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寄心海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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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重生之寄心海上云》作者:棠烬【完结】
文案:男主,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
女主,前世你是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吗!!!
前世你对我爱搭不睬,今生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快跪下唱征服~
耿直逗比男X抖m文青女。
男主11章结尾出场
男主前世一直喜欢的是女主!男主前世一直喜欢的是女主!男主前世一直喜欢的是女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女主前世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后文会反转哒
ps.
本文感情线进展略慢,非宅斗爽文,想要看女主大杀四方、脚踩渣男走向人生巅峰的亲们请慎点!!!
感情线指路第三卷 ,成亲指路第四卷108章。
想要看宅斗部分的亲们指路13章和第44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宅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彦芷 ┃ 配角:明靖珩,明泽效 ┃ 其它:重生,反转
第1章 前尘
恰是暮春时节,阔云堂前院的梨花开的正好,片片如雪,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花瓣,熏风吹来,便如春水般荡出一片涟漪。
云彦芷坐在小轩窗前抄经,偶一抬头时,瞥见那一院的梨花,却是想起一句诗,梨花满地不开门,寂寞空庭春欲晚。
阔云堂的院门紧闭,院内寂寥一片,明明正是极晴好的下午,空荡荡的庭院中却没有一个人,极是破败荒芜的样子。她笑着摇了摇头,这诗倒是极贴切了。
也是,她不过一个失势的后宅妇人,那人能容她一席之地,已经不易,又怎敢奢望仆役成群。
丫鬟雪霁进来给她添茶,其实也是没什么茶的,不过是白水罢了。
雪霁看到她手腕悬在空中,未曾落笔,那纸上却是落了一大朵的墨汁,浓黑的颜色如蛛网般向外延伸。云彦芷将笔放下,对雪霁说道:换一张来吧,这一张算是废了。
雪霁取了一张上好的澄心堂纸出来,用镇纸压好,她不是多话的人,做完便静悄悄的退下了。
云彦芷看着那纸,白如明月,韧而不宣,却是嘲弄的想,她连茶都喝不上,却能用这上好的纸来抄经。当时大嫂恨极了她,恨她毁了自己从小养大的继子,大嫂原是想将她送到尼姑庵中,他却是拦下了,对大嫂说,云氏妇德有失,日后禁足于阔云堂,在里面为婆母日日抄写经书。
如今想来,倒还不如去尼姑庵里落发,了断一切,也不用再拖累旁人。
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那般失态,众人投向她的眼光皆是鄙夷厌弃,她跪坐在地上,不顾仪态的哭泣。耳边传来的是大嫂彭氏的唾骂,骂她勾引侄子,在中秋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做见不得人的事。
她却只是哭,双手狠狠的抓着身下的连金丝红线毯,金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宝相花,富贵团圞的图案在她眼中渐渐模糊成一片,破碎不成样子。
那人却连她的辩解都不愿听,这般明显的一个陷阱,他却是轻易的信了。其实她明白,他早就厌倦了她,所以不愿搭理她,也不愿去深想。
父亲早被流放到了浔阳,困苦无依,连奏折都无人帮忙投寄,又如何为她撑腰。她的大丫鬟雨晴为她辩解,却是被强行拖了下去,两日后,大嫂将雨晴胡乱配了人,远远的打发了。至此,她身边的人去的去,散的散,只留下了雪霁。
她十六岁嫁给明靖珩,当时也曾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哪里知晓那人却早就有了心上人,所谓的相濡以沫不过是她的自以为罢了。
后来,云彦芷在被幽禁的这五年里,总是回想她初次见连兰芝的那一日。那人虽然布衣荆钗,却难掩楚楚风姿,俏生生立在梅树之下,容色却并未被那满树的红花夺了光彩。后来,她想,若她是明靖珩,也会喜欢兰芝这般的女子的。
连兰芝是明靖珩身边的大丫鬟,在他们成亲前,因为出痘子便被挪到了华庭山的庄子上。她本是罪臣之后,父亲连大人革职查办后,被充为官婢。后来,皇上为连家翻案,连兰芝便从庄子上回来了。
户部尚书的嫡出女儿只不过做了个二房太太,那时所有的下人都传着早晚有一天,这明家五夫人的位置会易主。那时明靖珩只是劝她,说她不过是多想。然而,他除了初一十五在她这里点个卯之外,日日都歇在连兰芝那里,连他们的女儿阿绫生病都不来看。
阿绫,她一想到阿绫,便揪心般的痛。如今阿绫已经七岁,被迫从她身边抱走的时候才不过两岁。小情小爱她都已经看透,皆如结痂的伤口,只留下了细小的痕迹,只有女儿的被迫离开是她心上最痛的一刀。有她这般声名狼藉的母亲,阿绫又不得父亲的疼爱,不知日子该怎样的难过。
她垂下头去,仍是一笔一划的抄着佛经,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从前,她的书法是云家几姐妹中最拿不出手的,如今,日复一日的练习下,竟成了自己最擅长的东西。
天色已经昏暗,渐渐看不清楚,她没有多余的蜡烛,只得住了笔。
房内的紫檀嵌玳瑁彩贝妆台是她早年的嫁妆,妆台上的紫檀妆奁里没有一支珠钗剩下,那些尖利的东西,全都被大嫂在搜检阔云堂的时候拿走了,只因为那人说,她父亲虽然远在浔阳,但却最是护女,她必须要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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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妆镜中的自己,不过才二十五岁,却已经生了白发。昔年父亲曾笑说,自己的长女是京城贵女中容颜最好的一个,如今也只剩了憔悴和沉沉的暮气。
前尘往事她早已经看透,便如书上说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一切的日子都没了眷恋,她只是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一直陪着她的雪霁,对不起因她而备受鄙夷的女儿。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院墙上映着火把跳动的火光。雪霁走进来,道:姑娘,外面好像是走失了什么人,守门的曲妈妈让咱们不用管,只待着就好。
自从她被关到阔云堂之后,雪霁就再也不称她做夫人了,改回了旧日的称呼。
她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仍是如往日般,早早的上床就寝。虽然她们落魄了,但雪霁仍然极守规矩,日日歇在阔云堂的下房里。雪霁将她服侍着安寝了,便静悄悄回了自己的居处。
云彦芷是被热醒的,青色的床幔上燃着火,四周皆是一片火海,她的头发已经烧焦,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的床幔中挂着一个鎏金缠枝海棠纹镂空银熏球,依稀看的出是南边的花样,熏球的形状因为火的灼热而扭曲晃动,她盯着那熏球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她出嫁时,五妹妹送的添妆。
便这样结束吧,这一生,她连累了太多人,是不是她去了,那些人便会好过一点。她合上眼,眼角划过的泪却是迅速被火蒸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周围的灼热感也渐渐消失。她静静的躺在火海中,却听见明靖珩的声音,像从前一般呼喊她的小名。阿芷!
她笑自己,明明以为早就放下了,为什么临死前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她仍是静静的躺着,那声音却越来越大,喉咙似乎都哑了,只是一遍一遍执拗的喊着她的小名,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他。
他穿着精钢的锁子甲,身上湿漉漉的,冒着黑烟,整个人都狼狈不堪。那一刻,她突然像是激发起了自己所剩下的全部力气。
她才二十五岁,还有大把的生命和好年华,她还有父亲在外,她怎么能让自己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阿绫才七岁,她怎么舍得让阿绫同自己一般承受丧母之痛?
他来找自己了,冒着生命危险,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一席之地的?
这一刻,她所有的死志和对他的怨恨都消失了,她挣扎着开口呼喊,却被浓烟呛得留下眼泪来,止不住的咳嗽。待她能够清楚的看见东西时,却看见他抱着兰芝从火海中快步离开。
她居然忘了,兰芝的小名和她是一样的。原来,他刚刚喊的是阿芝,不是阿芷。
处在死亡的边缘,云彦芷已经不愿再去思考为什么兰芝会出现在阔云堂。耳边是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剥作响声,床上精雕的百子千孙图样已经模糊不清,各种感官渐渐离她远去。房梁猛的掉落下来,耳边似听见谁撕心裂肺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她看着那巨大的房梁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是阖上了双眼。
罢了,这般,也好。
第2章 百事非
严冬瑟瑟,绿猗堂小院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衬着朱红的连廊分外好看,门帘早早换上了朱红的毡帘,唯恐寒气钻进屋子。
雨晴在门外狠狠的跺了跺脚,将牛皮靴子上的碎雪抖掉了,方才打了帘子进屋。她一边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一边与雪霁闲话道:上京城真是冷,这都要过年了,还冻得跟要掉耳朵一样。
雪霁却没有接话,只悄悄的摇了摇头,手上比了个六,吓得雨晴噤了声,但她到底是性子活泼,藏不住话,只压低了声音:那位在呢?
雪霁点点头,只见一个穿着鸦青石榴纹官缎袄子,头上插着鎏金银扁方的方脸婆子从暖阁走了过来,边走边骂道:你们两个小蹄子,又在这边躲闲,二姑娘的药可熬好了?
雨晴、雪霁见了她,忙先福了福身,唤道:柳嬷嬷。那柳嬷嬷看她二人只敢低着头回话,方才容色稍霁。雪霁忙打开提着的食盒,端出一只盛着汤药的青花海兽葡萄纹瓷碗出来,双手端给那婆子。
那婆子接过汤药,皱了皱眉,问道:怎的温了?
雨晴低头回道:因在廊下煎药,怕是走过来的时候太久,便冷了些。
柳婆子撇了撇嘴,骂道:你这偷懒的东西,我让你去廊下煎药是教你们京城的规矩,你自己走的慢,还怪上我了?
雨晴双眉一拧,便要顶嘴,却被雪霁拉住了:嬷嬷教训的是,下次雨晴定不敢再在路上耽搁。
柳婆子看了雪霁一眼,这两个丫鬟没胆没识的,和做主子的一模一样,便端着架子说道:得了,快去服侍二姑娘用药。
低着头待柳婆子出了门,雨晴方才抬头,眼里却已带了泪花:就没见过她这么作践人的!飘雪的天让人去廊下煎药,还要我一直守着炉子。你看看我这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雨晴是云家在广州采买的丫鬟,本是南方人,甫一上京,自然畏寒,一双手早已冻的青紫,伸直都有些难。
雪霁看了看,心下亦是怆然,但仍是劝道:不碍事,回去往盐水里泡泡就好了。剩下这几天我去替你看炉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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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苦笑道:可别,那老虔婆是看我不顺眼才罚我去的,你别跟我似得,白白惹了官司上身。姑娘还病着,身边知冷热的就剩了个你,你可走不得。
两人边说便进了内屋,斜对着轩窗的床上倚着一位不过十三四的少女,她身上披着玉色的缂丝小袄,面上犹带着些病容,未绾的乌发垂在脸颊边,衬着鹅蛋脸愈发如上好的羊脂玉般。她垂着浓密的睫毛,似是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脸颊上一般,别是一番沉静端庄之美,安然若一尊姣好的玉像。
云家的姑娘们一向长的好,这位二姑娘云彦芷更是云家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她们在广州时,云彦芷便已是世家小姐中的翘楚了。
她咳了几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只露出颦蹙着的眉眼,精致如画中人。她问道:可是刚刚柳嬷嬷又训斥你俩了?
雨晴心知自家姑娘脾性柔和,不擅与人争执。再者她们初来乍到,姑娘本身就不得老夫人喜欢,屡次遭到老夫人弹压,实在不应该因为她再起争端。她不愿姑娘心里再多想,只道:不过责备了两句,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云彦芷展了眉头,心却想着前世也是这样,那柳嬷嬷仗着自己是老夫人派来的,心气儿很是高傲,自己又不得祖母看重,便使了劲儿地作贱自己手下的人。
雨晴的手,也因此总是冻疮反复,落了根,身子骨更是熬不住日日在雪里风里熬药,也跟着病倒了。这一病倒不要紧,却让祖母趁机安排了丫鬟进来,从此一言一行皆是处在祖母眼皮底下。如今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岂能再任由一个仆妇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云彦芷用帕子掩了口鼻,轻咳几声,吩咐道:服药吧。
雨晴应了一声,端了药碗上前,手上的冻疮直接暴露在云彦芷眼前。她忍不住眉心一跳,忽的想到前世雨晴跪在自己身前,为她拼命辩护的身影。她不由得鼻子一酸:莫怕,待我好了,定是还你个公道的。
雨晴一愣,抬眼看向她,却只瞧见她精致的侧脸,却莫名的觉得姑娘的话说的很是坚定,不由觉得眼眶有些湿。原本劝说姑娘不让她为自己出头的话,竟是不想也不愿说出口了,只默默低下头,隐住湿润的眼角。
云彦芷喝完了药,擦了擦唇边药渍,对二人道:我乏了,想再躺会儿。
雨晴与雪霁自是应声,一个将那药碗收了起来,一个把天青的软烟罗帐子放了下来,将那紫檀嵌螺钿麒麟祥云纹的千工床隐在后头,方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屋。
床头的紫檀雕花五斗柜上搁着一只鎏金银竹节铜薰炉,炉内焚着沉水香,烟雾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云彦芷依稀记得这是她的大姐云彦菁送给她的,那时她刚从广州回来,看京城的一切都新鲜,但这只薰炉不过铜铸的,虽样式古拙,但她以为也不过价值尔尔。她想着大姐姐习画,便回赠了一个青玉佛手水丞,哪知这薰炉是前朝宫里的古物。
云彦菁是长房唯一的孩子,自幼养在老夫人何氏的膝下,性子极是矜骄,看她这般不识货,还礼价值远远比不上自己所赠,自然对她有所轻慢。
第二日老夫人便知道了此事,她如今还记得她那位出身太师府的祖母是怎样一边撇着茶沫一边说她的。
我永昌伯府的姑娘,哪个不是博闻强识?芷姐儿的外家是天津卫的富商,怎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幸好这是给自家人送的还礼,若是送了外人,岂不连累的她们姐几个儿都被人嘲笑?
她那时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可笑她刚从广州回来时,自卑的很,竟是连旁人明显的恶意都看不出来,害的母亲也被连带。却不知道,无论如何,祖母都是要挑剔她的。
母亲,她一想起母亲,就止不住的想要流泪,母亲与父亲少年夫妻,感情极好,然而母亲却一直没有儿子,前世好不容易在三十岁上怀了儿子,却产下了一个浑身青紫的死婴,一尸两命。反而是祖母赐给父亲的卢姨娘得了男孩,卢姨娘本来不过是丫鬟出身,却母凭子贵,升做了贵妾。
如今算来,卢姨娘已经查出有孕,大概离母亲怀孕也不远了。她心中想着,只觉得一片悲凉。
无论如何,她不能干坐着看着母亲再一次死在生育上头。
她本是睁着眼睛想事情,奈何身子还是没有好利索,极是疲乏,不知不觉间竟又是睡着了。
恍惚间,她似是又回到了新婚那夜,她隔着红红的盖头,端坐在雕花大床上,手中绞着荷包,那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一针一线皆是她自己绣成,上面的纹样她描了多次,都不满意,最后绣成时,她只觉得,这大概是她绣过的最好看的东西了。
她本来心下十分慌乱,但看着那花纹,却心里不自觉的安定了下来。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她听见雨晴带笑的声音:姑娘,是姑爷来了呢。
她闻言,又紧张起来,屋内明明极是喧闹,她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便攥紧了手中的荷包。
耳畔响起喜娘唱的撒帐歌,一字一句皆是浅显到粗俗的吉利话。她偷偷从盖头下面去看他,却只看到了他的手亦是紧紧的攥着大红的喜服。
原来,他也同她一般紧张。
有瓜果从头上丢下,她不敢躲,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大嫂,你丢这么多干嘛?可不许公报私仇啊!把我媳妇砸坏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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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泼辣劲,却又带着调笑的意味:阿寄你不知,这撒帐时丢的东西越多,日后夫妻就越和和美美。
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个说法?她正在心中想着,却听见身侧他说道:大嫂,我都成亲了你还框我,你和大哥成亲时我看没见有这么多果子。
屋内又是一阵哄笑,大嫂彭氏笑着说道:那时候你才多大一点点,哪能记清这些事?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疼人了!
彭氏言语风趣,屋内的贵妇人又是哄然大笑。她听着那些人闹洞房时的调笑,羞得脸都红了,倒是他很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几个贵妇人见嘴上讨不了便宜,才匆匆离去了。
最后出去的是彭氏,临行前还叮嘱他:一会记得出去敬酒,泽效去了边界,没人帮你,你可别仗着高兴喝高了,小心弟妹不让你进门。
待他答了是,方才出了门,放他去挑盖头。
她低着头,忽见一柄剑锋伸到盖头下面。她知道,武将成亲是要用剑来挑盖头的,虽然心中有些许害怕,但在巨大的欣喜下,只余下了一丝慌张。
眼前一亮,她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大红的喜服衬得他愈发面若冠玉,脸上满是笑意。她不好意思看他,只得看向他身后燃着的喜烛。
那喜烛愈燃愈烈,竟令她移不开眼一般,橘色的光亮似是要吞没一切,忽然四周变的灼热,似要烧伤人一般。
她躺在床上,周围满是烈火,床上的帐子烧着了半片,她听见外堂传来他的声音,焦虑,撕心裂肺。
阿芝!
她轻轻一笑,似是在嘲笑自己痴傻。这一次,她可不会再自欺欺人了,他不顾危险来寻的是兰芝,不是她。
燃着火的房梁重重落下,她猛地睁开双眼,却见只藕荷色的帐顶,绣着四和如意云纹。
上天垂怜,既然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定要抓住了,这一次,她只愿所有人都好好的。
第3章 姐妹
雪渐渐停了,雪霁在外屋做着针线,雨晴则坐在一旁,将厨房送来的糕点用象牙箸捡了出来,细细的放在盘子里。两人一边做事,一边低声说着闲话。
忽的听见院子里热闹了起来,雨晴走到贴了明瓦的窗子边上一看,只模模糊糊看见三个小女孩穿着大红的斗篷,被丫鬟们簇拥着走了过来。
雨晴笑道:是四姑娘她们来了。忙打了帘子让她们进来,为首的女孩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将大红的羽缎斗篷卸了,露出藕色落花流水纹的云锦小袄,胸前挂着八宝链子的赤金璎珞,行动间极是活泼灵动,声音亦如黄莺出谷:雨晴姐姐,大姐姐可是还睡着呢?我们都上了一日学了,她羞也不羞?
身边一个做同样打扮,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正脱着斗篷,不紧不慢的说道:四姐姐,又叫错了。咱们在广州的时候私下叫叫没什么,如今回了京,就该按着家里的排行,叫二姐姐了。又看了眼给她捧斗篷的小丫鬟,说道,将大衣裳放在香炉边上烘着,仔细些,莫要烧着了。
雨晴、雪霁听了不由抿嘴偷笑,这四姑娘云彦芙和五姑娘云彦蕖乃是双生姐妹,虽然四姑娘比五姑娘早了半刻钟,却是个迷糊娇憨的性子,偏偏做妹妹的五姑娘天生就心思玲珑,这两个凑做一处,倒是做妹妹的更加仔细,时常看顾姐姐。
在一旁的另一个梳着双鬟,才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看着她们,却是偷偷笑了,正巧让云彦芙看见了,便跑过去捏着她的脸道:好啊!小六你居然敢笑话你四姐。
六姑娘云彦茵乃是祖母赐给父亲的妾室卢姨娘所出,虽然卢姨娘性子不讨人喜欢,但因着她最小,又是从小长在一处的,与嫡出的几个姑娘之间虽不如同胞姐妹,倒也亲近。
几个人闹做一团,却仍是压低了声音,怕吵着里面的云彦芷。却听见内屋传来一阵呼喊:雨晴,可是四妹妹他们来了?
几人这才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雨晴忙应了一声,几人绕过屏风,雪霁方上前将帘子打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用银钩勾住,云彦芙便一屁股坐到了床边上,笑着指着自己和一边指挥小丫鬟搬绣墩的彦蕖道:二姐姐猜猜,我是谁?她又是谁?
云彦芷坐起身来,闻言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你说这话可不就是暴露了?依着阿蕖的性子,又怎会说这话?
彦蕖坐在绣墩上,噗嗤的笑了一声。却听见一边最小的彦茵小心翼翼地凑趣道:可不是么?下次四姐姐再要人猜,可要和五姐姐一样不说话才是。
众人皆是笑,只有云彦蕖看着最小的云彦茵,心中五味陈杂,这个最小的妹妹虽然是卢姨娘的女儿,但却和卢姨娘那拜高踩低的性子不同,是个最谨小慎微的人,前世她落到那般地步,云彦茵依旧待她如往昔,还时常去探望她。难怪最后能讨得继母欢心,做得延平侯嫡子的续弦。
彦芙闻言笑着骂道:你这死丫头,又编排你姐姐。
彦蕖却是抿了一口茶,将那成窑的五彩盖碗放在五斗柜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不仅四姐姐不能说话,还要和我一般不坐在人家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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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便有点欠妥当了,但在座众人皆是极了解彦蕖的人,自然明白她没有挤兑彦芙的意思。只云彦芷心下暗叹,彦蕖虽然聪明,但性子始终乖僻了点,一张嘴更是不饶人,虽然在长辈面前一直注意分寸,却暗中得罪了不少同辈和下人。
前世母亲去世后,她代替母亲主持中馈,便不少听见下人们抱怨五姑娘不好伺候。父亲续娶的继母也是个敏感多思的,明明是母亲的堂妹,却和彦蕖离了心,最终给她定了了一门面甜心苦的亲事,让她婚后抑郁的紧。
前世她虽是姐姐,却被乍然接手的公中事务忙的焦头烂额,更何况,她还要备嫁,对这几个妹妹也没上什么心。
如今,既然重活一世,她只希望能帮她们过得更顺遂些。
云彦芷板便轻声道,声音中带了责备:阿蕖。
云彦蕖忙闭了嘴,她这个姐姐虽然为人柔顺,轻易不责备人,但每次责备别人,却最是有根有据。她只委屈着小声道:怕什么,反正都是自家姐妹。
云彦芷微微蹙眉,声音放柔了些:虽然现在都是自家姐妹,但是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一时说惯了嘴,日后在外人面前也这般说了呢?
云彦芙一向是被训斥惯了的,第一次见自己妹妹被教导,她却也没幸灾乐祸,只劝着云彦蕖:对啊,大二姐姐说的对,你再这般嘴上不饶人,小心娘给你找一个和你一般利嘴的妹夫!
云彦蕖听她们调笑,顿时羞红了脸,捶了几下云彦芙,道:好啊,你竟然取笑我。
云彦茵看着她们二人笑闹,却是说:五姐姐出嫁前,我们估计早就有四姐夫了呢。
云彦芙跑来捉她,嘴上笑骂道:小六你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最近吃了什么,变的这般牙尖嘴利!
姊妹几人笑闹了一番,方坐下来好好说话,云彦芷问道:今日林先生讲了什么?
云彦芙撇了撇嘴,道:还能讲什么,自讲完了《诗三百》,林先生便得了祖母的命令,成日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女则》《女戒》,连大姐姐都不耐烦听了,我今儿个看见她偷偷在书下摆了本《漱玉词》在读呢。明日我也拿了《红线女》去瞧,和她凑成一对儿。
云彦蕖却是笑道:你可算了吧,大姐姐若是被发现了还好说,她好歹读的是李易安。你的书若是被发现了定是好一顿骂。
彦芙看见云彦芷的精神头越发的好,便笑着道:那我便在上面再盖上一本《南华经》,这下子林先生总没话说了吧。
云彦芷笑着去捏她的鼻子:可不是,林先生看到了还要夸奖你比大姐还用功呢。
彦芙却是委屈道:罢了罢了,今日给你们免费做了一回女清客,你们就都拿我取笑吧。
姐妹几个笑作一团,忽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柔糯的女声:说是谁做清客呢?让我看看,难不成是咱们四妹妹。
众人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卢姨娘所出的三姑娘云彦茉到了,只见屏风后面绕进来一个少女,穿着茜色宝相花纹的云锦小袄,烟霞色的撒花百褶裙,手中拿着一支红梅。
这三姑娘如今才刚刚十三岁,却生的袅袅婷婷,与她生母卢姨娘一般有种楚楚可怜之姿。她虽与六姑娘彦茵同胞所出,但却一出生就被老太太抱了过去养。后来她们几个都去了广州,没有一同长大,所以与她们姐妹几个并不亲近,倒是同长房的大姑娘云彦菁更像是一房的姐妹。
云彦芷看到她进来,心下一震,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纤长的指甲刺进肉里。前世,便是她这位好妹妹出来作证,明家的人才那么容易便相信了她偷情这一说辞。
她看见云彦茉手中的红梅,笑道:好俊的梅花啊,可是在祖母的寿山堂里剪的?
二姐姐倒是好眼光,祖母那的梅花今年开的早,我想着二姐姐病着,便剪了来送你。云彦茉将手中的梅花递给了雪霁,笑着说道。
彦蕖却是撇了撇嘴,她最不喜欢云彦茉这明里暗里的炫耀,好像她多得祖母疼爱一般,道:看这梅花,我倒是想起了咱们广州的凤凰花,以前每年爹爹都会带着咱们去看的。
彦芙这时候却是不迷糊了,晓得和自己的同胞妹妹一起挤兑别人:可不是,南边的花木长的好,倒是看着比梅花要喜人。
云彦茉却不见尴尬,只端坐着细细抿了一口茶,不骄不恼,极是沉着稳定的样子,一眼都不看云彦蕖。她这般作态,倒像是云彦蕖上纲上线,一意和庶姐过不去似的。
云彦芷看着她,却是笑了:南边的花虽美,但也失之纤巧。而这京城的红梅却是硬朗些,少了些柔美。正是天公造物之奇,各地的风物各有别致之处。
云彦茉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般,一直以为她这个二房的嫡长女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没想到却是另有乾坤:二姐姐这说法倒是新奇有趣。
云彦芷轻笑,却是觉得嗓子发痒,不由得又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眼角却瞥见云彦茉嫌弃的撇了撇嘴,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挪。
到底还是年纪轻,情绪都摆在表面上,做事少些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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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又问:大姐姐今日怎的没来?
这大姐姐便是长房的云彦菁了,她自幼生长在祖母何氏膝下,是家中几个女孩里唯一一个与何氏有血缘的,故而极得何氏的宠爱。
云彦茉不由得颜色上露出几分尴尬:大姐姐今日下了学,有些头疼,便回了凌波阁休息去了。
云彦芷点点头,几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一时间居然静默无语。好不容易寻了个话题,姐妹几人不过又寒暄了几句,便散了。
云彦芷叫来雨晴,吩咐道:你去取咱们从广州带来的治头痛的膏子,给大姐姐送点过去。
雨晴劝道:二姑娘,大姑娘明明就是找的借口,若是给她送了过去,只怕她觉得咱们故意怄她,存心和她过不去呢。再说了。姑娘近来总是梦魇,这东西最管用了,干嘛给了别人。
云彦芷看了看那插在汝窑天青釉梅瓶中的红梅,道:我自有主张,你去送便是了。那红梅颜色娇艳,似是用最佳的朱砂点染而成,偏偏又枝茎疏落,别具风骨。
她垂下眼眸,唤住了雨晴:等等,三妹妹还没有走远,她和大姐姐最好,你就托她交给大姐姐吧。记得用昨日刚翻出来的那个西洋的水晶盒子好好盛了,再送过去。
且说云彦茉得了那药膏子,正拿着那水晶盒子细细的看,那盒子极小巧,用彩色的玻璃制成,上面绘着西洋的花纹,繁复精致,恰好适合用来盛胭脂。
那云彦芷手中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只这么随手便打发了送人来。她那屋子里,一应的家具陈设都是颜色深的发黑的紫檀所制。如今云彦芷不过刚刚回来,还有好些东西没添置好,再过一阵子,不知又是何种光景。
云彦茉看了看自己的首饰盒子,虽然样式精美,但却不过是樟木做的。
云府老夫人何氏最是重规矩。她这个三姑娘,不过是个庶房的庶女,若不是当初老夫人要和二夫人打擂台,又怎会抱她到膝下养?何氏心中只有她那嫡亲的孙女云彦菁,什么好东西都巴心巴肺的先给大姑娘,却弄得她如此寒酸。
她看了看那水晶盒子,叫来了自己的大丫鬟纤云,吩咐道:将这东西给大姑娘送去,就说是二姑娘给她的。她想起云彦芷那满屋的紫檀家具,件件都是精雕细刻,用了上好的紫檀。她想到那紫檀家具红的发黑的颜色,只觉得刺目,又道:该怎么说话,你知道。
纤云最是机灵,便笑着说道:姑娘看奴婢这么说好不好,就说今日,三姑娘去看二姑娘,二姑娘便问,大姑娘怎么没到。姑娘便说大姑娘头疼先回了住处,打算过一会再来看二姑娘。二姑娘听了便面色有些不好,上赶着给您送这治头痛的药膏子来。
云彦茉看着海棠纹大铜钮中自己的面容,心不在焉的说:你倒是历练出来了。只这样说就行,不用偏着我,咱们大姑娘心思玲珑的很,自然听的出来言外之意。
纤云笑着退了下去,还没出屋,又听见云彦茉叫住了她,道:明日可是要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纤云不知所以,答道:是。
云彦茉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盒子,道:罢了,看这天色,估计一会还要下雪,你还是早点家去吧。明日请安时,我一并拿给大姐姐。
纤云脸上堆了笑,道:姑娘心疼奴婢。
雪停了半个下午,到了天黑时又飘了起来。绿猗堂刚清扫过的石阶上,又盖上了一层,只薄薄的,如轻纱笼在石阶上般。
柳婆子刚从外面进屋,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雪霁忙迎上来,将她的对襟棉褂子解了,仔细铺好,烘在香炉边上。
柳婆子冷眼看着雪霁的动作,挑不出什么毛病,便问道:二姑娘可是醒了?可用过晚膳了?
雪霁低头顺目的答道:姑娘刚刚醒了,如今又睡下了。说想吃广州的腐乳饼,谁知吃了几口便放了,仍是说没胃口。那饼子如今在小炉子上放着,姑娘说赏给雨晴了。说她是广州人,怕是早早的想了这一口。
柳婆子不由得撇了撇嘴,她在绿猗堂作威作福惯了,乍一听二姑娘赏东西给了她最看不上的雨晴,不由得生出几丝鄙夷。
雪霁却是个聪明人,看了柳婆子的眼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笑道:雨晴说,这些日子多亏柳嬷嬷教导,才没在京城人面前丢了丑。她说没什么可谢嬷嬷的,这点心虽然不算什么,但也在京城算个新鲜吃食,便孝敬您老人家了。说着便从炉子上捧了一个极新巧的西洋水晶盒子出来,将上头的彩色玻璃盖子一掀,露出几块酥皮的点心,并下面压着的一个羊脂玉的镯子。
那点心并没有什么,只那玉镯子,她粗粗瞥了一眼,通体没有一点杂质,定能值不少银子。
雪霁将那盒子给柳嬷嬷放进了食篮里,笑道:嬷嬷回去闲时便嚼上一两块,若能喜欢,便是雨晴孝顺您对了地方。
柳嬷嬷见雨晴如此上道,不由得露了笑脸,说道:那丫头倒是个好的,她如今在哪呢?
雪霁道:在廊下煎药呢。
柳嬷嬷说道:嗐,那丫头心也太实了些,飘着雪还看炉子,让她进来暖和会吧,明日雪停了再搬到廊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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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笑着应了声是,又把柳嬷嬷夸了又夸,才将柳嬷嬷送出了门。
见柳嬷嬷走远了,雨晴才从暖阁里走了出来,抱怨道:这老虔婆,拿了钱财,还只准我歇一日,真是可恶。
雪霁一向为人谨慎,轻易不会说人是非的,但这次却是少有的附和了几句:谁说不是呢。又道,你说,姑娘让咱们巴巴的把那个水晶盒子翻出来做什么?
雨晴道:谁知道呢,反正姑娘自有姑娘的用意,她吩咐咱们假托孝敬送给柳嬷嬷,咱们做就是。只是,给大姑娘送去了那个小的,却又给那老虔婆送去了大的。大姑娘那般傲气的性子,知道了还不得埋怨咱们姑娘?
却听见内屋传来一声呼喊,两个丫头忙急匆匆进了内屋。只见云彦芷躺在床上,一张脸上全是汗珠子,双脚胡乱蹬了几下,口中不住的呼喊些什么。
雪霁忙将她叫醒,拿了布巾正想要给她擦汗,手却一下子被云彦芷抓住了,只她不住的喘着粗气,双眸无神,似是失去了焦距。
雨晴看她的样子慌了神,跺脚道:不行,这怎么一次魇的比一次厉害。还是赶紧去告诉太太,明日请大夫开个安神的方子吃吃。
不碍事云彦芷却是缓了过来,说道,雪霁今晚留下来陪我睡罢。
雨晴看她容色憔悴,身上全是冷汗,忙又寻了一套中衣出来给她换了,方才和雪霁一起服侍她躺下。
雪霁道:今夜我便睡在踏板上,姑娘若是难受便和奴婢说说话。
云彦芷看着帐顶,繁复的花纹都隐在了黑暗中,就像梦中一般,她守着阔云堂,夜晚就是这般望着纱帐的顶子,日复一日的熬着,丈夫背弃,唯一的女儿也被她人夺了去。日子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涟漪,只是挨一日算一日。
梦里她一次次的被大火吞噬,偶尔听到明靖珩的呼喊她的声音,她刚要应承,却看见明靖珩拉着兰芝,两人站在火里,冷冷的看着她被大火吞噬。
她想到这里,觉得眼角又湿了,如今上天赐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再也不要过那般的日子了,只是梦见,便如窒息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关系是这样的
云家(永昌伯府)
云老夫人何氏
大房(嫡出)
长子 云昌泰(已逝)
大夫人 刘氏
大姑娘 云彦菁
二房(庶出,承爵)
二子 云昌衡(礼部侍郎,现任永昌伯)
二夫人 徐氏
姨娘 卢氏(老夫人何氏所赐)
二姑娘 云彦芷(女主,徐氏所出)
三姑娘 云彦茉(卢姨娘所出,养在何氏膝下,并未随二房一同去广州)
四姑娘 云彦芙(徐氏所出,双胞胎中的姐姐)
五姑娘 云彦蕖(徐氏所出,双胞胎中的妹妹)
六姑娘 云彦茵(卢姨娘所出)
第4章 水晶盒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却是晴了。云彦芷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便叫了雨晴进来替她梳洗,去老夫人何氏那边请安。
雨晴的手极巧,将她的头发盘好后,便寻了钗环替她打扮,手上忙着,嘴却是不停:姑娘刚好一点,便急着出门去,若是着了凉,又不知要躺几天。
云彦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色尚有些苍白,便在唇上并颊边上了些胭脂:若是祖母知道我好了还不去请安,会挑理的。
前世她畏惧祖母,几次亲近见不得祖母回应,便只是按时请安,不愿再多去相见了。
如今想来,自己当初还是见识太浅,一个女子,若是连她的祖母都对她冷淡以待,对她自己才是最不利。
祖母不喜她,多半是因为自己母亲,她也不求能得青眼,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云家的院子名为抱朴园,是云彦芷的祖父老永昌伯收复了北突厥有功后,皇帝赏给他们的,乃是与英国公家的沁园并称的京城名园。园子内多植松柏等树木,少见花木,极是古拙。而花木则分别种在几个主子住的小院中,如云彦芷的绿猗堂便养了好几树芭蕉并海棠。
何氏的寿山居位于园子正中,院内多植红梅,如今正是四季中最美的时候。进了寿山居,绕过一架半旧的红木博古架,便见何氏正坐在桌边吃饭,桌上不过四样小菜并一碟奶饽饽。丫鬟们手中捧着痰盂、拂尘等物,皆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何氏听见通传,便叫了云彦芷进来。人进来后,却也不扫一眼,只叫云彦芷来布菜,伺候她用膳。
云彦芷解了斗篷便拿起镶银的乌木箸给她布菜,她心思细又极懂眼色,看见何氏在哪个菜上眼睛停的久了些,便给她夹哪个,却不多话。
何氏冷眼旁观,倒是看她顺眼了些。
吃完饭后,走到了见客的外堂,才发现几个姐妹们都到了。
几个姐妹给何氏请了安,又互相见了礼,方才落座。
云彦菁坐在何氏左手边的红木玫瑰椅上,问道:寿山居小厨房的奶饽饽做的最有味道,祖母今日给我的那几块我吃着极好。
不愧是最受宠的大孙女,何氏连吃个早饭都想着云彦菁。
云彦芷刚刚伺候何氏落座,便坐到何氏右手边的首位上,却正听到云彦茉柔媚的声音响起:大姐姐,这是二姐姐昨日托我给你的膏子,说是治头痛最有效的。昨日我回去后见又下雪了,便没派人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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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茉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人人皆知,云彦菁昨日不过是找了个借口不去看云彦芷,这般当众将药膏给她,倒显得她云彦芷小肚鸡肠,故意挤兑云彦菁,让她下不来台了。顿时间,何氏的脸色便阴沉了几分。
何氏抬头去看云彦芷,她却是低眉顺眼的,并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只听得云彦菁接过了那药膏,却是不理云彦茉的挑拨,说道:二妹妹这盒子终于找到了。
众人不解,却听得云彦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二姐姐不是为了送药膏么,怎的又扯上了盒子?
云彦菁对二房刚刚回来的这几个姐妹都没什么好脸色,唯独对这个傻乎乎的四妹妹态度还行,便答道:前日我去给二妹妹带林先生布置的作业时,偶然看见二妹妹用这种盒子盛胭脂。她看我喜欢,便说将那套找出来送我。
闻言,一旁的五姑娘云彦蕖却是撇了撇嘴,她什么好东西没有,非要去顺二姐的水晶盒子。
何氏面色稍霁,道:你个孩子,要什么没有,偏去抢你二妹妹的好东西。虽然是责怪的语调,却仍是一副宠溺之态,也丝毫没有让她归还的意思。
云彦芷笑了笑,倒是一片不在意的样子,道:大姐姐既然喜欢,拿了去便是。她顿了顿,方才解释,昨日几个妹妹走后,丫鬟们才找出了这只小的,我想着大姐姐头痛,反正总是要送东西过去,总不好拿个空盒子,便放了些药膏进去。她看了一眼云彦茉,倒是没想到三妹妹今天才拿给大姐姐。
在坐的几个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云彦茉此时拿出这东西的意思。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彦茉身上,看的云彦茉竟无话可说。
却听得云彦芷又说:这套还有一个大的盒子,昨儿晚上方才找到。我那边的小厨房昨晚做了些些广州的点心,便用那盒子盛了让送去给大姐姐,怎么?姐姐没拿到吗?
云彦菁皱了皱眉:我没见到什么南边儿的点心。
却听见云彦芷身边的雨晴眉头一皱,犹豫着说:昨日的那点心,柳嬷嬷拿走了。
何氏听得一头雾水,也没顾得上责备雨晴插话的事。便听雨晴续道:昨日柳嬷嬷见了那东西,觉得稀罕,也不管奴婢劝告,就拿走了。
只听得云彦菁冷笑一声:呵,二妹妹身边的婆子也该好好管管了,竟然敢拿主子的东西。她转念一想,自己手上的盒子竟与一个婆子的是一套,而且自己拿的,竟还是小的,不由得心下气急,这东西,我可不要了。
何氏一看云彦菁受了委屈,气不打一出来,责问云彦芷:你怎么连一个下人也管教不好,让她骑到你这个做姑娘的头上来。
云彦芷却是委屈道:柳嬷嬷是祖母给孙女的,孙女一向待她敬重。她一直帮着孙女管教丫鬟,倒是□□有方,却不想她背人的时候,竟做这般事。
何氏这才想起,那柳婆子竟是前些时候,自己赐给云彦芷的婆子。柳婆子做了这种事情,却是狠狠的打了她这个前主人的脸面。便青着脸道:叫柳婆子过来。
不一会,柳婆子便进了寿山居,看见雨晴便哭着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明明是你让雪霁将拿东西送给了我。没想到竟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坑骗我,老夫人,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说着便膝行着靠了过去。
雨晴也是流了泪,跺着脚不管不顾的嚷道:咱们绿猗堂谁不知您柳嬷嬷的威风,看上了什么东西连吱会姑娘一声都不,便拿走了。您也不想想,若是我孝敬您,自然是拿油纸包着,怎么敢拿那般精致的玻璃盒子?
柳婆子心知自己上了当,却苦于没人给自己作证,只得哭着求何氏,寿山堂内又是骂声又是哭声,好不热闹。
何氏捏了捏眉心,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发出一声极大的声响,屋内的人顿时吓得收了声。
何氏道:够了。柳氏,我只问你,那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柳婆子嗫嚅了半天,云家规矩严,婆子是不能随便收丫鬟们的东西的,这事虽然明面上犯了规律,但却屡禁不止。小丫鬟们想通过贿赂管事妈妈们给自己搏个好去处,妈妈们也想手头上宽裕些,终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所以老夫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闹到台面上便算了。
可是她收东西这事却是板上定钉,况且,她还得罪了大姑娘,怎么也跑不了。
如今正是家事交接的时候,老太太刚刚放权给二太太,自己却出了这种事,这不是把把柄往二太太手里递吗!
何氏见她不答,便知她这事的确是她做的了,心下暗骂柳婆子糊涂,但也只得道:我素日里看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你却蒙蔽我。让你去教二姑娘的丫鬟规矩,可不是让你去逞能!何氏顿了顿,心里思虑一番,道,以后你便去管庄子吧。
管庄子怎么比得上在园子里油水多,再说了,她是犯了错被赶去庄子上的,谁会服气她?柳婆子听了之后更是嚎哭,嘴里不住的求何氏收回成命。何氏听的不耐烦,便叫身边的大丫鬟牡丹去劝她,让她收声。
牡丹是柳婆子的干女儿,能做到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哪个不是心思玲珑?她知道此事没了回转余地,便细声劝道:妈妈莫要再哭了。又凑近了她,轻声说若是老夫人慈悲,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说不定您还能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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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婆子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也不傻,此刻方才醒悟,忙止住了哭。何氏见她终于上道,便吩咐一个小丫鬟,将她扶了出去。
待柳婆子走后,何氏又看着云彦芷教训道:你也是,人既然给了你,便是你的下人,你自当好好管教。
云彦芷并不顶嘴,只俯了俯身,低头答道:都是孙女的不是。
何氏看着一旁的雨晴,雨晴脸上犹有泪痕,便气道:你这丫鬟,连主子的东西都护不住,要你何用!便罚你两个月工钱,你自己去想一想日后该如何。
雨晴哭哭啼啼应下了,何氏见云彦芷面上并无不忿,一点也不敢为自己丫鬟出气的样子。嘴里还不住的劝何氏,让她不要动怒。
她态度太好,越发让何氏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里只觉得憋闷。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都散了。
云彦芷的病尚未痊愈,便没有随其他姐妹一起去上学,几人在寿山居门口分开了,只云彦芷依旧回绿猗堂去。路上雨晴扶着她,一张哭脸马上变成了笑靥,问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老夫人会把柳婆子赶到庄子上的?
云彦芷看着抱朴园里卧着雪的松顶,心中亦是轻松了不少,道:柳嬷嬷虽然眼皮子浅,却仍是祖母的心腹陪房。咱们虽然是捉到了她的错处,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祖母肯定不会将她罚的太狠。
再者说,何氏是她的祖母,她自然有手段让柳婆子翻不了身,只是那样会让何氏对她的印象越发的不好。
她们二房刚刚回京,在京中没什么人脉,还是要靠何氏的。
她握着雨晴的手,看着远处的太阳,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只觉得暖人,又问道:你放心,祖母扣的银子,我自会私下补给你,你的手可好些了?
雨晴道:昨晚泡了泡粗盐水,已经好多了。她想了想,自己并没有跟姑娘说过手冻伤了的事,但姑娘却注意到了,便道,姑娘真是有心,还注意到奴婢手冻了。
云彦芷轻轻一笑,瞥了她一眼:你可别恭维我,今后柳嬷嬷走了,这管教小丫鬟的事情就落到你和雪霁头上了,你可不许偷懒。
雨晴一喜,云家的规矩,管教丫鬟的事情只有嬷嬷和一等的大丫鬟才能做。她和雪霁一直都是二等,如今按姑娘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要升她们两个做一等了?
云彦芷轻声道:你们两个自幼陪我长大,情分自然不一样。如今你们年纪也大了,做了大丫鬟也体面些。等我病好了,便去和母亲说。
雨晴心中高兴,自然极欣喜的应下了。她本是广州人,别了父母亲人来到京城,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如今提了她的身份,也算是没有白白的离开家乡。从此伺候云彦芷自然又多了几分细心。
第5章 父母
待云彦芷病好了,也快到了年根。家学里林先生回了家过年,一众姐妹们放了假,倒是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些,只在何氏那边请安时才见上一面。
云彦芷坐在紫檀缠枝海棠纹的妆台前,由着雨晴给自己梳妆,雨晴手最是灵巧,再繁复的发髻也盘的得心应手,寻了一枝海棠头玉钗给她簪在发间,又点了几个珍珠小对钗,方才算好了。
这丫头心思浅的很,知道自己被提拔了,便变着花样的给自己弄头发,若不是自己拦着,还不知道能梳个多繁复的发髻出来。
套上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她方去了自己父母所住的积琼院。
积琼院内多是种的琼花,南方的花能在北方种活自然极其不易,花开时院子如积琼堆雪,美不胜收。
美则美矣,但积琼院位于抱朴园的东北角,不如何氏的寿山居在园子正中,位置有些偏僻,总有不便。
云彦芷到积琼院时,父亲正值休沐,正陪着母亲一同用膳,看见她来,便笑着唤她一同用饭。
云彦芷看到他们,却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们这般相处,还是在五年前。那时她嫁给明靖珩不久后,父亲就因为被告私下放印子钱而贬去了浔阳。那时她为父亲送行,他还没四十岁,却已因贬谪的事情两鬓斑白。
后来她才知道,父亲是太子一系的人,那时四皇子得势,旁人不过寻了借口整治他罢了。
云昌衡却是端详了自己长女的面容,给她夹了片云腿,含笑问妻子徐氏:洛娘,你看,阿芷病里是不是清减了不少?
徐氏如今才三十多岁,却因终日操劳家事,眼角已生了几缕细纹,如今她刚回京接手家务,更是日日忙的歇不了脚,眉宇间不由添了几缕憔悴。
徐氏闻言,仔细的端详了云彦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道:是清减了些,大约还是没好全,面色有些苍白。她握了握女儿的手,言语里带上了些许自责,家里的事太忙了些,娘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你。前日我让月桂给你送去的羊初乳可吃了?
云彦芷却是时隔多年没听到他们夫妻这般关心自己了,如今听到,只觉得在梦里一般,眼圈便是一红,却又死死的压住自己的眼泪,道:吃了,就是那东西太膻,我不大喜欢。看他们二人一脸的关切,如同儿时一般,倒让云彦芷觉得极其的安心,便撒着娇道,我病了这么久,你们都没去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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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笑道:临近年节,礼部忙的不可开交,你爹爹刚升了侍郎,自然走不开。再说我,我哪日没去看你,只说昨日,我去的时候,你在睡午觉,我看你睡的踏实,便没叫醒你。徐氏忽而想起云彦芷前些日子时常梦魇的事来,又问道:那个方子可吃了?最近可还魇过?
云彦芷方笑道:吃了,已经好多了。王大夫的药果然是高明的。其实她仍是睡得不太踏实,只是不想要父母担心。
却听云昌衡将手中的筷子轻轻一放,筷头的银链子放出轻微的声响,他眉心微微一皱,道:怎么请的王大夫?家中看病不是一向是找的顾太医吗?
徐氏一听便知是婆婆何氏又在给自己下绊子,但她不愿让女儿知道自己与婆母间的不快,只匆匆遮掩道:顾太医正巧有事,便找的王大夫。
这位顾太医云彦芷却是知道的,他医术极高,一直替如今的皇上看着病,权贵之人也多爱请他。不过后来皇上病重之时,更是离不开这顾太医,弄得老人连家都回不了。前世,她也是在她的婆母,英国公老夫人病逝时,见过这位太医一两面。
云昌衡看了看妻子,他知晓嫡母总是爱刁难妻子,便岔开了话题,问起年节下的琐事,见妻子虽然忙碌,但不见混乱,便放了心。忽的又想起一事:大嫂可还住在庄子上?
徐氏道:如今快到年节了,我想着过几天亲自去一趟苍山那边的庄子,将大嫂接回来。我们妯娌两个也有十几年没见了,乍一回来,也该对寡嫂表示些敬重。
云彦芷的祖父早早的为国捐了躯,只留下了何氏所出的长子云昌泰和庶出的云昌衡。云家早些年早已入不敷出,若不是云昌衡娶了天津卫巨商徐家的女儿,只怕还真撑不下这烂摊子。
后来何氏做主,为云昌泰定了国子监刘祭酒的嫡长女刘氏,也就是徐氏口中的大嫂,云彦菁的母亲。云昌泰是个最喜眠花宿柳的,在云彦菁三四岁时,便死在了花柳巷子里。亏得老夫人的父亲何太师与老英国公多方恳求,皇上又怜悯云家,才让身为庶子的云昌衡承了爵。然而云昌衡之前为避兄长的锋芒,走的是文官一途,虽然如今已经官至礼部侍郎,却还是背离了永昌伯府勋贵的路子。
刘氏虽然性子有些清高,但为人却是极好,对徐氏这个出身商户的妯娌没有丝毫的鄙夷排斥,反而处处相帮,是个再正派清明不过的人。但因为女儿云彦菁一生下就被何氏抱走养了,与自己的女儿并不亲近,一年到头,多半是住在庄子上。
云彦芷对这位大伯母最是敬重,刘氏当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她曾指点过云彦芷几日的琵琶,对她有半师之谊。但后来云彦芷出嫁前,刘氏却是不知因为什么,狠狠的触怒了何氏,险些被何氏做主送回娘家,云彦菁这个女儿也是与她离了心,后来她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再也不回来了。
云彦芷想着旧事出了神,恍惚间却听见云昌衡赞许道:这般做才是最好的。
三人说笑间吃完了早饭,二房的规矩不多,并没有规定女儿们每日都来请安,只是说当云昌衡休沐时再来请安即可。说话间,彦芙彦蕖便进了院子。
两人仍是一般的打扮,穿着玫瑰粉的琵琶领绣折枝玉兰小袄,发间戴着嵌珍珠流云金环,更衬得两个人如粉雕玉琢般玲珑可爱。
云昌衡又是询问了她们两人如今的学业,彦芙在读书上没有什么兴趣,只爱读些传奇志怪,听到父亲问起读书的事,恨不得躲到自己妹妹身后。
彦蕖却是不同,她最喜诗词,虽然年纪小,却也有了自己的见解,站在父亲面前,也不惧怕,如男儿般侃侃而谈。
云昌衡见她虽稚嫩却认真,别有一番可爱,便笑着考道:召南篇中的甘棠一诗,赞的是谁?
彦蕖笑着答道:说的是召伯呢。云彦芷正听着彦蕖解释这诗,突然觉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回头一看,却是彦芙,彦芙怯生生的问道;二姐姐,召伯是谁?
云彦芷还没来得及给她解答,便听得徐氏含笑说道:好了好了,这功课再考下去,一会阿芙就要逃出院子去了。
众人一看,原先彦芙正站在彦蕖的身边,如今却是退到了云彦芷的身后,一脸的小心翼翼,几人看了都是笑。
徐氏又道:今天你们爹爹好不容易休沐,一会便带你们姐妹几个上街去看看。
彦芙一下子便精神了起来,拉着姐妹们讨论着时兴的花样。徐氏和云昌衡看她们姐妹们聊得火热,不自觉也是笑意盈盈。
屋内的气氛一片祥和,云彦茉扶着纤云的手行至门外,便听到屋内的笑声,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待屋内稍静,方才进了门。
云彦茉一直长在何氏膝下,与自己的父亲嫡母虽然不够亲近,但她心思玲珑,一直没让屋内的气氛冷下来。
即是说好了去转街,几个姐妹们便商量起了要买的东西。徐氏看云彦茉身上的裙子已是半旧,心下不喜,正想说为姐妹几个做几身新衣,却看见自己的大丫鬟月桂打了帘子,让身后的云彦茵走了进来。
云彦茵年纪尚幼,还没有自己的院子,如今仍是跟着自己的生母卢姨娘一起住。平日里逢着云昌衡休沐,卢姨娘来的最勤,今日不知怎的,竟没有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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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芙一直等着彦茵到了之后好上街去,如今见她到了,便笑道:六妹妹可算来了,爹爹说一会要带咱们上街置办年货呢。
几人听了她那兴高采烈的语气,不由得又是一乐。却听见云彦茉柔柔的声音问道:姨娘今日怎么没和六妹妹一起来?
云彦茵正由丫鬟们伺候着脱大衣裳,正脱到一半,一只手还在袖子里,闻言整个手臂却是僵在了衣服里面,尴尬的小声道:姨娘早上说肚子疼,想请母亲寻王大夫来看一看。
云彦芷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卢姨娘这些时日总是借着自己有孕的事三番四次的折腾徐氏,将近年关,徐氏本就琐事缠身,偏偏云昌衡如今还是膝下无子,只能耐下性子由她折腾。
云彦芷不由得看了看云昌衡,云昌衡面上已经显露出了不悦之色,却不好对着女儿们发作,只得对徐氏说;她既然不舒服了,夫人便着人去请王大夫吧。
徐氏反而是一脸淡然,她做卢姨娘的主母多年,知道卢姨娘是个得志便猖狂的性子。夫君又不喜她,卢姨娘这般折腾,反而是让她自己愈发的不讨云昌衡喜欢。况且卢姨娘虽然爱闹腾,却还算本分。她毕竟是丫鬟出身,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在正室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便唤了自己的心腹周妈妈,道:拿着腰牌去田管家那里,让他到隆德胡同请王大夫来。
云彦芷却是笑道:娘,不急。她看了看云彦茉平静的脸,正面带好奇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唇边笑意更深,卢姨娘如今身子总是不好,王大夫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如请了祖母的脸面,让那位顾太医过来瞧一瞧。
云彦茉忙说道:二姐姐,这便不必了吧。前几日二姐姐生病都是请的王大夫看的,如今姨娘却请顾太医来看病,不大妥吧。
云彦芷看见云彦茉脸上的急躁,笑道:咱们府上一向都是请的顾太医看病,如今请他老人家来,倒也没什么不妥的。云昌衡便想起云彦茉一直是住在府上的,前几日王大夫来给云彦芷诊病,她却没说什么,心里不由得对她有些不喜。
云彦芷又道:况且,如今卢姨娘正怀着胎,更应该谨慎才是。她便笑着扭头吩咐周妈妈,妈妈便听我的,去请顾太医吧。
周妈妈去后,云彦茵在一旁,脸上仍是不减尴尬之色,她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斟酌着说道:父亲可否可否去看一看姨娘?姨娘说自己身子觉得坠的很
云昌衡本不想去,这些时日,卢姨娘总是借着孩子的由头把他叫过去,但是却又一直是谎报军情,一向没什么事。但他转念一看彦茵一脸尴尬,便又转了念头。
她想要争宠没什么,却借了六岁的茵姐儿的口,长此以往,岂不是要把茵姐儿教坏了?
还是应该过去敲打一番才是。
徐氏见云昌衡神色似有松动,不免神伤,但可惜她自己一直生不出儿子,也只能把丈夫往姨娘屋子里推。她苦笑道:卢姨娘的身子一直也不见好,是应当请顾太医来看看的再说这顾太医也是头回见面,我也该过去看一看。她回头又看了一眼云彦芷,阿芷的身子还没好全,不如请他也替阿芷看一看,叫阿芷也一并去吧。顾太医头次来,实不应该让他老人家跑来跑去的。
云彦芷本就想跟着去,前世徐氏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有的孩子,因为她太过忙碌,竟是隔了许久才发现此事。后来徐氏难产,云彦芷心中总想着,若是能早些知道,母亲去了管家的担子,也许便能顺顺利利的生下这个孩子。
这么一闹,街肯定是转不成了,彦芙嘴上像是挂了油瓶一般,拉了彦蕖,便回去了。云彦茉今日丢了面子,但生病的是她自己的生母,只得留下来,陪着众人一起去卢姨娘住的院子。
几人三三两两的走在长廊下,云昌衡与徐氏走在最前,说着年下收租的事情,彦茵年纪小,和自己的奶娘走在最后,云彦芷便和云彦茉一起走着。
路上两人仍是亲亲热热的,像是丝毫没在意刚才的事,行至转角处,两人靠的近了些,云彦芷便
听见云彦茉的声音,因为天寒,她口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气,吹在人的肌肤之上,愈发让人觉得阴冷。
二姐姐真是好口才,一番话又打击了姨娘,又点出了我的不是。做妹妹的之前真是小瞧你了,原来你一直扮猪吃老虎呢。
云彦芷淡淡一笑,垂下眼眸,道:三妹妹说笑了,若论博人可怜,谁比得过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啊~
来自单身狗的祝福
汪汪汪~
第6章 姨娘
云彦茉却也不恼,只轻轻一笑,转了话题,仍是拉着她说笑。
几人进了屋,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屋内铺着洋红宝相花图样的地毯,花梨木添漆方桌上放着一盆水仙,开的正好,卢姨娘正坐在桌边,便做着针线,便等云昌衡。
卢姨娘与徐氏年纪差不了几岁,却不同于徐氏的端庄,年轻时不过是小家碧玉的容貌。她穿着莲青隐芙蓉纹对襟褃子,月白绣折枝玉兰的挑线裙子,一副家常打扮,看见了云昌衡与徐氏,不由得放下绣绷,起身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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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孕已近三个月,已经有些显怀,肚子尖尖的,正是生男的怀相。前世,她也是生了儿子的。
云昌衡看见她面色红润,丝毫不像有病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时却听见周妈妈招待人的声音,云昌衡知道是顾太医来了,便忍下了不悦,先去招待顾太医。
那顾太医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五十左右。他给云家看病多年,连云昌衡都唤他一声世叔。因为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几位年轻的姑娘倒也没有避去内间。
顾太医为卢姨娘扶了脉之后,皱了皱眉头,道:如夫人没什么大碍,如非要开药的话,我便写个方子。
这便是说卢姨娘明明无事,故意取闹了。云彦芷本想着要激这位顾太医一下,谁想这人居然如此耿直,眼睛都不眨,便说了实话。
顾太医提笔刷刷写着方子,又道:如夫人有些肝火虚旺,想是屋内火龙烧的太旺的缘故,有孕之人虽受不得寒,但最忌一冷一热,这屋子还是凉些好。
卢姨娘就是脸皮再厚,一番话下来,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只低声应下了。
徐氏见顾太医写完了方子,便吩咐丫鬟将方子拿了下去。
云昌衡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彦芷,便对顾太医说道:顾世叔,小女前些时日总是梦魇,虽然吃了方子,但仍屡有再犯,请世叔看一看这方子是否合适?
雪霁连忙取了那王大夫的方子出来,顾太医一边给云彦芷号脉,看过方子后,问道:二姑娘的体质是极好的,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可是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病中得的此症?
云彦芷点了点头:的确如您所言。
顾太医仔细看了看云彦芷的面色,便道:二姑娘如今可是夜里还会时有惊醒?
云彦芷怕父母担心,本想瞒下此事,如今见他说破,便只得点了点头。
顾太医一边在那方子上做了些修改,一边叮嘱道:这梦魇之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病人思虑过多。姑娘年纪还小,更应该放宽心才是。
云彦芷自然是满口应下,心中却是苦笑,自己的经历又怎能令人放的下心?她知道家人们的结局,总想着替他们圆满了这一生,让他们少受些苦。她看到一边的父母,尤其是母亲,母亲好不容易怀上了哥儿,却弄得一尸两命的结局,她这一世,怎么也要拼了命扭转才是。
见顾太医已经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云彦芷忽然插嘴道:母亲前些时日不是一直说精力不济么,女儿听说人易疲惫是因为脾脏出了问题,既然太医在这里,母亲何不劳烦太医看看
这个借口找的的确不算高明,卢姨娘听到这里,不由得抬头看了这位二姑娘一眼,本来以为她学聪明了,谁知道还是这般的没眼力。
云昌衡听了却是有些着急,徐氏近些时日的确极易疲劳,若真是身子出了问题,自然应该早些调理才是。
于是顾太医又再一次坐了下来,两根手指搭在徐氏的手腕上,突的眼皮一跳,问道:夫人最近可是偶有食欲不振?
徐氏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是有些,我还以为是睡的迟的原因。她忽又紧张起来,问道,世叔,难道真是我身子出毛病了?
顾太医却是一笑,收回了手指,说道:怎么会是身子有毛病了呢?夫人这是喜事。
徐氏眼睛突然一亮,她已经多年未曾有孕,今年她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居然又怀上了,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当下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稳住声音问道:世叔可是看的真切?
顾太医性格矜傲,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云昌衡连忙拱手道:世叔莫怪,内子这是太高兴了,才一时口不择言。他虽然说着请罪的话,却是眼睛极亮,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顾太医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夫人的心情我自然明白。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道,的确一个多月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是有□□是准的。下个月我再来看一次,便真切了。
云昌衡听了他这话,自然极是高兴,送顾太医离开时,脚下似是生风一般,又嘱咐云彦芷好好的将徐氏送回积琼院。
卢姨娘看他这般高兴,也不顾云昌衡是不是高兴,便拉下了脸,连道贺也不去。亏得云彦茉反应快些,忙掐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礼数不周。
反倒是云彦茵送她们出了院门,见徐氏和她笑意盈盈,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向徐氏道:小六恭喜母亲了。
徐氏虽然不喜卢姨娘,但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庶女却没什么偏见,云彦茵是个好的,只可惜投错了胎。
云彦茵又急着道:母亲,姨娘她惯常是那个性子,但是,她心中绝对是敬重母亲的,前些日子她还和我说,要给母亲做一对护膝,怕母亲的腿痛又犯了。
徐氏何尝不知卢姨娘的性子,她这些年虽然总是时不时的闹腾一下,但嫡庶妻妾的差别却是根深蒂固,就算再怎么给她找事,也不过是为了让云昌衡多看她几眼,多得些宠爱而已。
徐氏心疼云彦茵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母操心,便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母亲明白的。她看了看天色,略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又道,母亲便等着你姨娘的护膝。天冷,回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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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茵却是站在院门口,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才回了屋。
待徐氏他们走后,卢姨娘气的将手边的粉彩鱼戏莲纹的盖碗扫下了桌子,也不顾云彦芷在,便发起了脾气。卢姨娘的丫鬟芍药看了,想要上前去将那碎瓷片收拾了,却听得卢姨娘一声利喝,不许捡!
芍药半跪在那里,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不由得面上带了一丝恳求的看向云彦茉。
云彦茉心下暗叹,卢姨娘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当着云昌衡的面便敢给徐氏脸色看。看到芍药这般尴尬的境地,便柔声道:芍药姐姐先下去吧,一会叫个小丫头来拾便是。
芍药瞥了一眼卢姨娘的脸色,见她没有反对,便感激的看了一眼云彦茉,福了一福退下去了。
云彦茉绕过那一堆碎瓷片,坐到卢姨娘对面的交椅上,却不说话,只默默等她安静下来。
不多一会,卢姨娘便挤出一丝笑容,略带讨好的对云彦茉道:三姑娘吓到了吧,姨娘也是心里着急,才
云彦茉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发出轻轻的声响,打断了卢姨娘的话:姨娘为什么要着急?见卢姨娘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她最见不得卢姨娘这幅欺软怕硬的样子,内心闪过一丝不屑,又道,难不成是因为夫人也有孕了?
卢姨娘咬着唇,看了看云彦茉的脸色,不敢说话。
云彦茉心下更是不屑,道:夫人是主母,主母有孕,姨娘自然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见卢姨娘一脸的不以为然,云彦茉更是无奈,这般简单的事情她都看不透,怪不得在至今无嫡子,何氏又支持她的情况下,还能将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自己的姨娘,云彦茉只得将话挑明了道:先不说夫人这一胎是男是女,
姨娘这一胎肚子尖尖,看过的大夫都说是个男孩,姨娘何必着急自乱阵脚?再说夫人最重名声,肯定不会让有孕的姨娘立规矩,不过日日去站一站,请个安就是了。姨娘如今只需要好好的养胎,等弟弟生下来。若夫人生的仍是女儿,那姨娘再去求一求祖母,怎么也能赚一个二房夫人回来。
卢姨娘却急着问道:如果夫人这一胎是男呢?
云彦茉低头轻酌了一口茶,茶的雾气将她的一双眼睛点缀的愈发迷离,却显得她清丽的容颜更加楚楚可人,道:夫人这一胎不会是男。说完她便放下了茶盏,高声唤了人进来收拾。
卢姨娘却是摸不着头脑,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卢姨娘看着她的动作,却是突然一下子明白的云彦茉的意思,待那小丫鬟下去了,她便着急的对云彦茉道:阿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可是夫人啊。若是被发现了,你就要背上谋害嫡母的罪名,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这绝对不行。
云彦茉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着想,心下却是一暖,不由得握了握卢姨娘的手,道:姨娘想差了,我怎么敢谋害夫人?她本想跟卢姨娘说明了祖母的计划,但见她毫无一丝成算,只得隐下自己的意图,嗔怪道:姨娘怀着胎总是多想,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谋害嫡母啊。姨娘这些日子只要好好的养胎就是了,祖母自然会护着您,一切先等几月再说便是。
卢姨娘看云彦茉容色毫无异常,便以为不过是自己会错了意。她虽然性格泼辣,但毕竟丫鬟出身,还是比较本分的。虽然偶尔闹一闹徐氏,但却从不敢真的给徐氏添乱。她只当云彦茉与她是一样的性子,便将此事揭过不再提了。
却说卢姨娘这边时做女儿的在教导当娘的,到了徐氏那边,却是云彦芷在听徐氏的教导。
云彦芷扶着徐氏在长塌上坐了下来,自己还没坐稳,便听得徐氏教训道:你看看你,做什么要让你三妹妹下不来台,还非要请顾太医?
云彦芷却是不肯好好坐着,她前世虽然性子有些木讷,但做女儿的,在母亲面前都是天生的会撒娇,便抱着她的胳膊道:女儿气不过卢姨娘故意折腾您,又听说顾太医最是耿直,便想让他来教训一下卢姨娘,省的卢姨娘天天借着有孕的借口骚扰您。
徐氏本来绷着脸,看见云彦芷撒娇,不由得缓了缓面孔,但嘴上仍是教训道:卢氏好歹是你父亲的姨娘,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么能去管她的事?她愿意折腾便由她去,左右她也翻不出花来。
云彦芷立马点头道:是是是,卢姨娘那只孙猴子再神通广大,也翻不出娘的手掌心。
徐氏本来因为有孕的事,心情就极好,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噗的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生了一病,倒越发的贫嘴了。她忽的想起前几日在何氏屋里请安的事,又道:你也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成算,娘没什么可担心你的了。但是你今日拿话压你三妹妹一事,却极是不妥。
云彦芷也知道不妥,这样冒失也并不是她的风格。但前几天水晶盒的事情上,云彦茉给她挖了坑,她若是不还击回去,只怕别人会更加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徐氏看她一脸的沉思,只当她是听了进去,便不再多说她。
第二日,云彦芷早早的就去了徐氏的屋子里。到了徐氏屋子里,才发现彦芙、彦蕖两个都在。一对双生姐妹,都穿着嵌出锋毛的缂丝小袄,乖乖的坐在软榻上,正和徐氏身边的大丫鬟月桂学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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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上前一看,原来二人绣的正是萱草的纹样,月桂看她来了,忙笑着说道:二姑娘可来了。又笑着转头对彦芙彦蕖道,这高手来了,奴婢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奴婢给二姑娘沏茶去。
云彦芷笑着答道:我是来探望母亲的,这做夫子的事,还是要劳烦姐姐。
月桂看了看她,却说:二姑娘不知道吗,老爷昨天与夫人商量了。在夫人有孕时,便先请大夫人管家。这不,今儿一大早老爷便动身去了庄子上接大夫人,夫人也跟着过去了。
云彦芙点了点头,前世徐氏发现自己有孕时,大夫人刘氏已经过完了年回庄子上了,所以也从没有过刘氏接管家务这一茬。她正思考着,却见彦芙挥了挥手中的绣绷,道:二姐姐快来帮帮我吧,这个我可真是绣不好。
云彦芷看她一脸难色,接过绣绷看了看,却听见一旁的彦蕖说道:也是,四姐姐的水平,也就是勉强不把鸳鸯绣成水鸭罢了。
彦芙听了一阵羞恼,作势去夺彦蕖的绣绷,气呼呼道:我倒要看看你绣的是有多好。
彦蕖也不擅女红,这般说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两人绣的不过半斤八两的水平,三个女孩子又是笑闹了一阵,方安安静静的坐下了。
云彦芷看她们做的皆是多子多福的图样,知道自己也该给徐氏绣个东西。便命雨晴去取了绣绷来,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绣花一边说着闲话。
彦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绣了一会便觉得烦闷,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问道:你们知道昨天爹训斥卢姨娘的事吗?
彦蕖眉毛一挑,放低了声音问道:爹爹说什么了?
彦蕖得意着小声说道:爹爹昨天怪卢姨娘把六妹妹当靶子使,又训斥卢姨娘日日寻事,故意折腾母亲。听说爹爹当时连下人都没有赶走,当着她们的面便骂了卢姨娘,昨天晚上卢姨娘哭的可凶了。
彦蕖见云彦芷面上毫无异色,连手上的针线都没有停过,便问道:二姐姐已经知道了吗?
云彦芷将线剪断,方抬头回道:你刚刚都说爹爹训斥卢姨娘时,没有赶走下人,她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我能不知道吗?
当然,就算云昌衡赶走了下人,她也有法子知道罢了。
云彦芷见彦芙撇嘴,又道:卢姨娘的事情不是咱们应该谈论的,她虽然是姨娘,但她是父亲的人,又是六妹妹她们的生母,也算半个长辈。私下议论长辈,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况且,卢姨娘自己虽然有错,但她们却要干干净净,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内容提要真的是好难写
第7章 年节
年关将近,云府十多年来头一次过了一个团圆年,又加上二房夫人有孕。刚刚接管家务的刘氏便大力操办,这个年过得格外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云昌衡身居礼部侍郎,年节下属国进奉,最是忙碌,直到除夕才得了闲。到了晚上,一家总算凑齐,在何氏的屋子里摆了圆桌,坐在一处吃年夜饭。
云家只有云昌衡一个男子,索性便撤了屏风,所有人坐到了一起。
云彦菁与云彦茉从小长在何氏膝下,轮着番说笑话,逗得何氏哈哈大笑,二房剩余的几个姐妹却是沉默无言,只凑景的应和几句。
云昌衡是何氏的庶子,虽然承了爵,但何氏仍然看他不顺眼,索性也不怎么搭理他。
厨房端了饺子上来,几人见那饺子皮染成了花花绿绿的颜色,都觉得新奇有趣。待何氏先夹了,方才动筷。
刚刚开始管家的刘氏见几个小辈都是一片新奇的神色,常年淡漠的神情也不由松动了些,笑说道:今日吩咐了厨房,家中好久没有小孩子了,便让厨娘将饺子皮用菜汁染了色,讨个好看,又让在饺子里包上红枣做喜头。
二房三个年纪小的姑娘眉开眼笑的道了谢,气氛倒是一片其乐融融,冲淡了方才的尴尬。
不一会,众人便看见云彦芷咬出一枚红枣,云彦茉便笑着柔声道:看来今年运气最好的当属二姐姐了。
云彦芷低头一笑,却是没有说话。众人纷纷吃出了红枣,得了喜头。菜肴陆陆续续上齐了,
何氏看见徐氏坐在一旁,便问道:如今怀相还好?
何氏一向对徐氏不假辞色,突然关怀徐氏,倒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徐氏忙回道:一切都好,劳母亲挂念。
云彦芷扭头看向徐氏,徐氏面上打着胭脂,却仍是遮不住她的坏气色。云彦芷知道,徐氏怀这一胎尤其的辛苦。
徐氏为云昌衡生了三个女儿,且近年来未再有孕,云昌衡一直膝下无子,虽然他们夫妻感情甚好,却也经常被旁人说三道四。云昌衡当年就是迫于何氏给的重压,才纳了有宜男相的卢姨娘。
卢姨娘如今肚子尖尖,顾太医前些日子来问诊时,已经摸出了她怀的是个男胎。徐氏却仍是不知是男是女,未免压力有些过大,她虽然知道这些事自己急也没用,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的事实还是让她有些焦虑。
云彦芷虽然明确知道徐氏这一胎是个男孩,但也无法告诉她,只得变着法子的劝慰她。况且,她心里知道徐氏的结局,前世徐氏死于生育,虽然生下了男孩,却是个死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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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见何氏问道:卢氏呢?大年夜的,她一个双身子的独自待在房里做什么?
云彦芷方知刚才何氏问徐氏的话原来只是个铺垫,果然,云彦茉立刻笑着回道:姨娘自己在屋里用饭呢。
何氏眉头一皱,道:大年夜的,一家人正应当团团圆圆的。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牡丹,便道:去,把卢氏叫来。
二房嫡出的几个姑娘顿时神色沉郁了下来。按理说,卢姨娘身份不够,是不能与她们一同吃饭的,又哪能和她们称得上是一家人?但何氏却硬是给了卢姨娘这个脸面。
却听见云昌衡放下了筷子,对何氏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一家子是不应当缺人。他唤了一声一旁侍立着的月桂,对她道:你去把郭姨娘叫过来。
何氏一听,顿时便将自己手头的乌木筷子放了下来,筷子与薄胎的瓷碗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郭姨娘是彦茵出生后,徐氏做主给云昌衡纳的良妾。当时徐氏与何氏婆媳相争,何氏以卢姨娘有宜子之相为由,将卢姨娘强给了云昌衡。然而卢姨娘第一胎却生下了云彦茉,何氏虽然丢了面子,却依旧将云彦茉抱到了自己膝下养。
何氏宁可养云彦茉一个庶女,也不愿意抚养云彦芷这个嫡女。这事算是大大的打了徐氏的脸面。后来卢姨娘第二胎又生了女儿,徐氏便在广州为云昌衡纳了郭姨娘。
论身份,郭姨娘是良妾,比起丫鬟出身的卢姨娘自然高了不少。云昌衡此举,却是将计就计,给了何氏一巴掌。
云彦芷坐在桌边,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何氏自然是面上不悦,却也无可奈何,说不出反对的话。云彦茉强撑着笑容,刘氏收了笑容,一脸的事不关己。只有云彦菁依旧神色不变的将话题岔了过去,似是丝毫未察觉刚刚的一番风云。
不一会,卢姨娘与郭姨娘便到了。何氏端详了端详郭姨娘,见她身材矮小,却丰腴,姿色不过尔尔,问她话,又是一口的广州口音,连官话都说不清。何氏因为徐氏的原因,本就不喜欢郭姨娘,见她不会说京城官话,越发不愿搭理她,只命人给她搬了凳子,便将她撂在了一旁,却是与卢姨娘一问一答,好不亲密。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卢姨娘才是她的亲儿媳。
饭毕,一群人下了席,便去了书房,在一起守岁。何氏信佛,独自进了内堂礼佛。云昌衡则立在桌前,为家中人写几幅对联。
云彦芷上前一看,那字雄浑苍劲,力透纸背。云昌衡见她眼睛一亮,便道:阿芷看爹爹这一副写的如何?
云彦芷细细端详了,方答道:阿芷觉得,爹爹如今运笔的力道越发遒劲。笔势雄奇,断连辗转,粗细藏露更添一丝浑厚。
云昌衡听了,顿时眼角浮上了笑容,道:阿芷倒是爹爹的知音。
几个姐妹听他这般夸奖,顿时都围了过来。坐在一旁下棋的云彦茉闻言,却是笑道:二姐姐如今字倒是愈发进益了。不如为妹妹我写一副对联如何?
云彦菁也点头附和,她不知云彦芷的字到底如何,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便想与她比较一番。刘氏看见自己女儿连声附和,却是微微的皱了下眉头。
在一旁侍立着的雨晴顿时有些着急,她虽然不懂这些,但却知道,比起其他这几个姑娘,云彦芷的字是最差的。三姑娘这话,不是故意让姑娘在众人面前丢丑么。
云彦芷却是微微一笑,没有拒绝,道:那做姐姐的便献丑了。
众人闻言,都围了上来。只见她将袖子轻挽起,在笔山上取了一支狼毫沾了墨汁,在纸上提笔写道。
海日生残夜,春风入旧年。
云彦菁看了她的字,顿时变了脸色,那字强过自己何止一两分。她仍是不服气的说:据说唐时的名相张悦最喜这两句诗了,还日日将它挂在政事堂中,每天都要看呢。
云彦菁虽然书法上不如云彦芷,却是说了这诗的一个典故,倒是让人觉得了她所知甚广。只是在座的皆是有心人,哪个不知道她其实是不愿输给旁人。
刘氏心下无奈,这个女儿虽然有才气,却还是太过心高气傲,改不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云彦芷却是淡淡垂下双眸,只淡淡一笑,道:大姐姐博学。
刘氏听她这般说,心中感叹云彦芷懂事。书房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起来。刘氏便同徐氏一起慢慢踱步过来,看了云彦芷的字,方才眼前一亮。
那字与一般闺阁女儿的字甚是不同,一笔一划尽是凌厉风骨,美则美矣,却失之平和。
徐氏见她神色有变,便笑道:大嫂的才学早年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这幅字,你觉得如何?
刘氏的手指摩梭着那雪白宣纸的边缘,道:字极好,虽然笔力上仍有些不济,但笔画间的风骨已经显现了。
云彦芷心下无奈,自己如今不过十三岁,手腕没有力道,自然没有日后抄经练出来的笔力。
刘氏抬起头,看着云彦芷的眼睛,神色变的郑重了些许:只是,这字过于刚硬凌厉,少了些平和阿芷还是应当多多修养。
时人认为,一个人所作之物,无论是字画、还是诗文,皆能反应出那个人的心境和性格,云彦芷知道刘氏这是在借字劝告她心境放平和。她心下五味陈杂,只扯出了一个笑容,向刘氏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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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说的含蓄,旁人皆是没有领会到其中的一番深意,轻轻松松换了个话题,这一章便揭过不提了。
过了子时,何氏从佛堂中出来,因着第二日初一,还要祭祖,长辈们皆回了自己的院子,几个小辈也各自散了,回了自己屋子安置下。
第8章 亲事
且说云彦芷的父亲云昌衡,原本是在广东任市舶司提举一职,如今调入京城,最强也不过是升个四品的职,谁知礼部左侍郎丁忧去了,今上大笔一挥,将云昌衡补上了,如今,云昌衡已是三品的大员了。
如此越级升官,云昌衡自然被京城中的官宦人家看做了皇上身边的红人。云家这个年过得好不热闹,日日有人上门拜访,徐氏少不得出来应付。
云彦芷在一旁作陪,来往的几个夫人对她都是异常亲切,抓着她的手夸来夸去,听得一旁的彦芙彦蕖一直低着头忍笑。
云彦芷心下无奈,她到了定亲的年龄,父亲如今高升,她这个嫡长女倒成了众位夫人眼中的香饽饽,反而是云彦菁这个一向众星拱月的遭到了冷落。
徐氏亦是存了给她寻夫婿的心思,无论去哪都带着她,与那些夫人们家长里短的聊着,生怕落下了哪个青年才俊。
初四恰好几人躲了闲,因这日前来拜访的大人是位鳏夫,所以倒没她们后宅女眷什么事情。几人不过给何氏请了个安,便完了那日的事情。
彦芙彦蕖同云彦芷一同回去,路上彦芙便学着早上的夫人的样子,抓着云彦芷的手,夸张的学道:啊呀!这便是云家二姑娘罢。哎哟,瞅瞅这品貌,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八月十五,嫦娥下凡来了呢。
彦芙神态举止都学的惟妙惟肖,语气却夸张了好几分,彦蕖笑出了眼泪,只有云彦芷听的脸都涨红了,气的去捉彦芙,彦芙却是躲到了一旁的雪霁身后,云彦芷见雪霁不让,只笑嘻嘻的挡在她身前,便笑骂道:好你个雪霁,连你都不站在我这边。
雨晴在一旁凑趣道:四姑娘说实话呢,雪霁不过是护着老实人。
几个人闹成一团,从院子里的集萃山边上过去,此处路虽是人造,却着意仿了山路的崎岖,云彦芷便收了打闹的心思,叫住二人,道:不闹了,小心些走路,莫要撞着了。
刚言罢便听见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路那边传来:此处当真是古拙有致,世伯下处,的确当得抱朴一词。
那声音极是年轻,又低沉柔和,几人都从未听过。
又听见云昌衡笑着回答些什么,那边的人都轻笑了几声,声音倒是越来越近。
几个小姐不由得收了声,云彦芷向四周看了看,见没有躲避的地方,只得瞪了彦芙一眼,带着两个妹妹迎上前去。
云昌衡那边人也不算多,只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少年,那中年男子样貌儒雅,未着官服,却端得一副好气势。她只轻微瞟了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父亲的同窗好友,时任太子詹事的秦晋远。
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墨蓝的大氅,他本就好容貌,这般立于皑皑白雪之中,越发有种丰神俊朗的意味。
而那少年想必就是秦大人的嫡长子秦通桥了,此人亦是不可多得的才俊,十七岁便中了会元,少年得意,日后更是高中探花,若不是太子式微,也会极是得意的。
云彦芷想起太子,不由得又多思量了一番自己父亲的将来。父亲如今大张其鼓的与太子近臣来往,恐怕这一世仍是要卷进这场夺嫡之中了。
她想起父亲的结局,便心下怆然。她一生困于后宅,对庙堂上的事情知之甚少。后来她被禁足阔云堂,更是不知道这场夺嫡究竟是怎么个结果,只知道在她被囚之前,太子式微,四皇子占了上风。明靖珩本是太子伴读,与太子是从小的情谊。连明靖珩那般亲近的人,都反叛到了四皇子阵营。
众叛亲离之下,只怕太子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仓促改换门庭是官场大忌,她虽然着急,却只得一步一步的去劝说父亲,况且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突然之间通晓政事,她也不知该如何与父亲解释,此事也只能押后再想了。
云彦芷走上前去,云昌衡将她们介绍给了秦家父子,她领着两个妹妹给秦晋远见了礼,方转过身去,向着秦通桥微微一福,低头唤了句:秦世兄。
大约是没想到会见到内宅女眷,秦通桥一改方才的游刃有余,反倒变得拘谨起来。看到为首的云彦芷,竟是连耳根都烧红了。
云彦芷身后的彦芙彦蕖眉梢眼角全是促狭的笑意,倒是云彦芷似是未察觉出什么不妥一般,仍是寻常样子。
见外男终是不好,云彦芷不过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便退了下去。几人擦肩而过,只秦通桥走到小路尽头时,终于鼓足勇气向云彦芷那边看了一眼。
似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云彦芷蓦然抬头,正正与秦通桥对上眼,云彦芷只得冲他笑了笑。却不想秦通桥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竟是同手同脚的离开,连路都不会走了。
彦芙彦蕖憋着笑走过一段路,方放声笑了起来。
只听得彦芙一边笑,一边抚掌道:二姐姐你看见没有?那个秦世兄刚刚走路是这样式儿的!一边说,她一边还学着走了几步。
彦蕖亦是哈哈大笑:还是解元呢!见到了咱们二姐姐连路都不会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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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不由脸上泛红,啐道:彦蕖你瞎说什么呢?
彦芙见她这般模样,更是来了劲:我们若是瞎说,二姐姐你脸红什么?
彦蕖亦是和她一唱一和的打趣道:我还从没见过爹爹这么正式的给咱们介绍过什么外男呢,说不定过阵子就不能叫世兄了,要改口叫姐夫啦!
云彦芷被她们这打趣气的脸都红透了,作势去打彦蕖,骂道:你这死丫头,还敢笑话姐姐了!
彦芙彦蕖则嘻嘻哈哈的逃掉了,飞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唯恐她追上。
回了绿猗堂后,雪霁将云彦芷的披风取下,雨晴将热茶递给她,方收了玩笑,问道:姑娘,老爷莫不是有意于那个秦公子吧。
见她们两个都不说话,她又道:老爷从不领人进后院的,今日这位秦大人可是个鳏夫,家中没什么女眷,就更不用进后院了。
可是,今日他们父子两个偏偏进来了。
云彦芷还没怎么样,雪霁听了,却是横了雨晴一眼,道:你瞎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事情岂是姑娘能够操心的。
雨晴听她训斥自己,跺了跺脚,方急声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姑娘好吗?姑娘也到了嫁人的年龄啦。这种事情自己多长个心眼,难道还能有坏处不成!
雪霁见她是真的着了急,她也知道雨晴是真心为姑娘好,但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大家都知道,却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便是你性子轻浮。
她忙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为姑娘好,但是这些事情却只能遮掩着,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
云彦芷却是一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她们争辩,脸上带着笑,像是没事人一般。见她们两个险些起了内讧,倒也不劝架,只端着盖碗看着她们,见她们两人又和好了,方道:雪霁说得对,这种事情,我的确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不过雨晴倒也提醒了我,日后给你们两个找夫家时,可一定要让你们自己点头了才行。
雨晴听她扯到了自己身上,她刚刚十五岁,再过几年也该嫁人了,听了不由得满脸红晕,又羞又恼,跺脚道:我为姑娘好,姑娘却反过来取笑我。
云彦芷方收了玩笑的意思,轻声道:你为我好,我怎能不知道呢。不过,这要看父亲母亲的意思了。
其实前世,她是和秦通桥议过亲的,至少父亲是有过这个念头的。但议亲议到一半,两家庚帖都快要交换了,不知为什么便停住了。那时,又恰好遇上大伯母刘氏与何氏突然不知为什么闹僵了,刘氏险些被何氏做主休弃了,家中闹腾的人仰马翻。继母忙于家事,自己那边便搁置下来了,后来明府上门提亲,她更是喜出望外,便将这段插曲抛之脑后了。
如今想来,嫁给秦通桥说不定才是一条好的出路,无论如何,她今世是不可能再肯和明靖珩有什么瓜葛了。观秦通桥刚刚的神色,说不定对她有意呢。
云彦芷将盖碗捧在手中,茶水不温不凉刚刚好,细细思虑着自己的亲事。前世若不是明家横插了一杠子,或许她便真嫁到秦家去了。
只是不知,究竟是为何,当时两家都突然闭口不提此事了,难道是因为明家?她似是隐隐抓住了什么头绪,却又理不出来。
但显然比起秦通桥,父母更属意的是明靖珩,毕竟云家与明家乃是通家之好,彼此知根知底的。明靖珩又是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论起前途,也是明靖珩更胜一筹。
依两家的关系,想必过不了几日,她们便要上门拜访去了,前世,这也是在她回京之后,第一次与明靖珩见面。
只是,那时她一心视他为自己的良人,而如今,却是再不想与他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评论和收藏
谢谢菁的营养液哦
话说明天就要关门放前夫了(突然有种关门放狗的感觉。。。)
有编辑大大来签我啦!但是在美村找个扫描身份证的地方真是难。。。。
第9章 明家(一)
果不其然,到了初五,云家向英国公府传信,要去做客了。虽说是通家之好,但毕竟英国公府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况且二房好几个姑娘都是第一次前去拜访,所以不由得郑重了些。徐氏一大早便排了自己的几个心腹丫鬟婆子,到各个姑娘屋子里,为她们挑拣衣服。
这一世,若说云彦芷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大概就是英国公府了,但她知道躲得过初一,却也躲不过十五,便自己先掐灭了装病不去的心思,只想着装扮谈吐上泯然于众姐妹,怎么也不要在意到她才好。
谁知道雨晴刚将她的发髻梳到一半,徐氏便进了她的院子,亲自来督促她穿衣打扮。
云彦芷看她这般上心,便知道恐怕这一世徐氏给她相中的夫婿还是明靖珩了。也是,且不说明家那么好的家世,明靖珩自己又是当今太子的伴读出身,在五军都督府供着从五品的职。于内,明家太夫人沈氏最是和蔼平和的,从来不拿捏儿媳。这样内外都好的亲事,徐氏自然想要为她争上一争。
徐氏看了看雨晴给她梳的头发,笑着点了点头,道:雨晴的手艺愈发好了。这头发配上年前刚打的那对点翠的凤戏牡丹步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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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笑着应下了,她头上本已经插着一只碧叶托花的攒珠白玉簪,那一对金步摇插上去,顿时头发又重了好几分。
徐氏见她扶着发髻皱眉,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道:回京之后,娘看你倒是愈发疲懒了,好不容易梳妆打扮一次,居然还嫌弃头重么?
云彦芷只得苦笑道:娘这么说,倒是显得阿芷日日蓬头垢面一般。
徐氏从雪霁手中递过了嵌白狐毛的大红猩猩毡斗篷,上面用金线一丝一线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徐氏将那斗篷给她披上,一边为她系着带子一边道:昨晚下了大雪,本来还担心今日去不了,可巧早上雪便停了,你穿上这大红的斗篷,站在雪地里,不知道该有多好看呢。
徐氏将云彦芷打扮好,细细端详了,方道:好了,这年轻女孩子穿红就是好看,到了我这年纪,你就是想穿也穿不出去了。
云彦芷听她这般说,忙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娘哪里穿不出去了,您若是和我穿一样的斗篷,咱们站在一起,恐怕别人还以为咱们两个是姐妹呢。
徐氏不由得失笑,嗔怪道:你这孩子,病了一场后倒是愈发贫嘴了。
到了院子门口等马车时,云彦芷方知,自己这一身打扮真的不算什么,不过得体罢了。老远便瞧见云彦茉站在雪地中,她很少穿红,今日却是穿了一件大红的羽缎斗篷,上面用金线绣着鱼戏莲的花纹,别致繁复的花纹却是衬托的她愈发楚楚可怜,似是弱不胜衣一般。
云彦茉见她与徐氏一同过来,方行了礼,看到云彦芷与她穿了相同的大红斗篷,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来。
云彦芷个子高挑,身材纤细,那斗篷极长,她却硬生生将那斗篷挑了起来。她本是端庄疏离的气质,这般的气质应该是与大红那般热情如火的颜色不符的。但那红色穿在她身上,却是被她生生的压住了,乌发雪肤,衬着大红的斗篷,形成极强烈的反差,有种让人错不开眼的魅力。
云彦茉笑道:二姐姐这斗篷真是漂亮呢。
云彦芷轻轻一笑,道:三妹妹今日穿的也极美。
你们在说什么呢?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娇喊,云彦芷转过头去,见是云彦菁走了过来,待看清了她的穿着,云彦芷不由得眼前一亮。
云彦菁身上穿着长长的斗篷,那斗篷随着她的步子不由的变换颜色,时而蓝绿,时而青紫,阳光下,煞是好看,衬得她本就娇俏的面容越发明艳大气。
云彦芷见云彦茉的手指甲都已经掐进了肉里,便知她心存嫉妒。却听云彦茉笑着迎了上去,问道:大姐姐什么时候得了这么一件好衣服?看看这颜色,真是好看。
云彦菁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道:这是祖母年前刚赏给我的,说是在江南做织造的舅舅给的,整个北直隶也就这一件,叫什么翠云裘。
云彦茉羡慕的说道:祖母真是疼大姐姐,这衣裳颜色真是好看可是用的缂丝料子?
云彦菁正要开口,却听云彦芷轻声道:这恐怕是用彩禽的羽毛织的罢。
云彦菁却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似是觉得她不该知道这些似得:二妹妹居然还知道这个?
云彦芷只是错开眼,淡笑不语。
就因为云彦菁的那一个表情,彦芙上了马车还在愤愤不平:大姐姐那是什么语气,好像咱们知道这翠云裘多稀奇一样。
彦蕖也不平道:平日里都是下雨的时候骑马穿,今日这么冷,大姐姐也不怕冻着。说罢,又叹了口气道,祖母真是疼大姐姐。
云彦芷闻言,没说什么,用铜签子拨了拨手炉里的碳,乌黑的碳中隐隐闪着猩红的光,看的人心神不定。
马车内却是一片寂静,三个小姐都没再说话。车子咕噜噜的向前走着,云彦芷只觉得自己心跳的极快,好像离明府越近,就越恐惧一般。
车子渐渐的停了下来,云彦芷轻轻掀起一角帘子,看到一处气派的府门,门口两只极大的汉白玉石狮子,朱红的大门上悬着一镶金乌木大匾,上书敕造英国府五个大字。
云彦芷默默的将帘子放下,手攥紧了炉子,热到了极致便成了疼痛。
终于还是回来了。
大门两侧站着七八个小厮,皆垂手侍立。大门的台阶下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贵妇,正是英国公的续弦夫人彭氏,也就是她前世的大嫂。那妇人面上含笑,双眼微微吊梢,透着一丝泼辣精明。她披着件铁锈红的猩猩毡斗篷,发髻繁复,见徐氏与何氏从马车上下来了,忙迎了过去。
几个年轻的小姐见长辈已经下车,也纷纷的走了下去。
云彦芷刚一下车,便听见彭氏对何氏打招呼:云伯母,真是好久未见了。刚刚咱们老太太还催着大厨房,说今日您来,要给您做羊乳糕吃呢。
何氏亦是笑的极高兴,道:老姐儿想着我呢。她又细细端详了一番彭氏,方笑道,国公夫人看着也是气色不错。
彭氏拍了一下何氏的手,笑道:哎呦,您这可真是折煞我了,好好的叫什么国公夫人,听着怪疏远的。咱们哪,还跟从前一样,您就管我叫倩丫头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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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芙偷偷和云彦芷咬耳朵:这位国公夫人,还真是会说话呢。
云彦芷轻轻点了点头,只见彭氏又走到徐氏身边,拉着她道:这位便是侍郎夫人了吧,听说您怀着胎呢,怎么样,最近胃口可好?
徐氏笑道:劳您挂心,近来胃口还好呢。
彭氏见徐氏温柔大方,态度不卑不亢,顿觉和自己从前想象的商户女完全不一样,便道:嗐,可别叫我您啊您的,我年纪小,姐姐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句妹妹就行。
彭氏见徐氏身后站着几个未见过面的年轻小姐,便笑着对徐氏和何氏道:您瞧瞧,前日我还和钱侍郎的夫人说,咱们京城里,永昌伯府的小姐们最是标志,今日一见,这哪里只是标志,分明都是天仙下凡来的。
云彦芙闻言,顿时想到前天那个夸云彦芷嫦娥下凡的夫人,不由得噗嗤一笑,看了看云彦芷。
气氛顿时一片和谐,彭氏和几个小辈打了招呼后,笑着对何氏道:瞧瞧我,见了您这几位孙女,光顾着瞧美人了,都忘了引贵客进屋了。说着便陪着何氏,又拉了徐氏走进了英国公府大门。
英国公府正中的园子名为敛翠园,与云家的抱朴园同为京中的四大名园,只是抱朴园胜在古拙幽静,而敛翠园则强于精巧秀致,颇有些南边园林的意味。
几人未逛园子,不过择了近路去往主厅罢了,穿过几进穿堂,从假山上的游廊走了过去。彦芙与彦蕖走在一处,一边走一边看着英国公府的景致,却见假山下有一小湖,湖面皆已结冰。
云彦菁对着几个姐妹说道:这山叫翠微山,下面的湖便是福禄湖了,若是站在翠微山顶的翼然亭向下看,这湖是个葫芦型,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云彦芷默然无语,她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年,如何能不知这里的布局。绕过翠微山,若沿着那条铺了鹅卵石的小路一直直走,第一个路过的院子便是她曾生活过的阔云堂。阔云堂门前栽着两棵五十多年的垂丝海棠,香气最是喜人的。想来再过几个月,也要开了。
彭氏笑着回头道:正是呢。虽然彭氏脸上带笑,却语气有些勉强,毕竟,一个外人在她这个英国公府女主人面前炫耀对这里的熟悉,她再怎么不露声色,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悦的。
前世彭氏对云彦菁的态度就相当敷衍,也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当时云彦芷一心想嫁给明靖珩,云彦菁受何氏疼爱,自然算是强有力的竞争对象。所以当时她也曾深想过云彦菁失败的原因,大抵还是她性格太过高傲,且好胜心强,所以彭氏自然不喜欢这个人做她的妯娌,更不要说云彦菁是英国公老夫人沈氏从小看到大的,比起她这个大儿媳妇,自然会更偏心小儿媳一点。
而自己则不同了,虽然云家的当家人是自己的父亲,但云昌衡毕竟是男子,不便把手伸到内宅里去。而当时徐氏已经去世,唯一能管的除了继母外,便是何氏了,可何氏又明摆着不重视自己这个孙女。
当然,主要还是自己性格温顺,更好相处吧。云彦芷不愿将不好的想法套在她这位大嫂身上,毕竟前世是自己被旁人钻了空子,连累了她极疼爱的继子。从前,彭氏待她,也是很不错的。
咦,那边是什么?云彦芙指着福禄湖岸上的一处问道,那岸上有一处闪闪发光的地方,在阳光下显得愈发耀眼,直晃的人看不清楚。
云彦芷看了一眼那东西,却是垂下了眼,不再说话。
那是年前寄郎与他那些朋友盖的一个屋子,用的是珀黎,是西洋那边来的东西,倒比咱们做的要透亮不少。一会啊,咱们就坐到里面赏雪去,既不冷,又不妨碍咱们看雪。彭氏一边说,一边又看了一眼云彦菁,那珀黎房子云彦菁没有见过,自然也没不知道怎么介绍了。
见彭氏看着自己,云彦菁便换了话题,说道:果然也就只有靖珩哥哥能想出来这么新奇的法子。
她记得,自己曾见过明靖珩带着兰芝赏雪,兰芝畏寒,他便命人生了炉子,将那珀黎屋子里烘的如暖春一般。而她则站在一旁的梅林中,偷偷的看着他。
那一日是十五,按规矩他是要宿在正妻房中的,明老夫人耳提面命,不许他宠妾灭妻。不管他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来了。
她替他摘下了斗篷,那斗篷用的是玄色羽缎的料子,上面绣着如意纹的暗花,针脚细密结实,里子用的则是灰鼠皮。
那是她去年做给他的斗篷,而如今那斗篷上,却全是兰芝身上兰草的味道。
她那时心里委屈的紧,险些落下泪来,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和自己琴瑟和鸣的丈夫突然就喜欢上了旁人。
而如今想来,却只觉得恶心。
彭氏笑着回道:可不是吗!这孩子做起事来全由着自己喜好。要是换了泽效,他可想不出来。那孩子从小跟着他父亲外祖父待在军营里,一门心思只想着边关战事,这些事全然不往心里去。
明泽效,也就是英国公的长子,他的生母于氏在很早以前就病逝了,明泽效是跟着英国公老夫人长大的。他与明靖珩同岁,虽然名义上是叔侄关系,却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前世,也就是他被自己拖累,被诬陷为与云彦芷有染,险些被英国公赶出家门,后来一直驻守在边关,再未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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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泽效现在可是跟着英国公在边疆?提到明泽效,何氏也不由的关切了这小辈几句。
没有呢,今年倒是回来过年了。我一直劝公爷,说泽效也到了快该定下来的时候了,这孩子一直在北疆那边,没法相看,难道公爷想给他定个突厥姑娘不成?再说了,报国虽然重要,但这做将军的也是人呐,身边不也得有个知冷热的人照顾着。这事上,咱们可不能学那汉时的霍去病,我呀,还等着抱孙子呢。彭氏本就快人快嘴,说话又幽默风趣,逗的几人直发笑。
妹妹对大少爷真是上心。徐氏笑道。
彭氏叹了口气:前头的于姐姐去的早,泽效这孩子又懂事,我这做后娘打心里疼他。他一个七尺男儿,天天混迹在军营里,顾不上这些,我自然要多替他想想,否则百年以后,怎么去见于姐姐呢。
彭氏说着便要掉眼泪,众人忙劝了又劝,这才好了。彭氏作势擦了才眼角,又道:都是我不好,这大过年的,平白说这些,惹人伤心。不提了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n....
