的时候,你就出门转转,你可以给自己定一些旅行计划——故宫、鸟巢、长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吴桥一下意识开口问:“你想要我去哪里?” 佟语声皱着眉说:“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吴桥一又紧张地抿起嘴来。 “你可以花一天时间问问自己,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怕吴桥一想不开,佟语声又软下声音说,“我没来过北京,这里的景色都是我没见过的,你可以当作给我探探路,觉得哪里好玩就记下来,等我好了的时候我再去看看。” 这么说,吴桥一就懂了,他朝佟语声笑起来,说:“好。” 佟语声又敲了敲他的脑壳,说:“每去一个地方都写一篇游记,不需要太复杂,写下这个地方好在哪里,什么地方吸引你,为什么值得一去。” 末了又补了一句:“这是你的游记,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出现我的名字。” 有点难度,但吴桥一还是咬咬牙,点头说好。 接下来这漫长的时光里,佟语声写了整整一个本子的小说,吴桥一除了偶尔回渝市考个试,几乎玩遍了整个北京。 住院这段时间,佟语声也断断续续跟着吴桥一补上了课业知识,因为保持着学校的作息,时间变得充实又忙碌。 刚好会考的时间,他身体状态还不错,特意买了火车票回家考试,但两趟长途奔波下来,他的病情又一次恶化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能离开自己的病床,整个世界都缩小成了窄窄的一方,本应当是朝着抑郁的方向越走越远,却因为吴桥一每天定时播报的旅游资讯而变得没有那么痛苦。 为了直观让他感受到美景,吴桥一买了一台数码相机,每天都会洗几张照片,附在游记里,带回去给他看。 高二下学期的一天清晨,佟语声正发着低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接到了温言书给他打来的电话。 佟语声胸口憋的难受,但听到温言书声音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咧开了笑意。 “书书?”佟语声的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闷闷的,还砸出一连串的呛咳,“你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啦?” 似乎已经习惯了温言书这个人在他的生活里神出鬼没,佟语声从不会责怪他任何一场缺席,甚至还会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喜。 “偷偷的。”温言书还是细声细语,话语中却更多的时候对他的关切,“你最近还好吗?” 撑着脑袋的动作已经让佟语声精疲力竭,他慢慢躺平到床上,缓了好久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最近好吗?如果说是身体,那必然是越来越不好了,但佟语声想到自己最近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想到了逐渐拥有自己独立生活的吴桥一,却说:“好,越来越好了。” 听到这句话,那边才长久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嗫嚅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让佟语声脑子泛白,但他还是依着本能问:“你呢?最近还好吗?” 温言书沉默了。 这一年里,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被欺凌到想要自杀,到被衡宁无意中救起,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太多太多,有庆幸和欣慰,却更多是对衡宁的愧疚。 “嗯。”温言书也小声说,“挺好的,我们都挺好的。” 听到“我们”这个词,佟语声才慢慢想起他对衡宁的感情,便象征性地问道:“你和衡宁,现在还接触吗?” 温言书再度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开口,语气平淡而冷静,分不出悲喜: “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恒温:没想到吧,居然被我们弯道超车了! ==== 一个小预警:温言书和衡宁这对真正的he是在《恒温》这本里,一些高中时没有展开的细节也会在那本进行详写,虽然是联动但这两本单独看都没有问题,都会把故事因果交代清楚只是侧重点不同 但是来都来了,干嘛不一起收藏了呢,是吧(明示) 第89章 依赖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原本佟语声还昏昏沉沉, 听到那一句话时,瞬间睁大了因为缺氧而迷蒙失神的双眼: 第153页 “这么快?真有你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他对你好吗?” 一口气问了太多,温言书听笑了, 挑挑拣拣只回答了最后一句:“他对我很好。” 说快真的不算快,拉锯战打了将近一年,没有风声是因为找不到机会跟他汇报进度,至于谈恋爱的感觉, 他便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那一晚在衡宁家过夜没有发生任何事,只是第二天早上他们一起吃了早餐一起上学,衡宁还顺手帮他把当天的作业写完了。 他像是没听见温言书说喜欢他一般,不仅不避嫌, 还主动等他下课, 在他楼下接他上学。 来回的路上, 他时常跟温言书说,别放弃,坚持到高考结束就胜利了。 不论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衡宁无数次对温言书说过他对高考之后的人生的憧憬—— 高考结束,他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去大城市读书、挣钱,带老爸去更好的地方治疗。 温言书问他:“你想去那座城市?想考什么专业?” 衡宁几乎是不假思索道:“北京, 我想学医。” 想去北京是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医院,想学医也是希望爸爸可以等一等他,给他机会有朝一日治好他的病。 衡宁的人生和愿望似乎永远都被禁锢在这两口之家的屋檐之下,年轻人的肆意和自我,似乎从不属于他。 衡宁踢走了脚边的易拉罐, 也问他:“那你呢?” 温言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 小声说:“我不知道……” 似乎是猜到他会这么说, 衡宁只是了然地笑了笑,温言书便更加窘迫了,连忙补充道:“我也想去北京,去首都读书。”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你要是嫌我烦就算了。那时候温言书是这么想的。 那时候,衡宁又从口袋里拿出英语手记,一边翻一边思言自语道: “我的人生只有高考了。” 再次和衡宁走进之后,温言书感受到了他隐藏在努力背后的那份压抑。 他依旧是个稳坐全年级前三的学神,却比起高一更多了一份焦虑和不安。 前不久的期中考试,衡宁不出所料拿到了年级第二,放学后,温言书背着书包准备去恭喜,却发现他正双目充血地盯着试卷发愣。 他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桥一一学期只回来考一次试,却可以轻轻松松超越他起早贪黑的读书。 他更难过的是,第二名的一等奖学金,比第一名的特等奖少了足足五百元,够爸爸好几天的药钱。 温言书第一次看到衡宁这样脆弱的模样,他反复问他,是不是在天赋面前,一切努力都不值一提。 温言书就这么哀哀地看着他,安慰的话说到嘴边,却又都变得无力起来。 第一次接吻就在那天傍晚,温言书请衡宁喝了一听啤酒,两个失意的少年人趴在巷口的栏杆边,望着夕阳,一言不发。 一听啤酒完全没有什么酒精可言,温言书却借着胆轻轻吻上那人的嘴角。 他心想着那人把他推下台阶摔死了也好,从此以后形同陌路也罢,在这一吻面前就都无所谓了。 却没想那人竟借着酒劲反客为主,把他压进巷子里,抵在湿漉漉的石墙边。 压抑的情绪发泄出来总会释放出令人恐惧的能量,温言书没想过那人接起吻来居然那么凶,他藏在黑暗里,衬衫被墙上的青苔浸湿,他贴着衡宁滚烫的皮肤,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直到看见他哭得满脸,衡宁才后知后觉地向后撤了一步,跟他道歉,说自己昏了头。 那一天,温言书用手抚慰了他,听那人低声喊自己的名字,在他颤抖的时候抱了抱他,告诉他如果需要还可以再找自己。 这便是他们“恋爱关系”的伊始了。 在那以后,他们会像其他情侣一样接吻和拥抱。衡宁压抑的性格注定他在某些方面需求强烈,温言书的温和柔软便刚巧可以见招拆招。 温言书无数次想引导他摘下最后那枚禁果,但每每到临门一脚之前,衡宁都会浅尝辄止地退出——或是用手,再或是将温言书的双腿并拢,大汗淋漓地将压抑的情绪释放,然后吻着他的额头和他道别。 面对始终不肯迈出的最后一步,温言书始终有些不安,却从不敢问出口。 待在他的身边是快乐的,温言书想,衡宁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这是他偷来的快乐,应当更加珍惜才对。 电话里,佟语声憋闷却兴奋的恭喜声不绝于耳,这给了他一种自己和衡宁可以天长地久的错觉。 温言书笑了笑,看了眼身后等他一起回家的衡宁,说:“祝你早日康复。” 佟语声也跟着笑起来,说:“好,祝你们长长久久。” 挂上电话之后,佟语声长久地沉浸在朋友恋爱的喜悦之中。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想象着温言书和衡宁恋爱会怎样相处,一阵害臊,却又相当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能跟吴桥一谈恋爱呢?他们现在比谈恋爱又差了哪些? 他仔细思忖着,想了很多,想得心跳加速体温升高,在感觉到一丝怪异之后赶忙刹住了跑偏的思路。 他警告自己,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身体搞坏了。 恰巧,吴桥一刚好从外面采完风回来,给他带了一张地坛的明信片,还有一盒北京栗子糕。 第154页 佟语声胃口缺缺好几天了,这段时间甚至要打营养针维持健康,床头摆了一堆驴打滚、豌豆黄、艾窝窝之类的小吃包装,他半点儿没动,都是吴桥一一厢情愿带回来,打开给他看,他不吃,就自己吃完了。 这会,吴桥一正拆了盒子,把一小块方糕塞进嘴里:“栗子糕很好吃,虽然你吃不了,但是我明天还要买。” 佟语声一点没有胃口,但看着他这副样子却也开心—— 吴桥一总算学会了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告诉他哪里好玩要去再玩一次。 尽管他依旧花着大量的时间去陪伴佟语声,但言语中那些曾经以佟语声为核心的迁就和讨好,现在更多变成了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喜怒哀乐。 从那一刻起,佟语声就莫名放心了,似乎自己哪怕真的不在了也不要紧,吴桥一的灵魂不再是依靠佟语声而存在,他终将会成为一个成熟而独立的个体。 等吴桥一汇报完工作,佟语声忍不住跟他分享喜讯:“书书和衡宁谈恋爱了!” 吴桥一只是抱着栗子糕,点点头,一边喝水一边拍拍胸口——吃噎了。 良久,他咽下那口甜甜的糕,看着佟语声期待的眼神,才动起脑筋,猜测那人想要的反应。 他转了转眼珠子,竖起大拇指,说:“好。” 埋在氧气面罩后的佟语声被他气笑了。 生理原因注定吴桥一的喜怒哀乐和众生难以相通,佟语声并不怪他,只耐心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好棒,他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吴桥一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好棒。” 佟语声见引不出话来,直接破罐子破摔了:“好羡慕,我好羡慕。” 吴桥一立刻拉响警报,说:“你也想谈恋爱吗?” 那人灼灼的目光让佟语声莫名有些恐惧,他往后挪了挪,说:“想啊,但是现在不行。” 吴桥一立刻痛苦起来:“我也好想,我好着急,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成熟了。” 这么自吹自擂听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但佟语声细想,却又觉得没错——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吴桥一确实已经可以把他各方面都照顾得很好,并且不再是一副自我牺牲的架势,他已经渐渐可以做到平衡“外界”和“自我”的关系。 按照吴桥一的标准,他们应当已经具备了恋爱的条件。 但佟语声当初也给自己立了目标——不康复不恋爱。 当初确实带着些不纯真的心思,想到很多事情戴着呼吸机做太不方便,想要敞开了恋爱,必须要有副健康的身体才行。 但这一句约定,却彻底把自己限制死了。 来到北京等待供体,已经超过八个月了,这段时间他靠着麻痹自己过日子,从不敢去想还要等多久。 此时他难免纠结——自己真的能好吗?万一自己一辈子也等不到,那他会孤身寡人直到病死吗? 自己这句话也同样让努力维持情绪的吴桥一焦躁起来,说不着急都是假的,只是没有人敢开这个口罢了。 他看着墙上的电子日历,烦闷地叹了口气:“等等吧,Joey,再找些事情做,再等等我。” 等待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放在时间轴里,却是看不到希望的渺茫的一团。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病房的病友等待无果去世了三位,新转入院排队等待四人,一位熬出头成功移植回家休养,还有两名因移植的术后并发症不幸离世。 佟语声努力不和任何病友产生情感上的瓜葛,但却不可能完全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病友去世他焦虑地半夜哭湿了半个枕头,害怕自己等不到,害怕自己等到了却死于恐怖的并发症,同样,面对那名成功出院的病友,他耐不住满腔羡慕变质成了嫉妒,时常想着那人的幸运辗转反侧。 越是等待越是痛苦,直到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的一天,程诺先是打电话告诉他影视版权谈成了,让他等着收钱,不久后就听见佟建松从走廊外跑来。 这一个场景太过熟悉,甚至连人物和流程都差不多。 他刚想要告诉爸爸不愁钱了就等供体了,就听见佟建松兴奋地说: “供体有了!等到了!!” 作者有话说: 佟语声:你看我敢不敢信。 (开个玩笑,这回可以信了。) 第90章 手术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佟语声愣在病床上, 看着爸爸的双眼半天没敢说话,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问: “真的吗?” 上一次带来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再次面临这样的喜讯,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 “对方答应了吗?会不会后悔?符合条件吗?” 他近乎祈求一般看着佟建松,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全身都在轻轻战栗着。 这会,佟建松告诉他:“放心, 那边的肺已经取下来了,你现在做做准备,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 佟语声直直看着佟建松,似乎是确认了很久才肯定对方没有骗人, 一瞬间, 眼眶发酸发热, 泪水宛如决堤一般涌出来。 佟建松也难掩欣喜,红着双眼笑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脑袋,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我幺儿熬出来了,我幺儿终于熬出来了……” 原本正在外面采风的吴桥一,接到电话也立刻以光速飞回医院。 第155页 回到病房的时候,佟语声正在剃头发, 两个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吴桥一站在他的面前,满腔激动让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此时,佟语声的情绪却异常的平稳,等最后一缕头发落地,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圆圆光光的脑袋, 笑道: “成秃瓢啦。” 一听这话, 吴桥一立刻跑回床头,把那长草娃娃摆到他面前:“和他很像,都是帅哥。” 现在正值长草娃娃的新一轮生命周期,老死的草苗已经被拔去,吴桥一又播了新的种子在娃娃里。 两个脑门光亮的小人一对视,又忍不住笑出来。 佟语声伸手摸摸那小光头,嘴上却是对吴桥一说:“等我发芽。” 吴桥一也笑着说:“好。” 离开病房前,他看见病友投来或是嫉妒或是羡慕的目光,也有人给他送来祝福,祝他手术顺利。 佟语声本对这群室友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到了这个关头,一切却都好像无所谓了。 “谢谢。”他说,“也祝你们好运。” 被推到手术室的路上,爸妈噙着眼泪围在他身边让他不要紧张,佟语声也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让他们放心。 吴桥一三两步赶上推车,他一激动就不太会说话,好半天只在他光光的后脑勺上摸了摸: “加油努力,被我摸到的脑袋都会发芽。” 佟语声又没忍住,咯咯笑出声来。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的前一刻,佟语声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忍不住回头看着门外的三人。 被他们的目光祝福着、拥抱着,佟语声便觉得,世界上再不会有苦难能将他打倒了。 肺移植手术和普通外科手术不同,没有充足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一等到肺源就要立刻进行手术。 因为不知道供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专家医生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随时处于紧张的待命状态。 国内可以做肺移植手术的团队非常少,医疗资源几乎都集中在北京,佟语声的手术则是由国内相关经验最丰富的专家陈医生主刀。 在佟语声的手术开始进行的同时,另一组医生则紧急奔赴首都机场等待供体的到来。 这次的供体来自一位贵省的17岁少年,因为车祸脑死亡,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病人家属决定以器官捐献的方式使孩子的生命得到延续。 飞机从贵省到北京要将近三个小时,供体肺在体外存活极限是12个小时,体外的冷却时间越短,患者的预后越好。 因此,这一趟旅程不只是一场扣人心弦的器官运送大战,更是一场速度与时间的赛跑。 一家人目送着佟语声进了手术室之后,就开始焦急地等待着器官的到来。 医院有一组专门负责去机场交接的医生,平均每年要来回在空中往返将近两百次,以超越时间的速度,为无数条生命的延续传递火种。 他们飞奔来到机场,从贵市赶来的飞机已经经过绿色通道在首都机场安全降落。 此时,距离供体死亡已经接近四个小时,为了第一时间换上新肺,医生提前给佟语声进行开胸手术。 手术已经开始,一旦器官在运送的过程中出现意外,佟语声的生命就会就此画上句点。 看着门上红色的手术灯,一家三口人逐渐从刚开始听到好消息的兴奋喜悦,慢慢冷却成焦虑和恐慌。 他们能感受到彼此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因为激动而变多到话语也由沉默替代,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丝毫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担忧,似乎负面的情绪一旦从口中泄出,就会钻进手术室将佟语声彻底击垮。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细线,走廊外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三人齐刷刷地回头。 吴桥一又一次忍不住开始抠着长椅掉漆的皮,姜红隔两分钟就要起身往窗台看一眼,戒烟半成功的佟建松往楼下跑了五六趟,吸了整整一包烟,依旧觉得全身空荡荡的。 当他刚回到走廊上,便看到有医生正皱着眉,神情严肃地打电话,一边,姜红和吴桥一也紧张地盯着他。 佟建松赶忙扇扇身上的烟味,火急火燎凑过去询问情况。 “好,好,我知道了。”医生压着声音,神色并不好看,“尽快,病人这边正在等着。” 这几个字足以让一家三口一身冷汗,医生刚一抬头,三个人就把他团团围住。 “那边已经拿到肺源了。”医生说,“但是从机场到医院的路有点堵,希望能赶得上。” 听到这里,精神本就高度紧张的姜红一阵双目昏黑,摇摇晃晃地趔趄起来,佟建松赶忙伸手扶住她,吴桥一也遵循着刻在脑子里的社交礼仪,快速跑去给她倒了一杯糖水。 现在正值早高峰上班时期,北京的大大小小的路上都挤满了通行的车辆,运送肺源的120刚出机场,就被堵在了一望无边的长龙之后,丝毫没有办法。 手表上滴滴答答的分秒似乎正暗示着佟语声逐渐流逝的生命,此时此刻,坐在车里守着肺源的、站在房门外来回踱步的、在手术室内操着刀的无一不为此捏了一把冷汗。 唯一置身事外的,只有在麻醉的作用下丧失意识的佟语声。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无影灯下,身上蒙着手术用的白布,肋骨间的皮肉被生生切开切开,肋间隙被撑开起一个巨大的豁口。 第156页 稍后,医生将会从这里将佟语声的病肺取下,换上来自远在另半个中国的健康的肺后,佟语声将借着另一个少年的器官,享受全新的呼吸。 越是清楚手术的流程,一家人在外面就越焦急。 他们很难想象佟语声被开膛剖肚地放在病床上,就这样干巴巴地等待着那远在机场的肺源到来。 ——万一等不到呢?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谁都不敢去瞎想,却根本控制不住大脑里蹦出无数个叫他们害怕到战栗的猜测。 门口负责交接的医生也着急,看着一家人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打了电话过去。 催命的电话铃响了好久,那边终于接通了: “喂?联系上交警那边了,让他们正常手术!肺源马上就能到!” 这一家人便骤地站起身来。 不久前,刚乘坐机场内大巴的医务人员飞驰着冲上救护车,看到有堵车迹象的当下,立刻联系了辖区的交警。 很快,接到求助的交警便迅速拉响警报,结合指挥中心安排部署,快速有序地疏散了车辆,引领着救护车驶入应急车道,接过佟语声生命的交接棒。 病房内,接到通知的医生掐准了时间开始操作。 肺移植手术是公认的难度最大的器官移植手术之一,手术过程中,不仅需要连接动脉、静脉,还需要连接病人的气管,同时,整个过程对手术精度的要求极高,要尽可能减少组织损伤,这极大增添了手术的难度。 另外,和其他器官的移植不同,双肺移植手术一旦失败,病人直接失去生理机能,连一丝抢救的余地都没有。 因此,这场手术同样是对医生技术和胆量的极大考验。 门外一家人掐着表焦急地等待着肺源的到来,终于在快要紧张到崩溃的时候,医生接到电话,说到楼下了,找个人来门口接一下。 吴桥一几乎是弹射起步,从楼梯飞奔而下——他仔细算了,自己不坐电梯跑下楼,会给佟语声争取到至少一分半钟的时间。 曾经无数次嫌时间过得太慢、人生太无聊的吴桥一,现在脑子里只剩一句话——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生命。 那短暂的几分钟,吴桥一怀疑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物种,精神高度紧张,反应和肢体协调能力几乎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北京的路比渝市平坦太多,他飞驰在院落的楼梯间,速度比在百米跑道还要快。 拿着箱子的医生一路狂奔已经没有了力气,吴桥一便飞速接棒,以极快的速度穿越了院落的小巷,抄着近道飞跃着。 直到他看着那箱子被送进手术室,整个人才像散架一般瘫坐在长椅边,全身上下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累得透支。 后来的医生在三分钟之后才赶上,一遍遍夸着吴桥一跑得快,给患者争取了很多时间。 肺源进了手术室,经过和佟语声的胸腔进行比对,很幸运,大小几乎完全合适,不需要任何修剪。 医生开始取佟语声的病肺,整个手术过程中,难度最大的就是控制佟语声的肺动脉压力。 因为病情原因,佟语声的肺动脉压力是常人的数倍,这样大的压力会给新肺造成很大的损伤,也给手术增添了很大的难度。 一群国内顶尖专家围在佟语声身边,手术紧张有序地进行着——佟语声的底子好,肺部没有出现严重的感染,除却难以控制的肺动脉压力之外,一切都顺遂人意。 两小时、三小时……吴桥一也不记得在门外等了多久,从早上等到了下午,有人劝他吃早饭吃午饭,但他却没有半点胃口。 他看着手术室里进进出出的人,看着姜红因为情绪濒临崩溃,整个人埋在丈夫的胸前蔫成了一团。 他也等得十分焦躁,甚至有些低血糖的症状,头晕眼花,手脚冰凉。 为了不给人添麻烦,他逼迫自己吃了两口面包,接着又坐在手术室前,反复搓着双手。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的脑子里几乎装不下任何东西,没来得及考虑如果手术失败会怎样,没胆量去思考失去了佟语声的世界将会如何。 他只是难捱地想着——快出来吧,快一些,我已经整整半天没看到你了。 时间就这么忽快忽慢了好久,终于在第八个小时,在佟建松打算送妻子去挂一瓶葡萄糖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一瞬间,走廊上的灯光洒进手术室里,一辆手术车缓缓从里推出。 佟语声正紧闭着眼睛,口中插了长长的导管,整个人变成薄薄的一片,安静地藏在被子下。 方才几乎要晕厥的姜红几乎在一瞬间就回过精神,扑到了手术车边。 终于,他们听到医生宛如定心丸一般的声音: “病人手术很成功。”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这对臭情侣(鼓掌) 第91章 白象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医生的这一句话, 几乎是给濒临崩溃的人的一剂强心针。 一瞬间,疲惫感全部扫除,一家人也一拥而上, 围了过去。 佟语声紧皱着眉头,面色苍白如纸,昏昏沉在梦里,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痕。 姜红伸手想去擦他的眼泪, 想想却又颤抖着收了回来,接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幺儿受太多苦了……” 第157页 佟语声经历过的所有痛苦,都一声不吭地原样刻在爱他的人的皮肉上——生病从不只是一个人的苦难,更是一家人十指连心的剧痛。 吴桥一看着他这副样子, 也感慨地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绞死了, 紧紧拧成一根麻绳, 和心脏一起,被牢牢牵在佟语声身上那大大小小的管子上。 这该受了多大的罪啊。 医生跟佟建松交待了几句,说是现在还得去监护室观察, 明天家属就能探望了,让他们安心,佟语声的身体条件很不错,现在唯一要做的, 就是全力抵抗术后感染期,让家属不要放松警惕。 姜红又一次泪流满面,几乎要跪在地上说:“感谢,感谢医生……” 医生赶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说:“只要病人能康复, 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馈了。” 佟建松和姜红围着医生感谢, 吴桥一插不上话, 就隔着玻璃门去看远远被送走的佟语声。 他看见佟语声上下起伏的胸腔,看着那一点点输进他体内的血,心都揪成了一团。 根据自己了解过的一些信息,吴桥一非常清楚,手术成功只是千难万险的第一关,后续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这本身就是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斗争。 一向精力难以集中的吴桥一,就这样在玻璃窗前看了好久好久。 一直从白天待到了黑夜,一遍遍看着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看着佟语声躺在病床上无力地一呼一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只知道和佟语声保持这样最近的距离,才能让自己稍微感到一丝平静和心安。 晚上,姜红和佟建松催他回去睡觉,他想了想,摇摇头,抱着膝盖靠着监护室的大门蹲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只知道早晨起来的时候,身上盖了一张薄毯。 终于等到了家属可以探望的时间,一家人火急火燎地换上了探视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此时的佟语声,正迷迷瞪瞪睁着眼睛,手臂上正输着液,全身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他的表情是难以克制的痛苦——麻醉消退后,全身上下的不适感和疼痛感都悉数苏醒,这又是一场极其难熬的折磨。 似乎是听到开门声,佟语声的眼神瞬间亮起来,目光努力想往门口看去,但无奈,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一家人收拾好情绪,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他。 几乎是在走进他视野里的一瞬间,佟语声的眼眶便骤地红了起来,胸腔的起伏也肉眼可见地剧烈起来,表情里的痛苦却非常努力地收敛不见。 一边的医生伸手帮他擦掉眼泪,小声跟家人说,他现在不能情绪起伏太大,暗示他们尽可能克制。 姜红赶忙背过身去,把自己眼角边的眼泪擦干,生怕影响到儿子的状态。 就在脱离她视线的几秒时间,佟语声狠狠闭上眼,偷偷摸摸表达着痛苦,接着又看向老爸,弯眼笑了笑。 他轻轻眨了下左眼,意思是让他们帮忙瞒着妈妈,别让她知道自己方才忍不住难受了。 佟建松和吴桥一见状,除了心疼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姜红转过身来,佟语声的情绪也完全收敛住了,笑吟吟对着她看。 姜红忍耐着琢磨了半天,才勉强笑着挤出两个字:“加油。” 临走前,护士在佟语声手边放了张笔纸,让佟语声给家里人说两句。 他躺在原地,努力动手,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不痛。” 末了又看向神情吴桥一,画了个笑脸。 佟语声在吴桥一家过夜的时候,就看到过这人日历上的涂鸦,那时候,那满满一面都是丧丧的哭脸。 他便想着,什么时候能让他画出笑脸就好了。 吴桥一看着那笑脸,愣了好久,才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非常温暖的笑意来。 佟语声也忍着痛弯弯眼睛,手下又画了一个字:“帅。” 末尾还勾了一个小爱心。 吴桥一便也用手指回了个小心心给他。 焦虑感在离开病房的前一秒减到最轻,一家人似乎觉得总算熬到了头,他们已经开始商讨结束之后的美好生活,吃什么好的,去哪里旅游。 直到一周后,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一家三口正在楼下买了早饭带回病房吃,医生突然找到佟建松,神情严肃地说,佟语声的肺部出现了感染,情况有些危急,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佟建松拿着那一张病危通知书,整个人似乎瞬间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怎么……?”佟建松组织了一下语言,结巴着说,“昨天还好好的……” 姜红的脸色也瞬间惨如白纸,紧绷着身体盯着医生,眼神却半点不敢落在那张病危通知书上。 “血液里各项指标来看不算乐观,心率和血压都在往下掉。”医生说,“我们在努力维持他的心功能,也在寻找相应的药物帮他控制住感染,但你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听到最后一句话,姜红瞬间感觉天崩地裂了。她几乎整个瘫软下去,要跪着给医生磕头,求他一定要帮帮忙。 佟建松和吴桥一两个人慌忙把她抬到走廊的长椅边,就看她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 在医院这样的环境里,她连哭泣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了和儿子一样需要静养的病人。 第158页 “早知道就不来了……”姜红通红着眼,不停地重复着,“要是不来,也不至于这样……” 要是不来,以佟语声的身体状态,应当还能活个两年,而肺移植手术则像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赌注——成功则通往生路,失败则满盘皆输。 佟建松的情绪也很难压得住,他一边安慰着姜红,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蔫了下去。 人在ICU,透明的一扇窗却好像隔了十万八千里,纵使他们有满腔极致的虔诚,却无法给予对面一丝一毫的帮助。 吴桥一也坐不住了,跑到玻璃窗前看着。 他已经看不见佟语声了,哪一方小小的病床正被一群医护围住,这样的遮挡更让他想入非非—— 万一他就此告别,那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无法相见? 想到这里,总是身处在尚不寒冷的初秋,他的全身也忍不住地开始发颤。 这一天,一家人都没闲着,医生给他们开了会,告诉他们感染佟语声的是一种耐药菌,目前市场上的药物都很难控制,说有几个还在临床试验阶段的药物,问他们愿不愿意赌一把尝试一下。 被逼到绝路上的人是根本没有选择权的,他们连连说可以,又忍不住跟着去病房外看了一眼。 此时的佟语声依旧没有能离开插管,昏迷中的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上堆满了难言的苦痛。 只是这么一瞥,门外的三个人都心碎了。但哪怕精神极度崩溃,他们也不敢闲着,纷纷打电话去求助可能存在的渠道,问问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控制住他的病情。 一个不眠夜,医生忙活了一晚,家人们也同样彻夜难眠。 到了约莫中午的时刻,佟语声的意识短暂恢复,却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写下了自己存着稿费的银行卡密码,在纸上给门外的三人每人留了一句话,被医生送了出来—— “爸爸,辛苦了。”“妈妈,别难过。” 吴桥一看见属于自己的那一行:“Joey,去看看白象居。” 当即,便有什么在吴桥一的胸口破碎了。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他转身就朝着门外奔去。他的脑子已经不清醒了,只知道风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耳廓。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拦了一辆出租,对方问他去哪儿,他也只是语焉不详地念叨着“白象居”、“白象居”。 司机告诉他北京没有这个地方,他才崩溃地喊了一句:“是在渝市啊。” 白象居是在渝市啊,他心尖儿上的人也住在渝市,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有着他们梦和笑语,承载着他们的春夏秋冬。 司机靠着悟性把他送去了机场,直到站在售票处前他才想起自己要做些什么。 最近的一班机也要到中午,他就这样在候机室走了一圈一又一圈,等了一秒又一秒。 说实话,他已经不太记得在那之后的事情了,只记得飞机上的两个多小时难熬到他快要吐掉,也记得他在下了飞机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催得出租车都要在马路上起飞了。 等到了那楼之下时,太阳已经落下,夕色沾染着那陈旧的居民楼,有种末日黄昏的寂寥感。 吴桥一迈着步子,飞一般攀着这没有电梯的高楼。 他从没觉得什么楼梯那么漫长,累得他四肢发软,累得他肺部灼烧。 直到这时,莫大的痛苦才缓缓跟了上来—— 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背着他一起上来呢?吴桥一想着,当初自己要是再多懂事一些该有多好?要是他能上来看看该有多好。 一向体能充沛的他,几乎是跪倒在那楼房的半腰处,他又开始怪自己不争气,连爬个楼都这副惨样子。 他踉踉跄跄跌坐到身后的台阶上,远远看着面前的阳台。 在他抬头的瞬间,一道绯红色的夕阳倾泻进来,柔柔地落在他的脚边,几乎同一时刻,一辆火红的缆车悠悠地从面前楼梯间的空隙中划过。 像是光在推着缆车缓缓前行,又似是缆车在牵着光悠悠慢走。 暖暖的光把吴桥一整个包裹住,那亮光刺得吴桥一双目生疼,勾得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像是吃了加满辣的渝市小面,太痛了,吴桥一心想,实在是太痛了。 当天晚上,是吴雁从半腰的白象居把吴桥一接了回家,这孩子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木偶,任由她摆弄。 临睡觉之前,吴雁叹了口气说:“暂时不要回北京了吧。” 吴桥一不说话,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完全封闭的时光。 他好像懂了佟语声喊他来白象居的意义,是让他看看美景,不要总守在自己的身边,不论这一次道别是暂时还是永别,他总要在吴桥一的心里再播下那么些阳光来。 他在家里木讷地躺了两天半,不吃不喝像是一具失去生命体征的植物人,直到吴雁担心地打算逼迫他吃点东西时,自家儿子忽然“砰”地一声推开门,轰隆着跌撞到她的面前。 吴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儿子一把紧紧地环抱住。他的手里还有没来得及挂断的电话,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妈妈。” “佟语声醒了。”他说,“医生说他挺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九九八十一难最后一难也结束啦~辛苦各位看官啦!快谈恋爱吧你们! 第159页 第92章 守护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爱在爱中满足。” 听到儿子这样放声大哭, 吴雁反倒是放下心来。 她一遍遍抚摸着吴桥一的脑袋,一边也眼眶含泪地重复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吴桥一手中的电话还没挂, 对面,姜红的声音响起来:“桥一?语声有话想跟你讲。” 吴桥一瞬间收住情绪,举着手机奔到阳台前。 这是他和佟语声一起看过星星的角落,那人曾经对他说, 你以后常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此时正是一个和煦的下午,秋日清凉的风拂起窗帘,象牙色的光落在瓷砖上,挠得人心痒。 那边一阵窸窸窣窣, 接着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吸声:“Joey?” “我可以……”说了三个字, 佟语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自己呼吸啦!” 刚换上新肺,他似乎还没有习惯这样崭新的呼吸模式,话音中带着些喘息和勉强, 却掩盖不住他上扬的情绪。 呼吸,一个对于平常人来说平常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却是他倾家荡产、拿命交换的奢侈品。 2009年的秋天,佟语声可以自己呼吸了。 听到这里, 一直没吭声的吴桥一再一次收不住了,眼泪吧哒吧哒落到地上,传进话筒里便只剩下几声压抑的啜泣。 那边静静听了几秒,便喘息着笑起来:“你哭啦?” “这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听你哭呢。” 确实是第一次“听见”——吴桥一吃辣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落泪,哪怕是插胃管的时候痛到哀嚎, 眼泪也都是安安静静地掉。 但听到这句话时, 吴桥一突然就委屈起来了, 他想到了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哪怕是现在,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宛如豆粒子一样滚落出来,接着,发泄般呜呜哭出声来:“你……你好烦……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白象居?”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崩溃地嗫嚅了半天,才继续道:“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个人。” 吴桥一在这头呜呜咽咽了好久,似乎是终于发泄完快没声儿了,那边才又轻轻笑起来。 佟语声说:“Joey,你哭起来好像哈士奇唱歌。” 说完还模仿了一遍:“嗷呜嗷呜~” 吴桥一骤地收住哭声,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又不约而同地喷笑出声。 吴桥一笑着吸了吸鼻子,就听那边有些疲累地问:“你快来,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挂了电话之后,吴桥一立马打电话订了机票,一转身发现吴雁已经笑着帮他把饭菜都烧好了。 吴桥一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吴雁找了佟语声的奶奶拜师,学会做了一手好菜。 饿了好几天的吴桥一吨吨吨吃了两大碗,抬头已经一脑门子的汗。 吴雁帮他收拾好行李,那人便火急火燎走出门,她就这样看着吴桥一远去的身影。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他出去上学、去找佟语声、抑或是去下棋,都会如此—— 她习惯了这样静静目送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在视野里完全消失,盯着那远方再看上几分钟,才默默将眼神收回。 只是这会,吴桥一第一次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遥遥和她对视了几秒。 正当她想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那已经高挑得像个成年男性的儿子忽然走向她,伸手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谢谢妈妈。”吴桥一说。 飞回北京的路上,他再一次痛恨飞机太慢,恨不能像光一样顷刻间飞到他的身旁。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吴桥一整个人还处在有些半梦半醒的恍惚里,直到飞机进入平流层,大片大片的云朵像小白狗在天空中翻滚。 他想到了那只云朵气球,想到了像小白狗一样的佟语声,心情也才豁然开朗了。 ——他的小白狗是真的好起来了。 飞奔回医院的路上,他也是归心似箭,和回白象居那时的慌张不同,他现在藏不住的欣喜和激动,被出租车司机尽收眼底。 开着车的大叔从后视镜瞥见他满脸的笑意,又想到这人去的是医院,便也跟着欢喜道:“媳妇儿生啦?男孩儿女孩儿啊?剖腹产呐还是顺产啊?” 吴桥一愣了愣,以为是在问“他的媳妇儿是男孩还是女孩”,便脆生生答道:“男孩儿!” 又想到为了换肺,佟语声肚子上切了这么大一道疤,便又说:“剖腹产的。” 大叔一听,嘴角的笑意也收不住了:“你看着挺年轻啊,真是有福气。” 吴桥一心想,自己确实有福气,便点头说:“是啊。” 大叔看着这位“年轻爸爸”,忍不住分念叨起产后护理经验来: “回去多留神你媳妇儿的伤口,千万别感染咯,让她多注意休息,熬点汤给补补,多遭罪啊这个。” 吴桥一听得认真,连连点头:“好、好。” 这么驴头不对马嘴聊了一路,临告别的时候,司机大叔还不忘开心道:“恭喜恭喜!” 吴桥一回头朝他抱了个拳:“谢谢你!” 他蹭蹭蹭在医院飞过去,像是一只在枝头间蜻蜓点水的飞鸟,待久了,医生护士也认识他,知道他的好消息:“恭喜啊!” 第160页 吴桥一来不及回话,只点着步子往上愉快地蹦了一下,雀跃极了。 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一家人正围着佟语声嘘寒问暖。 看见吴桥一,佟语声立马坐直了,眼睛都亮起来:“Joey!!” 吴桥一也喜悦地飞过去,他张牙舞爪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看来看去却发现他全身都是管子,根本没有下手的余地。 于是他就笑着,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掐指一算,这少年人从接到电话到赶到北京,几乎是在一瞬间的事,这人简直是把飞机当成出租车在坐。 姜红回头嗔怪佟语声:“你也太任性了,一点都不给吴桥一休息时间,看把人累的。” 佟语声刚要瘪着嘴耍赖,就听吴桥一抢先一步说 :“是我自己要来的,不怪他。”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护着了。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笑起来。 佟建松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这三天的惊心动魄——病危通知书是一张接着一张,已经攒齐了一小沓,药是一种换着一种,几乎尝了个遍。 说到底还是运气好,在几乎是穷途末路之时,终于试出了特效药,几乎是立竿见影,很快感染便就消去了。 浓缩成话语只是短短几句,但吴桥一感受过这三天的绝望和崩溃,再听佟建松的话,只渗了一身的汗水。 佟语声现在因为药物作用,还有些低烧,但是难得清醒过来,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好。 他整个人正靠在床上,非常不自然地呼吸着,但这并不是想以往那般痛苦、艰难地喘息,而是宛如新生儿刚刚学会走路一般,笨拙、努力、充满了新鲜感。 吴桥一看着他蒙着水汽的双眼,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双目都有些许泛红,却又笑得灿烂且开心。 2009年的这一天,佟语声获得了新生。 佟语声明天就可以拔掉胃管下地走路了,到时候就可以转回普通病房,保养、锻炼,等他学会适应这一副来自陌生少年的双肺时,就可以走出这囚禁了他五年人生的白色牢笼了。 一边,姜红和佟建松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絮絮叨叨叮嘱着,佟语声抬眼看了看吴桥一,又回头望了自己那对还在高谈阔论的爹妈,有些着急,蹬着脚耍赖起来: “好,都知道啦!” 佟建松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一边的吴桥一,忽然就懂了,一把把姜红搂出病房,给他们俩让出私人空间来。 等房门轻轻合上,整个雪白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仪器滴滴答答的响,和两个人起伏不定的呼吸。 这样的气氛,似乎是在反复提醒着一句话——病好了,我们就可以谈恋爱了。 吴桥一瞬间紧张起来,抬头看向他,悄悄攥紧了拳头。 此时,佟语声也朝他看过来,白皙的皮肤泛着绯红,看得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捧进手心里。 就这么长久而沉默地对视了好久,吴桥一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我、我可以和你谈恋爱了吗?” 佟语声的脸立刻又红了一个度,但面上却是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可以啊,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那一瞬间,吴桥一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一拍,要不是那人身上还插着胃管,他恨不得直接把那通红的小白狗整个抱在怀里,抱一天,抱一夜,不给他半点离开自己的机会。 作为人类最后的良知克制住了他的冲动,想来想去,他只是弯下腰,犹豫着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吻他。 但下一秒,那靠坐在床上的人却直接撑起身子,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个吻。 等吴桥一反应过来的时候,佟语声已经笑嘻嘻地坐回原位,偏过头,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而直到这时,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才在吴桥一的脸上荡开了一个冰凉温润的涟漪。 吴桥一的大脑便整个都空白了。 一直到医生敲门,告诉他佟语声该休息了,吴桥一才同手同脚地走出房门。 这一晚,他整整绕着医院跑了三大圈。 第二天一早,吴桥一便睁开眼,兴冲冲地要去收拾佟语声的床铺——他的小白狗今天就要回到普通病房了。 怕角落藏了灰对他呼吸不好,一家人拆了隔离的窗帘水洗,还将拐拐角角都仔细清扫着。 吴桥一拉开那病床,准备把床下可能藏灰的地方都拖一拖,却被一个反光的东西晃到了眼睛。 他弯下腰,将那小小的东西拿在手里看了好几遍,这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找到了!!” 佟语声的幸运硬币,一直都守护在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司机大叔:这么年轻都当爸爸了? 吴桥一:这大叔真热情ovo ===== 内容提要:“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爱在爱中满足。”——纪伯伦《先知》 第93章 康复 “同心千载痴情盼,守得云开见月明。” 此时佟语声刚刚拔完胸管和胃管, 喉咙还有些难受。 听到吴桥一说幸运硬币的事情,下意识还是觉得,那人在唬他。 为了保护住他那一份善意, 佟语声打算佯装兴奋,给他想要的反馈。 但真当他拿到那硬币的时候,他发现来了那个自己用马克笔点的小记号。 他回头看着吴桥一,满眼是藏不住的欣喜:“真的找到了。” 第161页 “看!你真的好幸运!”吴桥一开心地笑道, “它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直陪在佟语声身边的,何止是这枚小小的硬币,还有吴桥一、爸爸妈妈,和所有所有不愿放弃他的爱他的人。 现在回想过来, 佟语声真的一直被幸运笼罩着——大病能愈、失而复得、家庭幸福、感情美满。 佟语声将那一枚硬币悄悄握到手里, 心想, 他终于把属于他的好运牢牢抓住了。 此时,他全身上下的管子基本已经全部拔完,除了呼吸还有些不太适应之外, 其他基本已经没有了大碍。 他满心欢喜地动了动腿,想把肌肉提前活动开,许久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小心翼翼问: “Joey, 白象居好看吗?能不能看到缆车?” 吴桥一看着他的双眼,想到那一天的崩溃和惊惧,想到那一天的绝望无助。 他回想起那一天天边瑰丽而悲戚的红,想到那几乎要把天空和他的心口一并撕裂的缆车。 他想着,没有你, 哪有什么好看的景色? 于是他说:“不告诉你,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佟语声一听, 愣是没缓过来,直到他看着吴桥一的眼睛出神了好久才后知后觉: “我的天,再过几个月,我就能自己爬上去了!” 他们可以去早一点,一起看日出,看着清晨的第一班缆车划过,在第一缕光里和吴桥一接吻。 从白象居回来,他们还可以去洪崖洞,因为那里人多,姜红总怕他出意外,生病以后他就再没去过。 他们还可以去看武隆天坑,只要他锻炼的好,就可以爬山,看看所谓的“别有洞天”。 他们还可以去解放碑,开心地吃吃喝喝,他可以从中辣开始复建,也可以让吴桥一从微微辣开始尝试。 几个月后,健康的佟语声可以自己出门,和同学们热热闹闹玩到很晚再回家,也可以抱一抱路边的小猫小狗,如果以后有精力,可以和吴桥一一起养一只。 吴桥一问他想去哪里玩,想吃什么,让他列一个清单,以后一个一个慢慢完成。 佟语声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都快喘不过气来。 说着说着,眼角又开始湿起来,他觉得自己好不争气,似乎这手术不是帮他换了双肺,而是换了双一戳就崩溃的泪腺来。 术后感染期的这段时间,真的让佟语声感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折磨。 反复的高烧让他的意识断断续续,却从没有减轻半分疼痛对他的刺激。 他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荆棘丛、坠入了炼钢炉,似是四分五裂,又感觉要被溶解。 他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所以才写下存着银行卡密码和给他们仨的纸条。 他想让吴桥一看看白象居,替他完成未完成的梦,又更像是许多宠物知道自己快要去世,就会悄悄离开主人身边,独自一人死去。 重症监护室看不见熟悉的亲人,让他惶恐却又有一丝安心——他不想看见任何人为他哭泣,哪怕知道伤心根本无法避免。 看他撇着嘴又要哭了,吴桥一赶紧把他搂紧进怀里,茫然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哪里不舒服吗?” “Joey,我可以呼吸了……”佟语声颤抖着小声啜泣道,“我能呼吸了……” 吴桥一贴着他的颈窝,知道他不是难受便放心下来,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笑着亲亲他的耳尖,听他笨拙而夸张的呼吸声。 好半天,他才说出一句:“你哭起来比我好听点,像是小鸟在唱歌。” 佟语声便破涕为笑了。 十分钟后,陈医生走进监护室,一看见两个年轻人交谈甚欢,也跟着笑起来:“佟佟,感觉怎么样?” 佟语声抬起胳膊比了个大力士的动作:“100米能跑冠军!” 陈医生被他逗乐了,又给看了看他各方面的状态,说:“你现在身上基本都没有管子了,可以下地走路了,后面的康复训练不要偷懒,记得把课本也多看看,差不多还能赶上高考呢。” 两个人这才对视一眼——差点忘了,他们现在可正高三,还有将近半年就要高考了! 佟语声惊悚地看了眼吴桥一,那边却丝毫不慌,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交给我。” 或许吴桥一是真的成熟了,一句担保真的让佟语声放下心来。 佟语声慢慢将两条腿晃荡下床,扶着吴桥一的手臂缓慢地站立。 许久没有落地的他,感觉小腿根本使不上力,方才还说要拿100米冠军的人儿双腿打着摆,被吴桥一整个稳稳地支在原地。 “不急。”吴桥一扶着他说,“慢慢来。” 吴桥一的存在给了他强硬的精神支撑,只拿落地的一瞬间不适应,等有了心理准备之后,他慢慢开始抬着腿,一步一步往门外挪。 此时,佟建松和姜红正在玻璃窗外见证着这一幕,佟语声抬起头,看见他们正朝自己挥手,于是他也开心地朝他们摆摆手,阵仗仿佛是大将军正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刚一出门,爸爸妈妈就争着过来要扶他,佟语声却摆摆手,甚至轻轻挣脱了吴桥一的搀扶。 “我自己可以。”他说,“我可以。” 被吴桥一牵着走的那一小段路让他熟悉了地面的触感,逐渐回想起了曾经独立行走的日子。 三个人不约而同给他让出条道来,从ICU到普通病房这么一小段路,却走得轰轰烈烈得像一场硬仗。 第162页 但佟语声确实走得可以,只是一两步便稳住了,再往前虽然缺了些力气,但却坚定得不容任何人质疑。 宛如新生儿学会了走路,等他自己钻进病床的那一刻,不只是家人们,整个病房的其他病友,都不约而同地给他鼓起了掌。 他朝那些人笑了笑,心想着,这些人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下意识地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发现隔壁空了一张床——是那个让他买骨灰盒的胖子刘常丰。 佟语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姜红,对方也很快会意,低下头悄声附在他的耳边,说:“前几天刚没了,心衰走的。” 刘常丰的胖,不是正儿八经的胖,而是心衰到末期的全身浮肿。 佟语声在ICU的几天里,他也被直接拉去抢救,却不像佟语声有熬出头的架势,只抢救了不到半小时,便彻底宣布了死亡。 姜红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口吻,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人,她能理解刘常丰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步步内心扭曲——虽然他们不会这样做,但终归可以理解。 佟语声看着那张空床,只想着,幸运或许真的不会光顾不相信幸运的人。 这一天上午,佟语声还乖乖窝在被窝里,下午就开始憋不住了。 他先是时不时走到窗子边,接着就让吴桥一带他去这一层的走廊转转。 他总算理解了吴桥一洗胃当晚就要跑下楼踢足球的心情了,他想,有着一副能够畅快呼吸的肺,谁还想赖死不活地缩在病床上呢? 医生也夸他康复得好,前两天还是吃的小米粥这样的流食,转眼就嚷着要吃北京烤鸭宫保鸡丁了。 等他一顿能吃三个大鸡腿时,医生就开始打发他去康复训练,吴桥一那边也帮他排好了时间表,让他过上了比学校还要规律的生活。 佟语声大概断断续续坚持了两天,就开始想着偷懒了—— 只有久病初愈的病人才会想满地乱跑,真正健康的人只想每天睡在床上。 渐渐的,他肺部的声音已经完全清晰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像正常人一样顺畅自然,他能自主步行的距离越来越远,理综试卷也偶尔可以碰出一个及格的成绩。 那一天,从来不干想着大学的佟语声破天荒地问起吴桥一:“你想考什么大学?” 那时他们正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北方洋洋洒洒的雪把窗外镀得洁白,吴桥一说:“我打算向剑桥递申请。” 佟语声立刻抽了一口气,便觉得自己那一点点小小的梦,在“剑桥”两个字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但吴桥一却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读大学,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但我以后的时间会用来陪你,所以能不能给我几年时间陪陪家人……?我会经常回来看你。” 陪陪家人这样的话,从吴桥一口中说出来多少会让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佟语声想了想,却笑起来:“我和你想到一起了。” “我想考渝大,想多和家里人待在一起。”佟语声说,“我想试试放学回家就能吃到热菜热饭的感觉,晚上还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散步,放假能帮奶奶摆摊子,周末还可以在家里睡懒觉。” 这是他中学时代缺席的人生,他想努力补回来。 想到这里,他又笑起来:“到时候我也可以坐飞机去英国看你了!” 吴桥一看着他,笑着轻轻吻住了他的眼角。 一周之后,佟语声已经可以满地撒丫子乱跑了,陈医生给他彻头彻尾检查一遍,终于开口说: “可以出院咯!” 两个少年兴奋得想要接吻,却碍于这么多人看着,只伸手紧紧给对方一个拥抱。 临行前,佟语声给每个医务、病友都送了一份小礼物,算是对过去这段日子的感恩回馈。 收拾好行李之前,吴桥一忽然在床头柜里找出了什么,非常郑重地放在佟语声的手心。 佟语声打开一看,是一只雪白的、丑丑千纸鹤。 他忽然想起自己怕愿望失灵,一直不敢让吴桥一叠满一千只,眼下,他立刻明白了吴桥一的意思。 “第一千只。”吴桥一认真的说,“显灵了。” 作者有话说: 预计在明天还有1到2章的样子,本文的正文就会完结咯! 不过不要伤感啦,后期会有小情侣恋爱旅行日常的番外掉落哦! 第94章 幺儿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佟语声拿着那小千纸鹤, 趁爸妈不注意,悄悄在吴桥一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吴桥一的脸瞬间熟透了,面上却偏偏还要一副无事发生的冷静模样, 可爱又滑稽。 直到爸妈催着他们出发的时候,吴桥一的脸还通红得要命,佟语声看了他半天,笑得不行——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等好了以后要随时随地吻他,现在自己找准时机偷偷亲一口,反倒是害羞起来了。 两个人手拉着手跑出病房,吴桥一准备去叫电梯, 佟语声却牵着他走到了楼梯口: “我能跑了, Joey, 陪我跑下楼吧!” 天天跑楼梯的吴桥一,从没想到会有人走个楼梯也能开心得笑出来,但这人却扶着 扶手, 有些不适应地跨着步子往下边跑边跳 。 他下楼的速度不快,但整个却雀跃得快要飞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深呼吸,直到走到一楼, 他开心地转了个圈,对吴桥一说: 第163页 “看!我现在自己下楼,也不会喘不过气了!” 吴桥一也被他传染得开心起来,跟他击掌,说:“厉害!!” 乘着电梯下来的佟建松和姜红, 正站在楼下等着他俩, 佟语声便高兴得飞过去, 给他们一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一家子都高兴得很,开始盘算着归程。 佟建松问:“幺儿想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回去啊?” 自打自己手术之后,爸妈对他的称呼就从“语声”变成了“幺儿”,肉麻得很。 佟语声笑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笑道:“坐飞机!!我来的时候都没怎么享受过。” 吴桥一却神秘兮兮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我问你哦……” “嗯?”佟语声也把脑袋凑过去,紧张地听着。 “幺儿到底什么意思?”吴桥一说,“为什么张二刀喊他老婆幺儿,你爸爸妈妈和奶奶也喊你幺儿?” 佟语声认真解释道:“心爱的人都可以叫幺儿,你可以把他理解成‘心肝宝贝’的意思。” 吴桥一眨眨眼,终于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那我可以喊你幺儿吗?” 佟语声就觉得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这么一说,佟语声忽然想起来,这人平时喊他,既不喊“佟佟”,也不叫“语声”,一口一个大名,比老谢喊他还生分。 但他要是这么一喊,也差不多就是当众把两人的关系拿到台面上——有些害羞,但想想却让他更多了一丝欣喜。 于是他笑起来,没看吴桥一,只自顾自往前边走边说:“可以啊~” 吴桥一便又“唰”地一下冲出去绕圈跑了。 因为佟语声现在是高三生了,一家人没有在北京多逗留,买了最近的期票就往回赶。 “毕业之后你们俩单独来玩。”佟建松说,“我跟你妈懒得掺和你俩。” 两个人便又咯咯笑了一路。 临上飞机前,佟语声正认真计划着回家以后的事情,吴桥一突然轻轻喊了一声:“幺儿?” 佟语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是听到吴桥一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好半天才笑着问:“干嘛?” 吴桥一眨着眼,问道:“你喜欢喝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 佟语声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没差啊,喝不出区别。” 吴桥一就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吴桥一又喊道:“幺儿?” 这会佟语声立刻就扭过头来:“怎么了?” 吴桥一想了想,又问:“你知道一个渝市有几个梵蒂冈大吗?” 佟语声摇摇头,说:“几个?” 吴桥一低头算了算:“将近十九万倍。” 佟语声“哇哦”了一声,狐疑道:“怎么了?我是理科生,不学这个。” 吴桥一又摆摆手,过了几分钟又喊:“幺儿?” 佟语声耐心回头,就听到他问:“你知道肯德基的肉鸡生长周期是多少天吗?” 佟语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干嘛啊尽问这些?考试都不考的。” 吴桥一耳尖一红,又小声说了道:“我就想这么叫叫你。” 末了又轻轻喊道:“幺儿。” 佟语声腰背一直,宛如被点名一般:“到!” 这一路上,吴桥一就像是刚拿到礼物的小孩,隔两分钟就要打开盒子看一看过个瘾,一路幺儿长幺儿短的。 刚开始佟语声还耐心应着,后期就开始捂他的嘴不让他念咒,那家伙一开始还委委屈屈看着他,用水汪汪的眼神逼迫他放手,后来干脆直接伸出舌尖在他手心轻轻舔一口。 那诡异又肉麻的触感把佟语声吓得差点儿从座椅上翻下去,反应过来之后,就伸手在他的袖子上,一边猛擦一边道:“你是狗吗?!” 吴桥一就“汪汪”叫两声,忽然想到哈士奇不是这么叫的,便伸着脖子:“嗷呜嗷呜~” 佟语声又气又笑,伸手掐了他大腿肉一把,那人才骤地冷静下来。 一转头,飞机已经上了天,佟语声转身趴在舷窗边,看着地面上的高大建筑缩小成麻将大小的方块儿,再变成芝麻粒大小的小点。 起飞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全身僵直,却又忍不住兴奋得全身战栗——这是他从没好好感受过的瞬间,他在天上飞起来了。 正在他高度紧张的瞬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先是把他吓了一跳,接着就反应过来,那耳朵蹭了蹭他,眼睛依旧离不开窗外。 “哇,真好看。”吴桥一突然在他耳朵边浮夸地喊了一声,“我们在飞诶!” 佟语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把飞机当出租吗?还没看腻啊?” 吴桥一从身后伸出手臂,撑到舷窗边,把他圈进自己窄窄的领地里:“自己看不好看,和你一起看就好看。” 佟语声嘿嘿一笑,躺到他臂弯里看天了。 天上有棉花田,也有白云小狗,还有刺眼的太阳,纯洁得要命,却也空荡荡的。 两个人不停看着云层发散思维,把无趣的静物,佟语声便也明白了——有些景色,确实是要和喜欢的人分享才好看。 回到渝市,奶奶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佟语声终于尝到了爷爷最爱的虎皮青椒。 饭桌上,他得瑟得要命,拿筷子夹了一片绿油油的青椒,假装悲痛道:“爷爷,乖孙暂时不会下去看你了,青椒就分我一口吧。” 第164页 这话一出,奶奶和姜红一人一筷子,给他脑袋敲出了个对称的犄角。 吴桥一尝试着喝了一口加了胡椒的羊肉汤。 这一回,他眼睛被辣得通红,却硬是忍着没流眼泪:“好,好喝!” 他也是可以吃辣的人了,他也慢慢可以变成渝市的人了。 回到渝市之后,一家人商量再三,还是不打算让佟语声回学校——学校的复习节奏,对于佟语声来说已经不合适了,这小子还不大想复读,就缠着吴桥一整天在家给他补习。 温言书有句话说得不错,佟语声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认认真真学,成绩提升的速度比磁悬浮列车跑起来还快,复习的途中还顺便参加了一串大型的作文比赛,拿奖拿到手软。 大约三模刚出成绩的时候,始终跟他保持单线联络的温言书终于想起来联络他。 佟语声听出他情绪不太好,应当是刚哭过,就告诉他不要有压力,相信他一定可以考得好。 温言书没接这个话茬,只跟他说:“你要好好的啊,和吴桥一都好好的,考个好大学、保重好身体,一直一直幸福快乐。” 当天晚上佟语声只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却不想那居然是他这今后的两年里,最后一次听见温言书的声音。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刚出考场,就看见爸爸妈妈和吴桥一在考场外等着他。 他们仨一起去吃了肯德基,又叫上了一摞子同学去游戏厅胡闹,却等人到齐的时候才发现,温言书又不在了。 “不是吧?”佟语声不能理解,“高考完了他妈还绑着他不撒手啊?这是刚考完就要在家准备大学四级啦?” 说完,便接着橙汁的劲儿要去他们家上门抢人,却被程诺拉住了。 “他休学了。”程诺说,“别找了,已经都搬走了。” 三模发成绩后不久,温言书便凭空消失在了整个江北区,应当是没有参加这次高考。 再问衡宁,他们一个个便讳莫如深了。 “别问了。”程诺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又被吴桥一“吧唧”一下打了下来,“玩儿篮球机去吧!” 温言书消失得很彻底,佟语声没能找到他,便也就放弃了。 除了那个突然消失的人之外,佟语声拥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快乐夏天。 这个夏天,他和吴桥一一起,去了白象居和洪崖洞,飞了北京看了升旗仪式,去英国溜了一圈。 他们去剑桥大学旅游的那一天,吴桥一刚好收到心理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不久之后,佟语声也刚好被渝大录取。 他高考算是超常发挥,勉强够上了当年的一本线,却因为作文竞赛加分,被汉语言专业破格录取了。 他们的庆祝方式很原始,让吴桥一扛着佟语声爬了楼下那棵很结实的树,握住了那个吵了他们一中午没睡好的滋儿哇的蝉。 “看,我把夏天抓住了。”佟语声摊开掌心笑着说,“曾经、现在、往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个夏天。”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一章,发完就大结局咯! 隔壁《恒温》的文案已经放出,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收藏一下~ 祝大家七夕快乐,都可以找到自己亲爱的“幺儿”~比心! 第95章 圆满 “一夏九十日,今朝喜圆满。” 四年之后, 大家相继本科毕业,不知是谁牵了个头,一撮人又热热闹闹聚了起来。 最早自力更生的就是佟语声, 大学时期已经卖出去数不清的版权,畅销书摆满了图书馆最显眼的地方,上星卫视上也时不时播出由他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一时间成了真正的红人一个。 前段时间, 最早卖出去的《黑玫瑰》也上映了,制片方邀请他参加首映礼,但他想着要和吴桥一一起去钓鱼,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而吴桥一在剑桥, 直接成了研究生导师们抢手的香饽饽 , 他们对吴桥一的评价很特别, 说他是最没有天赋、却又最有天赋的人。 说他没有天赋,是因为直至今日他仍然无法用正常人的逻辑模式去处理感情,对前来咨询的对象始终不存在“共情”一说, 却同样因此,他不会被任何人的负面情绪影响,同时根据课堂内容,总结出一套最精准的公式, 快速高效地剖析和解决每一个问题。 程诺一听这势头,立刻问他:“吴医生,你看看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大学四年都没谈个女朋友,也不是没机会, 就是不太想, 你能不能开导开导我?我怕我这样很成问题” 吴桥一上下瞄了他一眼, 说:“少看点小说,多接触一下三次元,顺便,偶尔可以问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的。” 程诺一听,离谱地“卧槽”了,接着越想越怕:“救命,我周围男人太多了!” 他确实是身处在一个荷尔蒙过量的环境里——像是跟方玲较劲似的,自从那人没收了他的一大摞子东野圭吾之后,他真就咬着牙考上了公大。 据他回忆,高中最后一年就跟天灵盖儿被雷劈了一样开了大窍,每天起床之后,把方玲嘲讽的那一句“天天看这些东西,你要当警察啊?”念叨个十来遍,一整天看书锻炼都倍儿有劲。 经过警校的锻炼,他整个骨架彻底长开,变得又高又帅,气质也是突飞猛进,这么一想,没能谈个对象也确实挺怪的。 第165页 一边,丁雯也跟着笑起来,她说自己高中的时候对程诺有过好感,但程诺脑子里似乎只有“小玫瑰”,她就觉得怪怪的,抱起铺盖儿连夜逃走了。 丁雯高考考了个211的文科,前不久刚通过了公务员省考,过不了多久就要去报道了。 一群人抓着佟语声这个新晋富豪一顿薅羊毛,吃了一顿满汉全肉的火锅,快乐得走不动路。 餐桌上,吴桥一没有点鸳鸯锅,而是相当合群地和他们一起分享了变态辣。 然而,这段时间在英国的清汤寡水,又把他的耐辣能力直接打回解放前,这一顿下来,佟语声给他用小碗盛了点清水,涮着吃了三片羊肉,又直接飙了一脸的泪。 “看,异地恋的苦果。”佟语声给他递了杯酸奶,“渝市已经不欢迎你了。” 吴桥一惊悚的抬起头,眼泪又汩汩地越涌越多。 事实上他们大学这四年,异地恋的感觉没有很明显——国内的寒假和英国的圣诞节假期差不多时候进行,暑假也都是七八月份 ,除此之外,吴桥一每年四月还有两周左右的复活节假期,两个人都有碰面的机会。 再后来,有了可以视频通话的智能手机,两个小富豪立刻赶上潮流,过上了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的生活。 现在 ,佟语声已经坐飞机坐到腻烦,他大概明白了吴桥一曾经跟他说的“不好玩”——确实,和坐公交地铁也没什么区别了,还能有啥新鲜感呢。 丁雯问:“那你们之后呢?” 佟语声笑起来说:“当然是我去英国陪他读研啦!” 这四年里,佟语声已经在家待得有些倦了,从最开始奶奶还天天变着法儿给他烧好菜,到现在姜红天天抱怨他在家不干活儿、爱偷懒,他觉得确实有必要和家人保持“爱的距离”了。 再者,他现在已经成了网站的驻站作者,收入稳定,还可以足不出户就挣钱到手软,无论在哪里生活对他来说,都不影响他挣钱。 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佟语声忽然接到温言书的电话,那边咋咋唬唬问:“喂?你们吃完没?我计划有变,给我留口汤喝,” 佟语声看了看红锅里飘着的几片儿肉渣,说:“速来,快点到还能喝到两口。” 挂了电话,便大手一挥,又叫服务员端了一桌子肉来。 温言书消失的一年,是跟着妈妈搬到渝中区住了,他虽然缺席了当年的高考,但又很快重新调整好状态,去了最厉害的复读学校,在第二年考了个不错的成绩。 两分钟后,温言书气喘吁吁出现在火锅店门口,佟语声吵他招招手,说:“快来!温大记者!” 温言书便笑着跟他们坐进了一桌。 复读那一年,他以高分考进了中国传媒大学的新闻专业,自从搬家之后,他的母亲就像换了个人,再不敢干涉他半点人生。 现在他已经大三了,因为成绩和表现优秀,被实习的单位看中,提前为他预留了一个工位,等到大四闲下来时,他也差不多可以直接上班了。 这几年的大学生活几乎给了他改头换面的巨大变化,曾经的自卑怯懦无处遁行,还主动张罗过好几场同学聚会,这一次聚餐也是他最早积极响应的,却差点儿因为工作的事情回不来渝市。 等他吃开心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渝市一中进发——高中生们还没放假,老师们也都还在学校里。 一群人干脆来了个瓮中捉鳖,把高中的老师直接一网打尽——周测刚结束,老师们都被困在办公室改试卷。 曾经的学生们回来,像是给简单枯燥的教学生活带来了一缕春风,面容疲惫的老师们顿时春风满面,纷纷开始询问起近况。 老谢总是第一个想起去问佟语声的身体,他虽然在学校待的时间不长,却始终受到了老谢的帮助。 方玲则是跟程诺聊得起劲儿,开玩笑说以后揍学生让程警官放她一马。 钱小琪则拉着他们开心地说,她最近的公开课在市里拿了一等奖,里面有一段就是和佟语声远程聊出来的灵感。 大家过得都春风得意,张二刀家的小崽子已经会满地乱跑,杂货店的爷爷也来了一段夕阳红晚恋,佟语声爸妈一门心思回到了最初稳妥儿普通的工作、奶奶打麻将赢遍了整个区的老头儿。 回去的路上,吴桥一顺手又赢了一场漂亮的围棋,有人嚷着不服还要来第二局,他去搂着佟语声的肩膀说不下了,我要陪我幺儿去。 夜里,他们在阳台上肩并肩看了半宿的星星,天还没亮,两个人就踩着星露提早出发。 这一天,他们要参加小灯泡儿和王浩俊的婚礼,邀请函上,她已经养起了长长的黑发,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但这天早晨,他们留给了自己——这已经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例行活动,每当久别之后于渝市重逢,他们都会起个大早,去白象居上看日出。 佟语声很享受自己爬楼的时间,因为偷懒没怎么多练体能,他爬楼比吴桥一慢上不少,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哪怕他边走边歇爬个一天,吴桥一依旧会牵着他的手,等他。 这次的时间掐的刚刚好,破晓的光刚一穿过云层,他们便在这一片晴朗中安然落定。 他们趴在阳台边,看着宛如水彩泼墨的朝霞,看着天光乍破。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突然,吴桥一问他,“在白象居看到朝阳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 第166页 佟语声笑起来,说:“没听过,你瞎编的吧?” 吴桥一只是笑着搂过他的腰。 霞光万丈间,一辆红色的缆车在视野里徐徐划过,像是带着天光走来。 而在光下,他们和彼此拥吻。 (正文完) 正文结束!感谢大家一路相伴! 接下来会不定期放出番外,会有小情侣的旅行和日常,敬请期待~感谢在20210814 18:15:43~20210814 20: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浅ouo、卿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汝似阳光 5瓶;敲碗等更新的锦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旅行篇01 渝市·公园·隧道·洪崖洞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佟语声嚷嚷着家里没空调太热,就明晃晃搬去吴桥一家睡了。 吴桥一早早把空调定好时,两个人一进屋就吧嗒吧嗒跑进房间,拂面的冷气让写了一下午题而变得狂躁的佟语声瞬间身心舒畅起来。 佟语声抢先一步冲了个澡,清清爽爽的一身,看见那一卷子凉席,直接呈大字型仰面躺上去。 吴桥一也马不停蹄从浴室跑出来,等他想窝到床上,才发现整个战略重要地段都已经被佟语声的“大”字抢了先。 他在床边转了半天,也想去席子上凉快一下,就伸手,小心翼翼想把佟语声往里推推。 结果佟语声似乎是铆足了劲儿,憋了一口气把自己死死钉在原地,半点地方不给吴桥一腾出来。 吴桥一发现了他的小心思,低头看了他一眼,佟语声也抬头悄咪咪望着他,结果率先没忍住笑出声,还抬起脚,耍赖想去蹬他。 看着这人猛龙过江一般胡乱翻腾着,吴桥一伸手,一把握住他的脚踝,猛地往后一抽,佟语声便直接被他拉进怀里。 下一秒,吴桥一直接搂着佟语声滚到了床上,挠他的腰,惩罚他占领自己的床。 佟语声被他挠得像个虾米,蜷缩在吴桥一的臂弯下扭着咯咯乱笑,很快力气就耗尽了,转过身埋在他胸口求饶: “不行了,Joey,饶我一命,伤口要裂开了。” 平时,吴桥一只要一闹他,他就拿这话卖可怜,吴桥一也确实很吃这一套,立刻停下手,悄悄掀开他的衣摆。 每每进行这个流程的时候,气氛都变得严肃而颇有仪式感。 佟语声也屏住了呼吸,低头和他一起看着那一条横跨他身体的巨大伤疤。 伤口并不好看,像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身上,佟语声也颇有些嫌弃道:“好难看啊,像个丑虫子。” 吴桥一抬起头,认真看着他的脸说:“不难看,真的。” 接着他轻轻把脑袋贴到他的胸口,隔着那条纹路,听他的心跳和呼吸。 许久,他才又看向佟语声的双眸,说:“心跳,呼吸,都很健康。”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伤疤,仿佛是在感受他的纹路和走向,触摸他的温热和跳动。 他说:“不是丑虫子,是康复虫子。” 那人的指尖是温热的,佟语声被他碰得有些发痒,接着笑了笑,耍赖似的把肚子遮起来。 吴桥一见他笑了也就放心了,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整一个全包围式的熊抱。 “不动了,给我抱着。”他把鼻尖埋进佟语声的发梢,“我要抱着你睡觉。” 吴桥一其实悄悄确认过好几次,那人明明用的就是自己的那款洗发水,为什么总是那么香呢? 他又把脸往里埋了埋——他的幺儿真的真的好香啊。 佟语声一开始卷在他怀里,有些难受地扭了扭,无奈吴桥一搂得太紧,他就悄悄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他的耳朵刚好贴着吴桥一的胸膛,结实稳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鼓膜,和自己胸膛里的跳动逐渐合二为一。 佟语声就也伸手搂住他,任由自己的心脏在这滚烫的怀抱中,轻轻跳动着。 两个人大概都以为他们可以这么浪漫地相拥入眠一整晚,但第二天,当他们被宛如巨大浪潮的蝉鸣声轰醒之后,一睁眼,发现两个人早已经各自贴到了床边,努力拉开最大的距离。 吴桥一迷迷糊糊想爬起来,却“嘶”地一声捂着肋骨的地方,扒拉着衣服往上一看,一片耀眼的淤青明晃晃印在身侧。 吴桥一小心翼翼碰了一下,又嗷地一下缩回手,紧接着抬眼看佟语声:“你昨晚是不是踢我了?” 佟语声的视线还落在他白净的腰侧上,许久才挪开眼,对上他疑惑的目光。 好半天,他的脑袋才转过来,吭哧一声:“我昨晚梦见我掉进岩浆里了,烫得我直接狂奔,一不小心踢到块石头,还摔了一跤。” 石头吴桥一慢慢放下自己卷着的衣服,甚至还为自己阻碍了他逃亡表达了歉意,佟语声嘿嘿一笑,把脑袋搭在他颈窝上又眯了半分钟。 两个人迷迷糊糊排队去洗漱,下楼的时候吴雁刚好把早餐做好,迟起的鸟儿们便一窝蜂围过去。 惯例是一人一枚煎蛋一杯牛奶,搭了一小碟子手工包的煎饺,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吴雁坐在对面看着两人大快朵颐,佟语声见状,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竖起大拇指说:“阿姨,你最近手艺越来越好了!” 第167页 吴雁被他夸得心情大好,笑着说:“跟你奶奶学的,Joey现在总算愿意吃我做的饭了。” 正在专心吃饺子的吴桥一忽然被点名,懵懂地抬起头来。 他看了眼吴雁,又看了看一边撑着脑袋看他的佟语声,脑袋飞速运转后抬起头,看向吴雁,也竖了个大拇指:“好吃!” 吴雁一听,捧着脸,开心得不得了。 佟语声发现了,吴雁的性格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喜欢看电视剧,喜欢研究穿搭,也喜欢被人夸奖,只是她的精力分散了太多太多给吴桥一,以至于她几乎不曾有过自己的生活。 趁她去接电话,佟语声悄悄伏在吴桥一的耳边说:“Joey,对你妈妈好一点,好不好?” 吴桥一抬眼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只点点头:“好。” 佟语声站起身来,伸手把餐盘收好,吴桥一就跟着他跑进厨房。 两个人一起洗了碗、做了家务,还商量着什么时候可以学着做菜买菜。 他们想要告诉一直在照顾他们的长辈们,他们已经完全好起来了,可以放心地独立生活。等父母老了,他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去照顾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当是天职,却又似乎远远不够。 等吴雁从外面买完菜回来,发现家里焕然一新,两个孩子正累得瘫倒在沙发上,手腕搭着肚皮,四仰八叉地交叠着躺倒。 一听到开门声,吴桥一先是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迷迷糊糊看到吴雁,脑子里都是刚刚佟语声交待的“多夸夸妈妈”、“对妈妈好一点”。 于是他上下扫了一眼,夸道:“你今天的裙子真漂亮。” 吴雁哪儿见过这世面,狐疑地睨了一眼整洁的房间,好半天才说:“Joey,犯了错误妈妈不怪你。” 别突然整这些叫人背后发毛的。 佟语声本来还打着瞌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直接笑醒,吴桥一更是一脸无辜——明明自己还做家务了,怎么还说他犯错误了呢? 吴桥一申诉了几遍,吴雁才敢相信这孩子是真的只是想帮帮忙,但还是怪不适应的:“妈妈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们健健康康的就好。” 吴桥一站起身蹦了几下有小跑了一圈,充分展现自己的灵敏和强壮:“健康着呢,放心吧。” 吴雁笑出声,联想到这段时间他从被人照顾到学会照顾人,也是真的放心了。 在俩孩子连哄带骗下,吴雁做好计划,准备回英国和家人们汇合,过一段时间清闲日子,而这俩人也开始窸窸窣窣,着手准备着这一整个暑假的旅行—— 从渝市本地到毗邻的川省、再到没玩够的北京、没去过的其他省市,最后跨越大洋,去吴桥一的老家英国转一圈,最后各自归位,开始大学生活。 光是看着旅行地点,佟语声都兴奋得全身战栗,他说:“我觉得我把前半辈子落下的都补上了!” 吴桥一严谨地更正到:“是前百分之十八辈子。” 佟语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笑道:“对,我们会活到一百岁。” 今天的日程很松,吴桥一就骑着单车,载佟语声去不远的小公园打卡。 上一次一起来,还是两年前的冬天,那时候天和湖都是没有什么颜色的,天地间仅有的色彩,就是湖边两位斑斓的少年。 此时,在这个浓墨重彩的盛夏,佟语声已经可以从车后座轻松跃下,在蝉鸣和柳荫下飞奔。 他抛下还骑在单车上的吴桥一,张开双臂迎着风跑,热乎乎的夏风埋进他的胸膛,让他想湖波一般在艳阳下闪光。 吴桥一就像是个经不得挑逗的大狗,在他眼里,跑动的佟语声就像是个抛在半空中的飞盘,衔住他既是他的使命,也是出于本能。 于是吴桥一一把将车扔到一边的草丛里,加快步子,三两步追上那运动神经不发达的飞盘。 在飞奔中一把将人抱住,会有种极限飙车的刺激感,佟语声吓得滋儿哇乱叫,反应过来之后,就咯咯笑着躺到吴桥一的臂弯里了。 两个人又边打边闹,打起了水漂,佟语声早就把那技巧忘了干净,等重新捡起来,他们方圆五米内形状合格的石头片,也差不多全部扔光了。 这时候,路边又响起叮铃叮铃的车铃声,两人一回头,那个卖气球的阿姨又轰轰烈烈带着她的千军万马飘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跑过去招手:“嬢嬢!买气球!” 这回,他们的二哈和云朵,是一齐绑在吴桥一的单车后座上飘回去的。 因为气球不能过安检,两人特地绕路,把这两位新朋友送回了佟语声的家。 吴桥一想把它绑在小熊手上,却发现那小可怜儿直接被绳子拦腰拎上了天,便把他们托付给了佟语声的奶奶,拜托老人家一定要照顾好它们。 奶奶转过身,从柜子里给它们一人拿了一顶小帽子带上,负了重的气球便慢慢从天上降下来,像真正的小狗一样伏在奶奶的脚边。 佟语声见状,心情大动,便道:“我要想养宠物了!” 奶奶立刻瞪过来:“你妈妈最讨厌家里有毛毛!” 佟语声被瞪得一惊,赶紧转身抓住吴桥一当挡箭牌:“等我毕业搬出去和Joey住,我偷偷的养!” 第168页 奶奶白他一眼:“管你的闲事!” 祖孙俩拌了会嘴,佟语声一看时间,便及时打住了:“你莫跟我吵咯,把我的气球照应好,我先走咯。” 于是便在奶奶的骂骂咧咧声中,拉着吴桥一快步跑开了。 身后,茂密的爬山虎攀满了老屋子陈旧的墙垣,那是一丛看起来就很热闹的绿,似乎藏着整个盛夏的无限生机,藏着捂着耳朵也要冲进脑海里的蝉鸣。 吴桥一骑着单车,到牛角沱站的时候刚好赶上最近的一班地铁二号线,他们特意选了相反的方向,从李子坝的大楼中穿过,又回到了佛图关的时空隧道。 黑暗中,点点灯火在他们身边穿梭,两人趴在玻璃窗边,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紧闭双目。 等隧道的轰隆声在耳畔消散,佟语声睁开眼,便看见吴桥一那湛蓝的眸子里,一条隧道正凝缩成一个光点,骤然消失在湖的中央。 吴桥一问他:“你这次许的什么愿。” 佟语声说:“祝大家永远平平安安。” 佟语声和Joey平平安安、爸爸妈妈平平安安、温言书和衡宁、程诺丁雯和所有的老师同学、医生病友们,都要平平安安。 这似乎是一个普通到烂大街的愿望,但对于佟语声来说,却是在劫难都消退以后,才好不容易收获的“平凡”。 他转头问吴桥一:“那你呢?” “我没有许愿了。”吴桥一说,“我在跟它说谢谢,谢谢它愿意满足我们的愿望。” 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健康。 时光悠哉悠哉地在铁轨间穿过,两个人乘上返程的车,肩倚着肩回到从前。 他们又一次经过了启程的牛角沱站,在暮色晕染的群山中穿梭。 渝市是个多雨多雾的城市,但神奇的是,两个人只要约好了一起出门,便定是朗朗天晴。 这次的最终目的地并不遥远,又过了四个站的临江门站下车,慢悠悠走了几百米,便终于来到了旅行者们口耳相传的洪崖洞。 之前因为生病要避着人群,佟语声也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只记得那通明的灯火和遍地开花的小吃,像是一盏长明灯,永远悠悠亮在童年记忆的长廊尽头。 吴桥一来渝市这么久,无数次与这里擦肩而过、却从没有实地考察过。 洪崖洞是个集万千亮点于一身的景点,本身作为古城门,有着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同时坐落在解放碑、嘉陵江的交汇处,背靠群山,面向的却是整个渝市最繁华的璀璨群星。 夏日的天黑得晚,掐着点儿赶来的时候,夕阳还坠坠在天尽头舍不得走。 充满巴渝特色的吊脚楼错错落落叠在山前,灰褐色的墙体和屋檐像是镶出了一片精致的山峦,携带着风中都有一股迷幻的古香。 “这里以前叫洪崖门。是明朝洪武年间‘九开八闭’中的闭门,也是古代巴国到明清的军事要塞和通商口岸。”佟语声像个小导游一样跟吴桥一介绍着。 吴桥一依旧对历史不太感冒,但佟语声说的话他都会努力地听。 他不知道九开八闭是什么东西,但却记得历史书上讲过军事要塞和通商口岸,他隐约能感觉到这里的厉害,再看着着错综复杂的老城门,便跟着肃然起敬起来。 两个人看着夕阳下古朴沉稳的吊脚楼,浮躁的情绪似乎也被着富有韵味的色彩洗涮一净了。 但佟语声似乎一直在隐隐期盼着什么,始终有种藏着秘密的欢愉,他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看着面前带着墨韵的吊脚楼,快乐而期待地晃着双腿。 吴桥一也不问,就乖乖坐到他身边,陪他吹身后嘉陵江吹来的晚风,看着头顶的余晖一点点,从橘红沉为深蓝,再被浓密的暗紫浸染。 天暗下来的一瞬间,佟语声兴奋地握住了吴桥一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吊脚楼。 “看。”佟语声说,“别眨眼。” 话音一落,逐渐在黑夜中失去轮廓的楼群中,突然亮出一片橘色的光群,率先被勾勒出的是一片斜檐的屋顶,紧接着,另一处的视野中,亮起一栋轮廓清晰的橘色小楼。 天暗时,洪崖洞的灯光便悉数亮起,那平整耀眼的橘色轮廓,将整个嘉陵江畔都点得通亮。 灯火璀璨中,一只只红色的灯笼宛如星辰点缀其间,把整个夜的气氛点亮到了高潮。 回首,缠绕着嘉陵江的大桥也燃起了路灯,整个山城渔火交汇灯光通明,一辆辆汽车从古色古香中穿过。 这里是昼与夜的交汇,也是古与今的相融。 山川将灯火重叠,把那一片片摇曳的风,洒在这个夏日的每个角落。 在世界通亮的瞬间,佟语声感觉到吴桥一握着他的手掌轻轻收紧了。 他弯着眼去看吴桥一,看他眼里坠落了星火的湖,去看他睫毛上盈盈落落的光。 “Joey,你看过《千与千寻》吗?”佟语声看着眼前的夜景,晃荡着双腿说,“他们说,这里是就是进入动画世界的入口。” “《千与千寻》,我看过。”吴桥一喃喃道,“千寻遇见了小白龙。” 我也遇见了你。 第97章 旅行篇02 这一晚, 他们看完了洪崖洞的灯火,佟语声便拉着吴桥一走街串巷地去吃小吃。 小摊儿前,吴桥一要了一碗不要辣的酸辣粉,被佟语声嫌弃得要命:“酸辣粉没有辣就是酸粉, 直接少掉三分之一的灵魂, 还吃个棒棒锤。” 第169页 吴桥一犹豫了再三, 跟老板说:“加一丁丁点辣。” 说完了又比划着小拇指强调道:“一丁丁丁点就够了。” 灵魂就是用来画龙点睛的,意思一下, 有就行了。 老板非常热情地接收了他的要求, 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在吴桥一的目光如炬下反手甩起了盛辣油的勺子, 红色的暴雨瞬间飞扬! “Enough!!”吴桥一看着他的手法,直接惊得当场飚出English, 但老板听不懂英文,依旧倔强地让辣油雨持续挥洒了片刻,才阳光灿烂地递给吴桥一。 吴桥一看着那通红的一片汪洋,只觉得从端着碗的手指尖就已经开始隐隐作辣,不敢深呼吸,眼睛就已经开始分泌泪水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理发店, 你的“只剪一点点”和托尼老师眼中的“一点点”, 似乎用的不是一种度量单位。 老板看他这样子, 也叉着腰不服气:“辣太少不好吃!” 佟语声便在一边笑话他,转头又找老板买了一份一点没辣的“酸粉”跟他做交换。 两个人抱着酸辣粉去外面坐着吹风,吴桥一吃了两口佟语声给他点的“酸粉”,又看了眼一边吃着辣、极度快乐的佟语声,忽然感觉自己和他吃得不是一个东西。 于是他探过头去,忍着害怕问道:“到底什么味道?” 佟语声吃了一半停住了, 抬头盯着他,呜哝道:“幸福的味道!” 说罢他夹起一筷子递到他面前:“尝尝?” 吴桥一闻到那扑面而来的辣味,皱着眉摇头:“少一点。” 佟语声想了想,拿筷子尖点了滴汤汁,递到他嘴边。 吴桥一想到了当初在佟语声奶奶家,就是这副姿态舔下了第一口让他飙泪的辣椒,但看佟语声沉浸于幸福中的表情,又忍不住鼓起勇气,伸出一小节舌尖。 佟语声趁他不注意,电光火石一般将筷尖儿上的汤汁点到他的舌头上,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酸辣味便不受控地往他地天灵盖儿上爬。 吴桥一觉得自己从口腔到眉心,直接穿出一串火线,眼泪想要飚,下一秒却又被更浓郁的鲜美遮盖了。 他砸吧着火辣辣的嘴巴,像个傻子一样怔愣了好几秒,终于是憋住了泪水,感受到了藏在背后的美味。 那一瞬间,他好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佟语声这一碗不算很辣的酸辣粉,他足足吃了小半碗,最后辣得泪流满面,两个人便一人买了一杯酸奶喝。 他们还吃了钵钵鸡和烧烤,还吃了抄手,吴桥一喝了两大杯饮料,一路斯哈斯哈却又吃了不少辣。 等实在是吃不动了,两个人顺着人流往前走,听到路边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吴桥一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 一转头,看见一个男人正坐在一个小桌子前,就着台灯,在店铺前敲打着什么,而店里一排排的,则是琳琅满目的手工银饰品。 吴桥一凑过去看,发现男人正在打磨一个银手镯。 一边,一对依偎着的情侣正嬉闹着在店里挑着镯子,吴桥一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看到这一幕却直接被激起了攀比心。 吴桥一强硬地把佟语声拉进店里,还特意在那对情侣面前显摆了一圈:“来。” 佟语声本来正吃着钵钵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银饰店里,脑袋还没扭转过来:“嗯?” 吴桥一豪横地用手指着这一片柜台上的银饰:“挑。” 活像个拿着银行卡让爱人随便刷的霸道总裁。 佟语声被他这幼稚劲儿笑道了,不想让他浪费钱,就拽着他往外走。 结果那人来劲儿了,梗着脖子对他说:“别人的幺儿有的,我的幺儿也得有。” 店里挺多人,佟语声根本不敢往旁边看,红着脸拉他冲出店,说:“你的幺儿不想要这个。” 吴桥一听明白了,就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佟语声转了转眼睛,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想要你永远喜欢我。” 说完就垫着脚,轻轻在吴桥一唇边亲了一口,又立马转身飞走了。 吴桥一花了五六步把他捞回怀里,旁若无人地蹭他搂他,两个人找了个角落认真接了个吻,就慢慢溜达着往回走了。 渝市的夜晚热闹非凡,尤其是解放碑附近的市中心地段,熙熙攘攘的车辆像是在不停往城市中输送着光。 他们走在江边吹着风,望着远处璀璨的大桥,牵着身后满山的星火。 佟语声开心得要命,在原地转了一圈,张开双臂,像是在跟吴桥一介绍他独有的宝物:“Joey,喜欢渝市吗?” 吴桥一又跑过去搂他,眼里满满只盛下佟语声一人。 他当然喜欢渝市,因为渝市是他喜欢的人的故乡,有着他和他的青春和过往。 于是他对着嘉陵江粼粼的波光喊道:“喜——欢——” 喜欢有你的渝市,喜欢你。 这一晚,他们慢悠悠晃回家,又交叠着入眠、离着八丈远地醒来。 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隔壁的川省,去看看天府之国、去体验一把古蜀文明。 吴桥一旅游之前不喜欢做攻略,佟语声跟他叽里呱啦聊着计划的时候,他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两个人又坐上火车,这趟路比去北京近太多,还没来得及下一盘棋,就到站了。 第170页 吴桥一不习惯对旅行有前瞻性的期待,只忙前忙后安置好行李,帮佟语声背包,快快乐乐盯着佟语声看,跟着他走。 旅行对于佟语声的意义是开阔世面,而对于吴桥一来说,则是变着花样可以和佟语声一起玩了。 到站后,吴桥一安顿好行李,就近吃了个午餐,就乐呵呵跟着佟语声去坐了公交。 直到站到景点门口,吴桥一才惊呼道:“大熊猫?!” 已经习惯了他这幅德性的佟语声就当先前的计划都念给狗听:“嗯哼,来川省,肯定要来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但他低估了吴桥一的惊喜程度,只听那人再一次感叹道:“大熊猫!!大熊猫!!”然后拉着佟语声就要往里跑。 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得到了一个惊天糖果大礼包,恨不得蹦到天上去。 佟语声一路跟在吴桥一身后颠簸,像是个被狗子牵着满地乱飞的雪橇,一直看到那熊猫形状的大门,吴桥一才急刹车停下来,一猛子扎进一边的纪念品店里。 等佟语声缓过神的时候,那人像只快乐的大狗,撒丫子跑回他身边:“伸手。” 佟语声不明所以,但也还是很顺从地把手伸了过去。 然后“啪”的一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卷在了他的手上——是个熊猫头的啪啪圈。 一转头,吴桥一的手腕上也明晃晃一个可爱的熊猫头,对上佟语声的眼神,他还特意跟他碰了碰手腕,两个熊猫就挨在一起亲亲了。 佟语声也开心地举起手臂,两个人便莫名兴奋地欢呼起来。 这个啪啪圈简直就是吴桥一的巴啦啦能量环,自打带上之后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四处乱窜。 佟语声把那疯狗拽回队里,安安分分检票入场。 进门不远,就看到一个熊猫形状的建筑,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熊猫国邮政局”【注】。 在这里,游客可以买到印有大熊猫照片的明信片,把可爱的国宝形象寄往世界各地。 一向奉行冲动消费的吴桥一,一口气给在英国的爸爸妈妈、Anne、爷爷奶奶一人寄了一张,还特意挑了款式不同的,以便他们互相攀比。 据吴桥一炫耀,他们全家人都特别喜欢大熊猫,自己是第一个看见的,他不仅要寄明信片回去,还要买好多好多周边礼品,让他们一辈子牢牢记住,吴桥一,是他们家第一个看见大熊猫的人。 佟语声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妈妈没看过吗?” 吴雁是渝市人,从小在国内长大,离川省那么近,他不相信她连一次大型猫都没见过。 果然,吴桥一的脸色苍白起来,他努力挣扎了片刻,狡辩道:“她不算!” 佟语声就笑着哄他:“好好好,你是第一个。” 吴桥一这才安稳地松了口气。 寄完了家里人的,他又拿了一张埋头去写,佟语声要凑过去看,却被他用手指头推开了脑门。 佟语声不干了:“干嘛啊,我俩还有啥遮遮掩掩的!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吴桥一耳朵尖子就红起来,无奈地摊开,上面写着“To未来的佟语声吴桥一:祝你们健康快乐幸福!” 佟语声一看,忍不住笑了,拿过他手里的笔,又再后面加了一句:“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写下了署名“From吴桥一佟语声”。 末了,吴桥一还在后面画了个简笔画。 佟语声笑起来:“鸡爪。” 吴桥一拿熊猫头怼了一下他的脑袋:“是梧桐叶!” 两个人咯咯笑了一会,把一沓子明信片塞进邮筒,便就飞奔着跑去看大熊猫了。 他们绕着石板路穿过小竹林,急吼吼爬上山坡来到熊猫园。 这里有游客专门通行的通道,而路两边就是设计成动物宜居的树林和活动区,大熊猫就会在里面随机出没。 吴桥一宛如探照灯一般四处扫射,约莫两分钟之后,他发出一声惊呼:“啊!那里!!” 佟语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大坨肥嘟嘟的熊猫,正翻着肚皮,仰面朝天地酣睡着。 吴桥一在原地张牙舞爪兴奋了半天,最后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一把搂住佟语声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佟语声被他亲得脑袋发懵,阴阳怪气道:“谢谢你舍得把给大熊猫多余的爱给我哦。” 吴桥一听他开始酸了,又讨好一般拱他的脖子,说他排第一大熊猫排第二。 他们看到的第二只大熊猫离他们很近,胖滚滚的一团,正挂在树枝上,四肢就这么悬挂在半空中,看起来像一件随便搭在树枝上的黑白外套。 除了早上七八点的时间,大熊猫基本一整天都在睡觉,吴桥一不敢吵醒他们,只光看着它们千姿百态的睡姿,都激动得魂飞魄散。 佟语声作为一个本土中国人,只知道大熊猫是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国宝,却没曾想,外国友人们对这些黑白团子的热情简直是他难以理解的程度。 他们在围观团子的途中,遇到了很多滋儿哇乱叫的,全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外,吴桥一迅速和他们达成共识,全方位无死角地把眼前的胖团吹了个天花乱坠。 佟语声迷迷糊糊跟在后面,听他们讲着叽里哇啦的英语,只听懂“wonderful”“unbelievable”“amazing”等初中基础词汇,也不知道到底在夸些什么。 第171页 他忽然觉得很丢人,自己的男朋友是个英国人,自己却连English都说不周全,又有些害怕,万一吴桥一瞒着自己,用英语跟别人勾勾搭搭的,自己发现不了该怎么办?! 于是他一把揪回那个开始狂吐家乡话的外国男友,勒着他的脖子威胁道:“你回去教我学英语!” 吴桥一惊恐地挣脱开他的手,后退了半步说:“你没天赋的。” 佟语声便撒丫子跑去跟那人你追我赶了。 很幸运的是,他们围观到了一只大熊猫喝盆盆奶的现场,吴桥一恨不得翻进去把饲养员打倒自己去喂,好半天,才捏着路边的栏杆,咬牙切齿道:“可恶……好想养……” 想要饲养国宝的危险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是邪恶的藤蔓扎了根,一发不可收拾。 吴桥一就这么一直神神叨叨了一整天,变着花给佟语声讲大熊猫好大熊猫妙,佟语声用糖油果子都没能堵住他不停叭叭的嘴。 晚上,两个人睡在酒店的大床房,累了一天,很快就双双坠入梦里。 半夜,正在梦里吃龙抄手的佟语声忽然被吴桥一从身后死死抱住,正当他惊恐地睁开眼,就听吴桥一一声暴喝:“大熊猫 !!” 下一秒,佟语声反手把吴桥一摔进枕头里,那人被摔醒的时候,眼里的兴奋还没散去一个翻滚把佟语声摁在身下:“幺儿快来!!我抓住大熊猫了!” 佟语声挣扎着伸手抄起自己的枕头,像夹饼一样把吴桥一的脑袋夹在中间:“你撒开我!” 还在半梦状态的吴桥一惊悚地喊了一声:“大熊猫讲话了!!” 两个人僵持着对视了三秒,吴桥一才看着佟语声的脸遗憾道:“做梦了。” 佟语声给他气笑了:“你还我的龙抄手。” 他在梦里吃了一半觉得没味儿找老板加辣,红油油的一碗刚端到他面前,就被吴桥一一胳膊肘子直接泼翻到梦外了。 两个怅然若失的人瘫坐在床边,似乎都在遗憾美梦的破碎。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佟语声:“我们明天去吃龙抄手吧。” 吴桥一:“我们明天去偷大熊猫吧。” 后者的要求过于离谱,被佟语声一个枕头直接盖碎了。 吴桥一委屈地瘪起嘴,扑到佟语声怀里嗷嗷假哭起来。 佟语声觉得好笑,又忽然想起这人以前告诉他,很多心理疾病都可以通过接触小动物得到有效的缓解。 吴桥一现在和其他同龄人依旧有些不同,偶尔也依旧会间歇性的狂躁或抑郁,但大多都可以很快地自我调节。 他看到吴桥一那么喜欢大熊猫,忽然心情微动,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脑袋:“Joey,我们养个宠物吧。” 吴桥一抬头,满眼惊喜:“养大熊猫……” 话说了一半就看到佟语声脸垮下来,他便小心翼翼地闭上嘴。 “可以满足你三分之一的要求。”佟语声说,“我们可以养一只猫。” 吴桥一痛苦地从他身上翻滚下来——不是猫不好,是再好也比不上大熊猫的好。 不过他躺会床上后,又抱着脑袋认真地问:“你可以养宠物吗?” 做完手术后的佟语声看起来似乎与常人无异,但他毕竟是用另一双肺进行呼吸,他要长期服用抗排异药物,去人多的地方也会习惯性戴好口罩,流感季节也不敢多出门走动,冬季也比别人更担心着凉。 是个已经修好了,但还是很容易破碎的花瓶。 “可是我对小动物不过敏。”佟语声转身把吴桥一的胳膊盖在自己身上,“养宠物还会让我们感到快乐。” 吴桥一一听,也心动了。 他们聊了一夜,关于养什么动物,什么时候养,养在哪里。 佟语声想养狗,吴桥一却莫名其妙吃起醋来,这人对自己的定位似乎就是家中唯一的狗大王,不允许又第二只汪汪占领他的地盘。 一想到养狗还要出门遛,佟语声便也就妥协了 “我们可以养两只猫。”佟语声说,“一只名叫阿佟木,还有一只叫JOJO。” “到时候,我们会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可能在渝市,也可能在英国。” “那时,你会是最厉害的心理医生,我也会成为最优秀的小说家。” “我没有办公室,就抱着电脑去你上班的地方打字,你最好自己当老板,否则没有人能忍受你天天带着个男朋友蹭网。” “然后我们一起下班、买菜、回家,一开门,两只猫咪就会在门口等我们,蹭我们的裤腿儿。” “到时候,你去喂猫做家务,我去做个简单的晚餐。餐后我们可以去看个电影,再去附近散散步。” “吴桥一。”佟语声看着天边逐渐亮起的云喃喃,“我们是有未来的人了。” 第98章 旅行篇03 第二天早晨, 一宿没睡的俩人仿佛打了鸡血,一看到天亮了个干净,就一个挺身跑去外面玩了。 成都是个慢节奏的城市,一大早就有人吱呀吱呀骑着自行车, 满街悠悠地跑。 两个人在平坦的马路上狂奔, 究竟找了个人多的早点铺子排队。 “砰、砰、砰”, 三声响,仿佛炮弹出膛。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探出头, 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却因为队太长,看不见那奇特的景象。 佟语声好奇得很, 立马勾搭上前面排着队的中年男子:“叔,这是在做什么啊?” 第172页 大叔回头, 乐呵道:“三大炮啊!记得配上老荫茶!” 三大炮是成都一道知名的传统小吃,因为在制作时,扔出三个糯米团子会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就像放炮一样,分别是“铁炮”“火炮”“枪炮”,所以称之为三大炮。 终于排到两个人, 他们并排, 看着老板伸手, 从手上那大糯米团子上揪出三小坨,“砰”、“砰”、“砰”,用力砸在案板上。 案板两边各锣着三个锣,在震动下发出“锵、锵、锵”的热闹声音,像是春节里远远舞来一只红火火的狮子。 那案板似乎是特殊材质,糯米团子一砸上去, 立刻像蹦蹦床似的向后弹,直直落尽身后那一大筛子黄豆粉里,而那盛着黄豆粉的容器有个陡坡,圆滚滚的团子刚一弹上去,就溜溜滚下来,沾了一身黄豆粉。 老板将那三个糯米糍装进碗里,浇上特调的红糖汁,再撒上一层白芝麻,一碗漂亮诱人的“三大炮”便完成了。 整个动作气势恢宏,伴着巨大干脆的声响,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不约而同惊叹道:“哇——” 气氛直接给这俩人拉满,老板开心得不行,给他们免费送了一壶老荫茶。 两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悠悠吃喝起来。 这一片,很多老人在茶馆、早餐厅扎着堆儿打牌下棋,也有穿着袍子、拿小喇叭播着音乐打太极的。 吴桥一凑过去看棋,发现他们是在下象棋,看了一盘,便又学会了。 佟语声本来列了一堆旅游计划,但似乎是真的被成都慢吞吞的节奏感染了,就这样扔掉了日程本子,看着吴桥一下棋,逗着大爷遛来的小鸟儿,晃荡着在成都度过了一整天。 悠然怯意的一整天。 到了晚上,他们坐上前往下一站的火车——直接去北京,那个无数次勾着佟语声幻想、却从来没有好好玩过一次的北京。 佟语声等肺源的那段时间,吴桥一几乎把那里玩了个遍,却也因为这回是跟佟语声一起,而充满了期待。 两个人在卧铺躺好,等洗漱完毕,佟语声便问:“Joey,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从不插手旅游计划的吴桥一懵逼地扭过头来,“什么?” “计划呀。”佟语声比划道,“你对北京那么熟,肯定是你带着我玩啊!” 吴桥一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窒息,手忙脚乱起来:“我……我……” 他哪里有什么计划,他的计划就是挂在佟语声身后,一路吃吃喝喝玩玩罢了。 他瞥了一眼佟语声逐渐开始凝固的表情,忽然一阵紧张,脑子立刻转动起来:“我们先去鸟巢。” 总之,报个地名总归没错,吴桥一脑袋飞快转着,竟用了几分钟时间,在脑海里盘出一个还算合理的旅游路线图来。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是个能在渝市把自己遛到上海的超级路痴,现在活生生在脑子里当场刻出一张3D地图来。 “还有英国哦。”佟语声笑着道,“你老家你总得带带路吧?” 那一刻起,吴桥一的旅行参与度和使命感飙到了全程巅峰。 从很久以前佟语声就看出来了,吴桥一这个人(除了艺术)做什么都很有天赋,但他就像是一条爱偷懒的毛驴,明明可以跑得很快,却一定要人跟在身后用小皮鞭抽抽,他才愿意懒洋洋往前走。 自从高一那会儿强迫他好好读书之后,佟语声便不再对他手下留情——他和别人不一样,主观能动性差,必须要有人紧紧盯着他。 佟语声想,倒也没事,我现在可以活很久很久,也可以一直一直在你身后,催着你一步一步向前进了。 此时,开往首都北京的火车上,他们随身带着的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正在空调风中高高飘扬,佟语声脑子里响起旋律,忍不住唱起那首《走向复兴》来: “前进前进向前进,挺起胸膛何惧风浪,前进前进向前,肩负民族的希望。” 吴桥一对自己的音乐素养颇有自知之明,干脆摇起小旗子在一边挥舞,配合得要命。 本来佟语声就是随便哼着玩玩,被他这么一搞还有点不好意思了,原先字正腔圆的调调突然虚了下去,然后对上吴桥一诚挚的目光,直接笑出声不唱了:“前进吴桥一,向前进!” 吴桥一对这句话有些过敏,上一次听到的时候,眼前这人还是随时都会化成蝴蝶飞走的脆弱游魂。 他记得那天佟语声和他玩完“马”字的飞花令,那人站在台阶边的树荫下,催着他向前进。 他记得那天他站在高处,被催得焦虑,忍不住反问他:“就不能一起吗?” 因为那时他总觉得佟语声随时就会丢下他不管,骗自己不回头向前走,然后在悄悄消失在自己的背后。 所以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吴桥一第一反应便是心慌,怕自己又一次被骗了,怕他又想不声不响就走了。 他慌忙跑过去,把下巴搭上那人的的颈窝,想抱住他不让走。 佟语声也没想到这人怎么忽然没了安全感,就也伸手搂着他,开玩笑道:“干嘛?耍赖不想做攻略啊?” 埋在那人颈窝里的吴桥一愣了愣,好半天,他听见那人清晰可闻的心跳,听见他顺畅的呼吸,那心中的不安才悄悄退去。 ——他现在是个健康的人了,不会一不留神就死去,熬一熬还有可能给自己送终。 第173页 所以自己往前走也没关系,那人永远在自己的身后,雀跃地踩着自己的影子,用地上的砖缝跳房子。 吴桥一笑起来,转而又把佟语声的脑袋埋在,一通乱揉。 佟语声被他揉得哇哇乱叫,便转身骑过去打他,两个人又闹了个天翻地覆,然后就一起晃着腿,看着窗外的夕色变成夜景了。 这一夜,伴着轰隆的铁轨声,昨晚通宵的两位少年睡得分外踏实。 吴桥一这回没再从铺子上摔下来,还悄悄起了个早,企图越界够过去亲他的脸,被半醒着的佟语声一掌呼回原位。 两个人去餐车间一人泡了一桶泡面,打算充当早餐。 这段时间的胡吃海塞,把两个人对美食的要求又提高了几个档次,曾经带着些许禁忌色彩而美味无比的泡面,也在各色各样的川渝小吃面前黯然失色。 吴桥一抱着香菇炖鸡面,索然无味,就转头去蹭佟语声正在泡着的香辣牛肉。 看一边有人想白嫖,佟语声立马抄起一边的辣粉刷刷倒完,然后警惕地看着对方,手还不忘握着塑料叉子疯狂搅拌,把辣粉融进面汤里。 吴桥一心碎了一地:“你好坏。” “你每次自己的点不好吃,就过来蹭我的,蹭完我的我再吃你的。”佟语声完全摸清他的套路,“你才坏!” 被他识破了的吴桥一直接开始耍赖,捞过他的面直接嗦了一大口,很快,这位自作孽不可活的同志就满脸的泪花。 ——吴桥一的泪腺似乎和味蕾是一条通路,总经常吃着什么就开始哗哗流起眼泪来,为此佟语声嘲笑过他无数回,毕竟川渝一片儿的小孩儿,还在襁褓里都能吃辣了。 两个人胡打胡闹终于把早饭吃了完,就开始聊天下棋看风景。 这一次北京的路上不再是上一次那般忐忑不安,而是一条坦荡荡通向光明的通路。 两个人搭着二号线到奥林匹克公园的时候,天刚刚好近晚,身后是浪漫的紫色,延伸到天尽头是一抹暖色的橘。 鸟巢坐落在奥林匹克公园中心区的南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就是进行水上运动的水立方。 北京奥运会结束之后,水立方就变成了对外开放的游泳馆,但佟语声还是不太敢游泳,两个人就打算看看外景灯光,感受一□□育场的氛围。 步行到两个建筑中央的时候,天刚刚好暗下去,水立方灵动的外壁亮起了蔚蓝色的灯光。 那蔚蓝的光充盈着圆润墙壁的每一小块,像是无数个深海里的泡泡,在黑夜里游动着。 佟语声牵着吴桥一的手,那水立方的颜色似乎和身边人的蓝眸子交融起来,只是被这样的光盈盈照亮,佟语声便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条可以在水中呼吸的鱼,从一壁之遥的泳池这头,游到了海洋与天的交界。 紧接着,在吴桥一的惊呼声中,蔚蓝色的一整片色彩开始波动,最上方的一层蔚蓝逐渐变浅成鲜明的鹅黄,接着那暖色调逐渐下沉,底部变成了沉稳而热烈的正红,方才还想片海洋的水立方,顷刻间变成了一片热烈的火。 那一瞬间,佟语声觉得自己握着的那双手也变得炙热起来——吴桥一之于他似乎也是这样的存在,神秘如深海,又热烈似火光。 他们看着那火焰变成森林,森林变成黄土,明明只是灯光绚烂,却似乎带他们游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他们惊叹之时,身后的鸟巢也亮起灯来——金属质感的线条后,冷白色的光镀出一层干净利落,却又因为下方的内部满溢出的红光,整个鸟巢并不会因此显得冰冷。 看着那鸟巢形状的巨大建筑,佟语声忽然回想起08年自己在病床上听着奥运新闻的日子。 那时家里穷得买不起电视,只知道北京有个体育场馆被建成了鸟巢的形状。 其实大街小巷都有关于北京奥运的宣传,但那时候的佟语声会可以回避掉有关于此的一切消息,他当时心想,这世上所有人的运动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像他这般不幸,明明四肢健在,却被剥夺了奔跑的权力。 他想起上一次来北京,爸爸就提议想来看看鸟巢,但强烈的心理不平衡再一次让他选择了逃避。 这一回,他总算以一个健康人的身份站在了鸟巢前,站在这个象征着运动与健康的建筑面前。 他可以平等地拥抱田径场内吹来的晚风,去聆听竞技场上的哨声和欢呼,去感受体育场独有的温度和心跳。 他可以像正常人那般奔跑、跳跃,去感受脉搏、挥洒汗水。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本就已经是个健康的人了。 正当他蠢蠢欲动之际,吴桥一直接牵起他的手腕,沿着鸟巢的外围奔跑起来。 迈开步子,盈盈的夜风在他们耳边刮过,佟语声想到了那时被吴桥一拉在滑板上吹风的日子,那时是吴桥一带着他在全世界晃荡,此刻是他们一起手拉着手,在满世界奔跑。 渐渐的,吴桥一松开他的手,佟语声依靠着惯性继续向前跑着。 吴桥一推到一边,两手招成喇叭状,对他喊道:“摆臂!重心提高!自信一点跑起来!!” 佟语声忽然觉得自己跑在了百米的赛道上,贯耳的欢呼声为他响起。 “加油!佟语声!!”吴桥一为他欢呼着,像个盼着成绩的教练员,“加油!” 第174页 佟语声便真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肆意地、飞快地奔跑着。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他的耳朵里只有风声和吴桥一的呼声,似乎整个夜空都为他一个人亮起,身后变幻的灯光都在为他助兴。 终于,高强度爆发的冲劲儿过了去,他感觉呼吸有一些急促,速度也慢了下来,此时吴桥一遍像一只大型猎犬,不知从何处本来,迎面将已经减速的佟语声搂紧怀里。 这时,佟语声才觉得整个人像是被燎起了火,全身跑得滚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勉强。 对于缺氧,他已经熟悉到有些害怕的地步,但这一回,吴桥一正牵着他,呼吸也是滚烫而灼热,心跳也是剧烈而清晰。 佟语声便安心了——这是属于健康的人的喘息,是运动后的喘息,是他曾经奢望而不能的喘息。 等他这口气缓过来,吴桥一举起他的手,像奥运会上颁发一个宝贵的金牌。 “Champion!”吴桥一欢呼起来,“佟语声是冠军!” 佟语声的手臂被他举在空中,正指着那璀璨的夜。他们的身前是绚烂的鸟巢,身后是缱绻的水立方。 “喔!!”佟语声也开心地举起另一只手,“我是冠军!!” 哪怕赛场上只有他一人,只要迈开腿跑了,他便是打破了不能运动的魔咒,便是获得了胜利,便就是冠军。 这一晚,他们在奥林匹克公园的广场上玩了跑步、跳远、还有足球,像一对热爱运动的年轻学生,在周五放学后来到操场,在晚风中肆意挥洒着青春。 充足的运动量保证了他们这一夜睡眠的踏实,以至于两个人醒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他们还保持着昨晚入睡前的睡姿,一动不动。 起了个大早,按照吴桥一的计划,他们去了天坛,在附近吃早餐。 佟语声想吃糖火烧和贴饼子的队,吴桥一看了隔壁一条长龙,忽然脑瓜子一转,说:“你在这里等我,隔壁有家豆浆特别好喝,我给你买。” 佟语声正好口渴,就点头说好。 五分钟后,吴桥一带着一个纸杯走到他面前,把他从慢慢长队中解脱出来。 “来。”吴桥一说,“到旁边坐着喝。” 佟语声彼时还么有发现这人说话有些秉着气息,只坐到一边的树荫底下,想都没想,直接闷了一大口—— “噗!!” 那“豆浆”入口的下一秒,佟语声就惊慌失措地把那满口浇了树,他不知道为什么着豆浆居然喝出了一股鲜榨酸菜汁的咸酸味,因为和想象中的甜醇口差异太大,毫无防备的佟语声几乎整个人都要裂开来。 就像自己当年骗他那样,吴桥一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骗他喝下了那黯然销魂的老北京豆汁儿。 “吴桥一!!!”在佟语声的怒吼中,吴桥一鹅鹅鹅笑着给他递上提前准备好的水。 佟语声咕嘟嘟喝了半瓶儿,才勉勉强强把那怪味儿给压了下去。 他飞去一记眼刀,吴桥一立刻认怂,举双手投降:“冤冤相报何时了。” 毕竟自己骗人吃苦在先,佟语声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什么,只不停感慨“你这家伙居然这么记仇”,就把这时长两年的拉锯战画上了句号。 在北京的这几天,他跟着吴桥一在他逛过的大街小巷穿梭。 他们去了故宫,资深《还珠格格》剧粉吴桥一给他介绍皇阿玛住过的乾清宫,一路上佟语声被迫温故了一遍后宫人物关系,一遍遍听着吴桥一感慨,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们去了王府井的新华书店,特意来一趟,吴桥一只是为了带他去看那本治愈了他无数个夜晚的《你今天真好看》。 他们又回了北京友好医院,给曾经照顾他们的医护送来了从成都和渝市带来的纪念品。 他们爬了长城,在后海划船,去南锣鼓巷吃小吃,在大大小小的胡同留下足迹。 最后一天早晨,他们2点就起床动身,早早赶去天|安|门广场看一次升旗仪式。 安检处刚一放行,他们便挥舞着小红旗冲在前面,以运动员的速度在一众早起的鸟儿中拔得头筹,早早抢占了最佳观看席位。 彼时天还未亮,穿着制服的国旗班就已经早早就位。 他们抢在第一排,紧张兮兮地拿着小旗子,等着升旗。 慢慢的,天空微亮,一声口号声划破天际,接着整齐的脚步声从□□城楼内传来。 气势恢宏的号角声后,整齐划一的正步声从天际传来,仪仗队带着五星红旗,踏着天|安|门广场的天光而来。 国歌奏起,五星红旗在军人手中扬起的一瞬间,佟语声的脑海里又响起那首《走向复兴》—— “我们迎着初升的太阳,走在崭新的道路上。” 国歌最后一个音节的落下,正是红旗登顶的瞬间。 佟语声牵着吴桥一的手,看着初升的太阳挂在头顶上。 第99章 旅行篇04 太阳和红旗一起升到半空时, 他们的北京之旅便就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这一趟回家刚刚好赶上佟语声高考出分,和家人同学们好好聚了几场之后,老老实实待到填好了高考志愿。 此时此刻,佟语声的身份已经转变成一个渝大的准大学生, 未来四年都要在家乡度过, 便又觉得此刻多在渝市磨叽一秒都是浪费, 便又急吼吼跑去第二趟旅程了。 第175页 他们去附近的弗兰长沙吃了正宗的长沙臭豆腐,又去临近的西安看了兵马俑, 还去参观了传说中“甲天下”的桂林山水。 他们约好来年春天一起去武汉看樱花, 顺便去黄山看看日出,去青岛吹吹海风, 他们说,只要在一起的时间, 就应当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更美的风景。 这一趟旅程的最后一站是英国剑桥,刚好把吴桥一送回家,也是这学期两个人分别的开始。 一想到这里,佟语声既期待着十八年第一次的国外旅行,又不太想早早就结束了和吴桥一在一起的时光。 在机场候机厅,佟语声搂着他的脖子, 挂在他身上黏糊糊地不愿起来。 吴桥一的心情也有些低落, 就伸手揉着他的脸, 说些开心话让气氛变得不那么凝重。 佟语声真的能感觉到吴桥一的飞速变化,以前的毁气氛冠军,现在居然知道哄人开心了。 趁着没人注意,佟语声又悄悄亲他一口,那人受宠若惊,张牙舞爪地把他搂紧在怀里, 生怕松一口气,佟语声就感受不到他的爱了。 佟语声轻轻抱住他,瘪着嘴说:“等我下一波稿费到了,我要换个可以视频通话的手机。” 这样就算身在异国也能每天都看见对方了。 “好。”吴桥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就重复道,“换。” 短暂的焦虑和低落在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就又烟消云散了。 和国内航班不同,渝市直飞英国的航班价格上就几乎是飞北京的十多倍。 近万的票价让佟语声决定好好享受在飞机上的每分每秒:“这来回飞两趟,差不多得是半本书的订阅钱了。” 吴桥一倒是习惯了:“没关系,我有钱,你现在也很有钱,以后会更有钱。” 自从《黑玫瑰》高价卖出影视版权之后,佟语声之前的很多文都已经走上了卖版权的日程,大大小小卖出去,也够他逍遥好一阵子了。 佟语声想想,觉得也是,便安然地吃起了看起来还不错的飞机餐,然后看着飞机上的免费杂志。 这一趟飞行是佟语声经历过的最久的行程,他第一次要在飞机上过夜,哪怕有吴桥一陪着也难免觉得有些无聊。 临睡觉前,佟语声找了半天,终于调整了个合适的睡姿,缩在吴桥一给他带的毯子里,看一边正在看着他的蓝眼睛。 佟语声小心翼翼问道:“Joey,你以前一个人从英国飞过来,不无聊吗?” 吴桥一认真道:“无聊呀,好无聊。” 无聊到他好几次险些在飞机上发病,烦躁的时候想砸开舷窗从天上跳下去,难过的时候恨不得在空中缺氧死去。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吴雁不敢让他一个人来回飞,无论去哪里都紧紧盯着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摆脱不了那茫然的、孤立无援的无助感。 他无数次在座位上痛苦地坐立不安,吴雁甚至会专门带来一些玩偶和抱枕,让他去撕扯和捶打。 给佟语声的小熊就是他一次在飞机上撕坏的,毫无意识地撕完了之后,他看着几乎尸首分离的玩偶,又难过得把它搂在怀里一整夜。 在遇到佟语声之前,吴桥一无数次觉得自己孤独得快要死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脱离轨道的小行星,一个人发了疯一般在空荡荡的宇宙里跌跌撞撞,看见企图靠近的星体却又忍不住逃离,或是将他撞个粉碎。 是这个世界一开始拒绝了他,后来无论是谁企图敲他的门,他都会不由分说把他们拦在门外。 想到这里,吴桥一侧过身,拉过佟语声的手臂抱在怀里。 为什么这个人就能把他坚硬的外壳剖开了呢?有时候吴桥一也会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到当初自己一耳朵就抓住了这人清亮的声音,觉得混沌的世界都短暂的亮起来,但这也只是不讨厌他的开始。 吴桥一想,可能要多亏这家伙直白又有耐心,和那些被拒之门外就快速撤退的人不同,无论自己将佟语声关在门外几次,他都不厌其烦地去摁响门铃,还会垫着脚从窗子里探头问他: “嘿!你在吗?出来陪我玩玩好不好?” 谁能经得住这么烦啊?吴桥一想,谁能拒绝这样的人啊。 抱着他的手臂,吴桥一第一次在飞机上这么安稳地入眠,不是觉得窗外的景色都变得更美,而是觉得一切孤单和恐惧都不复存在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佟语声直接趴在了吴桥一的大腿上,胳膊被人抱着,却也睡得很舒适。 清晨的阳光从舷窗外洒来,佟语声刚刚好睁开眼睛,对上吴桥一映着天空的眼睛。 “早上好!”吴桥一低头亲了他一口。 “早上好!”佟语声笑起来。 飞机降落的时候,佟语声就忍不住往外探头了。 他对国外的认知最多只停留在书本和电视上——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风格迥异的欧式建筑、独树一帜的民俗风貌。 以从飞机上下来,直接扑进他视野里的,却是天花乱坠的English. 他本来打算一个人瞎跑,忽然发现下了飞机之后,充斥着英文的指示牌对他来说不仅形同虚设,甚至会给他的路线选择带来干扰,他立刻转身揪住了吴桥一的手: “你认识路吧?” 吴桥一支支吾吾哝了一句:“大概吧,跟着人走总不会错。” 第176页 英国直飞中国的机场并不多,他每次都会从剑桥坐火车去伦敦希斯罗机场,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机场。 道理上确实是走了无数次,但不代表他这个路痴可以记得住进出路线。 果然,跟着吴桥一,他们在机场兜兜转转绕了四五圈,最后这人终于拉下面子问了路,找了一个雪白秃顶的英国大叔,他们才得以解脱。 佟语声吃了没文化的亏,一路上像个聋子哑巴,听着叽里呱啦的英语在他耳边绕,烦躁又委屈。 他忽然想到了刚来渝市的时候,吴桥一的中文也不怎么好,在这样全新而陌生的环境里,他是不是也时常感觉这样无助呢?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拉紧吴桥一的手——他好久没听过那人这么流利的讲英语了,因为吴桥一的中文几乎没有外国口音,佟语声时常会忘记这人的母语是英文。 虽然听不懂,但佟语声还是觉得,吴桥一的英语比高考听力里播放的还要好听。 出了机场,他们乘上英国的出租车,佟语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里怪怪的——他们的驾驶座在车的右边,开车却沿着道路左侧行驶,以至于佟语声完全摸不清这里的交通规则,坐在车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忽然有一点点理解吴桥一的路痴了,排除他本身就不敏感的认路系统之外,中西方完全颠倒的交通模式估计早就在他脑海里打了个结。 他以前会羡慕一些四海为家的游子,现在他却觉得吴桥一有一点可怜,这人说梦话的时候都会中英掺杂地自主加密,完全不同的文化从小在他的脑海里交流碰撞,是不是也会让他感觉到迷茫和割裂? 但此时的吴桥一并没有身为小可怜的自觉,只是认真地跟他介绍起来他的英国老家。 大约是欺负英国司机听不懂中文,这个得意的剑桥佬开始给佟语声剖析英国各地的口音。 “我们这一片说的PR口音,是最标准的英式英语,学校英语磁带里都是我们这一片的发音,是标准的皇家英语。”吴桥一说起这个,就是藏不住的骄傲,中文也滔滔不绝流畅至极,“伦敦这一片的Cockney accent我就听不习惯,会有一种大舌头的感觉。” 尽管佟语声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觉得很有趣,他知道英格兰北部的Geordic听起来很憨憨,格拉斯哥的Scottish会在奇怪的地方念成升调,利物浦的Scouce硬邦邦的,爱尔兰的Irish则有些接近美音…… 这让他联想到了中国各地的方言,想到吴桥一从一开始听川渝话的极不适应,到后期一口一个幺儿比奶奶说的还标准,便觉得语言也是一个地方旅游的特色之一。 此时,窗外异国的景色也越发明显起来,他看见一排排只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欧式建筑——他发现英国城市的楼房又很多窗子,还是凸出来的,他们的大门也比较宽大,角楼的楼顶多是圆形,总是和国内的风格很不一样。 吴桥一看他对建筑风格感兴趣,就给他介绍——泰晤士河边的伦敦塔是诺曼风格的代表,厚实庄重、沉稳雄厚,约克大教堂则是典型的哥特建筑,顶端尖锐,看起来有些黑/童话的色彩,除此以外,还有华丽精美的维多利亚风、乔治亚风、都铎风格等等,但凡是见到了,吴桥一就会指给他认一认。 和吴桥一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性格不同,佟语声喜欢并擅长去观察周围的一切,新鲜的国外环境不停刺激着他的视网膜和大脑。 旅游和看书一样,都是给佟语声带来新鲜灵感的途径,他悄悄告诉吴桥一:“我要把我们玩过的地方都写进书里。” 吴桥一便想着,一定要尽可能带他玩更多更多的地方,让他写出更多更多的作品来了。 第一天,他们去伦敦,看了活在童谣里的伦敦塔桥,看了悠悠长长的泰晤士河。 傍晚的泰晤士河是斑斓的,夕阳点燃了斑驳的鱼鳞云,将塔桥上的灯火一边燃起。 蔚蓝色的天是纯净的画布,将那本有些落寞的日落,画得五彩纷呈。 等他们走到那高高的伦敦眼时,天色刚好完全落幕,耀眼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个巨大的蓝色圆环,仿佛另一个文明轻轻吻上了伦敦的夜晚。 吴桥一告诉他,伦敦眼转一圈需要足足半个小时,在那里,他们可以鸟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晚上排队的人不多,两个人手拉手钻进了这巨大摩天轮的厢间。 看着逐渐升起的视野,佟语声忍不住凑过去,说:“Joey,你知道吗?电影里很多情侣都会在摩天轮上约会。” 此时,伦敦城市的灯火以悄然亮起,逐渐在窗外连成一片璀璨的火光,吴桥一的眼里落满了霓虹灯火,他此刻的声音里似乎也落了光: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约会吗?” 他们本是轻轻触碰了彼此的鼻尖,接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漫长的吻。 在整个夜空的最顶端,他们轻拥在一起,睫毛上似乎都是彼此纠缠的星星点点,他们被这绚烂夜景照亮描摹,也微微点亮了一小片夜空。 这一晚,他们早早回了酒店,一路用轻轻的吻续上绵延的火。 回到房间,他们便紧拥在一起,轻柔而急迫地试探起来。 这似乎是水到渠成而心照不宣的,他们在这方面都有些笨拙,还带着些许未经世事的礼貌和羞赧。 倒也不错,佟语声搂着吴桥一心想,也难怪那些情侣总会忍不住想更进一步。 第177页 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到了深夜,吴桥一有些愧疚地抱着佟语声去洗澡。 吴桥一一边吻他一边道歉,怕他身体受不住,却又被那人轻轻吻住不能说话。 “到这一步你就跑不掉了。”佟语声红着脸说,“你已经是我的了。” “早就是了。”吴桥一搂住他,不敢再让他说话,“别喘了,我受不了。” 结果佟语声还是忍不住喘了,后半夜便就又这样折腾没了,两个人整整睡了一个早上,又因为佟语声走不动路,计划整整推迟了一天。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佟语声躺在在吴桥一的臂弯上心想,这不比旅游有意思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慢腾腾地玩完了周边的每一个景点——他们去白金汉宫感受了高压的女王日常,去大英博物馆看了纷繁炫目的珍宝,他们去了爱丁堡的集市感受夏日的凉爽,站在一望无垠的苏格兰高地上看着遍地牛羊。 最后,他们的份上了约克大教堂,通过了狭窄的楼梯登顶,在约克城的上空许下了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 至此,他们便要回到吴桥一的家乡——充满文艺气息的城市,剑桥。 英国剑桥并不是一个繁华的城市,相反,这个藏在伦敦旁的净土,是个有着浓浓书卷气的幽静小镇。 吴桥一告诉他,这里的生活没有川渝一带那么丰富精彩,他们时常会坐在河岸边,看着康河上来来回回的小船,安安静静晒上一个下午的阳光。 他们去看了吴桥一的学校,感受了顶尖学府的魅力。 这里和国内像是两个世界,佟语声难免心想,仿佛离开这座城市,自己和吴桥一便一个在世界这头,一个在世界那头。 回到吴桥一家时,吴雁正带着Anne在花园里做手工,这套小屋是他们一家在英国最小的房子,却是孩子和老人始终不愿意离开的秘密花园。 看到佟语声,Anne激动地跑来抱住他的腰,又拉着他的手,去带他看自己给他准备的礼物——是一个漂亮的本子,每一页都贴着她精心收集来的、不同品种的花朵。 这是一本小花百科全书,上面大多用英文做了标识,佟语声看不懂,却想喜欢眼前这小姑娘一样对着这个礼物爱不释手。 他进门和吴桥一的家人打了招呼——他看见了吴桥一气质非凡的爸爸,看见了他慈祥的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纯粹的英国人,说着佟语声听不懂的英语,却不妨碍他感受到这一家人慢慢的爱意。 吴雁对佟语声说:“佟佟,以后这也是你的家了。” 吴桥一很久之前就和家里人坦白了心意,Anne当时就尖叫着跑去和Ming报告,家里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非常包容地接受了佟语声的到来。 晚上,他们一家围在一起吃了晚餐,因为有吴桥一做翻译,一家人的交流没有什么隔阂。 爷爷奶奶夸佟语声可爱水灵,吴桥一便就原原本本夸给佟语声听,众星捧月得让佟语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全世界大概也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吧,佟语声难免心想,可爱的家人、包容的环境、美好的未来,和完美的恋人。 佟语声在吴桥一家待了将近半个月,彻底把这里当成了另一处家——他们每天和吴桥一一起去集市上买菜,回来给一家人变着花样做渝市的菜品,闲下来的时候会帮忙做些家务,带着翻译去和爷爷奶奶聊天。 他和吴桥一还偷偷跑去Anne的学校,检阅她的小男友Ming的日常生活。 确信他是个守情操讲道德的好男友之后,两个人才放心把宝贝妹妹交出去自由玩耍。 临别时,佟语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伤感了——这段共同生活的时光让他很有安全感,似乎因为已经成为了“家人”,那些飘忽不定的担忧便不再存在。 一家人还佟语声的爸爸妈妈改天来英国看看,佟语声打了个电话,那边也兴高采烈朝他们发来来自渝市的邀请函。 为了担心佟语声归途在机场迷路,吴桥一特意花了两天,东拼西凑磨出一个机场内线路图,还给佟语声做了一个应急使用的常用语小册子。 送到机场的时候,一家人非常自觉地回避,他们在大厅里紧紧拥抱。 “拜拜。”佟语声说,“好好学习呀,大学生。” 吴桥一也笑着,把他抱起来:“好。” “寒假见。” 再见也没有多久嘛。 第100章 未来篇01 成功肺移植的第二年, 两个人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 2011年春天的时候,器官捐赠的双盲时效已过,他们得知了器官捐赠者的消息,在与对方取得联系后, 当即准备动身前往贵省亲自探望捐赠者的父母。 佟语声的爸妈也买好了车票打算一起去, 却被吴桥一故意“买岔了”。 一前一后分在两趟列车上, 不打扰爸妈亲热,也不打扰他俩玩, 倒是好得很。 吴桥一是特意请了假回来的, 佟语声早早就去机场接他——也差不多半个学期没有见面了,视频通话也不过是望梅止渴, 真异地恋的时候,会发现现实比想象还要难熬。 飞机刚一落地, 佟语声就看见远处一只狂奔的大狗朝自己扑过来。 佟语声张开怀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那人撞得转了个圈圈。 吴桥一在他颈窝撒欢一般蹭了两下,佟语声便就咯咯笑着摸他脑袋——上了大学也没多大变化,依旧是个粘人的狗狗。 第178页 他们一路打车去了火车站,检票落座后, 两个人终于踏上了去贵省的路。 佟语声的恩人名叫田欢, 是毕节一个小乡村里的农村孩子, 两年前因为一场事故导致脑死亡,家人商量后,决定将孩子全身上下能用的器官全数捐赠了出去。 想到这里,佟语声忽然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那家人——田欢的器官对他来说无意识上天送来的宝藏,但也是因为他的不幸离世,才能换来后续更多人的健康。 对他来说的幸事, 对于他的家庭来说,却是一辈子抹不去的伤痛。 吴桥一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一路上甚至是抱着一次回国旅游的心态,轻松得不行。 佟语声有时候很真的羡慕这人脑回路简单,不会被别人的情绪干扰,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拿着笔杆子写小说的,吃得就是感性的饭,真要想吴桥一这样油盐不进,自己当真是要饿死了。 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扯,绿皮火车在轨道上慢悠悠开了三四个小时,他们便一路看着崎岖的山脉变成广阔的平原。 毕节虽然在云贵高原之上,但平均海拔只有1100米,两个人特意做了功课,确定不会出现高原反应,才放心地动了身。 他们比姜红和佟建松早一天来毕节,就是想找个机会好好玩玩,听说这里的自然风光很美。 因为下定了心思先去玩玩,佟语声便放下心理包袱,收拾起和吴桥一一样的旅游心情踏上征程。 他们先去看了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支嘎阿鲁湖,乘着小船在这一片翡翠般的湖上,感受着彝族人心中神圣的净土,接着又去了乌江源百里画廊,看高悬的瀑布一泻千里坠入崖间,听潺潺水声绵延不绝流入心底。 当晚,他们随便找了一家不贵的旅馆入住,第二天,他们便要前往田欢的家中,去见见这救命恩人的家人。 田欢家住在洪水镇的解放村,他们来的季节刚刚好,正巧赶上了油菜花开放的春日。 姜红和佟建松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便在油菜花田边等着,看着大片大片的金黄,在春风的撩拨下,掀起丰收的浪花。 一望无际是在渝市很少能看到的景象,这里没有绵延的山脉遮挡,只有和天一样平整的宽阔葳蕤,整个世界像是被颜料桶随意地泼洒一般,大片大片的色彩混搭拼接,画出一幅随意而明朗的风景画来。 两个人站在天边,吹着带着暖意的春风,情不自禁张开双臂。 “我好想躺到上面去。”佟语声说,“这一片都是软软的床,天上的云是薄薄的被子。” 吴桥一没那么强的通感里,只实事求是地扫起兴来:“其实在田里睡觉一点都不舒服,又硬又脏,还有很多虫子。” 佟语声瞬间收回胳膊,愤愤地在那人脑门子甩了一巴掌:“一会你进门少讲话,我怕人家拿锄头凿你。” 吴桥一不知自己哪里又讲错了,又确实怕被人凿脑袋,就乖乖地安静下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佟语声依旧牵着吴桥一的手,安安静静看着那涌动的金海,他呼吸着乡村自由新鲜的空气,似乎是错觉,他总会隐约看见一个少年迷迷糊糊的身影,在田间奔来跑去。 “Joey?”佟语声忽然唤道,“你说田欢,他小时候会在这片田里奔跑吗?” 吴桥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想到了佟语声不让他多吱声,便就默默垂着脑袋,摇头。 “我觉得他一定是很健康的人。”佟语声说,“他的肺在我的身体里呼吸得很好,他的眼睛一定很明亮,他的心跳也肯定会很有力量。” “他真是个好人。”佟语声说。 吴桥一很不喜欢佟语声在自己面前夸赞别的男生,哪怕是小说里、电视剧中不存在的角色也不行。 但这一回,他却没有任何醋意,只是认真点头说:“嗯,他是个好人。” 佟语声又垫着脚,朝远处看了看,喃喃道:“我总觉得我能看到他在田里跑,他跑得很快,快到我有些看不清楚。” 吴桥一被他这番言论吓了一跳,道:“这是见了鬼。” 于是有换来佟语声一个写满了“不会说话就请闭嘴”的大白眼儿。 “是鬼也是很好的鬼。”但吴桥一又说,“他爸爸妈妈肯定也想看看他,他应该也想家了。” 人们多忌惮鬼怪之类的邪说,遇到坟墓棺材都会避之不及,但何尝有人想过,那些大家讳莫如深的“鬼魂”,却是另一些人心中日夜挂念的温存。 一直等到和父母会合,一家人终于拎着大包小包的慰问品,找到了那藏在田埂后面,破旧狭窄的小屋。 田欢的妈妈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爸爸在家里做木活,一听到来了人,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跑去门口迎接。 佟语声走在最前面,认出是照片里的两个人,或许是因为田欢的存在,他只觉得一阵亲切感,忍不住招着手朝两人跑去:“叔叔阿姨!” 田欢妈妈认出来人,还没迎过去,就先掉起眼泪来。 田欢家真的相当简陋,院子前是一片小小的空地,土砖土瓦的房子里只点着落了灰的白炽灯,房内客厅只有一张老旧的桌子,而相通的后院里,散养着几只鸡鸭,正藏在树丛里扑腾着抢着米粒。 田欢的父母看见来人还有些局促,只给他们倒上开水,用不太能听得懂的方言说实在抱歉,招待不周了。 第179页 佟语声的爸妈赶忙把准备好的一些土特产、茶叶放下,说我们是来道谢的,哪儿还要你们招待。 寒暄的过程中,田欢妈妈的目光一直没有从佟语声的脸上挪开,她的面上是非常复杂的情绪——欢喜、羡慕、和一些遮遮掩掩久别重逢的思念。 佟语声便跑去蹲下,拉过她的手说:“阿姨,多亏了田欢,我现在很健康。” 田欢和自己差不多岁数,他的父母却苍老得看起来像是爷爷奶奶。 佟语声心想,失独的苦痛真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若不是田欢出现,像这样哀伤苍老的,便是他自己的父母了。 阿姨见佟语声凑过来,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头发,看他的脸,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身后,佟语声的父母见状,也开始流起眼泪,不停和这家人道着谢。 佟语声想到自己等肺源的那段时间的煎熬,也忍不住眼睛泛红泛酸,只由蹲着改为跪着,却似乎连磕头都表达不出他心中无尽的感激。 毫不夸张地说,这对父母的决定,真的给了佟语声第二次生命。 等一家人情绪终于稳定,佟语声便掀起衣服给他们看了自己那道巨大的刀疤。 此时这丑丑的疤痕更像是一扇门,里面是另一个健康的肺,是两个人合伙撑起的一条生命。 佟语声又在他们面前跑了跑、跳了跳,告诉他们自己有在认真吃药、有在替田欢的那一份好好活着。 田欢的父母便说,健康就好,看到你健健康康,我们和田欢也都放心了。 本以为他们会回避,结果等他们情绪稳定下来,竟自己介绍起田欢这个孩子来。 他们说,这娃娃从小就心善,连爸爸踩死一只蚱蜢都会难过得哭一晚上。 他们说了田欢小时候被挂在牛角上大哭的趣事,也说了他以后的志向,田欢以前告诉他们,自己想当一名医生,长大以后就留在村里给穷人治病,他们想,做出这样的选择,也算是满足了他救人性命的愿望。 临别时,一家人合了影,并答应以后会常来看看。 这一次见面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沉重,佟语声心想,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田欢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他们一家都是善良美丽的天使。 田欢的父母应当没有多少文化,但这样的家庭可以做出那么伟大的选择,就更显得尤其珍贵了。 一路回去,佟语声的话都不多,吴桥一怕他心里难过,就给他将一切披着鬼故事外皮的冷笑话。 听了半路,佟语声快要被高密度的冷笑话东西,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说:“Joey,谢谢你,我不难过了。” 吴桥一会意地点点头,倔强地把那剩下的一半笑话讲了完。 佟语声打了个寒颤,转而切走了话题:“Joey,我有个事情想商量一下。” 吴桥一看着他,示意让他说。 “我也想捐赠器官了。”佟语声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的器官也可以帮到别人。” 这样自己也可以在另一具身体里呼吸,没有人照顾父母的时候,也会有人来替自己探望。 吴桥一最怕听他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这种话,不管不顾地阻拦道:“你不会死,你长命百岁。” 佟语声咯咯笑起来,哄小孩似的答应他说:“好,我活一百岁,那我老死了之后也可以捐走我的遗体,拿来做科研。” 吴桥一知道他是认真的,便抬起头,不敢多说了。 “就算没有死,我也可以定期去献血。”佟语声说,“对我们来说一炖鸡汤就能补回来的,对别人来说,或许就是一条命呢。” 知道吴桥一不能共情,他便拿自己举例子:“没有人器官捐献,我早就死了啊。” 吴桥一的眼神忽然就颤动了——多亏了别人的器官,佟语声才能坐在他身边和他聊天啊。” 平安善终当是最好,但人生的意外不是忌讳就能避免的,提前为他人撑一把雨伞,是份小的善举,也是一份天大的救赎。 吴桥一忍不住又伸手去摸了摸佟语声肚子上的伤疤,那人被痒得笑弯了腰。 他现在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都是源于那张两年前填写的“同意器官捐献”的小卡片。 当是身后事,却拯救了一个将亡人。 “我们一起。”终于,吴桥一开口说,“希望有人会因为我们变好。” 第101章 未来篇02 和国内的四年制本科不同, 英国的本科是三年制,硕士读得快,一年也可以毕业。 佟语声读完本科,吴桥一刚好拿到硕士, 导师还想劝他继续读博, 但他掐指一算, 短则两年毕业,长则耗个六七年, 吴桥一读书读得有点厌烦, 就干脆了当地拒绝了。 就像当年拒绝老谢加入数竞队队邀请,吴桥一不想干的事情, 永远不可能有人劝得动他。 为了安抚导师的情绪,吴桥一答应毕业之后跟着导师做两年研究。 佟语声正好毕业全职写作, 就跟着搬来了英国,陪吴桥一住了一年。 这一年,他跟着吴桥一认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也在异国他乡知道到了不少新的创作灵感。 事实证吴桥一说得很对,他确实没有学英语的天赋,一年时间还是只会说I‘m fine, thank you, 仗着吴桥一中英文双修, 理所当然过着全靠翻译的日子过活。 第180页 他偶尔也会去剑桥大学里遛遛,装作能听懂一般混在学生里旁听——他喜欢四处游走观察,这会让他笔下的世界更加丰富真实。 其实对佟语声来说,在英国也好,回到渝市也好,只要可以安心写作、和吴桥一待在一起, 在哪里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条件允许,他恨不得每隔一年就要换个地方住一住,他不知道自己生病的那么多年是怎么熬过去的,只知道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后,他便是一刻都闲不住了。 2015年的冬天,临近圣诞的日子,佟语声忽然接到《黑玫瑰》制片方打来的电话,说电影经过层层审核终于准备上映了,问他愿不愿意带着朋友们去北京参加一下首映礼。 从卖出版权、立案、选角、拍摄、制作再到上映,中间时隔太久太久,在此之间卖出的版权也太多太多,以至于佟语声几乎要把这一本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佟语声没怎么关注过这部电影的拍摄进程,他几乎不会去看自己作品的二创和翻拍,这一回听说地点设在北京,他忽然有些心动了。 他回头看了看吴桥一,那人表示他的时间都OK,便兴高采烈应了下来。 为什么会对北京额外地宽恕?大约是因为那里曾经救活了他的命,大约是因为他在那里和吴桥一一起看过升旗,大约也是因为温言书和程诺在那里读书上班。 北京对他来说,是个不是家乡却分外亲切的地方。 临出发前,两个人特意去伦敦萨维尔街的Hunt□□an定制了两套价格不菲的西装。 “会不会有一点浪费了。”试穿成品之前,佟语声有些纠结道,“我以后应该也不会参加什么重要场合了。” 话音刚落,吴桥一就推门从试衣间走出来。 成年后的吴桥一身材完全长开,修长的比例被笔挺的黑色面料拉长,浅色条纹严丝合缝的对条增添了一丝禁欲色彩,收紧的腰身更凸显出他极度优越的线条。 总之就是非常养眼了。 吴桥一没听清佟语声说的话,只扶着领带问:“你刚刚说什么?” 佟语声的目光还没舍得从他身上挪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我说,咱们现在有钱了,要学会适当享受型消费。” 吴桥一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没有自知之明,只当是完成任务一般把自己的衣服收好,一抬头,佟语声也从试衣间出来了。 佟语声的衣服是纯白色的,干干净净,内搭白衬衫和黑色领结,款式比吴桥一更加柔和,几乎把这人清秀的气质又重重描摹了三遍。 吴桥一直勾勾上下扫了一圈,面上不露情绪,嘴上却道:“嗯,以后可以常来。” 两个人取回衣服,千里迢迢飞往北京。 参加首映礼的除了他这个原著作者之外,还有导演编剧,以及主演演员。 临出发前,佟语声还特地打了个电话给程诺,问他要不要来,抢先看一看他的“小玫瑰”。 “不去不去不去!”程诺崩溃道,“电影我是不会看的!没有人能演的出来我的小玫瑰!” 算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佟语声咯咯笑起来,又问:“那你看了选角没有,其实和我想象中的形象非常贴。” 程诺痛苦地沉默了片刻,才咬牙道:“看了,确实还行。” “但那是个新人啊!”程诺抱怨道,“甚至不是科班出身,演技怎么可能有保障??” 饰演“小玫瑰”一角的演员名叫舒慈,两年前通过海选杀出重围时刚满十八岁,据说被导演一眼相中,再到后面佟语声就没怎么关注了。 听出电话对面的痛苦,佟语声笑道:“回头我给你分享观后感啊。” “您可饶了我吧!”那头痛哭地哀嚎着,匆匆撂下电话逃走了。 不得不说,制作组对佟语声这部片还是非常上心的,不论是编剧适当的结构调整,还是影片本身的制作,都深得原著作者的满意。 原著故事讲述了一个善良单纯、长相秀美的少年,在一次被强|奸后,一步一步走上卖|淫、贩|毒、最后彻底覆灭的故事。 这个剧本光是为了过审就花了相当大的功夫,但佟语声大体觉得满意,至少他想表达的内容,制片方都有很好地保留下来。 而真正让他不抱以希望的,就是“小玫瑰”这个角色本身——要找一个年龄相仿、五官优越的少年人并不算太难,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受阅历所限,几乎不会有人可以把这么复杂的情绪诠释得好。 更何况,戏中包含着男扮女装、卖|淫勾引、吸毒狂躁的情节,饰演起来难度都非常的大。 他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看个开心,却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真的被荧幕上那漂亮孩子的演技带入进去,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似乎都是他心目中那个在黑夜里惨烈绽放的小玫瑰。 最后,小玫瑰转身走入火场中时,观众席里爆发出一声哭腔,一回头,大家都看着小玫瑰的身影落泪了。 唯独吴桥一满面冷漠地坐在他身边,分析着小玫瑰的心理:“强|奸创伤综合征急性期,缺乏正确引导,典型的被害后心理。” 佟语声被他讲得眼泪憋了一半流不出来了,狠狠在他腿上甩了一巴掌。 没过多久,主持人开始对他进行采访,直播的镜头给他,正巧装下一边穿着西装、坐得笔挺正认真看着他的吴桥一。 第181页 他抬眼瞥见大荧幕上两个人非常搭配的西装,忽然觉得这样的奢侈确实是非常值得的。 首映礼结束之后,剧组邀请佟语声共进晚餐,但佟语声约好了要去温言书家吃,就拒绝了。 临走前,导演将那饰演小玫瑰的演员舒慈推向前,让他给佟语声打招呼。 这是个骨相和皮相都非常完美的少年人,完全符合程诺的审美标准——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明亮的双眸、温和的性子。 少年薄薄的唇角上扬,目光里却似乎藏着不可忽略的忧郁,像是漂亮的玫瑰花下,盘踞着纷繁复杂的带刺的藤。 “老师好。”少年的声音很轻,声音质感却非常好。 佟语声愣了一下,夸赞道:“你演得真好,完全是我心目中的样子,前途无量啊。” 少年听闻,也没有喜形于色的模样,只依旧是疏离地弯弯眼睛,柔声细语道:“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离开电影院良久,在去温言书家做客的路上,佟语声终于忍不住问吴桥一:“你说他是不是还没出戏啊?我不希望他在这样的角色里走不出来。” 吴桥一似乎也在思忖这事,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这部戏造成了他的性格,而是他本身散发出的气质,让导演看中了他呢?” 佟语声一想,觉得确实有道理,稍微没有了负罪感,却又担心道:“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吴桥一点点头:“我在大学研究过这样的案例,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他做一些咨询。” 佟语声这才想起来,身边这人已经是个在英国业内小有名气的咨询师了。 但他一想到方才那人的疏远和距离感,便道:“嗬,多半是我自作多情,人家自己还不一定乐意呢。” 毕竟有的演员,就是要靠这些不太好的情绪演戏呢。 两个人说着,已经来到了温言书的出租屋内——这人考上中传之后就开始给各个报社当自由撰稿人,大四这一年在外实习,房租也都基本可以自理了。 进门的时候,温言书刚把最后一碟子菜端上桌,他的厨艺很好,隔着楼道都能闻到饭菜的飘香。 三个人一进门就开始寒暄,严谨来说是吴桥一看着他们俩寒暄——这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哪怕在温言书复读的那一年里完全没有联系,在此之后,他们依旧关系如初。 本来佟语声也邀请了他去参加首映礼,但实习任务是在忙不开,就只能回来蹭个饭吃 他告诉佟语声,自己毕业之后应当就留在北京了。 “为什么不回渝市啊?”佟语声一边喝汤一边问,“这里压力好大啊感觉。” “压力大资源也好啊,年轻人总要拼一拼嘛。”温言书笑道,“而且我答应衡宁,要留在北京工作的。” 时隔这么多年,佟语声还是不太敢和温言书聊起这个名字,便低头又闷了一口汤,生硬地终止了话题。 温言书也只是蜻蜓点水,这个名字在餐桌上荡起了一个小小的涟漪,接着很快就又消散了。 “对了,你们从英国回来之后,打算搬回渝市吗?”温言书问道。 佟语声摇摇头:“不知道,但渝市我已经待腻了,正找着别处落脚呢。” 其实总是换地方也不是办法,自己的工作在哪都能进行,但对于吴桥一来说,还是稳定在一处发展更好。 “那你们来北京吧!”温言书闻言,捧住佟语声的双手说,“我在这边好孤单啊,好想让你来陪陪我。” 佟语声一听,立刻有些心动了。 “而且北京这边,对吴桥一的未来发展也好。”温言书继续哄骗道,“北京是大城市,工作生活压力都很大,我觉得心理咨询在这边能开辟出不错的市场来。” 佟语声便又可怜巴巴回头看着吴桥一了。 决定下来留在北京不过花了一晚,两人甚至开始聊起来未来店面的装潢和业务内容。 佟语声说:“装潢得好看点,不要像其他咨询室那样硬邦邦的。” 吴桥一审美不行,只能附和道:“多安排一些绿植。” 佟语声笑道:“我们的两只猫也可以在这里养,大家过来撸撸猫,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吴桥一点点头:“对。” 还没回国,各行各业的邀请函就已经纷至沓来,有让他去学校当老师的,也有让他去游戏公司做用户心理分析的。 吴桥一想,他可以偶尔去学校讲讲课,闲的时候可以应邀去企业做做顾问,反正他也不缺钱,门面不用太显眼,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打理好,平时就和佟语声一起,窝在咨询室看他写书、听听别人带来的故事。 掐指一算,答应导师的服务年限快要熬完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和佟语声搬来北京过新的生活了。 一直期盼着的未来终于不再是未来了,吴桥一心想,他们的当下,也注定是无限美好的。 第102章 未来篇03 待在北京的第六年, 生活一直在安稳地过着,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却又一直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2016年5月,国内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正式建立, 保证捐献器官在转运途中快速通关、优先承运, 并协调各部门力量, 确保捐献器官在转运环节延误的时间降到最低。 第182页 治疗肺动脉高压的主要药物波生坦,从2006年刚上市之处每盒2.7万元的天价费用, 几经调整于2016年将至约4000元每盒, 2020年初,波生坦被纳入国家医保目录, 患者可凭借医保报销部分费用。 再后来有人问过佟语声,问他有没有觉得不平衡, 一切都在变好,他却没能赶上最好的时代。 佟语声笑着回答说,没有什么不平衡的,在不如当今的运输条件和医药条件下,他还能活着,就已经受到了这个社会给他最大的恩惠。 他说, 变好从不会有“来得太迟”一说, 只要光来了, 就总有人会被阳光普照。 这一段时间里,他和吴桥一在那一方小小的咨询室活得自在,来的大多是熟人介绍的“关系户”,并不红火的生意倒是让他们有更多自己的生活。 这几年里,周围的朋友、同学大多有了自己的生活,小灯泡儿和王浩俊的孩子已经会用视频喊他们叔叔了, Anne带着Ming登了门,丁雯也在工作稳定之际定下婚约。 到了年纪,就不得不参加一场场的婚礼、一次次一胎二胎的满月席。 2021年的八月,吴桥一收到婚礼请柬,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单身汉也踏入了婚姻殿堂,邀请吴桥一携其爱人一同参加婚礼。 那时佟语声正在码字,抬起头脑袋还一阵阵发懵:“又结了一对?最近喜糖多得都要吃出三斤肉了。” “也都到了适婚年纪了。”吴桥一伸手捏捏他的肚子,认真感受了片刻说:“还可以再胖点。” 佟语声挥手把他的爪子扇走,那人干脆直接一把搂过那人的脖子,把他带到身后的床上去。 两个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轻轻弹了弹,佟语声便很自然地窝进吴桥一的怀中:“抱我。” 吴桥一就伸手把那人紧紧抱住了。 关于结婚的事情,他们俩都很少会聊,似乎没什么兴趣,一来二去,哪怕在英国其实有这样的条件,也没有实在地贯彻落实下去。 但这回,吴桥一却把下巴搭在佟语声的肩上,深思熟虑了半天,突然说道:“你想跟我结婚吗?” 佟语声脑子依旧不是很清醒,下意识问:“嗯?” “结婚。”吴桥一说,“去英国领个证,再办一场婚礼,你想这样吗?” 佟语声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愣了半晌,艰难地在他面前转过身,然后点着他的鼻尖,笑道: “太麻烦啦,我觉得没有多大必要。” 吴桥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又搂紧他亲吻他的唇。 周六的下午,两个人的昂贵西装再一次派上用场,同学的婚礼场地设在著名的约克大教堂——整个英国最大的哥特式教堂。 在英国,很多人会选择在此地举办婚礼,牵起挚爱的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和之前参加过的无数次婚礼那样,他们带着精致的礼物,给新人送去真挚的祝福。 他们穿着正装,双双在后排落座聆听福音。 教堂内,美丽的新娘身着白色婚纱,手捧鲜花,和等在圣坛的新郎偷偷相望。 风琴演奏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新娘的父亲牵起女儿的手,走过大教堂华美庄重的长廊,将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佟语声最近正在写的小说里,主人公也即将和爱人走上婚姻的殿堂,向来对这般场景无动于衷的他,竟真的有些触动。 他看着新娘一步步走向圣坛边的爱人,没忍住轻轻感慨道:“真好啊。” 正抬头看着婚礼的吴桥一便骤地回过头来,直直凝视着他。 哪怕离初见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吴桥一那双眸子,依旧是最澄澈、最干净的湖蓝。 在这圣洁的大教堂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佟语声的心底又一次荡起了波纹。 下一秒,那人一把握住他的手,悄声在他耳边说:“跟我来。” 那一刻,佟语声跟着他的动作起身,两人宛如悄悄从课堂溜走的坏同学,就着最后一排的方便,悄无声息地溜走。 佟语声踏着神父渐行渐远的祷告词,踩在大教堂的华美的瓷砖上,跟着吴桥一跑到圣坛的后方。 约克教堂的东面,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彩色玻璃,临近傍晚,斑驳的夕阳被滤成玲珑的七彩,一颗颗落在地上,洒在肩头,似乎置身一处奇异浪漫的仙境。 因为奔跑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没有平息,吴桥一便站定在他的面前,蔚蓝色的眸子地看着佟语声,叫人忍不住坠入其中。 “佟语声。”吴桥一轻轻抓住他的肩膀,表情似乎有些急迫,也有些委屈,“我想和你结婚。” 佟语声便骤地想起那人前不久的试探——他以为吴桥一对这所谓的仪式感并不上心,心想着要尽可能少给他添麻烦,没想到却会错了意。 见他没说话,吴桥一又盯着他的眼睛道:“结婚证、誓词、婚礼……他们有的,我想要全部给你。” 看着他漆黑的月牙般的双眼,吴桥一捧起他的双手抵到眉心,真诚宛如祷告状:“佟语声,我想给你一个承诺,我想让你有安全感。” 佟语声的心跳依旧清晰而剧烈,良久,他才笑道:“Joey,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会没有安全感。” “我一直不跟你提结婚的事情,就是因为和你待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安心。”佟语声说,“我有信心我们可以白头携老。” 第183页 “但我觉得你说得对,一些必要的仪式没必要落下。”佟语声道,“我们回头去领个证吧。” 此时,偌大的教堂内,神父正对着新人说起誓词: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逆境顺境……” 他们相遇时,他们都正经历着最困苦的逆境——佟语声的贫穷和病痛,吴桥一的悲伤和绝望,也正是在这样的逆境中,彼此的存在才宛如刺入泥沼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前路漫漫。 “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相伴直到永远吗?” 在吴桥一因情绪波动到崩溃,在佟语声被病痛折磨到濒死,那些最隐秘的不堪已经展现、那些最致命的脆弱已经渡过,眼前人的相伴自相遇伊始,便从未缺席。 能,他们心想,不离不弃,直到永远。 窗外的斜阳探过,斑斓的光洒在吴桥一的睫毛上,那人缓缓单膝下跪,有些局促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小截红绳。 那是他们去华山旅游时求来的平安福,双双对对挂在脖子上,他觉得那多出的一小截红绳也带着吉祥,便一直带在身上。 此时,神父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长廊: “你是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甚至死亡。你愿意吗?” 吴桥一抬起那藏着湖水的眸子,问他:“你愿意吗?” 佟语声捏着他的指尖的手还有些轻颤:“我愿意。” 看吴桥一把那红绳轻轻缠绕在他的无名指上,佟语声也弯起眸子小声问他: “吴桥一,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 吴桥一立刻道:“愿意!” 交换戒指的仪式已经结束,牧师说:“现在,新郎可以轻吻你的新娘了。” 此时,教堂外的白鸽扑棱着飞起,整个世界似乎下了一场白色的雪,两个人在轰鸣的掌声中接吻。 吻毕,佟语声挽着吴桥一的手,在金辉中喃喃地念道: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全文完 第184页 男人低沉又压抑的声音,说着:“小五,小五,小五。” 尹诗捏着拳头,恨不得将唐妩碎尸万段,却还要娇笑着配合,害怕霍云深清醒过来。 霍云深一声一声的呼唤着:“小五,小五,我爱你,我只爱你。” 尹诗等待着最后的关头,喊着霍云深的名字,可是霍云深却伸手抚了抚尹诗的小腹,说道:“我们还有孩子。” 他俯身轻叹:“小五,我会一直爱你,还有孩子,小五,我爱你。” 然后霍云深翻了个身,晕死过去,尹诗看着霍云深手里的玻璃碎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抓住的,他的手心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尹诗坐起身,看着晕倒的霍云深,出去翻了药箱给他包扎,这事情到底是进行不下去了,可是她精心策划这么久,怎么能毁了? 尹诗摸出手机给霍启打电话:“帮个忙,我能不能抢走霍云深,就看你了。” 翌日,霍云深醒过来之后,看着身边熟睡的尹诗,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尹诗被惊醒,娇羞的看着霍云深,说道:“云深,再睡一会吧,昨晚……我太累了。” 霍云深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把尹诗的衣服扔在床上,说道:“滚出去!” 尹诗愣了一下,看向霍云深:“云深,昨晚……” “昨晚,你敢给我下药!”霍云深盯着她:“尹诗,这种事我和别人经历过无数次,昨晚有没有做,我很清楚,你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糊弄我!现在带着你的衣服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尹诗哪能想到霍云深心里明镜一样,她骗不了霍云深,只能匆忙穿着衣服跑出去,一打开门,就被闪光灯亮瞎了眼。 无数记者冲进来问道:“尹小姐,请问你就是霍总的未婚妻吗?”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听说你们还有个孩子是真的吗?” “两位现在是隐婚状态还是婚前同居呢?” 尹诗慌乱的看着卧室里走出来的霍云深,霍云深脸色铁青,给明城打了电话,很快记者就被赶走了,霍云深冷笑着说道:“尹诗,你还真是厉害!” 尹诗无辜的摇摇头:“不是我!云深!不是我叫的记者!” 尽管霍云深警告了媒体,可是消息还是透出去了,这时候霍云深就知道,事情跟霍启脱不了关系。 除了霍启,没人敢这样挑衅他。 霍云深与女性同居的新闻被刷到了头条热搜,竟然还有人指出霍云深私生活混乱,说他之前有不少情人,霍氏一时间处在了风口浪尖。 霍云深迟迟不予回应,霍氏股价下跌,霍启理所当然的买进更多股票,霍老爷子急火攻心再次住院,霍氏高管跳槽,霍云深在霍氏连续加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还是丢了不少合作。 原本只是个很小的八卦新闻,可是霍启在背后的频繁运作,让这场舆论之战越闹越大,霍氏腹背受敌,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承认尹诗是他的未婚妻。 深夜,霍云深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一团乱麻的文件,摸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良久,电话被接起,传来一个男声:“你好,小五在洗澡,稍等一会。” 霍云深愣了一下,挂了电话,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沈轩。 霍云深苦笑,也许,他和唐妩,真的走到尽头了。 他彻夜未眠,手机却没有一个回电。 这件事已经闹得举国皆知,唐妩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不关心。 翌日一早,霍氏官方发布声明,尹诗小姐和霍云深是未婚夫妻关系,很快就会举行婚礼,对于侵犯两人隐私的个人,霍氏会追究法律责任。 一纸声明,压住了所有的舆论,也没人再去讨论霍云深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情人,整个江城都在翘首以盼着这场婚礼。 尹诗的计划一步步走向了胜利,只差摧毁唐妩的最后一步。 于是,在霍云深处理霍氏合作伙伴关系必须出差国外时,在霍启的生意被霍云深搅得乱七八糟必须返回东南本部时,没人发现此时的唐妩,像一个失去了堡垒的士兵,孤零零的站在了命运的分叉路口。 他们都以为,唐妩安然无恙,唐妩还没到预产期,唐妩不会有事。 然后,一辆早就安排好的汽车,直直的撞向了刚刚出门的唐妩。 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唐妩大惊失色,只能本能的护着肚子,身后的沈轩眼疾手快的将她推开,然后这一向高大的男人像个布娃娃一样,扬起又落下。 鲜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唐妩倒在路边,笨重的身子想要起来去看看沈轩。 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吸引了路人,却没人能拦住那个疾驰而去的汽车。