大概要明天前夫才能出来了
改动了一下第六章,加了一个小情节,不过对走向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想让人物更丰满些
翠云裘是出自唐代诗人王维的一句诗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第10章 明家(二)
众人边走边聊,便到了明府的正堂了。与其他功勋世家一样,明家亦是将许多御赐的珍品摆在正堂做了装饰,整个屋子显得更加庄严气派。
与这屋子气质不同的大概就是明家的这位老夫人沈氏了,虽然沈氏年龄比何氏大,但却看着比何氏要年轻。她穿着酱色的褃子,头上带着点翠头面,面容和善,嘴角带笑,与何氏的严肃截然不同。
见几人进了屋子,明老夫人从罗圈椅上站了起来,走过去迎接何氏。
何氏与明老夫人是未出阁前的方帕交,出阁后明云两家关系又好,也是五十多年的老姐妹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明老夫人看到堂下站着的明家姐妹几人,笑骂彭氏道:你瞧瞧你,也不赶紧让几个孩子坐下。
彭氏道:娘您一见到云家伯母便欢喜的什么都忘了,云家几位姑娘头次拜见长辈,还等在着您看座前给见面礼呢。
明老夫人指着彭氏,对徐氏和何氏笑骂道:瞧瞧这倩丫头,一张利嘴,反而倒变成我的不是了。
众人忙凑趣着笑了几句,云家的几位小姐借机一个个上去见了礼,年龄稍大的几个均是给了一枚一般的碧玉裙压做了礼,只云彦芷因为许久不见,多给了一对成色上等的羊脂玉镯子。年纪小的皆是给了流云百蝠与玉堂富贵的小金镙子各四个,又各给了一只金麒麟模样的长命锁。
明老夫人显是最喜爱云彦菁,几句寒暄后,便扯到了长辈们最爱询问的问题上了:阿菁也及笄了,心中可有中意的人家?
饶是云彦菁再大方,听了这话也烧红了脸,跺着脚撒娇道:世祖母!
纵然是云彦芷也被明老夫人这句话吓了一跳,极少有人家把婚事直接提出来问待嫁女儿的,更何况是问别家的女儿呢?
何氏笑道:还没呢,这丫头眼高于顶的,谁也看不上。
云彦芷看何氏面上没有一点异色,心下不由感叹了一句,何氏与明家的关系果然极好,这般私密的事情都毫不避讳。
彭氏听了后,又道:哎呦,云家伯母,您这话可就错了。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自然要好好的查探一番。再说了,云大姑娘又是才貌过人,您要是不让她挑,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呢。
看到众人皆是笑,彭氏接着又道,不过呢,这事也急不来,这样吧,您若不嫌弃,我倒是能帮衬一二。
这便是□□裸的提出要帮云彦菁做媒了,何氏面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她本以为靠自己与明家的交情,云彦菁嫁入明府是极稳妥的事了,谁知这彭氏竟然当着两家长辈的面装糊涂。
众人皆是一僵,明老夫人却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只笑着责备彭氏:你这丫头,这事你云家伯母自有打算,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何氏见明老夫人并没有赞同彭氏的意思,便心下一宽,徐氏见自己婆婆神色柔软了些,便有意引开话题,主动与明老夫人与彭氏交谈。渐渐的,几个女眷的话题便转移到了徐氏在广州的生活上了。
明老夫人性子平和,却喜好新奇的东西,便问道:听闻这广州人的汤羹做的极好,可是如此么?
彭氏听了便摆出一副新奇的样子笑着问道:这我可得好好记下来,咱们老夫人哪,最喜爱喝个汤汤水水什么的,徐姐姐和我好好说说,我好记下来去讨母亲欢心。
明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骂道:这个倩丫头,嘴和抹了蜜一般。
徐氏笑道:妹妹这是关心您呢。又扭头对彭氏道,不过厨上的事我都不大清楚,倒是阿芷懂的多些。
云彦芷突然被点名,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却还是马上明白了徐氏这一举动的用意。
徐氏原本想讲云彦芷嫁入明府,但她也不是蠢人,今早看到云彦菁的打扮时,便知道了何氏是什么心思,便也歇了让云彦芷嫁入明家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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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点她,大约只是觉得自己也快到出嫁的年龄了,自己在京城社交圈子尚浅,便想着让女儿得明老夫人青眼,论亲时也能多些人帮扶。
云彦芷明白徐氏的一番良苦用心,但却是心下苦笑,若换了别的人,这样的机会可能求之不得,但自己却最不想与明家扯上关系,最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可如今这般闲谈,她又不能直接一句记不得了完事,只能耐心答道:我平日里最喜欢那边的鲷鱼汤,配上豆腐与肉糜,最是滋补鲜美,再过些日子开了春,正是喝那个的时节。
明老夫人见她只说了这几句话却仍是笑眯眯的,扭头与何氏道:这汤听着倒是不错。
彭氏凑趣道:巧了,阿芷倒是跟知道一般,咱们府上刚刚送来了鲜鲷鱼,今日便借阿芷的光,咱们喝这个,母亲觉得如何?
云彦芷顿时一头冷汗,自己与彭氏明明是头次见面,她对云彦菁还一口一个云大姑娘,对自己倒是亲热的叫上了小名了。果不其然,她扭头看到云彦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看到她看过来,立刻便移走了自己的目光,反倒是云彦菁,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明老夫人指着彭氏笑道:你这丫头,若是馋了便直接吩咐下人去做,还扯上人家云二姑娘做什么?
彭氏却是笑着对云彦芷说道:倒是多亏了阿芷了,咱们才能吃到这一口广州味的鱼汤。
云彦芷见她将自己扯到了话题里,心下无奈,她本就不愿多出风头,奈何总有人推着她往前走,只默默随便应了一声,便像是缝上了嘴一般,不再说话了。
明老夫人见她不爱说话,便笑着和何氏徐氏说了句:这些年二姑娘倒是越发贞静了。
何氏嫌云彦芷上不得台面,带累了云彦菁,匆匆应和了一句,便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寄郎和泽效?
听到这两个名字,云彦芷不由得抬了抬头,双眼扫了一眼明老夫人,又马上低下头去,双手却是握了一下裙褶,又马上松开。这一切却被一旁的彭氏看了个正着,彭氏抬了下手,长长的袖裾掩盖住了唇角的笑意。
提到自己的幺子和长孙,明老夫人顿时满脸的笑意:那两个孩子昨日去马场了,结果下了大雪,只得住了一夜,说今早再回。我估摸,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几个女人又是聊了好久的家常话,待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一个穿着雪青锦缎掐牙比甲的丫鬟打了帘子进了屋子。
那丫鬟端的一副好相貌,朱唇雪肤,带着一丝沉静如水的意味,若是换身装扮,大概没人会将她当做是丫鬟。
云彦芷定睛一看,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衣袖,那少女正是兰芝,如今她看上去不过将将及笄的样子,虽然年纪尚小,却已是俨然一副大丫鬟的做派,已然能够自由出入云家主厅了。
兰芝走到彭氏身边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彭氏眉心一皱,也未曾应答,挥了挥手叫她默默退下。
兰芝这一来一去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屋内的小姐太太们都聊的火热,鲜有人注意到她,只云彦芷自看到她之后便内心阵阵发寒。
从前自己一直以为,兰芝一直是明靖珩的贴身丫鬟,谁知,她曾是彭氏身边的丫鬟。
罢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这一世她是下定决心不要和明家在扯上任何瓜葛了,兰芝与明靖珩是青梅竹马还是一见钟情又与她有什么瓜葛呢,横竖今生这两个人于她只是过客而已。
正恍惚着,且听见一个丫鬟脆生生的声音通传道:大少爷回来了!
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阔步走了进来,他个子极高,皮肤微微有些麦色,明明长着一对剑眉,却不觉得凌厉,却让人奇怪的觉得他有种温柔沉稳的气质。
看到那少年,云彦芷的心情顿时变得五味陈杂起来。没想到这一世先见到的竟不是明靖珩,而是他的侄子,彭氏的继子明泽效。
前世,她也只是在随父亲去广州之前与这少年见过几面,但那时她还小,又是男女有别,对这少年委实没什么印象,后来再见便是明家为数不多的几次聚会了。
明泽效长年留在边关,与他的父亲外祖父在一起,她对他并不怎么了解,只记得是个极沉默却可靠的人,自己的官职都是在边关实打实挣出来的,与明靖珩这种在五城都督府供职的大有不同。
不过虽然这两人差着辈分,感情倒是亲如兄弟,明靖珩也从不按辈分称呼他,两人都是以表字互称。
他便是自己最愧疚的人了,被自己带累,弄得声名狼狈,连家都不能回。
云彦芷只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去。
那少年身上的石青披风竟是团着一大片的水渍,仔细看来,他发上也带着细小的水珠。
明老夫人见他身上全是水,便责怪道:你这孩子,怎的回来也不先去换件衣服,免得冲撞了女客。虽是责怪的话,却语气中充满了心疼。
何氏忙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老姐姐这么说便是折煞这群丫头了。咱们两家亲如一家,不用讲究这些俗理。
明老夫人又道:话是这么说,但毕竟于礼不合罢了,先让这孩子下去拾掇一番,等一会再来给他几个妹妹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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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妹妹一词,何氏不由得眉心一跳,从前明老夫人都是让明靖珩管她这几个孙女叫妹妹的,如今却让明泽效也这般叫
明家该不会是要反悔明靖珩和云彦菁的婚事,改成明泽效与他们家里人结亲吧。
不怪何氏想的多,实在是明靖珩与她这几个孙女不是一个辈分。若是像从前稀里糊涂的乱叫也就罢了,但是在明靖珩和云彦菁的婚事都快定下来的时候,突然改到了正常的辈分,任凭是谁,也要多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夫估计还得明天。。。。
第11章 踏雪寻梅
明泽效亦是冲着何氏一拱手,他虽是行平常的礼节,一举一动仍有一种岳峙渊渟的气势,极是刚硬,大约便是他在军队养成的,一辈子也脱不去了。
那少年极是稳妥,这厅内站了一屋子的女孩子,却仍是目不斜视,向几个长辈行了礼便下去了。
年轻人如他这般不骄不躁又沉稳的实在少有,徐氏在心里默默的点了下头。只可惜这少年是长房长孙,将来定然是要承爵的,虽然她的阿芷论品貌性格绝对是配的上这少年的,但是身份上,还是差了些。
徐氏不禁有些焦躁,她今日盛装打扮几个女儿并非如云彦芷心中所想,她并不想将云彦芷嫁给明靖珩。毕竟明靖珩和云彦菁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姐妹争夫这种事,他们云家如何做的出来。
将他们姐妹几个带过来,不过是为了在明老夫人面前卖个巧。他们毕竟在京城根基不稳,对这些勋贵世家也不甚了解。未来几个女儿说亲时,明老夫人若能帮上一帮,不求女儿们能攀上什么贵婿,至少有个对这些世家子弟知根知底的人帮着参谋,也不至于委屈了几个孩子。
看着阔步走出正厅的明泽效,徐氏不住的可惜,转眼又想到那日丈夫对自己说过的秦家少爷,不禁心中有了定数,反而又不骄不躁起来。
云彦芷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亲娘这一瞬之间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她低着头答着身边彭氏的问话。
徐氏看着彭氏对自己女儿如此上心,又不由得起了心思,身份地位什么的哪有那般重要,自己的女儿品行样貌样样都好,又得明家上上下下的喜欢,彭氏和明老夫人点了头,旁人又能说什么。
就是姐妹二人嫁给叔侄为妻,辈分上太乱了些。
云彦芷完全没想到,只这一眼的功夫,自己亲娘的念头就又变了
明家是钟鼎世族,大户人家。行止坐卧皆有规矩,厅内的紫檀嵌宝西洋大自鸣钟敲过四下,便有丫鬟们进来通报,说是饭菜已经准备妥当,请诸位移步。
彭氏便站起身来笑着走到明老夫人身边,道:母亲,今日难得咱们两家女眷能齐聚,不如到个新奇点的地方用饭如何?
新奇的地方?明老夫人先是疑惑了一下,后又恍然笑道:阿寄盖的那珀黎房子正好派上用场了。
母亲不愧是母亲,媳妇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的,结果却躲不过母亲的火眼金睛呐!彭氏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懊恼,顿时听得屋内众人都笑出了声。
明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看了看珀黎窗子外的皑皑白雪,又想起了什么道:这天却是太冷了些。
明白了明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云彦芙不由得有些着急,她生在广州,从小未见过雪,如今入了京,最是贪玩,见明老夫人似有换到别处去吃的意思,心里着急的很,却因为在旁人家做客,也不敢要求什么。
母亲放心吧,媳妇早就命人在那珀黎房子里点上了好些个火盆子,如今已经烘的和屋内一般暖和了。如今福禄湖边上的红梅全都开了,正是赏梅的好时候,咱们一边用饭,一边赏梅,岂不乐哉?
明老夫人笑着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桌上:好好好,咱们今日便也做一回神仙。
一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倒是好不热闹,待到了珀黎屋子时,屋内的碳火已然烧的旺旺的,与那些设有地龙的屋子没什么两样。
云彦芷不由在心中感叹,彭氏不愧是明家的掌家夫人,单单是做事的这份妥帖,就无人能及。
菜肴一道道端了上来,丫鬟们皆是进退有矩,将饭菜端上后,便悄悄侍立在一旁,一丝声音也不曾发出。
虽然下人们皆是不发出任何声响,但饭桌上仍是热闹的很,彭氏本就是健谈的人,说话生动风趣,为人又是八面玲珑。不声不响便将将在座的所有人都拉入了话局,几个小辈亦是打开了话匣子,活泼了不少。就连一向要求她们食不言,寝不语的何氏都是有说有笑的。
云彦芙看着言谈甚欢的何氏撇了撇嘴,低声向云彦芷和云彦蕖抱怨:你们看,祖母不让我们在饭桌上说话,总说什么大家闺秀应当食不言,寝不语,她自己倒是聊得挺欢。
两人皆是一乐。彭氏眼尖,看到她们两个说悄悄话,便笑着向明老太太道:母亲,您瞧,这姐妹三个背着咱们说悄悄话呢。
餐桌上众人听到彭氏的调侃,又是一阵笑声,却听得云彦茉问道:二姐姐和妹妹们笑什么呢,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乐一乐。她的声音柔和又带着对姐妹们自然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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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茉坐在云彦芙身边,自然是听到她们说什么了。如今抛出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要打她们三个的脸罢了。
云彦芷不禁有些恼怒,这个人,总是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云家六姐妹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们三个被人不喜,她难道还能落了什么好不成?
她虽是心中恼怒,但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气愤,她笑着说道:刚刚四妹妹看雪下得这般大,三妹妹你也知道,她一向最贪玩了,我们盘算着回去堆雪娃娃呢。
明老太太在今日初见的明家四姐妹中,最喜欢的就是娇憨可爱的云彦芙了,听她这般说,便笑道:这京城的雪可是说没了就没了,明日太阳一出,三个时辰准就销没了。
啊?云彦芙眼睛瞪的大大的,极是吃惊的样子,看上去愈发的娇憨可爱,明老太太被她逗得噗嗤一笑,若是想堆,不如一会饭罢了便去堆吧。
彭氏笑道:可不是吗,这么喜人的雪,母亲,连我看着都想做回小姑娘了。
明老太太笑指着彭氏,对别人说:你们看看,这丫头变着法子的想偷懒呢。
彭氏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哎呦呦,母亲您这话说的,我也老大不小,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哪里能再去玩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的玩意呢?那可不真是应了苏东坡词里面的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她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便有了点子,不如这样,一会咱们吃完了饭,我们几个在这边陪母亲聊天赏雪,让她们几个姑娘家在边上堆可好?
云彦芙按耐下激动的心情,瞥了一眼何氏,见她面上虽不悦,但却没有反对,便笑着应下了:好嘞,您放心,我保证给您堆个大大的雪娃娃出来。
明老太太被她逗的笑的合不拢嘴,对徐氏夸道:你是怎么养出这么四个好丫头的,阿芷娴静,阿蕖聪颖,阿茵乖巧,这阿芙又是这么一副开心果的样子。她又笑着对何氏道,老姐姐,你可真是有福气。
何氏面色露出几分尴尬,但仍是附和道:可不是吗。
见明老太太未提到自己,坐在何氏左手边的云彦菁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而她身边的云彦茉却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汤。
坐在徐氏身边的彭氏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又拉着徐氏聊着什么。
饭罢,丫鬟们送上茶水,众人将口漱了,明老夫人放笑道:不拘着这些孩子了,都去玩罢,只都记得穿暖和了。
丫鬟们给几个小姐拿来斗篷与彭氏备好的手炉子。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翘伸手递过云彦菁的翠云裘,给她抖了抖,正要为她披上时,却见云彦菁一摆手,对明老夫人道:世祖母,这外边太冷了些,我便不去了,留在这里陪您说话可好?
明老夫人听闻之后,笑道:也罢,你这孩子一向怕冷的紧,今日穿的又单薄,咱们说一说话也好。
云彦菁笑着又坐了下来,扭头对身边正在戴昭君套的云彦茉道:三妹妹也别去了罢。
云彦茉咬了咬唇,犹豫的看了看云彦菁,又看了看云彦芷几个,做出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
何氏见她这样子便来气,不禁又想到她前几天故作聪明,用那水晶盒子去挑拨离间的事情,但因着在别人家做客,也不好管教她,便按下性子柔声对她说道:阿茉,天气冷,你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大姐罢。
云彦茉垂头道了一声是,便脱下了斗篷。
云彦芷却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对她笑道:三妹妹别急,你要是也喜欢这个,下次下雪了,只管去绿漪堂找我,咱们再一起堆。
云彦茉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顿时表情有些僵硬,任由云彦芷拉着她的手。
云彦芷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理她,带着三个妹妹上前给明老夫人和何氏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四人并几个明府的小丫鬟一并在珀黎房子边上堆起了雪人,彭氏细心,命人找来了厨房的竹簸箕,堆得便快多了。云彦芷看着眼前快要成型的雪人,不由得心下有些感触。
算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多年没陪几个妹妹一起玩了。前世从广州回来后,她便行事谨小慎微,生怕被何氏或是别的上京小姐们指责不像个大家闺秀。后来母亲去世,她匆匆嫁人,虽有一段幸福时光,但不过是浮光掠影般短暂。接下来,便是长达五年的禁足,她如未亡人一般活在世上,视听闭塞,再无故人音讯。
她默默看着面前忙活着的三个小姑娘,个个都冻红了鼻尖和双手,却个个脸上挂着久违的兴奋。顿时觉得自己作为姐姐实在太不称职了些,自从回到上京后,便困在自己的心事中,从未关心过几个妹妹高不高兴。
云彦芙正拿着竹簸箕拍实雪人身上的雪,见云彦芷不动弹,便道:大姐姐,怎么啦?
云彦芷看着她,为了堆雪人方便,把斗篷垫在雪地上,自己则跪在斗篷上,弄得新斗篷全是雪。但,她们却都是开心的。
怎么啦?大姐姐。云彦芙挥了挥自己冻得通红的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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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蕖亦是笑道:大姐姐一向最是畏寒呢,是不是冷了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竟然恢复了往日的称呼。
云彦茵亦是笑道:可不是吗,连在广州的时候,大姐姐都嫌冷。
云彦蕖笑道:这样吧,大姐姐起来走动走动暖和一下身子,顺便给我们摘两枝梅花,好给雪娃娃当胳膊用。
这时云彦芷方觉自己确实冷的手都没了知觉,便笑道:也好,你们先堆着,我去去就来。
明府的梅花开的极好,远远望去,当得一句霞云如雾的美称。此时恰是梅花盛放的时候,红梅玉蕊衬着皑皑白雪,煞是好看。
云彦芷想到广州郊外的凤凰花,亦是这般纯正的红,热热闹闹的。那时她年纪还小,不过十岁。父母亲带着她去踏青,她走的累了,父亲便将她驮在肩上,她便抬头看着满山遍野的凤凰花。
路的前面,总有母亲,含笑等着他们。
云彦芷想起往事,不由得多在林子中转了一转,恰好便转到珀黎房子边上,她偶一抬头,正看见珀黎房子里的一群女人们正微笑看着她。
她披着大红的出锋毛斗篷,站在皑皑白雪之中,手中捻着一枝红梅,将它拨了过去。她微微一笑,向屋子里的女人们福了福身。
明老夫人见她这般好容貌,又落落大方,便唤了大丫鬟翠翘低声说了句什么。
翠翘从珀黎房子中走出来,向云彦芷道:云小姐,老夫人说了,您若喜欢这里的梅花,便请随意,多摘几枝回去插瓶子。
云彦芷笑道:请姐姐替我谢谢老夫人。
翠翘笑答:是。
虽明老夫人说了让她随意采摘,但她终归是客,也不好摘太多。她只抬头,见身边那棵梅树上有一枝梅花长的甚是疏朗,便垫了脚去折那枝梅花。
那花枝甚长,她从下往上用力不便。正想着唤人来帮忙时,她身后伸过一只修长的手,只微一用力,便将那花枝折了下来,递到了她眼前。
她有些意外,不禁扭头回去看那人是谁。
身后的少年长着一双带着些许女气的桃花眼,仿佛自带笑意,却并不显得轻佻,只让人觉得有些跳脱。他的眉毛却是极英气的剑眉。两种极端的气质在他脸上却是融合的恰到好处,让他带上了一种与常人不同的风流蕴藉。
那少年看到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疑惑,似是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待看清她的脸后,似是陷入恍惚一般,只死死看着她,连眼珠都不曾错开。
云彦芷却是一惊,虽然早已做好准备再见明靖珩,却未想到,再见时居然是这样一幅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夫终于出来啦
第12章 物是人非
两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云彦芷,她向明靖珩福了一福身,便打算离开。
她这一世最不想的,便是再与明靖珩扯上关系。可是她若在这里再多待上一会,孤男寡女的,恐怕是想不与他扯上关系都不行了。
正当她走出去没两步时,便听见身后的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明老夫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寄,冲撞了你云家妹妹,还不快道歉!
云彦芷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得扭头走了回去。
明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一脸的安慰之意:好孩子,让你受惊了。这是我家的老幺靖珩,整日是个不着调的。
明老夫人见明靖珩一直死死盯着云彦芷看,心中有几分好笑,但仍是拍了一下明靖珩的胳膊:还不赶快给你妹妹道歉!
明靖珩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对云彦芷作了个揖,道:先前不知是妹妹,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云彦芷亦是对他还了一礼,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不怪明公子。
她的声音有些小,明靖珩不由得走近了几步,想听清楚些,却吓得云彦芷后退了几步。
明老夫人见自己儿子的举动,愈发觉得好笑,但面上仍是作严肃状,训斥他道:你又做什么!
明靖珩脸一红,道:儿子总觉得这位妹妹似曾相识,想听听她的声音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
明老夫人顿时无语了:你
在场的众人都有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只有云彦芷,作为事件的中心,倒是异常的淡定,只是垂着眼眸,不着一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彭氏,她瞥了一眼云彦芷,对这姑娘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层。这种无厘头的事摊到了自己身上,这姑娘还能这般淡定
殊不知云彦芷前世作为明靖珩的妻子,已经对他的耿直和跳脱早就见怪不怪了。
彭氏笑着打起了圆场:嗐,寄郎听云大姑娘的声音听习惯了,姐妹两个声音像是常有的事,他定是想到云大姑娘的声音了。
不是,我是真的明靖珩看着云彦芷,又努力的辩解着什么。
明老夫人一咬牙,也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阿寄,你刚回来,先去换身衣服,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明靖珩似有几分委屈,但母亲发了话,也只得应下,向徐氏几人匆匆见了个礼,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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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明靖珩走后,云彦芷方松了一口气,之前她一直低着头,不愿看明靖珩,如今方一抬头,却见云彦菁正正看着她,眼神似有不屑,又有嫉妒。
云彦芷无奈,这个梁子还是结下了,虽然她这一世对明靖珩没半点意思,但奈何明靖珩对她的态度太不一般,终究还是着了云彦菁的眼了。
她把目光转到了明老夫人和彭氏身上,明老夫人倒还好,但彭氏的目光太过明显,却是一脸的揶揄打趣的神情。她到底还未出阁,脸皮没有修炼到家,不由得面上有些发烫,又低了头去。
明老夫人声音带着笑,道:好孩子,我家这个寄郎从小就是个不着调的,唐突了你,让你受惊了。我在这里替他给你陪个不是。
虽说明老夫人说着道歉的话,但声音里却是充满着笑意,云彦芷只得装作不解其意,福了福身,道:您言重了,我一个小辈哪能当得起呢。
何氏对她道:你们不是堆雪人吗,可堆好了?赶快去吧。
何氏强行挤出的一句话,正解了她这一番难堪,她匆匆福了一福,便溜走去寻云彦芙她们了。
回到珀黎房子边,她们堆雪娃娃的地方,云彦芙几个玩的正欢,那个雪娃娃已经几乎完工。见她拿着红梅回来,云彦芙双手捂着冻红的小脸埋怨道:大姐姐,你怎么这么慢啊,我们都要堆好了!
云彦芷将红梅递给她们,三个小姑娘欢欢喜喜的摆弄着那树枝,也顾不上观察她有什么异样。
倒是在那珀黎房子里,彭氏看着她,正眉飞色舞的和明老夫人讲着什么,时而徐氏也插上一两句话。然后,几个女人便一齐的扭头看她,笑着聊些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是和她有关的。
云彦芷只觉得愈发憋闷,这一世自己千般打算,想着怎么也不要和明靖珩扯上关系了。没想到,只这么被他一弄,倒像是两个人一见面便有什么一样。
这边云彦芷正忧心着自己的将来,那边明老夫人她们却是聊得正开心。
明老夫人笑着对徐氏道:我们家阿寄,从小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今日也不知怎的,见了阿芷,倒是像是发了痴一般。想来是阿芷生的好,刚刚她摘梅花的时候,我那么远远看着,觉得就和画上的仙人一般呢。
这话其实说的有几分不妥,但徐氏亦是觉得有几分有趣,便笑道:阿芷虽有几分颜色,但哪能当得您这句赞呢。
明老夫人又道:唉,说到底,还是阿寄唐突,一会晚饭的时候,我一定押他给阿芷赔罪。
两人推脱了一番,明老夫人又问道:阿芷今年多大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家了?
一旁的云彦菁一听这话,便是一个激灵,马上便将目光转向了明老夫人另一边的何氏身上。
何氏会了意,道:她还小,阿菁还未定亲,哪能越过她姐姐先给她说亲呢?
彭氏站在明老夫人身后,听到这句话便不明意味的挑了挑眉,但却也没插嘴说些什么。
明老夫人却丝毫不见尴尬,但仍是意味不明的说道:可不是,阿菁的亲事也该抓紧定下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众人沉默了一会,皆是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大丫鬟翠芝从珀黎房子外进来通禀道:老夫人,外面又飘起雪珠子了,可要叫几位姑娘回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天色的确是不知不觉间阴沉了下来,乌压压的,看着人有些害怕。雪下得尚不算大,但打在珀黎房子上,也发出了些细微的响声。
何氏见状,便顺水推舟道:老姐姐,今日这天公着实不作美,恐怕我们没法子留在这里吃晚饭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雪又下得大了几分,明老夫人只得答应唤人为她们去准备马车。
恰巧说话间,四个女孩子便从外面回来了,明老夫人看见打头的云彦芷,便对翠芝道:去把阿寄叫过来,他妹妹要走了,他还不赶紧过来赔罪吗?
何氏匆匆笑道:老姐姐,不必了。小孩子间几句玩笑话,哪里用正儿八经的道歉呢,这么可就见外了。
云彦芷巴不得不见明靖珩,听何氏这般说,她便道:老夫人,明公子刚刚已经道过歉了。她原来还想说自己哪里当得他再道一次歉,却又觉得不妥,像是在讽刺人一般,只得安静下来。
明老夫人见她乖顺听话,不由得对她又添了几分好感。屋外风刮得愈发的紧,梅树枝发出嚓嚓的相撞声。恰巧此时,兰芝走进屋子来通禀,说车马已经备好了。
几番劝阻,明老夫人便没有去送他们,只有彭氏一人去送。兰芝一直低头顺目的站在门边上,见小姐太太们都穿好了衣裳,方拉开了那珀黎门。
路过兰芝身边时,云彦芷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兰芝发上沾着几粒雪珠子,指尖也冻得有些发红。她人极是敏感,似乎感觉到云彦芷打量着她,便笑着冲她福了福身。
云彦芷心上极是复杂,前世她们两人争得水火不容,而如今乍一看到兰芝这个毫无芥蒂的笑容,未免让她心上翻滚了几番。
待云彦芷一行人出了珀黎房子,明老夫人便乘了软轿回了正堂。人刚坐定,便见彭氏打外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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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都送走了?明老夫人问道。
彭氏一边扫了扫肩头的雪珠子,一边道:您放心吧,我看着上的马车,估摸着两刻钟就到了。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她顿了一顿,又道:你觉得,这个阿芷是和泽效配些,还是和阿寄配些?
彭氏的手不由得一顿,这是,不打算迎云彦菁进门,打算换成云彦芷了吗?
她虽然心中疑惑,但仍是堆上了一脸的笑:自然是和泽效了,那孩子性子沉稳,是个做宗妇的料子。她想了想,又道,况且,阿寄不是早就定了云大姑娘了吗?
明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若是属意了阿芷,又哪能聘她姐姐进来给阿寄呢。况且,我之前问过阿寄,那孩子说了,他只把阿菁当妹妹。
彭氏愁道:哎呦,结亲不是结仇,寄郎是咱们家的老幺,怎么也得娶个他中意的。她看了一眼明老夫人的脸色,又道,况且,寄郎跳脱,阿菁又是个娇娇的性子,两人虽然如今有话聊,但这夫妻,可不是贪一时新鲜的。阿寄适合找个大方稳重的姑娘,也能好好的收住他的心。
明老夫人抚了抚额头,道:这话也是。转念又想到今天下午的事,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阿寄这孩子就是太跳脱的些,那样的话岂是能张口就来的,亏得人家姑娘涵养好,换做旁人,早要骂他是登徒子了。
彭氏听了又是一乐,便凑趣道:可不是吗,就这样云家二姑娘愣是没说什么,可见这姑娘是真的沉得住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明家支线走完啦
第13章 怨怼
却说云府那头,卢姨娘自两个女儿去了明府便一直焦虑不堪,听闻她们回了家,也不顾风雪,便起身去了云彦茉的院子。
云彦茉正由着大丫鬟纤云为自己拆卸钗环,纤云站在她身后,从铜镜中偷偷打量着云彦茉的神情。云彦茉容色娇美,平日里总是未见人便含三分笑,如今她双眸紧闭,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反而露出了几分阴冷凶狠的气质。
钗环将将卸好,便听见屋外小丫鬟禀报说卢姨娘到了。
云彦茉听闻,亦是没有睁开双眼,只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耐烦地道:请进来。
卢姨娘进了内室,发现云彦茉正坐在美人榻上,一边饮着茶,一边翻弄着手上的一卷书。她本有一肚子的担心,但看到云彦茉的那一刻,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她从小不在这个女儿身边,所以待她从广州回来后,女儿与她也不亲近。当年为了打太太的脸,老太太才将云彦茉抱过去养,她服侍了老夫人一辈子,怎敢和老夫人对着干呢?但她心中,一直是觉得对云彦茉有所亏欠的。所以待云府的女眷们刚一回来,她便抛下了年幼的小女儿,先来了大女儿这边。
听见卢姨娘进来了,云彦茉也不看她,仍是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到弄得卢姨娘有几分讪讪的。
卢姨娘无奈,她一直知道大女儿不喜欢自己,嫌弃自己身份低,又不受宠。但她仍是心里止不住的担心,便斟酌着开口问道:今日在英国公府,可有人亏待你?
云彦茉本就心中不舒服,听她这般一说,更是觉得烦闷,她啪的一声合上了书,道:英国公府上的人,都是极懂礼数的,怎么会因为我的身份,亏待与我?
她本来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正想冲着卢姨娘发,却抬眼看见卢姨娘一脸关切的焦急看着她,她也心中却是一软。这眼神,和每次何氏看着云彦菁的不正一样吗?
她只默默低下了头,轻声道:他们只是一贯忽视我罢了。说着话,眼泪却默默地滴了下来,正落在那美人榻上铺着的半旧湘色莲纹迎枕上,晕湿了一片锦绣。
卢姨娘何曾见过自己这个女儿如此软弱的一面?顿时心疼的如刀割一般,她原碍着身份有别,坐在榻前的圆凳上,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坐上榻,将女儿一把搂过来,抱着她轻声劝慰。
云彦茉也似是要在母亲怀中发泄自己长这么大以来一切的委屈一般,竟是不顾世家小姐的仪态,放声大哭起来。卢姨娘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女儿这般一哭,倒把她的眼泪也引了出来。
也不知这般抱头痛哭了多久,云彦茉终于平静下来,和卢姨娘喃喃的说着自己从小遭受的不公:祖母从小只疼爱大姐姐一个,我身上是没有她的血脉的,对我也不过是面子情。从小到大,若不是我能讨得大姐姐几分欢心,祖母恐怕眼里早就没我这个人了。
大姐姐又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从小容不得旁人比她好的。打小出门,都是她朝东我不敢向西的。但她只把我当个哈巴狗一般的玩意,高兴时便和我玩笑上几句,不高兴了便拿我出气的
大姐姐性子泼辣,几年前我们在明家玩,那明家的五爷不过给我顺手递了一盏茶,大姐姐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讥讽我出身卑微。弄得我如今哪里还有脸和英国公府的人说上一句话?
那英国公夫人是个一贯拜高踩低的,今日看见二姐姐,又觉得大姐姐这个嫡长女不如二姐姐有个承了爵的父亲撑腰了!大姐姐回来的时候,在马车上便拿我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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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她的哭诉,卢姨娘虽生气,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低下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事了,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连累了女儿被他人欺辱。
她红着眼睛腾的站起身,也不顾自己怀着身孕,道:我这便去找老夫人讨个说法去!
云彦茉见她冲动,一把便拉住她,道:娘你莫激动你去寻祖母又有什么用呢?我终究没有她的血脉,她是不会将我当孙女看的。
好不容易将卢姨娘安抚住了,见卢姨娘仍是不开窍,她又道:只要娘平平安安的生下咱们云家的长子,祖母她们定不敢再轻看我了。到时候父亲为了弟弟,定会扶您做二房夫人,那样我和茵姐儿也算熬出头了!
卢姨娘却仍是担心:可是夫人若是也生了儿子
云彦茉见她面上愁苦,本想告诉她祖母的安排,但又知道自己亲娘是个只敢窝里横的,只能另寻由头安慰她:娘,之前顾太医不是说过,男胎肚子一般是尖的,但夫人的肚子却是圆的看到卢姨娘若有所动,她又轻声道,即时夫人生下的也是个男孩,姨娘有个儿子也是有了依靠无论如何,咱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卢姨娘顿时如醍醐灌顶般,捋清楚了一切,她握着女儿的手,替她擦了眼泪,柔声道:娘如今才知道,我的阿茉竟是个女诸葛一般的人物,比娘强了不知多少倍。
看着女儿房内半旧的陈设,她突然想到云彦芷的屋子,墙上挂的是吴道子的山水,榻上更是铺的油头极好的貂皮褥子,哪像她的女儿,只能用旧的绸料做褥面!
云彦茉见她眼中似有不甘,忙握紧了她的手,劝告道:娘如今只什么都不用做,也不要日日去寻夫人麻烦,父亲见娘守规矩,自然不会亏待您的。
她看了看东边的窗子,那是院子的中心,云彦菁所居凌波阁的所在。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一股恨意,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做,便赢了!
年过的极快,过了初八,云昌衡便停了年节,依旧要上朝去了。
到了初八,徐氏陪嫁的一应铺子也开始张罗着开张了,各家商铺的掌柜和大管事也纷纷来了云府点卯。因云彦芷十四岁了,徐氏便开始张罗着让她接触铺子上的一些事,毕竟将来是要给她做陪嫁的,她也应当熟悉下面的人手,否则,迟早要被别人糊弄了去。
徐氏的陪嫁铺子一共三十家,当时她一个商户女嫁给永昌伯府的庶子,算的上是高嫁,因此徐家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格外丰厚,将上京境内所有的铺子都一应割给了徐氏。徐氏亦是明白坐吃山空的道理,所以他们去广州的那几年,徐氏也将铺子开到了东南一代,如今大多都已在当地立稳了脚跟。
徐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但也不仅限于此,徐氏手下的铺子有十家是药堂,五家货栈,三家布料行,甚至还有一家点心铺子。
徐氏自打孕后,一向是做家常打扮,但今日却上了严妆,换上了一身玫瑰紫的缂丝衣裳,极为威严的样子。
管事们一一进来见过了徐氏,看到徐氏身边坐着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聪明的自然心中有了数,知道那是云家的二小姐,徐氏的长女。
云彦芷将他们一一记在心中,前世她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管事。因为当时的徐家投资海运出了岔子,掌家的大舅舅也死在了海上,徐家的生意一蹶不振,母亲的铺子也受了极大牵连。那时母亲已经快要临盆,听到这一噩耗,当场便晕死过去。
后来母亲一尸两命,云彦芷总觉得也有徐家轰然倒塌的原因在里面。
她心中难过的紧,外祖家待她一向好,尤其是大舅舅,当时听说他们去了广州,还不远千里的去探望他们。这一世,她说什么也要阻止徐家投资海运的想法。
到了最后,前来的是一位头发已经花白了的老者,但身子却仍然健硕,腰板挺得笔直,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意思。
徐氏本来端坐在太师椅上,见这位老者来了,忙起身相迎:张伯,这么久不见,您身子骨看着还是那么硬朗!
张伯亦是笑道:多谢大小姐夸奖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您看住这润德堂。
原是母亲手下十家药堂的大管事,云彦芷知道这位老人极是忠心,他本是徐家药堂的老人了,当年可是和徐家老太爷一起打天下的功臣,连母亲都要叫一声伯伯的人物。后来徐家没落了,也是他用自己的积蓄帮徐家还债,还帮仅存的四表兄镇住了商号的人。
张伯作为润德堂的大管事,医术极是精湛,他见徐氏虽扑了厚粉,亦挡不住眼下的青紫,便知她心思太重,他轻声劝道:大小姐,切勿忧思太重啊。
云彦芷也听说了不少下人间的风言风语,说徐氏这一胎肚子圆圆,定然又是个女儿。偏年前的时候,顾太医已经摸出来卢姨娘这一胎是个男孩。母亲好强惯了,如今卸下了管家的差事,又无别的事可做,心里自然乱想。
她心中自然知道母亲这一胎是个男孩,但想到那个浑身青紫的死婴,她又不知该如何去劝说母亲,只得多陪着她,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云彦芷一边想着一边给张伯斟了一杯茶,徐氏本是心事重重的,见她倒茶,方想起来向张伯介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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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见礼后,徐氏显然是还有别的话要和张伯说,便叫云彦芷先回去休息了。
母亲身边的周妈妈将她送出了正厅,却见云彦芷走到了窗下,将耳朵附在窗子上。
她惊诧的紧,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云彦芷给她比了个嘘的手势,轻声对她说:好妈妈,我实在放心不下母亲,您就让我听听吧。
周妈妈面上一阵子无奈,虽然是过了腊月,但上京的天仍是不见回暖,周妈妈担心云彦芷的身体,但见她一脸的担忧,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二姑娘您先回去吧,留下雨晴在这边,奴婢不说就是了。
我去耳房里等着。云彦芷道。
周妈妈见她这般坚持,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由她去了。
耳房不设地龙,又潮又冷。雪霁给她倒了杯热茶,她捧在手心里,心神不定的小口酌着。待到茶半凉的时候,雨晴便过来了。
如何?云彦芷急问道。
夫人请张老先生为她诊了脉,老先生亦是没有诊出是男是女,只说夫人这一胎有些不稳。雨晴轻声说道。
云彦芷听到不稳两字,却没有太大反应,但仍是忍不住担心。
雨晴见她蹙着眉头,又道:不过张老先生也说了,夫人这是忧思太过的原因,但孩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又给夫人开了几副安胎药,嘱咐夫人按时吃。
云彦芷这才定下心来,但转念一想,却更加疑惑了。既然孩子并没有问题,那为何母亲会闹个一尸两命的结果?
难道真的是因为大舅舅葬身大海让她受了刺激?
她正想着,忽听见门外传来徐徐的脚步声,云彦芷知道是张伯出来了,忙起身出了耳房。
张爷爷请留步。
张伯正走到院门处,却听见身后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便转身向回看去,见是云彦芷带着两个和她一般大小的丫头匆匆赶来,便迎了上去。
二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张伯笑眯眯的问道。
云彦芷观他神色,见他面无忧色,悬着的心方放下了一半,问道:母亲这次怀相极是不好,不单休息不好,还时常犯呕,我心里担心的紧,便想向您问一问。
张伯神色未变,道:夫人这胎并无大碍,如今这般,大多是忧思太甚的缘故。老夫劝了夫人良久,但心病仍需心药医。夫人是豁达开朗之人,姑娘多在她身边陪伴,想必就无大碍了。
云彦芷低下头,轻声道:不知张伯可知,我家卢姨娘亦是有孕在身,如今已是四个月的身孕了。前些日子,祖母派人来给姨娘号了脉,已经诊出是个男胎。
张伯这才神色有了几分紧张,他作为徐家的大管事,自然对徐氏的情况多有了解:夫人可是因为此事
云彦芷轻轻点了下头:母亲心下着急,可偏偏她肚子圆圆,人人都说她这胎仍是个女儿。
张伯轻声道:不知大姑娘有何应对?
云彦芷道:不管我有什么应对,现在都还不能定的下来,总要先知道母亲这胎究竟是男是女。我想着母亲也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也应当能诊的出来了。
张伯颇为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会懂得这些,但仍是道:这个好办,老朽做的是药堂生意,与许多带下医相熟,后日我便接着查账的由头带人进来。
云彦芷知道张伯定是对她为什么知道这些十分疑惑,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下还是先稳住母亲最为重要,她深深一福身,道:有劳张伯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关于男主的问题
首先谢谢亲们的评论,尤其是甜甜小仙女,真的是好长的评论,而且分析出了好多我都没想到的东西,辛苦辛苦~
其实在写细纲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男主不能被大家接受。在这里先透露一些细节吧,第一章里面,男主是穿着锁子甲冲进来,在前世线的设定中,男主是一直在外征战的,家中事务是彭氏把控的,所以按照彭氏的厉害,女主肯定是讨不了好去的。
还有,第一章男主冲进来的时候,因为兰芝和女主小名一样,女主以为男主叫的是兰芝,但其实,他叫的是女主。至于为什么最后救出的是小三,为了避免剧透,我就不说了。
另外,第一章也说过,兰芝是父亲犯了事,所以充为官婢的,但是女主出嫁之前,她因为出痘子就被送到庄子上了。兰芝后来能够回来,是因为她亲爹官复原职了,中间男主女主在一起生了女儿,还情投意合过挺长时间,兰芝的痘子早就该好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回来,因为没人想起来她。
如果男主真的那么喜欢兰芝,按他那么梗的性子,肯定巴巴的早就把兰芝接回来了,或者兰芝生病的时候就压根不会被送出去。而且,女主被关了五年,男主是一直没有第二个孩子的。所以,男主对兰芝也是有防备的。
另外一个原因,其实就是政治原因了,第八章的时候,我稍微提过一嘴,太子式微,男主是改换过门庭的但是,大家放心,男主也是不会背叛他的基友的
下一章感情线(nue qian fu xian)就正式拉开了,我会慢慢的渗透两个人前世的感情线,但是就是前面把那货写的太渣了,不知道以我现在的水平能不能圆的合理,发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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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先盖个章,男主前世,到死喜欢的都是女主!但是他渣不渣,渣啊!喜欢女主却对她不好,救出了小三,让老婆烧死了,活该他这辈子被女主虐到爆。
说是不剧透,但是呜里哇啦说了一大堆,剧透的也挺多的了。
总之谢谢亲们的评论啦,你们的点评让我知道了很多不足,鞠躬~
无以为报,好好写文,绝对不坑!
第14章 嫡庶
张伯办事极是牢靠,第三日他便带人进了云府。
云彦芷站在徐氏身后,盯着搭在徐氏手腕上的那两根手指,她明明知道徐氏这一胎是女儿,却还是免不了紧张。
那带下医一直没有说话,停了好一阵子,又叫徐氏换了只手,但换手之后,却是马上笑道:恭喜夫人了,是位小公子呢。
云彦芷心中似是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母亲这胎果然是个儿子。
徐氏亦是极为欢喜,但仍是稳住心神,确认道:先生没有看错吧。
那带下医也不恼,只细细给她解释道:这男婴的左脉较之右脉更为有力,跳的也快些。况且夫人左目下赤,(出自《望诊遵经》,妊娠左目下赤者。男胎也。左脉大者。男胎也。)定是男胎无疑了。
徐氏顿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一时间竟落下眼泪来。周妈妈和云彦芷忙劝她,她方用衣袖擦了泪,笑道:瞧我,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张伯亦是笑容满面,他是看着徐氏长大的,将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看待,笑道:无妨无妨,这可是人之常情。
那带下医亦是笑道:夫人这是喜极而泣呢,孩子一切平安,脉搏也沉稳有力,请放宽心。又对徐氏细细说了这些时日饮食用药上的注意,云彦芷亦是一一记下。待都分说完后,那医生便有了去意。
徐氏侧头对周妈妈道:妈妈,快去取了诊金给这位先生,再取一对富贵有余的金锭子给先生。
带下医是医者中的下流,一般医者皆不屑此道,所以带下医一般收入微薄。见了这么丰厚的诊金,那医生亦是眉开眼笑的去了。
张伯笑道:这下大小姐可以放宽心了。
徐氏眼泪似又要涌了出来,她笑着擦了擦眼泪,道:还要多谢张伯伯寻来的医生。
张伯哈哈笑道:这事谢什么,单凡老朽能帮的上的,自然会尽力去做。
云彦芷亦是笑道:这今后药的事,还是要麻烦您一定亲手配了交给我们。
张伯亦是明白大宅院里这些是是非非,他赞许的看了云彦芷一眼,道:大姑娘放心,此事我定不会假手他人。
徐氏与云彦芷将张伯送出了内院。回积琼院的路上,云彦芷一直絮絮叨叨的嘱咐徐氏,徐氏听了不禁笑起来,道:阿芷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倒是懂的比娘还多。
云彦芷被她这话一噎,复又委屈道:我为了娘翻看了这么多医书,娘却还来取笑我。
徐氏今日心情极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是娘不对了。
回了积琼院,却发现云彦芙、云彦蕖都在。两人一见她们回来,便欢喜的迎了上去。
徐氏坐在榻上,云彦芙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问道:娘,我怎么听不到小弟弟动?
云彦蕖坐在一旁早就等不及了,对她道:你一边说话一边听,怎能听得到?我来我来。
徐氏抿嘴笑道:这才三个月呢,如何能听得到?
见云彦芷坐在一旁正嘱咐着月桂,徐氏看着三个女儿,油然而生一股惭愧之意。
她前些日子过于忧心孩子的事,竟是没怎么在意几个女儿,算算日子,再过几天便是上元节了,也当让她们好好出去玩一玩。
又唤了周妈妈,开了库房给女儿们挑拣上元那日要戴的首饰,几人笑闹到傍晚,方才各自回了院子。
徐氏靠在榻上,月桂在身后替她捏着肩膀,徐氏笑道:如今阿芷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月桂笑道:可不是,二姑娘方才还嘱咐奴婢,药材一定要奴婢亲自去煎,吃食上也要多多留意。
徐氏微笑:这是好事,三个女儿里,我原先最担心的就是她了,这孩子心性太软,总是立不起来,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门外通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徐氏忙穿了鞋下榻去迎,但云昌衡已然快步走了进来,见她正要起身,忙道:你坐着莫要动。
他坐到榻边上,握着徐氏的手,眼神极是明亮。屋里的丫鬟们见状,都悄悄退下了。
云昌衡笑道:我都听说了。他年过三十,此刻却如孩童一般高兴,笑着感叹道,我云昌衡终于有儿子了。
徐氏听他这一句话,顿时心头五味陈杂,险些又要落下泪来。云昌衡叹了口气,帮她擦去眼泪,安慰道:莫哭了,洛娘,这可是好事,哭什么?
徐氏却是哭的更厉害了,道:这些年你一直不说,但我知道,母亲逼你逼得紧当年阿芙和阿蕖生下来后,她还逼你去抱养旁支的孩子都是我不好,这么晚才让你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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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昌衡笑着安慰道:这不都过去了吗?等日后孩子生下来,我亲自教他读书写字,男孩子是要考功名,挑门立户的,可不能再像阿芙一般,只知道读些志怪小说。
徐氏被他逗得一笑,抹着眼泪道:你又责怪阿芙
云昌衡笑着把她揽进怀里,道:好了,阿芙都十岁了,你这个做娘的还一阵哭一阵笑的,也不怕女儿看到了笑话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何氏得知了徐氏这胎是男孩的消息后,险些打翻了手上的茶盏。大丫鬟牡丹见她神色不佳,忙屏退了屋内的丫鬟婆子,对何氏轻声道:老夫人可要奴婢去寻三小姐来?
何氏定了定心神,将茶杯往小几上一撂,道:不必,你将卢氏叫过来。
卢姨娘这段时间听了云彦茉的劝告,一直极是安分,如今已经是要就寝的时候,听到何氏唤她过去,她虽纳闷,但仍是简单梳洗了一番,随牡丹过去了。
何氏正坐在她侧厅中喝茶,她已经解去了钗环首饰,穿着家常的莲青石榴纹褙子,显然是要就寝的样子了。
见卢姨娘进来,何氏迎面便道:今日国子监的赵司业派人上门向茉姐儿提亲,我已经应下了,你回去替她准备嫁妆吧。
卢姨娘听到她劈头盖脸的这一句话,险些站立不住,过了许久,她方缓过神来,哭求道:老夫人!您不能这样不管阿茉呀!她可是从小在您膝下长大的,您怎么忍心送她去受苦!
那国子监的赵司业家里仅有一个独子,是北直隶出了名的病秧子,传言可是活不过二十岁的,这不是让阿茉嫁去守活寡吗?
何氏将手上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严肃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赵司业官居从五品,他家公子又是家中独苗!茉姐儿一嫁过去便是管家奶奶,只要生下儿子,便是他们家的大功臣!公婆谁会对她不好?
这赵公子病的那般重,能不能行房还说不定!就算是可以,茉姐若是生不下儿子,又该怎么办?那岂不是一生孤苦无依了?
卢姨娘跪在地上,心乱如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何氏看她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默默品了一口茶,缓声道:如今徐氏诊出了男胎,孩子日后定是要去国子监读书的,有赵司业照看,我也放心了。
夫人诊出了男胎?卢姨娘喃喃道。
何氏没有回答她,默默地喝了口茶,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牡丹见状,忙上前去搀扶卢姨娘,劝道:姨娘怀着身孕,可要仔细着。
卢姨娘却仍是跪在地上哀求:老夫人求求您,阿茉从小侍奉您,您不能推她入火坑啊!
何氏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心下烦躁,怒声道:我主意已定!过了年赵家便来提亲!你也当催促她做嫁衣了。
说罢,便起身回了内室,任凭卢姨娘怎么哭求,就是不出来。
牡丹搀扶着卢姨娘出门,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开口劝道:这是咱们家第一个嫡孙,要不然老夫人也不会这般着紧,这么早便想着给夫人的孩子铺路。
卢姨娘听了不由咬牙道:怎么,夫人的孩子便是人,我的茉姐儿便不是人了吗?为了个未出世的孩子,便要搭上我茉姐儿的一生吗?
牡丹吓了一跳,忙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方道:姨娘这般的话也敢说!让人听到了可如何是好?见她一脸悲戚,牡丹的语气又软和了下来,又道,姨娘还是认命吧,咱们是下人,生出的姐儿自然也不如夫人生出的。
卢姨娘目光里露出一丝狠厉,她狠狠的道:我可不会就这么认命了!
她的阿茉,从小就被嫡出的欺负,如今又要为了个嫡出的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要是他们不存在就好了!要是徐氏生不下这个孩子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中医诊脉定男女并不是很准,但这里选取了医书上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暂时认为是准确的吧。
今天有点低烧,不知道身体什么情况,明天能不能保证更新
我尽量吧
第15章 灯谜
送卢姨娘出了院门后,牡丹回了屋子,何氏正坐在内室里,手上盘着一串金丝菩提子的佛珠,听到她回来了,双眼未抬,仍是数着佛珠,问道:如何?
牡丹见屋内没有旁人,便轻声道:卢姨娘虽然性子胆小,但奴婢只稍微引了几句,她便起意了。
何氏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她:卢氏胆小,若不是我拿茉姐儿的亲事去吓她,她也不可能起意。
牡丹低声恭维道:自然是老夫人思虑周全。
何氏哼了一声,将那佛珠放在桌上,牡丹忙上前去将那佛珠收起了,这东西是开过光的,沾了水都是污了佛性,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何氏想了想,又吩咐她道:卢氏是个蠢笨的,你记得看着她些,让咱们在徐氏那边的人也要帮着她。
牡丹将佛珠收进雕花的漆盒中,道:奴婢省得。
得知徐氏这一胎是男孩后,积琼院顿时热闹了好些日子,徐氏去信给了自己在天津的娘家,徐老太爷得知此事亦是极为高兴,写信回给她说过完了年便着人前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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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上元节那天,因是年节的最后一天了,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上京城亦是灯火通明,直如一座不夜城一般。
这一天向来是女儿们唯一一天能光明正大会情郎的日子,即便是被旁人看到了,礼法上亦是允许的。不少世家小姐都会在这一天偶遇自己的未婚夫婿,更有许多未定亲的少女,在这一日的灯节上与别的公子看对了眼,也成就了不少佳话。已经成家的夫妻们,这一日也多是携手同游,一同出外赏灯。
云家的几位小姐虽然都没有定亲,但毕竟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不免也都有几分跃跃欲试。天还未完全暗下来,便出了门。
一家六姐妹显然说不到一起去了,默默无言一同走了一段路,云彦茉便笑着向云彦芷道:二姐姐,我与大姐姐要去城东的月老祠求一求姻缘,你们可要同去?
城东的月老祠在这一天一向最是拥挤,前世云彦芷嫁人后,曾在在上元节那一天与明靖珩一同去求过签,那里人极是多,连转一下身子都难。前年据说还出了踩死人的事情,云彦芷她们这边还有六岁的云彦茵,自然不会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了,况且,她对求姻缘这种事也不甚感兴趣。
我倒是对神木厂大街那边的灯会更感兴趣,便不与大姐姐你们同去了。云彦芷笑道。
云彦菁听她这般说,连应答她一句都没有,立马掉头离开了。见她这般作为,云彦芷也不生气,倒是云彦茉,向她们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在旁人面前,云彦茉从来都是良善温顺的。
姑娘也是快及笄了,不去求一求姻缘吗?雨晴问道。
这种事情,是要看缘分的,求又如何能求的来呢。云彦芷却是看着三个妹妹走在前方的背影,轻声道。
见她对这事不上心,雨晴雪霁也不再说什么。
一行人走到了灯会处,果然是精彩非常,莲花灯,绣球灯,仙音烛,关公刀,兔子灯,与朱雀大道的交汇处,还设了九曲黄河灯阵,用各种灯笼做成迷宫,游人们便在里边一面猜灯谜一面走迷宫,倒是热闹非凡。
此处人多,云彦芷生怕走散了,便吩咐着身边的雨晴雪霁各跟着云彦芙云彦蕖与云彦茵。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边观灯一边猜灯谜,有云彦蕖这个才女在,每人手上也都提上了一盏灯。
见一家铺子前围满了人,许多人去试着猜了都猜不对,云彦蕖正是越战越勇的状态,便拉着几人钻了过去。
只见一个小厮站在一旁,那细细的竹架子上,只挂了一盏荷花灯,那灯虽然漂亮,但也不见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偏偏极多的人围在这里。云彦芙纳闷:这灯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人人都想要呢?
身边的人见她们都是一群衣着华贵的大家小姐,便道:姑娘有所不知了,这可是工部侍郎陈大人独生女儿所做的灯笼。
又一个青年男子道:陈小姐是咱们京城大家闺秀中头一份的,谁不想破了人家小姐的灯谜,一亲芳泽呢?
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名叫陈沁雪,云彦蕖是极为熟识的。前世她嫁给了明靖珩的好友永宁侯世子谢知颐,两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婚后亦是琴瑟和鸣,是上京勋贵圈子里难得的恩爱夫妻。
陈沁雪此人,亦是难得,她虽然出身清流世家,却难得带着一种江湖儿女的侠气,性格又是爽快风趣,颇有北地胭脂的意思。前世,云彦芷与她的关系亦是极好。
她走上前去,看了看那荷花灯上的灯谜,那荷花灯做的极是细致,在莲心处,陈沁雪用簪花小楷写了一个字。
天。
下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打一二字词。
见她走上前去,同行的几个人都是极为诧异,她这一路都没凑热闹猜什么灯谜,到了此处,倒是来了兴致。姐妹几个便都走上前去,看了灯谜,帮着她一起猜。
见这灯谜只有一个字,她们便都犯了难。几人站在人群中,冥思苦想了一番,人越围越多,云彦芷见周围太过嘈杂,恐被人群挤散了,便放弃了,拉着姐妹几个离开了。
她虽然很想结识陈沁雪,但也不在一时。
在灯前站了许久,几个人都像是被寒风打透了一般,见前面有一家茶楼,人来人往,极是繁华的样子,几人便上去寻了雅间喝茶取暖。
茶博士见屋内坐的女子皆是衣饰华贵,举止不凡,一望便知全是世家小姐,自然打起十分的精神伺候,笑着道:几位小姐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小的家茶楼主人可是得过薛大家指点的,平日里多是些文人雅士前来,您看看这墙上的题诗,那可是河东先生亲手提的呢。
薛大家是当年江南四大名妓之首,一手琵琶弹得极是精妙,茶艺更是非凡,据说能从茶盏中幻化出山水楼阁来。
云彦芷轻笑,她容色端庄,这一笑倒添了几分生动娇艳,那茶博士不由看呆了去。
雨晴道:既然这么说,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那茶博士方回了神,笑道:咱们这里的茶与别处不同,赏的不单单是味,还有形色意。几位小姐可听好了,咱们家的茶,若论味,最好的便是故烧高烛照红妆。若论形,最好的则是身无彩凤双飞翼。若论色,最好的自然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若论意,则是蓝田日暖玉生烟上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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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听着那名字雅致新奇,便笑道:那便各上一盏看看,再上几样拿手的茶点,也算是一道雅席了。
那茶博士听到她如此大方,笑的眉眼弯弯应了是,便下去了。不一会,便端上了茶盏。
那故烧高烛照红妆,杯沿上雾气萦纡,揭开杯盖一看,竟是幻化出一朵海棠花的形状,众人皆是惊奇,那花维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淡淡消失不见,雾气与茶沫散去,云彦芷一看,里面竟是泡的上好普洱。
因着云彦茵年纪最小,这一盏便给了她,她一喝方知这还不是普通的普洱,里面竟若有若无有丝柑橘的清爽味道,倒消去了几分普洱的涩,唇齿间正是相宜。
几人轮流品了,都是大为赞叹,有如此巧思,怪不得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
接下来,身无彩凤双飞翼与荷叶罗裙一色裁都一一端了上来,前者乃是铁观音幻化出彩凤的样子,连鸟喙都栩栩如生;后者则是大红袍与太平猴魁各居茶杯一边,颜色由淡绿过度为红,却是不知如何让两者没有完全混在一起的。
几人都是啧啧称奇,正谈笑着,最后一盏蓝田日暖玉生烟便也端了上来。
只见那茶杯上氤氲着青色的雾气,幻化出一轮圆日,而后元日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云彦芷被这茶的巧思所折服,不由笑道:茶中有诗,诗中有典,不愧是意这一道中的翘楚。
云彦茵好奇的问道:这诗有典?
云彦蕖笑道:传说春秋时,吴王夫差的小女儿紫玉爱慕韩重,但却未能嫁给他,因此抑郁而亡。韩重前往紫玉的墓上哀悼。忽的紫玉现出原形,送了明珠给韩重,然后便像轻烟一般不见了。
云彦芷突然心中若有所动。她用手在桌上轻轻写下个天字,便笑出声来。
几人极是疑惑,问她道:二姐姐何事笑的这么开心?
云彦芷笑道:只是突然想明白了那个灯谜而已。
云彦芙大喜,笑问道:是什么是什么?
云彦芷却笑着摆了摆手:不可说,待喝完茶咱们去取灯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几个人见她卖关子,哪里还有什么兴致慢慢品茶,皆做了不解风雅之辈,牛饮而尽,便拉着她结账出门。
走到那花灯所在处,人丝毫没有减少,倒是越来越多了,将那小小铺子围的里外三层。
她们挤了进去,人群中答题的多是些年轻男子,他们虽然踊跃,却都未能答对。
云彦芷笑了笑,走到那小厮面前,道:我已知道了灯谜的答案。
那小厮垂手道:每人只有一次猜谜的机会,小姐可想清楚了?
云彦芷笑道:自然。
那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彦芷拿过纸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大字。
夫差。
这天字岂不就是夫字上差了一头吗?她笑答道。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随即又愤愤不平。若说这灯谜,其实并不算多难,但这灯谜并未说清楚打的是什么,只说是两字词,若说清了是个人名,自然好猜多了。
这出题人也太促狭了些!
这夫差如何能算是个两字词?后面有个男子高声质问道。
云彦芷微微回首,却未发一言,倒是她旁边,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这夫差难道不是两个字?人名难道不是个词?
云彦芷向身侧一看,却是愣住了。
那年轻男子穿着灰鼠皮的大氅,剑眉星目,皮肤微黑,气质却是沉稳柔和。
正是明泽效。
作者有话要说:
灯谜这里我真的尽力了,大家想吐槽的就来吧我受着
话说女主猜对了陈小姐的灯谜,为什么我觉得陈小姐领了男主的工作23333站一秒百合
第16章 阑珊
那出声质问的男子听到这话后,自知理亏,更是因为看见明泽效衣饰华丽,便知道他非富即贵,绝对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只嘀咕了几句,便作罢了。
云彦芷低头不语,从小厮的手中取过荷花灯,人们见那灯笼既然有了主,便渐渐散去了。
云彦芷向明泽效福了福身,轻声道谢:多谢明少爷了。
明泽效亦是拱手还礼,声音低沉却温柔:云姑娘哪里的话。咱们两家是世交,我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他说完这话,两人顿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身边围着一群云家的小姐丫鬟,两人相对无言,都有几分局促的样子。
先开口的却是云彦芷,她一手提着那盏荷花灯,一手将耳边的碎发顺到了耳后,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的声音不似一般的世家小姐般软糯悦耳,有些微微的低沉,却极是温柔:明少爷请先逛着,我们姐妹几个便先去了。
周围尽是火树银花,独独他们所在的这一处人群寥落,灯火阑珊。她眉眼温柔,带着淡淡的笑意,面颊上绽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明泽效忽然心上一动,他是武将,读书不多,此刻却突然想起一句词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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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泽效目送云彦芷姐妹几人离去了,她们的身影刚刚消失,他的肩上便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明泽效转过头去,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身后的少年穿着皂色竹叶纹镶边的羽缎斗篷,个子与他差不多高,明明长着一对极是英气的剑眉,一双桃花眼却显得有些跳脱。
没什么。明泽效想了想,却是没说实话。
明靖珩也不甚在意,看到旁边铺子的人群已然全部散去,他略微有些惊讶:怎么?陈小姐的花灯被赢走了?
明泽效点点头,明靖珩转身对他身后慢吞吞走过来的另一个少年道:看看!让你早点来,现在灯谜被别人破了,灯也没了。
他身后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亦是面如冠玉,一袭墨蓝的大氅,与他们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的模样:花灯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正是永宁侯世子谢知颐,陈沁雪的青梅竹马。
明靖珩见状,调侃道:也是,人在就行了!
明泽效低头暗笑,谢知颐被他这样调侃,倒丝毫不见羞恼,却学着他的语气道:可不是,有的人连人都还没有呢。
这两人显是这般互相揶揄惯了的,明靖珩笑着骂道:谢二!你找打!
这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向前走去了,明泽效笑着摇摇头,亦是跟了上去。
上元节最热闹的一件事便是皇宫的城门上的烟花,作为年节的压轴活动总是热闹非凡。
云家早早就定好了附近酒楼的顶层雅间,供家人观赏烟花。那烟花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帝及皇后出现在城楼上,她们听到百姓们山呼万岁,再过了半个时辰,却见周围的人群尽数散去了。
她们走下酒楼,佳节过后,街道上有几分冷清,花灯稀稀疏疏的,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伶仃几盏也纷纷熄灭了。
云彦芷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突然想到了她在明家最后那段被幽禁的日子。
那时的阔云堂亦是这个样子,繁华散尽,唯余一室的颓唐。
到家已经是午夜时分,雨晴雪霁伺候云彦芷梳洗更衣,将那赢来的荷花灯挂在了窗檐下。
云彦芷躺在床上,侧头看到窗外露出一点影影绰绰的亮光,摇摇晃晃的,她盯着看了一会,便有了睡意。
闭上眼,那灯似乎依旧在眼前摇晃,但周围的陈设却是变了。
偌大的房子没有摆什么东西,只在一侧密密麻麻的设着一排排灵位,层层叠叠的灵位前,粗枝的香燃着,香的顶部一点火红的光,在黑夜中晃得人眼睛生疼。
是了,这是明家的祖堂。这次她似乎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她看着明靖珩私自开了祖堂,将兰芝的名字写成了他的平妻。兰芝看着他微笑,她站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相携离去。
她又梦到自己被囚在阔云堂,彭氏带着婆子闯进她的屋子,将所有尖利的东西全部收去。屋里的东西被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张床榻,一套桌椅和文房四宝。而自己则坐在床上,掩面而泣。
自她重生之后,这样的梦她几乎每夜都要做一遍,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和感同身受到如今的渐渐麻木,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再也不会为之动容,谁知道第二日梦醒,她枕着的枕头仍是被泪水浸湿了。
过完了年十九,街上的铺子皆开了张。天津卫的徐家来了信,说是徐氏的母亲徐老太太听说徐氏有孕,特意上京来探望她。
徐氏听了后大喜过望,她上次见到自己母亲还是在未去广州的时候,算来已有近十年未见母亲了,这一日她早早的便叫人在大门上等着。
快到晌午的时候,徐家的马车到了徐家,刘氏徐氏领着几个小辈早就等在了二门上,待小厮们将徐老太太他们引进来后,徐氏忙迎了上去。
娘!徐氏上前几步拉住了一位穿着赭色百蝠纹缂丝褙子的老夫人,那老妇人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却精神矍铄。
徐氏是徐老太太唯一的女儿,多年不见,徐老太太亦是十分激动,拉着女儿的手,险些落下泪来。
刘氏见她们神情激动,也不打断她们,待她们稍稍平复后,方叫几个小辈上去见了礼。
徐老太太笑着擦拭眼泪道:倒让亲家太太笑话了,实是久未相见
刘氏体谅的笑道:老太太爱护女儿,我也是做母亲的,自然能够感同身受。
云彦菁闻言,偷偷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眼中却是有几分期待。
刘氏为人良善公道,又最重礼节,虽然说话不像彭氏那般滴水不漏,但也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徐氏感激的冲她笑笑。
众人见徐老太太身后还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徐老太太忙向她们介绍道:这是冠桥,今年刚中了武举,你们便唤他一句四表哥罢。
那少年身材瘦高,过完年的天气仍然极是寒冷,似云彦芷这般畏寒的人还裹着大氅,但那少年只穿着一件宝蓝竹叶纹的箭袖,愈发显得少年身姿如玉树般挺拔。
云彦芷微微一笑,外祖母家阳盛阴衰,徐氏那一辈只得了徐氏一个嫡出女儿,到了徐冠桥这一辈更是一个女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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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冠桥便是外祖家里与她玩的最好的,他们年纪相仿,年少时就没少在一同玩耍。再加上徐冠桥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极是护着她。云彦芷一家在广州的时候,徐冠桥随着大舅舅去看过她,长大后,那情分也没丢了去。后来徐冠桥考了武进士的功名,她那时也是刚刚嫁到明家,徐冠桥与明靖珩性格相投,关系也是极好。
她被明靖珩囚在阔云堂时,徐冠桥还来明府为她讨过公道,与明靖珩大打出手,虽然没能将她带出来,但买通了看管她的人,也让她后来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至少在冬日能有取暖的碳火,吃的不再是冷饭残羹。
对于云彦芷而言,徐冠桥就如她的亲生哥哥一般。
一一见过了礼。刘氏见已经到了晌午,便引着众人去了正堂,准备用餐。
如今徐氏有孕,云府上是刘氏当家,她将一切都安排的很是妥帖。
几人坐在花厅里聊着天,见到大房的云彦菁也在,徐冠桥再是自来熟也不好意思和几个表妹搭话,但他仍是不闲着,向云彦芷挤眉弄眼的,倒惹得坐在云彦芷身边的云彦茉频频看他。
正说着话,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牡丹进了屋子,通禀道:老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前来陪亲家老太太一同用饭了。
按说徐老夫人来了,作为亲家的何氏理应前来招待,但何氏一向嫌弃徐家铜臭,竟是找了这么个牵强的理由,说不来便不来了。
一时间,众人神态各异,刘氏皱起了眉头,婆母这般作为,最为难的肯定是她这个当家的人了。况且,她本身也不赞成何氏这般盛气凌人对待他人的态度。
只徐老太太仍是一派淡然的表情。
徐老太太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茶水上的浮沫,丝毫不理会正半福着身子行礼的牡丹。
待她慢条斯理的将茶喝了,方道:亲家既然病了,就请好好休息。前些日子我还曾见到亲家从京城去咱们天津卫,没想到竟是这么快就病倒了。她将茶杯放在紫檀的小几上,发出轻轻的响声,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
牡丹被她这句不巧噎了一下,竟不知该说什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外祖母做事比起母亲又多了几分强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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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冲上新晋了
在思考要不要放一个男主的番外出来。。。
第17章 徐家
牡丹走后,徐氏见刘氏神色有些异样,便出言缓和气氛,问徐老太太:娘前些日子在天津见到婆母了吗?
徐老太太道:也就是前几天的事,许是去庄子上罢,不是说亲家有个陪嫁庄子在天津卫吗?
云彦菁便附和道:可不是,祖母那个庄子专门养些鱼虾,我小时候还曾去那庄子上住过呢。
刘氏却是欣慰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饭罢,刘氏便带着云彦菁和二房两个庶出的小姐离开了,她一向善解人意,自然懂得要给他们相聚的空间。
几人回了积琼院说话,徐老太太看着徐氏的肚子,露出几分欣慰,道: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徐氏似是被她这句话触到了自己最脆弱的那个点,顿时眼泪就涌了上来。
徐老太太见女儿被她一句话勾得落下了泪,便连忙转移话题道:安胎药可是吃的咱们家铺子的?若是京城这边没有好的,天津总堂那边倒还有些富裕。
徐氏笑着答道:药材都是吃的上好的,每日里都是张伯亲手配了药送来的。
徐老太太听了后笑着赞许道:这样才稳妥。
徐氏笑着看了一眼云彦芷,道:这还是阿芷操心,嘱咐张伯的呢。
徐氏这几个女儿中,徐老太太最疼爱的也就数云彦芷了,她们去广州之前,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才不过刚刚出生,而那时云彦芷已经是四五岁了。
徐老太太一直担心这个大外孙女性格柔弱,会被人欺负,如今见她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不禁更加欢喜。
虽然徐氏已经不是头胎了,但徐老太太仍是一副极紧张的样子,徐氏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再者,这女子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
徐老太太向徐氏嘱咐着身孕的事情,徐冠桥虽然仍是听着,却也有几分心不在焉。
徐氏看到外甥手边的茶水已经添了好几回,便知他对这话题实在不感兴趣。见徐冠桥坐在太师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比起以前多了几分稳重,她不由笑道:冠桥中了武举后就是和从前不同了!我看着,比小时候稳重多了!
徐老太太笑道:你可别夸他,前些年他也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也就是近些年学了兵书,才沉稳些了
徐冠桥听祖母这般说自己,也不恼,道:孙儿可是要做武将的,自是要战时活跃,非战之时沉稳的,否则,咱们大周的江山可怎么办?
徐老太太便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看看这小子,性子不知道传的是谁,嘴皮子绝对传了你大哥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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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冠桥的父亲徐焕庭便是徐家如今的主事人,与其他商人不同,徐焕庭是个少见的儒商,但做起生意来,无人不赞一句他能说会道的。
云彦芷不由得噗嗤一笑,倒是招来了徐冠桥一计白眼。
此时,恰好月桂给云昌衡打了帘子进来,他们聊得火热,竟是未注意到,已经到了云昌衡惯常回家的时间。
云昌衡见到岳母来了,立马上前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
徐老太太笑着受了他的礼,又命徐冠桥将他扶了起来。
这个女婿徐老太太还是十分满意的,知上进还体贴妻子,虽然婆母难缠了些,但他们夫妻俩心在一处,倒也不怕。
云昌衡笑着坐到了徐氏身边,道:刚刚我在廊下的时候,便听到岳母笑的极是开心,可是有什么好事?
云彦芙便活灵活现的将刚刚的对话学了一遍,云昌衡却深以为然,赞许道:冠桥这话说的很对,虽然戏谑,但的的确确是为将之道。
徐冠桥便向云昌衡笑道:还是姑夫懂我。
云昌衡早就得知了徐冠桥中了武举的事,他虽然是文官,但永昌伯府却是勋贵世家,自然在军中也是有自己的门路的,便又勉励了他几句,道:我与京卫指挥使刘大人倒有些交情,等你身上有了武进士的功名后,倒是可以帮你走动走动。
徐冠桥自然大喜过望,京卫指挥使司乃是第一等的好去处,多是勋贵子弟才能去的,若是他能在此处某个一官半职,便也能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了。
又说了会话,周妈妈便前来请他们入席吃饭,这一顿饭尽是自家人,自然吃的比午饭舒服的多。晚饭之后,天上竟淅淅沥沥又下起雨来,徐老夫人急着回天津,徐氏劝说不行,便由她带着徐冠桥回去了。
晚上,徐氏一边铺着床,一边与丈夫说着娘家的事:娘今日和我说起大哥有意做海贸的生意,我心中有些害怕,这出海想来是九死一生的事,也不知大哥怎么想的,竟打算亲自出海。
云昌衡闻言,放下了手上的书,道:大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如今徐家的生意若是想再进一步,不做皇商,便只能另辟蹊径了。可做皇商,难免太束手束脚了。
徐氏也是从小看着父亲经商长大的,做皇商担惊受怕不说,逢年过节还时常要向各处官员上冰敬碳敬,以保全自己的地位,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徐氏手上一顿,道:家里如今也算是锦衣玉食,又何必还要再上一层
她说到这里方知自己愚蠢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徐家若想真的保住自家的富贵,只怕还是要有人在朝为官才行。
云昌衡见她面上略带愁色,便笑着安慰妻子:你且放宽心,大哥一向是最稳妥不过的,他既然说要出海,没有万全的准备恐怕是不会轻易做的。况且如今他还只是有个想法,能不能付诸实施还是两回事。
徐氏点了点头,坐在床上,与他说话:不知怎么的,我一听娘说大哥有要出海的想法,就想到咱们在广州时,经常见的那些船只残骸,心里怕的紧。
从前云昌衡在广州市,便是掌管市舶司一应事务。
云昌衡收了书,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怀孕之人总是爱胡思乱想的,再说了,你从前看到的那些残骸都是渔船的,能漂洋过海的船只自然比那些强上百倍。
徐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替他将直裰解开了,轻声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年节过后,云家的女先生林先生便又回来了。云彦菁与云彦芷因着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便开始跟着刘氏学管家,不再去家学中进学了。
倒是云彦芙听了之后好不羡慕,她一向不爱读那些经史典籍,只喜欢看些志怪杂谈,如今又要日日巳正便去进学,便没少向几个姐妹抱怨。
云彦芷亦是松了口气,她重生回来后,便没有再上过学,哪里还记得林先生讲到哪里去了,如今能不上学了,自然心态放平了许多。
她前世出阁前曾帮着继母管过家,出嫁后也曾为明老夫人办过寿宴,如今学起管家来,倒是比云彦菁快上许多,大伯母刘氏亦是经常夸赞她。
只是云彦菁看她的眼神又犀利了几分。
一次她们从刘氏那里回来,云彦芷便听到云彦菁和自己的大丫鬟菱歌抱怨她:诗词歌赋样样都是拿不出手的,偏偏这事上做的来定是随了她那做商户的外家!
声音也不压着,旁边的丫鬟们都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刘氏的大丫鬟碧桃送她们出门,听到云彦菁这般说话不由皱了皱眉。
雨晴听了便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去和云彦菁争论一番,却被云彦芷拉住了。
云彦芷只摇头道:罢了,此事闹到祖母面前也讨不得什么好,反而是自取其辱。
倒是刘氏知道了此事,第二日便押着云彦菁向她倒了歉,还送了她一对鎏金芙蓉簪做赔礼。
云彦芷回了绿猗堂,看着这两只簪子,便苦笑。
这下云彦菁和自己的梁子恐怕结的更深了。
果然,这件事后一连两日云彦菁都不再和她说话了。云彦芷倒也不稀罕和她说话,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况且云彦菁这种骄纵的性子,她也懒得贴上去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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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过了几日,云彦茉也从家学中退了出来,到了刘氏这里学管家。
云彦茉虽然已经和云彦芷扯破了脸皮,但她做人最是八面玲珑,面上对云彦芷还是极为亲热的,云彦芷便也与她虚与委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转折章,但是有很多人物关系必须要在前面梳理清楚,明天就要折腾卢姨娘了
继续默默求评论~
第18章 还愿
进了四月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今年春天多雨,过了花朝节后,便已下了好几场,与往年的京城极是不同。
这日醒后,云彦芷便听到阵阵春雷声,轰轰隆隆的,在远处低低的回旋着。窗纱换了水青色的软烟罗,云彦芷隔着窗纱向外看去,只模糊看到院中刚开了的海棠被雨水打的缭乱。
雨晴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前几日刚开的海棠,如今这场雨过后,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云彦芷亦是觉得可惜,如今正是绿猗堂最好的时刻,却没想到这美景却留不了几天。
雨晴替她选了一只紫玉雕花的云形钗,将那钗替她簪好,便引她起身去用早饭。
雪霁将饭食都已经摆好了,云家尚简,小姐们早餐不过三个小菜并两样点心,云彦芷正用着粥,便听到外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雨晴出去将那人迎了进来,竟是刘氏身边的大丫鬟碧桃,碧桃生的眉清目秀,人更是含蓄知礼,见她在用早饭,便向她行了礼道:奴婢来的不巧了,只是今日大夫人吩咐我来传话,说雨下得大,请姑娘们好生歇一歇,今日便不必过去了。
云彦芷笑着应下了,雨晴如今做了大丫鬟,比以前懂眼色多了,便笑着问道:碧桃姐姐来的早,不知可用了早饭了?不如在这边用些。
碧桃笑道:谢谢二姑娘的好意了,但奴婢还得去告知大姑娘和三姑娘,便不在您这里多留了。
云彦芷便叫雪霁送碧桃出去,雨晴见她用完了餐,便笑着问她道:姑娘昨晚睡得不好,可要再躺一会?
云彦芷这些日子倒是不再日日梦魇了,但身边两个大丫鬟皆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故有此一问。
云彦芷将手中的勺子放下,笑道:既然已经起了,便不再睡了。
饭后,云彦芷拿了绣绷坐在床边描花样,徐氏的产期在八月,她打算给弟弟做个肚兜。前些日子便开了库房,特意选了柔软轻薄的布料。
图样画的是福禄双喜,她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的葫芦图案,突然想起前世她刚得知怀上阿绫时,也是这样,一笔一划的描绘着图案,长命百岁的图案。
却没想到,当时她那般用心的对待女儿,却连陪她一起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生,大概也是无缘再见了。
方描了一半,雪霁便匆匆走了进来,轻声对她道:姑娘,方才卢姨娘那边的人传话来,说姨娘刚刚去了大夫人那里,说要去庙里还愿。大夫人劝不动她,命人准备了马车送她去呢。
云彦芷闻言,将手上描了一半的花样放了下来,皱眉道:这天上还下着雨,怎么好端端的便想着去庙里还愿了呢。
况且这段时间卢姨娘一直很安分,如今突然折腾起来,倒不像是她最近韬光养晦的作风了。
事若反常必为妖,云彦芷想了想,道:让那边的人跟着她一并去,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回来一一告诉我。
那雨已经下了一夜,早饭用完后,不一会便停了。云彦芷放下了手中的图样,她描了一上午,才画的满意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果然被雨水打的极凄惨,花朵瞬间少了大半,零落的花瓣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乱糟糟的不成样子。院子里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们正拿着扫帚打理一地的残花,春日的阳光晴好,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下人们手中的扫把偶尔刷的一声,扫过地面。
她突然想到前世的云阔堂。
云阔堂中遍植梨树,梨者,离也。原先明靖珩曾嫌弃梨花的含义不好,差点吩咐下人换了别的花木。
还是她笑着拦下的: 不过是个相似音罢了,难道还能成了真不成?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也不知道她前世与女儿阿绫分离,是不是应了这梨花的离别之意。
雪霁走了过来,轻声对她道: 姑娘,卢姨娘从外边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咱们在卢姨娘那边的人?
云彦芷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只一个上午就回来了吗,卢姨娘这般作为,倒真的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云彦芷刚在花梨木的玫瑰椅上坐下,便见雨晴带了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从外面进来。那丫鬟一身青缎的掐牙比甲,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样子。云彦芷却知道,她便是徐氏精挑细选安在卢姨娘身边的人。
那丫头跪在她面前,轻声请安道: 奴婢檀香,见过二姑娘。
云彦芷受了她的礼,方轻声道: 起来吧。又吩咐雨晴道,你去搬个凳子过来,让她坐着回话。
檀香是她母亲的人,前世直到母亲去世,她也不知道这一回事。等到卢姨娘顺利生下了儿子,母亲死后,才被人寻了错处将她打发了。
她那时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一个丫鬟的去留并未放在心上。那日晚上她守完孝,正准备灵堂时,檀香才偷偷塞给她一个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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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纸团上写的便是,檀香说自己是母亲的人,如今得罪了三姑娘,想要见她一面。
第二日她准备去见檀香时,才得知檀香已经被云彦茉连夜送出府去了。
那时主母新丧,姨娘又刚刚生产,二房没一个能出来主事的,她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吩咐婆子给檀香家中送了四十两银子后,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如今想来,檀香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云彦茉和卢姨娘怕她泄密,才将她打发了的。
这一世,她早早的便注意上了檀香,她虽然只是卢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但卢姨娘房中有定制,是只能有一个大丫头的。故此,除了芍药之外,她便是卢姨娘房里的头一份了。
她命雪霁去联系着丫头时,这丫头既不推拒,也不吃惊,倒是按着她的意思,将卢姨娘那边的事一点一滴的告诉她了。
雪霁搬了个花梨木滚凳给她,她道了句谢,方坐在凳子上,轻声与她说起了卢姨娘这一趟的经历。
姨娘的的确确是去还愿了,不过她没去家里一贯去的昭禄寺,而是去了城南头的天后娘娘宫。去了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拜完了天后娘娘,她便命奴婢去给长明灯添灯油,自己则带着芍药姐姐去寻了庙中的道婆,奴婢添完油灯回马车上的时候,姨娘她们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
云彦芷疑惑,这听起来就是去普通的还了个愿,没一丝可疑的地方。
她细细想了想,又问道: 卢姨娘可有去别的什么地方?
檀香皱着眉头,又细细的想了一遍后,方道: 没有了,姨娘一路上没再去过别的地方她突然顿住了,道,奴婢想起来了,天后宫边上挨着澜河,有人叫卖鱼虾海货。奴婢添完油灯回去的时候,姨娘突然想吃,便吩咐芍药姐姐买了几斤的海货。回了家后,又命奴婢送了些给夫人。
说起来卢姨娘买海货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有孕的人通常都口味奇怪,她本来就是海边长大的,自打她有孕之后,便时常向厨房要海货吃。
但是,她为何偏偏要送这鱼给徐氏,瓜田李下,卢氏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时候做这种事情多么招人眼。
云彦芷略略思索一番,她抬眼看到檀香,便想起那个塞在她手中的纸团,心里怎么都无法安定。
她给雪霁使了个眼色,雪霁从内室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塞在檀香手中,檀香却坚持不肯收: 奴婢本就是替夫人做事的,这是应该的,哪能收您的钱。
雪霁却是笑着又退给她: 夫人的吩咐是夫人的吩咐,姑娘的吩咐是姑娘的吩咐。你莫要再推辞了。
檀香推辞不过,方才收下了。
檀香走后,云彦芷拿起那布料,绣了几针后,却是觉得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她心里担心的紧,总怕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雪霁见她手中捏着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 姑娘若是实在担心的紧,不如去夫人那边看看,怎么也好过一个人干着急不是?
云彦芷笑了笑,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轻笑道: 你说得对,坐在这边乱想一点用都没有。
徐氏方才用过午饭,正坐在窗边给孩子做衣物,月桂进来通禀说云彦芷来了,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料子。
云彦芷歪过头去看她做的衣物,只看了一眼便笑道: 我倒是和娘想到一起去了。
见徐氏不解,她身后的雨晴方笑着说道: 今天早上二姑娘也在给小少爷做肚兜,绣的也是福禄双喜的纹样。
徐氏笑着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边的罗汉床上,道: 咱们娘俩倒是想到一起去了。见她笑而不语,又道,可吃过午饭了?
又忙着支使丫鬟们去给她拿茶点: 昨天你爹爹突然想吃烧麦了,今日便命厨房做了虾仁的。你来了,我便让她们先给你蒸上一屉,让你尝尝鲜。
听到了虾仁,云彦芷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 用的虾仁可是卢姨娘送来的海货里的?
徐氏见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心下一暖,却又是笑道: 不是,她的海货才刚刚送来,还养在厨房里呢。
云彦芷这才心下一松,徐氏见她神情紧张,方皱着眉问道: 你这孩子自打病好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日日紧盯着卢姨娘和云彦茉可是旁人与你说了什么?
徐氏眉头皱着,眉峰间形成个浅浅的川字,看的她心上一阵难过: 没有人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
徐氏见她低着头,便知道她不想说这件事,不管她因为什么而改变,只要变得好就行了。徐氏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绒绒的头顶上。
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思细你如今也大了,娘很多事情也不愿避着你,毕竟你迟早要面对的。但是你心里有别的事了,也记得要和娘说。
母亲的声音柔柔的,云彦芷听得心中一阵熨帖,便在她怀里缓缓的点了点头。
徐氏又道: 卢氏这个人说的好听些便是识时务,说的不好听便是墙头草。她是丫鬟出身,最是胆小怕事的,这些年她虽然爱折腾,但我一直没动她,你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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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从她怀中直起身子,道:因为您知道她不敢动您。
徐氏笑道:不错,这是其一。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是你祖母。你可知你祖母是什么出身?
云彦芷低声道:祖母的父亲是太师,哥哥则是吏部侍郎,如今的何阁老。
云家是勋贵世家,所有的关系几乎都在军中,而父亲当年为了避自己嫡出兄长的锋芒,却是选了科举文官一途。虽然父亲如今升到了礼部侍郎,但他一直在广东,在京中并无人脉,如今朝中结党成风,只怕父亲早就独木难支了。
怪不得父亲一回来,便频频与太子一系的人来往。
云彦芷心下了然,但想到后来太子式微,父亲被贬浔阳,她叹了口气,道:女儿明白的。
徐氏看着大女儿年轻的脸庞,道:你祖母的性子是一定要将一切都牢牢的握在手里才行的。如今有卢氏在这边搅浑水,她反而能对你父亲放心些。
可是
徐氏笑着打断她:你放心,按徐氏的胆子,还不敢做出那等谋害主母的事。只是云彦茉那个孩子,我却是看不透。
也不怪徐氏看不透云彦茉,她上一世不也是知道自己被关起来,她出来落井下石的时候,才看明白这个人吗。
云彦芷见徐氏面带愁色,便笑着劝慰道:如今想来想去都是没什么用的,她若是个不好的,到时候自然就显现出来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话题一转,娘现在只要保重身体,好好的生下弟弟就行了。
徐氏笑了笑,道:也对,我只盼你们弟弟出生了.你们出嫁之后,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家中有个男孩,还能帮你们理论出气。
云彦芷不由心上一热,也只有母亲会对她说这般的话了。在母亲这里,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被护在父母羽翼下的小孩子,什么都不用去多想,什么都不用去计较。
然则,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母亲虽然相信卢姨娘不敢动她,但她却是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可能伤到她的东西: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担心。卢姨娘平白无故的,给您送什么海货?瓜田李下,她怎么会做这么招人眼的事。
徐氏听了她这句话,方才细心思索了下,卢姨娘这段时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她海货,实在是有些奇怪。
见徐氏起了疑,云彦芷便知此事成了一半,又道:无论如何,那海货还是莫要吃了。娘如今有孕,吃东西才更要谨慎,断不能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徐氏见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两个人的身份好像颠倒了一般,心中虽然好笑,但也欣慰于女儿的懂事,便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爆发小宇宙存文
周五要去考gre,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和大家见面的就是存稿箱了
当然我学抽抽的时候,会悄咪咪上来瞧一眼~
第19章 海货
在徐氏那里吃了一屉的虾仁烧麦,云彦芷便离开了。但她也并未回绿猗堂,却是去了放着卢姨娘送来的海货的厨房。
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如今家中有两个孕妇,自然要做的比从前精细许多。厨房里忙成一片。管厨房的许大娘正一边撕着鸡丝,一边吩咐帮厨的丫鬟去看水烧的怎么样了。
见她进来,一群人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她请安。
许大娘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跟在她身后,厨房腌臜,一般主子都不愿进来。她紧张的问道:二姑娘怎么有空来这里,可是想吃什么?
云彦芷却是不答,歪头看了看青瓷大缸中养着的鲳鱼,轻声问道: 这可是卢姨娘给母亲送来的海货?
许大娘脸上堆满了笑,答道:可不是,姨娘一心念着夫人呢,特意让人送来的。
云彦芷看了看那鱼,道:那便给我寻个盆子,装上两条吧。
许大娘面露难色,道:二姑娘,不是奴婢不给您,只是这厨房的一应进出都是有账的,奴婢这里不管少了什么东西,哪怕是一两盐,账面上都要记清楚的。
云彦芷心下冷笑,这许大娘是把自己当做不通庶务的娇小姐在骗了。谁不知道厨房的账面上油水最多?她这些日子跟着刘氏学看账本,这许大娘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假账,拿了多少银子了,如今一条鱼也拿来同她计较,实在是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也不说话,仍是站在那里,倒是她身后的雪霁上前了一步,道:大娘这话可错了,这大厨房本来就是给夫人小姐们做饭的。按理说,主子们要什么就当做什么,我家姑娘来要个海货便不行了吗?她轻声笑了笑,还是说,许大娘根本没把咱们二姑娘当主子看,所以便连区区几条鱼也舍不得?
许大娘听的顿时冷汗都掉了下来,不是说这个二姑娘最是软弱怕事吗,怎么现在倒像是换了个人,还知道拿主子的身份去压人了?
难道说,是因为她在跟着大夫人学管家,怕自己不能服众,特意选了她来开刀的?
云彦芷见她神色慌张,只微微一笑,道:我晓得大娘是没这个意思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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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娘见她丝毫不动声色,却气势凌人,顿时萎靡了下来,对一个帮厨的丫鬟道:快去寻个瓷盆来。见云彦芷站在那里,手上捧着个暖手的银手炉,她又骂了一句旁边的丫鬟:没长眼色的,还不去给二姑娘搬把椅子!
云彦芷微微一笑,也不拒绝,待那丫头搬了椅子过来,雨晴从身上掏出一张手绢,那手绢用的是上好的官缎,上面绣着嫩黄的迎春花。雨晴拿着手绢在椅子上面轻轻擦了擦,她方坐下了。
许大娘见她这般阵仗,只觉得自己听说中的二姑娘和这个根本不是一个人。
不是说二姑娘性子软弱,最是随遇而安的吗,如今看来,怎么好像排场比大姑娘还足上几分。
帮厨的丫头拿了瓷盆来,许大娘便拿了网兜去捞,云彦芷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出声道:雨晴你去。
许大娘只得将手中的网兜递给了雨晴,雨晴仔细看了看,那缸中的鱼大小颜色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差别,便随意捞了三条鱼,又舀了水。
云彦芷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道:行了,你们便忙你们的去罢。
言罢,也不看她们,便转身离开了。
回绿猗堂的路上,雪霁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觉得,这许大娘是卢姨娘的人?
云彦芷道:那倒也不至于,不过肯定不是咱们这边的人。见雨晴捧着瓷盆走在一旁,她便问道,如何?
雨晴摇了摇头,道:奴婢仔细看了看那几条鱼,大小颜色都大致一样,若真想知道有什么不同,只能上称去称了,用眼睛是看不出的。
雨晴是广东人,当年她的父母在云府就是负责的厨房采买。所以雨晴打小便有一副好眼力,只看一眼,便能大致估计出东西的重量。
她又道: 姑娘可是怀疑这海货与夫人身孕有忌?
云彦芷皱了皱眉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梦到徐氏死时的模样,还有那个浑身青紫的死婴。
那是她的母亲和弟弟。
她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今生她不会放过一点可能,她一定要护他们周全!
徐氏管理铺子的规矩是依着徐家的旧历,每月十五的时候,各个铺子的管事过来交账,查对无误后方可离开。
第二日正是十五,铺子的管事们进了云府。待账一一对齐后,已是接近晌午的时间了,铺子都忙的紧,管事们对清了账务便散了。
云彦芷坐在张伯的对面,对完账后,她特意命人拦住了张伯。雪霁将昨日从厨房带回来的鱼放在石桌上,张伯眉毛一拧,满是纹路的大掌伸入水中,鱼顿时乱游起来,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张伯将那鱼拿起,也不顾那鱼一通挣扎,放在鼻尖嗅了嗅,方才道:这鱼腥气重,不过老朽可以告诉二姑娘,鱼肯定是没有毒的。他又看了看那鱼,这是鲳鱼,性阴寒,孕妇的确应当少吃,但是若想令人落胎,除非孕妇天天食用才有可能,一次两次食用是无所谓的。
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了青囊,又挑了一根银针,刺进那鱼的身上。
云彦芷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待他将银针拔出后,那针头仍是银光闪闪,没有一丝变色。
张伯见她神色紧张的看着那银针,又道:银针测毒其实并不算准,有许多毒物,都是银针测不出来的,二姑娘可是肯定这鱼有毒?
云彦芷摇了摇头,雪霁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张伯,云彦芷道:我只是求个心安罢了在活的海货里下毒,未免太难了些。母亲自打有孕后,我便命月桂姐姐记下了母亲每日食用的东西。
张伯不是蠢人,顿时明白了云彦芷的意思:二姑娘可是担心这鱼和夫人吃的东西犯冲吗?
见云彦芷点头,他便翻开了手中的小册子,细细的看了一遍。
云彦芷极是紧张的看着他,一盏茶后,张伯便将那册子看完了,然而他又重新翻到了最前面,又细细的查对了一遍。
见一切都无误,他方才说道:老夫查了两遍,夫人身边的丫鬟们很是仔细,这些食物都没有与鲳鱼犯冲的。
云彦芷皱起了眉头,难道母亲前世的难产不是人为?她心中极是疑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似是快要抓住了,但偏偏没有头绪。
张伯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柔声道:这样吧,二姑娘若是不放心,老朽便将与这鲳鱼犯冲的食物都写下来,这样夫人身边的人也好有个防范。
云彦芷见他不怪自己小题大做,还十分耐心的安慰自己,心中十分感激,便道:多谢张爷爷了,劳烦您了。
回了房间,云彦芷心中烦闷,便寻了佛经来抄写。
自打她病好后,便多了这么个习惯,平日有什么心神不宁的事发生,她便誊抄佛经来平静心神。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她静静的誊抄着,如今她的笔力练了出来,字是越写越好了。前日帮着刘氏记账的时候,刘氏还曾夸奖过她的字,倒惹得站在一边的云彦菁翻了个白眼给她。
她想到自己这字练成的原因,却只是苦笑,自己又何曾想要这一手好字?若是能用它换自己不再受女儿分离,丈夫背弃,父母姐妹离异之苦,她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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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的字,从前刘氏说她的字太过凌厉,虽有风骨,却也藏着淡淡的戾气。她心下无奈,那五年的□□生涯竟是让她养成了个习字以静心的习惯,倒真真是讽刺。
经文誊抄到一半,雨晴突然走进内室,她脚步匆匆,面色也有几分着急,道:姑娘,卢姨娘那边的檀香过来了,说是有事要告知姑娘。
云彦芷的手不由得一颤,纸面上划出一道墨色的痕迹,她神色一凝,道:快让她进来。
檀香急匆匆从外室走了进来,也没顾得上请安,便急声道:二姑娘,今日早上卢姨娘命奴婢去给三姑娘送鱼,奴婢多了个心眼,在三姑娘院子门口多站了一会。谁知奴婢走后不久,就看见三姑娘身边的纤云出来,把那鱼全都倒进了院子里的湖中,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别人发现。
云彦芷只觉得心口似有重锤猛的一敲,她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笔,问道:你可看真切了?
檀香急道:奴婢亲眼所见!请姑娘快去告知夫人,若是吃了那鱼,恐怕不直对未出世的小少爷有害,夫人也性命堪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20章 心虚
雪霁见她急的快要哭出来一般,便劝道:你放心,姑娘早就担心那鱼有问题,所以昨日便劝告过夫人了,夫人是肯定不会碰那鱼的。
檀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心神提的太久,如今乍一放松,竟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亏得一边的雨晴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稳了。
自见面起,檀香便是一副沉着淡然的样子,如今她却是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奴婢的母亲当年险些病死,若不是夫人搭救,还让润德堂为奴婢的母亲免费抓了药,奴婢只怕早就是无父无母的人了!
她哭的伤心,若是今日因为奴婢迟了一步而害得夫人落了胎,奴婢真是万死也不能抵罪!
云彦芷心下亦是激动异常,她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却是颤抖的:你可知道,卢姨娘是怎么下的毒?
檀香却是哭着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这鱼有毒,卢姨娘和三姑娘定是知道这一点的,否则三姑娘也不会命人偷偷的去丢那鱼。但如何下的毒,奴婢实在是不知道。
云彦芷眉头紧锁:可有人碰过那鱼?
檀香细细思索了一番,摇头道:卢姨娘将那鱼一买回来便是由奴婢抱着的。后来一回府,她便吩咐奴婢去给夫人送了鱼,那鱼还是奴婢挑的,没有假手他人。
既然云彦茉也将这鱼倒掉了,便说明这些鱼都是有毒的。可是,卢姨娘是何时下的毒?如何下的毒?
而且,银针竟然也测不这鱼有毒。
屋内的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雨晴却突然眼睛一亮,道:莫不是卢姨娘将毒预先涂在了缸子上?这样那些鱼不就是泡在了毒水中吗?
云彦芷摇摇头,道:不对,先不说那缸壁上的一点点毒能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鱼染上足以另人落胎的毒素。就算可以,毒也是大多在水中的,厨房做鱼,可是要去鳞,抛去内脏的,这么一来,毒素肯定是要去掉大半的。她怎么能确保母亲就一定会落胎呢?
就算那毒性够烈,不到一个时辰的浸泡便可使人滑胎,她又如何能做到这鱼不会被毒给毒死。云彦芷低着头,思考道。
难不成是卢姨娘买通了做鱼的人?雪霁问道。
云彦芷皱紧了眉头,她如今不过十四岁,却眉心已经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痕,她想了想,又否定道:不会,许大娘虽然贪财,却胆小得很,为人更是油滑。除非她糊涂了,才会去做这种事。
况且母亲既然敢让许大娘执掌厨房,定然是有后手的,否则绝不会放心她管着最重要的吃食的。
几人想的头都快要痛了,依旧是没有一点头绪。
雨晴见几人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便道:姑娘,咱们现在有了檀香作证,已经可以说明卢姨娘和三姑娘知道这鱼有毒了啊。老爷一向关心夫人,肯定会信您的!
云彦芷坐在紫檀木圈椅上,以手扶额,她叹了口气,道:不行,只是云彦茉将这鱼倒掉了说明不了什么。父亲自然是会信的,但是祖母呢?没有确凿的证据,祖母定会说卢氏怀有胎儿,应当好好。她是修养绝对不会发落卢姨娘的。
雨晴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事情太伤脑筋,何氏那一关,实在是太难过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檀香犹豫着道:二姑娘,奴婢是借着给三姑娘送鱼的由头才能出来的,再不回去,恐怕卢姨娘就该起疑了!
云彦芷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檀香。四月的天已经很是暖和了,有头脸的丫鬟们都早早换上了新的春衣,而檀香仍是穿着老绿的旧衣裳。
她本想让檀香回去,但是想到前世,灵堂摇摆的经幡中,她慌乱递给自己的那个纸团,却是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她不敢冒这个险,前世因为她的一时疏忽,檀香便已经不得善终。
如今,难道明知卢姨娘那边有危险,还要为了不让卢姨娘起疑,让她接着回去吗?
云彦芷静了一会,直到檀香着急的再次开口时,她方才下定了决心: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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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害怕自己反悔一般,云彦芷连忙吩咐雨晴道:你去后罩房收拾一下,拿一套被褥出来,让檀香住下。
后罩房是她的库房,在库房中落脚的确是委屈檀香了。
云彦芷虽然有手段将檀香送出府,但府中人多口杂,她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只能暂且将檀香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见檀香面上一片惊讶,她便上前去握住了檀香的手道:委屈你了,你这么久不回去,卢姨娘是一定会起疑的。先在我这边住下,后罩房是我的库房,平日甚少有人过去。你先待在那里,等我找到了证据,定不会再委屈你。
檀香见她神色坚定,她何尝不知这次回去,卢姨娘定会对她起疑心,日后就算是能够扳倒卢姨娘,她不过一个二等丫鬟,三姑娘还不是捏死她如捏死蚂蚁一般容易。
云彦芷这是在给她保证了,保证自己一定会保下她。
檀香眼眶一热,泣不成声,却仍是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礼:多谢二姑娘。
卢姨娘这段时间睡得一直不好,噩梦缠身。这些日子她身子沉了,变得越发懒得动弹,用罢了午饭便上床小憩去了。
春日晴好,因着卢姨娘要歇觉,丫鬟们都不敢闹腾。小院子里寂寥无声,只院子里的一树晚桃开的正好,灼灼其华,热热闹闹的,甚是喜人。
芍药是卢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趁着卢姨娘歇觉,她便去了回事处领来了养胎方子所需的药材。
主子吃的药和食物都是最为重要的,须得她们这些大丫鬟去取,等闲不能交给旁人。
廊下翻花绳的小丫头们见她进来了,忙起身行礼:芍药姐姐。
芍药拎着药材,看了她们一眼,随意道:姨娘可是在歇午觉?
小丫头们连忙点头。
芍药进了屋子,将领来的药材锁进了墙角的灵芝纹紫檀木小角柜中。她走进了内室,拔步床上的青纱帐子垂下,将女子的身形隐隐绰绰的藏在里面。芍药不禁动作轻了些,生怕弄出些动静,影响到卢姨娘休息。
她在屋内巡视了一圈,见没人在卢姨娘身边守着,不由得有几分生气。
她轻手轻脚的从屋子内走出,小丫头们见她面色紧绷,都不由得心下紧张。
卢姨娘房里,最得意的便是芍药和檀香了,但檀香是二等丫鬟,所以这院子里的头一份,还要属檀香。
芍药有些生气,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问道:主子在屋内歇觉,怎么也没个人守着?檀香呢,她去哪了?
小丫头们见不干自己的事,便争着抢着答道:檀香姐姐去给三姑娘送鱼去了!
芍药眉毛一拧,道:这都去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丫头们皆不敢接话,芍药是大丫鬟,而檀香则是仅次于芍药的二等丫鬟,她们哪个都得罪不起。
芍药本身也没指望这些小丫头们能说些什么,她心中越想越气。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檀香连她这个大丫头也不放在眼里了!
她哼了一声,道:等檀香回来,便让她来见我!
说罢她便回了屋里守着卢姨娘,檀香擅离职守,但卢姨娘身边却是不能缺人的。
屋子内燃着百合香,芍药坐在圈椅上做着针线,她不禁有几分着急,再过一会卢姨娘醒了可是要喝安胎药的,可她一个人怎么既顾着卢姨娘,又煎药。
内室传来一声轻响,似是卢姨娘翻了个身,芍药突然却是突然缓过了神。
檀香一向为人谨慎,平日里一点过错都抓不住的人,如今只是去给三姑娘送个东西,怎么迟迟不归?
莫不是她知道了那鱼的问题?想要去告诉夫人?
芍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得站起了身,她的针线就僵在了手上。
她又细细思索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是了!檀香一定是发现什么了,昨日从天后宫回来后,她便不见踪影。今日让她去给三姑娘送鱼,最多两炷香的功夫就该回来了的,可是如今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她到现在却还没回来。
她忙走上前去,撩开了卢姨娘的帐子,推了推她的后背,急声道:姨娘,您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卢姨娘本是个胆小怕事的,这些日子因着盘算着要害徐氏,更是心虚的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睡得浅,听到芍药的话,一下子便睁开了双眼,她张开嘴唇,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芍药将自己的推断给她细细一说,卢姨娘听完后竟是吓得直接瘫了下去,幸好芍药手疾眼快,将她搀扶住了。
她发觉自己在不住的打颤她一定是去告诉夫人了一定是,一定是的!她抓着芍药的手,像是紧紧的握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芍药见她神志大乱,不由得自己也是一片慌乱,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还握着绣花针,那针刺进了她的指尖,带出一点嫣红的血珠。
她反倒是定下了神,将哭泣着的卢姨娘搀扶起来,道:姨娘,我们去寻三姑娘,三姑娘是您的亲生女儿,又在老夫人面前有脸面,一定有法子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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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21章 对峙
卢姨娘涣散的眼睛这才有了神,她的手死死的撑着床板,语无伦次道:对对!去找茉姐儿,茉姐儿一定知道怎么做!
她说着话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芍药忙取来了家常的小袄,两人急忙穿好了衣服。芍药见她也不顾自己头发还披着,便向屋外冲了过去,她忙拦下卢姨娘道:姨娘!头发!您头发还没梳!
卢姨娘却是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头发!
云彦茉正坐在书桌前习字,如今跟着刘氏学管家的三个人中,她的字是最差的。每每一到记账目的时候,她总觉得屋中的下人在看着她,嘲笑她不如那两个嫡出的。
正练着字,纤云突然走进内室,匆匆一福身,道:姑娘,卢姨娘来了!
云彦茉笔一顿,她抬起头,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她来做什么?
纤云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雕花的木门吱呀的一声轻响,卢姨娘和芍药竟是没有等的及她通禀,便闯了进来。
云彦茉秀眉一拧,正要斥责她,却见她一派慌乱的样子,双眼不住的转着,连发髻都没有梳便过来了。
云彦茉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兆,将手中玉管的狼毫笔往砚台上一甩,便疾步走到卢姨娘面前,不顾仪态的蹲坐下来,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卢姨娘见到她,心中的那股子慌乱却是不降反增。她害怕到了极点,双腿突然没了力气,竟是一屁股坐在了石青色的绒线毯子上,她的手却如鹰爪一般,死死的抓着云彦茉的衣袖,哭喊道:茉姐儿!夫人知道了!
云彦茉突然瞪大了眼睛,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后,她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慌乱。她扭头问卢姨娘身边同样一脸仓皇的芍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芍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云彦茉听罢,她就算再聪慧老练,也不过是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女罢了。她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牙关间传来的疼痛却是让她镇定了下来,她俯下身子,双手将卢姨娘扶起沉声道:慌什么!不过是个丫头没回来罢了!
卢姨娘身子沉,纤云过来帮着她一起把卢姨娘搀扶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云彦茉站在一旁,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不过是没回来罢了,并不见得是去向夫人告密!
她喃喃道:就算是夫人知道那鱼有问题,又能如何?祖母说过的,那毒银针也测不出来,她发现不了咱们如何下的毒!
她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不住的安慰自己:对,她定然是发现不了的!这毒没那么容易发现的!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略定了定神,吩咐纤云道:你去厨房里看看,那鱼可还在?
纤云从未见到过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连忙应了句是,便飞快的去了厨房。
芍药见她二人皆是心神不定的样子,她是做大丫头的人,怎么可能不懂眼色,她走到一旁的八仙桌边上,拿起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云彦茉,另一杯便要给卢姨娘。
云彦茉接过了茶水,却是捧在手中,眼神慌乱,丝毫没有喝的意思。
卢姨娘则瘫倒在杏黄色绸缎的迎枕上,她本是三十多的人了,之前一直勤于保养,如今她神色慌乱,被那娇嫩的杏黄色缎面一衬,竟是显得面色焦黄,眼角的细纹也越发明显了。
芍药见她连拿茶水的力气都没,便将那茶水放在了她一边的高几上。
不一会,纤云便匆匆回来了,她神色紧张,声音更是颤抖着:姑娘,厨房的人说,今天中午二姑娘命人过去将那鱼全都拿走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云彦茉手中的茶杯竟是摔到了地上,溅的她衣裙上全是茶渍。
卢姨娘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纤云对此事也是知晓的,她不禁也吓得流了泪,问道:姑娘,该怎么办?二姑娘一定是发现了!
云彦茉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会的!此事还没闹大,她肯定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否则,她肯定去寻祖母和父亲了。
这番话似是说服了她自己,她淡定下来,对纤云道:你起来,给我去寻一条裙子换上。我去一趟绿猗堂!
不管云彦芷知道了什么!她一定要去打探清楚,才能有下一步的对策!
云彦芷命人将所有的鲳鱼都从厨房收了过来,放进了她院子里一口斗彩胭脂紫缠枝宝相花纹的大缸中。她站在那缸子边上,眉头紧蹙地盯着那些缓缓游动的鱼,细细思考着。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阵少女柔糯却略显紧绷的声音:二姐姐。
云彦芷转身看去,见是云彦茉,她心下冷笑,这是怕事情败露,来她这里打探消息了吗?
她露出一个微笑,眼里却殊无笑意,只透着狠厉:三妹妹。
见云彦茉快步走近,云彦芷却是笑了笑,面色有些阴冷,她轻声道:你来的正好,你瞧瞧,我这缸里养的是什么?
云彦茉定睛一看,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定了定神,面上如面具般日日挂在脸上的笑意却是破碎了,她声音有些发颤: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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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冷笑,她狠狠的拍了一下那瓷缸的沿,厉声道:你还敢来问我想做什么!我还没问你和卢氏要做什么!
那缸被她拍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云彦茉被那声音吓得一哆嗦,她被云彦芷气势所镇,竟是没有说话。
谋害主母,迫害嫡出子嗣!怎么?卢氏她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吗?!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云彦茉却是此刻才反应过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二姐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姨娘不过是送了几条鱼给母亲,怎么还扯上谋害主母了呢?
她虽是语气轻快,但眼皮却是不住的跳。
云彦芷冷笑道:既然不是谋害主母,那妹妹为何要偷偷把卢姨娘送的鱼丢了呢?见云彦茉似要反驳她,她唇角一勾,讥讽道,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你不喜欢吃鲳鱼,所以才丢了去。
云彦茉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却是不知道,这个一向软弱可欺的二姑娘口才竟然这般的好。
她一时面上的表情变得极是狰狞,声音阴毒如正在觅食的蛇一般:你知道那鱼有毒又能如何?你可知道我们是如何下的毒?
云彦芷被她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死死的瞪着云彦茉。
云彦茉见到她这般凶狠的眼神,却是笑了:你没有证据。仅凭一个丫鬟的证词,如何扳的倒一个有孕的姨娘?
云彦芷眼睛亮的惊人,她微微一笑,道:不错,一个丫鬟的证词在祖母那里的确扳不倒卢姨娘,但是,在父亲那里呢?
云彦茉似是被戳中死穴一般,突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啊,云昌衡对他这个正室妻子十分看重,檀香的证词定是能扳倒卢姨娘的。
就算他看重卢姨娘怀中的孩子,但那不过是个庶子,而如今卢姨娘谋害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
云彦芷又厉声道:姨娘,说穿了还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做主子的厌恶了她,想要发卖,难道谁还能拦的住,需要什么缘由吗?
云彦茉被她这句话说得逼出了眼泪,她狠声道:云彦芷!你难道不要你的名声了吗?发卖自己父亲的妾室!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能好听吗?
云彦芷却是淡淡一笑,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般,轻声道:不用我动手去发落,只怕父亲听到了这消息后,早就气的要亲自发落卢氏了。
云彦茉似是被她这句话戳中了死穴,她们都有人撑腰,有人维护!偏偏只有她,还要带着拖油瓶一般的生母,与这些人相斗。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扭头便走。
云彦芷则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更~
云彦茉:猪队友,带不动,带不动。
晚上睡觉前刷了下晋江,结果发现编辑大大居然给了榜单,我的天,作为一个新晋首页还没爬上的萌新,真的是太大的支持了
感谢编辑古月大大和一直支持我,给我评论的小可爱们,还有一直给我提意见,帮助我的基友们~
谢谢每个看我文的人,给你们一人一个大么么(?deg;зdeg;)?
第22章 水银
云彦芙与云彦蕖这日早早的下了学,这些日子云彦芷不再和她们一同读书了,她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这日林先生染了风寒,便提前下了课。云彦芙便拉着云彦蕖一同来看望云彦芷。
进了绿猗堂,她便看到云彦芷和雪霁沉默的站在院子里,垂着头看着一口瓷缸。主仆两人皆是一模一样的姿势,连她靠近了都没能察觉。
她玩性上来了,便走到云彦芷身后,猛的一拍她,同时大叫一声。
云彦芷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见到是她,方皱着眉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云彦芙见她当真被吓的不轻,反倒有几分歉意,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不好意思啦,二姐姐,我没想到你居然看鱼看的这么出神。
云彦蕖亦是走到那缸子身边,拍着自己胸口道:别说二姐姐了,就连我这个有准备的,都被你吓了一跳。她探头看了看那缸中的鲳鱼,笑道,二姐姐怎么想到在这缸子里养鲳鱼的?
这瓷缸做工精巧,一看就是用来养锦鲤的,哪有人养这种食用鱼,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云彦芙笑着道:二姐姐不是馋了罢?
云彦芷听她们调笑,但她心中挂着事情,丝毫没有和她们玩闹的兴致,只随口说了句:是。
云彦蕖见她似乎心情不好,便不再逗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书本上的事。云彦芙最不喜欢那些经史典籍了,她虽然心思不在此,她趴在水缸的边上,一边瞧着那缸里的鱼,一边分了精神去听她们说话。
云彦芙听的无聊,她见那鲳鱼都是在水底游着,也不浮上来,便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块白果糕,撕成碎屑,丢进了水缸了。
那些鱼倒是与众不同,见到有人扔了食下来,竟然没有一条浮上来抢食吃。只等着那糕点渣子吸饱了水,沉到了缸底,才抢夺起食物。
云彦芙觉得有些新奇,便笑着回头对两人道:你们看这鱼,当真是不一样,从来不浮到水面上,就连我喂食,它们都不浮上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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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听到她那话,却是觉得心中一动,她似是抓住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般,扭头对身后的雪霁道:去拿一把刀,把那鱼的肚子剖开!快!
雪霁明显的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忙去寻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过来。
待她回来后,云彦芷竟亲自伸手进了那水缸中,不顾那些鱼扑腾出的水花,捉了一条鱼出来。
那鱼的肚子被剖开了,待血流尽后,她们竟然看到,那鱼的肚子里竟然露出几点银闪闪的东西!
云彦芷长吸了一口气,她神色复杂。过了一会,她方沉声道:没想到,居然是水银。
云彦芙与云彦蕖却是一头雾水,一边的雨晴却是低声道:这是卢姨娘送给夫人的鱼。
前世徐氏不过只吃了少量的水银,虽不足以让她立即落胎,但也绝对能让胎儿致死了。
怪不得她的弟弟生下来浑身青紫,原是因为水银!
云彦芷只觉得自己气的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原来是这样,母亲前世就是这样被算计至死的。她怀着对未出世孩子的憧憬,走上了绝路!
云彦蕖见她几乎要倒在地上一般,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她,来自姐妹之间的扶持给了她力量。
云彦芙看着那鱼,却是才明白过来,她气的咬紧了牙,道:我去找卢氏那个那个
终究是大家闺秀,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云彦芷定了定神,略略思索一番后,她沉声道:这般淫巧的手法,绝对不是卢氏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能想出来的。
三姑娘可是知情的!雪霁细细思索了一番,道。
不可能是她,她就算再神通广大,却也没法子安排别人专门养这种鱼来害人。
这种鱼肚中有着大量的水银,却依旧活的好好的,肯定是从小便在放了水银的池子里养大的。
云彦茉的根基再深,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她的势力也只限云家。她怎么有时间和人力去专门养这种鱼,又再安排人到天后宫边上卖。
想来,只有那个人,既有能力,又有心思能够做到了。
云彦芷思索了一番,将这件事前前后后都理的清楚了,方对云彦芙和云彦蕖道:这事与你们两个无关,你们且回去,这里有姐姐就够了。
云彦芙却是倔强道:我不回去!
闻言,云彦芷看向她。
云彦芙却是眼中含了泪,她的语气有些倔强:什么叫做与我们无关?卢氏要谋害的可是我们的母亲!
云彦芷闻言,心中酸涩难辨,她一直想着护着她们,让她们能够风雨无阻的向前走,却忘了,她们是亲人。
云彦蕖亦是道:对。二姐姐,我们是你的妹妹,出了事情,我们应当一起承担啊!
云彦芷闻言,亦是红了眼眶,她尽力屏住眼泪,不让它们落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是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好,我们一起!
临近傍晚,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云昌衡从礼部衙门里走了出来,小厮为他撑着伞,身边一同出来的同僚仰头看了看天色,笑着问道:檀林,小酌一杯如何?
檀林便是云昌衡的表字。
云昌衡记挂妻儿,拱了拱手,笑着推辞道:拙荆有孕,这段日子总是想东想西的,只得早些回去。他看了看那人,笑道,不好意思了,修齐兄,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那人亦是知道他夫人如今怀着他唯一的嫡子,心中了然,也不强求,便笑道:改日檀林喜获麟儿,记得请在下喝洗三酒就是了!
两人在衙门门口道了别,马车在胡同里不紧不慢的走着,云昌衡盘算着刚刚的事情。
那赵修齐可是四皇子一系的人,无缘无故请他喝什么酒?
恐怕请他喝酒是假,想要拉他入派系才是真的。
他身上可是挂着永昌伯的爵位的,永昌伯府与英国公府交好,而英国公府可是明明白白的□□,连英国公的幼弟都是当今太子的伴读,他身上早就烙上了太子一系的印了。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肯放心他,想要拉他入伙。
雨夜路滑,马车走的缓慢,路上一片寂静,只闻得马车一角上的铜铃丁丁当当的响着,马车外小雨淅淅沥沥的,别有一番凄离萧索之感。
马车便驶进了云府角门里,刚刚过了影壁,却是停下不动了。
云昌衡敲了敲马车壁,问道:怎么不走了?
爹爹!马车外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声音。
云昌衡甚是讶异,掀开帘子去看,却见到他三个女儿撑着伞,站在影壁的一旁。
云昌衡书房内生上了火盆,几个女儿的衣服都有些湿了,他又命人给她们一人拿了个汤婆子握在手里。
云彦芷握着手中的汤婆子,看着父亲的脸,沉声道:父亲,我们今日来,是因为有要紧的事要和您讲。
云昌衡却是没将云彦芷的话当一回事,见几个女儿面色凝重,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慎重,他不由得觉得可爱,便笑道:好,爹爹听着呢!
云彦芷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云昌衡本是带着一丝玩笑在听的,但是越到后来,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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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又命人唤了檀香进来,檀香双手捧着那条被剖开肚子的鲳鱼,将她所知道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添油加醋,尽数说了出来。
看到那条被剖开肚子的鱼,云昌衡的眉毛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云彦芷知道,只有当他气极了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眉毛才会跳。
云昌衡将那放鱼的匣子的盖子阖上,问道:那鱼可还有活的?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还有四五条,都养在女儿院子的水缸里。
云昌衡看着自己的长女,却是声音变得低沉:此事绝不可能是卢氏一个人能做出的,且不说她没有饲养这种鱼要耗费的人力财力,单凭卢氏的见识,也绝对想不出这等害人的法子。
他静了静,道:这个叫檀香的丫头,先让她暂且待在你那里。他看着自己的长女,又问,此事你母亲可知情?
云彦芷摇了摇头:女儿怕母亲知道后多思多虑,还没告诉母亲。
云昌衡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做得好,此事先莫要和她说。
接下来的事情,父亲来查。云昌衡一字一句的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
不造水银那段符不符合物理学原理
在含有水银的水里养鱼这种事情,emmn...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鱼养活了
从前好像看过一篇报道说的是,海鲜在投了定影液的水中养殖,结果孕妇吃了滑胎。
姑且算是可以吧。
第23章 处置(一)
云昌衡亲自将云彦芷姐妹几个送回了院子,方才又回了书房。
他站在书房门口,解着身上的蓑衣,侍候他的小厮站在一旁垂立,他将蓑衣递给那小厮,又道:去请庄先生过来。
这庄先生乃是云昌衡从广州带回来的幕僚,在一众幕僚中并不起眼。平时幕僚们因朝堂政事争论时,此人也多半是和稀泥打圆场,倒得了个好好先生的称号。
却没想到他如此得老爷的信任。
小厮不敢耽搁,立马跑着去请了庄先生过来。
那庄先生年过半百,长得极是富态,像极了年画上的老寿星公,一双细长的眼睛,逢人便带三分笑。
庄先生来后,云昌衡便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庄先生一人,在屋内说话。
屋内的声音低低的,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云昌衡亲自将庄先生送了出门,那小厮见他有了去意,便立马拿出雨伞为他撑着,问道:老爷,可是要回夫人那边?
云昌衡轻轻的嗯了一声,面上无喜无怒,似是极为疲惫的样子,缓缓问道:今日可是十五了?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道:可不是。
雨下得迷迷蒙蒙,倒有了种江南烟雨的味道,抱朴园树木葳蕤,隐在一片蒙蒙细雨之后,云昌衡看了看天空,天色阴沉,今日下雨,自然是没有月亮的。
积琼院仍是亮着灯火,云昌衡走近屋去,便见徐氏笑着迎了出来,她如今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腹部也显了怀。
看到笑意盈盈的妻子,云昌衡忙将她扶到了一边榻上,嘱咐道:你如今身子也渐渐沉了,莫要多动。
徐氏笑道:正是怀了身子才应当多多走动呢,这样生孩子的时候才能容易些。
云昌衡今日遇事颇多,听妻子这么一说,方道:对,我只顾着让你养胎,倒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个说法。
徐氏看他面色不好,便问道:檀林,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云昌衡方笑了笑,道:不过是最近要筹备四皇子大婚的事,礼部有些忙碌而已。
徐氏嗔怪道:既然忙的厉害,若是赶不回来,便着人通知我一声就好,我这又不是头胎了,哪有那么娇贵?
云昌衡笑道: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从前咱们在广州的时候,海禁刚开,我不也是忙的脚不着地。那时候你还晓得拉着阿芙和阿蕖,去我衙门上一叠声的喊爹爹。倒弄的那些胡人客商看的一愣一愣的。如今怎么还把我往外推?
徐氏想起往事,亦是笑的乐不可支,道:那时候我年纪轻,脾气也大的很,什么地方都敢闯。
徐氏轻轻靠在他肩上,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柔声道:今日中午,我小憩了一会,梦到了白海棠花开,簌簌如雨落下。我便想着,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彦棠可好?但我又怕这个棠字脂粉气太重,你这个做父亲的快拿个主意。
云昌衡揽着她的肩,柔声道:这名字倒也好,他们这一辈,恰好女孩从了草字顶,族谱上男孩应当从木字,倒也是相得益彰。
第二日早上,云彦芷照例去了刘氏那边学管家,云彦菁依旧对她爱答不理的,云彦芷不喜她的性格,也不愿意理睬他。
倒是云彦茉派了自己的大丫鬟纤云来通禀刘氏,说是三姑娘昨日偶染风寒,今日想要歇一日。
那丫头抬头看到坐在一旁的云彦芷,眼里便露出了几丝恐惧,又喏喏向她请了安道:二姑娘安好。
云彦芷却连看都不看她,仍是俯身誊抄着手上的礼单。
倒是云彦菁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全是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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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西沉的时候,云彦芷方从刘氏那里回了绿猗堂,见到院子中的那个小女孩,她不由得脚步一顿,竟是生出了种不想进去的心思。
院内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穿着杏黄并蒂莲纹的褙子,她个子矮,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脚尚碰不到地。即便如此,她仍是安安稳稳的坐着,双脚也不随便晃动。
正是云彦茵。
云彦芷心中复杂,她不知道前世云彦茵是否知道卢姨娘的所作所为,但日后观她的所作所为,就算此时云彦茵不知情,大概后来也知道了。
她不愿用这般的心思去猜度她这个妹妹,但是前世云彦茵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太过迁就了,甚至不像是对姐姐应有的怜惜,倒像是有罪之人对被害人拼劲全力的补偿。
甚至有一次,云彦茵来见她的时候,还哭的极是伤心,但她那时明明来见过她几次了,不可能是因为她的际遇而哭泣。
她从前还以为是云彦茵因为云彦茉作证她与他人有染,对自己胞姐的所作所为感到歉意。
她,大约也是知道此事的,所以在得知自己境遇不好后便想方设法的补偿自己。
见她站在门口,云彦茵笑着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向她挥手。
云彦芷坐到了她身边的石凳上,问道: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
云彦茵笑了笑,道:昨日因为姨娘突然有些不好,所以我未和四姐姐五姐姐一同来找大姐姐玩。林先生今日告了病,我们没去上学,便来了。
云彦芷见她面色毫无异样的提起卢姨娘,便知她对于卢姨娘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不知情的,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大自然,虽然告诉自己云彦茵不过是个孩子,此事她也并不知情。
云彦芷听到卢姨娘身子不好,笑容顿时有些讽刺:卢氏怎么了?
云彦茵并未在意她说的是卢氏,而不是卢姨娘,她生怕云彦芷以为卢姨娘又是故技重施,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来闹腾徐氏。她忙解释道:没什么大碍的,姨娘说了,只是胃口有些不好罢了,连大夫都不用请的。
云彦茵毕竟是卢姨娘的孩子,自然是会维护她的。
云彦芷静静的,没有说什么。
云彦茵知道自己失言,又道:大姐姐这边的海棠倒是都落了,我本来还以为能看到呢。
云彦芷笑了笑,道:前几日雨下的大,花都被打落了。
两人顿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彦茵带了一条藕荷色四和如意云纹的抹额来,她年纪虽小,但绣工比云彦芙云彦蕖强上不少,那模额针脚细密,花纹亦是大方精致。
她拿了那摸额,问云彦芷道:二姐姐,这是我做给母亲的,前些日子我看到她额上那条摸额似是有些旧了,便做了条新的。就是不知道母亲的喜好,是缀翡翠珠子好,还是羊脂白玉好些?
云彦芷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卢姨娘虽然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云彦茵却对母亲一直敬爱有加。年前的时候,怕她犯了膝盖疼的老毛病,还特意为她做了一对护膝,假托是卢姨娘做的。
卢姨娘是一定要除去的,但是她今后该怎么办,这个家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靠山,唯独她没有,云彦茵不过七岁,难道要挪出去自己住吗?
还有卢姨娘怀中的那个孩子,父亲本就子嗣单薄,纵然卢姨娘犯了大错,也绝不可能舍掉一个亲生儿子的。
偏偏还是这孩子还是长子。
云彦芷看着那条摸额,良久,方道:白玉的就很好,娘一向喜欢素雅。翡翠虽然贵重些,但若是缀上,这颜色就太杂了些。
云彦茵便欢喜的应下了。
两人一同用了晚膳,云彦茵见云彦芷神色不对,便告辞离开了。
云彦芷送她出了绿猗堂的月洞门,临别之际,云彦茵顿了顿,斟酌着道:二姐姐。
云彦芷应声低头看向她。
小女孩杏色的衣裙上沾了几片海棠的花瓣,她有些踟蹰,道:姨娘有时候做事的确有些令人讨厌,但她对母亲绝对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的。
云彦芷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良久,只点了点头。
云彦茵见她点头,便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二姐姐啦,先回去了!
云彦芷却站在月洞门边上,看着她的背影,站了好久。
这日正值云昌衡休沐,他便命人唤了云彦芷过来,两人一同下棋。
琴棋书画中,云彦芷的棋艺是最拿不出手的,不过一会功夫,便被云昌衡杀得片甲不留。
云昌衡见她这些时日有些急躁,便有心提点她,道:阿芷,不管外物如何,切勿失了本心。
云彦芷一边下棋,一边将这话在心中细细咀嚼了一番,待回过神来,又失了一大片的棋子。
小厮进来通禀庄先生求见的时候,云彦芷已经输的差不多了。云昌衡却是忽的抬头,对她轻声道:这棋局先放着,一会爹爹再来陪你下。
说完便起身准备去外院见庄先生,他刚刚起身,却被云彦芷扯住了衣袖。
云昌衡低头看向自己的长女,见她目光坚定,便叹了口气,道:随爹爹一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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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亲们
捉了下前几章的虫,没有改动
默默求一把评论~
第24章 处置(二)
云彦芷坐在多宝阁内,与他们不过隔了一层木架子,她坐在里面,隔着多宝格上的宝瓶向外看去,只听见父亲屏退了所有下人,庄先生低声道:
在下先是根据那丫鬟的供词去了天后宫寻到了卖鱼之人,那人并非鱼贩,乃是天后宫边上一个卖线香的客商。
在下吓了吓他,他便说了实话,那日是有人给了他银钱,命他在天后宫边上叫卖。
根据他的描述往下查,却是发现那个雇他卖鱼的人乃是一个管庄子的婆子。
待派人去那个庄子上偷偷探查后,探查的人回报说那庄子边上有好几个鱼塘。其中一个,在去年便得了庄子主人的命令,换了鱼苗改养鲳鱼。
他说道这里,顿了顿,看了看云昌衡神色,方道:依在下所知,那个庄子在天津卫,正是老夫人的陪嫁庄子。
云彦芷听到这里,不由得狠狠的握紧了交椅的扶手。
只听得云昌衡的声音沉沉道:先生请继续。
庄先生的声音顿了顿,方续道:在下查到,老夫人去年冬天的时候曾去了一趟那庄子。
去年冬天,正是徐氏刚刚查出怀有身孕的时候。
因她握的太紧,交椅扶手上的雕花狠狠的烙印在云彦芷的掌心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方平定住了自己的心情。
只听得外间云昌衡的声音无喜无怒,连语气都无一丝波澜:我知晓了,此事,还请先生莫要外传。
待到庄先生脚步声消失不见后,云彦芷方从多宝阁内走了出来,云昌衡面色淡淡的,以手支颐,道:阿芷,你去告诉你娘身边的周妈妈,让她将卢姨娘那边控制住,给她削发。我去你祖母那里一趟。
云彦芷却是一震,没想到,父亲既然如此雷厉风行,一面去寻祖母摊牌,一面便要绝了卢氏的后路,丝毫不给祖母一点反应的时间。
她心中一暖,但又转念问道:父亲,卢氏腹中的胎儿该怎么办?
云昌衡阖上了双眼,眉头紧皱着,良久,他吐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待卢氏生产后,将她送到苍山的尼姑庵里。那个孩子还有茵姐儿送到郭姨娘那里。
他垂下了头,道:爹爹知道,卢氏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是爹爹对不住你们,虎毒尚且不食子。
云彦芷明白他的苦衷,云昌衡膝下实在太过单薄了,就算有了徐氏所生的弟弟,但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两说。
卢氏虽然有错,但那个孩子却是无过的。
况且还有茵姐儿,若是卢氏落了胎,这不是要活生生的逼着茵姐儿变成第二个云彦茉吗?
她默默叹了口气,道:爹爹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郭姨娘性子质朴,卢氏的孩子由她抚养再合适不过。
至于茉姐儿云昌衡的手指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嘴唇紧紧抿着,他面色有些疲惫,道,将她送去庄子上,严加看管,待到她及笄了,便在当地寻个殷实人家,将她嫁了罢。
云彦芷沉默了一瞬,云彦茉毕竟是云昌衡的亲生骨肉,虽然未能长在他膝下,但云昌衡仍是存了不忍。
她垂下了头,将眼中复杂的情绪尽数藏在眼睫之后,方答道:是。
卢氏的院子栽着桃树和石榴,如今不过两天的功夫,那桃花便谢的差不多了,露出枯萎的花茎,石榴花尚未开放,院子显得有几分萧索。
前些日子卢氏刚刚查出有孕的时候,虽然是冬天,院子里也是一片萧索,但却没显出那种沉沉的暮气。
卢氏坐在正堂的水曲柳圈椅上,她穿着水红的褙子,着严妆,满头的珠翠。看见她来了,便起身向她行了个礼,轻声道:多谢二姑娘这时候来拿我。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家学中还未下课,云彦是芷专门挑了云彦茵不在的时候来的卢氏这里。
她却是面色淡然,没有一丝动容:我选这个时候,是为了照顾茵姐儿的面子,不是为了你。
卢氏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
周妈妈见她虽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但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愧意,不由得气愤:卢氏!夫人可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居然设下这般毒计去害夫人!
卢氏的神色不再平静,她的五官因为怨毒而不自然的蜷缩在一起,显得有些可怕:你当我不知道吗!为了给她的儿子铺路,她便要将我的茉姐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她徐洛这般迫害庶出子女,难道就比我高尚吗!
云彦芷本来是站在一旁,闻言却是猛地扭过了头。
周妈妈皱眉骂道:谁告诉你夫人要将三姑娘嫁给病秧子的!夫人自打有孕后,一向深居简出,照顾自己腹中胎儿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时间去给三姑娘定亲!
卢氏双眼瞪得浑圆,却仍是不死心的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老夫人说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铺路,让自己儿子长大了能去国子监念书,所以便要将茉姐儿嫁给国子监赵司业的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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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深深叹了口气,周妈妈在一旁怒骂道:你也不想想!就算夫人要给小少爷铺路,用的着这么早便有所作为吗!如今小少爷还未出生便眼巴巴的将三姑娘嫁过去,还不知道这些年里那赵司业会不会调去别的地方,夫人又何必这么早给小少爷铺路!
卢氏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捂住脸颊,放声大哭起来。
云彦芷却连看都懒得看她,只轻声对周妈妈和她带来的婆子道:把尖利的东西都搜捡出来,全都收进库房里。
云彦芷坐在一边的圈椅上,婆子丫头们在屋内翻检着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掺杂着卢氏的哭声,扰的她甚是心烦。
一边的芍药见她坐在那里,便小心翼翼的给她端上了一杯茶,又讨好道:二姑娘,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这个时节饮此茶最是养人了。
云彦芷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芍药,她如今也有十六七岁了,正是要嫁人的年纪,可她的主子出了这种事情,她这个大丫头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怕打一顿撵出府去都是轻的。
卢氏见状,却是坐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咒骂着芍药:你个贱蹄子!怎么!一见到我失势了便迫不及待想要讨好他人了吗!
云彦芷哐的一声,将手上的茶杯重重的撂到了桌子上,道:姨娘还是给自己留几分体面吧!与一个丫鬟互相辱骂,说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见卢氏似要暴起,周妈妈忙命几个婆子上前拦住了她,卢氏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对身边的婆子们又是撕咬又是打,状若疯癫。那些婆子们不敢伤及她腹中胎儿,只能硬生生受着,直到周妈妈拿来了软绳,方才将她绑在了一旁的桌角上。
婆子们动作极是快,顿时房子里便什么都不剩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家具。
周妈妈寻来了剪子,见卢氏虽被捆在一旁,却仍是挣扎个不停,便厉声道:你放老实些!
见卢氏仍是挣扎个不停,她失去了耐性,道:怎么,你这是不想要你腹中的的孩子了吗!
卢氏这才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只愣愣的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泪却是簌簌的往下落着。
周妈妈见她不再挣扎,便命人按住了她,上去用剪子将她的头发一刀剪了下去,卢氏却是闭上了双眼,只默默的流着泪。
周妈妈将她的头发尽数剃了下来,方给她解开了绳子,云彦芷走过她身边,却连看都没有看她。
在她路过她身边时,卢氏突然怨毒的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道:云彦芷!你莫要高兴的太早!谁输谁赢,如今还不知道!
云彦芷闻言冷笑一声,却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屑,道:怎么?你还以为云彦茉能给你这个亲娘翻身吗!她如今就要被父亲赶到庄子上了!你以为她还有还手的余地吗!
卢氏闻言,却是睚眦欲裂,双目中满是血丝,她突然整个人倒在地面上。她一把抱住了云彦芷的腿,哭喊道:二姑娘!我求求你!茉姐儿她什么都不晓得!这一切全是我瞒着她做下的!
她的头颅上的头发一块秃一块有,眼中全是红红的血丝,仿若疯婆子一般,屋内的丫鬟婆子忙死死的将她和云彦芷分开,她却仍是哭喊道:二姑娘!二姑娘!茉姐儿是您的妹妹啊!
云彦芷却是一脸淡漠的走出了屋子,将她的哭喊留在了屋内。
出了卢氏所居的小院,云彦芷深深吸了口气,方淡然道:将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发卖了。东西都留下,收到六姑娘的库房里。
周妈妈默默的应了句是,又问道:二姑娘,现在便去三姑娘那里吗?
云彦芷点了点头,她手中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中。
终于,轮到云彦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25章 处置(三)
云彦茉的院子离卢氏的院子有些远,婆子们分了两拨,一拨将卢氏房中收来的东西全都放进了云彦茵的库房中,另一拨则跟在云彦芷身后,随她一同去云彦茉屋子里。
周妈妈仍是心下愤恨,眼圈被气的通红,她恨恨的道:想不到,卢氏竟如此不知所谓!还妄想毒害夫人来保全三姑娘!
云彦芷阖上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在发现那鱼有毒的那一刻,她真的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卢氏。但如今,恨意虽然越发的强烈,她却是冷静了下来。
此事当中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何氏为何要害徐氏?就算她看徐氏不顺眼,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为何如今徐氏有了身孕,她便容不下了呢?
云彦芷默默想了想,问道:妈妈可知为何祖母要致母亲于死地吗?
周妈妈犹豫再三,方才斟酌着道:姑娘可知,当年老爷为何放着好好的翰林不做,要千里迢迢的去广州吗?
云彦芷却是一怔,问道:为何?
周妈妈轻叹了口气:您回府也有半年了,想必也看的出来老夫人对二房的态度。在您一岁多的时候,老夫人的独生儿子,也就是您的大伯父突然中风去世了,后来,多亏了老英国公和老夫人的父亲何太师,咱们二老爷才能承了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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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知道她的这位大伯父,云家满门功勋,却唯独出了她大伯父那般的一个不肖子,不到十岁便学会了赌,先开始的时候还是输些小钱,后来便偷偷将家中值钱的物件拿出去变卖。
直到他二十岁的时候,与人在赌坊玩乐,竟是将云家所住的抱朴园给输了出去。
何氏这才知道自己的独子在做些什么,她散尽了自己的嫁妆,终究是将此事抹平了。
但当时,云家也不过只剩一层空壳子。
何氏为了能够支撑下去云家,便为云昌衡娶了天津卫徐家的女儿,也就是徐氏,为妻。
这件事算是给了她那位大伯父一个教训,从此倒也真不再碰骰子摇盅了,但他却是换了个喜好,竟是迷恋上了花柳巷子那种地方。
后来他在二十五岁中了马上风,竟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面。当时年迈的老永昌伯,也就是云彦芷的祖父,竟是被气的背过了气,没到两天便撒手人寰了。
老人家一生戎马倥偬,临了却是输在了子孙上。
按本朝的规矩,庶子是不能承爵的。但云昌衡当时已经是两榜进士,在翰林院担着编修一职。老英国公为了帮云家保住爵位,才联合了何氏的父亲何太师一同上书皇上,令云昌衡袭了爵位。
这些事云彦芷自然是知道的,但难道还和云昌衡前往广州赴任有什么联系吗?
周妈妈轻声道:当年老夫人答应将爵位给老爷的时候,是有个前提的。
老夫人说,夫人将来若是生出了儿子,定要过继给大房,待老爷百年之后,令这个过继的孩子袭爵,而二房则分家出去,从此与云家再无瓜葛。
云彦芷猛的抬起头,竟然,还有这种事吗?
这个要求提的太过分,英国公夫人,也就是现在明家的太夫人看不过去,便劝了老夫人许久。后来,老夫人虽是勉强同意了,但也一直看咱们二房的人不顺眼。后来老夫人见夫人第二胎仍是女孩,便要求老爷从旁支里抱养一个孩子,还借口说夫人是商贾人家的出身,不懂得教导孩子,要让那孩子养在她膝下。
云彦芷眉头紧蹙,何氏这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老爷能够考中进士,又怎会看不明白老夫人心中所想?当时便领着不到六岁的您去了明府拜访,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说动了老英国公。老英国公当时虽然生着病,却也走了关系,将老爷调到了广州。
云彦芷心中大惊,原来父亲放弃翰林的位置,前去广州就职,竟是这样被祖母逼去的!
所以,这次咱们从广中回来,卢姨娘刚刚诊出有孕的时候,老夫人便与夫人旧事重提,说若是这孩子是个男孩,便要夫人交出这孩子,养在老夫人膝下。
夫人自然是不愿的了,咱们二房盼男丁盼了许久,就算是个庶子,也应当让他在嫡母膝下好好教养的。老夫人大怒,那日便说了夫人许多的难听话。
云彦芷冷笑,明知背后议论长辈乃是最不合礼数的,她却是忍不住厉声道:所以,她怕母亲有了亲生儿子后坐大,报复她。她便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要永绝后患吗!
周妈妈亦是说到了激动处,竟是没有去阻止她:可不是!谁能想到,老夫人竟是这般阴毒霸道!
云彦芷只觉得血气上涌的厉害,竟是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方道:办正事要紧,先去云彦茉的院子祖母那里,父亲自然会处理好。
云彦茉的反应却是极为平淡,她的园子中设着一套石桌椅,几人到来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墩上看着一卷诗集,只淡淡朝云彦芷一笑,轻声道:二姐姐来了!
她面色有些奇异的潮红,神色极是平静,见她们一群人来了,仍是不起身,只将手上的诗集轻轻的撂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云彦芷默默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诗集,却是南唐李后主的一本诗选,轻声道:李后主的诗词虽是华丽,却多是怀念故国,感伤自身身世之作。她抬起眼睫,俯视着云彦茉,道,三妹妹日后也要如他一般,困于一处,再看这种诗,只怕心中会更加郁结吧。
她将那诗集收了回去,道:姐姐奉劝你一句,还是莫要再看了。
毕竟在失去自由的时候,一个人有的是机会品尝这些失意与孤独。
云彦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前世云彦茉害她终生困于囹圄之中,这一世,却是她亲手将云彦茉送进囚禁之处。
云彦茉却是一笑,她蜷缩着脊背,面容有些苍白,轻声笑道:倒是多谢二姐姐提醒了。她的头上有豆大的汗珠留了下来,再次张口,却是嘴角渗出了几丝鲜血。
那殷红的颜色将她的嘴唇染的极红,但她的眸子却亮的出奇,带着深深的恨意,整个人仿若修罗投生一般。
不过,卢姨娘所做的那些事,我都是不知情的,只怕是没法子如你所想,乖乖的去庄子上了。
话毕,云彦茉却是一头栽倒在地上,嘴角有赤红的血汩汩流淌着。
周妈妈反应极快,她忙走上前去将云彦茉放平在地面上,她抬起头来看着云彦芷,急声道:二姑娘!三姑娘大约是中了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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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妈带来的婆子丫鬟们都围在一旁,窃窃私语着什么。
看!三姑娘不惜以死明志呢!
只怕真如卢姨娘所说,她是冤枉的。
就是就是,要不然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姐怎么敢吃毒药寻死呢!她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云彦芷听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议论,只觉得一阵反胃。
没想到,云彦茉竟然为了不离开云家,使出了这么恶心的招数!
她突然生出一种极为恶毒的想法。
云彦茉不是想寻死吗!那便让她得偿所愿好了!
这时,云彦茉的大丫鬟纤云突然拨开了人群,哭喊着跪倒在云彦芷面前,道:二姑娘!姑娘服了朱砂!我们姑娘是冤枉的啊!求求您看在姐妹的面子上救救她!
纤云跪倒在地面上,不停的磕着头,很快,她的额头便流了血,但她仍是哭喊着,不停的磕着头,哀求云彦芷。
二姑娘!奴婢知道,牛乳能暂解朱砂之毒!求二姑娘让奴婢去寻牛乳过来!
云彦芷顿时觉得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怜惜弱者,而现在,她和云彦茉之间,她为强,云彦茉为弱。让云彦茉这么一闹腾,如今她若是再不救云彦茉,便变成了她的过错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对周妈妈道:妈妈您快去寻大夫过来!
周妈妈眼中亦是与她同样的厌恶,但她看得清如今的情况,便利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云彦芷拉起来仍在地上磕着头的纤云,将她的胳膊抓的死死的,指甲陷入纤云的胳膊,道:你若是不想你主子死的话,便快去取牛乳来!
待纤云跌跌撞撞的跑开后,云彦芷方对周围的婆子厉声道:快!将三姑娘抬到榻上去!
那些婆子丫鬟们方手忙脚乱的抬起云彦茉,将她抬入房内,放在了美人榻上。
纤云回来的极快,将牛乳拿了过来,见云彦茉躺在榻上,她便拿了碗往云彦茉口中灌去。
纤云的手不住的颤抖,险些将那牛乳打翻了,云彦茉的牙关紧闭着,却是怎么都灌不进去。
云彦芷见状,便捏住了云彦茉的鼻子,果不其然,云彦茉终于张开了嘴,纤云方把牛乳灌了进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妈妈便带着顾太医快步进了屋子。顾太医今日恰巧休沐,来给徐氏诊平安脉,此时正好诊完,故而周妈妈这么快便将顾太医寻了过来。
在来的路上,周妈妈便向顾太医解释清楚了云彦茉的症状,他马上从青囊中取了银针,在火上烧过后,便在云彦茉的头顶上轻轻摸索了一番,将那银针扎了进去。
接连又施了几针,云彦茉仍是双目紧闭,但明显气息平稳了许多,他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围在身后的丫鬟婆子们道:去取鸡蛋的蛋清来!最少要十个!记住,只要蛋清!
纤云听了他的吩咐,忙跑了出去。
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顾太医才将云彦茉头顶的针一一拔了出来,纤云捏着云彦茉的鼻子,将那鸡蛋清给她喂了进去。
过了一会,云彦茉嘴角便渗出黑色的污血。
纤云服侍她将那黑血尽数吐的干净了,顾太医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对一旁的云彦芷道: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啊亲们
我现在略方啊
感觉写到第一个小高潮了
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感觉,我自己这一段是写的很嗨的。。。心里没数啊,求大家告诉我
喜不喜欢都请和我说一声吧,当然提意见是最好的了
第26章 处置(四)
见云彦茉没有大碍了,顾太医方松了心,对云彦芷道:二姑娘如今性命暂且无虞,只是最近一段时间绝不可挪动她,只能静静修养。
云彦芷点了点头,云彦茉这招苦肉计使得真是极好,半年之内,绝无任何可能将她赶到庄子上去了。
顾太医见她冷静沉着,不由得夸赞她道:多亏了二姑娘及时喂了牛乳下去,不然可真是难说了。
云彦芷淡淡一笑,却是将一旁的纤云拉了过来,道:是这丫头提醒我的,她是三妹妹的贴身丫鬟,多亏她护主心切,跑的快,我们还未将三妹妹从庭院里抬进榻上,她便从厨房取了牛乳回来。
厨房离云彦茉的院子算是远的,就算纤云跑的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牛乳取回来。
那牛乳定是一早就预备下,放在耳房里的。
而三姑娘服毒此事,大约也是一早计划好的了。
身后的婆子丫鬟们听见她这话,不约而同的得出了这个答案,又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了起来。
纤云不由得面上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云彦芷竟然这般敏锐,在刚刚那种慌乱的情况下,还能得出这般的判断。
这次她们虽然能够侥幸留下来,但只怕却是愈发坐实了云彦茉歹毒狡诈,谋害嫡母的事实了。
顾太医不清楚云府的构造,看见云彦芷突然拉了个甚是狼狈的丫鬟出来,有些不明就里,便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周妈妈取来了笔墨纸砚,便服侍顾太医写起了方子。
顾太医医术高明,方子亦是开的极快,他将那方子给了云彦芷。云彦芷匆匆一眼撇过去,见上面除去一些补药外,竟还有一张方子,上面写的都是白芍、益母草这种妇科的常见药材,她心中疑惑,便看向顾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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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太医面色有些无奈,对她道:请二姑娘屏退左右。
周妈妈将屋内的丫鬟婆子们都赶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云彦芷、顾太医与云彦茉主仆二人。
顾太医面上有些惋惜,道:三姑娘此次误服了大量的朱砂,我刚刚为她诊过了脉,只怕这次对她身子损伤极大,日后于子嗣上,恐怕会很是艰难。
云彦芷听闻,面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但她仍是一副心怀感激的样子:三妹妹逢此大难,能性命无忧已是万幸了。她低下头去,看上去极是难过的样子,多谢您将她救回,别的,实在不敢多做妄想。
顾太医见她为云彦茉难过,便以为她们姐妹情深,便劝慰云彦芷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二姑娘莫要为三姑娘太过难过了!
云彦芷叹了口气,又道:此事还请您莫要往外说。
顾太医正色道:这是自然的,医者重德,是不能将病人的情况随便往外说的。
云彦芷吩咐周妈妈将顾太医送了出去,顾太医走后,她看着一旁跪在地上忍不住瑟瑟发抖的纤云,轻声道: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纤云听到她的声音,却是猛地抖了一下,伏在地上,狠狠的磕着头,愈发不敢抬头看她。
云彦芷冷笑一声,道:好好照顾你主子。待她醒后,告诉她。她轻轻扭头,语气轻柔,却有种说不出的骇人,她这辈子,只怕难已有孕了。
说罢,也不看纤云,她便抬步走出了屋子。
当真是讽刺,云彦茉想害得母亲滑胎,但最终却是害的自己子嗣艰难。
云彦芷从云彦茉的屋子出来后,却是听见屋内爆发出一阵哭喊声,极是撕心裂肺。
她不动声色的向院子门口走去,抬头却是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门外,望着她。
正是云彦茵。
她听到自己同父同母姐姐的哭喊声,不由得颤了一下,茫然的望向了云彦芷。
云彦芷缓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她伸出手想揉一揉云彦茵的头,安慰她。
云彦茵却是猛的一躲,云彦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云彦茵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她嗫嚅着解释道:二姐姐我我不是有意
云彦芷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轻声道:我明白。
云彦茉却是像是因她这一句话,一下子崩溃了一般,语无伦次的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二姐姐姨娘怎么会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她过年的时候还专门为母亲做了护膝她怎么会
云彦芷沉默,直到此刻,她才能确定,云彦茵是真的不知道卢氏所作所为的。
她缓缓闭上双眼,沉声道:证据确凿。
云彦茵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虽然跟着卢氏长大,但从小到大为她请师傅,教她为人处世道理的却是徐氏。在她心中,只怕徐氏这个嫡母的地位与卢氏这个生母的地位没什么两样。
如今却是她的生母设计去陷害嫡母,她还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逢此大变,她已然近乎奔溃了。
今后她又该如何在这个家中生活下去,她又有何颜面面对待自己如同同胞姐妹的几个嫡姐和嫡母?
云彦芷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与悲伤,只揽着她,放任她在自己的怀中放声大哭。
屋内屋外,卢氏的一双女儿,因着不同的原因,又都因着她们前途未卜的命运,一样的哭泣。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更一小章~
接下来就要进入虐男主的大任了,摩拳擦掌
我果然是个后妈
男主: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第27章 海运
徐氏在卢氏被幽禁的那天晚上便得知了此事,她刚刚净了面,大丫鬟月桂正在帮她拆卸簪环,听到云昌衡的话,她正往面上涂香膏的手指却是凝在了半空。
啪嗒一声,那香膏子落在了酸枝木的妆台之上,那妆台遍体透雕着并蒂莲花的图样,乃是她出嫁时娘家给她准备的嫁妆。
香膏落到了雕花里,那花纹雕的精细,却极难清理,只怕月桂她们又要多费一番周折了。
云昌衡见她失神,便走过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月桂见状,便下去了。
云昌衡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怎么呆了?
徐氏这才晃过神来,冲着镜子中他的脸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卢氏和茉姐儿竟然有这个胆子而已
云昌衡叹了口气,将她的身子从那梳妆凳子上转了过来,让她面对着他: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但以你的心智,只怕也很快就会猜到了,此事老太太亦有参与。
徐氏皱了皱眉,她面上有几分的凝重,道:没想到,老太太竟是一直没有放弃让你过继孩子的事情。
在得知卢氏怀的是男胎后,她便唤了大嫂和我,对我说待卢氏的孩子生下后,便抱到她膝下养着,名义上记到长房去,但实际上仍算是我们二房的人。
云昌衡却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事,他想了想,又道:依大嫂的性子,想来是肯定不会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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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为人耿直正派,是绝对不会做出夺人子嗣这种事的。
徐氏点了点头,道:大嫂的确是严词拒绝了,老太太当时面上便有几分不虞。
云昌衡却是冷笑道:她自然是不高兴了,一心一意的为长房着想,结果大嫂还不领情。
徐氏少见云昌衡直言嫡母的不好,她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你倒是不再谨言慎行了,不怕被政敌听见,参你不孝了吗?
云昌衡亦是笑道:如今就你我夫妻两个,哪有什么政敌能听见。见妻子并无什么负面的情绪,他又道,我傍晚去了老太太那边,与她说清楚了,如今老太太只怕要蛰伏一阵子了。
徐氏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只要何氏还活着,何氏的兄长依旧是阁老兼吏部侍郎,何氏就永远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如今官场上,云昌衡却是和何阁老同属太子阵营的,不知道此事会不会影响何阁老对他的看法。
徐氏蹙起了眉头,担忧道:何阁老可是会难为你?
云昌衡笑了笑,道:放心吧,何阁老是个政客,如今太子那边正是用人之际,他还不至于为了内宅争斗而打压我。
徐氏笑了笑,放下了心。
云昌衡却是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今日下午,我与母亲摊牌后,便给岳母和大舅送了信过去。只怕大舅过不了两天便要从天津卫赶过来为你撑腰了,到时候他若是责骂我这个做妹夫的,还望夫人能为我美言几句。
他单膝跪在地上,额头与徐氏相顶着,轻声笑着。
徐氏轻笑,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嗔意:怎么,侍郎大人这是要贿赂我吗?
云昌衡手扶上了徐氏隆起的小腹,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洛娘,你也过了头三个月了
却是红烛帐内,一派春光。
果不其然,第二日徐老太太接到了信,连回信都没来的及回,便匆匆忙忙拖上了自己正在润德堂处理事务的长子,忙不迭的跑到了云家给徐氏撑腰来了。
徐老太太到云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傍晚的时候了,云昌泰和徐氏正坐在一处一边吃着晚饭,徐氏便一边听着周妈妈给她回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六姑娘那边,老奴派了檀香姑娘过去收拾东西二姑娘在抄检卢氏的时候,命老奴将卢氏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归到了六姑娘的库房,如今清点起来,恐怕还要一段时日。
自打云昌衡与何氏摊牌后,檀香便从云彦芷那边搬了出来,到了徐氏身边服侍。
云昌衡闻言便赞许的点了点头,不吝啬这些财物,照顾庶出的妹妹,云彦芷的确是做长姐的料子。
周妈妈又道:三姑娘那边她病的厉害,昨日顾太医问诊后,说不可随意挪动。
云昌衡的面色便有几分不虞,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徐氏,徐氏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不语,只一心一意的吃着自己的饭。
他明白妻子的意思,此事云彦茉定然是参与了的,她如今不干涉自己的决定,已经是对自己的尊重了。
而自己,也要拿出相应的尊重给妻子。
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问周妈妈:顾太医可曾说大约要将养多长时间了吗?
周妈妈面色有些无奈:太医说了,至少也要养个半年。
云昌衡沉思片刻,道:那半年之后,便将她送到苍山的庄子上去,对她严加看管。
周妈妈应了句是,便打算退下。
周妈妈刚要出房门,却听到背后有人唤她,她扭头一看,却是徐氏叫住了她:老夫人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周妈妈看了她,斟酌着道:昨天老爷走后,老夫人便称病了。
徐氏心中有了数,正如他们所料,何氏这是要暂时收敛锋芒了。
饭正吃到一半,却听见月桂走了进来通禀道:徐家老太太和老爷来了。
徐氏顿时便是一惊,她显然是没想到母亲在接到信后,这么快便过来了,而且,还拉上了自己作为徐家掌门人的亲哥哥。
听到母亲和兄长来了,徐氏连饭也不吃了,将筷子撂到了一旁,便起身去迎接哥哥母亲,云昌衡知道自己劝了也是白劝,只得跟着妻子往外院走去。
倒是徐老夫人,见到自己女儿挺着肚子急匆匆的出来迎她,反而有些责怪的意思,听到徐氏饭刚吃了一半,她忍不住对徐氏道:饭也不吃完便跑过来了,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孩子,娘还能跑了不成?
听她话说的有趣,徐老夫人身边的徐焕庭,也就是徐氏的大哥,不由得笑了笑。
这徐焕庭正是徐家如今的家主,徐老太爷年迈,过了耳顺之年便撒手将一切生意交给了儿子,这些年徐家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徐焕庭虽是生意人,却是位少见的儒商,他当初也是得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但因为志不在官场,最终还是退而经营自家的生意。
徐焕庭便笑道:好了,有什么话进屋边吃边说。
见徐老夫人与大舅子并没有紧绷的神色,云昌衡方松了一口气,道:岳母与舅兄还未用饭罢,正好我命厨房再做几个菜,我们一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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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夫人本是对这个女婿有几分恼的,虽然卢氏没能成功,但毕竟女儿在云家受了欺负,徐老太太总觉得是云昌衡这个做丈夫的没能将妻子护好,便又几分迁怒。
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此事这个女婿处理的也还算妥当,她便道:罢了罢了,我这老婆子也饿了,便不与你计较了。
云昌衡早年做官的时候,岳家助他良多,故而徐老太太与这个女婿也从不绕着弯子说话,喜怒全都摆到脸上。
云昌衡明白这是岳母不再计较的意思,便笑着将他们迎进了积琼院。
吃饭的时候,云昌衡也捡了好些好话去说,又关照了一番几个外甥,徐老太太见女婿儿子女儿轮番的逗她开心,面上也绷不住了,便问云昌衡道:罢了,既然那送鱼的姨娘已经削了发,便也不与她计较了。
徐氏这才舒了心,知母莫若女,徐老太太的干练泼辣她可是极清楚的。
却听得徐老太太又问道:只是,卢氏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
徐氏不等丈夫开口,便道:那孩子定是不可能给婆母和那卢氏带的,待他出生后,我也到了临盆的时候了,到时候定然是照顾不来两个孩子的。她看了一眼母亲的神色,道,我与檀林商量过了,这孩子出生后,便先让郭姨娘养着。横竖男孩子过了十岁,便要到外院住的。
徐老太太却是知道郭姨娘这个人的,郭姨娘性子木讷,为人老实,让她抚养这个孩子,徐老太太是放心的,便点了点头。
饭罢,徐老太太拉了徐氏去了内间说私房话,云昌衡便在外间与徐焕庭闲聊起来。
两人先是说着如今的朝政局势,说着说着,云昌衡想起徐氏曾与他说过的,徐家有意投资海运的事,便问起了徐焕庭。
徐焕庭笑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得了些风声,听上边的人说,朝廷有意在天津开启互市,也不知道是否可靠?
云昌衡从前在在广州的时候,便管的就是市舶司,掌大周内外船只货物进出的,在这方面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云昌衡如今身居礼部侍郎,对这些事自然是十分熟悉,便点了点头,笑道:上头的确有意要再设一处通商港口,但设在何处,如今礼部工部和内阁的几位大人们还在商议中。他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徐焕庭,又道,依我看,此事倒不必太过着急。
两人正说到这里,却听见月桂走进来通禀道:二姑娘得了信,过来拜见舅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Vicki亲的评论~
最近在刷87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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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桃花汛
见大女儿进来,云昌衡脸上挂了笑,问道:可拜见你外祖母了。
云彦芷便答道:刚从外祖母那边过来了。她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只见她掌心中放着一包粽子糖,外祖母还拿了这个给我吃。
徐焕庭亦是觉得有些好笑,三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三人打完了招呼,徐焕庭便续着刚刚的话题,对云昌衡道:那这互市的地方,倒要你多费心了。
云彦芷在连廊上时,便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海运的事,她心下一紧,想到前世徐家的结果,便问道:舅舅可是在与爹爹说海运的事吗?
若她没有记错,前世朝庭开启海贸,便是在几日之后了,恰好是洛水泛桃花汛的时候。
她之所以对此事记得这般准确,是因为这一年洛水的桃花汛不同以往,极是凶猛,冲垮了沿岸无数良田庄镇,中原诸城镇,尤其是洛阳开封一带已然毁于一旦。
洛水每年夏汛是都是如此,这一年竟是连春汛都已经如此猛烈,皇上终于下了决心命工部侍郎陈新知去治理洛水,筹措洛水改道事宜,后来更是将洛水与漕运的运河修连在了一起。
因为修渠的事,内阁中争论不休,几位阁老针锋相对。修渠虽是好事,但毕竟耗时耗力,一个修不好,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后来,还是主持修渠的何氏兄长何侍郎占了上风,也因此事,何侍郎升任了吏部尚书。
她前世与陈侍郎女儿陈沁雪交好,陈侍郎就是主持治理洛水的那位大人,倒比旁人知道的多些。
她忽然心头一亮,自己竟是没有想到,投资漕运不才是现成的大好良机吗,这比海运岂不强了千倍百倍?
经过了这次卢氏的事情,云昌衡对这个女儿再也不敢小觑,便也未曾瞒她,道;你舅舅在问爹爹关于朝廷新互市港口的一些事情。
见云彦芷神色有异,他便问道:怎么?阿芷可是想到什么了吗?
云彦芷不禁有些头大,她想要将洛水改道的事情告诉父亲和舅舅,但她不过是个闺阁少女,又能从哪得知这些朝廷大事。
她看着徐焕庭,徐焕庭看着她的眼光关切又温暖,她不由得透过这双眼睛想到了徐冠桥,自己的表兄。
前世,在徐焕庭和几个表兄葬身大海后,徐家险些分崩离析,若不是徐冠桥放弃了自己从军的想法,站出来力挽狂澜,恐怕徐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云彦芷心中难受的很,难道还要只因为自己怕惹来猜忌,便要让舅舅和表哥再一次承受这样的经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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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斟酌了一番,缓缓道:爹爹,我前些日子听说,这些日子洛水的桃花汛犯得极是迅猛,河洛一代,更是堤毁城淹,流民遍地。
徐焕庭以为她是听说了桃花汛的事,心中害怕,便柔声安慰她道:海上和洛水不同,阿芷莫要担心
却见云彦芷摆了摆手,道:舅舅,我前些日子听说,皇上有意要整治洛水了,并且,似乎有意要将洛水与如今的运河连接起来,使洛水也能成为新的运河。
徐焕庭眼睛一亮,如今的漕运运河,可是要经过天津的,若是洛水能与如今的运河连在一起,那还去做什么海运生意,只一心一意在漕运上加派人手便够了。
却听到云昌衡问道:阿芷,你这是听谁说的?
云彦芷便知道这个问题她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她无奈,但此时别无他法,只得搬出陈沁雪来挡箭了:女儿与工部陈侍郎的女儿交好,是她透露给女儿的。
其实,前世她是在嫁给云昌衡之后,才认识的陈沁雪,两人虽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却极是投缘。
恰巧,前世负责修筑漕运的,便是陈沁雪的父亲,工部侍郎陈新知。
她嫁给云昌衡时,陈沁雪已经出嫁许久,曾经向她抱怨过,说自己的父亲这一两年来,一直在各地监督漕运的修筑,自己每次回娘家都见不到。
这一世,她虽然不再想和云昌衡扯上关系,但是,陈沁雪这个朋友,她却是不想放弃的。所以,上元节的时候,她才会那般努力的去猜陈沁雪的灯谜,她是想借着灯谜的机会,再度与陈沁雪结识,成为朋友的。
可惜,她如今还没有与陈沁雪相识。
但是,云昌衡问起了,她也没办法,只能硬生生的撒了这么个谎,假托是陈沁雪告诉的她。
云昌衡倒是对女儿的交游不甚了解,他只知道上元节的时候,大女儿曾经赢了这位陈小姐的灯笼回来,便当做她们已经成了好朋友。
漕运的事,我倒是尚未听说。但是此次桃花汛来的迅猛,皇上忍了多年,的确已经下令要令洛水改道,重新修筑堤坝。
云彦芷有些着急,她不过是个闺中女子,纵然云昌衡在家事上极是信任她,但在这种国家大事上,她的可信度还是很低的。
却听得云昌衡又道:不过礼部与工部所司职责不同,陈侍郎一向主张运河整修,此事倒也有几分可信。
云彦芷这才舒了一口气。
徐焕庭缓缓的点了点头,云昌衡又道:海运的事,依我看,不必急在一时。但是,若朝廷真开了运河,这漕运上的事,历来是块香饽饽,徐家定然是越先做准备越好了。他见徐焕庭正思考着,便道,这些日子,我也帮你探听着,若是能成,定会派人尽快给你回话。
云昌衡却没想到,此事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在徐家走后的第二日,工部侍郎陈新知便上书皇上,洛水沿岸堤坝的修筑,如今只重堵,而不重疏导,河洛一带,好几座城池地势已然低于洛水河床。若是今年夏汛洛水一旦决堤,定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此一上书,竟引来许多大人附议,洛水改道自然迫在眉睫,但如今国库实在禁不住一边赈灾,一边重新修理河道堤坝。
却是时年十八岁的太子,甚是聪慧,上书皇上,可将洛水引入运河,使两道河流连接在一处,如此便可一举两得。
四皇子一系与太子一系早已倾轧多时,见如今太子主张修运河,四皇子便也上了一道折子,引了前隋炀帝修筑运河结果导致前隋覆灭的例子,将修筑运河的不利之处却都摆了出来。
一时间,引来朝中大臣们纷纷站队,上书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向皇上的案台,惹得皇上日日焦虑不已。
六部大臣们争吵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直到了六月底,何氏的哥哥,吏部侍郎何阁老奉诏入宫,与皇上密谈了两个时辰,皇上方下了诏书,令工部侍郎陈新知担任河道总督,监管洛水与运河的连接修筑。
又过了些日子,因吏部侍郎何阁老于漕运一事上有功,升为吏部尚书。
与此同时,在云家,卢氏亦是生下了云昌衡的长子。
这个孩子出世时,正是两派大臣互相倾轧到白热化的时候,云昌衡在外院的书房和幕僚们议事,听到孩子生下来了,面上仍是不见喜色。
直到孩子快满月了,卢氏坐完了月子,被送到了尼姑庵之后,郭姨娘方抱着那孩子过来请安,求云昌衡为这孩子起个名字。
云昌衡看了一眼手边的诗经,面色淡淡的,道:就叫彦棣吧。
云彦芷得知这个名字的时候,正在练琵琶,她未曾如一般的大家小姐去学琴,却是练了琵琶。自打她重生回来之后,便再未摸过琴,如今她担忧的事皆已尘埃落定,她方又将这技艺捡了起来。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诗经小雅鹿鸣之什》)
这诗乃是劝告亲情和睦、兄友弟恭的。
云彦芷想到徐氏未出生的孩子取名叫做彦棠,不由得觉得,父亲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太有心了。
进了七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徐氏本就苦夏,这一胎怀的甚是辛苦,七月流火,她为了腹中的胎儿,还要日日绕着积琼院走个三圈,时常热的连纱衣都被汗濡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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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的时候,明家却是送了信来,今年乃是明老夫人六十岁的生辰,英国公孝顺母亲,虽然因公事繁忙,无法从边疆赶回来为母亲祝寿,但仍是让彭氏大肆操办了一番。
六十岁乃是极重要的整寿,自然是要大大操办的,彭氏自打六月初便忙碌了起来,下请帖,开库房,一直忙到了明老夫人生辰的那一日。
因着徐氏即将临盆,所以此次便只有何氏领着几个小辈前去赴宴。
前些日子,因着卢氏的事情,何氏蛰伏了近四个月的时间。如今何氏的哥哥升任了吏部尚书,成为了百官之首,何氏方踏出了寿山堂,恢复了往日的做派。
这次去明府拜寿,便是她四个月以来,第一次出门。
英国公府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门口摆着几盆盛开的玉簪花与芍药,将本是庄严的大门衬托的带上了几分喜气。
女眷拜寿,走的乃是侧门,彭氏站在垂花门上,远远的见到何氏带着几个孙女走了过来,便笑着迎了上去:云家伯母,您可算是来了。见何氏面色极好,她又关切的问道,前些日子母亲听说您得了病,给您连去了好几封信,担心的不得了。
何氏自然是接到了明老夫人的信的,便笑道:我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不,挺一挺便过去了。
她说这话时,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身旁的云彦芷。
云彦芷却是垂着头与几个妹妹说着话,几个孩子似是说到了什么有趣之处,笑的眉眼弯弯的,丝毫未曾注意何氏这话中的韵味。
卢氏这事情,云昌衡瞒的极好,对外宣称卢氏死于难产,旁人都不知道云府将卢氏削发送去做了尼姑的事情。
因为对外宣称的是卢氏已死,所以卢氏的一双女儿反而不好带出来参加寿宴了。
只是就算云彦茉可以出来,她的身子也撑不住罢了。
何氏看着二房的几个姑娘说着悄悄话,自己的大孙女反而被晾在了一旁,不由得心中有些气愤,她瞪着云彦芷,若不是这丫头坏事,此刻该孤零零的待在家中的本应该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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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陈沁雪
云彦芷自然是察觉到了何氏的目光,见她目光中露着几分寒意,云彦芷却是和没有察觉到一般,对自己的祖母却是敛唇一笑。
她穿着天青色挑线云纹的薄纱褙子,头上插着一支翡翠攒珠步摇,打扮的贵重又不失清爽雅致,这般浅浅一笑,倒似是风中的白莲摇曳生姿,令人心旷神怡。
彭氏眼前一亮,笑着去拉云彦芷的手,亲热道:阿芷今日倒是打扮的极是好看,见她手上除了个南珠戒指,光秃秃的没有戴东西,彭氏竟是摘下了自己手上的一对羊脂白玉的竹节纹镯子,塞给她。
彭氏笑着道:你穿这一身,要配上羊脂玉的镯子才好看,我这对镯子正好配你呢。
云彦芷有些吃惊,忙推辞不要,彭氏又笑道:你这个年纪戴白玉的才好看,像我现在快三十岁的人,戴这白玉镯子反而称的我双手焦黄,却是不如戴翡翠的了。
云彦芷听她这般说,心下越发的惶惶不安,倒是一旁的云彦菁嗤的笑了一声,道:既然给了,二妹妹便拿着罢。长辈赐,不可辞,这道理妹妹可懂?
云彦芷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但碍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却是不好当面反驳云彦菁,只得暂且忍下了。
彭氏却似是没感受到她们二人之间的不对付,见云彦芷收下了那镯子,便笑着唤来了丫鬟,引她们去戏楼那边听戏。
云家的女眷走到戏楼的时候,戏已经开场,台上唱的是一出《叩当》,最是戏谑不过,台下的夫人小姐们都是笑的前仰后合的。
云彦芷虽然不爱看戏,但这种逗乐子的戏谑戏她亦是很喜欢,便寻了一出角落匆匆坐下了。
旁边坐着的小姐笑的极是开心,一边不错珠的看着台上,一边喝着茶水,见演到那刘二去叩当铺门的时候,那小姐竟是笑的手没了力气,手上的茶杯顿时一歪,洒到了地上,溅的她的衣裙和云彦芷身上满是茶渍。
那小姐极是抱歉的样子,忙转过头去看云彦芷,一边将手中的手绢递给她,一边口中不停地道着歉。
云彦芷却是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便怔住了,那人竟是陈沁雪。
见她越擦越乱,站在陈沁雪座椅后的一个丫鬟便轻声问道:两位小姐,奴婢带你们下去换身衣服可好?
陈沁雪见她们两人的衣服实在不成样子,只得答应了那丫鬟,她站起身悄悄走出去的时候,仍是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戏台子,极是不愿错过的样子。
云彦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陈沁雪的性子真是丝毫未变,嫁人后她也是这个样子,见到喜欢的便走不动道了。
隐隐又觉得有些羡慕,毕竟有几个女子能够再嫁人后还能保持着做姑娘时的性子呢,除非是过得极顺心的。
那丫鬟走在两人前面,云彦芷与陈沁雪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陈沁雪道歉。
这位小姐,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戏看的太入迷,竟是一时失手,污了你的衣裙。
云彦芷却是不甚在意的笑笑:无妨,我知道你也是一时不小心,不过是件衣服,换过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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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沁雪见她性子温和大度,没有一般人家小姐那种因为自己污了衣裙而纠缠不休的举动,不由得心生感激,便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啊,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云彦芷笑了笑,轻声道:家父乃是礼部侍郎云昌衡,我在家中行二。
陈沁雪却是瞪大了眼睛,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破了我灯谜的人!
上元节的时候,陈沁雪出了那个天的灯谜,难倒了一群攀富贵的男子,倒是让个路过的小姐给猜出来了。陈沁雪当时亦在逛灯会,听小厮说她的灯笼被人赢走的时候,云彦芷早就离开了。
云彦芷却是莞尔一笑,道:对,正是在下。
她学了男子说话,那话说的俏皮,逗得陈沁雪不由得也是一乐,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云彦芷,道:我那灯谜出的促狭,家仆给我禀报说是一个小姐解出了我那灯谜时,我还以为是个和我一般调皮性子的小姐呢,没想到,竟是云小姐这般的大家闺秀。
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亲热,见云彦芷莞尔,又好奇的问道:云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破的我那灯谜的?
云彦芷便将自己去喝茶,从而被那茶水中典故启发,猜出了灯谜的那一段与她详详细细的说了,陈沁雪倒也不甚在乎自己灯谜被猜出来的事,倒是对那茶颇为感兴趣。
她好奇的问道:那茶楼可是在神木厂大街的转角处?我却是从未去过。
云彦芷见她感兴趣,便细细的与她说了那茶楼的所在,又道:你若是找不到,下次我便领你一块去就是。
陈沁雪明白,这般邀约便意味着云彦芷是想要与她深交的,她笑的甚是开心,道:好啊,我这人最是疲懒了,索性也不费力去找了,等下次你带着我一块去。
她又算了算时间,道:过几日便是七夕了,这一天与上元一般,咱们京城的女孩都会出去玩,家中长辈也是不能管束的。那一日,不知云小姐可能带我去饮一杯那茶?
云彦芷本就想要与陈沁雪成为朋友,见她主动定了时间,自然更加高兴,便道:那便说定了,七夕的时候,我便带陈小姐去品一品茶。
陈沁雪笑的眉眼弯弯,便主动去拉云彦芷的手,又道:嗐,莫要唤我陈小姐了,我的名字是沁雪。她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不知你唤做什么?
云彦芷笑道:我叫彦芷。
陈沁雪眉眼弯弯,笑道:真是个好名字,蘅芷清芳,与你称极了。
云彦芷亦是笑着夸了陈沁雪的名字。
这么一来回,两人顿时亲热了不少,一路说着话,便走到了明家的一处院落门前。丫鬟给她们寻来了衣物,两人匆匆换过了衣服,因陈沁雪惦念着那戏,便又忙不迭的回到了戏台那边。
那一出《叩当》在两人回来后,已经演完了,陈沁雪不由得大失所望,戏台又重新开幕,却是演的一出《麻姑拜寿》,寻常人家做寿时定然要唱的压轴大戏。
这出戏众人都看老了的,陈沁雪看的无聊,便与身边的云彦芷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
陈沁雪问道:你今日可是随你母亲来的?
云彦芷轻声道:家母有孕在身,我是跟着祖母一并来的。
那个扮作麻姑的戏子唱的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陈沁雪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问道:你大姐姐可是一并来了?
陈沁雪与云彦菁打前世起便不对付,云彦菁嫌弃陈沁雪性子粗直,不够风雅。而陈沁雪却觉得云彦菁架子大,为人骄纵,也不愿与之来往。
云彦芷想到前世她出嫁后,彭氏宴请她们这些关系相近的女眷,两个人明明坐在一桌上,却是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她想起前世这两个人互相挤兑对方的傲娇样子,便觉得好笑,道:祖母去花厅那边打牌去了,大姐姐只怕正陪着祖母呢。
陈沁雪这才舒了一口气,见云彦芷一脸好笑的看着她,她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道:额,你别看我躲着你大姐姐,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其实是十分相熟的。
云彦芷笑了笑,却是未拆穿她的话,只是道:我明白。
陈沁雪见云彦芷的笑容有几分了然,便知道云彦芷和她这位大姐姐也不是很对付。但她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待这一出《麻姑拜寿》唱完,便有下人来通报宴席已然准备好了,戏班子便暂时歇了表演,让众位小姐夫人移步去用膳。
这次明老夫人办的乃是六十岁的整寿,明府上除了前来拜寿的女眷,还有一众男客前来,皆是由明靖珩与明泽效在前厅照顾着。
若不是知道这次明靖珩忙于应付旁人,云彦芷也不愿意来明家。
用膳时,云彦芷姐妹三人被陈沁雪拉到了另一桌去,未与云彦菁与何氏同桌。那一桌全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与云彦芷年龄相仿。
年轻女孩子们坐在一处,说说笑笑,极是容易熟络起来,况且云彦芷性子可亲,又有陈沁雪这个为首的引荐,极快便打入了圈子里。
坐在陈沁雪左手边的乃是大理寺少卿王大人的嫡长女,鹅蛋脸,身材丰腴,生的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看上去极是妩媚,她看着云彦芷手上套着的镯子,笑道:云二姑娘这一对镯子水头真是好,润泽滑腻,一看便是戴了好些年的老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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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对这对镯子没怎么细看,毕竟也是刚刚到手的东西。王小姐说了,她才注意起这对竹节纹的羊脂玉桌子来。
这一对镯子的确是戴了好些年的,外表不像新镯子那般的光亮,白如截肪,细腻温润,的确是难得的好玉。
唉,若我出嫁时压箱底的能有这么一对镯子便好了。
说话的乃是泰安伯家的齐小姐,她家中姐妹众多,便极是担心自己的嫁妆。
陈沁雪便笑道:哎呦,我的好嫂嫂,若你少了好东西压箱底,我哥哥还能看轻了你不成?他若是敢,我便告诉我娘去,让她给你撑腰。
这齐小姐乃是与陈沁雪的兄长定的亲事,将来可是要做陈沁雪嫂子的。
听到陈沁雪提到自己未来夫君,齐小姐不由得脸上一红,她们两个交情甚好,齐小姐便扭捏着道:你真是的,我不理你了!
这一桌上顿时笑做一团。
坐在正中央的明老夫人见她们几个小姑娘聊得开心,便看了一眼坐在何氏边上的云彦菁,见她孤零零的,身边也没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便劝道:阿菁,你看她们聊得多开心,你年纪轻,不用陪着我与你祖母,也去寻小姐妹们说说话。
云彦菁与陈沁雪不对付,看见陈沁雪和云彦芷都坐在那一桌,下意识便摇头推拒:我在这边陪着您和祖母就好。
第30章 再遇
明老夫人却是没再说什么,不再劝她,只低头吃了一口碗中的海参。
彭氏察觉到了她们之间的那种尴尬的气氛,笑着说了几件近来京中的新鲜事,转移了话题。
饭毕,彭氏陪着明老夫人去了内院换衣裳,明老夫人坐在花梨木的贵妃榻上,以手支颐,目光中带着几丝疲惫,轻声道:你说得对,阿菁性子骄矜,实在是做不来阿寄的媳妇。
明靖珩是太子伴读,与太子交情甚笃,将来太子继承大统,明靖珩自然也是前程似锦。
但云彦菁连正常的交际都做不来,又怎么能指望她帮明靖珩扩宽人脉,当好明靖珩的贤内助呢。
彭氏无奈的笑了笑,她知道明老夫人一向属意云彦菁,两家也几乎默认了这一点。
但明靖珩却是一直不知道的,去年年前的时候,明老夫人见他对云彦菁与对明泽效没什么两样,把个好好的大姑娘当做兄弟一般对待,才旁敲侧击的点了他几句。
明靖珩当时没说什么,但过年的时候,云家来访,他却是不声不响的拉上了明泽效,跑到郊外走马去了。
好好的大雪天,没事出去走什么马?知情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不满这门婚事,在无声的抗拒而已。
彭氏嫁进来的时候,明靖珩才七岁大,故而对他的性子很是了解。
这孩子看上去极是跳脱,又时常有些不靠谱的举动,但其实他最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记得明靖珩小的时候,老英国公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明靖珩那时骑术刚刚学了一年多,见了那马,心中喜爱,便向父亲讨要。
老英国公虽然疼爱幼子,但明靖珩那时才八岁,人还没有马身子高,自然是不肯浪费了那千金难得的好马,给一个黄口小儿的。
明靖珩当时却是什么都不说,但第二日老英国公打算去马厩驯马的时候,却看到明靖珩得意洋洋的骑着那匹马从外面溜达回来。
老英国公极是高兴,他五十岁上得了这么一个幼子,平日里极少管束,一直是将他当做孙子般来疼爱的,却没想到这孩子才八岁就能如此出息。
只是高兴完了,又臭骂了明靖珩一顿,骂他不听父亲的话,不顾危险,私自驯马。
明靖珩那时才丁点大,脚将将能够到马镫子,听到父亲责骂他,也不顶嘴,仍是嘻嘻哈哈的听着父亲训斥,待老英国公将他骂完了,才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爹爹一直说,马只听驯服他的人的话。既然我将这马驯服了,那它便是我的了吧。
老英国公虽然斥责了幼子,但实际上却极是为幼子的事迹而骄傲的,便点了点头,将那马送给了明靖珩。
明靖珩高兴的很,蹦跶了几下后,便对马厩的马夫道:你去把爱爱牵到马厩中去。
老英国公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转过身问自己的小儿子:你管它叫什么?
明靖珩却是眨巴眨巴眼睛,道:爱爱,爹,有什么问题吗?
当晚老英国公便借口明靖珩不听长辈教诲,罚明靖珩去祠堂跪了半个时辰。
当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彭氏笑的合不拢嘴,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震惊于明靖珩小小年纪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老英国公不给他马,他什么都没说,自己却偷偷花了一夜的功夫去驯马。
表面上答应了老英国公不去碰,背地里却是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做成了。才不过八岁,这孩子便这般的有主意。
明老夫人是明靖珩的母亲,对他的脾气自然是更加了解的。
所以,初五云家走后,明老夫人曾经将婚事摊开来与明靖珩谈过。
阿菁与你可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你平日里不一直都嫌弃女孩子麻烦,却只愿与阿菁玩吗?怎么说到成亲便老大的不愿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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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却是摇了摇头,道:阿菁于我,便像是我的亲妹妹一般,儿子对她绝无男女之情。况且,我们两个做兄妹还能互相迁就,若是做了夫妻,定然是会不和的。
明老夫人亦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想到两人的亲事已经近乎是双方家长默认的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推辞,不由得有些头痛:你爹爹去世前曾说过,他希望咱们家与云家能结成秦晋之好
明靖珩打小在明老夫人膝下长大,对付他母亲最是有一套,他徐徐与明老夫人分析道。
结亲乃是结的两姓之好,自然要顺着双方脾气秉性来才能成一门好亲不是?阿菁是个好姑娘,性子单纯,又好强,但是我们两个都是闹腾的人,若是我娶了阿菁,我们两个自然是会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我们两个若是吵架了,阿菁气的回了娘家,那咱们两家的交情不才是会坏吗?您说,既然这还不如退一步,推了这门亲事,也保全我们两家的交情不是?
明老夫人又何尝不知明靖珩与云彦菁的性子不算良配,自己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夫妻和睦才最重要,听着他的话,不免脸上有些松动。
明靖珩又循循善诱道:况且,爹爹虽然说过希望与云家结亲,但也没说过哪一辈不是?怎么像是把我套牢了一般。
明老夫人不由得笑着打了明靖珩一下,道:你这孩子,什么叫套牢?你当你是马吗?见自己儿子傻呵呵的笑,明老夫人眸光一闪,冷不丁地便放出了杀手锏,你不喜欢阿菁那下午见到的那个阿芷如何?
明靖珩原本逗着明老夫人,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愣,好像刚刚那些给人洗脑的技术都烟消云散了一般,说话却有些扭捏,活生生像是要上花轿的大姑娘一般:她?嗯
明老夫人很久没见过儿子这般形容了,不由得逗他道:她怎么样?
明靖珩想到那双如墨色琉璃一般的眸子,却是不再扭捏,眼睛里面空落落的,没了神采一般: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只觉得似曾相识像是曾经欠了她很多一般。
明老夫人第一次见儿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却是不敢再提云彦芷半句了。
今日用饭前,何氏曾含蓄的问了一句明靖珩与云彦菁的亲事,明老夫人觉得头疼的紧,但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囫囵将话头带了过去。
何氏不是蠢笨的,怎么能不知道婚事有变,只是不知道明老夫人是个什么态度,不愿张扬而已。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他们明家对不住云彦菁,阿菁这孩子性子虽然有些骄纵,但本性不坏。她从小便知道自己要嫁给明靖珩,虽然外面均不知道两家的约定,但一个女孩子,从小一心一意期待的婚事被推翻,自然是如天塌了一般的。
见明老夫人叹气,彭氏知道她在忧心如何与何氏摊牌,她眼珠子溜溜的一转,却是转眼间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堆了一脸的笑意,道:母亲,今日是您的寿宴,这些事情,暂且先放着。过了今日,儿媳帮您一块想出个对策,定让您即保全了咱们两家的面子交情,又让您能顺顺利利的将这门亲事推拒了。
明老夫人也知道这事就是现在再犯愁,也是想不出解决办法的,她点了点头,走进了内室换衣服了。
待明老夫人换好了衣服,彭氏陪着明老夫人回了花厅。到了花厅后,她却是没有停留,转身退了出去,走到连廊上,对自己的贴身丫鬟兰芝道:你去前厅,请五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嘱咐他。
五爷便是明靖珩,按理说他这一辈应该是被称做老爷的,但他年纪小,下人们不好这般称呼,便囫囵的称他为五爷,而明泽效那一辈则均称为少爷。
这个时候刚用完了中饭,前厅那边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兰芝心下疑惑,却仍是寻了明靖珩过来。
英国公不在府上,待客的事情全都落在明靖珩与明泽效身上,明靖珩怕明泽效一人忙不过来,便匆匆的走到连廊那边,见彭氏等着他,便问道:大嫂可有什么事吗?我那边忙的很,只怕少了我,泽效一个人忙不过来。
彭氏笑着揶揄他道:你看看你,光顾着泽效,怎么忘了你的阿菁妹妹吗?
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那人穿着银红绣缠枝海棠花的薄纱褙子,发髻繁复,妆容精致,极是明艳娇美的样子。
正是云彦菁。
明靖珩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自从他听说自己可能要与云彦菁结亲后,最不想见的人便是她了。
并非是说云彦菁不好,实际上他与云彦菁还算玩的来,小的时候两人更是关系极好。但是,他一向将云彦菁当成是妹妹来看的,一想到自己要与云彦菁成亲,他便有种luan lun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云彦菁肯定也是一样的感觉,毕竟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但此刻看到云彦菁一脸娇羞,偷偷看自己的样子,他却是不能确定了。
彭氏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她笑着将云彦菁推到了明靖珩身边,对明靖珩道:大嫂那边亦是忙的很,刚刚云大姑娘说想去转转咱们家院子,我实在是抽不开身,想来阿寄你那边有泽效帮衬着,应当比我要松快不少,你便来陪云大姑娘逛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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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搬来小板凳,我是一个同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作者~
大家假期快乐啊,又到了吃青团和腌笃鲜的季节啦
在国外吃不到嘤嘤嘤,咬手绢
第31章 摊牌
却说云彦芷那边,小姐夫人们均用完了饭,吵着闹着,便要去逛园子。一群夫人小姐,将近三十人,便浩浩荡荡的随着彭氏逛起了院子。
时值盛夏,虽然今日没出太阳,却仍是闷热的紧,逛了几个院子后,便有夫人小姐们再也走不动了。
彭氏不由得有些无奈,是这些人提出的逛院子,却没想到她们逛到一半便嫌天气炎热,再也不愿逛下去了。
倒是走最末的陈沁雪和云彦芷,看似柔柔弱弱的,却是一路有说有笑的逛到了现在。
见她们中有人不愿再逛下去,彭氏便安排丫鬟们去拾掇了几处院落,让不愿再游园的女眷歇息。
云彦芷看到云彦蕖面色发白,便知道她有些中暑了,恰巧此时陈沁雪又喊她一同去游园,她心中放心不下妹妹,正要推辞,却听见彭氏走到自己身边笑道:五姑娘这是有些中暑了罢,阿芷你莫要担心,在阴凉处坐上片刻,喝些凉的东西便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招来了兰芝,兰芝捧了一杯冰过的酸梅汤,笑着对她道:云二姑娘放心,奴婢这边给云五姑娘寻了解暑的酸梅汤,喝了之后,定然无事的。
云彦芷看到兰芝,却是心中有些不舒服,虽然兰芝却是对前世的那些事毫不知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寻常来府上做客的小姐一般。
云彦芙也在一旁帮腔,她一直觉得自己姐姐没什么朋友,见她与陈沁雪投缘,不由得想让她随着陈沁雪一同去玩。
彭氏见她面色犹豫,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哎呀,我知你是个好姐姐,但这边有我照顾,你还放不下心?
她这般说话,云彦芷却是不好再留下了,便只得笑着对彭氏道:有您照顾,自然是比我强上好些倍的。
彭氏这才满意的笑笑,见她们一行有六七个女孩子,便招来了明老夫人身边管事的大丫鬟翠翘,让她陪着云彦芷她们去逛园子。
却说明靖珩那边,他陪着云彦菁一同逛着院子,两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却听到云彦菁轻声问道:上次我来时,国公夫人曾带我在福禄湖边上的珀黎屋子用的饭,靖珩哥哥是怎么想的,竟想到要盖这么一间屋子?
明靖珩神色有些不自然,与她说话,眼神却是看着别处,他道:去年秋天的时候,知颐家管辖的商号得了好些上等珀黎,他那边用不完,便给了我。
云彦菁又笑道:当时我还想着,这法子新奇,倒不是一般能想的出来的
两人一来一去,又说了许多不咸不淡的话,明靖珩见云彦菁又要问些不相关的事,便抢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阿菁。
云彦菁见他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他的眼睛是所谓的桃花眼,看谁都有种脉脉含情的意味,心如擂鼓一般砰砰的乱跳,她的手不由的攥紧了褙子的薄纱袖子,嗯了一句。
明靖珩见她垂下了头,却是不知该如何去开口与她说这件事,他一直觉得,纵然有天大的事,只要说开了便是好的,但此刻,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斟酌了再三,出口却是:你可知道,我与你婚约的事?