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唐妩看着沈轩被抬上,跟着坐进去,握着沈轩的手喊着:“沈轩!沈轩!” 沈轩的眼睛半睁着,他盯着唐妩,断断续续的说着:“不……哥……哥哥!小心……小心!” 唐妩愣了一下,然后悲恸大哭:“哥哥!哥哥!沈轩!求你了!坚持一下!” 医生不断的做着急救措施,终于到了医院,沈轩被推进了手术室,唐妩就在外面守着。 手术大概进行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唐妩度秒如年,她觉得以前沈轩做过的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他没事。 第185页 她一直将沈轩当成哥哥一样,却没想到沈轩能保护她到如此地步! 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对唐妩摇摇头,说道:“我们尽力了,车子的冲击力太大,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运气了。” 唐妩愣愣的看着走远的医生,再看着被推进加护病房的沈轩,全身插满了管子,带着氧气面罩,就像是当初的唐翰林,无声无息的躺在病床上。 唐妩的手扶在玻璃上,呢喃了一句:“哥哥……” 这个一生都在治病救人的男人,此刻躺在病房里,却只能等着命运和奇迹的眷顾。 唐妩突然腹部剧痛,那种下坠感袭击了全身,她尖叫着倒地,双手徒劳的护着腹部,她不明白,这样平常的一天,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天早上沈轩还温柔的问她想不想出去散散步。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病床上的一个植物人。 恍惚间,唐妩被抬进了手术台,她听到医生的呼喊,指挥着她呼气吸气,可是唐妩心慌的厉害,根本无法掌控呼吸,疼痛让她尖叫出声,好像要被硬生生的撕裂! 她隐约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就昏死过去。 等到唐妩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病房里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说道:“唐小姐,刚刚生产完,你急什么?” 唐妩看着尹诗,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问道:“我的孩子呢?” 尹诗笑了笑,坐在了唐妩的病床边,说道:“没有孩子,唐小姐,很不幸,你生下的,是个死胎!” 唐妩的嘴唇一寸寸的发白,她盯着尹诗,颤抖着问道:“你说什么?死……死胎?” 尹诗点点头:“唐小姐,孩子脐带绕颈,生下来就断气了,医生已经把孩子放在停尸间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妩疯狂的摇头,她推开尹诗,想要从床上下来,可是刚刚生产完的虚弱,让她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往门口爬着,摇着头说道:“胡说,你胡说,我的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是死胎,你胡说的,你胡说……” 尹诗踩着高跟鞋走过去,锁上了病房的门,把唐妩从地上扶起来扔到床上,说道:“急什么?我还有大把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唐妩茫然的看着尹诗,尹诗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摆在唐妩面前,照片上的女孩青丝如瀑,眉眼和唐妩七分相像。 尹诗笑了笑,说道:“知道这是谁吗?她叫林馨,是霍启的初恋,可惜病死了,而你只不过是因为和林馨长的一样,云深才要了你,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膈应自己的二叔而已,你只不过是他们叔侄俩的棋子!” 唐妩愣愣的看着照片上的女孩,想起霍启每一次看着她欲言又止,像是透过她看着别人,她摇着头:“胡说,你胡说的……” “我胡说?唐小姐,你心里明明很清楚,何必装傻呢?”尹诗笑着摸出另一张照片递给唐妩,说道:“这个人你认识吧?” 唐妩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拿起照片,难以置信的呢喃着:“妈……” 照片上,柳如云穿着囚服,坐在牢房里,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贵妇太太的风采。 第87章 我不爱你了 尹诗笑着说道:“你还以为她远走高飞了?她早就被云深弄进监狱了,她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唐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尹诗,大喊道:“胡说!你滚开!不是这样的!” 尹诗大笑着一把扯住了唐妩的头发,说道:“唐妩,你就是个傻子!而且是个灾星!你看看你周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你连孩子都保不住!还想抢走云深?你别做梦了!” 唐妩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地上,她挣扎着,还是倔强的想要出去,尹诗给她打开门,离开了医院。 唐妩像个残疾人一样爬到了走廊,被护士扶起来,唐妩拉着医生护士,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她哭着问道:“我的孩子呢?我明明听见他哭了!他在哪里啊?” 医生叹了口气,说道:“唐小姐,孩子已经不在了,你节哀吧。” 唐妩的眼泪汹涌而出,还是倔强的擦这脸,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硬挤出微笑,呢喃着:“胡说,你们跟尹诗是一伙的吧?胡说!” 她想要跑,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霍云深回国之后,霍氏好不容易恢复了稳定,霍老爷子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好起来,霍家上下都在忙着筹备婚礼,霍云深却没有半点笑容。 跟苏景吃饭的时候,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你整天闷闷不乐的,何必强迫自己结婚呢?” 霍云深吸了一口烟,良久,问道:“她呢?” 苏景愣了愣,说道:“你不知道吗?” 霍云深也愣了:“知道什么?” 苏景说道:“沈轩车祸那天,唐妩生了,只是生了个死胎……” 霍云深盯着苏景,说道:“你说什么呢?什么车祸?什么死胎?” 苏景一脸茫然:“深哥,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让你派人看着她,怎么会闹出车祸的?”霍云深站起来往外走。 苏景愣了:“你要结婚了,我以为你不在意唐妩了,我就把人撤了……” 霍云深驱车开往唐妩的公寓,公寓里空无一人,苏景立马派人去找,最后得知,唐妩竟然在霍启的别墅。 第186页 霍云深直奔别墅而去,在门口就看到了花园里坐着的女人,夏风吹过,她坐在花园里,脸上还带着微笑,可是霍云深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走进去,叫了一句:“小五?” 唐妩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微笑着哼着歌,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霍云深讲话,更没有看到霍云深这个人一样。 霍云深走到她面前蹲下来,说道:“小五,我是云深。” 唐妩还是哼着歌,霍云深这才听清,她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那一刻,心像是被扔在了地板上狠狠地碾碎,痛的他蹙起眉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深哥,唐妩她……”苏景没敢说出疯了这种话,生怕霍云深现在就提刀砍了他。 霍云深伸手抱起唐妩,唐妩也没有丝毫反抗,安安静静的窝在他怀里,任由霍云深抱着她离开了这里。 霍云深一路将她抱回了公寓,唐妩都十分安静,直到他伸手要抽出唐妩怀里的枕头,唐妩尖叫着喊道:“不要!不要!” 霍云深立刻松手,唐妩抱着枕头缩在角落里,一边拍一边安抚着:“宝宝别怕,别怕……” 霍云深心如刀割,他走过去蹲下来和唐妩平视,说道:“小五,我是云深啊,小五,你看看我……” 唐妩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低头哄着怀里的枕头,一边哼歌一边摇晃。 霍云深起身揉了揉眼睛,打电话叫来了张姨,让她照顾唐妩,然后对苏景说道:“去查,我要知道她生产那些天的所有事情,包括她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去查!” 苏景立刻就去了,这次的事情,他有一半的责任,他以为霍云深要娶尹诗了,就没唐妩什么事了,正巧跟霍启的斗争这边情况紧张,他就把人都撤了,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两天后,苏景走进了霍云深的办公室,脸色十分难看,霍云深问道:“查到什么了?” 苏景犹豫着,终于说道:“唐妩生产完之后,只有诗诗去看过她。” 霍云深的笔尖一顿,问道:“还有呢?” 苏景说道:“还有……那个刀疤脸招了……” “招了什么?”霍云深隐约觉得,苏景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苏景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来,说道:“他说,指使他绑架伤人的,是诗诗。” 霍云深愣了一下,然后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苏景烦躁的站起身,说道:“肯定是弄错了!诗诗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苏景!”霍云深喊道:“你还查到了别的,是不是?” 苏景在办公室里兜着圈子,良久,说道:“深哥,沈轩的车祸,也是诗诗买凶做的,她原本想撞的,应该是唐妩。” “那孩子呢?”霍云深捏着拳头问道:“孩子呢?”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我问过了,医生被诗诗买通了,孩子被送走了,但是转了好几手,现在还没查到!” 霍云深一把扫掉了办公桌上的东西,脸色铁青犹如地狱恶鬼,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去弄死那个毒妇! 这些还只是苏景查出来的,那么没查出来的呢?她到底还在背地里做了多少勾当! 苏景拉住霍云深,说道:“深哥!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霍云深冷笑:“我很冷静,非常冷静!她敢动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深哥!”苏景拉着他:“霍氏刚刚平稳,这个时候难道要闹出你家暴未婚妻的事情吗?霍启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你还想让老爷子再住一次院吗?” 霍云深一脚踹倒了椅子,骂了一句,幕后黑手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有时候,他觉得霍启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没有任何牵挂,自由自在,不用考虑任何人都安全和健康。 可是霍云深不行,他周围有太多人让他在意,而这些都变成了软肋,被霍启死死的拿捏在手里。 霍云深捏了捏拳头,说道:“婚礼提前。” “什么?”苏景愣了一下。 霍云深说道:“婚礼提前,尹诗想要婚礼,我给她,就在这场婚礼上把所有事情都解决!” 苏景点点头:“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如果霍启想要对霍家下手,你的婚礼就是最好的场合!” 晚上,霍云深回了公寓,唐妩坐在阳台抱着枕头吹风,张姨对霍云深说道:“唐小姐今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还是抱着枕头不松手。”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张姨走后,霍云深端着碗走到唐妩身边,蹲下来说道:“小五,吃饭了。” 他盛了一勺粥送到唐妩嘴边,唐妩却哼着歌不肯张嘴,霍云深等了很久。最后,放进嘴里喂给了唐妩。 他没有看到的是,唐妩瞬间瞪大的眼睛,霍云深抱着她,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他不好,他不够紧张唐妩,不够信任唐妩,他不够警觉…… 他有太多太多的过错,让唐妩受到这样的伤害和折磨。 他几乎都快忘了,初次见到唐妩的时候,女人一袭红裙撞进他怀里,巧笑嫣兮,妩媚机敏,像个狐狸。 她娇纵,可爱,还带着磨人的妖娆,可是现在,她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的坐在角落里,把那个该死的枕头当成生命里最重要的宝贝,抛弃了整个世界。 第187页 不,是霍云深逼着她,硬生生抛开了这个世界。 他记得的,唐妩说过很多次喜欢他,爱他,可是他从不回应,他当初以为,女人这生物,矫情,麻烦,吵闹,唐妩也不例外,只是众多女人中,格外漂亮的那一个而已。 可是现在,他那些可笑的想法都变成了反噬的毒药,让他痛不欲生。 他巴不得这女人现在跳起来打他骂他,哪怕拳打脚踢的撕咬他,也比现在这样好多了。 霍云深就这样一口一口把粥喂给了唐妩,他抱着她去洗澡,然后又抱着她回去睡觉,唐妩怀里始终抱着枕头,霍云深紧了紧手臂,说道:“小五,对不起。” 他所有的对不起,都换不来那个小狐狸一般的女人了。 翌日,霍云深叫来了两个拍照的人,给他和唐妩拍了一张合照,唐妩难得的抬头看了一眼相机,摄影师成功抓拍到了一张,算是大功告成。 霍云深看了看照片,说道:“就这张吧。” 他回头抱着唐妩走进卧室,张姨送走了客人。 监狱打来电话,说柳如云病危,已经是癌症晚期,霍云深闭了闭眼,说道:“保外就医吧。” 他看着窗边微笑着哼歌的唐妩,想着如果他放下仇恨,是不是可以少一些罪孽?然后他的小五,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半个月后,霍云深和尹诗大婚。 婚礼在霍云深名下的一艘豪华游轮上举办,唐妩却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柳如云女士病危,今天已经抢救了一次了,家属要不要来探望?” 唐妩看着手里的电话,终于放下了枕头,她疯了吗! 也许是吧,她恨不得自己直接死掉,她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远离霍云深,远离这一切痛苦,就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吧,也许她真的疯了,她总是能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折磨的她无法入睡,寝食难安。 此刻,柳如云的病危通知书硬生生把她拉回了现实,她疯了一样的冲到了医院,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瘦的吓人的柳如云,那哪里还是柳如云?兼职像个老太婆一样,面无血色! 看到唐妩来了,柳如云才勉强睁了睁眼睛,手在半空中挥着抓着,说道:“小五,过来。” 唐妩一步一步挪过去,却没有拉她的手,她甚至看了柳如云一眼,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柳如云扯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死丫头,也不会说点好听的!” 唐妩问道:“什么时候病的?” 医生跟她说,柳如云是肺癌晚期,癌细胞侵蚀了她的气管,让她不住地咳嗽,身体里的疼痛折磨的她形如枯槁。 柳如云笑了,没有回答唐妩的问题,却说道:“小五,我不是个好母亲,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唐妩的眼泪滑下来,柳如云咳了两声,渐渐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良久,她又挣扎着半睁着眼睛,断断续续的说道:“小五啊!别犯傻!咳咳!咳咳!” 她疯狂的咳着,像是无法呼吸一样,唐妩按住她,想让她不要咳了,医生说她的血管和气管都已经很脆弱了,大力的咳嗽会让血管破裂的。 可是柳如云像是忍不住一样,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的念叨:“以后……以后还有大好的日子!妈守不……守不住你了!” 一大口鲜血从柳如云的嘴里喷出来,喷到唐妩的身上,唐妩伸手去拉柳如云的手,可那只如朽木一般干枯的手从半空中垂下,重重的跌在床上,像是砸在唐妩的心上。 唐妩推了推柳如云,喊道:“妈!” 柳如云没反应,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她又推了推,喊道:“柳如云!起来!” 还是没反应,医生护士冲进来,有拉开唐妩的,还有给柳如云盖上白布的,唐妩这才意识到,这女人是真的走了。 这个也曾给过她温暖,给她笨拙的辅导功课,为了她和别的家长大打出手,爱过她,算计她,利用她,保护她,这世界上最矛盾的母亲,此刻终于油尽灯枯,留给唐妩的,只是那对冰冷的财产和这满身的鲜血。 唐妩大喊着:“妈!妈!不要!不要走!妈!” 可是柳如云还是被推走,唐妩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悲恸大哭。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突然觉得这世界怎么这样安静和冰冷。 她所爱的,爱她的,哪怕是利用她和算计她的,通通都不在了,还有那个她挚爱的男人,此刻正在迎娶别的女人。 唐妩想,凭什么呢?她爱上一个人,受尽了所有的苦难和折磨,他凭什么心安理得的结婚呢? 唐翰林,沈轩,柳如云,甚至那个未曾谋面的婴儿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唐妩觉得她的内心有个巨大的空洞,从第一次流产开始越来越大,现在那个洞大到无法弥补,狂风呼啸着穿过,痛的她全身痉挛。 柳如云的死让这个洞彻底消失,她整颗心都变成了碎片。然后,终于彻底压垮了唐妩。 她晃荡着去了游轮,婚礼已经开始了,唐妩摸上了船,坐在角落里看着迎接宾客的尹诗,她笑的那样灿烂和美好,霍云深虽然没有笑容,但是和尹诗站在一起,还是该死的般配。 两人在宾客间穿梭着寒暄着,唐妩就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 苏景凑到霍云深身边,说道:“深哥,霍启的人动手了,前前后后十几个人夹带上来的货都被送到了船舱里,他果然是想在婚礼上当众陷害霍家!” 第188页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便衣都在这里,这件事霍家不会沾染上分毫,等船开到公海,我们就动手。” 苏景点点头,犹豫着问道:“那尹诗……” “留着……”霍云深冷着脸说道:“我亲自动手。” 苏景脸色微变,却也不敢说什么,尹诗做的这些事,霍云深没有把她扔到海里喂鱼已经不错了。 游轮渐渐开走,逐渐开完公海,霍云深的心却总是不安定,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苏景安慰道:“没事的,深哥,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一定会成功,到时候就没人能威胁到霍家了,更没人伤的了唐妩了。” 霍云深点点头,司仪跑过来说仪式要开始了,请霍云深赶紧去准备。 然后,唐妩看见一对璧人站在台上,司仪刚刚说了个开场,唐妩就站起来了,周围的宾客这才看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只是这女人吓人的很,满身的血,脸色灰白,头发散乱,像是一个疯子。 不少贵妇吓坏了,霍云深转身看到唐妩,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唐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嘱咐了张姨好好看着她的! 霍云深还没说话,唐妩就扭头就跑出了船舱,一路撞到了不少人,还打碎了杯子,现场一片狼藉。 霍云深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个疯女人毁了自己的婚礼,他立刻追出来,尹诗跺了跺脚,不是说这女人疯了吗?为什么还能跑到这里来捣乱! 众人跟着跑出去围观,却看到唐妩坐在甲板的护栏上,摇摇晃晃的,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霍云深大惊失色,说道:“小五,快下来。” 唐妩笑了笑,说道:“霍云深,我妈死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对于一个害死自己父母的人的去世,该说些什么。 唐妩又说道:“我的孩子也死了,还有爷爷,爷爷也死了,还有沈轩……霍云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的小女人满身鲜血坐在护栏上,扯起嘴角想要笑一笑,问出的问题却让他心如刀绞。 霍云深不知道,那些血到底是谁的,只是挂在唐妩身上,让他心疼的快要死掉。 霍云深伸出手,说道:“小五,听话,下来。” 唐妩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霍云深,我很爱你的。” 霍云深点头:“我知道,我也爱你。” 唐妩又摇摇头:“胡说,你不知道,你也不爱我。”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向唐妩。 唐妩硬是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你不爱我,原来我不信,现在轮到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信了,我们俩可能真的不合适,我爱你,你不信,你不爱我,我也不信,你说要是相信一点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霍云深看的心惊胆战,说道:“小五,你下来说好不好?听话,我信了,我知道你爱我,是我不好,你下来打我好不好?” 唐妩笑着摇头,眼泪却滑下来,她看向霍云深,说道:“不,霍云深,你看你又错了,我不爱你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说出来,却像是砸在霍云深的心口上,让他无法呼吸。 唐妩看着他,眼眸似水,仍然满含柔情,那张漂亮的小嘴轻启,说道:“云深啊,我不想爱你了,我好累啊,太累了,我想要爷爷,想要妈妈,想要我的孩子,想要沈轩醒来,我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你了。” 霍云深眼眶猩红,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伸出手说道:“小五,求你了,下来好不好?” 唐妩微微一笑,笑容妩媚又漂亮,却始终带着一丝凄凉,她看了看尹诗,又看向霍云深,说道:“真不想看你娶别人,阿深,再见了。” 女人轻飘飘的身子向后倒去,霍云深立刻扑过去拉她,却只是划过了她的衣角,攥住了一把空气而已。 霍云深扑到护栏上,看着唐妩坠海,留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又绝望的眼神。 霍云深立刻就要跳下去,却被蜂拥而至的人拉住了,苏景拉着他喊道:“深哥!深哥!” 霍云深却像是完全听不见一样,他被几个人按住,还是挣扎着伸手,徒劳的想要抓住他的小狐狸,嘶吼着:“小五!小五!放开我!小五!” 等到他终于推开了众人,冲到船边,看到的却只有平静的大海,和游轮边缘卷起的浪花。 霍云深跌坐在地板上,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他捂着胸口,蜷缩着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却始终喘不上气。 心脏的那个位置疼的快要死掉,霍云深想,原来唐妩以前喜欢看的那些矫情又啰嗦的小说都是真的,那样刻骨铭心的爱和纠缠,变成锥心蚀骨的疼痛时,真的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第88章 你的儿子 很多年以后,江城的人还是会时不时的议论这场全城瞩目的盛世婚礼,一个满身是血的疯女人跳下游轮,瞬间被大海吞噬。 有人说是尹诗的仇人,有人说是霍云深的情人,还有人说就是这些年那位声名狼藉的唐家大小姐。 混乱之后,游轮上忽然出现了很多便衣巡捕,查出了游轮夹带禁品,无数宾客被带走调查,霍家的二少爷霍启的别墅当天被查处,里面却空无一人。 这场盛世婚礼在吵闹喧嚣和一片混乱之中结束,身为新郎的霍云深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样,当众晕倒,昏迷不醒。 第189页 尽管婚礼没有办完,尹诗还是进了霍家的门,被江城媒体传颂成一个贤惠妻子的模样,守在霍云深病床前两天两夜,才终于等到他醒来。 霍云深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自己在病房里,他扯掉了身上的输液管,推开了所有人,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医院。 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一直到了海边,可是游轮停在码头,夏日微风吹过,海面风平浪静,哪还有半分那一晚的混乱。 霍云深想,他可能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他的小五,还安安静静的待在红枫苑,等着他回家。 霍云深冲回红枫苑,大喊着:“小五!小五!” 他将整栋别墅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可是根本没有唐妩的影子。 霍云深这才相信,那不是梦,他的小五,真的走了。 那些梦里的恐怖场景都是真的,他的小五满身是血,委屈的掉着眼泪,硬生生的挤出微笑。 她说,霍云深,我不爱你了,我好累啊。 她说,云深,真不想看你娶别人。 她说,阿深,再见了。 原来她是真的,从游轮上跳下去了,那晚凌冽的海风吹过,唐妩沾血的衣角划过霍云深的指尖,像是刀锋割开了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命。 从此以后,霍云深竟然染上了心悸的毛病,时不时就会心脏一阵抽痛。 霍云深把自己在红枫苑里关了三天三夜,像是完全与世隔绝一样,尹诗自打婚礼之后,再也无法靠近霍云深,这栋别墅像是个禁地,谁都不许靠近。 如今霍氏有官方撑腰,趁着大好的局面疯狂扩张势力,霍云深也完全不闻不问。 那些财富,地位,人脉,权势都变得不重要了,霍云深甚至想,如果他早点放弃霍家,唐妩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弄丢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心脏痛的快要死掉。 苏景赶来的时候,霍云深就坐在卧室的角落里,怀里抱着唐妩的一件衣服,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你没事吧?” 霍云深看向苏景,眼神带着无助,苏景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男人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颤抖着问道:“找到了吗?她呢?小五呢?” 苏景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深哥……那么黑的晚上,游轮又在往公海赶路,唐妩跳下去瞬间就没了……我派人打捞了两天,什么都没找到……” 霍云深捂着眼睛,湿润划过指缝,他说道:“胡说,再去找,不可能找不到的。” “深哥!真的找不到了,现在只是捣毁了霍启的地盘和东南区的老巢,虽然给了他致命一击,但是他还没有落网,我们人手短缺,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苏景劝道。 霍云深站起身,侧脸坚毅:“大海捞针,也要把她捞回来!” 按照霍云深的意思,苏景派人在那片海域足足折腾了三天,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三天后,霍云深接到了消息,霍启已经准备出国。 唯有得到霍启的消息,霍云深才像是活过来一点,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和霍启之间的明争暗斗,霍云深安然无恙,唐妩却成了那个最大的连带受害者。 霍云深带人团团围住了霍启的私人飞机,霍启看到他,愣了一下,说道:“云深,你的头发怎么了?”那夜过后,霍云深两鬓渐白,仿佛一夜白头。 霍云深看向霍启,说道:“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霍启笑了笑,说道:“我为什么要跑?我只是出国办事而已,你没有证据,巡捕也不能抓我。” 霍云深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拿下霍启,霍启的保镖也做好了反抗的准备,两边的气势一触即发,霍启却抬手制止,说道:“云深,小五的死,我们都没想到。” 霍云深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怒吼:“住口!她没死!” 霍启叹了口气,说道:“你放我走,我保证从此以后不踏入江城半步,更不会再干涉霍家一分一毫!” 霍云深冷笑:“我把你抓起来扔进监狱,效果也是一样的。” 霍启摆摆手,说道:“云深,你知道我的势力远不止这些,我仍然可以不断的骚扰霍氏陷害霍家,可是我现在不想了,我没料到这件事会牵扯到小五,以后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霍启说的对,如果他想,他在国外的势力可以时不时回来折腾霍云深一下,虽然不再像这次伤筋动骨,但是也会很麻烦,如果霍启从此远离这里,霍云深至少可以让霍老爷子安稳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是霍云深就是倔强的看着他,冷笑:“二叔,我们一起害了小五,你凭什么远走高飞?” 他可以不要这一切,也可以让霍启的人不眠不休的回来骚扰他,但是他现在就想要了霍启的命! 霍启笑了笑,看向周围,说道:“云深,把你的人撤了,我告诉你小五的事情。” “深哥!不要相信他!”苏景立刻站出来。 霍云深也知道,他不能相信霍启,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妩成了他最大的软肋?只是听到她的名字,霍云深都觉得心如刀绞。 他挥手让自己的人退后,霍启走上前,凑到霍云深耳边说道:“云深,看在小五的面子上,我告诉你,尹诗是我的人。” “你说什么?”霍云深愣住。 第190页 霍启笑了笑,说道:“她帮我干扰你,我帮她得到你,交易而已。” 霍云深怒道:“三年前也是你给我下药,三年后还是你!” 霍启笑了:“是我,但是我失败了。” “什么?”霍云深没反应过来。 霍启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下药了,可是你走错了房间。所以,你从来没有毁掉尹诗的清白,自然,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至于亲子鉴定是哪里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霍云深捏着拳头,揪起霍启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他一拳,霍启被掀翻在地,勉强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示意手下不用过来。 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小五,所以麻烦你,让尹诗死的惨一点。” 霍云深抓着他,咬牙切齿的说道:“霍启,你们给小五的,我会一样一样还给你们!” 霍启微微一笑:“你不会的,因为,我知道小五的孩子在哪里。” 霍云深愣在原地,说道:“你说什么?” 霍启指了指霍云深的手,说道:“放开我,等我上了飞机,你就会见到你儿子,云深,小五给你生了儿子。” 苏景告诉霍云深,尹诗买通医生送走了孩子,转了好几手,根本找不到,可是现在,霍启竟然知道孩子的下落! 就算他对霍启有再多的恨意。这一刻,都不及那个孩子来的重要,那个他和小五生命的延续,他没护住唐妩,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霍云深缓缓的松开了手,霍启转身上了飞机。 回程的路上,苏景急坏了:“深哥!你怎么让他走了?他这一走,我们很难再抓到他了!” 霍云深低着头,良久,说道:“孩子在霍启手里。” “什么?”苏景也沉默了,他没有听霍云深的命令,保护好唐妩,现在如果能把孩子找回来,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霍云深回到红枫苑,一个保安走过来,说道:“霍先生,有人留了个包裹给你!” 霍云深立刻拆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写着一个地址。 苏景大惊:“这……难道是霍启藏孩子的地点?” 霍云深拔腿就往车里跑,苏景开车闯了好几个红灯,才到了这个地点。 郊外的一栋小别墅,有些破旧,但是好在空气和环境都很好,霍云深推门进去,一个女人正抱着孩子哼歌,看到霍云深进来,愣了一下,问道:“霍先生吗?” 霍云深傻傻的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怀里的孩子,女人笑了笑,说道:“那男人跟我说,孩子的爸爸姓霍,今天会来接孩子,你说说你,工作再忙也不能不顾家庭不是?我养了这么多天,都有点舍不得了……” 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把孩子递给霍云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些天江城发生的大事,又或者,她知道,只是与她无关而已。 看着襁褓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婴儿,霍云深忽然有些紧张了,他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抱孩子。 女人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把手伸出来,像我这样弯一下,对对对,就是这样,好了,这不就抱着了吗?” 那个小小的婴儿,缩在霍云深怀里,双眼明亮澄澈,看着霍云深,张开嘴笑了笑,好像知道这是自己的爸爸一样。 霍云深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这个一生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被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惹得掉了眼泪。 苏景拍了拍霍云深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都以为,霍云深冷心冷情,对唐妩也不过是随便玩玩,毕竟那样声名狼藉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霍云深? 这一刻,看着霍云深斑白的鬓发,看着他颤抖的肩膀,苏景才知道,哪里是玩玩而已? 霍云深把整个人整颗心整条命都给了唐妩,现在唐妩走了,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霍云深也就死了。 霍云深抱着孩子回到了红枫苑,正看到一群人在搬家具。 尹诗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扬的指挥着佣人:“把这些个东西扔出去!这都什么家具啊?脏死了!都扔了换新的!” 她还沉浸在嫁给霍云深的喜悦之中,毕竟婚礼之后,虽然没有和霍云深亲密,可是霍云深也从来没有张口说赶她走,现在整个霍家都将她当成了少奶奶,她已经是霍云深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尹诗大喜,事情没有败露,唐妩也死了,霍启也跑了,她以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江城做霍家的少奶奶了! 霍云深抱着孩子走过去,看着唐妩的衣服被扔在地上,脸色铁青:“这是在做什么?” 尹诗看到霍云深,像个花蝴蝶一样跑过来,说道:“云深!我们都结婚了,也不用买新房了,就把这里当成婚房吧?我换一下家具就好了!” “谁让你动的?”霍云深转头盯着她。 尹诗愣了一下,委屈的说道:“我都是你的妻子了……我……” “滚出去!”霍云深大喊:“都给我滚!” 佣人从来没见过霍云深这么生气的样子,吓得四散而逃,尹诗站在霍云深身边抹眼泪,霍云深冷声说道:“你听不懂吗?我让你滚出去!” “云深,我是你的妻子啊,我……” “滚!” 尹诗实在是害怕霍云深的气势,只能哭着跑了。 第191页 霍云深怀里的孩子吓得大哭,霍云深立刻哄着,可是他实在是没什么经验,苏景说道:“叫张姨来吧,顺便找几个佣人收拾一下房子,我给你找个月嫂来。” 霍云深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于是张姨指挥着佣人把别墅恢复了原样,又新请来了一个育婴师一个营养师,三个人围着一个孩子转悠。 霍云深坐在客厅,看着三个妇人哄着孩子,眼眶红了红。 他吸了一口气,这空气里,连半分唐妩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他转头看向门外,这一幕是唐妩盼了很久很久的生活,可是现在,什么都有了,那个小狐狸却再也回不来了。 张姨走过来,问道:“先生,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霍云深闭了闭眼,说道:“饺子吧,我想吃饺子。” 张姨点点头,转身抹了一把眼泪,她也算照顾了唐妩很久,把唐妩当做亲女儿一样照料,如今唐妩这样的结局,霍云深又这样的颓废,她看着心疼。 苏景坐下来,问道:“深哥,亲子鉴定是假的,我找人验过了,尹维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尹诗的。” 霍云深讽刺的笑了,三年前,他从酒店房间醒来,尹诗一丝不挂的躺在他身边,他以为,他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 三年后,尹诗带着一个孩子和一纸亲子鉴定回来,他又以为,他当年铸下大错,险些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阴谋,一向果决的霍云深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硬是丢掉了自己的挚爱,可笑的是,这个孩子,竟然都不是尹诗生的! 苏景又说道:“当初帮她的人是沈轩,我们查到的是,沈轩还有个妹妹,几年前因为迷恋你无法自拔而自杀,然后他在绝望之时遇到了柳如云,柳如云将他认作了干儿子。所以,沈轩一直是将唐妩当做自己的亲妹妹。” 霍云深看着里面逗弄孩子的张姨,问道:“这些不重要,我想知道,尹诗还做过什么?” 苏景低头,说道:“深哥,明面上能查到的就是这些,私底下尹诗还对唐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了。” 霍云深沉默不语,苏景等了很久,才试探着问道:“深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尹诗?” 霍云深闭了闭眼,说道:“处理?苏景,怎么才能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呢?” 苏景沉默了,他和尹诗也算是相识多年,即使知道尹诗逃不掉霍云深的惩罚,也希望她有个善终。 霍云深勾起嘴角,凉薄的笑了:“把她捧到最高点,然后再让她一无所有,她就是这样对小五的,不是吗?” “她不是喜欢做霍太太吗?让她做吧,让她尝尝小五尝过的所有痛苦,然后……”霍云深像是沉思了一下,笑了笑:“沉海吧。” “深哥!”苏景立刻说道:“诗诗她到底是跟我们认识多年的,况且你们刚刚结婚,你怎么能双手染血?” 霍云深凉薄的笑了笑,说道:“如果双手染血,可以换回我的小五,我求之不得。” “深哥……”苏景还想再说些什么。 霍云深却闭了眼,说道:“出去吧,我想躺一会。” 唐妩走后,霍云深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没有生机,没有活力,仿佛唯一能留住他,只剩下那个孩子。 苏景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了脚步,说道:“深哥,还有一件事,霍启在国外谈过一个女朋友,叫林馨,可惜前几年病死了,但是从照片上看,和唐妩有七分相似。” 霍云愣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说道:“如果霍启一直对小五别有用心,小五会不会没死?也许霍启把她带走了?也许这一切都是霍启计划好的,也许……对!小五没死!她一定还活着!都没有找到尸体,怎么会死了呢?” 苏景很想说,唐妩尸沉大海,当然没有尸体,可是看到霍云深这副模样,他实在说不出口,如果霍云深抱着唐妩没死的信念,会不会变成从前那样? 霍云深站起来,说道:“去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都派出去,不管用多少钱,不管要买通多少情报组织,去找霍启!” 苏景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了,可是其实他们所有人都明白,放任霍启出国,再想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是找到了,也不可能找到唐妩,唐妩跳了海,怎么可能还活着? 霍云深就抱着这样的念头满世界的找人,可是一次一次的失败让他的信念逐渐消磨殆尽,他找不到霍启,更找不到一丝唐妩存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远在欧域的一家私人医院里,顶楼的vip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只是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头发也剃的光秃秃的,缠着层层纱布。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氧气面罩,身上插满了管子,唯有旁边那台心电图机能够证明她还活着,而不是个死人。 霍启走进来,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悄无声息的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医生紧跟着走进来,霍启问道:“她怎么样了?” 医生立刻说道:“这位小姐目前情况很稳定,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头部撞击严重,又吸入大量海水,而且她本人没有什么求生意志,能够救回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想要醒来,恐怕只能等下一个奇迹了……” 霍启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说道:“她的存在,本来就是奇迹。” 第192页 他弯下腰,在唐妩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说道:“小五,早点醒来,等你醒过来,我带你去见你真正的家人。” 那晚,霍启原本就在游轮外围的游艇上,等着陷害霍家,看到便衣出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原本打算再把禁品悄无声息的运出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就眼睁睁的看着唐妩跳了海。 霍启在价值连城的禁品和唐妩之间,选了后者,所以他的大部分势力和财产都被捣毁,现在只能败走。 可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值得的,报复霍家的事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这一次,他彻底让唐妩远离了霍云深,而且没有孩子的牵绊。 霍启早年买下了这个医院,现在派上了用场,他要求最好的医生和护士照顾唐妩,直到唐妩醒过来。 他自己无法在这里守着唐妩,因为霍云深一直在满世界的找他,不知道是察觉了什么,他绝对不可能再次交出唐妩,所以他满世界的跑,让霍云深追着他找,唐妩就在这家隐蔽的私人医院里好好养伤。 霍启想,没了林馨,他还有唐妩。这一次,他必定会好好守着这个女孩,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她! 第89章 我不认识你 五年后…… 帝都,罗曼酒店。 明城绕到后座,恭敬的打开车门,说道:“总裁,到了。” 霍云深整了整衣领,下了车,男人穿着铁灰色的西装,双鬓微白,五官立体,三十五岁的霍云深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清。 江城盛传霍三爷是个冷面阎王,这些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霍氏的商业版图已经扩张至全球集团,多少女人对这尊贵如神祇的男人趋之若鹜,可是偏偏霍云深没有丝毫兴趣。 所以外界传言,霍云深取向不正常,早些年娶回家的妻子也只是摆设,毕竟两人从来没有公开露面,还有人说,霍云深喜欢的就是自己身边的特助,毕竟明城长的也是风流倜傥,甚至带了些阴柔之美,整日和霍云深形影不离。 霍云深似乎对任何绯闻都没有丝毫兴趣,他无所谓外界怎么看他,怎么评价他,明城知道,自家老板,外表风光无限,实则五年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支撑他的唯一念头,就是霍启的存在。 明城跟在霍云深身后,说道:“陆家小孙子满月,陆总和您又是兄弟,这次的宴会推不掉。”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去看看世礼吧。” 这些年霍云深参加的宴会屈指可数,可是三年前,陆家产业扩至帝都,陆世礼也在帝都结婚生子,如今孩子都满月了,霍云深也该来露个脸。 一进酒店,就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现如今能请得动霍云深的,也只剩下陆世礼和苏景几人了。 陆世礼立刻走过来,说道:“云深,好久不见。” 霍云深点点头:“恭喜。” 陆世礼笑了笑,看了看霍云深身后,问道:“小遇没来吗?” 霍云深摇摇头:“没带他。” 而此时,江城,红枫苑。 一个眉眼精致的小男孩坐在客厅,腿上放着一台电脑,噼里啪啦的打着字,停下来喝口水,说道:“景叔,我爸呢?” 苏景咳了一声,说道:“加班,加班呢!” 霍遇的小嘴扯了扯,冷笑了一下,笑的苏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原先觉得,尹维和霍云深只是长的有点像,可是现在,看着霍遇一点点长大,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真的像了。 霍遇简直就是霍云深的缩小号翻版,不仅眉眼相似,就连神态和动作都相似,最可怕的是,这个五岁的霍遇,智商高的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霍家的变态基因,从小一手电脑玩的极其顺畅,而且思维敏捷逻辑严谨,以至于苏景宁愿加班都不想给霍遇做保姆。 霍遇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电脑,虽然眼睛盯着屏幕,但是话却是对苏景说的:“景叔,我爸是不是去帝都了?” 苏景立刻摇头:“没有!在公司加班呢!” 霍遇冷冷一笑,把电脑推给苏景,问道:“这是什么?” 苏景看着电脑屏幕上,罗曼酒店的宴会厅在无死角的监控镜头下一览无余,霍云深正坐在角落里和明城说着什么。 苏景:“小遇,深哥说,不许你随便黑别人的系统。” 霍遇点点头:“我没有随便,我只是个单亲儿童,在寻找我失踪的父亲。” 苏景:“……” 小祖宗,你把自己说的这么可怜,整个江城谁不知道,霍云深有个神秘的儿子,恨不得捧在掌心里宠着? 罗曼酒店。 陆世礼和霍云深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陆世礼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霍云深随意找个地方坐着,明城跟在他身后,真是形影不离。 此时,花园里钻出来一个女孩,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往里溜,后面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大小姐去哪了?” “我哪知道,刚才不是让你看着吗?” “我就喝口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快找!老爷子下了死命令,这次一定要把大小姐带回家,否则我们都得挨罚!” “哎!大小姐这四处凑热闹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 几个保镖急着寻找,隐约看到前面闪过的裙角,喊了一声:“那个是不是?” 第193页 女孩一听到这句话,拎着裙摆就往宴会厅里跑,她只是来帝都逛一圈,家里的老头子非要把她带回去,那她就只能跑了! 她冲进宴会厅,被里面的阵势吓了一跳,她在这家酒店住了好几天了,但是根本不知道今晚有宴会,现在人都床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合适,干脆混进去算了! 眼看着保镖已经到门口了,她撒腿就跑,没留神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清冽气息涌进鼻腔,竟觉得莫名的有些熟悉。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帅的逆天的脸,不禁感叹,我靠,这是真是存在的颜值吗…… 霍云深把闯进怀抱的女孩拎起来,低头对上一双澄澈明亮的双眸,五官精致,眼神狡黠,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灯光下隐隐发亮,像个勾人的狐狸。 霍云深觉得自己沉寂了五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活过来了,那颗总是痉挛着疼痛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初遇唐妩时,女人一袭红裙撞进他怀里,打翻了红酒,还娇笑着调侃。 时隔五年,仿佛昨日重现,女人一身红色连衣裙,跌跌撞撞跑进他怀里,对他笑的眉眼弯弯。 霍云深觉得眼眶微微发红,他声音颤抖:“小五……” 林兮看着男人的眼睛,不禁愣住了,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无尽的悲痛和悔恨,注视自己的时候,却又带着浓烈的思念和柔情,让人只是看一眼,都觉得难过。 林兮拉着男人的衣领转了个圈,说道:“有人抓我!你帮帮我!” 霍云深看着揪着自己领口的小手,回头看到门口被保安拦住的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勾唇笑了笑,说道:“跟我来。” 林兮此刻还在花痴的想着,笑起来真他喵的帅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她呆呆的看着自己被男人牵起的手,心里涌起莫名的安全感。 霍云深牵着林兮上楼,端着酒杯站在身后目送霍云深的明城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自家总裁转性了?不是说不近女色?这当众带人家开房是几个意思? 远在江城的霍遇和苏景看着监控画面里,霍云深拉着一个红裙女人上楼进房间的画面,一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个脸色铁青。 霍遇的小拳头猛的拍上了电脑,险些划到苏景的鼻子。 小男孩愤怒的说道:“霍云深!渣男!” 苏景:“小遇,那是你爸,不能直呼大名。” “他连我妈咪都找不到,现在还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我直呼大名已经很客气了!渣男!”霍遇气愤的说道。 苏景:“好嘛,这还不如直呼大名呢……” 霍遇摸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来接我,我要去机场。” 说完,他转身就回房间去收拾行李,苏景立刻追过去,喊道:“小遇!你去机场干什么?你该不会要去帝都捉奸吧?呸!什么捉奸!你该不会要去帝都找深哥吧?深哥说了不许你乱跑的!” 霍遇拎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出来,从茶几上拎起电脑,说道:“我去帮我亲爱的爹地挡桃花!” 苏景:“……” 他拉住霍遇,苦口婆心的简直像个老妈子:“小遇,不能去啊!深哥让我看住你的!” 霍遇挑眉笑了笑:“要不,咱俩一起去?” “不行!绝对不行!”苏景立刻表明立场。 霍遇笑了笑,说道:“上个月,景叔好像睡了两个模特,两个人还为此打起来了,听说其中一个来头不小,我要是把这件事捅给媒体……” 苏景立刻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都是从哪知道的?” 霍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苏景放开了他,霍遇笑着说道:“酒店监控啊,我保存了,超清版,你要不要看?” 苏景:“……” 霍遇盯着他,眼神狡黠如狐狸:“那现在……” 苏景立刻拎起箱子:“走!现在就走!帝都一日游!我们叔侄俩狼狈为奸!不是!同甘共苦!” 霍遇跟在苏景身后上了车,赶往机场,然后踏上了最近一班前往帝都的航班。 罗曼酒店。 霍云深非常一气呵成的进屋,关门,搂腰,拥抱。 林兮被男人搂在怀里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是羊入虎口了。 男人埋首在她的发间,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得到了氧气。 良久,男人轻叹:“小五,你终于回来了……” 林兮一把推开了他,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骂道:“变态!” 霍云深被打的愣了愣,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把眼前的人碎尸万段,可是对于这张脸,他连说话都舍不得大声。 他拉着林兮的手,说道:“小五,你打我吧,这五年,我做梦都想让你打我。” 林兮的嘴角抽了抽,说道:“你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霍云深:“……” 他盯着林兮看了半天,这女人长着一张和唐妩一模一样的脸。不,他可以确定,她就是唐妩。 可是她的眼神,灵动澄澈,甚至带着狡黠,比当年霍云深初遇唐妩时,更加活泼机灵,娇俏可爱,那个绝望到跳海自杀的唐妩,不是这样的眼神。 霍云深这五年频繁的做着那个噩梦,他的小五从游轮上一跃而下,不带丝毫犹豫,眼神决绝而又绝望,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抓住她,却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衣角从指尖划过。 第194页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林兮,说道:“小五,我是云深啊,你不记得了吗?” 林兮这个时候大概是明白过来了,这男人八成是认错人了,她摇摇头,说道:“先生,我不认识你,而且,我不是什么小五。” 霍云深还是坚持着:“不可能的!小五,你看看我,我是云深!” 林兮有些害怕了,往后躲了躲,说道:“我真的没见过你!” 霍云深盯着她的眼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撒谎,他顿了顿,问道:“你从哪里来的?” “什么?”林兮愣了一下。 霍云深问道:“你是闯进宴会来的,你是哪里人?” 林兮揪了揪裙角,说道:“欧域的,偷跑出来的。” “去过江城吗?”霍云深又问。 林兮摇摇头:“没去过,都没听说过。” “你……”霍云深还想说什么。 林兮却打断了他:“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也从来没见过你。” 霍云深的心脏瞬间收缩着痛了一下,女孩的眼神明亮动人,澄澈如泉水,不带丝毫瑕疵和闪躲,她笑的眉眼弯弯,却说,我不认识你。 原来,这世上最狠最毒的报复,从来都不是肉体的折磨和摧残。 而是我一次又一次的从梦魇中醒来,终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你却已经彻底忘记了我。 霍云深的嘴唇颤了颤,他低头,苦笑,这是他的报应吗?他的小五,彻底忘记了他。 林兮看着霍云深,他低着头,似乎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气氛压抑的她无法呼吸。 林兮想,保镖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走了,她可以出去了。 霍云深忽然拉住了她,缓缓抬头注视她,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兮笑了笑,说道:“没事没事,反正你也救了我嘛!” 她尴尬的想要抽回手,霍云深却说道:“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林兮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我叫林兮。” 霍云深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缓缓的下滑,然后落在了林兮的手心,略有些粗糙的大手,握住了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郑重其事的意味:“你好,我叫霍云深。” 林兮顺势握了握他的手,说道:“霍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霍云深微微一笑,小五,如果那些惨痛的过往你已经全部遗忘,那便继续遗忘吧。 很抱歉,过去的那些年,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可现在,我想要重新认识你,在这个新的故事里,我们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一次,也一定是一个好的结局。 他满含深情开口,你好,我叫霍云深。 不管你叫林兮,还是叫唐妩,都不重要,只要你还活着,就足够了。 霍云深拉着她,问道:“那些人为什么抓你?” 林兮耸耸肩:“家里人咯,非要让我回去,我就想在外面多玩几天嘛!” 她讲话时微微噘着嘴,眼角微挑,仿佛从前的唐妩,摆足了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霍云深笑了:“没来过帝都?” 林兮点头:“没有,第一次来。” “我带你出去逛逛?”霍云深提议。 林兮愣了一下,想着刚才霍云深又搂又抱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大情愿,霍云深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说道:“我已经道歉了,是我认错人了,林兮小姐,我一个公司老板,不会拐卖你的。而且,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抓回去。” 林兮本来就是出来玩的,现在有个免费导游,她求之不得,况且这男人看起来就很有权势的样子,应付几个保镖应该不成问题。 她点点头:“好啊!” 然后林兮又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不是应该参加宴会吗?” 霍云深笑了笑:“不参加了,我想出去玩。” 林兮撇撇嘴,说道:“这位叔叔,这么大男人还整天想着玩,公司真的不会倒闭吗?” 霍云深的嘴角着实抽了抽,叔叔? 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算来唐妩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相差九岁而已,怎么也不至于喊叔叔吧? 林兮拍了拍霍云深的肩膀,说道:“别生气,开个玩笑,我就是看你头发都白了,有点显老。” 霍云深突然有些慌张了,他刚刚找到他的小五,怎么能老? 林兮也只是随口一说,打开门往外走,问道:“我们去哪玩?” 霍云深微微一笑:“首先,给你换一个不会被抓起来的住处。” 林兮一听,眼睛都亮了,她立刻去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拎着包就跟着霍云深往外走。 明城站在车边,看着霍云深身边的女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唐……唐小姐……” 林兮笑了笑,说道:“认错人了,我姓林。” 霍云深跟着她坐进车里,说道:“明城,去公寓。” 明城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开着车前往公寓,霍云深在帝都有一套公寓,一直都是闲置的,现在拿来给林兮住了。 明城停好车,下来帮林兮拿行李,霍云深制止了他,说道:“我来。” 明城收了手,看着霍云深拎着行李和林兮上楼,心里想着,霍云深似乎五年没有笑过了。 第195页 送林兮进了门,霍云深站在门口,说道:“你就住在这里,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去玩,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会来抓你,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随叫随到的。” 霍云深唠唠叨叨的,让林兮忍不住笑了:“叔叔,你是不是有点太啰嗦了?” 霍云深脸色变了变,没忍住,问道:“我真的这么老?” 林兮咂咂嘴:“还行吧,一般老。” 霍云深微微一笑:“早点休息,晚安。” 他转身走向电梯,林兮看着这个一步都不曾踏进公寓的男人,心里莫名多了一丝好感,先前在酒店的逾越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 现在,这男人的分寸把握的很好,一步都没有多走,也没让她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 林兮想,她在帝都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楼下,霍云深看着楼上明亮的灯光,说道:“去查,我要知道林兮的全部信息。” “是……”明城说道:“总裁是怀疑,这位林小姐就是唐……” “不是怀疑……”霍云深微微一笑:“我肯定她就是小五,我绝不会认错。” 那样熟悉的气息,呼吸的触感,和熟悉的眼神与神态,都刻在霍云深的生命里,他不可能认错的,他只是想知道,这五年,他的小五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是怎么在跳海之后活下来的,又是怎样忘记他的,那些所谓的家人,又是哪里来的? 这一次,他可以抛弃一切,只把她放在首位,他要知道所有的信息,才能好好的护着她。 明城把霍云深送到了酒店,今晚霍云深在离公寓最近的酒店住下。 晚上,林兮洗了个澡就睡着了,梦里再次出现了纠缠她许久的梦魇。 她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挣扎着,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从她眼前略过,其中甚至有个模糊不清的婴儿,他们看着她,就像是看着空气,没有丝毫的感情。 林兮拼了命的挣扎,可是她不会游泳,她张开嘴想要呼救,却不停的呛着水,泡泡从她的口腔涌出来,她感觉自己在沉沉下坠,即将缺氧窒息而死。 无助和绝望的感觉袭击了全身,她哭泣着,伸出手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捞到了另一片海水。 她在梦里想着,算了吧,就这样死掉好了,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明明是天之骄女,拥有最珍贵的东西。 然后,林兮看见海水像镜子一样裂开,一个男人伸手把她拉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看清了男人的脸之后,愣住了:“霍云深!” 林兮挣扎着醒来,甚至在醒来的那一刻,她还是在恐惧中喊着霍云深的名字。 她几乎是不带任何思考的,摸出手机给刚刚记下的号码打了电话,电话瞬间被接通,她大喊道:“霍云深!” 霍云听到女孩惊恐的喊声,立刻抓起外套跑出门,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林兮一下子愣住了,她现在清醒过来了,呆呆的看着正在通话中的屏幕,总不能说自己做噩梦了吧? “林兮?林兮?说话!出什么事了?”霍云深已经坐进了车里,汽车也已经发动。 林兮挠挠头,猫一样的哼唧了一句:“我……饿了……” 霍云深:“……” 第90章 电影结局 林兮挂了电话的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她打开门,霍云深站在门外,臂弯搭着外套,说道:“走吧,带你去吃夜宵。” 林兮点头,跟着霍云深就出门了,走出去之后,霍云深问道:“想吃什么?” 林兮微微一笑:“吃饺子吧,我太想吃饺子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鼻子酸了酸,说道:“好,吃饺子。” 他开着车带着林兮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深夜还开着的饺子馆。 林兮略有些失望,坐在副驾驶上托着腮,嘟着嘴,说道:“要不回去吧,我看晚上餐厅都打烊了。” 霍云深心里一动,转头看向林兮,说道:“我做给你吃吧。” 林兮愣了一下:“你?你个大老板会做饭?” 霍云深笑了笑:“勉强能吃。” 于是两人找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两包速冻水饺,霍云深还买了一些菜和零食,回到了公寓。 到了公寓门口,林兮打开门,霍云深站在门外还是犹豫了一下,才拎着东西走进来。 他换了鞋,直接去了厨房,林兮跟着他屁颠屁颠的走进去,笑着打趣:“你不会把这栋楼烧了吧?” 霍云深笑了笑:“没事,我赔得起。” 林兮:“……” 有钱了不起啊!这男人到底有多少钱啊? 霍云深开始烧水,林兮打了个呵欠,转身去了客厅,翻了翻霍云深刚才买的零食包,拿出了一包薯片,打开电视找了一部电影,窝在沙发上打发时间。 十分钟后,霍云深从厨房探出头来,问道:“你要在餐桌那边吃,还是在客厅吃?” 林兮看着霍云深温柔的眉眼,忽然有些恍惚。 她的家人告诉她,她失足落水导致昏迷,醒来之后就失忆了。 尽管林家的人对她非常好,林兮的生活环境也十分的奢华,可是林兮就是觉得,她的生活缺了一部分。 第196页 是那种说不清楚的,却要把她整个人都能吞噬掉的空虚。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梦魇,梦里都是溺水的感觉,她以为是之前的心理阴影,可是这样摆脱不掉又难以启齿的空虚,让她觉得窒息,所以她总是往外跑,总是想换个地方生活试试看。 而现在,在霍云深探出头满含温柔的问她怎么吃夜宵的那一刻,林兮忽然觉得,心里的那处空虚缩小了一点点。 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厨房,一个昏暗的播着电影的客厅,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再加上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 这些生活中最平凡的事物,好像一下子击退了她内心的空虚与煎熬。 林兮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掉下来,她没由来的觉得难过,难过的泣不成声。 霍云深立刻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伸手给她擦眼泪,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林兮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被霍云深关切的眼神看的更加不知所措,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眼泪和难过,只能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我……看电影看的……”林兮磕磕巴巴的说道。 霍云深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宠溺的看着林兮,说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陪你看。” 林兮跟着他走到餐桌边坐下,霍云深端着两盘饺子走出来,还有准备好的蘸料和两碟小菜。 林兮睁大了眼睛:“这都是你做的?” 霍云深挑眉:“这屋里还有别人?” 林兮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愣了一下,看向霍云深。 霍云深与她对视:“怎么了?” 林兮抹了抹眼泪,摇摇头:“没事。” 她埋头跟那盘饺子奋斗,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熟悉感,连那盘随处可买的速冻饺子,都让她觉得熟悉。 这是林兮走过许多地方,都没能找到的感觉。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霍云深,问道:“你把我认成了谁?” 霍云深愣了一下:“什么?” “今天晚上在宴会上,你把我认成了谁?”林兮又问了一遍。 霍云深低头吃了个饺子,说道:“吃饭吧。” 他不想说,他怕自己说出来,林兮就会接着问,唐妩是谁,她去哪里了这样一系列的问题。 这样,他就不得不再一次回忆五年前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他的小五,满身鲜血的跳下游轮,生生折磨了他五年,生不如死。 林兮看霍云深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强求,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饺子,霍云深把餐具收走,林兮又跑回客厅去看电影。 霍云深收拾完厨房走出来,靠在墙边看她,客厅里没开灯,只有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在亮着光,林兮缩在沙发上,裹着一个小毯子,看起来懵懂又可爱。 霍云深想,这大概是老天对他最好的时候了,时隔五年,终于把他的小五送回来了。 林兮转头看着黑暗中的霍云深,却十分准确的捕捉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眸,盛着浓重的化不开的孤独。 林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来看电影。” “好。”霍云深走到林兮身边坐下,和她始终隔着一点距离,生怕太过逾越,而吓跑了这个失而复得的人。 林兮挑的这个片子是个老旧的爱情片,以前唐妩看过的,霍云深没有陪唐妩看,但是听唐妩跟他唠叨过。 讲了一个忙于工作终于成名的男星,回来找他的女朋友,可是女友早已经患上了严重的脑疾,不仅影响记忆,更会不久于人世。 她开始忘记他们的约会,忘记纪念日,忘记男友的演唱会,忘记去探班。 男友终于无法忍受提出了分手,更加努力工作,红遍大江南北,却在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封来自女孩的明信片,上面都是很简单的祝福语。 他终于抑制不住思念想要挽回女孩的时候,才知道女孩已经病入膏肓,早就认不出他是谁了。 故事的结局,女孩病逝,男人在告别演唱会上,向那个已经离世的女孩求了婚。 霍云深记得,唐妩看到男主拿着一叠明信片满大街寻找搬了家的女友时,窝在沙发里哭鼻子,哭哭啼啼的给他讲这个电影的结局。 他转头看向林兮,林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歪在一边,睡的有些滑稽。 电影还停留在欢快的情节,没有到悲剧的转折点,霍云深起身把林兮抱起来,送进了卧室。 林兮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结局是什么啊?”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结局是,白头偕老。” 他小心的给林兮塞好了被角,然后关了灯,锁好门,离开了公寓。 他开车回到酒店,走进房间,看着屋子里坐着的一大一小,满头黑线。 霍遇抬起手,十分敷衍的挥了挥:“晚上好,爹地。” 苏景十分没有底气的打了招呼:“深哥……你回来的,这么晚啊……” 天知道飞机落地之后,霍遇直奔酒店却发现自家老爹半夜十二点还没回来,那脸色黑的简直要吓死人了。 苏景看着这个缩小版的霍云深释放着自己的愤怒,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跟着这个小祖宗进屋,坐在房间里保持着这个姿势长达一小时,终于把霍云深盼回来了,苏景的腿都坐麻了。 第197页 霍云深把外套挂在门口,挽起袖口,看向霍遇:“你怎么来了?” 霍遇反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霍云深:“功课做完了吗?” 霍遇:“你的公事办完了吗?” 霍云深:“我让你做的数据你做完了?” 霍遇:“我让你找的妈咪你找到了吗?” 苏景:“……” 小祖宗,你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霍云深勾唇笑了笑,说道:“等着吧。” 霍遇撇撇嘴:“渣男!” 霍云深:“……” 霍云深瞪了霍遇一眼,走过来拎起这个臭小子,说道:“回去睡觉!” 霍遇被关进房间,霍云深转头看着苏景,苏景立刻摆摆手:“深哥!我真的拦不住啊!你儿子是个什么奇葩你自己知道的!” 霍云深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算了,来都来了,让他等着吧。” 苏景凑过去,说道:“小遇可是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开房才杀到帝都来的,话说是什么女人,居然能让你破戒?” 霍云深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沉思,门铃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苏景起身去开门,明城走进来对他颔首:“苏少。” 苏景咂咂嘴:“这么晚了你们俩还凑一块,该不会真像媒体说的那样,有断袖之癖吧?” 霍云深白了他一眼,明城的嘴角抽了抽,走到霍云深面前,说道:“总裁,查清楚了。” “说。”霍云深坐直了身子,好像十分紧张。 明城把资料递给霍云深,说道:“林兮小姐是林家的大小姐,还有个异卵双胞胎妹妹,但是几年前去世了,林家姐妹出生时林家正遇竞争对手暗算,林夫人情急之中只来得及带走一个孩子,另一个便托付给了当时一位待产的孕妇。 两年前,林家找回来失散多年的林兮,据说林兮刚刚回到林家时有些神志不清,自杀倾向十分严重,后来看了心理医生,甚至找了催眠师,才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 “两年前?”霍云深皱眉问道。 “是……”明城点头:“奇怪的是,这位林兮小姐,两年前回到林家之前的二十几年,像是消失了一样,查不到任何过去,只是因为和去世的林馨模样相似,才会引起林家的注意,经血缘验证后,被接回了林家。” 苏景一脸茫然的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霍云深和明城,问道:“你们说的是谁啊?谁是林兮?” 明城笑了笑:“总裁今天晚上认识的女人。” 苏景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向霍云深:“深哥,你真的……变心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因为这五年来,苏景是亲眼看着霍云深是怎样在痛苦和对唐妩的思念中挣扎煎熬的,他几乎觉得,霍云深要孤独终老了,怎么来帝都参加个宴会,就认识了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 明城看了苏景一眼,解释道:“林兮,也就是曾经的唐小姐。” “唐……”苏景愣住:“等会!谁?唐妩?你说唐妩回来了?” 明城点点头:“容貌没变,过往经历成谜,两年前出现时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唐小姐。” 苏景立刻说道:“等一下等一下!你们怎么确定就一定是唐妩呢?就因为长的一样?还这么碰巧就被你们遇到了? 万一是霍启什么的设下的陷阱呢?唐妩当年跳海,我们打捞了那么久都一无所获,怎么可能现在突然活蹦乱跳的出现了!” 明城没说话,说实话,他觉得苏景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当年是那样九死一生的场面,现在唐妩突然出现,确实是个奇迹。 只是这奇迹,让人觉得疑点重重。 明城看向霍云深,提议道:“总裁,要不,做个亲子鉴定吧?” 霍云深抬头看向明城,眼神阴暗,明城立刻低头:“抱歉!总裁,我僭越了!” 霍云深站起身,说道:“她是小五,我很确定,不需要做任何鉴定。” “深哥!你再考虑一下啊!”苏景说道:“就只是拿一根头发和小遇做个亲子鉴定,又不会伤害到她,鉴定清楚了,大家才放心!” 霍云深摇摇头:“不,会伤到她。” “怎么会……” “她想要我的信任,五年前我给不了,现在我可以。”霍云深说道。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沉默了,其实他们很明白,唐妩当年的自杀,并不全是尹诗的错,霍云深也有错。 如果他对唐妩多一点信任,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她,也许唐妩就不会被逼到那样绝望的境地。 所以后来,霍云深那样痛苦和绝望,除却对唐妩的思念和牵挂,还有抹不掉的愧疚与悔恨。 现在能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必定要全心全意,护好这个女人,不让她受到来自任何人的伤害,也包括霍云深自己。 明城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追随霍云深左右,绝对不会违逆霍云深的意思。 苏景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毕竟当年要不是他一时疏忽,唐妩也不至于自杀。 说到底,他们都有责任。 苏景和明城走后,霍云深回到卧室,霍遇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似乎极其没有安全感。 霍云深竭尽所能的照顾他,他富可敌国,却给不了霍遇一个完整的家。 第198页 他洗完澡躺在霍遇身边,良久,说道:“小遇,你听见了吗?” 孩子沉稳的气息声逐渐变得急促。然后,霍云深耳边响起孩童的抽泣声。 霍云深坐起来,把霍遇抱起来,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挂满了泪珠。 霍云深给他擦眼泪,说道:“男子汉,怎么哭鼻子了?” 霍遇抽噎着说道:“爸爸,妈咪回来了吗?” 霍云深的心一揪,点点头:“是,妈咪回来了,小遇听话,不哭了。” 霍遇抹抹眼泪,看着霍云深,扬起一个漂亮的笑脸:“小遇以后有妈妈了!” 霍云深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睡觉吧,早睡早起才能长高。” 如果是外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一向让人闻风丧胆的霍三爷,哄起孩子来,竟然这样温柔体贴。 翌日,林兮刚刚醒来,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便签:“结局是,女主虽然失忆,但是没有危及生命,男主不急着让她找回记忆,因为他迫切的想要和她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林兮勾起嘴角笑了笑,原来电影的结局是这样的,她昨晚还怕有情人阴阳相隔,她最看不得这种悲剧了,于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没想到霍云深这样的男人,居然有耐心帮她看完,还给她留下了结局的便签。 林兮起床洗漱,走到浴室里,看到镜子上也贴着一个便签,上面写着:“睡醒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吃早饭,逛帝都。” 林兮刷牙刷的满嘴泡沫,匆匆洗漱完,走出去给霍云深发了消息:“起床了。” “好。”霍云深的回复非常简单。 林兮从她简单的行李里翻了翻,她走的匆忙,好像没带什么合适的衣服,于是只能随便穿了一件白色T恤,搭了一条热裤,脚上踩着白色的球鞋,看起来简单又干净。 林兮画了个淡妆,长发挽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头,背了个小包就出门了。 她坐电梯下楼,看到门口停着一辆漂亮的跑车,线条酷炫凌冽,让人看着都觉得兴奋。 早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甚至还有人驻足拍照,霍云深从车上走下来,靠在车边等着。 有女孩发出阵阵感叹,眼前的男人虽然墨镜遮脸,但是难掩精致的五官,露出的薄唇性感的让人着迷,再加上挺拔的身姿和出众的气场,实在是吸引人。 有几个女孩互相撺掇着过来要个联系方式,还没行动,就看到公寓里跑出来一个身子窈窕的女孩。 穿着简单随性,青春逼人,看起来更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样,露出的两条长腿白皙笔直,十分抢眼。 一直沉默等待的霍云深此刻才终于站直了身子,迎上来说道:“早上好。” 林兮笑了笑:“早啊!霍云深,你今天看起来很帅啊!” 霍云深被很多人夸赞过追捧过,但是这句话从林兮嘴里说出来,竟然让他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霍云深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请吧。” 林兮坐进去,霍云深关好车门才绕到驾驶座,偏头看了林兮一眼,林兮呆呆的盯着他,问道:“怎么了?” 霍云深凑过来,身子越靠越近,林兮的手抓着车座,竟然有些紧张,这男人不会又把她认作是别人吧?该不会当众强吻她吧? 林兮原本应该对这个只认识一天的男人觉得抗拒,可是她竟然任凭男人越靠越近,呼吸近在咫尺,林兮视死如归般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咔哒」一声,林兮睁开眼睛,看着霍云深勾起的嘴角,男人笑着说道:“帮你系安全带,你紧张什么?” 林兮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她撇过头,磕磕绊绊的说道:“谁……谁紧张了!” “不紧张那你闭什么眼睛?”霍云深笑着问道。 林兮噘着嘴:“谁让你靠那么近!” “我靠近你闭眼,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霍云深突然问道。 被猜中了心事,林兮的脸颊红的有些滚烫,她立刻说道:“什么呀!我们刚认识,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那如果……”霍云深顿了一下:“我真的要吻你呢?你会接受,还是拒绝?” 这问题原本应该有些僭越而且让人觉得无礼,可是从霍云深的嘴里说出来,硬是带着一种诱惑和礼貌的邀请,林兮甚至忍不住想,那双墨镜下露出的薄唇,接吻是什么感觉? 她这样想着,小脸瞬间通红,林兮啊林兮!你真是着了魔了! 你跟这个男人才认识一天多几个小时而已!你竟然就想着亲人家了! 就算是色女,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林兮心里默念着,一定是因为霍云深这张逆天颜值的脸!一定是这样的!她只是颜控而已!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发什么呆呢?” “啊?”林兮愣住。 霍云深无奈道:“我问你,早饭想吃什么?” 林兮磕磕巴巴的说道:“都……都行……” 霍云深发动了汽车,跑车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似乎刚才那个羞涩的问题,根本不是从这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他坦然自若的开着车,甚至给林兮放着音乐,轻松自在。 林兮想着,该不会是自己幻听了吧?霍云深刚才到底问了没有?难道是她没睡醒? 第199页 那不是更可怕?她居然幻想霍云深要吻她? 林兮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偏头瞄了一眼霍云深的侧脸,心里感叹道:“是真的帅啊!” 第91章 游乐场 霍云深驱车到了一家中式餐厅,把菜单递给林兮,让她点菜。 林兮已经饿的肚子都叫了,点了一桌子的包子蒸饺,霍云深给她加了一份甜粥,自己又随意的点了些别的,等着服务员上菜。 林兮支着下巴,看向霍云深,说道:“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啊?” 霍云深微微一笑:“游乐场,想去吗?” 林兮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你?你陪我去游乐场?” 霍云深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林兮立刻摇头:“没问题!去!” 霍云深笑了:“吃饭,吃完再去。”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之后,林兮率先对那盘蒸饺下了手,她边吃边说道:“饺子真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霍云深看着女孩大快朵颐的模样,笑了笑:“是啊。” 林兮的观点得到了认同,她夹起一个饺子放在霍云深面前的盘子里,说道:“你吃啊!这个真的很好吃!” 霍云深的筷子突然落地,面对盘子里这个蒸饺和林兮期待的眼神,一时有些尴尬,林兮也愣了一下,说道:“我让服务员再拿一双给你吧!” “先把饺子吃了。”霍云深说道。 林兮愣住:“你没有筷子,怎么……” 霍云深直勾勾的盯着她,林兮的脸有些红,她像是落荒而逃一般,起身跑向服务员:“我去给你拿筷子!” 霍云深看着女孩仓皇逃跑的背影,勾唇笑了笑,他的小五,原来可从来不会这样害羞。 林兮跑到餐厅转角的位置,大口喘着气,服务员走过来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林兮摇摇头,指了指他们的餐桌,说道:“帮那位先生拿一双筷子。”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说着就要走开。 林兮又一把拉住了她:“卫生间在哪里?” 服务员给她指明了路线,林兮逃跑似的冲进了卫生间。 她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拍了拍水,深呼吸了几口,抬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若桃花的女人,不禁叹了口气。 这是在做什么啊?林兮想,她今年已经27岁了,马上就快28岁的人,身边的表姐妹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而她整天不回家,在外面疯跑,现在遇见的这个男人,却好像快要钻进她的心。 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春心萌动的感觉,说出去都会被人家笑话,她一个快要奔三的人,没有恋爱,没有结婚,现在面对一个只认识一天的男人,心跳加速,脸色通红。 林兮靠在墙边,深呼吸了几口,卫生间的门被敲响,男人关切的声音响起:“林兮,你在里面吗?” 林兮刚刚有些平静的心又再次加速跳动起来,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说道:“嗯,在呢,怎么了?” 霍云深在门外说道:“你没事吧?” “没事……”林兮说道:“霍先生先去吃饭吧。” 霍云深愣了一下,早上林兮冲向他的时候,叫的还是霍云深,现在一顿饭没吃完,就变成了霍先生。 霍云深的心里有些失落,她终归是失忆的林兮,而不是那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唐妩,他太着急了,会把她吓跑的。 霍云深回到座位上,没过多久,林兮就走回来了,她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区别,可是霍云深一向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林兮周身的疏离感。 她在躲着霍云深,从眼神,到语气,都在躲避霍云深。 霍云深倒是没有深究,他小心翼翼,生怕吓跑了她。 吃过饭,林兮站起来,说道:“我不想去了,可以回去吗?” 霍云深愣了一下,点点头:“当然。” 他示意林兮出门坐车,林兮却又犹豫了一下:“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霍云深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但是还是扯起笑容:“好。” 林兮对自己的提议进行的如此顺利感到惊讶,同时心里也有一丝失落,她努力忽视掉失落的成分,安慰自己只是在帝都路过而已,她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帝都,去往下一个城市。 而霍云深,只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路人。 霍云深目送林兮上了出租车,自己开着车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此时,林兮的公寓里,霍遇熟练的按了指纹,进入了公寓。 苏景跟在身后,无奈的说道:“小遇,这样不好吧?” 霍遇熟门熟路的走进去:“哪里不好?” “你这是私闯民宅啊!”苏景说道。 霍遇笑了笑:“这房子,我记得好像是我的。” 苏景:“……” 好像是这样,霍云深把自己的部分资产转到了霍遇名下,就因为这件事,尹诗还去霍家老宅闹了很久。 说起尹诗,霍云深放任了她五年,不闻不问,也不说要把她赶走,就这么晾着她。 霍老爷子自打看见霍云深因为唐妩的死消沉大半年之后,就再也不敢逼霍云深了,再加上霍云深把霍遇抱回来做了亲子鉴定,证明霍遇确实是他的儿子,霍老爷子喜得曾孙,高兴的都找不到北了,对这个孩子的来历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尹诗的闹腾也不怎么维护了。 第200页 于是尹诗这些年,虽然自己一再对外宣称是霍云深的妻子,但是霍云深从来不跟她在公开场合露面,所以江城的贵妇们私底下都说尹诗,是因为当时霍老爷子病重,霍云深把她娶回家冲喜的,压根没什么感情。 霍遇走进房间,径直去了卧室,在枕头上翻了翻,拈起两根长发,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密封袋里,然后又带着苏景走了出去,让苏景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苏景无奈的说道:“你爹都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唐妩,你还要费这么大功夫来偷人家的头发,自己去验证一下是不是亲妈?” 霍遇撇撇嘴:“我爹地缺心眼,我得替他长点心。” 苏景:“……” 估计这世上只有你敢这么评价霍云深了,这个把霍氏开拓到全球集团的恐怖版图的男人,在你眼里竟然缺心眼? 到了医院,苏景帮他把两份样本拿到了亲子鉴定中心,又特意办了加急,和霍遇一起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餐厅等着。 只是两人的画风截然相反,苏景面前摆着一份小蛋糕,霍遇面前摆着的却是咖啡。 一个时不时张望着周围有没有美女经过,一个却从随身的包里掏出超薄电脑操作着什么。 这副诡异的画面不禁让人有些怀疑,到底谁是小孩,谁是成年人。 林兮回到公寓之后,闷头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有点矛盾。 她想和霍云深走的太近了不妥当,可是霍云深尊重她的意见让她回来休息她又觉得不舒服。 林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这个刚认识一天的男人,完全乱了阵脚。 她在家里躺了大半天,实在是无聊又容易胡思乱想,想出去玩可是上午刚刚和霍云深分开,这个时候再叫人家总觉得怪怪的。 林兮躺在家里翻来覆去,终于起来换了鞋子,准备出发去游乐场! 虽然没有霍云深,可是原本的计划不能变!该玩的还得玩! 林兮出门打车,没看到路边停着的车里,霍云深好整以暇的看着女人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他扔了手里不知道第几支烟,驱车跟上去,却没想到一路跟到了游乐场。 现在不是节假日,晚上的游乐场没有太多人,霍云深轻易就能在人群中捕捉到林兮的身影,他看着林兮跑去买票,然后去排队玩各种项目,自己就在后面远远的看着。 而此时,医院的鉴定结果出来了,霍遇拿着结果,看了三遍,小家伙的眼眶多少红了红,然后收了起来。 相比起霍遇的淡定,苏景一脸震惊:“我靠!真是唐妩啊!她真的没死啊!” 霍遇白了苏景一眼:“会不会说话?” 苏景「呵呵」一笑:“我这不是激动吗?没想到唐妩安然无恙!我太激动了!” 霍遇又白了他一眼:“景叔,找到的是我妈咪,你激动什么?” 苏景:“……” 行,我不说话了,行了吧? 霍遇摸出手机给明城打电话:“我爹地呢?” 明城沉默了一下:“小少爷,总裁在忙。” “忙着追妻?”霍遇挑眉。 苏景一口果汁喷出来,明城在电话那边默默地擦了把汗。 霍遇叹了口气,说道:“明叔,我也不为难你,既然我爹地在忙,那你就告诉我,他在哪里忙吧?” 苏景:“……” 明城尴尬的咳了两声,说道:“应该是……游乐场……” 霍遇:“……” 他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然后走出去准备打车,苏景立刻拦住:“这不是有车吗!你干嘛打车啊?” 霍遇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个可怜巴巴的单亲儿童去找妈咪!我才不能坐你这个车去!不然妈咪会以为我是拐卖妇女的!” 苏景:“……” 谁是拐卖妇女的?说谁呢? 苏景拗不过他,只好说道:“那我把你送到游乐场门口,我不进去行了吧?我就在远处看着你!” 霍遇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苏景有点抓狂。 霍遇眼巴巴的看着他:“景叔,我们一家三口去团圆,你去干什么?你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吗?” 苏景:“……” 为什么要这么多嘴呢?以前被霍云深怼,现在被他儿子怼,他真的很委屈啊! 霍遇坐上出租车去了游乐场,苏景这个老妈子只能开着车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说实话,他觉得五年前一时疏忽间接害得唐妩跳海自杀,他都有心理阴影了,所以霍云深把霍遇交给他照顾的时候,苏景都是形影不离的跟着,生怕出一点意外。 林兮在游乐场玩了两个项目就有些无聊了,一个人果然是没什么意思,她转头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角落里,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背着一个略大的书包,像是要把这小家伙压垮似的。 原本林兮应该走开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男孩子长的太漂亮,还是因为这小孩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的眼神,林兮鬼使神差的走过去,蹲下身子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霍遇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没有爸爸妈妈。” 远远的跟过来的霍云深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林兮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孩子,心里一阵心疼,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啊?” 第201页 霍遇张嘴就胡说:“我没来过游乐场,我想玩一下,但是我没有钱……” 这张精致漂亮的小脸,加上委屈巴巴的眼神,再配上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简直要把林兮的心都萌化了。 她立刻决定:“那……阿姨带你去玩好不好?” 霍遇眼睛一亮:“真的吗?” 林兮点点头:“真的!” 此时,走过来的霍云深看到半蹲着的林兮,和那个笑眯眯的霍遇,两个人还手拉着手,一副好朋友的模样。 霍云深的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哭鼻子的霍遇绝对是在做梦,他的宝贝儿子,就不可能老老实实等在酒店里。 霍云深快步走过来,喊道:“林兮,怎么了?” 林兮一回头,看到霍云深,十分尴尬的挠挠头:“你怎么来了?” 霍云深没有回答,问道:“这是谁啊?” 霍遇:“……” 我是你儿子! 林兮立刻说道:“霍云深,这个小朋友好可怜的,都没有爸爸妈妈!” 霍云深:“……” 老子好吃好喝的养了你五年,你跟别人说你没有爹? 霍遇勾了勾唇,对自家老爹挑衅一笑。 林兮继续说道:“他没来过游乐场,身上也没有钱,我们带他一起玩吧,好不好?” 霍云深:“……” 没来过?霍遇快把全世界的游乐场都玩过了好嘛! 没有钱?霍遇名下的资产都可以买下一座岛了好嘛! 霍云深有些犹豫的说道:“他……” 霍遇立刻打断了他:“阿姨!带我去坐过山车吧!” 林兮点点头:“好!我们这就去。” 霍遇转头看了看霍云深,问道:“这个叔叔也来吗?” 霍云深的嘴角抽了抽:“……” 林兮昨天叫他叔叔,霍遇也叫叔叔,合着你们俩是一个辈分的? 林兮冲霍云深招招手:“霍云深,你一起来吗?” 霍云深点头跟上:“好。” 三个人排队进入过山车,霍云深想着过山车这种东西,多少是有点吓人的,没准到时候林兮一害怕,就拉近了他们俩的关系。 谁知道走到过山车旁边,霍遇十分自然的坐在了林兮身边,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阿姨,我可以挨着呢坐吗?我有点害怕。” 林兮笑着说:“当然可以啦!不要害怕,我保护你!” 霍云深:“……” 于是他只能默默地走到林兮和霍遇后面的那一排坐下,看着前面自家儿子使尽浑身解数哄得林兮哈哈大笑。 霍云深: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余呢? 是错觉吗?总感觉霍遇在抢他老婆是怎么回事? 坐完了过山车,又跑去坐旋转木马,霍遇还是挨着林兮,霍云深又被落在了后面。 从旋转木马下来,终于等到了林兮要去一趟卫生间,霍云深和霍遇父子俩的气氛瞬间僵硬。 霍云深瞪他:“你来干什么?” 霍遇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你出门为什么不叫我!” “谁让你睡懒觉!” “明明是你想撇下我!” “废话,哪有追女人还带着拖油瓶的!” “我这个拖油瓶是神助攻你懂不懂?” 霍云深满脸黑线:“你的神助攻,就是让我一个小时没跟她搭上话?” 霍遇:“……”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他这不是从出生就只能看着照片想念自己的妈咪嘛!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真人了,自然是有些激动,巴不得直接坐在林兮怀里,最好晚上还可以一起睡觉,林兮可以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霍云深看着自家儿子一脸花痴的模样,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嘿!清醒一点!那是我老婆!” 霍遇不屑的撇撇嘴:“那你倒是追回来啊!” 霍云深瞪他:“那你快走啊!” 霍遇奶声奶气的说道:“我就不走!你要是赶我走,我就哭!看妈咪会向着谁!” 霍云深挑眉:“老子治不了你了是不是?” 他摸出手机拨了苏景的电话:“给你两分钟,不把小遇接走,你那辆跑车也别要了!” “别啊!深哥!”苏景一边鬼哭狼嚎的喊着一边往这边跑着:“我这就来了!” 两分钟后,苏景终于冲到了他们面前,说道:“我……我……来了!” 霍云深点点头:“把他带走。” “我不走!”霍遇还坚持着。 霍云深笑了笑:“你该不会要让你妈咪以为,你是个小骗子吧?” 霍遇:“……” 霍遇转头看着走回来的林兮,她问道:“哎,这位先生是谁啊?” 霍云深站在林兮身边,说道:“是这孩子的叔叔,刚才走散了,现在找到了来接人的。” “啊?”林兮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苏景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着:“对!没错!就是……是……叔叔!” 林兮看着苏景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像是跑了好久的样子,她想可能是急着找孩子累的。 于是林兮转向霍遇:“既然你家长来了,那我就不能带你继续玩了!” 霍云深立刻说道:“是啊,人家家长肯定急坏了,赶紧把孩子接走吧,这次可要看好了,不要让小孩子乱跑!” 第202页 霍云深刻意咬重了后面两句话,专门说给苏景和霍遇听的。 苏景一脸无辜,他真的很想看好啊!问题是,你真的确定这是个五岁的孩子吗? 既然林兮发了话,霍遇只能不情愿的跟着苏景走了,林兮笑着说道:“还好找到了,要不然那么小的孩子丢了可怎么办?” 霍云深附和着点头:“是啊,丢了怎么办?” 林兮笑着说道:“要是真的没人要,我就带回家养着,多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啊!” 霍云深愣了一下,问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林兮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尴尬的笑了:“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说出来有点丢人,我总是做梦梦到我生了一个孩子,但是我这种单身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霍云深转头看她,问道:“还梦到过什么?” 林兮挠挠头,说道:“梦见最多的就是溺水,因为不会游泳,之前又失足落水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总是梦到溺水,还总是在大海里,也没人拉我,怪吓人的。” 霍云深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的小五,那何止是她一个人的噩梦,这也是霍云深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五年来,他无数次梦到唐妩穿着白色衣裙,满身鲜血的坐在游轮的栏杆上,晃荡着两条大长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她有时候控诉霍云深的狠心,有时候唠叨他们之间的往事,但是梦境的最后,唐妩一定会从游轮上一跃而下,无论霍云深如何努力,如何拼尽全力的往前跑,如何拼命地想要拉住她,最后都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妩坠海,偏偏那速度非常慢,足够霍云深记住唐妩那样绝望又带着怨恨的眼神。 林兮挠挠头,说道:“挺尴尬的吧?” 霍云深摇头:“不会。” 林兮觉得霍云深还真的是好脾气,苏景要是知道林兮这么想,可能会笑到当场去世。 霍云深转头看她,问道:“要不要一起去做摩天轮?现在没什么人了。”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霍云深,男人的眼神专注而认真,而且总是饱含深情,有时候林兮觉得,她可能就是被这种眼神吸引住的,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这样爱她关心她,眼里只有她,她一定立刻马上就嫁人。 “林兮?”霍云深又叫了一句。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好啊。” 霍云深微微一笑,带着她走向摩天轮,工作人员给他们讲解着规则和注意事项,最后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记得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亲吻对方,就可以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哦!” 第92章 已婚男士 霍云深显然愣了一下,他才是那个从来没有坐过摩天轮的人,哪里知道这些浪漫的细节。 林兮也愣了,然后脸颊红扑扑的走向了摩天轮,霍云深紧跟着坐进同一个轮舱。 两个人一下子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林兮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霍云深身上的压迫感,这男人的气场十足,即使可以收敛,仍然让她觉得有些冷清。 音乐响起,摩天轮逐渐开始了转动,林兮张望着外面的景色,游乐场周围的夜景十分漂亮,五彩斑斓的彩灯闪烁着,像一个童话世界。 霍云深看着眼前人的侧脸,她微微张开小嘴,似乎在为外面的夜景赞叹,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着灯光,比起从前的妩媚,更添纯净与可爱。 霍云深突然说道:“林兮。” “嗯?”林兮转头看他。 霍云深与她对视,眉眼专注认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林兮愣了一下:“什么?” 霍云深又说:“你相信刚才那个人说的传说吗?” 林兮想起工作人员说的那句话,两个人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接吻,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她的脸红了红,有些不敢直视霍云深强势的眼神,她还没来得及低下头,霍云深就挑起了她的下巴。 然后,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又瞬间离去。 林兮愣住了,她呆呆的看着霍云深的脸,有些不知所措,霍云深笑了笑:“不打我?” 林兮尴尬的搓了搓手,她刚才是真的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了,也确实没有想到要打他。 林兮的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她想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想想明白,为什么不打霍云深。 霍云深的手抚上林兮的侧脸,滑至后脑,手心都是她柔软的长发,一如当初一样。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什么……唔!”林兮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贴过来瞬间夺走她呼吸的男人。 霍云深内心轻叹,他依旧担心会吓到他的小五,可是刚才工作人员那随意的一句话,就像是施加在他身上的咒语。 他毕生所想,就是和唐妩永远在一起。 所以这个吻,一定要实现。 他这一生都是个不信鬼神不信邪的男人,可是唯有面对唐妩,他希望这世上真的有缘分和奇迹。 林兮傻愣的睁着眼睛,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似曾相识的烟草味和清冽的薄荷气息。 此刻,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霍云深,然后狠狠地给这个流氓一巴掌,可是那只手却仿佛千斤重,无论如何都推不开霍云深。 第203页 霍云深语气含笑而宠溺:“听话,闭上眼睛。” 林兮就真的傻傻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曾几何时,她也这样顺从过某个人。 霍云深的吻如同他这个人一样,霸道而强势,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让彷徨了这么久都林兮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她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竟然只能在霍云深的引导下,被动又生涩的回应。 林兮简直不敢相信,她回应了! 她和一个认识了一天的男人在摩天轮的顶点接吻,是接吻,而不是她被强吻! 她竟然在这个男人身上,在一个吻里找到了安全感和归属感! 内心的空虚和呼唤让她渴望更多,对于霍云深也更多依赖,林兮逐渐沉沦,连思绪和理智都飞远了。 然后,像是被深埋在脑海角落里的那一丝潜意识冒出了头。 那个口吐鲜血的男人,那个瘦骨嶙峋的女人,那声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还有雪白的婚纱,和那栋漂亮的别墅,那样温暖的壁炉,那个拥着她强势霸道的男人…… 像是看一部被剪的七零八落的电影一样,零星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仿佛关了很久的猛兽要扑出笼子撕咬她。 林兮头痛欲裂,被迫从这个缱绻的吻中脱离,她靠在角落里抱着头,惊恐的尖叫,似乎浪漫的场面瞬间变成了恐怖片。 霍云深紧张的拉着她,问道:“林兮!林兮!怎么了?” 林兮的头痛的快要裂开,她挣扎着疯狂捶打自己,思绪和记忆在过去与现在穿梭,脑海如浑浊的海水,掀起惊涛骇浪。 她像是再一次被拉回梦魇,她沉沉坠海,却无人知晓。 林兮抬起头,眼神似明似暗,声音无助又委屈:“云深,救我!” 然后她身子一软,倒在了霍云深怀里。 摩天轮终于到了地面,霍云深抱着昏迷的林兮跑出来,跑向停车场,立刻开车去医院。 霍云深直接亮明了身份,一路开绿灯让林兮享受了vip待遇的全身检查。 全都检查完,已经到了半夜,林兮躺在病房里沉睡,霍云深站在门外和医生交谈。 “她怎么样?”霍云深十分紧张。 医生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小姐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据霍总您所说的,她五年前坠海的事故,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好。” 霍云深也紧皱着眉头:“可是她刚才头很痛,然后就晕倒了,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也有些不解,说道:“我们已经给她做了脑部CT和各项检查,在林小姐脑中没有任何血块之类的东西,所以她的头痛,应该不是生理原因。” “不是生理原因?”霍云深愣住:“那还有什么原因?她……” 霍云深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是心理问题吗?她好像接受过催眠和心理治疗,现在完全是失忆状态,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 医生点点头:“这个很有可能,是记忆干扰了她,才会出现诸如头痛,失眠等问题,但是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想要进一步确诊,建议您找这方面的医生来。” 霍云深点点头,回到了病房。 林兮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完全不像刚才那样疯狂又无助。 霍云深想,五年前的记忆,一定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所以她才会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痛不欲生。 他不介意她失去记忆,可是他不能接受她再次离开。况且,当年的所谓死胎根本就是假的,霍遇是他们俩的儿子,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站在这里,在等着他把唐妩带回家。 霍云深想,他需要治好林兮这个头痛的毛病。否则,以后回到江城,如果林兮再次想起什么头痛欲裂,那会更痛苦。 他摸出手机给苏景打电话,让他去请国外的催眠专家和心理医生来,一定要治好林兮。 挂了电话,霍云深坐在病床边,看着林兮沉睡的脸庞,伸手去抚了抚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在游乐场,林兮快要晕倒的瞬间,挣扎又无助的喊了一句:“云深,救我。” 可是林兮自从认识他,从来都是喊他霍云深,霍先生,从没有喊过云深二字。 喊这两个字的人,是唐妩。 所以那一瞬间,林兮的记忆被拉扯回了从前,让她重新做回了唐妩吗? 在她的意识深处,依然还是会在她觉得危险和无助的时候,呼唤霍云深的名字。 霍云深握着林兮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声说道:“小五,这一次,我一定好好保护你。” 这一晚,霍云深睡在了病房的沙发上,陪着林兮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林兮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沙发里窝着的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愣了一下。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和霍云深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然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头很痛,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现在竟然跑到医院来了? 林兮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头,从床上坐起来,霍云深就醒了,转头看到林兮,立刻走过来,问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兮摇摇头:“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吗?” 霍云深笑了笑:“是啊,担心你做噩梦。” 林兮想起她跟霍云深说过的噩梦,小脸红了红,问道:“医生说什么了吗?” 第204页 霍云深摇摇头:“没有,医生说没什么事。” “那我怎么会晕倒?”林兮挠挠头,觉得有些奇怪。 霍云深笑了:“可能是缺氧?” 林兮突然想起昨晚在摩天轮顶端,这男人霸道又强势的吻,确实夺走了她大半的呼吸,她脸色通红,不敢看霍云深的脸。 霍云深坐在病床边,挑起她的下巴,说道:“林兮,做我女朋友吧。” “啊?”林兮傻愣的看着他。 霍云深的语气紧张又带着庄重:“我说,你做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霍云深的眼睛长的很漂亮,深邃有神,此刻那双幽深的眼眸中,只倒映着她惊讶的脸庞。 仿佛他的眼中,他的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霍云深的眼神微微颤抖,暴露了他此刻的紧张,他的手滑向林兮的后脑,靠近了她,说话时都能听到呼吸声。 他语气绵软,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和小心翼翼:“答应我,好不好?” 林兮盯着那张俊美如神祇的脸,看着那性感的薄唇,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安心和渴求。 然后,她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唱了空城计,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尴尬的推了推霍云深,霍云深也没有强求,起身笑了:“肚子饿?” 林兮点点头:“嗯。” “想吃什么?”霍云深问道。 林兮的脑子如同浆糊一般,她摇摇头:“不知道,都行。” 霍云深起身说道:“那带你出去吃吧。” 林兮下了床,看着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有些尴尬。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先吃饭,吃完带你去买衣服。” 林兮点点头,跟着霍云深走出去,霍云深带她去吃了一家中餐厅,林兮吃饱喝足之后,霍云深带着她去了商场。 林兮总觉得她和霍云深之间有些尴尬,所以也不想逛街,随意的买了一件新的T恤换上就走了。 霍云深倒是好脾气,等着她换好衣服,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了商场。 而此时,角落里站着的一大一小默默对视。 苏景:“小遇,你觉不觉得我们俩有点变态?” 霍遇摇摇头:“我跟踪我爸妈谈恋爱,你比较变态。” 苏景:“……” 霍云深把林兮送回了公寓,他坐回车上,还没发动汽车,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林兮竟然给他转了刚才那件衣服的钱! 霍云深笑了笑,无视了这条消息,然后收起了手机。 这小女人,还真是分的很清楚,看来自己突然的表白还是吓到她了。 这两天,林兮似乎有点躲着霍云深,霍云深也不紧逼她,有时候打一通电话,有时候带她出去吃个饭,林兮想出去逛了,霍云深就开着车带她出去玩。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林兮觉得安心了不少,可是终归是表白过,她有些不自在,每天都在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该走了,可是第二天一早,下楼看到霍云深含笑的眉眼,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她还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个男人强势又霸道的,住进了她心里的某个小小的角落。 她只是不知道,在她还是唐妩的时候,这男人又岂止是在她心里占据一个角落那么简单?他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 霍云深逗留帝的消息被传了出去,虽然公司里不会说什么,霍云深的强势手段让公司扩大到现在的规模,没有人会质疑霍云深的决定。 可是不少八卦媒体都等着挖霍云深的黑料,这个江城最抢手的男人,即使结婚了,也仍然是多少名媛的梦中情人。 于是有人开始传言,霍云深是在帝都认识了什么千金小姐,所以才迟迟不肯回江城。 独处在江城的尹诗十分尴尬,霍云深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不说,还早早地把尹维送出国读书,她这几年和尹维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即使见到了,也没什么交流,毕竟从小离开她的孩子,就没有太多的感情了。 现在霍云深又传出了这种绯闻,更加验证了她在霍家没有丝毫地位,尹诗现在连门都不敢出,生怕遇到什么熟人,问起霍云深的事情。 林兮也多少看到了一些花边新闻,说霍云深逗留帝都的事情,她只是随意看看,霍云深逗留帝都,还能真的是因为她? 可是林兮转念一想,霍云深到底是何方人物,竟然被媒体跟的这么紧,甚至有些照片都拍到了他们俩一起逛街的背影? 于是林兮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霍云深的名字,浏览器立刻就给出了官方答案。 霍云深,霍氏集团总裁,常春藤名校毕业,MBA学位…… 这一大堆光环和荣耀之后,写着,已婚。 林兮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追着她到处跑,带着她逛遍帝都又吃遍小吃的男人,已经结婚了? 怎么可能呢?林兮这样想,霍云深怎么可能结婚了还和她吃喝玩乐呢? 随后刷到的内容却证实了这一点,霍云深在五年前结婚,虽然婚礼现场出了意外,但是并不影响已婚事实。 而且,霍云深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出国,一个年幼,人生圆满。 只是这些年,霍云深从来不和尹诗同框出现,外界传言夫妻关系不和。 林兮跌坐在床上,夫妻关系和不和,跟她没关系,问题是,这男人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她却几乎对这个只认识几天的男人动了心! 第205页 可是这样,她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那她岂不是会被别人骂成小三? 林兮这才觉得,原来她对霍云深一无所知,这些天一直是她在唠唠叨叨的说着,霍云深一直安静的听着,她从来不知道霍云深是什么人,有没有家庭! 其实仔细想想,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结婚生子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因为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和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情,她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个单身,甚至对自己有些好感。 林兮简直不能接受这一点,霍云深骗了她,她还傻乎乎的住在人家的公寓里,这算什么?包养吗? 林兮立刻起身,麻利的收拾了东西,拖着行李箱就出门了,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去了机场,定了飞往欧域的机票。 她想,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男人了! 霍云深还坐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他不在公司的这些天,堆积了不少工作。 霍遇走过来敲了敲门,说道:“爹地,妈咪呢?” “公寓。”霍云深头都不抬的说道。 霍遇走过来,小小的身子踮起脚尖,把手中的平板塞到霍云深的眼前,说道:“你失算了哦!妈咪去机场了!” 霍云深看着平板上的航班信息,愣了一下,他们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林兮怎么去机场了? 霍云深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可是电话明明通了,却没有人接,霍云深有些不祥的预感,他飞快的出门开车,准备前往机场。 霍遇眼巴巴的跟上去,坐在了副驾驶上,看向霍云深,说道:“一起去嘛!” 霍云深也没时间把他赶下车,驱车开往机场,霍遇悠哉悠哉的坐在副驾驶上划拉着平板,说道:“爹地,妈咪的航班还有四十分钟登机哦!” 霍云深脸色铁青,瞬间闯过了一个红灯,还恶狠狠的说了句:“谁让你监视她的?” 霍遇撇撇嘴:“你不让我见她嘛!我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霍云深自己都没有派人监视林兮,就是害怕她会察觉,会不开心,没想到他不动手,家里还有个不安分的小屁孩在折腾。 不过也好在霍遇时时刻刻看着林兮,否则霍云深就真的要错过她了。 霍遇看向自家老爹冷硬的侧脸,说道:“爹地,你就直接告诉妈咪真相嘛!我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不行!”霍云深立刻否决:“小遇,你听着,你妈咪的记忆会影响她的身体,强行让她记起来只会伤害她,你要相信,爹地可以把她追回来的,即使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也还是你的妈咪!” 霍遇虽然年纪小,但是十分早熟,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爹地,你放心,我不会刺激妈咪的,我们两个男人一起保护她!” 霍云深偏头看了霍遇一眼,小家伙握着拳头奶声奶气的模样,像极了唐妩的神态,他笑了笑,说道:“好,我们一起保护她。” 一路上,霍云深闯了不少红灯,终于赶在林兮检票之前到了机场,一大一小冲到登机口,一眼就看到了队伍中的林兮。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低垂着头,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霍云深招招手:“林兮!林兮……” 机场里吵吵嚷嚷的,林兮没听到,霍云深只能继续喊着,霍遇也干脆跟着一起喊:“妈咪!妈咪!” 小孩子的声音洪亮又高亢,瞬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林兮转头看过来,看到霍云深心急的看着她身边还站着那天那个游乐场的小男孩,急得眼眶通红。 林兮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霍遇就拔高了音调喊着:“妈咪!妈咪别走!别走!” 围观群众一下子看向林兮,又看了看霍云深和着急的霍遇,这场景,活脱脱一个单亲爸爸追妻啊! 有热心的阿姨拉了拉林兮,说道:“再大的矛盾也得回家解决,离家出走是没用的。” 有人附和着:“是啊是啊,孩子还那么小,要是没了妈妈多可怜啊!” “姑娘啊,快过去吧,你看你老公和孩子都着急坏了,有什么事回家说。” “两口子嘛,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没有隔夜仇,你这大老远的跑了,他再带着孩子去追,多不划算啊!”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林兮急着解释却也说不过这么多嘴,她羞得脸颊通红,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什么两口子,什么老公孩子啊! 霍云深和霍遇站在黄线外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林兮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93章 只要是你 林兮就这么被众人围观,眼巴巴的看着她,等着她走出排队通道,好上演一出家庭团圆的大戏。 霍遇还在不停的煽风点火,充分发挥了自己作为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的可怜气质:“妈咪!妈咪!不要走!” 于是林兮就这么被半劝半推的撤离了排队通道,还有阿姨在身后加油打气:“要好好过日子啊!” 林兮:“……” 她眼睁睁的看着登机口关闭,叹了口气,只能再买下一班飞机了。 霍云深走过来,问道:“为什么要走?” 林兮低着头,说道:“我要回家了。” 霍云深的心里刺痛了一下,在他对她的「死亡」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已经在国外有了家。 第206页 “为什么不告而别?”霍云深换了个问题。 林兮抓了抓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好像,不需要跟霍总汇报我的行程。” 霍云深知道她不高兴了,可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了。 霍云深不说话,林兮就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傻站着。 霍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依照自家老爹这个闷骚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把妈咪拿下啊! 他倒腾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了林兮的长腿,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要走好不好?” 林兮看了看霍遇,又看了看霍云深,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霍云深也毫不遮掩:“父子关系。” 林兮扯起嘴角笑了笑,说道:“所以,他根本不是无父无母是吗?” 霍遇立刻否定:“不是的!不是的!小遇真的没有妈妈!小遇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林兮这就有点想不明白了,霍云深不是结婚了吗?还有两个儿子,霍遇怎么说自己没见过妈妈? 她看向霍云深:“你不是结婚了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霍云深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林兮的生气原因了。 转念一想,他甚至有点高兴。 霍云深看向林兮:“你吃醋了?”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瞪着他:“我吃什么醋!我只是觉得,和一个已婚男士走的这么近不太好!况且还是个骗子!” 霍云深挑眉:“我骗你什么了?” 林兮瞪他:“你结婚了!” 霍云深笑了:“你没问过我,怎么能说我是骗子。” 林兮张了张嘴,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她确实没问过,她没问过,还不是因为她一眼认定霍云深是个单身老男人,谁知道他居然结婚了还和自己纠缠不清? 呸呸呸!不对不对!谁和他纠缠不清了! 霍云深走过来,伸手想要拉住林兮,林兮却果断避开了,好像全身上下每根头发丝都在抗拒霍云深。 霍云深无奈:“尹诗不是我妻子。” “你还想骗我!网上都说了……”林兮想要争辩。 霍云深打断了她:“五年前的婚礼,只是为了配合警方的一次行动,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妻子,更不是小遇的妈咪。” 林兮愣住了,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吗? 她低头看着霍遇,霍遇抬头仰视她,眼眶通红,可怜巴巴的快要哭出来:“妈……阿姨……小遇不是骗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兮的心都要化了,她弯腰把霍遇抱起来,说道:“阿姨不生气,小遇不要哭鼻子哦!男子汉要坚强!” 霍遇立刻听话的点点头:“嗯!小遇不哭!” 霍云深看向林兮,叹了口气:“是我没有跟你解释清楚,不要生气了。” 林兮今天才知道,霍云深有那样恐怖的财力和地位,这男人原本应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可是他每一次在林兮面前,都是温柔体贴的,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霍云深伸手拉了拉林兮:“回去吧,好不好?” 林兮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帝都人,你不让我回家,让我回哪去?” 霍云深顿了顿,说道:“再住几天,我送你回家。” 霍遇搂住林兮的脖子,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她的侧脸,说道:“阿姨不要走了,给小遇做妈咪吧?” 林兮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转头看向霍云深,霍云深微笑着看着她,不知道是没有听到霍遇的话,还是听到了但是根本不想反驳。 霍云深示意霍遇下来:“男子汉不要让女孩子抱了,快下来。” “没关系,我不累的。”林兮立刻说道。 她不仅不觉得累,甚至感觉自己抱着霍遇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开心。 霍遇还是很乖巧的说道:“我自己走吧,不能让女孩子累到。” 林兮只能把霍遇放在了地上,霍遇很自然的伸手握住了林兮的两个手指,抬起头看她:“阿姨不走了吧?我们回去吃饭吧,小遇肚子饿。” 林兮看着霍遇期待的眼神,再加上霍云深温柔缱绻的双眸,尴尬的咳了一声:“我也有点饿了……” 霍遇立刻一只手牵着林兮,一只手牵着霍云深,大喊道:“耶!回家吃饭啦!” 看着霍遇走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一蹦一跳的模样,林兮也默默地笑了,心里竟然也有一丝心疼,这样漂亮可爱又懂事的小孩子,居然没有妈妈,真可怜啊! 三个人走出机场,霍遇蹦蹦跳跳的走到副驾驶门前,打开门,对着林兮行了一个标准的洲域绅士礼节,他一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摆好了手势,笑着说道:“请上车!” 林兮被霍遇的古灵精怪逗笑了,她坐进副驾驶,霍遇才绕到后座坐进去,随后而来的霍云深坐进驾驶座,一下子压低了一些气氛。 林兮默默地坐好,等着霍云深开车,霍遇突然说道:“要系好安全带哦!” 林兮还没来得及说话,霍云深去贴身过来,伸手帮她系好了安全带,淡淡的烟草味和清冽的薄荷气息一闪而过,霍云深坐回座位,瞥了后座的霍遇一眼:“事情都让你说了,我怎么办?” 霍遇嘿嘿一笑:“爹地看不出来我在给你找机会吗?” 霍云深勾唇:“是吗?小助攻。”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林兮羞得脸色通红坐在一边,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又被拉进话题。 第207页 开车回去的路上,霍云深转头看向霍遇:“想吃什么?” 霍遇立刻转头看向林兮:“阿姨想吃什么?” 林兮微微一笑:“都好,小遇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吧。” 霍遇的大眼睛眨了眨,看向霍云深:“想吃爹地做的糖醋鱼!”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向霍遇,霍遇眨巴着大眼睛,还对他挤了挤眼,一副十足的快夸我啊的模样。 霍云深从后视镜看了看林兮,微微一笑:“好,那我们回去做鱼。” 于是霍云深开车到了超市,三个人进去买菜,霍云深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走着,林兮牵着霍遇在后面走着,完全是一家人的模样。 霍云深走到生鲜区,味道略有些重,他转头看向霍遇,说道:“带小兮去别处玩,我买完菜去找你们。” 霍遇立刻点点头:“遵命!” 林兮愣愣的看着这对父子,突然感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照顾的小孩子。 霍遇拉着林兮走开,边走边唠叨:“买菜煮饭这种事,就让男人来,小兮阿姨,我们去买零食吧!” 林兮原本以为是霍遇想吃零食,于是就跟着他走过去了,谁知道走到零食区,霍遇拎起一包薯片,问道:“你想吃这个吗?” 林兮木木的点了点头,霍遇把薯片抱在怀里,又拎起一盒巧克力:“这个呢?” 看着小孩子期待的眼神,林兮又点了点头,霍遇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逛完零食区,怀里堆着的零食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林兮哭笑不得的帮他拿了一些,问道:“你买这么多,你爹地不会骂你吗?” 霍遇嘿嘿一笑:“才不会,只要跟爹地说是小兮阿姨想吃,爹地就不会生气。” 林兮愣了一下,小脸一红,没有接话,有时候她真是分不清,这个孩子到底是五岁还是二十五岁,也太会说话了。 两个人刚刚走出零食区,霍云深就推着购物车走过来了,他再一次打发了霍遇带林兮出去等,自己先过去结账。 等到都买完单,霍云深拎了整整三大包东西走出来,霍遇立刻噔噔噔的跑过来:“爹地我帮你拎!” 霍云深把最小最轻的那一包给了霍遇,但是对于霍遇现在的身高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费力,他努力的想把购物袋提起来,却还是忍不住拖着走。 林兮看着小小的孩子拖着大袋子,有些心疼,走上前说道:“我来吧。” 霍云深制止了她:“不,小遇自己来。” 霍遇也不生气,抬头冲林兮笑了笑,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小遇自己可以的!” 父子俩都这么说,林兮也不好强求,她只能跟在霍遇身后,防止他摔倒。 霍遇在前面吭哧吭哧的走路,霍云深和林兮走在后面,林兮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会这么心疼霍云深的儿子。 她看向霍云深,语气有点埋怨:“他还那么小,怎么能让他做这么重的活?” 霍云深看了林兮一眼,说道:“他没有妈妈,没人会像你一样心疼他。” 林兮的心里一痛,立刻说道:“还有你啊!你是他爸爸,就不能多心疼他一点吗?” 霍云深摇摇头:“不能,他要继承霍家的一切,一味的软弱会让他受伤。” 林兮想要反驳霍云深,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心疼的看着前面那个小身板,叹了口气。 霍云深看向林兮,微微一笑:“要不,你给他做妈咪?” 林兮愣了一下,假装没听到,跑向了霍遇,霍云深无奈的摇摇头,跟了上去。 三人开车回了公寓,霍云深去厨房煮饭,林兮陪着霍遇在客厅玩闹。 霍遇有些试探的问道:“阿姨喜欢狗狗吗?” 林兮愣了一下,点点头:“还好吧。” 霍遇扬起小孩子的纯真笑脸:“我有一只狗狗!在江城,阿姨想去看看吗?” 林兮虽然不忍拒绝小孩子,但还是摇了摇头:“小遇,阿姨不是这里的人,迟早要回家的。” 霍遇看着林兮,他眨了眨大眼睛,眼眶瞬间红了,小小的身子缩起来,垂头丧气的说道:“你走吧,反正我也习惯了,没人喜欢我!” 林兮心疼的抱住他:“胡说,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爸爸喜欢你,阿姨也喜欢你啊!” “那阿姨可以给我做妈咪吗?”霍遇抬头看着林兮。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看的林兮的心都要化了。 霍遇追着问道:“可以吗?小遇想要一个妈咪!” 林兮看了看厨房,苦口婆心的说道:“小遇,你想要妈咪,需要你爹地同意的!” 霍遇立刻站起来,噔噔噔的跑向厨房,没过多久,又跑出来,笑着说道:“爹地说他同意!爹地说如果是你,他完全同意!” 林兮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的本意只是说,小孩子怎么能随便认妈妈,即使是干妈也要经过爸爸的同意才行。 现在被霍遇这样一搅和,好像忽然变成了她想嫁给霍云深,做小遇的妈妈,霍云深居然还同意了!还说什么,只要是她,他就完全同意! 霍遇拉着林兮的衣角撒娇:“好不好?你答应吧!爹地都同意了!” 林兮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好……好吧!” 霍遇高兴的跳起来,他扑到林兮怀里大喊着:“妈咪!我有妈咪了!” 第208页 林兮把霍遇抱了个满怀的那一刻,心里无端端的涌起一阵满足感,却又带着一丝心酸,好像那内心的空虚终于被填补了一点点。 霍遇高兴坏了,他缠着林兮,一口一个妈咪的喊着,然后拉着她告诉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霍云深以前的事情。 林兮忽然问道:“小遇,你亲生的妈咪在哪里?” 霍遇愣了一下,忍住了自己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要问爹地哦!” 林兮内心立刻摇头,她才不会去问呢,问了霍云深又会觉得她在吃醋。 没过多久,霍云深把饭菜都端了出来,招呼他们两个:“去洗手吃饭了。” 霍遇立刻站起来,拉着林兮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妈咪,吃饭了。” 几人落座后,林兮简直惊呆了,这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都是霍云深的手艺? 上一次她还嘲笑霍云深会不会把整栋楼都烧掉,然后被霍云深煮的一碗打败了。这一次,她被这一桌子的美食彻底征服了! 霍遇骄傲的仰起头:“爹地什么都会的!妈咪你以后有口福了!” 然后他又嘟囔了一句:“但是爹地轻易不会下厨的,我都吃不到!” 林兮看向霍云深,霍云深正微笑着看着她,林兮立刻避开了眼神,低头吃饭。 不得不承认,霍云深的厨艺真的很好,很难想象这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也有沾染厨房烟火气的一天。 三个人又笑又闹的吃完了饭,霍云深收拾了东西去厨房,出来的时候,霍遇已经玩的有些困了,靠在林兮的怀里昏昏欲睡。 霍云深走过去想要抱起霍遇,霍遇却紧紧抓着林兮的衣角:“不要,我要跟妈咪一起睡!” 小孩子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死死的抓着林兮的衣服不撒手。 霍云深有些不满,说道:“小遇听话,你妈咪要休息。” 霍遇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哼哼着带着哭腔撒着娇。 林兮立刻说道:“算了,就让他在这里睡吧,这么晚了,别折腾孩子了。” 林兮抱起霍遇往卧室走去,霍云深快步跟上,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林兮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霍云深:“这么晚了,我也别折腾了吧?” 林兮:“……” 最后以林兮一个非常文明的「滚」字,拒绝了霍云深的蹭睡行为。 林兮把霍遇放在床上,给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自己才去洗澡。 而霍云深看着紧闭的卧室,无奈的笑了笑,他的追妻之路,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他随意的躺在沙发上,就这么将就一晚上吧,老婆孩子都在这里,他也舍不得走。 林兮洗完澡,看着熟睡的霍遇,心里暖暖的,看着床头柜上空空如也的水杯,想着去客厅接杯水喝。 她拿着杯子走出去,走到茶几边上,才看到平躺着的霍云深,男人修长的双腿交叠,即使是窝在沙发里睡觉,都不影响周身的气质。 林兮愣了一下,拿水杯的手顿了顿,撞到了桌角,霍云深立刻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刚刚洗完澡的林兮。 她以为霍云深已经走了,所以洗完澡只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露着修长白皙的双腿,这下子场面尴尬极了。 霍云深起身,一步步靠近林兮,林兮往后退了退,膝窝撞到茶几,两腿一软,竟然直接坐在了茶几上。 霍云深双手撑在她两边,凑近了她,女人刚刚沐浴过的香气涌进鼻腔,硬生生拉扯着他这五年来沉寂的心。 夜晚寂静,只能偶尔听到窗外的车鸣声,客厅昏暗,在暖黄色的小壁灯下,只能隐隐看到对方的轮廓。 可是林兮,确实准确的捕捉到了霍云深的眼神,温柔,缱绻,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缠绵。 他的眼神逐渐幽暗,染上强势与渴求,他凑近了林兮,薄荷味的清冽气息撒在她的侧脸,轻叹:“小兮,你在勾引我。” 霍云深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没有任何触碰的动作,两人更没有任何接触,可是林兮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她感觉自己身上细小柔软的绒毛一个个翘起来,像是电流穿过。 林兮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这样的穿着打扮,深更半夜走到一个男人面前,难道要说,我是来倒水喝的吗? 霍云深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又带着迷人的磁性:“小兮。” “嗯?”林兮本能的应了一句,却意识到自己蹦出来的这一个字是那样的柔软又娇气。 好像许久没有说话的人,张开嘴说的第一个字,可以压低了声音,缩小了音域,然后尾音挑了挑,就莫名的染上了挑逗之意。 果然,霍云深眼中的幽暗更深了,他与林兮对视,像是用眼神抓住她的眼神,林兮感觉到了霸道,强势,温柔,思念,让她有些无法喘息,甚至带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然后,像是意料之中一样,凉薄的唇印在她的唇瓣上,堵住了她的呼吸。 林兮也果真是屏住了呼吸,轻轻闭上了眼睛,双手扣着茶几,像是要把茶几的边缘掰下来! 霍云深微微睁眼,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睫毛轻颤,一如当初那个振翅欲飞的蝴蝶,轻笑了一声,引导着让她放松的呼吸。 第209页 然后,攻城略地一般强势而来,林兮艰难的回应着,内心竟然涌起一丝雀跃。 她想,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对这个认识几天的男人迷恋到如此不可自拔的地步。 如果是她过去的生命都是一张白纸,现在好像忽然有了色彩,她从苏醒开始,就没有和任何异性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更不要说这样热烈浓郁的吻。 她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她今年二十七岁,也许在她过去的人生,也曾经像那些国外长大的表姐妹们一样,和某个男人有过露水情缘,可是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她是个没触碰过那方面的「小女孩」。 可是没有接触,并不代表不需要,年龄的增长和生理上的渴求,再加上眼前男人这些日子以来的温柔体贴,和他贵如王者的气质,都吸引着她,让她情不自禁的沦陷。 有时候,林兮真的不知道,是她引诱了霍云深,还是霍云深勾引了她! 总之,在这个深夜,在这张冰冷的茶几上,她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想着这件事,想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那样的事情必然经历了无数次,如果只是试一试,自己也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吧? 最重要的是,现在被霍云深引导着接吻的林兮,是真的沦陷了! 第94章 去江城 比起林兮的挣扎,霍云深却比她更加难受。 他曾经和这个女人经历过无数次,也享受了无数次,在唐妩消失之后,他的心就彻底死了,就算尹诗那样的美女竭尽所能的挑逗,霍云深也像是看着死人一样看着她。 可是现在,他的心重新开始悸动,怀里的女人又这样顺从,顺从中还带着一丝丝初学者生涩的跃跃欲试,让他更加无法自拔。 霍云深抱起林兮,从冰冷的茶几上挪到了沙发上,他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林兮在紧张中带着一丝期待。 然后,热情袭来,林兮一声惊呼,打翻了桌角边的水杯。 清脆的声音唤回了霍云深仅存的理智,他抱着林兮,埋首在她发间深呼吸,林兮也终于从紧张中解脱,伏在霍云深的肩膀上微微的喘着气。 良久,霍云深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说道:“小兮,不能这样。” 林兮愣了一下,她虽然失忆了,但是她不是傻子,她能看得出来霍云深对她有好感。 这些天,她也多多少少对霍云深存了一些好感的心思。 两人连接吻都这样热烈,林兮当然能感觉到霍云深对她的企图,可是现在,箭在弦上,霍云深却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告诉她不能这样。 没有得到满足的林兮,内心本来就有些烦躁,再加上霍云深的这句话,相当于直接拒绝了她刚才的投怀送抱。 林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一次小小的主动,现在看起来突然十分可笑,她自认长相身材都不差劲,可是第一次对异性这样主动,却被这个男人拒绝了? 林兮挣扎着想要从霍云深的腿上下来,霍云深察觉到怀里的小女人带着怒气,他按住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叹了一声,说道:“现在不行。” 林兮不说话,双手十分抗拒的推着霍云深。 霍云深整理好了林兮的衣服,说道:“你还没有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林兮问道。 霍云深看着她,说道:“和我在一起。” 林兮愣了一下,那天在医院里,她刚刚从昏迷中醒来,霍云深就这样认真又直接的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林兮的内心是有些抗拒的,如果说刚才她是因为生理上的冲动,想要尝试一下,那么现在,霍云深的邀请却不是冲动,他在认真的问她,如果她答应了,是要负责的。 可是他们才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她甚至不知道霍云深的家住哪里,她真的能和他在一起,然后为这段感情负责吗? 林兮思考着,低着头不说话,霍云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没关系,我等你答应。” 他抱着林兮,声音温柔又好听:“小兮,我要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然后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所以,这取决于你。” 林兮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刚才完全只是想着一时冲动尝试一下,就当是一夜情也没关系,反正她在国外已经见识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有多么的「自由」,她完全没有想要以后,更没有想要负责。 尤其是她失忆之后,林家人对她的宠爱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所以林兮多少有些娇纵,甚至带着一些不合时宜的叛逆。 她没有想到的是,霍云深对于这件事看的这样郑重,他那样认真的告诉她,他必须给她名正言顺的身份,他们才能在一起。 否则,霍云深绝不会越过那条红线,也不可能不明不白的碰她。 林兮心里的烦躁被一扫而空,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男人对待感情是这样的认真,并且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 只是她不知道,霍云深有那么多的悔恨。 如果当初他给了唐妩足够多的信任与尊重,给了唐妩名正言顺的身份,也许唐妩就不会走到那样绝望的地步。 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的风险,只为了好好守住这个人。 林兮不生气了,却不自在的扭了扭,别扭的看着霍云深,霍云深倒吸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别乱动。” 第210页 林兮脸色通红,立刻跳下来,转身就要逃回卧室,霍云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道:“记住了吗?这取决于你,等你答应了,几次都可以。” 林兮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霍云深所说的「几次都可以」是什么意思,她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转身就要跑。 霍云深再次拉住她,把她扯回怀里,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亲一下还是可以的,就当解馋。” “流氓!”林兮瞪着他。 霍云深微微一笑,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晚安,小兮。” 他终于送了手,林兮仓皇逃回卧室,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对她而言,仿佛过了一整年,她几乎经历了一遍所有该有的情绪,现在心还在跳个不停。 那砰砰响的心跳,不知道是因为霍云深的温柔的眼神,还是因为那些暧昧的话。 门突然被敲了敲,林兮僵了一下,打开门,看到霍云深站在门外,端着一杯水,说道:“你忘了拿杯子。” 林兮接过杯子,脸色通红的关上了门,她要完了,她要被霍云深吃的死死的了! 霍云深看着紧闭的房门,低低的笑了,他的小女人,真的很可爱。 林兮喝了两口水,爬回到床上,霍遇翻了个身,钻进了林兮怀里,睁开眼睛看了看她,奶声奶气的问道:“妈咪,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林兮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尴尬的笑了笑:“我……我太热了……” “那我帮妈咪打开空调吧。”霍遇爬起来,摸到了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刚才的紧张和炙热被冷风一扫而空,林兮把他搂回怀里,拍了拍:“睡觉吧。” “妈咪晚安。”霍遇埋头在林兮怀里。 林兮微微一笑:“晚安。” 翌日一早,林兮迷迷糊糊的醒来,翻了个身,却摸空了,身边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跳起来跑出门喊道:“小遇!” 霍遇从餐厅探出头,问道:“妈咪,你醒了?”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你在做什么?” 霍遇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在给妈咪准备早餐啊!” 霍云深随后端着早餐走出来,霍遇尴尬的挠挠头:“我在帮爹地给妈咪准备早餐啊!” 霍云深微微一笑:“小兮,早。” “早……早……”林兮一大起来就被这对父子的颜值轮番轰炸,实在是有些消化不了。 霍云深看向她,宠溺的笑了笑:“你在发什么呆?去洗漱吃饭了。”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好,好。” 霍遇立刻跑过来:“我来!我来!” 他牵着林兮的手走进浴室,踮起脚尖帮林兮挤好了牙膏,递给林兮,像个小绅士一样,说道:“妈咪请刷牙!” 林兮也很配合的点点头:“谢谢小遇!” 她刚刷完牙洗完脸,霍遇就捧着毛巾站在一边:“妈咪请擦脸!” 林兮拿过毛巾擦擦脸,问道:“你在家里也这么照顾霍云深吗?” 霍遇摇摇头,嫌弃的说道:“我才不会呢!爹地是大人了。” “那妈咪也是大人啊?”林兮笑着问道。 霍遇睁着大眼睛看向林兮,笑了笑,像个小大人似的:“我要把遇见妈咪之前的时间都补回来啊!” 林兮愣了一下,牵起霍遇的手,说道:“妈咪也想早点遇到你呢!” 霍遇笑的很开心,他知道,林兮只是在配合他这个小孩子的心情,可是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弥补那段和林兮没能共度的时光。 他只是看起来很早熟,很懂事,可是他也是个小孩子,看到别的孩子在妈咪怀里撒娇也会觉得羡慕,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咪,他跟霍云深吵架闹脾气,霍云深也不会责骂他。 直到他看到霍云深深夜坐在书房,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唐妩的照片,他才明白,不止他一个人想念唐妩。 所以只有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才不会惹霍云深伤心。 林兮牵着霍遇走到餐厅,霍云深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餐桌上摆着烤好的面包,打开的果酱,煎好的鸡蛋,热腾腾的牛奶和色香味俱全的粥,还有林兮喜欢的蒸饺。 她所能想到的早餐几乎全都上了桌,林兮有点惊讶,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霍云深笑了笑:“鸡蛋是小遇煎的。” 霍遇仰起头,一脸求夸奖的模样,林兮抱起他放在椅子上,问道:“怎么做这么多?三个人哪里吃的完?” 霍遇立刻说道:“因为爹地说,我们第一次给妈咪做早餐,一定要面面俱到!” 林兮看向霍云深,霍云深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温柔和宠溺,她的小脸有些发烫,低下了头。 霍遇凑过去问道:“妈咪,你开不开心啊?” 林兮的脸更红了:“开心……开心……” 霍云深和霍遇分别把粥和牛奶都放在林夕面前,父子俩像是较劲一样,林兮自然是向着霍遇,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霍遇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家老爹,说道:“看吧!妈咪最喜欢我!” 霍云深默默地坐下:“喜欢你,是因为你还小。” 霍遇立刻说道:“我小怎么了!我小我可以和妈咪一起睡觉!你可以吗?” 第211页 霍云深:“……” 林兮:“……” 霍遇又补了一刀:“昨天晚上妈咪抱我睡觉的!抱我一晚上哦!” 霍云深:“……” 林兮:“……” 这种事情在小孩子的眼里竟然变成了炫耀的资本,让人哭笑不得。 刚吃完早饭,门铃就响了,林兮正要去开门,霍遇立刻站起来,说道:“我去我去!妈咪坐着休息!” 他噔噔噔的跑过去,林兮还好奇的张望着:“一大早是谁啊?” 霍遇走回来说道:“爹地,景叔来了。” 跟着霍遇走进客厅的男人正是苏景,苏景一看到林兮,愣了一下,立刻抬手:“嫂子好!” 林兮:“……” 霍云深起身,说道:“去书房吧。” 苏景点点头,两个人看起来是有事情要做,林兮也很有眼色,说道:“那我带小遇出去转一转。” 霍云深看了霍遇一眼,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林兮带着霍遇出门后,霍云深看向苏景:“查到了?” 苏景立刻兴奋起来:“深哥!果然不出所料,嫂子迟迟不回家,着急的不光是林家,还有霍启!” 霍云深喝了口水,问道:“霍启在国外躲了这么久,现在忍不住了?” 苏景点头:“他最近正在频繁动用人手,似乎有意回国,但是他剩下的那些势力,不足以跟我们抗衡了。” 霍云深的脸色冷了冷:“如果他执意回国,那就抓起来。” “深哥……”苏景有些犹豫:“他到底是霍家的人,老爷子五年没见到他,恐怕不能接受我们这样的行动。” 霍云深的脸色愈发冷峻:“如果爷爷知道他的儿子一心想要毁了霍家,恐怕更不能接受。” “可是……” “苏景……”霍云深打断了他:“五年前就是因为我顾虑太多,顾及霍家,顾及霍氏,顾及爷爷,才会处处被霍启拿捏,害得小五坠海。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要有一丝威胁小五的因素出现,就立刻抹杀!” 苏景点点头,突然问道:“那尹诗……” 听到尹诗的名字,霍云深都觉得反胃,他皱着眉头说道:“小五会想亲自看看这个女人的下场的。” 他当初没有处置尹诗,一方面是想留着她能不能说出霍启的去向,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这样恶毒到如此地步的女人,怎么能那么痛快的死掉? 万一,哪怕万一唐妩还活着,怎么能不让尹诗看看,他和唐妩的婚礼? 而现在,唐妩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可是霍云深能感觉到,她心里藏着很多的心结,也许解开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处置了当年的仇人。 所以他不动尹诗,这件事情,交给唐妩来。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你让我找的催眠师和心理咨询师都已经到江城了,剩下的,就看你怎么把嫂子哄到江城去了。” 霍云深看着楼下的一大一小,像两个小蚂蚁似的,没有说话。 他仍然在犹豫,如果不唤醒记忆,对林兮,或者说对唐妩,是不是更好一点? 林兮和霍遇在楼下散步,手机突然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顿了顿脚步,看着霍遇在前面蹦蹦跳跳,接起来电话:“喂?” “小兮,是我。”沉稳的男声响起。 林兮点点头:“我知道,有事吗?” 霍启看着窗外,说道:“你在帝都逗留太久了,伯父很担心你。” 林兮皱了皱眉:“我只是出来玩,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兮,你身体不好,不能总是在外面跑。”霍启声音十分温柔。 林兮踢着脚下的石子,说道:“我不想回去,家里的人我都不熟悉。” 霍启宠溺的笑了笑:“听话,我陪你一起回去。” 林兮沉默着不说话,似乎在沉默中和霍启对峙,良久,霍启说道:“你长时间不回家,我和伯父就得派人去接你了。” “不要!”林兮立刻说道:“我自己会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别人那么快知道她认识了霍云深。 霍启微微一笑:“好,那你尽快回去,这个月底我会去欧域看你。” “知道了。”林兮挂了电话,看着跑过来的霍遇,心里涌起不舍。 对于林兮来说,她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只记得这一年多的事情,她第一次见到林家的人,从父亲到其他亲戚朋友都对她百般宠溺,告诉她林家是她的家,带她找她的房间,尽管她的生活看起来像个童话,可是林兮就是浑身不自在。 她对那栋城堡一样的房子没有任何记忆,也完全不记得家里的人,她到现在都分不清几个表姐妹的名字,至于那个漂亮奢华的房间,她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欧域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像是从小生长的地方,更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可是林家的人总是想要让她爱上那个地方,总是给她灌输很多很多的思想,尽管他们对她很好,林兮仍然觉得压抑。于是,她揣着一包行李跑了。 她想知道,到底是欧域和林家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她是不是对所有的地方都是这种感觉? 直到她到了这里,见到霍云深,或许这个地方仍然陌生,可是霍云深却给了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熟悉到林兮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只要待在霍云深身边,她就莫名的安心。 第212页 现在又加了一个霍遇,她整天被妈咪妈咪的叫着,竟然恍惚间生出一种一家三口的感觉。 现在被催着赶着回林家,林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舍不得,她在帝都还没有住到一个月,却开始舍不得这一对形影不离的父子,舍不得每天晚上的玩笑,每天早上热气腾腾的早餐。 霍遇跑过来,看了看她,问道:“妈咪,你不高兴吗?” 林兮立刻扬起笑脸:“没有啊!怎么会不高兴!” 霍遇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抱住了林兮的双腿,小脸在上面蹭了蹭,说道:“妈咪不要不开心哦,妈咪不开心,爹地也会不开心,小遇也会不开心的。” 林兮的心都要融化了,她抱起霍遇,安慰道:“妈咪没有不高兴哦,小遇别担心。” 霍遇点点头:“好!小遇最听话了!” 林兮笑着抱他回公寓,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小遇,你的名字是爹地取的吗?” 霍遇点点头:“是啊!小遇是被爹地带大的!” 林兮又问道:“为什么取了遇字呢?” 霍遇摇了摇小脑瓜:“不知道。”林兮笑了笑,摸了摸霍遇的头,没有追问。 她想,也许霍云深想着,想要遇见什么人吧? 回到公寓的时候,苏景已经走了,只剩下霍云深一个人,他打开门,接过霍遇,说道:“怎么又让妈咪抱你?” 霍遇笑了笑,看向林兮,说道:“妈咪喜欢我!” 林兮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妈咪最喜欢小遇了!” 霍遇得意洋洋的看着霍云深,似乎是在炫耀,霍云深哭笑不得的把他抱进客厅,放在沙发上,林兮走过来,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霍云深,说道:“霍云深,我有事跟你说。” 霍云深看向林兮,霍遇立刻站起来,说道:“我回房间了!” 霍遇跑回卧室,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林兮不禁为这孩子的懂事和善解人意觉得心疼。 这样好的孩子,却没有妈咪,真是可怜,如果可以,林兮真的愿意一直做他的妈咪,可是身份所限,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霍云深看向林兮,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林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犹豫了半天,霍云深也不着急,也不催促她,就这么耐心的等着。 良久,林兮才终于憋出一句:“我……我要回家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昨晚吗?” “啊?”林兮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霍云深直勾勾的看着她,林兮突然想起两人昨天晚上的险些擦枪走火,小脸瞬间通红,她瞪了霍云深一眼,说道:“什么呀!不是!哎呀,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可完全没了昨天晚上的勇气,小脸羞得通红,又想反驳霍云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云深却走进了她,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怀里,叹了口气:“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林兮没有抗拒,反而接纳了这个拥抱,她靠在霍云深怀里,说道:“家里打电话了,我得回去了。” 霍云深有点着急,他害怕她有另外一个家,害怕她走了之后会忘记自己,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看向林兮,说道:“跟我去江城吧。” “什么?”林兮愣住了。 霍云深眼神坚定:“去江城吧,我想带你看看我和小遇的家。” 第95章 狗毛过敏 霍云深这样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林兮的心怦怦跳,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拒绝霍云深。 可是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却不住地蛊惑她答应霍云深。 她想去看看这个男人的家,看看小遇的家,想了解他的生活。或许,她还想要走进他的生活。 霍云深抱紧了她,说道:“去江城好不好?去过江城,我陪你回家。” “什么?”林兮愣住了。 霍云深看着她:“我说,我陪你回家。” “陪我回家?回……林家吗?”林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霍云深点点头:“是啊,陪你回林家,在欧域是不是?你想什么时候回去,我让明城订机票。” 林兮看着霍云深的双眼,问道:“为什么?” 他们才认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霍云深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现在更是要陪她远赴欧域? 霍云深抬手摸了摸林兮的侧脸,眼神缱绻:“大概是因为,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睡个好觉。” 过去那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五年,霍云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夜夜梦魇,梦见那个决绝坠海的女人,在梦里都撕扯着他的心。 林兮看着霍云深的眼神,其实她看不懂,霍云深眼睛里藏着那么多的思念,甚至还带着一丝悔恨,她不知道这男人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只是那眼神让她看着心疼。 林兮点点头:“好,我们去江城。” 霍云深高兴极了,情不自禁的低头吻她,林兮满脸羞红的推开他,说道:“不要太过分啊……”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他拥着林兮,轻叹了一声:“小兮,你是我的。” 