云彦菁闻言,顿时红透了脸,她手中绞着一条丝帕子,却是不答话。
明靖珩见她不说话,便知她是知晓的。见她双颊通红,一派娇羞的样子,他顿时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才能又将事情说清楚,又顾全了云彦菁的颜面。
两人顺着连廊一路走下去,上了院子当中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翠微山,假山上空无一人,明靖珩思虑再三,引着云彦菁在山顶的翼然亭坐了下来。
见云彦菁垂着头坐在那里,双手无意识的绞着帕子,明靖珩却是一愣,他眼前不知为何,竟是浮现出一个身着嫁衣的少女,坐在灯下,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
自这一年过完年后,他便总是做梦梦到这个少女,时而是她坐在床头做针线,时而是她站在玉兰花树下,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听到他的呼唤,那少女便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他是看不清那少女的面容的,但不知为何,他在梦中却是有种从身到心的愉悦惬意,仿佛是见到了冬日里的一丝暖阳般,让人打心底感到畅快与幸福。
见他怔怔的看着自己,云彦菁的脸却是越来越红,明靖珩慌忙的回过神来,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在脑子中又思虑了一番,觉得除了装作不知云彦菁对自己的一番情意外,再无它法了,方才启唇道:承蒙云伯母错爱,有将你许配给我的心思,但是,我心中,是只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看待的。
云彦菁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她抬起头看着明靖珩,眼神有些执拗。
明靖珩看到她的眼神,便知自己仍是伤到了她,他又是尴尬又是心疼,但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是我们明家对不住你
云彦菁却是猛地站起身来,她的声音有种控制不住的尖利:别说了!
你们明家是对不住我!但纵然你们家千好万好,我云彦菁也不稀罕你明家的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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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言罢,却是不管不顾的直接走出了翼然亭,独自一人往山下去了。
云彦菁一边走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了眼眶,泪眼朦胧,她低头拿帕子去拭泪,却是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
陈沁雪被迎面走来的云彦菁撞了个踉跄,亏得身边云彦芷手疾眼快,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才不至于摔倒。
陈沁雪心下生气,她本就与云彦菁有隙,见云彦菁撞了她,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说,气得她怒道:云彦菁,你是怎么
云彦菁却是没等她说完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掩面从一群游园的小姐中穿行而过,跑开了。
反而是陈沁雪被她吓了一跳,看着云彦菁的背影半晌,才愣愣的扭头,指着云彦菁的背影,对云彦芷道:是她撞得我没错吧,怎么她倒哭了
云彦芷看着云彦菁的背影,良久,方答道:是她撞的你没错
云彦菁为人高傲,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承受不住的事情,她才这般失态,以致于哭着离开。
她的脚下是盛开的月季花,她垂眸思考着,眼睛盯着那盛放的月季,却听见陈沁雪惊讶的声音。
明五公子?
明靖珩见云彦菁从翠微山下冲了下来,心下有些不放心,便跟了下来,没想到却是在山脚下遇到了正在游园的陈沁雪一行人。
他有些尴尬,云彦菁哭着跑走了,他在后面追,这一幕倒像是他与云彦菁有什么私情一般。
明靖珩心中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和陈沁雪打招呼:陈姑娘。
然而,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眼中却是直生生的撞进了那个站在月季花边上的身影。
他愣在当场,面前云彦芷的身影却是和他梦境中那个女子的身影渐渐的重合到了一处。
云彦芷亦是吃了一惊,但她一瞬间脑子里便闪过了好些念头,头一条竟不是为何明靖珩也在此处。而是,云彦菁这般情形定是与明靖珩有关的。
云彦菁哭着跑走了,明靖珩便神色焦急的跟在后边,两人都是青春年少,人们自然会往男女私情那一块想。
云家几姐妹的名声可是连在一处的,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云彦菁与外男私会的传言被传出,她们几个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云彦芷在心中过了一遍可能的几个解决方案,也不管云彦菁与明靖珩间到底有什么,便开口道:明公子与大姐姐乃是从小便认识的了,大姐姐方才与国公夫人在一道,明公子可是要与大姐姐打招呼?
她使了个眼色给在一边作陪的明家大丫鬟翠翘,翠翘会意,忙笑道:可不是,刚刚咱们在凉亭歇脚的时候,国公夫人说要陪云大姑娘一道去寻前些日子刚开的一株月季花的。
她这话一开口便是将两人定义成了相熟的青梅竹马间的寻常交往,而不是男女间的风月之事。况且,有了翠翘的佐证,云彦菁便是与彭氏在一处的。
在彭氏带着众人逛园子的时候,夫人小姐们走的稀稀拉拉,三两成群。纵然没人见过云彦菁,但是彭氏大家却是一直看着的。
再说了,彭氏是明靖珩的大嫂,明靖珩若是要与云彦菁幽会,总不能带上自己的大嫂吧?
云彦芷这是神来一笔的急智,在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去细想其中的猫腻时,她便哐的一下,把这个说法摆在了众人面前,一众小姐们见翠翘亦是附和她,便稀里糊涂的,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只有陈沁雪,看着云彦芷,却是偷偷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是添了卷名吗,其实在我大纲里,第一卷 的名字,一直是家庭纠纷解决23333
第32章 裙压
明靖珩见她这般说,知她是在帮自己掩饰,便顺着她说道:可不是,我与云大姑娘许久未见,也是应当打个招呼才是。
云彦芷见他上道,便冲他程式化的笑了笑,俯身行了个礼,道:明公子要照顾男宾,想来很是忙碌,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明靖珩看见她的笑容,心中却是越发觉得她熟悉。
云彦芷随着身边的小姐们往翠微山上走去,一行人便向着明靖珩走了过来,与他错身而过。
见云彦芷向他走过来,慢慢的,一步一步,他却是有些恍惚,仿佛她脚下的,不是明家铺就的鹅卵石小路,而是他梦中的一个个场景般。
她就这般,踏着他梦中的那些细碎的、不知该与何人去诉说的琐碎心事,向他走了过来。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到她。他一步步向前走着,只觉得一小段距离似乎极是漫长,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一般。但不知为何,他却又盼望着这段路能再长些才好。
云彦芷如今穿着的是彭氏的衣服,乃是一件杏子黄的绉纱褙子,明明是极娇嫩的颜色,却称的她的气质愈发端庄清丽。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明靖珩感觉自己似乎四肢都僵硬了一般,他是习武之人,此刻竟是有种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感觉。
她的身上有种淡淡的蘅芜香气,若有若无的。
明靖珩与她擦肩而过,身体僵硬的走完了这一段路。
与她擦肩而过时,他心中升起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大的恐慌,仿佛他此刻放手了,便再也无法见到这个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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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恐慌是来自于梦中的,有时他会梦到那个女子坐在阔云堂的小轩窗前抄经,洗尽铅华,无喜无怒。而自己,却是不知道站在哪个位置上,偷偷的看着她。
那个场景他只梦到过一次,但他却仿佛能够感受到梦中自己的身心俱疲,仿佛那根本不是个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般。那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与他小时候试图抓住流水一般,明明十分努力,却只是徒劳无功。
他觉得到自己似是想要与那个女子说话的,却是一直不敢上前,那个梦中的自己一遍遍的催眠着自己,按捺着心中的恐慌。
梦中的他对自己说,还有一点便好了,再挺一段时间,自己便能光明正大的将她接出来,两人便能同从前一样。
但心里,那个梦中的自己却又是不敢相信能回到从前的,因为他不止感受到了自己的绝望,更是因为看到了那个女子淡然的双眼,仿佛槁木死灰般,对一切都不再在意了。
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面上,明靖珩的思绪才被拉回了现实。他回头看去,却见一枚羊脂白玉雕芙蓉花的裙压躺在鹅卵石小路上。
那是她的裙压,明靖珩不知怎的,竟是一时着了魔一般,回头去捡那一枚裙压。
云彦芷亦是俯身下去去捡,两人的手指撞到一处,明靖珩感受到她手指上传来的温度,却是愣在了当场,手指也停在了那里。
云彦芷垂眸将那裙压捡了起来,方站起身来向他道谢:多谢明公子。
明靖珩看着她垂着的眼睛,她的睫毛又黑又密,像是只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脸上一样。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讷讷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不用谢。
云彦芷转身离开了,明靖珩这才回过味来,不知为何,这姑娘他才不过见了两次,但每次他都有种意外的熟稔感。
仿佛在久远的前世他们便认识了一般。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呆呆的模样,只恨不得踢自己一脚,这叫什么事,每次见了她自己便盯着她看个不停。
人家姑娘该不会是以为他是登徒子吧。
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想。
翠微山顶的翼然亭乃是整座敛翠园中地势最高的地方,几个小姐们攀上了山,站在亭子中,三两成群,说的却不是敛翠园的景致,而是刚刚擦身而过的明靖珩。
云彦芷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们说话,只听得一位小姐语气中充满了憧憬,道:那便是英国公的幼弟吗,我听我兄长说,他是太子伴读,又供着要职,算是如今勋贵子弟中的头一份了。
在座的几位小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憧憬。
她们虽然不相熟,聊起天来定是隔着一层,但言语间的羡慕都是挡不住的。
见她们聊得火热,陈沁雪凑到云彦芷耳边,促狭道:你瞧瞧这些人,平日里端的跟观音菩萨似的,如今见着个年轻男子,便高兴的笑成弥勒佛了。
她话说的促狭,云彦芷打了她一下,笑着去掐她的脸颊道:看看你这张嘴,菩萨也是能拿来取笑的吗?
她面上虽是笑着,心下又感叹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陈沁雪身边有谢知颐这般出色的青梅竹马,自然是不明白这些待嫁女儿的心思的。
从小她身边的便是最好的,不用争不用抢便顺顺当当的过了一辈子,哪明白她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小姐们呢。
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才比宋玉,貌比潘安?见到明靖珩这么优秀的少年,哪个小姐能不动心呢?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吗?
见她们两个笑的开心,其中一位小姐见刚刚云彦芷主动和明靖珩打招呼,极是熟络的样子,便问道:云二姑娘和明五公子很是相熟吗?
云彦芷这才收敛了笑容,道:我一直跟着父母亲在广州,去年才回到京城来,哪里谈的上相熟呢?也不过是见过一面,知道彼此的姓名罢了。
那位小姐想到刚刚明靖珩帮她捡裙压的样子,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明家与你们永昌伯府一向交好,想必你和明五公子小时候便认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了?
那问话的小姐与云彦芷不熟,这话就绝不是打趣的意思了,陈沁雪正想打个岔,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却听得云彦芷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明家老夫人乃是我祖母的方帕交,明五公子又是明老夫人的幼子。认真算起来,我还要唤他一句世叔的,哪里说得上是青梅竹马?
陈沁雪闻言,却是绷紧了面皮,憋着笑,在座的小姐们听她答的出乎意料,纷纷笑出了声。
只那个问话的小姐羞红了脸。
陈沁雪又悄悄对她道:你这话真该让你大姐姐听听,她平日里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没想到你们却是差着辈的。
云彦芷听她光明正大的挤兑云彦菁,心中不由得无奈,她们两人不相熟的时候,陈沁雪还记的疏不间亲的道理,谁知道不过一块逛了个院子,陈沁雪便敢跟她说云彦菁的坏话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云彦菁,但听着却觉得心里有些爽快。
在座的小姐都是有涵养的,很快岔开了话题,以免那发问的小姐尴尬,又在亭子上大约坐了一刻钟的时间,太阳渐渐的出来了,陪她们逛园子的大丫头翠翘便道:几位小姐,一会便要晒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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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沁雪掏出怀中的西洋小表看了一眼,便笑着对云彦芷道:正好,咱们回去了,那边戏台子又要开唱了,咱们一道听戏去。
众人这才下了假山,向戏台子那边走去。
谁知刚走回方才众人歇息的花厅,云彦芷还没见到自己的两个妹妹,便迎面上来的彭氏拉到了一边,彭氏对她悄声道:刚刚你大姐姐突然跑回来了,和你祖母说了几句话便要家去,现在马车都备好了,停在西角门上,你快些过去吧。
云彦心中疑惑,但见彭氏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又问道:您可知我四妹妹五妹妹过去了吗?
彭氏道:她们早就去了,如今只差你了。彭氏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又冲着一边的翠翘招了招手,对她道,你先别管这边的事,将云二姑娘送到西角门上去,一定要看着云二姑娘平平安安上了车才能回来,知道了没?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见彭氏这般照料她,心中不由得一暖,便谢道:多谢国公夫人了。
彭氏性子爽直,便道:嗐,这有什么可谢的,说不定咱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呢。
云彦芷听到她这话,猛地抬起头,但彭氏却是丝毫不知自己平地丢了个雷一般,只嘱咐她:好了,快去吧,我也不虚留你了。
直到坐上马车,云彦芷都一直在思忖着彭氏的那句话,什么叫日后便是一家人了!难不成这一世这群女人还是有意将她聘给明靖珩?
她一想到日后明靖珩为了兰芝,要将她再次关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小院子里,便有种窒息般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中的团扇,无论如何,这一世,她是怎么也不会再嫁给明靖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重看红楼,突然觉得,小时候只爱黛玉,但是长大了才懂宝钗
第33章 作罢
且说彭氏那边,翠翘送了云彦芷上车后,回来回禀了彭氏。彭氏听她说完后,却是没有急着回到花厅中招待客人,只站在走廊上想着事情。
兰芝轻声问道:夫人刚刚为何平白无故抛出那么一句话,奴婢看云二姑娘惊的面色都白了。
彭氏声音低沉,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种泼辣直爽的样子:我一直以为,她是对大少爷有意的,没想到,这般泼天的富贵她居然不为所动
兰芝凑到她身边轻声说:奴婢观这位云二姑娘举止,与外界所说的柔弱丝毫沾不上边。按奴婢看,云二姑娘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是个极有主意的,恐怕不好拿捏呢。
彭氏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想到英国公前些日子递上去的,为明泽效请封世子的折子,她不禁又多了几分慎重,再看看也不迟,总之,万不可给大少爷添了助力去。
望了一眼天上的艳阳,彭氏面上浮现出几丝忧愁,和一旁的兰芝轻声道:阿敖如今住在卫所,也不知道这么大的太阳,要不要接着操练。
阿敖便是明泽敖,彭氏所出的儿子,乃是英国公的第二子,今年方才七岁。
勋贵世家,若是只靠着祖上的荫庇混日子,后人不思进取,显达不过三代,就会变成个破落世家。
所以明家对子嗣管教的都极是严格,如今的英国公、明泽效都是在七岁的时候便被拎到了卫所,日日与那些当兵的同吃同住。
只有明靖珩,因为是太子的伴读,所以倒是没去成卫所,不过也绝不是娇惯着长大的,在他十岁的时候,英国公在陇西平叛,便携了幼弟长孙一同上的沙场。
彭氏心中担忧儿子,兰芝是极懂眼色的,便劝慰道:老话说过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敖少爷想要承爵,自然要磨练出一番本事才行。您放心,国公爷是极懂分寸的,又疼爱敖少爷,自然不会拔苗助长。
她这话说的不算好听,但却是有理有据,彭氏舒了心,便侧头打量了一番兰芝。
兰芝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刚刚及笄的年纪,她穿着一身翠色的褙子,那颜色称的她肌肤甚是白皙,见彭氏打量,便垂下了头,露出白如凝脂的脖颈来。
当真是我见犹怜,从前是官家小姐,气韵心机,就是与那些小门小户出身的丫鬟不一样。
彭氏心中盘算了一番,问她道:五爷屋里的兰芳是不是明年就要放出府去了?他那边缺个屋里人,你可愿去伺候他?
兰芝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顿时羞红了脸,爷房里的大丫鬟等未来的夫人过门后,自然是要收房的。
明府中,若说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大少爷明泽效,府中的丫鬟也大多钟情于他。但她是彭氏的大丫鬟,知道彭氏对明泽效不过是面甜心苦,又怎么可能往彭氏的枪口上撞。
倒是明靖珩,虽然跳脱直爽些,但对身边伺候的人一向极好,他住的阔云堂,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去处。况且,她对明靖珩,更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她忙欢喜着向彭氏道谢:多谢夫人心疼奴婢。
彭氏心中暗叹她上道,嘴上却是又点了她几句:你先别着急谢我,我把你分给了五爷,但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要看你自己的了。阿寄这孩子对儿女私情从不上心,平日里只知道看沙盘读兵书,你得自己想办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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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笑着福了个身,道:奴婢省得。
彭氏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转身回了花厅。
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忧愁,且说云家那边,何氏与云彦菁共乘同一辆马车,云彦菁哭的难受,闭住了气,整个人一抽一抽的打着嗝,一旁的何氏却是急的不行,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是英国公夫人让你受委屈了?怎么一句话不说便要退亲?
云彦菁仍是抽抽搭搭的,她想起明靖珩和她说的话,心中觉得丢人,更加不愿告诉旁人。
他明靖珩不是看不上她吗?她还不稀罕他呢!
她只道:总之,您别管了!我绝对不会嫁给靖
毕竟是从小叫惯了的称呼,她一时竟是改不过来,只赌气道:您若是逼我嫁给他,那我便铰了头发做姑子去!
何氏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的声音严厉起来,板着脸训斥道:好端端的说什么做姑子!你一个大家小姐怎么能随便说出这种话!
云彦菁却是丝毫不怵这位一向严厉的祖母,又道:总之,我是打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何氏见她并非一时嘴快,乃是打定了注意的,心下虽然生气,但毕竟云彦菁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嫡亲孙女,又劝道:你退了这门亲事,从哪里才能找一门更好的?
见云彦菁面上表情一怔,何氏又道:阿寄如今担着五品的衔,又和太子交情甚笃,这些勋贵子弟有哪个
云彦菁如今一听到她提明靖珩便来气,便道:您莫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不管怎样,我是怎么也不会再嫁他的!
咯吱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却是到了云府了。云彦菁心中生气,却是不等车夫放下踩脚的板凳便自顾自的跳下来马车。
云彦芷她们的马车走在何氏的之前,她正踩着板凳从马车上下来,见到云彦菁气呼呼的走进了云府,不由得生出疑惑来。
何氏下了马车,看见一旁的云彦芷,心中怒火却是愈烧愈旺。
云彦芷却是不愿理会何氏,如今她们已然是撕破了脸皮。这些日子,何氏称病,二房的姑娘们却一个都没过去。
云彦芷只沉默着向她行了个礼,待两个妹妹从马车上下来,便一并去了徐氏那边。
徐氏的如今已经怀胎近九个月了,她前期怀相不好,预产期又碰上了夏天,故而过得极是难捱。
见三个小姐从明家回来了,守在外间的月桂忙进去通禀,留了檀香一个人照应她们。
檀香这些日子丰腴了些,云彦芷便知她过得不错,与她刚说了几句话,便听得徐氏在内室里唤她的名字。
屋内的香案上供了一大盘子佛手,又放了冰块来降温,三人进去后,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泠泠瓜果清香。
徐氏坐在美人榻上的竹青洒花席上,周妈妈搬了个圆凳坐在她对面,两人就着炕桌正分着线。徐氏见三个女儿进来了,忙停了手中的活计。
她如今腹部高高隆起,面上因着未施脂粉而显得有些憔悴,但看上去却精神。
徐氏招呼月桂给她们三个一人倒了一杯凉茶,便笑着问她们:明老夫人的寿宴好玩吗?
云彦芙笑着抢答道:还行吧,一大群人坐在一块听戏,那戏文用的是京城话唱的,我听不大清楚,觉得没什么意思。徐氏笑了笑,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是从小在广州长大的,虽然能听得懂也说的了京城官话,但方言却是有些听不懂了。
只听得云彦芙又道:倒是他们家有道八珍豆腐做的极好,那么多种海货混在一起烧的,却吃起来一点都不腥气,反而极鲜。
徐氏看到她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笑着道:北边的海鲜和广州做法不同,这边爱用酱料去炖,倒让你们吃了个新鲜。
云彦蕖也是笑道:可不是,整整一桌子的人,就四姐姐盯着那道菜,后来沁雪姐姐看她喜欢,还特地把那道菜放到她跟前了呢。
云彦芙有些羞恼,徐氏和云彦芷却是哈哈大笑。
徐氏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略一思索,又问道:沁雪?可是工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千金?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陈姑娘性子爽直,和女儿极是投缘,我们还约了乞巧节一同出去玩呢。
徐氏心下高兴,自打她们回京以来,自己便有了孕,几个女儿也一直闷在家中,没什么伙伴。听到云彦芷与陈沁雪交好,她赞许的点了点头:陈姑娘我亦是见过的,性格好,又擅琴棋书画。的确是个极出众的孩子,你们能玩到一处,我心里也开心。
屋内的自鸣钟敲了六下,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了,徐氏却是皱着眉,似是查出了什么不对,问道:怎么才这个点?按理说明家老夫人做寿,不该这么早便散的。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还是云彦芷开了口:大姐姐不知怎么,硬是要回去。
徐氏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她眉头皱起,问道:怎么回事?
云彦芷便把在院子里撞到云彦菁和明靖珩的事和徐氏说了,徐氏想到彭氏对云彦菁的态度,心中顿时泛起了嘀咕。
这门亲事难道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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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徐氏久不说话,姐妹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未再说什么。
檀香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问道:厨房上许大娘打发了人来问夫人,说三位小姐的饭是送到这边来,还是送回各自的院子。
徐氏这才回过神来,道:自然是送到积琼院。她又对几个女儿道,难得你们都在,咱们今天便一起在娘这里吃饭可好?
几人纷纷点头同意,却听得徐氏又道:只可惜你们父亲如今朝中事务繁忙,今天晚上打发人回来,说不用等他吃饭了。
掐指一算,她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云昌衡了,云彦芷怕徐氏担心,便笑道:没了爹爹,只咱们娘几个一起用饭,娘还嫌弃我们吗?
徐氏被她这一番说辞逗笑了,指着云彦芷对另两个笑道:瞧瞧你们二姐姐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尖利了。
四人便一齐用了饭,今日厨房做了鲫鱼汤,甚是鲜美,云彦芷身为长姐,便亲自给几个妹妹和母亲乘了汤来。
夏衫宽大轻薄,云彦芷将褙子的袖口向上挽了一挽,徐氏眼尖,正看到她手腕上带着的那一对羊脂白玉的竹节镯。
云彦芷房中的贵重东西一向是有定数的,那镯子徐氏从未见她带过,不由得发问:这是何时得了这么好的一副镯子?娘怎么没见过。
云彦芷还未说话,云彦芙便抢答道:是今天国公夫人给的呢。
徐氏见那镯子水头异常的好,不由得疑惑,非年非节,彭氏好端端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云彦芷一个小辈做什么?
她想到了什么,心头一动,对云彦芷道:你把那镯子褪下来给娘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八珍豆腐,好想吃
第34章 玉镯
晚间,饭用罢了,待云彦芷姐妹三人走后。就寝前,徐氏将那镯子对着烛火细细的看着,只见那镯子通体润透,无半点瑕疵,实在是玉中及其难得的珍品。
她从小生在徐家这样的大富之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虽然世人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但这对玉镯少说也能值一个庄子。
徐氏将那玉镯收了起来,对着坐在床边看书的丈夫叹气道:你说,英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看上了咱们阿芷,要聘阿芷做他们家大少奶奶?
云昌衡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道:这位国公夫人行事云里雾里的,我竟也看不透。
徐氏想到今日云彦菁哭着提前回了府的事,便犹豫着将这件事告诉了云昌衡。
云昌衡听她说起,却是不由自主的坐起了身子,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阿菁虽然骄纵了些,但绝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除非是出了什么问题。
徐氏这才听了手上的动作,她想道彭氏对云彦菁爱答不理的态度,心下突然生出一种想法,道:不会是,这门亲事要黄吧。
云昌衡虽然心下觉得极有可能,但想到何氏一向霸道的性格,他又摇了摇头:不大可能,这是两个孩子打小便定好了的亲事,哪能说退就退?
徐氏听到丈夫这般说,觉得亦是有可能,但转念又想到那对玉镯子,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若非如此,非年非节,也不是头次见面,英国公夫人干嘛送阿芷那么贵重的一对镯子?
云昌衡却是觉得妻子有些小题大做了:一对镯子能说明的了什么?
徐氏却是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道:你又不是后宅妇人,怎么能懂?反正我就觉得阿菁和明家五爷的亲事要黄。
云昌衡无端被妻子嫌弃了,却也不急,只无奈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氏却是笃定了云彦菁和明靖珩要退亲一般,竟开始认真考虑起来明泽效来。
她倚在床边,和云昌衡商量着:明家大少爷哪都好,可惜是个武将,还要随着英国公戍守边疆。
云彦芷若是嫁了他,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四品以上的武将出征,家眷是不能同去的,这么一来云彦芷定然是要留在京中的。如今天下靖平,但若是那一日起了战事,明泽效若是出征时一个不小心,她的阿芷要是早早的守了寡怎么办?
悔教夫婿觅封侯,这句诗可不是白白传下来的。
而且,那英国公夫人那么厉害,如今她是喜欢阿芷,但阿芷嫁过去之后呢?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婆婆,阿芷那个闷葫芦的性子,还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
云昌衡只觉得她想的有些太多了,但他体谅徐氏有孕,便顺着妻子道:也是,明家门槛太高,咱们阿芷还是寻一门门第差不多的才好。
听到云昌衡这么说,徐氏反而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见过那明家大少爷,的确是极出色的一个少年,比起他们家五爷,也不遑多让的。
云昌衡只觉得孕中的女人心思真是太易变了,他今日累了一天,实在是疲惫不堪,便劝妻子道:洛娘,先莫要多想了,阿菁和明五爷的婚事怎么样还是两说,你这也想的太远了些。
他说罢,便下床吹了灯笼。这些日子,因着刚刚开了互市,礼部事情极为繁重,他累得一闭上眼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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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却是翻来覆去,越想越有可能,倒是熬了大半宿,直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合了会眼。
第二日卯正时分,云昌衡要赶去上朝,他心疼徐氏,本不打算惊扰她,谁知自己刚刚起身,徐氏便醒来了。
徐氏帮云昌衡系好了腰间的绶带,正在摆弄他的衣领时,却听见月桂从外间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老夫人那边开了私库,正在清点东西,说是要挑几件贵重的东西送到英国公府上,给明老夫人当做退亲的赔礼!
徐氏和云昌衡两个人顿时都愣住了,徐氏的手指停在云昌衡的衣领上,扭头问月桂道:你可听的真切?
月桂俯身道:千真万确,这种事情奴婢怎么敢拿来浑说?听说昨儿晚上大夫人见完大小姐后,便去了老夫人房里,老夫人刚开始不同意,两人还争吵了几句。结果今天早逝,便传信给大夫人,说她亲自去英国公府上退亲,向明太夫人赔礼道歉。
云昌衡怎么也没想到此事竟让徐氏说中了,他亦是晃了好久的神,结果险些误了早朝。
怀孕的人本就多思,云昌衡走后,徐氏不由得一通乱想。原本她看明泽效哪里都好,现在却是嫌他太出息了些,怕自己女儿嫁过去受冷落。
男人的时间总共就那么点,既然要建功立业,留给妻儿的时间自然就会变少。而且,她仍是有些忌讳明泽效是武将的事。
她还是希望云彦芷能寻一门面上好,里子也好的亲事。
却说云彦菁那边,听见大丫鬟菱歌禀报说何氏出了门后,她竟是心中空落落的。
一退了亲,这门亲事可就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她心下慌乱的紧,竟生出种不知该怎么办好的心思。
菱歌见她心神不定,便道:姑娘,咱们园子里的荷花开的正好,奴婢记得姑娘一直说要作一幅夏荷图的,如今可有兴致吗?
云彦菁只觉得如今待在屋中,更容易胡思乱想,倒还不如出去转转,也许心思被分散了,便能好些。
抱朴园中的湖不过小小一片,比不得明家的福禄湖,湖面上挤挤挨挨的开着一片的荷花,花上带着晨间的露水,有风吹过,倒有种一一风荷举的意味。
云彦菁在湖边铺了画具,往纸上描出那荷花的雏形,她画技精湛,此刻虽然心神不定,但依旧是有模有样的。
清晨的阳光不算毒辣,云彦菁不一会便将线稿完成了大半,她学的是写意画,极耗功夫,一丝一毫也急不得。
她正勾描着荷叶,却听见身边传来一阵咳嗽声,扭头去看,却是一个名唤木槿的丫头搀着云彦茉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两个多月前,云彦茉骤然服毒,险些丧了命。云彦菁与她一同长大,虽然平日里她看不上云彦茉的庶出身份,但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姐妹,故而云彦茉出事后,云彦菁还特意寻了几支老参,去探望过她。
二房的卢姨娘犯了事,她隐隐约约是知道的,但却只囫囵听了个大概。那时何氏称病,她去询问自己的母亲,刘氏却只说这些事情腌臜,不是她该知道的。
云彦茉院子里得力的丫鬟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两个婆子和几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她看不过眼,便将自己院子里这个叫木槿的二等丫鬟拨了过去给她。
看到了她,云彦菁丢了画笔,与她道:你怎么还出来走动?
明明是关切的话,却说得这般不中听,纤云暗叹,自家姑娘真是被老夫人宠坏了,连话都不会说。
也就只有三姑娘这么和顺的人才能忍的了她。
云彦茉果然柔顺的笑了笑,她的身子尚且虚弱,整个人倚在那小丫鬟身上,面色苍白,看上去甚是憔悴:屋子里太闷了,便想要出来走走。
她的声音仍是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菱歌便指挥着过路的婆子给她搬了一张纳凉的躺椅到湖边上。
云彦茉半倚在那躺椅上,与云彦菁随意说着话:大姐姐昨日去了英国公太夫人的寿宴,可玩的尽兴?
云彦菁冷不丁听到她提起英国公府,心中似有大石头猛的一击般,面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菱歌观云彦菁的面色,便知她心中不舒服,忙对云彦茉使了个眼色。
因着云彦菁脾气大,从小菱歌就没少和云彦茉一同看她脸色行事,两人之间也时常提点对方。
但今日,云彦茉却是丝毫不理会她使得那个眼色,竟是又问了一遍。
云彦菁将画笔随手一丢,道:我要和明家五爷退亲,今日祖母已经上门去说了。
云彦茉面上一惊,但她眼中却是丝毫没有惊诧的神色,声音低了下去,似是为云彦菁伤心:怎么会弄到这一步大姐姐,你莫要伤心
云彦菁最受不得旁人可怜她,听云彦茉这般说,便哼了一声,硬声道:用不着你来可怜我!你还是先想法子在家中待下去吧!
说罢便转身走了。
云彦菁被她这句话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这话实在太诛心了,简直是在戳自己的伤口。
何氏害徐氏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们大房!为了她云彦菁!事情败露了,却要让她和她姨娘来顶罪!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却还好好的,万事不愁!
见云彦茉面色苍白,菱歌忙对她歉意的说道:您莫要往心里去,您也知道,大姑娘就是这么个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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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个性子,却要自己白白的忍耐吗?云彦茉只觉得被气得眼前有些发黑,但她仍是扯出了个温柔的笑,楚楚可怜的道:不碍事是我不懂眼色,招惹大姐姐在先的。
菱歌见云彦菁越走越远,忙收拾了画具,向云彦茉匆匆行了个礼后,便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和基友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明天开始更一个前世的番外
大概一万多字,分四天更完
不喜欢回忆杀的话,可以四天后来看正文,谢谢大家支持啦
第35章 番外 南柯(一)
(一)
阿绫出生的时候,是个极晴好的下午,明靖珩正陪着太子在东宫商议政事。
歇息的时候,他喝着东宫的新茶,与太子闲话着最近的事。
阿芷快要生了,辛苦的紧,她如今双腿浮肿,日日晚上都要抽一回筋。她是个闷葫芦的性子,疼了也不知道告诉我。只前几日个晚上,我听到她疼的出了声,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人如今快当爹了,日日絮叨来絮叨去的,总是那么几句,真真正正成了个老婆奴,太子听他们夫妻的琐事,总会私下生闷气。
早知道这小子日后这么跟自己嘚瑟,当时就该请母后下召,把他媳妇定给自己做太子妃。
明靖珩却丝毫不看太子的脸色,仍是絮絮叨叨,像念经一般:这两日我天天不敢睡实,生怕她再抽筋。她若是抽筋了,也就我能给她捏一捏
太子听的眉头青筋直跳,把杯子放下,走到沙盘边上,道:行了,干活吧!
明靖珩不傻,也知道自己讨人厌,他嘿嘿一笑,便也走到了沙盘边上。
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报信时,明靖珩正拿着小旗调整兵力的位置,听到那小太监的话,他匆匆忙忙,连支会太子一声都没有,便朝着东宫门外跑去了。
到了产房外面,母亲在外边焦急的等着他,屋内时不时传来女子痛苦的□□声。
见他回来了,明老夫人忙迎了上来,责怪道:你媳妇要生了知不知道?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老是四处乱跑?
但斥责完了,见他手上还握着沙盘上用来标记兵力的小旗,明老夫人不由得一笑:这傻孩子,还不快把你手上的东西给丢了!
阿芷这一胎生的其实很是顺遂,但明靖珩听着她的呼喊声仍是有些害怕。他在外面转来转去,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明老夫人却是淡然的很,还晓得去安慰儿子。
折腾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时分,云彦芷方生下一个七斤重的女婴。
他高兴的紧,生男生女其实都不重要,反正他们明家一向是阴盛阳衰,明老夫人又喜欢女孩的紧。
他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他这才进了产房去看她,她头发被汗水濡湿,见到他进来,虽是有气无力的,但仍是给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明老夫人亦是极高兴,忙不迭的让厨房去准备鸡汤面。
他高兴的手足无措,抱着女儿给她看:像不像你?
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哪里能看出来像谁?
云彦芷笑了笑:像你。
明老夫人高兴的紧,她心疼儿媳妇,看着儿子喂了云彦芷几口鸡汤面后,方笑道:好了,阿寄,你让阿芷多休息会。
便把他轰出了产房,他心中不忿,退出门前对她做了个幽怨的表情,倒惹得她轻轻一笑。
(二)
孩子见风就长,阿绫和他一般,极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跑跳。春日的时候,他伏着女儿去摘院子里开的正好的玉兰花,云彦芷见了便说他:你别总是惯着阿绫,她才一岁多,如今连谢家的仪哥儿都敢欺负,长大了谁还敢娶她?
仪哥儿便是谢知颐和陈沁雪的长子,比阿绫大上一岁。
他却是不甚在意:谢知颐那小子从小就打不过我,他儿子自然也打不过我女儿了。
他还是个孩子性子,见阿绫折了好几朵的玉兰花,便起了恶作剧的性质,给女儿戴了一头。
云彦芷不过一个没留神,女儿便被他打扮成了这个样子,气的打了他两下。
打完了,又只能认命的给女儿拾掇头发,阿绫却以为母亲要跟她玩耍,笑着去躲,硬是不让母亲摘。
明靖珩看的哈哈大笑,对阿绫道:阿绫咱们美的很,是不是?
阿绫笑着拍手道:美!美!
云彦芷无奈,只得白了他一眼。
贴身的小厮却是快步跑进来和他说:五爷,出大事了!
他面上的笑容凝固在那里,云彦芷见他们要说政事,便带了阿绫回了屋里。
东宫里太子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个清楚。终究是年轻人,再怎么镇定,手指却是抖的。
心腹的大臣们一一的进来了,面上都是一片灰败之色,最后进来的是礼部侍郎云昌衡,他面色虽然凝重,但比起之前那些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大人们却是好多了。
看到了岳父,明靖珩匆匆打了个招呼。
这一日议事,太子将势力化整为零,所有的可再起复的大人们都被太子暂时贬谪到了偏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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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对他未说什么。
人潮散尽的时候,太子方叫住了他。
知衡。
他慢慢的转身,苦笑道:你一叫我的表字就准没好事,说吧,让我帮你做什么。
太子缓缓说完后,他吐出一口气:你这是要让我做细作吗?
太子苦笑道:连家翻了案,连石海起复。他看着明靖珩,咱们两个打小便在一处,除了你,我没旁人可信了。
明靖珩无奈:就算我去了四皇子那边,连石海那个老狐狸能信我吗?在他们眼里,我和你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怎么可能信我会反水?
太子却是从容了许多,缓缓与他解释道:他们不得不信,老四手上没有兵权,就算你们英国公府是假意站在他那边,就已经给他足够的好处了!
有了英国公府,二皇子便能招揽来极多的军中将领。
明靖珩坐在圈椅上,苦笑道:你这是赖上我了吗?
太子却是敛衽,给他行了一个极庄重的礼:我是在求你,阿寄。
明靖珩狠狠的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水将杯子摔在地上,道:罢罢罢!算是我欠你的!
连石海果然不信他,对四皇子煽风点火,道:其实,兵权于殿下而言,并不算是好事。殿下可忘了,太子是因为什么被陛下斥责的吗?
太子不就是因为兵权的事,才被父皇忌惮的吗?
四皇子抖了个激灵,忙推说自己要再想想。
第二日,明靖珩便去了连石海府上。
连府极是安静的样子,当年连家男的便贬去边疆的采石场做苦役,女眷则是没入官府为奴。他听闻,连石海的独子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老妻也抵不过病痛,死在了人伢子手里。
连石海正在练字,头也不抬的对他道:明五爷如今刚做了父亲,想必定然不知道孩子过得不好时,父母会如何悲痛。
这人是在咒他的阿绫了,明靖珩心下生气,但他此行是来求人的,自然不能摆出脸色来:却是不知道,连大人还有孩子。
连石海却是扔了手上的笔,哼了一声,道:明五爷贵人多忘事,当然不知道了。小女在你们明府上做了快七年的使唤丫鬟,还是被你们家借口出痘子给赶出府去的!
明靖珩一头雾水:谁?
连石海愈发愤怒:兰芝!她曾是你明五爷身边的大丫鬟,怎么,连自己的房里人明五爷都记不得吗?
明靖珩这才想起来,他房里的丫鬟都是兰字打头的,只提名字他什么都想不起。但说到出痘子,他方模糊的记起,这个叫兰芝的丫头是大嫂送来的。
当时他刚刚定下婚约,好不容易能娶到自己的意中人了,这丫头竟不自量力去勾引他,最后却被他带到母亲面前,借口出痘子赶出了府。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对大嫂不再像从前那般信服了。
见他似乎想起来了,连石海冷笑一声:你不是要说服我信你吗?好!你让我那女儿做你的正头夫人,我便信你!
他吓了一跳:令爱我自会好好送还给连大人,但连大人怎么会
连石海越发愤怒:你以为我看的上你做我的女婿吗?若不是我那女孩给你当了两年的大丫头,你以为我会便宜了你?
的确,他虽未碰过兰芝,但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况且,兰芝可是引诱过他的。
况且那丫头认定了你这小子!否则你以为我会同意你这个有妻室的做她的丈夫?
提到妻室,明靖珩这才一惊,这个条件可是要牵扯到阿芷的!
连石海暴怒之后,看见明靖珩阴晴不定的面色,却哈哈大笑起来:早就听说明五爷伉俪情深,如今家族兴盛和你妻女摆在一处,不知道在你心中孰轻孰重?
明靖珩只觉得他如疯了一般,想到他这次回来后,毒辣阴险到为人所不齿的种种手段,心中憎恶的同时,又带上了一丝畏惧。
这个人如今做过了苦役,心性大变,做事再也不考虑长远,只想着眼前,连读书人最后的一层遮羞布都不愿掩着了。
连石海看见明靖珩眼中的憎恶,又是大怒:我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孩了,明五爷莫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夫人是个没福气的!
他又道:十日之内,若是我女儿从你家庄子上回来了,我便当你是我的乘龙快婿,将来连家的基业也尽数是你的。如若不然,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三)
明靖珩回到阔云堂的时候,心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绫下午玩的疯了,到了傍晚吃了饭,便打起瞌睡来,云彦芷坐在床边一边守着女儿,一边给他做一件春天的斗篷。
那斗篷上绣着落花流水的纹样,他是不信命的,可如今看到这种纹样,却从心中觉得不祥。
见丈夫回来,云彦芷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太子匆匆把你叫过去可是出什么事了?
明靖珩看到她关切的神色,却是不顾屋内的一众丫鬟,紧紧的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肩头。
屋内丫鬟见状,便退了出去。云彦芷却是僵在他怀里,任由他死死的抱着。过了好一会,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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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点了点头,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单膝跪在她面前,语气尽量轻缓的对她说道:阿芷,你莫要着急,岳父那边,可能最近是要出京一段日子。
云彦芷心下一惊,她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袖,不由得语气有些慌乱:怎么,难道是要贬谪吗?
明靖珩点了点头,又细声劝慰她道:这个时候,被贬谪到别的地方未必不是件好事,能离了京城,也算是离了是非。待风头过去了,早晚有起复的一天。
云彦芷听他这般劝慰,心中仍是忧虑的紧,但却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明靖珩静了一静,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又对她道:如今边疆正打着仗,战事一直不灭,我明日便与太子去说,到边疆帮大哥去,到时候也把你一并带在任上。
云彦芷闻言却是没有说话,面色有些忧愁。
明靖珩以为她是怕边疆局势混乱,又道:你放心,我将你留在太原府上,每个月里回来看一看你,太原府还是很是太平的。
云彦芷仍是不改忧虑,却道:阿寄,你和太子是从小一并长大的,如今太子有难,你却舍了他,自己跑到边关去这样是不是有些对不住他?
明靖珩知她素来心善,可自己就是因为没法接受太子的要求,或者说,是连石海的要求,才情愿去边关吃苦的,他面上不由得苦笑:你真是太懂事了些。
边疆终究是没去成,第八日上头,彭氏竟派人接了兰芝回来。
明靖珩见到那个站在花树下的清秀女子,心下便是一阵怒火。
怎么?这些人就非要逼着他为了什么劳什子大局牺牲,丝毫不顾他的感受吗?
明老夫人在去年没了,如今英国公府里彭氏一人掌着家,见他和云彦芷从堂外走了进来,便笑着把兰芝推到他身边,道:阿寄,瞧瞧?这可不是你的心上人回来了?
云彦芷被她这句话骇到了,立在了原地,只怔怔的看着兰芝那张含羞带怯的脸。
明靖珩只觉得心中恶心,却听得彭氏又笑着道:兰芝原先是阿寄的房里人,打十五岁上便服侍着阿寄,前些年因为出痘子送去庄子上养病了。如今病好了,也是时候该回来了,不然咱么寄郎总是惦记着,连饭都吃不好了!
云彦芷深深吸了一口气,兰芝上去向她见了礼,笑着给她奉了茶,道:五夫人请用。
明靖珩气的说不出话来,彭氏见他面色吓人,似是马上就要爆发,便匆匆对云彦芷道:弟妹先将兰芝领回去吧,我这边命人收拾了乱玉轩,给新人住下。
云彦芷怔怔的走了,兰芝跟在她身后。她面色有些恍惚,连看都没看明靖珩一眼。
待云彦芷和兰芝走后,明靖珩才爆发了一般:是不是大哥让人将她送回来的!我前几日刚给他快马加鞭去了信,将此事说给他商议,没想到他却是这么个答复!
彭氏却是面上一怔,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劝慰他道:你大哥也是为了咱们明家好,连大人那边疯魔了一般,硬是要让他女儿做你的正头夫人。你让你大哥怎么办,人都接回来了,难道还能送回去不成!
明靖珩被她这话说的来了气性,怒道:送回去了又如何,您叫下人备车,我这便将她送到连府上去!
彭氏见他是动了真格的,便连忙软语劝道:你这般将她送回去,就是在活生生的打连大人和四皇子的脸,盟结不了,倒是先结了仇。太子殿下本来就是岌岌可危,你让他如何是好?
提到太子,明靖珩顿时愣在了当场,彭氏见他面色似有松动,又劝他道:再说了,连姑娘接是接回来了,你就随便给她个名分,仍是和阿芷一同住着,只当没她这个人便好。左右我给她安排在了乱玉轩,离你们那边八丈远。
见他仍是有些不认同,彭氏又道:连大人再怎么厉害,难道还能管自己女儿的房里事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番外,要说的多,所以场景转换多了些,大家见谅
第36章 番外 南柯(二)
(四)
明靖珩听了彭氏的话,左右当这个人不存在,仍是日日与云彦芷住在一处。
云彦芷却是心神不宁的,这日临睡前,明靖珩劝慰她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就当没她这么个人,听话,莫再多想了。
云彦芷虽然点了头,却仍是皱着眉,明靖珩却是翻了个身,侧头瞧着她,一只手玩着她中衣上的带子,另一只手便不老实的探了进去:你整天胡思乱想的念着不相干的人,倒是不管我高兴还是难受了
云彦芷面上顿时一红,忙去捉他不安分的手,但她的力气哪能制得住明靖珩,明靖珩笑着道:有这功夫,不如想着怎么给阿绫添个弟弟
有了孩子,她也就没工夫再胡思乱想了。
其实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人,他接下来便要日日奔波在东宫和四皇子府之间,会很少待在府里。他怕她受了旁人的挑拨,想再用一个孩子拴住她
云彦芷先前还推拒着他,转眼想到那日彭氏说过的话,却是生了种要拴住他的心思,竟是不再挣扎,还配合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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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初歇,明靖珩抱着云彦芷,任由她在自己怀里休息。听着她轻轻的喘息声,他却还有力气去调笑她:阿芷,刚刚好不好?
云彦芷气的瞪了她一眼,但她如今眼角眉梢全是春色,哪有一分的震慑力,倒是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明靖珩又笑着逗弄她道: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么个姿势。啊呦,你都不知道,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了。以后咱们都用那个姿势可好?
云彦芷气的便要推开他,却是被他又压在了身下,他的唇覆在自己耳边,说话含含糊糊的:还有力气推拒我显然是刚刚夫君伺候的不够。
到了最后两人结束的时候,云彦芷感觉整个人乏的似乎沾枕便能着,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倒是明靖珩,如同一只吃饱喝足的兽一般,在她唇上亲了亲,亲自抱她去净房清理了,两人才歇下了。
朦胧中,她听到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接下来我会忙的很,日日都着不了家,你莫要多想,平日里找陈沁雪一处玩玩
因着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的吃了回饱饭,第二日他去四皇子府上时,心情仍是好的。连石海见了他,面色却是有些阴沉。明靖珩懒得看他的脸色,只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便与四皇子联络起了感情。
做细作也得有个做细作的样子不是?
散了之后,连石海却是堵住了他,对他道:明五爷便这般任由我那女儿独守空房吗?
明靖珩怎么也想不到连石海竟能管到他的私事上,但他今日心情好,便生出了捉弄连石海的心思。
他笑眯眯的对连石海道:强扭的瓜不甜,连大人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还不懂这个道理吗?
连石海气的拂袖而去,临走还撂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明靖珩哈哈一笑,他小的时候,谢二那家伙一打不过自己,便会充门面撂下这么一句话。
但他没想到,与谢知颐不同,连石海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五)
明靖珩这些日子忙的紧,白日在四皇子那边议完了事,夜里又要偷偷的趁着无人知晓的时候去私会一番太子。
弄得他像是个红杏出墙的妇人一般。
云彦芷一向睡得浅,他半夜又要出门,这些日子便一直睡在外院的书房,只用晚饭的时候,偶尔去她那里陪她坐上一坐。
这日他正在兵部,却看见引路的小太监偷偷塞了一张纸条给他,他不动声色看了,连石海竟是借故国库空虚,要断了英国公府在边疆的军饷。
如今战事正酣,若是停了供应,英国公和明泽效在边疆,早晚要生变数。
明靖珩没想到连石海竟能这般不要脸,他气的睚眦欲裂,去找连石海理论。
连石海看着他,却是笑道:明五爷,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可是有后着的。
明靖珩只觉得自己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将连石海案台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汝窑的水丞碎落,发出一声脆响:你知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后果!突厥人若是攻进来了,你置百姓苍生于何地?
连石海却仍是笑着,他注视着明靖珩满是怒火的双眼,蹲下身捡起了那砚台的一块碎片:这可是端砚,五爷也太不爱惜物力了。他看着那被摔成四分五裂的砚台,笑道,这天下大势,不就是如此,碎了,总有人能给补上。
他抬起头看着他,笑容中带着丝洋洋得意的毒辣:五爷既然真这么关心天下苍生,为何不愿按我说的去做?兰芝虽然比不上你夫人花容月貌,但也差不了太多。难道我连石海的女儿就这么入不了你明五爷的眼吗?
第二日,明靖珩看着兰芝跪倒在明家祖先排位前,他闭上双眼,待兰芝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含羞带怯的站到他身边时,彭氏笑道:好了,今日是洞房花烛夜,阿寄你就宿在乱玉轩吧。
见彭氏要离开,他却是追了几步上去,对彭氏轻声道:阿芷那边,今晚恐怕不好过。阿嫂可否帮我劝慰一二?
彭氏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兰芝,见明靖珩丝毫没有避讳兰芝的意思,面上仍是一派淡然。她再也撑不住笑意,只匆匆答道:我知晓了。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洞房花烛,兰芝如今算是他的平妻,虽矮了正妻一头,但仍是着红。他将兰芝头上的绣帕挑起,看着她弯弯的眉眼,却生出一种疲惫和厌倦。
敬酒时他故意喝的醉醺醺的,旁人只是当他高兴,什么人来敬酒,他都不拒。兰芝见他醉到不省人事,摇摇晃晃的回了新房,忙起身将他搀扶到床上去。
她拿了块湿手帕,给他擦脸,他却是抓住了她的手,笑着问她道:这可是你想要的?
兰芝顿时面色一派苍白,他却似是一时醉话,翻了个身,便睡过去了。
阔云堂内,云彦芷听着正厅那边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只觉得心冷的想要死掉一般,她突然想到昨日彭氏和她说的话。
阿寄他一直是个长情的人,这些年来,对兰芝也一直没有死心。不过你放心,你还是他的正妻,毕竟你也是给他生下阿绫了的。阿寄这孩子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好,他如今对你又有一股子歉意,就算日后兰芝能得宠,你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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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哄着阿绫入睡,看着女儿那娇弱的面孔,泪水却是大朵大朵的掉了下来。
一夕之间,丈夫心仪的变成了旁人,父亲贬谪浔阳。
她的天地都变了。
(六)
洞房的第二日,彭氏来陪兰芝说话,见她一脸的憔悴,便打趣道:阿寄昨日晚上可把你折腾的不轻吧?
兰芝原做过彭氏的丫鬟,故彭氏与她相熟的很,但此刻兰芝却是尴尬的笑了笑,只装作娇羞的垂下了头。
彭氏的丫鬟进来报了信,对她轻声道:阔云堂那位说二小姐病了,请五爷过去看一眼。
彭氏一向看不上云彦芷,嫌她为人木讷,此刻却是嗤的一笑,道:咱们这位五夫人,为了留住男人,连孩子都拿来做垡子。
兰芝心中有事,却没凑趣和她说什么,彭氏秀眉一挑,道:可惜了,如今阿寄出门去四皇子那边了,他们男人商议朝事,只怕是不好去请。
见丫鬟走出门去,她想了想,又道:回来!
彭氏转了转眼珠子,道:这么去回话,恐她会说我厚此薄彼,你去拿了对牌请孙太医过来瞧瞧。
阿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热才退了下去,云彦芷亦是在她身边守了一天一夜,明靖珩那边她派人去请了又请,得到的回话仍是有事要忙。
阿绫的病情缓和下来的时候,彭氏来看阿绫,对她道:我都为你不值,他这两天一直待在兰芝那边,我让他去看看阿绫,他还说
云彦芷眼角含着泪,只觉得内心无限凄苦,问道:他说什么?
彭氏敲了敲她的脸色,方斟酌着道:他怪你拿阿绫做垡子,用女儿当争宠的工具。
云彦芷只觉得呼吸都困难,她曾经的枕边人,竟是这般的不信她,甚至不惜拿最恶毒的方式来揣度她。
彭氏见她面色苍白,又劝了劝她,才道:阿寄他如今也是一时迷了眼,过一阵子便好了。
她面上全是泪水,却仍是守着礼节,对彭氏道谢:多谢大嫂宽慰我实在是
彭氏见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她不耐烦在云彦芷身上耗功夫,便道:你想开些自古男子多薄幸。
云彦芷收住了泪水,对她福了一福身,转身对自己的大丫鬟雪霁道:你去送一送大嫂
明靖珩刚从大同回来,待进了城,他先去了一趟四皇子府。
他这一趟是去替四皇子联络西北的将领,他去的隐秘,连家中都瞒着,四皇子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满是歉意:知衡,叫你新婚第二日便去西北替我办事,是我不对。
他忙道:殿下说的哪里话?
四皇子不过也是做个态度罢了,又打趣起他道:知衡回来的这么快,可是挂念家中新妇?
明靖珩抽了抽嘴角,自动忽略了那个新字,坐在四皇子身边的连石海托着茶杯,笑意吟吟的看着他,目光却如跗骨之蛆。
另一个年轻的臣子凑趣道:新婚第一日便扔下妻子,知衡可要和岳父大人赔礼道歉才是。
明靖珩的目光顿时阴冷下来,但他仍是默不作声,只连石海笑了起来:你这么说,倒显得老夫还要管女儿女婿的房里事一样。
他这话说的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在座的人哪个敢得罪他?忙是岔开了话题。
明靖珩回府那日正是十五,正是应当宿在正妻房中的日子,他有七日未见到云彦芷了,只觉得心头有好些话要与她说,但看到她冷漠的神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外面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两人沉默的面对面坐着吃着饭。
明靖珩看着云彦芷淡漠的神情,只觉得味同嚼蜡般。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饭,她却是招来了丫鬟,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雨夜路滑,五爷要走了,你去取那盏明瓦的灯来,给他照一下路。
说罢便回了内室。
明靖珩满心的热血被她一盆冷水浇了个剔透,他追上去问她:阿芷,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
她却是躺在床边上,什么话都没有说,身子微微颤抖着。
他坐在床边等了好久,见她仍是不回头,他只觉得自己如今心如一滩死水,表面上风平浪静,所有脏的臭的却都埋在了湖底,满是疲惫和无可奈何。
太子还在等他,他伸手去摸她的肩头,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他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我明日再来看你。
云彦芷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将脸埋在枕头上,抽泣着将身子缩成一团。
她一直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如今父亲远走浔阳,无人能替她做主。唯一一个心心念念的他,却也不再在意她了。
她又该何去何从?
第37章 番外 南柯(三)
(七)
第二日,他却是没有来。
他说好的明日来看她,终不过一句空话。
她看着院子里的太阳从薄暮晨光到夕阳西下,心似乎也随着那太阳光渐渐冷了下去。
三年了,他是不是厌倦她了?摆晚饭的时候,他身边的小厮方才进来通禀:五爷被四皇子留住了,请夫人先睡,莫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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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得不到她的回应,终是悄悄退了下去。她看着桌上冷掉的菜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落进碗里的粳米粥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他终是厌倦她了,不愿再敷衍她了。
至此,她极少再踏出门去。他也来的不多,除了初一十五在她这边坐一会,两人再没有别的见面的机会。
纵然他来了,她也总是寻了借口避开他去。一来二去,他也不再愿意来了。
在下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占着明五夫人位置的不相干的人罢了。毕竟,她也时常听到下人议论五爷与乱玉轩那位是多么的恩爱缱绻。
直到这一年的中秋节,英国公与其长子明泽效大胜回朝,一家人有近三年未曾团聚了,便在正厅设了私宴。
彭氏特意到了阔云堂这边来请她,她推辞不过,只得出了阔云堂。
明家的大少爷明泽效她是第三次见,这人一直都在任上,她也没什么见他的机会。但那人却是与英国公的气质截然不同,身上没如宝剑出鞘般的锋芒,只觉得沉稳坚毅。
见到许久不见的侄子,明靖珩却是有些尴尬的样子,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只默默的撇过了头去。
彭氏看到这一幕,却是心中有数的。她当初本是属意云彦芷嫁给明泽效,做她的儿媳的,明泽效也是点头同意了的。谁知道,后来半路杀出来个明靖珩,硬是看上了云彦芷,明家老夫人心疼幼子,只得改聘了云彦芷做明靖珩的媳妇。
不过当时,明靖珩并不知道彭氏的盘算。
知道云彦芷嫁给自己叔叔后,明泽效人在边疆,也没说什么。
只是后来,明靖珩不知打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两个原本亲如手足的少年人,却是因此而有些生分了。
(八)
明靖珩坐在她的身边,他们已经是近两个月未见了,这些日子,她一直躲着他,而他又忙的日日脚不沾地,也没时间去与她静下心来谈一谈,化解两人之间的误解。
他给她夹了一片桂花糖藕,那是她最喜欢的菜式。而她却是道了句谢,直到吃完饭去更衣,都没有动那糖藕。
但他仍是不怕的,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又有阿绫这个女儿。今日又是十五,今晚她定然是不能再躲着他的,万事说开了,只要她信他,他也信她。
他们两个人的心是在一处的,又有什么挺不过去的?
明日又要前往广州一带,陪同四皇子验看水军,这一去至少是一年的时间,他心中谋划着一会该怎么和她解释。
怎么也应该在他离开前,与她分说清楚。
饭吃到一般,云彦芷便借口去更衣,离了席。明靖珩坐在原地等她回来,过了一会,却见彭氏身边的大丫鬟岫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上,道:大少爷和五夫人求夫人快去后罩房那边看看!
明靖珩只觉得耳中一阵轻轻的鸣叫,待他反应过来时,众人已经皆不在屋里了。
他匆匆走到后罩房,却见云彦芷坐在地面上哭泣,而彭氏却是站在一旁一句句的唾骂着她。
他看到她的样子,只觉得心都在颤抖,她衣衫不整,腰带胡乱的系着,俨然一个被捉奸的妇人。
他不由得抬头去看一边站着的明泽效,却发现明泽效亦是在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
明泽效虽然中意阿芷,但是阿芷却只见过明泽效不过几面,两人又怎么可能偷情?就算偷情,又怎么可能选在这么个时候?
不过是更衣那么一小小会的功夫?除非是一点脑子没有的痴儿才会去偷情?
明家,只怕是出了内鬼了。
他如今疲于奔波朝事,又怎能护的住她,一时间他心上闪过好几个法子,却终究是一一否定了。
彭氏却还是站在一旁,见到他默然不语,便道:这般失节之人,我明家是断然容不下了,不若送到苍山那边的庙里
他心中觉得恶心,没想打彭氏打的竟是这么个主意,断源截流,直接要毁掉她。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将彭氏的话打断,却毫无一丝波澜:云氏妇德有失,日后禁足于阔云堂,为婆母日日抄写经书。
她终是不再对他解释,看着他的目光再无一丝的波澜,没有爱,也没了恨。
他知道此事是彭氏和兰芝一手策划,但他明日便要开拔去广州,又如何有时间将一切都料理周全?
趁着夜色,他派人将阿绫送到了谢家,谢知颐夫妇二人虽是讶异,却仍是将阿绫留了下来。
第二日他上船之前,下人们正在搬运他的行囊,他却听到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
是徐冠桥,徐家如今新的掌门人,来为他的表妹打抱不平。徐冠桥与他也是曾一起深夜走过马的朋友,而如今,徐冠桥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看着他淡然的脸,徐冠桥只说了一句话:你若还有点良心,就休了她,让她离开。
他这才抬头,眼中的光如饿狼一般,两人这才大打出手,割袍断义。
但徐冠桥走后,他竟是生出了一丝感激,他虽嘱咐了自己信得过的下人,又买通了看管她的婆子。但他心中仍是放心不下,他这一走,迟早要一年的功夫,人走茶凉,明家的内务又掌控在彭氏和兰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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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他和云家虽然不在京中了,但至少徐家还在天津卫,虽然风雨飘摇,但好歹,总有一个能为她打抱不平的人在。
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九)
到达扬州的时候,他得到了她的来信,自她被关起来后,他也命人给她偷偷传过信,可是却被彭氏截了下来。
这封信却是不知怎么到他手上的。
他焦急的展开信封,信纸是上佳的澄心堂纸,这种纸极是贵重,见她能用的了这种纸,他悬着的心先是放下了,待看到那信上的内容后,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是她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1
那字他看的有些不清晰,待他晃过神来,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他打小学剑,十岁的时候,虎口崩裂了都能握紧剑柄,此刻,却是怎么也握不住那一张小小的信纸。
他将那信纸撕的粉碎,但待他撕尽那纸后,却是忍不住的流下泪来。
从小父亲就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将来是要做将军的,万万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那一夜睡得浑浑噩噩,脑子里面走马灯般过着他们的从前,一会是笑的时候,他们初次见面,她偷偷塞进袖中的那一颗饴糖;一会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挑起盖头,盖头下的人却是兰芝。
他惊得跑出屋子,却发现,屋外的人全是四皇子党的大臣们,一个个的,光怪陆离,穿着各色的官服,向他报喜。
醒来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头昏昏沉沉,他用手背碰了碰耳后,却发现烧的厉害。
大约不常生病的人,偶一得病就会极是凶险,他这场病缠绵了大半个月,直到船行至金陵,方才痊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宋代和离书
番外真是太难憋了
感觉写成了流水账,想改又不知道怎么下笔,心塞。。。。
第38章 番外 南柯(四)
(十)
四皇子巡视完水军,便要急着回京去。
京中局势诡谲多变,一天就是一个样子。他却是请求了四皇子让他留下。
大约自己不在京中,对她会更好,她如今困在阔云堂,虽然失了自由,但好歹不在牵扯其中。自己不在京中,这群女人争斗的对象都不在了,她也能好过几分。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那封和离书他烧毁了,从未和旁人提过。若是他回去了,她再次提起,又该怎么办?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她,只得如鸵鸟一般,缩在别的地方,再不回来。
再回到京中已经是第四年的寒冬,京中四皇子一脉日渐猖獗,皇帝终于像从前忌惮太子般,忌惮起了这个自己扶持起来的小儿子。
暗中,竟拉拔起了打压了近五年的太子。
明靖珩读着太子的信,彭氏的父亲,都亭侯竟然反水去了四皇子的阵营。
当初太子布下的两枚暗棋,一枚已然失效。幸而都亭侯不知道自己便是那另一枚暗棋,并未将自己供出来。
腊梅放的正好,阔云堂内却是一派的凄凉,严冬瑟瑟,守院子的婆子躲到别处吃酒去了,朱门有些破旧,紧闭不开。
夜里,待她睡着了,他偷偷潜到屋内去看她。
和四年前一样,她的样貌没什么变化,只整个人清减了许多,眸光中也不见了昔日的神采,只留下沉沉的暮气。
她这些日子都是以抄经度日,他走到书案边上,那桌上摆着一只小匣子,那是自己曾经送给她,用来放散碎珠宝的。
他将那盒子打开,就着月光看下去,却发现里面装的满满腾腾的,尽是她写下的和离书。
他失手将那匣子摔落在地,内室发出一声动静,她似是被惊醒了,他却是逃也似的翻窗离开了。
原来她一直都不死心,她想的,一直是离开他。
那一夜他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外院书房的时候,却是恍恍惚惚的看见了她。她穿着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件红色的大毛斗篷,眉眼盈盈,满是情谊。
他就知道,她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她一向心软的紧,是不忍心离开他的。
这一次的□□急促而又温柔,她的身子生涩的不像话,他生怕弄疼了她。
挺身进入的那一刻,他吻上她的唇,她生涩的回应着他。
结束的时候,他从身后抱着她,喃喃的说着这些年他的境遇,说着对她的相思。而怀中的她却是不住的颤抖。
梦里他们是十年后的模样了。阿绫出嫁了,他们坐在堂上,新人下跪给他们磕头。她的眼角带上了几点泪意,他却是笑着去安慰她。
梦里,他们仍是和从前一样。
然而他醒来后,身边的人却不是阿芷,而是兰芝。
当时的他却没想到,只这么一次,却使他永永远远的失去了她。
(十一)
这一年春末,缠绵病榻多年的皇帝终于露出了下世的光景,太子的底牌亮出的时候,四皇子方着急起来。
离开之前,他去了阔云堂看她。她依旧坐在那小轩窗前,梳着个极简单的圆髻,他躲在屋顶上看她,只见到她淡漠的眉,却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
后来,他只觉得若是能这样看她一辈子就好了,哪怕他们之间再也没个结果,她再也不愿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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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她活着就好了。
阔云堂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与谢知颐刚把皇宫夺了下来,回了家中,却看见西北角滚滚的黑烟升起。
雪霁在屋外焦急的站着,看到它回来,只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五爷,求求您,去救救我家姑娘!绫姐儿不能没有娘啊,我求求您!
她跪在青石板的地上,磕着头求他,一下狠似一下,头上立马就出了血。
他一惊,揽过一边救火的人手中的水桶,忘头上一浇,便跑进屋内寻她。
火舌卷食着房梁,屋内全是滚滚的浓烟,他拼了命叫喊她的名字。
阿芷!
却没有人回答他,浓烟呛的他有些狼狈,这时,他却在另一角听到了一个极微弱的应答声。
他欣喜若狂,不顾落下的房梁,向那个方向跑去,见到的人却是兰芝。
兰芝和她的小名极像的,同音不同字。
终究是一条人命,连石海有罪,但他对她,却是惭愧的。
毕竟他利用了她,害了她的父亲,又害了她一辈子。
但是在这场夺嫡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四皇子若是赢了,他们的下场只怕会更糟。
兰芝跪坐在地面上,他替她将压在腿上的架子移开,对她道: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寻了阿芷便带你出去。
兰芝抿了抿唇,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求求您,先带我出去!云五夫人已经被救出去了,真的!
他闻言,却是仍有些不敢确定:我再去看一圈,你且等等我。
见他仍是去意坚定,兰芝忽然道:我有孕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周围全是木料被焚烧发出的噼啵声,他一愣,扭头回去看她。
她又道:五爷,五爷,我不会骗你的,刚刚我真的看到五夫人被人背出去了,就是您身边的小厮卷霜把她背出去的!
卷霜在救火的人之中,况且的确是跟着他冲进来的,他心下一时放松,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出阔云堂去。
将兰芝放在地上后,他看到一旁的卷霜,便问他道:五夫人呢?
卷烟看着他,却是一愣:爷,什么五夫人?
他只觉得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将五夫人救出了吗?她人在哪里?
卷烟道:刚刚奴才被火势逼得没进去
他扭头便往回阔云堂里跑,还未到门口,却见那摇摇欲坠的房子轰然倒塌。
他跪倒在原地,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忙上前去抱住他,英国公匆匆赶了过来,一击手刀下去,他再也看不到眼前的一切。
(十二)
阔云堂的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终是停了。
她走了,与那间他们曾住过的房子一起,烧的干干净净,一丝念想也不给他留下。
第二日他醒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旁人也未曾觉得有什么,毕竟,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守着一片院子等死的人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停的做别的事情,为太子赴汤蹈火,在战场上拼杀时连死都不怕。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是因为什么,他怕让自己闲下来,每日将自己的生活塞得充盈着尔虞我诈,不过是怕自己再想到她。
他醒后,第一件事便是见了被囚在乱玉轩中的兰芝,英国公将一切都查了个明白,放火的人竟是兰芝。
他看着兰芝那充满怨毒的眼睛,却是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想问她。
兰芝却是一字一句,如泣血一般:明靖珩!我父亲待你如亲子!你竟然出卖他!
他冷冷一笑,这便是所谓的待他如亲子?逼迫他与发妻分离,将旁人强行塞给他,这边是所谓的待他如亲子?
他不愿再与她说话,却闻得兰芝的声音。
那一晚,你抱着我,叫的全是她的名字,阿芷阿芷,当时我都应了。怎么?如今我却应不得吗?
她这一句话成功的撩起了他的怒火,他赤红着双眼,盯着她: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兰芝却似被他这一句话抽光了力气,伏在地面上呜呜的哭起来。
家中如今主事的是从前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王妈妈,但兰芝如今有孕,旁人不敢动她,见她悲戚的什么都不肯吃,只得背着他偷偷去请了大夫。
他那时正在宫中,帮太子筹划如何镇住四皇子的那些余党,小太监来向他通禀的时候,他一时气血攻心,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兰芝竟是没有怀孕,在火海中的那些话,竟然却是哄骗他的。
他怒极反笑,自己这一番究竟是为了谁?为了英国公府?为了太子?为了她?
他最初被连石海威胁,是为了她和阿绫,才迫不得已的接了兰芝进门。
可如今,他所谓的为了她好,却是害得她连命都没了。
得知了兰芝未曾怀孕的消息,他派了王妈妈去给兰芝送了鸩酒。
听到兰芝死讯的时候,他正在捡看这些年她抄写的那些佛经,她的字写得比从前好了太多,与别的深闺妇人不同,她的字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全是风骨,毫无一丝一毫的脂粉气。
他记得从前,她的字是最差的。云家几姐妹都是能诗善文的,偏偏她却是个异类,当时他还曾取笑过她,堂堂礼部侍郎的女儿,字还不如他这个从小舞刀弄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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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时刚刚嫁给他,听到他的挤兑,眉头虽跳了跳,却仍是保持着风度:你的字是何阁老教的,我自然是比不过。
当时只道是寻常。
(十三)
明泽效从边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两人再次见面,明泽效得知了她的死讯,如童年一般和他的打了一架。
他抹过唇角的血迹,明泽效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当时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他当时说,会保她一生平安喜乐。
明泽效再动手时,他再也不去还手了,只任由他将自己摁在地上捶打。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这般的架不知打了多少回,但总是打完了第二天便能和好。
可是,这一次,只怕他们之间的裂痕要横亘一生了。
太子终究是继位了,论功行赏,将他封为昌亭侯,他尚不到三十岁岁,便已位及人臣,人人艳羡。
太子召回了从前在党争中被贬谪的臣子,重振朝纲。云昌衡从浔阳回了上京,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登门,将云彦芷的牌位取了回来。
阿芷给我来的一封信上说,她很后悔自己嫁给你。她曾嘱托我,若她身故,愿舍了她原配的身份给你的平妻,只求你让阿绫随我回云家。
他看了那信,写于她被幽禁的第二年,她的字迹还没有日后那般好,但已见淡淡风骨。
他咬牙,面色狰狞的可怕,阿绫是她曾是他的妻的唯一凭证,他怎能让他们的女儿离开。
云昌衡看出他不愿,并未多说什么,只让阿绫自己来选。
阿绫来后,怯怯的看着他,一个从未亲近过的父亲,和亲生母亲的嘱托,阿绫终究是选了和云昌衡一起离去。
走的时候,阿绫未带走任何东西,只有雪霁跟着她一同去了。她小小的身影拉着云昌衡的手,任由他一路从明家的正堂送至府门口,也未回头看他一眼。
一年后,云家多了一位名唤云奕绫的小姐。
至此,他们之间再未剩下什么。
她比他要心狠的多,以这般淡然的方式,将自己从他的人生中,完全的剥离,给他留下一生也无法洗掉的疼痛。他选错了一次,赢来了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却永远输掉了他和他们的一切。
太子登基的第五年,春狩的时候,两人如儿时一般,骑着马在林子里闲逛。
你这般也不是个事,她都走了那么久了,你难道真的不想续弦了吗你没有孩子传宗接代,英国公已经来向我说了多次,让我为你赐婚,你让我该如何做?
他低头不语,皇帝见他这般,深深叹了口气,亦不再说话。
但至此后,无论是大哥,还是皇帝,再未向他提起过续弦的事。
她去后的第八年,云家的孙小姐出嫁了,他得了帖子,带了极丰厚的礼,前去祝贺。
来人见到他,都极是惊异,她去了太久,知道他与云家关系的人也寥寥无几。
云昌衡已经是双鬓斑白,见到他,云昌衡未发一言,却命人领他去了云奕绫所住的绿猗堂。
云奕绫已然上好了大妆,穿着火红的嫁衣,一副等待出嫁的样子。
见到他,云奕绫极是沉默,这对血缘上的父女静静相对坐着,默然无语。
她们是母女,想来应是像的,他看着女儿的脸,想努力从这张脸上找出她的痕迹来。却发现记忆已经模糊,她走了这么多年,他竟是连她的模样都快要忘光了。
吉时已到,云奕绫由全福人牵引着出了门,他站在绿猗堂院子里的美人蕉旁边,目送着她远去。
他醉倒在绿猗堂的院子里,正厅那边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伶人唱着牡丹亭中的一折,他依稀记得是南柯梦,却听得不大真切。
秋到空庭槐一树。叶叶秋声似诉流年去。便有龙泉君莫舞。一生在客飘吴楚。那得胸怀长此住。但酒千杯便是留人处。有个狂朋来共语。未来先自愁人去。
他模糊了双眼。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梦醒了,他们这场戏,终究是曲终人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番外了真的是心里堵得难受
其实前世这个结局有别人的挑拨,但更多是他们本身的问题
女主太没主见又闷葫芦,男主太自我,不信任女主
放心啦,这些这一世都会暴露并解决的
前世这个番外写的我很痛苦,暴露出了不少文章设定上的问题,当时写大纲时前世是一笔带过的,结果导致了不少逻辑问题,而且人物性格也有点偏了。。。
谢谢看到现在的大家,明天正文恢复更新
第39章 弟弟
云彦茉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她身下铺着青竹席子,光溜溜的,明明是极炎热的夏日,人躺在上面却有种丝丝的凉意。
不知道卢姨娘如今在尼姑庵里,有没有席子可以铺。
她想起那日自己撑着病体,去送卢姨娘,卢姨娘眼神空洞,不过几个月没见,人却瘦的厉害。
见到了她,卢姨娘眼中才露出了一丝波澜。
临上马车的前一刻,卢姨娘泣不成声,对她哽咽着道:别给我报仇,好好侍奉夫人老夫人。阿三姑娘,我只求你好好的,出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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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云彦茉不由得又轻轻咳了两声,帕子遮住了她的口鼻,只露在外面的眉眼间显露出一丝怨毒。
听到她的咳嗽声,木槿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担忧,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声音却仍是恭谨的:三姑娘,日头毒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云彦茉点了点头,声音柔柔的,我见犹怜:好。
几个粗使的婆子上来收了躺椅,木槿搀着云彦茉回房去,路上云彦茉轻声问木槿道:是不是后日便是乞巧节了?
木槿点了点头,云彦茉叹了口气,又道:我这身子不中用,连累你们几个这些日子累得厉害。她说了一半,又咳了几声,木槿抚着她的背心,给她拍了拍,方缓了过来。
云彦茉又续着刚才的道:好不容易到了乞巧节,你们便回趟家吧。
木槿却是大吃一惊,她本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大姑娘在云府地位超然,她的丫鬟地位也比旁人的要高个几分。
被调到云彦茉那边,她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她却也没说什么,该做的仍是去做,只是没那么专心罢了。
没想到,这个三姑娘却是极体贴柔顺的性子,还为她们这些下人着想。
木槿想到许久未见的爹娘,露出个喜出望外的笑容:那便多谢姑娘了。
那个放在姑娘前面的三字却是立刻去掉了。
到了乞巧节那日,临出门前,云彦芷支使着雨晴为她用沾水的篦子又拢了一遍头发,方才穿好了衣服出门。
陈沁雪昨日来了信,说在神木厂大街的牌坊下面等她们,云彦芷派了雪霁去云彦芙云彦蕖的住处唤她们,自己则带了雨晴先到了门外马车边上等。
夏日傍晚,天气仍是有些炎热,云彦芷嫌马车里闷热,便未坐进去。
云彦芙姐妹两个来的甚是慢,云彦芷一边扇着手中的团扇,仍是出了一身的薄汗。
正等着,却见周妈妈从大门内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她站在马车边上,也不顾仪态,对她喊道:夫人要生了!姑娘快回去吧!
云彦芷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竟让她一时晃了神。
待她反应过来时,周妈妈已经走到她身边了,她忙扯住周妈妈: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怎么如今便要生了?
周妈妈焦急道:夫人跌了一跤。见她魂不守舍的,周妈妈又道,二姑娘,奴婢要去寻稳婆。
云彦芷这才晃过神来,徐氏还未足月份,故而家中稳婆还没来得及备下,她当即立断:妈妈坐这马车去,兴许还能快些。
周妈妈是个利索人,也不与她多话,坐上马车,便往说定的稳婆家里奔过去。
云彦芷急匆匆的往府内走去,路上她对雨晴道:你去神木厂大街的牌坊底下等陈小姐,将原委告诉她,替我向她道歉。
雨晴忙走开了。
到了积琼院的产房外面,刘氏、二房除云彦茉外的的几个姑娘已经守在产房外了。
见云彦芷一声不吭便要往产房里面闯,刘氏皱了皱眉,将她拦下了:这边自有大伯母陪着,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进去做什么?
刘氏极少斥责她人,云彦芷竟是被她堵住了嘴。
见她眼中一派焦虑之色,刘氏方舒缓了语气:外面要留个可靠人等你父亲,大伯母进去陪你娘,你还不放心吗?
刘氏是生产过的,自然比云彦芷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有经验的多,云彦芷无话可说,只得等在外面。
听着徐氏的叫声凄厉,产房外的几个女孩子纷纷都坐不住了,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转个不停。
云彦芙急声问道:稳婆怎么还没来呢?
话音刚落,周妈妈便带着稳婆从屋外走了进来,顾不得给她们行礼,便一股脑儿的钻进产房了。
云彦芷心下着急,脑子中搜寻着前世她生阿绫时的情况。
那时明老夫人尚且在世,她发作了之后,极是从容的便让彭氏派人去叫明靖珩回家。
她底子好,孩子生的快,明靖珩回来不到两个时辰,孩子便生下来了。当时明老夫人还笑着和她说没见过生孩子这么快的,直夸她是个有福气的。
明老夫人叫人下了鸡汤面条,明靖珩亲手喂她吃了,她方才歇下了。
说到鸡汤面条,她突然想到,前世她生阿绫的时候,可是吃过参汤续力气的,她忙回首招来边上立着的檀香,道:你去吩咐厨房,敖一碗浓浓的参汤过来。
檀香却道:二姑娘放心吧,大夫人早吩咐过了。
刘氏做事,如春风化雨般,总是那么体贴细致。
云昌衡很快便从衙门赶回来了,因他是骑马赶回来的,头上的乌纱帽被风吹的有些歪。云昌衡极是着急的样子,听到屋里徐氏的□□声,在屋外转来转去,只恨不得闯进看了,全无一点三品大员的沉稳。
云彦芷许是遗传了徐氏顺产的身子特性,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得里面稳婆大声喊道:用力!看见头了!
屋外众人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又过了一会,便听得一阵婴儿的哭喊声。
刘氏抱着个孩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着对云昌衡道:恭喜二弟了,咱们云家如今可有嫡孙了。又吩咐檀香道,去叫厨房乘一碗小米南瓜粥过来,让二夫人垫垫肚子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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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芙和云彦蕖这才笑着凑到刘氏身边去看弟弟,云彦芷却是跟着云昌衡进了产房。
徐氏满身是汗,躺在床上,看到他们二人,却是虚虚扯出一个笑容。
虽然虚弱了些,但人却仍是面色通红,想来只是有些乏力。
云彦芷确认过了徐氏的安危,方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稳了下来,便笑道:大伯母吩咐厨房准备了粥,娘等等再歇。
见他们夫妻有话要说,云彦芷便退出门去,去逗弄弟弟去了。
云彦芙云彦蕖两个都围在刘氏身边抢着要抱弟弟,但刘氏真要将孩子给她们时,两个人却都不敢抱了。
这孩子实在太小了,又一直哭,谁敢抱他?
刘氏不由得一笑,见云彦芷从产房里出来,便问她道:阿芷,你要不要来抱一抱弟弟?
云彦芷从刘氏怀里把婴儿接了过来,细细的哄着那小小的孩子,不一会,那孩子竟是不再哭闹了。
刘氏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不愧是她保下来的孩子,天生便知道与她亲近。
只何氏,直到孩子生下,都一直没有露过面,连派人来询问一句都没有。
又过了一日,云昌衡便给这孩子取了名字,只一个简简单单的棠字,顺着云家的字辈排下来,正应该叫云彦棠。
下人们嘀咕着,不知为什么伯爷要给二少爷取这么一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只家中几个读过书的主子,连想到卢姨娘所出的大少爷的名字彦棣,纷纷明白了云昌衡的深意。
云彦芷在屋内读着陈沁雪写来的信,信上陈沁雪并未写埋怨她的话,她自己一个人找到了那家茶楼,带着一众姐妹们在那边品了茶,又到城隍庙看了每年必要演的一处《天河配》,闹到半夜,一群姑娘们方才打道回府。
信上陈沁雪又隐隐约约提了一句,在看庙会的时候,遇见了谢知颐那一帮公子哥们,两帮人是坐在一起看的社戏。
云彦芷读到这里,方才觉得有些庆幸,要知道明靖珩可是谢知颐的死党,谢知颐若是在,明靖珩怎么可能不在?
心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
她正提笔写着给陈沁雪的回信,却听到外面雨晴笑道:姑娘,徐家那边打发人来送了一车东西,除了给夫人的补品外,还有好些是给您的!
云彦芷这才将笔撂在了一边,走到了外间去看徐老夫人的礼物。
徐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带着人将一个大箱子颤颤巍巍的搬了进来,见她出来,便笑道:老夫人说,姑娘翻了年就该及笄了,也该置办上几样好东西了。老夫人看您平日打扮的素淡,便给您打了这些东西。
云彦芷哭笑不得,她不过是疲懒罢了,若论贵重的首饰衣服,她也是多的是,全在库房里积灰呢。
虽然这么想着,但箱子打开的时候,她却仍是一惊。
箱子中放着一整套十二件的金累丝点翠嵌南珠的头面,不说那累丝细致的做工,只看那头面上镶着的二十多颗如龙眼大小的浑圆南珠,就已经能买下云家这一座抱朴园了。
龙眼大小的南珠一颗都算难得,又遑论二十多颗大小一般的南珠。就算以徐家的的财力,只怕这些南珠也极难集齐。
看到她面上遮不住的震惊,李妈妈方得意的笑道:这一套珠子是咱们老爷和夫人在南洋那边花大价钱,从一个倭人手里买来的。老夫人本来想着在二姑娘嫁人时给您做添妆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您该及笄了,还是早些送来,让您在及笄宴上带着露脸才好。
这可真是大大的露脸了,她若是及笄宴上带了这个,只怕转日京中便传言说她带了一个抱朴园在头上。
而且,最重要的是,徐老夫人这个外祖母送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到时候何氏这个做祖母的自然不能逊色,定然要大出血了。
云彦芷轻轻一笑,外祖母的性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她叫雪霁回屋里拿了封赏给李妈妈和几个搬东西的婆子,李妈妈笑着收下了,又和她闲话道:最近府上的三少爷喜事定下日子了,就在明年春天您的及笄礼后,老夫人想着您好久没过府去了,说到时候派人来接您去天津卫玩呢。
云彦芷笑道:请您转告外祖母,到时候我一定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前世线吧
其实人设中描述前世两个人的关系的时候,我用了一句话,更像情侣,不像夫妻
走到这一步有外力原因,但是更多的是他们两个的问题
前世女主性格太像二木头,可以说她也把爱情看的太重了,倔起来又什么都不说,导致男主有大事不会去找她商量。
而男主又太自我,他们俩个之间一直的相处模式都是他去宠着护着女主,所以男主一情商挂机,两个人就gg了
他对女主的感情更像是宠女朋友一样,但是真正的夫妻应该是两个人齐头并进,互帮互助的,不应该是仅仅靠一个人完全的保护另一个。之前人生一帆风顺的时候,他俩的问题还没暴露出来,但是一到了大(hou)风(ma)大(cui)浪(can)的时候,就挺不过去了
记得从前看哪个电视剧,里面说婚姻就是人生不易,找个队友一起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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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起来,前世两个人都没有给对方夫妻间应有的信任,无论是不去求证的女主,还是做了四年鸵鸟的男主
这一世他们两个也会去面对这个问题,或者说这个问题变的更严重了,不仅仅是信任,还有对方的不配合和逃避,但愿我这两把破刷子能写好吧。。。
还有关于男主性格的问题,我也不造怎么就偏成宝哥哥了。。。无奈,还是水平不够吧,看了九小姐亲的评论后,越看男主越像宝玉。。。。果然一没大纲就是不行
感谢认真分析剧情的小天使们~
番外完结,正文回归,接34章的内容哦
第40章 寿宴
且说何氏那里,听到徐老夫人送了云彦芷那么贵重的一套头面在及笄礼上戴,气的把手上的佛珠都摔了。
她们徐家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牡丹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忙捡了那佛珠,细声劝慰何氏:老夫人,这离二姑娘的及笄礼还有半年呢。到时候开了您私库,随便寻上一副什么画,不必什么金的、玉的那些子阿堵物墙上百倍?
何氏的父亲是太师,哥哥又是当朝的阁老,自然好东西不会少的,她素爱书画,故而库房中有好些名家字画,随便一副拿出去都是价值千金。
牡丹这话说的机巧,何氏的怒意收敛了些,她看牡丹寻了细绢步擦拭那串佛珠,突然问道:再过两个月,便是我的寿辰了吧。
何氏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生日,她如今提出来,自然是别有所指了。
牡丹是何氏身边的老人儿了,细细想了一番,便明白她想要借着给自己办寿宴的幌子,折腾一番徐氏。
何氏今年满五十六岁,并非整寿,但是家中的老夫人想要操办自己的生日,谁敢说个不字。
只怕二夫人这个月子是坐不安稳了。
徐氏出了月子后,刘氏便将管家的担子又交还了回来。
她如今丈夫早就不在了,永昌伯府当家做主的是云昌衡,内院理事的自然也该是云昌衡的夫人徐氏。
刘氏性子最是严谨,在这种事情上,她分寸把握的极好,虽然把管家的事交回来了,却暗中嘱咐云彦芷帮着多分担,自己也对云彦芷多有提点。
徐氏如今亲自带着儿子,她身子又忙不过来,自然没什么空闲去管理家务。但她又怕云彦芷年纪轻镇不住场子,故而派了她身边最有威严的周妈妈与云彦芷一同主事。
这些日子下来,云家不管大事小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没出丝毫纰漏。
雨晴看着自家姑娘处理着丫鬟婆子的回话,极是有条不紊的样子,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去年秋天她们刚刚回到京城的时候,云彦芷还是那个步步维艰的小姐,身上唯一一个与旁人不同的身份,不过是云昌衡的嫡长女罢了。
而如今,卢姨娘被送到了庙里,三姑娘被迫缩在自己的住所,就连老夫人再不敢寻二房的是非。
她突然想到去年冬天的时候,大雪天她从廊下煎完了药,服侍云彦芷喝药时,云彦芷安慰她的那一句话。
待我好了,定会还你个公道。
眼眶忽的就一湿。
九月初的时候,天气尚未完全的凉下来,云彦芷窗外却是闻不到知了的叫声了。
秋日便这么来到了,云彦芷向来耐热畏寒,早晚天气有些凉,她便不再穿纱的衣服,换上了袄子。
牡丹来和她说要为何氏做寿的时候,她正理着缂丝小袄上镶着的珍珠纽子,那衣服拿着孔雀金线细细的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极是富贵堂皇,却又不显得俗艳,乃是徐家随着上次的头面一并送来的。
听到牡丹的话,她不惊不怒,只对一边的雪霁道:这衣服上掉了颗珠子,去我那装针线的篓子里寻一颗缀上。
牡丹的面色便有些尴尬,不由得想起上次徐老夫人喝茶,不让她起身的事来。
待雪霁应了声后,云彦芷方对她道:知道了,告诉祖母请她老人家放心。
面上并无什么特别的颜色,仿佛这事丝毫不能触动她一般。
何氏的生日是在十月初三,云彦芷也不着急,这些日子,一面与几个姐妹们撰写着请帖,一面与周妈妈商量,将何氏生日那一日所请的戏班子、厨房的菜谱等都一一的敲定了下来。
周妈妈见她忙中有序,极是有条理的样子,便与徐氏夸她:咱们二姑娘真是越来越提的起来了。
徐氏刚将棠哥儿给哄睡着了,坐在床边听着周妈妈细细的向她回禀这些日子云彦芷的行事,听了不由得一笑:可不是,这孩子如今都让我夸得不知该怎么夸了。
周妈妈亦是满脸的笑容,轻声道:那也是姐儿争气,夫人才能这般夸她。
徐氏却是又道:妈妈可莫要告诉那孩子,我怕她听到了会翘尾巴呢。
徐氏产后,歇下了身上的担子,人变得愈发的风趣。周妈妈被她的话逗笑了,便道:夫人这么说二姑娘,老奴可就要为二姑娘叫一句屈了。二姑娘可是个最沉稳的,那里有半分这样的作为?
徐氏听到她这话,与周妈妈一同笑了起来,两人逗完了趣,徐氏又问道:家中的金银器皿可定下何时取了?如何收放可都有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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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妈笑道:二小姐说金银器皿贵重,早早的取出来,恐徒生事端,便定在初二那日取,管金银器收放的都是咱们府中可靠的人了,夫人放心,定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徐氏点了点头,她静静的坐了一会,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又对周妈妈道:这厨房的东西如何采办,如今虽不算太热,但鱼肉这些子生鲜恐怕也不能早买。
周妈妈又笑道:二小姐不叫采买新鲜猪肉,只教咱们府上的庄子送过来,订好了初一那日送十口肥猪,十二对狍子,又送了鸡鸭鹅等各四十只。见徐氏仍是若有所思,她便笑着宽慰道,夫人就放心吧,老奴看二姑娘行事极是周全,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夫人当年,在她这个岁数上的时候,也没二姑娘这般能干。
徐氏听周妈妈夸奖自己女儿,自然不会生气,只是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感慨道:我当年在家中爹娘千娇万宠,哪里有阿芷这时候那么艰难的处境,说我是蜜罐里泡大的也未尝不可。
周妈妈见她感怀自身,又陪着她说了好些当年在徐家时的旧事,两人感叹了一番当年,周妈妈才离去了。
到了十月初三,云彦芷起了个大早,先是在云家一贯议事的凌波阁点了花名册,又督促着厨房的丫鬟婆子们将应早泡发的一应干货和费工夫的菜都准备上了,她方回绿猗堂歇了一会儿。
快到正午的时候,徐氏、刘氏并云家的几个小姐便到了云家后院的正堂迎客,见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向严肃的刘氏极是少有的夸了云彦芷周全。
云彦菁在一旁听着,却是撇了撇嘴。
男宾那边,乃是云昌衡同云家的三个管家在招待着。
何氏端坐在正堂上,她穿着一等伯夫人的正红蹙金绣云霞翟纹的衣裳,极是端庄富贵的样子。前来拜寿的宾客往来,络绎不绝。
云彦芷在一旁陪着夫人小姐们说着话,她如今将要及笄,尚未许人家,倒成了一众夫人眼中的香饽饽,一个个与徐氏攀着关系,拐着弯子的请她们到自家府上去听戏。
徐氏倒是不骄不躁的,云家姑娘们里派老大的云彦菁如今还未说亲,自然不能越过姐姐,先定下妹妹的,但她见到哪家的少年实在优秀,也不回绝,却是暗中细细的记下,只待日后使人去悄悄打听。
云彦芷却是被各家的小姐围了个水泄不通,云彦菁不擅交际,这些小姐们全靠她一个人招呼,她虽是长袖善舞,却也疲乏的紧。
还是陈沁雪机灵,偷偷的唤来了雪霁,让雪霁到戏台子那边与班主说了,比以往早些开了唱,才解了云彦芷的燃眉之急。
用午饭前一个时辰,云昌衡便引着相熟的男宾前来向何氏拜寿。
打头前来拜寿的男宾便是明泽效,明家云家乃是世交,又是朝堂上相依相靠的伙伴,虽然出了退亲的事,但所幸没有闹大。
但因着两家刚刚退了亲,这次寿宴,明靖珩却是不好来了,故而明家此次来的男宾只有明泽效一人。
看到明泽效,云彦芷不由得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云彦菁,云彦菁站在屏风后面,看到明泽效这个险些成为自己侄子的人,仍是木着一张脸,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根本没看到他这个人一般。
但动作却是泄露了一丝她的不适,在看到明泽效的那一刻,她放下了作为待嫁女儿的好奇心,从屏风边上走开了,坐到了一旁的花梨木圈椅上。
云彦芷不由得在心下暗叹,只怕对于彦菁而言,恐怕什么都没有她的尊严重要,哪怕是与明靖珩从小定下的婚事。
明家与云家虽然前些日子退了亲,但何氏同明泽效脸上,却是丝毫没露出一点异样,待明泽效向何氏行过礼后,何氏又是笑着叮嘱了他好些句话,这才让明泽效离去了。
接着前来向何氏拜寿的乃是一对父子,走在后面的少年如芝兰玉树一般,虽然文雅,却极是风流蕴藉的模样。
云彦芷看着那少年,心中觉得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那对父子乃是由云昌衡亲自引荐过来的,云昌衡向何氏介绍完了那打头的大人,又介绍起那少年来。
母亲,这便是去年秋闱中咱们北直隶的案首,秦通桥公子。
藏在屏风后的姑娘们听到案首这一词,不由得激动起来,年纪尚小云彦蕖更是挤了挤两个姐姐,不顾仪态的探出了脸,偷偷打量着这位解元郎。
云彦芷不由得扶额,云彦蕖往常看上去是比自己的孪生姐姐要靠谱些,但是一到这种有热闹可凑的时候,云彦芙总是慢半拍,倒是云彦蕖总是像只斗鸡一般,张张扬扬的冲在第一位。
待看清了那少年的容貌后,云彦蕖不由得惊讶出声:二姐姐,这不是那个去年咱们在园子里撞上的那个!
云彦芷这才反应过来,那少年不正是太子詹事秦晋远的嫡长子秦通桥吗?
前世,他们两个可是议过亲的!云彦芷想到此处,不由得抬起头,望向那站在正厅当中,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少年。
云彦芙的记性不如妹妹好,但提到了院子,她方才想起来,激动道:就是那个同手同脚的解元郎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何氏听到她的惊呼,不由的脸上一僵,她让这几个孙女留在此处,本意是为了让云彦菁能挑拣一番未来的夫婿。为了不被人说厚此薄彼,才让二房的几个姑娘也六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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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这几个竟然叽叽喳喳的,还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响。
秦通桥同何氏站的不远,何氏能听到的,他自然也能听得到。
他早就听成了亲的同窗说过,京中好些的勋贵世家,极是疼爱女儿,故而在相看女婿的时候,时常让这些待嫁的小姐们躲在屏风后面,也是偷偷的打量一番。
想到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他不由得红了脸,说话也不复刚才的胸有成竹,变得有些斯斯艾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九小姐的地雷!!!
给自己扔地雷被你们发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掩面跑走
第41章 春闱
何氏面上亦是有几分尴尬,她清了清嗓子,这解元郎可是人人都极为感兴趣的,便将话题又引回了这位新科案首的身上:不知如今你中了举,可曾寻了哪位大人做老师不成?
所说过了会试,京中的高官们点了贡士之后,才会相继的将自己心仪的人才收为弟子。但那些不过是对于一些外省举子,或是一些出身贫苦,不是官宦子弟的寒门举子而言的。
像秦通桥这般,自己父亲本就是担着高官,又参与了政治博弈的,自然是早早的选定了座师,铺好了日后为官之途。
秦通桥便拱手答道:晚生座师乃是国子监的刘祭酒。
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叹,国子监的刘祭酒乃是当世极有名望的大儒,可谓是桃李满天下,为当今皇上也是讲过书的。
更意外的则是何氏,这国子监的刘祭酒,正是大夫人刘氏的父亲,何氏不由笑道:这倒巧了,我那大儿媳,恰好是刘祭酒的嫡长女。
身边便有人凑趣道:秦案首当称云大夫人一句师姐了!
秦通桥尚未说些什么,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秦晋远,秦通桥的父亲,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却听得云昌衡笑道:这可是乱了辈分了,晋远兄亦是刘祭酒的高足。
众人听了,不由得一愣,父子共参一师虽是美谈,但如今的确极是少见。
站在一旁的刘氏本是一向静默不语,但此刻却是少见的打起了圆场:古有颜回颜路共参孔子为师,今有秦氏父子共拜一师,这岂不是是一桩少有的美谈?
她声音淡然内敛,但说到秦字时,却是唇舌辗转了一番,淡淡的生硬,却又有种奇异的缱绻意味。
众人听她打圆场,不由得打了个哈哈,将此事绕了过去。
待男宾们一一都上前祭拜过何氏后,何氏便招手将孙女们都唤了出来。
看到一脸不耐烦的云彦菁,何氏不由得有几分恼怒,她坏了规矩让她们躲在屏风后面偷偷打量这些外男,还不是为了云彦菁,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这般的不上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但当着二房几个姑娘的面,何氏也不好数落云彦菁,只刘氏听到云彦菁不耐烦的语气,轻轻咳了两声。
云彦菁顿时就敢不说话了。
云彦芷不由得心下暗笑,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云彦菁算得上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性子了,她连何氏都不怯,却偏偏怕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又暗自感叹,也幸好刘氏是个再端正不过的人,只有她能管教云彦菁几分了。
戏楼那边,如今只徐氏一个主子照看着,云彦芷担心徐氏的身子,正想寻了机会去帮衬母亲时,却听见月桂从正堂那道极高的门槛上跨了过来,道:老夫人,您看谁来了?
却见云家正堂的门外却是出现了一个穿着宝蓝织锦直裰的少年,他头上戴着读书人时兴的网巾,面容极是白皙。他本是不错的容貌,也称得上是俊秀,但奈何双眉之间的距离太短,倒显出了几分刻薄。
那少年倒是与何氏生的有几分相像。
几个年轻姑娘立在当地,却是不知应该退回去,还是应当继续在这边站着。
进退两难之际,何氏却是向云彦菁招了招手,待云彦菁走上前后,便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对她道:这是你康辉表哥,你从前不一直说上次大舅舅给你送来的那件翠云裘你极是喜欢吗,如今送你衣裳的正主到了,怎么也不去道句谢?
云彦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云彦菁那件奢华的翠云裘,那衣服乃是用千鸟羽毛织成,极是难得。
但若是不难得,云彦菁也不会在去明府时穿。
她记得,当时云彦菁曾说过,这衣服是她那在江南做江宁织造的大舅舅给的。所以难道这少年,便是这所谓的大舅舅的孩子不成?
云彦菁看了一眼那少年,那少年身量有些单薄,个子也只勉强比云彦菁高了不过半头。云彦菁从小见的便是明靖珩这种堪称人中龙凤的少年将军,自然对何康辉提不起什么兴趣,只匆匆一的一福身,道:康辉表哥。
何康辉见云彦菁向他行礼,便也向她还了一揖,待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目光看向云彦菁,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中带着几丝略带市侩的精明,似打量一件商品一般。
云彦菁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不舒服起来,但幸好那目光不过一瞬,她虽觉得不适,却也按捺了下来。
倒是站在云彦菁身边的刘氏,默不作声的皱了皱眉头。
何氏却似乎未曾察觉什么不妥,声音中透着几丝难得的慈爱:我听说前些日子,你父亲刚刚升了江宁布政使,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莫要因着政务连累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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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织造虽然极有权势,监管着江南的织务、征收机税,还兼理着皇帝私务。虽是肥差,但毕竟是个五品官。
可这江宁布政使一职却是大大的不同了,布政使理一省民生大事,监管钱粮,又是从二品的衔儿,在整个江宁,除了南直隶总督,只怕可以称得上是当地的土皇帝了。
何康辉笑起来的时候眉目舒展,倒是化去了几分眉宇间的刻薄,他极是与有荣焉的道:多谢姑祖母关心,父亲也时常惦念着姑祖母的身体,这次我上京来,还特地嘱咐我请姑祖母的安,说祝姑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刘氏乃是出身清贵世家,听到他这般阿谀奉承之言,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喜。
但何氏却是极为受用,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满面,声音中的那分慈爱也真了几分,道:你父亲打小就喜欢我,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他还哭着不让我走呢。想起旧事,何氏不由得有些感慨,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何康辉凑趣道:父亲倒是没和我说过这一茬儿。
何氏笑道:他如今可是从二品的大员了,掌着南都的民生,这些糗事怎么好告诉你。
两人笑着聊起了家常,说完了何康辉的家事,何氏又关心起他的学业:你父亲给我来的信中说,这次你上京亦是为了准备今次的春闱。年纪轻轻便能过来乡试,当真是不容易,却不知得的是第几?
说起学业,何康辉的表情顿时变得自傲了几分:侄孙不才,得的乃是经魁第四名。
何氏顿时便是一惊,须知这南直隶最是多才俊,当地才子都是饱读诗书的,前些年皇上点的前三甲几乎有一半都是出自南直隶的。故而在科举一途上,南直隶的榜比别处都难上的多。
云彦芷想到刚刚北直隶的解元郎秦通桥,何康辉虽是乡试第四,但到了金銮殿上,两人谁的名次更高还真是说不定的事。
前世秦通桥乃是探花郎的出身,这一科的进士多是未娶亲的青年才俊,云彦芷当年在孝中,倒是未曾注意这个何康辉的名次。
不过想来,南直隶的经魁拿个进士定然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
何氏顿时面上的笑容又热烈了几分:这孩子,书读的真是好。何氏上下打量着何康辉,眼神愈发的热切,你家虽在京中有产业,但这房子收拾起来,也是要好些时间的。不如便在我们这园子里住下,也省了麻烦。
何康辉推辞了几句,见何氏仍是热切相邀,便不再推拒,何氏又笑着对他道:平日里若是读书读闷了,便可找你大表妹聊聊天,她也是认得几个字的,想来也能陪你这个准进士说的上话。
云彦菁本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听到祖母点自己的名,顿时一个激灵。她虽看不上这个何康辉,但也只得敷衍着应下了。
却是刘氏轻声道:母亲,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江宁织造就是曹公家从前干过的那个
明代讲究三权分立,地方上设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指挥使司,文中夸大了布政使一职,但幸好是架空,不用太过考据
第42章 游园
刘氏为人端正,最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何氏听到她这么说话,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几丝不悦。
自己给孙女撮合优秀的少年郎,她这个做母亲的居然还拖起了后腿。她不由得又想起了从前自己想为云彦菁和明靖珩将婚事确定下来时,刘氏那一脸的不赞成。
当时刘氏是这么说的,明家五爷性子太过跳脱,阿菁性子骄矜,两人恐非良配。
想起旧事,何氏顿时面色阴沉下来。
她本欲出言训斥一番刘氏,但想到刘氏是个极古板的人,此番她又占着理,自己若是训斥了她,只怕她会搬出许多大道理来和自己抬杠。
何氏阴沉着脸,一边的云彦菁却是难得的懂事了一回,在母亲和祖母之间和起了稀泥:既如此,不如表哥来的时候,便叫三妹妹陪着我一起吧。
云彦芷听到这个三妹妹不由得便抬起了头看向云彦菁,云彦菁不闪不躲,亦是回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几丝的挑衅。
云彦芷却是一阵无语,云彦茉残害嫡母的事如今已是盖棺定论了,连下人都知道她不过是靠着服毒才能死皮赖脸的留在云府。
就算云彦菁强行将云彦茉留下了,云彦茉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可扑腾的了。
于她,只不过多了个碍眼的而已。
刘氏觉得十分不妥,正待开口,却被何氏打断了,却听得何氏道:就这么定下了。
云彦芷和刘氏一同去了看戏的戏楼那边,走到半路,刘氏叹了一口气,方道:阿芷,你大姐姐做事糊涂,你莫与她计较。
云彦芷却是一笑:大伯母不必与我多做解释,阿芷只求大伯母一件事,求大伯母将茉姐儿看住了,莫要让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出来。
刘氏聪慧,是个一点就通的性子,她一面心下暗叹云彦芷处世周全,一面笑着点头道:你放心,茉姐儿的请安是一早就免了的,瓜田李下,她没什么机会接近棠哥儿和弟妹。我这边也多多管束你大姐姐,想必出不了什么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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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聪明人说话极是简单,云彦芷点了点头,笑道:那便请大伯母费心了。
戏楼那边极是热闹,如今上京的女眷圈子喜看戏,故而家家都修了戏楼,更有些痴迷此道的家族还养了许多戏子在自家园子里,以便能够时常听得到自己喜欢的。
云家倒是没人喜欢这个,故而这次云彦芷是从外面请的班子,她也从不吝啬钱财,请的乃是京中叫价最高、最有名的隆庆班。
这隆庆班的班主乃是上京最知名的青衣梅玉鸾,而如今隆庆班和梅玉鸾都没达到巅峰,再过两年,太后寿宴时,这个梅玉鸾可是被皇上招进宫中献唱的。
那时她刚刚嫁给明靖珩,封了四品的恭人,太后寿宴,她随着明老夫人进宫,方听了一回,的确是昆山玉碎、香兰泣露。
台上唱的是一折牡丹亭中的《游园》,台下的夫人小姐们都听得入了神。云彦芷悄悄的坐到了陈沁雪身边,陈沁雪竟然未曾发觉。
一曲终了,陈沁雪仍在回味着,云彦芷便笑着去掐她的脸:你这丫头,竟然听得痴了。
两人打闹了一阵,如今已然是快到正午用饭的时候了,云彦芷还有要赶着去查看一番厨房准备的如何了,便暂且别了陈沁雪,带着雪霁悄悄地离了场走向后院的厨房。
到厨房那边时,一应菜肴已然准备妥当,周妈妈站在厨房里督促着许大娘将先上的几道小点一一的摆好了盘,又叫云彦芷一一过了目,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将菜品小心翼翼的端了出去。
这次是云家做东,故而云彦芷也没顾得上好好吃饭。饭罢,何氏前去更衣,云彦芷好不容易闲了下来,陈沁雪便和她咬耳朵:早听说你家的园子是咱们京中的四大名园之一,最是古拙素雅,不知今天可能去看一看?
陈沁雪此次前来是跟着她的祖母一道来的,但是在座的老夫人中除了陈老夫人,明老夫人也是在的,陈老夫人去了的丈夫是之前的阁老,死后封了一品文成公,若论品阶,自然是陈老夫人高些。
但明老夫人虽然品阶上矮了一头,其子英国公可是握着大周大半的兵权的,可谓是大周的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况且云家明家又是世交,陪同两位老夫人一起游园,这个度若是一时掌控不好,恐怕就要得罪人。
陈沁雪自然是没有想到此处,但坐在她身边的齐小姐却是明白的,便有些忧虑的看着云彦芷。
云彦芷却是微微一笑,似是从未想到这一点般:既然你有这个兴致,我是做东道主的,又怎么敢不答应呢?
陈沁雪便哈哈一笑,一众的夫人小姐们便随着云彦芷一道逛起了这抱朴园。
如今恰是初秋时节,抱朴园中虽无什么花儿朵儿盛开,但云彦芙云彦蕖所住的南山堂正是最好的时节,南山堂边上种满了各色菊花,偶点缀着栽了几棵桂树,有风吹过,桂花便簌簌如雨落下。
南山堂本是坐落在抱朴园的北边,仿的是乡村田园之景,故而也没想别的院落一般砌着围墙,只修了木头的栅栏,上面爬着女萝和夕颜花,迎着那边园中的假山,倒是的确有一番清幽之气。
云彦芙与云彦蕖乃是此处的主人,便一个陪着明老夫人,一个陪着陈老夫人,将众人迎入了院子里,只见正门上悬着一块匾,上书欲辨忘言四个篆书大字。
那字刚劲,别有一番的古拙意味在其中,明老夫人是最好书法的,看见那字,不由得对沈老夫人笑道:老姐姐看看,这匾上的字提的当真是好。
云彦芷闻言,却是微微一笑,云彦芙却是心直口快地笑道:这可是我们二姐姐提的匾呢。
众人听闻,皆是大吃一惊,一是惊叹于云彦芷小小年纪竟然写得一手好字,而是疑惑于云家竟然将提匾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家去做。
云彦蕖便笑着解释道:本来这处因为种的花却是秋天的花,所以唤作秋容院,但后来父亲觉得这名字不好,便说要换个名字。
云彦芙面上带着笑,容色中带上了一丝调皮:二姐姐当时说我们这里地处园子正北,依稀可见南边的葳山,让她想起陶渊明的悠然见南山来,便改名叫了南山堂。
众人皆是惊叹于云彦芷在家中的地位,给妹妹的院子改了名,家中长辈还允许她来提匾,不是极看重的女儿,绝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家中有适龄子侄的夫人们不由得又掂量了一番,却听得云彦芷笑道:本来父亲是打算亲自来为此处起名提匾的,但奈何我占了先。爹爹便道,既然你起了名字,这匾便由你来提吧,我本是赶鸭子上架的,便只能硬着头皮写了这四个字。爹爹看了,许是觉得也还算贴切,便没再亲自提匾。
众人看着那字,古朴苍劲,断续处又露了一丝风流蕴藉,不是从小的童子功,是定然写不出这么好的。
云侍郎只怕不是觉得贴切所以没再提匾,恐怕是因为云彦芷这字写的太好,他没法子提吧。
众人感叹云彦芷的书法之外,不禁又感叹了一番她的家教,刚刚游园一路行来,这位云家二姑娘将两位老太太照顾的不偏不倚,懂分寸,虽寡言了些,但行事却是极为稳重大气的。不由更在心中赞了一句云彦芷好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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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笑着对沈老夫人道:从前苏东坡与苏子由探讨书法时曾说过,字中上品应当是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1,这孩子的字,端庄中又带着一丝婀娜之意,的确是得了精髓了。
沈老夫人虽然已经年迈,但最是风趣,便笑着揽过云彦芷,夸道:可不是,我们不如老妹妹学识广博,若是看到了这句诗,不知出处,说不定便要说这诗是写给她的了。
众位夫人听了,皆是哈哈一笑,云彦芷亦是笑着道:老夫人过誉了,阿芷年纪尚青,还是要再练的。
边上又有人凑趣,笑道:看来永昌伯府可是要出个卫夫人了。
沈老夫人拉来了站在云彦芷身边的陈沁雪,将两人的手放在一处,笑着责备道:日后多和你彦芷妹妹在一处读书写字,也沾沾她身上的书卷气。
众人笑闹了一番,见为首的两个老太太都夸了云彦芷,更是在心中高看了她几分。
众人在南山堂中歇了歇脚,便接着逛了下去。
时值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抱朴园的景致又好,几个年轻的小姐们便贪玩了些。从南山堂出来,攀过了园中的葳山,云彦芷见几位年长的夫人眉梢间带上了一丝倦意,便道:咱们走了这么久也乏了,不如寻个地方歇歇脚,喝上几口茶润一润喉咙。
云彦蕖便笑道:这处离二姐姐的绿猗堂是最近的,不如便去那边歇歇。
云彦芷笑着答应了下来,又叫来雨晴雪霁嘱咐了两句,两个丫头便先行抄小道去了绿猗堂。
众人沿着小路,缓缓行至绿猗堂外,院子里栽着三颗极高的海棠树,如今早过了海棠花开的季节,只见得那树亭亭如盖,显得院子格外静逸,屋子外面的走廊边上疏疏落落的种了几从芭蕉,却是绿的一派盎然。
众人进了堂内,只见屋子内干干净净,陈设着一整套的紫檀木祥云纹的家具,那紫檀乌得有些发黑,颜色做工皆是上乘。
堂上悬了一幅泼墨山水画,极为素淡的颜色,但粗粗的打眼一看,却是极有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苏轼《和子由论书》,前两天看诗词大会,正好讲到这一首,哈哈,算是活学用
第43章 相看
雪霁雨晴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将茶放在众人的手边上,便静静的退了下去。
却是陈沁雪品了一口那茶,笑道:巧了,竟是闽地的青茶。
云彦芷笑着道:秋日天干物燥,青茶是带着药性的,不寒不热,此时饮来,最是合适不过。
众夫人们又赞了一句云彦芷心思细腻,倒是陈沁雪几个与云彦芷玩的好的,见到了她的屋子里,不由得拉着她让她引着参观一番。
云彦芷的屋子分内外两间,外间用来待客,内间则是坐卧起居之处,与外间之间用一架牙雕福寿紫檀木大插屏隔了开来。
众人绕过那插屏,却见那屏风竟是难得的双面绣,对着外间的那面绣的是山水图,而对着内室的则是寒潭鸭影。
云彦芷的外间装饰的虽然秀雅,但样样东西都是极贵重的。她的内间却没做什么修饰,处处挂了天青色的纱幔,倒有种清雅的味道。
靠着床边的美人榻上陈设着淡紫绣折枝玉兰花的靠垫,榻边上的小几上放着针线匣子,一对刚刚做了一半的虎头小鞋便随便的放在上面。
那小鞋小巧可爱,做的甚是精致,陈沁雪不由得拿起来把玩:这个可不能让我祖母看见了,否则又要说我不务正业了。
几个小姐都是与云彦芷和陈沁雪最是交好的,闻言不由得一笑,正玩闹着,却听见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笑道:你这丫头,知道自己不务正业,还不抓紧去学?
众人扭头一看,却是陈老夫人和明老夫人从屏风那边绕了进来。
陈沁雪忙上去搀住自己的祖母,撒起了娇,众人被她逗得笑出了声。
云彦芷美人榻的对面便是书案并放置书和杂物的多宝阁,多宝阁并未做成三面的,只做了两边,露出书案后的墙来。
那墙上不似一般的姑娘挂着人物山水,却是挂了一幅极大的卷轴,上面用行书洋洋洒洒的抄了一篇李白的侠客行,极是潇洒曼丽。
明老夫人性喜书法,但细细看了看,却觉得那运笔和云彦芷之前的极是不同,云彦芷看到她面上的疑惑,笑着道:这是大伯母所赐。
云家的大夫人刘氏早年是京中极出名的才女,最擅长的便是书法,虽婚后生活不顺,但才情却是丝毫没有消减。
明老夫人端详那一幅行书,流畅迤逦,心中却是生出了一分酸涩:这孩子这些年一手字写的越发的好了。
若不是守寡多年,女儿又被婆婆养在了膝下,心中寂寥,无事可做。又有几个妇人有时间去捡起做姑娘时的那些雅兴呢?
光是教导子女,管理家宅都够累人的,虽然不愿意,但在内宅的琐碎事下,谁不是一日日的磨成了鱼眼珠子。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想到刚刚刘氏寡淡的装扮,淡然的神色。只怕她们眼中这些内宅相夫教子的琐碎事,在刘氏眼中,却是求之不得的。
却说徐氏那边,女儿带着一众夫人小姐去逛自家园子去了,剩下的不愿走动的夫人们全坐在云家正堂里与何氏说着话,徐氏本打算和刘氏一同进去陪着婆母,却听见身后周妈妈匆匆走到她身边,对她轻声道:老爷请二夫人到书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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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刘氏,刘氏心领神会,便道:既然是二弟有事,弟妹就快些过去吧,母亲这边有我就好。
徐氏有些无奈,但这件事是一早商量好了的,快小半年的时间了,就这么一次机会,她实在不能错过,便向刘氏歉意地笑了笑:多谢大嫂了。
刘氏道了一句:不妨事。便领着自己的大丫鬟碧桃进了花厅。
徐氏却是跟着周妈妈快步的走到了外院,去了云昌衡的书房,她刚刚坐下,不一会儿,却听见云昌衡和一个少年的谈话声在门外响起来。
与云昌衡走在一处的少年正是秦通桥,秦通桥明年便要下场了,正与云昌衡说着一些制艺上的事情。
前些日子老师给我布置了一篇时文,题目乃是从《孟子》和《大学》中各选了一句,拼凑到一起的。世侄看了,觉得前言不搭后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去与老师分说。
云昌衡当年乃是二甲的第一名,差一步便入三甲,做了探花的人物,学识上自然是极好的,他笑着答道:这种题目叫做截搭题,虽然冷僻些,但其实要比一般的题目好写一些,只要立意新巧,倒是比那些给定了立意的题目要好做些。
秦通桥细细想了想,道:小侄明白世伯的意思了。
两人走入书房,秦通桥抬眼看到堂内坐着个三十岁出头的夫人,便知道是云昌衡的妻子,想到自己此行是要给云家相看的,他不由得红了脸,扭扭捏捏的给徐氏行了礼:见过世伯母。
徐氏见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却是有几分失望,这孩子在外面一直不错,怎么一面对女眷就变得斯斯艾艾起来。
但转念一想,秦家家风严谨,秦公子年少丧母,没什么女子在身边伺候,见到不相熟的女眷自然有些紧张。
再者,他这般紧张不也是说明他重视和阿芷的亲事吗?
云昌衡笑着坐到了徐氏的左手边,又给秦通桥让了坐,几人坐定了,徐氏方才笑着问秦通桥:方才我听你们在讨论学问,不知秦公子可是打算明年春闱的时候下场?
秦通桥似是知道自己刚刚太扭捏了些,便抬起头来,面色虽然仍是有些红,但比刚刚大方了不少:老师说小侄时文的火候差不多了,打算明年便叫小侄下场试试。
虽说是试试,但他是北直隶的解元郎,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轻易下场?徐氏娘家的三侄子徐冠栋也在准备科考,去年乡试刚刚中了举,但他的座师却没让他去参加这一年的春闱,只说他的火候还未到。
徐氏笑道:那边提前祝秦公子高中了。
秦通桥忙起身向徐氏行礼,徐氏见他举止知礼,又笑着问了问他家中的情况。
祖母前些日子犯了秋疾,身上有些不爽利,便未能前来向老夫人祝寿。秦通桥自幼丧母,乃是由其祖母养大的,故而与祖母感情极是深厚。
徐氏知道秦家的老夫人身体不好,时常犯病,当下便唤来了周妈妈,叫她从包一只上好的老山参过去。
秦通桥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
徐氏又问道:秦老夫人有恙,却是不知如今贵府何人管事?
若是放在别处,徐氏这话便是问的有些唐突了,但是如今她是存了相看的意思在和秦通桥说话,自然要打听清楚秦家的情况,免得云彦芷嫁过去吃亏。
秦通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云家心疼女儿,故而才有这么一问,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家中早在祖父去世时便分了家,如今我家的家事是由祖母身边的管事妈妈在料理着,外面庄子和铺子上的杂务则是父亲和几位管家照看着。
徐氏听闻,微微的点了点头,既然是下人管着,日后云彦芷嫁过去,管家权自然免了纷争。
只怕云彦芷一嫁过去便是管家奶奶了。
却听得秦通桥烧红了脸,但却仍是看着徐氏,轻声道:祖母说了,日后待我娶了亲便将一应事务全交到我妻子手上。
徐氏这才满意的笑了。
秦通桥的前程是顶顶好的,况且这门亲事是秦家自家求上来的。徐氏曾经打听过,秦通桥曾经见过云彦芷一面,当时便放不下了,故而央求了自己祖母来向云家打探。
否则秦家那么清贵的诗书人家,怎么会让秦通桥在中进士之前说亲呢?
云彦芷嫁过去后,头上没有婆婆,丈夫又疼爱自己,公公是自己父亲的同窗好友。一嫁过去便能做管家奶奶,可谓是十全十美了。
虽然秦家老夫人时常犯病,需要云彦芷侍候病榻,但这秦家的老夫人是个远近闻名的良善人,云家又得了秦晋远的担保,秦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拿捏孙媳妇的。
徐氏心中越想越觉得秦通桥不错,况且秦通桥前程似锦,定然能进翰林院,他有父亲和座师的扶持,过个十年八年,早晚会给云彦芷挣个夫人的头衔回来。
徐氏性子麻利,在心中拍了板后,待秦通桥便多了一份亲热,又问起他祖母的病来。
秦通桥能得了解元,自然人情世故上不会蠢笨,知道自己这是通过了徐氏的相看了。
他坐在一旁答着徐氏的话,心中欢喜,嘴角的笑意怎么都遮不住。徐氏本来觉得秦通桥有些书呆子气,但如今见他对答如流,反应极快,面上遮不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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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看到他唇角那丝噙着的笑容,便知道秦通桥是极看重云彦芷的。
想到给女儿寻了个好归宿,徐氏只觉得心中有块大石头落了地,如今只等着云彦菁这个做姐姐的定了亲事,秦家便可以上门提亲了。
第44章 看重
到了晚间用席的时候,云彦芷坐在明老夫人和沈老夫人的身旁,明老夫人笑着对她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屋子里太冷清了些,你的丫鬟我也没见有个什么爱笑爱闹的,瞧着太清净了。
老人总是喜欢热热闹闹的,云彦芷记得,前世明老夫人屋子里就有好些的小丫鬟,明老夫人最爱看她们跳皮筋、翻花绳。
沈老夫人看上去极是认同的样子,便接话茬道:可不是吗,屋子里的书也都是些佛经、游记,也太冷清了些。
明老夫人笑道:这孩子看上去倒像个大人,稳重的一点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云彦芷听了这话,顿时一阵紧张,但明老夫人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未放在心上。
明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前些日子,我家老五得了一窝的波斯猫,都是鸳鸯眼的,正好给你们姐妹一人送一只过来。
众夫人闻言,皆是在心中盘算着,只怕送其他几个云家的姑娘是顺便,送这云家二姑娘才是真的。
不过这云家二姑娘也值得抬举,这一路陪着众人看戏、吃饭、游园,都照料的妥妥帖帖,对两个老夫人的态度亦是不卑不亢,在她这个年纪,实在是难得的周全人。
云彦芷却是一怔,前世明老夫人虽然心疼她,但更多的是觉得她性子柔弱,便多拉扯她一把。而这一世,她能看出来,明老夫人是对她性格为人上真心的欣赏。
幸好两家是世交,不然真是要叫人误会了。
她只得装作与明家极熟悉的样子,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明老夫人便欣慰了不少。
吃完了饭,宴席将要散去的时候,云彦芷突然听到几声咳嗽声,她突然心下有种不祥的感觉。
她抬头向那咳嗽声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却见的云彦茉穿了一身胭脂红遍地绣缠枝海棠的褙子走了进来。
她梳着繁复的发髻,头上插着一支精巧的玉燕钗,面上打着厚厚的一层胭脂,却仍是遮不住她的坏气色。
她走进花厅,云家的花厅极大,用两架大屏风隔开了男客女客用饭的地方,但进来的门却是在男客的那边。
云彦芷便听见男客那边一阵骚动,云彦茉也不在屏风那边多做逗留,众人议论间便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女客这边。
她本就是柔弱堪怜的模样,如今得了一场大病,虽然面上看着憔悴些,却越发显得我见犹怜。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议论纷纷,云家人丁不旺,这次老夫人寿宴能够出来管事的,除了两位夫人,便只有云家年纪稍长的小姐。
但是作为云家的三姑娘,这位居然没有出来。
云家对外的官方解释是,三姑娘生了大病,如今不宜见客。
但她看上去虽然柔弱了些,可是绝对没到不能见客的程度。
女人的想象力最是惊人,在座的夫人们几个眨眼间便想出了好几个可能性。
不是什么嫡母迫害庶女啦,便是什么庶女顶撞嫡母啦。人心本就喜欢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如今见云家将这个庶女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由得愈发的猜度起来。
却见云彦茉款款走到何氏面前跪倒,她的声音很是娇弱,整个人仿若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一般:祖母生辰,阿茉前来为祖母贺寿。
说着便让身后的丫头捧上了一副卷轴,她亲手将那卷轴展开,柔声道:阿茉知道祖母喜欢仙鹤,特地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绣了一幅仙鹤图给祖母做贺礼,。
何氏看到云彦茉出来,她本来面色上有几分不虞,但见到这份极耗功夫的寿礼,饶是她再冷漠,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
况且,这些夫人小姐们都看着呢。
见何氏面色阴晴不定,坐在另一桌的云彦芷却是站了起来,笑着将那卷轴接了过去,又对何氏道:祖母,这是三妹妹的一片孝心,您便收下吧。
她说罢,便将那图给了站在一旁的牡丹,又转过身去对云彦茉笑了笑,面上一派关怀,道:三妹妹还在病中,今日家中送去的独参汤可是喝了?
云彦茉见她这番作态,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但若论演戏,她却是不输旁人的:我却是没见到什么独参汤
她面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又拿帕子掩住唇轻咳了几声:许是今日忙下人一时耽搁了。
云彦芷听罢,面上便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气恼,她走过去搀扶着云彦茉,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下人疲懒,竟连这般重要的正经事都能忘,明日母亲自会处罚的。妹妹是做主子的,莫要被这些下人气坏了身子。
云彦芷吩咐下人给云彦茉拿了一副碗筷,又亲自给她舀了一碗的雪梨银耳汤,端给她道:这个最是清润,妹妹多喝些。
云彦茉喝着那汤,只觉得味同嚼蜡般,云彦芷什么时候这么会演戏了。
众人见她们姐妹间称得上是姐友妹恭,便以为没什么自己想象中的事情发生,不再关注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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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同桌的明老夫人关照了云彦茉几句,席已然到了尾声,众人用了些青茶,又一一和何氏道了别,便也散了。
云家的几个主子将要好的和地位高些客人送出了门外,二房嫡出的几个姑娘看到一边亭亭立着的云彦茉,便气不打一处来。
没想到云彦茉竟然这般厚脸皮,还好意思出来。
云彦芷路过她的身边,却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看来三妹妹能出院子,想来身上已经大安了,我是不是该回禀父亲,将你送去庄子上?
云彦茉闻言,却是攥紧了拳,她还没有什么动作,一边的云彦菁却是站到了云彦茉的面前,看着云彦芷,有些威胁的道:二妹妹,今日祖母才下令叫二妹妹陪着我一起找表哥探讨诗词的。
云彦茉咳了两声,任由云彦菁给自己出头,见云彦菁没说到重点,不由得补充了两句:二姐姐若是让我走了,置大姐姐的名声于何地呢?
闻言,云彦菁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云彦芷却是丝毫不见恼怒,笑眯眯道:三妹妹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担不起。你若是实在想留下,跟我说,跟母亲说,跟祖母说,我们哪个不是你的亲人,你若开了口,难道真会忍心送你去庄子上?
云彦茉可没想到云彦芷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面上带了一丝疑惑。
云彦芷却是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云彦菁笑道:大姐姐心疼三妹妹,便将她留下吧,左右不过是一口饭的事,咱们云家又不是养不起。
她这话说的便有些狠辣了,云彦茉顿时被气的面色白了白。
什么叫左右不过是一口饭,她是个丫头吗?她云彦芷怎么能用这么轻蔑的语气说起她?
云彦菁却没觉得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只哼了一声,便拉着云彦茉走开了。
云彦芷看着云彦茉的背影,却是笑了。
云彦茉如今是身上背着错处的,可谓是云家重点的防范对象了,没人再敢帮她,云家上下没一个人敢信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想要毒害嫡母和弟弟才被关起来的,自然对她多有关注,她是绝对无法再接近徐氏和棠哥儿了。
她想留下来便留下来吧,只要她能受得住下人的冷待和流言蜚语便好。
云彦芷也不怕云彦茉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陪着云彦菁一同找何康辉议论诗词,云彦茉打的什么主意,她可是看的极明白的。
不怕敌人在明处,就怕敌人放冷箭,云彦茉若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只怕不用她动手,何氏为了自己的大孙女,便先按捺不住了。
却说云彦茉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却是一身冷汗的倒在了榻上。
木槿见状,连忙去搀扶她,口中碎碎念着:姑娘这又是何苦?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如今又累得出了毛病。
云彦茉却是笑了笑:不妨事劳你忧心了
云彦茉在榻上歪了一会,方觉得有力气了,木槿将汤药端了过来,服侍她喝下。
木槿看了看屋子一角放着的铜漏,已经是就寝的时候了,她便帮云彦茉宽了衣裳,把她身上的首饰配件一一的收好。
正查点着东西,木槿却发现少了一样,便问云彦茉道:姑娘,您的那条绣着鸳鸯的月白丝帕子不知去哪里了。
云彦茉闻言,却是一愣,她细细的想了想,却是没个头绪,便道:许是丢在哪里了吧,不打紧,明日找一找,兴许便寻到了。
木槿见她满脸的倦意,只得将她的床帐放了下来,服侍她休息了,自己则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月落小天使和阮衣妹子的地雷~么么哒
第45章 手帕
第二日,云彦芷正任由雨晴给她梳头的时候,却见得雪霁从外间匆匆走了进来,对云彦芷轻声道:姑娘,今日三姑娘那边木槿张罗说三姑娘丢了一条帕子,让她们院子里丫鬟们正寻呢。
云彦茉服毒后,云彦芷便将她院子里的人清了个干净,那时她不放心云彦茉,又安插了人进去。
这些日子,云彦茉一举一动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的。
云彦芷点了点头,却听得雪霁又轻声道:奴婢昨日陪着周妈妈一同在外间伺候,却是看见表少爷捡了一块帕子。
云彦芷正在挑选所要佩戴的簪子,闻言,她的手指停在了一支金玉鱼宝簪子上,抚着那簪子头上的明珠,却是失笑道:真是小瞧我这三妹妹了,没想到她动作居然这么快
何康辉可是何氏为大姑娘看上的夫婿,三姑娘这么做,岂不是在撬自家姐妹的墙角吗?
雨晴想通了这一点,不由得大惊失色:三姑娘这也太
云彦芷却是笑着拿起了那根簪子,往自己头上比了比:她也是狗急跳墙了,居然这种事情也做的出。
见那簪子插得地方满意了,云彦芷便对一边的雪霁道:吩咐她们看着云彦茉点儿,莫要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有事常来向我回禀。
雨晴闻言,却是有些不解:三姑娘想要做这种事,乃是自寻死路,姑娘何必管她?
云彦芷不答,却是雪霁轻声道:若是三姑娘出了丑事,只怕姑娘也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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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这才恍然大悟,云家姐妹的名声是连在一处的,一个人出了差错,姐妹几个都要跟着陪葬的。
云彦芷见她面上有几分惧意,却又是笑了笑,劝道:不过,对于云彦茉而言,这位何表哥恐怕不过是下策,她就算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逼得何表哥同意下聘,祖母那边也不会轻饶了她的。
她想到此处,却觉得云彦茉和何康辉勾搭的太巧了些,何康辉不过刚来,还没搞明白云彦茉是谁,纵然云彦茉颜色惊人,连人都没见到,又怎么可能对云彦茉一见倾心?
再说了,当时厅中那么多的人,云彦茉又如何能保证捡到她帕子的便是何康辉?
她想透了这一节,方才笑了笑自己,这一次,只怕的确是她多虑了。云彦茉即便真的有这么个心思,恐怕也还没来的及动手的。
云彦芷猜对了,云彦茉的确不是故意将帕子留在花厅里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私相授受,云彦茉一向性子谨慎,怎么可能做那样招眼的事情。
木槿将院子翻了个遍,仍是没寻到那条帕子,云彦茉方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掉到哪里了。
毕竟,那帕子价值不过尔尔,不是什么稀罕物,再眼浅的贼也不会去偷的。
见木槿仍是有些着紧的去寻那帕子,她有些头痛:没关系,丢了便丢了吧,左右不过一条帕子而已。
木槿这丫头虽然忠心,但实在不够聪明。怪不得在云彦菁屋里待了那么久,还是个二等丫鬟。
见主子发了话,木槿只得不再追究了。她本想借着这条帕子的时,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立一立规矩的,但如今只能作罢了。
木槿伺候着云彦茉起身喝药,厨房正好送来了早饭。
木槿叫小丫鬟们将一应糕点摆了盘子,方侍候云彦茉用了饭,桌子上摆着红糖火烧和玫瑰莲蓉糕,粥是小枣粳米粥,小菜则是酱香居的八宝菜并着酸渍樱桃。
早餐不算太丰盛,但也绝不是平平的菜色。
云彦茉喝了一口那粳米粥,小枣去了核,粳米又炖的十分软糯,入口即化。
云彦芷是个滑不留手的,她从不稀罕在这种事情上刁难她,仍是日常的供应。无论是份例还是日常嚼用上,一点没有欺负她,生怕落得半分的不是。
她正用着饭,却听见外间有人说话,只听得又小丫鬟通禀道:牡丹姐姐来了!
菱歌是云彦菁身边的大丫鬟,云府丫鬟中顶顶体面的人物,云彦茉便笑着站起身:你怎么有空来我这边?
菱歌笑着给她行了礼,道:三姑娘,老夫人要给表少爷设宴接风,大姑娘得知了便着我来,请三姑娘今日晚上过去赴宴。
云彦茉笑吟吟的应下了,待菱歌出去后,站在一旁的木槿便笑道:大姑娘对姑娘真是好,总是想着姑娘。
云彦茉面上仍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想道,若不是自己告诉了云彦菁为何卢姨娘被赶出了府,自己为何会服毒,引的云彦菁有了歉意,她又怎会对自己这般好?
不过是一时心虚,想弥补她而已。
木槿又笑道:这位何公子奴婢打听了一番,原来他是南直隶的经魁第四名,如今是上京准备春闱来的,他父亲前些日子刚升了浙江布政使,可谓是前途大好呢。
云彦茉不由得一惊,浙江布政使可是从二品的衔!这不是比云昌衡的官还要高吗?
木槿原先是云彦菁的丫鬟,得知云彦菁能嫁给这么好的夫婿,不由得有些艳羡:老夫人真是心疼大姑娘,给她寻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云彦茉闻言,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勺子,那勺子是青花瓷的,瓷胎极是细腻,手指触之生凉。
为什么这些人都有靠山,只有她没有呢?
说回云彦芷那边,用早饭的时候,她亦是得了牡丹的信,因听闻何康辉马上便要参加明年的秋闱,云彦芷便着雪霁开了库房,细细选了一座砚台,打算给何康辉当做见面礼。
刚刚将砚台选好,却听见有人在门外喊她,云彦芷出了库房门一看,却是徐氏身边的月桂唤云彦芷去积琼院。
云彦芷走到积琼院门外,却听见屋内有小女孩惊喜的笑声,月桂帮她打了帘子,笑着通传道:二姑娘来了。
云彦芷笑着走进内室,却见三个妹妹围着榻边上的小几,凑在一起捣鼓着什么,连她进来了也没注意。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却见徐氏面上带着一丝无奈,将手上的儿子放到了一旁的奶娘手中,见她来了,便道:明府老夫人刚刚差人送来了一筐子的奶猫,说是送给你们姐妹几个养着玩的。
几个妹妹这才松开一条缝,将那铺了碎绒布的箩筐露出来给她看。
那筐里面挤着几只绒团团的奶猫,看上去才不过生下来没几天的样子,刚刚睁开了眼,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有些怕人,喵喵的缩成一团。
云彦芙忍不住伸出手去逗弄其中一只黄耳朵的小猫,委屈巴巴的对云彦芷道:二姐姐,你快帮我劝劝娘,她非说我屋子里养了鸟,不许我养猫呢。
云彦芙从小便喜欢这些小动物,还养过兔子和狗。她记得当时她们从广州离开的时候,云彦芙对她从小养大的那只哈巴狗不舍极了,临行前一天,还抱着不撒手,最后托付给了自己相好的朋友,还眼巴巴的一直去信问那狗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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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蕖和云彦芙住在一处,她也是极喜欢这些小动物的,便帮腔道:求求你了,二姐姐。
一旁的云彦茵也是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如今住在郭姨娘处,郭姨娘还养着棣哥儿,也是不怎么敢养这些小动物的。
见三个妹妹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云彦芷只得微微一笑,对徐氏道:怕猫儿惊了鸟,那便将鸟笼子挂高些不久好了?至于茵姐儿那边,反正大弟弟也是奶娘一道住的,只要让茵姐儿看好那猫,不让猫儿进大弟弟在的屋子就好了。
见徐氏本来是想拘一拘云彦芙的性子的,但挨不住女儿软语央求,只得无奈的一笑,道:罢了罢了,不许那猫儿碰笼子里的鸟,缸子里的鱼,可知道了?
郭姨娘屋子里是养着锦鲤的,她这后一句话则是对着云彦茵说的。
三个小姑娘顿时极是高兴,连忙向徐氏保证绝对会看好了猫儿,不让它们糟蹋了家中别的动物。
徐氏见云彦茵面上终于露出了丝欢颜,便略放了放心。这孩子自从卢姨娘的事情之后,便很少说话。
云彦茵本来就不是活泼开朗的性子,逢此大变,越发的消沉下去。
徐氏在心中想着,若是养这么个小东西能让她略微放一放心中的担子,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便应允了她养猫的事。
几个小女孩便兴高采烈的坐到了榻上,开始商量分猫的事情。
云彦芷见她们说的开心,也不插嘴,只坐在一边默默看着她们。几个小姑娘很快便分好了猫,留给云彦芷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生着一双鸳鸯眼,极是活泼好动的样子,举着爪子便去挠坐垫上鹅黄的穗子。
另外还有两只小猫缩在箩筐里,那是他们留给云彦茉和云彦菁的。
云彦芷看那猫活泼好动的样子,顿时便有些头疼。
云彦芙却是抱着自己的猫,笑嘻嘻地对她道:二姐姐,明老夫人说你屋子里太静啦,妹妹就专门给你挑了一只活泼的。
云彦芷作势去打她,云彦芙却是轻轻一闪,拉着两个妹妹笑嘻嘻的跑出门了。
云彦芷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打算抱上那只活蹦乱跳的奶猫离开,却听见徐氏轻声道:阿芷,你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猫的,默默催眠自己
周六加更哦,一会十一点多的时候大概还有一更哒~
第46章 婚约
徐氏看着云彦芷坐在自己身边的美人榻上。
淡紫色的缠枝宝相花对襟长袄称的她越发皮肤白皙,下面则是鹅黄的湖丝百褶裙,两个截然不同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得跳脱,只觉得温文。乌发如云一般,只斜斜挽了个家常的发髻,上面缀了一只小巧的金玉鱼宝簪子,虽然不起眼,但那簪头的明珠却有指甲盖的大小。
云彦芷如今快要及笄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容色越发好起来,只静静坐在那边,便如从画中走出的的仕女一般,静谧美好,端庄清丽。
更难得的则是她身上的那股气韵,这孩子进来行事越发稳重大气,气质也沉淀了下来,带着种沉静如水的气质,称上她那好容貌,仿佛非尘世中人一般。
徐氏笑了笑,怪不得那秦公子只见了她一面,便急着要来求娶。
她的阿芷这般出色的品貌,有几个少年能不倾心?
当然在每个母亲心中,自己的女儿都是美若王嫱,才赛文姬的。不过云彦芷也的确出色,故而在徐氏心中,夸张点说,自己的女儿可算是天上人间少有的佳人了。
云彦芷看着徐氏静静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却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个遍,不由得心中有点发毛,便开口问道:娘有什么事吗?
徐氏笑了笑,道:阿芷明年就要及笄了,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
云彦芷冲她笑了笑,只听得徐氏顿了顿,转折道:及笄之后,便要嫁人了,你可在心中想过要寻个什么样的夫君吗?
婚姻嫁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有过问女儿家喜不喜欢的,但徐氏却是生怕委屈了女儿,故而才这般问她。
徐氏本以为云彦芷会害羞的低下头,谁知她脸上连一丝红晕也没泛起,面色如白瓷一般细腻莹白,她顿了顿,似是想了想,声音淡然而沉稳。
女儿觉得,家世品貌都不重要。我曾听说,夫妻之间,迟早是要易心爱驰的,故而,女儿觉得,只要是能在他又新欢之后,还能尊我重我,给我一席之地便够了。
徐氏一愣,她却是万万没想到云彦芷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话说的太过暮气,没有一丝的斗志,不带一点少女对爱情应有的鲜妍明媚,倒像是那等如朽木死灰般的弃妇所说的话。
见云彦芷仍是神色淡然,徐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你这些日子听到了什么?
云彦芷却是垂下了眼睛,黑如墨蝶翅膀般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神色:没有,不过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而已。
徐氏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女儿的手,道:那些书上说的故事多半是为了引人去看、去听,才故意写的奇诡些,人物也都片面的很,不是好的,就是坏的。现实中,哪里有那样绝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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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笑着道:再说,夫妻之间也不尽是色衰爱驰的。你看爹娘之间,娘如今也是三十左右的人了,你爹爹可曾变过心?
她拿自己举例子,云彦芷只得凑趣笑了笑,徐氏见女儿笑了,便又哄劝道:更何况,我家阿芷这般的性格品貌,就算你那未来夫君一时贪新鲜,这整个上京又有几个能强过你的?她笑着为女儿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退一万步讲,就算那混小子被猪油蒙了心,还有你爹爹呢,你爹娘是吃干饭的吗?难道会放着你这个女儿不管?
云彦芷本来本徐氏这一番俏皮话给逗笑了,但听到后面那一句父母撑腰的话,却是一时前尘旧事尽数涌上心头,只觉得心里刀割一般难受。
但她心中明白,前世的那些事情对徐氏她们而言,皆是虚幻之言,只怕他们还会以为自己疯魔了。
她不能和他们说,只能一个人闷在心中,就好像用坛子封存的酒一般,由着那粳米在心中慢慢腐烂发酵,越积越多,除非坛子打破,都无法重见天日。
一边的小猫极是活泼,对那软绿撒花的靠垫又是咬又是抓的,云彦芷默默看着那猫的动作,却是只微微点了点头。
徐氏见她点了头,便又和女儿说起了话:依娘看,这寻夫君最重要的乃是人品,若是人品好,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云彦芷默默在心中反驳徐氏,那可不一定,当年明靖珩在旁人心中,虽然因为性格跳脱称不上是端方君子,但也是品行好的代表了。
但不也做出了宠妾灭妻那档子事吗?
徐氏见她不说话,便又问道:昨日你祖母生日宴上的那位秦公子你觉得如何?
她这话问的太过突然,云彦芷顿时打了个激灵,茫然道:哪个秦公子?
徐氏无奈:就是那个北直隶的解元郎!
云彦芷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秦通桥:秦公子年纪轻轻便是解元郎,又有秦大人这个做太子詹事的父亲,自然是前途似锦。
徐氏顿时无语了,她叹了口气,轻笑道:你这孩子,谁问你这个了
云彦芷听她这般说,又联系了下上下文语境,方才反映过来,这个你觉得如何背后的意思。
她在心中想了想,秦通桥前世是高中了探花郎的,太子式微,但秦通桥做事一丝不苟,虽然四皇子一系极力打压他,但却是怎么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后来他也算是顺利外放了出去,虽然没有似锦的前程,但却称得上是平安康泰。
但平安康泰这四个字,不就是她此生所求吗?
她不禁有些心动,其实若是可以的话,她宁愿一生不嫁,供上精卫娘娘,在家中做一辈子的姑娘。
但是,她心中亦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父母虽然疼爱她,却绝对不会让她在家中呆一辈子的。
况且,她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父母。
平安康泰,远离是非,嫁给秦通桥的这两项好处就已经够让她心动的了。
但她心中却又有着隐隐的不安,她又想到前世,当时她是险些就要嫁给秦通桥了的,两家差点连庚帖都换了,但后来徐氏突然就去世了,两家便对这门亲事缄默不言,再也不提了。
也许是秦家不愿等她守两年的孝,才将亲事作罢了,毕竟秦通桥比她要大三岁,年纪也不算小了。
但若秦家连这区区两年的孝都不愿意等她,只怕求娶她也不甚诚心。
虽然秦通桥如今看上去人品不错,但谁知道他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呢?知人知面不知心,明靖珩当初还是喜欢她的,但最后不也将她丢在了火海中吗?
她这辈子实在是怕极了那种如浮萍般毫无根续的情爱了,心中总觉得,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怎么都不会长久的。
云彦芷想到这一点,不由得便迟疑了下,徐氏见到她的面色,心中便是一咯噔,问道:怎么?你可是不愿意?
云彦芷低下头,她又在脑中将前世与秦家有关的事情细细过了一遍,只觉得那婚约实在是中断的太过蹊跷,她似是抓住了一丝头绪,却现下怎么都想不起来,便轻声道:婚姻大事,娘让我再想想吧。
徐氏见云彦芷虽然面色上有些勉强,但却没将话说死,便道:也罢,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娘也多多给你打探一番,定然不会叫你吃亏的。
从徐氏的院子出来,云彦芷一路往南,雨晴在身后提着装着那小猫的篮子,见她神色犹豫,也不敢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在路上,皆是心神不宁,却听见一阵琵琶声,如泣如诉,弦弦似是诉尽了平生的不得志,只听得使人黯然神伤,落下泪来。
丝弦挑拨中又有难掩的相思之情,杜鹃泣血一般,云彦芷站在路上细细聆听着,过了一会,那琵琶声停了,她方才醒觉,居然已是泪水浸湿了眼眶。
云彦芷看了看周围,只见湖边上八角凉亭中坐着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穿着月白的褙子,却只留了个背影。
雨晴悄悄道:是大夫人呢。
云彦芷只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走过去,只带着雨晴扭头向绿猗堂走去。
雨晴不解的问道:姑娘为何不去拜会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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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却是轻声道: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不想被别人触碰的伤疤大伯母大约也不想被旁人知道自己的心事,故而才单独到湖边。
只是,那琴声之中相思刻骨,连云彦芷这个对情爱已经断了念头的听了都不由神伤。
她回过神来,向绿猗堂走了回去,路上却是想着,自己竟然不知道,刘氏对那个传说中败家子一般的大伯父如此情根深种。
第47章 布匹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因着何氏要办何康辉的接风宴,云彦芷便早早的命下人到京中的饭店去定了几个大菜。
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云彦芷便匆匆换了一身能见客的衣服,雨晴又帮她将鬓发理了理,方才去了何氏那边。
到了何氏的寿山堂,正堂上摆着一张极大的八仙桌,桌上摆着各式的名贵布料,并着几个首饰盒子。
云彦芷只粗粗瞟了一眼那桌上的布料,便看出了那些布料皆是当下最时兴的贵重料子,一匹少说都要值上百两银子的。
云彦菁和云彦茉正站在桌子边上挑拣着,见她进门,云彦茉便柔柔一笑:二姐姐,这是表哥从江南带来送给咱们的,每人两匹,姐姐快来看看。
自打重生以来,云彦芷对这些外物都不怎么上心了,平日穿衣打扮,所求也不过一个得体,故而只随便挑了两匹,便坐在一旁,等待宴席开始了。
何康辉坐在何氏的左手边,见她那么快便挑好了,不由得一挑眉,笑道:二表妹倒是挑的极快可是这些布料没有喜欢的?
他可是听说过,云家这位二姑娘的外家乃是天津徐家,整个北直隶都是首屈一指的巨贾之家。
这些布料是他父亲从江南织造局中弄出来的贡缎,供给皇家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但徐家行商多年,生意都做到海外去了,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只怕这种缎子还真入不了云彦芷的眼。
何氏闻言,便不满的看向云彦芷。
云彦芷却只是笑了笑:多谢表哥的好意,我一向是不在意打扮的,这些缎子都极好,我唯恐挑花了眼,便随便选了两匹。
何康辉打量了一番云彦芷,她虽然容色气韵皆是出众,但衣饰却一看便不是精心挑选的。
虽然这女孩子容色惊人,什么衣服都能穿的起来,但精心雕刻过的美玉和未经雕琢的玉石,又怎么能一样呢?
他头一次见到云彦芷这般不爱装扮自己的女子,想到何氏之前和他说的话,不由得对这女孩子生出了几分轻视。
何康辉生在江南,那边的女孩子在衣着打扮上都是费尽了纤巧的,唯恐自己输了旁人。他在江南,算是当地贵族少年中的执牛耳者,每次有他出现的宴席,那些女孩子们无一不是将自己打扮的如天仙一般,去吸引他的目光。
故而,他的审美也被养刁了,况且云彦芷不爱说话,举止中总透着一股妇人般的沉重和深思熟虑,没有一点少女该有的灵秀,容色虽好,但他又不是没见过比她更好的。
一个女子,连容色都不能悦人,有再大的能耐又有什么用?
云彦芷见何康辉扭过了头不再搭理她,心中也松了口气,便静静的坐在一旁,也不插话,一边听着何康辉和何氏寒暄,一边喝着茶。
待她喝了两盏茶后,云彦茉和云彦菁方才将布匹挑好了。云彦菁一向喜欢华贵的料子,她眉目明艳,穿亮色也不显得俗气,只觉得雍容华美,贵气逼人。
云彦芷看云彦菁的大丫头菱歌手上抱着两匹布料,一匹是葱绿杏林春燕纹缂丝八宝锦,另一匹则是烟霞紫连云纹的流彩羽缎。
两匹都是极富丽堂皇的纹样。
何氏笑着将那布料展开,在云彦菁的身上比了比,笑道:这匹绿的,便扯一些出来做身琵琶襟的褙子,用上次得的那匹沉绿的缎子嵌个滚边,正好搭你那条杏黄的泥金裙子。
见到何康辉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云彦菁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对何氏道:祖母,表哥还在看着呢。
何氏却是笑着看了眼何康辉,道:你这孩子,辉儿又不是外人。
云彦芷听到那个辉儿,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何康辉也真是太会讨好人了,不过一天的功夫,便把何氏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还让她亲热的叫起了自己的小名。
要知道,就连从小长在她膝下的云彦茉,何氏还是一直唤她茉姐儿的。
何康辉便笑道:阿菁不用管我,我虽然对这些不算懂,但年少时,时常随着父亲到织造局,时常看这些东西。如今年纪大了,倒是不常去了,心中倒还有些挂念。
听他这般说,何氏不由得一笑,云彦茉站在一旁,也陪着何氏凑趣的笑了笑。
云彦菁看云彦茉站在一旁,面上有些局促,便走到给她抱布匹的木槿身边,看了看那两匹布料,道:三妹妹总是喜欢这么素净的东西。
木槿怀中亦是抱着两匹缎子,一匹乃是鹅黄的洒金杭罗,另一匹则是藕荷色的流云纹云锦。
何氏今日心情极好,见到云彦茉如此守规矩的拿了这么两匹低调的布料,心中对她的厌恶倒是轻了几分,又有云彦菁在一旁给她说情,何氏便随便对云彦茉道:这料子你用也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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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何氏而言,她纡尊降贵主动对云彦茉这么一个犯了事的庶女说话,是抬举云彦茉。但云彦茉一向是个多心的,那一句你用也算合适,在她听来,仿佛是在讥讽她不配用那些华丽的缎子,只配用这种素淡的一般。
其实云彦茉也知道,自己随了生母卢姨娘的长相,没有云彦菁生的明艳大气,容貌虽美,但却是小家碧玉的气质。
那些大红大紫的料子她也称不来,倒是这些素雅的轻红浅碧色,更能显得她楚楚动人,风姿绰约。
但何氏无心的一句话,却引得她心中有些不舒服。
她一双美目略带委屈,睇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何康辉,何康辉看着那美人楚楚可怜的眼神,目光中略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他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丝怜惜。
他生在江南,一向喜欢的便是云彦茉这般温婉的女孩子,对云彦菁这种明媚艳丽的北方胭脂是不大感兴趣的。这云家姐妹中,他倒是不喜欢容色最好的云彦芷,名声最大的云彦菁,偏偏喜欢云彦茉这种柔弱堪怜的女孩子。
况且,云彦茉也不是只有温婉的小家碧玉气质,她的容色中带着一丝勾人的柔媚的。
何康辉家中女孩子众多,想要凭借他这位大少爷过上好日子的更是不少,他早早的便知了人事,故而看女子,倒不是只看那一张脸。
他上下打了一番云彦茉,那少女生的小巧玲珑,不过刚刚十四岁,胸前便已经鼓鼓囊囊的,一把纤腰更是不足一握,身段倒是不似少女,如那些成□□人般,极是曼妙。
但她整个人的气质却如茉莉花的花茎一般,细嫩,诱人攀折。
如此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混合在一起,倒令她整个人生出种极易激起旁人保护欲的气质。就因着这股独特的气质,何康辉觉得,这位茉表妹,可勉强称得上是尤物了。
这般强烈的反差才是最让他注意到云彦茉的一点。
他想到他捡到的那一方帕子,那帕子与平常女儿家随身带的帕子不同,竟是没有熏香,只带了一丝甜腻的香气,若有似无的,似是女儿家身上的体香。
他想到那帕子是从云彦茉褙子的袖口中滑落出来的,许是她贴身携带的,故而沾染了她身上的体香。
云彦菁虽然好,但毕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嫡女,性子太矜傲了些。
女孩子,还是柔弱些的好。
见到云彦茉求救的目光,他笑了笑,打起了圆场:茉表妹容色娇柔,这种素净的布料倒是更称你些。
云彦茉听到何康辉叫她茉表妹,少年的声音带着磁性的低沉,他叫她的名字,倒听得她心上一颤,不由得便微红了双颊,笑着低头道:多谢表哥夸赞。
何氏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自己的大孙女身上,一旁的云彦芷却是将这两人的眉来眼去看了个分明。
她笑着呷了一口茶,却是静默不语。
直到云昌衡从衙门里下了值,宴席方才开始了。因是给何氏的娘家侄孙接风,厨房里很是花了一番功夫,菜式做的极是精致。
饭罢,丫鬟们将盘子一一撤走,又有众人贴身的丫鬟们捧了清茶、痰盂进来,给众人做漱口之用。
何康辉从袖中抽出了一条绣着鸳鸯的月白丝帕子,不着痕迹的掸了掸。
自打这何康辉替自己解了围之后,云彦茉一双眼睛便时不时的去瞟一眼那坐在何氏右手边的少年。
见到他手中的那条帕子,她不由得面上有些发烧。
这帕子竟是被他,捡了去吗?
何康辉本是故意将那帕子拿出来的,见云彦茉略带轻红的双颊,他便轻轻一笑,仍是装作不知,仍是寻了话头和何氏说笑着。
第48章 谈心
晚饭用罢,众人在寿山堂中略坐了坐,便各自散去了。
云彦茉见何康辉独自向园子另一头的住所走去,她壮了壮胆子,面色仍是一派淡然,转过身对跟在身边的木槿道:我的荷包落在祖母屋子里了,你快回去找找,我在这边等你。
木槿是个老实的,闻言不疑有他,便走回了寿山堂给云彦茉寻荷包去了。
云彦茉看着前方何康辉的身影,他生的不够挺拔,人也勉强算是俊秀。但却架不住他前程似锦,家大业大。
她打听过,江宁布政使掌江南钱脉,称得上是半个封疆大吏。看今日何康辉带来的绫罗绸缎,随便一匹便不下百两银子,便知道,这少年家中极是富贵。
其实,她心中更有一种隐秘的欣喜,她虽不懂情爱。但何康辉为她解围时,看她的那一眼,眼神中的内容她却是极明白的。
何康辉是何氏为云彦菁准备的夫婿,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每次想到她云彦菁未来的夫婿却是对自己青眼有加,她便有种轻微的得意。
她云彦菁出身再高贵又有何用?明家的五爷不要她,连自己的表哥都不喜欢她。
女子出嫁前比的是出身,出嫁后,比的却是丈夫的喜爱了。
这一点上,她云彦菁怎么都是比不过她这个庶出的!
她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骄傲,明知这么做,若是被发现了,她恐怕想要去庄子上,何氏都不会允许了。
但她却仍是有种偏偏要这么做的冲动,其实也并非冲动,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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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庶出所生的庶出,从小长在何氏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膝下,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好东西,她若是不争,是怎么都不会轮到她的。
夫婿,也是一样的。
秋月斜斜的挂在天边,清辉素雅,月下何康辉垂首看着身边的一丛菊花,云彦茉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便轻轻走到何康辉身后,她声音本就偏于柔糯,如今刻意之下,越发的柔媚起来:表哥。
何康辉扭头,见到是她,却是似笑非笑的,也不甚惊讶,柔声问道:茉表妹找我,有什么事?
散了饭之后,刘氏便唤住了云彦菁,道:阿菁,陪母亲走走可好?
云彦菁见是母亲唤她,心下生出几分喜悦,便跟了上去。
她虽是何氏膝下长大的,但何氏为人严苛刻板,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对她舞文弄墨的总是不大赞成。
若不是刘氏一力支持,只怕她读过的书也不过是《女四书》而已。
长大后,她同母亲一般,有着相同的爱好。在听说了母亲当年的才名之后,她对这个不甚相熟的母亲,越发的憧憬。
而刘氏也没有辜负她的想象,才学比她所想的还要强上十倍。
对于自己的母亲,云彦菁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她的一身才学,怕的则是自己与母亲并不相熟,生怕母亲嫌弃她的举止作为。
刘氏喜静,对她这个女儿也一向是淡淡的,极少主动和她说话,如今见母亲招徕,云彦菁极是高兴,便跟了上去。
两人坐在刘氏院子内的一条青竹长凳上,秋日的天气有些微微的凉意,刘氏叫碧桃给云彦菁从屋里取了件薄薄的羽纱披风出来,给她亲手披上了,方挥手退散了身边的下人们,轻声道:阿菁,你祖母有意将你许配给何康辉,你是怎么想的?
显然是没想到母亲一上来便这么直白的提起她的亲事,云彦菁顿时红了脸,仿佛喝醉酒一般,双颊上浮现出一丝酡色。
她垂下颈子,羞涩道:女儿能怎么想,婚姻大事,从来不是能由我来做主的。
刘氏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眼眸中带上了几丝沉痛,她静了静,又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什么样的人能嫁,什么样的不能嫁,你心中也该有个谱才是。
云彦菁从未和旁人说过这种贴心话,何氏古板,对她虽好,但也不过是满足她的物欲罢了,从来不去关心她内心想的是什么。
这一番谈话,对她而言,又是新奇,又是有趣。
刘氏见云彦菁面上有些不解,便又道:阿菁,嫁人最忌的便是那等人品有缺的人。须知,一个人若是品行有误,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如曹孟德般的乱世奸雄而已,怎么也称不上君子的。
更有些贪花好色之徒,无什么本事,只会拖累父母妻儿,嫁来只会毁了女子一声。说到此处,刘氏的声音低沉了些,云彦菁听了,只觉得极是有道理。
刘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如今不过二八年华,正是少女最为鲜妍明媚的年纪,却也是最为少不更事的年纪。
依母亲看,那何康辉并非端方君子,他太过钻营,行事太过精明计较。虽然天性聪慧,乃是官家子弟,但却不知,为何身上总是带着种商贾汲汲营营的气质。
见女儿似是听进去了,刘氏便放慢了语速,道:他恐怕非你良配。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看便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公子哥。这种人毁了她的一生,难道还要再毁了她女儿的一生吗?
云彦菁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何康辉,甚至还有几分讨厌,听到刘氏说他汲汲营营,她不由得想到初见时,何康辉打量她的那个眼神。
好像她不是个人,是一件器皿一般,任由他市侩的沽着价码。
她自诩阳春白雪,最讨厌的便是商人身上那股子铜臭气,又听母亲这么一说,不由得认同了刘氏的观点。
这何康辉虽然有才气,又前程似锦,但的确不是她的良人。
刘氏皱着眉头,想到昨日寿宴之后,她去寻何氏说这件事时,何氏那一脸的不认同。她说了一半,何氏便打断了她,后来,婆媳两人竟然是争论了起来。
何氏给云彦菁寻夫婿,总是紧着出身和前途这两条去寻,却不怎么看这些男子自身的人品和家族情况。
但是,到了她这个年纪,夫婿所谓的出身前途都是虚的。诰命再高,也不过只是头顶的凤冠更重一些而已。
而夫婿的人品、家族,才是最为重要的,毕竟女人一辈子,不是和一件官服过日子,而是守着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群人。
嫁人,哪里是嫁给一个人,分明是嫁给一个家族的。
小姑子妯娌好不好相处,婆婆会不会刁难儿媳,这才是对于一个只能困于深宅的女人而言,更为实际的东西。
刘氏生怕云彦菁如自己一般走错了路,本想将这些都告诉她,但又怕一时说的太多,她脑子转不过来。
幸好如今勋贵世家的女孩子,留到十八岁出嫁的也是大有人在。这些倒还不急,她可以慢慢的都告诉她。
见云彦菁面上似有认同之色,刘氏便略微放宽了心思,只听得云彦菁道:其实,女儿心中,也是不大喜欢这位何表哥的。他虽然一表人才,但,女儿对着他,总觉得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敢做,没的让人拘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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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明白,云彦菁这是潜意识里不在防备着何康辉,见女儿对他不信任,刘氏便也松了口气。
云彦菁仔细的想了想,方缓缓开口道:娘,那我明天就去和祖母说去,我不愿嫁给何表哥。
刘氏皱了皱眉,却是轻声道:这倒不必操之过急。
见云彦菁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解,刘氏便解释道:何公子此次上京最重要的事便是准备春闱,就算他想要定亲,也肯定是在过了殿试之后了。
如今真是他闭门苦读的紧张时刻,为了莫要打扰他的前程,此事还是暂且缓一缓。
云彦菁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感叹母亲处事周全,但她仍是有些忧虑:若是祖母再像今日那般一意撮合我们,我该如何?
刘氏轻叹了口气:你只面上冷淡些,莫要多理会何公子便好。那何公子极通人情世故,一来二去,他也就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法子也好,既不会伤人面子,又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云彦菁这才对自己母亲真正的信服了,忙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都好安静啊
求评论嘤嘤嘤,心里没底
第49章 私情(一)
春闱三年一度,定在乡试次年的三月时节。何康辉虽然信心满满,却仍是不敢托大,这些时日,他除了偶尔出门交际一番,便是在家中闭门苦读。
何氏为云彦菁的亲事着急上火,但见自家大孙女一番不为所动的态度,何康辉又忙于学业,日日闷在房中,便打着关心侄孙身体的幌子,时不时的让云彦菁去给何康辉送个羹汤什么的。
云彦菁本来就不喜欢何康辉的为人,对于自己祖母的命令执行的甚是敷衍,十次中,有九次都是让自己的大丫鬟菱歌给送过去。
这日她正坐在桌边,刚刚净了手,准备练琴的时候。何氏身边的牡丹又一次掀了帘子走进来了。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云彦菁的住处早早的就换上了厚绒布做的帘子,将寒气挡在了门外。
屋内生着地龙,浮雕走兽纹的鎏金香炉燃着沉水香,牡丹一走进去便闻到一股馥郁的暖香。
云彦菁不耐烦应付牡丹,便弹起了琴,牡丹也不尴尬,只坐在外间的玫瑰椅上,静静的等着云彦菁练完琴。
一曲终了,等人的和被等的还没急,坐在外间陪着牡丹喝茶的菱歌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也顾不上打扰自己主子的雅兴了,便走到室内回禀云彦菁:姑娘,老夫人身边的牡丹姑娘可是等了好一会了。
云彦茉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毛,她生的明艳,这般的表情更加显得她容色摄人,她染着大红蔻丹的双手在琴弦上一划,不耐烦的道:请进来。
面对这位极受宠的大姑娘,牡丹丝毫不敢面上带一丝的不悦,嘴角噙了丝笑,对云彦菁道:大姑娘,老夫人说如今快要入冬了,天气寒冷,特命厨房给您和表少爷炖了山鸡冬笋汤,为您两位补身子。姑娘这碗我刚刚叫小丫头放到炉上去温了。表少爷那一碗,还是要劳烦您给送过去。
云彦菁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次数多了之后的无可奈何。毕竟何氏命她送东西给何康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几次她还硬气的让牡丹自己去送给何康辉,后来便懒得为难牡丹了。
她有些厌烦的看了看牡丹手中的那个填漆食盒,怎么祖母就是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呢。
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何氏总是用她的方式对自己好。
殊不知,自己想要的,却根本不是这种好。
她拉长了脸,沉着声音道:我知道了,你放下吧。
牡丹像是卸下了个极沉重的担子一般,将那食盒扔下便离开了,生怕她反悔一样。
云彦菁将那食盒的盖子解开,冬笋的鲜香扑鼻而来,她却是不耐烦的又把盖子给阖上了。她看了一眼一边的菱歌,菱歌只得哭丧着脸,拿着那食盒向何康辉所居住的外院走了过去。
菱歌走后不久,云彦菁的院子却是又有人登门了,云彦菁刚刚静下心弹了半首曲子,心中不由得有些烦躁,便抬头问道:又是谁来了?
打帘子的小丫鬟怯怯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三姑娘,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回姑娘的话,是三姑娘来了。
云彦茉将身上的浅紫石榴纹羽纱披风脱了下来,递给一边的小丫鬟,放在炉子边上烘着,她却是堆上了满面的笑容,绕过屏风走到了云彦菁所在的内室:谁惹了大姐姐,语气怎么这般的不高兴?
云彦菁见到是她,也不着意掩盖,命一边立着的侍琴的小丫鬟将琴收到了琴袋子里面,面上有些不虞的道:还不是祖母,又拿了什么汤来,命我给外院的那位送去。
云彦茉早就习惯了她这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云彦菁能说何氏的不是,她却是说不得的,便笑着劝云彦菁道:祖母也是觉得表哥一表人才,想要让姐姐与他多多亲近
这种话云彦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她哼了一声,道:谁耐烦去应付那么个势利眼,我可是看的真真的,他想要求娶我,不过是看我外祖父如今刚入了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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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深秋的时候,云彦菁的外祖父刘祭酒,满朝闻名的大儒,终于在花甲之年入了内阁,一举成为了次辅。
何康辉的叔祖父,也就是何氏的兄长何阁老,身为首辅,自然要避嫌,故而没有收何康辉为自己的弟子,何康辉这才退而求其次,想要投入刘阁老的门下。
这些日子,何康辉对云彦菁多有追捧,时不时的便和她来个偶遇,两人又时常被一同叫到寿山堂去用饭,弄得云彦菁烦不胜烦。
对于何康辉而言,若是成为刘阁老的外孙女婿,自然多了一分作为他弟子的把握。
云彦菁虽然看不透这一点,但刘氏却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何康辉几次出门应酬,都是去的与刘家有干系的一些宴席和聚会。以刘氏的聪慧,自然一看便知。
但可惜的是,刘氏也不过是个困于内宅的妇人,她从小生在清流世家,以为身边的读书人都是带着股傲气的。但何康辉恰恰是个势利眼的读书人,刘氏以为只要云彦菁对他冷眼以待,何康辉便会放弃了。谁知道,何康辉竟然丝毫不理会云彦菁的态度,依然对云彦菁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云彦茉见到云彦菁这番态度,心情却是有几分复杂,这些时日,她和何康辉一直私下偷偷联系着,花前月下,两人也是见了好几次的面了。
但她也知道,何康辉性子势利,为人又是个斤斤计较的主儿,只怕是难以看上她这么个三品礼部侍郎的庶女。跟她,不过是一时消遣而已。
何康辉真正想要求娶的,还是云彦菁。
她不满于何康辉一时玩玩的态度,却又无可奈何。上次卢姨娘出事的时候,云彦芷带了人来抄检了她的院子,将那区区几样值钱的东西尽数的收走了。
前些时日,她生着病,府上的下人见她失势,皆是一番墙倒众人推的态度,她想要喝个牛乳,都要拿了钱去打赏厨房的婆子们。
若不是何康辉时不时的送她几样稀罕的首饰,她只怕早就维持不住主子的架势了。
但她也看的分明,对着何康辉的时候,一直都是柔弱堪怜的,倒也是引得何康辉对她上了几分心思。
只是,这几分心思能值什么用?她也曾隐晦的向何康辉要过承诺,但何康辉只不过歪在她屋里的美人榻上,手指玩弄着她的头发,不着痕迹的将话岔开了。
她只得丢掉了闺阁贵女的羞涩,给了何康辉些甜头,那个奸猾的才许诺说日后迎娶她做个二房太太。
但二房太太,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面子大一些的妾而已。
她是庶出,难道她的子女也得是庶出吗?
更何况,何康辉是打定主意要娶云彦菁做正妻的,她怎么能甘心让云彦菁这个只会耍小姐性子的人骑到自己头上?
先这么样吧,她安慰自己,她如今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了,嫁给何康辉的好处不多,坏处却是不少的。只头一条,何氏那边就过不去。
但看此刻云彦菁的态度,她却是没有想到,云彦菁这个一向有些蠢笨的,居然把这件事看的一清二楚的,她有些复杂的问道:大姐姐难道不喜欢表哥吗?
与云彦菁从小有婚约的乃是明靖珩那边出色的人物,曾经沧海难为水1,云彦菁自然看不上何康辉那算不上俊逸的外表。
他才不过是个举人,但明靖珩却早就是从五品的武将了。
她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日后定要嫁一个比明靖珩还要强十倍百倍的人,然后走到明靖珩面前,嘲笑他当初的有眼无珠。
但这个何康辉,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他能有半分可以超越明靖珩的可能。
云彦菁想到何氏那焦急的态度,似乎她不嫁给何康辉,自己便嫁不出去了一般,她有几分气恼,便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我对他烦不胜烦,躲都躲不及的。早晚有一天,我会告知祖母,我不愿嫁给他。
到了晚上就寝之后,云彦茉还在回味着云彦菁这句话,她盯着床边五斗橱上亮着的一盏灯,心中却是思考着云彦菁那句话究竟是不是一时意气。
窗户边上突然传来三声轻轻叩击声,云彦茉生怕惊醒了睡在二房里的木槿,悄悄的掀开帘子下了床,去将那窗子推开了。
何康辉有些费力的从窗子上爬了进来,云彦茉见他脚下有些不稳,忙搀了他一把。
自打上个月,她改了习惯,让木槿不必吹掉所有的灯,留一盏灯在床边。
木槿一直以为,她是思念卢姨娘,以致时常从梦中惊醒。毕竟,云家二姑娘云彦芷梦魇的毛病阖府皆知。
云彦茉睡得浅,但却不怕光亮,她时常噩梦缠身,夜里惊醒时,丫鬟们为了方便她,久而久之,便有了留一盏灯在床头这么个习惯。
但其实,她留这盏灯,却是为了方便偶尔深夜来与她私会一番的何康辉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元稹《离思》
写完这章,突然有点喜欢大姐姐这种单纯不做作的性格了
嗯下章,大概是会有点肉沫沫的
感情线的话,大家不要急啊,这边很多线索要理顺了才行,不过很快就再进感情线啦,着急的亲们可以后天来看哈
第50章 私情(二)
人说暖饱思□□,何康辉在屋子里刚刚把冻僵了的身子缓了过来,便开始对云彦茉动起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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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茉穿着一件浅红色的亵衣,因着要入睡了,那亵衣上面有几颗扣子便解了开来,露出杏红的肚兜来。
云彦茉胸脯鼓鼓的,那肚兜睡得有些松了,露出她半截撩人的沟壑。何康辉只一看,便觉得邪火不打一处来,当下便将云彦茉压在榻上,手脚也不干净起来。
穿成这么个样子,说,阿茉是不是想表哥了?
云彦茉这些日子和他在一处,也懂了些男女之事,身子便被他揉弄有些躁动。她眼睛里含着春意,声音更是绵绵软软的:表哥不也想我了吗。
她说着,何康辉被她的声音撩的越发难受,心下暗暗骂了一句,这勾人的浪蹄子。手上动作越发的放浪起来。
云彦茉咬了咬唇,双臂揽着何康辉的脖颈,主动凑上了樱唇。
送上门的美人恩,不要白不要,何康辉乐的她这般伺候自己,他双手撩拨着云彦茉的身子,却是没有入巷,只纾解了一番,便作罢了。
事毕,云彦茉躺在他怀中轻轻喘着气,心中却是有些着急。
她和何康辉可谓是什么都做过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但不管自己怎么按捺矜持,有意的勾引,何康辉就是不上当。
这人奸诈的很,知道若是破了她的身子,对自己的仕途和婚事都有影响,故而怎么也不愿上这个当,一向是在她外面草草了事的。
这人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公子哥,云彦茉早就看清了这一点,却奈何自己是个女子,这种事情还是有几分羞涩的。
何康辉舒服了,抱着她喘着粗气。过了一会缓过了神,便又想梅开二度,奈何云彦茉却是拧着身子,怎么都不理睬他。
他此刻被吊着,脾气格外的好,便哄云彦茉道:阿茉,又怎么了,耍什么小性子呢?
云彦茉瞪了他一眼,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埋怨道:你这薄情郎,还好意思问我?今儿我看大姐姐带了根南边样式的簪子,说,是不是你巴巴送过去的?
何康辉笑了笑,起身下了榻,从皱巴巴的衣服里掏出一根样式精美的累丝金莲花盆景簪子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早知道你这个小醋缸子会不高兴,你看,这根是给你的。
云彦茉拿过那簪子,见上面的累丝做工精巧,簪子又是沉甸甸的,便装作幽怨道:罢了,这回算你过关了吧。
见何康辉又不安分起来,云彦茉却是道:今儿个我去找大姐姐的时候,祖母叫她去给你送汤呢。怎么样?那汤可好喝?
何康辉闻言,却是停了手上的动作,想到今日送汤的不过是个丫鬟,他面色不禁有些阴沉,但却仍是掩饰道:咱们两个好好的,提她作甚?
云彦茉见他虽然不上当,但语气中却是有些不悦,便仍是装作吃醋道:我这大姐姐,一心一意只想着那和她有过婚约的明家五爷,今日我不过劝了劝她将心思挪到你身上,她便急了,非说要跟祖母说明白,不想嫁给你呢。
何康辉虽然势利,却极是矜傲,听闻云彦菁如此的不在意自己,他面色阴沉的可怕。
云彦茉却是瞥了一眼他的神色,装作没注意一般:你瞧瞧,她从不将你放心上,你却仍是上赶着要求娶她。
何康辉虽然生气,但仍是想着自己的大事,只敷衍道:待她嫁给我了,自然就知道什么叫以夫为天了。
云彦茉斜睇了他一眼,卷着他的头发撒娇道:你倒是个大方的,人家可还说了,你娶她,不过就是为了能做刘阁老的弟子而已。按你的才学,人家外祖父是怎么都相不中的。
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学业,何康辉有些气愤,便道:凭我的才学,若不是叔祖父为了避嫌,我早就是首辅的弟子了,否则,何必退而求其次拜他一个次辅当座师?
见何康辉生气了,云彦茉却是安慰道:你气什么,我知你是个有才的,但我那大姐姐一向眼高于顶,这不怪你。
这便是婉转的说云彦菁看不上他了,何康辉有些生气:你以为我会稀罕她一个退过亲的女子?
他显然是在气头上,音量不由得大了些,云彦茉怕他吵醒了外间的木槿,忙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一会她们醒了怎么办?
私心里,她却是巴不得木槿能醒来,若是被人看到他们这样,何康辉就非得娶她不可了。
何康辉声音低了下去,道: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不说她了。
两个人仍是在榻上腻歪了一会,但因着云彦菁,何康辉没了旁的心思,只和云彦茉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云彦茉偷偷的洗了个帕子,屋子里没有热水,冰凉的帕子擦在身上有些冷,寒意激的她打了个激灵。
她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却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下一步。
这些日子徐氏修养的差不多了,云彦芷将管家的担子又重新交给了母亲。
突然闲了下来,云彦芷有了大把的时间,想到那一日刘氏在湖边凉亭里的琵琶声,便琢磨着不能将这项才艺荒废了,便又重新将琵琶捡了回来。
她也不求能弹得多好,只希望在无处倾诉的时候,能有样乐器待她抒发胸臆而已。想到前世刘氏曾指点过自己琵琶,她便时不时的到刘氏院子,请这位大伯母为自己指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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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一直喜欢云彦芷稳重的性格,教导她也十分的用心。
这日她正检点这自己的牙板的时候,却听得雪霁和她通报:这些日子,表少爷那边似乎也看出大姑娘的意思了,两人也不再随意遇到过了。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何康辉那里是现在才看出云彦菁的意思,明明是忍到了现在,不想再忍而已。
何康辉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虽然比明靖珩强些,但人品也不过尔尔。云彦菁若能看明白这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和云彦菁没有什么大仇,更何况,她欠着刘氏许多人情,对于云彦菁,她还会时不时的帮一把。
这个女孩子虽然性格骄矜,但本性不算坏,帮人一把,也不会碍着自己什么,云彦芷也乐得还刘氏这个人情。
雨晴正在一旁收拾云彦芷的大毛衣服,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这些厚衣服也马上就要派上用场了,她一边熨着衣服,一边笑着道:大姑娘这次总算是躲过一劫。
雪霁笑着啐了她一口:什么叫躲过一劫?说的跟表少爷多么不堪一般。
雨晴却是笑道:难道不是吗?表少爷长着一双势利眼,如今用的到大姑娘,才对她好,若是有朝一日,大姑娘没用处了,他还不知怎么对大姑娘呢。
云彦芷却没想到雨晴看的这么明白,但这些话却不是她们应该讨论的,便道:好了,莫要再说何家表哥了,他一个外男,岂是咱们能讨论的?若是叫旁人听到了,你们两个定然讨不到好处去。
雪霁笑着应了句是,雨晴则是给她做了个鬼脸,却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两人一起上手,收拾起了她的衣服。
明家送来的小猫从外间窜了进来,围着云彦芷的脚直蹭,云彦芷有些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压板,俯下身子逗弄那猫。
这猫到绿猗堂也有一个多月了,雨晴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绒,它生的可爱,又活泼好动,云彦芷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十分喜欢。
云彦芷却觉得,这只猫有时太过闹腾了些,玩的时候一两个时辰不见身影,粘人的时候,又丝毫不许你去做旁的事情,否则它就一直用身子蹭你的腿,非把你的注意力移到它身上不可。
云彦芷无奈,只得摸了摸雪绒的脑袋,又拿了个毛线缠的拴着铃铛的小球给它来玩。
雪霁听见那球上铃铛轻响,却是笑着道:哎呦,这小东西又进来了。咱们还是赶紧收了手上的活计,要不然一会它见着这些衣服,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雪绒性子皮的很,云彦芷屋子里原先是挂的纱帐,但雪绒就是喜欢去拿爪子抓那些贵重的布料,云彦芷的床帐子都被它抓出了洞。
云彦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但她也不能喝一只毫无心智的猫去计较,便只得把纱帐全换成了珠帘。
听到两个大丫头的对话,云彦芷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一边玩的正开心的雪绒,把注意力又放回了自己的牙板上。
却说何氏那边,得知了何康辉不再与自己孙女亲近的事后,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些,人家何康辉也是堂堂南直隶的经魁,她却说不搭理就不搭理,连假以辞色都不去做。
何氏心中气恼云彦菁的不知所谓,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云彦菁这倔脾气是她养出来的呢。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何氏有些赌气的想到。
何康辉依旧住在云家,但撮合他和云彦菁的事,何氏却再也不去做了。
下人们最懂得看主子的脸色,到了过年的时候,几乎云家所有的下人都知道了,大姑娘的亲事,又一次黄了。
第51章 梦魇
云家这个年过得有些萧条,初一祭祖,初五照旧去明家拜访了一番,因着两家刚出了退亲的事,虽然明老夫人和何氏乃是手帕交,见了面也有些尴尬。
明家没有什么年轻女孩子,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几个年轻姑娘只能坐在屋子里,听着一屋子长辈说话。
年前的时候,因着前些日子塞外的北突厥又有了异动,一直戍守边疆的明家二房回来了一趟,带回来了年仅一岁多的一个小姑娘,乃是二房太太王氏生下没多久的嫡次女。
明家二房外放在西北,云彦芷对这个王氏也没见过几次,只记得王氏是大同总兵的女儿,打小长在西北的,人是个豪爽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颇有种北地胭脂的豪爽。
不过,云彦芷记得,这位二嫂和彭氏的关系确是不怎么好。云彦芷还曾听到过王氏私下与自己的丫鬟抱怨彭氏。
彭氏笑着道:那孩子才不过一岁出头,生的却是玉雪可爱,见了生人也不怕,谁抱都肯。
明老太太攥着手腕上的佛珠,她这辈子尽是生儿子了,明家也一向阴盛阳衰,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个孙女,明老夫人高兴的紧。
徐氏如今也在养孩子,便笑着问道:那么小的孩子,如今话说的如何了?
彭氏见她说道说话这件事上,似是想起了件什么极好笑的事,便一边忍着笑,一边道:说起学说话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
她扭头看向上首坐着的明老夫人,笑着道:母亲,那时候咱们家不是得了一篓子南边的玉冠梨吗?那天早上咱们过来给您请安,那小丫头见到那梨就叫阿寄给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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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寄便拿了个梨子过来,教那小丫头说话。他坏的很,偏偏往错了教,明明是个梨,他却偏偏教人家读作橘子。那孩子才一岁多,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便一直管梨喊橘子,倒让二弟妹气的给了寄郎一下。
一群人闻言,都是笑的前仰后合的,云彦芷亦是拿帕子掩着唇笑,她记得那个小姑娘名唤罗姐儿,后来长到四岁多的时候,王氏带着她上京来拜会明老夫人,那孩子见到橘子和梨,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云彦菁面上有些尴尬,听到明靖珩的名字,她手上的茶杯一歪,竟是将茶水倒到了裙子上。
彭氏见状,忙唤了丫鬟进来,带她去自己的院子里寻一身衣服换上。
云彦菁站起身来,却是迟迟未动,只看了一眼一边坐着的云彦茉,云彦茉心领神会,便笑着对何氏道:祖母,我陪大姐姐一起去换衣服。
这些日子云彦茉极是安分,何氏冷眼旁观,也没挑出她什么错处,便点了点头,让她陪着云彦菁一同去了。
有了这么个笑话做缓和,一群人之间的尴尬被冲淡了些,屋内的西洋大座钟敲了三下,云彦芷见到一个丫鬟走了进来,附在彭氏耳边说了几句,彭氏皱了皱眉头却又笑着站起身道:厨房那边出了点岔子,媳妇先去看一看。
明老夫人闻言,不由得有些担心:莫不是走水了?
彭氏笑着拍了下手,道:嗐,不过是道菜给做老了,因着那食材有些贵重,她们不知该怎么处置,才叫了我过去,你们莫要担心,只聊你们的便是了。
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自是去聊她们的了。
只云彦芷有些疑惑,彭氏的确是个极精细的人,对下人也管教的甚是严苛,但也不至于下人烧坏了个菜,也要巴巴的过去看一看。
她也是管过家的,知道所谓的管家奶奶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但也没到这个份上吧。
她心里有几分疑惑,但很快便不再想这事了,毕竟这是明府的私事,说到底,与她没什么干系的。
屋内的地龙烧的有些旺,明老夫人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便招来了站在一旁侍候的丫鬟,叫她去开一扇窗子。
云彦芷本来没怎么注意明老夫人那边的事,但当那丫鬟走了进来,她却是有些被惊到了,那丫鬟居然是兰芝。
她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兰芝可是彭氏的大丫鬟,怎么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居然成了明老夫人的丫鬟了。
而且还是一副极得脸面的大丫鬟的模样。
见到云彦芷疑惑的目光,明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兰芝的手,道:她原是倩丫头那边的人,前些日子,我身边的翠缕到了年龄,便放出去配人了。我见这丫头是个细致人,便从她那挖了过来。
兰芝亦是一脸的笑意,道:老夫人抬举奴婢。
云彦芷看到兰芝,心中一阵极膈应的感觉,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前世,明靖珩纳兰芝为妾的时候,明老夫人已经去世了,当时彭氏还曾劝过她,说若是明老夫人在世,肯定是不肯明靖珩纳妾的。
见到敬重的人和自己厌恶的人关系亲近,她心中有几分复杂,明老夫人见兰芝推开了一扇窗子后,打开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倩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住了?
众人这才察觉,彭氏走了已经快一炷香的时间了,的确是太久了些。
明老夫人便吩咐兰芝道:你去大厨房看一眼国公夫人,看看她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兰芝应了一声是,便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昨日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屋外如琉璃砌成一般,明老夫人见状,突然想到去年此时,明家这几个小姑娘堆雪人的事,便笑道:去年的时候,这几个孩子在梅林那边堆雪人,玩的太高兴,叫都叫不回来。她看了看坐一旁,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姐妹几个,却是笑着揶揄了一句:今年怎么没这个兴致了?
徐氏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女儿,道:去年回去之后,这几个手都冻僵了,好几天没做成事,哪里还敢再去玩?
云彦芙她们姐妹几个都是长在广州的,哪里见过雪,故而去年乍一看见,明老夫人又给了光明正大玩雪,而且不会被长辈责骂的机会,几个人自然玩的连回家都忘了。
玩的太高兴的下场就是,她们三个手上都生了冻疮,抹了好几天的蛇油,还被徐氏一顿训斥。
三个人顿时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讨好的看了徐氏一眼。
看到三个妹妹的神色,云彦芷不由得莞尔一笑,明老夫人恰好瞥见她这个表情,便道:我记得那天阿芷穿着件红色的斗篷,在芳梅林那边摘梅花。当时我就想着,这么俊的姑娘,若是能留在我家里多好。
何氏闻言,正撇着茶沫的手却是一顿。
云彦芷亦是一惊,明老夫人没头没尾冒出了这么一句话,让她吓了一跳,更让她不由得的想起了上次明老夫人寿宴时,彭氏的那一句话。
说不定咱们日后便是一家人了呢。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攥紧了衣裙。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但幸好明老夫人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似是只是单纯的表达了一番对云彦芷的喜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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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却怎么都坐不住了,明老夫人这句话似是点燃了她心中最深的恐惧。自打那个雪夜醒来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还有自己,能够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所有人的命运都被她改变,徐氏的,徐家的,卢姨娘的,甚至还有何康辉这个前生她从未见过的人。
但偶尔午夜梦回,她依旧是会梦到阔云堂那一方小小的院落,那一叠厚厚的澄心堂纸,仿若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日子。
她生怕,她改掉了所有人的命运,却仍是改不掉自己的。
想到缠身她整整一年的梦魇,云彦芷不由得手有些发抖,她突然的站了起来,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老夫人既然这么说,阿芷再去给您摘一枝梅花可好?
她这话说的有些突然,众人被她这么句话都惊了一下,但看到她紧握的双手,在座的夫人皆是以为她因着这略微露骨的一句话害臊了,想要避开。
明老夫人面上带着笑,那笑容是和煦的,透着善意的揶揄,云彦芷却越看越有种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明老夫人应了一声,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连一边的小丫鬟给她递大毛斗篷,她都没注意到。
云彦芷走了出去,她心中方寸大乱,拼命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却是怎么都无法平静。
她胡乱的走了很远,待到她注意到周边的环境时,才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内院的西角门上,竟是快要走到外院去了。
她的手扶在明家朱红的门框上,因着天寒,那门框被冻得发凉,那寒意却是给了她一丝冷静下来的力量。
她闭上双眼,静静的扶着门框定了定神,待她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
这一世,连徐氏她都救回来了,她如今的日子过得那般好,父母看重,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做备选,她何必要怕?
连卢氏都被她弄到尼姑庵里了,她的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她若真的不愿意嫁明靖珩,他们怎么会逼迫自己?
她深深吸了口气,冬日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寒意,冰冷的空气涤荡的她打了个激灵,却也让她平复了下来。
她想通了这点之后,便抬起头看了看附近,出来的时候,她说了要去摘梅花。她毕竟曾是明家的一员,去到那芳梅林的路她还是记得的。
然而,正当她打算迈步离开的时候,墙的另一边,却是响起了男子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教小孩说话这个梗是真事哦
我高中物理老师就是这么教我们年级组长家孩子的
然后那个孩子现在五六岁了,据说还是分不清梨和橘子造孽啊
第52章 大氅
云彦芷却是一惊,她如今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若是此刻碰见了明靖珩,那可真是说也说不清了。
但这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空地,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她刚刚建立起的理智不由得又有些崩塌的倾向。
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却是越来越着急,恨不得化身一只蚂蚁,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泽效跨过角门上的门槛,他的小厮依着惯例是不能进内院的,故而到了角门上便离开了。
不过抬头一眼,他便看见了呆呆站在门边上的那个姑娘。
云彦芷看到明泽效,心中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幸好是他。
幸好,不是明靖珩。
她刚刚才因为明靖珩慌了神,这个时候若是见到明靖珩,真的是要方寸大乱了。
见到云彦芷一个人站在一旁,明泽效亦是一怔,他顿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上前。
毕竟孤男寡女的,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传出些什么闲话,对云彦芷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小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也不好直接就忽略人家走过了,毕竟两家也是世交,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吧。
更何况,他一对上云彦芷的那双眸子,便想起去年的元夜,她一手拿着花灯,微微笑着,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的眸子极黑,眼角却似有万千星辰坠落一般,远处虽有花灯万千,而她却似是比那灯更令人惊艳。
明泽效走到云彦芷身边,低头看着她,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并不沙哑:云姑娘可是迷路了?
与上次见面不同,她面上还带着一丝的惊慌,许是突然见到了外男,受了些惊吓,又许是害羞。
他记得上元那次,她猜出了陈沁雪的灯谜,有人不服气,出声反驳,她却仍是一副淡然沉静的模样。
后来在她祖母的生日宴上,人事繁杂,她年纪虽小,却仍是是有条不紊的一一处理着。那么多身份不一的女眷,她却都能照应周全。
他从男宾那边偷偷看她,她唇角依旧是挂着略带程式化的微笑,却仿佛极有信心,眼前的一切于她而言不过云淡风轻。
那样的她也是极好,但这样略带一丝慌乱的她,他却是第一次见。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她应该是这个样子,而不是那一幅淡然从容的样子。
云彦芷却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一世满打满算,她不过才来了明家两次,若说她认识路,只怕谁都不会信。她对着明泽效福了一福,道:是,我本是打算去芳梅林那边折梅花的。
她的脸被冻得有些红,明泽效这才注意到,她竟是没有穿斗篷,只穿着一件嵌出风毛的酡红缠枝莲纹的袄子,她颈子藏在领子雪白的出风毛里,显得越发剔透玲珑,仿若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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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泽效将身上披着的藏蓝色梅兰竹纹的大氅脱下递给她。
云彦芷愣了愣,看着她面前的少年略带羞涩的面容,一双眼睛更是不敢看向她,却是不知道该不该接过来。
明泽效见她发怔,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太过唐突,正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时,却见她的手抬了起来,握在他那件大氅的一角,将那衣服接了过来。
云彦芷把那衣服披在了身上,她的面色仍是有些泛红,仿若擦了上好的胭脂一般,瓷白的肌肤上透出一丝暖意,她将他的衣裳披在自己肩上。
他竟一时有些不敢看她。
西角门离芳梅林并不远,明泽效将云彦芷领到了那珀黎房子边上,云彦芷道了句谢,便解开了大氅的带子,将那衣服脱下还给了他。
今日之事,还请明大少爷莫要说出去。
她指的是她穿他衣服的事情,他点了点头,女儿家的名节极为重要,他自然会三缄其口。
她向他福了福身,便独自走近了梅林里面,明泽效望着她的背影在烁烁红梅间渐渐隐去,他抱着那件她刚刚穿过的大氅,却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却说云彦菁那头,在彭氏屋子里换好了衣服后,她却是磨磨蹭蹭的,怎么都不愿回众人所在的花厅。
刚刚明老夫人提起明靖珩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突的一跳,她本以为,这么长的时间,自己早就对这门亲事淡然了,谁知道,乍一听到他的名字,她还是会慌乱,甚至于打翻茶杯。
云彦茉见她从内间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们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再不回去只怕那些人便要出来寻了。她便走上前去对云彦菁道:大姐姐,咱们快回去吧,一会明家老夫人该问了。
她这么一提起明家老夫人,云彦菁更是生了退意,刚刚劝服自己回去的话顿时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自打她和明靖珩退亲后,明老夫人对她也不如以往亲热了,虽然仍是给她时不时的送些好东西,但她看的出来,那份对她发自内心的疼爱却是淡了许多。
反而对云彦芷亲热了不少,她看到上次云彦芷陪着明老夫人逛园子时,一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心中便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的感觉。
那时她的大丫鬟菱歌劝她,让她陪着明老夫人一同逛园子,她却是赌气的想。
若是明老夫人就这么喜欢上云彦芷了,她的喜欢那么易变,她何必去抢?
是她的,谁也抢不走,不是她的,早晚是看不住的。
她突然生出了一种萧瑟的意味,退意更甚,她索性破罐破酥,一屁股坐在了彭氏屋子里的玫瑰椅上,对云彦茉道:你先回去吧,我吃饭的时候再过去。
云彦茉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犯浑,她劝了两句,但云彦菁是个倔性子,打定主意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看着云彦菁头上那枝簪子,簪子做的是鱼戏莲纹,北边不喜欢这种细致静巧的纹样,这只簪子乃是何康辉上次送给云彦菁的。
她想到何康辉,越发不愿劝了,便向云彦菁行了个礼,道:那大姐姐便等到用饭时再过去吧,妹妹先走了。
云彦菁没想到她居然真撇下自己走了,面上升起了一丝薄怒,赌气道:你走吧。
云彦茉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彭氏的院子去明家前厅有些远,云彦茉因着等了云彦菁许久,心中着急,便抄了近路,从芳梅林中穿了过去。
走到那珀黎房子边上,明家梅林中的梅花开的正好,林中荡漾着阵阵清香,她突然想起昨夜何康辉摘给她的那一枝梅花,心中便升起一丝愉悦来。
自打和云彦菁的亲事黄了之后,何康辉对她倒是越发上心了,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只觉得最近越发的顺心。
要让何康辉娶自己,恐怕还是有些难的。
除非,他有什么非娶自己不可的原因。
她缓缓走到梅林正中,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极是熟悉,但此刻却是没有以往时常带其中的笑意,语气平淡,却莫名听得有些渗人。
正是彭氏的声音。
那药可下好了?
另一个女声响起,那声音略微年轻些,但仍是极从容的模样,似乎对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一点也不慌乱一般。
都按您的吩咐弄好了,老夫人前日着了凉,那药正对症,吃下去定然没人能够怀疑的。
云彦茉将自己藏在一棵梅树之后,弹出头来向那两人所在的地方看去。
和彭氏说话的那个丫鬟有些面熟,她定睛一看,竟是原先彭氏身边的大丫鬟,那个唤做兰芝的。
这次边关出了事,北突厥又有异动,国公爷那边叫大少爷过去帮手。
虽说上次请封世子的折子暂时被四皇子拦了下来,但若是他再立功,四皇子也不好再插手此事了,只有老夫人犯了病,他留在京中。
彭氏的声音略带一丝疲惫,两个人似是已然将事情谈完了,便准备离开这片梅林了。
奴婢明白夫人的意思。兰芝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云彦茉顿时有些紧张,这一片虽然广植梅树,但却也是藏不下一个人的。
但她若是现在离开,也定然会被那两个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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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轻声道:我知道你怪我食言,没把你调到阿寄身边,但母亲开口要你,我又怎么能不给。
她的声音是带着几分亲热和无奈的,但不知为何,却听得兰芝心下一阵恐慌,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她只觉得后背忽的冒出了一背方冷汗。
她从前是彭氏的丫鬟,自然知道彭氏的手段。
兰芝的声音却是带上了一丝恐慌:夫人说笑了,奴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怎么敢怪夫人。
这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越走越近,云彦茉眼看就要藏不住自己了,她心下一横,竟是主动从那棵梅树后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的设定有点天残啊
男主没姐妹,女主没兄弟(还太小)
想串个门都不好串,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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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桓:本公子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婵娟:SO?