林兮的脸更红了,这句话多少带了些占有的意思,让她羞涩不已。 林兮想,她可能真的在异国他乡找到了中意的人,但是问题是,她完全没想好怎么跟家里说,说这男人大了她八岁?还有两个儿子?结过婚? 第213页 这话说出来,林兮自己都觉得不大合适,可是霍云深对她真的很好,她也是真的感觉到了少女心动。 而且,她喜欢霍遇,喜欢到可以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和心疼。 卧室门忽然被推开,霍遇跑出来大喊道:“爹地妈咪!我们要回家了吗?” 林兮尴尬的推开霍云深,霍云深笑了笑,看着霍遇期待的眼神,说道:“是啊,我们要带妈咪回家了。” “耶!”霍遇高兴的抱住了林兮的腿,仰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妈咪,江城很漂亮的,我们的家也很漂亮!” 林兮弯腰抱起霍遇,说道:“是吗?那小遇要带我好好参观一下了!” 霍遇期待的点点头:“嗯!妈咪想去哪里,小遇都陪着你!” 他转头看了看霍云深,又补了一句:“爹地也陪着你!妈咪是我们两个的宝贝!” 林兮瞥了霍云深一眼,霍云深正眉眼带笑的看着她,说道:“收拾行李吧,两位宝贝。” 林兮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抱着霍遇回了房间。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行李,只是几件衣服而已,随意的装进包里就算是收拾好了。 下了楼,明城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看到几人下来,恭敬的打招呼:“总裁,小少爷,唐……林小姐。” 霍遇牵着林兮的手,冲着明城招手:“嗨!明叔!” 明城打开后座,林兮率先坐了进去,霍遇跑到副驾驶,说道:“我晕车!我要坐前面!” “小少爷!你……”明城尴尬的看着霍云深。 霍遇从来不晕车的,哪有少爷坐在前面和司机并排的? 霍云深摇摇头,示意明城不用管他,然后跟着林兮钻进了后座。 霍遇的小手悄悄地伸到座位的缝隙里,冲着霍云深比了个耶,内心吐槽,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爹地了。 明城开车前往机场,霍云深和林兮之间本来是有点距离的,霍云深偏偏靠近了林兮,抓住了她的手。 林兮愣了一下,立刻把手抽出来,她那一晚的冲动,和被霍云深强吻的几次,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刚抽出来,霍云深又伸过去拉住,林兮再抽出来,霍云深再拉住。 这样来回三个回合,林兮终于忍无可忍:“霍云深!” “在。”霍云深答应的十分干脆,但是手上还是握着林兮柔若无骨的小手。 林兮甩甩手,没有甩开霍云深,喊道:“你要不要脸!” 霍云深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林兮嗔怒的眼神,微微一笑,整个人都贴近了林兮,俯身堵住了她的呼吸。 林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霍云深这男人在想什么,前面还坐着明城和霍遇,他怎么好意思做这种事情? 就算他霍云深,林兮也不好意思啊!这多带坏小孩子啊! 林兮挣扎着想要推开霍云深,霍遇却眼巴巴的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自家爹妈的车战,明城十分干脆的升起了挡板,隔绝了霍遇的视线。 于是被霍云深钳制住掠夺呼吸的林兮,听到前面一大一小的对话。 明城:“小少爷,别看,少儿不宜。” 霍遇:“我没看,我瞎了,我看不见。” 明城:“小少爷,你还在扒拉缝隙。” 霍遇:“我的钥匙扣掉了,我找找。” 明城:“钥匙扣应该掉在车座下面,不是挡板上。” 霍遇:“明城,你看我爹地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明城:“……” 霍遇:“我妈咪真可怜。” 林兮:“……” 霍云深吃饱喝足,满意的起身,把林兮抱在怀里,林兮瞪了他一眼,刚想说话,霍云深便开口:“我不要脸,以后我会更不要脸。” “你!”林兮气急了。 霍云深微微一笑:“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林兮被堵的哑口无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受虐症,霍云深越是霸道强势,越是攻城略地,她越是兴奋,也越是觉得霍云深性感迷人。 可是这不代表,霍云深可以在孩子面前强吻她!更何况还是压在车座上!她的背都硌的很痛! 这些,林兮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否则,霍云深的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霍云深得意的看着林兮,林兮说不过他,干脆伸手一把掐在霍云深的腰上,硬生生拧了一圈。 霍云深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气,却抱的林兮越来越紧了:“谋杀亲夫啊?” “霍云深!闭嘴!”林兮瞪着他。 坐在前座的霍遇大喊道:“妈咪!打他!我支持你!” 霍云深:“……” 林兮:“……” 好不容易挨到了机场,林兮立刻下了车,拉着霍遇就往前走,明城跟上去帮几个人取机票,被嫌弃的霍云深默默地拎起行李,走在队伍的最后。 明城打印好几人的登机牌,依次安检上了飞机,安顿好几个人的座位之后,明城才对霍云深说道:“总裁,苏少已经先回了江城,我们到了之后,苏少会派车来接。”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了。” 明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霍云深看着离他远远的林兮,无奈的摇摇头。 坐在林兮身边的霍遇冲着霍云深比了个大拇指,自家老爹厉害啊! 第214页 当众强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现在把人家惹毛了吧?这一路上林兮都不会理他了。 于是回江城的这一路上,林兮都没有跟霍云深讲话,倒是霍遇,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林兮昨天晚上被霍云深刺激的没睡好,现在坐在飞机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一睡着,霍遇立刻就安静了,缩在座位上也开始犯困,霍云深跟空姐要了两条毯子,给这一大一小盖好,让他们安心睡觉。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江城,可是林兮和霍遇睡的正香,于是霍云深果断抱起了林兮,下了飞机。 明城只能背起行李包,再抱起霍遇,跟着霍云深下飞机。 苏景派来接机的汽车早早地就等在外面了,霍云深抱着林兮走出去,江城艳阳高照,刺得林兮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男人坚毅的下巴,问道:“到了吗?” 霍云深点点头:“到了。” 林兮看了看自己被一路抱出了机场,尴尬的说道:“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霍云深笑了笑:“还有几步就到了。” 后面明城怀里的霍遇也醒了,一睁眼看到的是明城,愣了一下,问道:“我爹地是不是抱我妈咪走了?” 明城默默地点点头。 霍遇立刻转头,果然看见前面那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女人走的虎虎生风,大概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霍遇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瘫在明城怀里,半晌,抬头认真的看着明城,问道:“明叔,你跟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是捡来的吗?” 明城:“……” 霍遇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肯定是被捡来的。” 明城:“……” 司机打开车门,这是个加长的汽车,霍云深抱着林兮上车,和她坐在最长的座位上,林兮打了个呵欠,勉强算是醒了,明城抱着霍遇随后赶来,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子开到红枫苑,明城带着霍遇下车,霍云深搀扶着林兮下来,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林兮打量了一下别墅,笑着说道:“还挺漂亮的呢!” 霍云深看着林兮坦然自若的表情,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真的把过往忘得干干净净,完全不记得这里的点点滴滴。 霍云深拉着她走进别墅,回来之前,他已经吩咐佣人把这里有关唐妩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以防林兮察觉什么。 如果是五年前,霍云深守着这栋别墅,如同巨龙守着自己的宝藏一般,不许任何人挪动任何东西,他真的每一天都等着唐妩回来,希望在她回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 可是现在她回来了,霍云深却让人拿走了唐妩的照片和衣服,生怕刺激到精神和记忆都不太稳定的林兮。 推开门,霍遇大喊道:“到家咯!” 他拉着林兮跑进去,说道:“妈咪,快来看我的房间!” 看着一大一小往楼上走,明城有些担忧的看着霍云深,问道:“总裁,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霍云深第一次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不知道。” 明城叹了口气,他和苏景是这些年陪伴霍云深最多的人,也是最了解霍云深有多么思念唐妩的人,这五年里,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哪一天霍云深失去了希望,然后和唐妩一起离去。 明城说道:“苏少请来的医生已经在江城住下了,总裁随时可以让他们来为唐小姐检查。”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了。” 明城送他们到了家,就先去公司了,霍云深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也堆积了不少事情,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林兮逛完了霍遇的房间,跟着霍遇下了楼,角落里突然跑出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到了林兮身上。 林兮尖叫了一声,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狗。 它不住的起跳,似乎想要让林兮抱一抱,林兮没有反应过来,小狗就不停的蹭着她的腿,似乎是在撒娇。 霍遇笑着说道:“妈咪,这是以前你……我养的狗狗,叫团子。”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她弯腰把团子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头,小狗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安慰,在林兮怀里兴奋的打了滚。 林兮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怀里的团子,脚边的霍遇,还有面前的霍云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她好像就是很难过,又好像很委屈。 这狗狗身上的味道太熟悉了,可是林兮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霍云深看到林兮的眼泪,心里一紧,他大步走过来,问道:“小兮,怎么了?” 林兮摇摇头,把团子放下,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霍云深看着林兮,她确实没有像那天一样尖叫和头痛,也没有任何要晕倒的迹象,好像真的没什么问题,霍云深才放心。 林兮推开霍云深,说道:“我抱过狗了,我去洗个手。” 她转身走去了卫生间,霍云深却僵在原地。 正常人抱完狗狗会特意去洗手吗?不会的,至少原来的唐妩不会,可是后来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是因为霍云深被查出对狗毛过敏,所以唐妩每次抱完团子都会认真的洗个手,防止霍云深过敏。 可现在,林兮像是本能似的,抱完团子以后,拒绝了霍云深的触碰,十分自然的走到卫生间去洗手。 第215页 霍云深不知道,她是在恢复记忆,还是习惯使然。 在洗手池前认真的搓着手心的洗手液的林兮,搓着搓着,愣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洗手来着? 是因为狗狗脏吗? 好像不是。 刚才那一刻,她似乎是觉得,狗毛会让人过敏。 林兮想,她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哪有人抱完狗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狗毛会让人过敏的? 林兮看着镜子里自己茫然的眼神,她是怎么想的?谁对狗毛过敏? 林兮摇了摇头,她想不起来,她一定是记错了,也许是什么电影的情节吧。 她擦干了手,走出了卫生间,看着客厅里傻站着的一大一小,问道:“怎么了?” 霍遇摇摇头,说道:“妈咪,我带你去花园里吧?” 林兮点点头,跟着霍遇走了出去,霍云深看着紧追出去的团子,心里轻叹,当初那个活蹦乱跳的小狗,现在也五岁多了,五年没见到唐妩,它都还记得这个人的味道。 晚饭时,林兮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来别墅做了饭,她笑着跟她打了招呼,阿姨却好像很伤心似的,做完饭匆匆就走了。 林兮看着那一桌子的菜,好像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她尝了一口,笑着说道:“霍云深,那位阿姨做的菜很好吃呢!” 霍云深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张姨原本一直在红枫苑,可是霍云深怕她见到唐妩绷不住情绪,让张姨先搬到别处住几天,过段时间等霍云深搞定了这件事,张姨再搬回来。 吃过饭,霍云深去了书房处理工作,霍遇拉着林兮在花园里散步,花园里有漂亮的夜灯,两个人陪着团子在草坪上嬉笑打闹,玩的满头大汗。 玩累了,两个人在草坪上坐下来,霍遇坐在林兮身边,问道:“妈咪,你喜欢江城吗?” 林兮点点头:“还不错!” 霍遇顿了顿,又问:“妈咪,那你住在江城好不好?不要走了。” 林兮摸了摸霍遇的头,说道:“小遇,妈咪也有自己的家,迟早都要回家的。” 霍遇把头放在林兮的膝盖上,奶声奶气的问道:“妈咪可以跟我有一个家吗?爹地和我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孩子的声音柔软又舒适,却让林兮心里无端端的难受和心疼。 她现在想,霍遇还小,小孩子总是这样天真又单纯的,觉得喜欢就可以组成一个家。 可是后来,林兮才知道,这男人从遇见她的那一天开始,就步步为营,从来都没打算再把她放走。 霍云深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楼下草坪上坐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会互相挠痒痒,一会安静的聊聊天,夜灯下的身影,温暖美好的像是一个童话。 霍云深的手抚上玻璃窗,勾勒出了两个人的轮廓,五年来,心里第一次出奇的平静。 今天林兮跟着他们回了江城,霍遇心里十分高兴,所以一整天都很兴奋,晚上就有些累了,靠在林兮身上昏昏欲睡。 林兮刚准备抱霍遇起来,却抬头瞥见书房窗边站着的霍云深。 虽然隔着一面玻璃,但是林兮竟然感觉,这男人的眼神都带着笑容,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才能让这样冷峻的人,眉眼间都染上笑意。 霍云深启唇,说了很简单的两个字:“等我。” 林兮竟然觉得自己看懂了,于是她真的坐在草坪上等着,一分钟后,霍云深走出了门,走到林兮身边,弯腰抱起了昏昏欲睡的霍遇。 霍遇在霍云深怀里翻了个身,嘟囔着:“妈咪别走……” 林兮立刻站起来,摸了摸霍遇的小脸:“妈咪在呢!” 霍遇这才安安心心的睡过去。 霍云深抱着霍遇走在前面,林兮走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别墅,先把霍遇送回了卧室。 然后,霍云深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睡主卧吧,床铺都换过了。” 林兮愣了:“为什么?” 霍云深转身走向客房,说了一句:“主卧舒服。” 林兮看着霍云深急匆匆的背影,没有多问,走进了主卧。 主卧确实是别墅里最大的卧室,墙上挂着漂亮的油画,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略有些夸张的大床,加上极简的设计,看起来很舒服。 林兮不禁赞叹着,霍云深的审美真的很不错。 她去浴室洗了澡,然后爬回了被窝,可能是这一天折腾的太久,林兮很快就睡着了。 她睡的比往常踏实很多,没有被梦魇纠缠,却做了一个无比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男人脖子上和胳膊上都起了大片的红疹。 林兮踮起脚尖亲吻他,却被推开了,男人说,万一传染怎么办? 然后林兮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狗毛过敏了。 他们买了药,林兮看着男人乖乖脱掉了衣服,她挤了药膏,小心翼翼的给他涂在红疹上,给他吹着气。 然后男人把她抱在怀里,拥抱和接吻,都那样强势,却让林兮觉得安全感十足。 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似乎有极尽的疯狂,极尽的温柔,极尽的缱绻,可是林兮始终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听不清他说的话。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又像是在哪里看过的电影一样的场景。 第216页 林兮半梦半醒的挣扎着醒来,迷茫的扫视着这个陌生的卧室,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霍云深的家。 她想起身去洗把脸,于是赤着脚走到了浴室,洗完脸又抬手去抓了毛巾,擦干净之后,才勉强清醒,然后她愣住了。 在她来这个别墅的第一天,深更半夜,她没有开任何一盏灯,却准确的摸到了浴室,洗手台,水龙头,甚至毛巾。 第96章 催眠 林兮恍惚间,竟然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啪!”她打开了灯,环顾浴室一圈,又走出来,打开了卧室的灯,再环视一圈,林兮无奈的摇摇头,这里的所有家具和摆设,她都没有任何印象,怎么可能熟悉? 林震和霍启都这样告诉她,她从小在欧域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更何况江城远在大洋彼岸,她怎么可能来过这里呢? 林兮爬回了床上,再次陷入沉睡。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翌日一早,林兮还没睡醒,就感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爬上了床,往她的被窝里面挤。 林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小脸,嘟囔着:“小遇,你怎么来了?” 霍遇奶声奶气的撒着娇:“我冷,想和妈咪一起睡觉!” 林兮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用被子把两个人裹好,霍遇翻了个身,在林兮怀里又睡了过去。 霍云深坐在餐厅处理文件,等着两个人起来吃早饭,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只能上楼去找。 推开卧室的门,林兮和霍遇裹着被子睡的正香,只露出两张漂亮精致的小脸。 所有人都说,霍遇和霍云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是如果他们看看贴在一起的唐妩和霍遇,就会知道,霍遇继承了母亲精致的容貌,眉眼间的相似度也很高。 霍云深恍惚间觉得,他的小五从来没有离开过,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他们结婚生子,白头到老。 林兮睁了睁眼,看到霍云深,又闭上了眼睛,哼唧了一声:“几点了?” 霍云深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十点了,懒虫。” 林兮一下子睁开眼睛:“十点了?” 霍云深点头:“是啊,我等你们吃早饭,等到花都谢了。” 林兮立刻推了推霍遇,说道:“小遇,快起来吃早饭了。” 霍遇揉着眼睛跟着林兮去浴室洗脸,洗漱干净之后匆匆跑下楼吃饭。 林兮一眼瞥到霍云深电脑上的时钟,八点十分。 林兮:“……” 霍云深走下来,笑着说道:“吃早饭吧。” 林兮瞪了他一眼,喝了口牛奶,又夹了一筷子的蒸饺,吃的美滋滋。 吃过饭,霍云深去了公司,林兮陪着霍遇在家里玩,手机突然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走到角落里接起来:“喂?” 霍启的声音沉稳又带着温柔:“小兮,你答应我要回欧域的。” 林兮顿了顿,说道:“我答应你月底回去,不是现在。” “我要见你。”霍启十分直接。 林兮愣住了:“现在?” 霍启点头:“你如果再躲着我,我就只能亲自带你回林家了。” 林兮看了看窗外,问道:“你在江城吗?” 霍启顿了一下,说道:“不在,在隔壁海城。” “那我怎么见你?”林兮松了一口气。 霍启沉声说道:“我给你定了去海城的机票,下午两点的飞机,我在海城机场等你。” 林兮还没来得及反驳,霍启就挂了电话。 林兮皱着眉头,看着刚刚进来的短信,显示她已经预定了下午两点飞往海城的航班。 她是不大乐意的,可是又不能不去,否则以霍启的性格,没准真的会亲自来把她抓回林家,要是她哄一哄霍启,还能在外面多待几天。 她只是不知道,霍云深早就在江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霍启敢靠近,就会立刻被抓起来。 所以,霍启不敢来江城,只能去附近的海城等她。 林兮叹了口气,回去陪霍遇玩了一会,说自己要出去一趟,晚上就会回来,让他在家里乖乖做功课。 霍遇也很懂事,看着林兮出了门,然后跑回房间在电脑上一顿操作,又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了电话。 霍云深今天是在跟催眠大师和心理专家聊唐妩的病情的。 催眠大师是外国人,金发碧眼的一位长者,名叫埃文,心理专家是一个中年人,名叫李松。 听完霍云深对唐妩病情的描述,两人对视一眼,李松推了推眼镜,说道:“据霍先生所说,唐小姐在五年前就应该有严重的抑郁倾向,所以在连环打击之后,才会跳海自杀,只是现在看起来完全正常,我认为要么是这五年已经治好了,要么就是失忆之后抹去了一些伤痛。” 埃文跟着点点头:“我同意李医生的观点,但是以我的专业角度,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唐小姐经历了催眠。” 霍云深立刻问道:“有这种可能吗?催眠的效果能持续这么久?” 埃文点头:“可以,我甚至见过一些配合违禁药剂,可以用催眠控制一个人长达十几年之久的情况! 按照霍先生所说,唐小姐已经失忆,但是却会无缘无故表现出崩溃,恐惧,甚至对过去的一些行为或者语言的复制,我认为这更像是催眠。” 第217页 “也就是说,唐小姐的抑郁症并没有完全康复,只是被催眠所以恢复了正常,她恢复正常的前提,就是忘记了过去,忘记受过的伤害,甚至忘记自己有个孩子,没有痛苦,自然没有抑郁症,但是这只能欺骗她的大脑,却欺骗不了她的内心,如果她是被催眠忘记过去,那么就不是真正的失忆。” 霍云深愣了一下:“不是失忆?可是她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埃文解释道:“她的大脑认为失忆了,可是她的潜意识和内心深处,都还保留着对过去的记忆和习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彻底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只是看有没有那个唤醒潜意识的契机,所以我认为,唐小姐被催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霍云深立刻问道:“既然是被催眠,那么可以再用催眠的方式让她恢复记忆吗?” 埃文和李松对视一眼,李松说道:“霍先生,如果唐小姐真的是催眠导致失忆,也就意味着她的抑郁症并没有痊愈,恢复记忆就代表,她可能会再次崩溃。” 霍云深愣了愣,坐回座位上,点了点头,他明白医生的意思,他还得要慎重考虑这件事。 埃文说道:“霍先生,还有一点我需要求证,我需要见到唐小姐以辨别她是否真的是被催眠。 还有,如果她是在抑郁症期间也就是精神不稳定的时候被催眠,那么心里的隐患会更大,具体过程如何,最好还是问问当时的医生比较好。” 他们两个不明情况,只是给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和专业的意见。 霍云深点点头,还没说话,明城就推门进来了,严肃的看着霍云深:“总裁。” 霍云深挑眉:“霍启?” 明城点点头:“是,他到海城了。” 霍云深立刻起身,对两位医生礼貌的道谢:“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请两位先回去休息吧。” 霍云深跟着明城走出去,说道:“他到了海城就没动静了?” 明城点点头:“是,似乎不敢再靠近了。” 霍云深说道:“备车,去海城,通知苏景准备接应。” “是!总裁!”明城立刻安排。 霍云深刚刚得知霍启已经到了海城,他敏锐的察觉到,霍启此次一定是为了唐妩而来,只是江城封锁,他无路可进,只能退而求其次,可是霍启这一次穿过重重封锁,也算是彻底暴露了位置。 霍云深下楼上车,准备直接带人去海城劫人,却接到了霍遇的电话。 “小遇,怎么了?”霍云深接起电话。 霍遇敲着电脑说道:“爹地,妈咪出门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问道:“机场?” 霍遇笑了:“爹地聪明!妈咪要坐飞机去海城找二爷爷了哦!现在已经快到机场了。” 霍云深坐进车里,示意明城开车,说道:“你怎么知道?” 霍遇得意的说道:“我在妈咪的手机里装了追踪器!我还黑了她的账户!不管她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她!” 霍云深愣了一下,她知道霍遇的黑客技术从小就十分可怕,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谨慎的近乎监视的保护着唐妩。 霍遇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也许在他看不到的时候,这孩子也会想念自己的母亲,所以唐妩的回归,不仅让霍云深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让霍遇也十分没有安全感,他想要抓住这个妈妈,再也不用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美满的家庭。 霍云深许久没有说话,霍遇有点懵,小心的问了一句:“爹地,你生气了吗?” 霍云深笑了笑:“没有,小遇做的很好。” 霍遇愣了一下:“你不生气我这样监视妈咪吗?” 霍云深语气温柔:“怎么会?小遇长大了,只是在保护妈咪。” 霍遇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从小早熟,大多数时候的眼泪都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并非真的伤心,唯有面对父母,面对失散五年的唐妩,他觉得难过又委屈。 霍云深只听到霍遇的呼吸声,良久,他说道:“小遇,乖乖在家,爹地去把妈咪接回家。” 他挂了电话,示意明城开快一点,霍云深到了机场后,直接从贵宾通道去了停机坪,他在这里有一架私人飞机。 与此同时,林兮已经搭上了前往海城的飞机,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不禁想起了霍启这个人。 她失足落水,醒来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霍启。 在她的记忆里,霍启是她的未婚夫,他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霍启对她也确实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只是在杂志上看了一眼,随意夸了一句的珠宝,霍启都一定会给她买到。 林家似乎也不反对他们在一起,只是林兮刚刚醒来,林震不想让她那么快嫁人而已。 可是对于林兮来说,她知道未婚夫妻的概念,却完全没有任何未婚夫妻该有的感情。 她看着霍启,那颗心没有任何感觉,任何波动,甚至连一丝丝的雀跃都没有。 林兮以为,是她失忆的缘故,面对霍启的温柔攻势,她羞愧难当,未婚夫对她这样尽心尽力,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她强迫自己和霍启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越来越熟悉,霍启对她也越来越宠溺和纵容,可是林兮还是没有任何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欲望。 第218页 直到有一次,霍启喝醉了酒,抱着她不松手,嘴里嘟囔着不知道是馨儿还是兮儿的名字,林兮没听清,她只是本能的抗拒着霍启的触碰,拼了命把他推开了。 第二天她就和霍启摊牌了,表明她对霍启没有任何感情,也实在培养不出任何感情,所以如果他们之前是在一起的,现在还是分手比较好,然后她像是逃命似的跑了,实在是不想面对霍启温柔的眼神。 可是霍启好像总是知道她在哪里,她跑到哪里霍启都能找到她,但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步步紧逼,有时候陪着她吃顿饭走一走,林兮也没有拒绝,直到她到了这个国家,走过帝都,走过江城,霍启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出现,却也是在海城等着她。 林兮想,她还是要跟霍启再说一遍,如果霍启愿意和她和平共处,他们还是朋友,如果霍启执意要破坏她现在的行程,那就只能分道扬镳。 她想,她就去见霍启一面,避免霍启带着一众保镖吓到霍遇,更避免给霍云深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是说完话,晚上就回来。 飞机很快落地海城,林兮走出机场,一个黑衣男人走过来,恭敬的说道:“大小姐,先生在等您。” 林兮只能跟着他们上了车,她也是想不通,霍启每次见她都这么神秘,不是派人来接,七拐八拐的才能到达,就是干脆再换个城市,像是躲什么人似的。 所以林兮一度怀疑,霍启在外面可能有什么别的仇人,才会这样东躲高原地的。 霍云深走出机场后,明城摸出平板递给霍云深,说道:“总裁,这是小少爷发来的追踪器信号。” 霍云深看着屏幕,显示林兮正在往郊区方向去,立刻让明城换车跟上去。 林兮上了车,有些昏昏欲睡,车子摇摇晃晃的到了郊区的一栋小房子,她看了看这座略显寒酸的房子,实在不像是霍启的风格,转头问道:“霍启在这里?” 男人点点头:“是,先生在里面等您。” 林兮只能走进去,她推开门,看到客厅里站着的熟悉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霍启,我不想回去,我现在在江城玩的很开心,我……” “和霍云深,玩的很开心,是吗?”霍启转身看着她。 林兮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你监视我?” 霍启走过来,伸手抚上林兮的头发,说道:“我在保护你。” 林兮还是紧皱着眉头:“我不想要这样的保护。” 霍启看了看窗外,问道:“你真的了解霍云深吗?” 林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了解他干什么?我只是出去玩的。” 霍启无奈的说道:“小兮,霍云深是在利用你。”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霍启:“你在说什么呢?” 霍启笑了笑:“他在利用你,来抓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林兮心里越发的烦躁了,她甩了甩头:“我要走了,你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我跟你没话说。” 她转身还没有迈步,霍启就用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然后一阵香气袭来,林兮失去了意识。 霍启怜惜的吻了吻她的侧脸,叹了口气:“小五,你真的很不听话。” 他抱起林兮出门,手下立刻打开车门,霍启吩咐道:“去码头,出海。” 车子开的飞快,霍云深看着原本停下的小红点突然开始移动,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说道:“明城!开快点!” “是!总裁!”明城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疾驰而去。 霍启开着车绕了两圈,中间还换了一辆车,等他到了码头,天都有些黑了。 霍启抱着林兮上了其中一艘船,吩咐手下准备出海。 然后他抱着林兮去了其中一个房间,小心的把她放在床上,林兮被折腾了一路,再加上迷药的药效,略有些神志不清的呢喃了一句:“云深……” 霍启愣了一下,当初给唐妩催眠,一方面是因为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唐妩没有丝毫求生意志,反而疯疯癫癫,甚至自杀,一方面也是因为,霍启想要完完整整的拥有唐妩,他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当初和他缠绵悱恻的林馨,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拥有唐妩。 所以,他必须抹掉唐妩所有的记忆,才能让她彻底属于自己。 那个催眠师告诉他,现在给一个几乎有些精神病的人催眠,后果无法估计,因为精神病的心理和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如果催眠可以让一个人恢复正常,那么这世上就没有精神病了。 可是霍启还是坚持做了这件事,唐妩被催眠后,果然忘记了过去,虽然对霍启没什么感情,但是霍启相信,只要她身边只有自己一个男人,一两年后结婚,再等到生下孩子,他们迟早会有感情的。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唐妩这样叛逆的离家出走,更没有算到她跑到了江城,再一次和霍云深纠缠不清。 从这些天手下发来的照片和霍云深请了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和催眠师来看,霍启有点担心,唐妩会恢复记忆,再加上刚才唐妩那句有些眷恋的呼唤,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霍启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一支针剂,又拿出一支表,这是他好不容易学来的方法,只希望可以压住唐妩的记忆。 霍启把针剂推进唐妩的手臂,看着她疼的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清醒的迹象,把手表打开,放在唐妩的耳边,让机械又规律的声音穿进唐妩的耳朵。 第219页 她现在处于昏迷状态,内心的防线最低,意志力也没有那么强,是催眠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两分钟后,霍启问道:“你是谁?” 唐妩轻启双唇:“我是林兮。” “霍启是谁?”霍启又问道。 “我的未婚夫。” 霍启笑了笑,问道:“霍云深是谁?” 林兮似乎犹豫了一下,说道:“霍云深……是……我的爱人……” “不!”霍启立刻打断了她:“小兮,你是谁?” “我是唐妩。” 霍启有些烦躁的看着唐妩的脸,她的记忆果然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甚至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完全恢复了! 霍启沉下心,又给她打了一支针剂,等了两分钟,在她耳边缓慢又带着蛊惑似的说道:“你是林兮,林家的大小姐,你是霍启的未婚妻,霍云深是个坏人,他利用你,欺骗你,他追到这里,是为了追杀我们,小兮,你讨厌他,你爱的人,要保护的人,是霍启……” 他盯着唐妩,生怕再出什么差错,可是唐妩嘴唇轻启,重复了他的话:“我叫林兮,我是林家的大小姐,霍启的未婚妻,我讨厌霍云深,他利用我,欺骗我,追杀我,我爱霍启,我要保护他……” 霍启这才满意的收起了装备,俯身吻了吻唐妩,说道:“小兮,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俯身吻上唐妩的唇瓣,轻叹了一句:“你是我的,馨儿死了,你不能再离开我了,小兮,你是我的。” 这是他学来的不正当的催眠术,只能选在一个人意志力薄弱的时候使用,且次数有限,因为那些药剂会在被催眠者昏迷时,影响她的神经,所以霍启从来没有用过,可是现在,他有一种好不容易得到的唐妩即将离他而去的危机感,只能出此下策。 他在心里暗暗的发誓,只要唐妩乖乖的守在他身边,他再也不会用这种危险的方法来控制她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霍启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冷着脸问道:“怎么了?” 手下气喘吁吁的说道:“先生,霍云深的人到了,我们走不了了!” 第97章 治疗 霍启走到船舱边缘,透过窗户看出去,霍云深的人果然已经将这里包围,他没有料到,五年后的霍云深,强大到如此地步。 霍启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放游艇,我带小兮走。” “是!”手下立刻去准备小型的游艇。 霍云深站在码头边上,嘴里叼着一根抽了半截的烟,皱眉看着这艘货船,说道:“船上的人全部带走,如遇抵抗,只要不伤到小五,随意处置。” “是!” 霍云深看着手下上了船,然后抬步走过去,明城站在霍云深身边,立刻说道:“总裁,下面的人可以搞定,你不用亲自涉险。” 霍云深把烟头扔在地上,说道:“我不涉险,但是接小五,我得亲自来。” 明城拗不过他,只能跟着霍云深上去,他们上船的时候,正好看到手下的人拦住了霍启。 霍启转头看着霍云深,笑了笑:“云深,好久不见。” 霍云深眯起眼睛,看着这个阔别五年之久的男人,脸色阴沉。 霍启从他身边带走了唐妩,长达五年。 霍云深如行尸走肉一般,长达五年。 霍遇的幼年失去母亲和母爱,长达五年。 这一切,都是因为霍启对霍家可笑的仇恨。 而且,唐妩那让人担忧的催眠结果,很有可能也和霍启相关。 霍云深只要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杀了霍启。 他隔着人群看向霍启,说道:“二叔,你无路可退了。” 霍启笑了笑:“五年前我能走,五年后我也可以。” 霍云深不想跟他废话,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催眠是你做的吗?” “云深,她是失忆了。”霍启说道。 霍云深冷着脸看向霍启:“这五年,你让她经历了什么?” 霍启苦笑:“云深,我永远不会伤害小五。” “闭嘴!”霍云深突然怒道:“她,是我的小五!” “是吗?”霍启挑眉:“她还记得她是你的小五吗?如果她记起来,你曾经为了另一个女人,害她跳海自杀,她真的还是你的吗?” 霍云深脸色铁青,眼神幽暗:“霍启,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点,以前手下留情,是因为爷爷,以后不会了!” “霍启!”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呼声。 霍云深回头,看到脸色苍白的唐妩站在走廊尽头,他的眼神瞬间柔和:“小……小兮,过来。” 唐妩看着霍云深,歪了歪头,飞奔而来。 霍云深温柔的勾唇而笑,张开手臂迎向唐妩,将女人抱了个满怀。 然后,血肉刺破的声音传来,霍云深瞪大了眼睛,闷哼一声。 他微微推开了唐妩,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插着的尖刀,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妩,张了张嘴:“小五……” “深哥!” “总裁!” 苏景和明城立刻扑过来,接住即将倒地的霍云深。 唐妩歪了歪头,看着霍云深胸口涌出的鲜血,又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沾上的鲜血,突然心头剧痛,头痛欲裂。 第220页 她捂着头尖叫着后退,霍云深徒劳的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小五……小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那把刀插在霍云深的胸口,看的人触目惊心,所有人都慌乱的围着霍云深,有人去抓唐妩,场面一片混乱。 霍启趁机踢开了身边的两个人,转身跳下了船,匆忙爬上游艇离开。 明城和苏景已经顾不得别的了,立刻忙着给霍云深止血,然后叫救护车,几个人抬着他下了船,霍云深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 唐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了,被人抬下船一起去了医院。 霍云深被送进了抢救室,苏景和明城在外面等着,手下冲过来低着头说道:“苏少,人……人……” “人什么!说话!”苏景正在气头上,对所有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人跑了!”手下低下头。 苏景踢了他一脚:“废物!” 明城走过来拉住苏景,劝道:“苏少,算了,现在总裁比较重要。” 苏景气的直嚷嚷:“那个唐妩怎么回事啊!失忆了还有狂躁症吗?怎么说捅人就捅人啊!” 明城叹了口气:“总裁之前提过,唐小姐可能被人催眠过,所以……” “那就叫人来给她反催眠!催回去会不会!不是找了个催眠大师吗!那个叫埃文的,把他弄过来!”苏景一想到霍云深被唐妩一刀捅在胸口,就气的发抖。 明城立刻说道:“苏少,这事情不是一下就能办成的,总裁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给唐小姐催眠,我们擅自做主,会惹他不高兴。” 苏景烦躁的挠挠头,说道:“那就找人把她看好了!她恢复记忆之前,不许她见深哥!” 明城看了手下的人一眼,说道:“去照苏少说的做吧。” “是!” 两个人在急救室外面等了四五个小时,医生才走出来,摘下口罩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伤口虽然深,好在避开了心脏,现在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等麻药过了,就会醒过来,只是这段时间要好好保养,不能乱动,防止伤口裂开。”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苏景和明城终于松了一口气。 送走了医生,两个人去病房看了看霍云深,一向杀伐决断的霍云深,此刻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医生确定他已经脱离危险,明城和苏景半条命都要吓没了。 林兮醒过来之后,脑袋有些晕沉沉的,看了看四周,自己正处在一个陌生的病房里,她隐约记得,自己去找了霍启,然后就昏迷了,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霍云深胸口插着刀,而她看着那男人虚弱倒地,头痛欲裂。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埋在骨子里的东西要冲出来,挤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痛。 她有些难以想象,是她捅了霍云深一刀吗?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好像霍云深是那个把她逼到了绝境的坏人,她想救霍启,也想救自己。 可是,霍云深对她无微不至,什么时候逼迫过她? 这些她都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匆忙下了床,想去看看霍云深怎么样了,那样锋利的一把刀插在胸口,痛都要痛死了。 林兮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她愣了一下,还没说话,男人就伸手拦住了她:“林小姐,你醒了。” “你们是……”林兮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们。 “苏少吩咐我们守着林小姐。”保镖说道。 林兮点点头,也没有在意,就想往外走,却再一次被保镖拦住:“林小姐要去哪里?” 林兮有些着急:“我去看霍云深!” “霍先生还在昏迷,但是已经脱离危险了,林小姐不用担心。”保镖说道。 林兮立刻急着说道:“我得亲自去看看!” “林小姐!”保镖严肃的盯着她:“苏少的意思是,我们守着林小姐。并且,保证你不能靠近霍先生。” “我……”林兮愣住了:“真的是我做的吗?” 保镖有些厌恶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含怒:“林小姐做过什么,兄弟们都看到了,苏少没有处置你,请你安分的待在病房里,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对于他们来说,霍云深就是他们心里的神,可是这位至高无上的神被一个女人拉下来,差点丢了命,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如果不是苏景和明城没有下令处置,他们一定会弄死林兮。 林兮一瞬间脸色都白了,她颤抖着说道:“我就去看一眼,就看一眼行吗?我保证不进去,碰都不会碰他一下。” “林小姐!请你回去!”保镖的态度十分坚定。 林兮只能默默地回到病房里,蜷缩在病床上,她抱着膝盖,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好像那一刻思想和身体都不受控制一样,她怎么会伤害霍云深呢?她想着和霍启说清楚之后,就要回到江城的! 她喜欢霍遇,喜欢那栋漂亮的别墅,喜欢霍云深的早餐,也喜欢……喜欢霍云深。 她怎么会伤害他呢?又怎么会用那样冰冷的道刺向他呢? 霍云深醒来时,身边守着的人是苏景,他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下,声音嘶哑:“苏景。” 苏景一个激灵:“深哥!你醒了!” 霍云深想要坐起来,苏景立刻拦住他:“别动!医生说让你不要乱动!这个位置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221页 苏景一边唠叨,一边按了病床边的按钮,将上半部分的病床升起来一些,让霍云深可以半坐着靠在病床上说话。 霍云深环视周围,问道:“小五呢?” 苏景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霍云深又问:“苏景,小五呢?” 苏景没好气的说道:“病房!” “她没事吧?”霍云深立刻紧张的问道。 苏景撇撇嘴:“人家好着呢!差点被切了心的人是你!又不是她!” 霍云深看着苏景的臭脸,难得的没有发脾气,反而安抚了一句:“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苏景立刻喊道:“深哥,那刀口离你的心脏就三公分!三公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再近一点,小遇就要变成孤儿了!” 霍云深:“……” 病房门被推开,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我爹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霍云深看向门口,问道:“小遇,你怎么来了?” 霍遇爬上一边的沙发,摊了摊手:“我也想在家坐吃等死啊!但是爹妈都不接电话,我只能过来主持大局了!” 霍云深笑了:“你要主持什么大局?” 霍遇把电脑丢给霍云深,说道:“船舱里的监控,我修好了!” 苏景愣了一下,喊道:“你什么时候修好的!” 霍遇撇撇嘴:“刚才啊!在来的路上!” “小祖宗,我那么多人都搞不定的东西,你这就弄好了?”苏景简直不敢相信。 霍遇点点头,说道:“景叔要不要考虑一下拜我为师?” 苏景瞪了他一眼,凑过去跟霍云深一起看监控。 监控录像里,清晰的看到霍启拿出了一个针管,把什么推进了林兮的身体里,然后伏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再后来的画面,就是林兮一个人醒过来,抱着头在船舱里打滚,然后爬起来,摸了一把刀走了出去。 苏景大惊失色:“那是什么呀?深哥,霍启原来可是做那种生意的!那该不会是……嫂子不会染上瘾了吧?” 霍遇伸出小短腿蹬了蹬苏景:“胡说八道!我妈咪怎么可能!” 跟着霍遇走进来的明城也说道:“不会的,医生给唐小姐做过全身检查,没有任何染上禁品的迹象。” “是催眠术。”霍云深突然开口。 “催眠术?”苏景等人都愣了一下。 在他们的认知里,对于催眠术的认识还停留在那种拿着一块怀表在一个人面前左右晃动,就会让人陷入沉睡这种情况。 可是霍启根本没有晃过怀表,他只是给林兮打了一支,然后把表放在了林兮的耳边。 霍云深点点头:“埃文说,黑市里还有一种违禁药品,据说可以在人意志薄弱时进行催眠,甚至可以达到一种类似控制的效果。” “我去!”苏景惊了:“霍启是不是疯了!居然用这种办法控制嫂子?” 明城担忧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唐小姐岂不是十分危险?会不会随时伤害总裁?” 霍云深沉默不语,她真的不知道这东西的药效有多久,更不敢确定霍启到底给唐妩灌输了什么思想。 苏景立刻说道:“所以在事情搞清楚之前,还是让嫂子和深哥保持距离吧,免得闹出人命!” 明城点点头,看向霍云深:“总裁,你要尽快决定,唐小姐的治疗方案。” 霍云深不说话,苏景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深哥刚醒,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休息一下。” 明城点点头,走出了病房,霍遇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霍云深的手,说道:“爹地,我会照顾好妈咪的,等你们都好起来,就可以见面了。” 霍云深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竟然要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来安慰他。 霍遇走出去,找到了林兮的病房,门口守着的两个保镖立刻恭敬的点头:“小少爷!” “开门。”霍遇说道。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霍遇说道:“景叔让你们看着不要靠近我爹地,也没说不许靠近我,开门,我进去看看。” “小少爷,我们……”不是他们不听霍遇的命令,实在是他们不敢啊。 对于林兮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他们心里都没底,要是伤到了霍遇,他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罪的。 明城跟着霍遇走过来,说道:“小少爷,你……” “明叔,让他们开门,我要见妈咪。”霍遇看向明城。 明城也有些犹豫,霍遇立刻说道:“你现在不让我进去,我总能想到办法溜进去,与其我偷偷摸摸进去让你们招架不了,还不如现在你们都看着我,真出了什么事还能保护我。” 小家伙讲话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明城只能挥了挥手:“开门吧。” 保镖打开门让了路,霍遇走进去,看到坐在病床上的人影,他走过去,伸手戳了戳林兮的胳膊,小声的说道:“妈咪……” 林兮抬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了霍遇,立刻伸手抹了抹眼泪,又跳下床跑进了浴室洗了把脸,才走出来:“小遇,你怎么来了?” 霍遇叹了口气:“妈咪,不要哭了……” 尽管林兮极力掩饰,可是她的双眼肿的像是桃子一样,红的吓人,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第222页 林兮抹了抹脸,说道:“小遇,你什么时候来的?” 霍遇走过去,爬上床,靠在林兮怀里,说道:“今天刚来的。” “这样啊。”林兮有些心不在焉。 “妈咪……”霍遇喊她:“我见过爹地了。” 林兮的手抖了一下,问道:“他……” “爹地没事……”霍遇说道:“他已经醒了,刚才还跟我说了几句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兮唠叨着这句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霍遇眼看着自家爹妈这痛苦的模样,干脆摊了牌:“妈咪,你这样不能见爹地。”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林兮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霍遇打断了她:“我知道,妈咪,你被催眠了。” “催眠?”林兮哭的七荤八素的脑袋实在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霍遇点点头,说道:“你想靠近爹地,必须经过医生确诊你不会再失控才行。否则,明叔和景叔他们都不会让你靠近爹地的。” 林兮一脸茫然的看着霍遇,立刻点点头,说道:“我同意!我同意!现在就检查!” 霍遇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带你出去,去找一个催眠专家来。” 林兮点头,跟着霍遇往外走,一出门,就被保镖拦住了:“小少爷,林小姐她……” “我带她离开医院,这样她就离爹地更远了,伤不到爹地的。”霍遇说道。 保镖看了看明城,明城点头,示意保镖放人。 就算林兮犯了再大的错,也轮不到保镖或者是明城来处置。 说到底,她是唐妩,是霍遇的亲生母亲,以后也迟早会是霍家的太太,霍氏的总裁夫人,人家的家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况且,明城也十分心疼从小没有母亲的霍遇,现在好不容易团聚了,总不能拦着人家母子吧? 霍遇拉着林兮离开了医院,让随行的保镖开车去了酒店。 林兮拉着霍遇,问道:“小遇,你这是去哪里?” 霍遇也不解释,只是拉着她一味的往前走:“妈咪,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林兮无奈,只能跟着霍遇坐电梯上楼,一直到了一间房间门口,霍遇看了看高高的门铃,说道:“妈咪,按门铃。” 林兮只能听他的,按了一下,很快门就开了,一位金发碧眼的长者开了门,看到霍遇,笑了笑:“霍小少爷,进来吧。” 霍遇拉着林兮走进去,埃文看向林兮,问道:“这位就是你妈咪吗?” 霍遇点点头:“是的,埃文爷爷。” 埃文打量了林兮一眼,礼貌的伸出手:“林小姐,你好,我叫埃文,是霍先生邀请来给您治疗的。” 林兮愣了一下:“治疗?治疗什么?” 霍遇拉着林兮坐下,说道:“妈咪,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医生爷爷说可能不是失忆,更像是催眠,所以我和爹地想办法,帮你恢复正常,这样你以后就不会无缘无故伤害爹地了。” “可是我……”林兮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多少有些抗拒,更何况是涉及自己记忆的事情。 霍遇晃着她的胳膊,说道:“妈咪,你也不想让我和爹地受到伤害不是吗?医生爷爷就是帮你检查一下而已,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看着霍遇期待的又带着一丝小可怜的眼神,林兮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那就检查吧。” 她想,自己可能上辈子欠了这个孩子的,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都会答应。 埃文让林兮喝了一杯水,然后请她走进卧室,说道:“请林小姐先休息,过一会我再过来。” 林兮笑了笑,问道:“是要让我睡着吗?你们在外面守着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埃文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说道:“林小姐就当是放松,躺下休息就是。” 他带着霍遇走出了房间,林兮无奈,只能躺在了床上。 房间里好像点了什么熏香,清淡典雅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十分舒适。 刚才喝的那杯水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有些淡淡的酸甜味道,林兮想,自己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孩子带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房间,接受所谓的治疗,她又没有生病,治疗什么? 况且还是心理医生的治疗,她看起来像个神经病吗? 林兮苦笑着闭上眼睛,想着霍云深,想着霍遇,却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第98章 我是谁 霍遇坐在沙发上拖着下巴,问道:“埃文爷爷,妈咪会没事吗?” 埃文摇摇头:“小少爷,这需要等到我和林小姐交流过后才能确定。” 霍遇点点头,说道:“你要尽快哦,否则我爹地知道了,可能会直接杀过来。” 埃文苦笑着说道:“要不是你假传霍先生的命令,说林小姐被深度催眠,我才不会大老远跑到海城来呢!” 霍遇笑了笑:“来都来了,先确诊吧。” 埃文起身走进卧室,大床上躺着的女人睡的安静祥和,他按了一下床边的智能按钮,房间里立刻响起了柔和的音乐,林兮的手动了动,似乎是将醒未醒的样子。 埃文坐在床边,语气平静而温和的默诵着什么,良久,开口说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林兮。” 第223页 埃文第一次遇到这种,第一个问题就开始犹豫结巴的病人,难道她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确定吗? “林兮,你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什么?”埃文问。 “我喝了一杯水,酸酸甜甜的。”林兮说道。 “上一件呢?”埃文问。 “我在病房里哭。” “为什么哭?” “因为……我伤到了霍云深。”林兮的声音有些低落,似乎在梦里都觉得自责。 埃文继续问:“你为什么伤他?” “我不知道。”林兮说道。 “你知道,你只是忘记了,林兮,你为什么伤他?”埃文问。 林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良久,她说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是个正常的人,正常的人做任何事都有理由,林兮,想一想,你伤他的理由?”埃文说道。 林兮的眉头越皱越深,埃文换了一种方式问道:“林兮,你怎么伤到他的?” “我……把刀插进了他的胸口。”林兮的声音低落而自责。 “刀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为什么用刀?” “不知道。” “你拿起刀之前,记住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埃文追问。 林兮顿了一下,说道:“霍启告诉我,霍云深在利用我。” “这是你伤害霍云深的原因吗?”埃文问道。 “不是的……”林兮摇摇头:“我不相信他的话。” “林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伤他,仔细想!”埃文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兮挣扎着摇头。 眼看着林兮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埃文立刻说道:“好!好!告诉我你上一次购物是什么时候?” 林兮被转移了注意力,很快就回答道:“一个月前,和霍云深在帝都的商场。” “上一次吃蛋糕是什么时候?”埃文又问。 “半年前,在林家,庆祝表妹的生日。”林兮回答的十分顺畅。 “两年前,你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么?”埃文问道。 林兮很快就说:“我不记得,我失忆了。” “不,林兮,你没有失忆,你只是迷路了。”埃文的生活声音平静而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诱导。 “迷路?”林兮说。 “是的,你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你的记忆,就藏在旁边的房间里。”埃文说道。 林兮忽然间身处一个走廊,两边有数不清的房间,林兮犹豫着想要推开一扇门,却始终推不开。 “我打不开。”林兮说道。 “你可以,林兮,霍云深就在门后,你要打开。”埃文诱导着说道。 林兮咬着牙撞门,撞的肩膀剧痛,像是刀刃划过,她心里想着。果然,霍云深和她是认识的,他在她过去的记忆。 林兮拼了命的砸开了门,却误入了一个豪华的婚礼。 霍云深穿着得体的西装,走向一个白裙女人,伸出手,温柔的说道:“小五,过来。” 林兮皱着眉头,问道:“小五是谁?” 婚礼突然消失,她像是被拉扯一般,扯到了霍云深受伤的这天,男人胸口的刀柄触目惊心,脸色惨白的倒地,她看到另一个自己疯狂的尖叫,而霍云深徒劳的伸出手,虚弱的喊道:“小五……小五……” 林兮皱着眉头呢喃:“我不是小五。” 医院里…… 在霍遇带着林兮没多久之后,霍云深就开始找人了,他问手下的人:“小遇去哪里了?” 手下都摇摇头,说没看到小少爷。 霍云深让人把明城找来,问道:“小遇呢?” 明城微微颔首:“小少爷带唐小姐出去了。” “出去?”霍云深皱眉:“去哪里了?” 明城说道:“小少爷说带唐小姐出去散心,不过保镖说他们直接回了酒店,似乎一整天都在酒店,没有出来过。” “吃饭呢?吃什么?”霍云深问道。 明城摇摇头:“保镖说小少爷没提吃饭的事情。” 霍云深琢磨着自家儿子的路数,抬头看向明城,说道:“小遇来海城的时候,是自己来的吗?” 明城点点头:“小少爷自己,还有四个保镖。” 霍云深心里总是不太舒服,又说道:“你去查查埃文和李松现在在哪里。” 明城愣了一下,立刻就去办了,回来之后一脸疑惑的说道:“都在我们安排的酒店,只是埃文医生今天没有出门散步。” “没有散步?他不是每天都要……”霍云深反应了一下,立刻掀了被子:“去酒店!” “总裁!”明城拦住他:“医生说……” “小五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医生说什么都没用!”霍云深捂着胸口往外走。 明城拦不住他,只能跟上去,给霍云深披上衣服,扶着他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到了酒店,前台看着这个架势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穿着病号服来酒店找人的。 查到了霍遇的房间号码,明城立刻扶着霍云深坐电梯上楼。 而此时,林兮的治疗已经到了瓶颈,埃文问的任何问题,她都答不出来,甚至连几天前的事情,她都回答的十分犹豫,仿佛她的记忆陷入了混乱。 第224页 埃文试图稳定她的情绪,只能问些最普通的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 林兮愣了一下:“唐……唐妩……林兮?” 她被别人灌输的两年记忆逐渐动摇,她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几乎崩溃! 霍云深带人破门而入的时候,霍遇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他知道,如果霍云深找到这里,那就是知道了什么。 霍遇低着头,不敢看霍云深,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霍云深甩开了扶着他的明城,推门闯进去,唐妩正躺在床上躁动不安,埃文将一支镇定剂推进唐妩的身体里,才算稳定了局面。 霍云深走过来,检查了一下唐妩,问道:“她怎么了?” 埃文立刻说道:“霍先生不用担心,她只是情绪不稳定,没什么事的。” 霍云深冷着脸看向他:“谁让你擅自做主的!” 霍遇从人群中挤出来,低着头说道:“爹地,是我的主意。” 霍遇从小到大,一直都非常懂事,即使是没有母亲,也没让霍云深操什么心,所以霍云深几乎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直到现在。 霍云深冷眼看向霍遇,沉默许久,虽然没有责骂,但是眼神中的愤怒已经十分明显。 “带她回医院!”霍云深对面明城说道。 “是,总裁。”明城立刻走过来。 然而,霍云深起身,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又倒在了床上。 “爹地!” “总裁!” 众人本来就十分担心霍云深的身体,现在他背着医生跑出了医院,又情绪波动这么大,怎么能不晕倒? 明城上前检查了一下,霍云深胸口的伤口已经裂开,血渗出来,染红了病号服。 几人匆忙将霍云深和唐妩都送到了医院,医生给霍云深做了检查,又伤口基本已经完全裂开,只能再做一次缝合。 霍云深的伤口处理完之后,麻药持续了很久,他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睁开眼睛立刻问道:“小五呢?” “总裁,唐小姐在隔壁病房。”明城立刻上前安抚。 霍云深这才略微放心的闭了闭眼,似乎又睡过去了,良久,才睁开眼睛,说道:“叫埃文进来。” 明城犹豫了一下:“总裁,你刚醒来……” “叫他进来。”霍云深坚持。 明城只能出去请埃文进来,霍遇坐在走廊里,问道:“明叔,爹地醒了吗?” “小少爷,总裁没事了。”明城安抚道。 霍遇点点头,又低下了头,小脑袋垂头丧气的耷拉着,他好像做错了事,霍云深虽然没有责骂他,可是却比打他骂他更让他难受。 埃文走进去,坐在霍云深的病床前,说道:“霍先生,非常抱歉,请你不要责怪小少爷了,都是我自作主张。” 霍云深问道:“你催眠她了?” 埃文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还没来得及进行到那一步,只是做了初步的诊断。” “结果呢?”霍云深问道。 埃文说道:“林小姐的记忆缺失,应该是催眠造成的,而且对最近一次伤害到霍先生的记忆,也出现了空缺,她只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和伤人之后的事情,中间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这不是失忆,而是人为的,而且林小姐在催眠中的记忆非常混乱,且思维无法集中,基本可以断定,唐小姐上一次经历催眠时必定也是精神不稳定,却被强行覆盖了记忆。” 埃文的话说的都很清楚,霍云深听完,沉默了很久,问道:“现在的状态,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吗?” 埃文愣了一下,反问道:“霍先生,是不打算给林小姐治疗吗?” 霍云深闭了闭眼,说道:“治与不治,区别在哪里?我想要的是她的往后余生,她记不记得以前,我不在乎。” 埃文叹了口气,说道:“霍先生,人的大脑和心理,是最复杂的领域,我不能保证林小姐治疗成功之后,以前的事情就不会影响她,也不能保持她保持现状,以后就不会被混乱的记忆干扰。” 霍云深沉默良久,说道:“你先出去吧。” 埃文没有多说,起身离开了病房,这种时候,霍云深需要自己考虑。 林兮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从酒店到了医院,她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却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林兮下了床,走出病房,看到走廊里坐着的霍遇,愣了一下,走过去蹲在霍遇面前,问道:“小遇,怎么了?” 霍遇看到林兮,眼前一亮:“妈咪,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林兮笑了笑,说道:“我很好啊,小遇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 霍遇垂着头,良久,说道:“妈咪,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小遇为什么道歉?”林兮问道。 霍遇抬头看着林兮,说道:“妈咪,我是故意带你过去的,是我不好,差点害了你。” 林兮愣了一下,把霍遇抱在怀里,安抚道:“胡说,妈咪很好,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小遇没有害我,不需要自责。” 霍遇靠在林兮怀里,犹豫了一下,问道:“妈咪,你想起什么了吗?” 林兮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让小遇失望了。” 第225页 “没有没有!我没有失望!只要妈咪健健康康的就好了!”霍遇立刻说道。 林兮笑了笑,揉了揉霍遇的头发,说道:“小遇累不累?回去休息吧?” 霍遇点点头,跟着林兮走进病房,林兮将他安顿住在床上睡下,然后又走了出来。 她走到霍云深的病房前,明城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林小姐。” 林兮看向明城:“我可以进去吗?” 今天上午,她被明令禁止靠近霍云深。 明城点点头:“当然,总裁已经醒了。” 明城打开门,请林兮进去。 霍云深看到她走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说道:“小兮,过来。” 林兮走到霍云深身边,坐在了床边,沉默许久,问道:“霍云深,我是谁?”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向林兮,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林兮苦笑了一下,说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恢复记忆,我只是闪过了一些画面而已,在帝都那次,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霍云深顿了顿,点了下头。 林兮反倒长出了一口气,如果霍云深和她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霍云深就这样穷追不舍,她还真的有些紧张。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林兮试探着问道。 霍云深看着林兮,良久,说道:“谈婚论嫁的关系。” 这个消息着实让林兮震惊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和霍云深最多是情侣,没想到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怎么会……”林兮想要问问后来的事情。 霍云深打断了她:“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我弄丢了你,既然你已经忘记了,就不要强迫自己想起来了。”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想让我恢复记忆吗?” “我想让你平安,快乐,就足够了。”霍云深说道。 林兮眨了眨眼,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挺好奇以前的事情的。” 霍云深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林兮往前挪了挪,霍云深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良久,才叹了口气:“小兮,我很想你。” 像是隔着五年的时光,这句话终于亲口说了出来,他这五年的思念,五年的愧疚,五年的自责,五年的痛不欲生,在林兮回到他怀抱里的那一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硬是说的林兮心尖颤了颤,鼻子一酸,闷声说道:“羞不羞?” 霍云深挑眉:“我对未来老婆说情话,有什么羞的?” 林兮锤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霍云深「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兮看到他紧皱眉头的模样,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我打到伤口了吗?要不要叫医生?”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小兮,你紧张我?” 林兮一愣,怒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为什么没心思?”霍云深笑了:“受了伤,你留在我身边,这伤受得很值。” 林兮瞪他:“霍云深!你是不是傻子?我捅了你一刀,你还觉得值得?” 霍云深笑了笑,把她搂进怀里,说道:“小兮,只要没留在我身边,我挨一刀又如何?” “傻子!”林兮嘟囔了一句。 霍云深心里苦笑,五年前,他所亏欠唐妩的,又何止是一刀能还清的? 如果唐妩能够和他在一起,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兮……”霍云深叹息:“留下吧,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林兮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的人生好像一张白纸,太过干净,反而有些枯燥和茫然。” 霍云深摸着她的长发,说道:“不然,就从试着和我跟小遇一起相处开始?” 林兮愣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就不怕我恢复记忆,然后再给你一刀?” 霍云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说道:“等你恢复记忆,就算你给我一刀,我也还是会给你拥抱。” 林兮伏在他怀里,良久,问道:“什么时候回江城?我有点想团子了。”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林兮这意思,算是答应他的提议了,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说道:“等我能出院,我们就回家。” 林兮突然间觉得,回家这两个字,从霍云深嘴里说出来,竟然那么温柔和缱绻,比林家所谓的回家,让她期待更多,也温暖更多。 霍云深安抚好了林兮,林兮才说道:“你要安慰一下小遇,他还在自责呢!” 霍云深摇摇头:“他做错了事,需要反省。” “霍云深!”林兮有些不高兴了:“他还那么小,哪里知道那么多对错?更何况我也没有什么事,你不要太过分了!” 霍云深:“……” 这都还没有认亲母子,两个人就统一战线了,霍云深第一次被人质疑了教育理念,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倔强的说道:“他是男子汉了,要当男人来教育……” “霍云深!”林兮威胁道:“你要是不把小遇哄好,我现在就回欧域!” 霍云深挑眉:“威胁我?” 林兮瞪着他,略有些没有底气:“对……对啊!就是威胁你!” 霍云深点点头:“好吧,我成功的被你威胁到了!” 第226页 林兮:“……” 晚饭的时候,霍云深让明城叫了霍遇一起过来吃饭,三个人难得再次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只是霍遇兴致不高,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林兮看了看霍遇,又看了看霍云深,对着霍云深挤眉弄眼了半天,霍云深才终于夹了一块肉给霍遇,说道:“这几天照顾好妈咪,等我出院了,我们就回家。” 霍遇愣了一下,看着霍云深,又看了看微笑的林兮,兴奋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林兮笑眯眯的给他夹菜:“小遇快吃饭。” 霍遇感觉到了爹地妈咪之间的气氛变化,他也跟着高兴起来,渐渐的和林兮聊起了天,逐渐恢复了平日里活泼的样子。 霍云深看着聊的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和埃文一样,都不确定哪一种对唐妩的未来是最好的,可是他知道的是,没有过去记忆的唐妩,作为林兮,至少是快乐的,是无忧无虑的。 所以他选择了不治疗,如果她可以一直做林兮,就让她一直这样快乐下去,霍云深会和她创造新的回忆,这就足够了。 如果她终有一天要做回唐妩,那也是霍云深无法阻拦的事情,如他所说,彼时恢复了记忆的唐妩如果真的要给他一刀,他也心甘情愿的承受,还是要给这个小女人,一个结实的拥抱。 所以未来等着他的,等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无论是什么,霍云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比这一大一小更重要,他绝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 第99章 很多很多年 霍云深挨得这一刀实在有些深,所以等到伤口愈合大概要几个月,考虑到霍遇还要上学,以及公司的一大堆事情,霍云深在确保自己伤口不至于裂开的情况下,返回了江城。 他回到江城的那一天,尹诗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消息,吵着闹着要见霍云深,却被明城的人拦住了。 尹诗已经被霍云深冷落了五年时间,现在更是被明城的人挤兑,她心里不平的厉害,却也不能做什么。 她听说了霍云深从帝都带回来一个女人,虽然让她在别的富太太面前脸上不大好看,但是说到底,她才是霍云深的妻子,别的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来了,也不可能抢走她的位置。 毕竟,她有尹维,而霍云深这些年冷落她,无非是因为唐妩。 提前唐妩,尹诗就生气,本以为把这个女人赶走了,她就能和霍云深在一起,哪里能想到,唐妩这女人,死了都让人不安生,都过去五年了,霍云深还是念念不忘。 不管是谁,都比不上唐妩在霍云深心里的位置,所以尹诗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只要她还是霍太太就够了。 只是这五年来,第一次有女人能靠近霍云深,而且这段绯闻已经闹了几个月了,尹诗倒是有点好奇,这位帝都的名媛,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本来想去打听打听,可是明城的人把霍云深周围护的严严实实的,她什么都查不到,只能等到过段时间,霍云深去公司忙起来再说了。 霍云深坐在书房里,听着明城的汇报:“我们的人把霍启追到了边境,他已经十分狼狈了,据调查,手里的资产也已经大量缩水了。 另外,之前派去调查林家的人也得到了消息,林兮……也就是唐小姐,是两年前被霍启送回林家的,亲子鉴定显示她确实是林家的大小姐,也因为这件事,霍启已经被林家认可是唐小姐的未婚夫,过去三年,唐小姐应该是在欧域的一家私人医院,据说跳海之后,昏迷了三年。” 霍云深手里的笔抖了一下,签下的字画出来十分别扭的一条,他重复了一句:“昏迷了三年……” 明城顿了顿,说道:“是,林家是早些年的海外华侨,家里做服装起家,现在的商业版图也很大,二小姐林馨早些年去世了,如今林家确实对唐小姐很好,唐小姐在林家的待遇,几乎媲美小国公主,也是因为心理原因,林家也相对比较纵容唐小姐在外面四处走走。”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了,林家那边盯得紧一点,欧域那边的生意,可以稍微放给林家,最好合作一些大的项目。” “总裁,您这是……”明城有些不解。 霍云深笑了笑:“讨好一下未来岳父。” 明城:“我明白了。” 明城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总裁,这些天尹诗一直在打听唐小姐,她还不知道唐小姐回来了。” 霍云深的脸色冷了冷,说道:“让她滚远一点,看好了尹维那边,不许尹诗打扰他的学业。” “是,总裁。”明城说着退出了书房。 回到江城红枫苑的第一个晚上,林兮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场婚礼,霍云深穿着得体的西装,对围栏上坐着的女人伸出手:“小五,过来。” 林兮走过去,想看看女人的脸,却始终被隔绝在人群之外,她看不清,也碰不到。 可是分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却能清楚的听到女人的声音,她说:“真不想看你娶别人,阿深,再见了。” 然后女人整个身体后仰,坠入海中,人群开始躁动,霍云深的呼喊声,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林兮却在女人后仰的那一刻,心尖微颤,她冲过去,跟着她一起跳进了海里。 第227页 她想,别死啊,再拉她一把。 她坠入冰冷的海里,然后,看到那个张开双臂沉下去的女人,分明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林兮的嘴里吐着泡泡,她问:“你是谁?” 女人说:“我是你。” 林兮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女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林兮身上的衣服却变成了那条白色的裙子,上面染着海水都冲不掉的鲜血。 她是谁?林兮吗?还是霍云深口中的小五? 她挣扎着想要去问一问霍云深,可是她忽然想起来,她是不会游泳的! 林兮在海中无助的挣扎,却始终控制不了下沉的身体,她逐渐无法呼吸,看着海面上那艘漂亮的游轮,沉沉下坠。 一个泡泡吐出来,林兮想,爱一个人好痛啊。 “小兮!小兮!”霍云深的喊声传来。 林兮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霍云深放大的脸,猛的钻进了霍云深的怀里,呢喃道:“阿深!” 霍云深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又抚了抚她的长发,问道:“做噩梦了吗?” 林兮伏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梦里那光怪陆离的场景还未散去,她最后的记忆,就是被灯光照射的五彩斑斓的海面。 霍云深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长发,安抚她的情绪。 “霍云深。”林兮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霍云深回应着。 “霍云深……”林兮顿了顿,说道:“我害怕。” 霍云深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声问道:“怕什么?” 林兮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梦到,你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在一艘漂亮的游轮上。” 霍云深的脸色微变,吻了吻她的发心,安抚道:“做梦而已。” “我还梦到,有一个女人跳海了,跟我长的一样。”林兮小声的说道。 霍云深的心痛了一下,抱紧了林兮,说道:“别怕,没事了,我在你身边。” “霍云深,那女人……”林兮还想说些什么。 霍云深打断了她,说道:“小兮,你不用害怕任何事情,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林兮抬眼看了看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是不是因为以前你对我不好,现在才这么护着我?” 霍云深被林兮澄澈的眼神看的心头剧痛,他俯身噙住女人的唇瓣,本想堵住这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胆战心惊的小嘴,却让多年的思念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放纵和克制之间左右摇摆,极力控制下又藏不住霸道和强势,林兮逐渐被霍云深从噩梦中拉扯出来,却好像又步入了另一个奇妙的境地。 呼吸渐促间,霍云深贴着她的侧耳,轻叹:“小兮,不是愧疚。” “嗯?”林兮的声音比平日里更加柔软,带着勾人的尾音。 霍云深吻她,声音低沉,虽然暧昧却带着庄重,仿佛宣誓一般:“是爱,小兮,我爱你,很多很多年。” 这句话像是电流一般划过林兮的全身,最后在她的心头炸开烟花,雀跃与欣喜充斥着脑海,鼓动着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霸占霍云深。 林兮的回应还没开始,霍云深就及时停了下来,他把林兮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让两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原本林兮只知道,她和霍云深曾经谈婚论嫁,所以一定是有感情的,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那样温柔缱绻的对她说,我爱你,很多很多年。 那句话里,仿佛带着一丝哭腔,他抱着林兮的手收紧,好像林兮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林兮没问过,他们后来为什么分开,她想,一定是一段不好的记忆,所以霍云深对过往只字不提,甚至也不想让她记起。 林兮觉得,过去也确实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就足够了。 林兮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我让爸爸把生意挪到江城来好不好?” “为什么?”霍云深问。 林兮低着头,小声的说道:“这样……我就不用被带回林家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低低的笑了,他挑起林兮的下巴,又索取了一番,说道:“如果你要回林家,我就陪你回去,你去帝都,我就陪你去帝都,你想挪过来,就挪过来,你开心就好。” “我去哪里你都陪我吗?”林兮问道。 霍云深点头,林兮又问:“可是你的公司……” 霍云深笑了笑:“公司可以给苏景和明城,你比较重要。” “可是……” “林小姐,我有车,有飞机,有护照,还有数不清的钱,你带我一起走,可以走遍全世界。” 林兮想,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了。 这高高在上的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看着她,说,你带我一起走吧。 林兮转头,说道:“不带。” “为什么?”霍云深愣了。 林兮挑眉说道:“我们仙女走遍全世界是用飞的,你不会飞,我又背不动你,不带!” 霍云深把她按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仙女,明天准备往哪飞?” 林兮想了想,说道:“明天不飞,明天休息。” 霍云深:“仙女还放假?” 第228页 “当然了!我们下凡很辛苦的好不好?”林兮不屑的给了霍云深一个白眼。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把她推进被窝,自己躺在被子外面,抱住了裹得严严实实的林兮,说道:“睡觉吧,仙女也会有黑眼圈的。” 林兮翻了个身,躺在霍云深怀里,很快就睡过去了。 看着林兮熟睡的小脸,霍云深心里有些紧张。 今天晚上他在书房加班,本来想走出来看看林兮和霍遇睡着了没有,没想到就看到林兮躺在床上痛苦的挣扎,似乎陷入了梦魇。 他好不容易叫醒了她,却知道了林兮梦到了五年前那场噩梦般的婚礼。 霍云深没有告诉林兮,她不止梦魇,还说了梦话。 那句清晰的,仿佛要砸在霍云深心上的一句久违的话。 她说,真不想看你娶别人。 她说,阿深,再见了。 那是五年前唐妩跳海之前,对霍云深说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成了霍云深的心魔。 而现在,这句话再一次从林兮嘴里说出来,霍云深十分担忧,他不知道,林兮的记忆是不是已经在慢慢的恢复。 如果恢复了,五年前那样的伤害,林兮真的还会像现在这样,乖巧的留在他身边吗? 翌日一早,林兮睁开眼睛的时候,霍云深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起床洗漱完,下楼吃早饭。 看到霍云深和霍遇都在餐桌边等着她,林兮尴尬的笑了笑:“我又起晚了……” 霍遇摇摇头:“才不是呢!是我和爹地起太早了!妈咪起床时间刚刚好!” 林兮摸了摸霍遇的头顶,开心的说道:“我们家小遇太会哄女孩子了!” 霍遇又摇摇头:“不是不是哦,我只会哄妈咪,别的女孩子我理都不理的!” 林兮一大早被霍遇的几句话哄得笑容满面,一会捏捏霍遇的脸,一会给他夹菜,开心的不得了。 霍云深无奈的看向霍遇:“你是不是哄错对象了?这是我老婆。” 霍遇毫不示弱的和自家老爹对视:“那你哄啊!让妈咪也亲亲你!” 林兮立刻说道:“别胡说!” 霍云深:“……” 吃过早饭,霍遇就该去上学了,往常都是明城来接霍云深去公司,顺路把霍遇送到学校,但是现在霍云深身体还没有康复,都是在家里办公,所以今天,林兮担起了送霍遇上学的大任。 霍遇倒是比平时霍云深送他更开心,麻溜的收拾好书包,拉着林兮的手出了门。 出门前,他还回头问了一句:“爹地,晚上还是妈咪接我放学吧?” 霍云深点点头:“应该是。” 霍遇笑了:“那就好。” 霍云深:“……” 什么叫那就好?老子接送你就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霍遇和林兮就出门了,明城给两人打开车门:“林小姐,小少爷,早。” “早,明城。” “明叔早!” 汽车开到了霍遇的学校门口,一群家长都在陆陆续续送着孩子,林兮拉着霍遇下车,蹲下来帮他整理好衣领,说道:“书本文具都带好了吗?” “嗯!” “午餐要好好吃饭,不可以挑食!” “好!” “晚上等妈咪和明城叔叔来接你,其他人接你你都不可以走哦!” “知道了!” 林兮抬头,看到霍遇直勾勾的盯着她,问道:“怎么了?” 霍遇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从来没有人叮嘱过我这些。”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霍云深也没有吗?” 霍遇摇摇头:“爹地送我到这里,就去公司了,我看别人家的妈咪都会唠叨很久,原来被妈咪唠叨是这样的。” 林兮心里一酸,脸上还是笑着说道:“好啊!你现在嫌我唠叨了是不是?” 霍遇立刻摇头,抱紧了林兮的脖子,亲了亲她的侧脸,说道:“没有没有,妈咪最好了!” 林兮又给他整了整小领结,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说道:“去吧,我的小男子汉!” 霍遇跟她挥了挥手,转身往校门里面走,有小朋友走过来问道:“霍遇霍遇,那个阿姨是谁啊?” 霍遇扬起头,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妈咪啊!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啊!” “原来霍遇的妈咪那么漂亮啊!” 霍遇第一次觉得,他的家世,财产,智商,甚至那个被奉为商界传说的父亲都没什么了不起,只有这个送他上学又唠唠叨叨的漂亮妈咪,才是他最骄傲的事情。 小孩子的心思想要藏起来,却又忍不住拿出来和别人炫耀,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幸福。 林兮看着霍遇走进校园,才转身上车,明城开车送她回红枫苑的路上,说道:“小少爷今天很开心。” “是吗?”林兮倒是很乐意和别人多了解一下霍遇。 明城点点头:“小少爷平时和总裁是一样的,从小就不爱笑,林小姐来了以后,他才像个小孩子。” 林兮笑了笑,说道:“他才五岁而已,原本就是小孩子。” 明城从后视镜看了林兮一眼,她真的和五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因为记忆和心态的原因,看起来更加有活力和年轻了。 霍云深两鬓发白,和林兮站在一起,竟然无端端生出一种苍老的感觉。 第229页 明城突然说道:“林小姐,总裁对你很好的。” 林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总裁他……”明城犹豫了一下,没说完,这话是轮不到他说的。 “怎么了?”林兮问道:“明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明城看了看林兮,说道:“林小姐多陪陪总裁吧,他很想念你。” 林兮的脸红了红,点点头:“好。” 明城开车回到了红枫苑,林兮走进去,霍云深还在客厅,看到她回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笑:“你回来了。” 林兮放下包,问道:“怎么不在书房工作?” 霍云深起身,说道:“这就去。” 林兮愣了一下,看着霍云深的身影,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霍云深的身影僵了僵,转头看着林兮,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结果不言而喻。 他受伤之后,不能随时出门,更像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一样,看着林兮出门,还要坐在这里看着她回来,他才能安心去工作。 林兮走过来,看着霍云深,问道:“你怎么了?你担心我会跑掉吗?” 霍云深笑了笑:“我担心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林兮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失忆,我又不傻!” 霍云深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下午我让人送了点东西过来,你看着挑一挑吧。” “好。”林兮扶着霍云深上楼去书房工作,自己窝在一边的沙发上抱着电脑看电影。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逸的生活了,这些年的兵荒马乱,在他们一起窝在房间里的时候,突然间都消失了。 午饭的时候,林兮下楼把东西端上来和霍云深在书房吃了,吃过饭,她看着霍云深吃药,然后扶着他去午睡。 医生说,霍云深需要健康的饮食和按时吃药,再多注意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 所以林兮自动担起了监督霍云深吃饭吃药和睡觉的人。 霍云深午睡刚起来,他所说的那些送东西的人就来了。 林兮下了楼,看着客厅里摆的满满当当的衣服鞋子和包包,简直惊的掉了下巴。 她转头看着霍云深,问道:“这是什么?” 霍云深笑着说道:“一些衣服,我看你总是穿着那几件,我最近没时间陪你买,这些你先将就着用,等我好一点再陪你逛街。” 送东西过来的店员简直要酸掉牙了,这些当季新款和各种限量款居然被霍云深说是将就着用,这样日理万机的男人,居然还要特意抽时间陪这女人逛街! 这女人是什么人啊?这又是什么命啊?简直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林兮看着这些衣服,嘴角抽了抽:“这叫一些衣服?你是想让我睡在衣架里吗?霍云深,我不要这些,你不用刻意给我准备。” 霍云深挑眉看她:“往后一个月你都要接送小遇,你确定要让别的妈咪和小孩嘲笑小遇的妈咪穿旧衣服吗?” 林兮:“……” 霍云深这男人真的能十分准确的抓住她的弱点,她确实可以拒绝霍云深送这些东西,可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穿着旧衣服害霍遇被别的小朋友议论,想起今天早上霍遇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竟然是人生第一次被妈咪送去上学,林兮的心都要化了。 她回头扫视一眼这让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叹了口气,说道:“那就留几件吧。” 霍云深:“别的女人都是背限量款包包去学校的。” 林兮:“那就再留几个包吧。” 霍云深:“还有鞋子,你的鞋子都要报废了。” 林兮:“……” 放纵不羁的林兮只能跟自己的宝贝运动鞋含泪说再见,然后看着那些亮闪闪的高跟鞋摆进了鞋柜。 不过话说,她这双鞋确实被自己糟蹋的差不多了。 第100章 小五是谁 林兮看着这些东西就头疼,随意挑了几件,最后干脆让他们自己决定留下哪些了。 霍云深看着林兮有些崩溃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都挂在衣帽间吧。” 林兮:“……” 所以刚才挑了这半天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最后全都挂进衣帽间吗? 店员十分利落的处理好了这些东西,然后离开了别墅,当然临走之前,也和明城进行了很友好的交流。 比如说,对于霍云深受伤身体不便这件事,不要多嘴,对于这别墅里有个漂亮女人的事情,不要多嘴。否则,这些店也就开到头了。 林兮回头白了霍云深一眼:“看什么看!快去工作!” 霍云深:“你不试一下?” 林兮摇摇头:“不,我要补觉了。” 霍云深:“……” 于是林兮把霍云深一个人扔在了书房工作,自己回了卧室补眠。 傍晚的时候,林兮准备去接霍遇放学,她随便抓了一件白色T恤,搭了件短裤和球鞋就去了。 到了学校门口才发现,今天送到红枫苑那些东西,她一个都没穿。 林兮无奈,下次再说吧。 她站在校门口张望着,真的像个母亲一样,期待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出现。 学校的大门打开,林兮在人群中很快就找到了霍遇的身影,她挥挥手,喊道:“小遇!” “妈咪!”霍遇扬起小脸,朝她冲过来,一下子扑到了她怀里,撞的林兮险些坐在地上。 第230页 霍遇立刻站直了:“对不起啊,妈咪,撞疼你了吧?” 林兮摇摇头:“没有,妈咪不疼。” 她牵着霍遇上车,让明城开车回家。 到了红枫苑,佣人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林兮带着霍遇去洗了手,然后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 林兮像个普通的母亲一样问道:“小遇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呀?” 霍遇撇撇嘴:“学校教的东西太弱智了,我三岁就会了。” 林兮:“……” 霍云深瞥了他一眼:“霍遇。” 霍遇立刻说道:“今天学了看图识字!很开心!” 林兮:“……” 你们父子俩的敷衍要不要这么明显? 晚饭之后,林兮跑去给林震打了电话,表示自己想在江城多住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帮家里扩展一下这边的市场。 她说的委婉,但是林震怎么能听不出来女儿的意思,立刻就点头答应了。 林家旗下有一个服装品牌,名叫AS,在国外也算是小有名气,林震将AS的品牌在国内宣传了一段时间,然后在国内开了分店。 林兮偶尔过去看一眼,她对服装设计一直很有兴趣,所以让她经营一家服装店也挺好的。 这下子林兮算是有了固定的事业,暂时可以安心的住在江城了。 一个月后,霍云深的伤口逐渐愈合,只要不去搞什么蹦极之类的极限运动,肯定不会再裂开了,于是霍云深开始返回霍氏上班。 这男人一走,再加上霍遇白天也要上学林兮一下子觉得红枫苑里空落落的,难道每天都只能陪着团子那只狗玩吗? 林兮开始频繁的出门,逛街,或者在AS的店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她赤着脚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日复一日的等着一个男人,等着那男人什么时候想起她,能过来看她一眼。 那种感觉,就像是寂寞和孤独都裹着寒气侵入了骨头里,冷的她发抖。 尹诗在雇人蹲了红枫苑这么久以后,终于得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据说一个女人每天在红枫苑走动,接送霍遇上下学,一副十足的女主人的模样。 尹诗特意守在霍遇的校门口,等着林兮家长送完孩子以后,堵一堵这个女人。 她看着霍遇走进校门,然后立刻从角落里走出来,堵住了女人的去路:“你……” 她一抬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唐妩吗?她不是死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本来气势汹汹仿佛来抓小三的尹诗,一下子僵在原地,呆呆的盯着林兮。 林兮看着眼前挡住去路的女人,穿着的一件连衣裙,披着一个白色披肩,卷发落在肩头,妆容还算精致,一副十足的贵妇模样。 她被吓了一下,问道:“你好,请问你找谁?” 尹诗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 “麻烦你让一下可以吗?你挡到我车门了。”林兮又说道。 尹诗就这样给她让了路,林兮上了车,有些奇怪的看了女人一眼,让司机开车走了。 一直到林兮的车离开很久,尹诗才反应过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喘气。 当年她亲眼看着唐妩跳海,那样波涛汹涌的大海,跳下去必死无疑。 再加上这些年霍云深的消沉,尹诗就更加坚定的认为,唐妩已经死了。 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跟唐妩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 霍云深还对这个女人百般宠爱,从帝都带到了江城,把她安置在了红枫苑! 要知道这些年,就算是尹诗也没有踏进过红枫苑半步,霍云深甚至让她搬出了梅苑,只能住到一处公寓里去。 红枫苑就像是霍云深的禁地一般,好像他年复一年的守在那里,唐妩就会回来一样! 原本尹诗对这些都可以视而不见,因为没了唐妩,她就可以坐稳霍太太的位置。 可是现在,出现了这样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大难不死的唐妩,还是别的什么女人,只要她长着这张脸,就是对尹诗最大的威胁! 还好,今天给林兮做司机的不是明城,否则尹诗还没出手就暴露了。 第二天,林兮去了AS的店里,再一次遇到了尹诗。 林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问道:“你是昨天那位拦住我的太太吗?” 尹诗似乎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了林兮一番,说道:“请问你是……” 林兮疑惑的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女人,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林兮。” 尹诗愣了一下,林兮?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这女人不是唐妩? 可是霍云深那样挑剔的人,难道会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如果这一招管用,那些眼巴巴的守在霍云深公司门口的女人,早就跑去整容了。 又或者说,唐妩失忆了? 尹诗心里一动,她握住林兮的指尖,直勾勾的盯着她,说道:“你好,我叫……唐芊芊。” 林兮脸色如常:“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尹诗盯着林兮,林兮疑惑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半点不正常的反应。 尹诗心里大喜,这女人一定是失忆了!霍云深带回来一个失忆的唐妩! 第231页 五年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唐妩都斗不过她,更别说现在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唐妩了! 尹诗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一定不能松手。 尹诗笑着说道:“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 “是吗?”林兮友好的笑了:“那是我的荣幸。” “林小姐太会说话来!”尹诗夸赞道:“只是我那位朋友……实在是不太好命,没嫁了好人家。” 面对尹诗一上来就跟她谈论这种事情,林兮一时间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笑着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听着。 尹诗立刻说道:“你看我,跟你聊起过去来了,林小姐别介意啊,你是过来买衣服吗?” 林兮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尹诗十分热情的拉着她:“那请林小姐帮我参谋一下吧,我正巧要选一条裙子跟朋友出去喝茶呢!” “我?”林兮指了指自己,她们两个今天才刚认识啊! 尹诗点点头:“是啊,以前都是我朋友帮我选的,只是她现在……她不在了,我跟林小姐有眼缘,你应该不介意吧?” 看着尹诗泫然欲泣的模样,林兮也不好拒绝,她微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介意。” 于是她陪着尹诗转了一圈,帮尹诗选了一条连衣裙,还算符合尹诗贵妇的风格,尹诗看起来十分满意,好热情的邀请林兮去喝茶。 林兮摆摆手,说道:“这样不好吧?你的聚会我就不去了。” 尹诗立刻说道:“这有什么?大家喝个茶看认识了!” 林兮还是拒绝了:“我还是不去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家了。” 尹诗也不好硬拉她去,只能放她走了,看着林兮上车离开,尹诗拽了拽手里的裙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回家?除了红枫苑,她还能回哪个家? 尹诗恶毒的想着,只要是长着这张脸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跟她过不去! 她迟早有一天会撕破了她的脸蛋,让霍云深的生活里只有她一个女人!霍太太的位置,也只能是她的! 林兮在回去的路上,想着尹诗刚才的举动,总觉得有点过于热情了,她有点不适应,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可是她也没有多想,就当是认识了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只是这位普通朋友硬是拉着她换了联系方式,现在还弹出了微信的好友申请,尹诗一时间有点尴尬,权衡再三,还是通过了申请。 没过多久,尹诗就给林兮发来了消息,约她一起出去喝咖啡。 林兮上一次就拒绝了人家,这一次实在是不太好意思了。 她从衣帽间随便拎了一条裙子换上,没有让司机接送,自己打车去了咖啡厅。 她过去的时候,尹诗已经到了,看到林兮进来,立刻热情的招招手:“林兮,这里!” 林兮一眼看过去,那边坐着的可不止尹诗一个人,她走过去坐下来,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尹诗热情的介绍道:“这是林小姐,也是我的朋友,大家认识一下,以后常出来喝茶。” 几个女人看向林兮,立刻说道:“林小姐今年多大啊?看起来好年轻啊!” “这条裙子是限量款吧?我看了很久都没舍得买呢!” “林小姐还没结婚吗?谈恋爱了吗?要不要我们帮忙介绍一下江城的青年才俊?” 林兮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好接话,可是这些落在尹诗眼里,却好像是羞涩的炫耀。 她当然谈恋爱了,她谈的男人是霍云深!是她尹诗的老公! 尹诗咳了咳,给自己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说道:“听说王太太最近家里不太平啊?” 王太太立刻说道:“有什么不太平的,不过是男人在外面找了个小姑娘,被我抓包了而已。” “你倒是心态好,男人都出轨了,你还能坐在这里喝咖啡?”有人问道。 王太太笑了笑:“出轨了又怎么样?我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还能跟别的女人跑了?他要是跑了,家里的钱就都是我和我儿子的,我看他拿什么养女人!” “哎呦,王太太好厉害啊!你就没去看看外面那个小姑娘?”尹诗笑着问道。 王太太撇撇嘴,说道:“看了,一脸的狐狸精模样,现在的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务正业,整天想着勾引男人!” “可不是嘛!”尹诗说道:“也不管人家有没有结婚,有几个儿子,听到两句甜言蜜语就不要命似的往前扑。” 尹诗说完,看了看林兮,又说道:“话说回来林小姐谈恋爱了吗?” 林兮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没谈。” 尹诗心里冷笑,脸上还是微笑着说道:“既然没谈,那刚好王太太有个表弟,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要不认识一下?” 林兮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王太太就招手说道:“小宇,这边!” 紧接着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短袖,上面绘着夸张的图像,裤子上不知道拴着什么金属链条,走起路来叮当响。 他走过来,对着唐妩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实在是一言难尽,唐妩也看清了他夸张的发型,还有手臂上的纹身。 唐妩皱了皱眉,男人走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唐妩就拿起桌上的咖啡,泼到了座位上,男人吓得跳起来,骂道:“有病啊!” 第232页 林兮立刻站起身,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绕过男人,径直往外走,尹诗立刻追上来,喊道:“林小姐!林小姐!” 林兮转头,怒视着尹诗,说道:“唐小姐对吧?我想我们还没有熟到你可以给我介绍男人的份上,今天看来,我们更是连朋友都做不得。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出门了。” 尹诗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林兮惹怒了,而且还怒到以后拒绝再和她一起出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尹诗还有什么机会靠近唐妩呢?如果无法靠近,她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尹诗拉着林兮,立刻说道:“林小姐,你不要生气啊!我不知道她表弟是这副德行的,我也是受王太太所托,好心想帮忙牵个红线,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 林兮看着尹诗不停的道歉的模样,心里的火气逐渐消了一些,说道:“唐小姐,请你松手吧,我要回去了。” 尹诗还是拉着她,说道:“林小姐,求求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我真的很需要你这个朋友!” 林兮皱眉看着她,说道:“我看你有好多朋友的。” 尹诗立刻摇摇头:“那可不一样!因为你……你和我最好的朋友,长得很像!” 林兮有些不耐烦了:“就是你说的那个没有嫁到好人家的朋友吗?” 林兮点点头,说道:“她哪里是没有嫁到好人家?她完全是被男人给骗了!像霍云深那种有钱人,哪里会看上她那样的普通人呢!只是玩玩而已!” 林兮一下子愣住了:“你说谁?” “我说我朋友啊……”尹诗说道。 “不是……”林兮问:“你刚才说,霍云深?” 尹诗心里冷笑,她点点头,说道:“是啊,你刚来江城,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霍云深是江城首富,家大业大,当初也是甜言蜜语的哄着我那位朋友,谁知道最后……” 她说话说了一半,眼看着就要哭了,林兮却急坏了,说道:“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尹诗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我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讲,也是觉得林小姐合眼缘,才会情不自禁的说出来。” 林兮着急的问道:“后来呢?” 尹诗拉着林兮,说道:“我提前这件事心里就难受,我们坐下说吧。” 林兮这个时候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哪里顾得上刚才她还在生气,立刻跟着尹诗走回了咖啡厅。 尹诗打发走了几位太太,那位王太太的表弟临走的时候还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林兮,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林兮也顾不得这些,急着问道:“后来呢?后来你那位朋友怎么了?” 尹诗叹了口气,说道:“当初我朋友对霍云深一见钟情,被那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的,不过这也不怪她,霍云深帅气多金,哪个女人不喜欢呢?再加上霍云深宠着她,几句甜言蜜语就把她哄得找不着北了。” 林兮听到尹诗说,霍云深曾经对另一个女人百般宠爱,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问道:“后来他们为什么分开了?” 尹诗苦笑着说道:“还能因为什么?霍云深是霍家的长孙,就算要结婚,也一定是娶那些名媛淑女,怎么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普通女人呢? 那男人一边准备自己和别的女人的婚礼,一边瞒着我朋友,我朋友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会嫁给霍云深呢!那个时候她可是怀着孕的!” 林兮的心里痛了一下,她可以接受在她之前,霍云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但是如果弄出了孩子,就多少有点过分了。 “那后来……”林兮预感这不是什么好结局。 “后来啊,她生了孩子,结果孩子在肚子里脐带绕颈,生下来就是死胎,霍云深原本就腻了,这下子更是干脆不管她了!我这个朋友一时想不开,竟然跑到霍云深的婚礼上跳了海!尸骨无存啊!” 尹诗硬是挤出来两滴眼泪,说道:“我朋友命苦,到死都忘不了这个男人,可笑这男人现在还绯闻满天飞,听说前段时间在帝都又认识了新的名媛,这下子不知道又要用什么办法去骗人了!” 林兮愣愣的看着尹诗,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说着那些好像是别人的往事,可是林兮为什么觉得,这一切那么熟悉呢? 那个始终看不清脸的哭泣不止的婴儿,那个白裙上沾满了鲜血的女人,豪华的婚礼,汹涌的大海,还有栏杆上摇摇欲坠的女人…… 这是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更加清晰,清晰到像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是啊,她梦到过的,她不出来了那个白裙染血的女人,坠入冰冷的海底,那女人说,她就是林兮,林兮就是她。 她叫什么来着?霍云深叫她小五。 林兮抬起头,看向尹诗,问道:“冒昧问一句,你朋友的名字是……” 尹诗犹豫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她的名字很好听呢!她叫唐妩,我们都叫她,小五,小五。” 林兮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小五,小五。 霍云深第一次在帝都的酒店见到她,就把她搂进怀里,声音颤抖的喊她:“小五,我好想你。” 她刺了霍云深一刀,霍云深倒地的时候,也模糊的喊着:“小五。” 第233页 那个出现过无数次的梦境,在梦里,霍云深伸出手,温柔的哄着即将坠海的女人,说道:“小五,过来。” 林兮有些想不明白了,她是林兮,还是那个所谓的小五? 霍云深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林兮,还是因为她是小五? 林兮的脑海有些混乱,她皱着眉头想要搜寻一个合适的答案,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尹诗看着林兮惨白的带着痛苦神色的林兮,心里冷笑,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第101章 爬墙 “叮铃铃——”手机的响声打断了林兮的思绪,她摸出手机接起来电话。 “小兮,你在哪里?”霍云深的声音传来。 林兮看了看对面的尹诗,说道:“在店里,怎么了?” 霍云深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家没看到你,所以打电话问一下。” “嗯……”林兮神色如常:“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尹诗有点着急的说道:“林小姐,你要走了吗?” 林兮点点头:“抱歉,我家里有事,要先回去了,下次再听你讲你朋友的事情。” 尹诗没有理由再留住她,只能目送着林兮去打车离开。 而此时,坐在客厅里的霍云深看着明城发来的照片,林兮和尹诗坐在咖啡厅里,似乎相谈甚欢。 他皱起眉头,这些年,他还是太放纵这个女人了! “明城……”霍云深拨出电话:“给小兮派两个保镖,送尹诗出国。” “不要。”踏进家门的林兮说道。 霍云深看了看林兮,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兮笑了笑:“我以为你想见我,所以就快了点。” 霍云深起身,把她拉进怀里,说道:“是啊,我想见你。” 林兮在他怀里靠了一会,说道:“我不想要保镖,我今天交了新朋友,不想吓到她们。” “哦?”霍云深挑眉:“新朋友?” “是啊!”林兮点点头:“她叫唐芊芊,我们很有缘,所以我不要保镖。” 林兮拿过霍云深手里的手机,说道:“明城,你就当没听见。” 然后她挂了电话,看向霍云深:“你可以不要把我看的这么紧吗?我会不高兴。” 霍云深顿了顿,点点头:“好。” 林兮似乎很高兴的笑了笑,然后上了楼。 霍云深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难道,尹诗可以唤回她的记忆? “小兮?”霍云深叫住她。 林兮回头,站在楼梯上看着霍云深,问道:“怎么了?” “你记得沈轩吗?”霍云深突然问道。 林兮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是我的朋友吗?” “不,不是……”霍云深摇头:“是我的朋友。” 林兮笑了笑:“我连自己的朋友都记不清楚,怎么可能记住你的呢?” 林兮上楼后,明城再次打来电话,问道:“总裁,尹诗那边……” 霍云深沉默良久,说道:“再等等。” 他现在留下尹诗,唯一的理由只不过是担心有一天唐妩的记忆恢复时,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如果她的恨意有一个可以宣泄的对象,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 林兮躺在床上,躺了很久,然后摸出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 “小兮,怎么了?”林震接起电话问道。 林兮犹豫了一下,说道:“爸爸,我想跟你谈谈。” 林震愣了,然后点头:“好,你随时可以回家。” 晚上林兮跑到霍云深的书房,告诉他自己要回林家一趟。 霍云深手里的笔一抖,在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线条,问道:“怎么忽然想回去?” 林兮笑了笑,说道:“想家了,想回去看看,要不你陪我一起回去?” 霍云深点头:“当然要陪你一起回去,我说过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林兮走过来,搂住霍云深的腰身,说道:“你还是不要去了,我爸爸看到我带了一个男人回来,会气死的。” “我是你男朋友,没什么好气的。”霍云深说道。 林兮摇摇头:“在我爸爸心里,霍启才是我我男朋友,不对,他是我未婚夫。” 霍云深俯身噙住女人的唇瓣,大掌掐着她的腰身,一番惩罚似的吻过后,将她按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摩挲着她有些红肿的唇瓣,恶狠狠的问道:“谁是你未婚夫?” 林兮缩了缩脖子:“霍启……” “林兮!”霍云深的神色逐渐带了一些怒火。 “可是他……唔!” 林兮的话还没说完,就再一次被霍云深堵住了呼吸,林兮也是之前硬缠着霍云深问,才知道他和霍启是叔侄俩,于是对过去的那些事情更好奇了,可是没想到霍云深的反应会这么大。 霍云深掐着她的纤腰,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去记忆的唐妩,把霍启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那段船舱里的录像,霍启在她唇上辗转缠绵,即使她并不是主动自愿,而是昏迷的,都让霍云深嫉妒的发疯!更别说现在她口口声声说着霍启是她的未婚夫! 霍云深捏着她的下巴,说道:“他吻过你,是不是?” 林兮愣了一下,转开了眼神,没有说话,霍云深其实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他偏要问出来,让自己更加心痛。 第234页 林兮皱了皱眉,说道:“你弄疼我了。” 霍云深凑近了她,像是占有一样的宣誓:“小兮,你是我的!” “霍云深!你弄疼我了!”林兮皱着眉头。 霍云深看着她,说道:“告诉我,谁是你男人?” 只要她服个软,他就松手。 林兮却偏偏不说,霍云深盯她盯得紧了一些,林兮干脆说道:“霍启!我只记得霍启!” “林兮!”林兮这句话,成功的点燃了霍云深的嫉妒心。 这五年,她杳无音信,霍云深思念成疾,可是在大洋彼岸,她却是和霍启在一起卿卿我我。 霍云深只要想一想,林兮也曾经对霍启这样依赖和撒娇,他就恨不得把这女人揉碎了塞进骨头里!彻底的占有她! 霍云深把林兮按在书桌上,大掌挥掉了桌子上的东西,林兮逐渐有些害怕了,她往后缩着:“霍云深,你弄疼我了!” 霍云深手下的动作轻了一些,却还是强势的锁住她:“小兮,你是我的!” “云深……云深……”林兮缩在霍云深怀里,生怕这男人突然暴走。 霍云深虽然气急了,但是还是在最后一刻保持了理智,他把林兮搂在怀里,沉默许久,才说道:“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林兮一把推开了霍云深,跑出了书房。 霍云深看着满屋子的狼藉,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失忆的林兮和唐妩,好像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也有很多不同。 原来的唐妩对霍云深百依百顺,面对霍云深的怒火会圆滑了事,别说是在书房,哪怕是外面,她都有法子把霍云深哄得服服帖帖,有时候霍云深都觉得,他就是这样被唐妩这妖精勾了魂,才会一爱上就无法自拔。 失忆的林兮有自己的想法,也许是林家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后盾,让她比原来更加娇纵,却也更加固执,她说要,就想千方百计的得到,她说不要,真的是宁死不屈的不要。 第二天,霍云深早早就去公司上班,结果早会还没开完,明城就匆匆走进来,说道:“总裁,林小姐去机场了。” “什么?”霍云深愣了一下:“去机场做什么?” 明城回答:“林小姐订了最早一班去欧域的机票,应该是要回家。” 霍云深立刻起身,说道:“去机场!” “总裁!”明城叫住他:“我们现在过去,也赶不上飞机了。” “那就准备私人飞机!或者下一班飞机,不管什么办法,现在就安排去欧域!”霍云深大步往外走。 面对整个会议室的总监高管,明城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总裁家里出了急事,会议取消。” 各位高管面面相觑,霍云深一向是不要命的工作狂,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家事这么着急? 不过话说是什么家事?霍云深不是和妻子不和吗? 明城无奈的走出办公室,所谓家事,就是总裁的老婆跑路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林兮的飞机终于落地,她走出机场,林家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大小姐,上车吧。” 林兮坐进车里,回到了林家。 林家在这里有一片漂亮的庄园,林兮走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眉眼间和林兮竟然有几分相似,他开口,声音威严却带着宠溺:“小兮,你还知道回来?” 林兮走到林震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道:“两年前,是霍启送我回来的是吗?” 林震愣了一下,问道:“说这些做什么?” 林兮看着林震,说道:“爸爸跟我说过,让霍启做我的未婚夫,是因为他救了我的命,带我回了家,是吗?” “当然……”林震说道:“那样的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 “既然配不上,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我和他是青梅竹马?”林兮问道。 林震愣住,看着林兮,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林兮摇摇头:“只是零星的记忆碎片而已,可是帝都和江城一行,让我对以前的事情出现了怀疑,我的记忆,貌似有不少漏洞,很多事情都不合理,也对不上,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只想回家问问我的爸爸,我现在的记忆,是不是假的?” 林震看着林兮严肃的表情,说道:“小兮,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是吗?”林兮笑了:“是为我好,还是怕我不愿意待在林家?” 林震看着林兮坚定的表情,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 林兮跟着林震去了书房,林震打开电脑,找到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打开之后,里面是几段短暂的视频。 视频里,林兮穿着病号服,头上裹着纱布,呆呆的看着远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一边哼歌一边摇晃,林震和霍启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林兮惊呆了:“这是什么?” 林震叹气:“这是两年前,刚刚回家的你,受了巨大的刺激,一会没人看着就会自残,为了保护你,我们只能找来催眠师,帮你催眠忘记过去。” “可是霍启……”林兮想问,催眠忘记过去就好了,为什么要加一个青梅竹马的人进来。 林震解释道:“那是因为你一直念叨一个男人,医生说这可能是你心里的一个心结,为了提高催眠的效果和成功几率,就帮你塑造了一个新的男人形象,好让你转移感情,但是最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并没有把该有的感情转移到霍启身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恢复正常,不再自残就好了。” 第235页 林兮简直不敢相信,视频里那个疯女人是自己,她说道:“我想要恢复记忆,可以把那个催眠师找回来吗?” 林震摇摇头,说道:“小兮,记忆不是开关,想打开就打开,想关上就关上,一个医生不会给人催眠之后再反催眠的,一旦出了差错,他是无法挽回的。” 林兮想,这个医生不行,她可以再找一个医生,上一次霍云深找来的那位埃文就很好。 林震看着林兮纠结的表情,说道:“小兮,爸爸调查过你以前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你不用这样折磨自己的,更不要冒险尝试恢复记忆。” 林兮却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以前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知道。” 林震愣了一下:“可是你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恢复记忆吗?” 林兮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一直活在霍启的纠缠里,既然我们不是青梅竹马,那我也不用再为他愧疚了。” “当然不用!”林震立刻说道:“我女儿不用对任何人愧疚,你只要快快乐乐的做爸爸的公主就好了。” 林兮笑着点点头,说道:“今天我在家里陪您吃饭。” “好,我让厨房多做一点你喜欢的!” 林震很高兴,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是捧在手心里宠着。 傍晚的时候,佣人进来说道:“外面有一个叫霍云深的人,说要见大小姐。” 林震看了林兮一眼,说道:“不见!不认识,让他走!” 秘书在一边提醒道:“霍总最近给我们让了不少生意。” 林震愣了一下,说道:“那是他自愿的!不见!” 林兮:“……” 居然觉得自己老爸说的很有道理。 反正林兮现在还在生霍云深的气,也没有说什么,那么大的人了,能大老远追到欧域来,也不会饿着,干脆不管他了。 吃过饭,林震就去书房工作了,林兮在走到庄园里溜达溜达,逛到花园角落的时候,忽然被人拉到了墙角,林兮正要喊人,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好狠心啊!” 林兮愣了愣:“霍云深?你怎么进来的?” 霍云深把她按在墙上,说道:“我跟着你这个仙女飞进来的!” 林兮:“你该不会是爬墙进来的吧?” 霍云深:“……” 霍云深搂着她,说道:“为什么突然跑了?” 林兮撇撇嘴:“我没跑,我只是回家而已。” “不告而别的回家?”霍云深反问。 林兮点点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啊?” “我……”霍云深沉默了。 这话题似乎又绕回了昨天晚上,他逼着林兮说他才是她的男人,林兮就是倔强的说霍启才是她未婚夫,然后闹得十分不愉快。 霍云深的声音软了软,说道:“我是你的……仙女跟班啊……” 林兮愣了一下,「噗嗤」一笑,说道:“霍大总裁,有话好好说,不要卖萌好不好?” 霍云深粘着她,埋首在她发间,说道:“我在哄你高兴,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昨天是我不对。” 林兮笑了笑:“你哪里不对?” 霍云深想了一下,看向林兮:“不该在书桌上?” 林兮:“……” 她使劲踩了霍云深一脚,骂道:“流氓!” 霍云深疼的龇牙咧嘴的:“谋杀亲夫啊!” 林兮白了他一眼:“什么亲夫?你又没娶我!” 霍云深笑了:“你很想嫁我?” “放屁!”林兮忍不住爆了粗口。 霍云深得意的笑了笑,抱紧了林兮,说道:“要是有一天,我们结婚了,你第一件事是做什么?” 林兮竟然真的跟着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把你的钱都转移到我的名下吧哈哈哈!这样你不听话我就把你扫地出门!让你露宿街头!” 霍云深摸了摸下巴:“以我的本事,应该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林兮急了:“那我还治不了你了?” 霍云深立刻认怂:“怎么可能?你说让我露宿街头,我一定不踏进家门半步!” 林兮这才满意,霍云深看自己哄得差不多了,说道:“回家吧好不好?” 林兮摇摇头:“我才刚回来,我爸爸也很想我。” 霍云深虽然理解,但是还是有些失落:“可是你在这个大城堡里,我见不到你,岳父不许我进来。” “什么岳父!胡说八道!”林兮锤了他一拳:“再说了,你这不是进来了吗?” 霍云深抱紧了她,说道:“我在你家门口安营扎寨好不好?你没事做就出来看看我。” 林兮哭笑不得:“霍云深,你不要这么粘人好不好?我还能跑了不成?” 霍云深看了林兮一眼,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是啊,我真怕你跑了。” 林兮笑着说道:“你要么去住酒店,要么就回江城,我在家住一段时间就回去好不好?” 霍云深一脸委屈,只能点点头:“那好吧。” 两个人在这里腻歪了很久,林兮才终于把霍云深打发走。 结果第二天,林兮下来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欧域的早间新闻,据传一男子买下了城里最高的楼房一周的广告位,上面没什么东西,只是一到晚上就频繁滚动播放「仙女,早点下凡」的字样。 第236页 林兮一口粥喷出来,她简直不敢相信,霍云深这样高冷的人,居然能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林震看了一眼新闻,翻了个白眼,说道:“又是什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子吧?” 林兮:“……” 又一口饭喷出来,差点呛着自己。 林震赶紧给她倒水,说道:“别看这些新闻,小心被这些低智商传染。” 林兮:“……” 堂堂霍氏总裁,被商界奉为传说的男人,到了林震这里,竟然变成了傻子和低智商? 林兮简直要笑死了,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老爸会这样评价霍云深了。 霍云深坐在酒店里,打了两个喷嚏,视频里的苏景问道:“深哥,欧域很冷吗?你是不是感冒了?” 霍云深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有人想我了。” 苏景:“……” 霍遇的声音突然传来:“才没有人想你呢!你把妈咪气跑了!妈咪根本不想你!我也不想你!你要是不把妈咪带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霍云深笑了笑:“好啊,我们俩刚好在这里买个小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省的你这个小拖油瓶来打扰我们。” 霍遇:“……” 小家伙气的脸色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反驳霍云深。 苏景拍了拍霍遇的头,说道:“小遇听话啊,不要跟这个变态吵架,你吵不过的。” 霍遇攥着小拳头,怒吼道:“景叔才是变态!我爹地不是!” 霍云深点点头:“说的对。” 苏景:“……” 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来汇报工作的! 再说了,刚才不是你们父子俩在吵架吗?为什么矛头忽然转向了我? 苏景一脸委屈的看着霍云深,霍云深微微一笑:“要不,你生个儿子来帮忙吵架?” 苏景不屑:“我才不要!我将来一定生个女儿,像唐妩折磨你一样,让她去祸害别人的儿子!” 霍遇愣了一下,说道:“景叔,祸害我吧,我有我爹地的强大基因,我可以承受的。” 苏景:“……” 苏景一巴掌盖在霍遇的头上,说道:“承受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 霍云深无奈的说道:“好了,别闹了,打电话什么事?” 霍遇立刻举手邀功:“爹地!我找到二爷爷的踪迹了!” 苏景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还不错,不要闹大,把人带回来就行了。” “Yessir!”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第102章 我情有独钟 林兮在家里住了不到一周,在一出门就会看到那个大屏幕广告的情况下,林兮终于投降,惨兮兮的跟林震告了别,然后和霍云深踏上了回到江城的飞机。 回去之后,霍云深先带她回到了红枫苑,霍遇还没回来,霍云深揽着林兮的腰身先深吻了一番,一解多日的思念。 林兮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模糊的画面闪过,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林兮往后缩了缩。 “小兮?”霍云深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头痛吗?” 林兮点点头:“痛,又感觉这画面好像见过。” 霍云深立刻就要把她抱起来,林兮却抬手制止了他,然后歪了歪头,有些犹豫的贴上霍云深的唇瓣。 她闭着眼睛,辗转缠绵,突然伸手勾住了霍云深的脖子,语气亲昵又娇气:“云深……” 霍云深身子一僵,扶着林兮的腰身,躲开了她的吻。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是这样的对吧?然后呢?然后我们好像……算了,记不清了。”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那就不要想了,以前不重要,我们还有很多以后。” 他弯腰抱起林兮上楼,林兮窝在他怀里,问道:“云深,你以前是不是总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 霍云深愣了一下,说道:“怎么这样问?” 林兮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说道:“不知道,总觉得是这样的,我好像有一段很孤独的时间,可是你对我又挺好的,应该是记错了吧。” 霍云深笑了笑,没说话,抱着她上楼,把她塞进了被窝里,说道:“休息一下,不要想了。” “云深……”林兮拉住他:“我想见见埃文。” 霍云深身子僵了僵,问道:“见他做什么?” 林兮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反催眠,万一我想起来了呢?”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医生说了会有风险,我不想让你有一点危险,以前的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林兮看了霍云深一眼,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霍云深逐渐下定了决心,他不再想让唐妩恢复记忆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实在太过惨痛,她失去了太多东西,一旦再次记起,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失去唐妩。 失去她的痛苦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绝对不想再来一次,这个风险太大了。 更何况,他咨询过的所有心理专家和催眠师都对这件事情拿不准,一个处于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下被催眠覆盖记忆的人,反催眠的效果和结果是什么,真的没人知道,她甚至可能因为记忆的错乱直接变成一个疯子。 第237页 比起这些,唐妩如果能作为林兮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霍云深守在她床边,等到她睡着才离开,明城在楼下等着和霍云深一起去公司。 看到霍云深下来,立刻说道:“总裁,我们之前和国外合作的项目已经准备启动了,这段时间需要您在公司。”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个月准备一下人员和物资,准备剪彩仪式吧。” “是!”明城跟着他走出去。 霍云深走后,林兮换了衣服离开了红枫苑,然后去了一家私人诊所。 这家诊所似乎刚刚开业没多久,没有什么人,最奇怪的是,一家心理诊所,竟然开在了机场附近。 周围的环境很好,树木掩映间,一座白色的小房子十分显眼,让人看的很舒服。 林兮走进去,对前台说道:“你好,我之前预约了珍医生。” 前台小姐查看了一下文件,微笑着问道:“请问是……唐小姐吗?” 林兮点点头:“是我。” 前台小姐立刻站起来为她引路:“请跟我来吧,珍医生已经等了很久了。” 林兮走进最里面的那件诊室,里面坐着一位气质很好的女人,她穿着白大褂,不施粉黛,但是精致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让她看起来十分漂亮。 看到林兮走进来,珍笑了笑,伸出手与她握手:“林小姐,你终于来了。” 林兮点头:“我爸爸有跟您说明情况吗?” “当然……”珍拿起一叠资料,说道:“我已经从林董事长那里了解了唐小姐的事情,随时准备为您治疗。” 林兮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珍看了林兮一眼,说道:“林小姐,在治疗开始之前,我还是要再告诉你,这样的治疗都是有风险的,林董事长一直不愿意实施是因为对你也许会有伤害,如果出现差错,你很有可能失去理智。” 林兮苦笑:“我现在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珍叹了一口气,说道:“林小姐,如果你想要知道过去的事情,林董事长会为你调查的清清楚楚,你不必这样为难自己,也为难他。” 林兮摇摇头:“不,我自己的记忆,我想要自己记起来,我好不容易说服爸爸同意了,请您开始吧。” 珍只能准备开始催眠治疗,在林兮入睡之前,珍问道:“冒昧问一句,林董事长在接你回去之后,就已经联系过我,可是你一直都没有想要恢复记忆,现在为什么突然做了决定?” 林兮坐在治疗椅上,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说道:“大概是,我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男人,可是我却不知道怎样相信他。” “是霍云深?”珍问道:“我看到你过去的资料里有他。” 林兮点头:“是啊,他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却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圈套里,我想要自己记起过去的事情,珍,请你帮我。” 珍点点头:“我明白了。” 林兮坐在椅子上,逐渐陷入沉睡,直到临睡前,她想着的,还是霍云深的名字。 我的世界里似乎满是谎言,我多希望,霍云深,你是唯一的真实。 珍让林兮安睡了十分钟左右,才缓慢的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唐妩。” 珍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林兮仍然是一无所知的状态。实际上,她已经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治疗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林兮才渐渐清醒,这一次她并没有像上次埃文给她治疗时那样情绪激动,反而十分平静。 “林小姐,你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是吗?”珍问道。 林兮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只是很模糊的画面而已,我想要你帮我揭开那层薄纱。” 珍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 林兮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下周再来,如果来的太过频繁,会被霍云深察觉。” 珍叹了口气:“让他陪你一起来不是更好吗?你不用自己承受这些。” 林兮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恢复记忆的时候,我的直觉是对的呢?他才是我痛苦的根源,我要如何面对他?” 珍伸手摸了摸林兮的长发,说道:“小兮,你太固执了,这样不好。” 林兮笑了:“我总觉得,我曾经柔软过,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好结局。” 林兮离开了诊所,打车在市中心转了一圈,随手买了一盒点心,才绕到霍遇的学校,在门口等着他放学。 霍遇一走出校门,看到林兮在等他,高兴的冲过来:“妈咪!” 林兮张开手接住他,笑着问道:“小遇有没有想妈咪啊?” 霍遇点点头:“想死妈咪了!都怪爹地惹你生气,我回去帮你揍他!” 林兮挑眉:“你敢吗?” 霍遇缩了缩脖子:“那妈咪揍他,我帮你喊加油。” 林兮哭笑不得,拉着霍遇上车,然后回了红枫苑。 刚走进家门,霍云深就打来电话,林兮接起来:“怎么了?” “我晚上要加班,你和小遇吃饭吧,不用等我。”霍云深说道。 林兮点点头:“好。” 听到这女人没有丝毫的犹豫,霍云深心里不大舒服,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明城走进来问道:“总裁,晚餐想吃些什么?我给您叫餐。” 第238页 霍云深没好气的说道:“不吃了!” 明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用问都知道,这又是在家里受气了。 放眼整个江城,也只有唐妩敢给霍云深这种气受着,偏偏霍云深还不能做什么,只能受着。 红枫苑…… 佣人把饭菜端上来之后,林兮拉着霍遇去洗手,然后两人有滋有味的吃着饭。 霍遇看了看主位空荡荡的,摸出手机给霍云深发了短信:“爹地,你晚上吃什么呀?我和妈咪在吃鸡翅哦!” 霍云深看了手机一眼,没好气的扔在一边,隔着手机他都能想象的到霍遇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霍云深半天不回消息,霍遇心里叹气,自家老爹不争气啊! 于是霍遇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林兮,问道:“妈咪,爹地晚上吃什么?” 林兮忙着扒拉米饭,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知道,叫外卖吧?” 霍遇叹了口气,摇摇头:“唉!爹地好可怜,我们在家里大鱼大肉,他只能叫外卖!” 林兮的嘴角抽了抽,说道:“他叫外卖也是顶级厨师的大餐,又不是路边摊,有什么可怜的?” 霍遇又叹了口气,凑到林兮身边,说道:“妈咪,你不知道,爹地很挑食的,外面做的东西多放一少盐他都不吃,而且他忙起来会忘记吃饭,又胃不好,饿肚子还会胃疼。” 林兮有些怀疑:“又这么严重吗?” 霍遇点点头:“严重!很严重的!” 林兮想了想,说道:“那我给他叫外卖吧,这样他就不会忘了吃饭了。” 霍遇:“……” 自家爹妈这两个榆木脑袋,到达是怎么生出自己这个天才儿童的? 霍遇又往前凑了凑,说道:“妈咪,这个糖醋鱼,是爹地的最爱!而且他只吃家里做的。” 林兮看了一眼那条被她扒拉的惨不忍睹的鱼,问道:“那让厨房做一条送过去?” 霍云深暗搓搓的说道:“哪有厨房给总裁送饭的,妈咪去送吧!” 林兮立刻摇摇头:“我不去!” “去嘛!”霍遇开启撒娇模式:“妈咪要去一次,人家才知道爹地名草有主啊!要不公司里那些小姑娘总是觊觎爹地呢!” 林兮抖了抖,说道:“我才不要被围观!” “去嘛去嘛!”霍遇撒着娇:“妈咪去看看爹地工作的时候超帅的!妈咪要是不去,就只能我去了,这大晚上的,我一个小孩子,要走那么远,爬很多楼梯,给他送晚餐,还要被公司里那些姐姐们捏脸,他们都想把我带回家……” “好了好了!我去还不行吗?”林兮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缩小版的霍云深拉着她的衣角不住地撒娇,只能投降。 霍遇立刻跑去厨房,喊道:“快给我几个保温盒!” 佣人拿来了两个饭盒,霍遇生怕林兮反悔似的,端起那条鱼就倒了进去,然后又扒拉了两个菜,匆忙扣上塞进了袋子里,塞到林兮怀里,说道:“妈咪快去吧!” 林兮皱着眉头:“我还没吃完呢!” 霍遇推着她往外走:“妈咪可以去和爹地一起吃饭啊!你们多多培养感情,然后给我生个小妹妹!” 林兮:“……”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送个饭怎么还能送出妹妹来? 霍遇硬是看着林兮上车,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叹息道:“唉!我可真是神助攻!要是没有我,爹地什么时候才能追回妈咪啊!” 林兮抱着饭盒,尴尬的站在霍氏的大厅里,看着下班的职员人来人往,每个人路过都看她一眼。 主要是她回家之后又换了一身休闲的白T和短裤,头发松垮垮的,活脱脱一个刚睡醒的大学生模样,怀里还抱着碗,这诡异的造型实在是太吸精了。 林兮径直走向电梯,却被人拦住:“哎!你干嘛的?” 林兮挠挠头,说道:“我找霍云深。” 前台小姐立刻说道:“你谁啊?你就找总裁?” “我……”林兮一时间有点语塞,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霍云深的什么人。 于是林兮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是……霍云深的……租客?” 前台小姐不屑的说道:“现在的女人真的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我们总裁会出租房子收租金?你在搞笑吧?你至少学学下午那个来搭讪的女模特,人家还穿的光鲜亮丽的说是总裁的女人呢!你这副模样,也不照照镜子!” 周围里里外外的人也开始议论:“这一看就是没钱的女大学生,全靠傍大款。” “我们总裁就是太吸引人了,什么人都敢来!” “可不是嘛!不是说总裁结婚了吗?也不知道家里的太太是什么反应!”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总裁那是形婚,根本没感情的!” 众人议论之间,林兮已经有点恼火了,她不是唐妩,不是那样圆滑的逢人露笑脸的好脾气,她是林兮,被林震捧在掌心里宠着的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人指指点点? 林兮一下子冷了脸,说道:“我再说一次,我找霍云深,你不带路就让开,我自己上去!” “哟!你还有脾气了?”前台小姐说道:“我要是随便放你上去,我就该被炒了!” 林兮冷笑:“你马上就要被炒了。” 她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天,却因为没人接而挂断,林兮愤怒的骂了一句:“靠!” 第239页 前台小姐更得意了:“装什么呢?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在给总裁打电话吧?怎么没人接呢?” 林兮收了手机,抱着饭盒说道:“给明城打电话。” “谁?”前台小姐愣了一下。 林兮重复道:“给明特助打电话!现在就打!” 前台小姐冷笑:“打就打,让你看看明特助是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女人的!” 她拨通了明城的电话,尖着嗓子说道:“明特助!楼下有个女人吵着要见总裁!” 明城接着电话从会议室走出来,一听是这种事情,不悦的说道:“赶走!不知道最近公司很忙吗?我没时间处理这种事。” 前台小姐立刻说道:“赶走啊?好!我这不是怕她真是什么人物,得罪了人嘛!” 林兮一听这句话,大步走过去,夺过了电话,不顾前台小姐的呼喊,对着电话说道:“明城,我是林兮。” 明城愣了:“林小姐?你……” 林兮冷着脸说道:“我给霍云深打电话,他没接,你们前台不许我上去。” “林小姐!我这就下去接您。”明城立刻说道。 “不……”林兮看了前台小姐一眼,对着电话说道:“我要霍云深接我。” “这……”明城有些犹豫:“林小姐,总裁在和高管开会。” 林兮的脾气上来了,就固执的不得了:“我说了,我要霍云深下来接我,如果他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说完,林兮把电话塞回了前台小姐的手中,看着她目瞪口呆的眼神,冷笑道:“等一会,霍云深下来的时候,你最好敢把跟我说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前台小姐傻了眼,刚才接电话的明特助没错,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跟明城大喊大叫,还敢直呼霍云深的大名? 明城站在会议室外面,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他掂量着,应该还是唐妩在霍云深心里的分量重一些,希望自己没有看错。 他走到霍云深身边,说道:“总裁。” 霍云深不悦的皱了皱眉,明城跟随他多年,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怎么能在他讲话的时候打断他? 明城大着胆子凑过去,说道:“唐小姐来了。” 霍云深一愣:“小兮?” “嗯……”明城点点头:“现在正在一楼大厅。” “怎么不上来?”霍云深问道。 明城顿了顿,说道:“似乎是生气了,唐小姐说,让总裁亲自下去接……” 霍云深挑了挑眉:“还有呢?” “还有……”明城尴尬的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唐小姐说,如果总裁这次不去,以后都不用去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嘴角勾起笑意:“脾气还不小。” 他起身往外走,丢下一句:“暂停会议。” 一楼大厅。 林兮站在人群之中,抱着自己的饭盒,倔强的昂着头,前台小姐的被众人盯得脸红,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一这女人真的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那她岂不是死定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了一句:“总裁来了!” 于是人群自发的让开一条路,霍云深大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同样高冷的明城。 霍云深走到林兮面前,看着她,气氛霎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认不认识总裁,总裁又会对她说些什么。 霍云深开口,打破了沉默:“听说,我不来接你,你就要离家出走了?” 林兮皱了皱眉,说道:“什么离家出走,你是我什么人?” 她心里还在为前台刚才那句话而不高兴,人家问她,她是霍云深的什么人,她死活答不上来。 霍云深微微一笑,问道:“谁惹你不高兴了,这么大火气?” 林兮还没说话,前台小姐立刻说道:“总裁,是这位小姐自己说的,她是您的租客!我才要把她赶走的!” 她现在能为自己开脱一点是一点,否则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霍云深看向林兮:“租客?” 林兮的脸红了红,低着头说道:“租客怎么了?” 霍云深笑着摇摇头:“没怎么,走吧,我们上去聊聊房租。” 林兮:“……” 霍云深牵起她的手,给明城丢下了一句:“你处理一下。” 然后众人听见两个人逐渐远去的声音。 霍云深:“你的脾气真的很大。” “怎么?嫌弃我?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恃宠而骄?” 霍云深摇摇头:“不,是我情有独钟。” 众人被这狗粮喂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总裁可是江城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啊!什么时候说情话说的这么磨人了!简直要甜的掉牙了! 第103章 勉勉强强 前台小姐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走远,而且是林兮走在前面,霍云深落后半步,还顺手接过来她手里的饭盒,又牵住她的手,才并排走进电梯。 她结结巴巴的说道:“她……她……” 明城冷着脸看着她,说道:“刚刚那位,是总裁的女朋友。” “女朋友?!”前台小姐傻眼了,那样打扮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总裁的女朋友呢? 但是她忽然想起,林兮那张素面朝天还是干净漂亮的脸蛋,如果像那些纠缠的女人一样穿金戴银浓妆艳抹,一定是艳压群芳的存在吧? 第240页 明城丢下一句:“收拾东西,去结算工资吧。” 如果工作做的不够好,不可怕,但是得罪了霍云深的心头宝,那就没什么前途了。 霍云深拉着林兮走进办公室,把饭盒放在桌子上,问道:“怎么忽然过来了?” 林兮噘着嘴,别开头,不说话。 霍云深把她的头转过来,林兮又转过去,就是不肯搭理他。 霍云深无奈的说道:“还在生气?明城已经把人开除了,不要生气了。” 林兮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听前台说,很多女人来公司找你?昨天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模特来过?” 霍云深微微一笑:“吃醋?” 林兮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才不吃醋,我只是担心你给小遇找后妈!” 霍云深心里一动,说道:“要不,你给小遇做亲妈?你一定会做的很好的。” 林兮愣了一下,转过头嘟囔了一句:“我也是后妈……” 霍云深很想告诉她,你不是,你是小遇的亲生母亲,是我们盼了五年才盼回来的人。 可是他不能说,他怕说太多,就会让林兮想起更多,然后牵扯出那些往事。 他真的不能再经受一次失去她了。 霍云深摸了摸林兮的发顶,说道:“我去开会了。” 林兮一下子来了脾气:“我才刚来!你就走了!” 霍云深微微一笑,凑近了林兮,说道:“我怕我再不走,就会跟你聊起房租的事情……” “什么房租?”林兮傻乎乎的问道,她那只是一句玩笑话,哪里有什么房租? 霍云深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澄澈的双眸中只装着他一个人,朱唇轻启,五官精致,长发带着一丝慵懒,疑惑着上挑的眼尾带着勾人的感觉。 他心里一紧,俯身吻上林兮的唇瓣。 林兮愣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说亲就亲? 偏偏这还不是蜻蜓点水的亲一亲,霍云深的越发强势起来,林兮只感觉双脚一腾空,惊呼被吃进了肚子里,然后双腿就触到了冰凉的办公桌。 霍云深掐着她的纤腰,攻势越发明显,林兮的脑中闪过电光石火的画面,好像曾几何时,她和霍云深也曾享受过,沉沦过这样疯狂又难忘的时刻。 霍云深却完全不知道林兮的心中所想,他只知道这小女人给他一点点回应,都能让他的自制力全线崩盘,恨不得立刻将她吃拆入腹。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林兮立刻回神,推开了霍云深,想要从办公桌上下来。 霍云深却按住了她,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不悦:“什么事!” 明城推门而入,看到霍云深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他挡住了林兮娇柔的身影,立刻就知道自己坏了总裁的好事。 他低下头,转过身,说道:“总裁,高管们还在等你开会。” “知道了。”霍云深说道。 “抱歉,总裁。”明城说完就往外走。 “不用抱歉……”霍云深突然说道:“自己去跟财务讲,扣薪水。” 明城:“是。” 明城走出去关好门,霍云深才把怀里的小女人拎起来,还想继续吻上去,却被林兮捂住了嘴巴,怒道:“流氓!这是办公室!” 霍云深笑了笑:“这是我的办公室,你是我的女人,有什么问题?” 林兮白了他一眼,说道:“谁家房租是这样聊的!骗子!” 霍云深捏起林兮精致的下巴,凑上去轻啄了两下,又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把我的心占的满满的,我只收这点租金,不过分吧?林小姐?” 林兮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她低着头推着霍云深,说道:“快走啦!快去开会!烦死了!” 霍云深笑着被推出了办公室,林兮捂着滚烫的脸转身,靠在门上,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一边抗拒着相信霍云深,一边放任自己沉沦在霍云深的温柔之中。 这个男人真的很会哄人,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每个吻,都那么勾人。 霍云深去开会,林兮一个人窝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翻杂志,没翻几页就困了,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霍云深回来的时候,林兮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他走过去抱起林兮,走向休息室。 刚把她放在床上,林兮就醒了,看了霍云深一眼,嘟着嘴问道:“你回来了?” 霍云深点点头:“久等了。” 林兮看了看窗外的路灯都亮起来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霍云深看了看表,说道:“快十点了。” “都这么晚了?”林兮打了个呵欠,从床上下来,说道:“我给你带了饭呢!” 霍云深跟着她走出去,把她打横抱起来,说道:“不要赤脚。” 林兮美滋滋的窝在他怀里,被霍云深抱到了椅子上,林兮凑过去打开饭盒。然后,十分尴尬的看着霍云深。 霍云深看着里面那一团,问道:“这是……鱼?” 林兮尴尬的点点头,这条鱼被她和霍遇祸害的差不多了,然后霍遇一股脑给她倒进了饭盒里。 林兮默默地推开这个饭盒,打开了另一个,又尴尬了。 霍云深微微一笑:“所以,林小姐大老远来给我送饭,都是你和小遇吃剩下的?” 第241页 林兮挠挠头,还没说话,霍云深又说道:“而且,你好像没带米饭,还有筷子。” 林兮:“……” 这下真的十分尴尬了,林兮只能挠挠头,说道:“那个……今天准备的不好,明天我一定给你送好的。” “好啊,我很期待……”霍云深点头:“但是,今天吃什么?” 他这句话刚说完,林兮的肚子就「咕噜」一声,她的晚饭也才吃了一半好不好? 霍云深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走吧,出去吃饭。” 林兮低头收拾了饭盒,霍云深拉着她说道:“让秘书收拾吧,我们去吃饭。” 林兮快步跟上霍云深,两个人走进电梯去了停车场。 最后,霍云深找了一家安静的中餐厅,林兮点了一桌子菜,两个人终于吃饱喝足。 林兮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好撑啊!” “那散散步再回去?”霍云深问道。 林兮点点头:“好啊!” 于是两个人没有开车,就沿路走着,一边走一边打闹,路过饰品店的时候,林兮冲进去买了一个戒指,这种银饰的小戒指做的十分精致,林兮很高兴。 霍云深有些不解:“这样的戒指,戴不了很久的吧?” 林兮摇摇头:“我就买一个带着玩,只有结婚的那一个,才能一直戴着。” 霍云深愣了愣,拿起戒指给她套在了手指上,竟然莫名的生出一种庄严感。 两个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林兮有些走不动了,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干脆蹲下了,喊道:“霍云深!我走不动了!” 霍云深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说道:“上来,我背你。” 林兮愣了一下,她实在不敢想,霍云深这样的人,怎么会去背一个女人。 “小兮,上来。”霍云深又说说道。 林兮犹豫了一下,攀上了霍云深的肩膀,趴在他的后背上,霍云深反手搂住她的双腿,轻松的起身,说道:“你太轻了,多吃点。” 林兮撇撇嘴:“吃胖了会被嫌弃。” “胡说,谁敢嫌弃你?”霍云深不悦的说道。 林兮攀在霍云深的后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霍云深也很耐心的回应着。 林兮渐渐的有些困了,她趴着不说话,霍云深也就不说话了。 他背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回停车的地方,然后把她放进副驾驶,给她系好安全带,才开车回家。 车子很快就到了红枫苑,霍云深坐在驾驶座上,侧头看着林兮,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然而,林兮突然开口,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霍云深,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霍云深没有任何犹豫的,立刻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兮的睫毛颤了颤,说道:“你……” “小兮,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生命。”霍云深说道。 林兮缓缓睁开眼睛,侧躺在椅子上,看向霍云深,问道:“如果我不爱你呢?” 霍云深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五年前,唐妩一直在等着霍云深爱上她,回头告诉她,他爱她。 可是还没有等到,她就绝望到崩溃。 五年后,霍云深可以一直等着她,等到白发苍苍,只要她活着就好。 林兮的眉眼弯了弯,看向霍云深,一滴眼泪掉下来,声音颤抖又不安:“云深,我好害怕。” 霍云深凑过去擦着她的眼泪,安抚道:“不怕,我在呢,我会一直在。” 林兮摇摇头,没有说话,她抬手勾住了霍云深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然后起身贴住了霍云深的薄唇。 霍云深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她梦里那些痛苦和绝望都是真的,害怕她过去真的失去了一切,害怕霍云深是那个给她最大伤害的人,也害怕自己自清醒后的迷茫中再次爱上的这个男人,给她编织的爱情都是谎言。 她害怕很多事情,可是最害怕的,还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那颗心。 每次看到霍云深,她的心都在蠢蠢欲动,好像她天生就是爱他,就应该爱他,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被他吸引,再羞耻一点,她想要霍云深接吻,拥抱,甚至上床。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余情未了,还是因为年龄已到,她只是想要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让霍云深身上沾满她的气息,向所有人,最重要的是向自己快速证明,霍云深是她的,而不是霍云深那种只是嘴上说着她是他的女人。 她不是,她没有拥有这个男人,霍云深也没有拥有过她,怎么能算是对方的? 她的心,她的身体,都想立刻霸占这个男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的恐惧。 她的潜意识里是知道的,她一边在试探霍云深,一边又在靠近他,她一边想要拯救,又一边想快点看到他们俩的结局是重生还是死亡。 林兮的这个吻,让霍云深全身仿佛电流穿过,霍云深的理智在女人的主动和示弱之下,被打击的一干二净。 他扣住林兮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良久,他守着最后一丝理智微微推了一下林兮,微微喘息着说道:“小兮,不可以……” 林兮一个翻身,坐在了驾驶座上,低头吻上霍云深的唇,比刚才更加疯狂和主动。 第242页 狭小的车厢里,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知道是索取还是哀求:“云深……云深……” 霍云深的心跳的快要炸开,他按住林兮,皱眉看她:“小兮,你怎么了?” 他明显的感觉到今天的林兮不太对劲,她好像不做到这件事誓不罢休一样,可是她平时分明害羞的很。 林兮含泪看着霍云深:“你是爱我的,不是吗?” 霍云深整理着林兮的长发,说道:“当然,我爱你。” “我感觉得到,云深,你也想要我。”林兮低头凑在他耳边说话。 霍云深顿了顿,挑起林兮的下巴,问道:“你爱我吗?” 林兮愣了一下,只是这一下,霍云深眼中的疯狂尽数消失,好像一下子没了兴趣。 他摸了摸林兮的侧脸,擦掉了她的眼泪,说道:“小兮,等你爱上我,我就不可能再拒绝你了。” 林兮看起来有些愤怒,她打开车门,从霍云深身上爬下了车,大步往别墅里走去。 霍云深立刻下车,追上了她,他拉住林兮的手,说道:“小兮,我……” 林兮甩开霍云深的手,想要走进门,却被霍云深拉回来,按在了门口,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兮,你不用害怕任何事情,即使我们没有……没有做,我也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林兮抬头看着霍云深,男人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痛,林兮想,就是这种眼神,这种带着痛苦,思念,折磨,愧疚的眼神,让她一天比一天没有安全感,她甚至都快要感觉到,霍云深曾经给过她多少的痛苦和伤害。 霍云深低头,林兮却转开头躲过了,她说道:“云深,不要这样,如果你不确定我们的感情,就不要这样。” 霍云深沉默良久,起身放开了她:“抱歉。” 林兮低着头,然后缓缓伸出手,拉住了霍云深的大手,叹了口气,说道:“云深,你不能指望我几个月就死心塌地的爱上你。”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能对一个刚认识我几个月的女孩这么禽兽。” 林兮「噗嗤」一笑,说道:“江城多少女人等着和你共度良宵,你居然管这叫禽兽?” 霍云深也笑了笑,他看着林兮,说道:“小兮,你和别人不一样,对你,我舍不得。” 林兮的心尖颤了颤,转身走进了客厅,霍云深跟着走进去,声音柔软:“不生气了好不好?” 林兮踢掉鞋子,噔噔噔跑上了楼,留给霍云深一句:“不好!就生气!” 霍云深懊恼的捏了捏眉心,他想,不管是失忆前的唐妩,还是失忆后的林兮,真的都很难搞。 这姑娘看起来可爱温柔,实际上倔强的很,而且脾气不小,他从前不愿意哄唐妩,现在却又哄不好林兮,这辈子,真是碰上了克星。 林兮上楼后,去了霍遇的房间,霍遇听到开门声,扒开被子瞄了一眼,一看是林兮,立刻跳起来,说道:“妈咪!” 林兮走过去,捏了捏霍遇的小脸:“好啊,你居然装睡!” “疼疼疼!妈咪!”霍遇立刻就装可怜。 林兮一下子笑了,说道:“我都没用力,你演的太过分了!” 霍遇「嘿嘿」一笑:“妈咪笑了,不要不高兴了。” 林兮一愣,说道:“你听见了?” 霍遇摇摇头:“没有哦!小遇什么都没听到!但是爹地是笨蛋嘛,总是惹妈咪生气的!” 林兮笑了笑,说道:“好啦!就你最聪明,快睡觉吧,小孩子不睡觉长不高的。” 霍遇缩进被窝里嘟囔:“爹地妈咪都高,我不会长不高的。” 林兮一愣,没说话,站起来关了灯,她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霍遇叫住了她:“妈咪。” “嗯?”林兮看向黑暗中的小人。 霍遇笑了笑,说道:“妈咪,小遇爱你。” 林兮鼻子一酸,点点头:“妈咪也爱你。” “妈咪……”霍遇又说道:“爹地也爱你,我们都很爱你的。” 林兮没说话,关好门离开了房间。 林兮回到卧室没多久,霍云深就走进了霍遇的房间。 霍遇从被窝里爬起来,小声的说道:“爹地,妈咪说她不生气了。”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霍遇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在操心你们俩吗?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妹妹啊?” 霍云深:“……” 霍云深摸了摸霍遇的小脑瓜,说道:“生你一个还不够吗?” 霍遇皱了皱眉,说道:“可是如果妈咪肚子里再有一个宝宝,她就不会跑了。” 霍云深敲了敲他:“这又是听谁说的?” “景叔啊!景叔说女人怀孕了就不会乱跑了。”霍遇立刻说道。 霍云深:“……” 远在酒店快活的苏景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不知道又是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霍云深无奈的摸了摸霍遇的头,说道:“不要胡说,早点睡觉。” 霍遇听话的钻进被窝,小声的说道:“爹地,妈咪可以一直陪着我吗?我不想离开她。” “当然……”霍云深微微一笑:“妈咪会一直陪着你的。” 霍遇这才满足的笑了,霍云深走出了房间,在林兮的卧室门前停了一下,然后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243页 翌日,林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下楼去吃午饭,霍遇跑过来抱住她,说道:“妈咪,爹地有小纸条给你!” 林兮「噗嗤」一笑,说道:“什么小纸条啊?” 霍遇把霍云深留下的便签拿过来,递给林兮,林兮展开,里面漂亮的字迹写着:“昨天答应了给我送午饭,林小姐别忘了。” 林兮愣了愣,突然想起昨天面对那一桌子尴尬的剩菜,她确实说过明天给他送更好的来,没想到随口一说的一句话,霍云深居然记得。 林兮收起了纸条,走到厨房,说道:“拿保温盒再装一份午饭,我带去公司给霍云深。” “好的,林小姐。”佣人立刻就去办了。 几分钟后,佣人拿着袋子走出来,递给了林兮,霍遇站在她身后神秘兮兮的说道:“妈咪,你今天要主动给爹地送饭了吗?” 林兮一阵尴尬,说道:“不是,我去毒死你爹地。” 霍遇捂着小嘴巴笑了,看着林兮出门,握着小拳头大喊道:“妈咪!加油啊!快点生宝宝!” 林兮:“……” 她走后,霍遇立刻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电话,电话刚响了一下就接起来了:“小遇,怎么了?” 霍遇神秘的说道:“爹地,妈咪去给你送饭了!” 霍云深微微一笑:“是吗?小间谍?” 霍遇立刻点头:“是啊!你要好好表现啊!千万不可以让妈咪不高兴啊!” 霍云深忍俊不禁:“知道了,一定不会惹她不开心的。” 霍遇这才放心的挂了电话,自己这个小身板,真是为这两个大人操碎了心。 林兮到了霍氏门口,拎着袋子往里走,前台的小姐已经换人了,看到林兮立刻走过来说道:“林小姐,中午好。” 林兮愣了一下:“中午好。” “林小姐是找总裁吗?”前台小姐问道:“我帮您按电梯。”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好,谢谢你。” 前台小妹一直盯着她上了电梯,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林兮不禁对着电梯看了看自己,今天穿的还是休闲装,难道今天看起来不像是租客? 电梯到了,林兮走出去,看到总裁办公室外面的总裁办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正是午休的时候,但是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吧? 林兮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是礼貌的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她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音。 林兮觉得有些奇怪,霍云深不是应该一直在公司吗?难道自己刚好碰到他外出的时候了? 林兮想着进去看一下吧,如果霍云深不在,她就回家去了。 她推门走进去,办公室里果然空无一人,林兮又走到休息室,想看看霍云深是不是在里面休息,她推开门,愣住了。 小小的休息室里,摆满了红玫瑰,推门的瞬间香气扑鼻,林兮有点傻,她走过去,看到床上放着一捧小小的花束,里面还有一张卡片。 林兮拿起来,里面写着:“美丽的林兮小姐,请问,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男朋友?” 落款,你的,霍云深。 林兮愣了一下,她只是来送个午饭,这突然的表白是怎么回事? 她转头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首饰盘,就是上次她在银饰店看到的那一种,上面摆满小戒指的首饰盘,里面也确实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做的十分精致的戒指。 林兮的心里一阵暖流划过,她上次真的只是随手买了一个,没想到霍云深会跑去把这些都搬回来给她,虽然不值钱,但是这份心意却十分难得。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林兮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你追求女孩子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怎么说?”霍云深走到她身后。 林兮转身,对她扬了扬手里的花束,说道:“这么小的花束就算了,连送首饰都是银饰,让别人知道,堂堂霍云深,居然送女孩子大把的银戒指,你不怕被人笑话吗?” 霍云深看着林兮,眼神专注,却不说话。 沉默的太久,林兮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头,说道:“怎么了?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霍云深看着她,问道:“所以你答应了?” 林兮:“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霍云深指了指她手里的花,说道:“你收了花,还嫌弃我的礼物。” 林兮一下子把花扔在床上,还没说话,霍云深就从兜里摸出一枚漂亮的戒指,林兮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枚戒指价值不菲。 霍云深拿着戒指,笑看着她,问道:“不知道这一枚,能不能配得上林小姐?” 林兮皱了皱好看的鼻子,傲娇的说道:“就……勉勉强强吧!” 第104章 生日快乐 女孩傲娇的眼神,竟然比霍云深手里那枚戒指还要闪耀。 他笑着给林兮戴上戒指,林兮低头看了看,嘟囔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当成女朋友了……” “是这样的……”霍云深笑着说道:“但是还是要给你仪式感,不想糊里糊涂的。” 林兮看了霍云深一眼,拍了拍手里的饭盒,说道:“哪有人趁女孩子抱着饭表白的……” 霍云深拉着她走出办公室,边走边说:“抱着饭才好,往后几十年,都是柴米油盐。” 第244页 林兮想,这句话可真好听啊。 往后几十年,都是柴米油盐。 霍云深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把饭盒拿出来,这次是佣人精心准备的午餐,看起来比昨天强了不是一点点。 他摸出筷子递给林兮,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吃完了午饭。 林兮忽然想起来,问道:“新来的前台认识我吗?” 霍云深点点头:“都认识你。” “都认识我?”林兮愣住了:“怎么会?” 霍云深笑着说道:“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会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林兮低头扒饭,没有接话,霍云深对她的好,实在是让人沉沦,她想,这样的柔情蜜意,就算是冰块也该融化了。 吃过饭,林兮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窝在霍云深的办公室里玩手机,看杂志,等着霍云深下了班,两个人一起回家。 好像她现在正式的变成了霍云深的女朋友,霍云深对她的宠溺就更不加掩饰了,时时刻刻都在秀恩爱,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她,哪怕她出去逛个街,霍云深都要打电话问一下。 她不喜欢霍云深派人跟着她,于是霍云深只能打电话发短信,高冷总裁逐渐变得越来越粘人。 这一天,她刚从店里回来,AS在这边的发展很好,这种有些中西结合的服装风格颇受青睐,林兮也逐渐忙碌起来。 一回到家里,林兮就发现不对劲,往常这个时候,霍云深都是在家的,就算霍云深不在,霍遇也应该在家,可是今天家里安静的很。 林兮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林兮又打给了明城,今天她回来的比较晚,应该是明城接霍遇放学回家,结果明城的手机也没人接。 林兮这就有点奇怪了,她刚放下手机,霍遇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妈咪,你在家里吗?” “在啊,你在哪里啊小宝贝?放学这么久怎么还不回家?”林兮有些着急的问道。 “等一下哦!我马上就回去了!”霍遇说道。 然后林兮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挂了,林兮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家人又在整什么鬼主意。 她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就看到霍遇从门口跑进来,身后跟着明城。 林兮立刻走出去,问道:“跑到哪里去了?” 霍遇笑了笑,说道:“我去给妈咪拿礼物!” “礼物?”林兮愣了一下:“什么礼物?” 霍遇转身扒拉了一下明城,明城弯下腰,将手里的盒子递给霍遇,霍遇小小的身板捧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把他的整个头都挡住了。 林兮有些懵:“这是什么呀?” 霍遇在盒子后面闷闷的说道:“妈咪,你快跟我上楼,我们去房间里拆礼物!” 林兮伸手想要接过盒子,给霍遇减轻一点负担,霍遇却倔强的捧着盒子,往楼上走去。 林兮只能赶快跟上,在后面护着他,以防他掉下来。 好不容易挪到房间里,霍遇把盒子放在床上,说道:“妈咪,你快拆开看看!” 林兮走过去解开丝带,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摆着一件漂亮的白色长裙。 林兮愣了愣,看向霍遇,问道:“这是什么?” 霍遇推着林兮,说道:“妈咪,你快去换上!” 林兮哭笑不得的被推进衣帽间,说道:“这大晚上的,换这个做什么?” “你换上嘛!”霍遇硬是守在门口不让她出来。 林兮只能乖乖换上了衣服,这件衣服说是长裙,实际上是里面的内衬短小,外面的薄纱很长,走起路来十分飘逸,加上碎钻和腰间点缀,看起来仙气飘飘。 林兮走出衣帽间,在霍遇面前转了个圈,说道:“满意了吧?” 霍遇点点头:“妈咪要不要化个妆?” 林兮愣了一下,凑过来捏着霍遇的小脸蛋,问道:“你在搞什么鬼?” 霍遇笑嘻嘻的说道:“没有啊!没有鬼!有惊喜哦!” 林兮盯着他看了半天,可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霍遇抬手看了看表,说道:“算了,不画了!妈咪我们走吧!” 林兮被他拉着下楼,问道:“去哪里啊?” “去了就知道了!”霍遇把球鞋给她拿来,林兮换好鞋,被霍遇推着上了车。 霍遇朝她挥挥手,说道:“玩的开心啊!” 林兮一脸茫然的被车子带走,汽车开了很久,一直到了郊外,林兮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司机说道:“林小姐,到了。” 林兮揉揉眼睛,下了车,这是一片郊区的草坪,人烟稀少,没有路灯,但是地上却摆满了小灯,勾勒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路。 林兮拎着裙摆往前走,心里想着还好霍遇给她拿的是球鞋,如果是高跟鞋,她可能一步都走不了。 天色昏暗,她只能低头看路,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走了大概几分钟,隐约能看到前面一个人的轮廓。 林兮愣了一下,喊道:“霍云深?” “是我……”霍云深回答:“小兮,过来。” 好像这一晚上的折腾和茫然,还有在灯光中行走的孤单,都得到了回应,她快步走过去,问道:“这是做什么?”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大概是,为了满足你所有的心愿。” 第245页 “嗯?”林兮没反应过来霍云深这句话。 “跟我来。”霍云深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林兮这才看到,霍云深身后不远处,竟然是一个巨大的热气球! 她愣了一下,就跟着霍云深走了上去,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几个人帮他们放飞了热气球,林兮觉得自己脚下逐渐腾空,然后离开了地面。 她俯身看过去,地面上的小灯越来越远,他们也飘的越来越高,她逐渐可以看到江城美丽的夜景,五彩斑斓的灯光美得如同一副画一样。 林兮惊呆了,即使无数次在夜晚坐飞机时,看过城市的夜景,可是都不如这一刻,在热气球上,俯瞰风景,微风拂面,那种震撼和激动溢于言表。 林兮正在感叹这个城市的美丽时,远处的空中居然炸开了烟花,林兮愣了一下,转头正要问霍云深什么,却被男人堵住了呼吸。 熟悉的薄荷气息和烟草味涌进鼻腔,林兮恍惚间觉得是那样的熟悉,却又熟悉的让人那么难受。 霍云深搂住她的纤腰,轻声说道:“小兮,生日快乐。” 林兮愣了一下,她看向霍云深,一脸茫然:“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算了算日子,好像是这样的,她只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而已。 她失去所有记忆,连生日都是霍启和林震告诉她的,所以她觉得生活更加无趣和空洞。 直到现在,她俯瞰夜景,身边站着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对她轻言,生日快乐。 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过生日是这样开心的一件事情。 林兮看了看腕表,刚好十二点,霍云深把时间卡的刚刚好,再加上这个热气球,这身衣服,这些灯光,这场烟花,足以看出这男人对她的用心。 林兮问道:“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不满意?”霍云深有些紧张。 林兮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霍云深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因为……你是仙女啊!” “嗯?”林兮愣了一下。 霍云深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说道:“因为你是仙女,你说你迟早有一天要飞走的,你不带上我,因为我不会飞。” “所以你就准备热气球?”林兮哭笑不得。 霍云深点点头,语气委屈:“你看,我也可以跟你一起飞起来,你以后还是带上我吧,好不好?” 林兮拍了拍霍云深,说道:“你几岁了?” 霍云深抱着她,固执的问道:“小兮,你带上我,好不好?” 林兮笑着点头,哄着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说道:“好!带上你,我去哪里都带上你!” 霍云深摸出手机,说道:“我录音了,你不能反悔!” 男人一贯深沉的眼眸此刻如同孩童一般,澄澈明亮,带着动人的希冀,似乎生怕林兮反悔一样。 林兮想,她是不是真的让霍云深很没有安全感,他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记下她说的每一句话? 林兮踮起脚尖,吻上霍云深的唇瓣,任由男人掠夺,两人气息渐促,林兮伏在霍云深怀里,笑着说道:“怎么办?我觉得我快要爱上你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抱紧了她,说道:“要是早知道,一个热气球能把你哄得这样高兴,我一定早点准备。” 林兮锤了他一下,说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被一个热气球拐跑?” “那如果,再加点别的礼物呢?”霍云深笑着问道。 “还有什么?”林兮张望四周,他们两个可是在鸟不拉屎的偏僻郊区,这里哪里还有别的礼物。 热气球逐渐落地,霍云深牵着她下来,走到车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说道:“林小姐,请上车,我带你看看你的下一个礼物。” 林兮拎着裙摆坐进去,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我大概是第一个穿小礼服配球鞋的人吧?” 霍云深开着车回答道:“如果你觉得穿拖鞋更舒服,也可以穿拖鞋配礼服。” 林兮:“……” 就算再舒服,她大概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霍云深开着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到了一处漂亮的小房子,里面还亮着灯,林兮愣了一下:“你在郊区还有房子?” 霍云深凑近了她:“我还有很多房子,要不要挪到你的名下?” “这么大方?”林兮挑眉:“该不会是我嫁给你,这些房子就都给我吧?” 霍云深摇摇头:“你想要,现在就可以都拿走,我可以交房租。” 林兮「噗嗤」一笑,说道:“堂堂霍云深,要做我的租客吗?” 霍云深抬手,点了点林兮心脏的位置,说道:“不是租客,我想做这里的业主。” 林兮觉得,霍云深的指尖好像穿过了血肉,真的碰到了她的小心脏,因为那颗没出息的心,砰砰,砰砰,跳个没完。 她抬头对上霍云深温柔的眉眼,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霍云深身边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可他偏偏在人群之中,选中了她。 这个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的她,这个过去和现在纠结痛苦的她,这个格外偏执,甚至娇纵的她。 霍云深像是轻叹了一下,抱她抱在了怀里,唇角都带着笑意:“大概是,这位仙女是我的命中注定。” 第246页 林兮笑了,推了推霍云深,说道:“我还没看到下一份礼物是什么呢!” 霍云深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扶着林兮下车,带她走进了房子里。 一个小小的房子,装饰温馨,桌子上摆满了菜肴,配上烛光,温馨浪漫。 然后,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捧着蛋糕,身后跟着小小的霍遇,唱着生日歌。 “爸爸?”林兮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捧着蛋糕出现的,竟然是林震。 林震走过来放下蛋糕,说道:“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 林兮的眼眶红红的,问道:“您怎么来了?” 林震笑了:“我的公主不回家,我只能追过来给她过生日了。” 林兮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紧了父亲。此刻,所有的感情尽在不言中。 “好了……”林震宠溺的拍了拍林兮的背,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林兮吸了吸鼻子,说道:“才不是呢,刚才爸爸还说我是小公主。” 林震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说道:“呐,生日礼物。” 林兮拆开来,是一条漂亮的项链,上面镶嵌的钻石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林震送给她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 林兮伸出手,林震帮她戴好,又拉着她的手腕,塞了一本房产证到她手里。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林震转身,丢下一句:“我们家又不是缺房子,老住在别人家里像什么样子。” 林兮尴尬的看了看霍云深,霍云深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终于轮到霍遇送礼物了,霍遇居然从房间里推了一个小推车过来,里面摆了五个大大小小的盒子。 霍遇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咪,这些都是我送给你的哦!” “这么多啊?”林兮笑着蹲下身子,让自己和霍遇平视。 霍遇捧着林兮的脸,说道:“因为小遇今年五岁了,欠了妈咪五个生日礼物,所以今天一起补上,还有五个生日吻!” 霍遇凑过来,小小的嘴唇亲在林兮的脸颊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一连五下,小孩子亲的认真又庄重。 然后,他搂住林兮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妈咪,小遇很想你。” 林兮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好像她真的缺了这孩子很多东西,抱紧了霍遇,说道:“谢谢宝贝。” 霍云深眼看着林兮的情绪快要绷不住了,立刻说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林兮点点头,松开了霍遇,和他一起坐在餐桌边吃饭,这顿饭吃了很久才结束,林震累了,就回房间休息了,霍遇也被林兮哄睡着抱回了房间。 霍云深一个人收拾了餐桌,回头看着林兮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柔声问道:“看什么呢?” 林兮走过来,抱住了霍云深,问道:“你是怎么把我爸爸请来的?” 霍云深微微一笑:“不用请,他很乐意给你惊喜。” 林兮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是啊,他是个很好的父亲。” 霍云深擦了擦手,转身抱住了林兮,轻声说道:“小兮,还有很多人爱你的,你知道吗?” 林兮抬眼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霍云深缓缓的摇摇头,抱紧了她,没有再说话。 他做了那么多,只想让唐妩知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爱她,也有很多人在乎她。 他想要让唐妩一直这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永远不会被过去的痛苦纠缠。 林震的房间里,霍遇偷偷摸了进来一老一小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霍遇说道:“我看起来不像妈咪吗?” 林震还没说话,霍遇摸出一张亲子鉴定的报告塞给林震,问道:“现在是不是像一点了?” 林震无奈的捏了捏眉心,说道:“小宝贝,你想做什么?” 霍遇指了指外面,说道:“我想让爹地妈咪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林震一下子绷紧了脸:“那不行,霍云深会欺负我女儿。” 霍遇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你没看到爹地对妈咪有多好吗?” 林震还是摇头:“不行,要不是因为他,小兮也不会这样。” 霍遇叹了口气,嘟囔了一句:“外公。” “嗯?”林震的眼睛一下子冒了光:“你叫我什么?” “没有啊!”霍遇摇摇头:“我没说话!” 林震不依不饶:“你说了,我听见了!” 霍遇笑嘻嘻的凑过去,说道:“林先生,你看,我是爹地的亲儿子,如果你同意爹地妈咪在一起了,那我就是你的亲外孙,以后每天都有我这样的一个小娃娃围着你转,我还可以去欧域陪你住,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林震的眼神动了动,他失去了林馨,好不容易找回林兮,可是林兮又跟他不亲近,现在有个霍遇这样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围着他,他求之不得。 霍遇立刻趁热打铁:“还有啊,爹地妈咪还会生妹妹,到时候还会有漂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外孙女跟你撒娇,缠着你买糖,你看看我爹地妈咪的颜值,生下来的小朋友一定漂亮极了,您说是不是?” “是啊!是这个道理!”林震美滋滋的说道。 霍遇瞬间收了笑容:“但是!如果爹地妹妹分开了,我这辈子都去不了欧域,我是个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小可怜!爹地一个人带大我,打我的时候也没人帮我!” 第247页 “胡说!”林震立刻喊道:“我看谁敢打你!霍云深那个小子,敢打你一下试试看!” 霍遇点点头,问道:“那,您这是同意了?” “我……”林震心有不甘。 霍遇笑眯眯的凑过去,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外公,求求你了,我保证爹地会对妈咪很好的,如果他再犯错,我们都不要他,我们全家一起去欧域!” 林震立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霍遇拍着小胸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听你的!”林震立刻说道。 霍遇大功告成,美滋滋的说道:“外公最好了!外公最疼我了!外公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水!” 林震被这几句外公叫的心花怒放,点点头说道:“好!好啊!” 霍遇跳下床,跑到外面去到水喝,走到厨房的时候,霍云深正在里面等着他,问道:“小间谍,计划如何?” 霍遇笑眯眯的说道:“大功告成!爹地你就放手去追吧!外公就交给我了!” “外公?”霍云深挑眉:“你改口改的还很快嘛!” 霍遇微微一笑,说道:“不快一点,怎么能配合爹地的计划?” 霍云深伸手摸了摸霍遇的头,说道:“辛苦了,这事也只有你做的到了。” 霍遇被夸的美滋滋,对霍云深挤了挤眼:“爹地,你要加油了,万事俱备,只差妈咪啦!”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放心,爹地妈咪会一直陪着你的。” 霍遇抱着水杯,踮起脚尖,霍云深很配合的弯了弯腰,听见小男子汉的鼓励:“爹地,我相信你!” 第105章 她回来了 如果生活可以一直按照计划行动,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悲剧呢? 霍云深爱林兮吗? 林兮想,他爱的。 她爱霍云深吗? 林兮想,她不想问自己的心,也不想知道潜意识的想法。 她想知道的是真相。 所以即使是霍云深这样的温柔攻势下,林兮又一次去了诊所,再次接受了催眠,她一面逐渐沦陷在她与霍云深的感情之中,一面被夜夜纠缠的梦魇折磨着迫切的想要看到真相。 她害怕霍云深知道她在追寻真相,所以她每次去诊所都是慎之又慎,生怕被发现。 幸运的是,霍云深最近很忙,没有那么过多的看着她。 听霍云深偶尔说起,霍氏有一个大项目正在进行中,据说是和国外的集团合作开发项目的大工程,导致霍云深频繁加班和出差,江城甚至国内的商业新闻不止一次的报道过这件事情,评价霍云深是当前商界第一人,如果此次项目成功,霍氏将一举成为全球数一数二的顶级公司,霍家也将成为顶级豪门。 这些报道无疑是将霍云深推上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让他成为了无数人在金融行业效仿的楷模。 所有人包括整个霍氏上下都在翘首以盼霍云深的成功,期盼着这个前所未有的,大项目的成功。 直到这一天,霍氏的国外项目需要霍云深出差,他瘫在家里粘着林兮,想要把她一起带到国外去。 林兮无奈的推着他,说道:“霍大boss,你该不会要让人家说,你是个女友控吧?哪有出差还带着女朋友去的?” 霍云深拉着林兮不松手:“可是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你半个月以后回来,我也不会跑。”林兮笑着说道。 “可是我会想你。”霍云深低头看她。 林兮笑了:“肉麻!” 霍云深抱住她:“要不是你在国江城有工作,我一定立刻把你打包带走!” 林兮无奈的笑了笑:“那怎么办?AS马上就要办走秀了,我作为总监,总不能丢下这些不管了吧?” 霍云深叹了口气,林震当初把AS放到江城来也不是完全为了林兮,这边确实有市场,如今在运营之下发展势头越来越好,林氏旗下的服装品牌要举办一个走秀,林兮作为AS品牌的代理商,又是林家的大小姐,林氏的设计总监,当然需要出现。 霍云深也只是磨一磨林兮,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办法把林兮打包带走。 第二天,霍云深一早就起了床,走到林兮的房间时,林兮还在睡觉,他俯身吻了她一下,轻声说道:“我走了,小懒猪。” 林兮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点点头,哼唧着说道:“注意安全,落地了要给我发消息。” 霍云深点头,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等我回来。” 林兮困的睁不开眼睛,霍云深宠溺的笑了笑,给她盖好了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到林兮醒来的时候,霍遇都已经被司机送到学校去了,她随意吃了一点早饭,去了心理诊所。 珍见到她,有些诧异:“不是说一周一次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霍云深出国了,我想趁这段时间多试几次。”林兮说着走进去。 珍跟在她身后,说道:“小兮,不要太急于求成,大脑也是需要休息的,频繁的刺激你会受不了。” 林兮看向珍,眼神坚定:“可是我太需要真相了。” “如果高强度的催眠会适得其反呢?”珍有些担忧。 林兮笑了笑:“不会,我知道不会。” “你……”珍愣了一下,看向林兮:“你想起什么了?” 第248页 林兮坐在治疗椅上,闭上了眼睛,说道:“珍,只是很模糊的画面,越是模糊,我越是难受,就好像我已经感觉到了痛苦,可是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如果放任我徒劳盲目的寻找,我只会把全身都抓烂,还不如由最好的医生,给我最准确的治疗,你明白吗?” 珍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一向是知道林兮性子倔强,可是却没想到她如此执着,她知道劝不住她,只能点点头,尽力帮助她。 林兮逐渐陷入睡眠,珍温柔而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名字是?” “唐妩。” “你的家人是?” “柳如云。” “你站在记忆的走廊里,打开面前的门,你看到的是?” “我……我的孩子。” “换一扇门呢?” “霍云深……他结婚了……” “你的记忆就在门里,打开这些门,一点一点的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 这半个月间,霍云深对林兮的动向一无所知,他以为,他的小女人,还在折腾那些漂亮华丽的服装,等着他回家。 殊不知,不知不觉间,每一次沉睡中的催眠,午夜袭来的梦魇,正在一点一点冲破那些原本就不稳定的虚假外壳。 那些漫长而遥远的记忆纷至沓来,犹如决堤洪水,冲垮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 原来,所谓错过,不是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而是你那么早就爱上了我,却从来不愿意承认。 所谓痛苦,不是我的爱得不到回应,而是我在爱你的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失去了所有人。 而所谓的原谅,也根本不是接受你的忏悔和我对过去的释然,而是你将我编织进巨大的谎言,告诉我这些虚假的美好,就是我真实的生活。 于是,美好被记忆的猛兽撕的粉碎,可是当初那个千疮百孔的人,如今却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产妇,她有足够多的恨,足够多的怨,还有足够强大的后盾,和一颗被深海冰封的,冷硬的心脏。 林兮坐在治疗椅上,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被夜幕笼罩,诊室里亮着孤独而略显滑稽的灯光。 林兮看着震动不停的手机,上面显示着霍云深的号码,她的眼神却不像早上那样温和,珍叫她:“小兮,你的手机响了。” “小兮?”林兮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是小兮。” 她在电话即将被挂断的最后一刻,接起了电话:“喂?” “小兮,是我。”霍云深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思念。 林兮想,她真的很了解霍云深,了解到只要听到声音,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林兮顿了顿,说道:“我知道,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林兮的语气,霍云深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林兮笑了笑:“没事,一切都好。” “在做什么?”霍云深跟她闲聊起来。 “在……”林兮看了看窗外,说道:“在画画。” “哦?”霍云深有些意外:“这么晚还在画画?你那边应该天黑了吧?” 林兮「嗯」了一声,说道:“是啊,天都黑了。” 霍云深突然说道:“小兮,我想你了。” 林兮的手颤了颤,没有接话,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良久,霍云深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很快就回去了。” “好,我等你。”林兮说道。 挂了电话之后,霍云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林兮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虽然没什么切实的证据,可是霍云深就是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好。 想到这里,霍云深有些担心,唐妩从前就是这样,她想要什么,都不会主动和霍云深说,总是跟他闹脾气,让他去猜,好像这样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霍云深想,往后他要一直和唐妩在一起,如果唐妩改不掉这个习惯,那么他就要快点察觉到唐妩的情绪变化,这样才不至于让两个人之间有误会和矛盾。 于是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吩咐明城派人去查一下,唐妩这些天到底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是工作不顺利,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又或者尹诗又来捣乱之类的,总之他要知道最详细的事情。 虽然他过两天就回去了,可是他的眼皮有点跳,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他想,即使是不好的事情,也不要发生在唐妩身上就好。 林兮挂了电话,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这个诊所的位置比较隐蔽,外面的灯光也少,天黑之后看着外面,一时间竟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偶尔的车灯闪过。 珍走到她身后,说道:“小兮,你醒来之后,还没有跟我谈过。” “谈什么呢?”林兮歪着头问道。 珍叹了口气,说道:“我得知道你的状况。” 林兮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的状况就是,五年前,我可真傻,我居然觉得,我爱他就够了。” “小兮……”珍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林兮笑了笑,说道:“现在我不傻了,放心。” 她转身往外走,珍追上去说道:“小兮,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你……” “不……”林兮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珍,我很好,我差一点,就要重蹈覆辙,现在及时止损,所以我再好不过了。” 第249页 珍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兮走出了诊所,坐车离开。 她想,性子这样倔强又决绝的人,这下子不仅摸到了伤口,还看清了伤她的人。 “林小姐,回家吗?”司机问道。 林兮愣了一下,笑了笑:“对,回家。” 司机很快就回到了红枫苑,给林兮打开了车门,林兮刚走进客厅,霍遇就跑了出来,冲进了她怀里,喊道:“妈咪!妈咪!你去哪里了?你这几天都很晚回家。” 林兮看着怀里喋喋不休的小孩子,五官与霍云深如此相似,可是眉眼间却始终带着一丝她的神态,林兮的眼睛瞬间红了。 霍遇愣了一下,问道:“妈咪,你不高兴吗?” 林兮摇摇头:“没有,怎么会?” “可是你的眼睛红了……”霍遇小声的说道:“妈咪,你不要不开心……” 林兮蹲下来,将霍遇紧紧的抱在怀里,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有,没有不开心,有你在,妈咪怎么会不开心……” 她唠唠叨叨的说了很多,霍遇虽然觉得林兮有些不一样,可是也没有多问,他挽着林兮的手,一起上了楼。 林兮拉住霍遇,说道:“小遇,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霍遇愣了一下,说道:“爹地说,我不可以吵妈咪睡觉。” 林兮笑了笑,说道:“不会,你在旁边,妈咪会睡的更好。” “真的吗?”霍遇惊喜的说道:“那我要和妈咪一起睡觉!” 霍遇跑到房间里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跑过来,说道:“妈咪,你想给我讲什么故事?我去拿书!” “故事?”林兮愣了一下。 “是啊……”霍遇点点头,然后顿住了,他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我听别的小朋友说,他们睡觉之前,妈咪会讲故事给他们听的,不是这样吗?” 林兮的鼻子一酸,点点头,说道:“是这样,小遇想听什么故事,去拿吧。” 霍遇跑到房间里,鉴于自家妈咪智商看起来不是很高,拿了一本普通的童话书就跑过来了,他把书塞给林兮,说道:“妈咪等一下,我先去洗澡!” “小遇……”林兮叫住他:“我帮你吧。” “不要……”霍遇坚定的摇摇头:“爹地说,我是男人,不可以让女孩子帮忙洗澡。” 林兮看他意志坚定,也没有强求,她坐在房间里,等着霍遇洗完澡换好了睡衣走过来,爬到床上,钻进了被窝里。 林兮抱着他,翻开了童话书,问道:“小遇,霍云深给你讲过故事吗?” 霍遇点点头:“讲过几次,后来他太忙了,我长大了,就没有了。” “那……还有别人讲过吗?”林兮问道。 霍遇想了想,说道:“还有景叔,我在景叔家里住的时候,他会给我讲故事,不过景叔比较没有耐心,讲一半就不讲了。” 林兮笑了,说道:“没有了吗?” “没有了……”霍遇说道:“妈咪还想问谁啊?” 林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谁,随便问问。” 这一晚上,林兮给霍遇读了三个故事,霍遇终于睡着了,林兮小心翼翼的放下书,亲了亲霍遇的额头,轻声叹息:“对不起,宝贝,是妈咪没有保护好你……” 她抱着霍遇,终于睡了这五年来的第一个安稳的觉,那些让她费解又觉得恐惧的梦魇,再也没有出现,因为她终于明白,原来那些频繁出现的画面,从来都不是梦。 翌日一早,林兮早早地起了床,陪着霍遇吃完早饭之后,把他送到了学校,然后难得的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霍氏。 前台对她毕恭毕敬,帮她按了去总裁办公室的电梯,林兮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了霍云深的办公室,当然是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霍云深还在国外,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仿佛这一切都刚刚好,当初霍云深不在她身边,她被尹诗害到精神崩溃,现在霍云深又不在她身边,她该做点什么,用来好好报答这些人呢? 林兮坐在霍云深的办公椅上,打开了他的电脑,需要输入密码,林兮飞快的敲上了自己的生日,瞬间进入了系统,她顿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进入了霍云深的加密文件盘…… 霍云深在国外的工作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明城准备安排两人的回国行程,顺便把珠宝盒送到了霍云深的房间。 霍云深看了看,问道:“是我要的那个吗?” 明城点点头:“是,总裁说要前段时间展览过的一颗紫钻,我已经派人买下了,目前还是裸钻,总裁想好要做成什么样子了吗?” 霍云深打开盒子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道:“也不知道做成什么样子才能配的上她……” 明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总裁的礼物,无论是什么样子,唐小姐都会喜欢的。” “是吗?”霍云深第一次有点忐忑,说道:“多找几个设计师问问吧,看看他们有什么建议。” “好,我来安排。”明城说道。 霍云深想,上次林震送给林兮那条项链是挺漂亮的,可是也没看到林兮经常戴着,倒是他送的戒指,林兮日日都戴在手上,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 明城安排好了回国的行程,霍云深和他一起踏上了返程,飞机上,霍云深问道:“上次让人查的小兮这半个月的活动,查清楚了吗?” 第250页 明城点点头,说道:“总裁说唐小姐不对劲,所以我让人查的仔细一点,他们正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摸索,只是唐小姐最近除了在店里待着,就是在市区转悠。” “转悠?”霍云深愣了一下:“转悠什么?” 明城摸出资料,说道:“也没有什么具体目标,就是四处闲逛,打着车来回走。” 霍云深愣了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道:“还有吗?除了经常逛街,还有吗?” 明城翻了翻,点点头,说道:“唐小姐总是去机场附近。” “机场?”霍云深问道:“里面的店铺吗?” “不太像……”明城有些纠结:“有偶尔的消费,但是也不至于这么频繁去机场买东西,我已经在让人查机场附近的情况了,总裁再耐心等待一下,马上就到江城了,也许见到唐小姐本人,您就不会这么不安心了。” 霍云深点点头,深呼吸了两下,说道:“可能是吧,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她,总是有些烦躁。” 飞机落地江城的时候,霍云深刚刚走出机场,就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拦住了他,他们一一出示了证件,以十分官方的口吻说道:“霍云深先生,我们接到举报,霍氏涉嫌偷税漏税行为,请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漏税?”明城愣住了:“你们搞错了吧?霍氏这么多年一直是江城的纳税大户,怎么可能偷税漏税呢?” 来人无奈的说道:“我们也很奇怪,但是举报里面列出的证据都很有条理,不像是胡编乱造,我们也只是走个程序,请霍先生配合。” “走程序?”明城有些怒了:“你们没有权力随意带走霍氏的总裁,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霍氏的律师团沟通!” 来人也有些为难,看向霍云深,说道:“霍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霍云深冷眼看着他:“我要是不配合呢?想害我的人多了,要是人人一封举报信我就要配合调查,那我的公司也不用开了。” “霍先生……”来人也有些脾气:“我们并不是信口开河,你们霍氏的账本摆在那里,这是实打实的证据,如果你们不配合,我们只能动用特殊手段了。” “你们!”明城站在霍云深身前喊道:“我看谁敢!” 来人也冷了脸:“实话说,我们不止收到了霍氏漏税的证据,甚至还有洗钱的证据,要知道这样的罪名扣下来,即使后面澄清了,对霍氏也是不小的风波!” “洗钱?”霍云深皱了皱眉,他倒是没料到,哪个竞争对手胆子大到敢给他扣这样的罪名。 霍云深第一个想到了霍启,他转头看向明城,明城与他对视,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们都知道,霍启现在势力大减,只能勉强自保,怎么可能把手伸到霍氏里面来搅弄风云呢? 霍云深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证据是什么时候给你们的?” 来人愣了一下,说道:“霍先生,这属于内幕机密,我……” “告诉我什么时候,我就跟你们走。”霍云深打断了他的话。 那人考虑了一下,说道:“前天,收到的匿名邮件,因为涉及霍氏这样的龙头企业,所以立刻就处理了,我们也想把影响降到最低。” “前天……”霍云深呢喃道。 正是他觉得林兮的语气和情绪都不对的那天。 他摸出手机,给林兮打电话,那人似乎想要组织,明城拦住了他:“总裁说了会跟你们走,只是打个电话而已。” 电话响了很久,却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霍云深看着漆黑的屏幕,苦笑了一下,说道:“明城,去找小兮。” “总裁!”明城有些着急。 “不对……”霍云深笑了:“去找小五吧,她回来了。” 第106章 仙女的凡心 今年江城最轰动的新闻,大概要数事业如火如荼的霍云深在回国当天因为涉嫌偷税漏税和洗钱被官方带走,接受调查。 同时,国外这个项目,因为霍氏卷入流言,而且确实被当局调查,暂时停止了运行,并且有意重新考虑合作伙伴。 原本对这个项目十拿九稳的霍氏,原本要靠这个项目一步登天的霍氏,却突然失去合作,名誉受损,股价大跌。 而霍云深在机场被带走的照片,出现在了各大网站和报纸的头条,丑闻人尽皆知。 原本被捧上商界神坛的霍云深,一时间成了全网抨击的对象。 “果然有钱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霍云深简直是江城的耻辱!” “为了钱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最好关上他十年八年,省的他出来祸害别人!” 流言如空气一般,弥漫在整个江城,霍云深即使在接受调查,也仍然能感受到别人鄙夷的目光,可是他丝毫不为所动,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好像别人说的不是他一样。 苏景在外面活跃了两天,就把所有的证据都推翻了,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成,那也白跟着霍云深这么多年来。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证据,原本就站不住脚,不过是玩一些障眼法,给霍云深施压而已。 明城和苏景来接霍云深的时候,苏景大发雷霆:“不是说了保密吗?为什么现在全网都知道了?这事是假的!你们知道这种消息会对霍氏造成多大影响吗?” 第251页 负责人也在连连道歉:“这消息不是我们传出去的,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定案之前就宣扬这件事啊!” 霍云深抬了抬手,说道:“算了,苏景,走吧。” “深哥,他们……”苏景还想再争辩一些什么。 霍云深的声音带了些不悦:“我说算了!” 明城立刻出来打圆场:“周少,总裁这两天也累了,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苏景点点头,跟着两人上了车,车子一路开回了红枫苑,霍云深下了车,一个小小的身影跑出来,喊道:“爹地!” 霍云深看着霍遇,心里一酸,他俯身摸了摸霍遇的头,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霍遇看向霍云深,问道:“爹地,妈咪走了吗?” 霍云深的心脏猛的瑟缩了一下,像是那五年间无数次的痉挛,他笑了笑,说道:“没有,妈咪只是出差,很快就会回来。” “爹地……”霍遇的眼神十分严肃:“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骗我。” 霍云深和霍遇对视,良久,说道:“她没走,她只是现在还不想回来见我,跟小遇没关系。” 霍遇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霍云深走进客厅,说道:“爹地,女人生气起来就是这样的,你不要也跟着生气。”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唠唠叨叨的说着一些深奥的话,似乎是在安慰霍云深,生怕他不开心。 霍云深点点头,笑着说道:“我知道,我没有生气,爹地要和两位叔叔谈工作,你去找团子玩。” 霍遇乖巧的点点头:“好。” 霍云深和苏景明城两人上楼去了书房,刚关上门,霍云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问道:“她呢?” 苏景和明城两人对视一眼,明城说道:“唐小姐去帝都了,正在为走秀的事情四处奔波,约见有名的公司负责人,还有一些贵妇名媛。” “是吗?”霍云深笑了笑:“她还有心思好好工作?” 明城尴尬的点点头:“而且,林家似乎有意培养唐小姐的经商头脑和设计水平,将唐小姐抬到了副总的位置,国内的大部分产业都在一点点挪到她名下打理。”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那很好,她有个很强大的后台。” 明城说了这么多,霍云深一直在说,很好。 苏景气急了,一屁股坐下来,大喊道:“好什么好!深哥,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明城也说道:“总裁,你出差这段时间,只有唐小姐去过你的办公室,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唐小姐做的。” “我知道……”霍云深点点头:“不是有可能,我确定是她做的,除了她,没人开的了电脑。” “你知道你还很好?”苏景更着急了:“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她知不知道这样玩,你差一点就进监狱了?就算没有进监狱,这次关键时刻出事,对我们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霍氏股价几乎跌停,你的资产缩水了几个亿,这些都是可以弥补的,但是国外的这个合作!这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苏景生气也是有理由的,他清楚的看着霍云深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努力,彻夜不眠的加班,推不掉的应酬,不得不去的酒会,最后换来的,就是全网的冷嘲热讽,还有险些锒铛入狱的罪名。 苏景不光是难受,更是心疼啊! 霍云深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说道:“小五回来了。” “她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她……”苏景愣了一下,看向明城。 明城点点头:“照唐小姐这样的手段来看,她应该是恢复记忆了,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出差,是不告而别。” “不……”霍云深勾了勾唇角:“她是在跟我宣战。” “宣战?”苏景愣住了:“你在逗我吧?她一个女人,拿什么跟你宣战?” “一个女人?”霍云深抬眼看着苏景:“她背靠欧域势力最大的林家,现在是林氏的副总,帝都的豪门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你还觉得她是以前的唐妩?” 苏景愣住了,他忘记了,现在的这个女人,哪里是唐妩?她的名字叫林兮,姓林,林家唯一的千金。 她再也不会孤立无援,也不可能任人欺侮,她想要宣战霍云深,当然就是宣战霍云深。 苏景有点急了:“那你还这么高兴?” 霍云深笑了笑:“为什么不高兴?我的小五回来了,她没有崩溃,没有抑郁,她一切正常,身体健康为什么不高兴?” “深哥,你是不是有点傻了?”苏景问道:“她这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啊!冲着整个霍氏来的!”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啊,她想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把霍氏过到她的名下,反正我的就是她的。” 苏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唠叨着:“完了完了,你完了,你简直像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二十岁小青年,你居然要把这个世界百强企业送给唐妩?” “不送……”霍云深说道:“她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给她,她想闹事,我做陪练就是了。” 苏景无语的看着他:“所以,你只是现在不送,迟早都是要送的,是吧?” 明城看着霍云深,说道:“总裁,唐小姐恐怕没那么容易回来的……” 霍云深点点头:“她不回来,我去找她就是了。” 第252页 明城只能老老实实安排行程,又说道:“之前查到的机场附近有一家心理诊所,里面坐镇的是林家培养出来的高级催眠师,是她帮唐小姐恢复了记忆,总裁要不要去看看?” 霍云深摇摇头:“不看,把诊所买下来,那片地的产权人是谁,联系一下,全都买下来。” “买一个小诊所干吗?”苏景问道。 霍云深笑了笑:“小五想跟我拼财力,我小试牛刀。” 苏景:“……” 大哥,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资产缩水了几个亿呢! 这段时间,霍氏股价下跌,霍云深又迟迟不回公司,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还好,霍云深在最后关头,回到了公司。 即使外界对霍云深恶语相加,但是公司内部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总裁的能力,所以霍云深只是简单的开了一个大会,就平定了人心。 接下来,官方发布声明,霍氏从来没有违法行为,更不存在洗钱的事情,一切都是谣传,霍云深只是配合官方工作,走一个税务审查的程序而已。 这条声明一出,霍氏的冤屈立刻洗雪,尽管网上还是时不时会冒出一些仇富言论和抨击霍云深是冷血资本家的评价,可是终究抵不过官方给霍氏的盖章,霍云深和霍氏的几位高管又频繁活跃在新闻上,再加上几次慈善活动,霍氏的股价逐渐回暖,所谓的霍氏即将倒台的谣言不攻自破。 林兮坐在沙发上翻着新闻,看到霍云深出现在某慈善晚宴上的消息,手指顿了顿,滑向了下一个新闻。 她告诉自己,那些关心和在意都是假的,都只是可怕的习惯而已,她再也不会受这男人的半点诱惑了! 她在帝都的这些日子,认识了不少合作伙伴,走秀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她也该返回江城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回到江城,和霍云深同处在一个城市,她就十分抗拒。 她不想见到霍云深,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听到这个男人说话。 可是,她又不得不回去,当初是她死缠烂打的让林震把部分产业挪到了江城,现在她必须要回去打理,再加上霍遇,沈轩都在江城,她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儿子和哥哥。 想到霍遇,林兮的整颗心都柔软下来,那是她的儿子,她当初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现在这样聪明伶俐,听话懂事。 林兮靠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气,她还是要回去的。要不,再拖几天,再回去? 她正这样想着,手机忽然响了,林兮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尹诗的号码。 林兮的拳头缓缓握紧,她接起电话,问道:“喂?” “林小姐,我是芊芊。”尹诗立刻说道。 林兮心里冷笑,芊芊?唐芊芊?尹诗这女人,还真是一天不说谎话,就难受的厉害。 想到当初尹诗以唐芊芊的身份靠近她,话里话外说着她所谓的好朋友遇人不淑,想必就是在疯狂试探她。 没想到几次试探都效果不错,尹诗可能是觉得,她要么就是失忆的唐妩,要么就真的是林兮,反正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尹诗当然要继续蹦跶,好把她这个模样的女人,都赶得远远的! 林兮冷笑,尹诗不是喜欢做唐芊芊?喜欢演戏和谎言?那她这次,可必须要奉陪到底了! “林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尹诗问道。 林兮回过神,说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可以吗?” “当然可以!”尹诗立刻说道:“我说过几天王太太要举办一个慈善晚宴,你要不要一起去参加?我可以帮你多拿一张邀请函!” 林兮冷着脸,语气却带着笑意:“如果可以和唐小姐一起参加晚宴,是我的荣幸!” “那太好了!”尹诗一听计划得逞,立刻说道:“那我拿到邀请函就给你送过去,我们不见不散啊!” “好,谢谢唐小姐了。”林兮挂了电话,立刻给自己订了回江城的机票。 尹诗主动送上门来,她怎么能不配合一下这场戏呢? 翌日,霍云深接到了明城的消息:“总裁,唐小姐回来了。” 霍云深拿笔的手顿了一下,说道:“是吗?那我们走吧。” 林兮刚下飞机,走出机场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霍云深,这男人即使是站在人群之中,也很容易被一眼看到。 他五官精致,身材挺拔,气质非凡,实在是很难让人忽视。 更何况,这样英俊的男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机场门口,人来人往的,都时不时看他一眼,想知道是哪个女人这么幸运,能得到这样优秀的男人的青睐。 林兮走出来,看清了霍云深,立刻挪开了视线,快步走出机场,霍云深跟在她身后,说道:“小五!” 林兮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以前,霍云深总是喊她小五,小五,或愤怒,或宠溺,或温柔,或强势,每一次都带着她无法抗拒的诱惑和魅力,唐妩总是想,那么多人叫她小五,为什么霍云深叫的就那么好听?好听到她恨不得连命都给他。 可是现在,林兮强迫自己压下了心里的感觉,头都不回的走开了。 她不是唐妩,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五,她是林兮。 霍云深看着唐妩走远,坐进名贵的汽车。但是,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车窗缓缓的降下来,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拿着手机对着霍云深拍了几张照片,霍云深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就绝尘而去。 第253页 明城在霍云深身后叹气:“总裁,你果然失败了。” 霍云深耸耸肩:“意料之中。” 林兮要是走过来接过他的花才怪呢,霍云深甚至想过她会直接把花束扔在自己的脸上,还好她还没有这么暴力,只是无视了他而已。 “不过……唐小姐为什么要拍照?”明城有些不解。 坐在一边冷嘲热讽想苏景说道:“女人这个时候拍照,要么是嘲讽,要么是炫耀,你说呢?” 明城想了想,说道:“唐小姐跟总裁像是有仇似的,应该不是炫耀吧?难道是要嘲讽?那总裁的形象……”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明城,你完蛋了,你活该是个万年单身狗!” 明城尴尬的挠挠头,看向霍云深,霍云深微微一笑:“过几天,有一个江城名媛的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明城愣了:“跟唐小姐拍照有什么关系?” 苏景站起来拍了拍明城的肩膀,说道:“深哥那么长时间不动尹诗,不就是留给唐妩吗?她这个时候不好好的招待一下尹诗,还等着过年?” 明城恍然大悟:“唐小姐原来是为了气尹诗啊!” 果然,林兮很快就发了朋友圈和微博:“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拿着玫瑰花接机,土是土了一点,但是花还是新鲜的!” 尹诗第一时间收到了这条消息,虽然配图里没有拍到人脸,只是一身西装和鲜艳的玫瑰花,可是以她对霍云深的痴迷程度,当然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这个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和皮鞋的男人,就是霍云深。 尹诗气急了,霍云深是什么人?霍云深简直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他握着整个商业帝国,根本不屑于这些小事情! 所以尹诗可以忍受霍云深对她不冷不热的晾着,但是她不能接受,霍云深竟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抱着玫瑰花亲自去机场接林兮! 他做到这种地步,林兮竟然还觉得霍云深土?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包了? 尹诗简直要气死了,同时也庆幸自己发现的早,她当初接近林兮的决定是正确的,而且她已经取得了这个女人的信任,实施其他计划很容易成功,她不管这个女人到底是唐妩还是林兮,只要她长着这张让霍云深着迷的脸蛋,就是该死! 林兮收起了手机,她就是拍照给尹诗看的,她就是要让尹诗知道,霍云深有多粘着她缠着她,她要把尹诗逼到一个崩溃的境地,然后夺走她的一切,这些不就跟尹诗当初对她所做的是一样的吗? 林兮想,这些事情她做起来,绝对不会比尹诗差的,她所受过的伤害,要十倍百倍放还给尹诗! 手机「叮铃」响了一下提示音,林兮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有动态,她立刻点进去,上面显示,霍云深给您点了赞。 林兮:“……” 手机又「叮铃」响了一下提示音,林兮立刻打开微博小号,上面显示,用户仙女的凡心给您点了赞。 林兮:“……” 这他么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不是说霍氏现在状况大不如前,霍云深作为总裁整天忙的不可开交吗? 难道不应该认认真真挽救局面吗?为什么还有心思刷朋友圈?还有心思刷微博? 而且,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注册的小号啊! 这「仙女的凡心」是什么莫名其妙又带一些非主流的用户ID啊! 林兮简直无语了,霍云深也不怕被人扒出来,堂堂霍氏总裁,居然用了这有一个幼稚的名字,还有时间跑来点赞! 紧接着,林兮的手机又响起了几个提示音。 用户「苏大帅哥」给您点了赞。 用户「总裁跟班」给您点了赞。 用户「霍家最帅男人」给您点了赞。 林兮:“……”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私人信息是不是被盗了,她这个小号才注册了一个星期而已,之前只发过一个内容,说她是僵尸号都侮辱这个词。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全都知道她了?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啊! 还有这个「霍家最帅男人」,霍遇小小年纪取这样的名字真的好吗? 林兮严重怀疑霍云深的家庭教育观念! 所以说,儿子还是要自己养啊!不然从小跟着霍云深和苏景两个大老爷们,迟早得长歪! 林兮一边琢磨着怎么把霍遇抢回来,一边想着这件事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毕竟霍云深带了霍遇五年,而且经济实力摆在那里,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林兮想,要是霍云深破产了,那考虑到孩子的生活环境,霍遇也许就会判给她了。 但是,让霍云深破产,这个想法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现实…… 林兮琢磨了一路,终于到家了,她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就搬回了这个林家名下的别墅,林震给她安排的佣人都很齐全又老实,虽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住,但是好在乐的清净。 司机打开车门,说道:“大小姐,到家了。” 林兮下了车,走进客厅,傻了。 这客厅的茶几上,地板上,连电视柜上都摆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林兮这哪里像是回家?她简直像是走进了一片花海。 林兮看向佣人,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佣人立刻说道:“今天早上快递公司送过来的,说是给大小姐订的鲜花,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对了这里还有一张您的卡片!” 第254页 林兮接过卡片,上面写着:“美丽的林兮小姐,希望你每天都在阳光中醒来。” 落款:“最爱你的,霍遇。” 林兮一下子打消了心里想要把这些花扔掉的念头。毕竟,这都是宝贝儿子送的啊! 第107章 死缠烂打 佣人走过来问道:“大小姐,这些花……” “留着吧……”林兮笑了笑:“找个好看的花瓶,每天换一束到我房间里。” “好的,大小姐。”佣人立刻就去准备了。 林兮上了楼,翻了翻自己的衣柜,这房子刚刚安顿好没多久,也没什么合适的礼服,她还要出去买件衣服才好去参加那个什么慈善晚宴。 林兮坐飞机累了一天,先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下午才出门去,逛了一圈也没有遇到合适的衣服,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梦奈的店铺。 店里人不多,但是可以看出打扫的十分干净,装修似乎也翻新过,看起来高雅别致。 林兮想,大概是有新的代理商了吧,这是陆世礼名下的产业,生意好也是正常的。 她推门走进去,柜台里站着的人愣了愣:“老板?” 林兮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隔五年,李奕瞳还在这里工作! 她笑了笑:“奕瞳,你居然还在这里啊?现在已经是主管了吗?” 她理所当然的认为,李奕瞳已经晋升成这个品牌的代理主管了,毕竟当初跟着她的时候,李奕瞳做事就十分踏实,现在升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板,你说什么呢?老板当然还是你啊!”李奕瞳惊喜的走过来,围着她转了个圈,感叹道:“老板,你是不是不会老的?怎么感觉你比五年前更水灵了?” 林兮却顾不得后面这几句夸奖,她问道:“我是老板?我都走了五年了,我怎么可能是老板?” 林兮想,李奕瞳又在逗她了,怎么可能有人放着代理商失踪五年,还不闻不问的品牌呢? 李奕瞳拉着她走到柜台前,说道:“你看这个,我没骗你!” 她把柜台上的照片拿起来给林兮看,上面正是当初梦奈开业的时候,他们几个一起剪裁的照片。 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老板在忙,但总会回来的。 林兮愣了愣,问道:“我还是老板?” “当然了!”李奕瞳笑着说道:“霍总说了,这家店是你的,以后就一直都是你的。” 林兮愣住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奕瞳神秘兮兮的靠近林兮,说道:“老板,你就别装了,霍总对你的好,简直要把人甜掉牙了!” 林兮还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李奕瞳这才相信,林兮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李奕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原来唐妩跳海自杀之后,陆世礼还没来得及考虑这家店要怎么安排,霍云深就花高价从陆世礼手里买下了这个品牌,然后一直交给李奕瞳打理,他说,小五会回来的。 可是自从买下这家店,霍云深却一次都没有来过,他不在意这家店赚不赚钱,还是照常给李奕瞳发工资,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家店不要消失。 李奕瞳说道:“老板,霍总对你真的很好,你走了以后,他像是丢了半条命,要不是苏少他们天天陪着,霍总大概要跟你一起走了。” 林兮愣了很久,才说道:“他到底没有走不是吗?” 霍云深那样痛苦,难过,思念,甚至恨不得和她一起死。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霍云深。 那个经历所有折磨和绝望的人,还是她唐妩。 而这些都是霍云深给她的,难道她经历完一次死亡,看到霍云深曾经对她的一点好,就应该心平气和的原谅这件事吗?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可是还是弥补不了她所承受的伤害,毕竟不是谁都经历过沉海的绝望吧? 林兮不顾李奕瞳的挽留和不舍,还是走出了梦奈,她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这个地方简直让她觉得窒息。 离开梦奈之后,林兮再也没有什么心思逛街了,她正准备回家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林兮接起电话:“喂?” “林小姐,是我,芊芊……”尹诗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拿到邀请函了,你现在有空吗?我们一起喝个下午茶,我顺便把邀请函给你。” 林兮笑了笑:“有空,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现在过去。” “好!”尹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雀跃。 林兮想,有些人真的很会挑时机撞上来,尹诗这次像是赶着上路似的,不停的骚扰她,她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太让人失望了? 林兮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到了尹诗订的咖啡厅,到门口的时候,林兮笑了笑,即便是霍云深不管尹诗的死活,尹诗自己也还是有些积蓄的,所以生活才能极尽奢侈吧? 她走进去,尹诗对她招了招手,林兮定睛一看,这所谓的随意喝个下午茶,尹诗大概把自己最昂贵的珠宝全都戴上了,珠光宝气,倒是很适合她这样的豪门太太。 想到豪门太太这样的词,林兮的心里还是不舒服了一下。 她走过去,对尹诗笑了笑,说道:“芊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林小姐请坐。”尹诗巴不得快点和林兮拉近关系,然后好一击即中的把她打进地狱。 第255页 林兮坐下来,看向尹诗,说道:“听说这位王太太专注慈善很多年了,这次是什么主题?” 尹诗立刻兴致勃勃的给她介绍:“这一次是一些珠宝油画之类的拍卖,得到的善款都会捐给慈善机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当然不是为了那些珠宝,这种场合就多认识一些朋友最好了,你初来乍到,我可以帮你引荐几位名媛,到时候融入了江城上流社会的圈子,你就不必总是独来独往了!” 林兮笑着说道:“那真是太好了,还要多谢你呢!” 尹诗把邀请函拿出来,推到林兮的面前,说道:“就是这个了,到时候你直接到王家的府邸就好了,我在里面等你。” 林兮笑眯眯的收起了邀请函,尹诗却全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又说道:“前几天看到了你发的动态,那位到机场接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林兮摇摇头,说道:“不是。” “不是啊?”尹诗有些诧异。 “只是一位追求者……”林兮笑着说道:“我正烦恼呢!现在的男人,真是死缠烂打的,不过这种身份的男人,能这么用心也十分难得了。” 尹诗的脸色变了变,捏着咖啡杯里的小勺子,说道:“是啊,是啊。” “芊芊结婚了吗?”林兮忽然问道。 尹诗愣了一下,点点头:“结婚了,已经结婚五年了。” “是吗?”林兮笑了笑:“看不出来呢,你看起来很年轻。” 尹诗像是找回了自信,立刻说道:“整天就是逛街泡美容院,没事情做,儿子大了我也管不了,没什么可操心的。” 这炫耀成分这样明显的话,林兮当然不可能就这样吞下去,她问道:“那你老公也是经商的吗?是做哪方面产业的?” 尹诗骄傲的扬了扬头,说道:“都有涉猎的。” 林兮笑了笑:“有机会可要引荐一下,我倒是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需要讨教。” “好啊!”尹诗答应的很痛快。 她心里咬着牙,她不可能给林兮介绍霍云深的,这女人还不自知,她已经成了别人婚姻里的小三,等她拿到足够多的证据,一定要让林兮身败名裂!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拆散林兮和霍云深,只要让霍云深厌恶林兮,那么不管她对林兮做什么,都没人管了! 尹诗坚信,她当初有本事害得唐妩跳海,现在也有本事让林兮滚出江城!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尹诗竟然主动提出了这句话。 林兮笑了笑,问道:“你回去这么早,是怕老公生气吗?” 尹诗笑着说道:“可不是嘛!一刻见不到都不高兴!脾气大的很!” 林兮心里冷笑,这女人还真的是一天不演戏都不舒服,她这样假装和霍云深的恩爱就不累吗?霍云深明明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可是尹诗偏偏摆着一张被丈夫宠坏了的脸蛋,面泛桃花,看起来幸福的很。 林兮心里一下子不舒服了,她知道尹诗是装的,可是她就算是看见尹诗装幸福都觉得难受!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林兮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是霍云深的电话。 她暗暗的瞥了尹诗一眼,尹诗很明显注意到了她的来电显示。 气氛瞬间僵硬,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很明显,这电话像是炸弹一样,横在两个人中间,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炸坏一个人的面具。 林兮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接起来,声音娇柔:“喂?” 霍云深坐在车里,看着里面眉眼带笑的小女人,勾起嘴角笑了笑,问道:“在做什么?” 林兮对着尹诗尴尬的笑了笑,却毫不避讳的对电话说道:“和朋友喝咖啡而已,你不用时时刻刻这样盯着我吧?我也需要私人空间的!” 这语气,温柔中带着埋怨,埋怨中又带着娇嗔,娇嗔中还带着一丝甜蜜。 林兮把被男人死缠烂打自己又欲拒还迎的语气发回到了极致,她自己都觉得,她不应该做设计师,她应该去拍戏才对,一定会拿个影后回来。 霍云深正想说些什么,尹诗貌似不经意的一抬手,包包扫到了桌上的咖啡,半杯咖啡撒在了裙子上,林兮「哎呀」一声,惊慌失措的拿着纸巾,她把电话按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手忙脚乱的清理着身上的咖啡。 于是,霍云深磁性的男声透过手机,清晰的传了出来:“怎么了?” 林兮有些不悦的说道:“衣服弄脏了!都怪你打电话给我!” 霍云深宠溺的说道:“是,都怪我,我赔给你一件新的可以吗?” “怎么赔?你带我去买衣服吗?”林兮没好气的说道。 “好啊!”霍云深笑着回答:“现在就去购物中心买。” “现在?”林兮愣了一下,这她可着实没想到,她只是想利用一下霍云深,好打压一下尹诗的得意劲。 “是的,现在……”霍云深说道:“小兮,我现在就想见你。” 这话里带着的温柔和缱绻,是尹诗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得,她一直觉得,霍云深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就应该清冷而高贵,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接受了他的冷漠,可是却从来没想过,他并不是生来冷漠,他只是把那些少得可怜的温柔,都给了一个人。 他语气温柔,甚至带着一丝期待,说道:“小兮,我想你了。” 第256页 那样温柔,那样缱绻,那样撩人。 就连林兮都愣了一下,她立刻拿起手机,说道:“别胡说了!” “我没胡说,你出来,我接你去买衣服。”霍云深说道。 “出去?”林兮愣了一下:“你在外面?” 霍云深从车上走下来,高大的男人站在车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一朵玫瑰花,无视了众多眼神的打量,直直的看到里面的林兮,笑容宠溺,眼神温柔。 林兮看着窗外的男人,一脸懵逼,她这算不算把自己送进虎口了? 眼看着尹诗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霍云深,林兮这场戏要是不演下去,不是正好随了尹诗的心愿? 于是她娇羞一笑,说道:“有人来接我了,正好,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走在前面,尹诗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咖啡厅,霍云深走过来,把花递给林兮,说道:“小遇送的。” 他生怕林兮不愿意守,只能搬出霍遇的名头来,林兮笑着接过,说道:“多谢你来接我。” 霍云深微微一笑:“能和林小姐共度晚餐,是我的荣幸。” 林兮盯着霍云深,什么晚餐?谁答应要和他一起共度晚餐了? 霍云深顺势牵起林兮的手,说道:“走吧,先带你去买衣服。” 他拉着林兮上了车,全程没有和尹诗说一句话,别说说话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尹诗,林兮都有点怀疑,这男人到底有没有看到尹诗? 可是尹诗知道,霍云深看到她了,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情。 他看到她了,却毫不在意她的感受,他满眼都是林兮,就像五年前一样,他只看得到唐妩。 五年前她尚且无法忍受,更何况现在呢? 她是霍云深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要看着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 尹诗上了车,开车跟上了霍云深的车子。 车上,林兮立刻甩开了霍云深的手,还在身上蹭了蹭,这动作多少有点让霍云深伤心,可是他还是笑着说道:“去购物中心吧?” 林兮看着窗外:“不去,让我下车!” 霍云深笑了:“刚才不是你侬我侬的吗?这么快就变脸了?” “我要下车!”林兮瞪着霍云深。 霍云深看了看后视镜,说道:“你确定吗?后面可是有个尾巴跟着呢!” 林兮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尹诗那辆车不远不近的跟着,现在不是下班时间,路上的车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 林兮一下子纠结了,现在下车,前面那些戏都白演了,为了收拾尹诗,她豁出去了! 林兮深呼吸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直视前方,不就是一起逛个商场?有什么大不了的! 霍云深偷瞄了林兮一眼,小女人眼含怒气,抱着双臂,一副十足的应战姿势。 他笑了笑,说道:“你想报仇,我可以随时收拾她的。” “不要!”林兮立刻说道:“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插手!” 「别人」这两个字,还是戳到了霍云深,他开着车,不再说话。 他想,他不处置尹诗是对的,至少现在,林兮确实是没有崩溃和变回抑郁的状态,她把那一切都怨恨都倾注在了尹诗身上,企图用最狠的手段报复尹诗。 当然,也包括霍云深,林兮还分出来一部分的委屈和埋怨给了霍云深,所以她拧巴又别扭的性格,让她无法跟霍云深在一起。 车子很快开到了购物中心,霍云深停好车,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伸手扶着林兮下车。 林兮下来之后,抽了抽手,没有抽开,霍云深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微笑着说道:“尹诗在看着你呢!” 林兮往后瞥了瞥,果然看见尹诗的车刚刚停好,她跟着霍云深,快步走进了商场。 林兮只想快点买完衣服,然后快点远离霍云深,于是她直接走进了入门的第一家店,随意拿了一条裙子就走进了试衣间,霍云深倒是也不急,就在一边悠哉悠哉的等着。 他在货架间转了转,导购小姐立刻走过来,热情的说道:“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您做推荐的!” 霍云深看起来心情很好,问道:“店里的新款呢?” 导购小姐简直要被眼前这个男人迷倒了,立刻拿出新款衣服,说道:“这是这一季的新款,有两个颜色,您看需要哪一套?”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都要,送进去给她试一下。” “好的!”导购乐坏了,拎着衣服往前走。 霍云深又说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需要吗?”导购立刻回来问道。 霍云深拎起一条长裙,说道:“还有这件。” 他走到里面那排,指了指另一件衣服:“还有这件,都拿进去,让她慢慢试,不要着急。” “好的!”导购笑开了花:“我这就送进去!” 导购抱着一大堆衣服走到试衣间门口,敲了敲门,说道:“太太,您先生帮您又挑了几样衣服,我一起拿过来了。” 林兮:“……” 谁是太太?谁是先生?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挑了几样是什么鬼?她又不是真的来逛街的! 可是好巧不巧的,林兮的头发勾到了内衣的暗扣,她一时间有点狼狈,只能打开门,说道:“麻烦你帮我解开头发。” 第257页 导购立刻小心的解决了这件事,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挂在衣架上,说道:“太太,您慢慢试,您先生说让您不用着急。” 林兮:“……” 她不着急才有鬼呢! 导购小姐又说道:“太太真是好福气,您先试着,我在门口等着,有什么需要您叫我就行。” 她走出去给林兮关好门,站在试衣间门口感叹着,真是同人不同命。 同样都是女人,可是里面这位顾客肤白貌美,又有那么大方帅气的老公宠着,甚至还亲自帮自己的太太选衣服,足以看出平时生活中的耐心和柔情。 林兮看着面前这一排的衣服,一脸无奈,她现在是被堵在试衣间里面了,导购就在外面守着,她只能老老实实的试穿。 林兮随意的试了两件,就敲了敲门,走了出来,说道:“好了,就这两件吧。” 导购愣了一下,说道:“两件吗?” 林兮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导购指了指霍云深,说道:“那位先生都买单了,说这些都要。” 林兮:“……” 那怎么不早点说!她还傻乎乎的在里面耗时间!早知道全都拿走不就好了! 她气冲冲的走过来,霍云深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说道:“怎么了?试衣服不开心?” “开心!开心死了!”林兮冲他嚷嚷。 霍云深又拉起林兮的手,说道:“走,去试礼服。” 林兮愣了一下:“试什么礼服?” 霍云深看她:“你过几天参加晚宴,不需要买礼服吗?” 林兮看着霍云深,问道:“你在监视我?” 她眼神警惕,甚至带着一丝冷漠,好像霍云深是她最大的敌人一样。 霍云深轻声叹息,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她警惕的躲过,霍云深的大手在空中尴尬的停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微微收紧了手臂,低头对视林兮紧皱的眉头和抗拒的眼神,说道:“没有,我不是监视你,我在监视尹诗。” “监视她?”林兮愣住了:“为什么?” 霍云深与她对视,良久,说道:“如果你不想让我插手你们俩的事情,至少要让我知道她不会伤害到你,我可以不出手,可是这一次,我只是想快人一步,不至于像上次……追悔莫及。” 第108章 你痛吗 他说起追悔莫及四个字时,语气轻柔又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好像上一次的事情,真的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以至于这高高在上的男人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林兮偏过了头,躲开了霍云深的眼神,霍云深牵起她的手,走去了礼服店。 林兮抽了抽手,说道:“我累了,我想回去。” 霍云深回头看着她,林兮不像是刚才在车上跟他发脾气那样大呼小叫,她的表情很疲惫,好像真的很累很累。 霍云深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他拉着林兮走到停车场,帮她打开车门,看着林兮上车,霍云深坐到驾驶座,伸手过去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女人温和的气息铺在他的侧脸,让他心痒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车子一路开回了林兮的别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车子停稳后,林兮伸手自己解开了安全带,没有丝毫留恋的下车,霍云深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拽回怀里,俯身吻上她的唇瓣。 林兮顿了顿,猛的推开了霍云深,伸手摸了摸嘴,说道:“霍云深,你……” “小五……”霍云深打断了她,声音响起:“回家吧。” “什么家?”林兮笑了:“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有过家?” “小五,我……” “霍先生……”林兮难得的转头看着他,毫无畏惧也毫无感情的直视:“如果你记不住,那么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兮,你的小五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死在海里了,你不记得了吗?她死在你的婚礼上。” 霍云深的心脏猛的收缩了一下,握着林兮的手忽然松了松,林兮抽出了手,说道:“谢谢霍先生送我回家,另外,我希望你明白,即使你把尹诗打进地狱,我也不会感激你,我只会觉得,你对自己的妻子都能如此狠心,对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霍云深皱着眉头,说道:“小五,她不是我的妻子!” 林兮笑了:“霍先生现在是想告诉我,你和尹诗是假夫妻吗?告诉我你从来没和她举办过婚礼?没有和她一起宣誓?这五年从来没有碰过她?” “我没有!”霍云深说道:“我都没有!” “霍云深,你够了!”林兮怒吼:“你要过她!有了儿子!甚至在婚礼前,你都可以一边哄着我,一边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这五年你会一次都不碰她吗?你是不是当别人都是傻子? 我告诉你,我只要想一想你和尹诗,我就觉得恶心!现在,请你滚回你们的新房去,不要再打扰我!” “那你呢?”霍云深抓着她,问道:“你失踪五年,霍启还成了你的未婚夫,他碰过你吗?” 他是真的气急了,他从来没有碰过尹诗,尹维那孩子也不是他的,什么婚礼前睡在一张床上,霍云深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怎么回事,这五年没有唐妩的日子,他生不如死,怎么可能碰别人? 第258页 他的一腔深情,满心悔恨,把他自己折磨的痛不欲生,可这一切在唐妩眼里,竟然都是假的! 林兮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笑了,她盯着霍云深,一字一句:“当然,当然碰过。” “小五!”霍云深攥着她的手,死死的盯着她:“不要惹我!” 林兮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她冷笑:“我惹你?霍先生,霍启和我是正常的人,都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们又是未婚夫妻,那种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不会以为,我失忆了还会为你守身吧? 我们在一起很多次,当然,他催眠我让我乖乖听话的时候,可能还有更多次,只是我不记得了而已……” 不管她是唐妩还是林兮,她都是那个拿捏人心恰到好处的人,从前她一向知道怎么哄霍云深开心,现在她也知道怎么能让霍云深心痛。 比如现在。 霍云深双目猩红,盯着林兮的眼神像是饿狼一般,他对唐妩的占有欲一直很强,想到唐妩真的被霍启哄骗着做过那种事情,他就气的发疯。 他的小五,午夜的时候是那样的乖巧听话,又带着勾魂摄魄的妖娆,那是只有他一个人拥有的东西,像是守着宝藏的巨龙,守护着他和唐妩之间的美好。而现在,林兮的一字一句,亲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霍云深一把将林兮拉下车,林兮还没站稳,又被霍云深扔到了后座,这辆宽敞的汽车里,后座空间大的吓人,林兮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男人堵住了呼吸。 她踢着掐着霍云深,这男人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倔强的禁锢着她的双手,气息蔓延在车厢,笼罩着五年来没有任何经历的林兮。 她只觉得凉气袭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回了呼吸,张口就骂:“霍云深!混蛋!” 然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像心脏都被擒住,愉悦而又紧张,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肯向霍云深妥协,可是却本能的不由自主的靠近。 兵临城下之际,霍云深把她抱在了怀里,深呼吸了几下,问道:“痛吗?” “什么?”林兮愣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暧昧的很,可是问题是,霍云深前面搞的这么声势浩大,几乎让林兮以为,她五年后和霍云深的第一次就要在这个车里解决的时候,霍云深停下了,好像前面那些都只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所以林兮没听懂,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痛什么? 霍云深抱紧了她,又问了一句:“坠海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失忆的时候,被催眠的时候,你痛吗?” 林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车顶,眼泪一下子滑下来,落在了霍云深的手上。 她很想说,关你什么事。 或者说,心都死了怎么可能会痛。 总之,她原本应该豪气干云的怼回去,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破绽。 可是她的眼泪,在霍云深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突然掉了下来。 她像一个泪腺失禁的人一样,窝在霍云深怀里不停的掉着眼泪。 她真的没有那么坚强的,她很痛很痛。 坠海的时候,全身砸在海面上的疼痛感几乎敲碎她单薄的骨头,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失忆的时候,那些过去的记忆在每个晚上如约而至,让她心痛难当,还有被催眠的时候,潜意识的抵抗让她如坠地狱。 她很痛的,最可怕的是那种她下定决心自我了断,在坠海的那一刻看着世界远去的绝望,然后发现,她没死,她经历过的所有痛苦仿佛重新来了一次,好像那颗心好不容易缝缝补补勉强跳动,又再一次被狠狠地摔碎。 林兮想,真痛啊。 可是林震不懂,霍启不懂,没人理解她的难过和绝望,她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把这些痛苦和绝望都还给尹诗和霍云深,她想要报仇。 直到现在,这气急败坏的男人终究没有舍得在这里欺负她,他被林兮气的半死,还要抱紧了她,小心翼翼又带着心疼,问她:“你痛吗?” 林兮的眼泪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看着霍云深关切的眼神,她十分没出息的点了点头,委屈的说道:“痛……” 霍云深心疼的抱紧了她,吻着她的额头:“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林兮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子,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霍云深,我好痛啊!” 霍云深抱着她,哄着吻着,天知道他看到他的小五这个样子,心疼的快要死掉。 他宁愿她张牙舞爪的要报仇,跟他发脾气跟他吵架,也不想让她这样委屈又可怜的像个被欺负了的小狗。 林兮哭的累了,不知不觉在霍云深的怀里睡着了,霍云深帮她整理好衣服,抱着她下了车,拎着唐妩的购物袋,走进了别墅。 佣人看见霍云深抱着林兮回来,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赶出去还是请进来。 霍云深却十分自觉,抱着林兮走进来,小声的问道:“卧室是在哪里?” 佣人被他的强大气场吓得缩了缩,指了指楼上,霍云深抱着林兮大步走进卧室,小心翼翼的将林兮放在了床上,小女人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睡的正香。 霍云深给她盖好被子,下楼进了厨房,佣人看见他愣了一下,问道:“霍总,你是要吃东西吗?” 第259页 “不……”霍云深摇摇头:“有水饺吗?我给小兮煮夜宵。” “有的有的!”佣人立刻把家里的水饺拿了出来。 霍云深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吧。” 他熟练的开火烧水下饺子,又在冰箱里拿了蔬菜拌了两个爽口小菜,没多久,饺子捞出来放在盘子里,他走出厨房,叮嘱道:“等会她醒了再端给她吧。” “好的,霍总。”佣人答道。 霍云深走到门口,佣人问道:“霍总,您……这就走了?” 他们可是都听说过,这位霍总对大小姐青睐有加,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把大小姐送回卧室,居然下了盘饺子就走了? 霍云深回头看了看楼上,点点头:“我走了,她需要休息。” 霍云深出门坐进了车里,车厢里还残留着林兮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他眼神暗了暗,摸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睡了几个小时,林兮从床上坐起来,茫然的环顾卧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到浴室里,看了看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洗了把脸,肚子咕噜了一声,她下午什么都没吃,又是试衣服晚上又是跟霍云深吵架的,现在饿坏了,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走下了楼。 佣人看到她下来,立刻说道:“大小姐,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 林兮点点头:“家里还有什么,随便弄点我吃一口就行。” 佣人立刻去厨房端来了饺子,这饺子做好之后,一直在锅里热着,现在不烫不凉,刚刚好。 林兮看着面前的饺子和小菜,愣了一下,问道:“这么快?” 佣人点点头:“是早就做好的。” 林兮也没有多问,低头吃了一个饺子,夹了一筷子的小菜,愣了一下,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她吃了大半,实在吃不下了,让佣人把东西收起来,顺便问了一句:“这夜宵是谁做的?” 佣人顿了顿,说道:“霍总做的。” “霍云深?”林兮愣住了。 佣人点点头:“霍总把您送回来之后,到厨房做好了这些,做完就走了。” “哦……”林兮点点头:“我累了,我去休息。” 佣人看林兮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也没有敢多说什么,收拾了餐桌就走了。 林兮上了楼,走到窗边,她想,霍云深应该已经走了。 她从楼上看下去,昏暗的路口停着一辆看不清牌照的汽车,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在黑暗中闪烁,似乎有人坐在车里抽烟,烟头从车窗伸出来,亮着点点星火。 林兮愣了一下,然后汽车突然亮起了车灯,林兮立刻拉上了窗帘,听着汽车声逐渐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林兮的心砰砰砰的跳着,她靠在窗边,心里想着,一定是看错了,这么晚了,霍云深已经离开那么久了,怎么可能是霍云深呢?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去浴室草草冲了个澡,然后钻进了被窝。 路边的另一辆车里,尹诗死死的攥着拳头,然后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咬牙切齿的骂道:“贱人!” 她不甘心的跟了霍云深和唐妩一路,看着霍云深和她牵手,陪她逛街,带她试衣服,对她嘘寒问暖,柔情蜜意。 尹诗亲眼看着霍云深把林兮拉到汽车的后座上,男人和女人深更半夜凑到后车厢做什么,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钟情霍云深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和霍云深有过半点肌肤之亲,她和霍云深最近的距离,就是霍云深在药效和酒精下,不知道对什么野女人发泄完昏睡过去,她趁机摸进了霍云深的酒店房间,不着寸缕的躺在了他的身边。 那一整晚,她激动的无法入睡,期待着霍云深能感受到她的柔情和温暖,可是霍云深却昏睡了一整夜,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这五年,霍云深也像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一样,不去任何夜店场合,不和任何女人接近,他好像天生就应该尊贵清冷如神祇,这种事对他而言都是浮云。 可是现在,尹诗亲眼看着这男人对林兮是何等的疯狂和迷恋,甚至忍不到走进别墅去,就在车里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事后还贴心的抱着林兮回了别墅。 她亲眼看着霍云深走出来坐在车里抽烟,抽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林兮的卧室亮灯,看到窗前的人影,他才驱车离开。 如果霍云深直接在别墅过夜,尹诗可能都不会那么嫉妒,可是他宁愿坐在楼下守着她,守到她醒来吃了东西,才安心离开。 她心里一向高贵的霍云深,竟然为了林兮卑微到如此地步! 尹诗想,这个女人果然是个祸害! 当初的唐妩是这样,现在的林兮也是这样!只要是长着这张脸的,都是一样的贱骨头! 可是看着霍云深对另一个女人那样的温柔和强势,她心里嫉妒又渴望,片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尹诗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随意的拨了一个电话,很快门铃就响了,她打开门,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尹诗没有丝毫反抗,甚至还带着享受,被男人抱去了卧室,这一晚,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尹诗对这种事情了轻车熟路,从当年出国开始,她就混迹各种酒吧,和不少男人有过关系,后来回国为霍云深守身了一段时间,可是终究抵不过霍云深对她的冷漠和无视。 第260页 她是个正常女人,当然需要正常的男人,刚好霍云深把她扔到了偏僻的公寓,没人看着她,她更加自由了,于是不知不觉就招惹了不少男人。 尹诗这种有钱又有长相的富婆,没几个小鲜肉抗拒,所以很多随叫随到的男人陪着她。 尹诗也乐的逍遥,反正霍云深不知道,她就当解决需求了,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闹出霍云深被老婆戴绿帽子的新闻,所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有几个是她长期养着的。 事后,男人到浴室洗澡,尹诗坐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这种事过去,她心里总是没由来的空虚和烦躁,好像这些男人把她哄得再好,都比不上霍云深的一个笑脸。 如果可以换到霍云深的一晚上,她才不想要这些男人,她忍不住幻想,和霍云深在后车厢的是自己,她越是想得到霍云深那完美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姿,就越是厌恶林兮。 是啊,后车厢那种事,不知廉耻,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可是这种事,永远都轮不到她,她甚至连霍云深的车都没资格坐上去。 有唐妩的时候是这样,唐妩死了又来了个林兮,还是这样。 她这怎么能算是厌恶林兮呢?她简直是恨毒了这个贱女人! 她以前收拾唐妩,只不过是追求自己的爱情,现在收拾林兮,可是在捍卫自己的婚姻,她和霍云深是夫妻,林兮是个小三!这种事一旦曝光,林兮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尹诗翻着手机里今天拍到的霍云深和林兮的照片,冷笑了一下,这些东西要是给了媒体,林兮会被口水淹死,现在这个年代,女人最喜欢为难女人了,看到一个小三一定会把她骂到狗血淋头,尹诗只要想一想那个装作高高在上和清纯温柔的林兮被踩进烂泥里,就觉得痛快! 她想,她得好好的找个办法解决了林兮,既不会损害霍云深的名声,又能彻底毁了林兮,否则以林兮这张脸蛋,迟早会抢走她的位置! 尹诗把烟头按灭,起身走去了浴室,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像当初收拾唐妩一样,收拾了林兮。 霍云深坐在书房里,明城站在他对面,说道:“总裁,盯着尹诗的人回消息说,她跟踪你您。” 霍云深点头:“我知道,还有吗?” “还有……”明城犹豫了一下:“尹诗叫了男公关去家里。” 霍云深笑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明城有点着急:“总裁,尹诗这样的丑闻要是被曝光,会损害您的名誉,她毕竟还是您名义上的妻子!” 霍云深冷笑:“妻子?她配吗?” “可是……” “让她尽管折腾……”霍云深说道:“所有能查到的信息都巧妙点透漏给小五,她喜欢亲自动手。” “是,总裁。”明城答应道。 霍云深又说道:“另外,明天那个慈善晚宴,派人盯紧了尹诗,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保护好小五,不要出事。” “总裁放心,唐小姐不会有事的。”明城立刻说道。 霍云深点点头,顿了顿,问道:“尹维呢?” “尹维……”明城翻出资料给了霍云深,说道:“我们已经和学校老师谈过了,他现在心理很正常,并没有因为年幼离家出现什么问题,也已经接受了自己是被收养的事实。” 霍云深翻着资料里的照片,上面的少年身姿挺拔,走在校园里意气风发,他微微一笑,说道:“过几天我去国外出差,顺路去看看他。” “总裁,他是尹诗养大的,万一没那么容易改变,那……”明城有些担心尹维还是会在意尹诗。 霍云深制止了明城,说道:“如果他能明辨是非,就该知道谁对他是真的好,又是谁在利用他。更何况,明城,他终究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原本对尹诗一腔恨意,险些连尹维一起处置,可是霍遇回到他身边之后,他好像平和了很多,他一直想着,不像原来那样决绝和冷漠,少造一点罪过,是不是可以让他的小五早日回来? 现在,他确定自己是对的,他的小五真的回来了。 第109章 拍卖会 翌日,林兮一觉睡到了十点钟,她醒来之后,拉开窗帘看了看窗外的好天气,起床洗漱。 洗漱完走出来,瞥见沙发上放着的一大堆购物袋,那是昨天在购物中心买的东西,她以为扔在霍云深的车上了,没想到霍云深又给她拿回来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东西,就像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在霍云深怀里的嚎啕大哭。 林兮下楼去随便吃了一点早餐,佣人走过来说道:“大小姐,造型师来了。” “什么造型师?”林兮一脸茫然。 佣人也愣了:“她说您今晚有安排,来帮您做造型和选礼服的。” 林兮走到客厅,一位女士站起来,说道:“林小姐,上午好,我是您今天的造型师徐薇。” 林兮走过去,扫了一眼她带来的化妆和造型工具,还有一整排货架的礼服,问道:“谁让你来的?” 徐薇笑了笑,说道:“林小姐心里很清楚。” 林兮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你回去吧。” “林小姐……”徐薇叫住她:“霍总说,如果我今天搞不定林小姐的造型,就不用在江城做下去了。” 第261页 林兮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看到霍云深的来电显示,她没好气的接起来:“干嘛!” 霍云深倒是好心情:“起床了?” “有事说事!”林兮说道。 霍云深问道:“造型师去了吗?” “我不做造型!”林兮偏要跟他反着来。 “小五,听话。”霍云深的声音很有耐心。 林兮怒道:“不许叫我小五!” 霍云深握着手机笑了笑:“要么让造型师做,要么我去给你做,你选吧。” 林兮:“……” 堂堂霍云深变身托尼老师? 林兮只要想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看了徐薇一眼,说道:“上楼吧。” 徐薇拎着包上楼,走进林兮的卧室,夸赞了一句:“林小姐的房子很漂亮。” “谢谢。”林兮随意的回应了一句。 她坐在椅子上,任由徐薇给她上妆弄头发,徐薇一看就是被霍云深吓怕了,对每一根头发都认真的不得了,生怕弄坏了。 她的细心和耐心,直接导致了速度放慢,于是林兮逐渐有些昏昏欲睡,等到徐薇弄头发的时候,林兮已经睡着了。 徐薇不知道自己是该叫醒她,还是任由这位林小姐趴着睡觉,她正犹豫的时候,霍云深走了进来。 “霍……” 霍云深的手指贴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徐薇立刻安静了,霍云深走过去,看着林兮。 小女人的妆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她侧着趴在桌子上,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眉眼如画,鼻尖小巧而精致,嘴唇嫣红,睡着的时候十分乖巧和可爱,一缕卷发垂下来,又平添了一丝妩媚。 霍云深走过去,勾起她的一缕卷发,放在她的耳后,宠溺的说了句:“懒虫。” “霍总……”徐薇想说些什么。 霍云深皱了皱眉,说道:“出去。” 徐薇立刻就退出了卧室,霍云深坐在沙发上,看着熟睡的林兮,勾唇笑了笑。 大概睡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林兮终于成功的把自己的手臂压麻了,她皱着眉头哼唧了一声,僵硬的无法坐直。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缓缓做好,揉着自己的胳膊,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睡醒了?” 林兮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睡到流口水的时候。”霍云深说道。 林兮立刻抹了抹自己的下巴,没有摸到什么口水,她看向霍云深,看到了男人眼中戏谑的笑意。 林兮瞪了他一眼,说道:“幼不幼稚!” “幼稚……”霍云深说道:“苏景说,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会幼稚。” 林兮:“……” 林兮坐好了照了照镜子,虽然没有流口水,但是侧脸压出了一丝印记,她无奈的揉揉脸,说道:“这又要重新化了,眼妆有点晕了!” 霍云深看她,问道:“不想画?” 林兮点头:“太累了,我觉得我比化妆的人都累!” 霍云深无奈的看着她,说道:“那就不画了,你自己收拾一下,选个礼服就好了。” 林兮点点头,补救了一下被自己睡毁了的妆容,其实林兮的五官精致,皮肤无暇,随意收拾一下就很漂亮了。 林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下了楼,霍云深跟着她一起走下去,徐薇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下来,立刻说道:“林小姐,霍总。” 林兮点点头,说道:“我挑一件礼服就可以了。” 看着林兮走向货架的背影,徐薇皱着眉头,在她们专业人士眼里,林兮这个妆容跟没化没什么太大区别,原本她卷的还不错的发型也被林兮睡的乱七八糟,于是林兮随意的吧头发挽在了脑后,一缕碎发从侧脸垂下打了个弯,这也实在是太随意了! 徐薇皱着眉头,说道:“霍总,林小姐要这样参加晚宴吗?” 霍云深点头:“有问题?” 徐薇跟着点点头:“这种名媛贵妇之间的聚会都是争奇斗艳的,林小姐实在是太随意了,会被别人比下去的!”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不会。” “霍总……” “没人比得上她……”霍云深说道:“不用比,她就是最好的。” 徐薇看着霍云深的侧脸,竟然觉得有些羡慕,和一丝丝的嫉妒。 霍云深全程盯着林兮,眼神温柔又深情款款,即使是在和徐薇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一刻把眼神挪开,好像不管这里有多少人,他眼里只能看到林兮这一个人。 徐薇想,这女人是什么好命啊?能让霍云深这样的人如此深情而专一。 林兮拎了一件礼服出来,说道:“这件吧?” 霍云深看着林兮手里那件抹胸的长款礼服,皱了皱眉,对视林兮挑衅的眉眼,宠溺的说道:“好,听你的。” 林兮一下子泄了气,她原本以为,霍云深对她极尽霸道,怎么可能容忍她穿这样的礼服,可是霍云深竟然就这样顺着她的心思答应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选好了礼服,已经是下午了,王太太举办的宴会一向是喜欢下午开始,几个贵妇名媛聊聊天喝喝茶,到了晚上再举办正式的晚宴,做足了气势。 于是林兮又选了一件短款的小礼服,总不能让她拖着这件长礼服和那些太太们喝茶吧? 第262页 林兮穿着小礼服,拿着手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门。 霍云深把她拉回来,说道:“等一下。” 林兮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了?” 霍云深说道:“没戴珠宝。” 林兮叹了口气,她不大喜欢戴那么多累赘的东西,脖子上只有一条之前过生日的时候,林震送给她的钻石项链。 想起上一次的生日,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那个时候她想着,自己遇到了一个这样温柔这样让她心动的男人。 她还记得,霍云深戳着她的胸口,说道:“我想做这里的业主。” 一句话像是戳到了心底,真的让这男人悄无声息的挤进了她好不容易关好的心门。 霍云深从兜里摸出一条漂亮的手链,给林兮戴在了手上,于是两人同时看到了林兮中指上戴着的那枚漂亮的戒指。 那枚霍云深送给她的,让她拥有了满满仪式感的戒指。 林兮的眼神暗了暗,她一直没有摘下来,好像刻意忘记了这件事。 林兮的手动了动,霍云深立刻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握紧掌心,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他很急迫,好像深怕林兮把戒指摘下来一样。 林兮跟着霍云深上了车,两个人似乎因为戒指的事情变得沉默,一路上都不怎么讲话。 到了王家门口,林兮下了车,说道:“我先进去了。” 霍云深点点头,这种女人之间的下午茶,他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但是,霍云深还是没忍住,拉着林兮说了一句:“别伤到自己。” 林兮愣了一下,她确实想要收拾一下尹诗,可是霍云深也不至于这么敏锐的察觉到吧? 她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大门。 直到林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霍云深才驱车离开。 林兮被王家佣人引着路,一路走到了花园里,尹诗和另外一位名媛已经在那边坐着了,只是不见王太太。 林兮走过去,还没说话,尹诗就热情的说道:“林小姐,你终于来了,我们可是等了很久了!” 林兮笑着坐下,说道:“抱歉,有点事情耽搁了。” 尹诗说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小姐,刚刚搬到江城不久,这是严小姐。” 林兮对她微笑着点点头,严礼伸出手,说道:“林小姐好,我叫严礼。” 林兮与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林兮。” “林小姐很漂亮。”严礼夸赞道。 “谢谢。”林兮有些心不在焉,她跟这位严小姐是第一次见面,实在没什么好聊的。 尹诗眼珠子一转,说道:“小严,你哥哥前段时间不是出国了吗?你怎么没有一起去?” 严礼笑了笑:“我去做什么?他出国谈生意的。” “是吗?听说苏景也去了。”尹诗说着瞥了一眼林兮。 林兮纹丝未动,只听严礼说道:“苏少确实是去了,应该是给云深哥哥办事吧?” 林兮握着咖啡杯的手动了动,苏景和她哥哥?那严礼的哥哥,是严寒? 再想想隐约听过严家生意虽大,但是似乎不在江城,当时好像也听苏景说过,严家是海外生意,没想到这世界这么小。 只是琢磨一句严礼说的云深哥哥,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的暧昧。 更何况,看着尹诗和严礼这样亲密的样子,她不会不知道尹诗是霍云深的妻子吧?竟然还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喊云深哥哥? 尹诗却脸色没变,说道:“云深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了,前几天接林小姐的那位,是不是云深?” 这句话刚说完,严礼的脸色就变了,她转头看着林兮,林兮微微一笑,说道:“是他,你们都认识啊?” 不就是装傻吗?谁不会啊! 她站起身,说道:“王太太可能是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忙。”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花园,这情况摆明了这位严小姐对霍云深有意思,甚至不顾尹诗的存在,尹诗看起来也不是很介意,竟然主动引战,那她当然要把空间留给尹诗,让她好好的哭诉一下。 果然,林兮刚走,严礼就立刻问道:“诗诗,这是怎么回事?这女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和云深哥哥有关系?” 尹诗看了一眼严礼,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云深现在根本不回家,每天和她在一起,给她买衣服买珠宝的哄着,甚至让她去红枫苑和霍遇一起住,完全被她迷住了!” “怎么会这样!”严礼着急了:“诗诗,你不能就这样算了,这女人在破坏你的家庭啊!” 尹诗摇摇头:“那我能怎么办呢?你也知道云深不喜欢我,现在更是不允许我靠近林兮,生怕我伤到她,我还有儿子,我要是得罪了林兮,没准我的孩子就会遭殃了!” 尹诗一脸为难,看着严礼急切的样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小严,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云深。” 严礼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当然喜欢霍云深,霍云深这样的天之骄子,有几个女人能抗拒? 更何况严家虽然比不上霍家,但是生意做的也不小,她一直是严家的宝贝女儿,配霍云深也足够了。 只可惜,她认识霍云深的时候,霍云深已经结婚了,所以她只能放在心里默默地喜欢。 第263页 尹诗叹了口气,说道:“小严,我也不瞒你,我和云深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他现在又对另一个女人言听计从,我早就没了当初的热情,我只想带着孩子远离这一切,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你要走?”严礼问道。 尹诗委屈的点点头,说道:“既然没有感情了,还不如早点放手,我只是心疼云深,被这样的女人欺骗。” “欺骗?”严礼问道:“什么欺骗?” 尹诗凑过去,说道:“她和当年那个自杀的唐妩长的一样!凭借这个才能把云深迷的神魂颠倒!” 严礼多少也听说过几年前那个在婚礼上跳海的女人,霍云深好像一直念念不忘,现在遇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有些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严礼咬着牙说道:“哪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谁知道她那张脸是不是整的!这样说起来,她也只是个替身而已!赶走她很容易!” 尹诗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严礼看了看尹诗,问道:“你真的要和云深哥哥离婚吗?” 尹诗点点头,说道:“小严,我知道你对云深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能嫁给他,好好照顾他,如果能把林兮这种女人赶走,我可以为你和云深牵线,毕竟我陪伴他这么久,他的喜好我一清二楚的!” 严礼看着尹诗真挚的眼神,说道:“好,我来对付她,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严礼起身走向别墅,尹诗看着严礼急切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这些蠢女人,实在是太好骗了! 她怎么可能离开霍云深呢?就算霍云深身边有一千个女人,她可以任由霍云深在外面乱搞,可是她绝对不会让出霍太太的位置,她必须是这个江城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她之所以无法容忍林兮,是因为这张脸让她有危机感,可是她可以容得下严礼,因为她知道,就算她把严礼送到霍云深的床上,霍云深都不会碰她,可笑的是,严礼还幻想着成为霍云深的人妻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这种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最后只会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就像当年的唐妩一样!磨光了所有的爱情和尊严,悲惨的死去。 林兮坐在客厅里,看着严礼走进来,看到严礼这藏不住的攻击性,林兮笑了笑,尹诗真的很会给别人洗脑。 “严小姐,快来尝尝厨房刚做好的点心,味道很不错。”林兮说道。 严礼走过来,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听诗诗说,林小姐和云深哥哥在谈恋爱?” 林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羞怯:“没有的事。” 她嘴上否定了这件事,可是眼神和表情却十分羞涩,活脱脱一个热恋中的女人。 严礼简直嫉妒的发疯,凭什么这种女人都可以和霍云深在一起,享受霍云深的温柔? 她站在林兮面前,说道:“林小姐,你还是要看清楚再决定,云深哥哥的背影十分复杂。” 林兮笑了笑,说道:“是吗?有多复杂?” 严礼捏着裙角,说道:“他结过婚!” 林兮微微一笑:“他这个年纪结过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没有前女友为了他自杀了!”严礼又说道。 林兮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没有的事情,他没跟我说过,要是有这种事,就算他不说,我也能查到的。” 严礼看着林兮淡然的表情,心里气的发疯,却不能表现出来,说道:“林小姐,云深哥哥太难驾驭了,你还是放弃吧。” 她转身离开了客厅,林兮把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甜蜜在舌尖化开,忍不住笑了笑,这位严小姐也太沉不住气了,怪不得会被尹诗利用。 严礼去找到了尹诗,问道:“有没有当年婚礼的照片,视频?什么东西!” 尹诗愣了一下,问道:“要这些做什么?” “有没有?”严礼问道:“有就给我!我要让林兮彻底死心!” 尹诗心里乐坏了,脸上还是凝重的表情,说道:“那好吧,我去找找,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严礼想,她一定要让林兮亲眼看到,她只是个替身! 尹诗也很高兴,她不用出手,就可以在林兮的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 晚上七点,晚宴开始,宾客逐渐开始进来,王太太忙着招呼客人。 不少人都是成双成对来的,但是严礼,尹诗,林兮都是一个人,不少独自过来的男宾时不时往这边看着。 尹诗私底下生活不太检点,也是有些风言风语的,所以个别男士也会偷瞄尹诗,毕竟睡到霍云深的女人,这是多大的荣耀? 严礼和林兮则是因为年轻漂亮,又是单身,在宴会上多少有些眼生,成了不少人观望的对象。 晚宴开始之后,林兮也该把身上的礼服换下来,穿上长礼服,她去了客房换衣服,然后踱步到楼下。 女人眉眼精致,肤如凝脂,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很多男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太太那位非主流的狂拽酷炫的弟弟,看着仙女下凡一般的林兮,心里痒的厉害,这女人实在是漂亮,他一定要泡到手! 严礼咬了咬牙,招呼着林兮:“林小姐,过来坐。” 林兮拿着自己的号码牌坐在座位上,等着拍卖开始。 主持人废话连篇之后,很快就送上了第一件拍卖品,是一串漂亮的钻石手链。 第264页 林兮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她对这些珠宝什么的,是真的没什么兴趣。 最后,这条手链以六十万成交,严礼撇撇嘴,说道:“也不是很好看嘛!” 然后她偏头看到了林兮手腕上的手链,说道:“林小姐这条更漂亮一点。” 林兮还没说话,尹诗就说道:“是云深送的吗?” 林兮勾唇一笑:“是啊,今天拿来给我搭礼服的。” 她都有点等急了,尹诗到底揣着什么阴谋,为什么还不动手?不是要把她赶走吗?甚至还有点忽悠严礼的意思。 既然她们不动手,林兮就再给她们添一把火! 这一次,她做足了防备,也有足够的底气,她已经不是那个愚蠢的被人欺负的无力还手的唐妩了,只要尹诗敢动手,她就敢让尹诗这个女人一败涂地! 第110章 白月光 严礼怒瞪了林兮一眼,她真的讨厌极了这个霸占着霍云深的第三者! 对,她就是第三者!一个死皮赖脸霸占着霍云深的第三者! 第二件展品很快就摆上来了,是一个有些年代的瓷器,林兮眼前一亮,林震一向很喜欢这些瓷器,这个看起来还不错,她可以拍下来送给林震。 起拍价五十万块,林兮举了牌叫价五十五万,很快就有人跟着叫,几轮下来,叫到了一百二十万,林兮有些犹豫了,瓷器这东西,并不是非要在这里买。更何况,看这个瓷器的成色,根本不值得一百二十万。 林兮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严礼举牌一百三十万,林兮愣了一下,看向严礼,严礼却没有看她,对尹诗说道:“霍爷爷不是很喜欢这些吗?我拍下来送给他老人家好了。” 尹诗有些尴尬的回头看了看林兮,说道:“林小姐喜欢的话,小严就让一下吧。” 林兮还没说话,严礼就说道:“林小姐喜欢啊?我看你不举牌了,我以为你不要了呢!不过一百多万确实是有些贵了,林小姐也不用介意的。” 这摆明了是在嘲讽她实力不够,舍不得用一百多万买这个东西。 林兮确实是刚到江城不久,甚至现在宴会上很多人都没见过她,更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背景财力了,自然严礼也就理所当然的把她归到了为了钱勾引霍云深的廉价女人。 林兮笑了笑,说道:“一个瓷器而已,严小姐喜欢就拿去吧。” 严礼冷哼了一声,买不起就是买不起,装什么大度? 于是,她放任严礼以一百多万的价格拍下了这件瓷器,林兮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看着一件又一件展品被拍卖,没有一个是她喜欢的。 直到一条裙子被摆出来,主持人介绍说这是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人收藏的一条绝版的裙子,拿来做慈善拍卖。 裙身剪裁得体,刺绣精致,尤其是上面那朵玫瑰花的刺绣,精妙绝伦。 裙子看起来并不旧,反而保持的十分崭新,起拍价也不贵,只是五千块钱而已。 林兮眼神变了,什么不透露姓名的卖家,什么绝版的裙子,这明明是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尹诗的时候,为尹诗量身定制的! 她当时定做的时候都不止五千块,这样一个名流云集的拍卖会,竟然拿一件五千块的东西来拍卖,还是被人穿过的!这摆明了就是在侮辱林兮! 果然,座位上的宾客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东西啊?拍卖一条裙子?” “什么人穿过的裙子?还可以拿来拍卖?” “五千块钱而已,也太低了,在座的谁的衣服不是几万起步的?” “这是来搞笑的吧?” 尹诗坐在座位上,看着林兮的脸色,她就是想看看,这位所谓的林小姐,到底是不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唐妩! 林兮坐在座位上,表情维持的很正常,让尹诗没有看出丝毫的破绽。 然后,拍卖开始,没人举牌。 意料之中,没有人会想要一件别人穿过的只值几千块的衣服,而且并非名家设计,所谓绝版大概也只是个噱头罢了。 气氛尴尬下来,尹诗看着无动于衷的林兮,心里咬了咬牙,这不是唐妩,如果是唐妩,一定不能接受自己的作品被这样糟蹋。 她不能放任衣服这样尴尬的放在那里,毕竟她是求了王太太才搞了这么一出,如果冷场了就是她的不对了。 尹诗赶紧举牌:“一万块。” 宾客无动于衷,根本不可能有人跟她竞价的,她只要把这东西买回去就行了。 林兮握了握拳,说实话,她想要这件衣服。 这是她费了心思和精力做出来的服装,是她满意的作品,可是她现在不想让尹诗拥有,不想再让她穿,甚至碰都不让她碰,她现在哪怕买回来烧掉,用剪刀剪掉,都是她的事情! 林兮下定了决心,她要这件衣服,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告诉尹诗,她,唐妩,回来了! 林兮握着号码牌,正准备举牌的时候,冷峻的男声突然响起:“十万。” 众人纷纷回头,看看是哪个没脑子的人,竟然会来拍下一件旧衣服。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修长的手指握着号码牌的男人,不是霍云深又是谁? 众人突然议论纷纷,难道这真的是一件不得了的衣服? 是什么名家设计师的绝版礼服?否则霍云深为什么唯独买下这件衣服。 第265页 尹诗咬牙看着霍云深,却不敢说话,她是绝对不敢跟霍云深抢东西的! 现场鸦雀无声,三锤落下,霍云深拍下了一件不值钱的旧衣服! 很快工作人员就把东西拿给了霍云深,霍云深走到林兮身边,对工作人员示意道:“给她。” 林兮一脸茫然:“给我?” 霍云深又问道:“有剪刀吗?”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点点头:“有的!” 很快就送来了一把剪刀,霍云深握住刀尖递给林兮,说道:“剪吧。” “什么?”林兮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你的东西,我替你拿回来了,你不想剪了吗?” 林兮愣住了,她确实想要回这件衣服,也确实是想拿回来毁掉,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霍云深竟然算的清清楚楚,然后就这样把东西送到她面前,满足她心里的小任性。 那种感觉,就好像许多年前,她闹脾气跑去喝酒,霍云深深夜把她捡回去,哄着她睡觉。 林兮恍惚间觉得,也许很早以前,霍云深就爱上她了,只是他不知道,她不相信,所以兜兜转转这些年,互相折磨和自我欺骗。 林兮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只能埋怨的说了一句:“一件旧衣服,竟然花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太败家了?” 霍云深笑了笑:“那你帮我管钱,我就不败家了。” 林兮:“……” “小五。”霍云深突然说道。 林兮转头看着他,霍云深笑了笑,说道:“你的东西,是无价之宝。” “我……”尹诗想要说些什么。 宴会厅的大屏幕忽然亮起来,上面出现了一段不是很清晰的监控录像,虽然模糊,但是也足以看清,是一个婚礼现场,而婚礼的男女主角,正是霍云深和尹诗。 宾客有些诧异的互相对视,几年前的婚礼,他们确实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个别人是去过现场的,谁会把几年的监控录像放到这里来? 紧接着,画面一转,变成了一段手机拍摄的录像,画质清晰了很多,但是有一些晃动。 画面里,一个白裙染血的女人坐在栏杆上,不知道说着什么,她披头散发的,也看不出什么长的好不好看,霍云深似乎正穿过人群想要拉住她。 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些什么,女人身子后仰,掉下来栏杆,视频里响起惊呼声:“跳海了!” 然后,就是霍云深撕心裂肺的声音,他的声音充斥着绝望,大喊着:“小五!小五!不要!” 林兮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她当时多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看,她从来没想过,她自杀后,霍云深的声音是那样的绝望和痛苦,让她听的惊心动魄。 霍云深的心脏也猛的收缩了一下,再看到这些,就像是再经历一次唐妩的死亡一样,让他心痛难忍。 霍云深坐在了林兮身边,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小手,林兮第一次回握住他,好像在找一些力量和依靠。 接下来就是一些新闻和八卦稿件,大多数是说霍云深在婚礼上突然晕倒,医院昏迷三天,附了一张霍云深出院的照片,他满脸的胡渣,两鬓泛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沧桑而又狼狈。 林兮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狼狈这个词会用在霍云深的身上,毕竟这男人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似乎生来就应该是天之骄子,天生就是光芒万丈,可是他因为唐妩的离开,绝望到白头。 林兮下意识的手一紧,偏头看了霍云深一眼,霍云深也正看着她,自然准确的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温柔的笑了:“都过去了。” 林兮不自然的偏过头,没有接话。 这段视频播完之后,宾客们也顾不得霍云深本人就在这里,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你们看清了吗?那个女人是谁啊?” “没看清,谁知道哪个女人会跑到霍三爷的婚礼上自杀啊?” “是唐家大小姐吧?那个时候不是正和霍总打的火热吗?” “唐家小姐?那个私生活很混乱的女人?” “那今天这是谁闹事啊?这不是给霍总打脸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就凑凑热闹就行了。” 宾客们议论的热闹,严礼心里也很高兴,她才不管霍云深在不在意这件事,她只是想让林兮知道,霍云深有自己白月光,她只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果然,严礼转头看到了林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想,自己的目的就快要达到了! 严礼走到林兮身边,说道:“怎么样?林小姐看清楚了吗?” 林兮转头看着严礼,问道:“看什么?” 严礼笑了笑,说道:“云深哥哥最爱的女人,我们都知道,你不知道吗?” “严礼!”霍云深的声音有些冷峻。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最爱的女人?谁?” 严礼更高兴了,这个林兮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花瓶! 她立刻说道:“唐妩啊!当年的唐家大小姐,云深哥哥心里的白月光!江城的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吗?” 林兮的心脏猛的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霍云深,问道:“是吗?” 这一刻,她大概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所谓的最爱的女人,是不是真的是她? 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无比重要,至少让她知道,那些年的爱恨情仇都没有错付,这男人不是因为失去才知道珍惜,而是早在很久以前,就爱上了她。 第266页 仿佛一场比赛,她想跟过去的自己,比一个输赢! 霍云深看向林兮,良久,薄唇轻启:“是,唐妩,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的朱砂痣。” 林兮的睫毛颤了颤,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这一刻仿佛心里所有的空洞都被填满,她那颗无处安放的千疮百孔的心,瞬间找到了归宿。 他是爱她的,很久很久以前就爱她。 他说起情话来真的很好听。 他说,唐妩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 严礼看着沉默不语的林兮,心里简直乐坏了,霍云深可是直接承认了,他最爱的女人是唐妩!这下林兮该知道自己是替代品了吧? 林兮转头看向严礼,问道:“我知道了,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只是个替身而已啊!”严礼说道。 “严礼!闭嘴!”霍云深怒斥。 他不能忍受别人这样说林兮,即使是胡编乱造的都不行。 林兮捏了捏霍云深的手,示意他别激动,她简直要被这没脑子的千金小姐逗笑了,她说道:“我就是愿意做替身。” 严礼急了:“你要不要脸?林兮,云深哥哥是有家庭的!你是个小三!” 这句话喊的声音太大,宾客们纷纷看过来,这可是大新闻,现在是什么情况? 霍云深的正室和小三杠上了?好像是这样的,尹诗在这里,霍云深却坐在了林兮身边,果然尹诗和霍云深感情不和是真的,那这位严礼小姐又是什么情况? 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林兮笑了笑,直视严礼,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要脸?我请问严小姐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 严礼愣了一下,说道:“我……我是诗诗和云深哥哥的朋友!就是看不惯你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林兮看向霍云深,问道:“你朋友?” 霍云深皱着眉头:“我没有女性朋友。” 旁边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敢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得有多强的求生欲? 霍云深该不会是个妻管严吧?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到底哪个是他的妻子? 林兮看向严礼,问道:“听见了吗?云深说不认识你,请问你是哪门子的朋友?” “云深哥哥,我……” 霍云深打断了她:“我姓霍,不姓严,怎么会是你的哥哥。” 这句话无疑当众让严礼下不来台,尹诗立刻站出来打圆场,只是她说话也很巧妙,她搂住严礼,安抚道:“好了小严,不要说了,算了。” 一句算了,实在是引人遐想,好像打碎牙齿的委屈一样,敢怒不敢言。 可是这件事,摆明了是尹诗的意思,严礼只不过被人当枪使了而已。 林兮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她抬起头,看向尹诗,问道:“几年前,你嫁给霍云深了,是吗?” 尹诗看了霍云深一眼,点了点头。 林兮又问道:“婚礼上跳海的那位是谁?” 尹诗愣了一下,说道:“唐家小姐,是……云深的朋友。” “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选在你们的婚礼上自杀?”林兮问道。 尹诗低着头,良久,像是很委屈很惋惜一样,说道:“她忘不了云深,接受不了我们结婚,所以……” “撒谎!”林兮突然开口。 尹诗一愣,宾客们也一愣,他们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啊! 林兮说道:“尹小姐记性不好,我来帮你复习一样,她自杀,是因为你用阴谋诡计抢走了霍云深,是因为你雇人开车把她哥哥撞成了植物人,是因为你把她刚出生的孩子调包换成了死胎!一个女人,被你折磨到千疮百孔,所以她不堪重负,跳海自杀!” 众多客人都惊呆了,谁知道当年的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当初尹诗嫁给霍云深的时候,整个江城都在羡慕这个女人,居然有这样的好命,可是今天他们才知道,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尹诗这女人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她竟然恶毒到买凶伤人!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霍云深和她感情不和也是正常的毕竟尹诗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霍云深没杀了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尹诗看着霍云深无动于衷的眼神,有些慌了,她一直以为霍云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所以她这些年虽然过的不好,但是也算是平安,可是现在,面对自己被如此议论的情况下,霍云深还是无动于衷,尹诗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这些年,霍云深一直都知道,他没有动她,是因为他恨毒了她,想要一点一点折磨她! “胡说!胡说八道!”尹诗的声音有些尖锐:“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林兮嘲讽的笑了,她拿起身边那条裙子,说道:“这是唐妩初次见你时,以为交到了新朋友,亲自给你设计的衣服。而现在,你抢走了她的生活甚至生命,还要那这件衣服出来侮辱她,这天下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你更恶毒的人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拍卖会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件旧衣服,原来是尹诗拿出来膈应人的! 可是尹诗瞬间脸色苍白,林兮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她并不觉得奇怪,可是最后这件衣服的事情,她竟然说的这么清楚和仔细,这件事可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尹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的睁大了眼睛,看向林兮,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第267页 林兮站起身,和尹诗直视,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说道:“我又没整容,你认不出来吗?” “你……你……”尹诗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死死的盯着林兮,像是盯着让人惧怕的魔鬼一样! 严礼拉了拉尹诗,问道:“诗诗,怎么了?你们说什么呢?” 林兮很好心的解释道:“我们在说,唐妩没死。” “没死?”严礼惊呆了:“没死,那她……” 林兮眨了眨眼,凑到她们身边说道:“很抱歉,让尹小姐失望了,我没死,还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尹诗的腿软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上,还好严礼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林兮笑了,她嘲讽的看着尹诗,说道:“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害怕了?我可是要把当初你给我的,一点一点还给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受得了?” “你敢!你敢!”尹诗的情绪有些失控。 “为什么不敢?”林兮笑了笑,嘲讽的说道:“唐芊芊没少刁难我,不是吗?芊芊?” 她在公司尹诗,我早就知道你是骗人的,我只是默默地看着你演戏! 尹诗怒气冲冲的瞪着林兮,,她简直不能接受,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赶走了唐妩,把她害到跳海自杀,心安理得的过了这些日子,现在这女人又回来了! 她像一个阴魂不散的魔鬼一样,就这样一直纠缠着她的生活,一直在她的世界里折腾,就算尹诗让她跳海都不行,她还是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女人这样蹦下去,她的生活会彻底崩溃的,这女人这次不傻了,也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好骗了,霍云深却比之前更加在意和爱护她了,尹诗根本没有什么机会靠近林兮。 照这样下去,林兮会抢走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房子车子,她霍太太的身份地位和那些荣誉感,甚至是她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尹诗瞬间就坐不住了,她不能接受林兮或者唐妩这样的存在,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霍云深,不可能放手。 更何况,尹诗一直觉得自己十分聪明和厉害,她不可能输给林兮这种娇滴滴的大小姐的! “诗诗?诗诗?”严礼把她从幻想中拉出来。 尹诗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他们走了!那女人把云深哥哥带走了!” 严礼着急坏了,可是她也是代表家庭来的,根本不能随便离开。 严礼越来越急,说道:“怎么办啊?那女人真的是唐妩吗?你不是说她跳海了吗?跳海怎么还能活过来呢!” 尹诗被她吵的心烦意乱,但是还要稍微平静一下,对着严礼正经的摇摇头:“不是,我确定小五已经自杀了,这女人一定是为了欺骗云深,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 第111章 我错了 尹诗虽然被林兮吓到了,但是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不能告诉严礼林兮就是唐妩,否则严礼可能会知难而退,不敢再动手。 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把严礼变成自己的枪口,才能躲在背后伤到林兮,又不至于牵连自己。 所以她告诉严礼,唐妩死了,她亲眼看着唐妩死了,林兮只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女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严礼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孩,她很轻易的就相信了尹诗的话,甚至再琢磨其他办法,去赶走林兮,到时候林兮走了,尹诗也走了,霍云深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从小被严家宠着,是个公主一样的存在,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动过心,只有霍云深,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甚至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她不介意霍云深结过婚,有过孩子,又和多少女人纠缠过,她都不在乎,她巴不得立刻就和霍云深在一起。 看着霍云深带着林兮逐渐远去的背影,严礼捏了捏裙角,她是不会放过林兮的! 拍卖会在一片喧闹中结束,王太太的脸色不大好看,毕竟尹诗让她有些没面子,可是王太太的表弟张宇却眼巴巴的凑了过来,说道:“霍太太,帮个忙呗?” “什么忙?”尹诗皱着眉头。 她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个张宇,总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胳膊上的纹身看的人很不舒服,耳朵上还带着耳钉,即使今天穿了西装,还是掩盖不住身上的猥琐气息。 张宇说道:“刚刚那个林小姐,你是不是认识?” 尹诗愣了一下,立刻察觉到了张宇的意思:“是啊,是认识的,怎么了?” 张宇挤着眼睛,说道:“我看她和你们家霍总关系匪浅,要不你把她介绍给我,你自己也少了点后顾之忧。” 尹诗装作十分的惊讶,掩住了嘴:“介绍给你?可是上次林小姐很明白的说过了,她对你没兴趣啊。” 张宇一下子不高兴了:“不乐意?我姐姐是王家太太,王家有钱!我就有花不完的钱,我看上她是她的荣幸,她还敢不乐意?” 尹诗立刻说道:“那可不好说,毕竟她现在傍上霍云深了。” 张宇一下子有些尴尬,跟霍云深比起来,他确实不算是有钱人,可是一想到林兮那张漂亮的脸蛋和妖娆的身材,他就心里痒痒的厉害,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女人带进房间。 尹诗看他不说话,激将道:“算了吧,人家长得好看,又会讨男人欢心,我老公都被抢走了,我特没办法,你就不要做梦了。” 第268页 “胡说!”张宇立刻说道:“霍云深也只不过是玩玩她,我还就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只要我生米煮成熟饭,我看霍云深还会要她?到时候她还不是得乖乖待在我身边?” 尹诗看他上钩了,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种事情女人都是不敢闹大的,既然这样,我帮你介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太好了,霍太太,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感谢你!”张宇笑的乐开了花。 尹诗摆了摆手,说道:“谢不谢的不重要,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是,是……”张宇点着头:“霍太太说的对。” 尹诗拎着包离开,她勾唇笑了笑,她不可能输给唐妩的,就算是现在,唐妩死而复生,她都不可能输给她的,她要彻底毁了这个女人! 霍云深拉着林兮走到车上,林兮看着霍云深的侧脸,良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霍云深说道。 林兮撇撇嘴:“你都不知道我问的是哪句话。” 霍云深微微一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林兮的脸一红,又想起霍云深那句好听的话。 他说,唐妩是白月光,也是朱砂痣。 林兮想,这男人是真的动了心,才会说出这样缱绻的情话。 她转头,还没说话,却被突然靠近的男人堵住了呼吸。 林兮愣神的时间,霍云深已经霸占了她所有的氧气,气喘吁吁之间,霍云深抱紧了她,说道:“对不起。” 林兮伏在他怀里,声音娇柔:“对不起什么?” “那些年,没能好好保护你。”霍云深说道。 林兮笑了笑,说道:“还好,我大难不死。” 霍云深捏起她精巧的下巴,眼神温柔,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说道:“小五,原谅我吧,好不好?”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求她的原谅。 林兮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我能见见小遇吗?” “当然……”霍云深立刻点头:“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霍云深驱车开往红枫苑,林兮下了车拎着裙摆急匆匆的跑进去,然后被一个小家伙抱了个满怀:“妈咪!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林兮心疼的抱着霍遇,说道:“妈咪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咪最爱你了。” 她每次看到霍遇,心里都很难过,她的宝贝儿子,没有享受过一天的母爱,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好不容易见到了,她又失忆了,傻乎乎的把他当成别人的儿子养,直到现在,才终于光明正大的相认。 林兮蹲在地上,摸着霍遇的脸蛋,一遍一遍的描绘着他的眉眼,忍不住掉了眼泪:“小遇,是妈咪不好,没有好好照顾你……” 只有为人母的时候,才能真的感觉到那种心疼的痛苦,她遗憾于没来得及参与霍遇的长大,又心疼她的孩子没有妈咪疼爱。 霍遇懂事的伸出手抹了抹她的眼泪,抱住她的脖颈,说道:“妈咪,不要哭了,小遇没事的,妈咪回来就好了……” 孩子越懂事,她越是难受,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霍云深走进来,把林兮从地上抱起来,说道:“别哭了,吓着儿子了。” “才没有吓到我呢!爹地胡说!”霍遇握着小拳头说道。 霍云深抱着唐妩上楼,大步走进了卧室,然后熟练的关门,欺身而来。 林兮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霍云深吻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霍云深的气息逐渐混乱,林兮感觉胸口一阵凉意,她缩了缩,声音有些刚才没有收回的哭腔:“云深,不行……” “小五,我想你。”霍云深的声音沙哑又性感。 他真的等了太久了,唐妩失踪五年,再回来已经不记得他,所以他只能等着,要么等林兮爱上他,要么等唐妩恢复记忆,直到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神,确认她所有的情绪都是委屈,而不是恨。 他很高兴,他们之间依然有爱情。 今晚这略显性感的礼服,精致的妆容,眼神活泼灵动的林兮美得惊人,霍云深在拍卖会就已经受够了,恨不得把那些盯着她看的男人都赶出去,所以匆匆忙忙带她离开了。 林兮推了推霍云深,声音娇柔:“云深,现在不行……” 霍云深停了手,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是还是尊重林兮的意思,他抱着她,叹了口气,说道:“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真的很想你。” 他每次说起「想」这个字,总是气息在她耳边翻涌,暧昧的不得了,林兮忍不住颤了颤,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天……可以住在小遇的房间吗?” “你可以住在我的房间。”霍云深说道。 “霍云深!”林兮瞪了他一眼。 霍云深起身,说道:“好了,早点休息,明天我要去公司的。” 林兮点点头,站起来说道:“晚安。” 霍云深忍不住又把她拉到怀里深吻了一番,才说道:“晚安。” 林兮从衣柜里翻出睡衣,去浴室洗了澡,然后走到了霍遇的房间。 霍遇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妈咪,你被蚊子咬了吗?” “没有啊。”林兮摇摇头。 “那你的嘴巴为什么那么红?还有点肿呢!”霍遇紧张的说道。 第269页 林兮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她捂着嘴点点头:“那可能……就是被蚊子咬了。” 该死的霍云深!让她丢死人了! 林兮今天晚上和霍遇睡在一个房间,她抱着霍遇小小的身子,问道:“小遇,你想不想和妈妈去欧域玩?” “去欧域?”霍遇愣了一下。 林兮点点头:“欧域很漂亮的,外公的房子像一个城堡,而且外公很想你啊!” 霍遇看着林兮笑了笑,问道:“妈咪,我们两个人去吗?不带爹地吗?” 林兮点点头:“爹地工作忙,妈咪带你去就好了。” “妈咪,你不要骗我……”霍遇逐渐严肃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是想让我和爹地分开吗?” 林兮一愣,看着霍遇精明的眼神,点了点头:“是,你愿不愿意?” 霍遇叹了口气,说道:“好啊,去就去吧,让爹地着急两天!” 林兮:“……” 霍遇:“是他活该,谁让他欺负你!” 林兮:“……” 呜呜呜宝贝儿子好暖心啊! 翌日,霍云深早早就去了公司,他前脚离开,林兮后脚就带着霍遇去了机场,两个人十分顺利的过了安检然后登机。 霍遇摸出手机,给霍云深发了短信:“您的宝贝儿子成功接近打入内部!” 霍云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笑了笑,回了一句:“再接再厉,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霍云深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的小五那么倔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原谅他然后跟他和好呢? 昨晚的感动大概是真的,感动完之后她居然学会了用美色混进红枫苑,目的就是拐走霍遇。 还好他和霍遇早有商量,否则他这不是丢了儿子还追不到老婆吗? 霍云深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计划成功而感到开心呢?还是该因为猜中了小五的心思而难过呢? 飞机顺利的飞到了欧域,林家早就派了司机在机场等着,见到林兮和霍遇,立刻打招呼:“大小姐,小少爷。” 到了林家之后,一进门,林震就立刻喊道:“小遇!快来快来!让外公看看!” 霍遇跑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句:“外公!” 林震把他抱起来往里面走去,留下林兮一个人站在门口吹风。 林兮:“……” 她看起来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个儿子带回来? 晚饭的时候,霍遇把林震哄得很高兴,林震只抽空问了林兮一句:“云深呢?” “死了!”林兮没好气的说道。 这家里一大一小的,就没有一个想她的吗? 晚上,霍遇陪着林震散步回来,林兮好不容易把霍遇拉回来,让他去房间里洗澡,林震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自己的宝贝。 霍遇跟着林兮走进卧室,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道:“啊!” 楼下传来林震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 林震匆匆忙忙的跑上来,霍遇立刻走出来关好卧室的门,对林震笑眯眯的说道:“没事!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妈咪的脚,嘿嘿!” 林震疑惑的看了看他,说道:“那你怎么又出来了?” 霍遇拉住林震,说道:“我是男子汉,不能让妈咪给我洗澡,我今天想和外公一起睡,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震高兴极了:“走走走,外公带你去洗澡睡觉。” 霍遇回头默默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心里默念道:“爹地,我真的尽力了!” 卧室里…… 林兮看着床上坐着的男人,手里还抱着她的泰迪熊,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然后瞬间委屈起来:“你怎么才回来?” 林兮:“……” 她是在做梦吗?这里不是欧域吗?霍云深不应该在江城霍氏的办公室里好好上班吗?为什么这男人会出现在她的卧室里?? 林兮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云深站起身,抱住了林兮:“我的老婆孩子都跑了,我只能追了。” 林兮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能没好气的说道:“霍云深,放开我,谁是你老婆!” 霍云深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你啊,你就是。” 林兮翻了个白眼,说道:“霍云深,你不要这样胡搅蛮缠好不好?” 霍云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要怎么办?小五,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林兮被这个问题问的沉默了一下,她真的没有想要霍云深怎么样,当初所说的所想的,想要让霍云深付出代价,可是等到真的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让他付出代价。 她看到了这男人的深情,也看到了他这五年的痛苦,她不恨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相处。 她和过去的唐妩不一样了,她不知道现在的林兮,要怎么和霍云深在一起。 于是,林兮叹了口气,说道:“霍云深,你走吧。” 霍云深抱着她的手顿了顿,问道:“小五,你就这么恨我吗?” 林兮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恨你,我只是……没有感觉了。” “胡说!”霍云深有点着急:“你有感觉,你只是不想承认!我们昨晚还……” 第270页 “昨晚……”林兮打断了他:“我只是为了带走小遇,只是接吻而已,并没有别的。” “小五,你在撒谎,你对我是有感觉的。”霍云深坚持着。 林兮摇头:“我不是唐妩,不是那个没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唐妩了,霍云深,我们还是分……唔……” 霍云深不知道,她要说的是分开,还是分手,这两个词他都不想听,都让他觉得心痛难忍。 他扣着林兮的头发,抱紧了她的腰身,不管林兮如何推搡他,踢打他,霍云深都不肯松手,他好像要用这种方式霸占她,让她承认,让她臣服。 林兮被夺去了呼吸,挣扎的精疲力尽,然后意识恍惚间,被霍云深带到了那张大床上。 林兮的脑袋摔得七荤八素的,只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五,求你了,再给我们两个一次机会吧,一次就好……” 他想,这一次,他一定把她捧在掌心里好好宠着,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 林兮都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她的这点绵力也只够呼吸。然后,霍云深的头垂下,林兮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出声。 她害怕了,声音都带了一声哭腔:“霍云深,不要这样,不要。” 霍云深在她发间喘息,声音威胁,说道:“叫我什么?” “霍云深!”林兮倔强的说道。 霍云深手上微动,问道:“叫什么?” 林兮的眼角挤出一滴眼泪,呢喃着:“云深。” “不是这个。”霍云深说道。 “阿深?”林兮试探着。 霍云深抱紧了她,说道:“小五,你很聪明的,不要惹我。” “我不知道,阿深,我不知道……”林兮有些抽泣:“不要这样。” 霍云深叹了口气,以前他这样和唐妩在一起,唐妩会乖巧又妩媚的一声一声喊他老公。 那些话里,也许夹杂着唐妩的很多真心和期待,可是他没有听懂。 现在终于轮到他求着林兮不要推开他,即使用这样的方法,林兮还是说不要,她不想喊他老公。 她一直都很聪明,她一直都知道霍云深想听的是什么,可是她不要,不再像唐妩一样满足他。 霍云深抱着林兮,还是笑了笑,说道:“小五,你看,你是有感觉的。” 林兮的小脸通红,眼角也通红,看起来妩媚又我见犹怜,霍云深低头吻了吻她,说道:“你有感觉,求你了,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林兮偏过头,说道:“你先起来。” 霍云深像个无赖一样,摇摇头:“你先答应我,我就起来。” “答应你什么?”林兮问道。 霍云深看着她,说道:“小五,我爱你,这辈子只有你,我可以一直等着,等你爱上我,你再试一试好不好?” 林兮摇摇头:“霍云深,我不会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什么有妇之夫?”霍云深笑了:“小五,那场婚礼只是假象,我从来没有和尹诗结过婚,我们不是夫妻。” “你说什么呢?”林兮愣住了。 霍云深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我没有娶她,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林兮的睫毛颤了颤,问道:“那你们有没有……” “没有……”霍云深的脸也带了些红晕:“从认识你,就只有你,我没有碰过尹诗,也不许她靠近红枫苑。” 林兮又问道:“你为什么办婚礼?”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因为霍启,只是设个局配合官方抓他,可是却牵扯到了你。” 林兮的嘴唇颤抖,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早点告诉我!我才不会傻乎乎的被尹诗害到跳海呢! 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我以为你和尹诗上床和结婚!霍云深!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她嚎啕大哭,像个撒泼打滚的泼妇,可是霍云深却满眼的心疼,他抱着林兮,被她又打又踢,还是安抚着:“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有病……” 可能是林兮哭的太大声又太久,还是惊动了林震,卧室门忽然被推开,林震急着说道:“小兮,你……” 霍云深立刻把林兮挡在身后,林兮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衣服和头发,说道:“没事,爸,你先出去吧。” 林震看了看衣衫不整的霍云深,又看了看被挡住的慌乱的林兮,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孩子还在呢!你们俩就不能等到以后结婚……给我注意点!” 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林兮也终于止住了哭声。 霍云深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说道:“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我知错了。” 林兮吸了吸鼻子,突然问道:“你没有碰过别的女人,那我失踪五年,那你岂不是……” 霍云深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到了耳根,他把林兮按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我的自制力真的要用完了!” 林兮:“……” 第112章 拿得稳吗 林兮推了推霍云深,说道:“快起来,等会被爸看到了多不好!” 霍云深笑了笑:“反正已经被看到了。” 林兮:“……” “霍云深!” “到!” 第271页 林兮:“……” 霍云深沉默了一下,有些紧张的问道:“那现在都真相大白了,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兮偏着头,说道:“你先起来。” “小五,回答我。”霍云深今天是铁了心想要一个答案,他不求唐妩立刻原谅他,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行。 “哎呀好啦好啦!快起来啦!”林兮推搡着他。 霍云深高兴的笑了,在林兮发飙之前,麻利的起了身。 林兮看了看窗外,说道:“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霍云深一脸委屈的看着她,说道:“我们才刚和好,你就赶我走?” 林兮一脸黑线:“我们不是和好,这是给你一个和好的机会。” 霍云深说道:“既然有机会,我应该可以和你离得近一点吧?” “什么近一点?”林兮眨了眨眼。 “就是那种,睡的近一点。”霍云深一本正经的说道。 林兮:“……” 林兮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总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这么晚了,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我没有酒店。”霍云深说道。 “没有酒店?什么意思?”林兮问。 霍云深看了看林兮,说道:“意思就是,我一下飞机就来了,没订酒店。” 