子桓:所以没有人会不喜欢我
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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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防备
彭氏和兰芝见到云彦茉,具是一惊,只见云彦茉正往二人所在之处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一贯谨小慎微的笑容。
彭氏瞳孔一缩,险些停下了步子,她细细的将云彦茉打量了一番,云彦茉感受到她探查的目光,只觉得如芒在背,但她仍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平静的看着彭氏。
彭氏见云彦茉面上的表情极是平静,似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便挤出了个微笑,对她道:云三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云彦茉本是打算偶然假装路过蒙混过去的,但听到彭氏这般问,她先是一惊,缩在袖子里的手满是冷汗,她心上顿生一计,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我刚刚看见我二姐姐在那边折梅花,我便想去吓一吓她,谁知道她一转身便不见了。
彭氏的指甲陷进了兰芝的手上,那边疼痛刺地兰芝顿时眉头一皱,但她却仍是忍耐着不敢做声。
彭氏的声音带着惯常的笑意,似是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却不知道刚刚云二姑娘也在你刚刚见她在哪边?
似是怕云彦茉误会,她又补充道:我好给你指了路去寻她。
云彦茉本是慌忙中才寻了这么个借口,但听到彭氏这般误会,似是能将自己洗的清白了,她一时间对云彦芷的新仇旧恨尽数涌上心头,便给她们指了指前边的一株梅树,道:就在那。
兰芝一看那梅树所在的位置,却是心中顿时一紧,那地方与它们刚刚说话的地方极是紧,云彦芷若真的在那边,定是将她们的谈话尽数听了去。
她不由得有些害怕,若云二姑娘告诉了老夫人,只怕她和彭氏都讨不了好果子吃!
尤其是她,她不过是个家中犯了事的官婢,若是涉及到了谋害老夫人的事情,被乱棍打出去都是轻的。
想到英国公一贯的手段,她不由得手颤抖了起来。
然而她的手刚刚一动,便被彭氏一把攥住了,彭氏面上仍是一派镇定,看不出丝毫的慌乱:那云三姑娘快去寻她吧,一会便要用饭了,可莫要耽误了。
云彦茉心下一松,知道自己这是勉强蒙混过关了,她向彭氏行了个礼,便一边呼喊着云彦芷的名字,一边向前走了过去。
待到彭氏和兰芝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她方停住了自己的声音,手扶在身边的一棵梅树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彭氏却是拉着兰芝一路疾步走了出去,兰芝扭头见云彦茉已然走远了,方急声问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彭氏亦是有些慌乱,但她行事老辣,一时竟没有失了做事的条理:那云三姑娘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偷听的人便是她,见咱们过来没处躲,便随意扯了个谎出来糊弄咱们。
彭氏又是一把抓住兰芝,问道:你刚刚可看见有人躲在她指的那个地方?
兰芝略定了定神,仔细回忆了一番:奴婢并没有看到。
彭氏略微送了一口气:我就说那么大个人,又是那么近的距离,她若是动,咱们自然能看到。
兰芝却是面上仍有些忧愁,问道:但若是云三姑娘没有撒谎,说的是真的呢?
她们刚刚商量的可是给老夫人下药!虽说只是让明老夫人病情一时加重的药,并不能伤及根本。但这种事情,谁会人管你下的药是夺命药还是泻药?
彭氏吸了一口气,道:所以说,这位云二姑娘的可能性也是不能排除,一会回了花厅里,她若是好好的坐在那边,神色平静,那自然是云三姑娘扯谎了。
但她若不在,甚至神色上有一丝儿的慌乱!彭氏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就定然是她!
彭氏和兰芝一同回了花厅了,明老夫人正在和一边的何氏说着家常话,两人面上都是一脸笑容。
彭氏用余光将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番,见云彦芷不在,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般,浑身寒意。
明老夫人见她进来,便笑着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背着我偷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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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说笑话,彭氏自然是要捧起来的,便笑道:啊呦,媳妇偷懒竟让母亲察觉了,真是该打该打!
她说着,便佯装扇了自己面颊几下。
众人皆是凑趣的笑,这时却听见外间有丫鬟掀了帘子,通传道:老夫人,云二姑娘回来了。
彭氏转过身子去看云彦芷,待看清云彦芷手上拿着的红梅后,顿时吓的一身冷汗。
云彦芷却是面上冻得有些微红,见到她站在门口,便向她微微一笑,绕过了她,走到明老夫人身边。
明老夫人接过她手上的梅花,笑着夸道:这梅花真是俊,难为你了,好孩子,大冷的天还要去给我折这东西。
云彦芷却是柔顺的笑了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正好我也有了机会一赏美景,还能给您折了梅花,倒是一举两得呢。
彭氏站在一旁,听着她与明老夫人的对话,心中越发紧张。
她居然没发现,云彦芷是这么会说话的一个人!亏她从前看走了眼,竟是以为她性子木讷,还曾想过将她配给明泽效。
若刚刚她真的在那梅树后面,如今依然能和没事人一般与自己和明老夫人说话,这个女孩子的心机就简直是深沉的可怕了。
大座钟敲了五下,明老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王妈妈走了过来,对她道:老夫人,该吃药了。
王妈妈将拿药从食盒中拿了出来,对明老夫人道:今日的药里多了一味麦冬,这药是止咳的,正对您这些日子的病症。
明老夫人笑了笑,接过碗,却是对王妈妈道:你说这些给我有何用?我又不是大夫,哪里懂什么麦冬麦夏的,左右不过一过耳朵便作罢了。
云彦芷听闻却是一愣,她前世照料明老夫人,知道明老夫人有个胃寒的老毛病。当时大夫来开药方的时候,曾特意嘱咐过她,说绝对不能服用麦冬等性寒的东西。
她曾经让那大夫将忌食的东西写下来过,故而记得极为清楚。
见明老夫人正要喝那汤药,她不由得一着急,开口道:且慢!
明老夫人的药碗已经搁到嘴边了,听她这句话,便将那碗放在了一边的小几上。
云彦芷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夫人,阿芷记得,您有个胃寒的老毛病。前些日子,阿芷曾读过一本医书,上面说,胃寒之人最忌讳食用麦冬这些东西,老夫人还是莫要用了!
明老夫人顿时便是一愣,旁边的何氏立马变了脸色训斥道:你这丫头瞎说什么!难道你比人家大夫还懂医理吗?
明老夫人却是笑着劝了何氏几句:孩子也是一时心急,这看病看老了的大夫也偶尔有误判之处,谁知这次不是大夫不小心呢?
云彦芷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招眼了,但她前世羸弱,明老夫人对她多有照拂。
在明家众人中,她欠的最多的除了明泽效,便是明老夫人了。
她低头不语,却仍是寸步不让的站在一旁。
明老夫人见她少有的坚持,便唤来了一边的王妈妈,叫她去问经常来给自己诊脉的大夫,看这麦冬是不是真的不能服用。
明老夫人身子不好,故而明家长年背着几个大夫在园子中,王妈妈很快便得了回信,道:老夫人,云二姑娘说的是对的,您的确不能服用这麦冬,此物用了后,会出大事的!
明老夫人这才重视了起来,忙将云彦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今日真是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博闻强识,我还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云彦芷却是垂着头低声道:我也不过是一时记起来,您若问我别的,我恐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了。
王妈妈便笑着凑趣道:老夫人,这可见您与云二姑娘有缘呢!
明老夫人笑着将云彦芷揽到自己身边:可不是,这孩子是我的贵人呢!
彭氏冷眼看着,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踩在薄薄的冰面上一般,她看着那个榻上坐着的年轻女孩子,依旧是和从前一般的眉目,但如今在她看来,却满是深沉的心机与算计。
因着云彦芷,这次明老夫人亲自将她们送出了门,见那马车远远的走了,才抬步走了回去。
明老夫人坐在轿子上,王妈妈坐在她的身边,对她轻声道:奴婢问过了,这次是夫人请的大夫,那大夫不知您从前的病症,才加了这一味药。
明老夫人有些疲惫,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她是办事办老了的,怎么会忘了和大夫说我从前的病。
王妈妈无话可说,只得沉默着。
轿子晃晃悠悠,走到了明老夫人的住处方停下了,明老夫人见彭氏跪在自己门外,冰天雪地,正直直的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她便上前亲自去搀扶彭氏。
彭氏满脸的泪水,悔恨的道:母亲,儿媳一时粗心,险些害了您!
明老夫人面上却是淡淡的,见彭氏哭的伤心,便命兰芝去给她绞了个热帕子,亲自给她擦了脸:不碍事,人哪有不做错事的,今日幸好阿芷看出来了日后莫要再犯便是了。
彭氏跪了又跪,哭的如同泪人一般。
明老夫人待了一日的客,也有些疲惫了,彭氏不敢此刻触了她的眉头,又向她再三保证,方被明老夫人派王妈妈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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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妈回来时,明老夫人却是坐在屋内的官帽椅上,面上没了方才的悲悯,神色有些淡然,对王妈妈道:今日阿芷算是救了我,你去开库房捡几样贵重的东西给那孩子送去做谢礼。
王妈妈道了句是,便准备往明老夫人私库那边去,却又听得明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了丝伤感:今后,多防备着点彭氏。
作者有话要说:
梅林演员的诞生灵感来源于《红楼梦》第二十七回
明天新章节开启~
第54章 月老庙
从明家回来的马车上,云彦芙向云彦芷抱怨,说在明家玩的没意思极了。
云彦芷却是不做声,只捧着手炉,安安静静坐着听她抱怨。明家没有适龄的女孩子,她们只能坐着陪长辈说话,难免觉得拘束。
云彦蕖却是瞥了自己孪生姐姐一眼,道:四姐姐就想着玩。
云彦芙面上一红,犟嘴道:我是担心我走了,没人喂墨雪!
墨雪就是云彦芙养的那只小猫,因为背上的毛是墨色的,故而叫做这么个名字。
云彦芷见她们两个似又有拌起嘴的前兆,连忙找了个话题,道:昨儿沁雪给我来信了,约咱们上元一起出去。
两个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来,云彦蕖便笑着道:上次七夕的时候,咱们爽约了,这次可一定要去才好,不然沁雪姐姐可真要生气了。
三姐妹又聊了几句关于上元节那日安排的事,马车到了云府,便下车各自回了院子。
这一年的上元较之去年要萧条一些,边关正到了紧要关头,虽然北突厥与大周时常有摩擦,但云彦芷却知道,这一次的战事却是与往年的小打小闹不同的。
前世,这一场仗打了近三年,直到她被关起来,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尽管边关战事正酣,但京城仍是一片繁华,处处张灯结彩,上京的家家户户皆是盛装出游。若说哪里不如往年,大约也只是神木厂大街街头的九曲黄河灯阵的占地稍微小了些。
大周毕竟正值国力昌盛,四海来朝之时,这场战事,大约连皇帝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云家的姑娘们这一年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云彦菁与云彦茉,另一拨则是二房剩下的几个姑娘。
云彦芷带着几个妹妹乘车到了神木厂大街的牌坊下面,刚刚停下车,便见到陈沁雪掀开了马车帘子,向她们招手。
云彦芷笑了笑,带着妹妹们走了过去,陈沁雪笑着对她们招手道:快!赶紧上车!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
云彦芷有些纳闷,正待问她什么来不及的时候,却看机自己的几个妹妹已经利索的爬上了马车。神木厂大街是灯会最热闹的地方,设有巡查的官兵,等闲的马车都是不敢停在这里的。
此时恰好有一对官兵向她们走了过来,陈沁雪看到后便拼了命的催促起了云彦芷,云彦芷被她催的有些头晕,也没多想,就爬了上去。
其实倒也不用多想,陈沁雪又不可能把她给卖了。
此时天刚刚黑了下来,神木厂大街两旁的花灯次第点亮,当真是火树银花,直将整条街道照亮的若白昼一般。云彦芙掀起了马车帘子一角,三个年纪小的女孩们便笑着指点评判起了街边的花灯。
马车走动了起来,云彦芷见车并非向人群密集的九曲黄河灯阵那边走去,便问陈沁雪道:这是要去哪里?
陈沁雪却是满面的揶揄之意:去一个你想去但没去过的地方。
云彦芷闻言,却是哦了一声,便不再理睬她了,似是完全没注意到她在卖关子一般。
陈沁雪急的跺了跺脚,拉了拉云彦芷的衣袖,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就知道故意吊着人!
云彦芷却是被逗乐了: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在吊着谁?你这人,真是没道理。
陈沁雪略带尴尬的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簪子,自动的忽略了她这句话,笑道:我们去城东的月老祠求一求签如何?
城东月老庙的姻缘签最是灵验,更何况,上京早有习俗说,上元这天,未成亲的女儿家在此处求完了签文,将姻缘绳拴在殿前的梧桐树上后,从主殿的右侧走出月老祠,便能碰见自己今生的良人。
故而上元这一天,月老庙可谓是人山人海。
关于这个传说,云彦芷自然是不信的,她毕竟是再世为人了,怎么也不可能像个怀春少女般去祈求姻缘。
可惜,她身边却有个正当年龄的怀春少女。
陈沁雪满面笑容的和云彦芷姐妹几个讲完了这个传说,除了云彦芙表现出了浓厚兴趣之外,其他几个女孩子都是兴趣乏乏。
云彦茵、云彦蕖年龄尚小便算了,但云彦芷如今也是要及笄的人了,却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好奇。
还不如云彦芙这个刚刚十一岁的呢。
云彦芷沉吟了一下,泼了陈沁雪一盆冷水:我听说,每年上元的时候,月老祠人都极多,前些年还出过踩死人的事情
若是别的什么求姻缘的寺庙,她陪陈沁雪去便去了,但这一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她们还带着三个年级尚小的孩子,云彦芷实在是不放心她们三个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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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少女怀春的心思岂是那么容易被浇灭的。
三个年纪小的姑娘闻言,都摇头说不去了,但陈沁雪仍是一脸急切的摇着云彦芷的胳膊:去吧,好阿芷,你就不想知道你未来夫婿是个什么样的吗?
这辈子若无意外,她大约便是定给秦通桥了。
但是她转念想到上一世两家作废的婚约,心里又觉得不安的很。
陈沁雪见她面色略有松动,又道:而且,据说月老祠住持的师弟,也就是汇通大师,如今人在庙中呢,那一位据说可是有天眼的!这等奇人异士,你不想去看看吗?
云彦芷这才一惊,前世的时候,她是听说这位汇通大师的名头的。
她刚刚嫁给明靖珩的那年,宫中出了邪祟,皇上请了多位知名的大师日夜诵经,又做了雨多的水陆道场,都无法将那邪祟去除。
还是这位汇通大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是根除了邪祟,后来更是被皇家奉为上宾,做了相国寺史上最年轻的住持。
她记得,明靖珩最不信鬼神的,但看了这位汇通大师驱邪后,两人出游时,逢庙必拜。
云彦芷这才动了去的念头,她看到一旁的三个妹妹,却仍是有些犹豫:阿芙她们
陈沁雪连忙道:阿芙几个就留在马车上吧,留下雪霁照顾她们,定然没事的。
云彦芷便点了点头。
纵然是知道此时月老祠人多,但当马车到月老祠门口时,众人还是一惊。
月老祠门口的那一条棋盘街,方圆几里近一里的地方都被挤的水泄不通,不光是有马车停在此处,更有软抬小轿,甚至还有牛车停在此处。
街道两边,甚至还有挑着元宵贩卖的小贩。不少富贵人家的马车停在此处,许多车夫一边等着主人,一边便叫了一碗元宵,坐在马车梁上,囫囵的吃了。
云彦芷倒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毕竟前世的时候,她也是在上元节的时候与明靖珩一同来过此处,对这种阵仗也是见过的。
陈沁雪却是吓了一大跳,饶是如此,她依旧兴致勃勃的拉着云彦芷下了车。
此处离着月老庙有将近一里的距离,路上几乎是摩肩接踵,人挨着人一般。
这种情况下若是走散了,便再难找到对方了,云彦芷与陈沁雪便牵起了手,两人一同向前挤着前行。
云彦芷一路上只注意着自己脚下,生怕踩到他人,突然陈沁雪的手却是一松,从她的手中脱了出去。
云彦芷扭头看着陈沁雪,却见她挥着手臂向路的另一旁打着招呼。她不由得向那个方向看去,却见三个少年站在路的另一边。
他们生的高大,比身边的人高出不少,人群之中,云彦芷一眼便认出了穿着石青大氅的明靖珩。
许是因陈沁雪的动作有些大,明靖珩亦是招了招手,便拖着他身边的两个少年艰难的向她们这边挤了过来。
看着明靖珩拉着一脸无奈的谢知颐和明泽效,一点一点艰难的靠近,云彦芷突然有种转身回马车上的冲动。
几人终于艰难的汇合了,陈沁雪笑着问明靖珩道:怎么,你不一直说鬼神之说都是荒谬吗?怎么你也来这边啊!
明靖珩和陈沁雪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个人显然极为熟悉,早就习惯了这种互怼的相处模式,他挑了挑眉,道:我是不在意,奈何有人心中着急,想要问一问月老,只得陪着他过来了。
陈沁雪知道他说的是谢知颐,她装作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明靖珩身旁的少年,强忍着嘴角的笑意道:总比某些人连问的都没有的强!
明泽效听到她这句话,却是觉得有些耳熟,不禁想起去年上元节时,谢知颐怼明靖珩的那一句有些人连想赢花灯的人都没有。
谢知颐也是一改往日懒洋洋的样子,听见陈沁雪言语中的维护,满面的笑意,看着她。
明泽效见这两个人有扩大吵架范围的趋势,只得出来调停,问陈沁雪道:陈姑娘,怎么,你一个人吗?
陈沁雪扭头,却发现身边的云彦芷被人群挤到了前面,忙高声喊了一句:阿芷!
云彦芷不愿见明靖珩,故而刚刚陈沁雪松手时,人群拥挤,她也没多做挣扎,便任由身后的人把她挤到前面去了。
这不过是她一时逃避的想法,待陈沁雪将她叫住后,她才发现,自己刚刚这个决定到底有多蠢。
两个人坐着同一辆马车来的,自然要一道回去的。她此刻不见明靖珩,一会也是要见的。
再说了,她突然被挤走了,陈沁雪难道不会去找她吗?
云彦芷的身材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但此刻人群拥挤,有男有女,倒是丝毫显不出她来了。明靖珩刚刚只顾着和谢知颐调侃,并未听清陈沁雪叫的是什么,他顺着陈沁雪的目光向前看去,却是没找到自己认识的人。
一旁的明泽效却是听得极清楚,陈沁雪与他们从小是一起玩大的,故而与她关系好的世家贵女,明泽效心中也是有些数的。
名字中带个芷的,大约也就只有永昌伯府的二姑娘了。
第55章 解签
云彦芷今日穿着件明紫色的披风,兜帽上缀着一圈白色的出锋毛。明泽效身材颀长,此刻在人群中却是不好过去了,他向前挤着,不停的向身边人说着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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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到云彦芷面前的时候,他已是出了一身薄汗。天气寒冷,云彦芷带着兜帽,雪白的狐狸毛下隐着她一双眼睛。
她不笑的时候,眼睛中也透着几丝温柔的意味。
他挤了一路,此刻本来是应当觉得烦躁的,但看到她的双眼,他又觉得突然沉静了下来,仿佛发生什么都不会在意一般。
云彦芷亦是吃了一惊,她想到会有人来找她,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明泽效。
想起上次明泽效递给她的披风,她对这个人的愧意越发的深。
前世拖累他也就罢了,这一世,不知为何,自己总是要麻烦他。见他好不容易挤到自己面前,便愧疚的对他笑了笑。
此刻棋盘街的另一头,夜空中突然升起一道火光,大朵大朵绚丽的烟火在墨色之中绽开,点亮此刻的街头,人群中不由得便是一阵惊叹,有人便停不下来观赏那烟火。
有人停步,却也有人未曾停步,人群另一头不少人都只是一边抬头看着一边接着向前走。人群本就拥挤,云彦芷被身后的人一挤,不由得便是一个趔趄。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前世她和明靖珩去月老庙时,明靖珩吓她的一句话。
你可要抓紧我,前年这里可是踩死过人的!若是不小心摔倒了,那可就完了!
她当时刚刚嫁给明靖珩,闻言不由得抓着他大氅的手紧了紧,明靖珩则是将手从大氅中伸了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这回,她真的是要完了,失去重心的那一刻,云彦芷脑海中却是闪过了这么一句话。见她似要摔倒在地,明泽效一个手疾眼快,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生生的拽了起来。
云彦芷还未站稳,便被身后向前的人挤得向明泽效那边倒了过去,两人离得本来就近,这样一挤,云彦芷一下子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身后的人连忙说了几句对不起,云彦芷的脸和他靠的极紧,眼前便是他衣服上暗线绣成如意纹。
耳边极是嘈杂,但她竟然听到他心脏嗵嗵直跳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有些热。
明泽效先是一愣,还未来得及回味这一刻时,却觉得身后的人又往前走了,他无奈,只得护着云彦芷往路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云彦芷整个人缩在他的臂弯里,鼻尖尽是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味,却觉得极是好闻。
两人艰难的挤到了路的另一头,站到一户人家门口的石阶上,明泽效这才放开她,他肤色略深,但云彦芷仍是借着烟花的亮光看到了他耳根处泛起的一丝红。
他低着头看着她,轻声道:云姑娘,刚刚唐突了。
她亦是低着头,发出的声音极是细微:无妨。
两人走到了陈沁雪她们所在之处,陈沁雪似是在和明靖珩说些什么,一旁的谢知颐懒洋洋的倚在门框上,有些无奈的看着两人斗嘴。
陈沁雪眼尖,看到云彦芷和明泽效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便向他们招了招手。
明靖珩本是背对着他们,在和陈沁雪说话,见到陈沁雪的动作,他不由得扭头向身后看去。
却正正对上云彦芷的双眼,少女穿着明紫的披风,身后漆黑的夜空中烟花若锦绣般徐徐织绣着,刹那间照亮了她的容颜。
明明气质是端庄冷淡的,不知为何,却有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
云彦芷却是只与明靖珩对视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走到了陈沁雪身边。
因着谢知颐与云彦芷乃是初次见面,陈沁雪不由得又是一番引荐。
云彦芷抬头看着谢知颐,他与明靖珩他们不同,明明亦是个少年将军,却最喜做读书人的装扮。
他相貌偏于清俊,奈何面上神色总是懒洋洋的,看上去竟是让人生出一种不靠谱的印象。
不过云彦芷知道,他这个人是最有责任心不过的了,单看他对自己妻儿的态度,便知这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云彦芷看了看站在谢知颐身旁的陈沁雪,两人一个清俊,一个娇俏,如璧人一般相配。
陈沁雪拉着她说着些不相干的闲话,谢知颐则站在一盘看着她,神色温柔,眼中只有陈沁雪一个人。
她不由得生出几丝羡慕。
城东的月老祠因着灵验的口碑香火一直极好,占地也大,满是香火的味道,极是拥挤,满是前来求签拜姻缘的青年男女。
园子中一棵二人合抱粗细的巨大梧桐树上系满了红绸,树枝如伞骨一般,被层层叠叠的红绸缠绕着,在灯火的映衬下,红光几乎笼罩了整个月老祠的中庭,将来往的人面上都添上了一层暖意。
这便是此处的另一个传说了,树上缠着的红绸乃是用来祈求姻缘的。据说将愿望写在红绸上,然后系在树上,系的越高,就越有实现的可能。
走到院门外,陈沁雪便一把拉住了云彦芷,对身后的三个少年道:我们两个有别的事,便在此别过吧。
谢知颐闻言,便是一挑眉,道:你这也太过河拆桥了些。
陈沁雪却是向他做了个鬼脸,口吻中带着丝张扬的欠打:我就是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谢知颐无奈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丝宠溺,只叮嘱了她几句:上元节人太多,你早些回去。
陈沁雪笑着点了点头,云彦芷见她要走,便向三人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追上了陈沁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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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颐目送二人离开,他见一旁的明靖珩久久未有发声,便用胳膊撞了撞明靖珩,问道:明五爷,怎么了?哑巴了这么久,都不像你了。
明靖珩的目光落在那个紫色的身影上想到刚刚云彦芷离去时,最先行礼的是他,他心中高兴,只瞥了一旁带着调侃笑容的谢知颐一眼:上元佳节,我今日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
陈沁雪进了庙里,立刻便跑到人群中去寻知客僧取红绸去了,几番落笔,又马上抬起,蹙着眉,不知该写些什么,见云彦芷看她,便问道:你说,我写什么好?
云彦芷见她那般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由得调笑道:你啊,写上谢公子的名字就好了。
陈沁雪顿时红了脸,伸手便是拍了云彦芷一下:你说什么呢!
云彦芷肩膀一闪,便将她那一下险险躲了过去,又笑道:我难道说的不对?什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不都是和他吗?
陈沁雪脸红透了,笑着给了她好几下,直到云彦芷笑着讨饶了,她才作罢,瘪着嘴道:人家把你当方帕交,才和你说这些话,你居然拿来取笑我。
云彦芷忙向她道歉,陈沁雪性子直爽,且她这般,也不过是因着羞恼,所以作态而已。两个人几句话后又重归于好,陈沁雪见云彦芷早早的写完了那红绸,便歪过脑袋看她写的是什么,却见那绸带上,只用簪花小楷写了四个字。
平安康泰。
陈沁雪不由得嘟囔了几句:你怎么不多写点什么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拿来的呢。
云彦芷却是垂下了眼眸,黑如鸦羽的睫毛盖住了她的双眼,面上迎着红绸淡淡的暖光。
这个就足够了。
陈沁雪不知为何,竟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许悲戚。
她明明做着少女最鲜艳的打扮,却不知为何,这一刻她仿佛那些阅尽千帆的妇人一般,淡然平静。
好像曾吃过太多的苦,故而再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畏惧了,也都不在意了。
陈沁雪不过愣了愣神看她,但云彦芷露出那样的气质却不过一瞬间,在看过她写的东西后,云彦芷便敲了敲她手上的红绸,道:写这么多,月老都看不过来了,莫要太贪心啊。
陈沁雪没话说了,她就知道,所谓的悲戚和淡然,都是假的。
陈沁雪写完了那红绸,走到园子中的梧桐树下,垫着脚去绑手中的红绳。她似是还想要绑的再高一些,便松开了手中的树枝,在树下转了转,又打算绑在别处。
云彦芷只随手寻了一个地方将那红绸绑了起来,她看着陈沁雪绕着树寻找位置的背影,心中却是十分羡慕。
真好,能够一心一意的去喜欢一个人,去期许与这个人的未来。
树下的人极多,陈沁雪又下定决心要寻个高处,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云彦芷才与她一同进了月老祠的主殿去求签。
云彦芷跪在月下老人像前的蒲团上,天寒地冻,蒲团传来丝丝的凉意,身后站着许多排队等待求签的青年男女,云彦芷叩了三叩,便拿起签筒摇出签来。
竹签从青竹筒中掉落,云彦芷拿着签去一旁解签,陈沁雪却是早早的拿着自己的签文等在一旁了。
解签的小桌旁围满了人,云彦芷二人等了良久,才走到了桌前。
解签的僧人年纪轻轻,坐在那乌木桌子后面,却显得异常高大。他浑身上下均是一股肃杀之气,眉头紧皱,看着旁人递来的签文,面上极是不耐烦的样子。
看上去倒不像是佛门中人,却有些像那等军旅之人,带着浓重的戾气。
他解签极快,匆匆只说了几句,便将排在她们二人前面的少女给打发走了。
陈沁雪看着他,却是不知,竟生出了一种怯意,不敢上前去解签了。轮到她的时候,她竟是迟迟不上前。
小桌前的和尚看上去越发的不耐烦,云彦芷无奈,只得推了陈沁雪一把。
陈沁雪怯怯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小桌前坐了下来,那和尚将她的签文找到后,看了一看,语气仍是带着一丝不耐烦:恭喜女施主,这一支是上上签。
虽然说着恭喜的话,但面色却像要吃人一样,还是那么的烦躁。
陈沁雪面上便是一喜,那和尚皱着眉头道:女施主所求之事,自带否极泰来,逢凶化吉之意。
此处是月老祠,来往之人所求的自然都是姻缘。但这个和尚似乎对这种事情极是不屑,说的都是平日里给人解命途的话。
不过否极泰来、逢凶化吉,怎么都知道是好的意思。
云彦芷想到日后的太子一系轰然倾颓,连明家都被明里暗里分掉了不少兵权,唯有永宁侯谢家全身而退,永宁侯也只是换了镇守的地方,由西北换到了辽东一带。
陈沁雪显而易见的带上了几丝笑意,她又问了几句,但见那和尚一脸凶相,面上透着不耐烦。她心中终于是惧意占了上风,也不敢再多问,便将云彦芷拉了过来,让她来解签。
云彦芷第一次见她一脸的惧意,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她坐在桌前,虽然将竹签递了过去,双眼却仍是看着一边的陈沁雪。
却听见,那和尚的声音带上了刀剑般的锋利,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落在云彦芷耳中,却仿若一声惊雷般,炸的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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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怕这章会让人跳戏啊。。。
大家什么感觉呢
第56章 谶言
闻言,云彦芷仿若被人在大冬天里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猝不及防,整个人竟是愣在了当场。
对面的和尚却是一反常态,凌厉的剑眉一挑,带上几分兴趣,追问道:你一个重生再世之人,怎么也来求这般无趣的东西?
坐在云彦芷身边的陈沁雪却是一头雾水,她对这和尚有些怕,只偷偷戳了戳云彦芷,轻声道:这人莫不是疯了吧怎么尽是说莫名其妙的话。
而云彦芷坐在那小小的竹凳之上,整个人却是死死的盯住对面的僧人,身子也不可控的发起抖来,她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亦是颤抖的:大师,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和尚见她这般说话,眼中浮现出了一丝玩味,他直视着云彦芷的双眼,云彦芷对上他的目光,竟莫名有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只得直直的与那和尚对视着。
那种感觉明明不过一瞬,而这一眼的时间中,她脑中竟是飞快的闪过了前世自打嫁人之后的全部画面。
对面的和尚很快移开了自己的双眼,于云彦芷而言,却仿若隔世一般,那和尚面上露出一丝了然:罢了,你也是不易
云彦芷眨了眨眼睛,发现似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那和尚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竹签,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顾自的嘟囔道:五十四签啧,还真是麻烦。
那和尚说着打开一只木盒,整个人似乎都埋在了那盒子之中,他埋头翻了一会,递给云彦芷一张写着签文的纸。
云彦芷整个人都仿佛被他方才那一句话给惊住了,不动,也不答,只默默的坐着。
陈沁雪站在她身边,歪头去看那签文,只见那上面只如一般的签文一样,写了四句打油诗。
前尘往事未曾空,旧花迷眼细思重。劝君惜取眼前人,莫令愁云遮良缘。
那和尚的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些什么,但云彦芷整个人都癔症了,听人说话都似是蒙上一层纱一般,闷闷的听不清楚。连身边的陈沁雪都觉察出了她的不对劲,忙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她方缓过神来。
云彦芷仿若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打了个寒噤。
陈沁雪只以为她被方才那和尚的话给吓着了,见她回过神来,便不再搭理她,只对着那和尚问道:您说今日她能碰见自己未来的夫婿,那请问大师,我们一路上遇见了这么多人,怎么才能知道谁才是呢?
那和尚面上又是露出一丝不耐烦,但见到云彦芷无神的双眼,他面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便按捺住性子,给她们解释道:可曾听过此间的传闻?
就是那个从主殿的右侧走出月老祠,便能碰见自己今生的良人的传闻吗?
那和尚见她们二人仍是混沌不明,急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他一脸的不耐烦,似是马上要暴起打人一般。他本就一脸凶相,这般显得越发的骇人。陈沁雪不敢再问,忙拉着还未完全晃过神的云彦芷,从那张小桌子边离开了。
陈沁雪拽着云彦芷的胳膊,云彦芷只觉得自己脚步虚浮,明明陈沁雪的步子也不算快,自己却怎么都跟不上一般。
恍惚间,她听到那个和尚的声音,依旧是不耐烦且有些焦躁。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妄自探查旁人命途身世,是我之过施主前世今生所有的业障,都逃不过一个情字,因情而生,因情而灭。今日贫僧且送施主一言,出庙门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今生相依相伴之人。
直到陈沁雪讲云彦芷拉到了院子中那棵梧桐树下,云彦芷才觉得自己似是恢复正常了,陈沁雪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缓过了神,放放下了心:阿芷,你方才可是被那和尚的话给吓到了?怎么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把我吓得
云彦芷想到刚刚那和尚的话,还有他们对视时脑海中莫名飞快闪过的回忆。她心乱如麻,这个和尚,是真的看透了她的一切,甚至,还告诉了她这么一句话。
刚刚应当去问一下那和尚名字是什么的,她如今仿若一个溺水之人,只想拼命抓住这一根救命的稻草,向他问清一切的前因后果。
前世阔云堂为何突然着火?阿绫和父亲前世究竟是怎样的结局?她为何会重生在十三岁的时候?
还有,这一世,她拼命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是不是是不是,她自己的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她是不是可以不用重蹈覆辙,这一世得到她想要的平安康泰?
她思及此处,整个人似是被一股火点着了一般,一定要向那和尚问个清楚,她顾不上回答陈沁雪,立即便转头,略带几分踉跄的跑向刚刚那张小桌所在的地方。
那小桌周围却已是空无一人,为她解签的和尚似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另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从殿外穿过人群走了进来,走到了她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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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沁雪亦是追了过来,见到那老僧人,她亦是一愣,随即便拉着云彦芷,带着几分焦虑的问她道:你突然跑那么快做什么?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坐在一旁的老僧人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慈眉善目,对陈沁雪道:施主莫要责怪,被那般探测,谁人都会是那副样子的。
言罢,他又转头对云彦芷道:老衲在此为师弟向女施主赔个不是,但他方才所言,句句是真,施主当可尽信。
只差临门一脚,她便能搞清楚一切,云彦芷有些焦躁,对那老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求大师师弟为我指点迷津,我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求您相告。
那老僧人亦是双手合十向她还了一礼:汇通贸然探测他人命途,犯了大忌,世上一切,皆是因果,他种下了这般的恶因,后面自有他的劫数。
女施主亦是如此,只需记得因果因果,有因便有果,老衲的师弟汇通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天机不可泄露,还请女施主谅解。
云彦芷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那老僧对她对她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不再理会她们二人,自顾自的走出了大殿。
云彦芷老僧穿着灰色僧袍的背影,心知无论再自己怎样痴缠,只怕那老僧也是不会放他师弟出来给她说明的。
陈沁雪却是拽了拽她的衣袖,道:你没事吧?
云彦芷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扯出一个笑容,转头面向她,安慰道:没事只是刚刚解签的时候,被那句话给吓住了没什么大碍的。
提到刚刚的解签,陈沁雪却是有几分激动,摇着她的胳膊道:阿芷,刚刚给咱们解签的可是传说中的汇通大师啊!据说他法力无边,能活死人骨呢!
云彦芷想到刚刚自己与那汇通对视时,自己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心中竟是少有的泛起了几丝寒意,她整个人缩在斗篷中,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轻轻发抖。
无论何时,她都并非不信神佛的人,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一直都是相信的。
后来,她自己亦是再世重生,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打她重生之后,便越发笃信这些,因为,否定这些便是否定她自己。
而此刻,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能为她指点迷津的人,却被人硬生生的阻止,云彦芷只觉得自己似是要承受不住这种变故了一般。
但她的理智却在不住的提醒自己,此刻不能去,去了那些人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缓一缓,缓一缓,再去问。
陈沁雪见她面色有些白,便以为她被吓得不轻,她怕云彦芷受惊,故意说别的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据说棋盘街前面有一家店面的酒酿元宵做的极好,咱们一起去吃,如何?
云彦芷知这是她的善意,便扯出笑容点了点头。
陈沁雪见月老祠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便拉着她的手打算离开,却发现,云彦芷的手上满是冷汗。
看来她当真是被吓得不轻,陈沁雪想到,心中不由得也对自己有几分责备之意。
都怪自己,看看花灯不就好了吗,没事逛什么月老庙?
她心中懊悔,却又怕云彦芷多想,离开的路上,絮絮叨叨的和她说着不相干的话。
两人从主殿的右侧角门上走了出去,云彦芷本是低着头,一边听陈沁雪说话,一边想着自己的事情,却听见陈沁雪的声音突然的一顿,而后带上了几分惊喜。
你怎么还在这啊?
云彦芷蓦然抬头,却看到明泽效三人站在角门边上。
少年身材高大颀长,只是静静的站在角门边上,却别有一番渊渟岳峙之感。她恰好对上明泽效的双眼,脑海中忽然想起刚刚汇通说的一句话。
出庙门后,你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今生相依相伴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上一章的有话说早了,这一章才是真正跳戏。。。
写因情而生那句话的时候,我真是打了好几个寒颤
深深的怀疑我挖掘出了自己写十年前流行玛丽苏文的潜力
另,签文的诗总觉得太直白了点,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
幸好一般签文这种都是打油诗,不用遵照太多格式
想到更合适的再替换吧
第57章 意难平
谢知颐将陈沁雪几人送上了车,陈沁雪因着不好意思,便早早的将他们打发走了。谢知颐倒是极包容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看了陈沁雪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云彦芷默默松了口气,她因着刚刚汇通那一句话,此刻心下仍是有些混乱。她向众人行了个礼,抬眼恰好看见明靖珩正凝视着她。
依稀,还是少年模样,似是那年他们初见一般,没有隔着千山万水和那么多的前尘旧事。
明靖珩见云彦芷与他对视,正打算冲她笑一笑,却见云彦芷只看了他一眼,便飞快的低下了头。
他不由得有几分失望。
上元这一夜九门洞开,不禁灯火,每次都是要闹到深夜方能停止,整个上京城在这一天便如不夜城一般。
别过三人之后,几个女孩子按着往年的惯例,到了皇城边上看了烟火表演。待烟火表演结束,人潮散尽,已是子时三刻了,陈家的马车将云彦芷姐妹四人送至永昌伯府门前,方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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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她们姐妹几个均是未去蹭灯会的热闹,故而倒不像去年那般手上提满了灯笼。三个妹妹叽叽喳喳的跳下马车,冬夜寒冷,云彦芷见她们均是抖个不停,便叫她们先进府去,自己则站在府门口目送陈沁雪家的马车离开。
见陈家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连马车上的铃铛声也几不可闻,雨晴便关切的对云彦芷道:姑娘,外面冷,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云彦芷点了点头,雨晴在前面为她打着灯笼照路,两人刚刚跨过角门的门槛时,却听闻身后响起一声男子的呼唤声。
云二姑娘!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扭头向回看去,却见一个青年男子并着一个小厮立在大门对面的阴暗处,却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从墙壁的阴影中走出,步入了月色清辉之下,向她拱手行了一礼。
云彦芷亦是冲他福了福身,待举目看清他的面容时,却是一愣。
那男子竟是秦通桥。
一旁的雪霁看到了秦通桥,便拉着雨晴进了门,又将守角门的小厮一并拉走了,留给了他们二人说话的空间。
上元佳节,本就是未婚男女相会、定了亲的男女互相相看的日子。
云彦芷虽然还未与秦通桥定亲,徐氏因着怕她受委屈,便暂时搁浅了二人的亲事,只推说序齿尚长的云彦菁尚未定亲,作为妹妹的云彦芷不好越过她去。
但秦通桥的父亲秦晋远身在官场多年岂能听不出这是一句推脱的话?秦通桥得知之后,却仍是不愿放弃,便想借着上元的机会,与云彦芷分说一般。
他自认亦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若论前途,整个上京城能比过他只怕没有几个。
更何况,他第一次见到她,便心中对她生出了种异样的情愫。平生第一次,他明白了何为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他那么喜欢她,她若是嫁给了他,他定然是会对她好的,一生对她珍之重之,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云彦芷今日被汇通的一番话说得整个人都晕晕绕绕的,后来出月老庙门后乍一见明泽效,那一瞬间,她竟是信了汇通的话,以为明泽效会是她此生的命定之人。
后来回过神来,她才发现,那一刻月老祠门口人着实太多,若是按汇通的说法,那她岂不是要嫁好些人了?
更何况,她之所以否定汇通的说法,也是因为,当时明靖珩就站在明泽效身边。
秦通桥身为读书人,虽然是与心上人独处,却仍是恪守着男女之防,只站在云府的台阶之下,举头仰视着台阶上的云彦芷。
云彦芷低头看着台阶之下的男子,这般独处,倒是令她生出了些许尴尬之意,便出声打破平静,轻声问道:秦公子有何事?
秦通桥对上云彦芷那双淡然宁静的双眼时,霎时间脸红了个彻底,平日里他对着那些高官大儒亦是对答如流,但此刻,却是突然忘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话了。
云彦芷仍是站在石阶之上,静静的看着他,云府门前悬着两盏大红灯笼,发出橘红色的暖光,衬得她皙白若瓷般的面容多了几分暖意。
穿堂风从角门中吹过,打的云彦芷略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
他看到她的动作,嗫嚅了半天,却是蹦出一句话:上京天寒,不比南方,云二姑娘请多加些衣物
云彦芷愣了一瞬,她其实大致知道这人来找她是为何,却没想到他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笑了笑,轻声道:多谢秦公子了。
她抬头见月至中天,冬夜冷的紧,寒气似冰水一般浸透了衣物。云彦芷向秦通桥一福身,轻声道:秦公子若无它事,我就先告退了。
见她转身欲走,秦通桥突然着起急来,竟是将自己方才不敢说的话尽数对着她的背影倒了出来。
在下虽不说出于簪缨钟鼎世家,但自家亦算是家风清明。虽无万贯家财,却算是富足,足以安稳度日。
云彦芷闻言,顿住了脚步,却听得秦通桥又道:不敢说未来能够入阁拜相,使姑娘封诰加身,却能保证决不亏待姑娘,定会给姑娘一个安稳康泰的未来。
听到平安康泰一词,云彦芷不由得微微扭过头去,看向那披着满身清辉的少年。
秦通桥面色仍是涨红的,眼神中却是多了几丝刚刚没有的坚定,只向云彦芷行了一礼,道:还请云姑娘再多多考虑一番。
云彦芷静静的立在台阶之上,头顶的灯笼洒下光辉,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似是这漫漫冬夜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
她的面色上挂着一丝悲哀,但仍是淡淡的,她向台阶下的少年行了一礼,只道:多谢秦公子厚爱。
见秦通桥面上带着丝犹豫,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我会再好好想一想的,但终身大事,也请您容我细细思量后再下决定。
秦通桥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中溢满了欢喜与激动,忙连声道:这是自然的。
云彦芷见他满面的笑意,却是又细细凝视了一番他的脸。
难道日后,自己便要与这个人相度终生了吗?
她扯出一抹微笑:夜深了,秦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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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通桥听她关心自己,心中高兴的紧,待云彦芷的身影消失在云府门中后,他又呆呆的看着那小门傻笑了好一会,方才离开了。
回到绿猗堂后,雨晴雪霁两个见她面色不佳,丝毫没有会过备选夫婿的羞涩与欣喜,反而满面的疲倦,两人不敢多问,只帮她卸了头上的簪环,做好了临睡前的准备,便放了床帘子退了出去。
云彦芷看着她床帐顶悬着的香囊,夜色深了,她辨不出那香囊上的花纹,却依稀记得是杏林春燕。
秦通桥的未来绝对算不上糟,她们云家满门早早地就已经烙上了太子一系的印记,想要平安康泰,远离是非,秦通桥可谓是最好的选择了。
况且前生,她并未听闻这人有什么品行问题,做出过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若是嫁给他,自己大约是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余生的。
但是,不知为何,她却仍是心中空落落的,明明这是她的心之所想,她却怎么都没办法强迫自己下这个决定。
迷迷糊糊之中,她半睡半醒间,似是又回到了前生,明靖珩来提亲的时候。
那时她刚刚出孝,继母怜惜她,又是她的表姨,知道有人上门提亲,便偷偷叫她躲在屏风后面 ,看明靖珩和父亲之间的谈话。
明靖珩那时刚刚升了从四品的信武将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虽然读书不多,面对云昌衡的问题已是侃侃而答。
少年将军,他又是那般一帆风顺的人生,从小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失过手。在谈话的最后,他竟然侃侃的夸起了自身。
云世叔,小侄如今虽然不过十九岁,但已有了四品的官职在身,假以时日,定能给阿芷妹妹挣一个夫人的诰命回来的。
她站在屏风后面,听到他这般自卖自夸,整个人吓了一跳,生怕父亲觉得他轻浮,却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昌衡已是抽了抽自己的嘴角。
明靖珩将自己吹的如上京第一的好少年一般,似是连他的发小东宫太子都比不上他好,最后用了一句话来总结全文。
若世叔有意为阿芷妹妹选一门亲事,小侄认为,自己便是不二的最佳人选了。
她站在屏风后,不知道云昌衡是怎么想的,只觉得焦急,手指绞着手中的帕子。
却听见云昌衡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不知世侄可有表字?
明靖珩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准岳父居然冒出这么一句驴头不对马尾的话,但他反应极快,道:尚未及冠,还未有表字。
云昌衡以手扶额,颇有些无奈地道:那我赠你一个表字吧不如,便唤作知衡如何?
衡者,即为量具,又为规矩约束之意。
知衡,便是在委婉的劝他懂规矩知轻重。
云彦芷还未想通父亲这个表字里的含义,却听见明靖珩跪在地上,毫不打折的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岳父赐字!
她这才想到,男子的表字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非父母师长,是不能随便给别人表字的。
云昌衡给他表字,便是认同了他作为自己女婿的身份。
她想通这一节,唇边竟是控制不住的绽出一个极大的笑容来。
这一次她似是回到了从前的自己身上一般,只随着那个梦中的自己,满心全是欢喜。
突然,模模糊糊耳边响起雪霁焦急的呼喊声,她恍然从梦中惊醒,却见雪霁拿着一盏灯,面上满是遮不住的惊恐:姑娘,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每个男性角色都比男主要靠谱多了
明天就要回国啦啦啦~
第58章 私会
云彦芷起来匆匆的换了衣服,雪霁一边为她整理发髻一边轻声道:老夫人那边,已经将大夫人、夫人都请了过去,连老爷亦是起身过去了。园子里的小姐们都亮着灯,奴婢问檀香是怎么回事,檀香亦是一头雾水,只说夫人请您先照看一番二少爷。
云彦芷皱了皱眉,穿戴好后便快步走去了徐氏所居的积琼院,檀香正抱着刚刚半岁大的云彦棠玩耍,云彦棠见姐姐走进门了,眼睛立刻鼓溜溜的转了起来,伸开手臂便要她抱。
云彦芷笑着接过弟弟,将他放在一旁的榻上,拿着一边摆着的小布老虎和他玩了起来。云彦棠的目光瞬间被玩具所吸引,抓着那玩具,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云彦芷暂时安顿好了弟弟,她坐在塌边,挥手招来了檀香,问道:周妈妈呢?她可知出了何事?
檀香面上亦是有几分惊疑不定,但仍是稳着心神回答她的话:周妈妈和月桂姐姐陪着夫人去寿山堂了。
看来只有等了,云彦芷定下心神,对檀香道:你先退下吧,莫要焦心,待母亲回来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云彦芷坐在塌旁,看着兴奋的爬来爬去的弟弟,她们这些大人着急上火,但这小东西却是高兴的睡不着觉,还吐起了泡泡。
云彦芷无奈的给他擦了擦嘴,对他道:见娘和姐姐有事不能睡觉,你就这么高兴?你个小没良心的。
云彦棠却是以为姐姐在和他玩,高兴的拍起了手。
直至天边将明,云昌衡同徐氏方才回了积琼院,两人皆是一脸凝重,身后还跟着垂着头的云彦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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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昌衡见到自己的长女,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旁的,转身带着衣衫略微不整的云彦茉走到了外间。
见儿子已经累得睡着了,徐氏从女儿手上接过睡熟的儿子,将他交给周妈妈去安置。
外间传来云昌衡的训斥声,云彦芷一边看着徐氏的动作,一边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
徐氏见到女儿的模样,略微皱了皱眉头,道:这不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该知道的,阿芷也累了,赶快回去歇着吧。
云彦芷知道徐氏的脾气,她若是打定主意不说,任谁都套不出她的话来。
见徐氏面上还挂着未消除的怒气,云昌衡都出动了,可见这次云彦茉当真是犯了极大的错。
徐氏态度坚决,云彦芷只得暂且退下了,却暗中令雨晴去询问周妈妈,过了半个时辰,周妈妈便坐到了绿猗堂里。
周妈妈有些为难:这些事情是不应当说与姑娘听得姑娘莫要为难老奴。
云彦芷微微一笑,给周妈妈递了一杯茶过去,周妈妈忙双手接过,却听到云彦芷道:妈妈也不必为难,我只说我的想法,您只要告诉我,我猜的对不对便是了。
可是三妹妹与何家表哥之间出什么事了吗?
周妈妈刚刚将那盖碗的杯盖揭开,闻言手竟是停在了当场:姑娘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哪个丫鬟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将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也告诉姑娘了?
云彦芷见周妈妈反应激烈,不由得在心中修正了一下自己的答案。
原本,她以为是云彦茉勾搭何康辉,被何氏察觉到了。但她看着周妈妈满面的怒容,转念一想,周妈妈为人一向谨慎小心,若只是一般的私情,定不会连不三不四这种话都说出口来。
看来,云彦茉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周妈妈见云彦芷一愣,似是会意了,她自知瞒不住云彦芷了,便压低了声音,对她轻声道:昨夜三姑娘陪同大姑娘看花灯回来,在二门的耳房那边与表少爷她想了想,最后用了一个词,私会,被巡夜的下人发现了,告知了老夫人。
周妈妈虽然说的是私会,但云彦芷想到刚刚衣衫不整跟着云昌衡进了积琼院的云彦茉,便知真相想来远非如此。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竟然做出这般见不得人的事!
云彦芷这才面色上带了几分怒意,她云彦茉不要脸面也就罢了,但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云家六个姐妹,名声都要被她带累了去。
府中的姊妹竟然做的出与曾经与自己姐姐议婚的人私会的事情,整个永昌伯府恐怕都要遭人非议,不光是府上几个姑娘,就连如今仕途一片大好的云昌衡,教养云彦茉的何氏,身为嫡母的徐氏,都要跟着受人白眼。
当然首当其冲的还是云彦菁和云彦芷,她们两个正是议亲的年纪。家中姊妹出了这种事情,云家的家教在世家大族眼中,便是有问题的。教出的女孩子若是都如云彦茉一般,娶进家门,家宅不宁是小,教坏了族中子弟才是大事。
还有何康辉,他就快要春闱了,竟然还敢在这种关键时刻做出这种事,说他是不知轻重都不够贴切,简直是胆大包天。
云彦芷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细细想了想,又问道:母亲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
周妈妈轻声道:夫人将那几个巡夜的丫鬟婆子都送到了庄子上暂时看管着,对外只说是外院进了贼人,抓捕不成,让那贼人逃脱了。
云彦芷点点头,看来事态暂时被控制住了,既然无法闹大便好办了:此事有谁知晓?
周妈妈又道:除了几房的夫人和老爷,还有大姑娘也是知道的。
云彦芷闻言顿时便是一愣,云彦菁居然也知道此事,以她的暴脾气,定是会闹个人尽皆知的,到了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她便问道:大姐姐怎么也知道此事了,她若是声张出去
周妈妈叹了口气,道:是老夫人告诉大姑娘的,老夫人知晓此事后,直拿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去打表少爷,一直骂自己当初瞎了眼。大姑娘的院子离那耳房近,竟是闻声被招引过来了。
大姑娘知晓后,倒是未发一言,还在一旁劝老夫人莫要动怒,倒是和个局外人一般。
云彦芷点了点头,云彦菁懂得低调行事自然极好,毕竟此事牵连最大的便是她们两个。
但她性子一向霸道,自打云彦茉病后,却对云彦茉多有拉拔忍耐,却不知是为何了。
云彦芷脑中匆匆闪过这么个念头,随即又扔到一边,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此事如何善后。
周妈妈见她若有所思,便道:姑娘莫要费神了,此事如今控制住了,您且先做休息,若有什么变故,明日再看不迟。
也好,如今事情甫一发生,云彦茉和何康辉如何处置尚且不知,既然还没有危及自身,云彦芷便暂且放下了悬着的心,将周妈妈送出了门,自己安置歇下不提。
第二日,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来她这边玩闹,说起昨日的事情,两人都是丝毫不知情的,云彦芙倒是丝毫不畏惧,只笑道:昨天可是上元呢,这做贼也真是不好,这般好的日子都不得休息,还要出来行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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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一向稀奇古怪的,云彦芷闻言便是一愣,却听得云彦蕖笑着反驳道:那依四姐姐看,是不是做贼还要和咱们府里的下人一般,有个什么轮休、上值的点呢?
云彦芷闻言哈哈大笑,云彦芙则是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三人凑在一起吃了茶点,云彦芙又道:今日也不知为何,祖母竟然免了咱们的请安,只说是身体不适。可往常她身体不适的时候,不都要咱们去侍疾的吗?
云彦蕖亦是十分奇怪,两人就着此事嘀嘀咕咕了好久。
云彦芷不言,她自然知晓何氏是在思考处理何康辉,一时顾不上折腾她们几个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飞机上码的这一章,倒时差整个人是宕机的状态,有点少,后天补上~
第59章 及笄
何氏纵然千般不好,但她对云彦菁却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故而这事她处置的极快。事发的第三日,便将云彦茉与何康辉这对野鸳鸯发落了。
云彦茉自然是禁足在院子中。至于何康辉,何氏当日气恼的对他上了手,但气头过去之后,却是冷静了下来。
何康辉如今马上就要春闱,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何氏本想令他搬出云家,但事发的第二日晚上,刘氏去了一趟寿山堂,也不知她是怎么劝说何氏的,此事便也暂时作罢了。
何康辉仍旧住在云家外院,只是待遇比之从前差了许多,何氏不再对他嘘寒问暖,对他更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何康辉自知理亏,倒也不再腆着脸去讨好何氏了。春闱定在四月初春夏相交之际,这段时日他只一心在院子里备考,不再踏出院门一步。
至于他和云彦茉两人之间的事,他和云家上下都极为默契的不再提起。何氏给何康辉远在江宁的母亲写了信,至于云彦茉到底该怎么办,是嫁入何家,还是此事作罢,只怕要等到何康辉的母亲来了才能决定了。
云彦芷得知何氏的决定时,正在给雪绒梳毛,这小东西似是到了掉毛的时候,她拿篦子一梳便能梳掉一大把的猫毛出来。
雪绒似是十分觉着舒服的紧,趴在云彦芷的膝上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云彦芷放下手中的篦子,眉心微皱,对雪霁道:我知道了。
雪霁见她面上带着似忧色,便问道:姑娘可是担心何夫人到了之后,此事会有变故?
雪绒在云彦芷的膝上乱动起来,她无奈,只得将它放到了地上,任由它撒欢玩闹去了。
她坐在榻上,若有所思的道:只是觉得此事解决的太过容易了,我这三妹妹性子也算谨慎,怎会打这般无准备之仗?而且,深更半夜的,那耳房一向没什么人,怎么会那么突然就被人发现了呢我心中总是隐隐觉得,她似是还会有什么后着
雪霁在心中将这件事的前后因果细细的理了理,越发觉得云彦芷的担心是对的,
云彦芷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好在这件事情暂且无人知晓,吩咐看管云彦茉的婆子们,让她们将她看的严紧些,莫要出什么茬子。
雪霁明白,她这是怕云彦茉偷跑出来,将此事宣扬出去,逼迫的何康辉不得不娶她。
雪霁点了点头,若是此事宣扬出去,只怕云家几个姐妹的名声就都要被毁个一干二净,她连忙应声道:奴婢省得,这便吩咐下去。
何氏亦算是行事老辣,云彦芷能想到的事情,她如何不能想到?这些日子,云彦茉所居的院子被她的人围的如同铁桶一般,连云彦茉睡觉都有婆子在屋子里守着,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这些日子何氏再未去探望何康辉,每次看到这个所谓的侄孙,她心中便涌起一种识人不明的羞愤之感。
何氏一想到当日自己看到的场景,便觉得心头一股不知何处窜上来的邪火,烧的她整个人都气愤了起来。
耳房又冷又潮,一直是下人交班时候歇脚的地方。深夜的时候,过了交班的点,一向是没有什么人的。
那一对野鸳鸯就那么搂抱着一起坐在耳房里那把破旧交椅上,云彦茉的肚兜攥在何康辉的手里,挺着身子一晃一晃的。
何康辉则埋头在她的怀中。
何氏虽然已经年迈,但毕竟也是经过人事的,这种男女之事她岂会不知?能做出这般不知羞耻的举动,一眼看去便知这两人勾搭了不知有多长时间了。
后来一审,果然这两人自打何康辉进府起便勾搭到一起了。
那个时候,何康辉和云彦菁可还是在议婚的!
丑事被人察觉了,云彦茉哭喊着跪倒在地上求她饶恕,看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何氏心中气愤的紧。
这丫头一定是早就预谋好了,她一定是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没有出手帮卢姨娘,故而生了恨意,才想要去抢自己姐姐的夫婿。
她气的扇了云彦茉一巴掌,云彦茉伏在地上,越发楚楚可怜的哭泣起来。
何康辉看了不由得心生怜意,他与云彦茉也偷偷来往了三个多月了,今日两人更是连最后一层都捅破了。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既然敢要了云彦茉的身子,自然是存了留她在身边的心思的。
虽然她身份卑微,不过是个庶出,无法当他的正头夫人,但给他做妾还是够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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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那般如花似玉的尤物,枕间无双的风情,他纵然称得上阅人无数,但还是舍不得的。
他心中起了怜意,不由得一时血气上涌,对何氏道:姑祖母,此事与阿茉无关,是我一时情不自禁,待我春闱之后,定会对她负责的。
何氏被他这句话气的眼前一黑,这混小子此时竟然还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气的抄起手边的东西便劈头盖脸的给了何康辉几下,耳房里鸡飞狗跳,一派喧闹声,竟是将住在附近的云彦菁都引了过来。
云彦菁看到衣衫不整的云彦茉,先是一愣,她虽然尚未出阁,但观此情形,也明白了个大概了。
云彦菁说不上自己当时的心情,气恼有之,愤恨有之,但她当时却将一切情绪都按捺了下来。竟是没有声张出去,还唤来了月桂将二房主事的徐氏请了过来。
何氏想到当时云彦菁的所作所为,于气恼之中,她竟生出了一丝欣慰。
这孩子却像是历练出来了,遇见这种事,也不惊慌,还知晓该如何处事。
但她这个做祖母的,当时却是失了分寸,险些搞得人尽皆知,快刀斩乱麻的匆匆处理完这对野鸳鸯。她似是收到了刺激,又张罗起了云彦菁的婚事,出了年关,世家大族间的聚会少了许多,但她仍是每次都带着云彦菁,下了狠心要为她寻一个比何康辉、明靖珩更好的夫婿。
在云彦菁面前,她虽然很少提起此事,但这些日子她对云彦菁却是越发纵容了,似是要弥补她一般。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人说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气渐渐的回暖,到了三月初的时候,便到了云彦芷的十五岁生辰。
十五岁于女子而言,乃是及笄之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生日了。上京的贵女大多都会大肆操办及笄宴,宴请自己的闺中好友。
毕竟过了及笄礼之后,大多数的姑娘家都要定下亲事了。亲事一定,便要留在家中拘性子、学管家,再也不能像做姑娘时那般随心所欲了。
这些时日,何氏心中十分焦虑,云彦芷一及笄,便意味着云彦菁十六岁已经过了一半了,虽说上京女眷十七八岁嫁人的也多的是,但似她这般年纪还未定亲的贵女简直少之又少。
何氏暗自心急,但两次失败的经历让她明白了此事是急不来的,只能慢慢挑选。虽然这般想,但毕竟云彦菁的年龄摆在那里,她不由得嘴上急的起了好几个大泡。
她暗暗想着,只觉得这段时日似乎诸事不顺一般,连一件顺心事都没有,幸好收到了何康辉家的来信,言辞中态度放的极低,说是何夫人已经在路上了,她方才觉得心头好受了些。
云彦芷回上京不过将将一年半的时间,她认识的贵女并不算多,能称得上闺中好友的也不过是陈沁雪一人而已。故而这次及笄礼,她也没想着要大办,只请了往日赴宴时常在一同玩耍的几个小姐,并上一众亲戚朋友,在云府中极为低调的摆了几桌,便算完事了。
虽说宴请的人不算多,她行事也颇为低调。但及笄宴上为她插笄的却是英国公府的明老夫人。
英国公府势力极大,如今已俨然是勋贵世家中的执牛耳者,明老夫人在京城女眷中又是德高望重,云彦芷能得她青眼,自然一跃成为了上京最炙手可热的贵女之一了。
宴席结束已然天黑了,云彦芷将玩的好的几位小姐一一送出了府门外,方才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却听见远处马蹄声哒哒,从胡同那一头向着云府缓缓驶来。
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竟是消失在了云府门口。云彦芷有些惊讶,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参加她及笄宴的客人都已然走光了,却不知此时前来的究竟是谁。
那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穿着秋香色云燕纹弹花缂丝褙子的贵妇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那妇人显然已经不年轻了,但却保养的极好,皮肤细嫩,眼角无一丝细纹。衣着更是极为讲究,那缂丝料子做工极好,绣着北地极为少见的云燕纹,绣法乃是苏绣,颜色素淡,却透着低调的奢华。
云彦芷在打量那妇人,那妇人何尝不在打量她?站在门前的少女穿着一袭玫瑰红蹙金四合如意纹的云锦褙子,端的是一派富贵喜庆。但她却气质端静沉潜,竟生生的将那玫瑰红的艳丽给压住了。
那衣服与她的气质形成强烈的反差,竟是碰撞出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来。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仍是无法确定她是谁,正待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听得少女低柔的声音响起:
阿芷见过何家伯母。
那妇人正是何康辉的母亲何夫人,她心中不禁感叹了一句这女孩子察言观色上的能力。早听说云家这个二姑娘不得了,没想到竟是这般不俗的一个美人。
云彦芷将何夫人迎进云家,何夫人笑道:今日是阿芷的及笄礼,伯母身无长物,只带了几匹江南那边的好料子给你当做生辰礼物,待一会见过了你祖母,我便命人给你送去。
何夫人是典型的江宁女子,生的小巧玲珑,她站在云彦芷身边,才不过将将到她的肩头。说话亦是慢声细语,带着一点微微的江宁口音。
云彦芷忙道了谢,两人一路点评抱朴园的风景,便走到了何氏所居住的寿山堂。
云彦芷知晓何夫人与何氏定然要说到何康辉云彦茉的事情,她不方便留下听,只将何夫人送到门口,便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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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已然完全的暗了下来,绿猗堂坐落在院子的北边,云彦芷看着天边明亮的紫宸星,却是在心中暗想道,今晚的寿山堂,定然是极为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过渡章,等处理完这件事就要正儿八经谈恋爱啦~
第60章 算计
春日的晚间仍有些微的凉意,云彦芷紧了紧云锦褙子的衣领,雪霁点着一盏明瓦宫灯走在她身前为她照着亮。
绕过抱朴园的假山时,云彦芷却见一个男子急匆匆的从另一头走了过来,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多日不见的何康辉。
何康辉见到云彦芷走在前方,便是一愣,自打他和云彦茉的事情被人发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进云家的内院了,如今乍一见到二房的女眷,竟生出一种羞愧来。
却见云彦芷不慌不忙的走到他面前,微微向他一福身,行礼道:何家表哥。
何康辉着急着去见母亲,只向她略微换了一礼,和她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匆匆走开。
他走的匆忙,身上的衣襟发出窸窣的声音,却听得身后一片静悄悄的,丝毫听不到女子的脚步声。
突然,身后响起少女一句自言自语般的叹息声:好好的耳房,平日里都是废弃的,为何突然会有人来寻东西呢?
何康辉闻言,竟是停下了脚步,呆愣在当场。
寿山堂内,何氏因着生气,便一意的打削何夫人的面子,连一般的寒暄都没有,一上来便兴师问罪起来:你是如何管教儿子的?春闱这等时候还敢这般行事?
何夫人听她没有责怪何康辉与云彦茉勾搭成奸的事,反而是指责他在春闱之前不守规矩,心下便知自己儿子所言非虚,这个庶女虽然长在何氏膝下,但的确不受重视。
况且,听何氏这话,明显是关心何康辉多于那个庶女,只要何氏站在她这边,那边好办了。
她赔笑道:是侄媳妇没有管教好他,这孩子还年轻,喜欢拈花惹草的这次冒犯了您家里的小姐,也是我们对不住。
何氏听到她将这件事简单的归类为冒犯,顿时觉得前些天晚上的那一股邪火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做冒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便想着把事情抹平了吗?
何夫人顿时变了脸色,她一直以为何氏对这个庶女没什么感情,不会为她撑腰,于是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一笔带过便罢了。
这个庶女敢勾引与自己姐姐正在议亲的表哥,这不仅仅是有失教养,可以说是人品性格上有极大的问题了。
况且她想到儿子给她去的信,何康辉虽然喜爱拈花惹草,但却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谁知他这次竟然生出了要收云彦茉进房的想法。
那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如何能进她们何家的家门?况且她不过是个失势的庶女,根本带不来一点的好处,甚至还会给何康辉的前途带来麻烦!
她心下气氛,但毕竟云家占着理,只得忍气吞声道:是侄媳妇说错话了
何氏见她吃瘪,心头那口恶气出了些许,面色也稍微缓和了下来。
却听得何夫人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再那般恭顺,又道: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情说起来,实在是不能只怪康辉一个啊。三姑娘是个女孩子,却勾引表哥。不顾我家康辉马上就要春闱,竟做出这等的丑事
这般的女子,若是在我们江宁,定然是要一条绳子勒死完事的,否则,谁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让整个家族蒙羞!
何氏听她这般耍赖的言语,将手上的茶杯重重的砸在手边的小几上,茶水从杯盖中溅出,小几上一派狼藉。
外间的丫鬟们听见何氏发怒,顿时都是一个激灵,唯有站在何氏身旁的牡丹面色平静,甚至面容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笑容,道:姑太太这话说的不在理,奴婢少不得要帮我们老夫人分辨两句。
牡丹看了一眼一旁的何氏,见她面上满是怒气,却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接着道:您刚刚既然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那自然表少爷也是有错的。就算我家三姑娘一意勾引,但表少爷难道不知自己将要春闱了吗?我家三姑娘自幼养在闺中,对这些事情都是一概不知的,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但表少爷就不一样了,表少爷自幼熟读圣贤书,难道不知与表妹通奸是多大的错处吗?
屋内顿时冷了场,何夫人的面色冷的吓人。
她原先只记得何氏极看重嫡庶,对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庶出孙女也不过是面子情。但是她却忘了,何氏固然不待见庶出的,但却护短的紧。此事一发生,何氏若是不为云彦茉争取一番,只怕旁人便会觉得他们云家软弱可欺了。
看何氏这一番架势,似是非要让云彦茉进门不可了。
何夫人咬紧牙关,脑子飞速衡量着得罪云家和云彦茉进门的利弊,终于,她服软道:亲事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此事如今尚且无人知晓,叔祖母且让我先想一想,待到康辉春闱之后,在做定夺吧。
何氏看她面色不善,心下想此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将人逼迫的太紧了,便点了点头,道:那便等到春闱之后再说。她又对牡丹道,去二夫人那边传唤一声,叫她给姑太太收拾个院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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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夫人早早就给何氏去了信,但她竟一直未曾放在心上,连院子都未曾给她收拾好,她面色紧绷道:不必了,我早就叫人收拾了京中的别院,今晚我便带着康辉到那边去。
何氏却看了她一眼,道:也好。
何夫人刚从何氏所居的寿山堂出来,迎面便碰见了匆匆走来的何康辉,她心中气恼,但又体谅着儿子将要春闱,不敢说什么重话,只迎了上去,问道:上京晚上凉,你怎么也不多加件衣服?
何康辉面上阴晴不定,匆匆走到何夫人面前行了个礼,焦虑道:母亲刚刚可商量出结果了?
何夫人听到他这句话,以为他是来打探和云彦茉的亲事的,顿时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此时身边还站着云府的人,她只得按捺着心头不断翻涌上来的怒气,道:等回了咱们家别院娘再告诉你。
何康辉却是一副等不及的样子,挥手叫那个带路的云家丫鬟下去之后,忙把母亲拉到一边道:娘,此事太过蹊跷,您先莫要轻易答应下来。
何夫人心中疑惑于儿子态度突然的转变,却听得何康辉又道:您想想,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去那么偏僻的一间耳房寻东西!
何夫人如同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她抓住儿子的胳膊,急道:难不成那个庶女敢设计你吗?她哪有的那么大的胆子?
何康辉扶住自己的母亲,轻声道:我也不清楚母亲还是派人在云府里打探一番吧。
他的拳头握的死死的,牙缝中挤出了一丝声音:她若是敢算计我,我定然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
何夫人来的当天晚上,何康辉便与她一同搬到了城西的何家别院里。春日靡靡,气候适宜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一转眼便到了春闱的时候,云家没有备考的男丁,对这件事倒是不甚关注。
陈沁雪家中却是如临大敌一般,她的二哥今年下场。自打云彦芷的及笄宴之后,陈家便进入了三年一度的警备时刻。陈夫人日日带着家中的几个女孩子到庙中烧香拜佛,祈求儿子能够进入前二甲,整个人都快神经质了,弄得陈沁雪整日提心吊胆,写了信来和云彦芷抱怨。
云彦芷坐在小轩窗前,就着晨光读信,一边读一边笑,从字里行间她便能看出陈沁雪此刻是多么的不耐烦,但下场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也只能忍着。
幸好明日便是放榜的时候,再怎么折磨,也要到头了。
及笄宴上曾告知于我,将于月末前去天津卫一游,归期可定?盼告知。
云彦芷的外家徐家正是在天津卫,去年九月外祖母来看望徐氏的时候,便告诉她三表哥的亲事定了下来,让她过了及笄宴后来天津卫观礼。
徐三表哥的婚事定在这个月的月底,如今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倒是尚且不急,云彦芷想了想,便唤来雪霁研墨,提笔给陈沁雪写回信。正写到一半,却听得外间一阵骚动,周妈妈匆匆走了进来,道:二姑娘不好了,三姑娘不见了!
云彦芷闻言,手腕一抖,竟是在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墨痕来。
她心中恶心的紧,这个云彦茉还真是有法子,何氏派了四个婆子去看管她,她竟还有本事逃出去。
她稳住心神,问道:母亲可知道此事?
周妈妈着急道:夫人和大夫人一大早便去了秦府,陪着秦家老夫人一同等放榜,如今不在府里!
那岂不是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
云彦茉跑出去是为什么,她们都是一清二楚,无非是狗急跳墙,想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好借机嫁入何家。
周妈妈似是急的失了分寸,问道:姑娘,可要去秦府上请二位夫人回来?
云彦芷道:等母亲回来再处理此事,只怕早就来不及了!她略一思索,道,周妈妈,你带上几个可靠的家丁,兵分两路,一路在状元游街的那边搜寻云彦;另一路,则去城西的别院通知何家,让他们去何家表哥时常去的地方找!
周妈妈立刻离开了,云彦芷也没有坐下,只急急往何氏的寿山堂赶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今天能够搞定这两只拖油瓶的事的结果
下章保证结束
下下章就要开始谈恋爱了,我这文终于从宅斗变成了言情
希望下面的剧情大家能喜欢
第61章 同进士
何夫人坐在别院正厅中,面色极是阴沉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何康辉考是考上了,但是,却不过考了个八十多名,若仔细算一算,不过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堂堂江宁的经魁第四名,竟然最后落了个三甲的同进士!
自本朝开国以来,江宁便是科举大省,多少文人才子都是出自江宁,一甲三人,江宁占两人也都是常事。
而如今,堂堂江宁布政使的公子,江宁经魁的第四名,竟然连个进士都没能考上。
说出去当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情。
更何况,本朝文官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一个同进士,能够做到四品便已经算是运道极好了,从出身上便低了旁人一等,更不要说日后指望他能光宗耀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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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康辉亦是面色铁青,身为同进士,连游街都是不能参与的。
若是没有考上倒好了,至少再寒窗苦读三年,便能重新来过,但考了同进士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名次,连再来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何康辉看着站在大厅正中前来报信的官吏,努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愤怒,问道:您可是听错了?在下可是江宁省经魁第四。
那官吏已经向他们说了三次了,纵然再好的耐性也有些不耐烦了,只将那写着他名次的状纸塞到何康辉手中,便匆匆道:这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清楚楚的,老爷若是不信大可自己看个清楚。
何康辉展开状纸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何讳康辉,江宁金陵人士,会试第八十三名。
官吏看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心中有几分不屑,天下的才子何其之多,不好好读书,只夸耀自己从前的成绩,怎么可能考得了进士。
何康辉捧着那一卷状纸,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报信的官吏看他的表情,似是要魔怔了一般,他不耐烦再伺候这么个同进士,便对一旁坐在堂上的何夫人行了个礼,道:小的还要去往别家送信,就不再贵府多做逗留了。
何夫人虽然气恼,但仍是点了点头,掏出一个准备好的荷包,那荷包鼓鼓囊囊 ,一看就是装满了打赏的银子。
何夫人有些肉疼,她本以为以何康辉的本事,怎么也应当是个进士,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闯进一甲,故而连打赏的红包她都准备了个极大的。
谁知道如今竟然只是个三甲!
那官吏接过荷包来掂量了掂量,少说这也有六七两的银子,他安慰了二人几句,便出了何府的门,去往别家报信去了。
何康辉看着面色阴沉母亲,嗫嚅的解释道: 母亲,我的文章一向偏于华丽,但这次的主考官杨阁老却是最喜平淡务实的文章,这才
何夫人气的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将何康辉打的一愣,她似是将积累了许久的怒火一次性的全都爆发了出来:你在上京这段时间都做的什么混账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喝酒,玩女人,平日里你往那些秦楼楚馆里去,我都懒得管你,你却胆子越发的大,竟然连那云家的庶女都敢碰!那种心机深沉、品性败坏的女子,你居然都敢沾!
何康辉闻言,不由得便是一愣,捂着脸颊问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
提起云彦茉,何夫人心头的怒火烧的又旺了几分:不错!如你所料,此事是她设计好的,叫她的丫鬟引人去捉的奸!亏你还是个男子,被这么一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骗的团团转!
何康辉闻言,亦是满面的怒气,他捧着那一张状纸,睚眦欲裂,狠声道:若不是她一意勾引我,向我哭诉她缺这少那的,要我给她买这买那的,分了我的心思,我怎会连个进士都考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给妈妈过节来着,有点紧张,先上半章,一会大概还会有一更
今天一定要把这两只的事情写完了!!!!
第62章 失心疯
何夫人虽然气恼于儿子给自己找借口的举动,但其实内心她亦是觉得何康辉不该是这个名次的,闻言,她似是寻了一个发泄口一般,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云彦茉头上,与何康辉一同数落起了云彦茉。
他们似是丝毫没有意识到一般,云彦茉不过是个外因,若是何康辉真的一心向学,云彦茉又怎能影响他分毫呢?
两人正咒骂着云彦茉,却听见外间一阵嘈杂声,似是门外许多人在议论一般,何夫人心中满是怒气,便指使着身边的丫鬟出去查看一番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那丫鬟便回来了,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惶恐,声音颤抖着道:夫人云家三姑娘在咱们府门口跪着,外面围了好大一群人!
何夫人闻言,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骂道:我不去寻她的麻烦已经是便宜她了!她倒还敢来找我的晦气!
言罢,她便带着怒气冲冲的何康辉出了门。
只见云彦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褙子,垂着脸,正对着何府的府门跪着,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见有人出来,喧闹声越发大了起来。
云彦茉看到何康辉与何夫人,面上便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的微笑,她忙磕了个头,道:伯母安好,表哥安好。
何夫人匆匆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只见人群之中除了那些升斗小民,竟然还站着几个一看便是官宦人家得脸仆妇的人。
她本来满腔的怒火,此刻却是不好发泄出来了。须知这些仆妇们与当家的太太总是在一处的,经常寻些近日发生的新鲜事给那些女人们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让她们看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往外面一宣扬,恐怕他们何家百年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何夫人只得按捺着性子将云彦茉搀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膝上的灰,笑道:云三姑娘怎的过来了,难不成是出来看游街的?可有人跟着吗?
周围人的声音越发嘈杂,云彦茉面带羞涩的看了一眼何康辉,道:阿茉是来给表哥报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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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云彦茉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道:表哥,你要做父亲了!
何夫人闻言,顿时觉得面前天旋地转一般,她忙抓紧了身边丫鬟的手臂,定了定神。
不错,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来的晚了些,看守她的婆子害怕出事,便悄悄给她寻来了大夫,那大夫诊过脉后,竟是说她已然有孕一月有余了。
她当时便是一惊,生怕被何氏发现了后,为了保住云家小姐们的名声而悄悄的给她堕了胎。
何康辉曾和她说过的,他们何家子嗣单薄,这个孩子一定能派上大用场!说不定,她的正室之位,只能靠腹中的这个孩子了!
何康辉闻言,顿时面色铁青,他咬牙切齿的道:表妹在这里胡说什么!你有了孩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云彦茉倒退一步,满面的不可置信,声音中带上一丝哭声,道:表哥怎么能这般说阿茉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表哥莫不是要翻脸不认账?
何康辉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仍是在演戏,心下越发觉得恶心,正打算斥责她的时候,却突然被何夫人抓住了胳膊,只听得何夫人朗声道:云三姑娘可是疯魔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家康辉虽然在你们云家借住了几个月,但他要准备春闱,正是一心读书的时候。况且你们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哪里有机会得见?
她又道:伯母知道,云三姑娘自打自己的生母姨娘去世了,便有些精神恍惚,连贵府二姑娘的及笄礼都不能参加。云彦茉听闻她这般抹黑自己,顿时面色变了,正待开口,却听见何夫人又道:伯母心里一直很是心疼,小小年纪没了生母自然难受,但你也不能诬陷我家康辉啊!
围着看戏的众人都是打算看的是一出风月戏,谁知这戏陡然一变,何夫人竟然不慌不忙的指出,说是这位云三姑娘精神有问题,是个疯子。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辨不出真伪了。
云彦茉怎么也没想到何夫人的反应竟然这么快,不过三言两语,便给她编织了个疯子的身份,她一时慌了神,忙道:不!我不是疯子!我姨娘也没有死,她不过是被送去庙里了!
周围的仆妇们顿时便炸开了锅,没想到这位何夫人说的竟然是真的。云家那位生产了庶长子的姨娘死于难产,这是整个上京都知晓的事情。
看来这位云三姑娘实在是病的不轻啊,连自己的生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何夫人面上一派惋惜之色,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对对对,伯母说错了,你姨娘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呢。
云彦茉见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忙辩解道:我没有疯!我是真的有了表哥的孩子!
何夫人见她这种时候还不忘攀扯何康辉,心下愤怒,但她面上却是一派慈爱之色,仿佛一个面对闹事的孩子而无可奈何的母亲一般:阿茉你这些日子病了,连房门都出不了,又怎么能见到你表哥呢?再说了,你表哥他前段时间最是忙碌,一心应付春闱,怎么可能去与你私会?这不是把自己的前途当玩笑吗?
何康辉愣了一会便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忙帮腔道:对啊三表妹,我可是与你大姐姐议过亲的纵然后来亲事没成,伦理纲常,我也不能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啊!
众人见何康辉与何夫人句句在理,竟渐渐转而信了她们。
何夫人见众人窃窃私语着,言论渐渐转向利于他们了,便柔声对云彦茉道:阿茉莫要再闹了,先跟姑母进府,伯母派人将你送回家里
她又对身边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云三姑娘请进去!
那些婆子得了主人的命令,忙捉住云彦茉的手脚,将她拉扯进了何家的大门。
云彦茉不停地叫嚷着,一直说着着自己没有疯,但她此刻被人拉扯着,鬓发凌乱,状若疯妇,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众人见她如此情形,不由得都信了个十成十。
何家的大门被关上,云彦茉却听见门外何康辉道貌岸然的道歉声:惊扰众位,乃是我何家的不对,但我这表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她自知已成定局,一时腿上无力,竟是瘫倒在地面上。
云彦茉茫然的抬起头,却看见何夫人厌弃的眼神中夹杂着浓浓的恨意,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经过她这么一番作为,只怕自己想要给何康辉做妾,都不能够了!
何夫人狠狠的啐了她一口,一口痰正吐在她的脸上,何夫人骂道:你这个作死的小娼妇!竟然敢闹到我何家的头上来!也不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重!
说着似乎要一巴掌打过来,云彦茉忙躲了过去,倔强着道:何夫人!我怀了你儿子的孩子!这件事做不得假!你不在乎我,总要在乎一下你的孙儿吧!
何夫人这才停住了手,对一旁的心腹丫鬟道:去请个靠谱的大夫来,给她号脉,另外,到云府上请云老夫人过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好孙女做出什么现眼的事!
何氏赶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听那丫鬟说了个大概,她心中气急,一进何家别院的正门,便拿起拐杖去打云彦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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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茉却是一声不吭,倔强的承受着雨点般的击打,直到何夫人面色铁青的拦下了,道:姑妈还是省省吧,她腹中还怀着我何家的孩子,打死她固然解恨,但若伤了我何家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何氏又愤愤的打了云彦茉两下,方才停了手,何夫人命人将云彦茉带到了柴房,与何氏商量起了云彦茉的去留。
何氏心知经过云彦茉这么一闹,本来是两个人的错处也全变成云彦茉一个人的了。
她原本还想着给这个孙女挣一挣正室的位置,谁知这丫头竟然这般不明是非,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拖累整个云家,还敢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幸好何夫人反应快,把这事囫囵过去了。
她一想到还要给云彦茉收拾烂摊子,而且这番烂摊子还可能影响到云彦菁的婚事,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如今何夫人帮了她们,她也只得低头,道:你打算如何?
何夫人见她服软,语气也不复方才的生硬,便轻声与何氏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日云家折腾了整整一天,何氏才将云彦茉带了回来。云彦芷听到二门处传来的消息,方放下了悬着的心,唤来雨晴为她拆卸簪环。
这般处置是再好不过的了,何夫人这一番话不仅摘清了何家,也帮云家解决了许多麻烦。
毕竟,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姐与一个与表哥私通的小姐相比,还是前者的危害小些。
只是,云彦茉这一番心机只能付之流水了。
云彦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本来是打算在云彦茉的亲事上做手脚,让她所嫁非人,谁知道不用自己出手,云彦茉就先将自己逼到了绝地。
又过了两日,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云家的角门里晃晃悠悠抬出一顶小轿,趁着夜色偷偷的向城西的何家别院抬了过去。
云彦茉坐在轿子中泪流满面,云昌衡得知她的所作所为之后大发雷霆,他们本来就父女情单薄,得知她做出了这种事后,越发不愿理睬她。
如今她不再是云家的女儿,只是何康辉一个有孕的通房丫鬟。而云家三姑娘得了失心疯,被送到了云家的庄子上修养去了。
她抱着怀中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她所有值钱的东西。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从前的那些事她不愿再去回顾,而如今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她只有这个孩子作为筹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n。。。终于解决了这两个了,不造戳没戳中大家的爽点
第63章 少年游
暮春时节,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绿猗堂中的海棠落了一地,洋洋洒洒,几个打扫庭院的婆子日日带着小丫鬟们洒扫,仍是不见青石板的地面。云彦芷见了,索性不叫她们再去做打扫,只任由那花落尽了,再做收拾也不迟。
芭蕉一日日的翠绿起来,海棠渐渐衰败。自打云彦茉去了何家,何氏就致力于把云彦菁嫁出去。倒让整个云府少了许多事端,再不复往日剑拔弩张的气氛,越发沉静了下来,正如这时令一般,懒懒的,乏乏的,春日悠长。
直到四月底的时候,云家才热闹了起来。何氏终于为云彦菁选上一门好亲事,看上的乃是大理寺卿王家的嫡长公子,如今刚刚在今年春闱之中中了进士,后又选上了庶吉士,可谓风光无限、前途大好。
前世云彦菁也是嫁的这位王公子,云彦菁性子虽然骄矜,又有些急躁,但这位王公子却是个仁厚宽宏的,婚后两人虽然说不上相敬如宾,但也过得不错。
更重要的是,在党争夺嫡残酷激烈的那几年,王家老夫人撒手人寰,整个王家也不得不因着戴孝而暂时隐退,后来倒也是因祸得福,就此逃过一劫。
两家匆匆换了庚帖后,便急急忙忙的定下了成亲的日子。
虽然何氏有心再多留云彦菁一年,但王家那边却是等不了了,这位王公子因着一心向学耽误了成婚,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实在是等不得了。再者,王家的太夫人身子又不大康健,已经露出了下世的光景,王家担心这般一等便又要蹉跎一年半的孝期。故而王夫人咬着牙将彩礼加了又加,直涨到了五十二担,这才上门与何氏敲定了婚期,正定在六月的时候。
亲事定了下来,虽然与云彦菁关系不算好,但总归是一家姐妹,自然要是去道贺一番的。云彦芷带着几个妹妹去到了云彦菁所居的院子。
云彦菁快要出嫁了,这些时日被何氏和刘氏联手压在屋子里拘性子,早就觉得闷了。见见几个妹妹来了,也不顾从前的那些不快,一个晌午聊下来,竟然说的有些意气相投了起来。
这般也算是个好结局,毕竟是一家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云彦芷也不希望几人之间关系闹得太难堪。
五月初的时候,天津卫的徐家来了信,云彦芷的三表哥徐冠栋即将成亲,徐家下了帖子,请徐氏和二房的几个姑娘前去观礼。
与信件一道来的乃是云彦芷的四表哥徐冠桥,他如今刚刚在京中某了个差事,因着哥哥成亲,便请了假回去观礼,正恰好陪着自己姑姑和几个表妹一道回去。
对于云彦芙几个年纪小的姑娘来说,这位四表哥便是她们最熟悉的娘家亲戚了,同住在京中,时不时能够相见,故而他一来,便缠着他说些新鲜事。
徐冠桥的年纪与云彦芷相仿,况且他是个孩子心性,又愿意让着女孩子,故而一群人相处的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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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看着娘家侄儿与女儿们相处和乐,心下十分高兴,唤了周妈妈与月桂去给她打点带回家的东西,自己则坐在外间和侄儿说着闲话。
到了傍晚,暮色将至,云昌衡从礼部回了家,见到徐冠桥,不由得又提点了他几句,几人交谈甚欢,因着明日便要动身,故而并未深谈,都早早的歇下了。
第二日早上天将明的时候,云彦芷便醒了,梳洗打扮之后,正用早饭的时候,却听得月桂急匆匆的前来传信。
小少爷早日夜里发起了高热,一直不退,夫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今日天一亮便着人去请顾太医了。
云彦芷听了,顿时着急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手中的筷子便打算往积琼院去,却听得身后月桂忙急道:二姑娘莫着急,顾太医来瞧过了,如今小少爷的病情已然稳定了下来。
云彦芷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徐家那边的事,又问道:如今弟弟这般模样,今日想来是不能往天津走了。
月桂点了点头,答道:正是呢,但表少爷说徐家那边女眷少,有些忙不过来。夫人想了想,便说让姑娘您与表少爷先行一步,去徐家帮衬一番。等小少爷烧退了,夫人马上带着其他几位姑娘过去。
云彦芷点了点头,徐家一向阳盛阴衰,这一点她是知道的,虽然几个舅舅都已经娶亲,但分了家出去的,怎么也不好让那几个舅母操劳。让她这个外孙女先行一步,过去帮忙打点打点也好。
云彦芷应了下来,待一切打点妥当后,便唤了雨晴去通知住在外院的徐冠桥,上路去了。
云家外出所用的这辆马车乃是特制的,下盘极稳,人坐在车中丝毫不觉得颠簸,云彦芷自打重生之后,这是头一次出远门,看着车窗外的如斯美景,不由得暂且放下了弟弟的病情。
徐冠桥与云彦芷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兄妹,此时虽然一个在马车外骑马一个坐在车里,倒也时不时交谈一番,聊些小时候的趣事,一路上倒是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雨晴性子开朗,此时一群人走到了野外,她见四下无人,便明目张胆地掀起马车上的纱帘,只见外面漫山遍野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极是烂漫。阳光晴好,官道两旁载着高高的柳树,正是飞絮的时节,雨晴贪看车外的风景,一不留神,被一朵荡悠悠飘过来的柳絮正糊住口鼻,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彦芷和雪霁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
徐冠桥听见她们的笑声,不由得策马走到了车窗边上,见到雨晴狼狈的模样,不由得也是大笑。
雨晴被他们笑得满脸通红,不由得羞愤的放下了帘子,却听得外面徐冠桥朗声道:这个时节虽然天气甚好,但是柳絮飘得着实烦人。
云彦芷笑着答了句是,几人又聊起了别的话题,云彦芷几人都是少年人,又一向亲厚,自然东扯西扯的,一路开心的很。
云彦芷笑着看他们谈天说地,倒有种回到前世未嫁人之前的的感觉,无忧无虑的,似乎整日最大的忧愁便是头上的簪子太重,扯得头发疼。
云彦芷又问起了这次的新娘子:也不知新的表嫂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相处
徐冠桥笑道:你不记得了?小的时候和咱们一起玩的那位高家的二小姐。
云彦芷努力想了想,似乎从遥远的记忆中搜寻出了一丝印象,模模糊糊道:好像记得
徐冠桥又自言自语道:当年她还扯着我的袖子管我叫四哥哥,一转眼倒是我该叫嫂子了。
他这么一说,云彦芷才有了印象,便促狭的道:谁叫你小时候欺负人家,这可不是天道好轮回吗?
话音未落,自己倒先咯咯的笑了起来。
徐冠桥被她这句话说的不由得嗳嗳地为自己辩解起来,众人又是一阵笑,好不热闹。
接近晌午时分,几人玩闹累了,忙都下了马车休息活动一番。
云彦芷走到徐冠桥的身边,见徐冠桥倚着马匹,拿个水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水,便问道:咱们现在走到哪里了?还有多久?
徐冠桥把水一口吞下,道:此处乃是磐山,翻过那片山坡,便是天津近郊,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要进城了。
云彦芷笑了笑,正待说话,却见徐冠桥倚着的马匹忽然喧嚷起来,马蹄止不住的刨着地面,再不让徐冠桥靠在它身上。
云彦芷几个看到那马的动作,顿时不再作声了。
徐冠桥顿时面色一凝,从画中摸出一个西洋千里眼来,向周围望去,忽然,他的手定在一个方向,再也不动了。
云彦芷向着那方向看去,却见那处正好是两山正中的一条狭窄小路,道路两旁皆是悬崖峭壁。
她定睛一看,顿时出了满手的汗,那山壁之上,密密麻麻的竟都是人!
那些人似亦是注意到了他们,攒动起来,向他们这里奔袭过来。
云彦芷倒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一步,徐冠桥却是在她身后扶了一下她的手肘,沉声对她道:叫上雨晴雪霁她们,赶紧回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我是个俗气的很的人,最爱英雄救美这种狗血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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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意动(一)
三人匆匆上了车,刚刚坐稳,马车便拼命的狂奔起来。那马车原本极是稳当,但此刻却与平常人家乘坐的车无异,颠簸摇晃的厉害。
云彦芷的手抓紧了马车壁上的木栏,指甲死死的陷进肉里。她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那砰砰的声音似乎响雷一般,但她顾不上去管,头脑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那群贼人人多势众,而他们这边不过区区五名护卫而已。
她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百密一疏,出门前自己想着,京城到天津卫不过二百多里地,马车走快些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也就到了。
谁知道竟能遇上这种事!
徐冠桥功夫虽好,但也绝不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再加上又有她们三个拖油瓶,他又怎么能护着自己全身而退?
云彦芷此刻才发现,自己所谓的淡定从容都是在深宅大院那一方窄窄的天地,遇上了这种硬碰硬的情况,除了一张嘴皮子有些用,她竟然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坐以待毙。
马车跑的再快也终究不如马匹,云彦芷眼看着与那群贼人的距离一点点被缩近,只得在心中祈祷,若是这些人只是单纯求财,那她什么都能割舍。
但她看着那伙人数众多的贼人,一个个面上都挂着淫邪、跃跃欲试的笑容,便知道自己的祈求实在太自欺欺人了些。
马车被团团围住,逼迫着停了下来,云彦芷心慌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
老天待自己何其不公!前世她丈夫背弃、女儿离异,活生生烧死在火海之中。这一世好不容易重新来过,一切方才走上自己所期翼的轨道,却又要落个被贼人掳走的结局吗?
她不甘心!她刚解决了仇人,救活了自己的母亲,连婚事都有了起色。一切的一切都像她所想的那样越来越好,难道她便要折在这里吗?
身边的雨晴不住的颤抖着,唇齿间发出咯咯的响声,云彦芷却只是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
雪霁的手搭在云彦芷的肩头,她一向冷静,但此刻眼底分明有泪,云彦芷不语,反手将她的手亦是握住,三人浸透了冷汗的手交叠在一起,似是传递了某种令人安定下来的力量一般。
马车外一阵喧闹,有马的嘶鸣,亦有男人流里流气的秽语,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长喝,整个场面一片死寂。
云彦芷透过马车的纱帘向外观察着,只见一个粗壮的汉子骑着马走到了人群前面,他穿着短打,头发削的极短,露出肌肉虬结的臂膀。
那臂膀之上,一道疤痕从他的手腕处直直延伸到手肘,那人身上带着一种浓浓的戾气,仿佛传说中的恶鬼一般。
徐冠桥的双眼眯了眯,策马走到马车前面,形成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他拿着马鞭的手一拱,问道:好汉可是磐山的姜大当家?在下乃是前去天津卫参加亲友婚宴,身上带了些许财物,若您不弃,在下可双手奉上,只盼您能让我等平安离去。
云彦芷突然想到,从前徐家做生意时,徐冠桥曾经跟着跑过镖,故而遇上了倒也极为镇定。
那领头的姜大当家嘿嘿笑了两声,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好说好说,小兄弟果然上道!
徐冠桥闻言,握着缰绳的手顿时一松,却见姜大当家拿起马鞭指着半透的轻纱轿帘□□道:你叫轿子上的那几个小娘皮把她们的肚兜脱了扔出来,我们就放你走!
那一伙贼人爆发出一阵色眯眯的笑声,云彦芷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忍不住的颤抖。
她两世为人,从未听过这般粗鄙的言语,而且那调笑的对象竟然还是她自己!
徐冠桥被他的话气的双眼赤红,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依他们这边的情况定然讨不得半点好。
他朗声道:在下任在五军都督府的督事,乃是天津卫徐家的第四子,车中坐着的姑娘乃是当今礼部侍郎的千金!阁下虽然在磐山一手遮天,但与官府和徐家相争,这生意不知划不划得来?
那群贼人顿时一凝,徐冠桥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作用震慑到了这些人,谁知道那姜大当家却道:那就更好了!听说你们徐家已经出阁的姑奶奶做了永昌伯府的侯夫人,这侯门小姐的滋味咱们还没尝过哪!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吼道:兄弟们!是不是!
贼子们的声音如一团乱麻,耳边充斥着男人淫邪的笑声。
徐冠桥再不能忍,从马上跃起,与那姜大当家打成一团,马车周围护着的侍卫们纷纷拔剑,与那群贼子厮打在一起。
云彦芷听着外面刀剑相击之声,唇间上下牙颤栗起来,发出轻轻响声。
她死死盯着轿帘,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只大手伸进来将她纠走一般。
忽然,她听到一声惨叫,轿帘上飞溅起一丛血迹。
雨晴似是被吓到了,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云彦芷却是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将那簪头握在手中,露出尖利的簪柄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却带上了一种陌生的狠厉。
慌什么!大不了还有一死!
雨晴似是被她言语中那股戾气骇住了,只愣愣拔下自己头顶的簪子。
雪霁亦是如此,将簪子抵在自己脖颈一侧,道:不管姑娘如何,我们总是陪着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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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被她这句话逼出了眼角的泪花,前世不也是如此吗?她落魄到那般田地,雨晴因为替她辩解而胡乱打发了出去,而雪霁更是留在自己身边陪她度过了那五年如枯井一般的时光。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将手中的簪子亦是抵在颈侧,尖利的簪子与血管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她笑道:好,咱们一起!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云彦芷听到徐冠桥的叫骂声响起,随即便是一声闷响,再也听不到他的言语了。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彦芷死死盯着轿帘,轿帘掀起的时候,雨晴忽的一下推开了云彦芷,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大当家您瞧,那是个细皮嫩肉的丫鬟哪!
看上去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别处的皮肉是不是和她脸上的一样细!
男人们发出阵阵□□,只听那姜大当家道:做丫头的都这么俊!做主子的还不知道什么模样呢!
大当家看看不就知道了!周围男人起哄道。
姜大当家的手探入车内,狞笑着直伸向雨晴的肩头。
云彦芷被雨晴和雪霁联手压在身下,不管自己如何挣扎,她们似是一块巨石一般,死死的将她护住。
云彦芷看着姜大当家那只指甲缝中满是泥垢的手越来越近,眼泪顿时淌了出来。
雨晴与雪霁,前世她就欠她们良多,今生没想到还要再次拖累她们。
她握紧手中的簪子,锋利的金箔刺入她的皮肤。看来这些债她只能来世再还了。
人群嘈杂中,似有一道声音破空划过,姜大当家的手忽的停住,他的双目一下子瞪得浑圆,狰狞的吓人,随机便咚的一声,向着三人的方向倒了下来。
云彦芷看到他的后背,正正插着一只白羽箭,箭神没入了近一半,正中背心。
那群贼人慌乱起来,顿时无人再去理睬被围在中间的小小的马车。
周围马蹄奔腾之声响起,随即又是一片刀剑相击之声,云彦芷坐起身子,只见轿帘外有血迹不断溅出,耳边时不时传来人临死前的□□痛呼之声。
雨晴见状,不由得掀开轿帘偷看,只见外间血肉横飞,但那新来的一伙人穿着兵士的藤甲,极是有速的与那伙山贼打斗着。
雨晴虽然看见那翻飞的血迹,面色一白,但见占上风的乃是来救他们的军士们,不由得喜极而泣:得救了!姑娘我们得救了!