林兮惊呆了:“你没订酒店,直接跑到我家来了?” 霍云深无辜的点点头。 林兮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霍云深的耳朵有点红,他指了指窗户,说道:“这里。” 林兮:“……” 说出去谁能信,堂堂霍氏总裁,第一次来林家是翻墙进来的,第二次来是翻窗进来的,就没有一次能从正门走进来。 霍云深拉着林兮,说道:“你就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别赶我走了吧?这大晚上的我没地方去了。” 林兮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我让佣人收拾客房给你住。” 林兮走出去,招呼了两个佣人把客房的床铺换一下,然后把霍云深赶去了客房。 林兮洗完澡躺在床上,想着刚才霍云深说的那些话。 原来那场让她痛不欲生婚礼是假的,霍云深从来没有娶过别人,也从来没有碰过尹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抱着被子,五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早上,林兮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翻了个身,仿佛贴在了一面墙上,鼻尖嗅到淡淡的薄荷气息,林兮的脑子清醒了一下,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一巴掌拍上去:“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霍云深:“……” 男人揉了揉自己的脸,笑了:“你猜。” 林兮:“……” 霍云深抱住她,说道:“你晚上会说梦话,你知道吗?” 林兮摇头:“不知道,说什么了?” 霍云深笑了:“你说,你想和我在一起。” 林兮翻着白眼:“胡说八道。” 霍云深撇撇嘴:“你居然不相信我。” 林兮看了他一眼:“你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霍云深看了看表,说道:“两点多,你睡熟了我就进来了。” “两点多?”林兮惊呆了:“霍云深,你大半夜不睡觉是在梦游吗?” 霍云深抱紧了她:“不是,我睡不着,抱着你睡的踏实。” 林兮一下子安静了,她坐起来,说道:“下楼吃饭了。” 她刚坐起身,卧室门就被敲响了,林兮紧张了一下,问道:“谁啊?” “妈咪,是我,你起床了吗?”霍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起床了,进来吧。”林兮立刻说道。 霍遇推开门走进来,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霍云深,一下子耷拉了小脸:“爹地,你霸占了妈咪!” 霍云深看他一眼:“我没霸占,你妈咪本来就是我的。” “胡说!妈咪还没有原谅你呢!”霍遇捏着小拳头说道。 霍云深摇摇头:“不是哦,昨晚我们已经和好了,不信你问妈咪,她不生气了。” 霍遇立刻看向林兮,林兮尴尬的笑了笑,还没说话,霍遇就摇了摇小脑袋,说道:“妈咪,你的意志太不坚定了,你要多让爹地着急一段时间啊!” 林兮尴尬的笑了:“是,小遇说的对,要不我们再跟他翻脸好了。” 霍云深盯着霍遇,说道:“你要造反是不是?” “妈咪!爹地欺负我!”霍遇立刻喊道。 林兮抄起床上的枕头,扔在霍云深脸上,说道:“好好说话,别吓着孩子!” 霍遇美滋滋的笑了,果然妈咪还是最爱自己。 霍云深满脸黑线,这个臭小子,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霍遇在霍云深发飙之前,拉着林兮下楼吃早饭,霍云深麻利的起来洗漱,然后跟着他们下楼。 林震在楼下看着这两大一小下楼,满意的笑了,霍云深别的不说,这个样貌是真的满分,再加上林兮的颜值,生出来的霍遇真是越看越好看,这要是再生个女儿,长大了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林震也看到了霍云深的真心,霍云深不光把当年的真相整理成资料给林震过目,让他放心,更是把一部分生意挪出来给林家让路,算是做足了功夫来讨好他。 第272页 林震是在商场混迹多年的,他当然知道像霍云深这样地位的人,原本是不用再讨好任何人的,因为他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顶尖,能够让他低头的,竟然只有林兮。 因为在乎,所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霍遇率先跑到林震身边,抱着他说道:“外公,早餐吃什么?” 林震笑着说道:“小遇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霍遇高兴的跑到餐桌前,霍云深站在林兮身边,说道:“岳父大人是不是太宠他了?” “不会啊,很正常……”林兮笑了笑,脸色忽然一变,瞪了霍云深一眼:“什么岳父大人!” 霍云深笑着走向餐桌,林震第一次吃了个这么热闹的早餐,霍遇把他都得咯咯笑,林兮宠溺的看着宝贝儿子,而霍云深,宠溺的看着林兮。 林震似乎不经意的问道:“云深这次打算在欧域待多久?”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待不了太久,下午就走。” “下午走?”林兮愣了一下,心里有些失落,怎么说走就走,也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 “是啊……”霍云深点点头:“你的走秀快要开始了,我帮你回去一起准备。” “我……”林兮一脸茫然的看着霍云深,她才不需要霍云深帮她准备什么呢! 她都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了,只等着回去直接办秀就好了!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她工作忙,我得陪着。” 林兮:“……” 霍遇:“……” 谁工作忙?谁要你陪着? 两个人在心里默默地吐槽,林震却淡定的点点头:“有道理,那你们早点收拾行李,我让司机送你们。” 林兮:“……” 有没有搞错?她才回家一天!居然就要被霍云深带回去了! 而且自家老爸不是一向很舍不得她吗? 不是一直都对她关怀备至?为什么这次毫不留情的把她赶走了? 这一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度过,霍云深虽然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呆在这里,但是没有丝毫的不适,他在花园里溜溜达达的,看见后面有一个秋千,他走过去,问道:“这是你的?” 林兮摇摇头:“不是,应该是林馨的吧。” 霍云深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英年早逝的林馨,好像是霍启的前女友,和林兮长的有几分相似。 霍云深问道:“你喜欢这个吗?” 林兮愣了一下,转过身说道:“还行吧。” 霍云深立刻跟上去,换了个话题:“你的秀准备了差不多了吗?” 林兮白了他一眼:“知道还问!” 霍云深笑了:“我只是想没话找话,跟你聊聊天。”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会说话呢?”林兮看向霍云深。 霍云深拉着她的手说道:“以前欠你的,以后都会补回来,连那些情话,通通都补给你。”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没有接话。 很快就到了下午,他们俩也没有什么行李,直接就准备走了,出了门林兮才问道:“小遇怎么还不来?” 霍云深拉着她上车,说道:“他要陪外公住几天,过几天再回去。” 林兮睁大了眼睛:“你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了?” 霍云深摇摇头:“不是我放的,他自愿的。” 林兮不信邪,从车上跳下去去找霍遇,进了门佣人才告诉他,下午林震带着霍遇出去玩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林兮立刻摸出手机给霍遇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妈咪,怎么啦?” “小遇,你不和妈咪回江城吗?”林兮立刻问道。 霍遇看了看身边的林震,摇摇头:“不啊,我要和外公住几天,你们回去工作吧。” “真的吗?小遇,你不可以撒谎啊。”林兮又问道。 霍遇再次说道:“真的,我要和外公住几天。” 听到霍遇如此肯定的声音,林兮只能点点头:“那好吧,那你要乖乖听话,妈咪很快就来接你了。” 电话挂断,林兮这才返回车上,有些没精打采的说道:“他怎么这么亲近外公啊?都跟我不亲了……” 霍云深搂着她说道:“别胡说,小遇只是陪老人家住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林兮叹了口气:“那好吧。” 霍遇默默地看着身边的林震,说道:“外公,我简直像个人质一样。” “胡说!”林震立刻说道:“你是林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是人质呢!” 霍遇耸耸肩:“因为只有我在这里,你才会让妈咪和爹地培养感情啊。” 林震摸了摸下巴,说道:“那是因为……我怕你做电灯泡!” 霍遇:“……” 他简直是这个家最辛苦的人,既要操心父母的感情,还要哄着外公不要打扰父母培养感情,他好难啊! 霍云深和林兮搭飞机返回江城,落地后明城已经在机场等着了,看到两个人走出来,明城立刻打招呼:“总裁,唐小姐。” 林兮听到「唐小姐」这个称呼,多少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明城微笑着点点头。 明城先把林兮送回了别墅,然后才和霍云深一起去公司。 林兮闲来无事,只能再和助理确认一下过几天的走秀流程,谁知道她的电话还没打,助手就先拨了电话,声音急切:“林总,我们的一个设计师突然取消了走秀!” 第273页 “什么?”林兮愣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设计师打电话来说,她的一批走秀服装出了意外,赶不上走秀了!”助理急坏了。 这确实是很大的事故,因为每一场走秀的设计师和服装数量都是确定的,跟随音乐严格把控时间,一旦中间有一个人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整个走秀混乱。 而现在,不是一个人出了问题,是一整个设计师品牌完全不出现,就意味着她的走秀会出现一个窟窿。 而现在这么短短的时间,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设计师,还需要设计师手里有足够数量的衣服。 更何况,这次走秀是走秋季新款,一定要没有在市面上发行过的衣服,实在是难上加难! 毕竟真的很难找到一个设计师,手里攒了一大堆衣服没有问世的。 可是走秀在即,总不能现在取消,毕竟很多合作伙伴都已经发放了邀请函,这次走秀对下半年的业绩也至关重要。 助理急得快要哭了,林兮安抚道:“我来想办法,你把其他事情安排好就可以了。” 她挂了电话,又跟自己认识的不少设计师挨个联系,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可是林兮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却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 虽然有不少人都十分愿意帮忙,可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手里怎么可能囤着那么多没上市的设计稿呢? 林兮急着在屋子里踱步,霍云深却打来了电话。 林兮接起来,霍云深问道:“吃饭了吗?” “没有。”林兮心情烦躁,有些不太想闲聊。 霍云深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兮本能的这样回答。 霍云深皱了皱眉,说道:“小五,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林兮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是她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做了无用功,有些太急躁了,现在转念一想,霍云深的人脉一定比她广得多,没准还真的可以帮上忙。 于是林兮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跟霍云深说了,霍云深听完,沉默了一下,问道:“是设计师就可以吗?” 林兮点点头:“是,我已经放低要求来,只要上的了台面,拿的出作品就可以,最重要的是,这些必须是新款!” 林兮知道这件事很难,现在距离走秀时间不到一个星期,要找到一个这样的设计师真的很不容易。 谁知道霍云深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有办法。” “真的?”林兮眼睛一亮:“你这么肯定吗?很少有设计师会在手里囤着衣服的,如果是设计稿,还要找生产线赶工,时间也不一定来得及。” “我有办法……”霍云深再次说道:“相信我。” “好。”林兮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困难的一件事,林兮竟然就这样相信了他。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等会接你去吃饭。” 林兮点点头,「嗯」了一句,两个人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霍云深就开车到了门口,他走进门,林兮还坐在沙发上发呆,霍云深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还在纠结那件事?” 林兮尴尬的点点头,霍云深无奈的笑了,他拉起林兮,说道:“先吃饭,吃完饭告诉你我的办法。” 林兮立刻就老老实实的跟着霍云深出门了,两个人选了一家中式餐厅,林兮这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现在也是霍云深硬逼着她,才让她多吃几口。 吃到一半,霍云深起身去洗手间,林兮放下筷子,坐在座位上玩手机。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是霍云深的声音,是清脆的高跟鞋,林兮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严礼。 林兮想要假装没看见,转头继续看手机,谁知道严礼只冲着她就走过来了,站在她面前定住,说道:“林小姐,好巧。” 林兮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巧吗?谁知道是不是严小姐一路跟着我呢?” “我才不会跟着你!”严礼立刻说道。 林兮点点头:“那就是跟着霍云深了?” 严礼一顿,没有说话,她当然是跟着霍云深了。 前两天都没见到霍云深,后来又听说霍云深出国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她当然寸步不离的跟紧了,谁知道却看到霍云深去别墅接了林兮,一路上嘘寒问暖,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餐厅。 哪怕是坐在餐厅,林兮这女人都没有一刻是不娇气的,一会不吃饭,一会不喝汤,硬是要霍云深哄着她,甚至喂她,她才吃两口。 严礼气急了,霍云深是天之骄子,怎么能为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做这种事!所以她没忍住,趁着霍云深不在就走过来了。 林兮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严小姐,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叫做跟踪狂,放在男人身上,也叫痴汉。” 严礼涨红了脸,说道:“我只是……我只是怕云深哥哥他被你……” “严小姐……”林兮的脸色逐渐冷淡:“我想上一次霍云深已经说的很清楚,他跟你不熟,而且和你没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即使你是严寒的妹妹,也请你注意你的用词,要么称呼他为霍总,要么可以直呼大名,把你那句嗲嗲的云深哥哥咽回去!” 严礼跺了跺脚:“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凭什么让我和云深哥哥保持距离?你自己也只是个小三而已!你还不是不知廉耻,破坏别人的家庭吗?” 第274页 林兮笑了:“我破坏了谁的家庭?” “诗诗的!”严礼立刻说道:“你不要装傻,你明明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 林兮笑了笑,说道:“很抱歉,我不知道,如果尹诗把结婚证摆在我面前,我倒是可以考虑离开霍云深。” “你……你不要脸!”严礼说不过她,只能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 林兮的脸色立刻冷下来,她站起来,随手拿起一杯水泼在了严礼的脸上,说道:“严小姐,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你!我不要脸?我和我的男人约会,吃饭,关你什么事? 你以什么身份指责我?你只不过是尹诗的一个工具而已,在这里像个疯狗一样叫嚣,你以为赶走了我,霍云深就是你的了吗? 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如果醒不了,我可以再泼一杯,请你睁大眼睛,动动脑子,我的男人,给你,你拿得稳吗?” 林兮气势汹汹,字字珠玑,严礼哪里被人这样教训过,看着林兮一脸茫然,然后被吓到眼圈都红了,她一回头,刚好看到霍云深走过来,她抚了抚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抽泣着说道:“云深哥哥,她……” 霍云深快步走到林兮身边,拉起她的手,问道:“怎么了?伤到你了吗?” 林兮摇摇头:“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能伤到我?” “那她来做什么?”霍云深皱着眉头。 林兮耸耸肩:“她来告诉我,我不要脸,破坏了尹诗的家庭。” 霍云深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转头看了严礼一眼,说道:“滚出去。” 严礼惊呆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说过,她颤抖着嘴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霍云深又重复了一次,说道:“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我不让人动你,自己滚出去!” 严礼「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出了餐厅。 第113章 不勉强 看着严礼跑出去的背影,林兮笑了笑,说道:“你把小姑娘都吓哭了。” “是吗?”霍云深看着林兮:“我倒是觉得,你刚才气势更强一些。” 林兮摇摇头:“我没有。” 霍云深突然凑过来,把林兮禁锢在座位之间,问道:“你刚才跟她说什么?” “说什么?”林兮一脸茫然。 霍云深眼含笑意:“你说,你的男人。” 林兮的脸立刻就红了,她缩了缩脖子,嘟囔着:“吓唬小姑娘的话,你也信。” 霍云深点头:“我信。” 林兮推了推他,说道:“吃饱了,走吧。” 霍云深笑着拉她起身,买单后开着车带她回到了别墅。 林兮走进客厅,问道:“你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快跟我说一说。” 霍云深指了指茶几上的一沓画稿,说道:“那些。” 林兮走过去,拿起画稿,看到第一张,她觉得十分眼熟,再往下翻了翻,林兮愣住了:“这……这是我的设计稿吗?” 霍云深点头:“这些设计,林总满意吗?” 林兮看着手上那些画稿,全部都是她亲手画出来的,有的是灵感突发,有的是为了工作,只是多数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已经是五年后了。 林兮看着霍云深,问道:“你怎么会留下这些?” 霍云深走过来,把她拥在怀里,说道:“你的东西,我哪里舍得扔?” 林兮有些忐忑,她说道:“可这些……能行吗?这是五年前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知名设计师,要是看秀的人不买账怎么办?” 霍云深抚了抚她的长发,说道:“不会的,你就是最好的设计师。”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林兮开始着手对这些设计稿做一些细节的修改,然后霍云深给了她一条生产线,全力支持她。 几天后,衣服全部送到了秀场,助理看到这些凭空冒出来的东西,惊讶的问道:“林总,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兮挠挠头,说道:“先办秀吧。”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忐忑,这大概是她的作品第一次被搬到大众面前,她很担心,如果效果不好怎么办?如果没人喜欢怎么办?如果中途有人离场怎么办? 林兮一整天都很严肃,她看着模特们在后台忙碌的化妆和换衣服,走出来透了口气,没想到却遇到了前来看秀的严礼。 严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所以下面的人在派发邀请函时肯定是送到了严家。 严礼走过来,打量了一眼林兮的工作牌,也没仔细看,就说道:“我当林小姐是什么千金小姐呢,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场助理啊,怕是连进去看秀的资格都没有吧?你只能站在后台等着!” 她看到林兮满头大汗,自然以为她是在后天帮忙的员工,这就更加验证了严礼心里的猜想,这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攀附权贵的人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林兮没搭理她,她现在紧张的很,没心情和严礼斗嘴。 谁知道严礼还紧追不舍的跟上来,说道:“林兮,你不要以为云深哥哥是真的喜欢你,你就是个替身!还是那种最廉价的替身!” 林兮转头瞥了她一眼,说道:“既然我只是个个替身,严小姐跟我这么大动肝火干什么?该不会你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吧?” 严礼被说到了痛处,立刻反击道:“胡说!我是严家的大小姐,将来我一定会名正言顺的嫁给云深哥哥!” 第275页 林兮笑了:“那我等着喝你的喜酒。” 严礼清楚的看到了林兮眼睛里的嘲讽,她气急了,她就是说不过这个臭女人,她永远都那么伶牙俐齿。 林兮已经渐渐走远,严礼只能走进秀场,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严家虽然不是小门小户,但是这次还有不少帝都和国外的客人,所以严礼的位置安排的比较靠后。 她往前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坐着的霍云深,男人穿着烟灰色的西装,侧脸都那样英俊迷人。 严礼心里一动,拎着裙摆走到霍云深面前,娇滴滴的说道:“云深哥哥……” 霍云深抬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低下了头看手机。 严礼心里有点难受,她站在霍云深面前,揪着裙角说道:“云深哥哥,我就让你这么讨厌吗?” 霍云深低头看着手机,说道:“没有。” 严礼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听到霍云深继续说道:“我跟你不熟,没必要讨厌你。” 严礼急了,立刻说道:“怎么会不熟呢?我们在很多宴会上见过的,我哥哥一直在帮你做事,我……” “严小姐……”霍云深打断了她:“第一,我在宴会上是谈生意,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第二,严寒不是为我做事,是为苏景。第三,请你称呼我霍总,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没有妹妹。” 霍云深大概是第一次跟她说了这么多话,却说的这样直白和伤人,可是严礼就是喜欢霍云深,从第一次见到霍云深,她就被这个男人的气质折服,不管家里人如何反对,她都要靠近他。 严礼勉强笑了笑,她伸出手,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可以重新和你认识吗?你好,我叫严礼。” 霍云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说道:“很抱歉,我不想认识你。” 严礼委屈的快要哭了,她保持着最后的倔强,说道:“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霍云深这才抬头,摇摇头:“不行,这里有人。” 严礼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这样当众掉眼泪很尴尬,可是她就是忍不住,为什么她第一次喜欢别人就这么难? 霍云深似乎完全不在意一个美女站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周围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是碍于霍云深的身份,也没人敢说什么。 林兮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她没有任何思考的快步走过来,拉起了霍云深,说道:“找你半天了。” 然后十分自然的拉走了霍云深,留下严礼一个人站在原地掉眼泪。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递给了严礼一张纸巾,说道:“小姐,我带您去补妆吧。” 严礼顺着这个台阶就跟着她走了,霍云深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么好心?” 林兮的秀场里,她要是不发话,哪个服务生敢给严礼递纸巾? 林兮无奈的说道:“那怎么办?我看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只是盲目迷恋你,被尹诗当枪使了。” 霍云深跟着她走到后台休息室,说道:“你要是觉得烦,我让人处置了尹诗。” “不要……”林兮立刻说道:“我自己来。” 霍云深点点头,抱住林兮,低头吻了一下,林兮拍了他一下,说道:“干什么呢?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林兮慌张的看了看外面,生怕路过的模特或者助理什么的会看到。 霍云深反手锁了门,再次吻上来:“看到就看到,我亲我老婆怎么了?” 林兮:“……” 她严重怀疑霍云深这男人是因为没有那方面生活太久了,又不能立刻办了她,所以只能找到机会就腻歪,缓解一下心里的急迫。 林兮推了推霍云深,说道:“霍云深,不要闹了!” 霍云深却抱着她不松手,林兮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鱼尾长裙,柔软的布料贴着婀娜的身子,勾勒出极其美妙的曲线,霍云深已经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晃了很久了,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包带回家。 霍云深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着:“你不是说,找我半天了吗?我来了。” 林兮缩了缩脖子,躲开霍云深的气息:“我还不是为你解围?”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你担心我?还是在吃醋?” 林兮白了他一眼:“我怕你的桃花毁了我的秀场!” 霍云深的手臂收紧,听着林兮不自在的哼哼了一声,笑着说道:“我看谁敢。” 林兮被他折磨的腿脚发软,放软了语气:“霍云深,别闹了……” 霍云深又和她腻歪了很久,才终于放过她,林兮都觉得,这哪里像是那天在欧域,霍云深所说的,再给彼此一次机会?这简直是跳过了中间过程,直奔主题了。 霍云深帮她理了理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说道:“加油,我的大设计师。” 林兮目送他离开了后台,才终于松了口气,她照了照镜子,口红都被霍云深啃光了,赶快补了补妆,又去后台忙碌。 霍云深走到座位上,明眼人都能看到,霍云深的白衬衣上沾了一点红色,一看就是女人的口红,严礼更是直接捕捉到了那口红的颜色。 明城走过来,站在霍云深身边汇报着什么,说完抬起头,说道:“总裁,你的衬衫。” “怎么了?”霍云深问道。 第276页 明城尴尬的说道:“领子上沾了口红。” 霍云深愣了一下,笑了笑:“没事,沾着吧。” 明城:“……” 这下子周围的人更加八卦了,早就听说霍云深和一个女人关系暧昧,这下看来,这哪里是暧昧,这件事赤果果的官宣啊! 什么女人能把口红留在霍云深的衣服上? 还让霍云深美滋滋的不肯擦掉?这不近女色多年的霍云深,现在竟然被一个女人迷成这个样子?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走秀已经开始,开场表演的时候,林兮从后台走出来,坐在了霍云深身边。 严礼气的咬牙,霍云深所谓的,他旁边的座位有人,竟然是林兮! 林兮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可以坐在第一排?坐在霍云深身边看秀? 第一个主题的模特依次走出来,宾客们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开始点评和讨论这些衣服的设计。 这场秀基本都是林氏旗下的品牌,秋装走秀也是为了给各大公司展示他们的新品,获得入驻专柜或者购物中心的资格,同时也能吸引在场的名媛贵妇,增加销量。 前面的几组走完,倒数第二个就是林兮的作品,她没敢把自己安排在最后,多少还是有些怯场的。 看着那些模特穿着她设计的服装走在T台上,林兮不禁有些感动,是霍云深帮她实现了一个设计师的梦想,否则林兮真的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能走到这一步。 如果没有霍云深,那些设计稿可能早就变成了废纸,这男人保存了五年,又拿出了最好的生产线给她加工制作,才有现在的成果。 如果说前面的设计风格都是潮流,那么这一个主题就带了些复古的感觉,林兮在五年前的设计稿上稍作修改,保证不过时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时尚元素,看到旁边不少人露出赞许的眼神,林兮高兴的笑了。 霍云深坐在她身边,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道:“怎么样?我说了你没问题吧?” 林兮还没说话,就感觉耳朵微微一痛,她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转头瞪了霍云深一眼,威胁道:“你再胡闹,我让人把你赶出去!” 霍云深委屈的看着她:“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林兮得意的昂起头:“是啊,你咬我啊!” 霍云深眼神幽暗:“求之不得。” 林兮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转头,说道:“别闹,看秀!” 霍云深看着小女人嫣红的侧脸和可爱的耳垂,低低的笑了。 走秀结束之后,就轮到每个设计师带着自己的作品上台谢幕。 主持人会念到设计师的名字,然后为大家介绍她的设计风格,所获荣誉等情况。 前面的几组谢幕之后,林兮站起来,只听到主持人说道:“本次设计师,林兮小姐,百花奖设计大赛冠军……” 林兮愣了一下,她转头茫然的看着霍云深,说道:“是不是说错了?” 她什么时候拿过冠军?她当年只是过了初赛而已,根本没有拿到名次啊! 霍云深笑着说道:“你再不上去,就要冷场了。” 林兮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立刻走上台,带着模特们走出来谢幕,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林兮有些热泪盈眶。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设计有一天可以走上这样的舞台,更没有想过,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 严礼在后面瞪着台上的林兮,脸色涨红,她居然还嘲笑林兮只是个小助理,没想到她居然是设计师! 今天所有的光芒和荣耀都是她的,连霍云深的眼神和注意力也全都是她的! 严礼气急了,凭什么这女人这么好命?她肯定是借着霍云深才能走到今天的! 林兮和所有的设计师以及模特谢幕之后,这场走秀终于圆满结束,剩下的收尾工作交给其他人就可以了。 她返回了后台,助理立刻走过来说道:“林总,你太厉害了!没想到这些都是你设计的!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他们只知道这位林兮是林家大小姐,空降林氏做了副总,还兼任设计总监,但是没有多少人见过她有什么作品,没想到今天竟然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而且她还是百花设计比赛的冠军! 林兮实在是太激动了,又激动又紧张,她匆匆回到休息室,想要好好冷静一下,可是一推开门,就看到霍云深在里面坐着。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霍云深笑了:“要不要回家冷静?” 林兮想了想,现在不走,等会可能会被拉去庆功宴,她可不想跟这些人出去疯。 于是林兮点点头,说道:“走吧,回去吧。” 霍云深拉起她的手,出门上车,带她回到了红枫苑。 林兮无奈的说道:“我是说回我家,不是你家!” 霍云深毫不在意的拉着她进门:“都一样,我的就是你的。” 林兮推开大门走进里面,愣住了。 别墅前面原本是一片草坪,平时她会和霍遇在这里散步,可是现在,草坪上摆满了玫瑰花,香气扑鼻,玫瑰花丛间,竟然架起了一个秋千。 林兮转头看了看霍云深,霍云深笑着说道:“我的大设计师,恭喜你。” 林兮指着那个秋千,问道:“那个……” “是你的……”霍云深说道:“我给你做的。” 第277页 林兮走过去,摸了摸秋千,问道:“为什么?” 霍云深站在她身后,手臂环着她的腰肢,轻声说道:“因为,我的小五以前没有秋千,所以我送她一个。” “小孩子才玩这个……”林兮倔强的说道。 霍云深吻了吻她的发心:“你就是我的小孩子,永远都是。” 林兮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真的从来没有过秋千,小时候别的小朋友瞧不起她,不愿意和她一起玩,长大了在唐家,家里的玩具都是唐芊芊的,轮不到她,后来回到林兮,所有人都告诉她,花园里那个秋千是林馨的,即使林兮被所有人称作林家唯一的大小姐,可是她心里明白,她多少是代替了去世的林馨。 上一次,霍云深问她喜不喜欢秋千,她没有回答。 她才不要承认她喜欢,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过。 她没想到,霍云深随口问的一句话会这样当真,然后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摆在玫瑰花海里的秋千。 林兮低头抹了抹眼泪,说道:“我要坐这个!” 霍云深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上去,他在后面推着她,双脚腾空而起的那一刻,林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感觉,激动的叫出声。 裙摆划过玫瑰花海,掀起阵阵香气,那久违的,如银铃般的笑声,时隔五年,终于再一次在红枫苑响起。 霍云深享受哄着小孩子一样,推着她的秋千扬起又落下,大概玩了五分钟,霍云深抓住了绳索,让秋千慢慢的停下来,然后抱住了林兮的腰身。 林兮的心砰砰直跳,她摸了摸腰上的那只大手,说道:“谢谢你,霍云深,我很开心。” 霍云深绕到秋千前面,看着女人红彤彤的小脸,还有终于逐渐亮起光芒的双眼,俯身吻住了她。 林兮只是愣了一下,这一次,她没有推开霍云深。 男人的吻越来越强势,林兮仰着头,往后倒了一下,秋千一晃,林兮吓得抱紧了霍云深的脖颈,双腿本能的勾住了霍云深,防止自己从秋千上掉下去。 这个动作,却让霍云深倒吸了一口气,他弯腰把林兮从秋千上抱起来,大步走进了别墅。 今天他清空了别墅的所有佣人,所以一进客厅,霍云深就将林兮直接带到了沙发上。 林兮仿佛要看到了过去她作为唐妩和霍云深在一起的日子,霍云深会随时随地的想要和她在一起,然后无论是沙发还是茶几,都会变成他们两个人的战场。 好像兜兜转转,时隔五年,终于再一次找回了当初的彼此。 衣服裂开的声音传来,林兮紧张的缩了缩,霍云深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顿了顿,说道:“小五,不要勉强。” 林兮缩在他怀里不说话,霍云深心里有些失落,他可以肯定,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爱已经超越了一切,也承认自己的自制力早就在崩溃的边缘,可是只要林兮不是心甘情愿,他就绝对不会勉强。 他舍不得,更冒不起这个险。 得不到林兮的回答,霍云深缓慢的起身,却被林兮一把拉住了衬衫,女人声如蚊虫,却让霍云深心潮澎湃。 她呢喃了一句:“不勉强……” 霍云深的心尖颤了颤,问道:“你确定?” 林兮白了他一眼:“你再磨蹭,我就反……” 「悔」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林兮就被这男人彻底夺去了呼吸。 林兮想,她是一时冲动吗?还是输给了这男人日复一日的温柔? 她不知道,也没有脑子思考。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不想让霍云深离开,或许过去那些年,折磨她的从来都不是霍云深,而是那个一直爱而不得的自己。 男人兵临城下之际,林兮皱着眉头忍不住掉眼泪,霍云深吻上她的眼泪,轻声细语:“我爱你,小五,我爱你。” 第114章 我嫌脏 霍云深的轻声细语就在耳边,可是林兮哪里顾得上回应这句话,她觉得自己整个脑子被轰炸的无法思考,烟花在脑海绽放,留给她的只剩下眼前的一阵阵发黑。 迷迷糊糊的时候,林兮还能隐约听到耳边霍云深的沙哑又性感的声音,可是她满脑子都在想,明天一定把这个沙发扔掉,实在是太硌得慌了。 林兮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她睡的头昏脑涨,只是动弹了一下,身上就疼的让她皱起眉头,她摸到旁边的手机看了看,下午两点。 林兮叹了口气,她虽然一早就知道霍云深忍了太久,可是没想到这男人能这么有活力,这一晚上简直要了她的命。 林兮都不知道昨晚她是怎么从沙发回到卧室的,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洗的澡,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像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起伏,而唯一能够掌控她命运的风,就是霍云深。 他们俩同样是五年没有经历这种事,林兮已经竭尽所能,可是还是跟不上霍云深的热情,霍云深仿佛要直接将她吃拆入腹一样,林兮最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勉强还存在的听觉,去感知霍云深的声音和情绪。 她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唯有这男人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爱你」。 五年前,霍云深对这三个字,惜字如金。 五年后,这三个字似乎成了家常便饭,霍云深生怕她不相信,总是一次一次的说给她听。 第278页 林兮叹了口气,兜兜转转五年,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这个男人。 当初坚定了半天想要远离他,最后还是睡在了这张床上。 卧室门被推开,男人穿着灰色的睡衣走进来,看到林兮醒了,笑了笑:“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叫救护车了。” 林兮的脸红了红,瞪着他:“还不是因为你!” 霍云深看着小女人怒目圆睁,可是又娇俏可爱,再配上慵懒的卷发,还有微微露出的精致的锁骨,这简直胜过万千美景,想到昨晚那样甜美的感觉,霍云深眼神暗了暗,扑了上来。 林兮吓了一跳,她推着霍云深,说道:“别闹了,我要起床。” 霍云深笑了:“不用起了,直接睡到明天好了。” 林兮瞪他:“你想让我死吗?” 霍云深低头吻她:“怎么会?我巴不得你长命百岁,好跟我白头到老。” 林兮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快要奔三的女人了,还会因为这样一句好听的情话小鹿乱撞。 霍云深俯身吻着她漂亮的眼睛,说道:“你再这样盯着我,我真的不能保证你还能不能吃饭。” 林兮白了他一眼:“你自控力不好,还要赖在我身上。” 霍云深笑着起身:“对你我要什么自控力?” 林兮「呸」了他一口:“堂堂霍氏总裁,说话没羞没臊的。” 霍云深笑了:“我跟自己老婆说话,要什么羞臊?” 林兮说不过他,只能换个话题使唤他:“你去给我拿睡衣过来。” 霍云深去翻出林兮的睡衣拿来,林兮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你出去。” 霍云深笑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调侃:“你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林兮一个枕头丢过去,砸在了霍云深关上的卧室门上。 她起床穿好了睡衣,脚一站地就双腿发软,她在心里问候了霍云深一百次,才勉强走去浴室洗漱。 她收拾完之后,霍云深就站在卧室门口等着,林兮看他一眼:“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霍云深说着,弯腰抱起了林兮,轻声说道:“抱歉,让你受罪了。” 男人抱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林兮愣了一下,她确实是因为昨天晚上霍云深太过热情,导致她现在走路大腿都痛,可是这种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她也没觉得委屈和不高兴,只是霍云深这样认真的放在心上,抱着她下楼,林兮一下子就暖到了心里,她心安理得的靠在了霍云深怀里,被霍云深一路抱到了餐厅。 她刚刚做好,佣人就把饭菜端上来了,林兮惊讶的说道:“张姨?” 她回来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张姨,还以为是不在这里做了,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 以前张姨总是对她嘘寒问暖的,林兮在心里也十分敬重她。 张姨抹了抹眼睛,说道:“唐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兮笑着说道:“张姨,别哭,我现在挺好的。” “好!好!以后和先生好好过日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张姨的眼眶红的厉害。 林兮点点头,看着张姨又去厨房忙碌,她转头看向霍云深,还没有来得及问,霍云深就说道:“张姨一直在这里,之前你没有恢复记忆,怕你看到她受刺激,所以暂时让她休假了。” 林兮低头吃饭,笑着说道:“这样挺好的,张姨做饭好吃。” 霍云深看着林兮认真吃饭的样子,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他很害怕,昨晚只是林兮的一时兴起,幸好今天林兮没有说什么,否则他又要空欢喜一场。 林兮吃着东西,问道:“昨天说的那个百花设计师的冠军是怎么回事啊?这种事情可不能造假啊!” 霍云深笑了笑:“没有造假,你本来就是冠军。” 林兮愣住了,霍云深解释道:“我把你的画稿整理之后,给了评审组,你确实是冠军,奖杯在我的书房里。” 林兮立刻放下筷子,跑到了霍云深的书房,这男人的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里面除了书,还有数不清的奖杯和证书,林兮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今天她仔细寻找,才看到了那个放在格子里的漂亮的奖杯,底座上刻着「第42届百花设计比赛冠军,唐妩」。 林兮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这是她设计道路上最高的奖项,也是曾经为了拿奖彻夜难眠的东西,现在真真切切摆在她面前,像是一场梦。 林兮转头看着霍云深,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帮我做这些?” 霍云深的眼神变了变,他看着林兮,说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不在了……”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霍云深顿了顿,说道:“我只是想,你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都想帮你尝试一下,这样你就会开心一点。” 林兮信以为真,直到好多年后,她和苏景无意中聊起这件事,苏景告诉她,当年的霍云深,与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所有人都说,江城霍三爷为了个女人不要命了,一点都不夸张。 他独自驾船出海,却偏偏选在了天气最恶劣的一天,要不是苏景和明城提前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苏景说,他找到霍云深的时候,霍云深坐在船头,歪着身子摸了摸海水,叹了口气,不知道是问苏景,还是自言自语,他说:“海水这么凉,小五冷不冷啊?” 第279页 那个时候苏景就知道,霍云深这辈子栽了,栽在了唐妩的手里。 随着霍遇一天天长大,霍云深才勉强振作起来,除了帮唐妩完成心愿,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睡的安稳一些,其中当然就包括这个设计比赛。 霍云深抱着林兮,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要听话,千万不能再走丢了。” 林兮笑了笑,拍着霍云深的后背,说道:“好,不走了。” 吃过饭,林兮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转身又跑到楼上去睡觉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霍云深也不拦着,他本来应该在公司上班,可是好不容易把林兮追回来,他真的有点舍不得走,于是这一天,他都粘着林兮,即使是她睡觉的时候,霍云深也要抱着电脑在卧室办公。 林兮算是彻底服了,五年后的霍云深,简直就是个粘人精,连着三天,霍云深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林兮终于忍无可忍,把霍云深赶到了公司上班,霍云深还一脸委屈,好像被渣男抛弃的怨妇一样。 赶走了霍云深,林兮才能踏实的去看看分公司的情况,林震为了让她掌控家里的事业,把一部分产业挪到了国内,在江城开设了分公司,由林兮全权做主。 这一次,这场走秀办的很成功,许多购物中心都有意邀请一些品牌入驻,甚至已经有贵妇名媛们提前预定了第一批的新款。 林兮到了公司,看到预定名单,笔尖在严礼的名字上顿了顿,划了过去,然后又看到了尹诗的名字,十分果断的划掉了,对助理说道:“通知这位尹小姐,不接受她的预定。” “可是林总,她……”助理有些不明白。 林兮说道:“她在我的黑名单里,所有的品牌都不接受她的预定,请她去买别家的衣服穿吧。” 看到林兮严肃的表情,助理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晚上回家,霍云深问道:“你这是正面和尹诗宣战了?” 林兮笑了笑,说道:“不,我只是给她一个挑起战争的理由,否则她一直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霍云深无奈:“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很容易被利用吧?” 林兮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就是想让她体验一下,即将攀上顶点,却被人一把推下悬崖,那种摔得粉身碎骨的痛苦。” 霍云深摸了摸她的发心,没有说话,他知道,只有这件事情按照林兮的意思解决,才能让她彻底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尹诗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气的发抖,她只是买一件衣服,林兮这个女人都要跟她作对! 不对,是唐妩,连一件衣服,唐妩都不愿意给她! 但是尹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输呢?她绝对不可能让出霍太太的位置。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和把柄,尹诗一向最擅长利用这些来攻击别人了,既然机会送上门了,她也就不客气了! 尹诗这次十分果断的买了一个新闻版面,说霍太太落魄到连时装周的衣服都买不起。 这个娱乐八卦专门挖这些豪门内幕,现在有人自愿爆料,他们求之不得,立刻大肆宣扬这件事,江城一下子热闹起来,霍云深是什么人? 江城乃至全国首富!霍氏做大到商界顶尖,可是霍太太却连一件衣服都买不起。 于是传言四起,说霍云深苛待自己的妻子,也有的说霍云深在外面养了情人,夫妻感情破裂多年,总之这样的事情是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于是事情越闹越大。 很快就有人扒出霍太太买不起的这家服装,就是A?S,时装周后,所有预定新款的名媛或者明星都收到了衣服,甚至有的是品牌方友情赠送,唯有尹诗,被品牌方拒绝了。 有记者大着胆子去霍氏求证,前台接待和公关部门忙的四脚朝天,当事人却坐在办公室里吃午饭。 霍云深给林兮夹了一筷子菜,问道:“闹这么大,你想让我怎么回应?” 林兮抬头看了霍云深一眼,问道:“大吗?会影响你的公司吗?” 霍云深摇摇头:“不会,我和公司都是你的,随你折腾。” 林兮满意的笑了笑:“那就不回应吧,等我收不住了,你再出面。” 霍云深点头:“吃点肉,都饿瘦了。” 林兮撇撇嘴:“我是累瘦的。” 霍云深笑了:“不好意思,我收敛一点。” 林兮踢了他一脚:“我说的是工作!” 霍云深一本正经的点头:“我也是。” 两个人吃完饭,林兮搭霍云深的专属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司机开车回到了公司。 第二天,新闻再次爆了,有记者拍到林兮在霍氏进出的照片,接着就有人扒出前段时间的拍卖会和宴会上,陪着霍云深出席的都是林兮,而不是原配尹诗,这下子算是坐实了林兮的身份,所有人都认定了霍云深的出轨对象,就是林兮。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声四起,无数人声讨林兮破坏别人的家庭,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为了上位和权势财富,缠着霍云深不放。 尹诗再雇一群水军带节奏,林兮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林兮随便翻了翻网上的评论,扔在了一边,她就想看看尹诗还没用什么办法继续蹦跶,等着这个女人自以为站在了胜利的一边,就轮到她让她输得一无所有了! 第280页 媒体戏称这件事是「一件衣服引发的血案」,确实,因为林兮拒绝把衣服卖给尹诗,甚至有内部消息说,林兮不想让自己旗下的任何品牌卖衣服给尹诗,这在媒体和外界眼中,完全就是两个女人之间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的战争。 有记者好不容易把电话打到了林兮的办公室,问道:“请问林兮小姐,你拒绝出售服饰给霍太太的原因是什么?” 林兮反问了一句:“哪个霍太太?” 记者回答:“就是尹诗,尹小姐。” 林兮笑了笑,回了一句:“一个冒牌货,穿我的衣服,我嫌脏!” 这句话被原原本本的发到了网上,一群网友开始声讨林兮。 “这女人做小三还这么嚣张?” “还问谁是霍太太?整个江城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兮洗不白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不得好死!” “不要脸不要脸!你最脏!” 林兮虽然没有当一回事,霍云深却打来了电话,声音愠怒:“小五,你看没看到网上的东西?” “看到了……”林兮点点头,把签了字的报表递给助理,转身说道:“随便看看,不用当真。” 霍云深的声音不大高兴:“你玩够了,我就要动手了,这些话太过分了。” 林兮耸耸肩:“没什么的,只是骂两句,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可是,我心疼你。”霍云深突然这样说道。 林兮顿了一下,甜丝丝的笑了,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吧,我会解决的。” “尽快。”霍云深说道。 他的容忍度是真的到了极限了,他都不舍得对林兮说一句重话,可是这些人却在网上骂个没完,要不是林兮坚持想要自己动手,霍云深早就把尹诗扔到海里喂鱼了。 挂了电话,林兮拨了个电话给尹诗,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你好,哪位?” 林兮笑了笑,说道:“尹诗,我们就不要假装了吧?直接开门见山的聊一聊不好吗?” “聊什么?”尹诗笑着说道:“聊聊你最近,在网上被骂的狗血淋头吗?唐妩?” 林兮笑了:“是啊,我最近被骂的真的很惨,还不是拜你所赐?” “那又怎么样?”尹诗说道:“你不是缠着云深不松手吗?云深怎么不帮你解决呢?”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你想怎么样?” 尹诗立刻说道:“我只要你离开云深,就够了!” 林兮「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尹诗看着手里的电话,冷笑了一声,这件事进展的如此顺利,比当初她坑害唐妩的时候更加顺利,而且杀伤力更大,毕竟这一次,可是闹到了网络上,现在大概全国人民都知道林兮有多不要脸了! 尹诗料定不管她怎么害唐妩,霍云深都会帮她,可是这样涉及道德被全民讨伐的事情,霍云深就算想帮她,也控制不了所有人的嘴和键盘吧? 而现在,霍云深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任何回应,更加印证了尹诗的想法,霍氏这样的大公司,最怕舆论压力,更不能让股市受到影响,否则多少竞争对手等着分割霍云深的东西呢! 霍云深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只会加剧网友的怒火,尹诗再适时的卖个惨,到时候就算霍云深想要处置她,也要考虑考虑媒体的力量。 尹诗这一次想的很清楚,一味的退让和顺从霍云深是没有用的,她必须让自己作为受害者活在全网的关注之下,这样才能把霍太太的位置把握在手中。 于是尹诗第一次发声,微博写道:“我确实配不上第三者的衣服。” 这算是正面回应了林兮是插足他们夫妻感情的第三者,评论区一片同情之声,让尹诗坚持住,绝对不能输给这种不要脸的小三! 发完之后,尹诗多少有些忐忑,她这句话,不仅仅是攻击了林兮,也攻击了霍云深,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霍云深现在还没有制止她或者警告她,难道霍云深是真的打算袖手旁观吗? 尹诗考虑了很久,给霍云深的办公室打了电话,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霍云深的私人电话她根本不知道。 电话被接起,秘书问清来意之后,对霍云深说道:“总裁,您的电话。” 霍云深正在处理文件,头都没抬,问道:“谁?” “霍太太。”秘书说道。 霍云深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电话,本能的喊道:“小五?” 尹诗愣住了,她清楚的听到了秘书对霍云深说的话,可是霍云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唐妩! 她和霍云深结婚五年,在霍云深心里,他的妻子竟然一直都是唐妩! 尹诗恨不得现在就去一刀杀了唐妩,她真想剖开唐妩看一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霍云深如此在意如此深爱! 在乎到从来不曾正眼看过尹诗,更从来没有把尹诗当做过自己的妻子!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霍云深反应了一下,声音一下子冷了:“尹诗?” 尹诗吸了吸鼻子,带着委屈的哭腔:“云深,我……”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尹诗愣愣的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一把把手机扔在了墙上,摔得粉碎! 这就是她爱了这么多年的霍云深!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第281页 既然霍云深不在乎她,她也没必要在意霍云深的颜面了,这么多年的冷落她受够了。 这一次,她就算是冒着被霍云深收拾的风险,也一定要毁掉唐妩,她必须是唯一一个霍太太! 第115章 第三者 尹诗很生气,可是她不能把霍云深怎么样,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手机里那个最讨她欢心的男人叫来,让她享受一时的快乐。 每当这个时候,尹诗只能想象着,在她身边的是霍云深,对她强势或温柔的都是霍云深。 可是结束之后,等待她的是更加可怕的空虚和寂寞,尹诗看到男人那副讨好的嘴脸就觉得恶心,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像霍云深一样,高高在上,宛如神祇? 尹诗烦躁的把衣服扔在他身上,说道:“出去小心点,别被人看到了!” 男人凑过来笑了笑,说道:“怕什么?好歹我睡的是霍云深的女人。” 尹诗苦笑,她算哪门子霍云深的女人? 她认识霍云深到现在,多少年了?别说这种事,霍云深连她的手都没有主动牵过,她唯一拥有的也就是这个霍太太的头衔,还是用尽手段骗来的。 所以这些男人多数也是乐在其中,毕竟这可是睡到了霍云深的老婆,尹诗多少也有些这样的报复心理,霍云深不理她,她有的是办法给霍云深带绿帽子。 男人穿好衣服走出去,他和尹诗都没有注意,窗外那个小小的无人机拍摄器,就像是每一次的事情,都会被尹诗藏的死死的,她想,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可以和霍云深在一起,就不能让霍云深知道她的事情。 这场江城最大的豪门里闹出的丑闻持续了一周,霍云深却始终没有站出来说话,各路媒体纷纷猜测着事情的真相,路人也大多都站好了队伍,众口一词的谩骂着林兮。 等到舆论风向全都站在尹诗这边的时候,林氏旗下的江城分公司宣布召开新闻发布会,林兮会亲自出席发布会,并且还邀请了众多媒体,在外界眼中,这无疑是在跟正室宣战了。 有人不禁猜测,这位林兮小姐,到底有多讨霍云深的欢心,能让她在这样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霍氏内部逐渐起了议论之声,甚至有人在董事会上提出霍云深身为总裁,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更要注意自己的私生活,现在霍氏股价已经在下跌,这一切完全是因为霍云深没有照顾好两个女人的感受,才导致他们男人的生活生意被两个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所影响。 霍云深坐在长桌尽头,听着股东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人议论这件事。 “这件事必须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这关系霍氏的对外形象,需要慎重对待。” “就算外面的女人再好,也不能搬到明面上来啊!” 虽然股东们不敢直说心里话,但是这拐弯抹角的说着无非就是想让霍云深当众澄清一下,给尹诗这位霍太太一个台阶,好平息这场舆论。 霍云深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问道:“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议论了?” “总裁,这已经不再是家事了,这件事都已经闹到影响了霍氏的股价!”有人立刻说道。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那么,你们的意思是,当成公事处理?” 众人立刻说道:“就算那个林小姐再好,可是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对霍氏的影响非常恶劣,这件事情……” 话还没说完,霍云深的手机就响了,他摸出手机,勾唇笑了笑,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语气温柔:“怎么了?”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云深,新闻发布会你要来吗?” “当然。”霍云深说道。 林兮顿了一下,说道:“你过来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霍云深说道。 林兮点点头:“那好吧,你来的时候帮我带一双平底鞋,这个鞋子穿的磨脚。” “好。”霍云深答应着。 林兮又问道:“你现在在干嘛呢?” 霍云深抬头看了一眼各位股东,说道:“开会。” 林兮:“……”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兮不死心的问了一句:“是那种,在会议室的开会吗?” “是。” 电话立刻被「啪」的一声挂断,霍云深看着手机屏幕笑了笑,收了起来,再次看向众人,问道:“还有事吗?” 会议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个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唯命是从的人,居然是霍云深! 在所有人眼里,霍云深是什么人?霍云深是商界传奇,是雄狮,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硬是把自己变成了绵羊,不仅语气温柔的能甜死人,就连眼神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说道:“总裁是要陪这位林小姐去新闻发布会吗?” 霍云深点头:“有问题吗?” 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绝对不行!总裁这样无疑是坐实了出轨的事情,这会导致霍氏的巨大损失!” 霍云深的脸色冷了冷,说道:“我最后说一次,没有出轨,林小姐也不是情妇,这件事我今天会处理完,霍氏不会有任何损失。”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霍云深一向是这样的,他独断专行,一旦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再改变,但是霍云深的在商业上的决定,几乎没有错误,所以他是传奇,是奇才,这些人会无条件的跟着他,因为只要有霍云深在,霍氏的版图只会越来越大。 第282页 可是这一次,他们即使是不说话,也很少有人相信霍云深,因为在他们眼里。 这一次,霍云深不是霍氏总裁,他只是个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不考虑后果的横冲直撞,迟早会把霍氏拉下来的。 霍云深起身离开了会议室,身后一片叹息,这样出轨的事情被搬到网络上,怎么澄清?怎么处理? 林兮已经在新闻发布会的现场了,助理有些焦虑的站在她身后,问道:“林总,要不要再派几个保镖到台上来?万一有什么激进的神经病伤到您怎么办?” 林兮无奈的笑了笑,说道:“你已经找了十几个保镖在会场了,我只是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一下事实,又不是来打架的。” 助理只能作罢,可是她还是很担心,虽然他们都知道林兮人很好,可是这件事谁对谁错真的说不好,更何况网上已经搬出了那么多霍云深出轨,林兮插足别人感情的证据,连两个人牵手拥抱的照片都有,这件事怎么澄清? 助理焦虑的说道:“林总,你确定可以吗?我觉得太危险了?那么多证据摆在那里,网友都已经疯了,这怎么澄清啊?除非霍总和她不是夫妻!” 林兮笑了笑,说道:“是啊,如果他们不是夫妻,这件事就不攻自破了。” 助理急得转圈圈:“这个时候,您还有时间说风凉话!” 林兮推着她说道:“去给我倒点水,等会我要讲很久的。” 等到所有的记者都进场落座之后,林兮拎着裙摆走上台,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收腰的长袖连衣裙,脚下踩着高跟鞋,配上微卷的长发和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清纯优雅。 直播间已经开始议论这件事了。 “这么漂亮的女人,非得去当小三!” “要是不漂亮,估计霍云深也看不上吧?” “霍云深拖家带口还有两个儿子,果然有钱就什么都可以!” “这女人笑起来好假,一看就是心机女!” 林兮坐在台上随意的翻了翻手机,助理走过来问道:“林总,要开始吗?” 林兮摇摇头:“再等等。” 助理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只能去安抚一下记者媒体们。 林兮看了看腕表,她已经把舞台搭出来了,就等着尹诗来砸场子了,这女人对她这么多怨恨和不甘心,她就不信尹诗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她,否则这些天的铺垫不都白做了?尹诗的水军也白买了! 果然,两分钟后,后面那里一片混乱,只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尹诗来了!” 所有记者都冲过去对着尹诗拍照,她今天穿了一套休闲装,虽然不够庄重,但是也算是得体,脸上化了妆,还是难掩憔悴,可以看出她这几天是如何的饱受折磨。 直播间一片哀嚎:“太可怜了!” “尹诗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嫁入豪门?” “不喜欢可以离婚啊,为什么要出轨呢!” “这女人看着人家的妻子,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尹诗的憔悴和林兮的光彩照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是让你联想到正室的凄惨和小三的嚣张。 林兮坐在台上勾唇笑了笑,果然来了。 五年前,她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人,一次一次的试探霍云深,试探尹诗,最后一败涂地。 五年后,她端坐在这里,看着尹诗这个沉不住气的女人,如何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摄像机对着尹诗拍个不停,无数问题抛出来:“请问尹小姐,你是怎么发现霍先生出轨的?” “他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林小姐是真的为了霍太太的位置向您示威吗?” “这些日子霍先生有没有回过家?你们两个有讨论过这件事吗?” “请问你今天来是打算离婚吗?你和霍先生有讨论过财产分割的问题吗?” 尹诗对着摄像机说道:“不,我今天来,是来告诉林小姐,我不会离婚,不会离开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更不会抛弃我的家庭,不管你如何教唆云深抛妻弃子,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摄像机疯狂的拍照,尹诗隔着长长的座位,直视台上的林兮,眼神委屈又带着坚定,好像真的是一个捍卫家庭的贤惠妻子。 林兮毫不畏惧的与她对视,微微一笑,说道:“尹小姐,要不要坐到上面来,慢慢讲给大家听?” 记者们愣住了,尹诗也愣住了,这个时候林兮不应该气急败坏的跳脚,或者嚣张的放狠话吗? 比如说什么霍云深就是喜欢我,就是不要你这种话?这种邀请情敌上台一起坐下是什么意思? 林兮在众人的震惊眼神中,走到台下,说道:“尹小姐,既然来都来了,请上座吧。” 尹诗一脸茫然的跟着她走上去,坐下之后,看着面前的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林兮这场发布会就是专门为她办的,她一直留着座位在这里等她。 尹诗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看了林兮一眼,说道:“唐妩,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走?”林兮笑了笑:“不把你踩进烂泥里,我怎么舍得走?” 两个人坐在台上,记者们依次坐回自己的座位,对着这一幕疯狂拍照,正室与小三首次同台亮相,这是多少世纪性的场面啊? 林兮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尹诗就立刻说道:“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好好过我的安稳日子,请林小姐放过我们一家吧。” 第283页 说着说着,尹诗还掉了眼泪,她抽泣着说道:“林小姐,你还年轻,有大好的青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未婚男士,请你离开云深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儿子说,我只能告诉他,爸爸工作忙……” 尹诗哭哭啼啼的,看着都让人心疼,这个时候,她好像只是个被抢走了丈夫的普通女人,一边忍受着家里的孤独,一边还要安抚自己的孩子,维护自己破碎的家庭。 林兮淡定的看着这个女人的表演,听着尹诗哭哭啼啼的控诉她是如何破坏了自己的家庭。 然后,林兮开口问道:“哭完了吗?” 尹诗愣了一下,看向林兮,林兮又说道:“如果你哭完了,我想说两句。” 尹诗一下子不哭了,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林兮,会场内瞬间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臭名昭著的小三,能说出什么话来为自己洗白。 林兮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不把服装卖给尹小姐,是我个人的意思,和公司和品牌方和霍云深,都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我不卖给她,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单纯的觉得她恶心,配不上我的衣服。 第三,我今年二十八岁,只比尹小姐小一岁吧?所以我不年轻,也没有大好的青春。” 在正常人的意识中,小三是不是应该躲起来见不得光,就算是不躲起来,应该也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和正室叫板吧? 可是林兮就这样淡定的坐在这里,好像完全不惧别人的眼光,更不怕舆论的谴责,淡然优雅到让人不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不太正常? 众人正在愣神的时候,尹诗给台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个记者站起来,大声问道:“林小姐,请问你这是当众承认自己做了小三吗?” 林兮眼神冷冽:“你听到我哪句话说我是小三?” 记者毫不畏惧,追问道:“那您刚才那番话,是在为霍先生开脱吗?” “你是不是插足尹小姐家庭的第三者?” “有记者拍到你和霍先生牵手约会,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无数个记者跟着追问,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更多的是想看到这种女人的下场。 于是追问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样。 “请问林小姐是什么时候和霍先生在一起的?” “你知道尹小姐和霍先生有孩子吗?” “你是不是看上了霍先生的钱?” “你已经在备孕了吗?今天这一出是逼宫正室吗?” “对网民的谩骂,你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问题越来越过分,语气也越来越激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扔到了台上,直接咱砸在了林兮的头上,大喊道:“小三去死!” 只是个塑料瓶子而已,并没有砸伤,林兮只是被吓到了,她捂着头懵了一下。 尹诗看着林兮略显狼狈的样子,心里简直高兴极了,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她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卖卖惨,挤两滴眼泪,自然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替她报仇,这个网络时代就是这样的,根本没有人在意真相是什么,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一片混乱的时候,会场大门被推开,一群黑衣保镖冲进来开路,男人穿着烟灰色的西装,大步走进来,五官精致,气场强大。 他无视了众多媒体的闪光灯,一路走上台,直接走到了林兮的身边,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 林兮有些尴尬,还没说话,霍云深就蹲下来,侧身挡住她,把她的高跟鞋脱下来,握住她的脚,然后套上一双舒适的平底鞋,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玩的太过分了,我来处理。” 林兮「哦」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霍云深坐在了林兮身边的椅子上,这才给了媒体一个正眼。 原本吵闹的会场此刻鸦雀无声,这些记者比任何人都想挖到第一手消息,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还是放低了气势。 而此刻,直播间里已经沸腾了,现在豪门和娱乐圈这些纸醉金迷的地方,出轨的事情数不胜数,可是这种闹到人尽皆知,甚至三个人同台亮相的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 “这可真是当代宫斗了吧?” “霍云深是来撑场子的还是砸场子的?” “他到底站原配还是小三啊?” “楼上这还看不懂?人家一来就坐在了林兮旁边,摆明了要抛弃糟糠之妻了!” “这样比起来林兮确实漂亮,霍云深眼睛还没瞎。” “我呸!这种不要脸的小三,出门就被车撞!” 直播间讨论的热闹,记者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站起来问道:“霍先生,请问你出轨林兮多久了?” 霍云深一个眼神瞥过去,对身后的保镖挥了挥手,说道:“报警。” 林兮愣住了,看向霍云深:“报警做什么?” 霍云深一脸淡定:“刚才发问的这位记者,我以诽谤罪的名义正式起诉你,很快你就会接到霍氏的律师函,还有刚才那个扔瓶子的人,一起带走吧。” 短短几句话,他顷刻间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这远比那些歇斯底里叫嚣的人更加有气势,也更加令人心生畏惧。 第284页 一听到自己要被巡捕带走,男人着急了,叫嚣着喊道:“你凭什么告我?我这是为民除害!这种勾引别人丈夫的小三,活该被人打!活该!” 霍云深脸色铁青,怒斥道:“带走!” 保镖很快就把人拖走了,霍云深拍了拍林兮的手以示安慰,尹诗却十分巧妙的把握到了时机,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让别人听到,又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过着急和刻意。 她说道:“云深,你是打定主意要抛弃我们母子吗?” 霍云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冷笑道:“抛弃?我们从来不是一家人,何谈抛弃?” “云深,你……”尹诗早知道霍云深会站在林兮那边,就是却没想到他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既然霍云深对她不仁,尹诗也就只能不义了,她可以接受霍云深不爱她,但是绝不能把霍太太的位置让出来送给林兮!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虽然满脸委屈,但是还是抬着头,活脱脱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简直就是当代网络吹捧的女性典范。 记者终于看不下去了,不怕死的问道:“霍先生,请问你现在是和林小姐在一起吗?” 霍云深点点头:“是。” 说着,他就牵起了林兮的手,毫不畏惧,没有丝毫遮掩。 记者对着两人一顿猛拍,趁乱问道:“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了第三者插足的事情吗?” 霍云深看向记者,眼神冷了冷,说道:“我没有承认任何事情。” “可是你……”记者还想追问。 霍云深却打断了他,这个男人,从来不会把主动权给别人。 他反问道:“我请问各位媒体,什么叫第三者?” 现场安静了一下,他们实在是没有摸清楚,霍云深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拖延时间?还是在扯开话题? 第116章 你是唯一 现场鸦雀无声,霍云深的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却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沉默良久,霍云深再度问道:“有人解释一下吗?什么叫第三者?” 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鼓足勇气站了出来,说道:“插足别人的感情,勾引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第三者!”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明城,你告诉他们,什么叫第三者。” 明城站在霍云深身后,说道:“第三者被定义为破坏别人家庭和合法夫妻关系的人。” “听懂了吗?”霍云深俯视全场。 这男人强大的气场让人觉得压抑,这些不明所以的问题和解释也让他们摸不到头脑,可是他们今天是来追求真相的,是来代替所有观望这个事情的网民讨回公道的,也是来看看这场豪门闹剧的结果的! 终于有人大喊了一声:“解释这些有什么用!她就是小三!她破坏尹小姐的夫妻关系,难道还不是第三者吗?”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再问一个问题,是谁说,我和尹诗是夫妻关系?”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是震惊,这是什么问题?什么意思? 霍云深这是要当众离婚吗?他们俩是夫妻关系,整个江城都知道,难道还会有假? 直播间里一片鄙夷之声:“完了,霍云深这是要当众离婚了。” “为了林兮真的要抛妻弃子了!” “尹诗好可怜啊,这对狗男女不要脸!” “霍云深以为这样说,林兮就不会被骂了?” 霍云深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对明城挥了挥手,身后的大屏幕立刻放上来一张照片,上面显示着尹诗的户籍信息。 尹诗,女,未婚。 未婚?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假的吧?是不是ps的? 霍云深的脸色逐渐冷冽,他说道:“看清楚了吗?这是户籍室调来的资料,媒体尽可以去查证,尹小姐到现在是未婚状态,我们从来没有结婚,没有任何合法婚姻关系和夫妻关系。” 尹诗看着那张照片,她也惊呆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和霍云深是办过婚礼,可是他们从来没有领过结婚证。也就是说,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根本不是夫妻! 可是五年前的尹诗,哪里能想得到这些? 当时的她沉浸在嫁给霍云深的喜悦之中,后来唐妩跳海自杀,霍云深一蹶不振,她更是忘记了要拉着霍云深去领结婚证,再后来,霍云深直接把她迁到了公寓那边去住,对她不闻不问,她只顾着想尽办法讨霍云深欢心,更不可能用这种事来麻烦他。 可是她没有想到,当时的一时疏忽,竟然会在今天,变成了霍云深和唐妩对付她的筹码! 如果霍云深和尹诗从来没有结过婚,那么霍云深和林兮就是自由恋爱,林兮算哪门子小三? 尹诗急坏了,她看向霍云深,哭着说道:“云深,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说那一纸证书根本不重要,为什么你今天要这样……” 她话不说完,但是很明显的意思是,霍云深当初跟她只是没有领结婚证,但是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是可以认定为一家人的,这下子不仅林兮是小三,霍云深还成了欺骗感情的渣男! 霍云深冷眼看着尹诗,说道:“尹小姐,注意你的言辞,我什么时候和你在一起过?” 第285页 “我们……我们办过婚礼!有过孩子!我们……”尹诗急着争辩道。 霍云深转头看了一眼明城,明城立刻在大屏幕上调出资料,解释道:“五年前的婚礼,是霍氏配合警方抓捕嫌犯故布疑阵,霍先生是警方请来配合工作的人,警方的资料也写的清清楚楚,所谓的婚礼,没有任何霍家的人参加,作为感谢,霍先生在事后送了房产等财产给尹小姐作为补偿,也保证为了尹小姐的声誉,不会声张此事,所以这五年,霍先生从未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对任何人否认过尹小姐的片面之词,导致尹小姐步步紧逼,妄想成为真正的霍太太!” 资料上写的清清楚楚,包括霍云深本人的笔录和签名,虽然个别机密部分被遮住了,可是也不难理解主要内容,霍云深当时配合警方抓捕嫌犯,捣毁禁品,才做出了这样一场戏,也跟尹诗讲的很清楚,甚至为了保全尹诗的名声,不顾自己的名誉,为她保守了五年的秘密! 可是直到今天,霍云深终于忍无可忍,因为尹诗已经完全把自己幻想成了霍云深的妻子,认为别的女人都是小三,霍云深这才站出来澄清! 尹诗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明城继续说道:“至于孩子,我请各位看完这份亲子鉴定,尹维是尹诗在国外收养的孩子,与霍云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尹小姐却以此为要挟,声称霍先生让她怀孕,霍先生五年前就已经查明真相,虽然对尹维没有父子之情,但是也一直都在支持他的学业。所以,霍先生和尹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儿子。” 这下台下的记者震惊的说不出话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霍云深不仅没有和尹诗结婚,更是连关系都没有发生过。 相反,尹诗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孩子,说是霍云深的,这女人的心机深沉,可想而知! 尹诗震惊的看着霍云深,她一直以为,霍云深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会送尹维出国读书,才会帮尹维打理好衣食住行,可是没想到,霍云深什么都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不说出来?为什么还要对尹维这么好? 霍云深转头看了她一眼,终于说道:“好好的孩子,跟着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尹诗的嘴唇抖了抖,她终于明白,霍云深不是在为了她照顾尹维,而是为了让尹维远离她! 所以这五年,她见到尹维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至于尹维对她十分疏远,连打电话都是匆匆两句就挂断,是因为那孩子也一早就知道了真相! 霍云深看向众人,说道:“我解释的清楚了吗?我和尹诗没有结过婚,连谈恋爱都没有过,更没有孩子,林兮小姐是我的初恋,也会是我唯一的恋人。” 林兮转头看了霍云深一眼,弯起眉眼笑了笑,握紧了霍云深的手。 霍云深与她对视,突然凑过去吻了她一下,说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林兮愣了一下,这个事情明显是她搞出来的,结果霍云深还要哄着她给她收拾烂摊子,现在还给她道歉,林兮甜丝丝的笑了,回应道:“不委屈,我很开心。” 台下的记者虽然听不到什么,但是看着两个人甜蜜的互动,也是一脸的震惊,这个事件的反转也太大了一些吧? 可是尹诗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投降和认输呢? 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婚礼,只是霍云深利用她对付霍启的借口! 她只知道,当年的霍启要借婚礼运货,她乐意帮忙,毕竟霍启帮了她很多,后来听说货被查封了,她也没办法,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在利用霍启的同时,这两个男人都在利用她! 她站起来扑向林兮,却被保镖挡住,尹诗只能徒劳的伸着手,大喊道:“霍云深!你有没有良心?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什么抓嫌犯?我通通都不知道,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 我一直把那场婚礼当做我们最美好的时刻!我一直是你的妻子!我才是你的妻子!” 尹诗这样一喊,却让记者再次抓到了重点,霍云深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现在尹诗却说,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嫌犯,她以为那就是霍云深和她的婚礼,所以一个做过新娘的女人,把自己当成男人的妻子,有什么错? 没准这件事就是霍云深自导自演呢? 也许他当初确实是和尹诗结婚了,只是现在又看上了林兮,所以想要把她一脚踹开,又不影响自己的名誉,才会编出这么多的事情。 于是记者开始追问:“霍先生,尹小姐说她对当年的事情毫不知情,请问你确定和尹小姐谈过吗?” “你当年和尹小姐办婚礼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尹小姐是真心想要和你结婚吗?你和林小姐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 “如果尹维不是你的儿子,那么一直神秘的没有露面的另一个孩子,又是谁的孩子?” 尹诗一口咬定,她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就不相信,这种五年前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证据? 更何况霍云深确实没有跟她说过这是假婚礼,只要她不承认,林兮就逃不了小三的骂名! 霍云深面对记者的追问,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回头看了尹诗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尹诗忽然觉得,霍云深看着她就好像她在自寻死路一样。 第286页 尹诗捏着拳头,不会的,不会的,只要她不承认,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霍云深走到旁边调试了一下电脑,上面放出了第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长发女人噘着嘴,坐在草坪上撒娇,被抓拍到的模样,还是十分可爱,照片显示时间在五年前,可是这个人,分明就是近几个月才出现在江城的林兮! 霍云深看向林兮,笑了笑,说道:“这是五年前的照片,那个时候,她才二十一岁。” 又一张照片放出来,照片里的女人依然是林兮,只是略显憔悴,小腹隆起,霍云深看着林兮,说道:“这是小兮怀孕的照片,我很惭愧,那个时候,我没能陪在她身边。” 后面的照片,是林兮的肚子大到快要生产,然后突然就变成了她穿着白裙坐在草坪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霍云深的眼神都带着心疼,他说道:“这个,是生产后。” 林兮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当时神志不清,可是依然记得,那段痛彻心扉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失去了霍云深,还失去了孩子,恨不得立刻死掉。 霍云深走过去,走到林兮身边,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抚道:“好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林兮点点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太过于失态。 台下的记者却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这两个人在伤心什么。 霍云深看向众人,说道:“事情的真相是,我当初配合警方抓捕嫌犯,之所以找尹小姐配合,是因为小兮已经怀孕,可是尹小姐却以此来刺激孕期的小兮,致使我们分手。”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尹诗尖叫着:“这些都是林兮告诉你的是不是?她就是个骗子!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不,这些是警方告诉我的。” “警方?”尹诗愣住了,这是个豪门之间的丑闻,和警方什么关系? 明城站出来说道:“婚礼当天,林小姐跳海自杀,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昏迷了五年,林小姐跳海自杀的原因,想必尹小姐再清楚不过了吧?” 尹诗立刻摇头:“胡说,我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毁了我的婚礼!” 霍云深冷笑着说道:“她自杀,是因为你把她刚出生的孩子带走了!告诉她她生下的是死胎!所以她才会伤心欲绝,跑到婚礼上自杀,现在小兮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要把她诬陷成小三?” 尹诗震惊的看着霍云深,她不知道这些事情,霍云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更不知道这些里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她只知道,这件事情霍云深知道了,那么一切都完蛋了。 霍云深看向记者,说道:“我只有一个儿子,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我和小兮的孩子。” 这下子这些记者全都明白了,霍云深和林兮原本就是一对,只是因为配合警方的一次行动,让尹诗这种女人对霍云深心生幻想,导致了后面的一切悲剧,她甚至还妄想着要和霍云深结婚生子! 尹诗看着风向渐渐变了,大喊道:“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是你的妻子!” 林兮冷眼看向尹诗,冷笑着说道:“尹小姐,你说你是霍云深的妻子,请问,你就是这样做他的妻子吗?” 屏幕上放出一些不堪入目照片,女主角一看就是尹诗,可是男主角却换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是在家里,有时候在酒店,尺度之大,令人作呕。 林兮看向媒体,扬声说道:“我承认,我是个妒妇,我想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年,尹诗是不是真的和我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我找了私家侦探调查她的行踪,结果是,尹小姐拿着霍云深的钱,包养了四个男人,还和数不清的公关男纠缠,这就是你说的,这五年你一直把自己当初霍云深的妻子吗?你斥责霍云深出轨,请问你这是什么行为?博爱天下吗?” 尹诗简直要疯了,这些照片林兮怎么会有? 这都是她极尽疯狂和奢靡的时候,那种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尺度?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借此获得快乐,更想借此报复霍云深,她身为霍云深的妻子,却被别的男人折腾一次又一次,霍云深头上的绿帽子全都是她的! 记者在震惊之后,疯狂拍照,这简直是世纪新闻,原本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现在不仅完全翻盘,甚至彻底反击,记者还想看看,尹诗还有什么说法! 可是此时,一群身着制服的巡捕走了进来,站在了尹诗面前,说道:“尹诗小姐,你涉嫌拐卖儿童,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尹诗一脸茫然的被扣上了手铐,巡捕还走过去跟霍云深握了握手,说道:“谢谢霍总配合警方工作。” 霍云深点头:“应该的。” “霍总放心,林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深究到底。”巡捕说道。 林兮和霍云深点头,目送着尹诗被带走,尹诗被闪光灯闪瞎了眼睛,还在拼命回头张望,大喊道:“林兮!我不会放过你的!林兮!唐妩!你去死吧!” 可是她终究还是被带了出去,汽车门关上,像是将她和外面的阳光都隔绝开来,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到光了。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豪门里的丑闻闹剧,可是这场闹剧在霍云深的手下,无限反转之后,变成了刑事案件,警方介入,拿出了强有力的证据,直接带走了尹诗。 第287页 原本吵闹的会场安静了,直播间却彻底沸腾了:“我靠!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所以这些都是尹诗自导自演的?根本没有什么妻子,也根本没有什么孩子,她自己害得别人跳海自杀,还要诬陷别人是小三?” “林兮才是霍云深的原配啊!我就说他们俩站在一起简直配一脸啊!” “怪不得霍云深这么多年从来不和尹诗同台出现!原来是懒得理她!” “谁说尹诗可怜的?出来挨打!” “林兮才可怜好吧?孩子差点被拐卖了!希望尹诗这种拐卖小孩的人都下地狱!” 霍云深拉着林兮的手,看向媒体,说道:“今天我把这件事澄清,小兮是我唯一的爱人,之前是我疏忽大意,现在坏人落网,也希望各位嘴下留情,小兮没有插足任何人的感情。” 记者都接连点头,这几天的热闹终于收场了,现在真相大白,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何况,以霍云深的势力,如果想要把这些写过新闻的记者断了前途,都是轻而易举,可是他却没有计较,反而谦逊的希望大家理解。 记者站出来问道:“请问林小姐和霍先生有结婚的打算吗?” 林兮愣了一下,脸红了,霍云深笑了笑,说道:“这个,以后大家会知道的。” 林兮看起来有些疲惫了,明城很有眼色的走过来,拦住了记者,说道:“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里吧,霍总和林小姐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请各位理解。” 记者也表示理解,更何况,他们这几天在网上没少谴责林兮,更没少对她冷嘲热讽,今天也是抱着看林兮倒台的心思来的,结果现在剧情大反转,由不得他们多说了。 现在霍云深亲自辟谣,搂着林兮的肩膀,一副十足的保护的姿态,摆明了要带林兮离开,记者也不敢拦着,立刻让开了路,让两个人走出会场。 霍云深给林兮打开车门,贴心的护着她上车,然后才自己上车,明城坐到了副驾驶,司机发动汽车,离开了这里。 远离了记者和摄像机,林兮才长出了一口气,靠在霍云深身上,说道:“说好了我自己来,结果你一个人全都解决了,你这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霍云深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发心,说道:“以后这种事,都让我来,你太辛苦了,我会心疼。”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坐起来看着霍云深,说道:“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尹维不是你儿子的?” 霍云深的眼神暗了暗,他摸了摸林兮的长发,说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林兮一愣,摇摇头:“都过去了,不要再道歉了,好不好?” 霍云深点点头,俯身吻上她的唇瓣,林兮一愣,伸手想要推开霍云深,谁知道明城立刻升起挡板,表示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林兮:“……” 霍云深的吻带着一丝烟草气息,还有淡淡的薄荷味,加上男人强势中带着的温柔和缱绻,让人心动又沉沦。 林兮想到刚才在记者会上,霍云深牵着她的手说:“小兮是我的初恋,也是唯一一个恋人。” 她的整颗心似乎都被填满了,甜丝丝的,又美滋滋的,好像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伤心难过,痛苦绝望,通通都过去了,剩下的全都是这男人被生活过滤掉的,和着烟草气和薄荷味的,纯净的爱和温柔。 第117章 不用你管 汽车一路开回红枫苑,霍云深抱着林兮,偏头看她:“那些照片你哪里来的?” “哪些?”林兮问道。 “尹诗的那些。”霍云深说道。 林兮笑着说道:“不是说了吗?找私家侦探拍下来的。” “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让人帮你。”霍云深说道。 林兮皱着眉头摇摇头:“不要,不想让你看见。”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瞪着霍云深:“你看了吗?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了?” 霍云深立刻举手投降:“没有,放心,一眼都没看。” 林兮将信将疑的看着霍云深,看男人一脸认真和严肃,才算勉强相信了这件事。 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女人,她霸道又自私,如果她下定决心和霍云深在一起,那么就不能接受霍云深注意到任何其他的女人,更别说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了,尹诗可是连衣服都没穿! 想到这里,林兮问道:“这样说起来,当初你被下药的时候,那个女人不是尹诗对吧?” 霍云深点点头:“不是她。” 林兮有些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问道:“霍云深,如果再出现一个女人,她是真的被你夺走第一次的人,甚至也带着孩子,要怎么办?”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一个尹诗已经让他们分开五年,那些伤痛即使过去了,也依然刻骨铭心,如果再来一次,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霍云深抱着林兮,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小五,不管再出现什么人,带着多少孩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了,我是渣男也好,负心汉也罢,只要不负你,就够了。” 林兮抬头看了看霍云深,凑上去亲了亲,说道:“你可要记住了。” 霍云深俯身深吻她,良久才起身,说道:“我发誓,我可以给未来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女人或者孩子任何补偿,但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让我离开你,否则,我不得……” 第288页 林兮立刻捂住他的嘴,说道:“别胡说了!”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想让你安心,想跟你安全感。”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说道:“那也不能这样说,多不吉利啊!” 霍云深立刻听话的点头:“好,不说了。” 前排坐着的明城,看着窗外,一脸淡定。 淡定,淡定,不能破功。 总裁就是这样子的,在唐小姐面前这样子,很正常,很正常…… 正常个屁啊!明城简直要崩溃了,这是他高冷霸气的总裁吗? 汽车开回了红枫苑,霍云深扶着林兮下车,走进客厅,两个人一起愣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消瘦的孩子,眉眼清秀,眼神落寞,坐在沙发上似乎有些不适应,看到霍云深走进来,立刻站起来说道:“霍……叔叔。” 林兮转头看向霍云深,霍云深拍了拍林兮的手,看向男孩,说道:“小维回来了。” 林兮恍然大悟,这竟然是尹维?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尹维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吧?现在多大了? 霍云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解释道:“当时尹诗隐瞒了他的真实年纪,现在小维已经十岁了。” 林兮看向尹维,尹维立刻低下头,说道:“唐……唐阿姨好……” 林兮一下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毕竟她当初以为这孩子是尹诗和霍云深的,现在看着这孩子,无父无母,心里觉得可怜,又十分可悲。 林兮只能点点头,看了看霍云深,说道:“你们是不是有事情要谈?我先去房间换衣服了。” “等一下……”尹维突然说道:“唐阿姨,我想和你谈谈。” 林兮愣了一下,看了霍云深一眼,霍云深对她微微一笑,林兮只能点点头,对尹维说道:“好,那我们去外面走走?” 尹维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林兮走出门外,尹维紧随其后,两个人在别墅外面的草坪边散步,尹维突然说道:“唐阿姨,对不起。” 林兮转身惊讶的看着他,说道:“对不起什么?” 尹维抬起头,精致的眉眼看向林兮,眼神饱含歉意:“唐阿姨,我小时候不懂事,对你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对不起。” 小小的身子对她鞠了一躬,林兮立刻把他扶起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你那会才几岁啊?你说什么阿姨早就忘了,不用道歉。” 尹维又说道:“唐阿姨,你可不可以跟霍叔叔说,我不想被收养?”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霍云深跟她提起过,尹维从小被霍云深送到国外读书,明城派人照顾他的衣食住行,霍云深也会抽空看他,这几年,尹诗几乎没什么机会见他,所以孩子渐渐长大了,霍云深告诉了他真相,他也不再亲近所谓的养母,一直安心待在国外。 前两年,霍云深找不到唐妩,总想着好好照顾霍遇,但是尹维好歹也喊过他爸爸,所以他想着,既然尹维和尹诗没关系了,收养尹维也未尝不可,至少让这孩子有个家,不至于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林兮是没意见的,更何况霍云深所谓的收养,只是法律意义上收养,并没有打算接回来和他们一起住,林兮也就接受了,可是现在,这孩子居然主动提出,自己不想被收养? 尹维低着头,说道:“我养母做了很多坏事,我配不上霍家,我不能被收养。” 林兮蹲下身子劝说道:“小维,你还小,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霍叔叔想要收养你,是想给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尹维还是摇头,他说道:“唐阿姨,我问过别人了,如果我是霍叔叔的养子,以后就会分走霍遇弟弟的东西,我不想这样,我不要被收养,你们把我送回孤儿院吧,他们说我本来就是那里出来的。” 林兮皱着眉,问道:“谁说的?谁说你是从孤儿院出来的?” 尹维低着头,小声的说道:“很多人都这样说,我没有亲生父母,我也不能抢走霍遇弟弟的父母……” 这话如果放在五年前,林兮可能会不屑一顾,可是现在,她经历过失去养母,又经找到生父,有自己的孩子,她是真的心疼眼前这个孩子。 林兮抱着尹维瘦小的身板,说道:“小维,你不会抢走霍遇弟弟的父母的,你……” “唐阿姨,你不要劝我了……”尹维坚持说道:“我自己去跟霍叔叔说,我不要被收养。” 看着这孩子坚定的眼神,林兮实在是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好了,我去跟霍叔叔聊聊。” 回到别墅,尹维一个人坐在客厅,林兮上楼去了书房找霍云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和霍云深说了,霍云深听完倒是不着急,还笑了笑,说道:“既然他有心照顾你和小遇的感受,那就听他的吧。” “听他的?”林兮立刻反对道:“那你现在要把他怎么办?真的送回孤儿院吗?” 霍云深摇摇头:“怎么会?他继续读书,我做他的资助人不是更好?” 林兮想了想,这个方法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了,两个人下楼和尹维说了这件事,尹维都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要被送回孤儿院的,没想到还可以继续读书,他高兴极了! 尹维立刻对霍云深鞠躬,说道:“谢谢老师!” 第289页 霍云深被「老师」这个称呼说的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尹维的肩膀,说道:“好好读书,将来要给老师养老的。” 尹维美滋滋的笑了,他看向霍云深,问道:“老师,我可以改名字吗?” “改名字?”霍云深愣了一下:“怎么改?” 尹维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姓尹……” 其实他们都知道,尹维只是尹诗拿来要挟霍云深的工具而已,根本不是亲生儿子对待,霍云深原本也有意给他改名,现在就答应了,说道:“好,那你自己决定姓什么比较好?” 尹维转头看了看林兮,说道:“我可以姓唐吗?” 林兮愣了一下,笑了笑:“当然可以,唐维。” 尹维眯起眼睛笑了,他很高兴,终于脱离了那个工具的枷锁,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霍云深让人带着他去处理改名的事情,这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林兮靠在霍云深怀里,说道:“小维一点也不像是十岁的孩子,也太早熟了。” 霍云深点点头:“历练的多,自然就早熟一些。” 唐维的身世曲折,林兮想着都有些心疼,她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之前听小遇说,你在派人追踪霍启?” 霍云深皱了皱眉:“他怎么什么都说?” 林兮撇嘴:“那又怎么了?我儿子跟我聊聊天不行吗?” 霍云深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让你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兮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说……他毕竟是你二叔,也不要太过分了。” 霍云深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把你带走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林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霍启当初做的固然不对,可是如果当时霍启不在,也许她真的就命丧大海了,也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没机会和霍云深重逢和好,可是站在霍云深的角度来说,霍启确实让他们分离了五年之久。 这件事,林兮还是不插手了,他们男人的事情,就自己去解决吧。 自从尹诗被送进了巡捕局,林兮的日子过得简直不能更顺风顺水了,好像这么多年的伤痛终于过去了,可以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媒体大肆宣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现在整个江城都知道了林兮是霍云深的初恋,简直是被霍云深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林兮这一次,真的成了整个江城都在羡慕甚至嫉妒的女人。 在霍云深让媒体远离他们的情况下,还有偶尔的两个人牵手逛街的照片被拍到,堂堂霍氏总裁,给林小姐拎包开车,任劳任怨,简直不要太温柔。 林兮的微博居然因为这件事涨了几十万的粉丝,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结婚,网友戏称这是全网最甜情侣。 在这样的时候,林兮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她和霍云深结婚的事情,毕竟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霍遇也快要六岁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没名没分的整天腻在一起。 可是霍云深最近似乎很忙,他没时间提,林兮也不好意思主动说,不然好像自己非常恨嫁的样子。 她被全网催婚的时候,严礼却气到跳脚,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是唐妩,尹诗现在进监狱了,没人能帮她了! 她转念想起了那个对林兮垂涎欲滴的张宇,一直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林兮的近况,这男人也是真的男子大,明知道霍云深宠着林兮,还想着要一亲芳泽,不过也正是这一点,可以让她好好利用一下。 于是严礼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她在一次跟着严寒和苏景吃饭的时候,趁着苏景不注意,用他的手机给林兮发了短信,她就不信,这样还搞不定林兮。 发完短信,严礼悄悄把手机塞给了苏景,继续吃饭,严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关切的问道:“阿严,没事吧?” 严礼摇摇头:“没事,没事。” 苏景这个情场老手,立刻说道:“严礼,不是哥哥我说你,对你好的你就要好好珍惜,别老是盯着别人看。” 严礼尴尬的笑了笑:“苏少,你说什么呢?” 严寒脸色不大好看,站起来出去了,苏景立刻说道:“你也不小了,谁对你好你看不出来吗?你老想着云深,没结果的!你不知道吧?当年唐妩自杀,深哥险些就跟她一起死了,你没谈过恋爱,盯着一个人就觉得是爱了,你能做到为深哥去死吗? 你肯定不行,但是这里,确实有人可以为你去死,你心里不清楚吗?老是装傻就没意思了!” 严礼被苏景说的心里乱糟糟的,她只是对霍云深一见钟情,她哪知道自己愿不愿意为霍云深去死?爱情不是喜欢就行了吗? 她站起身匆匆忙忙跑去了卫生间,却被一个熟悉的人拉进了隔间,严礼看到严寒,愣了一下,小声的说道:“哥……” 严寒恶狠狠的盯着她,说道:“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严礼被她吼得愣了愣,严寒总是这样,不喜欢她叫他哥哥,那她就不说话了。 严寒问道:“你就这么喜欢霍云深?” 严礼愣了一下,也不知道面对严寒这种眼神该说什么,于是就木木的点点头。 然后,唇上一阵冰凉,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的推开严寒,擦了擦嘴,喊道:“哥!你干什么呀!” 第290页 严寒气急了,把她禁锢在隔间里,说道:“阿严,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你……唔!”严礼再次被堵住了呼吸,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人亲,没想到是这样有些粗暴又和着酒气的感觉,她推开严寒,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骂道:“你恶不恶心?” 严寒拉住她,叹了口气,说道:“阿严,不要做傻事,你不爱霍云深,别为他脏了手。” “不用你管!”严礼甩开他跑了出去。 她没回包厢,直接就跑出了餐厅,严寒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走回了包厢。 苏景看着他这狼狈模样,笑了笑:“被打了?” 严寒点点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跟我搞哥哥妹妹那一套说法?我是个孤儿,哪来的妹妹!” 苏景笑了:“那你被收养的时候怎么不说啊?人家从小就叫你哥哥,现在长大了,你想让她改口就亲爱的,哪能一下子改过来啊?” 严寒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就会说风凉话,也不帮我想想办法,再不想办法,她就要去骚扰云深和唐妩了!” 苏景喝了口酒,说道:“行了,人家小姑娘没谈过恋爱,哪能想到第一次谈恋爱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啊?你吓着她了!” 严寒不住地叹气,他守着严礼这么多年了,就是捂不热这女孩的心,一个不留神,她就回家说,对霍云深一见钟情了,严寒简直要气炸了。 严礼匆匆跑出去,心里还想着刚才苏景和严寒的话,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不爱霍云深,仔细想想,她愿意为了霍云深去死吗? 严礼立刻在心里否定了,她是被严家捧着长大的小公主,为什么要为了另一个男人去死? 既然不愿意,难道这真的只是少女的迷恋,而不是爱情吗? 严礼有些动摇了,比起霍云深和唐妩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她好像真的不算是爱霍云深。 她想通了这件事,那干嘛还要针对林兮?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可是现在,林兮大概已经在走向毁灭的路上了。 严寒说,不要脏了手。 严礼打了个哆嗦,她从来没有害过什么人,即使是上一次在拍卖会,她也只是放个视频想气走林兮,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太清楚把林兮骗出去给张宇会发生什么事了,五年前霍云深已经失去了她一次,难道五年后还要再让他们分开一次吗?就因为自己这可笑的迷恋? 严礼瞬间下定了决心,她摇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摸出手机,给林兮打电话,林兮此刻已经在苏景别墅门口了,她突然接到苏景的短信,说有事和她商量,地址却是一个没去过的咖啡厅,林兮觉得不太对劲,打苏景的电话又打不通,她干脆让司机送她到苏景来找人,如果找不到,她就回去了。 所以林兮已经在苏景别墅门口的车里坐了五分钟了,正准备回家去呢! 接到严礼的电话,林兮愣了一下,接起来:“严小姐,你好?” 严礼着急的说道:“林兮!别去咖啡厅了!快回去!” 林兮愣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咖啡厅?” 严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林兮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你骗我的?” 反正也露馅了,严礼说道:“快走吧,别去了,不然后果自负!”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林兮也是一脸懵逼,她只能上了车,又从家里找了两个保镖,去看看那个咖啡厅是什么情况。 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咖啡厅旁边有一辆车,里面的人是被雇来等着绑架林兮的,绑到了就送到张宇的公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不言而喻。 林兮听着保镖的汇报,身上一阵冷汗,她如果真的被带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她怕是真的没办法和霍云深在一起了。 而这种事情,只是因为一个小姑娘对霍云深的迷恋。 林兮气势汹汹的去找了严礼,严礼正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看到林兮走过来,松了口气:“你没去吧?” 林兮没说话,大步走过来,「啪」的一巴掌扇在严礼脸上,打的严礼愣住了。 林兮恶狠狠的说道:“这一巴掌,是教训你设计害我!” 严礼捂着脸,委屈的说道:“我不是告诉你别去了吗!” 林兮收起这吓人的表情,点点头,说道:“是啊,所以我只是打你一巴掌,没有把你也送到男人床上,我们扯平了。” 严礼瞪着林兮,说道:“你这女人真恶毒!云深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 林兮耸耸肩:“不知道,就是喜欢。” 看着林兮一副欠打的模样,严礼揉了揉脸,说道:“林兮,我是为云深哥哥着想,才不是为了你!” 林兮笑了,看向严礼:“说起这个,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为什么设了局,最后又反悔了?你就不怕我告诉霍云深?” “我……”严礼跺了跺脚:“要你管!我才不怕!你去告状吧!我不怕!” 她拎着包就跑了,林兮看着着这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噗嗤」一下笑了,这姑娘还挺逗的,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第118章 我姓林 虽然林兮没有告状,但是这件事还是传进了霍云深的耳朵里。 第291页 没过多久,听说那位好吃懒做的张宇睡了别人的女朋友,然后被人家男朋友带人教训了,似乎断了一条腿,还断了两根肋骨,现在连江城的边界都不敢碰。 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林兮感叹着说道:“果然是恶人有恶报,不知道是谁替天行道了。” 苏景乐呵呵的坐在一边,说道:“替天行道?那也要看看江城有几个人敢动王家的亲戚了。”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对啊,那……” “嫂子,恶报这种事,也可能是人为的……”苏景咂咂嘴:“比如说,江城让人闻风丧胆的霍三爷,想让谁有恶报,谁就有了。” 林兮转头看向霍云深,霍云深点点头:“嗯,苏景做的。” 苏景立刻跳起来:“深哥让我做的!” 林兮看着他们俩,问道:“到底是谁做的?” 苏景立刻说道:“就是找了个夜店的姑娘给他,随便找了理由让人打了一顿而已。” “随便打一顿?不是腿都断了吗?”林兮问道。 苏景点点头:“是啊,三条腿都断了。” 林兮:“……” 苏景耸耸肩:“深哥说的,他敢对嫂子动心眼,留一条命就不错了。” 林兮虽然心里暖暖的,但是还是担忧的看向霍云深,说道:“这样的事情少沾染,对你的名声不好。” 霍云深点头:“我知道,所以让苏景去做。” 苏景:“……” 所以我都名声好不好不重要是吗…… 一边的严寒犹豫了一下,看向林兮,说道:“唐小姐,这件事,我……” 林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件事原本是严礼的主意,严礼又是严寒的妹妹,严寒自然是有些尴尬的,可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林兮不便插手,于是转头求助的看向霍云深。 霍云深拍了拍林兮的手,看向严寒,说道:“没有伤到小五,这件事就算了,你这妹妹是该管管了。” “管?”苏景笑了:“深哥,严寒可管不了严礼,小丫头现在整天在外面野着,见到严寒的人就跑,又不能来硬的,怎么管?” 霍云深给林兮夹着菜,说道:“自己的女人,自己想办法。” 林兮听着他们说话,心里琢磨着,什么叫自己的女人?严礼是谁的女人? 严寒的?可是他们不是一家人吗?这关系混乱的林兮有点搞不清楚了,但是女人心里那点八卦的小心思又蹦跶个没完。 吃完饭,几人各自回家,霍云深拉着林兮坐在沙发上,说道:“问吧,想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林兮笑着凑过去。 霍云深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你都眉头紧锁了一整晚了,我要是再看不出来,还怎么和你在一起?” 林兮笑了笑,说道:“那个……你们今天说的,严礼和严寒,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八卦!”霍云深捏了捏她的脸,解释道:“严寒不是严家的人,是小时候被收养的,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 “所以,严寒喜欢严礼?”林兮张大了嘴巴,惊讶的问道。 霍云深点点头:“听苏景说,喜欢好多年了,但是严家肯定不会同意的。” “是啊……”林兮点点头:“这要是传出去,得招来多少闲话。” 霍云深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去洗漱睡觉吧。” 林兮上楼去洗完澡,没能挡得住霍云深跑到她的卧室,这男人自打上次破了戒,就再也没有消停过,林兮都觉得自己瘦了好几斤。 翌日,林兮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起来的时候,霍云深已经去公司了,她摸了摸旁边的凹陷,好像还能感受到男人的体温。 林兮起来还没换衣服,卧室门就被敲响了,她愣了一下,问道:“谁啊?” “唐小姐,是我,张姨。”张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兮立刻爬起来披了个睡袍,打开门问道:“张姨,怎么了?” 张姨指了指楼下,说道:“唐小姐,你下去看看吧,唐先生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了。” 林兮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唐先生是哪一位。 她换了一身家居服,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简单洗漱了一下,下了楼,在客厅没看到人,张姨说道:“在外面,怎么叫都不进来,非要在外面等。” 林兮又走出去,在大门口看到了唐伟山,如果不是张姨很明确的告诉她,外面的人是唐伟山,林兮真的不敢认。 记忆中的唐伟山一向是西装革履,精神焕发,整天为了唐氏忙前忙后的,没什么时间回家,即使回来了,看到她也没什么好脸色,那副威严又刻板的模样,贯穿了唐妩的整个童年。 可是现在这个人,穿着灰色的衣服,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活脱脱一个小老头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精气神? 看到林兮出来,他似乎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才笑着说道:“小五,你真的还活着……” 林兮的鼻子酸了酸,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伟山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说道:“我……我在新闻上看到你,我还不敢相信,小五啊……爸爸……” “唐先生……”林兮看着他,说道:“我叫林兮。” 唐伟山愣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改名了,但是你怎么还改成姓林了,你……” 第292页 林兮摇摇头,说道:“我原本就不应该姓唐,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姓唐吗?不喜欢我在唐家吗?” “小五,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唐伟山皱着眉头,说道:“我好歹把你养这么大,你现在有本事了,你……” “你有什么事吗?”林兮打断了他,问道。 唐伟山好像一下子被问到了重点,他焦虑的转了两圈,说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林兮犹豫了一下,让佣人打开了门,唐伟山跟着她走进别墅,好像有些冷的搓搓手,林兮看着外面的天气,现在已经是秋天了,秋风凉的厉害,唐伟山又穿的少,难免会觉得冷。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使内心并不亲近这个所谓的父亲,可是到底是心软了,她说道:“吃饭了吗?我还没吃,一起吃饭吧?” 唐伟山愣了一下,似乎很高兴,他点点头:“好!好!” 林兮带着他走向餐厅,两个人落座后,佣人把早饭端上来,给唐伟山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桌上还摆着许多东西,林兮说道:“吃吧,吃完了再说。” 唐伟山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爱吃饺子。” 林兮愣了一下,夹起桌上的蒸饺送进嘴里,没有接话,两个人沉默的吃着早饭,只有碗盘的声音格外刺耳。 从前他们俩就不亲近,时隔五年,更是没有什么话可聊,所以唐伟山不说话,林兮也不说话。 快要吃完的时候,唐伟山放下筷子,说道:“小五,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林兮看着他。 唐伟山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公司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差了,资金有些周转不开,你看你能不能……给爸爸一点钱?” 林兮看向唐伟山:“要多少钱?” 唐伟山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道:“一……一千万……” “这么多?”林兮皱着眉头:“怎么会借这么多钱?” 她就算是林家大小姐,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更何况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是在林震手里,林兮要拿钱也可以,但是总要给林震一个理由啊,无缘无故拿走一千万,也不是闹着玩的! 唐伟山坚持说道:“这还不是因为生意不景气吗?我现在要接一个大合作,但是没有启动资金,只要这个项目做完了,我连本带利都会赚回来的!” 林兮摇摇头,说道:“不行,太多了,我拿不出来。” “你……你可以问霍云深借啊!”唐伟山说道:“我都在电视上看见了,他现在对你都要捧上天了,你借个钱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会给你的。” 林兮皱眉看着他,说道:“你让我问霍云深借钱?” “那怎么能叫借呢?你连儿子都给他生了,他给你钱不是应该的吗?”唐伟山立刻说道。 林兮算是知道了,唐伟山这是把她打听清楚才来的,连他们俩有儿子的事情都知道了。 只是打听了这么多,唐伟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姓林,为什么叫林兮,他只顾着揣摩林兮和霍云深的关系,觉得只要有霍云深在,就不愁借不到钱。 林兮摇摇头:“我生儿子不是拿来换钱的。” “你看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唐伟山立刻就不满意了:“你跟霍云深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跟他拿点钱怎么了?一千万对霍云深来说不就是跟拿出来的零花钱一样吗?” 唐伟山说话越来越让林兮不舒服,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好了,我说了一千万我拿不出来,我现在手上还有两百万可流动的资金,我先转给你,其他的你再想想办法吧。” 对于林兮来说,给唐伟山两万都是仁至义尽了,那些年这男人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女儿看待,任由林雅兰和唐芊芊母女欺负她,她像个佣人一样在唐家过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被算计的没了清白。 这些事情,唐伟山不可能不知道,他只是更加偏爱林雅兰母女罢了,所以假装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现在唐家凋零,能够给他帮助的只剩下林兮,他又跑回来对她卑躬屈膝,就像当初她攀上了霍云深,唐伟山拼了命也要把她接回家,等着做霍云深的岳父大人,都是一样的嘴脸。 唐伟山急了,站起来说道:“不行!两百万能做什么?小五,你就替爸爸想一想,这就是跟霍云深开个口的一件事,说一说就成了!” 林兮还是摇头:“我不会跟他借钱的。” 借钱这种事,对于当初的唐妩来说,可能是放低姿态哄一哄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可是对于现在的林兮来说,她做不到。 她是林家的大小姐,终于有一次站在了和霍云深平等的位置上,这一次她不要卑躬屈膝,不要低三下四,她想要平等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否则,她和五年前那个为爱自杀的悲惨女人有什么区别? “唐妩,你有没有良心!我把你养这么大,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都不愿意帮忙!”唐伟山几次劝说没有结果,逐渐有些暴躁。 林兮笑了笑,说道:“你以前不求我,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废物,你只想捧着唐芊芊那一个宝贝女儿,等着她嫁入豪门,可是现在,唐芊芊去哪了? 她怎么不帮你去借一千万?我没有良心?如果我真的没有良心,就不会提出给你两百万先用着,我会立刻踩死你的公司!” 第293页 唐伟山知道他现在底气不足,只能勉强压着火气,说道:“小五,爸爸要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来麻烦你,我知道你不想借钱,但是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林兮还没说话,唐伟山又继续说道:“反正你和霍云深迟早都会结婚的,等你们结了婚,这些钱不还是都是你的吗?你就当用自己的钱给爸爸救救急,霍云深也不会不愿意的,毕竟我是他未来的岳父,你看我们父女俩这么多年没见面了,我们……” “够了!”林兮厉声打断了他:“别说了。” 这些话,她真的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宁愿唐伟山还是以前那个严肃刻板的永远不正眼看他的父亲,可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他身上追求了那么多年的父爱,竟然是这样廉价的东西。 只要唐妩有价值,对唐伟山有帮助,他就可以是那个慈爱的父亲。 这样的父爱,这样的父亲,真让她觉得恶心。 “小五,我是你爸爸啊,我……”唐伟山还想再说些什么。 林兮却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把筷子扔在桌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喊道:“你是我哪门子的爸爸?你把我当做亲生女儿养育过一天吗?唐芊芊把剩菜剩饭倒在我身上的时候你阻止过一次吗? 你能不能不要摆出这副模样,为了钱来打感情牌? 我说了,我没有一千万,你要的话,两百万拿走,不要就出门左转,我不送你了!” “小五,我……”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唐妩,我不姓唐,我姓林,我有亲生父亲,他对待我如同掌上明珠!”林兮厉声说道。 “什么……什么亲生父亲?”唐伟山一脸茫然的看着林兮。 唐氏周转不灵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四处奔波,也只是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霍云深和唐妩的新闻,才知道唐妩没死,甚至还给霍云深生了儿子,他这才想到来找唐妩帮忙,根本没想过什么唐妩为什么改名叫林兮,更没想过她这五年去了哪里。 现在唐妩忽然告诉他,她有亲生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林兮看着唐伟山貌似有些受伤的眼神,还是心软了,她不再提这件事,只是催促着说道:“你先回去吧,两百万我会汇到你的账户上,剩下的想想办法再说。” 唐伟山却拦住她,坚持说道:“你说什么呢?小五,什么亲生父亲?”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我妈骗了你,我不是她的女儿,更不是你的,我是她抱来的,我现在找到亲生父亲了。” 唐伟山在震惊中走出了红枫苑,虽然他对唐妩算不上疼爱,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唐妩竟然不是他的孩子,甚至都不是柳如云的孩子! 霍云深回家的时候,在客厅没看到林兮,张姨走过来帮霍云深拿拖鞋:“先生回来了。” 霍云深点点头,把外套递给张姨:“小五呢?” “在楼上卧室……”张姨顿了一下,说道:“先生,今天唐先生来了,跟唐小姐聊的不太开心,唐小姐也没吃晚饭,你上去看看吧。” 霍云深愣了一下:“唐伟山?” 张姨点点头,霍云深说道:“我知道了,你去把饭温着,等会我带她下来吃饭。” 霍云深上楼推开卧室门,林兮也没在床上,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抱着膝盖发呆,霍云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侧脸,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冰?” 他立刻抱起林兮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才坐在床边,一边暖手一边说道:“谁惹我的小五不开心了?” 林兮撇撇嘴:“你肯定都找到了,还问我。”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想听你告诉我。” 林兮坐起来,靠在床头,叹了口气,说道:“霍云深,他明明对我一点都不好,可是我看见他那副样子还是好难过。” “这么难过的话,我让人去救救他的公司?”霍云深说道。 林兮摇摇头:“不要,他那公司也不是什么小产业,你得投多少钱才能救回来?万一是个无底洞,岂不是要一直拖着你?” 霍云深笑了:“拖着就拖着,你高兴就行了。” 林兮又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当初我妈是怎么捡到我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蒙骗了唐家这么多年的,她一向都是最有办法的人,好像所有人都没有她聪明。” 霍云深抱着她,说道:“好了,都过去了。” 林兮顿了顿,说道:“对不起,是我妈她……” “小五……”霍云深打断了她:“都过去了,别说了。” 林兮不敢再说,她甚至连替柳如云道歉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压根不是柳如云的女儿,怎么能为了柳如云犯下的过错道歉和赎罪呢?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难受,她到现在都记得柳如云临走前,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说:“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妈不能保护你了。” 林兮自嘲的笑了笑,那些年她最狼狈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到柳如云对她的保护,等她真的感受到了,柳如云却走了。 其实今天,林兮被唐伟山的一句话说的很难过,他说,你迟早会嫁给霍云深。 林兮被这句话震惊到了。 好像很多人都认定了,她和霍云深迟早会结婚,就连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唐伟山都这样认为,但是外人越是这样催促和盼望,林兮心里越是不安,她才是那个最不确定的人。 第294页 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结婚。或者说,这个所谓的迟早都会结婚,到底有多迟。 她真的不确定。 可是,她今年二十八岁了,马上就会三十岁,这个年龄的她,还有一个已经五岁的儿子,她这一生几乎都已经绑在了霍云深的身上,好像在一起是理所应当,所以她会比任何人都害怕意外,也比任何人都想要那一纸证书。 如果不结婚,不领证,即使霍云深对她再好,再宠爱,她也始终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她的儿子永远都是神秘的私生子,她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以霍云深妻子的身份站出来,去指责别的蠢蠢欲动的女人。 女人不管在什么年纪,似乎都没有安全感,永远对未来不确定,对眼前人不确定,而男人好像无所察觉,就像霍云深,觉得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应当,生活在一起也顺风顺水,所以结婚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提醒他。 霍云深拍了拍林兮,说道:“小五,吃饭了,你不能不吃晚饭。” 林兮忽然抬起头,看着霍云深,问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霍云深愣了一下,笑了笑:“当然,傻瓜。” 他抱起林兮去穿好拖鞋,带着她下楼吃饭,张姨一边端菜,一边说道:“这家里,也只有先生才能哄得好唐小姐了。” 林兮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低着头扒饭,她试探了霍云深一下,可是霍云深没有意识到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有些失落,但是又无从发泄。 第119章 命好 吃过饭,林兮就回卧室了,这几天霍云深好像很忙,一直到深夜才回房间休息。 林兮闭着眼睛,能感觉到霍云深去浴室洗澡,水声停了,男人走出来,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男人身上独特的冷冽气息贴在她背后,让她无端端觉得寒冷。 林兮闭着眼睛缩了缩,霍云深却抱紧了她,良久,问道:“小五,怎么了?” 林兮紧紧的闭着眼睛,不肯说话,坚定的装睡。 过了一会,霍云深说道:“晚安,小五。” 林兮不知道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霍云深已经不在家里了,她有些头痛,可是今天要去公司开会,不得不起来匆匆洗漱了一下,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就出门了。 一上午的会议开的林兮头晕脑胀的,她返回办公室,助理端来一杯水,林兮刚喝了两口,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林兮皱着眉头说道:“外面在做什么?” 助理立刻出去看了一下,着急的跑回来说道:“林总,有个女人在外面吵闹,说要见你。” “什么女人啊?”林兮揉着额角,不耐烦的问道。 助理说道:“好像叫什么唐芊芊……”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不见,赶出去。” “好的。”助理转身正要去叫保安赶人,办公室的门却被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进来,大喊道:“唐妩!” 助理立刻走过去拦住她:“这位女士,你不能这样闯进来,我们林总在忙……” “林总?”唐芊芊嘲讽的笑了:“她是哪门子的林总?以为改个名字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呸!” 助理跟着林兮,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什么时候招待过这种没素质的女人,一时间有点尴尬,只能拼命拉着她说道:“女士,请你出去。” 林兮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助理犹豫着:“可是林总,她……” “没事,我跟她聊聊。”林兮说道。 助理只能退出去,叫保安在门口等着,要是林兮有什么需要,立刻就冲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林兮这才有时间认真打量唐芊芊。 记忆中见到唐芊芊的最后一面,是她因为出轨丑闻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刻,那个时候唐伟山还给她安排了公寓,她即使是离开唐家,生活也不会太差,至少走的时候还算是光鲜亮丽。 可是现在,唐芊芊身上已经不再是高定名牌,而是不知道哪里淘来的地摊货,已经是秋天了,她还穿着短裙,踩着亮闪闪的高跟鞋,露出的锁骨上还有隐约的纹身,再加上一身看不出牌子的首饰,和那一头半红半黄的枯燥的卷发,配上浓重的妆容,俗气中带着风尘,活脱脱比林兮老了十岁。 林兮打量唐芊芊的时候,唐芊芊也在打量她,林兮穿着高定的套裙,踩着素净的高跟鞋,长卷发挽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淡妆配上耳边的钻石耳饰,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和迷人。 他们两个,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兮坐在椅子上,说道:“你来做什么?” 唐芊芊摸了摸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摸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林兮的办公桌上,说道:“这是我的卡号,给我五十万。” 林兮看着桌上那张卡,笑了笑,说道:“我凭什么给你五十万?” 唐芊芊坐在她对面,翘着二郎腿说道:“我知道你给了爸爸两百万,我们姐妹一场,我也没有多要,给我五十万花一花就可以了。” 林兮笑了:“姐妹一场?谁给你是姐妹?” 唐芊芊翻了个白眼:“你不要觉得你改了名字,就能改变过去,你是唐家出来的,整个江城都知道唐妩当年的名号!” 第295页 林兮懒得和她废话,说道:“你走吧,我没钱给你。” “唐妩!”唐芊芊喊道:“你有这么大的一个公司,怎么可能没有五十万?我是真的没钱花了!你就给我五十万,我保证再也不出现了!” 林兮皱了皱眉,这哪里还像是当初那个高傲如孔雀一样的唐芊芊,她看了唐芊芊一眼,问道:“你的钱呢?唐伟山不是每个月都给你生活费吗?” 唐芊芊冷哼了一声,说道:“他早就不给我了,自从我妈进了监狱,就再也不给我了!” 林兮不耐烦的说道:“你去找他要,他是你爸,不会不管你的。” “你还是我姐呢!你怎么不管我?”唐芊芊立刻说道。 林兮看着唐芊芊,说道:“我不是你姐,我姓林,你姓唐,别搞错了。” “姐,你就给我五十万吧……”唐芊芊不依不饶的说道。 林兮皱着眉头说道:“唐芊芊,我说了,我没钱给你,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唐芊芊瞪着她,喊道:“唐妩!你装什么装!你不就是傍着霍云深才有这些吗?你以为你改了名字别人就不知道了?你还是个十八岁就跟男人鬼混的贱人!” 林兮像是被踩到了痛处,她站起来,把面前的杯子拿起来,一杯水泼在了唐芊芊脸上,冷声说道:“滚出去!” 那是林兮不能提及的痛处,她对那一晚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痛感和新闻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八卦,昭示着她已经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和最深的遗憾,她爱上一个男人,却有着肮脏的无法提及的过去。 唐芊芊抹了抹脸上的水,「呸」了林兮一口,骂道:“恶心!”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霍云深大步走进来,唐芊芊看到这俊美高贵如神祇一般的男人,眼睛都直了,可是霍云深直接略过了她,走到林兮面前,关切的问道:“小五,你没事吧?” 林兮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霍云深,摇摇头:“没事,你怎么来了?” 霍云深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子上,说道:“听张姨说你没吃早餐,我担心你不舒服,过来监督你好好吃饭。” 林兮看了看袋子里的保温饭盒,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少吃一顿早餐而已。” 霍云深摸了摸她的长发,转头看向门外,说道:“保安呢!怎么什么人都能进你们副总的办公室?” 助理带着保安立刻冲进来,低着头说道:“林总,霍总,我们……” 霍云深冷声说道:“把她带出去,送巡捕局。” “巡捕局?”助理和保安都傻眼了。 唐芊芊也傻了,她只是来找唐妩要钱而已,怎么还要被送到巡捕局啊? 霍云深点头:“送过去,告她骚扰,关一个星期再说。” 保安立刻过来拖走了唐芊芊,唐芊芊蹬着腿大喊道:“唐妩!你不要脸!不要脸!” 助理赶紧让人捂住她的嘴,把人带走后关好了门,现在江城的人谁不知道,霍云深简直是把林兮放在手心里捧着,要是得罪了林兮,就等于得罪了霍云深。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林兮无奈的说道:“你不用这样的。” 霍云深没有接话,说道:“吃饭吧,饿瘦了我心疼。” 林兮也不再提这件事,和霍云深把饭端到茶几上吃饭。 林兮吃了口菜,问道:“你这几天不是很忙吗?我看你都早出晚归的,还有时间来找我?” 霍云深点头:“是很忙,但是你比较重要。” 林兮笑了笑:“跟你说正事呢!最近在忙什么?” 霍云深顿了顿,没说话,林兮愣了一下,问道:“是不是……不方便告诉我?” 霍云深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忙霍启的事情。” 林兮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良久,林兮才问道:“他做什么了?” 霍云深倒是没有遮掩,全都告诉了林兮:“他大概是重新找到了资金和势力支持,又反扑的趋势,上次没有抓到他,现在有点麻烦。” 林兮看向霍云深:“他给你造成很大困扰吗?” 霍云深点点头:“算是吧,我们派去了两个小队,损失了五个人。” 林兮的手颤了颤,说道:“他……杀人了?” 霍云深看了林兮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小五,他做的是什么生意,我们都知道,这种生意哪有干干净净的?我们挡他的财路,他自然不会手软。” “那你呢?”林兮看向霍云深,问道:“你会下手吗?” 霍云深愣了一下,与林兮对视了几秒,转开了视线,说道:“小五,你生活的地方是干净的,就够了。” “霍云深。”林兮叫他。 “嗯?”霍云深低头吃饭。 林兮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要和他一样,好不好?别为了报仇,和他变成一样的人。” 霍云深抬头看着林兮,林兮又说道:“他是亡命之徒,你不是,你有我,还有小遇,还有唐维,不要和他一样。” 霍云深笑了,对林兮点点头:“好,不会变的。” 林兮得到了霍云深的保证,高兴的笑了,好像只要霍云深跟她这样保证,就一定会做到。 第296页 林兮想起什么,又问道:“听苏景说,你们的行动都很隐秘的,怎么会损失这么多人?”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苏景怀疑有内鬼,有人给霍启通风报信的话,他当然每次都可以躲过,还能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林兮也跟着叹气,问道:“有什么头绪吗?” 霍云深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林兮,最后还是松了口,点点头:“有,我怀疑严寒。” “严寒?”林兮的声音拔高了一个调,撞上霍云深的眼神又降下来,悄悄地说道:“严寒?他不是苏景的朋友吗?怎么会是他?” 霍云深解释道:“因为他也是能接触外围机密的人之一,而且他和苏景也只是当初在国外偶然认识的,现在想想,有点过于巧合,这几次行动败露,好像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嫌疑,连苏景都有,严寒倒是都能撇的干干净净,反而更让人觉得他可疑。” 林兮听着霍云深絮絮叨叨的分析,突然觉得霍云深那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好像也并不是很容易,除了几个至亲好友,他总是要时刻提防身边的每个人,还要照顾很多人,相比起来,她一直待在霍云深的羽翼之下,除了偶尔为工作烦忧,霍云深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安排的清清楚楚。 林兮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有可能是严寒的话,那严礼……” 霍云深立刻打断她:“小五,不要靠近严礼。” “为什么?”林兮皱着眉头。 霍云深说道:“严寒最在意的就是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严礼,他一直想要自立门户,足够配得上严礼,这可能也是他投靠霍启的原因,所以只要他发现我们怀疑到他,甚至接触到严礼,可能会狗急跳墙。” 林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好吧,我不招惹就是了。” “小五,我是认真的!”霍云深说道。 林兮点头:“我知道啊,我也是认真的。” 两个人聊了很久的天,终于把这顿饭吃完了,送走了霍云深,林兮找来之前帮她调查过尹诗的那个私家侦探,请他帮忙查一下严礼最近都在什么地方,顺便也查查唐芊芊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会一分钱都没了。 林兮出手大方,侦探立刻就去办了,林兮敲着桌子,霍云深不让她招惹严礼,她偏要招惹一下。 否则,难道霍启真的回来撕咬霍云深的时候,要让她一动不动的缩在红枫苑等着看最后的结果吗? 她才不要这样,五年前她什么都不做,才会和霍云深有那么多误会。 而现在,她能做一点是一点,至少他们两个,不再是只有吃饭睡觉,还有共同的生活的生活和战斗。 私家侦探的速度很快,立刻就把严礼最近的行踪告诉了林兮,毕竟严礼只是躲着严寒散心,又不是失踪,查一查她最近常去的地方也很简单,但是唐芊芊这五年的事情,查起来就会费劲一点,林兮不在意这个,让他慢慢查,她先去会会严礼。 私家侦探告诉她,严礼这几天一直都在各个酒吧玩,林兮下了班,拎着包直接进了酒吧。 这个时候酒吧没有多少人,林兮走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她可不是来买醉的,她是来守株待兔的。 果然,这杯酒还没有喝一半呢,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严礼就来了。 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洋装,妆容精致,只是表情落寞,她走进来找到一个卡座坐下,身边的两个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林兮笑了,这自我保护意识还挺强的,就算是喝多了,也不至于被别人拐走,还有保镖送她回家。 林兮也不着急,就在座位上小口小口的喝着酒,没多久,严礼就看到了她。 她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转头再看一看,确实是林兮,这女人不是春风得意过得很好吗?怎么跑到酒吧里来了? 林兮知道严礼注意到了她,她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严礼看着林兮大步离开,耸了耸肩,也没在意,没准就是随便来喝一杯,跟她没关系,她就继续在这里买醉,这样就不用思考那些折磨人的问题,比如怎么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怎么推脱回家的事情,怎么远离那些没完没了的公子哥。还有……怎么才能想明白自己和严寒的关系。 林兮回了家,立刻上楼洗澡洗头发,把身上的烟酒味都洗掉,又刷了牙,下楼吃了去跟张姨要了一根黄瓜啃,仔细哈了哈气,确定自己没有酒味了,才坐下等着霍云深回来吃饭。 霍云深回来之后,看了林兮一眼,林兮立刻有些紧张,她站起来往餐厅走去,说道:“看什么呢?吃饭了。” 霍云深笑了笑,跟着她走到餐厅吃饭,吃完饭之后,林兮跑到楼上去画设计稿,霍云深去了书房办公,分开的时候,霍云深捞过林兮亲了一下,林兮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跳起来跑去了画室。 霍云深回到书房,摸出手机给明城打了个电话:“去问一下司机,小五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明城的办事效率极高,五分钟后就给霍云深回了消息:“唐小姐下班后去了酒吧,那家酒吧里……严礼也在。” 霍云深的脸色变了变,他就知道,这个小女人不会好好听话。 晚上回房间睡觉的时候,林兮又背对着霍云深,好像睡的很死,霍云深躺在她背后,悄悄伸出手,戳中了林兮的纤腰,林兮一个激灵,本能的抽抽了一下,霍云深低低的笑了:“还装睡?我可真的挠痒痒了!” 第297页 林兮哼哼唧唧的说道:“好困,快睡觉吧……” 霍云深低笑:“小五,你确定?” 林兮打了个哆嗦,翻了个身,转头看着霍云深,问道:“干什么呀?” “你晚上去哪里了?”霍云深问道。 林兮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缩在被窝里:“没……没去哪里啊……” “小五?” “好啦!去酒吧啦!”林兮直接招了。 反正就算她藏得住这一天,也藏不住三天。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告诉你,不要去招惹严礼吗?” 林兮低着头,小声的说道:“那我不是想帮帮忙吗……” 霍云深好笑又无奈,把她抱进怀里,说道:“小五,如果你有危险,那我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林兮立刻摇摇头:“我不会有危险的!我只是去试探一下严礼,我保证不会多说不该说的话,保证不会给你捣乱,我们女孩子随便聊聊天没关系吧?” “可是……”霍云深还是犹豫。 林兮板着脸说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能丢了不成?我看严礼也不是坏心眼的人,我就跟她重新认识一下,要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就当交个朋友了,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不管了可以吧?”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真拿你没办法。” 林兮知道这就是答应了,立刻凑过去亲了亲霍云深的脸,说道:“放心吧!” 她躺回床上的那一秒,霍云深翻身过来,低笑着说道:“还想跑?小骗子!” “霍云深!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等会再睡。” “流氓!” “收到!” 林兮:“……” 第二天早上,林兮起床的时候,霍云深难得的在家,陪着她一起吃了早饭,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注意安全,这才出门上班。 林兮在家里闲了一整天,终于挨到了晚上,跑去了酒吧,现在霍云深同意她帮忙了,她自然也就更加放开手脚了。 虽然之前严礼针对过她,可是在林兮眼中,严礼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已,哪里知道什么叫爱? 再加上后来严礼及时止损,没有真的伤到林兮,林兮更加确定,严礼心里是好的,只是被尹诗误导了而已。 林兮坐在酒吧没多久,就等来了严礼,严礼再一次在酒吧里看到林兮,多少有些惊讶,如果第一次来是随便喝两杯,那第二次还来,可能就真的有什么隐情了,严礼没有按耐住内心的好奇,走到林兮的桌边,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喝酒?” 林兮心里一乐,脸上还要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看向严礼,说道:“这酒吧是你家开的?” 严礼瞪了她一眼:“你这女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林兮笑了笑:“可以啊,你坐下好好说话,我就好好说话。” 严礼一屁股坐在林兮对面,又问道:“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这里喝酒干什么?” 林兮笑着问道:“那你好好的严家大小姐不做,跑到这里喝哪门子的酒?” “我……”严礼瞪着她:“要你管!” 林兮摆摆手,说道:“我才懒得管你呢,随便聊聊而已。” 严礼招了招手,示意保镖把她的酒端过来,严礼喝了口酒,说话倒是利索了一些,她把酒杯「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说道:“林兮,你就是命好!” 林兮:“……” 第120章 忘恩负义 听到严礼这带着愤恨和些许嫉妒的评价,林兮无奈的笑了笑:“我命好?你哪里看出来我命好?” 严礼撇撇嘴:“不是吗?整个江城有多少女人都在羡慕你,和霍云深两情相悦,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霍家少奶奶的位置,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林兮笑了:“你不是就想了吗?” 严礼一噎,瞪着她,说道:“我就是想了!你能怎么样!咬我啊!” 林兮喝了口酒,问道:“那你现在怎么不想了?” 严礼皱了皱眉,倔强的说道:“谁说我不想了?” 看着严礼这死不承认的表情,林兮只能换个话题,她叹了口气,说道:“你没看新闻吗?我是跳海自杀又活过来的人,这哪里命好了?” 严礼犹豫了一下,嘟囔着:“你这不是没事吗……” 林兮继续说道:“五年前,尹诗成功的挑拨了我和霍云深的感情,我挺着大肚子一个人产检,生产当天,尹诗雇人开车撞了我哥哥,他到现在还是植物人,生产之后,我的孩子被换成了死胎,我精神崩溃,好不容易缓过来,尹诗却要嫁给霍云深了,婚礼当天,我妈病死了,我在我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的婚礼上自杀,这样子,你还觉得我命好吗?” 严礼听的目瞪口呆,新闻里只是说的十分简单,虽然林兮说的也没有多复杂,但是这种事情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就是带着不一样的沉重和悲伤,严礼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当时的绝望,她从来没想过,林兮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人,过去竟然那么悲惨。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兮主动挑开了话题:“好了,我把我的秘密说完了,你该说你的了。” 严礼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我……” 林兮就等着她主动说些什么,严礼憋了半天,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第298页 “啊?”林兮傻眼了。 严礼挠挠头,说道:“我现在不肖想霍云深了,是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爱他,你们俩可以为了对方去死,但是我才不要为了霍云深去死呢,我应该是不爱他的对吧?” 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她只知道当初在宴会上见到霍云深的那一刻,她完全被迷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英俊这么潇洒的男人,举手投足都是高贵,她从小娇生惯养,如果以后一定要嫁给什么人,她当时想,霍云深这样的就很好。 所以每一次父母逼婚,她想的都是霍云深,直接嫁给霍云深就好了,帅气多金,这种男人生个孩子应该也不会丑。 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真是爱上了霍云深,直到严寒这件事闹出来,她第一次正视自己对霍云深的感情,她好像,只是为自己的事情找一个逃避的点,她永远都不可能为了霍云深去死的。 林兮笑了笑,说道:“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快速回答我,不许犹豫。” 严礼立刻摇头:“不行!你想套我的话!” 林兮无奈的看着她,说道:“那好吧,那我问你问题,你自己快速的在脑子里想出答案,不说出来总行了吧?但是你不要欺骗自己的大脑,潜意识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好!”严礼点头答应。 林兮问道:“假如说,你现在在甜品店发现了一款无敌好吃的蛋糕,你最想跟谁一起分享!” 严礼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严寒那张冷峻的脸,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自我安慰着,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她和严寒是兄妹,她当然先想到自己的哥哥。 林兮又问道:“如果你现在身无分文,你会找谁求助!” 严礼再一次想到了严寒,她好像从小到大,无论是闯祸还是捣蛋,都习惯性的去找严寒帮忙。 严礼深吸了一口气,一定是习惯,一定只是习惯而已。 林兮再问道:“苹果和西瓜你喜欢吃什么?” “苹果……”严礼瞪她:“这算是哪门子的问题啊?” 林兮白了她一眼:“说正事呢!别打断!” “好吧好吧。”严礼听话的闭上嘴。 林兮问道:“鸡尾酒和奶茶选一个!” “奶茶!” “裤子和裙子?” “裙子!” “高跟鞋和运动鞋!” “高跟鞋!” “霍云深和严寒?” “严寒!” 林兮笑了笑:“喏,你的潜意识出来了。” 严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立刻摇摇头:“这不算的!这算什么潜意识?这明明就是捣乱的!都是胡说的!” 林兮耸耸肩,问道:“那前面那几个认真的问题呢?你想的是谁?” “我……”严礼愣住了。 是严寒,每一个问题都是严寒。 林兮笑了笑,说道:“你自己知道答案的,你只是不敢承认。” “我才不是……”严礼还倔强的说着。 林兮喝了口酒,说道:“五年前,我和霍云深之所以被挑拨,就是因为不承认,我不敢承认我爱他爱的无法自拔,也不敢面对他确实爱我这个事实,所以人家随便一挑拨,我就理所当然的相信了,因为我一直在告诉我自己,他不爱我。” 严礼低着头,搅和着杯子里的鸡尾酒,说道:“说这些做什么?” 林兮说道:“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心里明白答案,就要勇敢的去求证真相,而不是等到回不了头的那一天,再追悔莫及,很多事情有时候真的会来不及。” 严礼叹了口气,看着林兮,说道:“你这个女人,真的好唠叨!” 林兮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我走了,不唠叨你。” 林兮一走,严礼更觉得孤单,好像满肚子的话没地方说,脑子里只有林兮那句:“你自己知道答案,你只是不敢承认。” 严礼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起包出门,司机以为是要回家,开车就走,严礼大喊道:“不回家!去严寒那边!” 司机赶快调头,开着车去了严寒的公寓。 严礼下了车,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电梯里,一路到了楼上,然后大力的砸着门,没过多久,严寒就打开了门,看到严礼的时候,愣了一下,问道:“阿严,你怎么来了?” 严礼瞪着他,突然掉了眼里,把严寒吓坏了,他着急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严礼跺着脚,给了严寒两拳,说道:“你能不能消停两天啊!” “什么?什么消停两天?”严寒问道。 严礼大喊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消化一下这件事啊!我哪能一下子就接受啊! 我被你气死了!我需要安静!安静!你不要派人找我了!等我想清楚我再来找你行不行!” 严礼一股脑的说完,严寒木木的点点头:“好……好啊……” 然后严礼身子一软,倒在了严寒的怀里,严寒闻着她身上的酒气,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打横抱起来,抱进了公寓。 严寒抱着严礼放在卧室,锁好门,又返回了书房,黑暗中坐着一个人影,连身影都觉得寒冷,他冷漠的开口:“看样子,你快要搞定严礼了?” “没有!”严寒立刻说道:“老板,阿严只是个小女孩,喝醉了闹脾气而已,我等会就把她送走。” 第299页 霍启从黑暗中走出来,说道:“严寒,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也走不到今天,你想出人头地,想迎娶严家的宝贝女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严寒立刻点头:“是,我知道。” 霍启看着严寒,说道:“交给你的任务,尽快办好。” 严寒犹豫着说道:“老板,霍云深现在可能有所察觉,他和苏景一直在查内鬼的事情,我可能靠近不了了。” 霍启冷笑了一声:“让他尽管查,我这个好侄儿,什么都好,就是妇人之仁,我们和他不一样,要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可是……”严寒有些犹豫:“老板,那个药剂,真的可以吗?” 霍启点点头:“可以,只要一点点,就足够让他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慢慢的器官衰竭。” 严寒没有接话,这样的药,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管是用在谁身上,都是非常可怕的东西。 严寒说道:“老板,就算扳倒了霍云深,唐妩也不会跟你走的,她……” “我知道!”霍启的声音越发严肃了:“如果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救霍云深的人呢?她会不会跟我走?我可以催眠她第一次,就可以催眠第二次。这一次,我不会给她任何恢复记忆的机会!” 严寒沉默着点了点头,良久,说道:“今晚您就在这里休息吧,暗云最近忙着查内鬼,一时没时间盯着我们,明天我再给您安排别的住处,不会有人注意到您已经回来的。” 霍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严寒转身离开,说道:“我送阿严去别的地方住。” 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霍启叫住了他:“严寒。” “老板?”严寒转身看向霍启。 霍启笑了笑,说道:“祝你早日终成眷属。” 严寒缓缓的打了个寒颤,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他立刻到卧室里去抱起了严礼,走出了公寓,到停车场的时候,严礼在他怀里抖了抖,嘟囔着:“好冷……” 严寒安抚道:“忍一忍,很快就回家了。” 严礼好像听到了他的话,缩在严寒怀里又沉沉睡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严寒带着严礼匆匆去了另一处公寓,把严礼塞进被子里,看着女孩熟睡的小脸,才长出了一口气。 答应跟随霍启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跟着一个什么样的人,霍启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否则常年混迹在这样的灰色地带,他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霍启痛恨霍家,恨到不惜把自己变成魔鬼,也要毁了霍家。 他欣赏霍云深的能力,可是霍云深刚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果说以前霍启还对霍云深有一丝珍惜,那么自从霍云深彻底找回了唐妩,霍启已经没有丝毫心软的意思了,他下定决心要把霍家彻底毁掉,如果霍云深挡了他的路,他就连霍云深一起毁掉。 毁掉霍家,毁掉霍云深,然后,找回唐妩。 严寒有时候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霍启的执念,扰乱了他的心智,以至于霍启现在十分的不理智,甚至有些疯狂。 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加上滔天权势和毒辣手段,如果疯狂起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所以刚才,霍启说的那句,让他和严礼早日终成眷属,根本不是什么祝福。 严寒知道,霍启在警告他。 如果他敢背叛霍启,或者对这件事情有一丝的犹豫,严礼都会跟着一起遭殃,而严寒真的不确定,他能从霍启手下保证严礼安然无恙,所以他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往前走。 可是严礼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还躺在床上安心的睡大觉。 林兮走出酒吧的时候,刚上车,就发现后座已经坐了另一个人,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来聊聊天,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霍云深合上电脑,把她拉进怀里,说道:“霍启一刻没有抓到,我就一刻都不能安心。” 林兮靠在他怀里,说道:“放心,我总不能会被他催眠两次吧?” 霍云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说道:“小五,不要乱说,我真的会害怕。” 林兮笑了笑,拍了拍霍云深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都过去了。” 霍云深放开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其实,他真的不确定,是不是过去了。 上一次,好不容易得到了霍启的消息,可是没有找到人。然后,暗云接二连三的损失人手,关于内鬼的事情谣言四起,内部人心惶惶,苏景忙着追查内鬼,虽然远在欧域的霍遇也在极力帮忙查找霍启的踪迹,可是还是一无所获。 虽然没有消息,可是霍云深总是觉得,危险已经到身边了,近到他一不小心,可能就要失去林兮。 他不知道霍启对林馨,或者说唐妩的执念有多深,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的小五再一次离开他,他真的会崩溃的。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以至于霍云深一刻看不到林兮都觉得紧张和不安,他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早点结束。 第二天,唐妩刚刚醒来,手机就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愣住了,居然是严礼? 虽然她们俩昨天晚上没少喝酒,也聊了不少,但是林兮觉得,应该还没有好到一大清早就打电话的地步吧? 第300页 她接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喂?” “林兮!你是猪吗?几点了你还在睡觉!”严礼大喊道:“外面都闹翻天了!” 林兮一脸茫然,说道:“什么闹翻天了?” 严礼大喊道:“你快去看看新闻吧!” 林兮爬起来打开电脑,看了看今天的新闻和微博热搜,“成功女人不念旧情,抛父弃妹毫不留情。” 这样狗血的标题,清清楚楚的挂在新闻版面上,微博上倒是直截了当的点名了林兮不顾唐家父女死活的事情。 林兮愣了愣,点开新闻看了详细内容,里面把唐家如今的惨状说的十分可怜,唐伟山和唐芊芊的日子也非常不好过,反观林兮,也就是曾经的唐妩,坐拥一家上市公司,背靠霍云深这样的高富帅,却不肯借给唐家一分钱救急,丝毫不念旧情,以至于唐芊芊去公司找她,她却将人赶出来,这样的报道和照片都挂在网上,写的十分清楚,直指林兮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 下面的评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谴责她了,都在说林兮发达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改个名字就和唐家划清界限了。 “这女人一看就是一张心机脸,居然连自己家里人都不管。” “好歹把她养这么大,居然不管自己的父母和妹妹。” “姐姐妹妹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姐姐嫁入豪门,妹妹却穿着地摊货,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我现在都怀疑当时说的和霍云深那些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博同情了。” “没准那些都是编出来的,现在的人为了立人设,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看未必吧?林兮要真是这种人,霍云深会这么死心塌地?” “就是就是,林兮和霍云深都没发声呢,不站队,先吃瓜。” “相信林兮,她不是这样的人,里面一定有别的隐情。” 虽然键盘侠众多,但是好在还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坚决不站队,等着林兮和霍云深发声。 林兮一条一条的浏览着新闻,无非都是说她忘恩负义的,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要整她,如果事情闹大了,不光她的生意受影响,霍云深的公司也会受到牵连,这已经不是个人名誉的问题了,这已经上升到了公司的公关危机地步了。 林兮拿出手机准备给助理打电话,还没有拨出去,霍云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林兮接起来:“喂?” 霍云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小五,你在家吗?” “在家,怎么了?” “你看到新闻了吗?”霍云深说道。 林兮点头:“正在看呢,你也看到了吗?” 霍云深立刻说道:“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回去。” “啊?”林兮愣了一下:“不用了吧,我……” 她想说自己没事的,可是话还没说完,霍云深就挂了电话,她只能坐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等着霍云深。 林兮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下楼的时候,张姨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林兮说道:“等一下吧,等霍云深回来再吃。”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明显的刹车声,林兮走出去,霍云深从车上下来,大步走过来,一把把林兮拉进了怀里,好像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小五,你没事吧?” 林兮笑了笑,说道:“没事啊,我没事。” 霍云深看着她,拉住了她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 他弯腰把林兮抱起来,走进客厅,放在了沙发上,给她暖着手,说道:“出门也不多穿点。” 林兮看着霍云深,问道:“你跑回来做什么?” 霍云深顿了顿,说道:“我怕你难过。” 林兮愣了一下,心里一阵暖流滑过,她对霍云深微微一笑,说道:“有你在,我一点都不难过。” 霍云深好像这样才放心,他伸手摸了摸林兮的头,安慰道:“不用在意这些,我会处理的。” 林兮点点头:“好,等着你处理。” 霍云深扭头看了看餐厅,拉起林兮去吃饭,林兮看起来胃口很好,没有丝毫受影响的意思,霍云深才算完全放松了,打电话给明城抓紧处理这件事情。 两个人正在书房忙着的时候,林兮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了免提:“喂?” 唐芊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唐妩,你看到新闻了吗?” “看到了……”林兮说道:“你干的?” 唐芊芊笑了:“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我干的?这不是被媒体挖出来的事实吗?” 林兮冷笑:“唐芊芊,几年不见,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唐芊芊似乎有点生气,急着说道:“唐妩,你要是不想身败名裂的话,就把钱给我,我保证不在记者面前乱说话。否则,现在有大把的记者等着采访我,给的价钱也不低,我要是一不小心说点什么,你还怎么安心做你的林总?” “威胁我?”林兮反问道。 唐芊芊笑了:“不是威胁,是交易,我只想要钱,你给我钱,我闭上嘴。” 林兮抬头与霍云深对视一眼,霍云深缓缓的摇了摇头,林兮笑了笑,对电话说道:“这个交易,你去跟别人做吧,我很期待看到你在记者面前的表现,芊芊,记得穿的寒碜一点,这样才符合事实真相!” 第301页 第121章 利用 唐芊芊打电话来本来想威胁唐妩,她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她只是想要钱,只要唐妩愿意给她几十万,她就可以在帮她澄清这件事,到时候皆大欢喜。 谁知道唐妩宁愿冒着这种被万人唾骂的风险,也不看给她一分钱,既然这样,唐芊芊也就不客气了。 她让唐伟山去买通了一些小的营销号,出了几篇文章,大多数都是控诉林兮是如何大富大贵之后,即将嫁入豪门,却对自己原来的家人不管不顾的。 有的说她是因为不满意家里的条件,不想跟家里有关系,有的说她是因为即将嫁入豪门,想把自己包装的完美一点,所以六亲不认。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是没有一句话是说她好的,简直快要把林兮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毒妇一样。 虽然是小的营销号写的,但是这件事情有那么多人关注,很快就被转载起来,然后一夜之间火爆全网,好像林兮一下子成了整个江城最著名的人物。 唐伟山全都听了唐芊芊的意思,现在他算是看清了形势,只有唐芊芊和他是一条线的,唐妩根本…… 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一定要和唐芊芊在唐妩这里捞一笔,才能挽救公司,挽救唐家。 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有记者把电话打到了霍云深的办公室,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是这样的人。 传言霍云深微微一笑,回应说:“从她二十一岁我就认识她了。所以,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许是上一次尹诗污蔑林兮最后被反杀的太惨,这一次倒是有不少网友变得理智了,得知霍云深这样的回应,都纷纷表示也许事情另有隐情。 眼见事情没有按照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唐芊芊有点狗急跳墙了,买了不少水军抹黑林兮,唐伟山也出来卖了个惨,说公司这些年的发展越来越差,可能很快就要破产了。 然后,霍氏第一次给了回应。 简简单单的一张转账记录的照片,显示林兮才事情发生之前,刚刚从自己的账户拿出两百万汇给了唐伟山。 时间,名字,银行都写的清清楚楚,没有任何文案解释,也没有任何打码,就明明白白的放了一张照片,却成为了最有利的回应。 原来在唐伟山和唐芊芊闹事之前,林兮早已经救济过他们,甚至还给了两百万这样不小的数目,可是唐伟山和唐芊芊说的却是,公司濒临破产,林兮分文不给。 这个消息还没让大家反应过来,一向不怎么在媒体面前活跃的林氏发声,难得的发布了一条非常严肃的声明。 “林兮小姐因多年工作经验和各项设计成就,取得董事会全体董事及股东的认可,任林氏副总,江城区总经理,林氏集团对林兮小姐的工作能力和人格素养都百分百信任,任何涉及林兮小姐的不良言论,林氏都会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这条声明前脚发出,后脚就跟了一条林震本人的新闻,林氏董事长林震首次开通微博,发布的第一条微博是“林兮是我的亲女儿,为什么要给别人赡养费?”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发出来,无疑震慑了所有的媒体和营销号,他们只知道林兮是霍云深的女朋友,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但是谁去深入挖掘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了?谁知道林兮是林家的大小姐? 然后,媒体的重点突然转移了,他们开始深挖林兮的身份,最终的结论是,这个海外华侨,豪门世家,欧域名气响亮的林家,和林兮的林家,是一个林。 人家才不是什么随便改个名字和过去划清界限,林兮是名正言顺的林家大小姐,林家和霍家的财力旗鼓相当,根本不需要她把自己包装成什么样子,林兮和霍云深,是明摆着的门当户对! 这下子,唐芊芊也傻眼了,她只知道林兮改名了,她哪知道林兮还有个爸爸?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氏再次发了消息,里面写明了林兮曾经被唐家收养的时候,是如何被唐家虐待,过去又是过的什么样的生活,现在林兮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唐伟山和唐芊芊居然还好意思来跟她要钱! 林震直接发了条微博:“我女儿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林家也不会给唐家一分钱!” 直接,简单,霸气,而且凶狠。 林震是华侨,可是养成了欧域那边的直爽性格,微博里一共就发了两条消息,一条说自己才是林兮的亲生父亲,另一条说绝对不会给唐家钱。 这件事情一下子真相大白,唐芊芊还没来得及闹腾,就被反杀了,事情在一片嘲讽声之中结束,而林兮在网上晒了一张喝下午茶的照片,因为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事情就结束了,突然被全网羡慕。 “林兮是什么神仙命啊!被人污蔑,男朋友和老爸连着帮忙,她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解决了!” “霍云深男友力太强了吧!自始至终都坚定的站自己的女朋友!” “神仙爱情!门当户对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林兮,还是该羡慕霍云深……” 不光林兮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天,林震也因为护短护到全网都知道了,所以被戏称为「国民老爸」,一下子就火了,不少人在网上喊话他把林兮看好了,霍云深马上就要比他还疼林兮了。 林震一气之下,跑到了国内。 第302页 林兮接到电话说林震已经在机场的时候,一脸茫然的问道:“爸,你来江城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霍云深那小子把魂都勾走了!”林震怒气冲冲的说道。 林兮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推着霍云深穿好衣服,一边对着手机说道:“没有,怎么可能!我这就去接您!” 林震问道:“你是不是还没起床呢!这都几点了!” 林兮踢了霍云深一脚,把裤子扔在他脸上,示意他赶快穿衣服,一边说道:“起了起了,已经出门了!” “哼!”林震只能很没气势的哼了一句,挂了电话。 林兮匆匆穿好衣服,念叨着:“我爸怎么突然来了?他跑过来小遇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霍云深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又不是外人来,你紧张什么?”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我紧张你啊!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收拾你!” 霍云深倒是一脸淡定:“不过是被岳父大人刁难一下,没什么的。” 林兮瞪了他一眼:“什么岳父大人,好好说话!” 霍云深和林兮收拾好,立刻出门去了机场,他们到机场门口的时候,一老一小穿着同款大衣,一个手里捧着咖啡,一个捧着热牛奶,正聊的热闹,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林兮立刻招手:“爸!小遇!” “妈咪!”霍遇立刻跑过来。 林兮张开双手接住他,笑着说道:“坐飞机累不累啊?有没有想妈咪?” “累!”霍遇点点头,抱紧了林兮,说道:“但是见到妈咪就不累了,我太想你了,想的心肝疼!” 林兮简直被这小孩子暖的心都要化了,立刻把他抱起来,说道:“妈咪也想你,这就带你回家。” 霍遇点点头:“好!” 霍云深走过来,对着霍遇说道:“小遇,妈咪是女孩子,怎么能让妈咪一直抱着你。” 霍遇看了林兮一眼,林兮立刻给了霍云深一个白眼,说道:“没关系,妈咪就喜欢抱着小遇!” 霍云深美滋滋的笑了,贴着林兮的脸亲了一口,霍云深无奈,走到林震身边,接过行李,说道:“伯父,一路辛苦了,上车吧。” 林震看着霍云深还算心疼林兮,勉强哼哼了一声,跟着霍云深上了车。 林兮因为抱着霍遇,就坐在了后面,林震和霍云深坐在前面,霍云深开着车,一路上都在努力和林震聊天,林震也在很努力的怼他。 霍云深:“伯父难得来江城,晚上就吃江城的菜吧?” 林震:“有什么好吃的?我就想吃自家的。” 霍云深点点头:“那我让家里的阿姨多做点,伯父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吗?” 林震:“上次小兮过生日那道鱼就很不错。” 霍云深:“那是我做的。” 林震:“我说味道怎么怪怪的。” 霍云深:“……” 林兮无奈的说道:“爸,你到底想吃什么?” 林震撇撇嘴:“就想吃鱼!” 霍云深笑了笑:“好,晚上我来下厨。” 霍遇坐在后座倒是很高兴:“爹地做饭很好吃的!” 林震立刻露出笑脸,转头说道:“小遇,那外公做饭好不好吃啊?” 霍遇立刻点头:“好吃!外公做饭比爹地做的好吃一万倍!” 林震满意的点点头:“还是我们家小遇有眼光!” 林兮:“……” 她知道霍遇一向是最会哄人的,但是没想到霍遇能把固执别扭的林震也哄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汽车一路上开回了红枫苑,林震也是第一次过来,下了车打量了一下这栋别墅,撇撇嘴:“好好的庄园不住,挤在这个小房子里……” 林兮:“……” 这别墅虽然不像林家的庄园那么大,但是占地面积也不小了,何况前后还带着花园,在林震嘴里竟然变成了很挤的小房子…… 林兮十分尴尬的看了一眼霍云深,霍云深微微一笑,说道:“等有了二胎,房子是挤了点。” 林兮瞪了霍云深一眼,这个时候,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二胎啊! 林震瞥了霍云深一眼,霍云深又说道:“我看了一套大一点的别墅,一定不会委屈小五的。” 林震哼哼了一声,走进了别墅。 林兮赶紧跟上去,说道:“爸,你坐了一天的飞机了,去休息一会吧,等会吃饭的时候我叫您。” 林震点点头,林兮立刻带着他上楼去了客房,在接林震的路上,她就让佣人收拾好了房间,林震进去休息,林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楼下,霍云深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霍遇,问道:“故意的?” 霍遇点点头:“故意的。” “理由。”霍云深说道。 霍遇瞥了一眼自家老爹,说道:“爹地用我换妈咪,这么久都没消息,实在是不太厚道。所以……我和外公亲自来看看情况。” 霍云深无奈的看着他:“所以你就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回来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霍遇嘿嘿一笑:“怎么会?我相信我的万年爹地肯定可以应付难缠外公的!” “难缠外公?”霍云深笑了:“你们不是相处的很好?” 霍遇撇撇嘴:“好是好,但是,外公煮的饭,真的不好吃……” 第303页 霍云深难得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原来小家伙刚才说的,外公做的饭比爹地的好吃一万倍是胡说的,只不过是跟霍云深赌气罢了。 霍云深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好了,我的小间谍辛苦了。” 霍遇点点头,抱着小胳膊,说道:“这还差不多,但是,爹地啊,你们真的要生二胎了吗?” “有问题?”霍云深瞥他一眼:“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妹妹?” 霍遇摇摇头:“没问题!加油!” 刚刚从楼上走下来的林兮刚好听到这两句对话,瞪了霍云深一眼:“你教小遇什么乱七八糟的!” 霍云深:“……” 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吧! 霍遇好不容易回来了,先去找张姨要回团子,跟团子玩了很久。 霍云深十分主动的跑到厨房去准备晚饭,林兮无奈的跟过去,靠在厨房门口,说道:“你还真的做啊?让佣人做就好了,反正我爸也睡着了,他就是随便说说。” 霍云深切着菜,笑着说道:“照顾岳父大人,我可不能随便应付。” 林兮走过去,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笑着说道:“油嘴滑舌的,没听到我爸嫌你的房子小吗?” 霍云深一把搂住她,将她困在料理台前面,凑近了她,说道:“听到了,马上就换新的。” 霍云深的呼吸喷洒在林兮的脸上,让她不禁脸红,林兮推了霍云深一下,说道:“起来,菜弄到我衣服上了。” “我给你买新的。”霍云深俯身吻她。 林兮无奈的推着他:“起来,不跟你说了。” 她推开霍云深,霍云深在她背后笑着问道:“是不是换个庄园,你就同意了?” 林兮愣了一下,没理他,走出了厨房。 霍云深无奈的笑了笑,转身继续切菜。 林兮走出厨房,小脸通红,她捂着脸,小心脏砰砰直跳,她想,是不是可以把霍云深刚才那句话,当成是准备要和她结婚的意思? 也许这件事,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他们相爱,生活一切都好,好像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许很快,她就可以等到那一纸证书了。 霍云深煮好了晚饭,林兮上去敲了敲林震的门,带着他下楼吃饭。 林震坐在餐厅,扫了一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眼前一亮,他倒是没想到,养尊处优的霍云深,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但是林震脸上还要保持着傲娇,他这次来,可是要好好考察一下霍云深,才能决定要不要把林兮交给他,毕竟当初他给了林兮那么大的伤害,林震现在还耿耿于怀,要不是林兮恢复记忆,还是喜欢霍云深,林震才不会让他们继续纠缠,他在欧域找一个世家公爵,哪个也不比霍云深差劲! 霍遇看着林震打量的眼神,饭桌上略微有些尴尬,他夹了一口菜尝了尝,煞有其事的说道:“爹地,你的厨艺有待进步哦!比外公还差很多!” 霍云深笑了笑,看着林震,说道:“那还要麻烦伯父,不吝赐教。” 林震十分受用的点点头,看向霍遇,笑着说道:“小遇说的对,这个虾,不够嫩!” 林兮:“……”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自家老爹是什么水平吗? 她微微咳了两声,说道:“好好吃饭吧。” 林震点点头:“那我就凑合凑合。” 林兮:“……” 霍云深无奈的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父亲面对女儿的男朋友,都这么纠结又固执。 林兮的生活似乎已经步入了正轨,生活的每个边边角角都那样完美,好像连秋日里的阳光都变得温暖起来,她一度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难都在五年前结束了,她找回了家庭,找回了霍云深,找回了孩子,剩下的就是好好享受这完美的人生。 可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看着她,等着出其不意的咬她一口,毁掉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唐芊芊窝在自己的公寓里,这还是当初她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唐伟山送给她的,让她至少有个住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 可是离开家一个月,她勉强还能保持大小姐的姿态,但是一年两年,五年呢? 她没有家人,没有丈夫,没有工作,好不容易动心的男人,竟然是个做公关的,把她害得身败名裂之后就消失了,唐芊芊一天比一天堕落,总想找点新的乐子来给生活增添一些刺激感。 女人的乐子,只有那些东西,她买醉,养男人,赌钱,该玩的都玩够了,也玩的越来越大。然后,在一次放纵之后,染上了禁品。 那种感觉,是她从别的地方得不到的,她控制不住,于是她所有的钱像流水一样,扔进了这个无底洞,她只能通过别的手段来得到,本来寄希望于唐妩能够给她一些钱,让她满足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唐妩一分钱不给,还让她被媒体盯得那么紧,现在都不敢出门。 可是这种东西一来感觉,她根本控制不住,现在唐芊芊已经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公寓里像个垃圾场一样,而她像个癫痫病人一样,缩在浴室里,淋着热水发抖,脸上的妆容花的像个女鬼一样吓人。 霍启推门进来,听到了声音,走到了浴室,看着角落里坐着的女人,嫌恶的看了一眼,从兜里摸出一包密封袋,丢给了唐芊芊。 第304页 唐芊芊像是饿急了的狗一样,扑过去撕咬袋子,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她躺在冰冷的浴室地板上,些眼睛看着霍启,「咯咯」的笑了。 霍启皱着眉头,说道:“五分钟,收拾干净,我在外面等你。” 他站在客厅,五分钟后,唐芊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脸上的妆容卸掉,露出本来憔悴不堪,仿佛营养不良的样子,她问道:“找我干什么?” 霍启转头看着她,说道:“做交易,我可以不要钱,免费给你那些东西。” 唐芊芊眼神一亮,问道:“你要什么?” 霍启笑了:“很简单,要你带些东西给唐妩。” 唐芊芊一听,这事情还能折腾一下唐妩,心里更高兴了,立刻点点头:“好!” 霍启看着她,问道:“都不问问什么东西?” 唐芊芊摇摇头:“不用,只要给我我想要的,别的都好说。” 霍启冷哼一声:“你倒是直白。” 唐芊芊笑了笑:“直接点不是挺好的。” 霍启看她一眼,说道:“用到你的时候,会有人给你任务,别再轻举妄动,试图威胁霍云深和唐妩。” 唐芊芊点点头:“行,都听你的。” 他说完了事情,转身准备离开,唐芊芊忽然叫住他,问道:“哎,你混这个圈子,做这种生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没有染上?” 霍启的背影顿了一下,说道:“这些,是我的武器,你听过武器控制人的吗?” 唐芊芊耸了耸肩,看着霍启远去的背影,走过去关上了门,苦笑了一下,什么武器,什么人,她才不在意呢。 自从失去丈夫,失去婚姻,失去爱人,她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她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每天不知道天亮和天黑,分的那么清楚干什么?她没有那么大的目标。 可是霍启有,并且可以为了这个目标,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第122章 他的小五 忙碌了一整天,霍云深才算是把林震安顿好,勉强让他满意了一些,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和林兮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匆匆出门了。 林兮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林震走过来问道:“霍云深呢?” 林兮换了个台:“出去了。” “这大晚上的,他跑出去干嘛?”林震皱着眉头。 林兮无奈的说道:“爸,他又不是普通的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 林震撇撇嘴,说道:“闺女还没有嫁出去呢,就开始帮着外人说话了。” 林兮无奈的看着他,说道:“爸,你也收敛一些,不要太为难霍云深了!” 林震立刻说道:“我哪里有为难他?这不是他自愿的吗?”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还不为难他?他忙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你就不能给个好脸色吗?” 林震有点不高兴了:“他都要把我闺女抢走了!我还要给他什么好脸色?” 林兮看着林震脸色不大好看了,站起来走过去,把林震拉到沙发上,挽着林震的手臂,头靠在林震的肩膀上,叹着气说道:“爸,没有人要抢走我,我还是你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变得。” 林震悲从心来,也跟着叹气:“小馨走了,你也要嫁人了,那个大庄园,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 “爸!”林兮叫他:“你不要这样想,你要是喜欢江城,我们就在旁边买一栋房子,你想什么时候来住就什么时候过来,你要是想我了,我就带着小遇一起去欧域陪您,哪能让你一个人呢?” 霍遇从楼上「噔噔噔」的跑下来,扑到林震怀里,说道:“外公不要难过,小遇会经常去看你的,还有弟弟妹妹,也会一起去看你的!” “弟弟妹妹?”林震愣了一下。 霍遇点点头:“是啊,爹地说,很快就有弟弟妹妹了。” 林震立刻看向林兮,惊讶的说道:“小兮,你该不会是……” “没有!”林兮立刻说道:“爸,别听他们父子俩胡说,没有的事情。” 林震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嘱咐道:“小兮啊,这种事还是要等到结婚以后才行,可不能太着急了,否则让人家说闲话。” 林兮的脸有点红,她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此时,霍云深坐在办公室里,明城和苏景就在他对面。 霍云深敲着桌子,问道:“霍启呢?” 明城低着头,说道:“跟丢了。” 长久的沉默弥漫在办公室之中,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他们都知道,霍云深有多么迫切的想要解决霍启这件事,可是霍启的势力不小,这些年积累的人脉也不容小觑,他像一条滑溜溜的鱼一样,让人抓不住。 苏景咳了一声,说道:“深哥,是我的失误,到现在都没有抓到内鬼,才会导致消息走漏,让霍启提前察觉了。” 霍云深看了苏景一眼,问道:“严寒那边呢?” 苏景与明城对视一眼,说道:“他……确实有一个隐秘的海外账户,资金充足,我们还在查这些钱的来历。” 霍云深冷笑:“那就是说,他嫌疑最大?” 苏景有些犹豫,说道:“深哥,也有可能是他这些年自己玩金融赚的,不能这么快下结论。” 明城倒是摇摇头,说道:“我觉得他的嫌疑很大,应该暂时把他排除在机密信息之外。” 第305页 “不……”霍云深摇头:“把他排除,还怎么给霍启送消息?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才能找到证据。” “深哥,你是说……”苏景有些犹豫。 霍云深点点头:“苏景,该怎么试探,不用我教你吧?如果他是内鬼,你就不能再心软了。” 苏景无奈的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如果严寒是内鬼,那么这么多次失败的行动,都是因为严寒,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友谊,只是利用而已。 林兮好不容易哄好了林震,现在霍遇每天都可以在家里陪着林震聊天说话,林兮也可以安心出门上班。 第二天,林兮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数据,听着经理汇报这几天的业绩,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女孩走进来,外面的助理立刻道歉:“林总,对不起,我实在是拦不住……” 林兮看着一脸怒气的严礼,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其他人退出去关好门,严礼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林兮对面,说道:“怎么见你一次这么难?我好歹还帮过你好不好!” 林兮一脸茫然:“帮过我?” 严礼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是啊,上次唐芊芊那个事情,不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嘛!” 林兮:“……” 合着打电话让她快点看看新闻,就是在帮她的? 严礼有点急了:“不是吗?我这不是帮了你吗?我还以为我们关系好一点了呢!没想到现在见你居然还要预约!” 林兮:“……” 她只能哄着说道:“是,好一点了,我会告诉秘书,以后你可以直接进来。” “这还差不多!”严礼抱着手臂,傲娇的说道。 林兮收起文件,说道:“那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严礼好像一下子熄了火,纠结的看了林兮一眼,说道:“那天我喝多了,然后跑去找严寒了。” “然后呢?”林兮问道。 “然后……然后……”严礼结结巴巴的不说话。 林兮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你们该不会……” “没有!”严礼大喊道:“想什么呢!” 林兮白了她一眼:“那你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严礼叹了口气,说道:“我喝多了,然后我明明记得我去他公寓找他了,结果醒来的时候,却在另一个房子里!” 林兮一脸茫然:“所以?” “所以!”严礼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别的地方?你说他那个公寓里是不是藏人了?” 林兮:“……” 严礼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她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嘴上说着喜欢我,背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我深更半夜去找他,他还有趁我睡着了把我送走!” 林兮无奈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是不在意严寒吗?你现在纠结人家藏没藏人干什么?” “我……”严礼一下子不说话了。 林兮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严礼立刻摇摇头:“我才没有呢!” 林兮点头:“这样啊,那人家怎么叫藏人?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有个女人不是很正常吗?” 严礼看着林兮含笑的眉眼,生气的说道:“我来找你分析情况的,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林兮笑了:“我没有气你,你要是跟我好好坦白说实话,我们就好好分析,你都不坦白,让我分析什么?” 林兮说完,低下头继续看文件,严礼纠结了半天,嘟囔着说了一句:“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啊……” “什么是不是?”林兮问道。 严礼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啊,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哪分得清兄妹情和爱情啊!” 林兮看着严礼纠结的小脸,说道:“好了,不为难你了,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情吧。” 严礼点点头,立刻说道:“就是我喝多了,跑去找他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我感觉我刚进门就睡着了,然后醒来就在别的地方了,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这几天也见不到人,不知道是玩什么失踪!” 林兮心里一动,越发觉得严寒有些可疑了,她抬头看着严礼,说道:“我们去公寓看看,不就知道有没有女人了,你有没有钥匙?” 严礼点点头:“有,我记住解锁密码了。” 林兮拿起外套往外走,说道:“走,现在就去,要是真有女人,一眼就能找出来。” 严礼想想这也是个办法,跟着林兮就走了,两个人开车过去,在严礼的指路下,很快就到了公寓。 坐电梯到了门口,严礼突然犹豫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感觉像是捉小三一样……” 林兮说道:“你到底要不要看?” 严礼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要!” 她输入密码,门锁一下子打开,两个人推门走进去,公寓里打扫的干净整洁,拖鞋摆放的整整齐齐,没有任何有人在家的痕迹。 两个人在客厅转了一圈,沙发上靠枕都是整齐的,严礼转头看向卧室,说道:“我进去看看!” 没多久,她走出来叹了口气,说道:“什么都没有,连香水味都没有。” 林兮笑了:“这不是挺好的,说明他没有藏人。” 第306页 严礼看向林兮,问道:“那他为什么躲我?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 林兮耸耸肩:“那就只能你见到他亲口问一下了。” 严礼点点头:“那好吧,走吧,等会别被人觉得我们是私闯民宅的人。” 两个人往外走去,林兮回头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了虚掩着的书房,她的脚步顿了顿,严礼叫她:“林兮,快走啦!” 林兮应了一声:“来了。” 严礼关好门,林兮无奈的笑了笑,书房怎么会有人呢?她最近也有点太疑神疑鬼了。 两个人离开了公寓,而此时,书房的门打开,霍启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两个女人说说笑笑的上了车离开。 霍启捏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刚才,他离唐妩有多远? 可能三米吧,他和唐妩自从分开后,离得最近的距离,只有三米,隔着一扇虚掩着的门。 他只要推开门,就能拉住唐妩,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太想念她了,想念到发疯,每个深夜他都会忍不住想起唐妩那张脸,想要和她在一起。 有时候他都分不清,他想念的是去世的林馨,还是现在的唐妩,他只知道,如果要和一个人共度余生,那一定是唐妩。 可是他不敢,如果他出现在唐妩面前,霍云深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位置,以霍云深如今的实力,不等他离开这栋楼,就会被带走。 现在,他也只是看起来信心满满,可是他能做的,也只剩下利用身边的人在暗处给霍云深致命一击,如果放在明面上,他没有丝毫胜算。 他只能每天躲在这里,看着新闻上霍云深对林兮是如何宠爱,他们是如何门当户对的般配,霍启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人,可是他现在,发了疯一样嫉妒霍云深。 他嫉妒霍云深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嫉妒他从小到大都是霍老爷子的心头宝,嫉妒他拥有唐妩的整个人和整颗心。 他想要毁了霍家,毁了霍云深,把所有的东西都抢走。 林兮离开公寓之后,总有一种不太安心的感觉,她匆匆和严礼告了别,然后让司机开车去了霍氏。 林兮直接走进霍云深的专用电梯,一路坐到了霍云深的办公室,她走到门口,甚至连门都没敲,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然后,几个主管看着林兮,一脸茫然,林兮尴尬的笑了笑,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太着急了。 霍云深看着林兮的眼神,对主管们说道:“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你们先回去吧,晚点我们开会。” 主管们依次走出办公室,林兮对他们歉意的笑了笑,看着大家走出去,霍云深才走过来,搂过林兮的腰身,关好了办公室的门,问道:“怎么了?这么突然就过来了。” 林兮靠在霍云深怀里,问道:“你知道……严寒这几天在哪里吗?” 霍云深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了?” 林兮说道:“严礼来找我,跟我说她联系不到严寒,而且那天严礼去找他,他却把严礼从公寓带到了别的房子,严礼怀疑他在公寓里藏了女人,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的意思是……”霍云深愣住了。 林兮突然说道:“如果……他藏的不是女人呢?如果他藏的是霍启呢?” 霍云深眼前一亮,他们怀疑严寒是内鬼,但是还不确定,更没人想过严寒的单子会大到,把霍启藏在自己的家里面!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到没人会相信,可是也许,正因为没人相信,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他们丢失了霍启的踪迹,没人能确定,霍启是不是还在国外,万一他已经悄悄回来了呢?也许就在他们身边! 霍云深立刻摸出手机给苏景打电话,林兮忽然拉住他,说道:“云深,如果霍启真的在那里,那……你要怎么处置他?” 霍云深看了林兮一眼,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小五,听话,这件事迟早要解决。” 林兮看着霍云深的双眼,说道:“至少,不要出人命,可以吗?” 霍云深与她对视,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林兮坐在沙发上,看着霍云深打电话给苏景,和苏景安排人手,部署战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两边的线拉扯着,没有自主的意识一样。 霍云深打完电话走过来,蹲在林兮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 林兮看了一眼霍云深,问道:“这样,我算不算害了他?” 霍云深把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不,你没有害任何人,即使没有你,我也迟早会抓住他,小五,他犯了错,是要坐牢的。” 林兮深吸了一口气,埋头在霍云深怀里,没有说话。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霍启感觉可怜,如果不是霍启从中作梗,也许她和霍云深根本不会分开五年,而且霍启那样的生意,早就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伏法是应该的。 可是林兮总是忍不住的想,霍启救过她的命,救过她的孩子,那五年,霍启也曾经嘘寒问暖的照顾她,努力想要让她获得安全感。 毕竟是曾经当做未婚夫相处过的男人,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亲手送他进监狱。 没过多久,苏景打来电话,林兮清楚的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说道:“深哥,他在。” 第307页 林兮的手一抖,杯子掉在地毯上,水渍氤氲开来,打湿了一大片。 霍云深看了林兮一眼,皱了皱眉,说道:“小五,在这里等我。” 他拿起外套出了门,留下林兮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等消息。 霍云深在去的路上,想到林兮刚才的反应,不得不说,他有些生气了。 大概是林兮太紧张太恐慌了,不太像是害怕霍云深有危险,倒像是有些担心霍启被抓住一样,好像生怕霍云深伤害他。 霍云深知道林兮曾经把霍启当做自己的未婚夫,他虽然没有追问,但是也想得到,就算他们俩没有到最后一步,也一定会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拥抱甚至接吻,这些事情他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嫉妒,更别说现在林兮紧张的表情好像是在担心霍启一样,更让霍云深觉得生气。 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小女人,到底还是不是那样百分百的深爱他,那颗心是不是分了一点点给别人,他通通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是个占有和控制极强的人,他深爱唐妩,爱到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可是他不能接受,唐妩的内心深处还藏着别的男人。 也许解决掉霍启是对的,如果霍启不在了,林兮才能安安心心的和他一起好好生活。 霍云深这样想着,就已经到了公寓,他没有想到,在办公室坐立不安的林兮,紧随其后到了这里。 霍云深到了门口,苏景走过来说道:“深哥,无人机拍到了霍启在公寓里,我们现在已经把这里的大门围住了,正在调派人手来。” 霍云深点点头:“每个出口都看好,我这就进去。” “深哥!”苏景叫住他:“我带人进去就行了,你在外面指挥吧。” 霍云深摇摇头:“不,苏景,这是霍家的家事,我亲自解决。” 霍云深大步走进了公寓,坐着电梯上楼,可是推门而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霍云深愣了一下,这里是顶楼,所有的出口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霍启能跑到哪里去? 慢着,顶楼? 霍云深立刻想到了楼顶的天台,他转身准备往外走,却看到了跑进来的林兮。 四目相对,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霍云深眼神幽暗的看着她,说道:“小五,我让你在办公室等我。” 林兮低着头,捏了捏衣角,说道:“我……云深,我……” 她支支吾吾的,还没有解释清楚,楼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霍云深立刻冲到了楼梯间,林兮也跟着跑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上天台,却看到了悬浮在天台的直升机,还有已经爬上半截悬梯的霍启。 秋风冽冽中,霍启回头看了霍云深一眼,然后立刻捕捉到了他身后的林兮,霍启笑了笑,嘴唇微动,声音却被巨大的轰鸣声吞没。 林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看清他说什么,可是霍云深知道,霍启说:“小五。” 他的怒火在爆发的边缘,这是他的地方,唐妩也是他的女人,这是他一个人的小五! 霍云深从怀里摸出抢,瞄准了直升机,只犹豫了一秒,就被林兮拉住了,她大喊道:“云深!不要!” 霍云深被撞了一下胳膊,他眼睁睁的看着霍启爬进直升机然后消失在天台。 霍云深愤怒的摔了抢,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兮,那眼神,吓得林兮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没有见过霍云深那样凶狠的表情,仿佛恨不得杀了霍启,她只是不想,霍云深走到无法回头的那一步。 她可以接受霍启安然无恙的离开,但是不能接受霍云深在她面前双手染血。 可是这件事,在霍云深眼里,却变好像林兮故意放走了霍启一样。 “云深……”林兮试着叫他。 霍云深没有回应她,他只是低头看到林兮跑丢的高跟鞋,素白的脚踩在天台上,瑟缩的往后躲,霍云深皱起眉头,冷着脸走过去,一把抱起林兮,走下了天台。 第123章 不共戴天 霍云深抱着林兮从大门走出来之后,苏景迎上来,说道:“深哥,是我的失误,没有监控天台……” 霍云深冷着脸,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不要再失误了。” “是。”苏景立刻点头。 然后,苏景看了看缩在霍云深怀里的林兮,犹豫的说道:“嫂子只是担心你,她……” “苏景……”霍云深打断了他:“我的家事,我自己处理。” 苏景立刻就不说话了,霍云深抱着林兮上车,开车离开了这里,现场的一切苏景都会收拾好,不会让别人抓住把柄。 回去的路上,霍云深一言不发,林兮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直到林兮看了看窗外,说道:“这……不是回红枫苑的路?” 霍云深没有回答,车子拐了个弯,开向了霍云深的私人公寓。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霍云深下车绕到副驾驶,把林兮从车上抱了下来,然后一路抱进了公寓。 他把林兮放在沙发上,起身去拿药箱,走回来半跪在林兮面前,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检查了她脚底被石子磨出的血迹,然后用棉签清理掉,细心的上了药,全程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气氛安静的吓人,霍云深收好药箱,正准备起身的时候,林兮突然搂住了他的脖颈。 “云深……”林兮叫他。 第308页 “放开。”霍云深的声音十分冷淡。 林兮搂着他的手却又紧了紧,声音柔软:“云深,对不起。” 霍云深抬眼看了她一眼,问道:“对不起什么?” 林兮的眼神缩了缩,说道:“我不该跑过去,给你添麻烦了。” 霍云深拉开她的手,拎着药箱走了,林兮一脸受伤,自从他们和好之后,还从来没有吵过架,霍云深对她更是呵护备至,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冷淡过。 林兮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跟过去,在霍云深背后抱住他,说道:“云深,别走。” 霍云深的背僵了一下,他握着林兮环住他腰身的小手,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林兮疼的龇牙咧嘴的表情,把她抱起来,大步走进了卧室。 这一晚,尽管林兮极尽配合,可是霍云深像是永远无法满足似的,带着压不住的怒火,惹得林兮不停的掉眼泪。 霍云深附在她耳边,问道:“小五,我是谁?” “云深,云深。”林兮已经很乖巧的回应。 可是霍云深握着她的纤腰,声音带着危险:“小五,说你爱我。” 林兮顿了顿,声音低如蚊虫:“我……我爱你。” 她只是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说出这句话,而且今天霍云深的情绪吓到了她,所以多少有些犹豫。 可是在霍云深眼里,林兮的犹豫就像是火上浇油,从前的唐妩,毫不吝啬这三个字,可是现在的林兮,他真的不确定了,是那没有他陪伴的五年里,霍启已经住进她心里了吗? 还是她和自己和好到现在所有的甜蜜,都只是假象,她到底想怎么样? 霍云深的情绪不好,对林兮就越来越强硬,林兮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怒火,她无助的掉眼泪,终于在后半夜沉沉睡去。 霍云深躺在她身边,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角,也许是凉薄的嘴唇让她有些不舒服,林兮翻了个身,嘟囔着:“云深……” 霍云深叹了口气,他不该这样的,他在做什么? 如果林兮心里真的装了别人,那也不是林兮的错,如果他五年前能够好好的保护她,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跳海自杀的地步?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霍云深看了一眼,起身穿好了衣服,然后吻了吻林兮疲惫的睡颜,离开了公寓。 郊外的一处老房子里,霍云深走进去,黑衣人异口同声的低头:“三爷!” “深哥!”苏景走过来,说道:“找到严寒了。” 霍云深大步走进去,看到了被绑在座位上的严寒,他风尘仆仆,看起来赶了很久的路,虽然被绑着,但是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当初霍云深就是看上了严寒这样沉静冷漠的性子,才同意苏景和他一起做事,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霍云深走过去,严寒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严寒,你就招了吧……”苏景着急的说道:“否则真的会闹出人命的!” 他固然是站在霍云深这一边的,可是严寒也是他的朋友,他是真的看不下去,严寒要为了霍启那样的生意丢了命。 严寒看向苏景,眼神似乎动了动,然后低着头,说道:“苏景,抱歉,骗了你这么多年。” 苏景的眼眶猩红,说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严寒摇摇头,看向霍云深:“霍三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无话可说。” 霍云深坐在座位上,笑了笑,说道:“我确实想杀了你,因为你,我们损失了不少东西。” 严寒低着头,似乎在等着霍云深下令,良久,霍云深说道:“但是,明明可以将功折罪,你却拒绝了。” 严寒的身影顿了一下,没有抬头,霍云深继续说道:“一个人为什么会拒绝活下去呢?你不要告诉我,你效忠霍启,绝不投敌,我二叔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在他那里,只有利益,没有忠义。” 严寒冷着声音说道:“不管你说什么,我……” “除非……”霍云深打断了他:“你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保护,不是钱,也不是那些禁品,而是那个人。” 严寒的身子晃了晃,霍云深笑了,说道:“严寒,严礼对这些一无所知,如果霍启真的找上门去,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我倒是可以救她,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严寒咬着牙说道。 霍云深笑了笑:“听不懂没关系,我只是让你知道,严礼迟早会成为霍启拿捏你的把柄,而我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慢慢考虑,不过你混这一行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时间不等人。” 霍云深起身走了出去,苏景叹了口气,跟着霍云深走到了门外,霍云深摸出烟,和苏景一起点了火,两个人抽了一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相顾无言。 苏景问道:“深哥,他真的会说吗?” 霍云深吐了烟圈,说道:“不知道,赌一把吧。” 苏景弹了弹烟灰,犹豫的问道:“深哥,你和嫂子吵架了吗?” 霍云深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 “不是……”苏景摇摇头,说道:“嫂子跑过来的时候,我也想拦着她不让她上去的。” 霍云深冷哼一声:“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苏景摆摆手,说道:“我也没办法啊,嫂子就差拔枪威胁我了。” 第309页 “威胁你什么?”霍云深抽了口烟,问道。 苏景笑了,说道:“嫂子说,苏景,霍云深要是在上面少一根头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深哥,你说你怎么那么好命呢?这么多年了,嫂子也不说移情别恋什么的。” 霍云深夹着烟的手颤了颤,说道:“你说什么?” 苏景耸耸肩,说道:“就这些啊,嫂子说霍启是亡命之徒,她见过霍启身上随身揣着炸药,大概是失踪那五年的事情吧,不过也可以理解,霍启在东南区那边的名声一直都是让人闻风丧胆。” 霍云深突然想起天台上,林兮猛的推开他,让他不要开枪。 他一直以为,林兮是为了救霍启。 所以林兮说的冠冕堂皇的那些,不想让霍云深双手染血都是假的,他想当然的认为都是假的! 可是,如果她是为了救自己呢? 原来人都是自私的,如果涉及到自己的命,霍云深好像忽然可以接受了。 他想,林兮不想让他杀人,这理由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他总是想着,他要杀了霍启。 也许这些在男人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可是在林兮眼里不一样。 她不是女超人,她想要报复的尹诗已经过去了,她可以接受霍启一辈子逍遥法外,但是却不想霍云深遇到一丁点危险。 他的小女人,想要平平安安的和他过一辈子,希望自己的男人手上干干净净,不沾人命,这个想法,竟然成了今晚他惩罚她的理由。 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林兮每一次让他保证不要沾血的背后,有多少担惊受怕。 “深哥,深哥!”苏景叫他:“想什么呢?那么走神?” 霍云深把烟头扔在地上,推了苏景一把,骂道:“你他妈什么时候能把话说完了!” 苏景委屈的看着他:“不是你说这是家事,你自己解决吗……” 霍云深:“……” 霍云深抬脚踢了苏景一下,让他滚进去看看严寒,苏景麻溜的就走了。 霍云深站在外面,脚尖捻灭了烟头,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他想,等到这件事过去了,他一定要马上回家去,给林兮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起林兮在他怀里委屈又无助的掉眼泪,还要乖巧又听话的配合他,霍云深的心都要碎了,说好的再也不能让她难过了,他食言了。 严寒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有毅力,几个人轮番审问和劝说,却没有任何反应,霍云深虽然烦躁不安,可是这个关键时刻,也不能就这样走了。 而此时的林兮,翻身摸了个空,她睁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床,苦笑了一下,昨晚,是她不好,让霍云深生气了,所以那男人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发泄完怒火就走了。 林兮起床去洗漱,看着自己身上明显的青紫,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是很委屈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五年前那个卑微的唐妩一样,只是霍云深的一个玩物而已。 她擦了擦脸,刚走出浴室,手机就响了,林兮走过去,看着陌生的号码,顿了顿,接了起来:“您好?” “请问是唐妩,唐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冷漠中带着疏离的礼貌。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家老爷子请唐小姐过来吃顿便饭,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空?”电话里的声音说道。 林兮一下子想了起来,试探着问道:“霍家吗?” 那边的管家点点头,说道:“是的,唐小姐有空吗?” 林兮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答应了:“有空。” “上午十点,请唐小姐准时到霍家老宅。”电话「啪嗒」一声挂断,没有给林兮任何拒绝的机会。 林兮看着自己的手机,发着呆。 上一次见到霍老爷子,还是五年前,柳如云当众宣布,自己是害死霍云深父母的凶手,霍老爷子气急攻心,晕倒在病房里,从那之后,林兮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回到江城的日子也不少了,霍老爷子要是想知道她的行踪,想必也是一早就知道了,可是直到现在才联系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长辈邀约,又是霍云深最重视的爷爷,林兮没办法拒绝。 她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大衣,看起来还算是比较温柔,林兮穿好平底鞋出了门。 林兮到了霍家门口,顿了顿,摸出手机,没有看到任何霍云深的消息,她不知道,他还是在生气,还是已经不打算再理她了,林兮装好了手机,走进了大门。 佣人立刻走过来,说道:“唐小姐,老爷子已经等了很久了。” 林兮点点头,跟着佣人走进去。 此时的霍云深,正坐在严寒面前,他们都一天一夜没睡了,霍云深的耐心也渐渐到了尽头。更何况,他还急着想要回去找林兮。 霍云深站起身,说道:“不说是吧?把严礼身边的人都撤了,我倒要看看霍启什么时候对她下手!” “霍云深!”严寒有些着急:“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女人!” “我当然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了……”霍云深说道:“所以我没动她,我只是看看,霍启会不会动。” 严寒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霍云深,他知道霍云深这人一向是说一不二,绝对不是这样说来吓唬他的,可是如果严礼出事,严寒这辈子就完了! 第310页 他突然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事成之后害了我和严礼?” 霍云深冷笑:“你不知道,严寒,你搞错了,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赌自己可以将功折罪,让我心甘情愿放过你和严礼的机会。毕竟,弄死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严寒咬了咬牙,说道:“我要见严礼!” “够了……”霍云深冷着脸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我们就合作,事成之后你可以带着严礼远走高飞,你不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沉海,至于严礼,我根本不在乎她是死是活。” 严寒看着霍云深,霍云深转身往外走,严寒忽然喊道:“好!我说!” 霍云深转身看了看严寒,对苏景说道:“你来处理这件事。” “好。”苏景立刻让人给严寒松绑。 他也走过去,帮严寒把手上的绳子解开,无奈的说道:“你看看你,早点低头不就行了?深哥就是刀子嘴,他还真能要了严礼的命吗?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深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还等你喝喜酒呢!” “苏景……”严寒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骗了你……” “行了!”苏景怒气冲冲的说道:“别他妈说这个了,我知道我被骗了,有本事,你倒是也去把严礼骗到手啊!” 严寒:“……” 霍云深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苏景处理,等着苏景把该问的都问完,该整理的消息和资料都整理完,自然会来找他汇报。 霍云深开着车,立刻回到了公寓,他冲进去,喊道:“小五,小五!” 公寓里空无一人,霍云深走进卧室,床上还留有余温,林兮应该刚刚离开不久,霍云深想,她可能是回红枫苑去了,他再次出门,开车回到了红枫苑。 结果,红枫苑的佣人说,林兮一晚上没有回来,今天早上是林震送霍遇上学的。 霍云深心里有些不安了,他打电话去了林氏,林兮的助理说,林兮今天并没有去上班。 霍云深开始慌了,林兮不在家里,不在公寓,不在公司,她大清早起来跑到哪里去了? 霍云深摸出手机给林兮打电话,林兮正坐在藤椅上,看着霍老爷子站在草坪上打太极,林兮摸出手机,看到了霍云深的来电,原本想挂掉的,可是想一想,这种关键时刻玩失踪,只会给霍云深添更多的麻烦。 她正准备接电话,霍老爷子却说道:“这么急着找云深救你?我这里,有这么吓人吗?” 林兮看着霍老爷子,对方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的手机,林兮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了一边,说道:“怎么会?只是工作而已。” 霍老爷子冷笑了一声,说道:“最好是工作!” 霍云深眼见林兮不接电话,又到处都找不到人,他开始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霍启的人带走了林兮? 他立刻让明城派人去找,看看林兮到底去了哪里。 而此刻,霍老爷子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走过来看了林兮一眼,说道:“五年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林兮立刻站起来,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太懂事,老爷子见谅。”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说道:“你不用这么说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对你没有半点好感!” 这一句话,就让林兮的心凉了半截。 她和霍云深不再是五年前那样不知轻重的人了,如果她要和霍云深在一起,是一定要征求双方长辈的同意的。 她已经费了很大功夫,才让林震勉强可以接受霍云深,至少不要那么排斥他,也许慢慢的,总会接受的,可是现在,她五年后回来见到霍家老爷子的第一面,老爷子就十分直接的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好感,甚至是讨厌! 林兮知道,这些不为别的,只因为柳如云是她的养母,柳如云一时疏忽,害死了霍家老爷子的儿子儿媳,又侥幸逃脱了这么多年的罪名,放在谁心里,谁都不会好受的。 林兮跟着霍老爷子走进客厅,手上还捧着他的毛巾,霍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佣人端来了茶递给他,老爷子喝了一口,说道:“唐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管你姓林,还是姓唐,不管你是私生女,还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们霍家都看不上你!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云深和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的!” 林兮鼻子一酸,还是抬头看着霍老爷子,问道:“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样的女人?我是什么女人?” 霍老爷子就是随口一说,哪有那么仔细的思考过,被林兮这样问了,一下子噎住了,他瞪了林兮一眼,说道:“你不用跟我玩这些文字游戏,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踏进霍家的大门!” “那我的儿子呢?”林兮问道。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什么?” “我儿子……”林兮说道:“霍遇呢?” 霍老爷子立刻说道:“小遇是我们霍家的骨肉,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别想回来争孩子!” 霍老爷子羞辱她,她可以忍着,但是她不能接受,把她和霍遇划清关系,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是她的命。 林兮看向霍老爷子,坚定的说道:“霍遇是我的儿子,我不用争什么,我就是他的母亲!” “唐妩!”霍老爷子怒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好母亲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霍家和你,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第311页 说的不好听点,你和云深之间,隔着杀父杀母之仇!他要是娶了你,就是不忠不孝!” 林兮的身子颤了颤,这样的话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了一些。 她和霍云深可以吵架,可以闹别扭,可是现在这个说话最有分量的长辈,说他们之间隔着不共戴天的仇恨,这句话,无疑直接给林兮和霍云深之间的爱情判了死刑。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世家化不开的仇恨,那么他们要怎样才能组建一个家庭? 第124章 温晴 林兮低着头不说话,面对霍老爷子的指责,她确实无话可说。 柳如云害死了霍云深的父母,这是事实,柳如云是她的养母,把她养大成人,这也是事实,无论如何辩解,她都逃不开这个圈子。 霍老爷子看着林兮低着头站在一边,冷哼了一声,说道:“唐妩,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装可怜,看在云深的面子上,我们霍家不追究你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你不要妄想还能嫁进来!” “够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霍老爷子和林兮转头一看,竟然是霍云深。 看到霍云深来了,林兮一下子红了眼,尽管昨天晚上她和霍云深刚闹了别扭,今天总觉得还在冷战,可是她受了委屈,看到霍云深的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霍云深大步走进来,说道:“爷爷,你想见小五,应该提前告诉我。”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我才不想见她呢!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一起说清楚,云深,你在外面有什么女人我不管,但是唐妩不能摆在台面上来!我们霍家丢不起这个人!” 霍云深捏了捏拳头,说道:“爷爷,这是我的事情。” “这是整个霍家的事情!”霍老爷子怒道:“我不可能同意唐妩嫁进来的,云深,比她好的女人多的是,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霍云深看向林兮,笑了笑,说道:“爷爷,我清醒的很,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你!”霍老爷子气急了,喊道:“霍云深,你这样对得起你去世的父母吗?你这是要把仇人之女娶进门啊!” 霍云深身子一顿,林兮看着霍云深铁青的脸色,缓缓低下了头,她想,霍云深最在意的,就是那双去世的父母了。 然后,她掌心一热,一只有力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林兮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身边的霍云深。 霍云深说道:“小五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我父母还在世,也一定很高兴,我给他们带回来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媳妇。” “霍云深!你简直是疯了!”霍老爷子气的跳脚:“你娶谁不好!你非要唐妩!你……” “爷爷……”霍云深打断了他:“你累了,先休息吧,我过几天再回来陪你吃饭。” 霍云深拉着林兮,离开了这里。 林兮一脸茫然的被霍云深拉着走到了外面,霍云深打开车门,把她塞进了副驾驶,然后自己绕到驾驶座关好车门。 “霍……” 林兮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霍云深一把拉进怀里,男人紧紧的抱着她,说道:“小五,对不起,是我不好。” 林兮愣了一下,眼泪突然掉下来,霍云深更着急了,他吻着林兮脸上的泪珠,不住的道歉:“别哭了,是我不好,我错了……” 林兮一下子委屈的不得了,她抽噎着说道:“我……我痛死了……” 霍云深一愣,哭笑不得的抱着她,说道:“对不起,下次我轻一点。” 林兮锤了他一拳,说道:“不是在闹别扭吗?你追到这里来做什么?” 霍云深立刻说道:“不敢不敢,我怎么能跟林小姐闹别扭。” 林兮白了他一眼,擦了擦眼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霍云深蹭了蹭她的眼角,柔声说道:“我想找到你,就一定找的到。” 林兮无奈的看着这个大说情话的霍云深,被他拉进怀里,听到头顶传来男人满含歉意的声音:“小五,对不起,让爷爷为难你了。” 林兮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道:“没事,就是说了几句,你不要跟老爷子吵架,他年纪大了。”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会跟他好好说的。” 林兮有些担心,问道:“要是老爷子就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他不会让我嫁到霍家的。” 霍云深笑了:“没事,他不同意你嫁进来,那我嫁出去就好了。” 林兮愣了一下,从霍云深怀里抬起头,说道:“你该不会要入赘吧?” “不可以吗?”霍云深笑了笑:“林家家大业大,林小姐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林兮一下子破涕为笑,她擦了擦眼角,无奈的说道:“好,收留你。” 霍云深低头吻她,轻声叹息:“你要收留我一辈子的。” 林兮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收留霍云深?不知道霍老爷子什么时候才能接受她。 霍云深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林兮又勉强补了个妆,到了红枫苑,再三确认不会被看出来哭过,才下车进去别墅。 林震坐在客厅,看着一前一后回来的霍云深和林兮,冷哼了一声,说道:“还知道回来!” 林兮尴尬的笑了笑,没说话,霍云深倒是面不改色的说道:“昨天晚上太晚了,就让小五在公寓休息了,让伯父担心了。” 第312页 林震哼哼了一声,白了林兮一眼,说道:“我不担心,别在婚礼前折腾出孩子就行。” 林兮:“……” 自家老爸还真是思想前卫,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啊!可是问题是,她觉得很尴尬啊! 林兮跑回了楼上卧室,霍云深跟林震说了几句话,也跟着走上来了,看着林兮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林兮看向霍云深,说道:“会不会真的有啊?” “有什么?”霍云深一脸茫然。 “孩子啊!”林兮纠结的说道:“我们每次那个……都没有措施,万一真的有了……” “有就生下来……”霍云深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我不要!”林兮立刻说道:“现在不是时候。” 霍云深看向林兮,问道:“怎么不是时候了?” 林兮皱了皱眉,说道:“现在……反正不是时候!” 霍云深无奈的说道:“好了,先不要想这些了,你快去补个觉吧。” 林兮点点头,爬回床上去睡觉,又抬头问了霍云深一句:“严寒呢?” 霍云深笑了:“别担心,我们谈妥了。” 林兮这才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个关键时刻,她还是要去看看严礼,免得这个小丫头担心。 她躺在床上补觉,心里想着,现在确实不是要孩子的好时候,霍启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霍云深,她和霍云深还没有完全稳定,最重要的是,今天霍老爷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允许她嫁给霍云深。 她和五年前那个爱霍云深爱到没有任何头脑的唐妩不一样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如果没有结婚,她就不能再和霍云深有孩子。 林兮这样想着,终于沉沉睡过去。 她可能是昨天晚上闹得太厉害了,午睡又一直没有睡安稳,所以晚上草草吃了几口饭,就爬回去卸了妆上床睡觉了。 晚上霍云深回来的时候,林兮已经在卧室睡了,他洗漱完上了床,把她搂紧怀里,想起昨晚那些事情,忍不住逗弄了林兮几下。 林兮面对霍云深一直是十分敏感的,现在即使是被困意压着,也还是忍不住哼哼了两声,霍云深低低的笑了,轻柔的吻刚刚落下,就听到林兮嘟囔着说道:“不要……不要孩子……”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向林兮,她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只是下意识的这样说了一句话,霍云深问道:“小五,你说什么?不要什么?” 林兮翻了个身,推了霍云深一下,咕哝着说道:“不要孩子,不要……” 霍云深的心猛的一颤,他躺在林兮身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没想到,自己给她的安全感这么差劲,差到林兮现在都不能接受他们两个有孩子,就连在梦里,她都可以分的这么清楚。 霍云深抱紧了她,是他不好,才会让她到现在都没有归属感,仔细想一想,他的小五已经快要三十岁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大多都生活安稳,儿女双全,可是他却连一个名正言顺的家都没有给她。 霍云深这边担心着林兮,霍老爷子那边也急得厉害,他是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让唐妩嫁到霍家的。 所以这几天,霍老爷子找了不少老朋友,请他们介绍几个名媛千金,他就不相信,这么多女人,难道就没有一个配得上霍云深? 就没有一个能让霍云深看上?实在不行,用特殊手段拆散他们也可以,反正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柳如云的女儿嫁到霍家的! 这一天,林兮才刚起床,严礼就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喝咖啡,林兮只能随便抓了衣服换上,去了严礼约定的咖啡厅。 一进门就看到严礼坐在卡座里,搅和着面前的杯子,林兮快步走过去坐下,说道:“这么早出来喝咖啡,你也不嫌累!” 严礼嫌弃的看了看林兮,说道:“我们关系应该还没有好到你可以这么随便吧?” 林兮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问道:“我怎么了?” 严礼嫌弃的说道:“你这穿的是什么呀?服务生不会把你拦在外面不让你进来吗?” 林兮满脸黑线,她也没有很随意啊,只是穿了一件浅色的毛衣裙,化了淡妆,虽然不算是精致,但是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不过看看严礼,穿着粉丝的露肩上衣,下面搭一条蕾丝长裙,踩着漂亮的高跟鞋,加上这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打扮。 林兮无奈的耸耸肩,说道:“没办法,年纪大了,怕冷。” 她招手让服务生过来点单,从咖啡页面扫过去,最后点了一杯牛奶,又要了一份甜点。 严礼无语的看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能吃?霍云深知道吗?” 林兮点点头:“知道,他就喜欢我这种接地气的。” 严礼:“……” 林兮笑了笑,说道:“好了,严大小姐,你一大清早把我叫出来,我还没有吃饭呢,到底有什么事啊?” 严礼叹了口气,说道:“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严寒那点破事吗?” 林兮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说道:“严寒怎么了?” 严礼叹了口气,说道:“就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他,电话也打不通,你说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林兮:“……” 第313页 严礼摆摆手,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那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跟我生气呢?生什么气啊?他什么都不说,也不接电话,我怎么知道呢?” 看着严礼唠唠叨叨的模样,林兮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已经听霍云深说过了,严寒现在答应跟他们合作,但是说出来的消息还需要苏景再去确认,他们也不敢立刻就放了严寒,所以一直关押着他,自然就断了他的通话。 林兮只能说道:“可能是和苏景在忙工作吧?忙完了会回复你的。” 严礼哼了一声,说道:“忙什么啊?能忙成这个样子,接个电话都不行吗?” 林兮看严礼那烦躁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是很担心他吗?” “我当然……”严礼一下子愣住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大概是吧,我从来没有和他失联这么久,总是觉得很害怕。” 林兮看着严礼失落的眼神,也跟着叹气,严礼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啊?我觉得我刚开始就是不能接受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但是现在一下子见不到人了,我还真有点难受。” 林兮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种事情,你自己判断。” 严礼靠在座位上,说道:“我怎么判断?要是现在见到他,他再亲我一次,我大概就知道我想不想打他了。” 林兮笑了,不得不说,严礼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严礼看向林兮,说道:“你还笑呢!你知不知道最近霍家老爷子的事情啊?” “什么事?”林兮愣了一下。 严礼说道:“霍老爷子好像在给霍云深四处物色对象呢!圈子里都传遍了,我们家都知道这件事了,我爸还想把我也塞过去试试。” 林兮戳戳蛋糕,“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严礼接着问道:“你们俩怎么回事啊?闹得整个江城都知道了,结果现在霍老爷子又给他找对象,是不是老爷子不同意你们俩啊?” “这还用说吗?”林兮耸耸肩:“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严礼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们俩孩子都有了,怎么还闹这出啊?” 林兮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严礼的问题,只能问道:“不是说让你也去吗?你怎么不去?” 严礼冷哼一声:“我才不去呢!我没差到要去相亲吧?更何况,这哪里是相亲?这简直是霍云深的选妃大会,被人像是挑白菜一样挑挑捡捡的,太没面子了!” 林兮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蛋糕,苦笑了一下,选妃大会,这个词用的还真是十分贴切。 霍云深确实高高在上如皇帝一般,有多少女人挤破了头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偏偏选了自己,这个最不受老爷子待见的女人。 严礼戳了戳她,说道:“哎,说起这件事,要不我们就去看看?” “看什么?”林兮愣住了。 “看看那些女人啊!”严礼说道:“要是真的有人预备来跟你抢霍云深,你还真的在这等着啊?我们先去看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我不去。”林兮摇摇头,她又不是要去打仗,闹什么知己知彼啊? 严礼急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你当所有女人都跟我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倒时候要是再来一个粘人精心机女白莲花什么的,粘着霍云深不撒手,把你和霍遇都赶出家门,你哭都没地方哭去!我们就去看一眼嘛,就算你要输,也得看看输给什么人吧?” 严礼好说歹说,林兮还是皱着眉,最后严礼叹了口气,说道:“求求你了,陪我去行不行?我太无聊了,坐下来就只能想严寒,我们就去玩一下就回来!” 林兮被严礼拉起来,拖出了咖啡厅。 林兮无奈的说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带我到那里去啊?我怎么觉得被骗了呢?” “没有!怎么可能!”严礼说着,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说道:“换衣服!” “什么衣服?” “礼服啊!”严礼说道:“到时候所有人都穿着礼服,你该不会要穿着这件毛衣走进去吧?” 林兮看向严礼,说道:“你呢?你不也是吗?” 严礼挤了挤眼睛,一把脱掉了上衣,林兮这才看到,这丫头穿的哪里是什么露肩毛衣,分明是一件抹胸礼服,上面套了一件毛衣! 现在严礼把毛衣一脱,里面是一件香槟色的小礼服,之前看到的她的蕾丝长裙,只是礼服的裙摆而已。 林兮无奈的看着她:“这还不是早有预谋?” “嘻嘻!”严礼得意的笑着:“快穿上快穿上!” 林兮叹了口气,只能躲在车里把衣服换了,严礼开着车带她去了会场。 据说霍老爷子专门包下了一个宴会厅,就请这些名媛千金来办一个舞会,不少人都收到了消息。 这一次,霍老爷子要从这些人里面挑一个孙媳妇出来,所以很多人使劲浑身解数,几乎是把自己最漂亮的礼服和最贵的首饰全都拿了出来,就为了得到霍云深的青睐。 严礼拉着林兮走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天哪!” 女孩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礼服,端着香槟攀谈着,会场里充斥着女人的香水味,纸醉金迷之感扑面而来。 严礼转头看了看林兮的脸色,说道:“别生气,别生气啊,霍云深又没来。” 第314页 林兮想,还好霍云深没来,要是他真的跑到这个所谓的「选妃大会」上,林兮可能会气到当场去世! 严礼拉着林兮走到角落里,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不是没吃饭吗?在这蹭饭吃,吃穷霍云深!” 林兮:“……” 一群女人也不知道认不认识,反正都端端正正的站在宴会厅聊天,时不时掩嘴轻笑,优雅姿态一览无余。 严礼站在林兮身边,砸了咂嘴,说道:“那个红衣服的太张扬了,肯定不行。” 林兮:“……” 严礼:“那个蓝色礼服的,那个有点胖,我估计也不行。” “那个白色长裙的,那个还行。” “我去,居然还有穿裤子来的,这是哪家的小姐?” 林兮:“……” 她严重怀疑,严礼是来气她的,她站在这个宴会厅,看着这场如同笑话一样的相亲大会,就已经很生气了,严礼还要站在她身边,一一点评着路过她们都女人,问题是有几个真的还不错,这让林兮觉得更生气了! 她捏着香槟,转头瞪着严礼,说道:“你故意的吧?” 严礼「嘿嘿」一笑,说道:“林大小姐,你认真的看一下这些女人,就算是身材好颜值好,也都是庸脂俗粉,从她们跑到这个宴会上来,就已经自降档次了,你跟她们生什么气?”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跟她们生气,我是跟自己生气。” 她在气,怎么这么多女人对霍云深虎视眈眈的,可是她却对这一切都觉得无能为力。 两个人说话间,一个女人走到了她们面前,悦耳的声音响起:“林小姐,你好,我叫温晴。” 林兮愣了一下,伸出手握了握,问道:“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温晴笑着说道:“但是我久仰林小姐大名,特意过来打招呼。” 林兮看着温晴,那双漂亮的眼睛,无所畏惧,她明白了,温晴不是来打招呼的,是来宣战的。 严礼立刻拉了拉林兮,说道:“不认识打什么招呼?温小姐也不怕吓着别人!” 温晴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温家是江南区的世家,和霍家也有很多生意往来,我是温家的独女,这次特意来拜访霍老爷子,现在我们认识了。” 林兮在最初的震惊和茫然中反应过来,看向温晴,说道:“认识了,请温小姐去探望老爷子吧,我还有事,没时间招待你。” 第125章 破费了 林兮,或者说唐妩,这些年见过太多为了霍云深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的女人了。 白之语的柔弱,尹诗的算计,严礼的嚣张,可是她们都不像现在这个站在林兮面前的温晴一样,她自信又骄傲。 她看起来好像很柔弱,可是眼神里是比当初的严礼更加明显的自信,加上那些只说七八分的话,就绝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人。 她似乎十分笃定,一定可以拿下霍云深。 温晴面对林兮的严肃,显得十分淡定,她微微一笑,说道:“林小姐似乎不太喜欢我。” 林兮冷着脸说道:“我不认识你,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温晴说道:“林小姐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严礼挡在林兮面前,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林兮都说了跟你不熟了!” 严礼从小长在豪门世家,当然看的出这些女人笑里藏刀的模样。 温晴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云深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林兮皱了皱眉,「云深」两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点让人不舒服了。 “这位小姐,我想,霍云深喜欢什么,应该跟你没关系。”林兮说道。 温晴却微微一笑,她看向林兮身后,笑着说道:“霍爷爷好。” 林兮的身子一僵,回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霍老爷子,她尴尬的打了招呼:“老爷子。”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有理她,却看向了温晴:“晴儿,还不赶快跟我过来,怎么谁跟你套近乎你都搭理!” 温晴瞥了林兮一眼,说道:“我以为林小姐和云深关系要好,所以才随意聊几句。” “哼!”霍老爷子拉着脸说道:“什么要好!云深的绯闻够多了,正是需要一个大家闺秀帮他早点撇清呢!” 温晴笑了笑:“这里这么多大家闺秀等着您挑选呢!” “不用挑了,我看你就很不错。”老爷子笑着说道。 他刚才已经看过管家递来的资料了,这位温家千金,家里生意不小,在江南区名气响亮,温晴又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学音乐的女孩气质好,又不沾染国外的那些开放习性,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温晴像是意料之中一样,低下头微微一笑,小脸红了红,说道:“是霍爷爷过奖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完全无视了林兮的存在,林兮被晾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 而一直在办公室的霍云深,收到了明城送来的消息:“总裁,老爷子给你相亲呢!” “相亲?”霍云深皱着眉头:“又是在闹什么?” 明城把照片递给霍云深,尴尬的挠挠头,说道:“老爷子似乎邀请了许多名媛参加宴会,大家都知道是在挑选未来的孙媳妇。” 第315页 霍云深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把照片扔在一边,说道:“他选了我就会娶吗?整天折腾这些东西!” “还有……”明城犹豫的看了霍云深一眼:“严小姐似乎带着唐小姐一起去了。” “小五?”霍云深愣住了。 明城点点头:“是的。” 霍云深立刻起身:“备车。” “总裁,你这是要去现场吗?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确定你确实是要去相亲?”明城跟着霍云深走出去。 “相个屁!”霍云深爆了句粗口:“我去接我老婆!” 明城麻溜的跟着霍云深去地下车库开车,带着霍云深急速赶往宴会。 林兮已经被晾了半天了,由于最令人瞩目的温晴和老爷子都在这里,林兮也渐渐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因为之前闹上过几次新闻,不少人立刻就认出了她,开始窃窃私语。 “那个是不是林兮啊?我没认错吧?” “是啊是啊,本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哪里像电视上那么好看啊!” “不是说她和霍云深两情相悦,感情很深吗?怎么还闹这一出啊?” “这还不懂吗?老爷子看不上她呗!世家豪门都讲究联姻,哪能任由年轻人胡闹的!” “那她跑过来是想浑水摸鱼吗?这也太丢人了吧?我还以为霍云深很喜欢她呢!” “再喜欢能有霍家重要吗?你没听说吗?老爷子可放话了,霍云深的婚姻要是不按他的来,就拿走霍云深的继承权!” “啊?这么恐怖啊!那肯定是选钱啊,谁会那么傻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要?” 众人议论纷纷间,严礼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拉着林兮,说道:“我们走吧。” 林兮却抽出了手,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走?” 温晴笑了笑,说道:“林小姐,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看这里不是很欢迎你。” 林兮看向温晴,问道:“这是你的地盘吗?还是你的产业?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欢迎我?” 温晴一下子被堵的说不出话,老爷子却站出来说道:“因为我不欢迎你!听懂了吗!” 温晴一下子笑了,霍老爷子摆明了站在她这边,帮她一起打击林兮,还愁拿不下霍云深吗? 林兮转头看向霍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子,我一向尊敬您是霍云深的爷爷,可是现在,我觉得我的尊重没有什么意义了,您说不欢迎我,我也明确的告诉您,我不需要这样的长辈欢迎我,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居然会有人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帮他相亲找女人? 这跟古代的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霍云深是堂堂总裁,却决定不了自己的婚姻,甚至像个玩具一样被你安排给这个人那个人,如果他改变不了这样的情况,那么不需要你赶我走,我自己会走,这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我。 而且,我清清楚楚的说明白,我不稀罕那些钱,我要嫁给霍云深,只因为我爱他,不因为他什么身份,有多少钱,也不因为他姓霍,就算他有一天被扫地出门了,我林兮也养得起他!” 林兮一口气说完这些,全场鸦雀无声,就连严礼都愣住了,她们心里虽然知道林兮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江城有谁敢这样跟霍家老爷子说话?更何况是一个想要嫁进霍家的女人! 林兮这番话,完全没有丝毫巴结讨好的意思,反而十分要强,甚至有些狂妄,似乎丝毫没有把霍家放在眼里。 霍老爷子气的脸色铁青,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现在他却被一个女人怼了!还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唐妩!你!”霍老爷子怒道:“好!你很好!给我把她轰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赶出去!” 保安立刻冲过来就要带走林兮,严礼急着喊道:“别动!我们自己走!”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我看谁敢!” 众人纷纷回头,一身西装的霍云深大步走进来,站在了林兮身边,说道:“我看谁敢碰她一下!” 保安立刻就退下去了,霍云深亲自来了,他们哪里还敢冲上来?这些大人物的家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云深,你来了!”温晴的眼睛都亮了。 霍云深看都没有看她,转头问林兮:“你没事吧?” 林兮摇摇头,没说话。 霍老爷子看着霍云深,怒道:“霍云深!你要还是我们霍家的子孙,就把这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爷爷,如果我不敢走她,我就要被逐出家门了,是吗?” “你!”老爷子气急了,可是他又不可能真的把霍云深赶出家门,这是他最得意的孙子,是他最疼爱的孙子,霍云深一手把霍氏带向商业顶端,可以说如今的霍氏,已经不再是霍家的霍氏,而是霍云深的霍氏! “我还听说,爷爷在这里给我相亲?”霍云深冷着脸问道:“一个我不知道的相亲宴会,请问您老人家打算怎么让我接受您给我挑选的妻子?直接送到我床上吗?” 霍云深这话说的已经十分难听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名媛的面,非常不给面子。 老爷子脸色铁青,瞪着霍云深,说道:“云深!你现在是鬼迷心窍了!你清醒一点!” 第316页 “爷爷,需要清醒的人是你……”霍云深说道:“我不想顶撞您,但是这样的事情再有一次,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只是说说而已了!” 霍老爷子气的大喊道:“霍云深!我是不会同意你娶唐妩的!只要你还是霍家子孙一天!我就不会允许!”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既然这样,听说刚才林小姐昭告天下,即使我被赶出家门,你也养得起我?” 话题突然抛给了林兮,林兮一脸茫然的点点头,霍云深笑了笑,一把把林兮抱起来,说道:“那就麻烦林小姐破费了。” 他抱着林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大步走出了宴会厅,完全不顾老爷子在身后的呼喊。 “霍云深!你给我站住!霍云深!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老爷子大喊着,却留不住霍云深的脚步。 第126章 家庭 霍老爷子在霍云深身后,拄着拐杖大喊大叫,霍云深却头都不回的走出了宴会厅。 霍老爷子气的就要追上去,大喊着:“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明城却站了出来,挡在了霍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子,请您消消气,回去休息吧。” “明城!你要造反了是不是!”霍老爷子气急了。 明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老爷子,总裁是您一手带大的,他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抛弃霍家和您,但是今天这样的事情,实在有点过分了,所以还请您谅解,总裁不是霍氏的机器人,他也有自己的情绪,也有自己的所爱。” “明城啊!”霍老爷子叹气:“他爱谁都可以!可是唐妩她……” “老爷子,霍家的家事,我无权多说,但是请您仔细想想,五年前总裁以为唐小姐身亡的模样,您真的想让他再次变成行尸走肉吗?”明城说完,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霍老爷子愣在原地,他怎么可能忘了五年前霍云深的样子呢? 他好不容易养大成人的宝贝孙子,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彻夜难眠,书房里的烟头一堆又一堆,别人伤心难过都会买醉昏睡,霍云深偏偏滴酒不沾。 他说,如果不是当初那杯酒,他的小五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不肯喝酒,头脑清醒得很,然后心悸难忍,无法入睡,直到昏迷被送进医院。 那个失去了唐妩的霍云深,与行尸走肉真的没有区别,也就是霍遇发烧哭个没完,才勉强让霍云深振作起来,他没日没夜的工作,直到霍遇第一次开口叫爸爸,霍云深好像才终于活过来。 那几年,江城盛传霍云深失心疯了,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霍老爷子都不敢想,如果霍云深再变成那个样子,他要怎么才能挽回自己的孙子。 可是,他怎么能接受霍云深被一个女人这样摆布?又怎么能接受柳如云的女儿和霍云深在一起? 柳如云害死了他最骄傲的儿子,让霍云深痛失双亲,那是整个霍家的痛苦。 霍老爷子连声叹气,他老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有威慑力了,霍云深这些年越发强大,足以撑起整个霍氏了。 “老爷子……”管家走过来劝说:“不要生气了,医生说了您可不能生气啊!”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算了,回家吧。” 管家正准备扶着霍老爷子离开,温晴却凑了过来,说道:“霍爷爷,我送您回去吧?我还没有去过霍家的宅院呢!” 霍老爷子看着温晴漂亮的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晴儿,云深这模样……你也看见了,他……” “霍爷爷……”温晴温柔的说道:“云深只是一时舍不得旧爱,这么多年的纠缠,哪里是能一下子就撇下的,就算没有感情,也是有习惯的。” 霍老爷子连连点头,说道:“还是你懂事啊!我看云深就是习惯了那个女人了,觉得别人都比不上她,可是这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啊!” 温晴点头说道:“是啊!霍爷爷也不要着急,云深会想开的,我会慢慢开导他的。” “真的?”霍老爷子眼前一亮:“你真的愿意挽回云深?” “当然了!”温晴羞涩的点点头,说道:“云深他……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也没有人能让我更死心塌地了。” “好啊!好啊!”霍老爷子笑着说道:“爷爷等着那一天,等着你给爷爷敬茶!” 温晴羞红了脸,说道:“霍爷爷,我送您回去吧。” 霍老爷子点点头,带着温晴一起回了霍家老宅。 霍云深带着林兮离开宴会厅,看了严礼一眼,严礼立刻说道:“我这就走!马上走!” “等一下!”林兮叫住她,转头看向霍云深,低声说道:“让她见见严寒吧,她很担心。” 霍云深犹豫了一下,说道:“好。” 于是霍云深看向严礼,说道:“上车,带你去见严寒。” 严礼愣了一下:“你知道他在哪里?” 霍云深点点头:“在和苏景一起做项目,因为要求保密,所以他们俩一直没有对外联络,我带你过去。” 严礼立刻点点头:“谢谢霍总!” 霍云深给苏景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带严礼去见见严寒,让苏景稍微收拾准备一下。 霍云深带着林兮上车,说道:“走吧。” 一路上,林兮不说话,霍云深也不说话,严礼看着这尴尬的两个人,自己更不敢说话了,于是车厢里就一直这样安静着。 第317页 车子开到了一个酒店门口,霍云深带着严礼和林兮去了顶楼的套房,说道:“他们都在这里。” 他敲了敲门,苏景打开门,看了霍云深一眼,点点头,说道:“深哥。” 霍云深带着两个人走进去,严礼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严寒,严寒立刻叫她:“阿严!过来。” 严礼挪着步子走过去,严寒拉着她走向旁边的一间卧室,霍云深突然叫他:“严寒。” 严寒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霍云深,说道:“云深。” 霍云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多聊一会,好久没见了。” 严寒点点头:“好。” 他拉着严礼走进去关好了门,霍云深伸手拉着林兮走向另一个卧室,说道:“我们俩也该聊聊了。” 于是转眼间,客厅里就只剩下苏景一个人了,苏景看着两扇密闭的卧室门,满脸黑线。 单身他不好吗?他好就好在好个屁啊! 怎么突然人人一个妞就带到卧室去了!他一个人站在客厅简直像个孤儿一样! 严礼看着严寒,一下子红了眼眶:“你有项目要做,也要跟我说一声,我……” 严寒把她抱在怀里,哄着说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不要哭了。” 严礼抽噎着说道:“你这男人也太不负责了,说完喜欢我就失踪了,我想回答都找不到人!” “那……你要回答吗?”严寒小心翼翼的问道。 严礼点点头,说道:“我想……要不我们试试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严寒高兴极了,他把严礼拉进怀里,说道:“你不用处理,你愿意试试我就很高兴了!” 严礼破涕为笑,说道:“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严寒紧紧的抱着她,心里暗下决心,严礼现在已经对他敞开心扉了,他不能再冒险了,等这件事结束,他就要彻底远离这些事情,不能带给严礼一丝一毫的危险了。 而此时,隔壁卧室里,霍云深看着眼前低着头的林兮,无奈的问道:“在生气?” “没有。”林兮摇摇头。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小五,你知道这件事与我无关的。” 林兮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叹气,说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与霍云深没有关系,她只是气恼自己的无能,她讨不来老爷子的欢心,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和霍云深在一起,这一切都要靠霍云深去争取,让她觉得自己非常没有用。 霍云深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那就不要不高兴了,都过去了。” 林兮搂着霍云深的腰身,问道:“如果老爷子就是不同意呢?” 霍云深笑了:“我不是说了吗?那我就出来吃软饭!” 林兮锤了他一拳,说道:“胡说八道!” 她太了解霍云深了,她知道霍云深最在乎的就是霍老爷子,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可以不要霍氏,可以不要继承权,但是他绝对不可能放弃老爷子独立门户的。 所以霍云深所说的可以离开霍家来入赘,也只是哄林兮开心而已,这件事的解决方法绝对不是堂堂江城霍三爷入赘林家。 霍云深抱着她,说道:“不用担心,爷爷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我会慢慢说服他的。” “慢慢……”林兮呢喃着:“那是多久?”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向林兮。 林兮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不想催你,但是霍云深,我已经快要三十岁了,我想安定下来,我想光明正大的和你住在一起,我想我的儿子不会被人说是私生子……” 说着说着,林兮的眼眶就有些红了。 她真的不是五年前那个无所畏惧的小姑娘了,也不再像那个时候为了爱情一往无前,她想要安定,想要名分,她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女人,为了那些俗气的东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好像她的生活重心一下子变成了家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间一样,这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儿有女,丈夫温柔体贴,一生平安顺遂。 霍云深低头吻着林兮的额头,擦了擦她的眼角,说道:“小五,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霍云深,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林兮靠在他怀里说道。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小五,相信我好不好?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以前是,以后也是。” 林兮叹了口气,跟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127章 小孩子 这个短暂的见面结束之后,林兮和严礼离开了酒店。 霍云深看向严寒,说道:“很聪明,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严寒说道:“我既然答应了要合作,就不会再耍什么手段,我只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快点结束。” 霍云深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想让这件事快点结束呢? 晚上,霍云深回到了红枫苑,林兮正陪着霍遇玩耍,看到霍云深回来,让厨房准备端上晚饭。 吃晚饭的时候,霍遇说道:“爹地,我要去太爷爷家里玩。” 霍云深和林兮都愣了一下,问道:“去太爷爷家里做什么?” 霍遇看向林兮,说道:“去教育他。” 林兮一下子笑了,说道:“别胡闹,太爷爷哪里是你可以随便教育的。” 霍遇一本正经的摇摇头,说道:“可以的,老师说要学会尊重别人,我学会了,太爷爷不会,我去教他。” 第318页 林兮:“……” 林兮皱着眉头看向霍遇,说道:“小遇,不可以这样说长辈。” 林震坐在旁边也说道:“不去,小遇,在家里陪着外公不好吗?去太爷爷家里做什么,不去!” 霍遇又看向霍云深,霍云深也摇摇头:“太爷爷需要休息,你在家乖乖听话。” 全家人集体反对,霍遇只能闭嘴了。 吃过饭,霍遇拉着林震出去散步,说道:“外公,妈咪委屈。” “妈咪为什么委屈?”林震愣住了。 霍遇立刻说道:“因为太爷爷不喜欢妈咪。” 林震一下子不高兴了:“他不喜欢消息?他凭什么不喜欢小兮?我还看不上霍云深呢!我女儿嫁给他们家,都是下嫁!” 霍遇立刻点点头:“是呢!是呢!爹地也说他愿意入赘给妈咪呢!” 林震这才缓了缓情绪,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霍云深还算有眼色!” 霍遇笑嘻嘻的凑过去,说道:“外公,你看我们一家人过的开不开心啊!” 林震点点头:“还行吧。” 霍遇又说道:“那我觉得,太爷爷也会喜欢这种生活的!” 林震冷哼一声:“他喜欢有什么用?” 霍遇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所以我们去气气他吧,让他看看他得不到的生活和得不到的小遇是什么样子的!” 林震眼前一亮:“好啊!” 他也知道林兮在霍老爷子那边受了委屈,可是他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总不好凑上去一起打一架,霍遇说的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霍遇凑到林震耳边咕咕唧唧了半天,把林震说的眉开眼笑,立刻点头答应了。 卧室里,林兮靠在床头,说道:“霍云深,你说如果我像那个温晴一样服软一点,让老爷子骂两句,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排斥了?” 霍云深爬上床,说道:“胡说,谁都不能骂你!” “就被说几句,又不会掉一块肉……”林兮无奈的说道:“老人家都比较喜欢听话的孩子,你也不能老是这么气他,他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不能总是生气。” 霍云深把她搂在怀里,说道:“我知道了,我不气他,但是你不能去挨骂。” 林兮:“……” “我会心疼。”霍云深突然说道。 林兮勾起嘴角笑了笑,躲进来霍云深怀里入睡。 翌日一早,林兮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霍遇和林震都不在,问了佣人才知道,这一老一小早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郊外呼吸新鲜空气。 林兮无奈的给林震打电话,问道:“爸,你和小遇去哪里了?” 林震匆匆忙忙的说道:“就是出来转悠两圈,一会就回去了!” 电话被挂断,林兮只能自己去吃早饭。 霍遇拉着林震在这个马场溜达了好多圈了,霍遇说道:“外公,太爷爷有时候会来这里溜达,他总会看到我们的。” 林震把霍遇扶上马,自己坐在他背后护着他,说道:“管他来不来,我们俩先玩一会。” 两个人骑着马在马场里转悠了大半天,才离开这里。 还好回家的时候,林兮和霍云深都去上班了,没有人追问他们去了哪里。 接连三天,林震和霍遇两个人都去了马场,林兮每天早上起来都看不到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于是让司机跟着看看这两个人到底去哪里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林兮无奈极了,她给霍云深打了电话,说道:“我爸和你儿子跑到马场去了!” “去马场做什么?”霍云深问道。 林兮叹了口气:“能做什么?三天两头跑到老爷子的马场去,不就是去找茬的吗?你快跟我把人接回来吧!”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好,我这就去。” 两个人前往马场的时候,霍老爷子终于得到了管家的消息:“老爷子,小少爷最近都在马场玩。” “小遇在马场?”霍老爷子立刻站起来,说道:“备车!备车!我也去!” 恰好温晴在这里,扶着老爷子说道:“霍爷爷,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霍爷爷的马场。” 霍老爷子立刻点点头:“好!带你去看看我的那些骏马,还有我的小曾孙,漂亮的很呢!” 温晴的眼神变了变,还是笑着跟着老爷子上了车。 霍云深和林兮先到一步,看到一老一小骑着马在场地里溜达,立刻跑过去说道:“爸,小遇,这就是你们说的每天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两个人尴尬的笑了笑,霍遇挠挠头,说道:“妈咪,来一起骑马吧,马儿很乖的!” 林兮摇摇头:“我不要,下来,我们回家了。” “妈咪!就玩一会嘛!”霍遇开启撒娇模式。 林震也跟着帮腔:“小兮,你就陪孩子玩一会吧,你们俩每天工作,小遇一个人很孤单的。” 这话可是准确的戳中了一个母亲的心,林兮看向霍云深,霍云深也点点头,说道:“那就玩一会吧。” 林兮无奈的说道:“就骑一圈,我们就回家。” 霍遇立刻点头:“好!妈咪最好了!” 霍云深带着林兮去选马,林兮没有骑过,霍云深给她选了一匹温顺的马,自己则选了一匹里面最强壮的白马,霍云深让人把马牵过来,他先帮林兮穿上护具,然后扶着林兮上了马,问道:“可以吗?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第319页 林兮调整了一下坐姿,点点头说道:“可以了,不用担心。” 霍云深把缰绳递给她,还是叮嘱道:“抓好缰绳,腿夹紧,慢慢走一圈就好了,不要着急,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不要拍打马,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林兮点点头:“知道了,走吧。” 霍云深熟练的翻身上马,拉紧了缰绳,跟着林兮的马慢悠悠的走着。 林兮笑着说道:“你说古代的人,不仅要会骑马,还要会骑马作战,真的要很高的技术吧?”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是啊,至少不会这样慢悠悠的走。” 林兮皱了皱好看的鼻子,说道:“我多骑几次就不会这么慢了!” 霍云深宠溺的看着她,前面传来霍遇的喊声:“爹地妈咪!快过来!” 林兮无奈的看着遥远的霍遇和林震,又看了看霍云深,说道:“我过不去……” 霍云深难得的放声大笑,他拉着林兮的缰绳,慢慢的往前走,说道:“不着急,我陪着你。” 这一生,走多远,走多慢,我都陪着你。 马场确实建在比较远的郊区,加上深秋的天气,骑着马在马场里散步,空气确实很好,清爽宜人。 他们几个难得一起出来玩,林兮骑着马也渐渐的来了兴趣,看着霍遇的笑脸,有点依依不舍了。 于是几个人骑了一圈,又骑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大笑着聊天,林震也难得的露出笑脸和霍云深攀谈几句,林兮想着,以后应该多出来走一走,人生苦短,总是扑在工作上,好像太浪费生命了。 几个人正骑着马在马场里溜达,霍老爷子的车已经到了,管家和温晴扶着他一起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马场里的三匹马,四个人。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问道:“那个人是谁?” 他远远的看见霍遇和一个男人同骑一匹马,但是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清。 管家立刻说道:“那是林氏的董事长,也是唐小姐的亲生父亲,这几天都是他陪着小少爷来玩。” “他?那不就是小遇的……外公?”霍老爷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管家点点头:“是的,小少爷好像很喜欢他,还去欧域陪他住过一段时间。” 霍老爷子一下子着急了:“你说什么?小遇还去欧域陪他?小遇都没怎么在老宅陪过我!难道那个外公比我这个太爷爷好吗?” 管家不敢说话了,温晴也没有心思说话,她大老远的从江南跑过来,就是为了霍云深。 可是她拼了命的表现,讨好老爷子,却连霍云深都面都见不到,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却看到霍云深坐在马上,和另一个女人聊的开心。 霍老爷子立刻说道:“给我牵马来!我也要去!” 管家立刻拦着说道:“老爷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医生说了您现在还是好好休养比较好。” “我怎么休养!”老爷子急得喊道:“我的孙子曾孙全都被林家拐跑了!” 眼看着霍老爷子着急的厉害,管家也拦不住,立刻让人去喊霍云深过来,霍云深一行人也在远处看到了老爷子,于是准备返回。 霍遇凑到林震耳边,笑嘻嘻的说道:“外公,你看太爷爷着急了!” 林震哼了哼,说道:“着急才好,让他欺负我女儿!” 几个人骑着马过来,温晴看着骑马而来的霍云深,眼神都直了,如果这世上真有白马王子,大概就是霍云深这个样子吧?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霍云深率先下马,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林兮下来,林震从马上下来,踩到了自己的鞋带,他抬头说道:“小遇等一下。” 霍遇笑着说道:“外公,我自己可以的!” 霍遇已经来这里玩过很多次了,上马下马都十分熟练,更何况这个马又不是很高,还有护具,他完全可以踩着自己下来。 温晴却立刻凑过去,说道:“小遇,我来扶你。” 霍遇已经下了一半了,皱了皱眉,还是被温晴碰到了,硬是要拉着他下来。 霍遇挣扎着不要她碰,温晴偏偏非要拉他下来,霍遇一脚没踩稳,一下子往后倒了下来,温晴下意识的躲开,霍遇摔在了草坪上。 “小遇!”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大喊道。 马被拉的晃了晃,霍云深立刻拉紧了缰绳,林兮冲过去着急的问道:“小遇,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霍遇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妈咪,我没事,不用担心。” 林兮还是不放心,她拍了拍霍遇身上的土和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真的没有受伤吗?哪里不舒服要跟妈咪讲啊!” 霍云深也走过来蹲下来问道:“小遇,有没有受伤?” 霍遇摇摇头:“真的没有,不要担心。” 看着霍遇活蹦乱跳的模样,又给霍云深和林兮挨个活动了一遍胳膊和腿,两个人才相信他是真的没有受伤。 温晴走过来低着头说道:“云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低着头委屈巴巴的说这话,声音都带了哭腔,好像从马上掉下来的人不是霍遇,而是她一样。 林兮「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温晴面前,扬起手扇了她一个耳光! 温晴捂着脸,一脸茫然的看着林兮,眼泪瞬间掉下来,她抽噎着说道:“林小姐,你为什么打我?云深……林小姐她……” 第320页 “唐妩!你干什么!”霍老爷子立刻喊道。 霍云深站起来,拉过林兮的手看了看,说道:“使那么大力气,疼不疼?” 林兮冷眼看着温晴,说道:“温小姐,我不管你抱着什么心思,但是请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今天是小遇运气好,没有出现任何伤害,但是如果他再受伤一点点,我都会让你体验一下,从马上摔下来是什么感觉!” “我……我不是有意的……”温晴委屈的看向霍云深,说道:“我只是想帮他……云深,你……” “温小姐对吧?”霍云深冷声说道:“我儿子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帮忙下马,他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事情。” “我……”温晴哭个没完。 林兮被她哭的心烦,霍遇却走过来,拉了拉温晴的衣角,问道:“你为什么哭?” 温晴被一个小孩子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装可怜给霍云深看吧? 让他看看林兮有多么泼妇,自己有多么柔弱?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你为什么哭?”霍遇又问道。 温晴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霍遇又说道:“掉下来的人是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温晴一下子愣住了,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霍遇这句话,是一个小孩子天真的问题,还是一个带着心机的质问。 霍遇又问道:“阿姨,你分不清谁该哭,也分不清谁该走是吗?” “你说什么?”温晴问道。 霍遇小小的一个孩子,站在她面前,仰着头,不卑不亢的说道:“我爹地有喜欢的人,有儿子,有家庭,你跑到我们家里来做什么?” “我……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明白……”温晴看向霍云深,说道:“我只是在追求自己的爱情而已。” 霍遇走过去拉住了霍云深的手,说道:“阿姨,插足别人的感情,不叫追爱,叫小三,这个道理我一个小孩子都懂,你居然不懂。” 这话如果是林兮说出来,温晴可能会觉得林兮被她打击的恼羞成怒,可是这句话从年少的霍遇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十足的讽刺。 温晴的脸上一阵青白,看向霍云深,霍云深却说道:“温小姐,我五岁的儿子讲的清楚吗?需不需要他再讲一遍?” 温晴看向霍老爷子,老爷子也十分尴尬,只能说道:“晴儿啊……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温晴咬了咬牙,点头说道:“好,霍爷爷,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温晴几乎是逃跑一般离开了这里,留下这一家人解决家事。 霍遇一改刚才的严肃,凑到林兮面前,说道:“妈咪,我厉不厉害!” 林兮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遇最厉害了!” 林震也笑着说道:“小遇知道保护妈咪了,是个男子汉!” 霍遇被夸奖的眉开眼笑,转头对上霍老爷子期待的眼神,乖巧的鞠了一躬,说道:“太爷爷好。” “小遇啊,太爷爷来看看你……”霍老爷子立刻说道。 霍遇笑了笑,说道:“谢谢太爷爷,我有时间也会去看您的。” “有时间?小遇,你现在……” “小遇,我们回家吧。”林震打断了霍老爷子的话。 霍遇点点头,说道:“太爷爷,我要回家了。” 霍遇走过去牵住林震的手,跟着他走出场地,林兮看了霍老爷子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也跟着走了出去。 霍老爷子有点着急了,对霍云深说道:“你快去拦着小遇啊!我都好久没有见他了!也让他跟我回家住几天!” “爷爷,小遇长大了……”霍云深说道:“可以自己做决定,他比较喜欢红枫苑那个家。” “可是!可是我都很久没有见到他了!”霍老爷子着急的说道。 霍云深点点头:“是啊,小五从他出生,五年没有见过他,还请您理解,小遇现在想和妈咪待在一起。” “他都可以陪着外公,怎么不能回来陪陪我,我对他也很好的,我也很疼他!”霍老爷子急着说道。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爷爷,不明白吗?你一天不接纳小遇的母亲,他就一天不会走进霍家的,他不是刚出生的婴儿,他知道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可是唐妩她……”霍老爷子还是不愿意,说到底,他还是接受不了唐妩的身份。 霍云深也不强求,他叹了口气,说道:“爷爷,她姓林,当年的事情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为什么你非要让她为没有做过的事情负责呢?” “我……”霍老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您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改天回来看您。” 霍云深走出了马场,留下老爷子和管家两个人站在原地。 霍老爷子不停的唉声叹气,他过不去心里那个坎,但是他实在是羡慕林震。 多好的生活啊,刚才那一幕简直美得像是一幅画,霍云深和林兮骑着马并排走着,林震抱着霍遇骑着同一匹马走在后面,霍云深时不时回头看看霍遇,几个人大声聊天谈笑,秋风瑟瑟间,笑声四起,那是他最想要拥有的儿孙满堂。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管家走过来搀扶着他,说道:“老爷子,回家吧,该回去休息了。” 第321页 霍老爷子想,他拦得住霍云深一年两年不娶唐妩,他拦得住十年八年吗? 他已经老了,很快就老的走不动了,过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见霍云深和霍遇了,到时候霍云深娶谁,他根本管不住。 霍云深跟着林兮上车,林兮有些无奈的说道:“小遇不应该这样的,老爷子再不对也是他太爷爷,他这样没大没小,以后怎么办?”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要是让儿子知道,他这么护着你,你还觉得他不好,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说他不好,我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我已经错过他五年时间了,对他的心智,成长,想法,通通都不了解。” 林兮是真的很焦虑,就好像她还没有学会走路,就要让她开飞机一样。 她也是第一次做妈咪,过程还这么曲折坎坷,哪里知道要怎么教育小孩子呢? 第128章 绑架 林兮连连叹气,霍云深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是关心则乱了,小遇那样懂事的孩子,怎么会让你操心?” 林兮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你这个做爸爸的倒是不担心。” 霍云深微微一笑:“我们家的小男子汉知道保护妈咪我很放心。” 霍云深这一句话,把林兮哄得很高兴。 她突然觉得,她原本受得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这个孩子。 他乖巧,懂事,抛开智商和学习问题,他知道保护自己的家人,黑白分明,这大概是林兮这一生最幸运的一件事了。 霍云深突然凑过来,说道:“别忘了,这样的好孩子,有我的一半基因。” 林兮瞪他一眼:“哪都有你!” “我倒是真希望,你的一辈子,哪里都有我。”霍云深说道。 这男人的情话现在顺手拈来,好像每一句话都是脱口而出,这哪里是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分明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哄着女孩子高兴张口就来的话,可是林兮偏偏爱极了这样的霍云深,好像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承诺,能够让她对未来更多一份安心。 一家人回到红枫苑,佣人已经准备好午饭了,吃过饭之后,林震和霍云深去了书房,霍遇笑眯眯的凑过来说道:“妈咪,外公要去教育爹地了!” 林兮笑着说道:“为什么你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霍遇摇摇头说道:“古人说父债子还,爹地没有爸爸,太爷爷犯的错,当然要爹地来挨骂了!” 林兮点点头:“说的有道理,那以后爹地犯了错,是不是小遇来承担啊?” 霍遇立刻可怜巴巴的趴在林兮的腿上,说道:“妈咪,你舍得骂我吗?” 林兮无奈的看着他:“男子汉,卖萌可耻啊!” 霍遇钻到林兮怀里,说道:“我不是男子汉,我是妈咪的小宝贝!” 林兮的心都要被这个小家伙萌化了,只能抱着他陪他聊天。 没过多久,霍云深就推门进来了,一把抱起霍遇,说道:“臭小子,趁我不在霸占我老婆是不是?” 霍遇搂住霍云深的脖子,问道:“爹地,你挨骂了吗?” 霍云深点点头:“是啊,被外公骂的狗血淋头!” 林兮立刻说道:“真的吗?我爸骂你了?” 看到林兮担忧的表情,霍云深笑了笑,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岳父大人说,如果我再让你受委屈,他就把你带走藏起来,我再也找不到你。” “然后呢?他说你什么了?”林兮问道。 “没什么了……”霍云深坐下来亲了亲林兮的嘴角说道:“我告诉他,我宁愿自己受委屈,都不想让你走。” 林兮的脸红了红,还没说话霍遇就从霍云深的腿上跳下来,大喊着跑出去:“哎呀!爹地妈咪羞羞!” 林兮瞪了霍云深一眼:“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霍云深笑了笑:“我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没有瞎说。”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事情也不能怪你,老爷子喜欢温晴那样的大家闺秀,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霍云深说道:“让你在我的家人面前受委屈,就是我的错。” 林兮无奈的摇摇头,还没说话,霍云深的手机就响了,他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愣了愣,说道:“爷爷打来的。” 林兮一下子紧张起来,霍云深按了免提接起来:“爷爷,怎么了?” “先生,是我。”管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霍云深问道:“管家,有什么事吗?” 管家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老爷子的脸色,说道:“先生,过两天老爷子想办个拍卖会,他自己也忙不过来,你看能不能让小少爷和……和……” 管家吞吞吐吐了半天,霍云深勾唇笑了,说道:“和谁?管家,我还要开会,你快点说正事。” “和唐小姐!”管家说道:“能不能让他们抽空来帮帮忙?” 霍云深看向林兮,林兮立刻点头,霍云深笑着说道:“好,我让他们过去”。 “好!好,那您先忙着。”管家挂了电话。 霍老爷子立刻问道:“怎么样?云深怎么说?” 管家笑着说道:“当然是同意了!老爷子,我早就说了,先生对您是最孝顺的!” 第322页 霍老爷子一下子傲娇起来,哼了哼,说道:“这还差不多!既然云深这么喜欢那个唐妩,我就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要是配不上我霍家孙媳妇的标准,那可不能随随便便娶进门!” 管家知道霍老爷子这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跟着说道:“是,老爷子说的对,是应该好好考察一下的。” 红枫苑…… 霍云深刚挂了电话,林兮就急着问道:“老爷子这是不是要给我们机会了?这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吧?他应该是会多考虑一下吧?至少不会像刚开始那么排斥我们吧?” 林兮的一连串问题,问的霍云深哭笑不得,他点点头,说道:“是,爷爷这是重新考虑了,我们会征服他的,放心!” 林兮刚刚高兴了一下,又失落起来:“可是,我们拿什么征服他啊?我什么都不会啊!又不像你会做生意,会煮饭,把我爸哄得服服帖帖的。” 霍云深笑了笑,把她抱在怀里,说道:“你什么都不用会,只要爱我,就够了。” 林兮推着他说道:“霍云深,跟你说正事呢!” 霍云深靠在床上,说道:“正事就是,我的女人是著名设计师,林氏的副总,如果这还叫什么都不会,那严礼可能要去自杀。” 林兮:“……” 说话就说话,关严礼什么事啊…… 不过既然霍老爷子这是给机会了,林兮想,她一定要好好表现,总不能让霍云深一个人面对霍家的压力,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就得共同度过生活里的一切难关,包括这些家长里短和长辈刁难。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也有割舍不下的家人和感情。 霍老爷子一下子不那么排斥林兮了,让她既兴奋又紧张,生怕搞砸了这次活动,失去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所以自己整理了很多想法,准备把这次拍卖会办的漂漂亮亮的。 转眼间就到了活动当天,管家还特意打来电话,叮嘱林兮早点出发,不要迟到了。 林兮精心化了妆,然后准备出门,霍云深拉着她,说道:“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林兮摇摇头:“拍卖会要准备一整天,晚上才正式开始,你晚上来就好了,要是跟着我在老爷子面前转悠一天,老爷子更不高兴了。” 霍云深只能点点头:“那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林兮笑了笑:“我可以的。” 霍云深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加油,我的大设计师。” 林兮出门前往老宅,霍云深动身去了公司。 因为今天不是周末,霍遇早上还是被林震和家里的司机送去学校了,林兮急着出门,就打了一辆车过去。 她低头查看着手机的备忘录,确认自己准备好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只需要过去指挥过程就好了,她一直在全神贯注的想着宴会的事情,想要把每个细节都做好,没有注意到出租车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直到林兮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想要放松一下,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道:“师傅,你是不是开错方向了?” 司机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导航,说道:“我找不到路了,你要是着急的话,要不你下车再打一辆车吧?我也是第一次去那边。” 眼看着这司机手忙脚乱的折腾导航,又糊里糊涂的四处转圈,看起来真的不太认识路,林兮只能说道:“那好吧,那你在路边停一下,我下去打车吧。” 司机把她放在路边,林兮下了车,用手机又预约了一辆出租车,自己裹着大衣站在路边等着。 这个司机也不知道把她带到了哪里,周围连个大型商场都没有,是个人比较少的小区边上,林兮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有些着急,她原本是提前出门的,被这样绕了这么久的路,可能真的要迟到了。 她焦虑的看着路口,等着出租车过来,远远的开过来一辆慢悠悠的面包车,停在了林兮前面,她四处看了看,这里好像也没有超市什么的,她转头继续看着路口,听到面包车开门的声音,林兮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男人下车,直接冲到了她面前,林兮还没有来得及躲开,就被湿毛巾捂住了口鼻,刺鼻的气味涌进鼻腔,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霍家老宅。 霍老爷子张望着门口,又看了看表,问道:“管家,你有没有跟他们说清楚,到底是几点过来啊?” “说清楚了……”管家说道:“我今天早上还特意打电话给唐小姐,让她早点出门的。” 老爷子有点不高兴了:“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啊!” 管家立刻说道:“怎么会呢?老爷子,您别乱想,我打电话的时候,唐小姐已经要出门了,今天又不是周末,路上堵车也是有可能的。” 老爷子点点头:“也对,这个时间是有可能堵车,等她来了再说吧。” 管家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老爷子,赶紧跑到一边给红枫苑打电话,问唐妩到底有没有出门,佣人说一大早就出去了。 管家这才放心,既然那么早就出门了,可能就是堵车了,没准过一会就到了。 一个小时以后,霍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了:“现在还没来?就算是堵车也不会堵这么久吧?这人到底上哪去了!” 管家急急忙忙的说道:“老爷子,您别着急,我这就给唐小姐打电话。” 第323页 “快去!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霍老爷子说道。 管家立刻跑去给林兮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偏偏没人接,管家只能如实向霍老爷子汇报:“唐小姐她……电话没人接。” “没人接?”霍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看她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她看不上我们霍家,我们也不强求了,以后再也别提这件事!” 霍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回了房间,这一下子找不到林兮,霍老爷子又正在气头上,好好的拍卖会只能临时取消了,管家忙着善后这件事就忙了整整一天,却忘了通知霍云深不用来了。 霍云深今天还早早地处理完工作就到了老宅,他在办公室实在是坐立不安,生怕林兮被霍老爷子刁难,以至于早早地就回来了,甚至比霍遇来的还早。 可是一进大门,这里可半点都没有要举办宴会的意思,霍云深觉得有些奇怪,他亲眼看着林兮策划准备了很多天,不应该是这个效果的。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霍老爷子又发脾气了? 霍云深这样想着,生怕林兮在这里受了委屈又不告诉他,加快脚步走进了客厅。 这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霍云深更加确定是出了问题了,他快步走到了楼上,没敲门就进了老爷子的卧室,屋子里没有人,霍云深又转身走出来去了书房。 他直接推门而入,开门见山的问道:“小五呢?” 霍老爷子原本就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了一整天,看到霍云深这个样子,更加生气了。 他翻着手里的书,冷哼了一声:“云深,你现在进我的书房,连门都不敲了吗?” 霍云深一整天没有看到林兮,心里着急的厉害,哪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 他问道:“爷爷,小五呢?” “霍云深!”霍老爷子更生气了:“你现在眼里除了唐妩,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霍云深无奈的说道:“爷爷,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何必非要这样想呢?” “哼!我哪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霍老爷子说道:“我看你完全是被那个女人勾了魂了!心里除了唐妩,哪里还有别人!” 霍云深皱着眉头:“爷爷,我以为你邀请小五帮你组织拍卖会,是已经对她放下成见了,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我是想放下成见的,可是这位唐小姐心高气傲的很呢!哪里是我一个老头子敢高攀的?”霍老爷子冷哼着说道。 霍云深立刻说道:“是小五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拍卖会准备的不顺利?爷爷,小五做错了什么?我替她向您道歉!” “道什么歉?”霍老爷子说道:“她有什么错?她压根就没来!可笑我还给她准备了这么多,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屑!连电话都不肯接!” 霍云深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她压根就没来!”霍老爷子怒吼道。 霍云深摇摇头:“不可能的,小五一大早就出门了,怎么可能没来呢?” “谁知道呢!”霍老爷子说道:“没准到半路上反悔了呢!” 霍云深知道林兮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亲眼看着林兮今天早上紧张又兴奋的出门,想要办一场体体面面的拍卖会哄老爷子高兴,怎么可能半路反悔呢? 管家在楼下听到争吵,急急忙忙的跑上来,对霍云深解释道:“先生,你可不要惹老爷子不高兴了,这件事确实是唐小姐的不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霍云深问道。 管家说道:“唐小姐今天压根就没有出现,我打电话也没人接,拍卖会只能临时取消了,到现在都没联系到唐小姐的人呢!” 霍云深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今天一直想着早点处理完工作,就可以早点过来帮林兮撑着场面,所以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和林兮通电话,哪里想到她人就不见了? 霍云深立刻摸出手机给林兮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霍云深这下子几乎可以确定,林兮出事了。 他立刻给明城打电话,让他派人去找,忽然想起以前霍遇曾经在林兮的手机上装过定位器,类似那种信号极强的发射器,只是在后来就没有再用过了,霍云深直接打电话给了霍遇。 霍遇刚刚放学,接了电话:“爹地,怎么啦?” “小遇,你在妈咪手机上装的定位器还能用吗?”霍云深问道。 “可以呀!”霍遇说道:“怎么啦?是妈咪有什么事吗?” 霍云深如实相告:“是的,爹地现在需要你定位妈咪的位置,其他事情晚点再告诉你。” “好,我马上就可以。”霍遇催促着司机快点回家,他从车上跳下去,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输入程序,自动开启定位。 霍云深很快就收到了霍遇的消息:“爹地,我这就把定位到的地址发给你。” 霍云深挂了电话,收到霍遇发来的地址,立刻给了明城,然后准备出门开车。 霍老爷子拉住他:“你这是去哪里?” 霍云深说道:“爷爷,小五出事了,我去找她。” “胡闹!”霍老爷子说道:“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找她?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天出事吗?” “爷爷!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了!”霍云深直接走出了门。 第324页 霍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大喊道:“霍云深!你今天要是走出这个门!你就别回来了!” 霍云深叹了口气,回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说道:“爷爷,我在乎小五,和在乎您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最亲的家人,请您不要总是以这种方式威胁我,我在您面前也只是孩子,有些话说多了,我是会当真的。” “云深……”霍老爷子还想说些什么。 霍云深却头都不回的走出了门,开车离开了。 霍老爷子站在书房里,看着窗外霍云深的汽车疾驰而去,急着想往外走:“管家!管家!快拦住云深啊!” “老爷子……”管家扶住他:“先生已经走了。”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刚才是气急了,才会那样说话,毕竟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给唐妩一次机会,可是唐妩却失约了,他当然觉得自己不受尊重了,生气了一整天,霍云深刚一回家就质问唐妩的下落,他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可是那些话,终归也只是脱口而出的气话罢了,他怎么可能真的把霍云深赶出去呢? 管家看着老爷子接连叹气,只能劝慰道:“老爷子不着急,先生只是担心唐小姐的安危,等到唐小姐找到了,自然就没事了,您和先生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 霍老爷子点点头,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郊区的一处废弃仓库,林兮手脚被绑,眼睛被蒙住,嘴巴也被堵着,无助的缩在一个角落里,贴着冰冷的墙壁。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在路边等出租车,然后两个男人把他迷晕带走了,等到她再醒过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她嘴巴被堵住,只能呜呜的叫着,试图得到别人的注意,哪怕是绑匪的注意也好,至少让她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可是她折腾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理她。 再加上眼睛被蒙住,林兮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反正她坐在墙角坐着腿脚都麻了,也没人给她松绑,没人跟她说话,她都不知道是谁绑架了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酷刑。 久而久之,林兮甚至怀疑,这地方可能根本就没有人,难道这些人把她绑来就丢在这里不管了吗?那是要饿死她还是冻死她?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林兮穿的不多,现在冻得直发抖,可是又没办法取暖,她冷的牙齿都打颤了,如果真的一直把她绑在这里没吃没喝的,可能真的撑不了几天就没命了。 她的手机也不见了,林兮都不知道霍云深能不能找到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也许霍云深现在都不知道她失踪了。 林兮想着,原来比被绑架更可怕的事情,是绑匪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她自己坐在这里琢磨,真的是越想越害怕。 第129章 快递 正当林兮觉得绑匪可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时候,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兮一个激灵,这手像是从冰水里泡过一样,又冰又冷,手上还有茧子,林兮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刮痛了。 她害怕的往后缩着手,嘴里呜呜的叫着,然后手臂一痛,林兮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她非常确定,这个人用针管扎进了自己胳膊上的皮肤里,至于注射了什么,她不知道。 林兮拼命地反抗,可是手脚被捆的结实。很快,那人放开了她,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兮缩在角落里发抖,她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她害怕极了,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不要哭出来。 霍云深按照霍遇发来的位置到了一处废弃的仓库,他冲进去,只看到林兮缩成一团靠在墙角。 霍云深立刻冲过去,林兮吓得往后躲。 “小五,是我,我来了。”霍云深立刻安抚道。 林兮呜呜的叫着,霍云深缓慢的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布,扯得林兮脸都痛了,她却顾不得这些,急着喊霍云深的名字:“云深,云深。” “我来了,别害怕,我来了……”霍云深一边帮她松绑一边问道:“小五,你有没有受伤?” 林兮摇摇头,霍云深说道:“我现在把你眼睛上的布拿开,你闭着眼睛,不要一下子睁开。” 林兮点点头,十分配合霍云深,霍云深把她的布扯下来,弯腰抱起林兮,林兮把头埋在霍云深的怀里,感觉自己被抱着走了好远,才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虽然闭了很久的眼睛,还是觉得车灯有些刺眼,她揉了揉眼睛,环视四周,问道:“什么时间了?” “十一点……”霍云深说道:“小五,你失踪了十几个小时。” 林兮缩在霍云深怀里,被他抱着上了车,霍云深问道:“你有看到绑匪吗?” 林兮摇摇头:“没有,我被迷晕之后就在这里了,没有人跟我说过话,也没看见任何人。” 霍云深皱了皱眉,有人绑架了林兮,却什么都没有做吗?甚至都没有出现?那绑架的意义是什么? 林兮突然又说道:“不对,有一个人出现了!” “谁?”霍云深立刻问道。 “我不知道……”林兮摇摇头:“有人抓住了我的手,给我打针,我没看到人。” “打针?”霍云深愣住了。 林兮慌乱的翻着自己的袖子,把袖子卷起来,终于找到一片小小的淤青,应该是打针的时候她一直在乱动,导致伤口淤青。 第325页 “这里!有人给我打针了,不知道注射了什么东西。”林兮指给霍云深看。 霍云深脸色一变,立刻说道:“明城!去医院!” “是,总裁!”明城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疾驰而去。 林兮靠在霍云深怀里,霍云深问道:“小五,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林兮摇摇头:“没有。” “那打针的时候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霍云深又问道。 “也没有,没什么感觉。”林兮又摇摇头。 “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觉得情绪或者心情哪里跟平时不一样?”霍云深追问道。 林兮往他怀里靠了靠,说道:“我只顾着害怕了,什么都没感觉到。” 她实在是吓坏了,又安抚着自己和霍云深:“应该没事吧?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能就是吓唬吓唬我而已……” 说着说着,林兮就睡过去了,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现在好不容易安全了,才彻底放松下来。 霍云深看着林兮疲惫的睡颜,心里却如同掀起惊涛骇浪,这场让人匪夷所思的绑架,林兮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被注射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明城从后视镜里看着霍云深担忧的眼神,加快速度开往医院。 到医院之后,霍云深抱着林兮下车,林兮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呢喃着:“到了吗?” 霍云深点点头:“到了。” 林兮笑了笑,想要从霍云深的怀抱里下来,霍云深却抱紧了她,说道:“别动,我送你去做检查。” 林兮只能老老实实的被霍云深抱进去,很快就有医生小跑着过来,说道:“霍总,一切都准备好了,让护士带着这位小姐去检查就可以了。” 霍云深只能把林兮放下了,林兮对他笑了笑:“没事的,别担心。” 林兮跟着护士和医生离开,留下霍云深和明城站在走廊里。 明城走过来,试探着问道:“总裁,你是担心唐小姐被注射了……” “不会的……”霍云深立刻打断了他:“这件事情如果是霍启做的,他不会这样对小五的。” 明城叹了口气,点点头,没有说话。 霍云深的担忧很明显,他听到林兮说被扎针注射了什么东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禁品,第二反应就是霍启。 如果是有人给她注射了禁品,一定和霍启逃不开关系,可是如果这件事是霍启做的,霍启又怎么会这样伤害唐妩呢? 难道霍启对于霍家的恨,对霍云深的恨,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恨不得毁灭一切? 霍云深仿佛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想不清楚,看不明白,他满脑子都是林兮,如果他的小五真的被注射了禁品,要怎么办? 他见过太多被那种东西折磨的生不如死的人了,也见过每一个试图脱离苦海的人需要经历怎样的痛苦,他只要想一想这些事情可能会发生在林兮身上,就心疼的快要死掉。 没过多久,苏景跑了过来,问道:“深哥,嫂子怎么样了?” 霍云深摇摇头:“不知道,还在做检查。” 苏景看向明城,明城缓缓的摇了摇头,示意苏景不要提林兮的事情。 苏景只能换了话题,说道:“我派人排查了郊区附近的所有地方,那个仓库已经荒废好多年了,周围连住户都没有,所以根本没人看到是谁出入那里,至于嫂子失踪附近的摄像头,我也让人检查过了,只拍到了一个车牌号,号码是假的套牌。” “也就是说,什么都查不到?”霍云深冷冷的问道。 苏景低下了头,如霍云深所说,他确实什么都没查到。 “总裁,唐小姐现在是受了惊吓,等她休息一下,也许会提供其他线索的。”明城说道。 霍云深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查了?”苏景问道:“那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霍云深捏了捏拳头,说道:“没什么好查的,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的事情,除了霍启,没人能在暗云的眼皮底下溜走。” “又是霍启!”苏景气急了。 这段时间以来,暗云屡遭重创,是因为霍启一早就安插了严寒这个眼线,导致他们一直在被霍启牵着鼻子走,这么久都没有抓到人。 虽然确实是因为内鬼的问题,可是苏景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重创,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霍启耍来耍去,还在沾沾自喜即将获得胜利,现在想想,想必霍启一直都在暗处嘲笑他们。 这一次,霍启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林兮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带走了,如果林兮有什么意外,苏景非得以死谢罪不可。 “严寒那边怎么样了?”霍云深问道。 苏景摇摇头:“不太好,霍启一定想到了严寒被我们带走,所以之前告诉过严寒的所有联系方式和地址全都失效了,严寒现在在分析他的行动路线和关系网,进展很缓慢。” 霍云深点点头,也没有生气,只是说道:“这次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深哥,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苏景立刻说道。 霍云深没有说话,在他眼里,林兮出现的任何状况都怪不得别人,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三个男人站在走廊里沉默不语,又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林兮从检查室走了出来,霍云深立刻走过去,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326页 看着霍云深着急的眼神,林兮笑了笑,说道:“没事,医生说什么都没查到,一切正常。” 霍云深笑了笑,还没说话,苏景就嘟囔着:“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呢?” 林兮瞪了他一眼:“怎么?我没事你还不高兴了?” 苏景抬头对上霍云深和林兮的眼神,立刻摇摇头:“没有!高兴!嫂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林兮挽着霍云深的手,说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我好累,想回家睡觉。” “好,我们回家。”霍云深拉着林兮离开了医院。 苏景皱着眉头跟在后面,明城碰了碰他,说道:“苏少,别想了,唐小姐没事就好了。”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是哄嫂子开心才这样说,你也这样?霍启大费周章的把嫂子绑走了,却什么都没做,连那个什么神神秘秘的打针都是无效的,他吃饱了撑得?” 明城挠挠头,说道:“可是确实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啊……” “那万一是什么隐藏病毒呢?”苏景急着说道。 他就不相信,霍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霍云深和林兮回到红枫苑,林兮已经睡着了,霍云深抱着她上楼,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才转身走出房间。 霍遇已经在房间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了,看到霍云深走出来,问道:“爹地,妈咪没事吧?” “没事,别担心。”霍云深说道。 “那就好,今天可吓死我了!”霍遇长出了一口气。 霍云深摸了摸霍遇的小脑瓜,说道:“今天多亏有你,才找到妈咪。” 霍遇笑了:“是爹地愿意相信我。” 霍云深当然相信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宝贝儿子有多大的本事。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霍云深说道。 “爹地你说吧。”霍遇立刻说道。 被霍云深交待任务,就像是他一下子长大了一样,霍云深全心全意的信任他,相信他可以做到那些大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霍云深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打开来,黑色的绒布上面不是钻石,而是两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 霍云深说道:“你去把你那套加密的追踪程序编到这里面。” 霍遇看了看那两个小小的东西,问道:“爹地是要做成首饰给妈咪带上吗?” 霍云深愣了一下,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少年天才,可是没想到他能洞察人心到这个地步。 “爹地,妈咪会觉得我们在监视她。”霍遇接过东西说道。 “不是她一个人,是你们两个。”霍云深说道。 霍遇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霍云深:“这么严重吗?二爷爷会对我们下手吗?” “小遇……”霍云深蹲下来,把霍遇抱进怀里,说道:“爹地会保护你和妈咪,但是爹地得确保,我在战斗的时候,你和妈咪可以安然无恙,你明白吗?” 霍遇懂事的点点头:“爹地,我明白,你放心吧。” 霍云深亲了亲霍遇的额头,说道:“去吧。” 霍遇抱着盒子跑回了房间,霍云深也回到他和林兮的卧室,林兮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没有任何异常,霍云深躺在林兮身边,彻夜难眠。 一连三天,霍云深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林兮,可是林兮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情况,情绪和以前也没有变化,好像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生活就恢复了正常。 霍云深逐渐相信了,也许林兮真的是逃过一劫,又或者,可能不是霍启做的,这件事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霍遇做好的追踪器已经被霍云深找人做成了一条钻石项链和一块手表,追踪器镶嵌在里面,肉眼都看不出来。 霍云深把项链给了林兮,亲手给她戴在了脖子上,他没有告诉林兮其中的玄机,只是不想在事情闹大之前,让林兮的每一天都活在惊恐之中。 霍云深把手表给了霍遇,霍遇很配合的戴上了,还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哦!”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以后还有更好的。” 霍遇也跟着霍云深笑了:“爹地加油!” 好像这件事逐渐过去,霍云深重新回到了公司,苏景在严寒的配合下有条不紊的分析着霍启的行踪,准确的拔掉了霍启的几个窝点,还顺手吞了霍启一个合伙人的生意。 直到有一天,林兮在家里收到一个到付的包裹,快递人员说需要她本人签收,林兮奇怪的看了看单子,寄件人的名字她不认识,地址也不认识,林兮摇摇头,说道:“这人我不认识啊!” “你是不是林兮?”快递员问道。 林兮点点头:“是。” “那你就签收一下,至于是谁寄的,也不归我们管。”快递员催促着林兮签字。 看着快递员急急忙忙的样子,似乎还有很多快递需要送,林兮只能接过来签了字。 她抱着快递盒子走进客厅,去找了剪刀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还系着漂亮的蝴蝶结,应该是个礼物的样子。 林兮把盒子拿出来,再次看了一遍快递单,确定这个名字,这个地址她真的不认识,可是收件人的姓名确实是林兮,电话也是她的,真是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寄给她的。 林兮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球,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下,第一眼,还蛮好看的。 第327页 第二眼,林兮愣住了。 水晶球里是一男一女,坐在一个小房子前面,相互依偎着,那女人的模样,竟然和林兮有几分相似,穿着红色长裙,长发微卷。 可是那男人却不是霍云深,林兮看到男人玩偶脸上的眼镜,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霍启。 霍启和林兮,在一栋漂亮的小房子前面,相互依偎着,水晶球微微摇晃,飘起来却不是白色的雪花,而是红色的泡沫! 林兮心里一惊,水晶球没拿稳,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盒子里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五年前是我的,五年后就还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林兮竟然莫名起了一身冷汗,好像霍启就站在她面前,那种发了狠的表情,让她胆战心惊。 张姨听到客厅的声音,立刻跑过来,问道:“唐小姐,你没事吧?哎呦,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都摔碎了?” 张姨以为是林兮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加上地上那对红色的泡沫,张姨老眼昏花的没看清,问道:“唐小姐,你伤着了吗?这是血吗?” 林兮猛的低头,看着地上那些红色的泡沫,竟然真的如同鲜血一般,她的心疯狂的跳着,鸡皮疙瘩从胳膊上立起来。 林兮捏着卡片,说道:“张姨,去给霍云深打电话。” “啊?”张姨愣了一下:“现在吗?先生现在还在公司忙呢!” “对,现在!”林兮说道:“让他立刻回来!” “好,我这就去!”张姨说道:“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 “不!”林兮说道:“就放在这里,你去给霍云深打电话。” 张姨觉得林兮今天奇奇怪怪的,但是她也不好说什么,立刻就去给霍云深打电话了。 霍云深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明城站在一边汇报着这两天的工作进展。 听完张姨说的话,霍云深愣了一下:“现在吗?小五让我现在回去?” “是的,先生……”张姨说道:“唐小姐好像收到了一个什么快递,还摔坏了,就急急忙忙的让您回来,她看起来好像被吓着了。” 霍云深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去,你先照顾好她。” 霍云深挂了电话,说道:“明城,工作汇报往后推一点,我先回去一趟。” “是唐小姐出了什么事吗?”明城问道:“我陪您一起回去吧?如以防有什么突发事件。” “也好,那就一起吧。”霍云深说着,和明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明城开车很快,两个人到了红枫苑,下车走进去的时候,林兮正坐在客厅里发呆。 霍云深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快步走到林兮身边,问道:“小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兮把手里捏的已经变了形的卡片递给霍云深,说道:“霍启寄来的。” 霍云深一愣,看到卡片的内容,脸色铁青,他转头把卡片又给了明城,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碎片,又捡起那两个小娃娃看了看,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林兮茫然又无措的看着霍云深,说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想把我带走吗?” 霍云深握着林兮的手,安抚道:“别胡说,没有人能带走你。” 林兮看向霍云深,问道:“上次绑架我是霍启做的吗?那次他为什么没带走我?” 林兮没脑子的疑问,霍云深又何尝不是。这一次,霍启这样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所有人的想法和计划,霍云深也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此时的霍启,坐在唐芊芊的公寓里,看着这个女人颓废的样子,因为那一点点剂量的东西又哭又笑,躺在地上哼哼个没完,霍启皱着眉头,踢了她一脚,说道:“清醒了之后来找我。” “嗯,好……”唐芊芊乐呵呵的躺着,一脸的享受。 霍启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走去了客厅。 