马车外暴风骤雨一般的打斗声渐渐消止,又一次,男人的脚步声离着马车越来越近。
轻纱制成的帘子上染了血迹,帘子被一只手轻轻撩起。
云彦芷怔怔的盯着马车帘子,阳光略微有些刺眼,弄得她眼前一阵恍惚。
男子的轮廓高大颀长,逆着光线,她突然有些看不清楚,只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没事了,云姑娘,莫要再怕。
云彦芷眯了眯眼睛,似是要看清他是谁,那男子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劈手将她死死摁在颈边的簪子夺过。
那人将染了血的金簪丢在一旁,他的面容如水墨点就一般,,一刹那在她的眼前明晰起来。
鬓如刀裁,眉如墨染,她怔怔看着他的脸,心中想到,这人明明是个武将,不知为何,却总是透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
明泽效向她伸过一只手,他的盔甲上沾上了血迹,有些污浊,而他的眼睛却是亮的惊人:莫怕。
云彦芷看着他的双银,愣愣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心之上,明泽效略微用力一拽,便将她从马车中抱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仿若春日里一只翩飞的蝶,落在他的怀里。
第65章 意动(二)
待双脚踩在实地上,云彦芷方才回过了神,她想到方才被明泽效抱下马车的事,不由得面色通红。
两人仍是站的极近,明泽效的耳边亦是有些泛红,他轻声道歉:云姑娘在下一时情切,唐突了。
他的俊颜近在咫尺,眉如墨染,鬓若刀削,那般的好容貌。云彦芷一时竟是有些不敢去看他,她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却是有些扭捏:事出权宜,不怪公子。
两人站的极近,云彦芷一抬头便能看见明泽效的胸前的铠甲,她突然觉得天气有些闷热,不由得后退一步,却似是踩上了一个圆滚滚的绵软东西。
云彦芷这才想到,他们是站在一片横尸地上说话的,她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踩上的是个什么东西,顿时全身便是一个激灵,惊呼一声,向前扑了过去。
明泽效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打颤的女子,春衫轻薄,他隔着藤甲都能感觉到少女那婀娜的曲线。他的身体顿时一僵,只得抱住她一边低声安慰,一边越过她的肩头悄悄去看她踩上的是什么。
一截腐朽的软木映入了他的眼中,他不由得失笑,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莫怕莫怕,你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云彦芷的脸埋在他胸前的藤甲里,她被吓得紧了,闻言埋在他胸口拼命地摇头,怎么也不敢回头去看。
她一贯庄重自持,哪里见过她这般孩子气的样子?她的脸埋在他胸前,磨蹭着他的铠甲,让他觉得有些酥麻似的痒。明泽效有些想笑,但仍是抱着她软语安慰,云彦芷在他怀中好不容易定下了心神,听见他的劝慰,方才轻轻抬起脸,扭过头去看那吓了她一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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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之后,她才缓了一口气。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怎么听怎么奇怪,似是含着一口水一般,含糊不清。
徐冠桥一瘸一拐的,似是腿扭了筋,一个兵士搀着他往这边走了过来,他嘴里满是血沫,似是被打掉了一颗牙齿,一说话便有血沫从牙床的缝隙间涌出来。即便伤成了这个德行,他仍是怪声怪气的揶揄道:两位,抱够了没?
云彦芷这才反应过来,她和明泽效竟是拥抱了这么久。
她顿时脸涨得通红,赶紧从明泽效的怀中挣脱出来,再也不敢去看他。
明泽效看着云彦芷粉颈低垂,平日里白腻若瓷胎的面上似是燃了火,红的如煮熟的虾子一般,他突然觉得心中十分畅快,连打断他的徐冠桥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云彦芷往周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群人,一个个都憋着笑意看着她。而雨晴和雪霁则站在马车上,雨晴一只脚搭在地面上,似正要下车,动作却定格住了一般。
雪霁则是站在一旁,双眼瞪得大大的,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徐冠桥吐了一口血沫,在众人指责的眼神中,走到了两人中间。
他努力直起身子,将自己的表妹挡在身后,他一躬身,竟是行了一个极大的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明泽效知道他是在护着云彦芷,毕竟她还未出阁,与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有损于她的名声。
他一拱手,道:徐公子言重了,在下英国公府上明泽效,如今在三大营任职。
徐冠桥不过走个过场问他一句,一边应酬着明泽效,一边对身后的云彦芷道:你瞧瞧你身上全是血,哪里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赶紧去拾掇拾掇!
她身上哪里有血了?云彦芷知道徐冠桥这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支开她,保全她的名声,但她此刻却偏偏不想走,正待开口,却听见明泽效忧心道:姑娘颈侧也该包扎一下
她这才发觉颈边有些刺痛,原来那时簪子竟是刺进了她的皮肤里,此刻血迹淌到了鹅黄的褙子上,的确看着有些骇人。
女孩子一向喜洁,更何况云彦芷也不愿意在明泽效面前这般模样,故而便匆匆上了车。马车帘子上染着斑斑血迹,骇人的紧,雪霁无法,只得将镶在车上的竹帘子放了下来。
幸好他们这次去徐家是要小住的,故而带上了换洗的衣物。云彦芷坐在马车里换了衣服,便又掀起帘子偷偷看他们那边的情势。
她一则是担心徐冠桥的伤势,二则是怕明泽效和徐冠桥尴尬,谁知两个男人居然一见如故的。
明靖珩在五局都督府任着职,两人有着共同的熟人,便很快熟络了起来。
徐冠桥是面对云彦芷站着的,看到表妹担忧的眼神,他心里暗笑。这姑娘自打回来之后便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像是九天之上的菩萨,什么都不能惊动她分毫。年纪轻轻,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每次他想起小时候的她,都不由得唏嘘一番现在的她。
此刻她满眼担忧的看着明泽效,倒像是动了凡心,她多了一丝人气,看起来有几分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形容了。
一群人原地歇息整理了一番,明泽效从小待在卫所里,故而也懂些医理,帮徐冠桥查看了一番,见他没有伤到骨头,便放下了心。
云彦芷本是想让徐冠桥坐进马车里养伤的,但徐冠桥坚持不肯。
两人都不愿让步,徐冠桥无奈,轻声对她道:我若是坐进车里了,进了城,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半途遭劫的事了?
云彦芷这才明白他的眼下所指,她是个姑娘家,半路碰见土匪,纵然那些贼人没碰到她一个手指头,但也是名声有损。
徐冠桥又嘿嘿一笑:其实让天津卫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人家救了你,你以身相许不正是一段良缘吗?
云彦芷闻言,面上一红,看向远处明泽效带着亲兵打扫战场的背影,面色有些泛红。
大周朝的确是有这么个规矩的,大凡女子遭劫,多是嫁给救命恩人,成就一段姻缘。
马车荡悠悠的往前走着,两个男人并辔走在马车边上,云彦芷听着徐冠桥口齿不清向明泽效套着话,一句一句的,和户部做户口盘查一样,她又是羞赧,又是不好意思。
这人真当人家是傻子吗?他连人家房里几个丫鬟这种私事都问了,自己的意图暴露的一清二楚,还在那边一个劲儿的问呢!
云彦芷生怕明泽效不耐烦,但听他仍是十分耐心的接受着徐冠桥的盘问,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她心下的忐忑平了一办,竟生出一种窃喜来。
徐冠桥对明泽效的盘查终于结束了,徐冠桥对这个自己表妹的倾慕者很满意,明泽效不知为何,对于这一番盘问也是很高兴,两人都是一番心满意足的样子,只有坐在马车里听璧角的云彦芷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是一起砍过山匪的,虽然算不上一起扛过枪,但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两个男人聊得很是投机,说着军营的事情。
云彦芷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情和摇晃的车子一样,忽上忽下。她记得小时候在广州,陪着父亲去钓鱼,钓竿上的浮标便这么半泡在水中,她盯着那浮标,总盼着能有鱼儿咬勾,却又不敢出声怕吓跑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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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心情,既忐忑又欢喜着。
马车行至官道上,此处已经是天津近郊,进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明泽效不顾两人聊得正投机,冲徐冠桥一拱手,道:此处已然繁华起来,我还有别的事,徐兄带着云姑娘先进城去吧。
徐冠桥先是一愣,而后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此话是何意,他亦是拱手还礼道:多谢明兄了,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明泽效带着自己的亲卫骑马走到了另一边。云彦芷听见他要走,忍不住掀开了帘子,向外看去。
明泽效恰好向她这般望过来,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云彦芷的脸腾的一下便红透了,竟是忙不迭的放下了帘子。
徐冠桥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扭捏,想起云彦芷往日的为人,不由得心中暗笑。见明泽效则是一脸忍不住失望,便安慰道:没事,女孩子要脸面,一时害羞也是有的。
云彦芷不想他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面上臊的通红,只问得外面明泽效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徐兄改日再见。说罢便离开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云彦芷闻言不由得再次掀起帘子偷偷去看他的背影。
人群之中,她一眼便认出了他,脊背挺拔,骑在高马之上,似是怎样的风霜也压不倒一般。
只这样远远看着,她便觉得安心。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和明靖珩在一起时的感觉,那是不同的。和明靖珩在一处,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新鲜事可以去玩,但明靖珩太过跳脱,她总是怕哪一日他对她失了兴致,两人便走到头了。故而和明靖珩在一起,她总有种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恐惧感。
而事实上,果然不出她所料,明靖珩最后失去了对她的兴致,喜欢上了兰芝,将她扔在院子里五年不闻不问。
而明泽效则完全不同,他和明靖珩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他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和他在一起时,很容易便会依赖上他,不由自主的去全身心的信任他。
她看着明泽效的背影愣愣出神,不耐耳边传来徐冠桥的调笑声: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她这才发现徐冠桥竟是在她出神的时候坐上了马车,徐冠桥大咧咧的坐在她对面,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位明公子的确不错,人品出众,年纪轻轻便担着五品的衔了,又是英国公的嫡长子,出身也好。最难得的是,人家还对你一片痴心,见你落难,奋不顾身的便赶来相救。见云彦芷脸涨得通红,他笑着道,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表哥觉得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
第66章 徐家
云彦芷被他这般直白的一句话弄得面色通红,她不由得道:你瞎说什么呢。
徐冠桥摆了摆手,道:咱们两个这么些年的交情了,我还不明白你吗?你们女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人吗,这般好的夫婿,你还不赶紧抓住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云彦芷却有些心情复杂,前世的时候,她嫁给明靖珩之前,徐冠桥也是这么和她说起明靖珩的,连话都不带变的。
她陡然生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问道:就这么一面,你就看出来了?
徐冠桥容不得她的质疑:男人看男人,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又絮絮叨叨起来:人家明明是打算进城的,非要在城外晒上一会,不是为了你的名声是什么?
云彦芷心中疑惑,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要进城?
徐冠桥哼了一声,道:他腰上别着五城都督府用来调粮草的令牌,定然是奉命来天津卫押运军粮的,我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见她若有所思,徐冠桥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上次你们家三姑娘闹了那么一档子事出来,虽然不能怪你,但外人自然觉得你们云家苛待庶女,更有甚者,还怀疑云家的姑娘都有几分痴傻。大姑娘是个命好的,还定下了亲事。但是你们那一房,不还是被波及到了?秦公子和你的亲事不也停下来了吗?
提起秦通桥,云彦芷有些无奈。大概她和秦通桥的确没有缘分,上一世不知为何两人的婚事作罢了,这一世因为云彦茉那一场闹腾,婚事又搁浅了。
不过,得知秦家不再提二人亲事的时候,云彦芷却是松了口气。
因为虚无缥缈的传言便作罢的亲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的归宿。
徐冠桥循循善诱:你瞧,这不是送到你眼前的一桩良缘吗?回头我就和姑姑说去,让她莫要再担心了。
这人说一出是一出,前世也不知道是怎么扛起风雨飘摇的徐家的,云彦芷有些无奈,又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只是本着世交的情谊救了我,指不定就是你想多了。
徐冠桥撇了撇嘴,要是不喜欢她,明泽效敢带着区区二十几个亲卫就冲上来救人?就算他明家军再训练有素,以一敌三还是要考虑考虑的吧。
况且,明泽效看云彦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这丫头当局者迷,他可是看的真真儿的。他可是个男人,男人看自己中意的姑娘的眼神是什么样子,他可是一清二楚。
再说了,明泽效眼里那股子不加掩饰的温柔,是个人都看的出来,也就这丫头一个劲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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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城门口了,徐冠桥转身下了马车,临了还给她撂下一句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天津卫乃是陪都,自古繁华。天子渡口,又有运河海港,商贸极是繁盛。
徐家乃是天津卫一等一的世家大族,虽然是商贾,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宅子修的富丽堂皇,坐落在天津卫最繁华的地界儿,门口便是海河,与南市、鼓楼等处都离得极近。
街道上车水马龙,四处都是叫卖声,好不热闹,云家的马车走走停停,徐冠桥碰见了熟人还不得不下马打声招呼,故而光是从城门口走到徐家门前,便花了好一阵功夫。
后日便是婚礼了,徐家大门之上挂着大红的灯笼,贴着喜字,徐老太太和徐太太等在门外,见马车停了下来,不由得迎了上去。
看到徐冠桥一瘸一拐的样子,徐冠桥的母亲徐太太不由得大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老太太亦是十分疑惑,连连追问云彦芷和徐冠桥,徐冠桥则是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到了徐家的正厅,将下人屏退了个干净,徐冠桥才将路上所见一一道明,徐太太吓得面色发白,拉着云彦芷的手道:幸好那位明公子出现的及时,否则咱们都不知怎么和洛娘交代了。
徐老太太亦是有些后怕,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又吩咐道,此事都把嘴闭严实了,说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座的众人连忙称是,本来云彦芷先行一步是为了帮徐家操办婚礼,然而如今她受了惊,徐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肯让她操劳,不由分说将她送到房间里去休息,还吩咐下人们千万不可打扰她。
待云彦芷走后,徐老太太方严肃下来,追问自己的孙子:你说那明公子是认识阿芷的?
徐太太正在给儿子上药,徐冠桥闻言,忍者痛道:祖母,他们云家与明家可是世交,怎会不认识?
他嘿嘿一笑,又道:更何况,人家可能也不只把她当世交看呢。
徐老太太知道自己这个孙子识人断物上,有几分小机灵,便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徐冠桥笑了笑,将自己想到的一一给徐老太太和徐太太分析,两个女人都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又道:说不定您马上就要有外孙女婿了!
徐老太太听徐冠桥这么一说,心里越发熨帖,忙给他一巴掌道:你这死孩子,越发嘴贫了!
徐老太太这一巴掌正打在徐冠桥的伤处,他不由得诶呦了一声,却听见徐老太太又道:这孩子是个命途坎坷的,和秦家的亲事三番四次的告吹不过也好,这明家的门第难道不比他们秦家高?
她又似是想到哪里,嘀咕道:就是武将常年在外有些不好。
徐冠桥看着自己祖母左一句右一句,知道她是在操心云彦芷的婚事,便道:您放心吧,阿芷人品相貌都好,出身又不差,待谣言平息,肯定是能有一门好亲事的。您与其担心她,还不如心疼心疼您孙子,我都十八了,也该娶媳妇了。
徐老太太被他这句话都得一乐,指着他对徐太太道:这小子满嘴跑骆驼,也不知道随了你们两个中的谁?
众人都是大笑,徐老太太又道:如今你这孩子从了军,定然是到处跑的,身在京中,你这门亲事与其拜托我,还不如拜托一番你姑姑,更为妥当。
徐冠桥笑了笑,道:祖母,我不过凑趣提一嘴罢了,我现在不上不下的,拿什么资本去娶亲呢?这亲事还是慢慢看的好。
徐老太太想了想他的话,突然觉得他说的极对。徐冠桥是他们徐家的希望,亲事定然是要好好琢磨一番的,须得娶个能给他添助力的媳妇才好。
但那些官宦世家,大多都嫌弃商贾铜臭,不愿与他们结亲。想要结一门可心的亲事,只能等徐冠桥有些功绩了才行。
孙子这边的事暂且还能放到一边不提,毕竟男子二十岁后娶亲的也有的是。但云彦芷这边,与秦家的亲事已经两次反复了,再过半年还不定亲的话,就真要让人笑话了。
她突然问道:那位明公子如今在何处下榻?
徐冠桥一怔,转而却是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祖母可是想要相看一番那位明公子?
徐老夫人却是貌似无语的瞥了自己孙子一眼,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咱们和他素不相识,如何能让人家一个五品武将前来让我相看?
徐冠桥纳闷了,问道:那您问这个做什么?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明着相看不成,难道就不能披个外皮吗?给这位明公子去一份帖子,后日你三哥大婚时,请他前来观礼不就成了?
徐冠桥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正拍到自己的腿上的淤青,疼的他五官一阵抽搐。
屋内徐家两位太太,不由得又是敷药安慰,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论文查重弄得整个人快炸了
第67章 哑谜
因着云彦芷来的那日受了惊吓,徐老太太心疼外孙女,故而连舅舅傍晚回家时,都没有让她前去探访,只吩咐厨房炖了银耳莲子羹,将那银耳炖的糯糯的,直到银耳的形状都看不到了,才亲自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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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完外孙女徐老太太又忙不迭的回屋写信给女儿,信中措辞十分严厉,将已经三十多岁的徐氏训斥了又训斥,最后又添上一笔,让女儿收到信后赶快过来安抚外孙女,免得孩子受委屈。
站在一边伺候笔墨的刘妈妈不由得啧舌,老太太一生为人刚硬,对自己的几个子女也是严厉的紧,在严母教导下,徐氏和她几个哥哥都算是成才了。但谁知人至暮年,竟然在这个外孙女身上,头一次的展现出了一分慈爱,刘妈妈不由得感慨,老话里说的隔辈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徐老太太将信写完后交给刘妈妈,她看着刘妈妈糊信,突然冷不丁的问道:请帖可给那位明公子送去了?
刘妈妈笑道:明公子听说是咱们府上送的信,还撂下手头的事来见了奴婢,一直问了咱们表小姐如今怎样呢。
徐老太太面上露出丝满意的笑,她手上拢着迦南木的长佛珠,淡黄色的珠子在手腕上一匝一匝的绕着,她的手指拨弄着珠子,又笑着问道:他可说了来不来?
刘妈妈道:奴婢说明了来意,明公子当时就和奴婢说他早就想来观礼了,可是奈何他们明家与表小姐家中关系虽好,但和咱们却是不怎么来往的,他怕贸然上门会显得唐突。既然老太太邀请了,他说一定会到,只是知道的仓促,怕备不了大礼。
徐老太太十分满意,面上笑出一朵花来:看来这位明公子说话处事都甚是得体,明日再看一看,若是人品相貌都好的话,倒真真是芷丫头的良配。
刘妈妈笑着道:人品老奴只见了那位一面,不敢随便说,但这长相的确是丝毫挑不出毛病来,跟咱们表姑娘可以说的上是金童玉女,单就这点而言,奴婢敢打包票,绝对是配得上表姑娘的。
人都是视觉动物,徐老太太也不例外,再说他们家阿芷生的那副模样,想要寻个俊俏郎君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她满意的笑了笑,一切且待后日。忙完了孙儿的婚事,再操劳一番外孙女的婚事,虽然劳累,但也是值得的。
且说京城那边,徐氏接了徐老太太的信,被信上的内容吓得面色都白了,生怕女儿心里过不去,也不顾生病的小儿子,连夜就赶往天津卫。
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娘家,徐氏见了女儿,又是好一通的自责安慰,生怕云彦芷受到什么惊吓。
云彦芷的确是受了惊,但她好歹也是经过一番风浪的人了,故而还算平静。虽然如今想起来仍是忍不住后怕,但到底明白是过去的事了,徐家上上下下口风又严,定然闹不出什么涉及到她闺誉的闲话。
徐氏这么大的反应,倒弄得她有些无奈,只得劝了又劝,徐氏方才止住了。
第三日上头,正是四月廿九,易婚丧嫁娶的好日子,徐家的三少爷徐冠梁成亲。
徐氏是天津卫有名的大户人家,虽然从商,但因是靠行医发的家,也算是行善积德的富商,在天津卫声誉极好。
新娘子家里亦是宝坻的富商,可谓是门当户对,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排场铺设的极是华贵讲究。
新郎官徐家的三少爷徐冠梁有些紧张,手上拉着红绸,红绸的另一头牵着的是他的新婚妻子。爆竹声哔啵作响,震得他有些耳鸣。
云彦芷看了,便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位三表哥,好歹也是掌管着徐家漕运生意的少东家,平日里运筹帷幄,酒桌上饭局里丝毫不见慌乱。此刻倒是和痴了一般,看着身边的新娘子一个劲的傻乐。
云彦芷想到前世这两个人的结局,徐冠梁前世与舅舅一并出海,死在了海难里。得知他逝世的消息时,高氏已经是怀胎十月,一时急火攻心,孩子险些没有保住。
这一世徐家再没有参与海运的事,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再发生了。云彦芷有些欣慰,她这一生只盼望自己的亲人能够好好地,不再受苦。
看到他们这样,也就值了。
宾客们陆陆续续的走进徐家的正厅观礼,云彦芷随着徐家几位女眷站在一处,徐家阴盛阳衰,与她年龄相当的女子只有一个二少奶奶李氏。
李氏是典型的天津女子,做事麻利爽快,接人待物大气,为人又风趣,故而和她聊也是极为投机。看到徐冠梁呆呆的样子,她笑道:表妹瞧瞧你三表哥,跟换了个人似的,想看新娘子以后一辈子看个够不行吗,非要现在隔着那么个红盖头看个影儿,这有什么意思?
云彦芷被她的话逗的一乐,两个人站在一旁,言笑晏晏的。
明泽效随着人流走到厅里,一打眼便看到她站在徐家女眷之中,满脸都是笑容。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左面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往日她虽然笑着,但那般公式化的浅笑却是显不出她这个酒窝。只有当她真正的开怀时,那个浅浅的梨涡方才会绽放开。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云彦芷朝他这边看了过来。隔着那么多的人,她亦是一眼便看到了他,整个人仿佛被一束光刹那间点亮一般,一瞬间便有了夺目的光彩,直教他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看到他,云彦芷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便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站在人群那头,眉眼含笑,向她点了点头,她亦是笑着还了个礼。
也许是前一日他救了她开始,或许是更久以前,他们在月老祠门口的棋盘街,他扶起她的时候; 或许还要久,那一次在明家的角门上,他红着脸将自己的披风递给她的时候,她的心里便有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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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想起自己前世那一次失败的感情,明靖珩与他不同,那时的她循规蹈矩,不肯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生怕出了错,让旁人看轻自己。
明靖珩却那般突兀的闯进了她无趣的人生,带着少年的鲜活和一往无前的冲劲,仿佛天大的事不过是过眼烟云,只要纵马谈笑一场便过去了一般。
两人的关系也如同走钢丝一般,悠悠荡荡,一切都是鲜活的,却总给她一种不稳定的感觉。而明泽效则不同,他沉稳,甚至说有些老成持重,但是和他在一起她却是舒心的,不用担心漫长的未来。
云彦芷偷偷给他打了个手势,问他可是吃完饭再走。明泽效却是看不大明白,只能无奈着笑着和她摇摇头,她只得向他比了口型。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人群,言笑晏晏的打着哑谜,明明都是沉稳庄重的人,此刻却仿若两个孩子一样,玩着最幼稚的游戏,也丝毫不觉得烦腻。
徐老太太坐在厅上,接受着新人行礼,但眼珠子早粘到了那两个人身上。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云彦芷行事一向沉稳,她这个做外祖母何曾见过她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再看另一头的少年人,的确是挺拔英俊,到底是上过沙场的勋贵子弟,身上带着种渊渟岳峙般的气质。但此刻却是满脸笑容,手上比划着不知是什么的手势。
明明云彦芷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他仍是不耐烦的接着比划着什么,面上挂着微笑,似是一点不觉得厌烦。
徐老太太笑着收回了目光。
两情相悦,真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好意思啊,这两天学校马上就要查重了,所以比较短小
第68章 丁香
拜完了天地父母,又对拜了之后,喜娘簇拥着,将新人送入了洞房。
徐氏和二少奶奶李氏都是成了亲的妇人,又是徐冠梁的血亲,故而闹洞房自然少不了她们,两人随着人群说笑着走进了洞房。云彦芷尚且待字闺中,故而这种事情倒是没她的份,徐老太太亲自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入了席。
她生的一副好容貌,举止气质又端庄娴雅,席上有夫人悄悄的打听她是谁,待得知她的身份后,均歇了为自家儿子求娶她的心思。
无论是永昌伯府的小姐,还是礼部侍郎家的姑娘,这身份对于她们还是高了些。俗话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儿媳妇身份太高,进门后反而压儿子一头便不好了。
徐家是天津卫的巨贾之家,准备的席面也是一等一的好,天津卫挨海,席面上多是海参鲍鱼等新鲜海货,道道做的极为精细。明明是海货,却没有一丝腥味,只余海货的鲜香。
那道虾仁独面筋做的极好,云彦芷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徐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若是喜欢这个,我就让那厨子跟你一并上京去。
云彦芷被外祖母这么霸气的话吓了一跳,忙摆手说不用,徐老太太笑眯眯的,也没再说什么。
饭用罢了,客人们三五成群的走到戏楼那边去看戏去了,云彦芷刚刚坐定,却见另一边男客三三两两的走了过来,听见男子的声音,她不由得抻了抻自己的脖子,向那边看去。
站在她身边侍候的雪霁看了个正着,笑着给雨晴递了个眼神,雨晴亦是满脸坏笑,压低了声音对她道;这边太吵,咱们不若坐到那边去吧姑娘。
说着便往挨着男客那边的空座指了一下,云彦芷却没听明白她言语中的调笑,她眼睛仍是搜寻着明泽效的身影,嘴上只呆呆的回了她一句:这位子是挨着外祖母的,一会她找不见我该去寻了。
雪霁被她的话逗得噗嗤一笑,云彦芷这才回过味来,两颊腾起一丝绯红,道:好啊,你这丫头皮痒了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雨晴样子有些得意,用让云彦芷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戏文里说,杨修就是太懂曹操了才活不长久的,今日我可算明白了。
周围都是人,云彦芷不好意思在这里和丫鬟打闹,故而只得狠狠瞪了雨晴一眼便作罢了。得了她这么一眼,雨晴反而嘻嘻一笑。
话虽这么说,但云彦芷从她的话里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动作已经有些引人注目了。她又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戏楼的西侧过道,便再也不敢扭头去看了。
她用余光时不时的扫一眼过道,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惊梦,那花旦正举着折扇,唱到那最闻名于世的一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她在心中听着,那般惆怅的词,她却是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伤情,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都是抓不住的东西。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一辈子抓住呢?既然没法子,倒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莫耽误这好韶光。
她心中模模糊糊的想着,忽然听到周围一阵骚动,夫人们矜持地那团扇掩住口鼻,细细的向身旁人询问些什么,她虽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却仍是从她们的语气中感知到了这些人的激动。
云彦芷不由得抬头,却看见那边男宾坐着的地方,明泽效正看着她。
他是军营的出身,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虽是轻带缓裘,和寻常的公子哥一样的装束,但脊背却习惯性的挺的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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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自有一番气势。
见她看了过来,明泽效不由得眼睛一亮,向着她微微一笑。看见他们眼神交集,周围的夫人们唰的一下齐齐的看向云彦芷,烧的她双颊通红。
她不敢再看过去,突然被那么多人盯着,饶是她再淡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所幸这般尴尬的境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徐老太太更衣回来了,坐在她的身边,那折扇指着那台上的花旦,笑着对她道:我最不喜欢京戏,敲敲打打的,忒闹腾了些。反而这些南边的戏更得我心,安安静静的,却极是有韵味。
云彦芷笑着和她聊起了京戏,两个女人越说越投机,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声渐渐散了去。
月至中天,客人们一一向主人道别,各自回家去了。明泽效笑着走到徐老太太面前,道:多谢老夫人款待。
云彦芷站在徐老太太身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徐老太太见明泽效虽是在与自己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的便瞟一眼站在一旁的云彦芷,不由得越发的欣喜。
这孩子言谈举止皆是大家风范,又是这般的人才,实在是难得的夫婿人选!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一看便是对云彦芷上了心的,门当户对,又两情相悦,这般难得的亲事,上哪能找的到呢?
徐老太太一边和明泽效说着话,一边在心中思量着,今晚她便要和女儿说一说,外孙女的亲事还发什么愁呢,这般好的女婿就在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和那个什么秦家结亲?
徐老太太和明泽效交谈甚欢,大周朝以商贾为下品,那些个勋贵人家大多鄙夷他们这些行商坐贾的。但明泽效却不同,既不过分抬高自己,也不过分的拉近与他们的关系,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徐老太太越看越喜欢,两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云彦芷听着他们的交谈,不由得也心生欢喜。
直到一旁的丫鬟来催了,徐老太太才放明泽效离开,她老人家脱不开身,却对云彦芷道:阿芷,你代我送一送你明家哥哥。
云彦芷知道徐老太太这是有意撮合她们,但仍是不由得双颊通红,但又不愿推辞,只得带着雪霁雨晴一并去送他。
两个丫头也不是傻子,嘻嘻哈哈的离他们两个有两丈的距离。
月色正好,天津卫在海边,夜晚时有凉风袭来,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园子里栽着丁香花,满园都是馥郁的香气,两个人沉默着打院子里的花树下经过,有风吹来,一树的丁香簌簌落下,便沾染了满身的芬芳。
云彦芷被那花雨打了个正着,两个人这般沉默的走着,弄得她有些尴尬,直觉告诉她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却又害羞不知该说,只得什么抚弄着自己的头发。
她看不到自己的发顶,明泽效见她头上还零零散散的落着几点丁香,便伸出手,向她走进了几步。
他们站在花树下,本来扑鼻便是丁香浓烈的香气,然而他这般一靠近她,云彦芷却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杜若香,淡淡的,却有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无法被丁香的香味遮盖住。
她感觉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扫过,他的手有着些微的凉意,平日握惯了刀剑的手,此刻却极为轻柔,生怕扯到她的头发。
不知为何,云彦芷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一般。
两颊又是烧热起来,她心中唾弃了自己一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微微的磁性,他仿佛是在笑,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那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马上就好了。
她低声嗯了一句,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我一写男二和女主的感情戏就卡的厉害。。。
第69章 火坑
徐家折腾了一天,到了夜里,终于消停了下来。薰风习习,送来丁香浓烈的香气,徐老太太嫌那味道太冲,便拉着女儿进了屋子与她说云彦芷的婚事。
徐老太太本想着云家和明家乃是世交,两家关系和睦、知根知底,徐氏应该会对明泽效十分满意,谁料她话刚刚说了一半,徐氏便站了起来,十分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徐老太太皱了皱眉:这位明公子无论是人品还是家世,都可谓是上上之选了,为何不行?
徐氏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却不敢说出来,但看着母亲满面的焦虑疑惑。她是徐老太太的女儿,自然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气,只得屏退了一众下人。
待下人走尽了,她方轻声道:若说这位明公子,如今上京的公子哥里,能比他好的有几个?再说我们两家又是世交,知根知底的,阿芷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娘可是这般想的?
徐老太太点了点头,见女儿面色有些凝重,又问道:怎么?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徐氏叹了口气,方轻声道:去年七月的时候,明家老夫人的生辰,英国公夫人彭氏曾松了阿芷一对羊脂玉的镯子。那镯子水头极好,依我看来,恐怕不下千金。按说这般难得的镯子都是要压在妆奁里,轻易不带出去的。
徐老夫人听罢便是一愣:难道那位英国公夫人竟是看上了阿芷?否则非年非节的,又不是头回见面,怎么会送这般贵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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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点了点头,道:娘猜着了,她的确是看上了阿芷,后来还命人给我递了信,话里话外都是想让阿芷嫁给他们家大公子的意思。但当时我正怀着阿棠,大腹便便的,家里面大姑娘也没定亲,于是这事我便先没给答复,只让檀林去打听一番这位明公子。她顿了一顿,又道,您也清楚,我们两家虽说是世交,但我们这一房早年不受重视,与那边的走动极少,后来更是去了广州,除了逢年过节去信问个好外,其实也是没什么交集的。所以,我对他们明家的事也是知之甚少的。
云昌衡是庶子,何氏又是那样一个霸道的人物,老永昌伯常年在外,女儿早年的日子,徐老太太是看在眼中的。
徐氏的声音放的轻了许多,道:谁知檀林这么一去打探,却是知道了不少他们明家的事。这位明公子的确不错,但如今的英国公夫人乃是续弦,却是个面上甜心里苦的狠角儿。那时正好英国公上了折子,想为这位明公子请封世子,折子刚递到礼部,檀林才看了一半,谁知第二日却是被他们彭家的人接手了,后来这一道折子再也没见到过。
徐老太太闻言,面上有几分吃惊:竟然还有这种事?
徐氏点了点头,道:若不是恰巧弄了这么一出,我们还闹不清楚呢。后来,我又请了张伯去帮我打探这位国公夫人,方才知道,那位是个极有手段的。英国公常年在外,身边免不了要带上几个侍妾。可是,这么多年了,却是一个庶子都没生的出来。听说前年有一位姨娘有了身孕,从边疆送了回来,但人回来不到一个月,孩子就莫名其妙的没了。明府的下人都知道是国公夫人动的手脚,可是谁都不敢说。
她对这些个庶出的尚且如此,对明公子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子是个什么态度,自然可想而知。本来这些东西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但凑巧张伯寻到的那个老仆人儿子欠了赌债,无路可走,张伯方才从他嘴里撬出了些东西。徐氏的声音轻轻的,明公子十岁的时候,这位便往他屋子里送丫鬟,又找了小厮来勾着他学坏。幸而明家的男丁一向都是住在卫所里的,这位明公子也有自己的成算,才没被教成个纨绔子弟。
徐老太太面色凝重,屋子里一时寂寥无声,过了一会,方才开口问道:可这位国公夫人,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阿芷?
徐氏有些无奈,道:阿芷当初的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说好听了是柔顺,说不好听了便是逆来顺受。这么一个受气包的性子,出身家世又恰好过得去,不选她选谁呢?难道选个厉害的世家女给明公子添助力吗?
看着徐老太太的神色,徐氏叹了口气:娘,做母亲的,不就是希望女儿能嫁个人口简单、平安富足的人家。阿芷虽然如今有了自己的成算,行事也越发有章法了,但是明知这是个火坑,我还能把阿芷往里推吗?
徐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良久,她方道:明家那头,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你可想好推拒的法子了?
徐氏道:哪里还用我推拒呢,原先一直是那边催着我。谁知今年年初的时候,英国公夫人竟然突然改了口,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倒是省了我一个大麻烦。
徐老太太眯起了眼:怎么说不娶便不娶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氏嘀咕道:谁知道,初五那天,我们不过照例去拜访了明老夫人罢了。若说有什么事,也就是当时阿芷发现明老夫人的药有些问题,提了一句。但是,这药和她国公夫人有什么干系呢?各个院子的药都是由各院子的人亲自抓了,再去煎的。总不会是因为觉得阿芷落了她的面子,便恼了吧。
徐氏虽然不愿云彦芷嫁到明家,但却希望云彦芷能和英国公府关系良好,毕竟在这上京之中,英国公府还是头一份的,彭氏说一句话,比别人说十句都要强。
徐老太太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只怕没那么简单,但好在歪打正着,推了这门亲事,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徐氏叹了口气,道:娘您不清楚这些豪门贵妇心中的弯弯绕绕,我虽然不怕他英国公府,但她若是因此厌恶上了阿芷,对她的态度一变,只怕京中那些个势利眼都要看轻她一分。您知道的,因着那位三姑娘,我们二房本来就受了连累,若是这个档口上再闹出这么个事,只怕阿芷再难找个好人家了。
徐老太太抚了抚她手腕上的佛珠,有些无奈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你放心,阿芷是个好的,难道几句风凉话还能压的人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徐氏被母亲这么一安慰,心中的忧虑减了几分,和母亲感叹起了云彦芷的婚事道:母亲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受多了。阿芷这孩子,亲事实在是太坎坷了些,本来以为和秦家的婚事都敲定了,谁知道又是中途反复。明家又有这么个厉害人物,万万嫁不得。也不知这孩子的姻缘在何处
徐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下来,劝慰了几句女儿,但她转念想到今日婚礼上云彦芷和明泽效两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又问道:可若是阿芷知道了这些,还愿意嫁到明家呢?
徐氏一愣,良久,她的声音小了下来,道:那我还能如何呢?做父母的,何时能够拧得过自己的子女?她若是非要嫁,我也只能帮她尽量把路铺平了,笑着送她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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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是新妇拜见姑婆的日子,高氏穿着一身正红的褙子,盈盈向几人行了礼。
徐氏笑着看了看她,吩咐月桂拿出一纸封红,只当做是见面礼。
高氏拜过了长辈,又陪着徐太太认了一遍徐家的亲戚,方才与徐冠梁一并退下了。两人走在一处,徐冠梁似是低头和高氏说了些什么,高氏微微昂首,看着他微笑。
她正看着二人的身影默默出神,却突然听到那边徐老太太问道:可是明日便回京?
云彦芷心中一惊,却听得徐氏答道:阿棠病还没好,我心中挂念,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徐老太太有些不舍,但提及外孙,也只能让女儿离开,便轻声吩咐下人去为两人准备带回家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刚刚以为写好的稿子丢了,吓得一身冷汗
第70章 泥人(一)
徐氏默默地回了房间去收拾东西了,云彦芷却跟着她一并退了出去,两人刚出徐家的正厅,便听见云彦芷问道:娘可是打算明天早上便走?
徐氏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弟弟的病还未痊愈,娘心里实在担心
云彦芷心中涌起一丝不舍,但却知道仍是弟弟的病更重要,便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云彦芷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边冒出了徐冠桥的声音,他的伤刚刚好些,便笑嘻嘻道:姑姑,刚刚祖母命我给表妹表弟准备礼物,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小姑娘喜欢什么,选的不如意了还要挨祖母的骂。求姑姑让阿芷陪我出去选一选可好?
徐氏有些迟疑,徐冠桥一向鬼主意多的很。况且阿芷都已经及笄了,一个及笄的姑娘跟着自己的表哥到处跑,她实在怕闹出什么闲话。但此刻他这理由却是十分的妥当,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徐冠桥看到徐氏的表情,知道她有些不放心,便道:姑母放心,我只是带着阿芷去南市那边的泥人店去看一看,绝不会跑远,中午用饭前肯定回来。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氏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对云彦芷道:记得早些回来。
马车从徐家的东角门驶了出去,徐家本就在天津卫寸土寸金的地方,离各处都极近。徐冠桥坐在马车中,他的伤还未好全,还不能骑马,只能坐在马车中,和云彦芷一起。
马车路过天津卫的军备处,云彦芷透过轻纱的马车帘子隐隐约约的看到有人穿着铠甲从大门内走出去,她将帘子撩了起来,那人却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身后传来徐冠桥带着丝调笑的声音:找到了吗?
云彦芷面上一红,她身边坐着的雨晴闻言,抿着唇偷偷的笑。
那家泥人店开在南市最热闹的街口,虽然如今是早上,但店里仍是人来人往。站在柜台后拨着算盘的掌柜看到徐冠桥走了进来,忙从后面绕了出来,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啊呦,徐四少爷,真是稀客!您不是去京城当官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来?那掌柜双手作揖,双眼往他身后一瞥,见到了云彦芷。
那姑娘穿着鹅黄的轻纱褙子,上面绣着折枝的海棠花,腰上系着白玉珮。衣饰虽然简单,但看做工,绝不是等闲人家能够穿的起的。
那姑娘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端庄娴静的气质,身后跟着侍女,一看便不是那等小家碧玉,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掌柜常年接待客人,眼光自然毒辣的很,加之徐冠桥对这位姑娘亦是处处维护着,他便知道这位才是主客,而徐四少爷只是个作陪的。
这些个大家小姐出门都甚是拘谨,掌柜的忙叫来伙计,将二人引到楼上的一个接待贵客的小间里。
云彦芷进了那屋子,只见得那屋里装饰清幽,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观那笔触,竟有几分吴道子的韵味。云彦芷便奇道:我一直以为卖泥人的地方会是什么小摊小铺,谁知竟能在这般繁华的街道占着这么大的一家店铺,倒是挺有趣的。
徐冠桥坐在一边的圈椅上,笑着抿了一口茶,道:这一家的泥人可以算是天津卫特产了,达官贵人来来往往,都要买几个泥人回去送家中孩子。况且,这家店面的掌柜与上头有些关系,还包了军中沙盘等东西的制作。本来只能说是上等的手艺,他这么一经营,反倒变成了独一无二了。生意越做越大,还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包下了铺面。
云彦芷细细听着他的话,小屋内摆着乌木打制的案台,上面摆着一套八仙过海。云彦芷将那泥人端在手中端详,只见那泥人捏的栩栩如生,连翻飞的衣带都似乎带着风一般。
她微微一笑:你说他家的手艺不过是上等,但我看这做工,的确是不错,当得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声。
两人正闲聊着,却听见有人蹬蹬的走上了楼梯。门被从外面打开,掌柜亲自捧着一个大大木盒从门外走了进来。
木盒被打开,里面铺着厚厚的红布,几个形态各异的泥人依次摆在盒子里。
掌柜笑着问道:敢问小姐,您是送给女孩还是男孩?
云彦芷迟疑了一下,她本来只想给几个妹妹带一些回去。但这泥人做的精细的紧,竟是让她有些爱不释手,生出了中给自己买一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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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拿出那泥人细细端详着,这一套泥人做的是西游记,与摆在案台上的不同,这一套显然是精品。那孙悟空的虎皮裙都做的极为精细,连虎皮毛茸茸的质感都做了出来,仿佛真的虎皮一般,云彦芷笑着挑了几个。
掌柜见她出手大方,卖了店中的名贵东西,兴奋的搓了搓手,待云彦芷挑完,忙笑道: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徐冠桥显然和这掌柜是老熟人,见到那老板满脸的笑容,便笑着道:给包好喽,路上若是颠的坏了,小爷定来找你的事。
云彦芷斜眼瞥了一眼徐冠桥,她倒是从未见过他这副纨绔的样子。那老板跟徐冠桥又说笑了几句,便下楼将东西包了起来。
东西选完了,云彦芷想着明日还要回京,便不打算多坐了,准备下楼去结账。
徐冠桥在柜台处和掌柜结着账,云彦芷站在一旁,一边的伙计正往马车上搬货。一切交接结束,云彦芷正打算出门,却见两个穿着铠甲的年轻军人走进了店中,云彦芷不由得向那边看去。
那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住了和身边人的聊天,转头看向她。
那人眉如墨染,鬓若刀削,端的一副清俊的好样貌,正是明泽效。
第71章 泥人(二)
明泽效转头看向了她身旁的徐冠桥,徐冠桥恰好结完账,看到他后,挑了挑眉,笑着打招呼道:明兄!
那掌柜是极会来事的人,简单他们两个认识,忙笑着道:刚刚小的还想二位都是人中龙凤,若能结交,定能意气相投,谁知两位竟然认识!
徐冠桥用他手中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笑着道:我们也是刚刚认识不久不知明兄来这里是为何?
明泽效此行并未着便装,而是穿着五品武将的程子衣,衣上熊罴的补子看的人绣的极是凶猛的样子。但云彦芷瞧了,却并不觉得怕人,只觉得心中盈满了欢喜,似是马上就要溢出来一般。
明泽效看了一眼一旁的云彦芷,唇角微微上翘,道:军中在此处定制了沙盘,我来取。
那老板闻言,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讨好:不过是一个沙盘,哪里能劳动您亲自来取!小店自然会送过去。
徐冠桥闻言哈哈一笑,却是没说什么。
明泽效又道:除了取沙盘,我还有些私事,此次来了天津卫,便想着给家中幼弟带几个泥人回去玩,但又不知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什么样的。
徐冠桥突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他刚刚一看到这小子就觉得他来这里没那么简单,果然,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明泽效向站在一旁的云彦芷行了个礼,道:不知云姑娘可有空帮我挑选一番?
徐冠桥突然有种自己的亲妹子要被拐跑的感觉,心中有一丝的不服气,但却还是要大度的成全,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云彦芷。阿芷一向矜持疏离,而且上次他提起和明泽效的亲事时,她还是推拒的态度。
谁知云彦芷面上微微泛着潮红,闻言默默点了点头,道:但愿能让明公子满意。
徐冠桥突然有种想穿越回三天前,给当时那个撺掇云彦芷和明泽效在一起的自己一巴掌。
几人又再度坐回到二层的小房间中,老板将刚刚的木盒再一次搬了上来。
明泽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他的徐冠桥,明明是四月底初春的天气,却突然觉得有些犯寒。
云彦芷再一次将包着泥人的红绸布展开,问明泽效道:我记得,明小公子刚刚年满八岁,他可有什么格外喜欢的传说故事吗?
明泽效笑了笑:他最喜欢听西游。
云彦芷看了看盒子中的泥人,有些无奈,刚刚这里那一套西游的泥人已经被她买走了,打算买回去送给云彦芙:这边只有一套西游的泥人,却是刚刚叫我买去了。明公子若是不嫌弃,请带回去送给明小公子吧。
明泽效赶忙摆手道:怎么好意思夺人所爱呢?阿云姑娘喜欢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拿走?
云彦芷笑了笑,道:我家中四妹妹性子顽皮,最是喜欢这些神鬼志怪的故事,若是买了这一套,她是喜欢了,倒是我母亲又该说我由着她的性子胡闹了。我看这一对仕女倒是不错,送给她也正恰当。
明泽效听她这般说,便笑道:那多谢云姑娘割爱了。
云彦芷推辞了两句,扭头对坐在一旁巍然不动的徐冠桥道:表哥能不能帮我将那盒泥人拿上来?
徐冠桥原本一直扬着的眉毛挑的越发的高,他道:雨晴不能去拿吗?
无辜中枪的雨晴委屈的皱了皱眉眉头,云彦芷道:雨晴不知道放在哪里,劳烦表哥了。
一听就是想要故意把他支开,徐冠桥正打算耍赖让店里的伙计去拿,袖子却突然被云彦芷轻轻拉了一拉,云彦芷的声音轻轻地,带上了一丝哀求的意味:拜托了,表哥。
这一边云彦芷的目光带着哀求,那一边明泽效的目光却是带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像是一团火,直烧的他再也坐不住一般。
罢了,他想,突然生出一种女儿大了不由娘的感觉。
第129页
徐冠桥颇为不甘心的推门出去了,明泽效看了一眼一旁的雨晴,雨晴也颇为听话的出了门。
云彦芷突然生出一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自己的丫鬟这么听另一个人的话,有些让她无奈。
小小一间房子中突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云彦芷突然有些局促起来,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倒真是巧,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边?
明泽效看着她,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雨晴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妹子哈哈哈
补上昨天欠的字数
第72章 长亭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说得满脸通红,她其实一直是个不太容易害羞的人,但碰见他,却极是容易变得面红耳赤的。
她低着头,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初夏时节的茶水微亮,又带着丝淡淡的甜味,那甜似是能钻到人心里一般,让她打心底欢喜了起来。
明泽效又道:可是明日便要回京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道:大约是晌午的时候出发。
闻弦歌而知雅意,明泽效的眼睛唰的一下变得极亮,他唇角挂着一丝笑意,似能感染人一般,让她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明泽效道:恰好明日晌午的时候,我也要押解粮草回京。
门外传来人踩着楼梯发出的脚步声,咚咚的,一下一下。云彦芷起身叫站在门外的雨晴回来。
她刚刚站起身来,却感到手被人牵住了。男人的手又干又暖,因着时常握剑,虎口处有着些微的粗糙,她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明泽效。
明泽效的面上亦是有些泛红:明日你们马车从哪个门走?
云彦芷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昌武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泽效收回了自己的手,笑道:明日我去寻你。
徐冠桥进了门,狐疑的观察了一番屋内的情形,只见那两人皆是正襟危坐在八仙桌的两边,中间默默的站着雨晴。
虽然两个人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云彦芷的面上带着丝显而易见的潮红,明泽效则是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连举杯喝茶都压不下去。
他突然觉得,这人的笑容有些碍眼。
买完了泥人,几人道别回了家,明泽效将沙盘扔给走在一旁的亲兵,自己提着那泥人,默默的看着徐家的马车渐渐远去。
那亲兵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还是个半大少年,看到明泽效提了这么一盒泥人回去,不由得傻傻问道:将军,您的弟弟不是一直在卫所中吗?怎么还有时间玩这种
明泽效轻轻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向前走了出去。亲兵的声音小了下去,讷讷的抱着沙盘,追了上去。
第二日一大早,徐氏便张罗着让云彦芷早早起床,如今天气燥热,坐在马车中仿佛坐在蒸笼里一样。故而趁着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越早出门越好。
徐氏突如其来的改了主意,让云彦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躺在床上磨叽了好长时间,直到太阳升起,方才慢悠悠的起床准备去洗漱。
用罢早饭,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看着徐家的小厮往马车上一样一样的装着东西,徐氏有些傻眼。
从前她刚刚嫁给云昌衡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每次回一趟娘家,徐老太太都恨不得把整个徐家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带上。
可现在,她已经是云家的当家主母,永昌伯夫人,又是三品礼部侍郎的夫人。虽然称不上富贵泼天,但好歹也算是京城里一等的贵夫人了,可是徐老太太还是按照往常那般给她收拾东西。
徐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去看马车上的东西,嘴里念叨着:夏天快到了这是刚从江南那边进的蝉翼纱,天青色的。又遮光,又不觉得憋闷,你用这个糊窗子一定好看。这食盒里放的是桂祥斋的点心,是香油做的,你不是一向最爱吃这个
徐氏看着徐老太太忙上忙下给她打点行礼,徐老太太有些驼背,徐氏能够轻易的看到她的发顶,黑发下隐隐约约遮掩着几根银丝。她忽然鼻子一酸,柔声道:娘,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把。
徐老太太亦是有些不舍,女儿已经多年没能再回娘家了,好不容易趁着孩子的婚事回来一趟,却也不能多待几日。
眼看着徐老太太快要落下眼泪来,徐太太连忙插了几句话,将两个人逗笑了。
依依惜别之后,云家的车马终于离开了徐家。
马车缓缓向前走着,周围跟着徐家延请的镖师,车走到昌武门外,徐氏撩开纱帘向外一瞥,恰好看见一行人银甲劲装,押运着好几十辆大车,正在城门口接受着盘查。
徐氏向前看了看,那站在守城官身边,穿着一身程子衣的青年男子正是明泽效。
徐氏有些惊讶,永昌伯府好歹也是勋贵世家,故而徐氏对押运粮草等事还是知道些的:一般粮草押运,不都是一大早就出发?怎么到了现在还没出城?
云彦芷装作不经意的道: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毕竟那么多粮草,点清楚也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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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点了点头,前方的粮草车很快出了城门,明泽效站在队伍的最后,恰巧看到徐氏撩起帘子。
他忙走上前去,对徐氏行了个礼,道:云伯母。
他生的芝兰玉树一般,彬彬有礼的向人行礼,徐氏纵然否定了明泽效做她的女婿,却也不自觉喜欢这个青年。
看到明泽效,徐氏突然想到前几日明泽效救了云彦芷的事情,便隐晦的向他道谢道:前些日子的事多谢明公子了。
明泽效面上神色不变,只是简简单单应和了一句,却极快的岔开了话题。
云彦芷遇劫的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徐氏开口提及此事,一是想要向明泽效道谢,二也是想要打探一番明泽效的想法,希望他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毕竟一个大家小姐遭劫,终归不是什么好事,最好是所有人都能守口如瓶,让此事不平不淡的过去了才好。
见明泽效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徐氏便明白了他的态度,此事他绝不会说出去。徐氏放了心,看着明泽效骑着马护在马车一侧,心中竟突然生出一种惋惜之情。
这位明家的少爷当真是不错,为人谨慎,看着虽然寡言,但人情世故却是极明白的。这般好的青年,若是没有那么个继母,定然是阿芷的良配。
可惜了。
有官兵的护送,这一路走得虽然慢些,但却十分顺遂,明泽效将二人送进了城,便要回城外的卫所去了。
徐氏感念他这一路的护送,母女两个下了车,与明泽效道别,徐氏道:明公子这般忙碌,都已经回了京,也不能先回家看一看吗?
明泽效拱了拱手,道:军令如山,粮草又是重中之重,只得先打点妥当了。
徐氏点了点头,笑道:明公子辛苦了。
几人道了别,徐氏见云彦芷一直低着头,明泽效也未曾多看她一眼。自打婚礼那日与徐老太太聊过之后,她一直想着徐老太太撮合云彦芷与明泽效的事,心中本有些狐疑。今天又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明泽效,她怕云彦芷因为被他救了,就一心念着他,最后把自己送到火坑中。
今天明泽效出现后,她便一直观察着这两个人,然而并没有她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两个人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给对方一个。
徐氏便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与云彦芷一同站在城门边上看着明泽效离开。
直到明泽效离开后,云彦芷才光明正大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她并不是傻子,徐氏对明泽效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徐氏并不想云彦芷与明泽效有什么过多的纠缠。
她有些沮丧,看来这件婚事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来。徐氏为何不喜欢明泽效,她并不清楚,但左不过是觉得齐大非偶,英国公府门第太高,明泽效又是世子,徐氏怕她嫁过去受委屈。
虽然沮丧,但她却仍是存着一分信心的,毕竟前世徐氏对她和明靖珩的婚事还是很满意的。两人出自一家,一模一样的门第,明泽效性格沉稳,按理说应该比明靖珩更易得长辈喜欢的。
思及此处,她本来有些忧愁的心情又瞬间晴朗起来,仿佛这一日的天气一般,阳光破云而出,照亮整个大地,一片明媚。
这一世,和上一世再也不同了。重活一世,她只求自己能得一个与上一世不同的结局。
两母女各有所思,马车荡荡悠悠的驶回了云府,先拜见了何氏,方才回各自院子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73章 细水
回京之后,没过两天便入了夏。这一年京城的天气格外的炎热,闹得一众的夫人小姐们都失了出外游玩的兴致,连最爱闹腾的陈沁雪都日日闷在家中,抱着冰块避暑。
云府却是闲不下来,云彦菁的亲事定在六月,婚事定的太急,两家大人只能加速筹备一切事宜。婚事将近,云彦菁被关在家里拘性子,每日早上要听何氏讲一讲上京间的世家关系,下午又要和刘氏对一对嫁妆,商量陪嫁的人选。虽然被关着,但也整日不得闲。
这些时日最清闲的莫过于云彦芷了,云彦菁是她的姐姐,亲事自然不用她帮忙,也因着这门亲事,家中一切繁杂的庶务都要往后推。这些时日倒是令她清闲了下来,每日只是练字,偶尔抱着琵琶弹一弹。
徐冠桥在天津卫将伤势养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又回了京。他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明泽效在三大营,两人在公事上有些交叉。也不知明泽效使了什么法子,倒让徐冠桥心甘情愿的为他传起了信。
这一日徐冠桥来了云府,徐氏正与他说着话,便听见内室的棠哥儿一阵吵闹,她无奈地站起身,对云彦芷道:你陪着你表哥先坐一坐,棠哥儿醒了,娘去看看。
徐氏刚走进内室,徐冠桥便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塞给云彦芷,云彦芷脸一红,做贼似的收下了。
徐冠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啧了一声:我这算什么?传书的鸿雁?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逗得一乐:你至多也就是只呆雁罢了!
两人玩笑了几句,徐冠桥忽的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你这信传的真是不易,鸿雁可还不止我一只。
云彦芷心中便是一紧,问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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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冠桥看她呆愣愣的样子,有些无奈地道:你想想,我在五军都督府,他在三大营,纵然公事上有交集,也不可能日日见面吧,肯定是有人带到五军都督府,交给我的。
云彦芷突然生出种极荒谬的想法,还没待她细想,便听得徐冠桥道:你猜给我带信的那个人是谁?就是他家的明五公子!
云彦芷悚然一惊,自己前世的丈夫帮着侄子传信给自己,饶是她这一世从未想过再嫁给明靖珩,也觉得太过荒谬了些。
她稳了稳心神,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明五公子可知道这信是给谁的?他可曾拆看过?
徐冠桥被她这话逗得一乐:明五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每次把信给我的时候,信封都是完完整整的,定然是没拆开过的。
云彦芷的心定了定,却听得徐冠桥又道:只是,他一直以为明兄是传信给我的,传了几日信后,竟隐约的刺探起我有没有那分桃断袖之癖来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然猜到我身上!
饶是云彦芷两世的定力,闻言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虽然徐冠桥负责给他们传了信,但他终究是云彦芷的表哥,对帮着表妹私通外男这件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传信是为了尽兄弟之谊,但为了云彦芷的闺誉,最好还是不要传信。徐冠桥日日夹在这两头之间,受着良心谴责,十分为难。
某一日,他突然幡然醒悟,找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从此之后,明泽效写给云彦芷的信都是被拆封过得。
索性两个人都不是黏黏糊糊的性子,虽然正值热恋,却从不写那些酸诗来互相刨白心迹。明泽效时常在各地跑来跑去,倒是经常写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等物。他虽是武将出身,但写起这些东西却并不是一板一眼的,寥寥几句话,便将那些趣事跃然纸上。
徐冠桥读着,也是心向往之。
信的末尾,明泽效却会写上一句静待来日,携手同游。
徐冠桥看到这一句时,只觉得刚刚读信时积累下的好心情全都败光了。
云彦芷亦是偶有回信,写的也是一些闺中的琐事,比如昨日看了什么书,拓了什么贴。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来往着,很少写些你侬我侬的东西。明明正是热恋的时候,相处的模式却彷如多年的夫妻一般,没有浓烈的感情,只是淡淡的,但纸笔间,却带着相思。
云彦芷倒是极享受这般的状态,细水长流,一切都向前推进着,有条不紊,不徐不缓。
六月廿八,何氏与王家老太太一同算出的宜嫁娶的好日子。经历了不少坎坷之后,云彦菁终于功德圆满,到了出嫁的日子。
大孙女终于嫁了个得意的人家,何氏心中高兴,大笔一挥,从自己的私产中左挑右挑,拨了几个上好的铺子出来,给孙女添做嫁妆。
何氏补贴了这么多,二房几个姑娘只得咬咬牙,在原有的添妆基础上,又添了好些东西。
因着这一日云彦菁要出嫁,云家几个姑娘都早早的起了床,云家人口少,几个姑娘家只能顶上去,帮着徐氏刘氏去接待客人。
直到傍晚快出嫁的时候,几人方才闲下来,云彦芙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稍作歇息后便拉着云彦芷她们去瞧云彦菁。
云彦菁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已经搬空,一向富丽堂皇的屋此刻却是空荡荡的,菱歌等大丫鬟也先行一步,早早到了王家去归置箱笼。
纵然从前姐妹之间有些龃龉,但想到日后她们都要嫁离云家,跟着各自的夫家天南海北的过活,云彦芷也是有些伤感的。
看着三个妹妹一团和气的给云彦菁送上添妆,她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过起了前世几个人的姻缘。
云彦菁和前世一般,嫁到了王家,后来王公子外放到江南,云彦菁跟了过去,两人过得也算是相敬如宾。
后来云昌衡出了事,被贬谪到了浔阳,那时恰好是云彦芙姐妹几个说亲的时候。没了母亲,父亲又刚刚遭到贬谪,云彦芙匆匆嫁给了浔阳知州的儿子。云彦蕖却因为素有才名,被继母早早定给了寿康伯的小儿子,但寿康伯府早就只剩空壳子而已了,婚后云彦蕖与夫婿性格又不合,云彦蕖过得极是抑郁,后来更是如刘氏一般,常年待在庄子上。
云彦茵却是几个姐妹中过得最顺的一个,虽然是庶出,但性子柔和,恰巧当时延平侯家的世子夫人去世了,云彦茵便嫁给他做了续弦。
姐妹六人,最后留在京中的,也只有云彦芷和云彦茵二人而已。
云彦芷突然生出些许感伤。
不管云彦芷如何,屋子里却是聊得热火朝天的。自打定亲之后,云彦菁与二房的几个姑娘来往颇多,虽谈不上亲厚,但好歹是自家姐妹,关系也算亲近。
她这门亲事定的匆忙,虽然是人人艳羡的好亲事,但满打满算,那王公子她也只见了一面而已。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成亲,饶是云彦菁那般骄矜的性子,也不由得心下忐忑。
二房的几个姑娘刚照例说了几句吉利话,云彦菁便唰唰的落下眼泪来。她心中怕到了极点,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正如一场豪赌,哪个女孩子不怕自己所托非人?
云彦芷明白她的感受,毕竟她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忙上前去劝慰。谁知云彦菁竟然一头靠在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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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给三个目瞪口呆的妹妹比了手势,叫她们去请刘氏过来。
谁知,正在此时,喜娘从外间绕了进来,看到云彦菁抹泪的动作,忙窜了过来,按住云彦菁眼下,焦急道:啊呦,新娘子可不能哭!哭了妆就花了!
屋子里闹成一团,端水的端水,请夫人的跑出院子请夫人。云彦菁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喜娘又嘀嘀咕咕的拿起胭脂往云彦菁脸上擦。
一切好不容易回归了正轨,却听见外面丫头磕磕巴巴的传话:三不,何表少爷的如夫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转折了,这两个人的感情戏真的是太难写了,一直卡的厉害
今天学校有事,要□□点才能更,大家别等哈
第74章 出嫁
二房的几个姑娘闻言,都是一愣。只有云彦菁这个做新娘子的还没反应过来,她刚刚止住了眼泪,一手抓着喜娘的手腕,呆愣愣的问道:哪个表少爷的如夫人?这种身份的人也能进来吗?
二房的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说话了,云彦菁察觉到了她们的不寻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所谓的表少爷的如夫人到底是谁,她拉下了脸刚想要发脾气,却听见一旁的云彦芷轻笑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云彦菁看了云彦芷一眼,她满面的不赞同,正打算说什么,却听见云彦芷对喜娘道:你先下去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人不得不信服,那喜娘看了看这几位小姐的脸色,一个个都黑如锅底。她常年给这些高门大族的姑娘家做喜娘,自然知道这些家族大多有些不可告人的密辛。她不过是个喜娘,犯不着因着一时的好奇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她弓了弓膝盖,便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她正看见一个十四五岁妇人打扮的女子站在门外,相貌十分出众,小腹微微隆起,只是带着一丝弱不禁风的气质,看起来我见犹怜。
那女子由丫鬟带着进了屋里,与她擦肩而过。喜娘在心中回忆了一番她的样子,突然发现,这位如夫人竟然和屋内的几位姑娘长相有些相似。
她蓦地似是想通了什么,顿时后背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吓得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云彦茉进了屋门后,也不管屋内众人的脸色如何,对着她们盈盈一笑,扶着自己的肚子,向那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女一福身,道:大姐姐的喜事,做妹妹的却不能按时来道喜,还望大姐姐海涵。
云彦菁秀眉一挣,正待说话,却听得一边的云彦芷轻声道:姑娘这话说的有趣,你与我们素不相识,何故一上来就攀亲呢?
云彦茉看了她一眼,眼中顿时就盈满了泪水,她猛地拜倒在地上,哭道:我知道姐妹们心中有怨,尤其是二姐姐,是我带累了你,害得你和秦公子的婚事作罢了。二姐姐,我对不住你!
云彦芷微微一敛唇,几个月不见,云彦菁的演技倒是比从前要好了,云彦芷看着她跪倒在地上做戏。少女的小腹微微隆起,但她的四肢却是消瘦的紧,甚至有些伶仃,手腕上套了一对泛着正阳绿的翡翠镯子。那镯子就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似是马上就要从手腕上滑落下去一般。
看来她在何府过得不怎么样,云彦芷心想。
云彦茉倒在地上,哭着道起了歉,房中姐妹几人神态各异。云彦芙云彦蕖姐妹两个面上有些鄙夷,云彦菁则是有些不耐烦,秀眉拧着,极不高兴的样子。
而与云彦茉一母同胞的云彦茵却目光中带上了几丝不忍,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亲姐姐。
云彦蕖冷声道:你怎么来了?谁带你过来的?
云彦茉这才抽泣着道:是是夫人带我来的。
几个姑娘闻言,都有些惊讶,毕竟何夫人当时对云彦茉是个什么态度,她们都是看在眼中的,只怕连生啖其肉都是轻的。
可是,怎么现在就能好到带她来参加云彦菁的婚礼了?云彦芷在心中暗暗思索着,却听见云彦茉道:大姐姐,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是和祖母有关的
云彦芷闻言,顿时转头看向身边的云彦菁,只见云彦菁敷着厚厚一层铅粉的脸上阴晴不定,似是马上就要发作,却还是按捺了下来。
良久,云彦菁方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她说!
几人默默出了门,各有所思。云彦芷慢慢的往门外踱步过去,莫非是何氏有什么把柄握在云彦茉身上?云彦菁才不得不听她的?
云彦芷想通了这一节,不由得停下了步子。云彦芙几个本来都跟在她身后,见她停步,不由得都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她。
云彦芷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等一会再来。
云彦芙云彦蕖毕竟是事不关己,闻言也不怎么在意,便离开了。落在最后的云彦茵却是走上前来,向她一福身,道:二姐姐,求你
云彦芷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她眼中盈满了希冀和哀求,云彦芷只得叹了口气,道:她若不犯我,我自然不会动她。
云彦茵得了这么一句保证,她的嘴唇抖了抖,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来,最终只是轻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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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在院子外站了两刻钟的时间,才看到云彦茉扶着一个小丫鬟的手,匆匆的从院子里离开了。她面上带着一丝得意,云彦芷默默的目送她离开,不发一言。直到云彦茉方背影消失不见了,她方才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吉时马上就到了,云彦芷不紧不慢的走回了云家的正厅,屋子里乌压压的挤满了来观礼的人。
陈沁雪看到她进了门,忙走到她的身旁抱怨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扔下我一个?
云彦芷笑着和她作揖道歉,陈沁雪也不过是和她笑闹几句,恰巧这时吉时到了,屋里的人呼啦啦的出了门去看新娘子。
陈沁雪和云彦芷走出门,只见云彦菁一身喜服,从屋内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一步步的走向云家的大门。
王家公子正等在门外,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妻子,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丝红晕,目光有些闪躲。
陈沁雪看了,忽然有些羡慕,和云彦芷咬耳朵道:唉,要是以后我成亲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云彦芷瞥了她一眼,打趣道:放心吧,你想要什么就去和谢公子说,他就是拼了命也会给你的。
陈沁雪顿时大窘,忙拍了云彦芷一下,道:人家当你是好姐妹,把心事说给你听,你居然还打趣我!
两人笑闹了几句,陈沁雪生性大方,并不做那些小女儿的扭捏之态,云彦菁上了花轿,两人便回屋子里去了。
想起刚刚的事,云彦芷吧便多问了一句,道:可定下吉日了?
今年春末的时候,谢家终于登门提亲了,谢陈两家是通家之好,两个年轻人又是青梅竹马,这一门亲事早就是全上京城心知肚明的了。
陈沁雪叹了口气,道:我娘心疼我,想多留我几年呢,等到十八岁再嫁。
上京的确有不少心疼女儿的世家大族,都会早早定下亲事,然后多留女儿几年,等到十八岁了再出嫁。
毕竟,做了媳妇,肯定就不如在家中做姑娘那么舒坦了。
云彦芷闻言,却是噗嗤一笑:怎么,你这丫头,还恨嫁了不成?
陈沁雪闹个大红脸,饶是她再直爽,此刻也不由得面色通红,一边打云彦芷,一边道:你这张嘴!我只恨以后你也能得个厉害的相公,好好管一管你!
两个姑娘笑闹了一番,方才进屋去了。
客人散了大半了,何氏坐在寿山堂的正厅内,一向淡漠的脸上,此刻却是显而易见的挂着担忧之色,她叹了一口气。
坐在下首的何夫人听见她这一声叹息,便劝道:姑母莫要担心,大姑娘这般的相貌人品,定然受不了委屈。
何氏被她这么一安慰,心中的担忧略略下去些了。两人又说了几句云彦菁的事,方才换了话题。
何夫人这些日子一直致力于修复和何氏的关系,何康辉如今不过是个同进士,她曾经看上的那些世家小姐,此刻自然是不会再愿意嫁给他了。她在上京女眷圈子中毫无人脉,只得求助何氏。
何氏不是傻的,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从不肯给她个准话。何夫人这才下了决心,对何氏道:姑母,你看,我这次把谁带来了?
言罢,她拍了拍手,云彦茉却是低眉顺目的走进了寿山堂。
何氏看到云彦茉,顿时大怒,她站起身来,质问何夫人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何夫人忙笑道:我怎么敢威胁您呢?是阿茉说她和大姑娘姐妹一场,如今大姑娘出阁了,她甚是挂念,便一直央求我,我才将她带出来的。
何夫人看着怒气勃勃的何氏,却是笑道:我可是一直让她待在没人的地方的,除了大姑娘,没人知道她也来了。姑母放心,若是此事曝光了,于我们何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何氏转念一想,觉得何夫人言之有理,她略微有些疑惑,问何夫人道:那你想要做什么?
何夫人笑了笑,凑到何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一开始写宅斗,我就不卡了
亲们,我后天就要答辩了,想要请假一天,大后天我会补上哒~
么么哒,谢谢一直包容我支持我的亲们,我们高考和答辩一起加油啊
第75章 七出(一)
忙了一天,整个云家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屋檐上印着大红喜字的灯笼还没来的及摘下,沉沉的夜色中几点猩红的光一闪一闪,看的人无端有些心慌。
盛夏的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云彦芷沐浴之后,便坐在大妆镜之前,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披散着,任由雨晴摆弄。累了一天,雨晴的手轻柔的摆弄着她的头发,倒弄的她有些倦意了。
雪霁看见她头一点一点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正想叫她上床去睡,却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透过窗子上天青色的软烟罗去瞧,来人竟是是何氏身边的大丫鬟牡丹。
雪霁心中觉得奇怪,何氏与二房早在卢氏谋害夫人的时候就已经撕破脸皮了,如今云昌衡不过是碍着官声和何阁老,才供养着何氏。但何氏想来傲气,也不愿去依附二房,故而虽然相看两厌,但也相安无事。
可如今,牡丹这般急匆匆的往姑娘的房里来,突然就让她生出种不安的预感。牡丹满面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丫鬟刚刚通报玩,她便急匆匆的闯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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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醒过神来,眉头轻皱,颇为无奈的看着站在妆镜前的少女,只听得牡丹低声道:二姑娘,刚刚何夫人与老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些话,奴婢不知是什么,但何夫人走后,老夫人大怒,说有要事,请家中的主子都过去。
云彦芷不由得皱了皱眉,云彦茉如今在何家没有半点地位,怎么也不可能掀起云家的风浪来了,她实在想不通这何夫人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竟能让何氏在云彦菁出嫁的当天晚上暴怒到这般地步。
就算云彦茉在何家翻了天,她已经是个在庄子上养病的小姐了,怎么也碍不到云家什么事了,所以,何氏暴怒,一定是另有原因。
云彦芷这般想着,手上却是又不紧不慢的将衣服重新穿好,雨晴为她重新梳妆打扮,一切打理妥当后,她才慢悠悠的去了寿山堂。
到了寿山堂正厅,云彦芷却见往日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丫鬟们全都沉默的站在廊下,一个个低着头,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出。云彦芷心中疑虑更甚,丫鬟上前帮她掀开了帘子,她走进寿山堂的正厅,只见何氏一身酱色缂丝水鹤纹的褃子,着严妆,还是刚刚云彦菁出门时的打扮。
听到她进来,何氏也不看她,她的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双眼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女人,似是一团火,要将那人一同烧成灰烬一般。
跪在她面前的女人穿着明紫色的湖丝褃子,亦是一身极正式又不失庄重的打扮。她虽是跪在地上,身子却是纹丝不动,脊背也挺得笔直。
饶是云彦芷一向从容淡定,在看到那女人的面容后,也不由得惊讶出声,那跪在地上的女人竟是刘氏。
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何氏愤愤的看了她一眼,对着地上的刘氏阴阳怪气道:你做出那般下作的事情,也不要怪我不给你脸面!
刘氏闻言却是抬起头来,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白皙的脸颊上隐隐显出一个通红的手印来,看的云彦芷越发心惊。
刘氏却是淡淡道:自打我进门之后,您何时给过我脸面呢?
何氏听到她的话,却是将手边上的茶盏狠狠狠狠的往刘氏身上一掼,她却丝毫不躲,任由那茶水洒了她一身。
暗云纹的提花被浅褐色的茶水浸湿了,刘氏那条十样锦的百褶裙上沾着零星几点茶叶,形容甚是狼狈。
云彦芷被何氏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她站在一旁,看着梗着脖子死不低头的刘氏,不知该说什么。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恰在此时,徐氏匆匆赶了过来,徐氏见到跪在地上的刘氏,脚步一顿,但面上却是极为淡定,见刘氏跪在地上,她二话不说,竟是一并跪了下来。
何氏看着徐氏,问道:你做什么!
徐氏淡淡道:长嫂如母,媳妇虽不知大嫂犯了什么过错,但大嫂跪着,我这个做弟媳的自然也不能站着。
云彦芷闻言,立刻也从善如流的在徐氏身旁跪了下来。
姑娘们陆陆续续的都赶到了,看到这副情景,皆是大气不敢出的一一跪下了。何氏被眼前的情形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屋外丫鬟媳妇们均是不敢说一句话,直到外间有人通秉道:老爷和族长来了。
只见云昌衡一脸沉着之色,身上的贵重衣服还未换下,扶着一位鬓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云彦芷抬头一看,那老人正是云家的族长,云氏迄今为止最为德高望重的人。
云族长一进门便看家屋内乌压压的跪了一片人,皆是默不作声,跪在正中的刘氏身上沾着茶水,形容极是狼狈。他眉头一皱,看向坐在正中的何氏。
云昌衡他们这一支虽然是云家整个氏族中最为出众的一支,但这一支男丁稀少,却一直是被族中其他人家虎视眈眈的盯着。在棠哥出生之前,不知有多少人想将自己家中的孩子过继过来,可云昌衡一直咬紧了牙没有松口。
云族长欣赏云昌衡的为人,体谅他庶子承爵的不易,对他一直多有照拂,也愿意帮他分担一部分的压力。
可是,身为云昌衡嫡母的何氏,却是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想要为云昌衡过继儿子,他和云昌衡在前方奔波,却有人一直拖他们的后腿。从前碍于何氏娘家势大,他一直没有说什么,但却是在心中对何氏多有反感。
此刻他一进门便看到屋子里跪了一屋的人,何氏更是一脸的凶相。他不由得将一切都怪在了何氏身上。
云昌衡进了屋子,亦是未发一言便跪在一旁,云族长看了之后,不由得更加认为何氏刻薄狠辣,无理取闹。
何时见了云族长,却是招呼一旁的牡丹将他搀扶到了右手边的太师椅上。云族长刚刚坐定,便听到何氏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刘氏身犯七出之条今日请大堂伯过来,就是请您做个见证,我要替我早逝的儿子,把这个贱人从族谱上除名,将她休弃!
屋内众人闻言,皆是大惊,过了半晌,方听得云族长问道:弟妹说侄媳妇犯了七出,总要有个名目吧,不知她犯了七出中那一条?
何氏极是厌恶的看了刘氏一眼,一字一句的道:淫佚!
云彦芷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因为,这两个字对与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淫佚,不仅仅是指女子对丈夫在床笫之事上有过分的要求,更多的是指,女子不守妇德,如潘金莲、韦氏1那般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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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时候,她被冤枉和明泽效有私,正是被冠上了这两个字。
刘氏的丈夫云昌泰早早的就不在人世了,所以,刘氏所谓的淫佚,只能是不守妇德。
年纪小的几个姑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吓呆了,此刻却听得一旁的云族长磕磕绊绊地道:弟妹,这话可不是能浑说的!
刘氏狠狠的道:我如何会浑说!她好歹也是清贵人家的嫡出小姐!谁知在闺中的时候,便和他人有了私情!我儿早早去世,这些年她一直住在庄子上,也不知私下做出了多少不干不净的事情!亏我一直信任她,还对她多有照拂,谁知她竟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情!她那奸夫马上便要上门提亲来了!若不是我娘家人提醒,此刻我还蒙在鼓中!
云族长被她连珠炮一般的话弄得脑子都快炸了,但他总算没被何氏带着跑,问道:弟妹说侄媳妇犯了淫佚,你可能说出那奸夫是谁?
何氏看了刘氏一眼,狠狠的哼了一句,道:就是她父亲收的好弟子,她的好师兄,如今的太子府詹事秦晋远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韦氏:唐中宗的皇后韦氏,曾经当着自己老公的面出轨武三思的彪悍女人
答辩顺利结束,被老师抓取做了一天的苦劳力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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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出(二)
云彦芷听到这么一句话,仿佛得了一根针一般,前世和今生与秦家相关的事在她脑中串成了线。
前世她尚未出嫁的时候,曾经被刘氏指点过一段时间的琵琶。她尚且记得,一次晌午的时候她去寻刘氏,刘氏正提笔在那花笺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一向沉着淡定的刘氏竟是慌忙扯过案头的书本便遮掩住了。
后来她隐隐约约的去看,只瞧见那上面用清丽的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字,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1。
她那时不怎么通文墨,再加之这几句诗写的隐晦,便从未往男女之情上想过。而现在想来,这两句诗明明就是女子拒绝男子时惯用的话。
怪不得前世的时候,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事,秦家却作罢了,想来定是因为大伯母和秦大人的事情曝光了。
随后她和秦通桥亲事莫名其妙的取消了,刘氏被何氏险些做主休弃,虽然最后不知为何作罢了,但刘氏却是一直待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后来,云彦菁也是对刘氏极其厌恶,明知道刘氏在庄子上,却从未去探望过。
云彦芷侧头去看身旁的刘氏,只见她跪在地上,虽然眉头紧紧皱着,却脊背僵直,双唇微微抿着。听到何氏的唾骂,虽然身子有些颤抖,却依然双拳紧紧地握着,不发一词。
云族长闻言,声音大惊道:弟妹莫要胡说!侄媳妇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如何有机会和秦大人有私?再说了,那秦大人何等的人品,他妻子早亡,随后一直未再续弦。他对亡妻这般鹣鲽情深,这些年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过去,都未能成功,他又为何要去与一个丧夫守节的女子有私?
何氏听出了云族长话里的维护,心中不由得越发愤恨,将手边的龙头拐杖狠狠的往地上杵了又杵,似是要将那秋香色连金线的毯子戳出一个洞一般,她愤恨道:族长这话太过偏袒!这贱人好歹是我儿子的妻子,难道我会往自己死去的儿子头上泼脏水吗!她将那拐杖一头指着刘氏,这贱人不守妇道!好在老天开眼,让她与那个姓秦的伪君子露出了马脚。今日我便要开祠堂,将这贱人休弃出门,来告祭我儿!
云族长只觉得这老太太太过偏激,丝毫不顾及旁人,怒火上头后便要将所有人牵扯个一干二净。他不愿与她多言,只道:弟妹竟然口口声声说刘氏犯了七出,那请问证据何在?若无证据,一切不过一纸空谈!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云彦芷听到云族长不再叫刘氏侄媳妇,而是改口称呼了她的姓氏,便知云族长对刘氏的信任已经大减,心中不由得有些焦虑。
两人言语之间越发剑拔弩张,几乎快要吵起来,何氏轻蔑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氏,道:证据么,自然是有的,我已经派下人去这贱人屋子里搜了。这两个勾搭成奸已经多时,想必定然是留下过什么书信、信物的!
刘氏听到书信两个字时,身子不由得一颤,何氏坐在上首,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如同占了上风般,阴狠的一笑。
屋子里暂时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得屋外知了鸣叫之声,明明是极安逸的夏夜,但那一声声鸣叫却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无端吵得人心烦意乱。
不过多时,牡丹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从屋子里过来了,手中捧着一封信笺。那花笺上勾勒着素净的紫藤萝,雪白的宣纸略微有些泛旧,纸边都已经卷皱了起来,一看便是时常观看的缘故。
牡丹将那信捧给何氏,何氏却阴毒的盯着神色慌乱的刘氏,嘴上却对牡丹道:你将那信读出来!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听听,这个一贯端庄贤淑的大夫人究竟是个怎样下作的玩意儿!
刘氏闻言,咬紧了牙关。何氏此番举动,无异于将她的尊严狠狠踩在脚底下,但她却仍是将腰板挺得笔直,不发一言。
牡丹偷偷撇了一眼刘氏,这位大夫人清正严明,一向得人心,自己做小丫头时,也是受过她的恩惠的,故而此刻她亦是有些许的不忍。牡丹磨磨蹭蹭的将信笺展开,直到何氏不耐烦发了怒,才只得轻声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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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别后,山高路远,使君自有妇,妾亦有夫2。奈何命途多舛,鳏寡之事,实为人力之所不能改。自夫君逝后,唯愿小女能得善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未亡之人,实不敢再做他想。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盼安好,两两相望。
屋中的人尽数听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刘氏在信中挑明了是要拒绝秦晋远的。云族长闻言,心中舒了一口气,何氏却是每听一句,面色便沉一分。
信念完后,云族长清了清嗓子,轻声问牡丹道:可还搜到什么别的东西没有?
牡丹摇了摇头,何氏怒道:定是这贱人狡诈,将那些私相授受的东西一并藏了起来!
云族长听到这里,只觉得何氏越发的不可理喻,正待与她争吵,却一眼瞥见以云彦芷为首的、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几个姑娘,他按捺住愤怒道:没有搜到便是没有搜到!弟妹莫要颠倒黑白!况且,侄媳妇虽然有错,但这信上写的清清明明的,她并未有任何越轨之举。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弟妹就看在刚刚出嫁的菁姐儿的份上,算了吧。
何氏听到他前面的话,正待发怒,但听到末尾云彦菁的名字,却好似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太师椅上。
云族长见她面色略有松动,语气变的柔软了些,又劝道:我知道弟妹是为去世的侄儿难过,但是逝者已矣,弟妹多想一想菁姐儿罢。她一个丧父的女儿家,如何能再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
何氏闭上了她略微浑浊的双目,是啊,收拾了刘氏,她是为自己的儿子出了气,可是云彦菁该怎么办?王家虽然人口简单,但到底也是清贵的诗书人家,愿意娶一个退过婚的女儿家,已经是看在她的娘家哥哥何阁老的面子上了。若是刘氏再闹出这等事,他们又怎能容下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儿媳妇?
良久,她方站起身来,面色有些不甘,却又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道:将她押送到陪嫁的庄子上,严加看管。从此,不许她再出门一步。
说罢,她便扶着牡丹的手,再不看跪在地上的众人,独自进内间去了。
云族长看到何氏服软,心下便是一松。云氏只永昌伯府这一支最是显贵,若是闹出了这等丑事,只怕云昌衡的仕途也会遭到影响,到时候整个云家若是败落下去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今,此刻此事终归没能闹大,他总算是放下了心。
他一扭头,随即看到跪在一旁的刘氏,刘氏对着他深深的磕了一个头,额头紧贴着秋香色连金线的毯子。
云族长对这个出身清流世家的侄媳妇一向多有怜惜,丈夫混账,婆母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年纪轻轻的守了寡,明明是极为清贵的出身,嫁到哪里不是人人高看一等的贵夫人呢?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没有儿子可以傍身,没有封诰,只能守着一座牌位度日。
作为云氏的族长,他本是应该训斥刘氏几句的。但是作为长辈,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对刘氏道:你好自为之罢。
刘氏的额头紧紧贴着绒毯,脊背有些许的颤抖,似是没什么反应。云彦芷却分明看到,那毯子上用金线勾勒出的连枝海棠花纹,被什么濡湿了一般。
她猛地想起前世那个中秋节,自己也是跪坐在这样的一张连金线的毯子上,耳边响起的是彭氏的斥责,入目的则是明靖珩的漠不关心。
那时,没有任何人信任她,面对命运,除了哭,她还能如何呢?她的双手狠狠的抓着身下的连金丝红线毯,金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宝相花,富贵团圞的图案在她眼中渐渐模糊成一片。
那时的自己,不就和此时的刘氏一般吗?破碎,不成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李商隐的《赠荷花》。这一首诗的含义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李商隐在抒发自己政治上的两面夹击,不如意,也有人说是李商隐写给妻子的诗,但李诗一向隐晦,到底如何,不得而知。
2.这一句化用自乐府《陌上桑》中的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刘氏的信。。。真的好难攒啊。。。果然我这水平也就是写个对仗不工整的打油诗水平了。
第77章 花叶
深夜的时候,上京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最初不过是丝丝点点,渐渐却越下越大,隐隐有瓢泼之势。
何氏给徐氏下了死令,命徐氏连夜将刘氏送到她的陪嫁庄子上。徐氏纵然心中不愿,但也不能公然违背婆母,只得命仆人冒雨将刘氏的箱笼装到马车上。
半夜的时候,雨下的越发的大了起来,云府门口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路已被雨水淹没了,雨水没到了马腿处,将半个车轮子淹没在水下。
夜空漆黑,忽的一道闪电从天空劈过,隐隐传来轰轰隆隆的巨响,那站在雨中马顿时便是一惊,扬起蹄子,立起身来嘶鸣着。
车夫好不容易将马勒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对着站在屋檐下的徐氏和云昌衡道:伯爷,夫人,今日只怕是真的走不成了,这雨下的太大,又一直打着雷,恐半路惊了马。
徐氏本就对刘氏多有同情,听到车夫的说法,便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给自己撑着伞的丈夫。云昌衡会了意,对那车夫道:罢了,明日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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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的大丫鬟碧桃站在一旁,本是满脸的焦虑之色,听到云昌衡这句话,也不顾大雨,便跪下对云昌衡和徐氏砰砰的磕了好几个响头。她立在风雨之中,脸上满是水泽,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碧桃淌水走到马车边上,将车内的刘氏搀扶了下来。徐氏连忙走到屋檐下,为刘氏撑着伞,将她接了过来。
饶是如此,刘氏仍是淋了个彻底,她仍是穿着那件明紫色的湖丝褃子,那衣服上花纹繁复,极是端庄贵重。但她如今被淋成了这副模样,一切的风姿尽数消失,只余下了狼狈和不堪。
刘氏对徐氏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便被碧桃搀着走进院子去了。
徐氏站在丈夫身边,看着风雨中刘氏的身影,她明明被淋了个浸湿,显得十分狼狈,却仍是脊背挺的直直的。
她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刘氏的场景,她那时刚刚嫁给云昌衡,新婚的第二日早上跟着云昌衡去认人。
她那时不过是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庶子媳妇,而刘氏却和她云泥之别,出身清贵,京中有名的才女,周身清华的气度让她自行惭愧。那时刘氏是嫡媳,是长媳,而未来,她会是世子夫人,会是永昌伯夫人。
她那个时候愚笨,给何氏敬茶的时候,何氏有意给她这个庶子媳妇一个下马威,叫人往薄胎的瓷杯中倒满了滚烫的茶水,又迟迟不接她的茶水。
她从未受过这等罪,手指被烫的生疼,开始颤抖起来。就在她快要端不住那茶杯的时候,却是刘氏从何氏身后走了过来,将那茶杯接过,轻轻的跪在她身旁,将茶水双手奉给了何氏。
那一日她见完了云府中大大小小的亲戚之后,和云昌衡从连廊下往他们住的院子里走的时候,却听见几个丫鬟一边浇着花,一边碎嘴道:大少奶奶真是不容易,昨天大少爷又在那个什么撷芳院混了一晚上,今儿早上方才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了,我看的分明,他衣襟上还印着胭脂印呢!
可不是,一回来就砸东西骂人,叫大少奶奶拿银钱出来给他听说前些日子大少奶奶已经将嫁妆里的字画变卖好些了,也不知还剩多少。
后来云昌泰去世,刘氏未流一滴眼泪,只默默坐在一旁,抚着披麻戴孝的云彦菁的背。从始至终,始终面容平静淡然。徐氏望着她的面容,却偷偷的替刘氏高兴起来。
刘氏一脚深一脚浅的越走越远,雨水细密若白帘,徐氏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方才叹了一口气。
虽是盛夏,那雨下的瓢泼一般大,倒让她觉得身上寒浸浸的,她不由得想云昌衡身边靠了靠。云昌衡看了妻子一眼,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仿佛在她身边筑起了密不透风的墙一般,把一切风雨都挡在他的臂弯外一样。
绿猗堂中,云彦芷却是迟迟未能歇下,她望着窗外的狂风骤雨,却是良久不曾说话。
雨晴端了热水进来,见她开着窗子立在一旁,便不由得走上前去,想和云彦芷唠叨几句。
然而她走到半路,却被雪霁拦了下来,雪霁冲着她摇了摇头,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和她细细说明了,两个丫鬟方才退到了外间。
云彦芷望着从屋檐上顺流而下的水柱,脑海中却如过皮影戏一般将前世今生与刘氏有关的一幕幕都过了个遍。
前世的时候,她的琵琶弹得不好,刘氏便费了心思指点她;和秦家的婚事作罢,继母险些为她定下不如意的亲事时,是她阻止了继母。
而今生,她们二房刚刚从广州回来的时候,刘氏自动放弃了管家的权利,自动避让去了庄子里小住;徐氏滑跤生产的时候,也是她在一旁主持大局,将二房的人们尽数请了回来。
无论前世今生,刘氏对她们这一房都是多有帮扶,对她更是给予了一个长辈应有的关心。
刘氏不欠他们的,反而是他们这一房欠刘氏良多。她本身是长子嫡媳,却最后连封诰都没有。家中下人虽然都唤她做夫人,但实际上,云昌泰去的太早,还未得到世子的封号。叫她夫人,不过是下人们敬重她,又因着徐氏这个做弟媳的被唤做夫人。
云彦芷想着前世刘氏的结局,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刘氏仍然被关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默默无闻了多年。
她突然想起自己幽禁阔云堂的那段日子,整个阔云堂静的仿若一个孤立的世界一般,整日寂寥无人,若不是有雪霁和她相伴扶持,她只怕早就因为心中的委屈和不甘,早早的寻死了。
她如今还记得,她的枕头下面,一直放着一个碎瓷片,那瓷片锋利若刀刃一般,只需要轻轻一划,便能割破自己的手腕。
多少个夜里,她都是抚摸着那个碎瓷片,每次想要用它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她总要想一想她的阿绫,想一想远在浔阳的父亲,想一想伴在她身边的雪霁。
每次想完之后,她都有接着活下去的勇气了。
可是刘氏呢,她被何氏下令关在庄子上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下人,云彦菁因着这件事厌恶她这个生母,从未去看望过她,她的日子又会是怎样的难捱?
她是不是,也曾经和自己一般,多少次动过轻生的念头。
屋外大雨细密如白帘,地上积满了水,雨打在水面上,便溅起朵朵的水花。她静静看了许久,却突然猛地喊起了两个丫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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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和雪霁忙从外间走了进来,却见云彦芷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面上带上了一丝释然的神色:去寻一寻斗笠蓑衣,我们去找父亲。
雨晴忙转身出去了,雪霁亦是准备与她一起出去,刚刚转身,却被云彦芷叫住了。
云彦芷轻声道:你现在回一趟家,叫你哥哥替我跑一趟,去太子詹事秦大人府上传一个口信。
雪霁望着她,她的容色淡然,眉间挂着沉静的神色:就说,花叶本是同根生,既然放不下,为何不索性放手一搏?即便终究是失败了,也好过因不去尝试而懊恼自责一生吧。
云彦芷到积琼院的时候,屋内的灯尚且亮着,沉香见到她这个时候过来,显然眉宇间有些吃惊,但仍是为她上了一杯热茶,为她进了内室去通秉。
过了一会,云昌衡和徐氏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云昌衡显然是马上就要入睡了,头上的发冠已经摘了下来,看见云彦芷后,他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阿芷,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这个故事里,我最喜欢的女性角色就是刘氏了,或者说,我最希望日后我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宠辱不惊,善良,有自己的底线,却仍然没依然没被苦难磨平棱角。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上面说,知世故而不世故,方是最善良的为人。
那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曹公笔下的平儿,而现在,但愿我笔下的大伯母能担得上这句话,称得起一句风骨。
好像有亲丢营养液了。。。。但是我一直不知道在哪里看,谢谢丢营养液的亲,么么哒
第78章 条件
云彦芷站在他面前,低着头,默不作声。
一旁的徐氏闻言,却是对着丈夫急道:为何不行?大嫂这辈子命那般的苦,为什么不行?
云昌衡看着妻女,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因为怕大嫂再嫁耽误我的仕途,而是为了大嫂好。你们可曾想过,大嫂她是刘阁老的嫡长女,清流世家出身的女儿,若是她再嫁,便等于是往这一众自诩书香门第的人家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到那时,整个上京的世家圈子都会容不下她这么个再嫁女。且不说世家的看法,世人又会如何议论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你们还不知道吗?
徐氏沉默了下来,良久,云昌衡道:此事莫要再提了,洛娘,你若是真的对大嫂好,便多多关照她些,待那位云昌衡指了指寿山堂所在的方向,声音低了下去,我们再将大嫂接回来好好供养着。
徐氏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却突然听见站在一旁的云彦芷默默开了口,道:爹爹,若是女儿说,有办法令整个上京的世家不再议论大伯母呢?
云昌衡眉头一皱,问道:你有何法?
翌日,何氏这一晚因着刘氏的事情,成宿未眠。用早膳的时候,听闻婆子回禀说刘氏昨夜因着大雨未能离开,不由大怒。她将手中的青花调羹狠狠的摔在地上,怒道:去叫徐氏过来!她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了!怎敢这般阴奉阳违!
牡丹吓得忙起身往外走去,还未出门,却见一个婆子极慌乱的跑了进来,口中不住的喊道:老夫人,不好了,英国公府的太夫人上门提亲来了!
何氏闻言,心中虽然疑惑,但仍是口中怒斥那婆子道:慌什么!左不过是替哪家的公子来府上给二姑娘提亲罢了!
那婆子伏在地上,神色慌乱,身子更是抖得仿若筛糠一般:不不是给二姑娘提亲,是英国公夫人是替太子詹事秦大人来向大夫人提亲的!
何氏闻言,竟是惊得险些打翻了手中乘着米粥的瓷碗,她心中慌乱,却听得屋外一阵逢迎之声,却是明老夫人走到门外了,她顿时大惊失色。
明老夫人笑呵呵的走进屋子,笑着和坐在桌边的何氏打了招呼,又客套了几句,方才进入了正题:我今日前来,是因着太子詹事秦晋远大人托我上门,向蕙行提亲的。
蕙行便是刘氏的闺名,何氏闻言,不由得大怒,但碍于明老夫人的身份,她不好发火,但她的语气中却带上了隐隐的怒意,道:国公夫人可知道?她刘蕙行是我云家妇?他秦晋远是昏了头么?竟然敢来提亲?
明老夫人面上笑意不减,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笺来,道:老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两个孩子在蕙行原本没出门的时候曾经有过一纸婚约,后来因着那时小秦大人外放去了蜀地,你可还记得?那一年蜀地地龙翻身,好多人都没了,刘老大人是以为女婿没了,方才将蕙行这孩子许给了你家昌泰的。谁知昌泰和蕙行刚刚完婚不到一个月,小秦大人便从蜀地回来了。
何氏闻言,不由得大怒,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明老夫人为何突然提起?
何氏本就是唯我独尊的性子,正待发怒,却听得明老夫人对屋子里的下人们道:你们都下去,让我们老姐妹单独说说话。
下人走后,何氏方才怒道:老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明老夫人和何氏相识近五十年,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她望着何氏,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看不透呢?当年你托我去刘家提亲,我推辞不过,方才厚着脸皮上门去了,谁知,竟害得蕙行孤苦至此。蕙行都为了昌泰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了,如今阿菁都出嫁了,你还不能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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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怒道:她进了我云家的门,生是我云家的人,死了,便是我云家的鬼!
明老夫人看着多年的老姐妹,叹了口气,不再是劝告的语气,道:你莫要忘了,本朝武帝的母亲圣安皇后便是再嫁之身,妇人改嫁,夫家不可强留,这是写进了大周律之中的。
何氏闻言,声音变得又尖又高,喊道:你莫要拿大周律来压我!自古以来,礼教大过律法!她刘蕙行出身清流世家,难道竟不懂为夫守节的道理?
明老夫人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得亦是有些生气:昌泰生前,何曾做过一件值得让蕙行为他守节的事?他日日留恋烟花之地,连你身边的丫鬟都敢染指!蕙行的嫁妆,更是尽数给他填补了赌债的亏空!她为了你云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已经守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够吗!你难道非要让她将自己的一省都搭进去才肯罢休吗!
何氏闻言,竟是气的发起了抖,她将桌子上的碗盘尽数扫落在地上,道:此事休要再提!我是绝对不会放那个贱人改嫁的!