霍云深以为他已经在国外逍遥的时候,他一直都躲在唐芊芊这里,唐伟山的产业濒临破产,唐芊芊的公寓也从市中心的大房子换成了这个旧公寓,没人会注意这个堕落的女人房子里是不是藏了男人,也许她房子里没有男人才更加奇怪。 又或者说,霍云深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霍启,会和唐芊芊这样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霍启抽了一口烟,笑了笑,霍云深当然想不到了,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底层人民的心思呢?他们的贫穷和落差,就是最好的武器! 第130章 软肋太多 唐芊芊一个小时以后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霍启正坐在客厅抽烟,唐芊芊走过来,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道:“事情我都办完了,找我还有什么事?” 霍启拿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说道:“拿去。” 唐芊芊愣了一下:“给我钱?做什么?” “买件衣服,做个美容,收拾出个人样来。”霍启说道。 唐芊芊疑惑的看着霍启,和他接触的这些天,她大概知道了霍启是个什么样子的狠角色,这钱绝对不是平白无故给她的,唐芊芊一时间不敢收起来。 霍启抽了口烟,说道:“有任务给你。” 唐芊芊这才送了一口气,霍启白送钱给她,她会觉得霍启没准要杀人灭口了,但是有任务,那就是两码事了。 第328页 唐芊芊收了钱数了数,问道:“什么事?” “你先收拾……”霍启说道:“收拾的好了再说。” 如果收拾不好,这个钱他会想办法从唐芊芊身上要回来的。 霍启起身走出去,唐芊芊叫住他:“霍启,我们都把唐妩绑了,你干嘛又放了她?” 霍启弹了弹烟灰,没说话,走了出去。 唐芊芊耸耸肩,也没有多问。 霍启的心思她是真的猜不透,好不容易把唐妩抓起来了,就放在那个破仓库放了一天,注射了一针管葡萄糖,没病没伤的又把人放了,那折腾这半天是图什么? 霍启站在门外,看着江城秋冬时候难得的好天气,想起有一年,他带着唐妩去滑雪,唐妩还在为失忆的事情闷闷不乐,一个没留神摔倒了,于是更加生气了,硬是一个星期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和唐妩就要白头到老了,那张和林馨长得那样相似的一张脸,对着他嗔怪怒骂,都那样风情万种。 可是现在,他硬是被霍云深逼到了只能龟缩在这个肮脏的角落里,他当然可以选择远走高飞,这世界这么大,霍云深这辈子都找不到他。 可是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报仇,那个害死他母亲的霍家和男人,都得为此付出代价! 霍云深挡着他的路,那就毁了吧,他要把唐妩从霍云深身边彻底抢走。 不是那种绑架式的带走,他要让唐妩心甘情愿的走到他身边,永远离开霍云深。 林兮因为这个快递的事情被吓得够呛,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一直在她身后看不见的角落里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毁掉她的生活。 霍云深已经给林兮安排了保镖,生怕上一次的事情重演,即使这件事没有后续,可是还是打乱了他们的生活。 上一次,因为林兮失踪的事情,搞砸了霍老爷子的拍卖会,虽然事后解释清楚了,但是老爷子还是不大高兴,林兮总想着,好不容易得到老爷子的给的机会,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所以最近三天两头就往老宅跑。 虽然老爷子嘴上说着嫌弃她,但是每一次林兮带着霍遇这个萌宝出现的时候,老爷子都笑开了花,林兮不禁跟霍云深感叹着,霍遇简直就是她的杀手锏,还是百试百灵的那一种。 今天,林兮又带着霍遇跑到了老宅,管家笑着把他们迎进来,说道:“唐小姐,你们终于来了,老爷子都念叨了好几天了。” “这几天工作忙,就耽误了,现在一有空就过来了。”林兮说道。 “管家爷爷好!”霍遇立刻打招呼。 “小少爷好!”管家笑着说道。 霍遇拉着林兮的手,看向管家,问道:“太爷爷今天不高兴吗?” “没有没有,老爷子看到你来了,一定很高兴。”管家说道。 林兮牵着霍遇走进去,霍老爷子正在沙发上坐着,看到林兮和霍遇来了,立刻站起来,说道:“小遇来了,快过来,过来让太爷爷看看!” 霍遇「噔噔噔」的跑过去,说道:“太爷爷,妈咪也来了,妈咪一大早就带我过来了,说太爷爷想我了。” “是啊!太爷爷是想你了!”老爷子笑着说道。 霍遇从霍老爷子怀里退出来,走到林兮身边,拉着林兮的手,说道:“太爷爷,妈咪来看你了,我是跟妈咪一起来的。” 小家伙不停的提着林兮,好像今天老爷子不夸林兮一句,霍遇就要走了的架势。 霍老爷子只能咳了两声,看了林兮一眼,说道:“那个……厨房炖了燕窝,你去喝点,瘦成什么样子了!” 林兮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去。” 霍老爷子又看向霍遇,那小表情就是,我已经夸过你妈咪了,可以了吧? 霍遇这才重新走到老爷子身边,趴在老爷子的腿上,说道:“太爷爷,你教我打太极吧。” “哎!小小孩子,学什么太极!那是老人家才练的东西!”霍老爷子说道。 霍遇摇摇头:“不是的,妈咪说那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妈咪说让太爷爷教给我,我就能健健康康长大,还能陪太爷爷一起练。” “这是你妈咪说的?”老爷子将信将疑的看着霍遇。 霍遇立刻点头:“是啊!妈咪说太爷爷练的最好了!” “人小鬼大!”老爷子宠溺的说道:“你妈咪什么时候见过我打太极?” 霍遇尴尬的笑了笑,挠挠头,说道:“教教我吧!太爷爷教教我吧!” “好!教你!”老爷子站起来,领着霍遇往花园走去。 佣人立刻把这一老一小的毛巾茶杯都准备好,老爷子习惯喝茶,但是霍遇年纪还小,就给他准备了热水。 霍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筋骨还是十分强健,站在花园里打太极的模样非常精神,霍遇站在老爷子身后,有模有样的学着,还时不时问一句自己的动作标不标准,霍老爷子也非常耐心的指导。 清晨清新的空气里,时不时传来两声鸟鸣,一老一小有模有样的练着太极,林兮正在一边看着,管家走过来,说道:“唐小姐,这是老爷子最喜欢的茶,我泡好了放在这里。” 林兮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道:“谢谢管家提点。” “唐小姐客气什么?”管家笑着说道:“老爷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年纪大了,性子倔强的很,其实心里早就接受了,我也等着唐小姐早点嫁过来,我这老头子好喝一杯喜酒。” 第329页 林兮笑了笑,说道:“借您吉言,也希望老爷子能早点接受。” “会的会的,过不了多久了……”管家说道:“老爷子心疼霍先生,毕竟年纪也不小了,不会等太久的。” 林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练了二十分钟才走过来,林兮端起茶说道:“老爷子,喝口热茶吧。” 老爷子顿了顿,接过了茶杯,没有说话,林兮也不在意,拉过霍遇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问道:“累不累?” “不累不累,我还可以继续呢!”霍遇笑着说道。 林兮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以后可以常来找太爷爷打太极,锻炼身体。” “好啊!”霍遇立刻就答应了。 一边喝着茶竖起耳朵偷听的老爷子高兴坏了,那岂不是以后可以经常见到自己的宝贝曾孙了? 林兮把水杯拿过来给霍遇喝水,霍遇一向很听话,大口大口的喝完水,摸了摸小肚子,说道:“妈咪,我饿了。” 林兮还没说话,老爷子立刻问道:“管家,早饭好了没有?小遇都饿了!” “好了好了!早就准备好了。”管家小跑着说道。 老爷子走过来拉起霍遇的小手,说道:“走吧,去吃早饭。” 霍遇点点头,霍老爷子看了林兮一眼,不自在的说了句:“走了,吃饭了。” “好!”林兮笑着跟上。 几个人到了餐厅,佣人已经把早饭端上来了,中式西式的早餐都有,霍遇挑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放在盘子里,又拿了蒸饺放在林兮面前,说道:“妈咪喜欢吃这个!” “谢谢小遇。”林兮笑着说道。 霍遇很有眼色,立刻站起来又端着水晶包放在霍老爷子面前,说道:“太爷爷喜欢这个!” “对!太爷爷最喜欢这个了!小遇真乖!”霍老爷子不住地夸奖着。 一顿早饭吃的和和美美,林兮心情好,就多吃了几个蒸饺,吃完之后,老爷子对管家说了一句:“让厨房多做一点,小遇走的时候带走回去吃。” 管家愣了一下,问道:“老爷子是说蒸饺吗?” 霍老爷子点点头,说道:“是啊!哪里的厨师也不如自家的好!” 管家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走的时候还对着林兮挤了挤眼睛,林兮无奈的笑了笑,霍老爷子虽然没少刁难她,可是有时候林兮觉得两个老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大宅子也怪可怜的,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整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霍云深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天天回来,霍老爷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还是盼望着见自己的孙子的。 林兮心里一动,说道:“小遇,晚上要不要和太爷爷住在这里啊?” 霍遇愣了一下,看了看林兮,又看了看霍老爷子,笑着说道:“我听妈咪的!” 霍老爷子听到这句话,眼神都亮了,立刻说道:“小遇,住下吧,你想妈咪的话,妈咪可以一起住下,太爷爷这里这么多房间,你自己挑,住哪间都可以!” 霍老爷子期待的看着霍遇,从小到大,霍遇也没在这里住过,都是霍云深一个带着,再不行就交给月嫂和营养师,那个时候霍老爷子一心以为唐维也是他的孙子,所以总是在两个孩子之间有些纠结,还时不时会提起霍云深不带尹诗回家吃饭的事情,霍云深渐渐的就更不愿意回来了。 谁又能知道,他多想跟自己的宝贝曾孙多待一会,聊聊天也好,看着他玩一会也好啊! 林兮看着霍遇,霍遇问道:“妈咪,我可以住下吗?” “当然可以……”林兮说道:“今天是周六,小遇一个周末都可以住在这里。” “那妈咪呢?”霍遇看向老爷子,再次问道:“妈咪可以住在这里吗?” “当然了!”霍老爷子立刻说道。 霍遇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说道:“好,那我要在太爷爷家里过周末!” 霍老爷子高兴极了,立刻喊着:“管家!管家!” 管家急匆匆的从厨房跑过来,问道:“老爷子,怎么了?” “快去,收拾好房间,今天晚上小遇住在这里……”老爷子高兴的说道:“让厨房晚上多做点菜,给小遇做他喜欢吃的,还有还有,把之前买的玩具拿出来,还有还有……” “老爷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您就放心吧!”管家说道。 霍老爷子点点头:“好,好,你快去准备吧!” 老爷子眼眶微红,看的林兮竟然有些心酸,老爷子想必是很久就想要和霍遇亲近亲近了,只是一直不好向霍云深开口。 林兮看了看霍遇,说道:“小遇,今天让太爷爷陪你玩,你要听话。” “我知道了,妈咪!”霍遇从座位上跳下来,跑到霍老爷子身边,说道:“太爷爷,我们去花园晒太阳吧?” “好!好!”霍老爷子高兴极了,立刻就跟着霍遇走了。 林兮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电话,霍云深接起来:“小五,怎么了?” “你晚上到老宅来吃饭吧,我和小遇都在这里。”林兮说道。 霍云深愣了一下,说道:“晚饭也在老宅吗?” “嗯。”林兮点点头。 “爷爷今天没有为难你吗?”霍云深问道。 “没有!老爷子今天可高兴了,留下我们在老宅住一晚上!”林兮立刻炫耀着。 第330页 霍云深微微一笑:“林小姐这收服人心的本事,霍某甘拜下风。” “油嘴滑舌!不跟你说了!”林兮笑着挂了电话。 今天一整天,老爷子都跟霍遇黏在一起,林兮倒是突然闲下来了,看着花园里的一老一小坐在凉亭里下棋,林兮让佣人拿来了画板,坐在一边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霍遇「噔噔噔」的跑过来,惊喜的说道:“哇,妈咪画的好像啊!” 林兮笑了笑:“就你嘴甜。” 折腾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汽车声,霍遇立刻跳起来:“爹地来了!” 霍遇还没有跑到门口,霍云深就已经走进来了,他弯腰把霍遇一把抱起来,问道:“今天有没有听妈咪的话?” 霍遇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爹地,妈咪把我当小孩子哄,你也这样?” 霍云深笑着说道:“这不是父母和宝宝之间的日常问答吗?这个时候你应该乖巧的回答,今天很听话!” 霍遇摇摇头,说道:“我是为了哄妈咪高兴,这样说话像个弱智。” 林兮:“……” 霍云深:“……” 霍云深放下霍遇,走进客厅,跟霍老爷子打了声招呼:“爷爷。” 霍老爷子点点头:“云深回来了。” “是啊……”霍云深笑着说道:“听说爷爷留了小五和小遇住一晚,我就跑来蹭个房间睡觉。” 霍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没人稀罕你!你跑过来干什么!” 霍云深笑了笑:“跑来让爷爷稀罕一下。” 霍老爷子:“……” 林兮:“……” 霍遇:“……” 霍云深这不要脸的功力真的是,日渐深厚。 晚饭的时候,老爷子很高兴,虽然嘴上说着不稀罕霍云深,但是老宅难得这么多人,吃饭的时你一言我一语的,感觉屋子里都热闹起来了。 吃过晚饭,霍老爷子和霍云深去了书房,林兮也没有过问他们谈什么,带着霍遇在花园散步消食。 霍老爷子回到书房,才收起了笑容,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问道:“上一次唐妩失踪,是霍启干的?” 霍云深笑了笑:“爷爷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啊!” “你少跟我耍花样!是不是霍启?”霍老爷子问道。 “是啊……”霍云深点点头:“我的好二叔,不把我整到家破人亡是不会罢休的。” “云深,你听爷爷一句劝,霍启想要唐妩,你给他接就是了,这世上女人多的是,你们叔侄俩何必为了一个女人……” “不行!”霍云深厉声呵斥道:“小五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谁也不能把她推来送去的!” “可是他不就是喜欢唐妩吗?这唐妩有什么好?把你们叔侄俩都迷的神魂颠倒的!”霍老爷子叹着气。 霍云深怒目而视:“爷爷,二叔要的不是一个唐妩!他要霍家!要我们的命!你不明白吗?他恨你,恨霍家,恨我们所有人!” 霍老爷子的身子颤了颤,说道:“不会的,我终究是他父亲,这么多年过去了……” “爷爷!你清醒一点吧!”霍云深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二叔心里的恨与日俱增,他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会狠狠地打击霍家!” 霍老爷子瘫坐在椅子上,叹息着:“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从小就这么恨霍家!” “爷爷,以前我是看在您的份上,才会对二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跟我宣战了,我们不可能和平相处了。”霍云深说道。 霍老爷子看着霍云深,说道:“云深,他终究是霍家的人,你不要……”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爷爷,如果二叔抓到我,会念在我是霍家子孙的份上放过我吗?如果抓到小遇呢? 您想过没有?这场战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不会因为那点恻隐之心让我的家人冒险的。” 霍老爷子连连叹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霍云深走到门口,说道:“如果可以保证安全,我尽量不伤到他。” “好!好!”霍老爷子立刻点头。 霍云深转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说道:“爷爷,前提是,赢的人是我。” 他走出书房,留下霍老爷子一个人,他年轻时的错误,造成了霍启母亲的郁郁而终,连带着导致了霍启这样的极端性格,对霍家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他犯的错,却要让霍云深来补偿。 霍云深走出书房之后,在花园里找到了林兮和霍遇,霍遇打着呵欠说道:“爹地,你终于来了,我困了,你继续哄妈咪吧。” 林兮气急了:“臭小子!你胡说什么呢!” 霍遇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屋子里,林兮愤愤的说道:“人小鬼大的,他怎么这么精明啊!” 霍云深笑着把她抱在怀里,说道:“你应该高兴,你的儿子是个少年天才。” “什么少年天才啊!我看他每天都在嘲笑我吧!明明是我在陪他玩,他居然说是在哄我!” 林兮简直无语了,这种被自己的亲儿子嘲讽的感觉,真的很无奈啊! 霍云深拍了拍她,说道:“儿子把你当小姑娘宠呢!这样不好吗?家里有两个男人一起宠着你!” 林兮无奈的叹了口气,原来生了个天才儿子的烦恼,竟然是每天被自己五岁的儿子哄着? 第331页 林兮换了个话题,问道:“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感觉你情绪不太好。” 霍云深摸了摸林兮的长发,说道:“爷爷说……让我们再生一个!” 林兮愣了一下,锤了霍云深一拳:“胡说八道!” 霍云深一把把林兮抱起来,小跑着回到房间,边跑边说:“真的!所以我现在要遵命办事了!” “霍云深!你收敛一点!”林兮怒骂他,生怕霍云深折腾的让她没法见人,本来在老爷子面前的形象就已经不好了,差一点估计真的没办法补救了。 林兮睡着后,霍云深看着林兮安睡的侧脸,叹了口气,把女人捞进怀里,紧紧的抱着。 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他握着最大的优势,可是他也未必能赢,因为顾虑太多,软肋太多,哪怕他身边有一个人受伤。对他来说,都会输得一败涂地! 第131章 玉佩 第二天早上,尽管林兮昨晚千叮咛万嘱咐了霍云深,一定要早点起床,免得让老爷子觉得她懒散。 可是林兮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半了,林兮看着旁边空空如也的半张床,暗骂霍云深不叫醒她。 要知道老年人睡眠少,老爷子平时六点就起来了,林兮跑到老宅做客,却硬生生睡到了九点多,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她匆匆忙忙爬起来去洗漱,赶快跑下楼,霍云深坐在客厅里,看到林兮下来,笑了笑:“睡醒了?” 林兮埋怨着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这都几点了?老爷子又该不高兴了!” 霍云深微微一笑:“昨晚太辛苦,让你多睡一会。” 林兮锤了他一拳:“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没个正经!” 霍云深拉住她的手,把她抱进怀里,说道:“别担心,爷爷和小遇一大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里?”林兮问道。 “小遇说要陪着老爷子出门去散步,所以一老一小七点多就出去了,你要感谢你的宝贝儿子,让你多睡一会。”霍云深说道。 林兮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问道:“他们这样出去可以吗?最近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会不会不安全啊?” “别担心……”霍云深安慰道:“我让保镖寸步不离的跟着,不会有事的。” 林兮点点头,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我这眼皮总是乱跳,一会看不到你和小遇就觉得不踏实。” 霍云深把她抱进怀里,低声说道:“是我不好,让你没有安全感。” 林兮笑了笑,回抱住了霍云深:“别胡说,没有的事。” 两个人在客厅又坐了一会,林兮去了厨房,眼看着早餐都准备好了,这两个人还不回来,林兮开始有些担心了,催促着霍云深:“要不你打个电话吧?让他们回来吃早饭啊,散步都散了两个小时了。” 霍云深点头:“好,我叫他们回来。”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霍遇清脆的声音:“妈咪!” 林兮看到霍遇跑进来,这才放心,她走过去抱起霍遇,说道:“怎么散步走了这么久啊?” 霍遇笑着说道:“因为我和太爷爷去给妈咪买好东西了!” “是吗?什么好东西?”林兮笑着问道。 霍遇跑到管家那里,拿过来一个漂亮的小盒子,说道:“妈咪,这是给你的!” 粉粉的盒子上面系着丝带,林兮拆开来,里面是个漂亮的红苹果,霍遇笑着说道:“圣诞节要到了,我和太爷爷去买苹果!” 霍云深走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跑那么远就为了买苹果?” 管家立刻解释着:“不是不是,是半路上遇到一个卖苹果的老人,这天寒地冻的,看着怪可怜的,小少爷和老爷子就都买了,里面有一个包装的很漂亮,小少爷特意拿回来送给唐小姐。” 林兮看向霍遇,霍遇立刻点点头:“是啊是啊!老爷爷一个人带着一箱子苹果,好可怜的。” 林兮笑着摸了摸霍遇的头,说道:“小遇很棒啊!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得到了林兮的夸奖,让霍遇十分开心,老爷子带着霍遇去洗手准备吃饭,林兮看着霍遇的背影,美滋滋的说道:“儿子送我的!” 霍云深看着林兮的小炫耀,无奈的摇摇头,林兮把苹果从盒子里拿出来,说道:“这盒子怎么这么大?” 她戳了戳盒子的底层,里面是空的,这种样子的盒子林兮也见过不少,底层镂空把盒子做大,实际上里面装的东西很小。 林兮透过隐约的缝隙,看到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她好奇的戳了戳,确定里面装了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林兮把苹果放在沙发上,小心翼翼的拆了盒子,避免把霍遇送的礼物弄坏。 然后,盒子的底层被彻底打开,里面是一枚漂亮的成色极好的玉佩,上面还坠着红绳。 林兮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玉佩从手里滑落,掉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霍云深立刻问道:“小五,怎么了?” 林兮指着那块玉佩,说道:“那个……那个在盒子里!” 霍云深拿起来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可是林兮却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霍云深急着问道:“小五,你怎么了?” 林兮往霍云深的怀里缩了缩,说道:“那个……那是霍启送我的东西!” 第332页 “什么?”霍云深大惊。 林兮给他讲述了这块玉佩的来历,是五年前,林兮怀孕之后,又得知霍云深和尹诗即将结婚,她在唐家闷闷不乐,霍启送了这个给她,他当时说什么来着,林兮这么多年都快忘记了,可是再次看到这块玉,那些记忆一下子涌现出来。 霍启说:“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会伤害你。” 他还说:“我随时可以帮你离开江城,只要你愿意。” 彼时还是唐妩的她,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她确实离开了,可是是用那样残忍又决绝的方式离开,没有求助霍启任何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兮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甚至连这块玉佩放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可是现在,五年前的玉佩就摆在她面前,硬生生拉回了她所有的记忆。 林兮抓着霍云深的衣角说道:“云深,他是什么意思?他从哪里找到的?” 霍云深抱着林兮安抚着:“没事没事,别害怕,没事的。” “不是,他一定是找了一块一模一样的,也许是我记错了,我自己都找不到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林兮「噌」的一下站起来,说道:“我得回去找一找,他一定是在吓唬我们!” “小五!”霍云深拉住她:“别去。” 林兮摇着头:“霍云深,我必须去亲眼看一看。” 霍云深拗不过她,只能陪她一起去,两个人跟老爷子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叮嘱保镖看好霍老爷子和霍遇两个人,今天就先不要出门了。 霍云深开车带着林兮去了公寓,那是当初她养胎的地方,她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却没有钥匙,林兮着急的锤了一下门铃,门却被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问道:“你找谁啊?”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谁啊?” 男人奇怪的看着林兮,说道:“我是这里的住户啊!” 林兮愣住了,他是住户?这是林兮的房子,怎么会有别的住户? “你怎么可能是住户?这是我的房子!”林兮立刻说道。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道:“你是房东?不对啊,我是跟一个男的签的合同,他女儿跟你长得不一样啊!” 林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她不在的时候,唐伟山把房子租给了别人,这男人见到的是唐芊芊,不是她。 因为柳如云临走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几乎把唐伟山的财产都转到了林兮的名下,还逼着她签了字,所以唐伟山急用钱也没办法把房子卖掉,只能糊弄一下别人把房子租出去。 林兮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推门走进来,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男人拉着她:“你干什么呀!你这是私闯民宅知不知道!” 霍云深一把打开男人的手,冷声说道:“回答问题!” 男人对上霍云深的眼神,往后缩了缩,说道:“两……两三年了……” 林兮从兜里摸出那块玉佩,问道:“你搬进来的时候,见过这个东西吗?” 男人立刻摇摇头:“没有,搬进来的时候这里一大堆女人的衣服,还有小孩子的尿布,又脏又乱的,要不是租金便宜,我才不来呢!我里里外外打扫了五遍,没见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林兮把玉佩伸到他面前,说道:“你再看看,真的没见过吗?” “真没见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男人有些不耐烦了。 林兮只能收起了玉佩,看着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公寓,转身走了出去,听到身后男人一边关门一边嘟囔着:“神经病吧……”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再回唐家去看看吧?我也不确定到底放在哪里了。” “好,我陪你回去。”霍云深点点头。 两个人又开车去了唐家,林兮记忆里的唐家在柳如云的打理下,光鲜亮丽的很,可是现在,唐家别墅都感觉破旧了几分,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佣人来来往往的忙碌了,林兮按了门铃,等了很久,唐伟山才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开门。 林兮看着唐伟山,皱起了眉头,上一次见到唐伟山的时候,这男人虽然落魄,但是还是有些精气神的,一心想着怎么跟她多要点钱,才能挽救自己的公司。 可是今天,唐伟山一身烟酒气,感觉好多天没洗澡的样子,衣服也破旧的很,上面不知道沾了什么灰尘还是汤汁,邋遢的不像话。 唐伟山看到林兮,愣了一下,说道:“你来干什么?” “开门,我有事找你。”林兮说道。 唐伟山冷哼一声:“你能有什么事找我?你除了把我这个养父害死,还能有什么事!” 唐伟山愤愤不平,上一次,他本来想要用舆论打压林兮,好让林兮屈服,多给他一些钱封口,可是没想到,林兮背后靠着的根本不是霍云深,而是欧域的林氏,她的亲生父亲富可敌国,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场危机。 林兮是安全了,可是唐伟山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网上到处都在谩骂他,像个吸血鬼,不教养林兮就算了,还要从她手里拿钱。 唐伟山不仅没有保住公司,反而让唐氏更快的衰落下去,直到破产,现在他负债累累,无力偿还,银行很快就会来收走他的车子房子,用于拍卖偿还贷款。 第333页 唐伟山已经在别墅里坐了两天两夜了,再不多喝几瓶酒,多抽几支烟,以后这些他都碰不到了! 林兮转头看向霍云深,霍云深说道:“唐氏破产了。” “是啊!我破产了!你满意了吧?”唐伟山大喊着:“唐妩!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和你妈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满意了吧!” 林兮看着唐伟山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其实没有太大的感觉,唐家这个烂摊子,到底是谁的错呢? 如果当年的唐伟山老老实实和柳如云在一起,生儿育女,以柳如云的精明,绝不会让唐家走到今天。 那柳如云就不会把林兮捡回家,也就没有后来的唐妩和霍云深了。 这件事怪谁呢?她真的不知道。 唐伟山站在门里吵吵嚷嚷,霍云深冷眼看着他,说道:“开门。” “霍总!你不要觉得你自己在江城只手遮天了!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这是我的家!我的房子!谁都别想进来!”唐伟山怒吼道。 霍云深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一百万,开门。” 唐伟山愣了一下:“什么?” 林兮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拉了拉霍云深的衣角,说道:“霍云深,不用这样的……” 霍云深却重复道:“一百万,把门打开。” 唐伟山只犹豫了一瞬间,立刻就把门打开了,霍云深拉着林兮走进去,一路走到了客厅,说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兮跑上楼,先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里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看起来她走后,唐伟山也没有动过这个房间,林兮很快就搜完了所有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她又跑到唐芊芊的房间,那里早就被柳如云变成了杂物室,林兮只能放弃,她转向唐伟山的卧室,抽屉柜子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林兮在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点玉佩的痕迹的时候,唐伟山谄笑着看着霍云深,他搓了搓手,说道:“霍总,那一百万……” “我会让秘书划到你的账户。”霍云深说道。 “好的好的!谢谢霍总,我……”唐伟山还想再说些什么。 霍云深打断了他:“小五不是你的女儿,有些事情,就闭上你的嘴。” 唐伟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胡说的。” 霍云深听不得别人说林兮一点不好,别人说了,他可以教训他们,但是唐伟山说了,他没法子。 就算林兮嘴上说着唐伟山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唐伟山不是她的父亲,可是霍云深知道,如果真到了唐伟山走投无路的时候,林兮也不会撒手不管,她最刚硬,却也最脆弱,最心软。 林兮从楼上跑下来,冲到了唐伟山面前,把玉佩拿出来,问道:“你见过这个吗?” 唐伟山愣了一下,摇摇头:“没见过。” “你好好想一想,真的没见过?”林兮问道。 唐伟山还是摇头:“真的没见过。” 林兮默默地收回了玉佩,塞进了包里,她折腾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一个安慰,也许,霍启只是在吓唬她,也许,他只是找了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来扰乱她的生活。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那块玉佩不见了,她翻箱倒柜的到处都没找到,因为被霍启拿走了,那块玉佩现在就在她的包里,只是她不想承认而已。 她不想承认,更不敢承认。 如果一个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拿走你的东西,这东西是你自己都找不到在哪里的,那么这个人该有多了解你? 多了解你的生活?了解到你随手丢下的东西,他都知道在哪里,并且悄无声息的拿走了。 林兮一阵胆寒,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脏,霍启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一样,入侵了她的生活。 霍云深走过来,牵住了林兮的手,说道:“走吧,回家吧。” 林兮点点头,跟着霍云深往外走,身后却传来唐伟山的声音:“霍总,那我的一百万……” 他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钱,因为林兮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就这样飞走了。 霍云深没有回头,林兮却顿住了,她转过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唐伟山。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男人,小时候她不敢,因为唐伟山总是那样高高在上,只有唐芊芊可以坐在他的怀里撒娇,后来她恨他,恨自己是唐伟山的女儿。 可是现在,她不是唐妩,她是林兮,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父亲,她再也不害怕唐伟山,更是早就放下了那些仇恨。 唐伟山被她盯得发毛,问道:“你看什么?” 林兮看着他,问道:“你刚才骂我是扫把星,我妈也是扫把星,是吗?” 唐伟山一下子不说话了,他刚才骂人,是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脱口而出那些话,可是现在一百万即将到手,他才不会继续骂下去呢! 唐伟山不说话,林兮又问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觉得是我和我妈造成的吗?” 唐伟山愣住了,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林兮还跟他翻旧账。 更何况,林兮原本和柳如云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和他闹起来吧? 林兮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唐先生,你的人生一败涂地,和我,和我妈,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第334页 “我……”唐伟山还想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 林兮直接打断了他:“霍云深许诺你的一百万,我不同意,他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唐伟山一下子急了:“唐妩!你凭什么这样做!” “就凭我不欠你什么!我不欠你!霍云深也不欠你!所以,你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林兮怒目而视,气势丝毫不减。 唐伟山大喊道:“唐妩,我到底把你养这么大,你……” 林兮不顾唐伟山的呼喊,头都不回的离开了别墅。 她实在听不下去唐伟山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母女,当年唐伟山出轨了林雅兰,柳如云一夜之间失去了爱人和最好的朋友,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啊,该有多大的仇恨,柳如云才能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就为了报复唐家? 所以后来,唐家老爷子死了,林雅兰和唐芊芊被扫地出门,唐伟山的事业一败涂地,柳如云做完这一切,承认了自己的罪恶,入狱,坐牢,然后死在了医院。 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年华,柳如云都用在了仇恨上面,恨到没有心思去爱唐妩,更没有心思爱自己,她所想的,唯有报仇。 说是唐伟山毁掉了柳如云,丝毫不过分,所以唐伟山反过来被柳如云毁掉,有什么错?一报还一报罢了。 霍云深跟着她走出来,把她拉进了怀里,说道:“好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林兮埋头在霍云深的怀里,良久,说道:“霍云深,我很害怕。” 霍云深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他又何尝不害怕? 霍启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林兮的身上,霍云深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是越是在乎,越是惶恐,如果林兮真的有什么意外,他真的没有勇气再等待下一个五年了。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云深。” “嗯?”霍云深回应她。 “如果霍启的目标不是我呢?”林兮忽然说道。 霍云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林兮抬头看着霍云深,说道:“他一直都想打败你不是吗?如果他只是故弄玄虚,其实把你当做目标呢?”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如果目标是他,那再好不过,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放手一搏。 林兮摇摇头,抱紧了霍云深,说道:“你答应我,无论这一次是什么结果,都不要放手了。” 五年前,是因为霍云深一意孤行的保护唐妩,以至于误会横生,一步错,步步错,唐妩走到了绝境。 这一次,她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傻乎乎的等着霍云深回来。 霍云深拥着她,说道:“别害怕,有我呢!” 他保证不了这件事,因为他知道,一旦有任何危险,他就会放弃所有人,先保住林兮。 这个决定,仿佛本能,毫不犹豫,永不反悔。 第132章 臭小子 原本轻松的周末,因为这枚玉佩,被搅得乱七八糟。 林兮一下子没了什么过周末的心思,她坐在副驾驶上,茫然的看着前方。 霍云深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小五,房子我会替他保下来的。” “什么?”林兮没反应过来。 霍云深说道:“唐氏破产之后,我会把房子替唐伟山保下来,让他有个住处。” 林兮看着霍云深,嘴唇颤了颤,问道:“为什么?” 霍云深俯身过去,把林兮揽进了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说道:“因为我的小五,实在是心软的厉害。” 林兮伏在霍云深怀里,眼眶一下子红了,她那样疾言厉色的呵斥了唐伟山,可是终归也舍不得让他无家可归,霍云深这样直白通透的看明白了这件事,替她办的妥妥当当,让她不用操心,也不必再勉强自己。 “谢谢你,云深。”林兮突然说道。 霍云深拍了拍她,笑着说道:“胡说什么呢!” 林兮坐起来,看着霍云深,问道:“我们这几天住在老宅吧,年底我爸也要回欧域去处理公司的事情,红枫苑没什么人,我们都和老爷子住在一起,这样你也放心一点。” 霍云深点点头:“好,那就在老宅住下吧。” 霍云深开车回了红枫苑,林兮收拾了一些三个人的日用品,跟着霍云深去了老宅。 进去的时候,客厅的气氛有些尴尬,林兮定睛一看,温晴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正端着茶杯喝茶,一边跟霍遇说着什么。 霍遇小小的一个坐在一边,抱着双臂,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老爷子坐在旁边也好言好语的劝说着,似乎要霍遇说句话。 林兮一走进来,霍遇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喊道:“妈咪!你回来了!” 林兮弯下腰抱住霍遇,问道:“怎么了?小遇看起来不高兴啊!” 霍遇撇撇嘴,说道:“妈咪,我想回家了。”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老爷子,又看了看温晴,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温小姐来了,是来看老爷子的吗?” 温晴笑了笑,说道:“是啊,我爸爸从江南寄来两盒茶叶,特意嘱咐我带给霍爷爷,我立刻就送过来了,没想到小遇也在这里,就聊了几句。” 霍老爷子立刻说道:“是啊,晴儿就是送茶叶过来,也没说什么,小遇不要不高兴了。” “妈咪,爹地呢?”霍遇仰头看着林兮。 第335页 林兮蹲下来,说道:“爹地在停车,怎么了?” 林兮刚说完,霍云深就走进来了,霍遇还没说话,温晴就有些委屈,但是还是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说道:“小遇可能是不太喜欢茶叶,下次我带些糖果过来。” 霍遇却立刻说道:“我不是不喜欢茶叶,我不喜欢的是你!” 这下子温晴更委屈了,她低着头,看了看霍老爷子,又看了看霍云深,说道:“小遇,阿姨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霍遇冷眼看着她的模样,和霍云深十分相似,温晴甚至有些嫉妒,林兮可以和霍云深生下这样漂亮的儿子。 霍遇冷声说道:“阿姨,我不喜欢你的东西,爹地和妈咪都不喜欢,太爷爷也不会喜欢的!” “霍爷爷,我……”温晴委屈的看向老爷子,眼看就要掉眼泪:“我只是按照父亲的意思来送礼物,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遇……” 霍老爷子也十分尴尬,说到底,他还是抱着希望温晴可以做自己的孙媳妇,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又不可能为了温晴教训霍遇,心里也根本舍不得。 温晴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老爷子舍不得彻底赶走她,毕竟她背后是江南温家,没几个人敢对她不敬,她打败林兮站在霍云深身边是迟早的事情! 客厅的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霍遇突然开口,说道:“太爷爷,你喜欢这个阿姨吗?”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林兮立刻蹲下来,说道:“小遇,不可以这样和太爷爷讲话。” 她知道霍遇是为了她,可是霍遇还小,尊敬长辈是要从小培养的,尽管他是天才少年,也未必懂得自谦和礼貌。 霍老爷子支支吾吾的没说话,霍遇又说道:“我不喜欢这个阿姨,她每次出现都会让我们不开心,如果太爷爷喜欢她,我以后就不来了,让阿姨陪着太爷爷喝茶下棋打太极吧。” 小小的一个孩子,说出的话竟然带着几分威胁,仿佛她真的可以说到做到,说不要来了,以后就真的不来了。 “小遇!太爷爷喜欢你啊!你不能这样啊!” 霍老爷子有点着急了,霍遇以后要是不来了,那他这个大宅子可真的是半点意思都没有了。 温晴更加委屈了,她看着霍遇,说道:“小遇,你到底对我哪里不满意?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她是那个弱势的一方,霍遇和林兮显然更加强势,霍老爷子都不忍心说她什么,接下来她就该让霍云深看一看,自己的女人孩子是什么狠角色,她才是那个配得上霍云深的人! 霍云深突然站了出来,把霍遇挡在身后,看向温晴,说道:“温小姐,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对你满意?你又不是他的母亲。” 温晴一愣,站起来走到霍云深面前,说道:“云深,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不用想,而且这个屋子里没人关心你想什么……”霍云深打断了她,冷声说道:“温小姐但凡有些家教,就该知道周末来叨扰别人,应该提前告知,你毁了我儿子的周末,还要让他高兴,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吧?” 温晴愣住了,她的眼眶迅速的红了,眼泪汪汪的看着霍云深,说道:“云深,你在说我没有家教吗?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她从小就是公主,高高在上,优雅迷人,加上显赫背景,没有任何人敢这样跟她讲话,可是霍云深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没有丝毫犹豫,即使是这样,这男人也还是该死的好看! 霍云深瞥了她一眼,说道:“温小姐自己反省一下吧,我没时间教你什么叫家教。” 温晴委屈的看向霍老爷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霍云深就说道:“爷爷,我们这边在这里住到明年,行李都拿过来了,你发个话吧,要是不太方便,我们这就走了。” “住到明年?”霍老爷子一下子愣住了。 霍云深点点头:“人多住在一起热闹,让小遇和小五陪着您一起过年守岁,您看怎么安排吧。” 霍云深这话说的很明显,老宅是霍老爷子的,他让谁走,让谁留下,都是老爷子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这架势也很直接,霍云深三个人,是不可能和温晴共处一室的,如果霍老爷子今天不发话把温晴赶走,霍云深就走了,连带着林兮和霍遇都走了,可是他要是发话把温晴赶走了,江南温家的联姻就彻底泡汤了。 霍老爷子看了看霍云深,又看了看温晴,还没说话,霍遇走过来拉了拉霍云深的衣角,说道:“爹地,我想回家,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没有讨厌鬼吵我。” 林兮:“……” 这话真的说的过于直白了,温晴要是这样还能站在这里,林兮都佩服她的勇气。 霍老爷子一看霍遇打定主意要走了,心里更着急了,他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联姻不联姻了,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宝贝曾孙重要啊! 霍老爷子看向温晴,说道:“晴儿,茶叶我也收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 “霍爷爷……”温晴的眼眶红红的,这句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是谁都能听出来,霍老爷子选择赶她走了。 霍云深看了温晴一眼,没有说话,林兮倒是说了句:“既然老爷子发话了,那我送送温小姐吧。” 林兮走到温晴身边,一副请她出去的架势,这下子她再不走,可就真的是说不过去了。 第336页 温晴转身走出了屋子,林兮紧跟着她送到了大门口,温晴忽然回头,瞪了林兮一眼,说道:“林兮!你以为你赢了吗?” 林兮笑了笑,说道:“我从来没有和温小姐比过,哪有什么输赢?” “林兮,你!”温晴怒目而视。 林兮却说道:“温小姐气势汹汹是为什么?因为没有抢走我的男人,还是因为没有抢走我的儿子? 这不是一场比赛,没有输赢,这只是你做的梦而已,你想立足在这个家里,以一个强盗的身份?” 温晴恶狠狠的说道:“林兮,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我比你年轻!比你有能力!我……” “温小姐……”林兮打断了她,问道:“如果霍云深是个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的男人,你觉得轮得到你吗?难道在你之前就没有别的女人觊觎过他吗? 我见过太多手段了,也见过太多为了他奋不顾身歇斯底里的女人,所以你不用吓唬我,如果你想把接下来的大好青春都用在霍云深的身上,请你自便,但是我向你保证,他一个正眼都不会给你的。” 林兮说完之后,转身走进了大门,留下温晴一个人愤怒的站在门外,盯着林兮淡然自若的背影。 其实她刚才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底气,她比林兮年轻是真,但是林兮也看不出来年老,还是一样的漂亮妖娆,江城绝色,她也未必比林兮有能力,林兮是知名设计师,背靠的林家可与霍家并肩,没有丝毫逊色。 温晴看着这栋漂亮的房子,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她确实迷恋霍云深,也不想这样轻而易举的输给林兮,所以还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完,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鹿死谁手呢? 客厅里,霍遇还是气鼓鼓的一张小脸,林兮走过去把霍遇抱起来,说道:“小遇不生气了,阿姨已经走了。” 霍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林兮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老爷子一眼,又转向霍云深,说道:“我带小遇去花园转一转。” “去吧。”霍云深点点头。 林兮和霍遇走了之后,霍老爷子立刻说道问道:“你说你们要在这里住到明年,是真的吗?” “假的。”霍云深没好气的说道。 霍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 霍云深无奈的看着他,说道:“爷爷,本来高高兴兴的一件事,你看看现在尴不尴尬?” 霍老爷子缩在沙发里,说道:“人家不就是来送两盒茶叶……” “爷爷!”霍云深说道:“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你拉拢温家有什么用?我不娶温晴,你还要把她塞到我的床上吗? 当初尹诗那件事的教训还不够吗?我给你找了孙媳妇,小五温柔善良,林家也是你想要的门当户对,现在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曾孙,你还不满意?非要把我折腾到妻离子散,给小遇找个后妈回来,你就满意了?” “胡说八道!”霍老爷子有点生气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后妈?那人家离婚的再找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你这种身份!” “我什么身份?”霍云深也生气了:“我就是个普通男人,我这辈子就要那一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你年轻的时候是女人不少,否则二叔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我现在忙着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呢?你想把我的儿子变成第二个霍启吗?” “霍云深!”霍老爷子怒吼:“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霍云深平复了一下,站起来说道:“我不说了,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爷爷自己好好想想吧。” 霍云深起身走了出去,霍老爷子气的砸了一个茶杯,怒吼道:“这叫什么话!啊?我是他亲爷爷!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教训我!这家里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霍老爷子气的直咳嗽,管家立刻扶着他坐下,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安抚道:“老爷子,你可别生气了!医生说了,年纪大了,要保持心情愉快啊……” “我倒是想愉快呢!我怎么愉快!”霍老爷子大喊道。 管家立刻说道:“老爷子,霍先生也是在气头上,他平日里是最孝顺的,您是知道的,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您好啊,您看看小少爷那不高兴的模样,说不准就走了,霍先生也是为了把他留在您身边,才这样说的,确实是语气不太好,我回头跟他说说……” 管家唠唠叨叨的安抚着,霍老爷子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花园里…… 霍遇闷闷不乐的坐在椅子上,林兮坐在一边,耐心的问道:“小遇为什么不高兴啊?跟妈咪说一说吧,不然妈咪很担心你啊!” 霍遇抬头看了林兮一眼,叹了口气,小小的身子一下子驼着背,说道:“妈咪,我不喜欢这里。” “为什么呀?”林兮问道。 霍遇看着林兮,看了好久,小家伙的眼眶突然红了,他说道:“因为妈咪在这里不开心,妈咪委屈。” 林兮一下子愣住了,从客厅走过来的霍云深也愣住了,他站在一边,听着他们母子俩的对话。 林兮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啊?妈咪没有不开心啊,也没有委屈。” 霍遇摇摇头,说道:“太爷爷不喜欢妈咪,妈咪已经很努力了,太爷爷还是不喜欢妈咪,他还找别的女人来欺负妈咪,我也不喜欢太爷爷了。” 第337页 “小遇,不可以这样想哦!”林兮立刻说道:“太爷爷很喜欢小遇,太爷爷那么心疼小遇,你这样说,太爷爷会难过的。” “可是他不喜欢妈咪……”霍遇委屈的低下头,声音有些消沉:“妈咪这么好,为什么太爷爷不喜欢你?” 林兮笑了笑,说道:“太爷爷没有不喜欢我,他只是不习惯,有人要和他分享你爹地了,原来爹地只对太爷爷一个人好,现在还要对妈咪好,所以太爷爷吃醋了。” “妈咪,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骗我。”霍遇看着林兮说道。 林兮无奈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小遇,太爷爷就算真的不喜欢我,我也没有不开心,没有委屈,我有你和你爹地就很开心了。” 霍遇歪着头看着林兮,问道:“可是和不喜欢你的人住在一起,你不会难过吗?” “当然不会……”林兮笑着说道:“妈咪要嫁给爹地,就要接受爹地所有的家人,当然也包括那些不喜欢我的人啦!” 霍遇愣了愣,又说道:“可是我看电视上,都是婆婆不喜欢儿媳,妈咪没有婆婆,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你。” 林兮愣了一下,然后抱了抱霍遇,说道:“妈咪倒是希望,我有个婆婆。” “为什么呀?”霍遇好奇的问道。 林兮看着霍遇和霍云深神似的脸,说道:“这样,你爹地也会有妈咪疼他了。” 站在角落里的霍云深,突然红了眼眶。 他的小女人,总是能在这样不经意的瞬间,准确的击中他内心深处最柔软和最脆弱的地方。 林兮摸了摸霍遇的小脑瓜,说道:“以后小遇也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也许她和爹地妈咪也会有矛盾,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妈咪没有难过,也没有委屈。” 霍遇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说道:“我才不要女孩子,我就要妈咪!” 林兮一下子笑了,她可没想到,现在信誓旦旦的霍遇同学,未来遇到的那位克星,把他吃的死死的,如痛现在的林兮对霍云深,如同严礼对严寒。 彼时那个说着不稀罕女孩子的霍遇,可是为了一个女孩,茶饭不思,彻夜难眠,连带着霍云深和林兮都要为他愁白了头发。 霍云深从旁边走出来,说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霍遇跳起来跑到霍云深身边,说道:“爹地,以后我们一起哄妈咪好不好,这样妈咪就可以每天都开心了!”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我老婆我自己哄就好了。” “小气鬼!”霍遇瞪他。 霍云深哈哈大笑,林兮走过来,问道:“和老爷子聊的怎么样?” 霍云深看了看林兮,又低头看着霍遇,问道:“晚上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小遇想吃什么大餐吗?” 霍遇愣了一下,立刻点点头:“想!想吃火锅!” 霍云深看向林兮,林兮就知道这八成是和老爷子吵架了,所以晚饭才出去吃,于是林兮也点点头:“好,那就吃火锅吧。” 霍云深说道:“走吧,我们这就出去走走。” “现在?”林兮看了看表:“现在才两点钟。” 霍云深点点头:“我知道,我们很久没出去逛街了,出去逛一逛。” 林兮只能跟着霍云深往外走,霍遇倒是高兴极了,他小时候从来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逛街吃饭,现在林兮回来了,他也可以像别的小朋友一样了! 霍遇「噔噔噔」的跑到车门前,贴心的给林兮打开车门,请他上车,林兮坐进副驾驶之后,霍遇才钻进后座,霍云深则去了驾驶座开车,林兮还选了一首轻音乐,三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也就忘记了温晴这件不愉快的事情。 霍云深在停车场停好了车,先下车给林兮打开车门霍遇早就在旁边等着了,他挤到两个人中间,一只手拉着霍云深,一只手拉着林兮,三个人一起进了商场。 这一家三口的逆天颜值,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的注意力,林兮被别人看的有点尴尬,说道:“怎么来商场了?我都没化妆。” “妈咪不化妆也是最美的!”霍遇立刻说道。 霍云深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让我夸?” 霍遇笑嘻嘻的说道:“你太慢了!” 霍云深微笑的的看向林兮,说道:“逛一逛,买衣服。” 林兮看着这模样如出一辙的父子俩斗嘴,无奈的说道:“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忽然想起买衣服来了?” 霍云深和霍遇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道:“想给老婆/妈咪花钱!” 霍云深气急了:“臭小子!又抢我台词!” 林兮:“……” 第133章 任务 霍云深和霍遇几乎是推着林兮走进一家女装店,导购小姐立刻热情的迎上来:“欢迎光临!” 导购小姐的热情让林兮不好意思再退出去,只能微笑着说道:“我随便看看就好……” 导购小姐立刻热情的介绍道:“太太,我们刚刚上了新款,很符合您的气质,我拿来给您试穿一下吧!” 林兮听到「太太」那两个字就懵了一下,她有些尴尬的摆摆手:“我不是……” “把新款拿来吧,我太太要多添置几件冬装了。”霍云深走过来说道。 导购小姐立刻点头,跑去拿衣服,林兮转头看着霍云深,霍云深微微一笑:“霍太太,你在脸红。” 第338页 林兮立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瞪着霍云深,说道:“不要胡说八道!” 霍云深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五,我没有胡说,你就是我的妻子,等爷爷同意了,你就是光明正大的霍太太。” 林兮笑了笑:“那我现在是什么?偷偷摸摸的霍太太?” 霍云深一时被问住了,立刻摇摇头,说道:“胡说。” 导购小姐走过来,林兮推开了霍云深,说道:“去一边坐着,我去试衣服了。” 霍云深拉着霍遇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有人给他们送上香槟和果汁,看着林兮走进了试衣间。 林兮走进去,看着镜子里脸色通红的自己,不自觉的笑了笑,不管怎样,霍云深的那句「你就是我的妻子」真的把她哄得很高兴。 一个女人最大的期待,也不过就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能把她光明正大的娶回家。 也许等到老爷子接受的时候,她和霍云深会有一场完美的婚礼。 林兮平复了心情,站在镜子前试穿衣服,导购小姐拿的这个新款是一件白色的一字肩毛衣,上好的材质十分贴肤,一字肩露出林兮精致的锁骨,雪白的颜色倒是衬得她更加唇红齿白了。 林兮从试衣间走出来,霍遇立刻「哇」了一声,夸赞道:“妈咪好漂亮!” 霍云深也跟着点点头:“很漂亮。” 林兮有些害羞的照了照镜子,导购小姐立刻说道:“太太是有哪里不满意吗?” 林兮摇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今天穿的裤子不适合而已。” 导购小姐立刻拿着一条裙子过来,说道:“太太试试这件吧,这条半身裙和毛衣搭配很漂亮的。” 导购小姐手里捧着的裙子是薄纱材质,上面坠着珍珠,仙气十足,林兮有些为难的摇摇头:“这个……这个太小姑娘了,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导购小姐说道:“太太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要不是小朋友喊妈咪,我还以为太太刚刚毕业呢!” 林兮被夸的脸都红了十分尴尬的站在那里,霍云深站起来,说道:“去试试吧,看起来还不错。” “可是这个……”林兮想说这个实在是太小女孩了。 霍云深笑着说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小姑娘,刚刚好。” 林兮的小脸红的不行,抓过裙子就跑了,导购小姐赶紧跟过去,等着林兮穿好之后帮她整理腰带和裙摆。 林兮拎着裙子走出来,导购小姐一边帮她整理,一边笑着说道:“太太,你老公对你也太好了吧!” 林兮无奈的说道:“哪里好了?油嘴滑舌而已。” 导购小姐笑着说道:“您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倒是想要一个这样油嘴滑舌的男人呢!还有个那么可爱的宝宝,人生圆满啊!” 林兮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父子俩,勾起嘴角笑了笑,也许吧,真的是经历了所有的苦难,然后人生圆满了。 林兮穿好了衣服走出来,上面一件白色毛衣,下面一条杏色长裙,仙气飘飘,衬得林兮整个人纤尘不染,竟然出奇的好看。 霍遇走过来打量了一圈,说道:“妈咪,你太好看了!” “小宝贝,你妈咪这么漂亮,才能生出你这么可爱的宝宝啊!”导购小姐说道。 霍遇拉着导购小姐走到门口,指了指橱窗里立着的模特,说道:“漂亮姐姐,你把那件大衣拿下来给我妈咪可以吗?这样她冬天才不冷。” 导购小姐连连点头,今天这三件卖出去,她一个月的业绩都超了,她一边夸赞着霍遇的懂事,一边去拿大衣。 米色的大衣给林兮穿在身上,优雅迷人,霍云深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要不要再看看鞋子?” 林兮摇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肚子都饿了。” “那好吧……”霍云深看向导购:“买单吧,就这些。” 导购小姐欢天喜地的去开单,霍云深跟着走到收银台,霍遇走过来牵着林兮的手,抬头问道:“妈咪,你为什么不多买几件?” 林兮笑了:“为什么要多买?” “我看电视上有男人买单的时候,女人恨不得把整家店都买下来的。”霍遇一本正经的说道。 林兮「噗嗤」一下笑了:“你爹地要是真的把这家店买下来,我们要拿来做什么呢?” 霍遇挠挠头,说道:“爹地可以给你把整个商场买下来。” 林兮无奈的说道:“小遇,爹地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我不可以乱花,你也不可以,以后小遇也会赚好多好多钱,就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霍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兮的童年并不宽裕,柳如云没钱给她,唐伟山舍不得把钱给她,现在她宽裕的不像话了,又担心富养儿子会让他变成那种纨绔的二世祖,所以林兮时刻都端着,想要给霍遇树立正确的观念。 毕竟霍遇的智商奇高,心智也十分早熟,他的三观也会比普通的孩子建立的更快,如果放任他自由发展,以后林兮再想纠正也来不及了。 霍遇拉着林兮走到收银台,霍云深已经结账了,三个人走出去,准备去吃火锅。 去了几家店,都因为是周末人满为患,霍云深准备打电话清场的时候,林兮拦住了他:“我们回家吃吧,外面的也未必干净卫生,小遇年纪小,万一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第339页 “可是……”霍云深有些犹豫,他刚跟老爷子吵了一架,本来想着晚上不回去吃饭的。 林兮笑着说道:“爷孙俩哪有隔夜仇的?你总不能一晚上不回去啊!” 霍云深叹了口气,委屈的说道:“还不是怕你受委屈!你还不记得我的好!” 林兮立刻搂着霍云深的胳膊,说道:“怎么会!你最好了!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霍云深现在对林兮几乎是百依百顺了,林兮要去超市买东西,霍云深只能开车过去。 一家三口买了一大堆菜,准备回去煮火锅,霍云深开车到别墅门口的时候,霍老爷子还在客厅坐着呢。 这老宅子热闹了一天,现在忽然空荡荡的,霍老爷子愁的饭都吃不下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外面的汽车声,霍老爷子立刻问道:“管家!快去看看!是谁回来了?” 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老爷子,先生和小少爷他们都回来了!” 霍老爷子高兴极了,笑过只会又端着架子:“回来干什么!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管家无奈的说道:“您就别端着了!” 管家走出去,看到霍云深拎着购物袋,立刻招呼佣人帮忙,问道:“先生,怎么买了这么多菜啊?” 霍遇立刻喊道:“管家爷爷,今天我们要吃火锅。” “哟!吃火锅啊!冬天吃火锅最香了!”管家笑着说道。 霍云深把东西给了佣人,问道:“爷爷呢?” “老爷子要面子,在客厅坐着呢,都念叨你们一整天了,现在又端着不肯出来!”管家小声的说道。 霍云深无奈的摇摇头,跟着林兮和霍遇走进客厅,霍遇很有眼色,立刻跑到霍老爷子面前,喊道:“太爷爷!我回来陪你吃饭了!” 霍老爷子立刻就露出了笑脸:“还是小遇最乖了!” 霍遇笑着说道:“还有爹地妈咪一起呢!” 霍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霍云深,冷哼了一声,嘟囔着:“有本事别回来!” 管家急着说道:“老爷子,您可不要这样说话啊!” 霍老爷子抬头看着霍云深,霍云深看着自家爷爷这赌气的表情,只能服软:“爷爷,你孙子我没什么本事,还是想回家吃饭。”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叹了口气,说道:“油嘴滑舌的!” 这下子气氛好一点了,管家忙着去催厨房准备火锅,霍遇开心的说道:“吃火锅了!小遇最喜欢吃火锅了!” 霍老爷子也跟着他笑:“那就多吃点!” 几个人聊天的时候,霍老爷子看了林兮一眼,说道:“新买的衣服这么好看,弄上火锅味就不好了。” 林兮愣了一下,立刻站起来,笑着说道:“我上楼去换衣服了。” 霍云深点点头,林兮小跑着上了楼,霍老爷子又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也不知道怎么做妈妈!”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老爷子就是要面子,等到他不要面子的那天,好事还多着呢! 吃饭的时候,霍遇一边吃还要一边给老爷子夹菜,把老爷子哄得很高兴,霍老爷子也难得的看了林兮几眼,让她多吃点,太瘦了,林兮受宠若惊,高兴了一晚上。 晚上回房间之后,林兮还揉着肚子说道:“吃太多了,撑死了!” 霍云深无奈的看着她:“那你还一直吃?” “老爷子一直说,我也不好意思放下筷子啊!”林兮无奈的说道:“不过这也是个好兆头,至少他不排斥我了对吧?” 霍云深点点头,笑着说道:“他就差直接认你做孙媳妇了!”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说道:“霍云深,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那我们……” 看着林兮欲言又止的模样,霍云深微微一笑,凑到林兮身边,说道:“小五,不管爷爷承不承认,接不接受,你都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一直都是。” 林兮情不自禁的攀上霍云深的肩膀,难得主动的吻了霍云深,这下子,一点点小小的主动入星星之火,撩动了霍云深。 沉醉间,霍云深在她耳边低语,林兮娇声喊着他的名字。最后,不知道是霍云深先逼迫她,还是她主动的,仿佛五年前的时光流转,妩媚动人的唐妩伏在霍云深怀里,一声声的喊着「老公」,哄得霍云深半刻都不曾歇着。 直到凌晨,林兮才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之后是洗澡还是怎样,都是霍云深的事情了。 过完这个周末,霍云深还要继续忙着他的工作,年底有不少事情需要他这位总裁亲自出马,甚至安排了国外出差。 林兮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怎么年底了,还要去国外出差啊?” 霍云深解释道:“国外的客户不过年,只过圣诞节,客户邀请了晚宴,不去不行。”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你要去四五天呢!” 霍云深抱着她,哄着:“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林兮摇摇头:“我不去,小遇还要上学,我得陪他在家里过圣诞节,而且我答应了老爷子,这次帮他办晚宴。” 霍云深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林兮点点头,送霍云深出了门。 圣诞节将至,虽然不是国内的节日,可是这也成了一个社交的理由,办个晚宴无非是拉拢一下商场上的朋友。 第340页 霍老爷子年纪大了,但是在霍家和霍氏说话还是很有分量,不少人也想拜访他,他干脆挑个年底前的时候,办个晚宴,把该见的人都见一见,也省的应付客人那么麻烦。 以往的严宴会都是管家张罗起来的,现在林兮在这里,霍老爷子干脆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她,既然霍云深执意要和她在一起,让她做点事情不过分吧? 林兮欣然接受了,上次的拍卖会因为绑架的事情不了了之,这一次她一定会把宴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此时,破旧的公寓里,霍启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嫌恶的说道:“你好歹是唐家千金,连点基本的审美都没有吗?” 唐芊芊在镜子面前转了转,说道:“这不好看吗?” 霍启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说道:“你要是连打扮自己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那我们的合作也就到头了!” 唐芊芊一下子有点慌了,她可不想失去霍启这个供应库,这段时间以来,霍启给她的东西虽然算不上好货,但是至少足够满足她了,而且分文不收,唐芊芊这段时间过的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她立刻说道:“我会!我会打扮!不就是收拾一下嘛!” 她脱下身上这套礼服,跑到房间去翻着衣柜,好不容易翻出一条黑色的晚礼服,她有些愣神,这当初在唐家时穿过的礼服,她一直不愿意触碰以前的东西,大概是当初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落魄吧。 当年的唐芊芊,简直是唐家的公主,心心念念的嫁给了秦予哲,然后好像就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走错了地方,从此一落千丈,她抽烟,喝酒,甚至染上禁品,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太妹。 内心深处,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以前的东西,可是想一想霍启手里的那些货,能让她享受多久,唐芊芊立刻就不犹豫了,她换上黑色的长礼服,给自己好好的化了个妆,走了出去。 霍启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勉强可以吧。” 唐芊芊下定了决心才穿上这件衣服,但是看霍启这模样还是不大满意,立刻说道:“当然是勉强了,比不上唐妩现在生活滋润!” 霍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死吗?” 唐芊芊被霍启眼中的阴冷吓到了,她缩了缩脖子,霍启又说道:“你跟她,这辈子都没得比!” 唐芊芊咬了咬牙,没敢顶嘴,只能转移话题:“你让我收拾这么久,到底要做什么?” 霍启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去霍家的晚宴。” “霍家晚宴?”唐芊芊愣住了。 实在不是她没有见过世面,而是即使是原本的唐芊芊,也很难踏进霍家的门,更别说去参加霍家准备的晚宴了,现在她一个落魄千金,身无分文,怎么可能进得去呢?就凭这件过气的礼服? 霍启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用操心怎么进去,我会安排人送你进去的。” 唐芊芊木木的点点头,问道:“然后呢?我进去干嘛?是给你偷文件还是偷印章?” 她想着的是,霍启和霍云深斗到这个地步,无非是为了那点家产,那大概就是有什么机密文件之类的东西吧。 霍启抽了口烟,笑了笑,说道:“偷?你什么都不用偷。” 唐芊芊这就不明白了,不偷不抢的,混进去干什么? 霍启笑着说道:“我让你进去,毁了那个家!” 唐芊芊听完霍启的计划,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霍启竟然狠毒到这个地步!这得多深的仇恨啊! 圣诞节当晚,林兮忙前忙后的迎接宾客,不少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她,要知道,霍家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主人出现过,就算是当年的尹诗,也不曾光明正大的站在门口代替霍家迎接客人。 林兮站在这里,无疑是霍云深甚至是霍老爷子默许的。这样看来,她八成就是霍家未来的女主人了! 想到了这一层,宾客们热情的跟林兮打着招呼,和她嘘寒问暖,好像是很久不见的朋友,实际上根本没有见过面。 豪门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当你的地位足够高的时候,你说和别人是朋友,没有人会反驳你,他们甚至可以编出几个故事来证明你们真的是朋友。 林兮笑的十分温婉,实际上踩着高跟鞋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只想找个沙发瘫下去,想到霍云深也要在宴会上和别人虚情假意的微笑,林兮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俩什么时候可以不忙活这些事情啊! 唐芊芊远远的站在外面,看着那个对着客人微笑的林兮,她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长发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唐芊芊隔得这么远都能看到林兮的脖子上,手腕上,耳朵上带着的璀璨的钻石,她的妆容精致,五官倾城,完美的让人嫉妒。 最主要的是,让唐芊芊嫉妒。 她们俩的命运明明应该是相反的,唐芊芊才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主人,端着香槟游走在名流之间,戴着奢华的首饰,穿着限量的礼服。 唐妩从小就是个下贱胚子,她应该一直缩在那个小小的杂物间,吃着唐芊芊好心留给她的剩菜剩饭,穿着唐芊芊不要的衣服,永远黑乎乎的一个小人,没人疼,没人爱。 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现在,是唐芊芊在仰望唐妩? 第341页 唐芊芊捏了捏裙角,她不必嫉妒唐妩,因为很快,她就会亲手毁掉这一切! 忙着迎接宾客的林兮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唐芊芊,管家走过来说道:“唐小姐,老爷子找您。” 林兮点点头,说道:“那管家先带人招呼客人,我去看看就回来。” “好嘞,唐小姐快去吧。”管家说道。 林兮拎着裙摆上楼,看着林兮走了,唐芊芊才抬步走进去。 她不知道霍启是从哪里弄来的人,反正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主动来接了唐芊芊,让唐芊芊挽着他的手臂,作为女伴一起进去,这样唐芊芊就不需要所谓的请柬了。 在这个中年男人的掩护下,唐芊芊顺利的进入了宴会厅。 今天来的人不少,她又化了浓妆,加上现在消瘦了不少,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只要她今天晚上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要太高调,林兮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的。这样,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霍启交待的任务。 第134章 着火了 林兮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上楼去了老爷子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来。”老爷子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林兮推门进去,问道:“老爷子,管家说您找我。” “嗯……”老爷子点点头:“我看见今天来的人也不少,云深又不在,你帮着应付应付,我年纪大了,晚点我就上来休息了,我可跟你们年轻人熬不起这个时间。” 林兮点点头,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把客人招待好的。” 老爷子又问道:“小遇呢?” “小遇在苏景那里,今天人多,大人们没时间照看他,又怕有什么意外,所以就送到苏景那边去了。”林兮说道。 老爷子点点头:“送过去也好,小遇的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快掺和这些应酬,让苏景带着他好好玩吧。” 林兮点点头,老爷子起身要下楼,林兮立刻走过去扶着他,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老爷子看了林兮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倒是脾气好。” 林兮笑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 当年她可是为了霍云深的一句话,一个不高兴就上街喝酒打架的主,被霍云深从拘留所捞出来的时候,满身酒气,睡眼迷离。 那个时候大概真的是年轻,所以无所畏惧,她拼了命的折腾,以为这样就会让霍云深多看她一眼,少女不懂爱,只懂跌跌撞撞往前跑。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林兮也不年轻了。 她只是看起来年纪小,实际上也是要奔三十的人了,从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就跟在霍云深身边,到现在的三十岁,还是在霍云深身边,也许他这位宝贝孙子也没有看错人。 霍老爷子一时也没有多想,林兮扶着他下了楼。 众位宾客看着老爷子下来,扶着老爷子站在他身边的却不是前段时间风头正热的温晴,而是林兮,众人都了然于心。 当初霍云深为了林兮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把尹诗送进了监狱,他们就该知道,霍云深这样大张旗鼓,必然是把人看的十分重要。 更何况,不少人都知道,霍家捧在手心里的金孙,可是这位林兮生下来的,就算是母凭子贵,也该是林兮坐上霍太太的位置了。 有眼色的人早就凑上来打招呼,还时不时的夸赞几声林兮,老爷子脸上带笑,十分满意这个气氛。 有宾客过来敬酒,林兮招招手,让佣人过来,从托盘上拿了一个细长的香槟杯给老爷子,老爷子与客人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愣了愣,转头看着林兮,林兮微微一笑,对着客人说道:“老爷子年纪大了,喝不了太多,请您担待。” 客人倒也是好说话的,和老爷子寒暄了几句就走了,老爷子立刻问道:“这杯子里是什么?” 林兮笑了笑,说道:“泡腾片。” 老爷子惊呆了:“泡腾片?” 林兮点点头,说道:“我特意让人买回来的,否则您和云深的酒局那么多,身体哪里遭得住?这个牌子口味的泡腾片扔到水里,颜色和香槟也差不多,没人会注意的。” 老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倒是有主意!”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老爷子心里还是开心的,至少林兮不像是别的女人一样,一心扑在霍云深身上,除了穿衣打扮就是争奇斗艳,林兮还懂得照顾家里,也知道关心霍云深的身体。 霍老爷子经过这个晚宴的相处,对林兮又改观了不少,由着林兮陪在他身边。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妥妥的孙媳妇的待遇了。 唐芊芊缩在角落里,看着林兮优雅端庄的笑容,捏了捏裙角,这一晚上,她已经听到无数人在议论,林兮八成就是霍太太了。 以为虽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唐芊芊才知道自己有多嫉妒。 她从一个千金小姐,落魄成一个底层的太妹,就算明天死在那个破公寓里都没人知道,霍启估计都不会给她收尸。 可是林兮被众人簇拥着,她的未来一片光明,以后和霍云深会有完美的婚礼,会有完美的孩子,衣食住行都是专人打理,可能吃饭呛到都可以让霍云深紧张半天。 同样是唐家出来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唐芊芊忽然想到霍启的那一句话,他说:“你和唐妩,根本没得比!” 第342页 是啊,现在确实是没得比了。 如果唐妩死了呢?一个死人,最多只有一个豪华的葬礼了,总不会比她这个活人更好了! 唐芊芊想到这里,竟然有些感激霍启把这次行动交给她,她不光要毁掉霍家,还要毁掉唐妩! 夜深之后,霍老爷子逐渐显出疲惫的神态,林兮扶着霍老爷子上楼休息,下来对各位宾客也解释过了,老爷子年纪大,需要休息,大家也无需顾忌,就在晚宴过个圣诞节就好。 霍老爷子不在,气氛反而轻松一些,还有不少贵妇名媛来和林兮讨教保养的秘诀,林兮应对自如,直到温晴出现。 她看着林兮在众人的簇拥下如鱼得水,穿过人群,走到了林兮的面前,林兮只愣了一下,就扬起微笑:“温小姐,圣诞节快乐。” 温晴也笑了笑:“圣诞节快乐。” 众人都站在旁边看热闹,这几个豪门之间谁不知道,温晴千里迢迢跑到江城来,就是打着霍家的主意来的,甚至一度很受霍老爷子的喜爱,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温晴就没动静了,林兮突然变成了霍家的香饽饽。 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说是情敌觉不为过,不少人都想看看,温晴会不会砸场子?如果温晴砸场子了,林兮要怎么收场? 温晴开口问道:“霍爷爷呢?” 林兮说道:“在房间里休息。” 温晴笑着问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林兮十分直接的拒绝了:“不可以,老爷子在休息,温小姐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劳。” 温晴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林兮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温晴也不是好惹的,她更直接的问道:“林小姐这样直接,就不怕人家说我们俩是情敌互斗吗?” 众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温晴这话无疑是在挑衅了,林兮要是接不住,那可是要出大丑的! 林兮微微一笑,说道:“温小姐,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才叫情敌,我从来没有和你争过谁,算是哪门子的情敌?”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温晴难看的脸色,林兮这话说的虽然普通,但是细品下来,林兮的意思,不就是霍云深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哪里需要和别人争?温晴有什么资格做她的情敌? 温晴捏着裙角,正想要说什么:“你……” “温小姐……”林兮打断了她:“今天是霍家的晚宴,请你自重,我还要招待其他人,就不陪你聊天了。” 说完,林兮转身走开,丝毫不顾温晴难看的脸色。 可是正因为如此,才让所有人更加确定了,林兮是未来的霍太太。 毫无疑问,这样猖狂,这样嚣张,却又这样让人挑不出毛病,反而心生敬畏,与霍云深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气场。 在宴会厅里折腾的热闹的时候,唐芊芊早就溜了出去,她绕到了后面花园,找了个墙角的位置,摸出了包里的一块小小的如同橡皮泥一样的东西。 这是霍启给她的,炸药。 说实话,唐芊芊刚刚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吓得没拿稳,她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姑娘家,霍启让她做的可是杀人的勾当。 当时,霍启的原话是,毁了霍家。 轻描淡写,就想打碎一个杯子那么简单。 唐芊芊把炸药塞在墙角,定好了时间,然后起身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秋冬的杂草比较多,一旦燃起来,那就是烧了整栋房子都不奇怪。 霍启想烧死他的父亲,唐芊芊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宾客们还在热络的聊着天,丝毫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唐芊芊默默地离开了宴会,走到门口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然后男人呼喊声,女人的尖叫声,凌乱的脚步声,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宴会,此刻一片混乱。 唐芊芊看着那些刚才还端着酒杯光鲜亮丽的女人们,此刻跑的连高跟鞋都丢了,就觉得好笑,再想想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房子后面的爆炸足以炸塌一面墙,火连着地上的杂草烧起来,不知道是沾到了水洒掉的酒水,火势越发猛烈。 林兮跟着客人冲出来,突然反应过来,霍老爷子还在房间里! 她环顾四周,周围混乱的人群中,根本没有老爷子的身影,平日里老爷子吃了药就睡下了,睡的时间就这么几个小时,不会有任何佣人上去打扰,包括管家。 林兮提起裙摆就往里面冲,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她回头,看到了温晴灰头土脸的瞪着她,骂道:“你找死啊!火这么大!” 林兮着实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还以为温晴巴不得她去死呢,林兮甩开温晴,大喊道:“老爷子还在里面!” 温晴只愣了一下,就看到林兮瘦弱的身影冲进了别墅,她突然想,林兮可能真的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情敌,因为这世上的任何女人,都不会为了霍云深的家人,冒着死的危险去救人。 可是林兮可以。 她爱霍云深,也爱他的家人,愿意倾尽所有去保护她所爱的一切。 温晴苦笑了一下,她大老远的跑过来,却被林兮和霍云深的爱情感动了,这叫什么事啊! 林兮冲进别墅里,半面墙已经没办法看了,到处都是打翻的桌椅,还有满地的杯盘,浓烟滚滚,她撕开了这条别扭的裙子,赤着脚跑上楼,完全是凭着记忆摸进了老爷子的房间,果然老爷子还在床上。 第343页 老爷子伏在床边猛烈的咳嗽着,林兮冲进浴室打湿了毛巾拿出来给老爷子捂住口鼻,把他扶起来,几乎是半背着老爷子往外走。 老爷子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愣了一下,说道:“唐妩,你……” “求您了,坚持一下……”林兮突然说道:“求求您,不要丢下霍云深一个人……” 霍老爷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这个傻女人,到现在想着的还是霍云深,如果老爷子走了,那霍云深才真的是一个人了。 无论是林兮,还是霍遇,都弥补不了霍云深失去家人都痛苦。 林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背起老爷子,走到二楼的时候,前面的火势已经大的走不过去了,她果断背着老爷子走到旁边的房间里,关紧了门,然后扯起床上的床单拧成绳子,绑在了老爷子的腰上,又连着两床这样的「绳子」,林兮看着老爷子,说道:“我现在把您从窗户上放下去,您下去之后,一定要走出去,求求您,再坚持一下,走出去就没事了!” 霍老爷子一把拉住林兮,断断续续的问道:“你……你把我放出去……那你呢?咳咳!” 林兮笑了笑,说道:“我五年前死不了,五年后也不会死的,我还要留着命,等着给您做孙媳妇呢!” 林兮拼尽全力抱起老爷子放在窗口,死死的抓住床单,一点一点往下放着,背后浓烟滚滚,她死死撑着,生怕摔到了绳子尽头的人。 直到老爷子成功落地,林兮看着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林兮才松了一口气,她折回浴室,打湿了一条毯子,试图堵住房门的缝隙,可是浓烟已经涌进来了,林兮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 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她还有些不甘心的抓着毯子,她深爱的霍云深啊,还远在大洋彼岸,等着和她白头到老,她是真的真的不想,丢下他先走。 外面被扶起忙着抬向救护车的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大喊道:“救人啊!快点救人啊!我的孙媳妇还在里面啊!” 温晴看到这一幕,苦笑了一下,那个林兮,到底还是拿下了老爷子,也拿下了整个霍家。 霍云深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清晨,他坐在客户的会议室里,听着双方的竞谈,明城突然走到他身边,说道:“总裁,出事了!老宅起火了。” 霍云深愣了一下:“什么?” 明城立刻说道:“昨晚的宴会起火了,老爷子和唐小姐现在还在医院。” 霍云深的手抖了抖,他站起来快步往外走,说道:“备车,去机场!” 明城立刻着手去办,同行的主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很及时的去跟客户圆了场子,解释说霍总家里出了急事,现在赶走回去,剩下的人会继续谈完合作。 霍云深匆匆赶到机场,赶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江城,他全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明城说道:“总裁,苏少说老爷子没什么大碍,但是唐小姐……还在抢救。” 霍云深闭了闭眼,还在抢救。 这四个字,仿佛把他打回了五年前,那个眼睁睁看着唐妩坠海的霍云深,彼时连抢救二字都没有。 霍云深不相信,他好不容易把唐妩找回来,五年之后却要再一次失去她! 飞机落地江城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霍云深走出机场,苏景安排的车已经在等他,车子快速赶往江城,霍云深冲到了林兮所在的病房。 他的小五,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像个脆弱的瓷娃娃,霍云深走过去,摸了摸林兮的脸,说道:“小五,我回来了。” 好像做梦一般,他不过是去出了趟差,出差之前,他的小五还娇嗔着给他收拾行李,埋怨他圣诞节往外跑,可是现在,她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 苏景站在霍云深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深哥,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迟早会醒过来的。” “迟早?”霍云深问道:“是多迟?多早?” “这……”苏景有些尴尬:“嫂子她……吸入太多浓烟,索性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嫂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小遇呢?”霍云深问道。 苏景立刻说道:“在我家,已经睡下了,还不知道这件事。” 霍云深点点头,坐在了林兮的病床边,说道:“明天带他过来吧。” “明天?”苏景愣住了:“深哥,这种事情当小遇知道了,他……” “我不告诉他,他也会自己知道……”霍云深说道:“小遇那么聪明,哪里瞒得住他?不如直接把他带过来,让他自己守着妈咪。” 苏景点点头:“好,明天我就带过来。” “爷爷呢?”霍云深问道。 苏景指了指隔壁,说道:“在隔壁病房,老爷子没什么大碍,已经吃了药睡下了。” 霍云深点点头:“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你不要着急,嫂子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霍云深这样呢喃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他的小五,千里迢迢来到他身边,找回记忆,和他厮守,绝不是为了这短短的时间,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好好在一起,他还要光明正大的把她带回家做自己的妻子。 第344页 她怎么能走?又怎么舍得走? 她会醒来的,迟早会醒来,就像那个五年前离开的唐妩,会回来的,迟早都会回来。 这一晚,霍云深守在林兮的床前,守了整整一夜,可是林兮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就来到了林兮的病房,看着床上躺着的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云深,你出来。” 霍云深跟着老爷子走出去,问道:“怎么了?” 老爷子连连叹气,说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霍云深苦笑了一下:“爷爷,不要这样说,小五是自愿的。” 霍老爷子抬头看着霍云深,问道:“你知道了?” 霍云深点点头:“听苏景说了,小五救了您,所以没时间跑出来。” 老爷子摇摇头,说道:“不只是这个。” “还有什么?”霍云深问道。 老爷子的手抖了抖,说道:“这个丫头啊,背着我往外走,拼了命救我。然后,她跟我说,求你了,再坚持一下……不要丢下霍云深一个人……” 霍云深的睫毛颤了颤,转开了脸,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的傻姑娘,到这个时候,想的都还是他! 她总是能在某一刻,准确的抓住霍云深的弱点和软肋,然后拼了命的去维护他的软弱,外人眼中强大入神祇的霍云深,在林兮眼里,也只是个失去了家人的普通男人。 所以她即使是在救人的时候,都是卑微的恳求着老爷子,不要丢下霍云深一个人。 他的小女人,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所以霍云深被吃的死死的,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见到唐妩的第一眼就立刻爱上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的护着。 不是老爷子不好,是霍云深不好,都是他的错,他让唐妩受尽了苦难和折磨,让她的生活里没有一天的安宁和平静,是他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她。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不好,我看错人了,这世上没人比她更配得上你了。” 霍云深红着眼睛笑了笑,说道:“等小五醒过来,您亲自告诉她吧,她会更开心的。” 霍老爷子点点头,看着霍云深走进了病房。 那个高大又强势的男人,捧着女人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肩膀一动一动的,似乎是在抽泣。 小五,求求你了,醒过来吧,我真的不能再一次失去你了,那会要了我的命。 眼泪从女人的指缝间滑落,霍云深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泣,他太害怕了,害怕到像个小孩子一样掉眼泪。 第135章 误会 林兮昏迷了三天三夜,虽然生命体征平稳,但是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霍云深把霍遇接到了医院,跟他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霍遇果然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冷静,小孩子只是眼圈红了红,还是盯着霍云深,说道:“爹地,妈咪会醒来的。” 霍云深点点头:“当然,她会醒来的。” 霍遇每天守在医院等着林兮醒来,霍云深坐在隔壁的病房里,明城走进来,说道:“总裁,查到了。” “说。”霍云深说道。 明城看了看旁边的老爷子,有些犹豫,老爷子愣了一下,问道:“是霍启吗?” 明城点点头,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说吧,我没事,扛得住。” 明城看向霍云深,霍云深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明城把查到的资料递给霍云深,说道:“那天的宾客和随同的人都排查过名单了,只有一个人最可疑。” “谁?”霍云深问道。 明城叹了口气,说道:“唐芊芊。” 霍云深皱了皱眉:“唐芊芊?” 他用了很久才想起这个人是谁,对他们来说,唐芊芊是个已经出局的人,没有人会想到唐芊芊会再次卷入这些事情,可是查到的可疑人里面,就是她。 明城说道:“我已经派人把老宅排查过了,不是火灾,确实是有爆炸物,碎片已经化验完毕,是国外的新品,小小一块就足以炸塌一面墙,所以唐芊芊才能悄无声息的带回来,这东西价钱高昂,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因此可以肯定,是霍启收买了唐芊芊,想要炸毁老宅。” “逆子!逆子!”霍老爷子气的大喊:“他简直是疯了!有什么事冲我一个人来就是了!难道他想把那么多人一起炸死吗!” 霍云深冷声问道:“人找到了吗?” 明城点点头:“查到了唐芊芊现在的住处。” 霍云深起身,说道:“走吧。” 霍老爷子叫住他:“云深。” 霍云深回头看了老爷子一眼,说道:“爷爷,我已经对霍启再三忍让,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不只是想要报复,他想让你死,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死,所以请你见谅,我不可能放过他。” 霍云深和明城离开了病房,霍老爷子连连叹气,这都是他造的孽啊! 他的亲生儿子,想要杀了他!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让他心里的仇恨减少一丝一毫,以至于到如今,牵连了霍云深,牵连了林兮! 此刻,唐芊芊的公寓里。 唐芊芊站在客厅,霍启大步走进来,一巴掌扇在唐芊芊的脸上,骂道:“你是疯子吗!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让你炸了老宅!让你放火!让你把唐妩引出去!” 第345页 唐芊芊被霍启打的半张脸都红了,她瞪着霍启说道:“我就是看唐妩不顺眼!你不是说我永远都比不上唐妩吗?我就是要让她死!烧死她!我看看一个死人,还拿什么跟我比!” 霍启蹲下身子,手指捏住了唐芊芊的双颊,捏的唐芊芊的脸都有些变形了,霍启的声音十分阴冷:“贱人!你最好祈祷唐妩安然无恙,她如果有任何不测,我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让我生不如死?”唐芊芊甩开了霍启的桎梏,大笑着说道:“霍启,你自己还是条丧家之犬自身难保呢!你还得躲在我这里保命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生不如死?” 霍启阴冷的笑了笑,说道:“至少我是自由的,你不是。” 唐芊芊愣了愣,问道:“你说什么?” 霍启笑了:“你以为,你炸了霍家,霍云深会放过你?” 唐芊芊立刻喊道:“你会帮我善后的!你还需要我!怎么会让霍云深抓住我!” 霍启笑了笑,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帮你善后?又什么时候说过我需要你?” 唐芊芊一瞬间脸色苍白,是啊,霍启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他需要她。 只是唐芊芊认为,霍启跑来让她帮忙,是因为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她了。 可是霍启根本不是让她帮忙,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把唐芊芊当做一个工具而已,他用来报复霍家的工具,现在这个工具的使命结束了,霍启自然就会把她丢开。 霍启站起身准备离开,唐芊芊立刻拉住霍启的裤腿,大喊道:“你不能走!你带我一起走!不然谁都别想走!” 霍启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唐芊芊,骂道:“脏!” 唐芊芊被霍启提到了要害,痛的蜷缩在地板上起不来,眼睁睁的看着霍启离开。 她缓了半天,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立刻跑进房间里把自己仅有的钱和首饰塞进包里,然后连滚带爬的起来往外跑,她得守好这些钱,没了霍启,她还是要想方设法才能买到禁品。 唐芊芊拎着包跑到客厅,刚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几个黑衣人堵在了门口,唐芊芊愣了一下。然后,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走进来的霍云深。 她手中的包掉在地上,唐芊芊绝望的看着霍云深,她知道,她跑不掉了。 霍云深走进来,看着这满屋子的狼藉,看着慌乱的唐芊芊,问道:“霍启呢?” 唐芊芊看着霍云深,低下了头,霍云深和霍启不一样,霍启好像整个人都活在黑暗之中,至少让唐芊芊能够找到一点共鸣,可是霍云深宛如神祇,他光芒万丈,生来尊贵,耀眼的让唐芊芊无法直视。 “霍启呢?”霍云深又问道。 唐芊芊低着头,说道:“不知道。” 霍云深笑了:“没看出来,你对霍启还这么护着?” 唐芊芊其实想说,她没有护着霍启,她只是想快点结束这个对话。 她觉得自己站在霍云深面前,卑微如蝼蚁,好像那颗头有千斤重,永远都抬不起来。 霍云深看向唐芊芊,问道:“老宅是你炸的?” 唐芊芊这才勉勉强强抬了抬头,又迅速的低下去,她盯着霍云深的鞋尖,心里想着霍云深的一双鞋,大概要十几万吧,唐妩的生活也是这样吧?挥金如土,生活奢侈。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砰」的一声枪响,唐芊芊的腿传来剧痛,她尖叫着倒地,抱着自己疯狂涌血的大腿,看着霍云深手中还在冒烟的黑色手枪,难以置信刚刚自己被霍云深这个看起来还算尊贵绅士的男人打穿了大腿。 “总裁!”明城大喊道。 他立刻走过来拿过霍云深手里的枪,递给身边的保镖,看着唐芊芊痛的蜷缩在地上,血液染红了地面。 霍云深冷声说道:“这是你害了小五的代价。” “呵!”唐芊芊倒吸着冷气,断断续续的说道:“霍云深!你……你也只能……欺负我!有本事……你……” “至于霍启……”霍云深说道:“他会比你更惨烈。” 明城对身边的保镖挥了挥手,说道:“带走。” 保镖粗暴的扛起了唐芊芊,不顾她的伤口和惨叫,把她抬出了公寓。 霍云深对明城说道:“剩下的事情交给你,我去医院了。” “是,总裁放心。”明城立刻说道。 霍云深离开公寓,驱车返回了医院,明城带着唐芊芊去了巡捕局,人证物证俱在,这桩官方都犹豫不决的案子就这样结束了,唐芊芊就是那个毁了霍家那寸土寸金地段房子的神经病。 至于她腿上的伤,这明城亲自送过来的人,他们也不敢多问什么,找了人给唐芊芊救治,然后关押即可。 霍云深回到医院,看着病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林兮,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医生说林兮没什么大碍,已经脱离危险,生命体征也十分平稳,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虽然医生这样说,但是霍云深还是难受的厉害,林兮一天不醒过来,他就一天没办法放心。 看到霍云深回来,霍老爷子走过来问道:“云深,霍启他……” “跑了……”霍云深说道:“没抓到。” “哦……这样……”霍老爷子叹了口气,又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即便霍启做到这个地步,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难道自己的儿子要杀他,他就要杀了儿子吗? 第346页 年轻的时候或许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比霍启现在的狠厉更甚,可是现在,他年纪大了,活一天就少一天的,那些狠辣凌厉似乎都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这一腔心软和没用的叹气。 两天后,林兮醒了。 霍云深坐在一边办公的时候,床上的林兮手指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周围,她伸手抓了抓脸上的呼吸机,没有抓掉,有些懊恼的哼了一声。 霍云深的背影一僵,他转头,看着床上睁着眼睛的林兮,立刻跑过去,喊道:“小五!” 林兮眨了眨眼,霍云深立刻按着呼叫铃,医生护士一起跑过来,霍云深激动的喊道:“她醒了!她醒了!” 医生立刻走过去帮着林兮摘下呼吸机,给她做了基础的检查,林兮被医生护士围绕着,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医生才转身对着霍云深说道:“林小姐已经没事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做个详细的体检就可以了。” 霍云深点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兮,好像生怕她消失一样。 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之后,霍云深坐在床边,问道:“小五,你感觉怎么样?” 林兮炸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霍云深,问道:“你是谁?” 长久的沉默中,霍云深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一般,他的小五还是那个小五,可是她坐在床上,茫然的问道:“你是谁?” 就好像五年后他在帝都第一次见到林兮,她穿着红裙闯进他怀里,霍云深欣喜,激动,想要拥抱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茫然的看着他,问他:“你是谁?” 那个时候,霍云深整个人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之中,可是现在,他没有欣喜。 他的小五好不容易回来了,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了,难道要再一次失忆吗? 霍云深捧着林兮的脸,说道:“小五,是我啊,我是云深。” 林兮歪着头看他,霍云深有些着急的说道:“小五,你仔细看看,我是云深啊!” 林兮「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知道啊!” 霍云深愣了一下,看着林兮含笑的眉眼,才反应过来:“你是假装的?” 林兮笑了笑,说道:“大难不死,让你开心一下嘛!” 霍云深笑骂了她一句:“小混蛋!” 然后,霍云深把林兮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抱着林兮,良久,才有些后怕的说道:“你这个坏女人,你要吓死我了。” 林兮抱住霍云深,靠在他怀里,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是你不好……”霍云深看着她,说道:“都怪你,让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生命,让我爱你胜过一切。” 林兮笑着笑着眼睛都红了,娇嗔着说道:“油嘴滑舌的!” 霍云深抱着她,说道:“答应我,不要再为了任何人冒险了,好不好?” 林兮笑着说道:“我那是为了你的……” “答应我!”霍云深的语气有些强势,他盯着林兮,说道:“小五,答应我,不要为了任何人冒险,无论是谁,包括我的家人,好不好?” 林兮看着霍云深有些后怕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云深,这只是个意外……” “不是的……”霍云深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小五,我们还要几十年的时间,还会有很多意外,但是我希望你是那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想努力的活下去,所以不要为了别人冒险,也包括我自己,如果我的家人出了意外,那是我的无能,如果你出了事,那是要了我的命!” 林兮看着霍云深认真的眼神,只能点点头:“好,答应你了。” 霍云深低头,吻了吻林兮的额头,叹着气说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后半句话,霍云深没有说出来,林兮笑了笑,说道:“你还在我身边,我怎么舍得一直睡下去?” 霍云深抱着她,抱了很久,林兮才拍了拍他,问道:“老爷子还好吗?” 霍云深点点头:“爷爷一切都好。” “小遇呢?突然出了这种事,我一定吓到他了吧?”林兮问道。 霍云深笑了:“他在家里,明天我接他过来,我们的儿子厉害的很,一直乖乖的等着妈咪醒过来,没事的,放心吧。” 林兮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霍云深却说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今天好好休息。” 林兮只能躺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霍云深看着林兮安睡的脸庞,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翌日一早,霍老爷子和霍遇就出现在了林兮的病房里,霍遇扑到林兮的怀里,大喊着:“妈咪,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林兮:“……” 昨天你爹还说你坚强的很,根本没有被吓到呢! 现在这个扑在她的被子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哭包是谁啊? 难道果真是这样,霍遇只是在她面前像个小孩子,完全是为了让她有做母亲的满足感,实际上在霍云深面前老成的不得了? 霍云深的嘴角抽了抽,自家儿子这戏份有点过了,看到林兮昏迷的时候都没哭,现在居然哭的好像天塌了一样。 不对,以霍遇的心智,估计天塌了都不会哭。 霍老爷子的眼睛也红红的,一直说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第347页 林兮笑着说道:“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 霍老爷子板着脸,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担心不是应该的嘛!” 林兮愣了愣,看了看霍老爷子,又看了看霍云深,霍云深微笑着点点头,意思是她没有听错,霍老爷子现在是完完全全把她当做自家人看待了。 霍老爷子对管家说道:“让家里的厨师做点滋补的汤!小五这身子骨不好,多补一补!不行不行!还是去请个营养师吧,好好给她调理一下,这大病一场,一定是伤到根本了!” 霍老爷子唠唠叨叨的跟管家嘱咐着,管家也乐呵呵的记下来,只有林兮听到了霍老爷子的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小五。 她在霍老爷子的眼里,终于不再是「那个唐家的女人」,而是「小五」了。 林兮做了个详细检查,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显示她现在一切正常,林兮终于可以出院了。 霍云深抱着林兮往外走,霍遇拎着包跟在后面,管家扶着老爷子一起走出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医院,明城安排汽车把他们一起接回家里。 而此时,没有人看到路口的拐角处,一辆再普通不过的汽车里,坐着一个黑色风衣的男人。 霍启看着那个被霍云深抱在怀里出院的小女人,看着她和霍云深说说笑笑,没有丝毫病态,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还好,你没事,否则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老宅的一个房屋被烧毁了,现在刚刚清理完,还在进行修缮,老爷子一时间也回不了老宅,霍云深就把他接到了红枫苑。 红枫苑虽然不像老宅那么大,但是多一个人住着也不觉得挤,佣人一早就给他收拾好了房间,老爷子也十分高兴,住在这里,就可以天天都能见到霍遇,早上霍遇上学,晚上再去接他放学,还能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老爷子可是求之不得。 林兮自从出院之后,完全是病号待遇,虽然医生说了她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可是从霍老爷子到霍云深再到张姨,每个人都是十分紧张,每天给她准备营养餐补身子,也不许她做什么家务,半个月下来,林兮足足胖了五斤。 林兮坐在卧室里,捏着自己肚子上的二两小肉,对着霍云深苦着脸说道:“你能不能去跟老爷子说一说,不要给我补了,再补下去,我要胖死了!” 霍云深笑着走过来,问道:“我看看,哪里胖了?” 说着霍云深伸手去捏林兮的腰,林兮的痒痒肉多的很,霍云深刚刚把手探过来,林兮就准备躲开,霍云深一把把她拉回来按在床上,挠着她的纤腰,问道:“哪里胖了?哪里胖了?我看看!” 林兮笑的在床上直打滚,大声求饶着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不要这样了!” 霍云深压着她的腿,说道:“还要不要好好吃饭?要减肥吗?” 林兮扭捏着说道:“确实是有点胖了啊……” “你还说?”霍云深又挠了她几下。 林兮大叫着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了半天,最后以林兮连连求饶而告终,林兮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说道:“霍云深,你几岁了!” 霍云深笑着说道:“苏景说,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都会变成不成熟的毛头小子。” 林兮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苏景整天都教你点什么东西?” 霍云深想了想,还没说话,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霍云深和林兮愣了一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老爷子的声音:“云深,你们小点声。” 霍云深和林兮愣了愣,霍老爷子又说道:“小遇还小,你们多少注意点影响,动静太大了……” 霍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霍云深就跳下床跑去打开门,跟老爷子说道:“爷爷,你胡说什么呢!”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年轻人啊,现在也太开放了一些……” 霍老爷子叹着气,唠唠叨叨的走开了,霍云深哭笑不得的关好门,进来看到林兮涨得通红的小脸,两人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林兮把枕头扔在霍云深的身上,大喊道:“都是你!这下子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霍云深笑着说道:“洗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林兮怒吼道:“那让老爷子误会了,多丢人啊!” 霍云深扑上来按住林兮,小声的说道:“你再喊,爷爷又该过来了!” 林兮:“……” 第136章 老爷子不行了 这场乌龙让老爷子误会到,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还要问霍遇一句:“小遇昨晚睡的好不好啊?” 霍遇点点头:“还可以。” 老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林兮:“……” 霍云深唯一轻松的时候,大概就是陪着家里这大大小小几个人的时候。 霍启一天没有抓到,他就一天没办法放心。 可是霍启年轻时在国外经营多年,势力说是遍布各地都不为过,即便是被霍云深打击到这个地步,还是借着当初的人脉躲躲藏藏,让霍云深总是慢他一步。 严寒已经把他知道的都告诉苏景和霍云深了,可是那些地方早就撤的干干净净,偶尔抓到一两个人,也根本没人知道霍启在哪里。 第348页 霍云深只能通过严寒那里拿到的名单,挨个去排查,但凡涉及一点灰色生意的,都被霍云深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样一个一个查下去,霍启的资金来源会越来越少,行动就会越来越困难。 可是这样子,终究是太慢了。 霍启在暗,霍云深却在明,连带着他周围的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下。 现在,霍云深看不到林兮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恨不得把林兮拴在身上带去上班。 因为霍启这么多次的行动,似乎指向的都是林兮,霍云深不得不考虑,也许霍启报复林家,最后还是想要得到林兮。 日子在这样带着些恐慌的气氛中终于到了年底,霍氏的年会在即,林兮代表林氏理应参加,也是同样考虑到霍遇的年纪问题,加上年会上更加人多眼杂,还是没有让霍遇过早的暴露在公众面前。 刚好霍遇的学校也要放假了,学校趁着年底之前,举办了小朋友的舞会,霍云深给霍遇安排了车子和保镖,等着活动结束早点接他回家。 霍氏的年会上,林兮挽着霍云深的手,踩着高跟鞋和他游走在人群之中,笑的脸都要僵了。 霍云深拉着她走到角落里坐下,问道:“累不累?” 林兮点点头:“当老板也有不好的地方,你看看我们要应付多少人?我站的脚都痛了。”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让明城先送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林兮摇摇头:“这样不好,我本来就是林氏的副总,年会上再溜掉,会被人说闲话的。” 林震已经十分纵容她了,如果她连小小的一个江城分公司都经营不好,会让林震失望的。 霍云深看着林兮坚定的眼神,只能点点头,他这边把林兮放在这边休息一会,自己先去应付客人,林兮突然拉住他,说道:“我总觉得不踏实,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霍云深笑着安抚她:“怎么会?你做的很好了。” “不是不是……”林兮摇摇头,说道:“我这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心慌。” 霍云深摸了摸林兮的额头,问道:“你是不是太累了?”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云深,要不还是把小遇接回来吧,我看不见他,总是觉得不踏实。” 霍云深皱了皱眉:“可是小遇应该舞会上和小朋友做游戏呢,现在接回来吗?” 林兮有些犹豫,她一直想让霍遇和同龄人多交流,可是现在看不见霍遇她又总是觉得不踏实。 看着林兮纠结的小脸,霍云深点点头,说道:“好了,你别担心,我这就让人把小遇带到这里,让他在楼上房间等你。” 林兮点点头,催促着他:“快去吧。” 霍云深去给保镖打了电话,让他们把霍遇接到这边的酒店来,就跟他说妈咪想见他。 保镖接到通知以后立刻就去办了,林兮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水,就等着霍遇过来。 霍云深在旁边陪着她,总觉得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五分钟后,保镖打来电话,语气急切:“总裁,小少爷……小少爷他……” “怎么了?说话啊!”霍云深也着急了。 “小少爷不见了!”保镖的声音因为恐惧拔高了两个调调,直接传进了林兮的耳朵里。 林兮手里的水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水溅出来撒了她一身。 “小遇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林兮的脸色苍白,好像这一晚上的恐惧都变成了真实。 霍云深一边打电话让人封锁学校去找人,一边安抚着林兮,说道:“小五,别害怕,我会找到他的。” 霍云深起身打开手机,输入了一串字符,那是当初霍遇编辑好的两种程序,可以随时定位到他的手表和林兮的项链的信号。 霍云深满心希望,输入了霍遇的程序,可是打开之后,里面一片空白,霍遇的信号器好像被屏蔽了一般,完全定位不到地点。 霍云深叫来明城,让他安排汽车,他现在就要去学校,把能用的让人都派出去找人。 此刻,林兮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来:“喂?” “小五。”熟悉的男声响起,仿佛带着夺命的威慑。 “霍启……”林兮的脸色苍白如纸,她问道:“是你带走了小遇吗?” “小五,我想见你。”霍启的声音十分温润,可是就是让林兮害怕极了。 林兮咬着牙说道:“霍启,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不要伤害孩子!” 霍遇是她的命,如果霍遇有什么三长两短,林兮也活不下去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又重复着说道:“小五,我想见你。” 林兮颤抖着声音,拼命地点头:“好!好!我见你!你不要伤着孩子!” 那是她最大的软肋,足够拿捏住她整个人! 霍启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些笑意,说道:“小五,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海吗?来见我,你一个人来。” “我……”林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啪」的一声就挂断了。 林兮看着手机屏幕上霍遇纯真的笑脸,又看了看霍云深的背影,随手从旁边的餐桌上摸了一把餐刀,转身从后门跑出了宴会大厅。 霍云深安排好人手,正准备带着林兮一起去学校,可是一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第349页 霍云深愣了一下,刚才林兮还坐在这里,吓得脸色惨白,但是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立刻打电话给林兮,电话刚刚打过去,就被挂断了,霍云深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打着电话,打了三次,才终于接通。 “小五,你在哪里?”霍云深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林兮看着渐行渐远的酒店,说道:“霍云深,我不能失去小遇。” 霍云深的心头颤了颤,说道:“小五,听话,你回来,我会找到他的。” “不……”林兮摇摇头:“云深,我相信你,可是我不能冒任何失去我儿子的风险,我必须去!” “小五!”霍云深颤抖着声音:“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冒险!” 林兮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她说道:“云深,我不会有事的,找到小遇,我就回来,求你了,不要派人找我,千万不要。” “小五……”电话突然被挂断,霍云深再打过去,里面响起的是机械的女声,告诉他电话已关机。 霍云深愤怒的捏着手机,现在一边是自己失踪的儿子,一边是往火坑里跳的林兮,他站在分岔路口,左右为难。 “总裁,苏少已经带人过去了,我现在就去帮忙,您……”明城没有多说,要怎么做,完全是看霍云深的决定。 霍云深点点头,沉默了一瞬,说道:“去吧。” 明城愣了一下,微微颔首:“总裁,我们会找到小少爷的。” 明城走后,霍云深独自去开了一辆车,他把林兮的那串编码输进去,意料之中的,林兮刚刚出发,不可能被屏蔽信号,那个红色的小圆点在地图上逐渐往城市边缘挪着,霍云深一脚油门踩下去,汽车疾驰而去。 此刻的霍老爷子坐在老宅,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是一条陌生的短信,里面付着一张照片。 老爷子带着老花镜才勉强打开了图片,看到照片里的内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里,霍遇被绑着手,眼神木木的坐在黑暗中。 霍老爷子想给霍云深打电话,又担心霍云深不告诉他真相,立刻给明城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老爷子,怎么了?” 霍老爷子很巧妙的问道:“找到小遇了吗?” 明城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霍云深是不会告诉老爷子的,但是现在看来,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于是明城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还在找,您放心,我们已经把学校封锁了,不会有事的。” 霍老爷子的手机一下子掉在地上,明城的话无疑是在告诉他,霍遇真的失踪了。 他急着想把手机捡起来,一下子没拿稳,自己跌坐在地上,刚把手机拿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就打来了电话。 “喂?”霍老爷子立刻接起来。 “是我。”霍启的声音响起。 霍老爷子愣了一下,问道:“霍启,你把小遇弄到那里去了?” 霍启笑了笑,说道:“我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鱼了。” “胡说八道!”霍老爷子大喊道:“霍启!那是你的家人!跟你一样姓霍!你是不是疯了!” 霍启低低的笑了,他说道:“是啊,是疯了,我都疯了几十年了。” 霍老爷子着急的不得了,他说道:“霍启,我知道你恨我,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着小遇,小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个家就完了!” 霍启沉默了一会,说道:“原来,你还挺在意这个家的,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多在意一下我妈呢?” 霍老爷子沉默了,年轻时的荒唐,是他的不对,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一时的错误,会早就这一生的罪孽。 “霍启,你有什么要求,爸都可以满足你,你想要霍氏,想要老宅,什么的都可以,只要你放了小遇。”霍老爷子说道。 霍启笑了笑,说道:“爸,我想要的,如果是你的命呢?”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还没说话,霍启就说道:“我给你地址,你来找我,自己来。” 霍老爷子突然笑了,他苍老的声音笑的凄凉又悲壮,他说道:“启儿啊,我混迹商场几十年了,我不是云深那样的年轻人,你当我看不穿你的把戏吗?” 霍启还没说话,霍老爷子就说道:“你让我去找你,找你做什么?拿我来威胁云深吗?威胁他抛妻弃子?还是放弃家业?小兮是云深的人,你就算再怎么费尽心机,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霍启大喊道:“胡说!我想要的,我都会得到!我让你过来!你就给我过来!我要亲手杀了你!让你知道当年我妈有多痛苦!” 霍老爷子苦笑了一声,说道:“霍启,我把你养大成人,你对我,就只有恨吗?恨不得我去死?” 霍启怒吼道:“对!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你不是我爸爸!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爸爸!你眼里只有大哥!只有霍云深!只有霍遇!我跟你们才不是一家人!永远都不是!” 霍老爷子沉默良久,问道:“霍启,我再问一遍,你恨不得我去死吗?恨不得我,你的亲生父亲,现在就去死吗?” “是!你去死吧!”霍启像个气急败坏的孩子一样,说出的话根本不过大脑,他满脑子都是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满脑子都是母亲去世的模样。 他恨极了霍家,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想着扳倒霍家,至于霍老爷子,他从来都不是合格的父亲。 第350页 霍老爷子笑了笑,说道:“好,如你所愿。”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霍启看着被挂掉的手机,愣了一下,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说让霍老爷子立刻去死,霍老爷子说什么来着?他说,好,如你所愿。 霍启把手机扔在一边,怎么可能呢? 霍老爷子那种人怎么可能去死呢?这男人一辈子都舍不得那些财产,所以直到现在都霸占着一部分股份,不许霍云深全权掌控霍氏,他这辈子最在乎都是权势和财富,即便在意霍遇,也不可能超过自己的生命。 霍启今天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霍遇,把这些紧紧抱团的人都分开,霍云深和林兮分开,霍老爷子跟霍云深也分开,他会引开所有人,然后报复霍老爷子,再得到林兮。 算算时间,现在林兮差不多也快要到海边了,可是现在霍老爷子不上当,他拎起大衣,准备先去海边找林兮。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霍启打开来,收到了霍老爷子的一条短信:“这辈子,没能给你做个好父亲,是我不好。” 很简单,却让霍启没由来的心慌,他坐进车里,犹豫了一下,掉头往红枫苑的方向开过去。 红枫苑里。 霍老爷子坐在房间里,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浑浊的双眼中掉下了眼泪,他摸索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叹了口气。 那是一张很有年代的全家福照片,里面还没有霍云深,只有他和妻子,还有霍云深的父亲和霍启。 彼时两个孩子还小,霍启的脸上稚气未脱,远不像现在,脸上温文尔雅,心里却狠辣如蛇蝎。 霍老爷子拿起旁边的药瓶,倒出了一大把的药,吞进了嘴里。 他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这原本就是他犯下的错,造下的孽,现在却要霍云深给他收拾烂摊子,惹得霍云深和林兮每天紧张兮兮,生怕出了什么危险,如果说之前还能面前忍受躲在这里等着这一切结束,可是霍遇的那张照片,成了最后的底线。 如果他的离开,能够结束这一切,那也挺好的,霍云深忙碌了这么多年,为这个家抗争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了。 霍启不就是想要他的命吗?他给了就好了,这个年纪的人了,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如果剩下的这三五年,能换来霍云深的一家平安,倒是也很值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活够了,也受够了。 是他造就了这个满腔仇恨的霍启,也是他该让这段仇恨结束了。 霍老爷子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管家按时来提醒老爷子吃药,敲了敲房门,却没有听到老爷子的回应,管家还有些奇怪,不应该啊,老爷子这个时候都是醒着的,应该吃过药才睡的。 管家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答应,他轻轻的把门打开,说道:“老爷子,该吃药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管家走到床前,看着老爷子睡着了,心里想着可能是这些天总是让他操心老宅修缮的事情,有些累着了,但是该吃的药还是要吃的。 管家拍了拍老爷子的肩膀,说道:“老爷子,起来吃过药再睡吧。” 霍老爷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管家愣了一下,转头看到床头柜的一瓶药,心里还琢磨着老爷子难道吃过了? 他拿起来检查了一下,顿时大惊失色,这哪里是老爷子的药? 这分明是很久以前的药了,当初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这个药可不能多吃,是会影响心肺功能的! 管家把药倒出来想要数一数,他对老爷子的每一瓶药剩下多少剂量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是这一倒出来,哪里还需要数?这少了一大半啊! 管家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不顾身份伸手推了老爷子一把,又拍了拍他的脸,大喊道:“老爷子!老爷子!” 霍老爷子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是平时,老爷子的睡眠浅,管家叫他一声他就会醒过来。 管家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他推着老爷子,又掐着老爷子的人中,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佣人立刻跑上来,管家大喊道:“快叫救护车!给霍先生打电话!快去!” 整个红枫苑乱成一团,有人去叫救护车,有人打电话,有人忙着帮忙把老爷子抬下楼。 霍云深开车到一半,就收到了张姨的电话,他接起来,问道:“张姨,怎么了?” 张姨带着哭腔,大喊道:“霍先生,你快回来吧!老爷子不行了!” 霍云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汽车急刹车的声音传来,他停下车,问道:“你说什么呢!” “老爷子吞了半瓶子药!您快回来看看吧!”张姨急着喊道。 霍云深看着地图上渐行渐远的那个小红点,猛的锤了一下方向盘,一边给林兮打电话一边掉头,可是林兮的手机还是关机,霍云深骂了一句脏话,只能给明城打电话,让他派人去把林兮接回来,就算是绑也要把她绑回来。 他即便再在乎林兮,也不可能放着濒死的爷爷不管,霍云深几乎是开到了最大的车速,疯了一样往医院赶去。 霍启到达红枫苑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救护车停在门口,医生护士和管家忙着抬着担架上车,担架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霍老爷子。 第351页 霍启夹着烟的手颤了颤,看着霍老爷子被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响着刺耳的声音逐渐远去,没有人注意到旁边停着的这辆汽车。 霍启深呼吸了几口,他在担心什么呢? 他要的就是霍老爷子去死,要的就是报仇! 现在这个结果,不是理所应当吗?他马上就要成功了,只差最后一步,应该高兴才对啊! 霍启启动了汽车,车子开往了海边,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可不能半途而废,他马上就要成功了,最后一件事,就是得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汽车停在路边,霍启看到了那个站在海边的女人,五年过去了,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像当初一样,漂亮,妩媚,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启调整了一下心情,跑过去,大喊道:“小五!小五!” 林兮转头看着霍启跑到她面前。然后,坚硬的刀尖抵住了霍启的腹部,她问道:“小遇呢?他在哪里?” 霍启愣了愣,笑了:“小五,我没有让你带刀来见我。” 第137章 同归于尽 冬日里的海边,海风吹的人头皮发麻,似乎从头发冷到了脚趾,林兮穿着晚礼服就跑出来了,随手拿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现在冻得直发抖。 她光洁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细小的鸡皮疙瘩从皮肤上凸显出来,素白的手捏着那把餐刀,抵着霍启的小腹,说道:“霍启,小遇在哪里?” “把刀放下。”霍启即使是命令她的时候,都这样温柔。 林兮把刀又往前送了送,咬着牙问道:“小遇在哪里!” 霍启笑了笑,似乎没有丝毫惧怕,林兮手里的刀,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威胁。 他说道:“小五,别闹了,把刀放下。” “霍启!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小遇呢!”林兮气急败坏的说道。 霍启似乎有些没耐心了,他无奈的看着林兮,说道:“小五,我只是想见见你,抱抱你,有什么话不能把刀放下吗?我是多少年刀口舔血活下来的,你以为我会怕你这一把小小的餐刀吗?我……”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在夜晚那么明显,连凌冽的海风都掩盖不住。 霍启低下头,看着那把没入自己小腹的餐刀,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兮。 林兮浑身颤抖,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她大喊道:“霍启!小遇在哪里?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她真的快要崩溃了,那是她的宝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这辈子她可以失去任何东西,就是不能失去孩子。 霍启捂着腹部,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霍启苦笑了一下,说道:“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 林兮摸了摸脸上的眼泪,连带着手上的血也蹭到了脸上,她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只是倔强的看着霍启,吸了吸气,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和狼狈,她说道:“霍启,有什么事,我们大人解决,不要牵连孩子,求你了,不要伤害我儿子。” 霍启笑了笑,说道:“你儿子?你和霍云深的儿子?小五,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还不够吗?霍云深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也保护不了孩子,你跟我在一起,会有很多很多孩子,这辈子都会很安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 “霍启……”林兮吸了吸鼻子,说道:“我爱霍云深,爱了好多年,就算在他身边会死,我都要和他死在一起,所以你放弃吧,放弃这些走的远远的,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霍启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他捂着腹部弯了弯腰,似乎在努力忍着疼痛,说道:“放弃?小五,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两个字。” 然后,霍启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小五,我会再回来找你的。” 林兮看了看霍启,还没来得及说话,霍启就跌跌撞撞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林兮愣了一下,伸手推开霍启,霍启笑了笑,说道:“你爱霍云深?但是你总会心甘情愿离开的,我会让你自己走到我身边来。” 霍启转身要走,林兮一把拉住他,问道:“小遇呢?小遇在哪里?” 霍启叹了口气,说道:“学校,图书馆的阁楼里。” 林兮立刻松开他,然后一边开机,一边转身往回跑,霍启叫住她:“小五,你还记得这个沙滩,就一定记得,我送你玉佩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林兮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飞快的跑到车边,然后钻进去发动汽车绝尘而去。 霍启苦笑了一下,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自己的车边,翻出了医药箱,勉强给自己止了血,他疼的脸色惨白,还是笑了。 那个小女人,现在是真的挺狠的,说捅刀子就捅刀子。 林兮开着车疯狂的往回赶,然后摸出手机给霍云深打电话,可是电话通了半天都没有人接,林兮只能转而打给明城。 明城倒是很快就接起来了:“唐小姐。” “明城!小遇在学校图书馆的阁楼里!”林兮立刻说道。 明城愣了一下,问道:“您怎么做到的?霍启说的?” 林兮点点头:“快去!去救孩子!” 明城立刻说道:“我这就去,您别担心,让总裁也放心好了。”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霍云深不在学校吗?” 第352页 明城点点头:“老爷子出事了,总裁现在在医院陪着老爷子抢救。” 林兮懵了一下,加快速度往市中心赶路,没过多久,明城就发来了消息,说霍遇找到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害,而且压根不知道绑架的事情。 霍遇说,老师让他去阁楼拿东西,他就去了,结果门打不开,他的手机也没有信号,所以就被关在里面了,霍遇也不害怕,他就一个人坐在里面,等着第二天图书管理员来打扫的时候再出去。 谁知道被明城带出来之后,事情闹得这么大,连校长都亲自来了,看到霍遇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霍家的金孙丢了,整个学校卖了都赔不起。 林兮听到霍遇没事,转而赶往了医院,她跌跌撞撞的跑进去,直接冲到了抢救室外面。 霍云深正坐在长椅上发呆,管家着急的踱步,走廊里安静的吓人。 林兮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句:“云深……” 霍云深的身子顿了一下,转头看到林兮,立刻站起来,问道:“你受伤了吗?这血是哪里来的?哪里受伤了?” 林兮这才注意到自己满身满脸的血迹,她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没有受伤,这是霍启的血,我……刺伤了他。” 霍云深把林兮拉进怀里,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林兮拍着霍云深的后背,说道:“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让你担心了。” 霍云深埋首在她颈间,闷声闷气的说道:“是啊,是你不好,吓得我半条命都没有了……” 林兮拍着他,像是哄霍遇睡觉一样哄着霍云深,良久,霍云深说道:“小五,爷爷吞药自杀了……” 林兮的手顿了一下,又拍着霍云深,安抚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老爷子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小遇,他不会丢下你的……”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霍云深突然带着哭腔说道:“我好害怕……” 林兮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紧紧的抱着霍云深。此时,这一向高大伟岸的男人,只是个小孩子,害怕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 管家站在一边抹眼泪,林兮感觉自己的颈间带着微微的湿润,心里的酸楚快要把她淹没,她多想这些痛苦的事情快点结束,命运能够对霍云深好一点,再好一点。 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医生走出来,摘下了口罩,叹了口气,说道:“病人吞服的药剂量太大,严重影响了心肺功能,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了,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霍云深的眼神颤了颤,问道:“他……” 医生对霍云深点点头,说道:“很抱歉,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老爷子能够脱离危险已经很好了。”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抢救室,霍云深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管家抹着眼泪,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林兮蹲在霍云深面前,捧着他的双手,说道:“云深,老爷子会醒过来的,至少已经脱离危险了。” 霍云深起身走到病房钱,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带着呼吸机,全身插满了管子,那个一直高大的,强势的,霸道的霍氏掌权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小老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霍云深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开了,林兮追上去,问道:“云深,你去哪里?” 霍云深的声音冷的像冰:“去找霍启。” 林兮立刻拉住他,说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里找他?” 霍云深看着林兮,说道:“你为什么不拉住他?为什么不拖住他?” 林兮愣了愣,低下了头,她当时满脑子都是霍遇,根本没有想到要把霍启抓起来。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霍云深会派人去找她,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带走霍启?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话。” 林兮摇摇头:“没事,是我不好。” 霍云深抱了抱林兮,说道:“你先回家吧,我去找苏景。” 林兮点点头:“好,你注意安全。” 霍云深大步离开了医院,司机把林兮送回了家,林兮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霍遇,立刻跑过去抱住他,说道:“小遇,你回来了。” 霍遇小小的身子缩在林兮的怀里,说道:“妈咪,我听景叔说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林兮立刻摇头:“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 霍遇问道:“太爷爷还好吗?” 林兮的眼眶红了红,说道:“不太好。” 霍遇抱着林兮安慰着:“妈咪不要难过,小遇陪着你。” 林兮点点头,说道:“小遇找时间陪陪爹地,爹地很难过的。” 霍遇懂事的点头,然后打了个呵欠,说道:“妈咪,我累了,我今天晚上想和你一起睡觉。” 林兮带着霍遇上楼去睡觉,原本以为睡不着的,可是因为霍遇在身边,心里踏实了几分,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林兮起床的时候,霍遇跟着她一起起来了,下楼转了一圈,霍云深果然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林兮让佣人把早饭打包好,然后和霍遇带着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管家还守在老爷子的床前,霍遇跑过去把早饭递给管家,让他休息一下,三个人草草吃了饭,老爷子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第353页 林兮把工作挪到了病房,霍遇也很乖巧的在病房里看书,有时候和老爷子说说话,即使是没人回答,霍遇也说的很起劲,林兮想,如果老爷子能听到这些,会不会努努力清醒过来,让霍云深不要那么自责? 此时的霍云深和苏景严寒两人在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苏景说道:“这些行动已经花了霍启不少钱了,加上现在我们追的紧,没几个人敢继续支持霍启了,他手里的牌也打的差不多了。” 严寒摇摇头:“不,他还有一张王牌。” “什么?”苏景问道。 严寒调出照片,上面是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看起来毫不起眼。 严寒说道:“霍启手里有一剂药,这是黑市上最新的东西了,只需要这么小小的一瓶,就足以破坏掉一个成年人的免疫力,然后器官衰竭而死。” 苏景脸色大变,他们都忽略了这个小东西,这可是能够置人于死地的药啊! 苏景立刻说道:“我立刻多调人手,加强安保,绝不能让这东西靠近老爷子!” 霍云深抬了抬手,说道:“你怎么确定,霍启一定会用在爷爷身上?” 苏景愣了愣:“他的目标不就是老爷子吗?”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爷爷已经在医院了,我猜霍启准备把这个东西用在我身上。” 这下子苏景的脸色更难看了,用在老爷子身上他还勉强可以冷静,要是用在霍云深的身上……苏景不敢想,到时候会乱成什么样子。 严寒也看向霍云深,说道:“云深,还是要注意安全,这个药不是闹着玩的。” 霍云深冷笑一声,说道:“就因为不是闹着玩的,才更要让霍启得逞。” “深哥!”苏景大喊道:“你疯了!这会死人的!” 霍云深看了看苏景,说道:“这是霍启的最后一张牌了,除了这个,他无路可走,如果不给他机会,他永远都不会出现,他一天不出现,危险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 “可是……”苏景还是非常不赞成:“深哥,一定可以想到别的办法的,霍启是亡命之徒,我们怎么能去跟一个亡命之徒拼命呢?”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不去拼命,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景说不过他,只能连连叹气,霍云深又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小五。” 苏景更不赞成了:“深哥,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怎么跟嫂子交待?” 严寒也点点头:“是啊,云深,我也不支持这个办法,如果你出了事,留下唐小姐和孩子谁来照顾?” 霍云深白了两个人一眼,说道:“你们就巴不得我出事是不是?连后事都要打理好?” 苏景急着说道:“深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 “好了……”霍云深打断了他:“苏景,我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苏景劝不了霍云深,可是又实在是担心霍云深的安危,这下子,居然大着胆子告诉了林兮。 霍云深回家后,林兮正坐在餐厅吃饭,霍云深走进来,说道:“小五,我回来了。” 林兮「啪」的一声把筷子放在餐桌上,转身就走出去了,霍云深愣了一下,张姨立刻走过来,说道:“先生,唐小姐这一天都不高兴呢,您快去看看吧。” 霍云深一听,立刻就跟着林兮上楼,结果林兮前脚走进去,反手就把门摔上了,还好霍云深躲得快,不然厚厚的门板非要拍在脸上不可。 他敲了敲门,说道:“小五,你怎么了?” 里面也不出声,霍云深又敲了敲:“小五,把门打开,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林兮还是不说话,霍云深又说道:“小五,是我不好,我不该晚上不回来。” “我错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太累了,让我进去抱抱你吧。” 霍云深这样哄了林兮五分钟,里面还是没声音,他有点着急了,伸手去开门,结果把手按都按不动,林兮竟然把门锁住了。 这下子霍云深可看出来,林兮是真的生气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林兮还从来没有把他关在门外的时候。 霍云深立刻下了楼,问张姨拿卧室的备用钥匙,这钥匙从来都没用过,找起来也很费劲,好不容易找到了,霍云深拿着钥匙跑上楼,正准备开门的时候,卧室的门却开了。 林兮拉开门,拖着一个行李箱走出来,看都不看霍云深一眼,就往楼下走,霍云深立刻拉住她,问道:“小五,你这是干什么?” 林兮甩了甩,没甩开,烦躁的说道:“放开我!” 霍云深却抓的更紧了:“你要去哪?” “回欧域!”林兮大喊道。 霍云深着急了,一把抱起林兮,回到了卧室,他一脚踢上了门,把林兮扔在床上,欺身问道:“你要回欧域做什么?” 林兮推了霍云深一把,大喊道:“你管我!反正我们没结婚!我是个自由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五!”霍云深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怎么了?” 林兮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抬起头看着霍云深,说道:“我怎么了?霍云深,你要是没打算跟我过日子,你就趁早让我走,我年纪也不小了,没时间跟你耗着!” “你在胡说什么呢?”霍云深着急又无奈。 第354页 林兮看着霍云深,说道:“你是不是要等着霍启给你下药?你要用自己去换霍启吗?然后呢?让我和儿子看着你器官衰竭的死掉吗?霍云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 林兮喊着喊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眼泪一掉下来就止不住,林兮哭个没完,也不跟霍云深吵了,她就一个人像个小可怜似的窝在床上掉眼泪,抱着膝盖抽噎着不说话。 霍云深有些哭笑不得,却又心疼的厉害,他挪过去,说道:“谁跟你说我要和霍启同归于尽的?” 林兮白了霍云深一眼,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明明答应过我……什么事情都不会……不会瞒着我!可是现在……渣男!” 霍云深虽然心疼的厉害,但是着实被林兮最后这句渣男逗笑了,他一下子没忍住,林兮气急了,锤了他一拳,骂道:“你还笑!你笑吧!霍云深!你去跟霍启决一死战好了!我带着小遇回欧域去!省的我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 林兮说着就要起身,霍云深一把按住她,说道:“你是我老婆,你还要跑哪去?还要带着我儿子一起跑?” 林兮生气的踢他:“谁是你老婆!不要脸!” 霍云深笑着说道:“是你!笨蛋!是不是苏景告诉你的?说我要和霍启同归于尽?” 林兮咬着嘴唇不说话,她接到苏景的电话时,生气的恨不得打死霍云深,这男人一边说着要跟她白头到老,一边准备送上门去给霍启同归于尽,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和霍遇放在心上,否则哪个男人能舍下老婆孩子去拼命? 林兮气急了,巴不得现在就带着霍遇离开江城,跑到欧域去,省的每天因为霍云深提心吊胆,可是生气归生气,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年的跌跌撞撞,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 林兮只是气恼,再加上这些天的恐慌,压垮了她的情绪,所以她对着霍云深又打又骂,霍云深也不生气,由着她折腾,自己昂贵的衬衫上占满了林兮的眼泪鼻涕,他把林兮抱在怀里安抚着,像是早些年手忙脚乱哄霍遇的时候一样。 林兮推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呼吸,她一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和思考能力,直到霍云深松开她,才愣愣的擦了擦嘴巴,又摸了摸脸上的眼泪。 霍云深笑着说道:“小哭包,现在可以听我说了吗?”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要跟霍启同归于尽,我满脑子都是和你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有你和小遇在,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呢?” 林兮勉勉强强反应过来霍云深说的话,抽噎着说道:“那你还要让霍启……给你下药吗?” 霍云深无奈的笑了,伸手给林兮擦着眼泪,说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哭成这个样子了!” 第138章 病重 霍云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人,也是个做了决定就绝不回头的人,可是林兮这个小女人坐在他面前抽噎着掉眼泪,霍云深就觉得整个心脏都收缩着疼痛。 他哄了又哄,最后还是把自己所有的计划都和盘托出,林兮才勉强止住了眼泪。 林兮挪过去,抱着霍云深的腰身,抽噎着说道:“我帮你……我帮你好不好?” “小五,我自己可以。”霍云深拒绝了。 林兮撒着娇:“我帮你,不要让我在家里干等着,我帮你好不好?” 霍云深看着林兮哭的通红的双眼,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但是你要保证,不能再自作主张的行动。” 林兮立刻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她已经受够了待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等着霍云深回来,如果要做这件事,那就一起去做。 霍云深原本还在想怎么挑起这件事,用来给霍启一个合适的机会,可是他还没动手,霍启就安耐不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网上出现了零零碎碎的小道消息,说林氏的副总,也就是霍云深现在的女朋友,十八岁的时候就跟男人玩的很野,名声差得很。 原本这种小道消息是没人在意的,可是一旦和霍云深挂上了钩,一下子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 无论林兮是霍云深的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反正她是霍云深的女人,一个十八岁就和男人去酒店开房的女人,能好到哪里去? 刚开始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逐渐有人爆料林兮的往事,比如她原本叫唐妩,比如她当年是江城上流社会出了名的臭名昭著,比如她私生活混乱到被唐家扫地出门…… 诸如此类的消息越来越多,属于唐妩的过往被尽数扒出来,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添油加醋的,但是拼凑起来的,就是一个即便改名换姓也改变不了臭名昭著这个事实的女人。 网上开始躁动,林兮的微博逐渐沦陷,不少人来评论下面谩骂她,甚至还有让她发一些照片的男人,对于这件事,吵吵嚷嚷了几天之后,林氏和霍氏都没有任何回应。 不少人开始冷嘲热讽两人之前的伉俪情深,也只不过是豪门之间的联姻而已,现在女方闹出这样的丑闻,哪个男人受得了? 更何况霍云深那种天之骄子,难道要忍受唐妩给他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吗? 林兮坐在家里,看着网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评论,「啪」的一声关上了电脑。 第355页 霍遇走过来,说道:“妈咪喝水。” 林兮看着霍遇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霍遇问道:“妈咪是因为网上那些人不高兴吗?” 林兮的身子一顿,她看向霍遇,说道:“小遇,他们是胡说的,我不是这样的,我之前……” 林兮慌乱的想要解释,不管外界的人怎么看她,她都可以不在乎,可是这要是让霍遇对她的为人造成了误会,会不会不喜欢她这个妈咪了? 林兮一想到霍遇要是不认她,就害怕到厉害,她又慌又怕,想要找个合适的措辞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 “妈咪……”霍遇打断了她,说道:“你不用解释,我不相信他们。” 林兮拉着霍遇的手,紧张的问道:“真的吗?” 霍遇点点头:“真的,我的妈咪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咪,才不是网上说的那种人,我知道的,爹地也知道。” 林兮看着霍遇认真的小脸,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空荡荡的别刷野,叹了口气。 霍云深也知道,可是他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不管是为了他们的计划,还是真的因为网上这件事,霍云深彻夜不归,都让林兮觉得心慌。 此刻,酒吧里。 霍云深已经喝了一瓶红酒了,苏景坐在旁边无奈的说道:“深哥,网上那些事你就别管了,让我查到是哪个无良媒体折腾的,我给他们连老家都端了!” 霍云深看着自己的酒杯,说道:“苏景,你说她当年……” 霍云深一下子不说话了,苏景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不在乎她的过去,我们说好的。” 苏景叹了口气,说道:“深哥,不是我说,你们俩也真够坎坷的,你不知道自己当年睡了谁,嫂子不知道自己当年被谁……” 苏景对上霍云深凌厉的眼神,一下子闭上嘴不再说话,看着霍云深危险的眼神,苏景立刻岔开话题:“要不……要不我去查查当年的事情?” 霍云深低着头,沉默着,似乎是在考虑,良久,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查吧,悄悄地查。” 苏景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霍云深不是在生林兮的气,他只是嫉妒极了当年的那个男人,那个时候,唐妩应该还是个单纯懵懂的小姑娘,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夺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苏景看着霍云深这心痛的眼神,想当然的觉得霍云深一定是在不高兴,于是急着换个话题,陪着霍云深喝酒。 这个晚上,霍云深难得的喝了这么多,他满身酒气,也不适合回家去,苏景没办法,准备找了个酒店,把霍云深扔进去。 他扛着霍云深从酒吧走出来,然后塞进车里,正准备起身的时候,霍云深一把拉住了他,苏景一个没站稳,险些倒在霍云深的身上,苏景看到霍云深睁大的眼睛,说道:“深哥,你该不会……还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霍云深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有人跟踪!” 苏景脸色一变:“深哥,你没喝醉啊?” “不,我喝醉了……”霍云深说道:“送我去医院。” “去医院?”苏景有点不理解。 “少废话,赶紧的!”霍云深倒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活脱脱一个醉鬼。 苏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大喊道:“深哥!深哥!你怎么了?深哥!” 他晃得霍云深快要吐了的时候,终于钻进车里,让司机开车去医院。 到了医院,苏景立马把霍云深交给了医生,医生检查了一遍,看了苏景一眼,还没说话,苏景就说道:“是不是胃出血了?他喝太多了!” 这医生没少接触霍云深和苏景,这下子苏景挤眉弄眼的,医生默默地点点头:“是,胃出血了,住院吧。” 苏景点点头:“安排个高级病房,今天晚上给他找个护工,我才懒得伺候他。” 霍云深被送进了病房,挂上了点滴,苏景看了霍云深一眼,弯腰给他盖了盖被子,低声说道:“深哥,我在隔壁。” “嗯。”霍云深翻了个身,好像睡的很踏实。 苏景退出去,默默地钻进了隔壁的病房,一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霍云深险些睡死过去,忽然听到病房的门开了,他的身子顿了顿,没有睁开眼睛。 然后,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人捏住了他的输液管,霍云深微微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一双细长的小腿,看起来是个护士的模样。 一分钟都不到的时候,护士走出了病房,霍云深默默地掀开了被子,他的手里,攥着那只早就被他扯下来的针头,正滴答滴答的滴着药液,被子里湿了一大片,显然这一大瓶药,大部分都打进了被子里。 霍云深站起来,把输液瓶拿去了浴室,然后回到病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没多久,林兮就来了,看着霍云深有些苍白的脸色,十分不高兴,说了一句:“回家吧。” 霍云深点点头:“好。” 林兮在前面走,苏景扶着霍云深走在后面,小声的说道:“嫂子不大高兴呢!” 霍云深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两天不回家,还喝得烂醉,怎么可能高兴?” 苏景缩了缩脖子,说道:“那你回去可有的哄了。” 霍云深笑了笑:“我是病号,怎么哄?” 第356页 苏景愣了一下:“昨晚他来了?” “不是霍启……”霍云深摇摇头:“但是他该下的药应该下过了。” 苏景立刻问道:“药呢?” “卫生间里。”霍云深说道。 苏景立刻松了手,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去干正事!” 一转眼,苏景就跑得没影了,他才不看霍云深和林兮两个人腻腻歪歪呢,他还要忙着去找人化验药品的! 霍云深快步跟上了林兮,伸手去拉林兮的手,林兮一把甩开了他,说道:“别碰我!” 上了车,霍云深委屈巴巴的看着林兮,说道:“我胃疼。” 林兮:“活该!” 霍云深:“……” 霍云深又凑过来,把头靠在林兮的肩膀上,小声的说道:“小五,我头疼……” 林兮:“霍云深,你臭死了!” 霍云深:“……” 坐在前排的明城用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憋住笑,要知道,能把自家总裁整成这个样子,也只有林兮可以做到了,谁能想到在外面叱咤风云的霍三爷,在林兮面前恨不得变成小白兔? 林兮今天真的很生气,霍云深如果觉得网上那些新闻让他没面子了,丢人了,不高兴了,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就算是要分手,也应该回家当面说出来,这跑到酒吧喝的酩酊大醉夜不归宿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路上林兮都没有搭理他,到了红枫苑,也是让明城把他送回卧室去,然后林兮抱着自己的枕头就要走,霍云深拉住她,问道:“你去哪里?” 林兮看都不看他:“我去客房睡。” “去客房干什么?”霍云深不解的问道。 林兮这才转头看了霍云深一眼,说道:“霍云深,我觉得你需要时间和空间来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霍云深愣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林兮缩了缩手,说道:“我知道,网上那些话,真的不是正常男人可以接受的。” 林兮闪躲的眼神刺痛了霍云深,在他一心谋划对付霍启的时候,林兮在家里有多恐惧这些过去的打击? 霍云深把林兮拉进怀里,说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是什么正常男人?” 林兮:“……” 林兮气的一张小脸通红,这是他们谈话的重点吗? 她气自己,也气霍云深,也气那些网友。 生了几天气,到最后,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她只是又气又委屈,当年的事情,不是她的错,可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有人把这件事拿出来当做谈资,却从来没人考虑过,一人一句话,都足够压垮她。 加上霍云深的彻夜不归,和现在满身酒气,林兮难受的厉害,想当然的觉得,霍云深当然是接受不了她。 她劝自己理解,毕竟有哪个男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女人被人家放在网上评头论足,然后每个人都在说,他们的爱情有多么虚伪,他爱的女人有多么肮脏。 说实话,没人收到了。 即便霍云深深爱她,也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直视她,面对她,林兮不想他们两个尴尬,也不想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最后走到相看两生厌的地步。 所以这一次,她主动离开,离开这张床,这个卧室,至于要不要离开这个房子,这个城市,全看霍云深还愿不愿意要她。 哪知道林兮刚抱着枕头站起来,就被霍云深拉回来了,他抱着她,说道:“胡说八道,我哪里是什么正常男人?” 林兮的鼻子酸了酸,两人之间隔着枕头,她闷声说道:“霍云深,放开我吧。” 霍云深一把抽出了枕头,俯身吻上她,低声呢喃:“胡说,我怎么可能放开你?” 林兮推着他抗拒着,可是那个受了伤的女人,始终抗拒不了这个满眼柔情的男人。 霍云深的声音带着低沉和沙哑,在她耳边轻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林兮躲着他,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霍云深抱紧了她,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如果我早点出现,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是我不好。” 原本就是哄女孩子的一句话,可是从霍云深嘴里说出来,忽然就那么认真,认真的让人想哭。 林兮一下子委屈的掉了眼泪,她攀着霍云深的肩膀,抽噎着说道:“是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她都快忘了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更忘记了一个女孩子应该是怎样的单纯和懵懂,她只记得十八岁那年的屈辱和伤痛,只记得刺眼的闪光灯和不堪入目的新闻稿。 林兮最后的记忆,是萦绕在鼻尖的酒气和霍云深身上带着的医院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后沉沉睡去。 霍云深抱着她去洗了澡,看着女人疲惫的侧脸,沉沉叹气。 是他不好,才让她的生活这样曲折。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翌日一早,林兮睡醒以后已经是中午了,她起来草草的洗漱了一下,就下楼去吃饭了。 霍遇坐在客厅,看着林兮走下来,说道:“妈咪,你睡醒了。” 林兮点点头,张姨立刻说道:“我这就去给唐小姐准备午饭。” 林兮叫住张姨,说道:“随便做一点就好了,我吃一口,还要去医院看老爷子。” “哎,好,我知道了。”张姨立刻就去了。 第357页 没过多久,张姨送上了饭菜,林兮也不是很有胃口,草草的吃了些,霍遇问道:“妈咪,你还在生气吗?” 林兮愣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没有,没生气。” 霍遇笑着说道:“爹地都知错了,妈咪就不要不高兴了。” 林兮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爹地知错了?” 霍遇指了指桌上的饺子,说道:“爹地一大早就起来了,给你包了这些饺子,然后才去上班的。” 林兮看着盘子里那些码的整整齐齐的蒸饺,问道:“霍云深包的?” 霍遇点点头:“是啊,不信你问其他人。” 林兮愣了愣,低着头又夹了一个蒸饺送进嘴里,心情好像好了一些。 林兮一边品尝着蒸饺,一边感叹着自己实在是太好收买,从刚和霍云深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霍云深对她有一星半点的好,她都会高兴的不得了。 本以为五年后的自己会有点出息,但是这一盘蒸饺又把她打回了原型。 林兮叹了口气,多吃了几个蒸饺,准备去医院看望老爷子,霍遇立刻主动穿好外套,背着自己的小书包跟上林兮。 从老爷子昏迷到现在,霍云深一直忙着霍启的事情,所以一直是林兮和霍遇去探望老爷子,只是老爷子昏迷的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医生也说,老爷子本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求生意志。 这件事想来也不是很难理解,霍启一直在找霍家的麻烦,而且对于霍老爷子的恨意丝毫不加掩饰,再加上上一次用霍遇刺激了老爷子,他自然是难过的厉害。 可是林兮和霍遇都不能放弃他,他们只要有空就来看看老爷子,霍遇一声声的「太爷爷」叫着,希望有一天能够把他唤醒,毕竟霍老爷子对于霍云深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霍云深昨晚的「安慰」似乎起了一部分作用,至少让林兮不再那么难受了,她也学着无视网上的那些言论,不去看,不去想,就当不存在,生活还是照常度过。 今年的新年来的很快,张姨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特意包了几种口味的饺子,只是因为老爷子还在昏迷不醒,所以并没有张灯结彩。 霍云深在家里吃了年夜饭,还陪着霍遇玩了很久,可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林兮醒来后,感觉身边的人身上一阵滚烫,她伸手摸了摸霍云深的额头,竟然有些发烧了。 林兮起了床,叫了霍云深两句,霍云深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可是翻个身又睡过去了,林兮披着衣服下楼,让张姨拿点退烧药来,她先给霍云深吃下去,然后帮他裹好了被子,打电话叫了医生来家里。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霍云深做了检查,对林兮说道:“霍先生只是劳累过度,又有些着凉,吃了药退了烧就好了。” 林兮看着医生开了药,认真的记下了剂量,因为霍云深生病的原因,林兮今天没有去医院看老爷子,一整天都在家里守着霍云深。 霍云深吃了药睡了一上午,中午醒来只喝了两口粥,又昏睡了一整天,晚上才终于退烧,霍云深起来走了走,晚上也吃了点东西,林兮这才放心一些。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两天后,霍云深再次发烧,这一次的病情远比上一次更加来势汹汹,霍云深高烧两天,吃了药之后会退烧,但是过不了半天又发起烧来,林兮立刻把人送到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全面检查之后,断定霍云深是感染了病毒性感冒,需要挂点滴。 于是霍云深被留在了医院输液,这一折腾就是一个星期,林兮几乎都要住在医院里了,整天在霍云深和霍老爷子的两个病房来回跑,吃饭也是让家里的佣人送到病房里面来。 可是点滴挂了一个星期,霍云深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整个人都瘦了不少,虽然发烧不再那么频繁,但是开始了经常性的咳嗽,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脆弱不堪。 媒体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小道消息,网上出现了霍云深病重住院的新闻,甚至还有模糊的配图。 可是没有人解释霍云深的住院原因,于是网上开始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私生活混乱染上的病,有人说是去做手术,还有人说只是普通生病而已。 霍云深的病情牵动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霍氏上下人心惶惶,因为到现在为止,霍氏内部都没有接到任何霍云深住院的消息,连公关部打给霍云深和明城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好像霍氏一下子没人管了,他们面对外界的新闻,也只能敷衍回答,草草了事。 于是霍云深病重的消息越来越多,甚至传的越来越真实,加上前段时间霍老爷子昏迷不醒,很多人开始议论,霍氏说不定就要易主了! 第139章 定位器 外界传言的沸沸扬扬,可是林兮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她也发觉霍云深的病情似乎没有任何好转,于是要求医生再做一次详细的全身检查。 医生带着霍云深去抽血的时候,林兮十分紧张的在在外面等着,手机却突然响了。 她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有些迟疑,然后接了起来:“喂?” “小五,是我。”电话里传来熟悉的男声。 林兮的身子一顿:“霍启?” 霍启低低的笑了:“我很高兴,你每次都能猜出来。” 林兮皱着眉头:“我没空理你。” 第358页 说着林兮就要挂电话,却被霍启打断:“小五,云深生病了,是不是?” 林兮的身子僵了僵,然后紧张的看着周围,问道:“你怎么知道?” 霍启笑了笑,说道:“你来找我,我告诉你他生了什么病。” 林兮立刻摇头:“你在骗我,云深只是得了流感,我不会上当的。” 霍启冷哼一声,说道:“是吗?小五,云深是不是普通的流感,你很清楚的,你自己考虑,他的命,就捏在你的手上。”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林兮的手机马上收到了一条短信,里面是一个酒店的地址和房间号码,林兮把手机塞进兜里,紧张的看着检查室。 这一次的详细检查要做很久,林兮考虑再三,转身离开了医院。 她开着车去了酒店,找到了房间,然后敲了敲门,房间门很快就打开了,霍启穿着一身黑衣,看着林兮,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兮防备的看着他,说道:“我来了,云深到底怎么了?” 霍启打开门,说道:“进来坐。” 林兮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房间里有一股烟味,浓的厉害,林兮皱了皱眉,霍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说道:“抱歉,一个人无聊,多抽了几支。” 林兮开门见山的问道:“云深到底怎么了?” 霍启看着林兮着急的眼神,无奈的笑了笑,说道:“看到你为了云深来见我,我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林兮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说,那我走了!” 林兮转身要走,霍启突然说道:“你走吧,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保证云深活不过这个月!” 林兮猛的转身:“你说什么?” 霍启把一份文件丢给她,说道:“自己看吧,这就是云深生病的原因。” 林兮翻开文件,里面详细的记录了药剂的研发过程和实验结果,一个月内,这个人会从生病到器官衰竭,过程不可逆转,然后无药可救。 林兮抬起头,看着霍启,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你做的?你给他下药?” 霍启坐在沙发上,笑了笑,说道:“是,又怎么样?” 林兮把文件扔在他身上,骂道:“霍启,你还是不是人?你疯了!” 霍启冷笑了一声,说道:“小五,我和霍云深,从来都是对手,如果是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林兮一想到一个月后,霍云深就会器官衰竭而死,立刻问道:“有没有解药?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药呢?” 霍启点点头:“有,只此一剂解药,在我手里。” 林兮摇摇头:“不可能,你骗人,如果有人研发这个毒药,怎么可能只有一剂解药?” 霍启笑了:“我把研发的实验室炸了,当然就只有这一剂了。” 林兮的身子抖了抖,说道:“你简直是个疯子,疯子!” 霍启笑了笑,说道:“现在,你还有一个跟疯子做交易的机会。” “什么交易?”林兮问道。 霍启指了指林兮,说道:“你跟我走,我救霍云深。” 林兮猛的抬头,看着霍启,说道:“我?你这么大费周章,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亲侄子,就为了我?” 霍启摇摇头,说道:“不,我大费周章,是为了报仇,老爷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霍云深失去挚爱,就是我最好的复仇,所以现在,还差最后一步,我要你!” 林兮还没说话,霍启就说道:“手机给我。” “什么?”林兮愣了一下。 霍启说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林兮紧张的捂着包包,说道:“你要我的手机做什么?” 霍启笑了笑,说道:“小五,我的耐心很有限,把手机给我。否则,下一个目标就是霍遇。” “你敢!”林兮立刻喊道。 “我也不想伤害小孩子,上一次你也看到了,我只是把霍遇锁在了阁楼里,没有伤他一根头发。所以,在我改变主意以前,把手机给我。”霍启盯着林兮。 林兮真的不确定,霍启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她绝对不能冒险失去霍遇。 于是林兮老老实实的掏出了手机,递给霍启,霍启发了短信给霍云深,以林兮的口吻告诉他,自己在哪里见霍启,做完这些,他正准备把手机摔碎的时候,霍遇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霍启看了看林兮,林兮立刻说道:“让我跟他说句话吧,就两分钟,求求你了。” 霍启看着林兮祈求的眼神,把手机还给了她,林兮接起电话,语气温柔:“小遇啊,妈咪在外面,给爹地买好吃的,给你们带了地瓜粥,马上就回去了。” 没说几句,霍启就拿过手机,挂断了电话,然后一脚踩在手机上,踩得粉碎。 他看向林兮,问道:“走还是不走?” 林兮怯生生的问道:“我跟你走,你就会救霍云深吗?” “当然。”霍启立刻说道。 林兮问道:“我能再看小遇一眼吗?再看一眼,我就走。” “小五,不要太过分。”霍启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 林兮立刻说道:“我这一走,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是我的孩子,就让我再看一眼!” 霍启看着林兮双眼含泪,无奈的点点头:“就两分钟。” 第359页 林兮捏着自己的手,紧张的点点头,此刻的情况,和他们预料的都不一样。 半个月前,霍云深,苏景,严寒,林兮计划好了一切,霍云深装病,给霍启下药的机会,霍启一定会提出要见林兮,林兮只要见到霍启,她身上的定位器就会准确的定位到霍启的位置,霍云深抓到霍启,轻而易举。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快,最简单,伤亡最小的方案。 前面的一切都如他们所预料的一样,直到林兮出现在这里,该出来的保镖没有出现,林兮孤立无援。 此刻坐在医院里的霍云深,看着电脑上的定位器,急着问道:“派去的人呢!抓到没有?” 苏景打来电话,说道:“深哥,出事了!” “说清楚!”霍云深立刻喊道。 苏景着急的不得了:“我们按照定位器追上去的,可是带着定位器的人,不是嫂子!” 霍云深愣住了:“你在说什么?怎么会不是小五?” “真的不是!”苏景喊道:“是一个医院的护士!” 这位突然出现的小护士说,项链是捡来的,觉得漂亮就戴上了,今天刚好休假,就去郊区转一转,不知道苏景跟着她干什么。 霍云深猛的锤了一下病床:“霍启!” 他不知道霍启是怎么知道定位器的事情的,但是毫无疑问,霍启十分防备,甚至设法拿走了林兮身上的定位器。 他翻身下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严寒那边呢?” 同在通话线路里的严寒说道:“按照唐小姐发的消息去找了,根本没有人,消息是假的。” 霍云深正准备出门,霍遇却拦住了他:“爹地,妈咪会回来的。” “小遇,你在说什么?”霍云深问道。 霍遇晃了晃手机,说道:“我给妈咪打电话了,她会回来的,爹地再等等,继续去床上躺着。” 霍云深看着自家儿子坚定的表情,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立刻派人去找,但是好像又不得不相信这个小天才。 霍云深对着手机说道:“跟机场和海关都打招呼,我再等十分钟。” 他躺在床上,没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病房的门被推开,林兮走了进来,霍遇立刻跑过来,喊道:“妈咪!你终于回来了!” “小五!”霍云深紧张的想要坐起来。 林兮对着他们缓缓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那里绑着霍启的监听器,他们说什么,霍启听的一清二楚。 林兮此刻才深觉此人的可怕,霍启在灰色地带游走多年,做事谨慎,滴水不漏,即使他已经相信了,霍云深病重,可是还是十分防备。 他让保镖送林兮回来,自己却换了个地方等着汇合,这样就没人能通过林兮找到他,他在林兮身上放了监听器,只要有一丝不对劲,他就会立刻消失,等待下一次机会。 可是这是他们距离霍启最近的一次了,如果成功了,往后人生都是一片安稳,林兮不想放弃,也不想让霍云深为了她的安危放弃,毕竟目前看来,霍启并不想伤害她,只是带她走而已。 林兮对着霍遇摇摇头,说道:“那家店关门了,妈咪没有排队买到你们最喜欢的地瓜粥,对不起。” 霍遇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妈咪别难过,可以下次再吃啊!” 林兮摇摇头,看向霍云深,说道:“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换一家买吧,很快就回来了。” 霍云深立刻咳了两声,说道:“没有就算了,也不急着这一天非要吃。” 林兮笑了笑,说道:“可是我也想吃,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买了很快就回来。” “小五……”霍云深痛心的看着林兮。 林兮笑了笑,说道:“怎么啦?放心吧,很快就回来了。” “妈咪……”霍遇抱了抱林兮,说道:“妈咪别难过,小遇给你留了糖果。” 说着霍遇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果给林兮,林兮愣了愣,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弯腰吻了吻霍遇的额头,说道:“谢谢小遇。” 林兮起身走出病房,然后缓缓的,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们是一家人,最是心有灵犀,那些话里有话的内容,他们都明白。 霍云深明白林兮这一次的势在必行。 林兮也明白他的隐忍和担忧。 霍遇也明白爹地和妈咪的决定。 这一刻,没有人破坏这个计划,林兮想,她会成功的,她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儿子。 未来等着她的,必然是平安喜乐,而非跌宕起伏。 林兮走出医院,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汽车绝尘而去,带她离开了医院。 霍云深坐在病房里,低着头不说话,霍遇沉默良久,说道:“爹地,妈咪是对的。” “什么?”霍云深问道。 霍遇说道:“妈咪这样做是对的,这是最好的办法,二爷爷不会伤害妈咪的。” “我知道。”霍云深说道。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霍启不会伤害林兮,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知道他们离成功近在咫尺。 但凡这个行动的核心不是林兮,而是其他什么人,他都不会觉得这样无力和无能。 可偏偏,就是林兮,除了林兮,没人能做到。 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还是担心和紧张的快要疯掉。 第360页 林兮看着渐行渐远的医院,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果,保镖看了她一眼,看着林兮剥开糖果,塞进了嘴巴里,然后转过头去。 吃个糖而已,一个女人能掀起什么浪来? 保镖没有在意,林兮死死的握着口袋里的那些糖果,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霍云深和霍遇成功的希望。 林兮被送到了一个小巷子,换了一辆车继续赶路,一连换了三辆车,才把她送到一个码头,林兮被迫上了船,她以为会在船上见到霍启,可是没有。 船只走了两天,林兮的晕船反应有些严重,看着平静的大海都觉得一阵阵眩晕,她强忍着不要倒下,两天后,船只终于靠岸。 林兮被带上来车,一路开往机场,路上都是高鼻梁的外国人,林兮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国家,她吐的快要虚脱了。 到了机场,林兮被带上了一架小型的私人飞机,飞机起飞后,她终于见到了霍启。 林兮眯着眼睛,皱起眉头,半靠在真皮的座椅上,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吐的胃都痛了。 霍启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林兮的额头,林兮立刻睁开眼睛,防备的看着霍启。 霍启被她眼中的防备刺痛,还是微笑着说道:“抱歉,让你受苦了。” 林兮冷笑了一声:“是啊,我还以为跟你走,会大鱼大肉,一帆风顺呢!” 霍启笑了笑:“以后会的,等落地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林兮闭上眼睛,说道:“霍启,你是个胆小鬼。” 霍启的身子一顿,笑着说道:“小五,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怕过谁。” “是吗?”林兮嘲讽的笑了:“可是你怕霍云深。” “胡说!”霍启有些怒气。 林兮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说道:“不是吗?如果你不怕他,为什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这么久?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如果你不怕他,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带我走? 你只敢把我像个货物一样,用汽车,用船只,用飞机,一路上折腾过来,你甚至不敢在中途和我一起走,因为你怕霍云深,你怕霍云深发现你的踪迹,怕他把你抓起来,所以你只能一直躲着!” “小五!住口!”霍启的额头青筋暴起,怒气冲冲的瞪着林兮。 林兮笑了笑,闭上眼睛,说道:“我累了,我要休息。” 身边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兮听着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子,霍启不知道会把她弄到哪个偏远小国去,要是霍云深和霍遇找不到她,那可就不止是一个五年了。 飞机飞行了近十个小时才落地,林兮在飞机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再加上这几天呕吐不止,整个人竟然瘦了不少,霍启看着很心疼,一路上都在说:“等我们到家了,我找营养师给你补一补。” 林兮一直都对霍启爱答不理的样子,偶尔搭一句话也是在嘲讽他,霍启也不生气,就由得她一个人发脾气。 下飞机后,林兮的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霍启将她抱起来往前走,林兮反感的蹬了蹬腿,说道:“放我下来!” “别乱动。”霍启耐心的说道。 林兮皱着眉头,说道:“霍启,放我下来!” 霍启看了她一眼,抱着她继续走,说道:“小五,你迟早要习惯我的触碰。” 林兮心里一紧,说道:“霍启,别让我恨你。” 霍启笑了笑,问道:“我不碰你的那五年,你是没恨我,但是也没有爱我啊,所以,还不如让你恨我。” 林兮顿了顿,说道:“不是的。” “不是什么?”霍启问道。 林兮勉强睁开眼睛看了霍启一眼,说道:“那五年,不是毫无感觉。” 霍启的脚步一顿,看向林兮,问道:“你说什么?” 林兮闭了闭眼,说道:“如果一个人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个男人,被所有人都告知那是她的未婚夫,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霍启竟然有些紧张。 林兮沉默良久,说道:“我想,你是我的未婚夫,如果我不爱你,那都是我的错。” 霍启抱着林兮的胳膊紧了紧,问道:“然后呢?” 林兮闭着眼睛说道:“走吧,我累了。” 霍启沉默了一下,没有追问,抱着林兮上了车。 然后呢?然后她尝试过,爱上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可是始终抵不过心里那一丝小小的倔强,抵不过那个在梦中出现过的,模糊的人影。 车子开到了半山腰,丛林掩映间,有一栋白色的别墅,保镖打开门,霍启抱着林兮走了进去,林兮粗略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是水晶球里的那个房子吗?” “是。”霍启点头,把她抱到了楼上的卧室,放在了大床上。 林兮睁开眼睛看着霍启,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霍启问道。 “这个房子,你的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兮问道。 霍启抿了抿嘴,说道:“五年前,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了。” 林兮微微睁开眼睛,说道:“这房子不是吧?这房子,是给我姐姐的,是不是?” 霍启的眼神变了变,说道:“小五,你累了,休息吧。” 第361页 霍启转身走出卧室,林兮问道:“霍启,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就等于和姐姐在一起了吗?” 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让林兮直到霍启此刻的心情十分不好。 霍启走进书房,坐在巨大的书桌后面,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和唐妩有七分相似,可是不像唐妩那样妩媚,多了几分甜美和温柔。 那是林馨,霍启的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明。 只可惜,红颜早逝,霍启日日夜夜思念,难以入眠,心力交瘁间,遇到了唐妩,虽然容貌不完全相同,可是感觉差不多,神似的感觉是模仿不来的,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 然后才知道,这个女人,是霍云深的金屋藏娇。 他想要的太多了,想报复霍云深,想报复霍家,想要他的馨儿活过来,想要有个人陪他住在这个空荡荡的别墅里,不必让他一个人连掉了一本书都听得到回音。 而这一切,没有人比唐妩更合适,所以他不顾一切,也要把唐妩留在他身边。 江城…… 霍云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上的定位器,没有丝毫反应,霍遇已经趁机塞给了林兮一个新的信号器,可是林兮到现在都没有打开,霍云深和霍遇两个人心急如焚,如果这个定位器再出现任何意外,再想找到林兮,真的是大海捞针! 苏景走进来,说道:“深哥,霍启派人送来的那份药已经在医院化验过了,确实是解药。” 霍云深靠在沙发上,冷笑一声:“他倒是说话算数,没打算真的弄死我!” 第140章 嫁给我 林兮在这栋别墅里住了两天,营养师给她调整了一下饮食结构,林兮才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看到林兮好起来了,霍启心情很好,不停的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你要不要添置一些新衣服?匆匆搬过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林兮看了霍启一眼,问道:“你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关一辈子吗?” 霍启顿了顿,微笑着说道:“怎么会?等你放下过去,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林兮看向霍启,问道:“怎么放弃过去?再找一个催眠师给我催眠吗?让我的记忆里只有你?” 霍启摇摇头:“不,你已经经历了两次近乎洗脑式的催眠,再来一次,你会崩溃的,我不会这样伤害你。” 林兮冷笑一声,说道:“除了这些手段,没有什么能让我放弃过去了。” 霍启坐在林兮身边,问道:“你想念孩子吗?” 林兮愣了愣,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她怎么可能不想念孩子呢?霍遇是她的心头肉,是她这辈子最珍视的人,她每天都想他想的快要崩溃。 霍启说道:“小五,女人有了孩子,就已经放下一半了。” “你说什么?”林兮猛的转头,看着霍启。 霍启笑了笑,说道:“我会给你一个孩子,等你有了我们两个的孩子,自然就舍不得走了。” 林兮立刻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霍启,骂道:“霍启,你疯了!” “我没疯……”霍启笑着说道:“我想的很清楚,云深可以给你的,我都可以给,包括孩子。” “可是我只要霍云深!也只要霍云深的孩子!”林兮大喊道。 霍启的眼神冷了下来,说道:“小五,不要激怒我。” 林兮又往后退了两步,霍启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一个随时会扑过来撕咬她的怪兽。 霍启站起身,说道:“放心,现在不会动你,我没有强人所难的爱好。” 霍启走到门口,林兮突然问了一句:“我的糖果呢?” 霍启愣了愣,说道:“扔了。” 林兮瞪着霍启,说道:“把糖果还给我!” 霍启大步走出去:“过去的东西,不要再碰了。” 当晚,林兮就发起了高烧,霍启急得团团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医生给林兮诊治,给她开了药之后,林兮把一张小嘴抿得死死的,就是不肯吃药。 霍启急坏了,坐在她床边哄着:“小五听话,把药吃了。” 林兮还是紧紧的闭着嘴,不睁眼,也不吃药。 “小五,把嘴张开,吃了药才会好起来。”霍启哄着她。 林兮微微睁开眼睛,问道:“我儿子送给我的糖果呢?” 霍启的身子一顿,说道:“小五,你就这么放不下?” 林兮闭了闭眼,说道:“我要我儿子给我的糖果,还给我。” 霍启看着林兮这模样,不把东西还给她,她是不可能张嘴吃药的。 只能对保姆大喊了一声:“把她的东西拿来!” 没过多久,林兮来时穿着的那身衣服就被送上了楼,霍启翻了翻她的口袋,抓到了一把糖果,放在了林兮的手里,说道:“给你,吃药!” 林兮看了看手心里的糖果,张开嘴把药吞了下去,然后默默地剥开一颗糖,塞进了嘴里。 她握着糖果躺在床上,霍启叹了口气,给她盖好了被子,正在生气林兮对过去的执着时,床上的小女人微微睁了睁眼,嘟囔着说道:“谢谢你,霍启。” 霍启的身子一顿,转身离开了卧室。 林兮紧紧握着手中的糖果,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第二天早上,林兮退烧了,她起床梳洗了一下,下楼吃了早饭,霍启看着她脸色好了不少,说道:“记得按时吃药。” 第362页 林兮愣了愣,问道:“你要出门吗?” “嗯。”霍启点点头。 这个单音节的回答,让林兮很敏锐的感觉到霍启出门不是去办什么一般的事情,霍启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低下头吃饭。 吃过早饭之后,霍启离开了别墅,林兮在房子里转了转,走进了霍启的书房,里面书籍齐全,但是没有电脑,林兮拿起桌子上那张照片看了看,苦笑了一下。 姐姐没能陪伴终生的人,却要她来还债。 林兮走出书房,看着客厅没什么人,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大门处,一只脚还没有踏出去,就听到保镖的声音:“唐小姐,请您不要出去。”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我不能出去散步吗?” 保镖低着头说道:“这别墅的面积足够大,您可以在里面散步。” 林兮皱着眉头:“可是我想呼吸新鲜空气。” “那您可以去楼上打开窗户。”保镖说道。 林兮怒气冲冲的瞪着保镖,问道:“我连门口都不能去吗?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吗?” 保镖低下头,说道:“很抱歉,这是老板的意思,我做不了主。” “我就要出去!”林兮生气的往外冲。 保镖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强硬:“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林兮看着保镖丝毫没有退让意思的眼神,生气的转过身上了楼,她没想到,霍启把她看的这么紧。 这里是半山腰建的别墅,就算她要逃跑,也得先下山才行,没想到霍启连大门都不肯让她迈出去。 林兮脑子一转,站在楼梯上大喊道:“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 保镖立刻说道:“您稍等,我去催厨房。” 于是,一个保镖留下来看着林兮,另一个去了厨房,很快保姆就过来了,问道:“唐小姐想吃什么?” 林兮眨眨眼,说道:“想吃鱼,给我做鱼吧。” “好,我这就去。”保姆转身准备离开。 林兮叫住了她,问道:“我跟你一起做吧,我也学一学!” 她噔噔噔的跑下来,跟着保姆进了厨房,看着保姆熟练的清理鱼身,林兮实在是闻不了这个腥味,她脸色苍白,一下子没忍住,吐在了厨房里。 保姆吓坏了,立刻扶着她上楼,让她漱了漱口,然后躺在床上,问道:“唐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兮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好难受,能不能让医生过来看看?” 保姆点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让保镖去接医生过来。” 林兮一把拉住她,说道:“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用一下,我想给霍启打个电话。” 保姆愣了一下,说道:“我没有手机。” 林兮也愣住了,立刻说道:“你胡说,怎么会没有手机呢?就借给我打个电话,我保证不会做别的。” 保姆认真的说道:“唐小姐,我真的没有,就算是有,你也打不了电话,这周围都没有信号的。” “没信号?”林兮愣住了:“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霍启?” 保姆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联系过,都是保镖出去联系。” 林兮躺在床上一下子懵了,保姆以为她难受的厉害,准备去找医生,林兮却拉住了她,说道:“算了,不用去了,你给我熬点粥喝吧。” 保姆点点头,下楼去准备给林兮熬粥。 林兮看着天花板,又站起身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山路和树木,她忽然想到之前保镖去请医生,都是开车出去,然后带着医生回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打电话,现在想想,霍启的书房里连电脑都没有,这个别墅里,没有任何需要信号的电子设备! 林兮懵了,她这不仅仅是被限制自由了,她已经与世隔绝了,没有电话,没有电脑,没有任何信号,汽车是离开这里唯一的方式,可是她却连大门都迈不出去。 她当时打定主意要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可完全没有想到会走到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是这样,那霍遇和霍云深一早给她准备好的定位器怎么用? 林兮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糖果,林兮把其中一颗剥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信号器,只是没有打开开关,这个在医院里,霍遇塞进她手里的东西,也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林兮把它包好混进糖果里面,现在就算打开信号器,估计也搜索不到,林兮想着还不如藏好,等着合适的时机来用。 傍晚的时候,霍启回来了,林兮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人打开门,坐在了她的床边,良久,问道:“为什么不吃晚饭?” 林兮没理他,霍启又说道:“小五,不要装睡。” 林兮默默地睁开眼睛,说道:“喝粥喝多了,就没胃口了。” 霍启还是盯着她,盯得林兮有些头皮发麻,她转过眼神,霍启突然问道:“你要手机做什么?” 林兮的身子一顿,说道:“不干什么,想给你打电话的。” 霍启笑了笑,说道:“小五,如果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培养感情,可是你要是想逃跑,就别怪我强迫你了。” 林兮立刻往后缩了缩,说道:“我没有逃跑!” 她躲闪的动作刺痛了霍启,霍启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你躲什么?我们迟早要在一起的!生儿育女的时候,你躲得了吗?” 第363页 林兮甩了甩霍启的手,没甩开,说道:“霍启,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放开我!” 林兮的尖叫声让霍启不自觉的松开了她,低声说了句:“你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 然后他起身大步离开了卧室,林兮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霍启执意要和她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来阻止他,如果实在反抗不了,就只能以死相逼了,她就不相信,霍启还能要一个死人? 第二天,林兮起床洗漱,打开房门,霍启就站在门外,林兮吓了一跳,准备绕过他走下楼,却被霍启拉住了手。 林兮愣了一下,想要甩开霍启,霍启却紧紧的握着她,然后走下了楼。 林兮被迫跟着走下去,走到餐厅后,霍启给她拉开了座位,林兮奇怪的看着今天格外粘人的霍启,不自在的坐下。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着早饭,吃完之后,霍启准备出门,看了林兮一眼,说道:“帮我拿大衣来。”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自己拿。” 霍启站在原地看着她,林兮一动不动,霍启也一动不动,这样僵持了五分钟,林兮怒道:“你自己没有手脚吗?” 霍启看着林兮,说道:“小五,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把我的大衣拿来。” 林兮坐在沙发上,倔强的看着霍启,她不想帮他拿,那是妻子为丈夫做的事情,她不是霍启的妻子。 霍启看向林兮,说道:“你是不是,想提前体验一下夫妻生活?” 林兮愣了一下,看着霍启威胁的眼神,她站起来,拿过大衣摔到霍启脸上,骂道:“下流!” 霍启也不生气,低低的笑了一声,穿好了大衣,然后拉过林兮,俯身想要吻她。 林兮的双手死死的抵着霍启,冷声说道:“霍启,你不要太过分!” “我不觉得我过分。”霍启说道。 林兮厌恶的转过头,霍启的吻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还是很满意的放开了她,说道:“小五,你会习惯的。” 霍启转身离开了别墅,林兮走上楼去洗澡,把头发洗了三遍才罢休。 习惯?她永远都不会习惯霍云深以外的男人碰她的,碰一下头发都不行! 霍启不在的时候,别墅里似乎什么人都没有,但是林兮一打算出门,就会有人拦住她,她只能在房间里坐着,这里电脑手机通通没有,连电视都没有,她只能去书房找了一本书看,用来打发时间。 晚上,霍启早早地回来,可是林兮根本没有等他吃晚饭,她吃完之后就回房间了,霍启回来之后看着漆黑的别墅,心里的怒火无处安放。 他千辛万苦的把林兮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跟一个木头人在一起的,他想回家有一口热汤,有一个女人等着他,可是现在,林兮给他的眼神,让这个别墅更冷更安静了。 霍启走上楼,推开门走进了卧室,林兮正坐在沙发上看书,霍启走过去,声音冷硬的问道:“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吃饭?” 林兮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说道:“不想等。” 霍启看着林兮,问道:“就这么讨厌我?小五,你打算这样讨厌我一辈子吗?” 林兮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他,说道:“霍启,你把我抓到这里来,我见不到家人,见不到儿子,我不讨厌你,难道还指望我喜欢你吗?” 林兮说完就把头低下去了,霍启却俯身把她圈在了沙发里,冷声说道:“小五,我才是你的家人!” 他低头想要吻林兮,林兮立刻偏头躲开了,声音冷冷的,说道:“霍启,走开。” 霍启盯着林兮,一动不动,然后抬起手,猛的锤了一下沙发,起身走出了卧室,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霍启这样的举动,让林兮越来越觉得没有安全感,她必须要尽快找到出去的机会,只有这样,信号器才能发挥作用,霍云深和霍遇才能找到她。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惹了霍启不高兴,霍启一连两天没有回别墅,林兮也不打听,霍启不在这里,她倒是清闲又安逸,不用担心霍启会找她麻烦。 这晚,林兮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上楼了,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听到楼下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好像是霍启回来了。 林兮走过去打开门,还没走出去,就看到霍启摇摇晃晃放上了楼,冲到她面前。 霍启一身酒气,刺的林兮头疼,她推着霍启,说道:“你喝酒了?” 霍启也不说话,拉着她按在沙发上,低头就要吻她,林兮偏头躲开,推着霍启,说道:“你出去!” 霍启却像是听不见一样,抱着她呢喃着:“小五,小五。” 林兮烦躁的捶打他,大喊道:“霍启!出去!” 霍启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他弯腰抬起了林兮的下巴,嘴唇印上去,偏偏林兮挣扎的厉害,霍启的吻落在她的侧脸,林兮立刻嫌恶的擦着脸,霍启气急了,一把抱起了林兮,把她扔在了大床上,欺身而来。 林兮的双手抵在他的身前,惊恐的喊道:“滚开!别碰我!别碰我!” 霍启牵制住她的双手,不顾林兮的呼喊,低头想要吻她,林兮急得眼泪掉下来,大喊道:“霍启,我恨你!我恨你!” 霍启不知道是醒着还是醉着,冷声说道:“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爱上我。” 第364页 他闭上眼睛低头想要更多,耳边的哭泣声却消失了,连林兮的挣扎都消失了,霍启抬起头看着林兮,她歪着头晕死在了床上。 霍启立刻起身,晃了晃林兮,叫道:“小五?小五?” 林兮没有丝毫反应,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一样,无力的垂着胳膊,霍启一下子醒了酒,大喊道:“叫医生!快点!” 他把林兮放在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守着,医生很快就来了,霍启立刻让开位置,说道:“快点看看她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在检查的时候,林兮就醒来了,看着这满屋子的凌乱,皱着眉想要坐起来。 霍启立刻按着她,说道:“别起来,先让医生检查,听话。” 林兮挣扎着躲开:“不要碰我!” 医生检查时甚至给林兮把了把脉,似乎有些犹豫,又把了一次,然后站起身,对霍启说道:“唐小姐怀孕了,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才会晕倒。” “怀孕?!”霍启和林兮异口同声的喊道。 医生点点头,说道:“是的,唐小姐确实怀孕了,孕期在一个月左右。” 霍启的脸色顿时黑的很吓人,林兮涩涩的看了霍启一眼,又看向医生,问道:“孩子还好吗?健康吗?” 她很担心,连日来的折腾会影响孩子的发育。 医生笑着说道:“唐小姐,这更详细的情况,需要医疗设备才行。” 林兮一下子想到,她可以去医院看病,医院总不会屏蔽信号了吧? 可是林兮还没说话,霍启就说道:“出去。” 医生看了林兮一眼,转身离开了卧室。 霍启看着林兮,又看了看林兮平坦的小腹,林兮紧张的往后缩了缩,说道:“霍启,你想做什么?” 霍启坐在床边,大手隔着被子放在她的小腹上,苦笑了一下,说道:“小五,你觉得,你带着霍云深的孩子待在我身边,我能做什么?” 林兮立刻护住肚子,说道:“你别想伤害我的孩子!霍启,你要是敢打这孩子一丁点主意,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这话,霍启是相信的。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尹诗换走了林兮的孩子,她就算崩溃,也不至于走到跳海自杀的那一步,所以霍启毫不怀疑,如果他弄死了林兮肚子里的孩子,林兮就会立刻寻死。 看着林兮紧张的眼神,霍启说道:“嫁给我。” “什么?”林兮瞪大了眼睛。 霍启说道:“嫁给我,我保证你可以平安生下孩子。” 林兮警惕的看着霍启,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霍启笑了笑,说道:“小五,目前来看,你只能相信我,要么嫁给我,我保证你平安生产,要么继续抗拒我,我马上安排医生做流产。” “你!”林兮愤怒的瞪着霍启,脑子里飞速的旋转着,目前看来,好像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林兮盯着霍启,问道:“我大着肚子,你都要娶我?帮我养别人的孩子?” 霍启站起来,说道:“小五,只要你点头,我们很快就可以准备婚礼,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完美的婚礼,结婚后,你可以安心养胎,等你生下孩子,我会让人把他送给霍云深,这下总可以了吧?” 林兮抬头看着霍启,嘲讽的笑了笑:“霍启,这世上有那么多女人,你却偏偏要一个孕妇?” 霍启大步走出去:“那么多女人,都不是唐妩。” 第141章 婚礼 大概是因为林兮怀孕的原因,所以霍启的心情很不好,连续三天都没有出现在别墅。 林兮整体阿门提心吊胆的生怕霍启动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当时和霍云深打定主意想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怀孕啊! 霍启提出的结婚,林兮想,也不是不可以。 孩子就如同她的护身符,这十月怀胎的时间,霍启都不会碰她一根头发,而一个孕妇,免不了要去医院,就算不去医院,霍启总不会把婚礼办在这个山上吧? 林兮想,只要她有机会走出去,霍云深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这天早上,林兮才刚睡醒,就听到楼下有些嘈杂的声音,她自打被确定怀孕之后,身体就越来越沉重和懒散,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空余时间看看书,跟别人说话都懒得张嘴。 她洗漱了一下,打开卧室门走下去,霍启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一排婚纱,看到林兮下楼,霍启走过来,笑着说道:“睡醒了?” 林兮怔怔的看着霍启,这男人眼含笑意,没有丝毫生气或不满,好像前几天因为林兮怀孕大发雷霆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兮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霍启拉着她走过来,说道:“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林兮看着那一排让人眼花缭乱的婚纱,问道:“这是做什么?” “我们要结婚了,总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就从你选婚纱开始吧。”霍启说道。 林兮看着霍启,问道:“你当真要娶我这个大肚婆?” 霍启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暗了暗,说道:“小五,挑你的婚纱。” 林兮也不顶嘴了,转过身随意的扫了一眼,指了指中间的一件,说道:“这个吧。” 霍启的脸色不大好看,说道:“你就这么抗拒?” 第365页 林兮笑了笑:“我哪里抗拒了?你让我选婚纱,我选好了。” “小五,你是服装设计师,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是顶尖吧?你选一件次品是什么意思?”霍启问道。 林兮抬眼看着霍启,说道:“那你放一件次品给我选,又是什么意思?” “我……” “霍启,如果你娶我,以后的婚姻生活就是你不停的试探我,那我就只能不停的敷衍你。”林兮冷声说道。 她转身想走,霍启一把拉住她,说道:“小五,好好选一件,好不好?” 林兮的脚步顿了顿,转身看了一眼货架,然后拨开衣服,从里面拎了一件衣服,说道:“这个吧,虽然不是顶尖,但是我喜欢这个款式。” 也许是感觉到了林兮的用心,霍启很高兴,说道:“好,就这件,其他的拿走吧!” 佣人和保镖立刻把其他的都挪走,只留下了林兮选的这件婚纱,林兮看了看,问道:“什么时候办婚礼?” 霍启笑着说道:“你想什么时候办?我随时都可以,只是多准备一段时间,婚礼会更完美。” 林兮看着婚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说道:“尽快吧,否则肚子大起来穿婚纱不好看,时间太久我也会胖起来,婚纱还要修改尺寸。” “好,我尽快。”霍启立刻说道。 林兮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霍启在下面叫住她:“小五。” 林兮站在台阶上,转头看着霍启,问道:“还有事吗?” 霍启突然问:“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林兮的脚步顿了顿,说道:“谢谢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她转身走回了房间,霍启看着那个紧闭的房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不想要林兮的谢谢,他要的,是她的感情。 如果放过霍云深,放过这个孩子,可以让林兮对他有些好感,那么,他愿意去尝试。 林兮坐在卧室的沙发里,手里捏着那些漂亮的糖果,也默默地叹了口气,希望婚礼尽快吧,这个时候,霍云深应该急疯了吧? 此刻,江城。 霍云深坐在书房里,听着苏景和严寒的汇报,和之前的每一次都没有任何区别,找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霍云深揉着眉心,另一只手的拳头紧紧的握起来,苏景和严寒都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书房的门被敲了敲,霍遇走进来,说道:“爹地。” 霍云深这才缓和了一下表情,伸手招呼霍遇:“怎么了?” 霍遇走过来,小小的人站在苏景身边,面对霍云深,说道:“爹地,是不是找不到妈咪?” 霍云深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把她放走的!” 他就不该认同林兮的意思,把这一次机会当做抓住霍启最好的时机,他就应该把林兮紧紧的抱在怀里才对! 苏景说道:“深哥,嫂子执意要做,你也拦不住啊,不要自责了。” “是啊……”严寒也说说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霍启的踪迹才行。” 霍遇叹了口气,说道:“世界这么大,上哪里去找呢?妈咪要是被绑到哪个山头上做压寨夫人怎么办?” 苏景难得的笑了笑,说道:“你放心,霍启才舍不得让你妈咪压寨呢!他一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妈咪,养的比她在这里还要白白胖胖!” 霍遇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说道:“二爷爷都没有我妈咪的证件,又没办法结婚,也就只能养着她了。” “你说什么?”霍云深突然问道。 霍遇愣了一下,说道:“我说,二爷爷只能养着妈咪了……” “不是这句,上一句!”霍云深说道。 霍遇立刻说道:“妈咪没带证件,结不了婚?” 霍云深突然笑了,说道:“对啊!结婚啊!” “深哥,你怎么了?”苏景问道。 霍云深说道:“霍启大费周章的带走小五是为了什么?为了和她在一起!和她白头到老!和她完成林馨没有做到的事情!可是他们结不了婚,那么霍启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婚礼!” 苏景皱着眉头:“深哥,现在风声这么紧,你确定他还有胆子办婚礼?” “我确定!”霍云深点点头:“我太了解我这位二叔了,他费尽周折,不可能不明不白的带走小五,去查,我要知道那些顶级婚纱这一个月的所有订单!” “我这就去,我对国外也比较熟,我来做吧。”严寒说道。 霍云深点点头,看向苏景,说道:“上次霍启寄给小五的水晶球,里面有个白色的别墅,你按照那个样子去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房子,霍启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才做这种事的!” “好,我知道了。”苏景也起身去办事。 霍遇这才凑到霍云深身边,慢吞吞的趴在了霍云深的腿上,说道:“爹地,我会每天都守着信号器,只要妈咪的定位器有了反应,我就立刻告诉你。” “好……”霍云深笑着摸了摸霍遇的小脑袋,说道:“妈咪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霍云深这边的追踪行动开展的十分顺利,严寒那边已经查到了几个可以的订货名单,苏景也找到了几处相似的别墅,正在一个一个详细排查。 他们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林兮正坐在房间里吃着水果,听说吃葡萄会让孩子的眼睛更漂亮,林兮一边吃一边想着,霍云深的强大基因,应该比葡萄厉害一些。 第366页 现在的肚子也就一个半月,小腹还平坦的很,她也没有出现什么妊娠反应,除了能吃能睡之外,没有一点像是一个孕妇。 而且这座别墅建在半山腰上,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这里连电子设备都没有,她仿佛与世隔绝,可是却更好养胎了,没有辐射,没有污染,她每天只要吃吃东西睡睡觉,最操心的事情就是看的小说里男女主为什么还没有在一起。 她现在连霍云深都不操心了,反正她也回不了家,信号器也用不上,自己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看到林兮安安静静的在别墅里住着,霍启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偶尔跟林兮聊天,林兮也会回应他一两句,林兮发现,这样子的相处霍启会更加好说话,于是她也尽量不招惹霍启生气。 林兮偶尔想要一本小说,想要吃点小吃,霍启都会尽可能的满足她,所以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这段时间,霍启也把婚礼准备的差不多了,挑了个还不错的日子,趁着林兮还没有胖起来,婚纱还能穿进去,他就跟林兮商量着,可以办婚礼了。 林兮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听到霍启亲口跟她说的时候,还是懵了一下,她只是愣了几秒钟,就低下头继续翻着书页,说道:“好,结吧。” 虽然林兮的反应很冷淡,但是至少答应要和他结婚了,霍启还是十分高兴,如果不是考虑到林兮肚子里还有孩子,他一定把她抱起来转一圈。 霍启想着,林兮愿意嫁给他了,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加上这些天两日的相处十分和谐,总有一天林兮会放下成见,全心全意的和他过一辈子,他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霍启把婚礼定在了三天后,林兮也没什么意见,她只是每晚睡觉都要紧紧的握着那个糖纸包裹的信号器,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而此刻的霍云深,终于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严寒说,排查过高端婚纱最近所有的订单后,每一个都找到了准确的购买人,也查到了结婚的新郎新娘,只有一个以L为用户名购买的婚纱,在收货地址根本没有找到所谓的买婚纱的人,也根本没有在准备结婚的人,所以这个L,十分可疑! 而苏景那边,那个别墅的照片已经在网络上对比排查了多次,与它相似的不在少数,可是有一个房子,据说建在了当国的禁区,已经闲置多年,但是好巧不巧的是,这栋房子所在地与严寒所查到的那位L的收货地址,在同一个国家!二者虽然是邻市,但是驾车的距离,不到一个小时! 霍云深当即决定,前往这个小国,这是个面积很小,人口也不多的国家,风景奇美,很适合养老或者放松。 霍云深坐在飞机上,冷冷的笑了,霍启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和他的女人,在这里养老! 一大早,林兮就被叫起来洗漱化妆,她昏昏欲睡,但是还是坚定的推开了化妆师:“我不化妆,我怀孕了。” “唐小姐,这些化妆品都是孕妇可用的,不会伤到宝宝的。”化妆师耐心的解释着。 林兮还是摇头:“我说了,我不化妆!” 林兮不肯配合,化妆师也不能强迫她,只能下楼去找霍启,没过多久,化妆师又走上来,说道:“霍先生硕,您不想化妆,可以不用画了,我帮您弄一下头发,就可以换婚纱了。” 林兮倒是没想到霍启现在这么好说话,她坐在那边由着化妆师帮她卷发,折腾完之后,才终于让她穿上婚纱。 林兮看着镜子里那个有些茫然的自己,叹了口气,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穿上婚纱,竟然是为了霍启! 林兮拒绝了那双璀璨的高跟鞋,穿了一双舒服的平底鞋。 化妆师皱着眉头说道:“唐小姐,这实在是不太搭配啊!” 林兮笑了笑,说道:“反正裙子会遮住,又没人能看见,而且我现在怀孕了,我要是走不稳摔倒了怎么办?” 化妆师拿她没办法,霍启又处处顺着她,就只能由着她穿着平底鞋,拎着婚纱下了楼。 霍启穿着白色的西装,转头看着林兮,愣了愣,微笑着伸出手,等着林兮把手搭在他手上,林兮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 霍启很高兴,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你今天很美。” 林兮敷衍的笑了笑:“谢谢。” 霍启弯腰把她抱起来,说道:“走吧,去教堂。” 林兮没说话,由着霍启把她抱到了外面那辆昂贵的汽车里。然后,霍启跟着坐进来,对司机说道:“出发吧。” 林兮默默地剥开了一个糖果,塞进了嘴里,霍启愣了一下,说道:“还没吃完?” 林兮点点头:“舍不得。” 霍启看了她一眼,说道:“小五,我们要结婚了,你迟早要舍得。” 林兮看着窗外,说道:“我知道。” 看着林兮难得的不再顶嘴,霍启很高兴,一路上甚至有些紧张的看着窗外,林兮弯了弯腰,趁霍启不注意的时候,把信号器打开塞进了自己宽大的平底鞋里,感觉到脚上有些被硌着,林兮才放心。 霍启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林兮立刻摇摇头:“没事,怀孕了,脚有点肿。” “我帮你揉揉吧?”霍启说道。 林兮立刻拒绝了:“不要!哪有新娘子在半路上脱鞋的!” 第367页 霍启听完,点点头:“也对,不太吉利。” 林兮长出了一口气,但愿这个信号器没问题吧。 此刻,已经落地机场的霍云深接到了霍遇的电话:“爹地!妈咪的信号器有反应了!” “在哪里?”霍云深立刻问道。 霍遇高兴的说道:“就在你们去的那个城市里,我现在把页面转给你,妈咪好像在车上,信号在匀速移动。” 霍遇说话间,霍云深和苏景上了车,苏景看着手中的电脑,说道:“深哥,收到了!” 霍云深立刻转头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红点正在缓慢的移动着,苏景立刻调出地图,说道:“深哥,按照这个路线,前面就是教堂,难道霍启是要带嫂子去……” “他们还有多久到?”霍云深问道。 “最多十分钟就到了。”苏景说道。 “我们呢?”霍云深问。 苏景查了查路线,说道:“从机场到教堂,大概半个小时。” “所有人准备行动,出发!”霍云深冷声说道。 保镖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霍云深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快要抓到霍启了,也很快就可以把他日思夜想的人带回家了。 霍启的婚车到了教堂门口,霍启下车把林兮抱着走到教堂里面,然后放下了她,帮她整理了裙摆,然后曲起臂弯,林兮顿了顿,把手搭在了霍启的臂弯里,心里却担心极了,不知道霍云深有没有收到信号,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如果霍云深来不赶过来,她就只能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趁着霍启心情好,让他允许自己在城里多玩一会了。 林兮这样想着,一步一步的跟着霍启走上红毯,走过排排座椅,走上高台。 教堂布置的非常漂亮,满足了女人对婚礼的一切浪漫幻想,可是教堂里面,却没有一个观礼的人。 这个偌大的教堂里,只有霍启,林兮,还有证婚人,三个人而已。 林兮笑了笑,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完美婚礼?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 霍启摇摇头,说道:“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和我在一起,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会带你回家。” 林兮低下头,没有接话,她不会跟霍启有孩子的,如果霍云深找不到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落地之后,但凡霍启敢碰她一下,她都会立刻去死。 她这辈子被侮辱过一次就够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有些空荡的教堂里,男人一身白色西装站在林兮对面,双眼满含深情,可是林兮却不知道,这深情究竟是对她,还是对林馨。 证婚的牧师对霍启问道:“霍先生,请问你是否愿意娶唐小姐为妻,无论健康疾病,贫穷富有,都不离不弃?” 霍启看着林兮,微微一笑:“我愿意。” 牧师又看着林兮,问道:“唐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霍先生为夫,无论健康疾病,贫穷富有,都不离不弃?” 林兮想,霍启真的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告诉周围的所有人,她姓唐,而不是姓林,以至于结婚宣誓的时候,牧师念得名字都是,唐小姐。 林兮想,如果不是作为林兮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她的回答,是不是可以不做数? 这辈子她心里只有一个霍先生,也只想嫁给一个霍先生。 林兮的沉默让霍启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满,他希望这个婚礼是完美的,当然也包括新娘的完美。 霍启沉声说道:“小五,你走神了。” “我……”林兮张了张嘴,还没讲话,教堂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林兮和霍启同时转身,看向大门,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大步走进来,身后仿佛带着千军万马,他逆光站在门口,说道:“小五,二婚可是犯法的。” “云深……”林兮拎起裙摆跑下高台。 “小五!”霍启伸出手,想要拉住林兮,却只拉到了头纱,洁白的头纱从林兮的头上掉下来,她编好的头发散在背后,多少有些狼狈,林兮却没有任何停留,跑到了霍云深身边。 林兮的眼眶通红,委屈的说道:“你终于来了。” 霍云深看着这个阔别多日的小女人,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霍启孤零零的站在台上,看着下面拥抱的两个人,再看着霍云深身后涌进来的保镖,个个都是暗云精挑细选的好手。 这场婚礼,成了他落网的葬身之地。 霍启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些指着他的枪支,他看向林兮,问道:“你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 林兮还没说话,霍云深就说道:“二叔,够了,小五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她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霍启笑了:“她什么时候是你的妻子了?” “五年前就是了……”霍云深转头看了看林兮,无奈的说道:“林兮小姐,二婚是犯法的。” “什么五年前?”林兮一脸茫然,台上的霍启同样茫然。 霍云深看着林兮笑了笑,说道:“说来话长,回去告诉你。” 林兮十分乖巧的点点头,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霍云深身边。 接下来,就都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第142章 我原谅你了 这座刚才还略显空荡的教堂里,此刻堆满了人。 第368页 霍启不顾自己一身白色西装,坐在了台阶上,摸出了烟,叼在嘴里点着,霍云深牵着林兮站在门口,苏景带着身边一众黑衣人站在霍云深的身后,气氛一时间十分紧张。 霍启缓缓的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上了膛,苏景和保镖们立刻紧张的指着霍启,霍云深却缓缓的抬了抬手,说道:“出去。” “深哥!”苏景喊道。 他们好不容易抓到霍启,怎么能让霍云深一个人面对?霍启简直就是个疯子啊! “出去……”霍云深又说道:“苏景,带人出去。” 苏景知道霍云深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变,只能带人退出去,霍云深转头看了看林兮,说道:“小五,出去等我。”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霍云深,说道:“云深,我不放心你。” “听话,不会有事的……”霍云深笑了笑:“我很快就出来找你。” 林兮只能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教堂。一时间,偌大的教堂里,竟然只剩下霍启和霍云深两个人。 霍启抬头看着霍云深,嘲讽的笑了笑:“就你一个人,这么自信?” 霍云深摇摇头,说道:“不是自信。” “那是什么?”霍启问道。 霍云深看了霍启一眼,走到了他面前,说道:“就算要打死你,也该是霍家的人亲自动手。” 霍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真是厌恶极了你们霍家人的虚伪!” 然后,霍启猛的出拳,却被霍云深抬手挡住,他侧身闪过,一拳击在回去的腹部,霍启吃痛的弯了一下腰,后退几步,还没有缓过来,霍云深又快步跟上,几拳打过来,霍启挡了大半,但是还是挨了几下。 他一拳打向霍云深,却被霍云深抓住胳膊锁了喉咙,霍启猛的肘击霍云深的腹部,霍云深没防备,被打的后退了两步,然后霍启突然抬起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板机,就被霍云深一脚踢掉,脚风扫向霍启,踢在他的胸口,霍启倒地的瞬间,手枪也落在了霍云深的手上。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霍启,霍启捂着胸口,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输了。” 「砰」的一声枪响,霍启的大腿冒出血花,霍云深冷眼看着他,说道:“这一枪,是为了爷爷。” 霍启的眼神暗了暗,说道:“他怎么还没死?” 霍云深嘲讽的笑了:“二叔,你算计人心,算计生意,怎么就算不透自己?” “你说什么?”霍启看向霍云深。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几十岁的人了,却像个缺爱的孩子一样,整天叫嚣着要毁掉自己的家庭,你真的恨爷爷吗?” “是!我恨他!恨死他了,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霍启气急败坏的大叫:“那才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被毁了!” 他此刻真的像个被揭穿了内心的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吵嚷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霍云深口中的真相。 他没有错,他一直都是恨霍家的,也恨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没有做错! 外面的苏景和林兮听到枪声,立刻跑进来,看到倒地的霍启,才松了一口气。 林兮跑到霍云深的身边,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霍云深摇摇头:“没有,放心。” 林兮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霍云深转身对苏景说道:“带走吧。” 苏景招呼了手下,进来拖走了霍启,临走的时候,霍启看了林兮一眼,问道:“云深是怎么找到你的?” 林兮愣了愣,低着头没说话,霍云深搂过林兮,说道:“二叔,你很聪明的,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霍启只是短短一瞬,然后问道:“婚纱,别墅,医生,药品,都只是线索,不足以让你这么准确又及时的,找到这里来。” 霍云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小五身上,装着定位器。” 霍启愣了一下,笑了:“那颗糖果?是吗?” 林兮点点头,没说话。 霍启沉默良久,苦笑着说道:“小五,我只是输给了感情而已。” 如果不是屡次对林兮心软,纵容她的任性,霍云深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苏景把人带走了,林兮身子一软,霍云深眼疾手快的接住她,林兮闭了闭眼,说道:“云深,我累了,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霍云深抱着她,大步走出了教堂。 两天后,霍云深的飞机落地江城,他抱着林兮上了车,霍启由苏景押送,带到了巡捕局,连同霍云深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一起交给了官方。 汽车开到了红枫苑,霍遇站在大门口,眼睛有些红,大喊道:“妈咪,你终于回来了!” 林兮笑着说道:“是啊,我回来了,多亏了小遇。” 霍遇腼腆都笑了笑,说道:“妈咪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妈咪!” 林兮也笑着夸赞他:“小遇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儿子。” 霍云深无奈的说道:“不要再互相吹捧了,妈咪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霍云深弯腰抱起林兮,走进了卧室,林兮躺在床上,正准备钻进被子里,就被突然扑上来的男人吓了一跳,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林兮眨了眨眼,说道:“不是让我休息吗?” 霍云深眼眸深沉:“运动完再休息,睡得更好。” 第369页 “霍云深,你是不是太夸张了?”林兮无奈的看着他。 霍云深却不以为然:“哪里夸张?请你可怜可怜我,已经吃素太久了。” 霍云深俯身吻她,林兮却猛的推开他,大喊一声:“不行!” “怎么了?”霍云深皱眉看着林兮这么大的反应。 林兮紧张的说道:“我怀孕了!” 霍云深的大脑当机了大概十秒钟:“怀孕?” 林兮木木的点了点头,霍云深立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 林兮默默地挠挠头:“我……刚想起来……” 霍云深:“……” 这个本来打算让林兮好好休息的日子,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整个红枫苑折腾的鸡飞狗跳的,霍云深请了医生到家里做检查,又让明城找两个有经验的营养师照顾林兮,张姨听说林兮怀孕也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张罗着厨房把菜谱换了,都要换成适宜林兮养胎的菜,那些活血化瘀的东西可再也不能端上桌了。 林兮坐在客厅,看着一众人忙忙碌碌的,有些无奈的问道:“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霍云深立刻说道:“怎么不用?你怀孕就是头等大事!” 林兮叹了口气,说道:“医生怎么说?” 霍云深凑到林兮身边,说道:“医生说你体质虚,怀孕期间得好好养着,不能劳累,不能生气。” 林兮往霍云深的怀里靠了靠,说道:“一切都结束了吗?” 霍云深点头,说道:“是,都结束了。” 自从知道了林兮怀孕,就连霍遇都沉稳了几分,再也不凑到林兮身边撒娇要抱抱,每天盼着林兮能给他生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出来。 整个红枫苑都沉浸在这件喜事之中,林兮忽然想起来在教堂时霍云深说的话,他说,她五年前就是霍云深的妻子了。 晚上,林兮坐在床上,看着洗完澡走出来的霍云深,问道:“五年前是怎么回事?” 霍云深愣了一下,说道:“什么怎么回事?” 林兮拉着他问:“你不是说,五年前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五年前我们就结婚了。” “胡说……”林兮撇撇嘴:“又想哄我,我怎么不记得?” 看着林兮不屑的小眼神,霍云深跑去了书房,没多久又回到卧室,把两个红本本塞到林兮的手里,说道:“自己看。” 林兮看着上面大大的「结婚证」三个字,脑子里着实懵了一下,她翻开证件,里面是她和霍云深的合照,确实是五年前的模样,而等登记结婚的名字是唐妩和霍云深,结婚日期,也是五年前! 林兮一脸茫然,她大概是唯一一个结了婚却不自知的女人吧? 这是哪里来的结婚证?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结过婚了?又是什么时候和霍云深拍的照?什么时候登记的? 林兮满脑子的问题,茫然的看着霍云深,问道:“这是真的?” 霍云深:“真的,不是伪造的。” 林兮立刻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是失忆了吗?可是我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五年前,你失去孩子以后。” 林兮还是茫然的看着霍云深,她只记得当时尹诗把她的孩子换成了死胎,她几近崩溃,每天都神情恍惚,然后被霍云深接回了家,每天浑浑噩噩的,连吃饭睡觉都记不住,那个时候,她和霍云深结婚了? 霍云深解释道:“我不想在利用尹诗引霍启落网这个计划之后失去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和尹诗的婚礼是假,和你的婚姻才是真。所以,小五,五年前,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林兮忽然想起那段神情恍惚的时间,有一天忽然来了一群拍照的人,她和霍云深坐在椅子上一起拍照,她不大配合,难得的看了有一眼镜头才拍好,霍云深还很高兴。 林兮再低头看看手里的结婚证,照片里的女人眼神多少有些无神,好像丢了魂一样,彼时她根本没有在意这件事,原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拍照,没想到就是那一天,她和霍云深成了夫妻。 林兮握着手中的结婚证,眼眶有些红,抬头嗔了霍云深一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霍云深苦笑了一下:“一开始,你不记得我,好不容易记起我,又一直推开我,等到我们终于在一起,爷爷又极力反对,我要是那个时候拿出结婚证,岂不是要把他气坏?” 林兮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她不在乎霍云深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她在意的是,他们结婚了。 早在五年前,他们就是夫妻关系了。 她之前还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的担心霍云深是不是不想娶她,如果霍老爷子一直反对,霍云深是不是就不会娶她,哪里知道,这男人早就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她娶回了家,默默地把她的名字,印在了官方认证的户口上。 所以霍云深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他的妻子一直都是她,过去就是,未来也是。 她一直以为,霍云深在哄她高兴,谁知道这男人话里有话,别有深意。 霍云深看着林兮沉默不语,有些紧张的把她拉到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生气了吗?气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和你登记结婚了?” 第370页 林兮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气什么?气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悄悄娶了我吗?” 霍云深微微一笑,说道:“我早就说了,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就是你,也只有你,是唯一的霍太太。” 林兮看着霍云深深情的眼神,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侧脸,说道:“要不是肚子里还有一个,今天真不想放过你!” 霍云深内心一紧,哑声说道:“不要招惹我,我这段时间已经很难了。” 林兮狡黠的笑了笑,说道:“接下来还有九个月呢,你会更难的!” 霍云深:“……” 这一晚,林兮睡的无比踏实,枕边是那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她前半生跌宕起伏的人生,好像终于找到了归属,从今往后,都是平安顺遂。 一个星期后,霍启的案子即将开庭,霍云深找了最好的律师帮他辩护,但是律师说了,霍启这个案子,几乎没有可以翻盘的余地,最多只是免去死刑,改判无期徒刑。 开庭之前,霍云深收到了看守所的消息,霍启提出他想见一面霍老爷子。 霍云深倒是没有阻拦,立刻答应了这件事,霍启被人带到医院的时候,霍云深就在病房里坐着,转头看到霍启时,几乎认不出来这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叔。 霍启看起来沧桑极了,头发凌乱,胡渣邋遢,唯有眼神还是那样文质彬彬,霍云深想,从小他就觉得,二叔一直是这样温文尔雅的人,如果不是走上这条不归路,应该是个大学教授之类的学者,漫步青春洋溢的校园,看落叶和飞雪。 霍启带着手铐,走进来看到霍云深,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病床上的霍老爷子,良久,说道:“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 这句话,是对霍云深说的,只要霍云深点头,看守霍启的人,也不会不同意。 霍启看向霍云深,霍云深点点头,说道:“好。” 他们退出了病房,苏景有些担心的说道:“深哥,你不怕他对老爷子不利吗?” 霍云深摇摇头:“他不会的。” 霍启只是被多年的执念蒙蔽了双眼,是不是真的恨霍老爷子,他应该已经想清楚了才对。 霍启看着病床上插着呼吸机和各种管子的老头,苦笑了一下,眼泪突然掉下来。 这与世隔绝的时间里,他不再担心自己会被抓到,不再算计怎样才能毁掉霍家,什么都不想的时候,那个放空的大脑所能记住的,竟然只有小时候的事情。 记得这个男人把他接回家,记得他也曾扶着他上马,带他骑行,记得他陪着他和大哥放风筝,记得年夜饭之后那个永远都比大哥要厚的红包。 好像以前被他刻意遗忘记忆,忽然都回来了,如同潮水一般袭来,浇灭了他心中仇恨的火焰,剩下的竟然只有那天霍老爷子发来的短信,他说:“好,我如你所愿。” 在那之前,霍启对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你去死吧。 所以这个倔强的,强势的小老头,就吞了一把药,真的死给他看。 记忆中那个高大伟岸,不可战胜的父亲忽然倒地,变成了这个连呼吸都需要机器帮忙的老头子。 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他因为母亲的仇恨,毁了自己最珍视的父爱。 霍启坐在病床边,伏在霍老爷子的耳边,抽噎着说道:“我原谅你了,你醒过来吧。” 然后,这个算计人心的男人,狠毒冷漠的男人趴在霍老爷子的病床边,放声痛哭。 霍云深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哭声,红了眼眶。 这段萦绕在霍家头顶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半个小时后,霍启主动打开了病房的门,他看着门外的霍云深,说道:“我走了。” 霍云深点点头,看着霍启被带走,转头对苏景说道:“让人看着点,给他收拾一下,二叔是个爱干净的人。” 苏景愣了一下,说道:“好,我知道了。” 也许霍启曾经做过很多很多的恶事,可是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霍云深能记住的,只有他们之间无法割舍的血缘。 一个星期后,霍启的案子开庭,最终判处霍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霍云深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两年霍启能够安分守己,霍云深可以照拂他一下,让他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余生。 这个消息,霍云深没有告诉林兮,对于林兮来说,霍启曾经救过她的命,却也给过她痛不欲生,这些复杂的感情,也许林兮自己都弄不懂,而霍云深已经不再是那个斤斤计较每一分每一秒的男人,他只要林兮好好的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至于那些兵荒马乱的过去,既然林兮想不清楚,那就不想了,总会随着时间淡忘的。 之前医生也说过,林兮体虚,也可能是五年前生产完没多久就坠海又失忆的折腾,身体没有恢复好,能怀孕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保养着,尽量不要动气,要保持心情愉快。 林兮也不敢不听医生的话,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意外,霍云深也是第一次守着林兮怀孕的过程,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紧张的不得了。 霍云深几乎避免了所有出差的事情,每天都会抽出大量时间陪着林兮聊天,和她一起插花,陪着她画画,让她保持心情愉快。 第371页 直到林兮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医院传来消息,说沈轩醒了,霍云深听到之后都愣了一下,说实话,他已经做好了沈轩会在床上躺一辈子的准备,毕竟这几年他几乎把所有最好的药都给沈轩用上了,可是他却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连医生都说,沈轩醒来的几率很小很小,霍云深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醒了。 这个事情是万万瞒不住林兮的,因为林兮也很早就让人关注着沈轩的近况,她比霍云深知道的也就晚了几个小时而已,林兮欣喜若狂,立刻就要去医院看望沈轩。 霍云深拗不过她,只能让司机开着车带她去了,还没到医院,林兮就开始肚子疼,汽车停下来之后,林兮一起身,就看到座椅上的一点殷红,霍云深吓坏了,立刻抱起林兮冲到了妇产科,挂了急诊,连副院长都惊动了,一群人围着林兮给她做检查。 林兮也紧张的不得了,一直紧紧的抓着床单,小脸吓得惨白,这孕期见红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检查完之后,医生说林兮是因为情绪波动过大,有小产倾向,但是也不算严重,让她留院观察半天,如果中午的时候还是不正常,再挂保胎针。 于是林兮这个来探病的人,变成了最要紧的病号,被安排进了vip的病房,林兮捏着霍云深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孩子到底有没有事啊……” 霍云深立刻安慰着说道:“没事,没事,你只要平静一点,不要大喜大悲的,就不会有事的。” 林兮点点头,好像才反应过来,现场才知道害怕,「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霍云深急坏了,说道:“小五,别哭啊!孩子没事!别哭了!” 第143章 倾慕的慕 林兮哭的伤心又后怕,霍云深急着安慰:“小五,听话,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林兮抽噎着说道:“我还以为……以为孩子……” “没事了,孩子没事,不哭了。”霍云深立刻哄着。 林兮勉勉强强擦干眼泪,又傻乎乎的问道:“那我……我刚才哭了,会不会有事啊?” 霍云深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兮自己感觉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不舒服。” 霍云深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让司机把小遇接来陪你,至于沈轩那边,我让医生好好看着,每天跟你汇报情况,等你的情况稳定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林兮听话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于是林兮在病房里安心住下,下午的时候医生来检查,林兮都肚子还是不大舒服,医生给她挂了保胎针,对霍云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让林兮好好养着,不能大喜大悲的,不然以她这个虚弱的体质,真的很危险。 霍云深这个大总裁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的听着医生讲话,然后一条一条记下来,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晚上司机把霍遇接过来陪着林兮聊天,霍云深让佣人送饭到了病房,一家人在病房里吃了晚饭,吃饭的时候,林兮一直犹豫不决的,想要问点什么。 霍云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沈轩没事,已经醒了,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 林兮立刻问道:“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后遗症啊?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霍云深叹了口气,说道:“医生说,情况稳定,虽然谈不上什么后遗症,但是那么大的伤,身体肯定不如以前好的,而且这五年他都在床上躺着,虽然我给他安排了护工按摩之类的,可是腿部肌肉还是萎缩的厉害,要做很长时间的复健,才可以重新走路。” 林兮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复健也不着急,人没事就好,他情绪怎么样啊?”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情绪还好,只是一睁眼,就想见你。” 林兮都眼圈一下子红了,她问道:“他还愿意见我啊?” 霍云深点头:“当然了,他最牵挂的人就是你。” 林兮的眼眶通红,霍云深立刻说道:“不要哭啊!你要是再哭,我可不让人告诉你沈轩的消息了。” 林兮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有哭!我才没哭呢!” 看着林兮情绪还算稳定,霍云深才放心,他生怕把沈轩的消息告诉林兮,林兮再情绪激动影响身体。 就这样,林兮在医院住了几天,医生确定她没事了之后,才让霍云深带她出院,直到林兮出院,也没有见到沈轩。 霍云深的意思是,这段时间林兮先好好养着,等她对这件事没有那么激动以后,就安排沈轩和她见面。 林兮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霍云深每天都会让人给她汇报沈轩的康复情况,还会带着沈轩的照片给她看,林兮终于慢慢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一个月后,霍云深把沈轩接到了红枫苑。 林兮一早就守在大门口了,霍云深给她披了一件外套,陪着她等在门口,远远的看到汽车开过来,停在了门口。 林兮紧张的捏着衣角,霍云深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车门打开,司机取下一个轮椅,然后从后座扶着一个男人下来,坐在了轮椅上。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运动衣,头发打理的很整齐,五官温润如玉,嘴角噙着笑意,看着门口站着的小腹微微隆起的林兮,微微一笑,声音柔和而温暖:“小五,好久不见。” 第372页 林兮原本控制的很好的情绪一下子没绷住,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哥哥……” 司机推着沈轩走过来,沈轩笑着说道:“快别哭了,欺负我不能给你擦眼泪是不是?” 林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轩确实没办法给她擦眼泪,她怀着孕蹲不下去,沈轩腿脚不方便站不起来,连看她都要仰视。 林兮担心惹他不高兴,立刻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不哭了,不哭了。” 佣人把沈轩推进了客厅,霍云深也扶着林兮走进来,林兮的肚子虽然不太大,但是眼看着不管营养师怎么给她补充营养,林兮都丝毫不见长胖,那细胳膊细腿的让霍云深时常担心她会摔倒,所以霍云深扶着林兮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又在她腰后垫了一个软枕,才说道:“我去书房工作,有什么事情让佣人喊我就好。” 林兮点点头,看着霍云深上了楼,沈轩也目送着霍云深上楼,然后看向林兮,说道:“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 林兮顿了顿,点点头:“嗯。” 沈轩笑着说道:“低着头做什么?我又没有在怪你。” “哥哥,我……”林兮在心里早就把沈轩当成了自己的兄长,当然也十分渴望沈轩的祝福,可是过去的事情他们都明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坦然的面对沈轩。 沈轩与她对视,良久,说道:“是我不好。” “什么?”林兮愣住了。 沈轩苦笑了一下,说道:“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干预你的生活,你也不会受那样的苦。” 林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道:“你知道了?过去这几年的事情?” 沈轩点点头:“霍云深告诉我了,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林兮立刻摇摇头:“不是,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沈轩说道:“是我帮尹诗伪造了亲子鉴定,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离开霍云深,如果不是我,你绝对不会走到跳海自杀那一步,是我不好。” 沈轩醒来之后才知道,他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唐妩,根本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安然无恙的离开霍云深,重新开始她美好的人生,而是疯疯癫癫,在一个一个失去人生挚爱之后,选择了跳海自杀。 他所珍视的妹妹,跳进了冰冷的大海,险些葬身于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打着保护的名义,帮着外人伤害她,欺骗她。 沈轩陷在自责之中,林兮坐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哥,不是你的错,更何况,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以后都会很好的。” 沈轩看着林兮温柔的眉眼,才点点头,说道:“是,都会很好的。” 林兮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正常走路?” 沈轩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医生说,要看我的恢复情况,这种事慢慢来吧,我自己就是医生,我明白的。” 林兮点点头,也没有追问,沈轩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沈轩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去看看,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 林兮摇摇头:“没看,男孩女孩都好。” 沈轩点点头,说道:“我倒想是个女孩,像你一样就挺好。” 林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沈轩又问道:“听霍云深说,你们已经结婚了,那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林兮愣了一下,笑了笑,说道:“不办了吧,都领证这么多年了,连孩子都两个了,也不在乎那个仪式。” 沈轩皱了皱眉,说道:“那不行,该办的都要办,怎么能让你受委屈?我去跟他说,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哥哥,说两句娘家人该有的话还是可以的。” 林兮哭笑不得的拦着他:“别去了,这种事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恨嫁呢!再说了,老爷子还在医院里躺着,这话时候办喜事也不合适啊!” 沈轩叹了口气,说道:“你就是太为他着想了,男人可不能这么惯着!” 林兮「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变成了老太婆,和别人家长里短的聊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时候事情,好像过去那些年的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终于都过去了。 两个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张姨端着水果过来,说道:“太太,该吃水果了。”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张姨,张姨的眼神笑眯眯的,还带着一丝机灵,说道:“太太,先生说让你把水果吃完了再聊。” 林兮木木的点点头:“哦,好,我知道了。” 张姨这才离开,沈轩笑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自己不争取,总得让霍云深把地位摆明了。” “什么地位?”林兮问道。 沈轩说道:“家庭地位啊!你自己不知道争取,得让霍云深跟家里人说清楚,你才是女主人。” 林兮这才反应过来,沈轩说的是刚才张姨称呼的那一句「太太」。 一直到昨天,家里的佣人对林兮的称呼都还是唐小姐,或者林小姐。 林兮也已经习惯了,张姨一直都是这样叫她的,即使有新来的佣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唐小姐生了个儿子还这样称呼,也没人敢质疑,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霍云深的每个眼神都带着对林兮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所以刚才张姨忽然叫她「太太」的时候,林兮真的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看到沈轩这满意的表情,林兮就知道了,霍云深这是被沈轩看呢,自己可一点都没有亏待林兮。 第373页 午饭前,沈轩离开了红枫苑,他的身体还在恢复期,尽量要按照医生和复健医师的建议饮食,所以没有留下来和林兮一起吃午饭。 沈轩走后,霍云深才扶着林兮回家,林兮一进门就问道:“是不是你教的?” “什么我教的?”霍云深假装不知道。 林兮笑着说道:“不知道啊?那当我没说好了。” 林兮捧着肚子走进去,霍云深立刻跟上,扶着林兮说道:“吃饭吧,霍太太。” 林兮转头看着霍云深含笑的眉眼,无奈的笑了。 林兮自从上一次情绪波动太大见红之后,全家人都小心翼翼的围着她,生怕她再出现什么意外,好在林兮也很注意,接下来的几个月都安然无恙。 沈轩偶尔会来看看林兮,但是还是忙着复健,他一直说,一定要赶在林兮生产之前,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这样才可以抱自己的小外甥。 林兮的孕期平静的度过了,在预产期的半个月前,林兮就住进了一早安排好的病房,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降生。 虽然林兮体质不好,但是她还是选择了顺产,只是霍云深让人安排了无痛分娩,至少让林兮少受一点罪。 生产的那天,林兮一早开了宫口,立刻被推进了产房,霍云深本以为,无痛分娩会让他们都轻松一些,不用那么担心,实际上该有的担心没有少一分一毫。 他在外面听不到什么动静,更加担心林兮的生产过程顺不顺利了,要不是苏景和明城拉着,霍云深恨不得直接冲进去了。 直到产房里响起了响亮的婴儿哭声,苏景和明城都激动的喊道:“生了!生了!” 霍云深还是紧张兮兮的盯着大门,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笑着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小公主。” 苏景和明城高兴的凑过去,霍云深绕过护士,走到后面那个医生面前,问道:“小五呢?她怎么样?” 医生笑着说道:“霍先生放心,母女平安,林小姐一切都好,等会你就可以在病房看到她了。” 霍云深这才稍稍放了心,护士抱着孩子去了育婴室,苏景走过来拍了拍霍云深的肩膀,说道:“深哥,医生都说了嫂子没事,你别担心了。”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见不到人,我就是不放心。” 他们跟着护士回到病房,终于见到了生产之后的林兮,苏景和明城默默地退出去,霍云深坐在了病床边,拉着林兮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说道:“还好,还好。” 林兮笑着说道:“没事的,而且一点都不疼,不用担心。” 霍云深的眼圈有些红,他说:“我知道没事,我就是害怕。” 林兮对霍云深微笑,看着这男人担忧的眼神,她想,就算是受再多的苦都值了。 霍云深握着她的手,说道:“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是吗?”林兮笑眯眯的问道:“以前不是说,要生个十个八个的吗?反正你霍云深养得起。” 霍云深摇摇头:“以前的霍云深是个傻帽,不生了,我舍不得。” 林兮点点头,笑着说道:“好,不生了。” 虽然生产过程没有受什么苦,但是好不容易让肚子里这块肉安全落地,林兮终于放心大胆的睡过去,霍云深就在她身边守着,林兮睡的无比踏实。 等到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看到霍云深还在床边坐着,林兮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不休息吗?” 霍云深说道:“休息过了,你饿不饿?我让佣人把饭送来了,还热着呢!” 林兮点点头:“饿了。” 霍云深把保温的饭盒拿过来,里面是营养师早就搭配好的东西,林兮刚刚生完,也吃不下太多,霍云深喂了她半碗粥,吃了几口菜,就吃饱了。 林兮一吃饱,立刻问道:“孩子呢?我还没见到呢!” 霍云深笑着说道:“等一下,我让人抱过来。” 林兮老老实实的坐在病床上,几分钟后,护士抱着一个小婴儿走进来,放在了林兮身边,苏景也带着霍遇来了,霍遇凑到病床边,看着熟睡的小宝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说道:“妈咪,原来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啊!” 林兮顿了顿,笑着说道:“是啊,是这样的。” 苏景立刻说道:“刚生下来的小孩都这么丑的!小遇,你小时候也很丑!” 霍云深:“……” 林兮:“……” 霍遇默默地转身,看了苏景一眼,说道:“景叔,你知道吗?爹地有两个宝宝。” 苏景愣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啊,所以呢?” 霍遇笑了笑,说道:“可是你连生宝宝的老婆都没有。” 苏景:“……” 感觉一把刀,快准狠的扎进了心里。 霍遇笑眯眯的说道:“而且,爹地和妈咪的强大基因决定了我和妹妹都不丑,你的就不一定了。” 苏景立刻不服气的喊道:“我的怎么不一定了!我长的也很帅啊!” 霍遇笑了笑,说道:“但是以后给你生孩子,不一定美啊,毕竟,你还是单身。” 苏景:“……” 他何必招惹这对记仇的父子俩呢?不对,这一家人都很记仇! 苏景看了一眼林兮身边熟睡的小婴儿,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这个小女娃啊,可千万不要继承霍云深的毒舌,不要像霍遇这个小魔头学习,只要像林兮一样,每天美美的就好了! 第374页 可是他哪里能想到,这位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没有丝毫知书达理的气质,她简直是比霍遇更可怕的魔头! 最可恨的是,这一家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看着这个小家伙,苏景立刻问道:“还没起名字吧?该起名字了,你们准备叫什么?” 霍云深看向林兮,说道:“你起吧,怀孕的时候不是想了不少的好名字吗?” 林兮看向霍云深,问道:“小遇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霍云深微微一笑,说道:“那个时候吗?想再次遇见你,就取了遇字。” 苏景抖了抖身上鸡皮疙瘩,这俩人真是要命了,连起个名字都要秀恩爱。 林兮想了想,说道:“我想不出来,以前都是随便想的。” 霍云深笑了,说道:“那叫慕兮,霍慕兮,好不好?” 林兮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啊?” 霍云深微微一笑:“倾慕的慕,林兮的兮。” 林兮的脸「唰」的一下红了,霍遇捂着自己的眼睛和妹妹的小脸,念叨着说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了……” 苏景:“……” 他不想活了,请问他坐在这个病房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看霍云深秀恩爱吗? 他刚刚被霍遇扎了刀子,现在又被霍云深秀了一脸,不就是因为他单身吗?单身做错了什么! 苏景瞪着眼睛,豪气干云的想着,他才不是单身呢! 追他的女人从江城排到了帝都,为了和他吃一顿饭争得头破血流,他会稀罕跟一个女人过吗! 好像……还是有点稀罕的…… 霍云深转头看着苏景,愣了一下,问道:“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 苏景揉揉眼睛,说道:“我……我练视力!” 霍云深:“……” 这兄弟莫不是疯了吧? 最后,小公主的名字定了下来,就叫霍慕兮。 林兮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恢复的还不错,霍云深就把她接回家养着了,家里又多了一个育婴师,再加上原本的营养师,还有张姨,还有管家,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整天围着慕兮转来转去的,好像一整天都不会腻。 林兮倒是轻松了不少,孩子也不用她哄,也不用她操心,营养师和育婴师都会打理的妥妥当当,她只要没事干的时候抱一抱,学着喂喂奶,逗她笑一笑就好了,林兮恍惚间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生的,感觉跟自己也不是很沾边的样子。 虽然霍云深不想让她累着,但是林兮还是尽可能的参与这个过程,当年错过了霍遇的出生和成长,这是林兮这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有了慕兮,她更要加倍的去学习和适应。 想起几年前那个会因为霍云深不理她而在街头打架被送进派出所的疯狂少女,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好像过去那些年的时光飞速的从眼前掠过,林兮一下子就站在了这个节点上,而往后的人生,才是她所渴望的那样。 霍云深弥补了她人生中所有的缺憾,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从前的颠沛流离和疼痛伤害一下子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有眼前这三个人,她真正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144章 我吃醋了 慕兮出生后,霍云深简直变身了女儿奴,每天恨不得把慕兮带到公司去上班,林兮不同意,怕霍云深带不好,霍云深又想着让林兮带着孩子一起去霍氏陪她,林兮还是不同意。 哪有粘着老公去上班的?公司里那么多人,一定会有人说闲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兮多粘人,白天都要和霍云深形影不离的。 虽然林兮尽量在家里看孩子,很少在外露面,更是几乎没有在霍氏出现过,但是江城和霍氏还是出现了不少的传言。 比如霍云深在开会的时候,私人手机的屏幕亮起,屏保竟然是两个孩子的照片,于是霍氏盛传霍云深家里已经儿女成群了。 再比如霍云深在外应酬,无论是什么宴会,一到九点立刻走人,谁都留不住,于是江城盛传霍云深家里藏着的不是娇妻,而是母老虎,霍云深惧内到不敢在外过夜的地步。 还比如霍氏不仅开始拓展母婴业务,甚至投资了贵族学校,于是豪门间盛传不必在霍云深身上浪费时间了,霍云深家里早就有一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把他吃的死死的了。 关于外界的诸多猜测,霍云深一直都没有回应,在这些猜测中,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位所谓的「悍妻」必然是林兮,于是就免不了外界对林兮的好奇。 虽然林兮已经被媒体关注了不止一次了,但是这次涉及到成为霍云深的妻子这件事,还是有媒体大着胆子刨根问底,那些陈年旧事,免不了被提起来。 于是江城渐渐传起流言蜚语,说林兮年轻的时候私生活极其不检点,不仅是跟男人鬼混,甚至还为男人堕胎,这样的消息一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的,越来越离谱的谣言遍布网上,甚至还有人说,这孩子压根绝不是霍云深的。 网上的消息,林兮看到了,她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网页,这样的谣言,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而是众口铄金的结果。 总有人见不得别人的生活美满,好像给别人泼一盆脏水,跟着大众吐一口口水,让当事人难受一下,就是最大的胜利。 第375页 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如果林兮非要跟这些人计较,那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的继续闹下去,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只会再一次被毁掉,毕竟觊觎霍云深的女人不在少数。 但是她不惹事,事情偏偏要找上门来。 这天早上,霍云深去上班之后,林兮带着慕兮去了医院做检查,因为怀孕的时候林兮体质虚,中间还见红了一次,所以慕兮刚刚出生时就不如正常的孩子重,身体指标也有些不达标,虽然医生说以后好好养着,长大会慢慢补回来的,但是林兮还是不放心,总是会定期带慕兮去做检查。 检查之后,医生说慕兮一切都好,身体指标也在慢慢的恢复正常,林兮很高兴,抱着慕兮准备回家。 司机开到一半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路况播报说前面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清理现场,堵车严重,大雨滂沱的时候,汽车又走不了,林兮抱着慕兮,刚开始还算顺利,但是慕兮睡醒了就有些闹腾,汽车迟迟不动,小丫头一个不高兴就哭起来,林兮怎么哄也哄不好。 司机说道:“太太,要不改道去先生的公司吧?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小姐可能是因为下雨觉得不舒服了,让她去休息一下。” 林兮也没有办法,这条路不知道要清理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坐在这等到天黑吧? 林兮点点头,说道:“那就去公司吧,打电话让佣人把慕兮的奶粉和尿不湿之类的都送过来吧。” “好的,太太。”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接通了红枫苑的电话,跟家里人交代清楚以后,终于到了霍氏的停车场。 林兮抱着慕兮下了车,好不容易把她哄高兴了,一边抱着往前走,一边逗弄着她:“慕兮乖,不哭了,我们去找爹地了。” 慕兮好像听懂了似的,小家伙甜甜的笑了,司机拎着林兮的包和检查报告跟在后面,跟着林兮坐电梯上了楼。 电梯门打开,林兮走出来,一边往总裁办公室走过去,一边逗着怀里的孩子,却突然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林兮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还没说话,女人就问道:“请问您找谁?” 林兮笑了笑:“你们总裁在吗?我找他。” “请问您有预约吗?”女人问道。 林兮摇摇头:“没有。” 司机立刻解释道:“这位是……” “我不管她是谁!没有预约怎么能放上来!”女人大声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给前台打电话,大声训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什么人都可以放到总裁办公室来吗?立刻给我叫保安!” 然后她用力的把话筒摔在电话上,慕兮吓得一个激灵,「哇」的一声哭出来。 眼看着怀里哄好的孩子又哭了,林兮又气又急,一边抱着慕兮哄着,一边对司机说道:“给霍云深打电话!” 司机点着头:“好!好!我这就打。” 林兮晃着怀里的慕兮:“不哭了,慕兮乖,不害怕啊,不哭了……” 女人看着大哭的婴儿,冷笑一声:“真的是什么人都来勾搭总裁!抱着个孩子,不会影响你搔首弄姿吗?” 她刚来没多久,根本没见过林兮,满脑子都是霍云深那张精致的脸,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霍云深看都不看她一眼。 最近隐约听说有个女人和总裁传绯闻,公司里都传遍了,还有人说总裁连孩子都有了,她更是气不过,霍云深就是所有女人梦想中的完美伴侣,不是一直都是单身吗?怎么会有孩子? 她原本就生气,再加上这几天网上声称给霍云深生了孩子的女人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宣扬自己和霍云深一度春宵的人,她觉得自己的梦中情人都被玷污了,今天竟然有人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她一听说没有预约,就断定是来骚扰总裁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兮听到女人说的「搔首弄姿」这四个字,厌恶的皱了皱眉,因为怀里的孩子哭的厉害,她没时间搭理这个女人,自顾自的哄着,偏偏她越哄,女人的声音越大,吓得慕兮哭个没完。 女人大喊道:“你又是哪个不要脸的十八线小明星?整天做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呢?我告诉你,总裁才不会看上你这种女人!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抱来的,该不会是有病的吧?怎么没完没了的哭?” 她吵吵嚷嚷的,林兮大怒的呵斥一声:“闭嘴!” 女人被她吓得一个激灵,林兮却面不改色的哄着孩子,转头问司机:“打通了没有?” 司机战战兢兢的说道:“没有……没人接……” “打给明城!”林兮怒气冲冲的说道。 司机立刻打电话给明城,电话立刻就通了,司机说道:“明特助,你这辈子公司啊?你出来接一下太太吧,太太被拦着不许进去啊!” 女人一听司机的话,一脸茫然,什么太太?谁的太太?不可能是霍云深的,霍云深根本没结婚! 会议室里,明城走到霍云深身边,弯腰说道:“总裁,太太到了。” 霍云深转头看了明城一眼,立刻起身往外走,明城对众人说道:“会议暂停,各位请稍等。” 霍云深大步走出了霍云深,穿过走廊就听到了婴儿大哭的声音,他脸色一变,快步走到了电梯门口,看到林兮抱着慕兮哄着,司机着急的张望着,那个秘书还站在林兮面前喋喋不休。 第376页 “小五!”霍云深快步走过来。 林兮还没说话,秘书立刻转身,惊喜的喊道:“总裁,这个女人……” 霍云深直接略过了她,走到林兮面前,问道:“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出来接你?” 林兮怒气冲冲的说道:“打了!没人接!” 明城立刻帮着霍云深解释:“太太,总裁开会把手机交给我了,是我的错。” 霍云深接过林兮怀里的慕兮,说道:“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林兮把孩子给他,说道:“你先抱着。” 霍云深抱着慕兮哄着:“不哭了不哭了,爹地在呢,慕兮乖……” 秘书一下子脸色惨白,霍云深刚才自称什么? 爹地? 所以这个孩子是霍云深的?真的如传言所说的那样,霍云深有孩子了? 那么这个女人,就是霍云深的那位……悍妻? 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林兮就走到她面前,扬手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秘书捂着脸,眼眶通红:“你凭什么打我?” 林兮冷笑:“凭什么?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有什么资格留在霍氏?” “你什么意思?”秘书瞪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被解雇了!”林兮说道。 秘书立刻大喊道:“你凭什么解雇我?这公司又不是你的!” 林兮嘲讽的看着她,眼神却让她越来越有压力,秘书躲开她的注视,转头看了一眼霍云深,委屈的说道:“总裁……” “这公司是她的……”霍云深突然开口,说道:“连同我这个人,整个霍家,都是她的。” 秘书脸色惨白,看着林兮,这女人明明素面朝天,身上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衣服,也没有什么香水味,反而有一种奶香味,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而已啊! 不对,是她想当然的,觉得她是个家庭妇女。 此刻,林兮亭亭玉立站在她面前,面对她的浓妆艳抹,满身名牌,没有丝毫怯懦,恰恰相反,她满眼都是不屑。 是那种已经见识过太多诱惑和太多虚荣的人,面对这样不可一世的小姑娘,情绪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 林兮转身走进了霍云深的办公室,霍云深抱着孩子跟上,丢下了一句:“明城,按太太说的办。” “是,总裁……”明城转头看着秘书,说道:“去财务结算工资吧,你被霍氏解雇了。” 林兮走进办公室,霍云深跟着进去,抱着慕兮坐在沙发上,摇晃着说道:“爹地的小公主,不哭了,不哭了,妈咪把坏人赶跑了……” 林兮:“……” 什么叫她把坏人赶跑了? 怎么听着这句话这么不舒服呢?好像她很彪悍一样! 林兮原本就不大高兴,听到霍云深这句话更不高兴了,可是霍云深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她情绪不好,满眼都是怀里的慕兮小公主。 林兮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失宠了,自打慕兮出生,霍云深都不再粘着她了,反而是粘着慕兮比较多,吃饭的时候要看着慕兮在旁边的婴儿车里面玩,睡觉之前要先去看看慕兮睡了没有,下班回家也要先去亲亲抱抱慕兮。 林兮越想越委屈,看着霍云深抱着慕兮都顾不上抬头,一下子委屈到了极点,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怀里的慕兮好不容易不哭了,霍云深哄好了孩子,非常有成就感,但是他突然感觉屋子里有点安静,他抬起头,看到林兮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眶红的像个小兔子。 霍云深一下子傻了,这好好的,哭什么呢? 他把慕兮放在沙发上躺好,又摸出一个小小的玩具给她,然后立刻坐到林兮身边,问道:“小五,怎么了?怎么哭了?” 林兮转过身不理他,她现在伤心难过的很,根本不想搭理霍云深。 霍云深看着林兮掉眼泪,心里急坏了,急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林兮转身,霍云深就跟着转过去,林兮再躲开,霍云深就跟着粘过去,林兮躲不过去,转头瞪着霍云深,说道:“你不要哄我了!哄你女儿就好了!” 霍云深一愣,这是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吃醋呢?当时为了这个小家伙又哭又笑的人,好像是林兮吧? 霍云深有些哭笑不得,他抱着林兮,说道:“我见过跟别的女人吃醋的,还从来没见过跟自己女儿吃醋的!” 林兮更委屈了,说道:“我才不吃醋呢!我就应该辛辛苦苦把她生下来,让你们都围着她转!” 这话说的,可是全天下最委屈的人了。 霍云深突然想到在林兮怀孕期间,他看过一本关于母婴的书,书上说,孕妇的焦虑,不是因为孩子,大多数都源自于自己的丈夫。 怀孕时担心丈夫出轨,提心吊胆十个月,好不容易让身上的这块肉落了地,可是这个辛辛苦苦的孕妇却没有被关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生儿的身上,尤其是丈夫。 女人一旦觉得自己的付出失去了意义,就会开始焦虑,伤心,自我质疑,然后出现产后抑郁,甚至因为丈夫的不重视,厌恶这个家庭。 而林兮,或者说唐妩,一直都不是自信的人。 她从一开始爱霍云深,就爱的卑微,即使现在把自己抬到了和霍云深一样的高度,可是从心底里,她仍然觉得自己爱霍云深更多,却依然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第377页 霍云深一想到这一层,开始有些担心了,他最近是不是真的太忽略林兮了?她会不会真的产后抑郁啊? 霍云深还没说话,林兮就委屈的说道:“你应该看看网上说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你是不是也信了?我就是不干不净的人!” “胡说八道!”霍云深立刻说道:“胡说什么?你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 林兮也知道霍云深不会这么想她,她就是当下里觉得委屈,才会这样胡说八道。 林兮转过头去不再说话,霍云深怎么哄都哄不好,明城在外面敲了敲门,说道:“总裁,会议还要继续吗?” 今天是霍氏的月度会议,霍云深是一定得参加的,他看了林兮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去开会,你等我回来。” 林兮没说话,霍云深俯身吻了吻林兮的发心,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霍云深一走,林兮好像一下子也没那么不高兴了,就像是小孩子跟大人闹着一股劲,非要跟他反着来才舒服。 霍云深走进会议室,一众下属都一脸八卦的看着他,他坐下来,说道:“继续吧,刚才说到哪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虽然霍云深的人回来了,但是心可是一点都没有回来,他们严重怀疑,霍云深根本没有认真听着下属的工作汇报。 不仅是霍云深心不在焉,下面的下属也是八卦得很,这些天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没几个人知道真假,现在听到明城一句「太太来了」,所有人都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 两个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了,下属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明城说道:“总裁,不回去吗?” 霍云深叹了口气,问道:“上次让你和苏景查的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明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霍云深说的是什么,明城低下头,说道:“年代久远,苏少那边还在查,已经在想办法让唐芊芊开口了。” “尽快吧……”霍云深说道:“查到立刻来告诉我。” “是。”明城点头。 霍云深起身回到办公室,林兮不在沙发上,连同慕兮都不在,但是带来的包包还在办公室里,霍云深走向休息室,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林兮抱着慕兮躺在床上正睡得安稳,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张小嘴撅起来,似乎在梦里都委屈的很。 霍云深无奈的摇摇头,关上门退出来,对明城说道:“让家里把饭送过来吧,等她们睡醒了一起吃。” “好。”明城说完,转身准备出去打电话。 霍云深又叫住他:“把小遇接过来,从正门走。” 明城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了。” 林兮没有安全感,霍云深就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霍遇来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阵轰动。 早就听说霍云深有个儿子,但是很少有人亲眼见到,直到明城亲自到门口迎接,跟在霍云深身后走进来。 这张和霍云深几乎是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脸,简直相当于直接在身上贴着「霍云深亲儿子」的标签,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个能让明城毕恭毕敬的小孩子是谁。 面对众人的围观,霍遇没有丝毫怯场,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反而有一丝的无奈,他说道:“明叔,爹地不是不允许我在外人面前公开吗?今天怎么破例了?” 明城微微一笑:“总裁的破例,小少爷要习惯。” 霍遇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道:“也对,除了我妈咪,没人能让他破例。” 明城跟着霍遇走进电梯,直接到了总裁办公室,霍遇进去之后,与霍云深对视了一眼,看到霍云深无奈的眼神,就了解了大半,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走向来休息室。 林兮在半睡半醒间,听到身边熟悉的声音:“妈咪,再睡下去要变成懒猪了。” 林兮睁开眼睛,看着床边趴着的霍遇,茫然的眨眨眼,坐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遇指了指慕兮,生怕吵醒了小妹妹,牵着林兮走出休息室,说道:“我来陪妈咪吃饭。” 林兮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不在家吃?” “因为妈咪在这里吃啊……”霍遇笑着说道:“爹地惹妈咪不开心了,小遇担心你不肯吃东西,所以特意来哄你!” 林兮无奈的看了霍云深一眼,嗔怪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搬救兵?” 霍云深站起来,走到林兮身边,笑着说道:“只有小遇能把你哄好,这下子,是不是该轮到我来吃醋了?” 林兮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嘲笑我!” “不敢不敢!”霍云深立刻说道。 霍遇在旁边咂咂嘴,说道:“吃饭吧,两位帅哥美女,否则我等一下吃狗粮都要吃饱了!” 林兮眨眨眼,问道:“你还知道狗粮这种词?又是苏景教你的?” 霍遇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不不不,景叔没有教,他每次来我们家,脸上都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个词呢!” 第145章 嫁给我吧 霍遇的到来,确实把林兮哄得很高兴,三个人一起在办公室吃了午饭。 霍云深吃到一半,起身走向了休息室,慕兮还躺在床上睡的香甜,也许是因为门开了,小家伙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看了看霍云深,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眉眼弯弯的笑了。 霍云深的心都要化了,他走过去抱起慕兮,说道:“爹地的小公主睡醒了吗?肚子饿不饿啊?” 第378页 其实小孩子压根听不懂你说什么,也不会回应你什么,可是做了父母的人,就是喜欢对着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宝贝自言自语。 霍云深抱着慕兮走出休息室,林兮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睡醒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过去查看慕兮的情况,看到慕兮躺在霍云深怀里笑的开心,宠溺的说道:“她倒是不想妈咪!”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佣人把奶粉都送来了,你抱着她,我去冲奶粉。” 林兮接过慕兮,霍云深熟练的拿着奶瓶出去了。然后,整个公司的目睹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大总裁,拿着一个粉色的巴掌大的小奶瓶,熟练的冲好了奶粉…… 霍云深面不改色的回到办公室,说道:“我来喂吧,你先吃饭。” 林兮也没有推辞,把慕兮给了霍云深,就低下头去吃饭了,霍云深做这件事已经做的得心应手,一边喂奶一边逗着慕兮,奶爸气息弥漫在整个办公室里。 吃过饭,下午林兮和霍遇陪着慕兮玩了一会,霍云深在一边工作,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天也黑了,霍云深今天早早地下了班,一家人一起回到了红枫苑。 这件事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慕兮也在健康的长大,为了避免麻烦,林兮之前没有给她特意张罗满月酒,只是几个朋友随便吃了顿饭,不知不觉间,慕兮也已经三个月了。 生活虽然平静,可是最近几天,林兮发现霍云深总是早出晚归的,不再像从前那样磨磨蹭蹭的想跟慕兮多待一会,好像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在做。 林兮偶尔问起一次,是不是公司最近有什么不顺利的地方,霍云深却面不改色的摇摇头:“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这男人整天加班加点的在做什么? 林兮问不出来,也不好去打听,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她现在就粘着霍云深,一点自由都不给他吧? 所以林兮想着再等一等,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霍云深会自己跟她说的。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这一天,林兮起床之后,家里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霍云深又一大早就出门了,霍遇竟然也不在家,林兮问张姨:“他们都去哪里了?” 张姨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一大早就没有看到人。” 于是林兮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陪着慕兮了,一天渐渐的过去了,都快要天黑了,还是没看到有人回来,林兮想着应该给霍云深或者苏景打个电话,至少问一下霍遇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林兮看到是霍云深的电话,接起来问道:“怎么了?” “小五,我有一份文件忘了拿,你帮我取一下送过来。”霍云深急着说道。 林兮站起身往楼上走,问道:“在哪里啊?” “书房右边第一个抽屉里,外面有我的签名的。”霍云深说道。 林兮上了楼,走进书房,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份文件,外面签着霍云深的名字,她说道:“我找到了,这就给你送过去。” “当司机送你吧,也不是很着急,路上小心。”霍云深说道。 林兮点点头,挂了电话,她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霍云深既然说不着急,她还简单收拾了一下,总不能第二次去,再被人当成家庭主妇拦在门外吧? 林兮背着包,手里拿着文件出门,司机已经在等着了,帮她打开了车门,林兮坐进去,说道:“去公司吧,给霍云深送一份文件。” “好的,太太。”司机说道。 司机开车不快,林兮看着外面渐渐有些黑的天色有点犯困,歪在座位上发呆,不知不觉竟然有些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林兮愣了一下,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司机笑了笑,说道:“太太,先生说,让我把您送到这里就好了。” “霍云深说的?”林兮问道。 司机点点头:“是的。” 林兮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外面天黑透了,这周围也隐约看得到树木,好像在一个山上,林兮一边给霍云深打电话,一边开门下车,她下了车走了两步,看到了山下的灯火通明。 这果然是一座山,在她睡着的时候,司机竟然把车开上了山!怪不得这里连路灯都没有! 林兮站在原地,捏着手里的文件,给霍云深打电话,这男人大晚上到底在搞什么鬼! 电话还没有接通的时候,她看到汽车面对的小路尽头有一闪一闪的灯光,林兮愣了一下,问道:“霍云深,是你吗?” 此刻,电话突然被接起来,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小五,走过来。” “啊?”林兮愣了一下,问道:“霍云深,你在干什么?不是急着要文件吗?” 霍云深低低的笑了,说道:“你先走过来,我就告诉你。” 林兮无奈的点点头:“好吧。” 她往小路上走,一只脚刚刚踩上小路,身边忽然亮起了灯光,数不清的小灯悬挂在小路两边的书上,依次亮起,好像点亮了一条林兮通往霍云深身边的路。 林兮惊讶的「啊」了一声,这场景,好像是她有魔法一般,随便踩出去的一脚竟然点亮了这么多的灯光,连同脚下都是暖黄色的小灯。 林兮这才注意到,这个漆黑的山头上,布满了灯光,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第379页 林兮有些惊喜,她快步走过去,想要走到霍云深身边,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走到一半,却发现前面还有很长的路是没有灯的,而霍云深站在路的尽头,抬脚走了过来。 林兮正准备跟他汇合,电话里突然传来霍云深的声音:“小五,你站在那里等我。” 林兮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着,看着霍云深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这段路着实有点太长了,比她刚才走的路更长,林兮等了好久,霍云深才终于走到他面前。 林兮这才看清楚,霍云深今天穿着十分得体的西装,还认真的打了领带,看起来还有些小紧张。 男人低头看着她,说道:“以后,你都不用辛苦的走了。” “什么?”林兮茫然的看着他。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过去的那些年,都是你走向我,从今往后,你不用辛苦的走了,我会自己走到你身边,不管前面的路是光明还是黑暗,我都会走到你身边,找到你,陪伴你,爱你。” 林兮一下子有些懵,她隐约察觉了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林兮吸了吸鼻子,看向霍云深,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霍云深注视着她的双眼,说道:“小五,过去的那些年,是我不好,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会用我的整个生命爱你,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林兮的眼圈有些红,她笑了笑,说道:“我不苦,我……” 话音未落,霍云深单膝跪地,摸出一个漂亮的锦盒,打开来,里面是璀璨的钻戒。 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寂静的小路上响起,直击林兮的耳膜,然后直达心脏。 “小五,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兮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着,记忆好像一下子把她拉回了几年前,那个枪林弹雨的街头,男人按着他的头,说道:“活下去。” 是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生命也没有那么悲惨,至少还有人希望她可以活下去。 她看向霍云深,这个男人,是枪林弹雨里救她性命的人,是觥筹交错间拥她入怀的人,是每个荒凉又寂静的夜晚,陪着她入睡的人。 林兮点点头:“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我的整个人,连同整个人生,都在拼尽全力去爱你。 霍云深好像此刻才终于放心,他把戒指戴在林兮的手上,头顶忽然绽开漂亮的烟花,林兮躲进霍云深怀里,看着漫天缤纷的烟火,转头看向霍云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堵住了呼吸。 带着霍云深一贯霸道而张扬的气息,攻城略地而来,林兮的大脑混沌无法思考,只觉得背后一阵硌着不舒服的感觉。 她皱眉哼唧了一声,霍云深才松开她,在她发间叹息,说道:“抱歉,弄疼你了。” 林兮才意识到,霍云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推到了树边。 这安静的荒郊野岭,满天的烟花繁星,还有眼前这个深爱入骨的男人,林兮的感觉,不比霍云深少什么。 她低着头,小声的说道:“不……不疼的……” 女人柔若无骨的小手缠着他的领带,霍云深眼眸一暗,声音低沉:“小五,你确定?” 林兮环顾四周,还没说话,霍云深就一把抱起了她,说道:“不确定也来不及后悔了!” 霍云深抱着她走进树林,林兮惊呆了,树林里竟然有个支好的帐篷! 帐篷周边是一圈漂亮的小灯,灯光里围着一个蛋糕,还有各种各样的礼盒。 她还没反应过来,霍云深就抱着她钻进了帐篷里,男人欺身而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确定可以吗?” 他担心,林兮生产完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所以还守着最后的理智。 实际上,林兮生完孩子都快五个月了,身体完全康复,加上怀胎十月,她同样想念霍云深。 林兮点点头,声音娇柔:“可以……医生说……可以了……” 霍云深一愣,低低的笑了:“你去问医生了?想我?” “我没……唔……”林兮还没来及反驳,就被夺去了呼吸和说话的权利。 外面偶尔传来一阵虫鸣鸟叫,还有天上的阵阵烟花,五彩斑斓的倒映在帐篷的顶端,可是即便是这样,都盖不住两个人的声音。 一年多的顾忌与思念,在今夜尽数展现,如决堤洪水,冲垮了两个人的理智。 对霍云深和林兮而言,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对方是最契合的那个人。 这一次,撇开世俗烦恼,撇下生活琐事,这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尽情的展现自己的热情和爱意。 霍云深在林兮耳边呢喃着:“小五,我爱你,我爱你。” 林兮尽可能给予自己的回应,爱这个字,一下子不再羞于出口,反而更显真诚和思念。 林兮觉得自己好像一叶小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始终无法掌控自己,只能被风向和海浪左右,她甚至不知道烟花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只记得霍云深的叹息和磁性的呢喃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兮终于精疲力尽的睡过去,霍云深把她抱在怀里,抬起她的手,吻了吻那枚璀璨的钻戒,低声说道:“霍太太,晚安。” 在外过夜终究是不踏实,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林兮就醒了,她翻身没有看到霍云深,立刻坐起来想要穿好衣服,谁知道自己没留神,身上一阵酸痛,简直像是被大卡车碾过又重新组装了起来。 第380页 林兮一边穿衣,一边忍不住回想昨晚的疯狂,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和霍云深两个老夫老妻的人,竟然能在帐篷里做这种事情,林兮越想越脸红,她穿好衣服,勉勉强强的爬出了帐篷。 霍云深看到她出来,笑着说道:“睡醒了?” 林兮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蛋糕,问道:“这是什么?” 霍云深尴尬的挠挠头:“本来准备求婚成功和你一起庆祝的……我还准备了香槟……” 说着霍云深从一边摸出了一瓶香槟,林兮的脸更红了,他们俩是有多迫不及待啊!蛋糕没切,香槟没开,就直接步入主题了! 霍云深轻咳了一声,说道:“小五,别想了。” 林兮愣了一下,看向霍云深,霍云深眼神幽暗,说道:“你再这样想入非非下去,我就不能保证你还可以走下山了。” 林兮:“……” 眼看林兮不说话,霍云深扑过来,问道:“再来?” 林兮立刻推开他:“来个鬼!” 再来?她怕不是会在求婚第二天,当场去世! 霍大总裁意料之中的被拒绝了,这蛋糕摆了一夜也不能吃了,霍云深说道:“回家吧,小遇该等急了。” 林兮点点头,站起来准备走,结果腿一软,险些摔倒,霍云深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然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说道:“霍太太,还是需要锻炼身体啊!” 林兮黑着脸,说道:“如果霍先生能够克制一下自己,我应该不至于这么狼狈!” 霍云深笑着说道:“我克制自己?昨晚是谁说让我……” “闭嘴!”林兮一把捂住了霍云深的嘴,说道:“霍云深,你想刚求婚完就吵架吗!” 霍云深立刻摇摇头:“不敢不敢!” 林兮白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想起求婚这件事的?我们不是都结婚这么多年了吗?你就是这件事忙了一个月?” 霍云深点点头:“是啊,这些灯可都是我自己挂上去的。” 林兮一路被抱着,眼看着这里的灯多到数不胜数,心里感动极了,她依偎在霍云深怀里,说道:“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年轻玩浪漫,也不怕累着!” “我不累,还可以继续的。”霍云深一本正经的说道。 林兮「呸」了他一口:“没有一句正经!” 霍云深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说道:“我爱你,这句话是正经的。” 林兮的小脸红了红,还没说话,霍云深就说道:“小五,一个女人这辈子原本就应该有一次盛大的求婚,以前我欠下的,都会补回来。更何况,我总要亲口问一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林兮笑着说道:“愿意,一直都愿意。” 霍云深笑了:“不愿意也没办法了,结婚证摆在那里,还有一儿一女栓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 霍云深像是个得了奖励的孩子一样,抱着林兮小跑到车边,两个人上了车,开车回了家。 一进客厅,沙发上坐着一大一小,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们。 林兮看着这天刚亮就在沙发上坐着的苏景和霍遇,问道:“你们俩都不睡觉吗?” 两个人十分统一的叹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了霍云深。 苏景:“深哥,说好的请客呢?” 霍遇:“爹地,说好的一起吃蛋糕呢?” 霍云深:“……” 林兮一听到蛋糕这个词,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她一脸茫然的问道:“你们俩昨晚也在?” 霍遇幽怨的点点头:“昨天的烟花,是我们放的。” 苏景和霍遇立刻开始大吐苦水,苏景说道:“嫂子,你是不知道啊!这一个多月我有多辛苦!起早贪黑的帮深哥布置求婚现场啊! 那个山头不许放烟花的,我费了多大力气,疏通了多少关系,才拿到许可证,还特意从国外运了防火烟花,生怕给人家把山头点着了!那烟花可是限量版啊!你看见了吧?跟国内的不一样吧?特别好看的!” 林兮:“……” 事实上,她应该只看到了一眼…… 霍遇也说道:“妈咪,我研究了一个月的小灯串呢!让它们能在山上亮一晚上,我还帮忙定做了蛋糕!我还等着帮你们倒香槟呢!爹地都答应我了!我们可以一起野营的!” 林兮:“……” 霍云深:“……” 林兮默默地问道:“所以,你们昨晚一直都在?” 霍遇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是啊,都在啊!” 林兮立刻瞪大了眼睛,她和霍云深可是从放烟花开始,就已经步入正题了啊!如果苏景和霍遇全程都在的话,那岂不是…… 丢大人了! 林兮捂着通红的脸蛋,转头看着霍云深,问道:“你也知道他们都在?” 霍云深无奈的看向苏景,意思是,还不解释清楚? 今天要是解释不清楚,估计林兮会立刻把钻戒扔到他脸上来! 看着林兮涨得通红的脸,又看看霍云深警告的眼神,苏景立刻说道:“嫂子放心!我们放烟花的地方,离帐篷很远的!非常远!” 林兮:“……” 这句话,怎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呢?解释了比不解释还要尴尬。 看到林兮不大好看的脸色,苏景立刻说道:“不是,嫂子啊,我们是……放完烟花,就顾着看烟花了,对不对小遇?” 第381页 霍遇收到苏景和霍云深的信号,立马点头:“对!没错!景叔带回来的烟花太好看了!” 林兮:“……” 眼看着林兮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苏景紧接着说道:“嫂子,实不相瞒,我绕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吃蛋糕的时候,看见深哥的车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就带着小遇走了,我们昨晚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多,张姨还没睡呢,不信你问问她,我还让张姨给我煮夜宵了!” 林兮盯着苏景:“你说的是真的?” 苏景立刻点头:“千真万确!” 霍云深揽过林兮的肩膀,说道:“好了,苏景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不会骗你的。” 林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下次再这样瞒着我,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霍云深愣了愣,问道:“哪条腿?” 林兮脸一红,锤了霍云深一拳,跑上了楼。 苏景笑着说道:“哎呀,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你霍三爷也有被人吃的死死的一天!” 霍云深看着林兮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衣角,微微一笑。 当初他总是说,唐妩不听话,打断她的腿。 现在这句话被林兮原原本本的还给了他。 这些年的兜兜转转,确实是风水轮流转了,只是那颗心始终没有转丢。 第146章 房间里的爱情 这场轰动却又不算轰动的求婚,被江城的人茶余饭后烦聊了好几天。 所有人都说,那天晚上璀璨的烟花,是有人在求婚,可是没人知道是谁能破例在山上放烟花,点亮整个山的灯光,给一个女人求婚。 林兮一直以为,她和霍云深的生活会平平淡淡的过去,毕竟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况且领证都这么久了,哪里还能奢望有一场求婚呢? 但是霍云深给她了,他说,总要亲口问一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属于女人的仪式感,霍云深准备的很完美。 苏景那边所谓的真相,有终于查清了眉目。 霍云深坐在书房,听着对面的苏景说,已经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了,他的手抖了抖,问道:“是谁?” 苏景皱了皱眉,说道:“深哥,我感觉……不是,我可能是查错了……不可能的,要不你再等等,我再查查?” 霍云深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呢?查到什么了?” 苏景皱着眉头,抓耳挠腮的,问道:“深哥,你记得你当时被霍启下药的事吗?” 霍云深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我认真的……”苏景严肃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被霍启下药,然后和尹诗睡了的事情?” “我没睡她。”霍云深立刻说道。 苏景马上改口:“是是是,我知道不是她,后来霍启和尹诗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他们找人给你换了房间,才让尹诗能跟你躺在一张床上,那你原来那个房间里面,才是你真正睡了的人,对吧?” 当年霍启给霍云深下了药,本想把尹诗送上霍云深的床,结果霍云深误打误撞,走错了房间,尹诗才慌不择路的找人把霍云深挪出来,但是那个时候霍云深早就昏死了,事情没办成,她只能脱光了演一场戏,至于那个真的和霍云深一度春宵的女人,她哪里有时间去查? 霍云深醒来看见身边的尹诗,也想当然的以为是自己毁掉了尹诗的清白,那段时间过得兵荒马乱的,根本没空搭理其他事情。 霍云深皱着眉头,说道:“让你查小五的事情,你老问我干什么?” 苏景立刻说道:“问的就是你啊!深哥,当年嫂子那个新闻闹得江城沸沸扬扬的,你不知道吗?” “知道,听说了。”霍云深说道。 “那你就没注意到,她出事的时候,跟你是同一天?”苏景立刻问道。 霍云深一下子愣住了:“同一天?”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收拾尹诗这件事,睡了个不爱的女人,偏偏这女人还是自己的朋友,又不能用钱打发了,他哪知道当天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 “是啊!”苏景立刻点头,说道:“我去监狱找了唐芊芊,她说嫂子当年的事情是她做的,在她过生日的那天晚上,给嫂子下药,然后找人进了她房间,那天,不就是你和尹诗的事情吗?” 霍云深烦躁的说道:“所以呢!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苏景犹豫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去找了唐芊芊,她说当年的事情是她做的,但是她安排的人没得手,因为当时房间里已经有别的男人了……” 霍云深更加烦躁了:“什么男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查出来了……”苏景点点头:“是你。” 霍云深:“……” 此刻脑子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是什么鬼结果? 霍云深感觉,这句话的每个字他都听懂了,但是合起来之后,他好像又不懂了…… 难得看到一向面不改色的霍云深此刻满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苏景的心里竟然有几分成就感…… 看着霍云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苏景解释说:“我就是查嫂子的时候,顺手想查一查你的事,看看能不能一块查出来你当年祸害的姑娘到底是谁。结果……好像你们俩互相祸害了一下……” 霍云深:“……” 第382页 霍云深大概是人生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玄幻,他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查出来的?证据呢?” 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苏景今天要是拿不出可信的证据,霍云深会打断他的腿。 苏景耸耸肩,说道:“不用证据,我顺手查的时候去问了尹诗,她倒是交待的很清楚,当年是把你从1807房间搬出来的,她说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数字,巧的是,当年嫂子住的房间也是1807,你仔细品品这件事…… 要毁掉嫂子的人没得手,要勾引你的也没得手,偏偏你们俩还都出事了,同一天,同一个酒店,同一个房间,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霍云深:“……” 人生第一次,他好像被苏景说服了。 霍云深默默地站起来,苏景问道:“深哥,你上哪去?” 霍云深默默地说道:“负荆请罪去。” 苏景:“……” 霍云深推开卧室的门,林兮正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书,面前还放着一杯果汁,长卷发垂在腰间,美得像一幅画。 霍云深忽然想起,当年林兮在宴会上闯进他怀里,一向不近女色的霍云深,竟然没有推开她。 为什么呢? 好像是那一瞬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熟悉到潜意识里,却始终想不起来。 林兮转头看到霍云深站在门口,问道:“傻站着干什么呢?不是和苏景谈事情吗?” 霍云深默默地走进来,蹲在林兮面前,问道:“小五,你这辈子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 林兮愣了愣,摇摇头,说道:“没什么难过的事情。” 霍云深又问道:“几年前,那个毁掉你清白的晚上,你还记得吗?” 林兮脸色一变,站起身说道:“不记得了。” 还有事呢挠挠头,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问,但是这件事,始终是林兮心里的一个心结,如果解开了,她就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霍云深跟在林兮身后,问道:“如果找到了当年的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林兮的脚步顿住,良久,她说道:“我不想找到他。” 霍云深愣了一下,问道:“你……” “霍云深……”林兮转头看他,问道:“你是在羞辱我吗?” “不是!”霍云深立刻说道:“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看了网上那些评价吗?”林兮的眼眶有些红:“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就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的说我。” 霍云深拉着林兮的手,立刻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林兮吸了吸鼻子,说道:“那你这样问是为什么?你查到当年那个人是谁了?” 霍云深犹豫的点点头:“嗯,查到了……” 林兮的手抖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要查?” 霍云深的眼神里带着心疼,他说道:“小五,请你相信我,我对当年的事情真的无所谓,我只是不想有一天那些有心之人拿着陈年往事伤害你,我查明真相,只是为了保护你!” 林兮也知道,霍云深不会因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否则也不会跟她求婚,跟她生儿育女,她只是一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就觉得委屈和后悔,毕竟她的人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林兮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既然查到了,那就你自己处理吧,唐芊芊已经说过了,是她害我的,那个男人也是她找来的吧?” 霍云深顿了顿,说道:“不是……” “不是?”林兮皱了皱眉:“怎么会不是?” 霍云深把林兮抱进怀里,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告诉你,你听完之后,不要激动。” “你说。”林兮推开霍云深,注视着他的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霍云深抿了抿嘴,说道:“当年那个人……走错了房间……” “你说什么?他……” “是我……”霍云深紧接着说道:“当年那个人……是我……” 林兮:“……” 林兮白了霍云深一眼,有些生气了,她说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你是在拿我开玩笑吗?” 霍云深立刻说道:“不是!小五,真的是我!当年那个人就是我!” “霍云深!你闹够了没有!”林兮怒吼道。 霍云深:“……”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睡了自己老婆,可是老婆却不信更悲哀的事情吗? 他觉得没有了,而且这件事要是被苏景知道了,大概会笑他很久很久。 霍云深拉着林兮,解释说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查的清清楚楚!是我被下药,然后走错了房间,误打误撞就找到你了!时间一样,房间也一样,就是我!” 林兮:“……” 见过冒领钱的,还没见过这种抢着要做接盘侠的……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醒来的模样,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她揉着酸痛的腰间,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记者就蜂拥而来,然后不出一天,江城的大街小巷就传遍了唐家大小姐的肮脏私事。 至于那个男人是谁,她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印象。 甚至有人说,那天晚上不止一个男人,林兮对这件事绝望极了,拼了命想让自己忘记,可是现在,霍云深说,那天晚上是他? 第383页 “如果是你,你怎么不在房间里?”林兮问道。 霍云深皱着眉头说道:“尹诗说,她找人摸进去把我抬走了,没有惊动你,而且当时我快醒了,她急着完成计划,所以没来得及看床上的你,也就没人知道,当年到底是谁。” 看着霍云深认真的表情,林兮有点相信了,霍云深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倒是好像在认认真真的讲一个事实。 虽然凭着对霍云深的了解,林兮的心里正在努力相信,可是她的理智在告诉她,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啊!这是什么狗血运气啊! 看着林兮呆若木鸡的模样,霍云深大概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表情了,所谓被雷劈了,应该是同款吧? 两个人这样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林兮才默默地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霍云深点头:“确定。” “不是在哄我开心?”林兮还是难以置信。 霍云深说道:“如果这样可以哄你开心,我早就这样说了。” 林兮:“……” 对视良久,林兮一巴掌盖在霍云深的胸口,骂道:“流氓!” 霍云深一下子笑的咧开了嘴,他把林兮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说道:“是我,都是我,小五,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林兮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件横亘在她心头多年的往事,此刻终于得到了了解,而且是以一种极其完美的方式了解的。 当年的侮辱,谩骂,耻辱,都是压在她身上的枷锁,她好像一下子成了所有人的谈资,仿佛是最不知羞耻的人,没人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唐家大小姐的艳事。 她原本以为,她的这一生,从支离破碎开始,在挣扎中勉强拼凑完整,可事实是,她的人生从未破碎,命运把一切都安排的刚刚好,她不需要挣扎,不需要绝望,这个命定的男人,会披荆斩棘走到她面前,然后在救赎中告诉她,她一直都是完整的。 林兮抱着霍云深,轻声说道:“这件事,是不是还要感谢那些人?唐芊芊,霍启,尹诗?” 霍云深的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他看着林兮,认真的和她对视,说道:“不,小五,我永远都不会感激他们,即使当年那个人是我,因为他们,让我给了你无法弥补的伤害。” 林兮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扯起嘴角说道:“云深,如果是你,那就不是伤害。” 霍云深给她擦掉眼泪,紧紧的抱着她,竟然有些后怕的说道:“是我,还好是我。” 还好是他,从今往后,林兮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觉得低人一等,她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从未被践踏,从未被侮辱,也从未破碎。 这件事查清楚之后,林兮好像整个人都获得了重生一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那种感觉,就好像之前的生活虽然很好,但是总感觉幸福的天空上蒙着雾气,让人睁不开眼睛,也不想睁开,可是现在,? 雾散天晴,她的世界一下子美好的不像话,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林兮本以为这件事他们两个知道就好了,直到有一天,霍云深突然上了新闻头条,因为他买下了一个酒店。 那个,当年把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的酒店。 这家酒店原本是唐氏的,唐氏破产以后,酒店也在歇业等待拍卖中,现在酒店的生意不好做,更何况是没落的唐家的酒店,拍卖都卖不了好价钱,可是这个时候,霍云深以毋庸置疑的高价拍下了酒店,更名为云兮酒店。 外界无数人都很好奇,一向在商场上对商机十分犀利和敏锐的霍云深为什么会买下一个无人问津的酒店,有记者碰碰运气想要采访霍云深,没想到的是,霍云深真的接受了采访!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霍云深笑了笑,说道:“对酒店没兴趣,买下来,是为了其中的一个房间。” “什么房间让霍总这么在意?买下来是为了自己住吗?”记者立刻问道。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和我的太太,第一次见面的房间。” “您的太太?”记者一下子懵了,虽然外界盛传霍云深现在有儿有女,家有悍妻,但是毕竟只是谣传。 更何况,网上还流传着不少关于这位林小姐,也就是当年的唐大小姐的陈年往事,就算她真的是霍云深的金屋藏娇,霍云深也不会把这样的女人拿到人前来吧? 霍云深却十分大方的点点头:“是,我太太,林氏千金,曾经的唐家养女。” 记者面对霍云深的坦诚,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可是看着霍云深的眼神,到好像是在鼓励他提问一样。 于是年轻的小记者大着胆子问道:“您说林小姐是您的太太?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霍云深点点头:“是啊,我们已经结婚快要六年了。” 记者张大了嘴巴,呆萌的看着霍云深,问道:“那么冒昧的问一下,关于网上那些对霍太太的传言,您有何感想?”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是真的。” “什么真的?”记者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云深认认真真的说道:“网上关于我太太的传言,是真的。” 记者觉得今天这个采访实在是太玄幻了,反正不是他疯了,就是霍云深疯了。 他已经抱着职业生涯结束的心态去问了:“那么霍太太真的是十八岁就……” 第384页 霍云深一下子严肃起来,面向镜头,无比认真的说道:“对,她十八岁那年,是我不懂事,才造成了今天这种结果。” “什么?”记者惊呆了:“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男主角是您?” 霍云深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我要向大众道歉,向我太太道歉,给大家带来了误解,非常抱歉,也对我太太造成了伤害,我只能用余生去弥补她了!” 记者拿着话筒的手都已经开始颤抖了,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您有什么想对霍太太说的吗?” 霍云深笑了笑,说道:“我不想说,我是在你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你的,我只想说,我会让你余生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 记者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时候,霍云深好像刚刚想起来方才的第一个问题,解释说道:“我买下酒店,是为了将那个房间保存,留作纪念,以后不会再向外开放,至于住不住,全看我太太的意思。 还有,这件事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解释清楚,请各位网友手下留情,当年我太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如果你们有任何怨言或者不满,还是骂我吧,我舍不得她挨骂。” 记者:“……” 他从业以来,听说的霍云深,是江城首富,是霍家三爷,是杀伐决断的王者,是商场厮杀的阎罗,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霍云深是个情种啊!还是那种,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在说自己老婆的情种! 记者看着自己手里的采访记录,该问的正经问题没问几个,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问过了,怎么感觉霍云深是借着他的手,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呢? 采访结束之后,记者就按照这个内容整理了录像和稿件,发出去的瞬间就爆了,新闻和采访都被推到了头条,本来很多人都等着看林兮的笑话,等着看霍云深头上的绿帽子,结果新闻采访一发出来,惊到了一众人的小心脏。 没有艳事,没有绿帽子,没有悍妻,也没有羞耻。 霍云深在林兮十八岁那年和她在一起,然后认认真真的负责了她的往后余生,现在儿女双全,生活美满。 这位让商场对手闻风丧胆的霍三爷,忽然多了一个宠妻人设,家里那位哪里是悍妻,撇去了这些风言风语,再看林兮,这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出身良好,品行端正,怪不得当年霍云深会把持不住! 霍云深的这一番发言,喂了全网的狗粮,甚至直截了当的恳求大家,如果要骂,就骂他好了,他舍不得让妻子挨骂。 网上一片哀嚎,林兮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遇到霍云深这样的男人! 想起过去那些年的颠沛流离,林兮没有说话,霍云深倒是破天荒的在微博回应了一条:“是我拯救了宇宙,这辈子才没有弄丢她。” 从这一天开始,无人问津的云兮酒店突然火爆起来,无数人慕名而来,想看看这个能让人遇见爱情的酒店,只是那个神秘的令人向往的1807号房间,门上挂着漂亮的牌子,上面写着:“这个房间的爱情已经被拿走了,请您止步。”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