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将那信笺默默放回衣袖中,道:这门亲事,本就是你云家中途截胡,蕙行才成了你云家妇。若是对薄公堂,蕙行和秦晋远的婚事在前,怎么都是他秦家胜。我碍于往日的情分,提醒你一句,你若不放人,便等着状纸罢。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牵扯出来昌泰当年的荒唐事,让他在地下不得安宁,你便如意了吗!
明老夫人提到了云昌泰,何氏这才茫然无措起来,她这一生,只这一个儿子,却不料,死后还要让他遭人耻笑。
明老夫人的声音并不严厉,但她的话语却好像最锋利的刀,将一切脓疮都挑了开来:还有阿菁,她刚刚嫁做人妇。自己的母亲和祖母闹成这副模样,你叫她在王家如何做人!
提到云彦菁的名字,何氏才仿若崩溃了一般,掩面哭泣。
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终是不忍,用手为她顺了顺背心:我知你是担心阿菁,怕你百年之后,阿菁没了娘家。但小秦大人向我保证了,从今往后,他便是阿菁的生父,绝不会放着她不管。
明老夫人一再软语相劝,何氏的哭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却仍是言语锋利地道:让她出门,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她说下去。
第一,她刘氏从我云家的族谱上永远除名,云家再无此人!
这个自然。明老夫人答道,刘氏若要再嫁,定不能算是云家人了。
第二,她需得在秦家供上我儿昌泰的排位,晨昏日夜供奉,绝不可有一日耽搁!
这个要求虽然过分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明老夫人暂且应承了下来。
却听得何氏的声音陡然变得怨毒起来:第三!她刘蕙行终生不可再见阿菁,也不许以阿菁的母亲自称!阿菁没有她这般丢脸的母亲!我死之后,阿菁的娘家便是何家!与她刘蕙行和秦家毫无瓜葛!
明老夫人听了最后一条,不由得怒上心头:这般狠毒的条件,你如何说的出口!骨肉至亲,血浓于水,阿菁若是这般做,日后她纵然做了一品夫人,也会被人诟病!
何氏仍是直直地挺着脖子,固执道:她刘蕙行不是想做秦家妇吗?索性我便帮她将云家的身份拜托的一干二净!我倒要看看,她这般毫无廉耻的女人,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又要如何过活!
明老夫人只觉得她偏执的不可理喻,她一甩袖子,站起身来,怒道:你这一生,从未真正为阿菁和昌泰着想过!你溺爱昌泰,将他养的那般不成器!你宠溺阿菁,却将她的性子教的和你一般霸道!你可曾想过!阿菁这般骄矜的性子,若是在王家出了事,何家有什么理由去帮她!阁老不过是她的叔外祖父,本就不喜欢她的性子,不过是碍于你这个妹妹,才帮扶着她!你若走了,她没有母亲撑腰,岂不是任人欺辱!何家凭什么帮她一个外姓女!
何氏被她的话气的胸口血气上涌,她死死的盯着明老夫人,形容有些可怖。
明老夫人最后看了她一眼,道:我言尽于此,你若是不收回最后一个条件便等着诉状吧!
明老夫人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出门去。
何氏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浑浊的眼珠仿若死鱼眼睛一般狰狞可怖,她突然感觉身子不守控制的往后倒了过去,昏厥之前,她开口唤道:来人
屋外守着的牡丹听到一声似是重物坠地的巨响,吓得忙推门进屋,只见何氏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却仍死死盯着明老夫人离开的方向。
她心中着急,忙哭喊道:老夫人!快来人哪!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大家有没有看的很爽
不管怎样,我写的时候还是很爽的,
默默爬去存稿
第79章 看病
何府
正是晌午的时候,上京的阳光比起江宁略微有些刺眼。何夫人一向爱重自己,自然不愿出门去,只坐在屋内懒懒躺着。
屋内还是有些闷热的,何家的冰用完了,还未补上新的。何夫人眯着眼躺在摇椅上,边上坐着小腹微微隆起的云彦茉,给她一下一下的打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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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子就算扇的再快,也毕竟不如冰来的有用。何夫人只觉得身上仍是一阵燥热,这上京人也太势利眼了些,他们昨日便使人去定了冰块,可是到了转天晌午也没送来。
那些人推三阻四的,何夫人不禁有些生气,若是在江宁,哪个敢推拒她?她越想越觉得来气,不由得把火气撒到了一旁的云彦茉头上。
你怎么连个扇子都打不好?要你何用?
云彦茉被她这一句话骂的有些委屈,但只得手上加快了扇扇子的速度,何夫人得了凉风,这才没接着骂她。
门被轻轻推开,屋内冲进来一股暑气,何夫人正不耐烦,正打算抬眼看看这撞她枪口上的人是谁时,那人倒是先开口了。
来人乃是她手下第一得力的妈妈,姓苏。那苏妈妈上前福了一福,便道:一切尽如夫人所料呢,那云家如今可是天都翻了。听说家中的大太太被老太太给关了起来,老太太又因着此事被气的病了,如今那云家兵荒马乱的,正张罗着请大夫呢。
何夫人闻言,却是露出一丝笑:那刘氏本就是个不检点的东西,她看不上我儿,阻了他的好姻缘!如今她做的那些事情败露了,真是因果轮回!
苏妈妈顺着她的话笑道:可不是吗?再说那云家大姑娘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性子和贤良淑德一点都沾不上,又是个惯会拿乔作势的,若不是有那么个外祖父,不就是个破落户吗?
这话正说到何夫人心坎里,又笑着贬低了一会云彦菁与刘氏,那苏妈妈自然应奉着。又说了好一会子,方才出了心中那股憋闷之气。
何夫人扭头,正瞧见云彦茉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打着扇子,她此刻心中得意,也懒得去与云彦茉计较,却是道:见你一脸的担心,可是思念家中祖母了?
云彦茉闻言便是一愣,这些日子以来,何夫人何曾这般好声好气的与她说过话。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听得何夫人又道:你若是想家,回去一趟又有何妨?横竖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云彦茉这才明白,何夫人哪里是关心她,分明是想要去云府上看热闹的!她心中鄙夷这女人的唯恐天下不乱,但心中亦是隐隐有些激动。
云家将她扫地出门,如今有了难,她何尝不想看看现在云家是什么个样子?
何夫人赶到云府上的时候,顾太医刚刚为何氏诊完脉。寿山堂中一派兵荒马乱之态,下人们进进出出,那个顾得上搭理她?何夫人也不恼,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巴不得云家再乱些。她带着云彦茉绕进寿山堂的内厅,只见何氏倒在床上,口角略微有些歪斜,面色发青,哪里还有初见时那个富贵威严的老夫人的样子?
云家所有的主子都站在一旁,皆是屏声静气等着顾太医。顾太医取来青囊,及针下去,何氏的口角倒也不再抽了,却仍是恹恹的躺在床上。
顾太医与云昌衡退出了门外,轻声对他说道:老夫人大约是因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时急火攻心,方才中的风。
云昌衡有些尴尬,顾太医说话太过露骨,倒像是他做了什么将老太太气病了一般。
顾太医一边收拾自己的药囊,一边道:这段时间不可动怒,不可劳神费心,只需静养。
云昌衡一一答了,正待将顾太医送出门,却听得身后何夫人问徐氏道:如何不见刘姐姐?
他闻言,不由得心中薄怒,她难道不是明知故问吗?若不是她将刘氏的事告诉了何氏,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只听得徐氏在一旁云淡风轻的答道:大嫂抱恙在身,不敢来见母亲,唯恐病气将母亲冲撞了。
何夫人撇了撇嘴,她自然是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的,徐氏这话简直是将她当做傻子来骗,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云昌衡转身对她道:家中事务繁忙,唯恐招待不周,还请您先家去吧。
这便是赤裸裸扫地出门的意思了,何夫人面色有些不善,只见一旁的云彦芷微微一笑,上前对她道:侄女送您出门。
何夫人看着云彦芷微笑的脸,却是有些生气,道:不必送了!腿长在我身上,我又不是不能自己走!
何夫人怒气冲冲的刚刚走到二门,却见一个穿着怀素纱褃子,衣饰素净的老太太,身边还跟着个俊俏的少年,两个人被一众下人环绕着进了云府。
她曾经是江宁织造的太太,对布料自然是极有研究的,那老太太身上的衣服虽然样式甚是素净简单,布料却是千金难得,等闲人家是万万用不起的。
那老夫人面容上有些焦虑,两群人擦肩而过,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何夫人身边云府的下人呀了一声,何夫人便问道:你可知这位老夫人是谁吗?
那丫鬟甚是伶俐,忙答道:这是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呢!
英国公府那岂不是上京一等一的人家,这些日子她想了好些法子想与英国公府有些往来,但奈何人家门第太高,只得作罢。
丫鬟见她有些好奇,又道: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咱们老夫人乃是手帕交,和咱们老夫人的关系极好,面子也大。
何夫人正愁没法子搭上明家,眼前现成的机会,怎么会放过,当下便转身又回了寿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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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明老夫人那边,自她听说了何氏中风的事,心中甚是后悔。
她昨日的话也说的太急了些,明知道何氏是那么个性子,却还是说了重话,结果闹得何氏险些出了大事。
故而第二日一听说了此事,她便亲自来了云府。
她看了一眼身边跟着自己的少年,明靖珩肩宽腿长,走路带风一般。今日正逢这孩子休沐,谁知他听说了此事,硬是要陪着自己一同上门,来探望一番何氏。
她心中烦躁,不愿意多想,两人都是行色匆匆,不一会便到了寿山堂上。
云彦芷正陪捧了药方子从寿山堂出来,一抬头正好看见刚进院门的明老夫人和明靖珩,心下便是一紧,随后,只得匆匆的迎了上去。
明靖珩见到她,却是不由自主的面上露出了一分欣喜,自打上元节后,他可是再也没见过云彦芷了,如今乍一见面,竟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1的意思来。
云彦芷迎了上来,正待见礼,却被明老夫人一把拦住,道:好孩子,你祖母怎么样了?
云彦芷知道明老夫人和何氏的感情极好,她虽然恨极了何氏,但对明老夫人却是关心的,闻言便柔声劝慰道:您莫要担心,刚刚顾太医已经瞧过了,才施了针,已经不碍事了。
明靖珩侧头看着云彦芷,她一向在他面前冷淡疏离,何曾这般柔声说过话,见她这般,倒像是和从新认识了她一般,心中本身因着何氏生病而产生的焦虑不由得也冲淡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唐宋之问的《渡汉江》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原谅我实在不知道在哪看营养液是谁投的,给这位不知名的小天使一个么么哒
这两天收藏掉的有些心慌,是不是这几章写的有问题,求意见啊亲们
第80章 病症(内容更新)
少女的肌肤仿若白玉一般,阳光下似是亮的可以反光一般,但眉眼下却是带着两片明显的乌青。明靖珩突然有些心疼。
这几天云府一直是乱糟糟的,云彦芷心情紧张了好多天,此刻被明靖珩这般看着,她心中突然觉得恶心的紧。
这个人当初娶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尚且有几分姿色,便没有推拒。所以后来,他的心上人回来了,他便厌倦了,将她弃如敝履,任她自生自灭。
她心中虽是这般想,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低垂了眉眼,将眼中的厌恶隐藏在睫毛之后。
几人寒暄过了,云彦芷匆匆将他们带进了何氏所在的内厅。明老夫人抬头一看,只见何氏身子显而易见的僵曲着,徐氏正坐在她的床边,给她一勺一勺的喂着汤药。
何氏因着中风,口齿张不大开,那勺中十分的药汁,有七分进了嘴,倒有三分渗了出来,直将何氏身上那件细布的中衣领子染得黑了好一大块。
徐氏见她唇角又渗出了药,不由得皱了皱眉,对牡丹道:再去寻一条帕子来。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将帕子递到了她手边,徐氏扭头去接,不想给她递帕子的人竟是明老夫人。
徐氏正待起身行礼,却被明老夫人按住了肩头,明老夫人看着床上的何氏,对徐氏道:我来吧。
何氏因着中风,浑身都是僵硬的,此刻她却是瞪大了双眼,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徐氏有几分不安的看向明老夫人,道:这
明老夫人有些无奈,她和何氏这么多年的姐妹,自然是明白何氏的脾气。况且,这次何氏生病的确是因为她
她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罢了。
明老夫人言罢,便转身走向了外厅,她本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却是身体佝偻着,步履有些蹒跚。
徐氏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闪过一丝不忍,犹豫再三,她终于轻声对云彦芷道:阿芷,你来帮一下娘。
云彦芷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接过药碗,坐在了何氏床边。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屋内顿寂静无声。
云彦芷一勺一勺的给何氏喂着汤药,身后站着明靖珩。
屋内静悄悄的,明靖珩心中担忧何氏,顿时便是蹬蹬几步走到床边。
何氏仍是僵直地躺在床上,明靖珩一时心急,不由得问道: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动都不能动?
云彦芷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但仍是按捺着性子,回答道:是中风。
明靖珩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她虽然面无表情,但好歹没有生气不是?
他心中懊悔的紧,只得低声道:要不我来吧。
云彦芷手中的勺子一停,随即又接着往何氏的口中送了过去,她并未答话,只沉默的将那一碗药喂完了。
她将青瓷小碗放在一旁的高几上,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色,站起身来对明靖珩道:明公子稍歇,我去叫丫鬟进来。
明靖珩刚刚说错了话,此刻做些什么来弥补,便道:我去!
说罢,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终于打发走了明泽效,她低下头去,为何氏擦拭了一番唇角的药渍,却全然没有发现,何氏看着她的目光,异常的冰冷。
且说徐氏那边,在劝慰过明老夫人之后,她却是有几分不自在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大嫂前日晚上淋了雨,如今亦是发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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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本以为明老夫人不愿再管这件事,她说出这句话一是为了勾起明老夫人对刘氏的同情,二也是为了试探一番明老夫人对此事的态度。
毕竟,经历过了这件事,她也不知道明老夫人还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谁知明老夫人却是大惊失色,面上带着关切,丝毫不做伪的样子:怎么回事?发热可是会要人命的,都两天了,一直没控制住吗?
徐氏瞧见她的态度,悬着的心略微放了放,劝慰道:您放心,还是有些烧,但终归是降下来了。她看了一眼明老夫人,又道,只是,大嫂病中,一直念着要改嫁的事,也不知,您是个什么态度?
明老夫人是上京世家中最德高望重的人,若是没了她的支持,只怕刘氏想改嫁就难了。
谁知明老夫人竟皱了皱眉眉头,道:一码归一码,你婆婆生病的事是我的错,但蕙行改嫁的事情我也会帮忙。
徐氏闻言,大喜过望地道:大嫂若是知道您这般帮她,定然会欣喜若狂的。
明老夫人有些疲惫的笑了笑,又道:是啊
徐氏惯会察言观色,见明老夫人这种表情,便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又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母亲不同意?
明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她倒还不如不同意。看到徐氏一脸疑惑的样子,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她向秦家提了三个要求
徐氏听罢之后,心中不由得大惊:这这也太!
第二个原因已经算是过分了,第三个原因简直是让人难以接受,哪个母亲会愿意接受与自己的孩子断绝关系!
明老夫人想起当时何氏的态度,亦是有些憋闷:你说说,这样的要求,让我如何向人家秦家去提!我如何能说得出口!
徐氏亦是沉默,是啊,她也是个母亲,她明白这个要求要付出多重的代价!这样的话如何让人能说得出!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的站着,眉头紧锁,为着这件事发着愁。
突然,徐氏脑内灵光一闪:断绝关系可是双方的,若是阿菁不愿意的话,想必母亲会顾虑到她的想法!
明老夫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略微浑浊的双眼亮了亮,但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阿菁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按照她的脾气,得知此事,只怕会闹个天翻地覆吧?
徐氏却是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明天正好是阿菁归宁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和她好好的讲一讲,母女连心,她定然能够理解的!
是啊,母女连心。阿菁对蕙行又是那般的憧憬,说不定到时候真的能够劝得动呢?
她在脑中将此事的利弊都过了一遍,阿菁早晚是要知道此事的,说不定,她早一点知道,这件事便能在闹大之前接解决了呢!若是她不同意,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也罢,先试一试吧。
两个女人商定了事情,明老夫人却还是觉得隐隐有些放心不下,末了,她轻声说道:明天,我也会过来,但愿一切能够按咱们想的发展。
事情商量完了,两人一起往寿山堂的方向走了回去。却不知道,身后还有另一双眼睛将她们的计划看的一清二楚。
寿山堂内,明靖珩唤来了牡丹,牡丹将药碗收拾干净之后,看到何氏的中衣上沾了药渍,她便提出要为何氏更衣,顺便把站在屋子中的男女都请了出去。
云彦芷和明靖珩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云彦芷心中装着事,再加上她本也不愿和明靖珩有什么牵扯,便扭头向明靖珩行了一礼,准备告辞。
谁知明靖珩却是抢在她之前开了口:云云姑娘,你莫要因着家中的事情而伤心
云彦芷万万没想到,他此番开口竟是为了劝慰自己,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
明靖珩见她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他不由得磕磕巴巴地接着劝慰道:云伯母年纪大了,身子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莫要担心,很快就会好了哦,对了,我娘每日早上都会耍一套五禽戏,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寻一份给你。
明靖珩红着脸把自己想说的、突然冒上心头的话说了个精光。
云彦芷看着他的样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前世两人恩爱的场景和她被关在阔云堂中的场景交错着涌上她的心头。
这个人到底还要如何?这一世,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也愿意为了那人去忍受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尴尬。他明明是对她毫无感情的,可为什么此刻还要做出一副倾慕自己的样子?
可是,不管他怎样,就算这一世他能为了她放弃一切,她也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了。
她在本不愿搭理他,但听到他那句寻一份给你的话,却是无可奈何的开了口: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五禽戏您可不能给我,若是给了我,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吗?
明靖珩一愣,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么一茬?他心中不由有些后怕,多亏她看的清明,否则,自己的一番作为,岂不是要将她的闺誉毁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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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作揖道:是我疏忽了,唐突了姑娘。
云彦芷不愿与他过多纠葛,再者,这院子里人多眼杂,一不留神,便会传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传闻,她只得匆匆的福了福身,道:公子也是好意。
明靖珩听到她原谅了自己,心中高兴,正待和她再说上几句话时,却见云彦芷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然后便急匆匆道:公子且等一等,我先告退了。
他正待说些什么,却听见背后传来徐氏和明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从学校回来啦,和家里人出去吃饭,父亲节大家有没有陪爸爸呀?
笑眯眯
第81章 劝告
徐氏心中挂着事,倒未曾注意云彦芷和明靖珩站在一处说话的事。只明老夫人眯着眼看了那两人一眼。
阳光下,少女端庄明丽,少年挺拔俊朗,倒如一对璧人一般相称般。
云彦芷抬头看见了她们二人,也不知刚刚两人说了什么,竟然匆匆的想要离开。女孩子从明泽效身边饶了过去,她那个傻儿子,却是直愣愣看着人家姑娘,眼睛里面又是委屈又是不舍。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也曾青春年少过,这眼神里的含义,她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可惜云彦芷却是低着头,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情绪。
明老夫人想了想,云彦芷倒的确与自家儿子十分相称的,自家儿子是个跳脱不安分的性子,偏偏这云彦芷却是个沉着淡定的性格,两人恰好能够互补,若没有之前阿寄和阿菁退亲的那一马事,的确称得上一桩良缘。
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两家亲事说的早,上京众世家都不知道,但日后若是传扬出去,怎么也要落一个姐妹易嫁的话头,于名声上实在是太不利了。
更何况,从前阿菁一心一意想要嫁给阿寄,结果阿寄却看上了她的妹妹。她又一向是个傲气的性子,这不是活活的打她的脸吗?
阿菁!一想到阿菁,明老夫人刚刚松懈下一点的心情又被扯回了刘氏的事情上。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还是先暂且按下这些小儿女之间的纠葛,想将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这边探望完了何氏,既然得了刘氏的消息,明老夫人又赶到了那边刘氏的院子里去探望。
刘氏所居的院子叫菡萏院,因挨着云府中的莲花池子,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字。那菡萏院建在水边,虽然得了个风雅漂亮,却是华而不实。尤其是到了盛夏时节,湖边的蚊子又多,院子潮的厉害,实在是住的有些难受。
与何氏的院子不同,明老太太一进菡萏院,刹那间便察觉出了此处的凄凉。院子里寂寥无人,只一个刚留了头的小丫鬟独自坐在廊下,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守着药炉子,院子里满是苦涩的药味。
菡萏院原是种的桂花,但如今还不到桂花的时节,院子里一片惨绿,颜色单调的紧,竟是看不到别的颜色。
明老夫人看到这般寂寥的场景,心中不由得一紧。两家关系密切,她也不是没在这个时节来过刘氏的院子。可上一次来,好歹院子中还有几分人气,这一次明明院子中庭木葳蕤,却只让人觉得失意寂寥。
那小丫头刚刚进了园子,还没什么规矩,见她们一行人进来,竟是大声喊叫起来:碧桃姐姐!有人来了!
明老夫人见那小丫头这般,不由得叹了口气,偌大一个院子。拢共只有两个人伺候,可想而知刘氏如今的日子有多难过。
碧桃打屋内出来了,见到是她,双眼盈满了泪,忙不迭的叫了一声明老夫人,说着便要跪下。
明老夫人忙将她搀扶起来,拍着她的手道:好丫头,我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她瞥了一眼这院子,又问,这院子中的人呢?怎么只剩你们两个了?
碧桃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忙擦干了眼泪,只红着眼睛道:老夫人知晓的当晚,便打发夫人到庄子上去,因着下大雨,二夫人和伯爷同情夫人,我们方才留了一晚,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已经被遣散了。第二日老夫人便病倒了,夫人说二夫人如今太忙,也不叫我们去告诉她
明老夫人听得直叹气,但此事上她也不好插手,只得道:我一会知会你们二夫人一声
几人进了屋子,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半开的莲青提花府绸的大包袱,里面塞着女人的衣服。
碧桃见她的目光落在那包袱上,心中有些尴尬,忙上前将那包袱放到了柜子里:是奴婢懒惰,没将那日的包袱收拾出来。
明老夫人却没责怪她,碧桃这丫鬟她也是见过几次的,是个妥帖稳当的人,若不是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又怎么会不去收拾包袱呢?
屋子里萦纡着一股子药味,墙上的字画却是被一一摘除了,整个屋子显得空落落的。她还记得,左山墙上挂的那一副是董其昌,另一幅则是仇英的青绿山水
女人歪在雕花大床上,窗帐子被卸了下来,只剩下空荡荡一个床架子。明老太太看的越发心酸,刘氏在床上看到了她,忙挣扎着起身来,明老太太心中难受,忙上前几步,嘴上直道:躺下躺下说话。
刘氏看了一眼碧桃,咳嗽了几声,用她手中的帕子将口鼻遮掩住了,对碧桃道:我和明伯母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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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给明老夫人搬了个圆凳,便随着明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们一并出了门。
屋内,两个女人一个躺着,一个端坐着,屋内寂静一片,只偶尔能听到刘氏几声压抑着的咳嗽声。
良久,明老夫人先开了口:蕙行,你是不是一直还怪我当年若不是我推拒不过,去你家为昌泰说亲你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刘氏的咳嗦声停住了,她用帕子掩住苍白的面容:我怎么能怪您都是命罢了。若不是师兄在蜀地出了那么一档事,又怎么会
提到往事,明老夫人似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面容上满是自责和无奈:当年都怪干娘耳根子软,我明知道昌泰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信了他的话,信他会改过自新,结果害了你这么长时间啊全是我的错!
听到那个许久未曾听到的称呼,刘氏眼中渗出了泪:干干娘,不怪您,真的。事已至此,您莫要在哭了。
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强作欢笑道:不哭了不哭了,你刚好些,我却又来招惹你。明老夫人看了一眼刘氏的面色,踟蹰了一刻,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婆婆病了你可知是为何?
刘氏摇了摇头,轻声道:大约还是因着我的事。
明老夫人看了看刘氏的神色,轻声道:并非如此,而是因为,小秦大人得知你的处境,托了我,向你求亲来了。
刘氏闻言,却是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闭上眼睛,将满目的泪水锁在眼中,颤抖着声音道:他这又是何必呢
明老夫人见她面上并无一丝的意外,只余着愁苦,她将手覆盖在刘氏的手上,待刘氏稍稍好了一些,便听得她又道:我不过是个守着牌位等死的人罢了,他自有如花的美眷愿意去嫁他,又有大好的前途何必因着我将这一切都断送了。
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却听得刘氏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他可想过,我若再嫁给他,我们两个是顺心了,可阿菁和他的儿子又该如何相处?
她似是一下子急躁了起来:还有这整个上京城的风言风语!人言可畏,他又如何能娶我。一个官员,不修私德,又如何能在这世间立足?他是个有大志的,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若是他为了我只能困于内宅,我又该如何自处?一点一点的,只怕这样的刀霜剑之下,仅剩的那么些子情分也会消磨光了!
她忽然低下头来,声音有着哽咽:与其这般不如相忘于江湖,守着那些子情分各过各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明老夫人心中难受的紧,但却仍是摇着头道:蕙行,小秦大人为何请我上门提亲,你这般聪明,难道看不出吗?我亲自上门提亲,这般行事,便是为了借着我这张老脸,挡住悠悠众口啊!干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刘氏仍是摇头:父亲是不会同意的母云老夫人更不会的
明老夫人心中叹了一口气:你莫要想这么多小秦大人那天夜里冒着大雨跑到我那里,你知他最后说了什么吗?他让我转告你,万事莫要深想,他请你,问一问你的本心,你心中可是愿意嫁给他?若你愿意,别的一切,他自然会处理好,你莫要操心。
刘氏听到那一句万事莫要深想,眼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般,决堤似的落了下来:我也不愿深想可是
明老夫人看到她如小姑娘一般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终于流出泪来,她心中一阵疼惜,伸出手为刘氏擦泪:你就是活的太明白,你活到我这个岁数,便会懂一句话叫做难得糊涂,什么闲言碎语和富贵权利都是虚的。本心才是最重要的啊,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没有碍到别人的事,一点现眼碎语,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只要你们过得好,又能如何呢?
刘氏听着她的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明老夫人又道:你且信他一回吧,说不定,便成了呢?不过是赌一把,若是连下注都不敢,你又怎么能得到想要的?
刘氏合上了双眼,她死死的咬住双唇,良久,明老夫人听到她的回答。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去摆跳蚤市场了
唉。。。在上面买了三年东西,今年终于轮到自己了
第82章 归宁(一)
翌日便是云彦菁回门的日子,又因着徐氏几人打算说刘氏的事情,整个云家上上下下都打点的极为齐整,生怕出一点问题。
到了晌午的时候,王家的马车方从胡同口拐了进来,待云彦菁和王公子下车的时候,徐氏已经在正厅督促着下人摆饭。
丫鬟们端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一个小丫鬟落在最后,手中捧着一个斗彩大瓷盘,盘上乘着一道鸳鸯五珍脍。徐氏皱了皱眉眉头,对那小丫鬟道:这一道暂且先送到厨房中那文火煨着,待用罢凉菜了再端上来。
那小丫鬟应了声是,端着盘子退了出去。徐氏正指挥着丫鬟们摆碟的时候,忽见檀香打门外走了进来,对她一福身,轻声道:夫人,大姑奶奶进了门之后,不肯先来吃饭,奴婢们拦不住,大姑奶奶现下已经去寿山堂探望老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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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一听,心中便是大急:她从何处得知的老夫人生了病?
檀香面上亦是有些焦虑:奴婢不知,但观大姑奶奶面色,她似是也知道大夫人病了。但是还是先去看望老夫人了。见徐氏皱着眉头,她又问,夫人,您说,大姑奶奶会不会知道了?
徐氏心中顿时便是一个咯噔,她刚刚亦是在心中嘀咕着这件事,谁知檀香和她竟是一般的想法,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但还是稳住心情道:咱们现在便往寿山堂那边去,用话先试探一番,看一看她的反应,再做打算也不迟。
待众人到了寿山堂,却见云彦菁坐在何氏床边,似是刚刚喂完了药,正为何氏擦着嘴。身边站着她的新婚丈夫王伯颐,那王公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云彦菁却是面上毫无表情,似是丝毫不在意那他一般。
云彦芷看在眼中,突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王伯颐本是十分喜欢云彦菁的,但云彦菁却一直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上一世,云彦菁归宁,这王伯颐也是这般眼巴巴的瞧着云彦菁。云彦菁却是和云彦茉坐在一处说话,王伯颐插话进来,她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王伯颐是个大度的性子,见云彦菁这番性子,虽然最终撩开了手,却也仍是尊重这个嫡妻,两人也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云彦菁见她们来了,却是秀眉一皱,直突突的问向徐氏:二婶,我出嫁不过三日,为何祖母却成了这副模样?
口气是一如既往的娇纵任性,这兴师问罪的语气弄得徐氏十分尴尬,看了一眼一旁的王伯颐,有些下不来台的样子。
云彦芷正准备说句什么,把话带过去,却听见一旁的王伯颐笑着道:祖母年纪大了,一时身子不好也是有的,阿菁也是担心老人家,二婶莫要见怪。
虽然是说着云彦菁的不好,但言语中对云彦菁的维护却是掺不得假的,徐氏扯出一个笑,道:我是阿菁的长辈,怎么会怪罪她呢,姑爷多虑了。
王伯颐闻言,只淡淡一笑,却听得一旁云彦菁站起身,道:二婶来寿山堂,到底是为了什么?
口气虽然比刚刚好些了,却还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徐氏想到躺在菡萏院中如今仍是病的起不来身的刘氏,心中忍了忍,道:二婶在正厅备好了饭菜,等着为你们接风呢。不若咱们先去吃了饭,再来探望母亲。
王伯颐听出了徐氏口中让步的意思,便打圆场道:二婶说的对
谁知站在他身边的云彦菁却是将手一挥,道:二婶命人将饭食送到寿山堂罢!我要陪着祖母。
见她这副软硬不吃的态度,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有些犯怵,心中暗暗猜想她是不是得知了刘氏要改嫁的事情。一时间屋内众人神态各异,徐氏闻言,却是笑了笑,道:也好。言罢又招来了一旁站着的月桂,吩咐道,你去和厨房说一声,让她们把饭菜送来寿山堂,咱们所有人都在这边吃!
云彦菁闻言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徐氏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他们话,皆是一些走过场的琐碎话,几人说着闲话,云彦菁便有些不耐烦。
徐氏不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倒是平添了几分尴尬。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坐在席上,有些尴尬的看着云彦菁,唯独云彦芷与徐氏一派气定神闲之相,似是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一般。
待到云昌衡到了寿山堂,这宴席方才开始了。席间一中女眷皆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唯独云昌衡和王伯颐神色平常,两人觥筹交错,说了好些官场上的事,似是丝毫没受到影响一般。
但云彦芷清楚,王伯颐的神色平常是因为他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毫不知情,而云昌衡却是因为经历了大风大浪,沉着冷静,故而才如平日一般和他们天南海北的聊天。
接风宴吃的没滋没味的,众人各怀着自己的心思。饭毕,丫鬟们端上漱口用的香茗,徐氏端着那八百如意玉莲盏,有意无意地道:这茶盏,我倒是记得大嫂那边有一套差不多的。
听到徐氏提起刘氏的名字,云彦菁却是面上神色有些僵硬,只听得一旁的王伯颐笑道:是吗?我们这次回来,还未去探望过母亲。阿菁,不若一会饭后咱们一道过去吧。
云彦菁却是有些失神,一时没能答话,王伯颐却是笑着又问了一遍,她方才晃过神来。,看着一遍的徐氏,眼中泛上几点泪花,却仍是一副倔强的样子,问道:二婶提起她,是什么意思!
王伯颐被她这话吓得不敢出声,云昌衡坐在王伯颐边上,闻言却是道:伯颐,刚刚你不是说喜欢董其昌吗?我书房中有一套他的金刚经,你可愿与我一起去看一看?
王伯颐看了和妻子相看两厌的徐氏,心中明白了些。他那位才名满京城的丈母娘大约是和自己这位妻子有什么争执了。
他在心中权衡一二,马上便又下定了决心,这件事他还是莫要参和了。
他正待离开,刚刚站起身对云彦菁道:那就先随二叔去,你与二婶和几个妹妹说说话,一会我们一并去拜访母亲。
谁知云彦菁却是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放大了声音,道:你莫要叫她母亲,她做下那等丢人的事!怎么还配让我们叫她一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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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颐听到妻子的话,却是愣在了当场。
纵然云彦菁性子骄纵,这话也不是随便能说的出口的。
到底这云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毕业典礼了,难受,不想走
第83章 归宁(二)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徐氏张了张口,问道:阿菁,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云彦菁看也不看她一眼,道:怎么?她自己做的丑事,还不许旁人说吗?
云彦芷听到她这话却是皱了皱眉,云彦菁现在就如同一只受伤的狼崽一般,歇斯底里,对周围的一切都抱着敌视的态度。
她这般失了理智的态度,还如何劝说呢?
徐氏没有说话,云彦菁却是仿若崩溃一般:我从小到大养在祖母膝下,她与祖母不睦,躲清闲去了庄子上住!她可曾想过我?那时我才五六岁大小,父亲刚刚去世,家中世子位旁落到了你们二房头上!我没有母亲撑腰,若不是祖母青眼,只怕早就让下人们欺负的如外院洒扫的小丫头一般了!可是她呢,却日日躲在庄子上,对我不闻不问,哪里管过我的死活!
说起往事,她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后来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得知她有才名,想要与她亲近,却又怕她厌弃了我。可是她呢,我在长大的这些日子,她在做什么?她却是在与那个什么秦晋远做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可曾把我当过女儿!
她越说越激动,言罢竟是崩溃般的哭出声来,一时屋内只听见她哭泣的声音。
徐氏想与她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却奈何在场的人太多,便对云彦芷使了个颜色,云彦芷便带着三个妹妹,轻轻的从寿山堂中离开了。
四姐妹不得不从屋子里出来了,但心中却是挂心的,都不愿离开。
院子里的丫鬟们早就被遣散了,云彦芷却是走到窗户下面,不顾三个妹妹的眼光,听起了璧角。
屋内只剩云彦菁夫妇与云昌衡夫妇四人,徐氏坐到云彦菁身边,轻声对她道:阿菁,你觉得你母亲不关心你,这怎么会呢?天下哪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子女,远的不说,就说前些日子她看了一眼云彦菁身边的王伯颐,咬了咬牙,道,你前些日子挑选夫婿,你母亲生怕你行差踏错,一个不小心便毁了自己一生,硬是拜托你二叔帮她暗中探查了一番,问得极是细致妥帖,生怕委屈了你,直到将一切都弄清楚,才敢应下你的亲事。
王伯颐在一旁听着,上京世家男婚女嫁,女方对男方探查一番,乃是常理。这些他倒是不甚在意的,只是心中暗自奇怪,这云家的大夫人究竟出了何事,竟然让他妻子这般失态。
云彦菁听了几句,面上的表情松软下来。
徐氏见她态度软化,便想着再接再厉,正打算对云彦菁提出刘氏生病的事情,为刘氏挣一挣同情分,谁知她的手却被人捏了一捏,她抬头看向那人。
云昌衡对她悄悄的摇了摇头,徐氏便是一愣,而后细细一想,倒是明白了个大概。
此刻的云彦菁已经几近崩溃,再也听不进去别的东西了,她的态度刚刚软化了一点,一时间让她全盘接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倒不如徐徐图之。
欲速则不达,还是先让她缓一缓吧。
反正今天晚上,两人是要在云家住一晚的,明日才会回去,倒不如让她先回去休息一番,明日再做打算。
云彦菁坐在椅子上,哭的一抽一抽的,像是闭住了气。徐氏生怕说多引起她的反感,只又道:阿菁,大嫂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她虽然嘴上不曾说,但却最是关心你。你是她唯一的血亲,她怎会冷待你?你五岁上丧父,被你祖母抱到寿山堂养去了,但你可知你母亲那时候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她明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她,为了瞧你,仍是每日巴巴的早早守在寿山堂请安,生怕你受了委屈。
你长大以后,觉得与她不熟悉,小心翼翼地待她,可她难道不是如此吗?你小心翼翼的同时,她亦是小心翼翼地待着你,她私下里为你操了多少心,你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云彦菁闻言,正因为哭泣而抽动的肩膀突然一凝。是啊,刘氏一直默默的在帮着她。她怕自己脾气不好,便一直在身后提点她的为人处世;怕她所嫁非人,便找她来谈心,又告诉她推拒的法子。
二婶也是母亲,天下做母亲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没有人不盼着自己的孩子更好的。旁观者清,这些年来大嫂如何对你,绝对是令我也自愧不如的。
她叹了口气,想起昨日去看望刘氏,菡萏院一室的颓唐,轻声道:你母亲自你出门那日淋了雨,病中便一直高热不起,如今才刚刚好一些。你若是心中还认她这个母亲,便去看一看她罢。
云彦菁身子一僵,却是坐在那里,在不动弹了。
徐氏和云昌衡看了她一眼,将他们夫妻两个留在屋内,出门去了。
且说云彦芷那边,徐氏他们出门之前,姐妹几个怕被他们发现偷听,匆匆走出了寿山堂了。
路上云彦芷她们皆是沉默不语,只云彦芙愤愤不平道:大姐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当时他险些嫁给何康辉的时候,若不是大伯母为她打点,她恐怕一辈子都折进去了,怎么能说大伯母不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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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话,一旁的云彦芙却是轻声道:四姐姐当局者迷,这些事不是我们能评论的。
云彦芙挣了挣,怒道:但是
云彦芷却是抢先一步截住了她的话头,对着小路那边走过来的人大声道:见过何家伯母!
众人吓了一跳,这才向前看去,只见小路拐角处竟是走来两人,一人身材矮小,年纪在四十左右;另一人则梳着妇人发髻,小腹隆起,不是云彦茉又是谁!
何夫人早就听到了她们姐妹几人的谈话了,得知云彦菁对刘氏的态度强硬,她心中暗自高兴,却仍是装作不知情的道:听说今日阿菁归宁,我心中担心她过得不好,做伯母的不请自来,你们莫要怪罪!
云彦芷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却是怒火烧的极旺,刘氏的事是何夫人向何氏告的密。她哪里是来看望云彦菁的,分明是来瞧云家热闹的!
她身后的云彦茉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温顺模样,但表情却是带了几分得意的颜色。她突然想起云彦菁出嫁的那一日,云彦茉非要留下来与云彦菁说话,难道早在那一日,她便将刘氏的事情告诉云彦菁了?
云彦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何家是知道刘氏的事情的,云彦茉如今是何康辉的通房,知道这件事并不稀奇。
何夫人早就快要恨死云彦茉了,可那一日却不顾家丑,硬是带着她来了云家,定是因为云彦茉给了她什么好处,她才会对云彦茉的态度有所缓和的。
说不定,连刘氏的事情都是云彦茉说给她听的!否则,何夫人一个刚来上京不到三个月的内宅妇人,怎么会知道这种密辛!
云彦芷想清了前因后果,顿时心头大怒,恨不得将她们赶出府去。
何夫人与她们打了个招呼,便笑道:听丫鬟说,阿菁如今在寿山堂,正好我便去看一看她!
她正待与云彦芷擦肩而过的时候,谁知云彦芷竟是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小路的正中,将她的去路堵得死死的,不卑不亢地道:现下家中忙乱,恐招待不来伯母,还是请您家去吧!
何夫人万万没能想到,云彦芷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她一向被人捧在高处,此刻却被一个晚辈硬生生拂了面子,当下便是恼羞成怒,道:怎么?这便是你们云家的待客之道吗?
云彦芙三人早被云彦芷的强硬下了一跳,听到何夫人这般说话,正待相劝,却听得云彦芷高声道:来人!今日大姐姐归宁!如何能放这等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你们究竟是如何当得值!
何夫人听见那一句不三不四,顿时气得眼都红了,何曾有人敢将这个词放在她的身上!
附近的仆妇见一向和声细语的二姑娘动了怒,忙磕头请罪。云彦芷看也不看一旁咬牙切齿的何夫人二人,只对她们道:将这两个人丢出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存稿中,二十四号会去毕业旅行,我会尽量保证更新的!求大家体谅!
第84章 归宁(三)
云彦芷曾在徐氏坐月子的时候掌管过云家,后又曾经操持过何氏的寿辰,故而在云家的地位比一般的姑娘们要高上许多。她虽然脾气好,但做事却极有成全,当时不少何氏手下的老人给她下绊子,却被她一一处置了。雷霆手段,恩威并施,现下家中剩下的下人面对这位二姑娘无不是战战兢兢的。
此番她大发脾气,那些婆子下人如何敢不从,忙上前去抓住何夫人和云彦茉。
何夫人一向养尊处优,力气如何能与这些做惯了粗活的婆子比,几个挣扎不过,便被那群婆子轻易的拿制住了。她头上繁复的发饰在挣扎之中被甩的到处都是,湖丝的褙子被拉扯的满是褶皱。因着生气,她的双眼赤红,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此刻看来,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高贵气质?
云彦芷却连看都懒得看她,只挥了挥手便让婆子们将她与云彦茉拉出去了。
几个姐妹们面色各异,何夫人一句骂骂咧咧的,说话极是难听,云彦茉则哭喊着让云彦芷放了她。
云彦芷最恨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如何会可怜她?只装作没有听到。云彦茉见她不理会自己,便对站她身旁的云彦茵求情道:六妹妹,我是你的亲姐姐啊,姨娘出事时你不理,现在姐姐被赶,你也置身事外吗!
云彦茵面上本就带着几分不忍,听见她这般说,不由得满面的自责之色。但她仍是不敢违背云彦芷,低着头双手握拳跟着三个姐姐往前走着。
云彦芷听见她这句话,却是停住了脚步,扭头道:姑娘这话错了!你是何家的侍妾,与我云府的姑娘有何相干?你这般胡乱攀亲,究竟是何目的?她看了一眼制住云彦茉的婆子们,道,还不将她们赶出去!
云彦茉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几个婆子强行拖了下去。云彦茵看她那般凄惨之状,心中不忍越发大盛,正待求情,却听见前方云彦芷轻声道: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她做下那等事,家中并不是没有想着帮她敷衍过去。谁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到何家自爆身份,自然要付出代价。
云彦茵被她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忙道:二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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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却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些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家的主子们都早早歇下了。唯独凌霄苑中,云彦菁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王伯颐叹了口气,搂住身旁的妻子,问道:睡不着吗?
王伯颐等了一会,谁知云彦菁未曾搭话,他叹了口气,轻声道:阿菁,你我是夫妻,未来是要互相扶持到老的,你若有什么心事,大可和我说一说。
云彦菁的身子一僵,王伯颐又等了许久,见云彦菁仍是没有反应,他正打算缩回手去,谁知云彦菁竟是转过了身,与他面对面相依靠着。
我五岁的时候,爹爹去世了,其实我并没见过他几次,他不常回来,每次回来母亲也都会打发下人将我带出去。但是他每次见到我却都是笑嘻嘻的,还给我买母亲不让我吃的冰糖葫芦
王伯颐听着她的话,心中却是有些伤感,他这位去世的岳父,上京可谓是家喻户晓,每当众世家教育自家子孙时,总会提起云家长子这个典型的纨绔,告诫自家的子孙,莫要学他,拖累家族。
却是不知道,在妻子心中,这位岳父竟还是个好父亲。
在我心里,他便是顶好顶好的父亲。后来他去世了,一次我去护国公府上玩,他家嫡出的大姑娘自幼娇生惯养的,看到我,竟是说了一句,她就是那个纨绔的女儿吗,当时我被她的话说的双眼通红。后来祖母得知了此事,怕我信了他们的话,便告诉了我许多父亲的好事,但是其实我一直是知道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王伯颐闻言,有些心疼的搂了搂云彦菁。
母亲我一直知道,她年轻时是上京有名的才女,后来我长大了,她时不时会回到家中住,我便有意接近她。我得知她喜欢习字,便一心想要学好书法,能够与她说上几句。她喜静,我便压制着自己不敢去打扰她。
王伯颐轻轻点了点头:母亲的才名的确上京人人皆知,她那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
云彦菁笑了笑,似是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骄傲:你没看过她的行书,其实母亲的行书写的更棒!颇有一种魏晋风流之态,连外祖父都说自己的行书不如她。
王伯颐听她渐渐开心起来,像个小孩子般絮絮叨叨的炫耀起自己的母亲,不由得也笑着听了下去。
云彦菁想到那里便说那里,两人说了近半个时辰,云彦菁方才渐渐声音小了下来。:可是现在,她却一心只想着改嫁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为我考虑过
王伯颐听她的声音中带了几丝哭腔,忙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道:阿菁,世界上哪有不心疼自己儿女的母亲呢。二婶不是说了,母亲为了你,操了那么多心,连二婶都自愧不如。
他这一番软语劝慰,云彦菁方才容色稍霁,王伯颐存了逗她开心的心思,又道:再说了,若没有母亲把关,我又如何能娶到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
云彦菁被她这句话逗的一笑,忙锤了他一拳,两人笑闹了一阵,方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云彦菁又道:其实说起来母亲待我真的不错,若不是她,只怕我早就被祖母做主嫁给何康辉了又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王伯颐笑了笑:的确是,阿菁,母亲真的为你做了许多,她这一生这么难,她青年丧夫,这么多年过来也是不容易啊。
见云彦菁一脸若有所思,他咬了咬牙,又道:阿菁,咱们上京城有句糙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事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既然无法控制,倒不如顺其自然。
云彦菁闭上双眼,良久,放轻声道:让我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智障了。。。把稿子放存稿箱里一直没定时。。。。
第85章 归宁(四)
第二日,云彦菁起的极早。
她这一晚一直没能睡着,王伯颐睡着之前和她说的那句话让她辗转反侧了近一夜的时间。天快亮的时候,她方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
可没过一个时辰,便听见有小丫鬟捧着扫把在庭院里开始扫地,大扫把唰地一下下扫过院子中的青石板地面,听得人无端有些烦躁,云彦菁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王伯颐还在睡,他昨日大概是被云家突如其来的秘辛冲击到了,没能反应过来,昨夜明明他也是一团浆糊,但却仍是开导自己直到深夜。
想到过门这三天发生的种种,王伯颐对自己的维护,她心中忽的便是一柔,莫说他的家世和人才能不能配的上自己,但这个人,对她是真心的好。
云彦菁突然又想到刘氏对自己说过的话。
嫁人最忌的便是那等人品有缺的人。须知,一个人若是品行有误,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如曹孟德般的乱世奸雄而已,怎么也称不上君子的。更有些贪花好色之徒,无什么本事,只会拖累父母妻儿,嫁来只会毁了女子一生。
如今她才明白,原来当时刘氏那后半句话,说的是自己父亲。
其实云昌泰是个怎样的人,她心中是有数的。这么多年生活在云家,纵然何氏隐藏的再好,下人之间的闲言碎语,她也是听了不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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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的确是遇人不淑的。
可是,她怎么就能忍心撇下自己,嫁去秦家?她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她嫁去了秦家,若是日后祖母去了,她在王家要是出了什么事,有谁能为她撑腰?
秦家吗?怎么可能,她身上流的是云家的血,只怕秦晋远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她,又怎么可能为她出头?
云家吗?她那个因为父亲被祖母打压了三十多年的二叔?长房和二房本就是有怨气的,她对二房的人也不好。若她是二叔,和她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帮扶她?
她越想越愁,索性披衣起身。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屋内的地砖上,那窗棂上雕的是紫气东来的图样,杨光洒出一团团镂雕的紫藤花,点点如瀑如雨。
屋外小丫头们一边扫着地一边小声说着闲话。
昨夜菡萏院那边又叫大夫了,听说大夫人半夜的时候又发起了热,整个人烧的昏迷不醒。碧桃姐姐见着没法子,才去寻了二夫人,半夜开了大门去寻的大夫。
另一个小丫头似乎年龄稍微大些,说话也老成许多,叹了口气,道:大夫人的命真是太苦了好不容易能嫁给意中人了,结果老夫人还不同意。
先前那个小丫头咦了一声,问道:柳絮姐姐 ,前年你娘要改嫁的时候,你不是挺生气的吗?怎么这回
那个叫柳絮的丫鬟咳嗽了两声,掩饰道:那时候我是怕后爹欺负我,我以后嫁了人没人管我。可是现在,我后爹对我不也挺好的嘛!吃穿不愁,要什么给什么,生怕委屈了我让别人说闲话。你瞧瞧我,穿的比我那两个便宜姐姐还好呢!
小丫头羡慕道:是呀,柳絮姐姐的后爹还托了关系把姐姐塞进了大姑娘的院子,这可是顶顶好的去处呢。过了一会,只听那小丫鬟又道,诶,柳絮姐姐你说,如果大夫人真的嫁过去了,那位秦大人该不会折腾咱们大姑娘吧!
云彦菁听到话,不由得也支起了耳朵,只听见柳絮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这些官老爷是最要面子的,就是为了官声,秦大人也不可能对大姑娘怎么样啊!再说了,就算他存了那个心思,大夫人嫁过去后,秦家掌管内务的便是大夫人了,大夫人怎么可能由着别人欺负大姑娘!
听了这话后,云彦菁突然彷如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是啊,就算秦晋远想要为难她,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这一刻,那些让她辗转反侧了一夜的问题都似乎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对啊,就算刘氏嫁人了,她还是她的母亲啊。
她这一辈子这么苦,难道还不能让她得一个顺心吗?
云彦菁忽然又想到昨晚王伯颐说的那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些事情谁能管的了呢?
是啊,她又怎么能管的了呢?
云彦菁在屋子里坐了许久,直到自己的大丫鬟菱歌进来替她洗漱。
她坐在屋子里,倒把菱歌吓了一跳。帮她穿衣洗漱之后,菱歌正准备去叫王伯颐起身,却听到云彦菁轻声说了一句。
让他再睡一会。说罢,便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子。
云彦菁收拾好自己出了门后,她在园子里闲逛了几圈,恰好走到湖边上。
清晨的湖面带着丝丝的雾气,湖面上莲花荷花正是盛放的时候。湖边上可隐隐看到菡萏院的屋檐。云彦菁站在原地,望着那露出的一角歇山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抬脚往菡萏院走了过去。
她方绕过湖畔,便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姐姐!
云彦菁扭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粉色吉祥如意双团花绸缎褃子的少女站在她身后。
那少女梳着妇人髻,虽是面容稚嫩,却微微隆着小腹。
云彦菁见到是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又来做什么!
云彦茉却似是丝毫没有意会到她的不满一般,轻笑着道:妹妹听说大伯母病了,姐姐又正好归宁,我心中挂念的紧,便想着来看一看你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般好声好气的同自己说话,饶是云彦菁性子不好,也不好意思还说她,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云彦菁却是笑了笑,问道:大姐姐可是去看大伯母?见云彦菁不答话,她却是叹了口气,道,也是,母女连心,纵然大伯母做出了那等事,大姐姐也是舍不得见大伯母吃苦的。
云彦菁听她这话,觉得扫了自己的面子,嘴硬道:谁说我是去看她了!我只是随便溜溜弯儿,和她恰巧走到这里罢了!
云彦茉笑了笑,道:恰巧我也是在遛弯,那妹妹便陪大姐姐说一会子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比较短小,不好意思了大家!
鞠躬,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们
第86章 归宁(五)
大约是因着心中装着事,云彦芷这一天起的极早,正用着早点的时候,却听见雨晴走进来轻声道:姑娘,昨天晚上大夫人又发起热了,大约是听说了昨天大姑娘的话,才反复起来
云彦芷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道:撤了吧。丫鬟们进来将早饭都撤了下去,只听得云彦芷起身道:去一趟菡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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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上京尚且有几分凉意,云彦芷披了件薄薄的披风,身后跟着雪霁。
菡萏院建在湖边,湖面上挤挤挨挨的养着莲花、荷花,有风吹过,整池的花便如波浪一般轻轻浮动着,向前推移。
云彦芷来不及欣赏这一池美景,她刚刚走到菡萏院门口,便听到室内传来的压抑着的争执声。
那个压抑着哭声的声音是刘氏,而另一个充满着怨毒、说话毫不留情的声音,不是云彦菁又是谁?
云彦芷快步走到门前,只见刘氏的大丫鬟碧桃守在门口,满脸愤恨的望着那扇门。见到她来了,忙向她行礼,道:二姑娘,大姑奶奶和三姑娘一并过来了,大姑奶奶原本是来探望夫人的。谁知三姑娘竟然一再挑拨,说起了去了的大老爷,大夫人言辞便有些锐利,两个人竟是因着这个吵了起来。
听到云彦茉的名字,云彦芷刚刚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气又一次翻滚了起来。
云彦茉,为什么每件事情都有她掺和!
昨日明明云彦菁已经被劝的动心了,可谁知道今日被她这么一挑拨,竟然又对刘氏恶语相向了起来。
哈!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人,居然敢责备我的父亲!我爹爹就算千般不好,他也不像你,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来!
云彦芷听见里面的争论越来越凶,心中便是一急,不由得推开了那扇门。
云彦菁站在屋子中间,正满面怒容的说着什么,一边说,手一边还在激烈的比划着。她身边站着云彦茉,似是在劝说她,但面上却挂着奇诡的笑容。
而刘氏则瘫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她面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三人中首先注意到她的竟是云彦茉,云彦茉扯了扯云彦菁的手臂,带着微笑,向她行了个礼,轻声道:二姐姐。
云彦芷看着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云彦菁正在气头上,被云彦茉那么拉扯了一下,心中不由得越发生气,对云彦茉道:你怕她做什么!她不过和这个女人是一丘之貉罢了!都是没有廉耻的东西!你怕她做什么!
云彦芷本就生气,谁知云彦菁竟然这般搅不清楚的连带上了自己,她不由得怒气更胜,道:大姐姐说话可要注意些!大家闺秀口出恶言,辱骂自己的母亲和姐妹,难道就是什么有廉耻的行为了吗!
被她一通抢白,云彦菁本就在气头上,如今更是不管不顾了,骂道:哈!别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来指责我!她指着刘氏和云彦芷,道,你们两个,一个抢了自己姐姐的姻缘,害得我被退婚;另一个则不守妇道,居然想要撇下自己的女儿再嫁!都是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有哪点说错了吗!
刘氏听到她的指责,身子抖得仿若筛糠一般,她本就在病中,被这么一刺激,不由得面上那股子灰气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云彦芷看到刘氏瘫倒在椅子上,整个人心痛至极的样子,不由得心中盛怒。
却听得云彦茉又开口说了一句什么,虽然是劝告的语气,但却闹得云彦菁眼中的怒火越发旺了起来。
大姐姐,二姐姐也是好意。刘氏毕竟是您的生身母亲,纵然她犯了大错,您也不能这么说她啊。
云彦菁听到她的劝告,怒气更甚,不由得指着刘氏骂道:她算个什么!我可没有这般不知廉耻、没有人伦的母亲!
刘氏被自己心心念念的亲生女儿这般指责,身子猛地一抖。她颤抖着闭上双眼,留下两行泪水吗,整个人竟是露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来。
云彦芷一直知道云彦菁性子执拗,容易被他人利用,谁知道她竟是到了不晓事的地步。她看到刘氏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越发愤恨起来,心中似是有一团火,似是要将云彦菁打醒一般。
谁知云彦茉又道:大姐姐,纵然刘氏改嫁了,和您的情分也是在的,血缘是没法子分割的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耳边传来一阵巨响,面上火辣辣的疼,云彦茉被这么一扇,立刻便愣住了,看向向她动手的那人。
整个屋子似是被她这个动作统统震惊到了一半,所有人都不敢做声,连盛怒之中的云彦菁都不说话了。
只见云彦芷将因力道而疼的通红的手收回,她盯着云彦茉,一字一句地道:这一巴掌,不仅仅是因为咱们两个之间的旧怨,更是因为你挑拨大伯母她们的母女关系。云彦茉,做人要张脸,连脸都不要了,只能吃别人的巴掌!
云彦茉似是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一般,她捂着自己的脸,双眼中充斥了怨毒的神情,那眼神竟是看的人不寒而栗。因着刚刚云彦芷那一巴掌的力道太大,她头上的发髻被打散了,一双眼睛透过发丝的间隙死死盯着云彦芷,狠声道:云彦芷!你不就是仗着 自己投了个好胎,才敢这般当众羞辱我吗!若咱们两个的母亲掉了个个儿,如今在何家,给一个同进士做妾的人就是你!你居然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她说着说着,眼神越发偏执起来,竟是举起了手臂想要对云彦芷动手。
然而她的手掌还未落下,却被一旁的雪霁死死的抓住了,云彦芷瞥了她一眼,对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碧桃道:还不叫婆子进来,把她给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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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桃方才如梦初醒,叫来了守门的婆子,也不顾云彦茉的挣扎和咒骂,硬生生将她拖出了门。
云彦茉一路被拖着,还一路咒骂着什么。
云彦芷!你害我姨娘出家!你记着,我早晚会十倍八倍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云彦芷听得烦闷,身边的雪霁瞥见她的脸色,忙道:还不把她的嘴堵上!
一个婆子听到吩咐,忙去寻东西塞云彦茉的嘴,然而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找不到。另一个婆子则机灵些,一边用手制住云彦茉,一边卸下了自己腰间系着的汗巾子,随便团了一团,便塞进了云彦茉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进展太慢了啊,下一章争取解决大伯母和云彦茉的事
第87章 归宁(六)
云彦茉被那汗巾子塞得口不能言,那婆子是做粗活的,身上的东西自然满是污垢。云彦茉挣扎不过那两个婆子,被硬生生的拖了出去,口中呜呜咽咽的。
两个婆子将她拖到了菡萏院门口,一个婆子问道:二姑娘也没说拖到哪里,咱们把她放哪?
另一个稍机灵些的婆子跳脚,道:自然是扔出府去了!她如今跟咱们永昌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指望谁能怜惜她吗?
两个婆子一路拖着云彦茉,好不容易将她拖到了府门外,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精细人,况且云彦茉这一路挣扎,让她们也多费了不少力气。
婆子们如丢麻袋一般将她丢出了府门口,云彦茉被扔的一个吃痛。却是撞到一个人的腿上,她一惊,抬头正正对上何夫人满是厌弃的一双眼。
何夫人看着她,阴测测的一笑,云彦茉想起何夫人的手段,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
菡萏院内,云彦菁被云彦芷的爆发吓了一跳,后来她眼见着一向谨小慎微的云彦茉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不由得越发震惊,竟是一时忘了正在和刘氏吵架的事,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敢出声。
直到云彦茉被塞上了嘴,如麻袋一般被拖出菡萏院后,她方回过神来,面前云彦芷正看着自己,神色复杂,眼中充斥着自己读不懂的东西。
她想起刚刚云彦芷的雷霆手段,不由得心下一紧,忙色厉内荏地道:你做什么!我我可没惹到你!
云彦芷不妨她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原本的怒意被她不着调的这么一句话冲淡了许多。
一旁的刘氏看着她,竟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走到云彦菁面前,仿若护崽的母鸡一般站在云彦菁和云彦芷的面前,双眼中充满了哀求,她张口,声音嘶哑着道:阿芷,没事的,我们母女吵架玩儿呢,你莫要当真。听话,回你的院子去。
云彦菁盯着面前刘氏瘦弱的背影,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
刚刚自己火气上头,那般的辱骂她,连云彦芷这样一个外人都忍受不了,而此刻,她竟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挡在自己面前。
刘氏穿着中衣,一身素缟,她忽然想起从前云昌泰去世的时候,她和刘氏一起为云昌泰守灵时的事。
云昌泰去的突然,他生前又是那么一个闻名上京的败家子,前来吊唁的人自然看热闹的更加多些。
祖母受不了丧子与丧夫的双重打击,一病不起,刘氏操持起了两个男人的丧事。吊唁的人不怀好意,对她们母女二人指指点点的,而刘氏却是充耳不闻,只将小小的她挡在自己身后。
那时她望着母亲的背影,刘氏的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不算高大,却让她无端觉得安心。
好像暴风雨之中的港湾,将所有的风暴隔绝在外。
比起十几年前,刘氏变得瘦弱了许多,因着病重,她的脊背挺不直了,甚至还有些颤抖。
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是一阵后悔涌上心头。
刚刚,她都说了什么啊!刘氏不顾病痛也要护着自己,而自己却是丝毫不顾及她,用最尖刻的词汇在外人面前将她羞辱的遍体鳞伤。
她思及此处,竟是不管不顾的坐到了地上,彷如一个小孩子般大哭起来。
刘氏听到她的声音,便是一惊,忙扭头坐到地上去安慰她。
她一向冷清惯了,从未去安慰过旁人,此刻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她拿着自己的衣袖去给云彦菁拭泪,一边擦,一边笨拙的安慰道:莫哭了,阿菁莫哭了,再哭眼睛都肿了
云彦菁听到她的劝告,却是哭的越发凶了,泪眼朦胧间看见刘氏满是担忧的一张脸,她竟是一把抱住刘氏,不管不顾地在她怀中大哭起来。
刘氏不经意被她抱了个满怀,愣了一愣,听见她的哭声,忙拍着她的背,软语劝慰。
又是哄又是劝,过了好一会,云彦菁方才停了哭声,然而她哭的太久,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她方才哭的太凶,整个人闭住了气,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像是小孩子一般。
云彦芷看着她们二人,神色有些复杂,此刻云彦菁虽是因为刘氏那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暂时站在了刘氏这一边,但是她却总觉得不够稳妥。
昨日徐氏是怎么劝说她的,云彦芷站在窗外,亦是听了个大概,而今日,只云彦茉这么轻轻一挑拨,云彦菁立马便倒戈到了另一边。
如果不说清楚,刘氏改嫁的事情在云彦菁心中会永远是一个心结,指不定什么时候,云彦茉便又爆发一次,将刘氏放在最痛苦尴尬的地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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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应当将此事说开了才对,云彦芷心中默默的想着。
待云彦菁收拾好了自己,云彦芷斟酌着,开口道:大伯母今日太过疲乏,不如先暂且歇下吧。
云彦菁的任性性子上来,听到她这么一句话,本是不愿走的,正待反驳时,恰恰对上云彦芷清凌凌的一双眼,她突然想起刚刚云彦芷是如何对付云彦茉的,心中一骇,竟是听她的话站起身来。
云彦芷命碧桃安置好了刘氏,见一切妥当,方才和云彦菁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菡萏院。
正值盛夏,抱朴园花木葳蕤,阳光恰巧是最烈的时候,两人一路挑着阴凉的地方走了出去,绕过湖边,云彦芷竟是在湖畔的一个八角凉亭门口停住不动了。
她转过身去,对身后的云彦菁轻声道:大姐姐,我有话和你说,不如去亭子小坐一会吧。
云彦菁正待拒绝,谁知云彦芷竟是不顾她的反应,径直走进了凉亭内。雪霁将亭子里收拾齐全后,竟是头也不回了走了出去。
云彦菁无法,只得坐在云彦芷身边。
她没有看云彦芷,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哈亲们,今天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没时间更完这一章了。。。
第88章 说理
亭子内的气氛有丝些微的诡异,云彦菁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自打坐下之后,就从未往云彦芷的方向看过一眼。而云彦芷则恰恰相反,视线一直停在云彦菁身上,没有移开过。
这对堂姐妹就这般诡异的对坐在亭子之中,一个正襟危坐直视前方,另一个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对方。
到底云彦菁道行浅,最先忍受不住这种气氛,开口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怎么不说?
云彦芷却是半晌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直到云彦菁无法忍受的时候,她方轻声叹了口气道:大姐姐心中应当明白,我是为什么而来。
云彦菁身子便是一僵,云彦芷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她正待说话,却听得云彦芷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按理说,咱们府上,二房与长房之间是有些龃龉的,而且此事牵扯到云彦茉,她也算是我二房的人。这些话实在是不该我一个小辈来说的。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彦菁,见她面色有些惨淡,但好在并没有插话,便又道:但有些话,我实在觉得应该让大姐姐知道。
云彦菁却是没有答话,只静静看着亭子外面,湖面上菡萏挤挤攘攘,好不热闹。风吹过便有露水落在水面上,而那涟漪却是看不见的。
云彦芷见她没有反对,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大伯母对大姐姐究竟如何,大姐姐心中自然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当初大姐姐险些许给了何家表哥,也是大伯母先看清了何表哥的为人,才让大姐姐免去受苦。
云彦菁听到何康辉的名字,心中不由得一动,的确是,若不是刘氏看人看的明白,只怕自己就要被旁人嘲笑姐妹共事一夫了。
她淡淡的点了下头,云彦芷看见她给了回复,便又斟酌着说了下去:我知道大姐姐与云彦茉从小一起长大。打小的情谊,我不敢说什么,但很多事上,她的确做得不对。我只是指出几点,大姐姐听我说的对不对。
第一,且不说如今,当初何表哥是祖母为大姐姐选定的夫婿,这件事家中姐妹都是知晓的。既然是未来的姐夫,我们除了以礼相待,也要越发恪守规矩,不得做越轨的事。咱们姐妹六人中,三个年纪小的妹妹都晓得男女大防,不做越轨的事,而她到了说亲的年纪,又如何能不晓得厉害关系?
云彦菁听着她的话,背渐渐的挺直了起来。
这是其一。其二,自古晚辈不可议论长辈之过,若我没猜错的话,大伯母的事应当是云彦茉告诉大姐姐的。先不说她说的有没有添油加醋,她一个小辈议论长辈,本就是有失德行的事。
云彦菁听到这里,嘴唇微微翕动,低声反驳道:她也是和我说小话说惯了我们两个从小就这般。
云彦芷却是叹了口气:那我敢问大姐姐,从前你们说小话,可有说过祖母的?或是明太夫人的?疏不间亲,这般浅显的道理我都懂,三妹妹那般的人精又怎会不知道?
见云彦菁脸色一变,似是想通了这一节,她又轻声道:三妹妹此番作为,本就容易令人误会她是存了挑拨之意,她那般谨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更何况
她语气一变,声音重了些许:那一日是大姐姐出阁的日子,让你揣着这么大的一桩心事出阁,你在婆家还要担心娘家的事情,你可能过的好?她可曾为你想过?
说到这里,云彦菁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云彦芷却仍是十分平静的样子,平静的,给了她更加致命的一拳。
更何况,大姐姐有没有想过?二妹妹为什么在你出阁之后,突然从一个通房丫鬟升为了妾?祖母可是说了,大伯母的事是何家伯母告诉她的。何家伯母一直身在江宁,又如何能知道咱们上京人都不甚清楚的秘辛?谁最有可能知晓这些?谁又在这件事之后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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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菁被她这一番话说得背心发凉。这话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只差告诉她那个明确答案,那个云彦茉为了在何家站稳脚跟而出卖娘家亲人的答案!
云彦菁抬头看向云彦芷,她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但却极为明晰的说出了所有的真相:我不知云彦茉和大姐姐说了些什么,但听大姐姐的理解,她说的,也是有失偏颇的。先不说那些前人旧事,听大姐姐的意思,大伯母似是一心想要抛下您改嫁。但大姐姐可曾知道,你出阁的那天,伯母曾命人抄捡过菡萏苑,但只抄出了一封与秦大人有关的信,在那信上,大伯母是明词拒绝了秦大人的!
云彦菁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管云彦茉知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对自己说的话里有添油加醋已经是肯定的了。
再说大伯母与秦大人的前尘旧事,据明家太夫人所说,大伯母最早与秦大人定过亲的,但奈何天意弄人,刘大人以为秦大人葬身在了蜀地,方才将大伯母许给了大伯父。他们二人这才阴差阳错的渐行渐远的。她似是毫不在意云彦菁的脸色,淡然道,明太夫人也是觉得可惜,前日才亲自上门,帮秦大人来提亲的
听到明太夫人的名头,云彦菁似是整个人都晕了一般,喃喃问道:这件事,世祖母也知道吗?
云彦芷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错,大姐姐出阁第二日早晨,明太夫人便来提亲了。
第89章 问询
明府。
明老夫人年岁渐长,心中装不了事情,因着心中挂念着云家的事情,倒是一整宿都没能睡着。
她睁着一双眼直到了天亮的时候,身边的大丫鬟翠翘上前来为她打床帘子,她方才起身了。
用早膳的时候,彭氏进来请安。大约是瞥见了她面色不好,彭氏一边为她布菜,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今日您脸色这么不好,不如先歇息一番,晚些去云府吧。
自打今年冬天彭氏擅自为她换药的事被捅出来之后,彭氏待她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像是对待一尊佛般,恨不得每日将她供起来。
明老夫人没说什么,彭氏明白自己讨了个没趣,便对这事绝口不提了。
待用完早膳,彭氏命人去准备车辆。明老夫人坐在堂上等着出门,眼下有显而易见的乌青,屋内静悄悄的。
一切收拾妥当,正待出门的时候,明靖珩却是突然走了过来。
明老夫人虽然心中装满了事,但看到自己的小儿子,也只得扯出一个笑容,问他道:今日你不是要去东宫吗,怎么回来了?
明靖珩却是一改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面上挂着少见的严肃,对她道:娘,您是要去云家吗?
明老夫人知道他担心自己,只当他是要劝自己不能趟这一趟浑水,她心中一暖,对他解释道:阿寄,做人要言而有信,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云伯母,就要
明靖珩却是摆了摆手,打断她道:我不是来劝阻您的,你一定要去的话,就带上我吧。您如今身体也不好,我跟着您,还能放心点。
明老夫人抿着嘴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两人正待走出屋子,去往云家的时候,却听到外面彭氏声音僵硬地道:王少夫人,此处不是你能硬闯的,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那个王少夫人,明靖珩脑子蒙了一瞬间,但下一刻,那位王少夫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是来寻明伯母的问事情的,国公夫人还要拦我吗?
这分明是云彦菁的声音!明靖珩这才反应过来,云彦菁几天之前刚刚嫁给了大理寺卿王家的长公子,如今已经是王家的少夫人了。
屋外一阵争论之声,明老夫人叹了口气,快步走出门,对着站在院子里理论的两个女人道:有什么事情进屋说吧。
看到明靖珩的时候,云彦菁静了一刻,但下一秒却是晓得低身向他行礼。
明靖珩却是愣了一下,才向她还礼。明老夫人看着他们两人相对还礼,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云彦菁一向是趾高气扬的,何曾有过这般礼数周全的时候?想来在王家,一定没少受搓揉吧。
她这般想着,语气不由得柔软了下来,对她轻声道:阿菁,有什么话,你便问吧。
云彦菁站在那处,却是不答话,明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对一旁的彭氏道:今日不是府中发月前吗?你先去忙吧。
彭氏的表情有些僵硬:母亲,我还是陪着您
明老夫人却是打断了她的话:阿菁和我说说话,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先出去吧。
她的口气虽然柔和,却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彭氏不能当面反驳婆母,只得讷讷退了下去。
彭氏离开后,明老夫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儿子,道:阿寄,你也出去吧。
明靖珩本是不愿出去的,正待拒绝时,却看到一旁云彦菁咬着嘴唇看着他,他突然明白过来,在这件事上,他不过是个外人,如果真的想解决问题,他只能出去,让出空间,让她们详谈。
他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出了门后,却是站在了南窗之下。
屋内没了外人,云彦菁终于开口,问得却不是明老夫人准备好答案的那个问题:云彦芷说您知道我母亲从前的事,您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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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本是做好了被她责问的准备,谁知她竟是问了这么一个答案,明老夫人愣了一刻,面色变得柔和起来,将刘氏与秦晋远的旧事慢慢道来。
云彦菁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默默的听完了整个故事,她一直低着头,明老夫人心中有些没底,轻声问她道:阿菁?
云彦菁有些沉默,面上紧紧的,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所以,我的父亲对我母亲一直不好吗?
明老夫人突然有些心疼她,虽然云彦菁做不成她的儿媳妇,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份情分是掺不得半分假的。
一个孩子,要推翻她心中原有的想法,去承认自己的父亲的错误,甚至是去相信自己父亲并不是一个所谓的好人,实在是件太难过的事情。
你父亲,他
她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却被云彦菁打断,她的声音有些发闷,鼻音浓重,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您不用帮他辩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上京的人不都说了好多了吗我只是,让我去相信这一点很难受。
明老夫人心中难过,正待安慰她,却见云彦菁反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您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母亲?
明老夫人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确,她对她一直另眼相看,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蕙行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推辞不过造成的,所以她一直存着对蕙行的歉意,才对云彦菁处处照顾。
人人皆知,英国公府一向阴盛阳衰,永昌伯府的大姑娘入了英国公老夫人的眼缘,对她像是对自己的亲孙女一般好,但少有人知道,明家的老夫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明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云彦菁却是突然笑了一声:你对我好,是因为对不起我母亲;祖母对我好,是因为想要通过我补偿我父亲。我这辈子,真是有意思,为什么你们在我身上看到的都不是我,而是别人?
我倒宁愿你们都对我不好,也不愿意成为你们弥补别人的工具。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渐渐听不见。
明靖珩在门外听着,她这么一句话,却说得他也一并难过了起来。
云彦菁似是恢复了过来一般,自嘲的笑了笑:罢了,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定是觉得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受尽宠爱,却还非要矫情地推让出去。
明老夫人心中难受到了极点,对她解释道:阿菁,最开始我对你好,的确是因为你母亲,但是后来,却是因为你这个人了。
云彦菁却是摇了摇头,道:明伯母,您没什么需要和我解释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您对我好,我还是要谢谢您,毕竟,您给的那些关心不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笑道:二妹妹说我,想要攥住的东西太多了,但是就和用手去攥沙一般,这样只能让一切都攥不住。她说,我应该试着去别那么要强,试着去对一些东西放手。
她抬起头来,面上带着未干的泪水:母亲的婚事,我同意了。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哪里管得住呢?只是
最近,你们不要再见我了,我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去平复。我们最近不要再见了。
她扔下这句话后,便推门走出了屋子。
明靖珩见她离开了,忙走进屋里去瞧母亲,只见明老夫人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面上带着些泪水。他将明老夫人轻轻搀扶了起来,明老夫人似是极疲惫一般,只轻声对他道:你现在去秦家捎个口信,就说,我老太婆幸不辱命,总算是把从前的错误弥补过来了。请秦大人准备过定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旅行归来了,谢谢亲们一直的等待
第90章 但行善举
刘氏与秦晋远的婚事办的极为低调,大约是因着双方都不是头婚,况且他们这一场婚事本就是争议颇多的,太过高调,反而会惹人非议。
席上,双方只请了云家、刘家和明家这三家。秦家偌大的花厅之中,空空荡荡的摆了三桌酒席。
席上摆着大大的螃蟹,混着桂花的清香和清冽的酒香。刘氏大病初愈,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腰身处有些空荡荡的。新人三拜之后,入了洞房。云彦芷却看到刘氏分明扭了扭头,向云家这一桌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看的是云彦菁的座位,自打那一日,云彦菁同意了刘氏的婚事,便再也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刘氏知道她需要些时间去接受,但每当看到那个空着的座位,却觉得好像所有的喜悦都被一头冷水泼灭的干干净净了一般。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吧。
幸好王伯颐代云彦菁来了席上,见到她,还向她解释道:阿菁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也没胃口,她最近刚刚接过官家的担子,每日里事情基多,我便代她来向母亲贺喜
他越说越说不下去,母亲的婚礼,女儿纵然再忙,再难受,想来的话,也是能抽出空来的吧?
刘氏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因着都是熟人,这场婚礼虽然人少,倒也不算冷清。酒席吃到一半,王家的老夫人便命人撤去了男女宾之间隔着的屏风,三家如今已经是通家之好,这些虚礼倒也没什么必要再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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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地位崇高,为人又随和,身边围了好几个姑娘家,一桌子女人说说笑笑的,温馨之中,倒也不失热闹。
酒过三巡,明老夫人年纪大了,便要去更衣。彭氏见状,忙走上前去,打算搀扶明老夫人下去,谁知明老夫人竟抓住身边云彦芷的手,轻声对她道:阿芷,与我一同去吧。
听到她这句话,云彦芷心中有些犯晕,她抬起头往男宾那边看了一眼,见坐在斜前方的明泽效向她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她方才扶着明老夫人站起身来。
老人家动作迟缓,走起路来慢悠悠的,云彦芷只得放慢了脚步去迎合明老夫人。
秦家的院子修的极好,小巧精致,颇有种江南园林的意味。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曲曲折折,三步一景,五步一阁。云彦芷搀扶着明老夫人,明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翠翘静静的跟在身后,四周寂寥无声,唯闻几人衣服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明老夫人笑道:此处倒是景色极好。
翠翘笑着问道:老夫人可要在此处坐一会?
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问云彦芷道:阿芷不如陪我坐一会?咱么两个也好说说话。
云彦芷这才反应过来,明老夫人哪里是想要去更衣,不过是借着这么个街口,想同她说事罢了。
她突然生出一种紧张之感,但明老夫人发了话,她也只得点了点头。
翠翘笑道:那老夫人,奴婢这便去寻坐垫过来。
明老夫人却是一挥袖子,道:不过略坐一坐罢了,不用那么麻烦。看到翠翘手上捧着她刚刚换下的衣服,又道,你把我那件薄披风铺到那边走廊栏杆上就好了。
云彦芷伺候着明老夫人坐了下来,身下的披风薄薄的,有些发皱,天空中月色如水,树木宛若水中的藻荇一般游离着。
云彦芷心中的紧张之感被这般美景冲散了些。这般的感觉,就好像小的时候虽着父亲在任上,大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抛去了所有的拘束,一家子坐在地上赏月一般。
翠翘被明老夫人明老夫人轻声对云彦芷道:我听说,这次小秦大人能知道蕙行的消息,多亏了你。
明老夫人的话无异于一枚炸弹,在云彦芷脑中猛然炸开,炸的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让雪霁的哥哥去报的信,雪霁和她的哥哥是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难道是秦家的人认出了她的人,将此事捅了出来?
老人一向浑浊的目光此刻却极为严厉,仿若钢刀一般,在她身上寸寸刮过,让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只得低声回答道:是。
小辈插手长辈之间的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隔房的侄女,却插手了长房伯母改嫁的大事。
她虽然只是命人为秦晋远报了一个信,但这般的举动,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与吃里扒外也差不了什么了。
明老夫人做了那么多年明家的宗妇,对这些事情只怕是会更加厌恶吧。毕竟她的所作所为,虽然成全了刘氏,但却伤害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且,将明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突然嗓子有些发紧,明老夫人可是明泽效的祖母啊,她怎么可能让做过这般离经叛道时情的女子做她明家的宗妇?
云彦芷想通这一点,突然脑子有些发晕。她当时帮刘氏时,只想到了此事对云家会有怎样的影响;却没想到若是她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了,对她自己会有怎样的后果。
明老夫人的脸渐渐变得有些严肃,她一向带着笑意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你可曾想过,若是这事让别人知道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云彦芷低下头去,沉默不言,明老夫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个待嫁的姑娘,你觉得,上京哪个高门大户敢娶你这样一个愤世嫉俗,不顾家族荣辱的媳妇进门?
还有你的妹妹们,她们也许从此会因为你这个姐姐而影响到自己的婚嫁。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做下此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云彦芷被她这一通话说的脑子发懵,却无从反驳。
的确是她疏忽了,明老夫人的话仿若是掐住她的七寸一般,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除了对不起,她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明老夫人一向慈爱的面容严厉的吓人,她厉声道:你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你该对不起的是你云家的人!我且问你,若是还有第二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云彦芷对明老夫人一向崇敬,大约是她从未得到过何氏的宠爱,所以明老夫人对她的好,在她心中便成了一种补偿。
从前生开始,她便没有想过去骗明老夫人,即使是这一次,明老夫人生了这么大的气,她也不愿去骗她,只低下头,不再说话。
见她一副死犟到底,打死不说话的样子,明老夫人似是越发生气,道:怎么不说话!你可知你这次错在哪里了!
见她吓得只敢低头哭泣,明老夫人道:你错在帮别人,却不知将自己的后路铺好,将自己的一摊子事收拾干净!
呃
云彦芷不耐她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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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见云彦芷眼角挂着泪水,满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再也绷不住面上的严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呃?呃?呃?
明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看上去沉着精明的很,结果我一吓你,你还不是这般样子?这次幸好是我知道了,帮你处理干净了。你可有想过,若是别人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云彦芷被她说的头脑发懵,一时竟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她。明老夫人看她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又道:你记着,只要死不认账,装成没事人就好了。上京的这些贵族间做事,都是要扯一块遮羞布的。你不承认,没人敢相信是你做的,就算是你做的,他们看你毫无反应,也不敢确认是你,最多也就是背后嚼几句舌根罢了。
云彦芷此生第一次感觉到身份带来的好处,她懵懂的点了点头,明老夫人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伸手摸上她的发:你是个好孩子。有时候,举手之劳的事,不妨帮人家一把,但也要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纵然没法子护住自己,也要记得,你身后还有整个云家做靠山,实在不行,你曾经在汤药的事上帮过我,明家难道会放你不管吗?
云彦芷心中暖暖的,点了点头,明老夫人看着她,喃喃道:老话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但若真的没有好处,又有几个人愿意做好事呢?
第91章 家世
月从院子中间的太湖石上升了起来,将怪石嶙峋的漏洞一一穿透,在地面上洒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远处传来觥筹交错的嬉闹声,但是却远远的,似是与此处被天然的隔开了一般。美景如斯,明老夫人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月色。
走在她身旁的翠翘亦是抬头看着月光,明老夫人轻笑,问她道:你想问什么便说吧。
翠翘低头应了声是,恭敬的问道:奴婢只是有些疑惑,您为什么对云家的二姑娘那么上心?
明老夫人笑道:对她好,自然是因为她值得。一是因为这孩子的确心善,蕙行的事,还有当时我那汤药的事,你看看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孩子,哪个会愿意去管?就凭她让我少吃了那么多苦头,她有难时,我也应该帮一帮她。
翠翘若有所思的应了声是,附和道:云二姑娘的确是难得的人物,性子温和,样貌好,为人又纯善。老夫人一向爱惜小辈,况且云家跟咱们又是世交,您心疼一些,也是应当的。
翠翘停了停,等着明老夫人接着说下去,但明老夫人只说了第一个原因,后面的原因却是怎么都不愿意说下去了。
她搀扶着明老夫人向前走去,明老夫人头上累丝金凤口中衔着的流苏在额前莎莎作响。月光之下,老人眉头微皱,似是在想些什么。
第二个理由自然是存在的,只是她不愿和翠翘说罢了。
那一日她带着阿寄去云家探望刘氏,阿寄对着云彦芷是个什么态度,她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对自己这个小儿子一向宠溺,他既然喜欢,这姑娘也不错,她自然是想要娶进他们明家了。
其实,就算阿寄对这姑娘没有什么感觉,她也想要求娶进来的。只是从前不知这孩子是配泽效更好,还是配阿寄更好一点。
若说性格上,阿寄的性子跳脱,的确适合娶一个稳重一点的媳妇来据一据他。而泽效本身就够沉稳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已经是闷葫芦的性子了。若是给他娶妻,实在应当寻一个活泼些的才好。
况且,让云彦芷嫁给阿寄,她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隐秘的原因。明泽效幼年丧母,在明家的时间其实并不比在他的外祖父卢老将军家的时间多。
对明靖珩,她可以任意笑骂,而对明泽效,她却总是觉得隔了一层。
而且,以云彦芷的身份,配明泽效,做英国公府的宗妇,其实还是差了一点的。虽然这孩子哪一方面都好,虽然手段稚嫩些,但好歹也是个心中有成算的孩子。她自己虽然觉得不错,但明泽效的亲事,岂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早在彭氏进门的时候,卢老将军就发过话,明泽效的亲事,他是一定要过问的。
想到明泽效的亲事,她不由得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明泽效是嫡长子,又是未来的英国公,他的亲事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有个彭氏那般厉害的婆婆、卢家又是各种挑剔,只怕这孩子的亲事,比起阿寄的亲事,更要让她伤脑筋。
目送明老夫人离开之后,云彦芷没有立即走回花厅,只是静静的坐在栏杆上,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明泽效走到假山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般的一副美景。月光下,桂花静静飘落,华服的少女斜倚着栏杆,静静地等待着。
而她等的人,便是他。
想到这一点,他突然嘴角带上了一丝微笑。
看到明泽效从假山边上绕过来时,云彦芷的唇角也不禁染上一丝微笑。
明泽效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坐在栏杆之上,她心中欢喜,双脚一荡一荡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侧过脸,笑着看她:这么高兴?映入眼帘的是她盈盈的笑意,云大姑娘和大伯母之间和好了吗?
云彦芷叹了口气,道:大约没有吧,今天大伯母的婚礼,大姐姐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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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泽效想起云彦菁一贯的性格,却是失笑道:她那个性格,若是来了,才真是不合常理。
云彦芷听到他这般笃定的口气,长长的哦了一声,斜撇着明泽效道:没看出来,你对我大姐姐,倒是挺熟悉的。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淡淡的撒娇的意味和醋意,他一下子面颊通红,连忙站起来摆手,和她解释道:不是的,云大姑娘一直和阿寄有婚约,我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意思?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比较熟悉而已。
云彦芷侧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拼命解释的样子,心中突然甜甜的,她打断了他的解释,道:好啦,我逗你玩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段时间,因着刘氏的事情,他们已经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见面了。短暂的相聚时间,她不想再谈论旁人,两个人并肩坐在月下,聊起了他们各自的生活。
不知为何,明泽效这一日的话比起从前多了不少,他似是有些紧张,搜寻着近日有趣的事情说给她听。
前些日子,番邦上供了一对上品的獒犬。宫中陛下年迈,对它们不感兴趣,便赏给了太子。太子妃被獒犬吓得不敢出屋,太子殿下只得让给了阿寄。说来也奇,那獒犬认了主之后,就死死守在阿寄那个院子,弄得他屋里的丫鬟们一个个都不敢进门。祖母也厌烦的紧,偏偏是太子殿下所赠,怎么也不能丢掉。
听到明泽效的名字,云彦芷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她明白,若是想要嫁给明泽效,明靖珩是她心中一个怎么也无法绕过去的坎,她必须强迫自己适应,但是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她还是下意识的反感。
然而面上却不能露出丁点的痕迹,她只能笑着应和道:阔云堂的确是不适合养獒犬。她又问道,你最近如何?卫所那边事情多吗?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偏差的话,再过两个月,边关又要重起战火,两个人相聚的时间只怕不多了。
因着紧张,明泽效丝毫没有注意到为何云彦芷会知道云阔堂,他接道:还好,如今四海靖平,除了每日操练,倒没有太多的事情。
他的声音忽然顿了顿,轻声唤她的名字:阿芷?
云彦芷抬头,有些疑惑的应道:嗯?
他有些紧张,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往常的时候,她这一双眼看上去总是太过冷淡,太过遥不可及。而此刻,她眼中带着疑惑和淡淡的笑意,却近的仿佛伸手可及的星星一般。
我想和你说一说我家中的事。
她的容色变的正式起来,身体无意识的坐正了,将双手交叠在腿上。他这般态度,让她也无端紧张起来:你说吧。
若是放在往日,她这般紧张,他定是要逗一逗她的,可是此刻,他却是没了这种心情: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母亲,是我的继母。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泽效看见她茫然的眼神,顿时觉得越发难以启齿:但是,我和母亲的关系,并不是你看到的那般好。
我小的时候,她明里暗里的,使了好些手段,想要勾着我学坏。后来还是祖母看了出来,才破例,把我提前送到了卫所里。
这些年,她倒是收敛了些许。但是,前些时日,父亲上书为我请封世子的折子,却被她彭家人,使法子拦了下来。
他有些不敢看云彦芷,生怕她会后悔。安静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他却听见云彦芷的轻轻的一声笑。
我以为是什么呢。你看看我,英国公夫人纵然难缠,但是我好歹也不弱吧。
她的神色如常,似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英国公夫人虽然有彭家撑腰,但我云家也不算差吧。况且,明老夫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啊。
而且你想想,纵然国公夫人占了孝道,但是,她若是做的太过分了,我自然会忍让一番。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你也是知道的啊,我再三忍让,旁人也会站在我这一边的。她虽占了孝道,但是,我们也占了嫡长的。
月光下,她的面容熠熠生辉,他突然有些不想打断她。
她那么好,对一切都抱有希望,似是一点都未曾明白过她面前的是怎样一个危局。
她总是把一切往好处想,她从小到大父母关系那般好,面临过最大的危机也不过是祖母对她的不喜,又怎么会明白他所处地位的险恶?
这样的险恶,这样的危局,却是他带给她的。
他突然不愿打破她的幻想,生怕她抹去了那层粉饰太平的浮沫,看到了所谓的真相之后,会离他而去。
他沉默着听完了她的话,两个人之间突然沉寂了下来,过了一会,却听得他又道:阿芷,你不要怕。
云彦芷突然眼角有了一丝湿意,她怎么能不怕?偌大的明家,带着她前世的恐惧,还有新的问题,无论是她自身,还是外界的因素,她怎能不怕?
她刚刚反常的话多,反常的天真,不过是因为害怕。
彭氏的手段,她这个前世的妯娌又怎么会不了解?英国公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庶出的孩子,连有孕的姨娘都没能存在过,她在明家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心中没有数?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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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时候,明靖珩是太子的死党,他们五房虽然在英国公府上。但是人人皆知,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机,明靖珩未来的地位,绝对不会比低于英国公的地位。
前世彭氏的矛头没有对准她,不过是因为她从来没有站在彭氏的对立面上。
她这一世重生之后,先是处理了卢氏的事情,然后还没来得及好好喘息一下,又紧接着被云彦茉的私情所连累。
再然后,云彦茉带来的议论还没有洗刷掉的时候,又紧接着出了刘氏的事情。自打重生以来,一件事一件事赶着她,她早就对这些争斗和算计疲惫了。
若是她能够选择,她这一世最好能嫁到一个人口简单的家族去。贫寒些不要紧,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处,能够拧成一股绳,她早晚有一天会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起来。
她最不想的,便是嫁到那些复杂的豪门大族中去;而那些豪门大族之中,她最不愿的,便是嫁到明家。
可是,没办法,谁让那个人是他,纵然他的家世再不如她的意,也只能如此了。
谁让那个人是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是比较肥的,摸下巴
艾特催更的青叶亲
另外亲们,我们更新的时间改为晚上九点好吗,现在没有存稿了,七点更文实在有点赶。。。。
第92章 情深不寿
见云彦芷没有反应,明泽效不由得生出一股难言的紧张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良久,他轻声道:阿芷,你若觉得委屈了,尽管和我说。见她仍旧不答话,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如果,你现在反悔了也来得及。
他向她隐瞒了一些东西,他怕她知道之后会反悔,会后悔和他在一起。所以只好算计着时间,等到两个人情浓的时候,才敢告诉她。
他是用了手段。
所以现在,她如果反悔的话,他也无话可说。
云彦芷静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明泽效却觉得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一般,她终于抬起头,道: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就会反悔的人吗?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些许俏皮的意味,没办法,被你骗上了贼船,只能跟着船走了。
她的话打消了他全部的紧张,和缠绕他多日的忧虑,他一向是不外露的人,可是此刻,唇角的笑容却怎么都忍不住。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成亲之后,我定是要随父亲去往边关的,到时候,我便带上你。咱们在一处,彭氏的手就算伸的再长,也碰不到边疆的。
听到成亲两个字,她的面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就会说说这些好听话,想的还那么远别的不说,只说一点,就凭祖母对我的态度,只怕国公夫人也难点头让我进门。
他听她改换了对明老夫人的称呼,心中高兴,不由得调侃她道:原来我们阿芷嘴上不说,心中也是盘算过咱们的亲事的。
她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说正经事呢。
他笑了笑,道,这件事你放心,我的婚事,彭氏是做不了主的。他看了她一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又道,阿芷,我已经做好打算,过些日子,我会去一趟边疆,拜访我的外祖父一趟。
见她一脸迷茫,他又轻声向她解释了一番。
云彦芷不由得有些惊讶,明泽效的确与他的外家走得极近。但这位卢老将军竟然还能插手他的婚事,这只怕也不是一般的走得近能够解释的了的了,明家与卢家之间恐怕早早地就定下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约定。
她看着他,月光下少年的身姿格外的挺拔,再过些日子,边疆战事又起。明泽效作为英国公的长子,卢老将军的外孙,保家卫国、抵御外敌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事。
只怕他这一去,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些事情,她都是无法告诉他的,她只得轻声说:一路顺风。
她的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珍之重之的道:我等你回来。
明泽效在刘氏婚事结束后的第三天离开了京城。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炽热而强烈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般。没了徐冠桥这一只传信的鸿雁,明泽效又想了个法子,也不知他从何处寻了一只信鸽,日日为云彦芷写了信,传送过来。
于是,每天傍晚的时候,雨晴都要提心吊胆的在窗边等鸽子。她生怕被旁人发现,不敢假手他人,只得自己去侍弄那鸽子。
云彦芷如往常一般展开信,明泽效的信写的不多,寥寥几笔,多半写的是他半路所遇到的风景。云彦芷给他的回信亦是稀松平常,写的大多是一些平日的琐碎。
雨晴作为他们两个之间的红娘,却是大为不解。这两个人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写来写去,竟然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一日,她将云彦芷的回信绑在信鸽脚上之后,方对云彦芷抱怨道:姑娘,您和明公子写信,竟是写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天色渐暗,烛台之上的灯花哔啵作响,云彦芷拿了一根簪子,去挑那灯芯。听到雨晴的话,她微微一笑,道:这些事,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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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被她这么一句话说的面颊通红,她手臂上扬,将那鸽子放飞,便出门去了。
云彦芷走到窗边,目送鸽子在夕阳中渐渐飞远。
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不过是想要知道,他是否安好罢了。
大约是她已经老了吧,前世经历过了那般轰轰烈烈的感情之后。这一世,她累了,不再想要那些虚华的东西,也不再想要那些轰轰烈烈的感情了。
她折腾不起来了。
老话曾说过,情深不寿,感情太深,往往便不能长久。所以这一世,她不求明泽效爱她深沉,只求他能爱她长久。
第二日一早起来,云彦芷便被徐氏身边的月桂叫到了正堂。
她昨日睡得不好,梦中又梦见了前世的场景,这一日早上起来,便有些恹恹的,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样子,走到云家正厅的时候,竟是最后一个到的。
见她进了门,徐氏方责怪她道:你这孩子,这一日怎么来的这么晚?还不看看,你大伯母来了!
云彦芷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坐在徐氏身旁的那个穿着明紫色褃子的女子,竟然是刘氏。
刘氏的气色不错,显然在秦家过得极是顺心,见到云彦芷后,她一挑眉,微笑道:好些日子没见阿芷了,你的琵琶这些日子可有进益了?
自打刘氏的事发生之后,云彦芷便极少碰琵琶了。在琵琶这一途上刘氏算是她半个师傅,被她这般一询问,云彦芷顿时生出一种被先生考问功课的心慌来。
见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刘氏会了意,笑道:师傅一不在,你这个徒弟就开始偷懒了,嗯?
刘氏极少说话这么风趣,云彦芷也极少露出这种心虚的表情,堂上众人不由得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又寒暄了几句,到了上学的时候了,云家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一一走开了。云彦芷又陪着刘氏坐了一会,便听得屋外有人通传道:老爷与秦家大爷来了。
只见云昌泰陪着一个英挺的少年从屋外走了进来,那少年瞥见坐在一旁的云彦芷,顿时脸色变了变,但仍是向堂上的刘氏行礼道:母亲。
云彦芷看到他,不由得脸色亦是一变,那少年竟是秦通桥。
刘氏笑着关照了他几句,秦通桥也都一一答下了,但一双眼却是忍不住的往云彦芷身上撇去。
刘氏看着继子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亦是无奈。
说到底,还是她挡了秦通桥和云彦芷的姻缘。若没有她和秦晋远的事情,只怕这两个人早就过定了。
云彦芷坐在堂上,亦是十分尴尬,见刘氏和秦通桥寒暄完了,忙寻了个理由,避到了别处去。
秦通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却是面色怅然若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实在卡的厉害,不好意思亲们。
今天理了理后面的大纲,大概还有不到十章的内容,我就要把女主嫁出去了届时请大家不要骂我。。。。。
第93章 旧事重提
徐氏站在云家的大门处,目送刘氏与秦通桥一同坐上了马车。秦家的马车离开后,她方才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积琼院后,徐氏屏退了众人,独自留下周妈妈说话。
周妈妈见她面色不对,便小心翼翼问道:夫人,可是大夫人刚刚与您说了什么吗?
她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对周妈妈轻声道:今天,大嫂重新提起了阿芷和秦家少爷的亲事。
周妈妈闻言,面上略有些惊讶,又听得徐氏续道:若说这门亲事,原本我是看的极好的,可是现在出了大嫂这事,我反倒是犹豫了。
周妈妈低下头,她心中明白徐氏的担心。如今刘氏改嫁,做了秦家的宗妇,而云彦芷作为刘氏的侄女再嫁过去,难免有换亲的嫌疑。
换亲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存在,但大多存在于那些平头百姓之间。穷的连饭都吃不起,只得行所谓换亲之举,也就是把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孩子嫁过去,借此来迎娶中意的对方家的孩子。
说到底,也不过是牺牲一对成全一对罢了。
而上京这些世家大族最看重的便是家族脸面,最怕的,也就是被人说三道四。
刘氏改嫁,嫁到秦家去,已经是顶着整个上京的指责声做出的决定了。若是云彦芷再嫁过去,还指不定有多少难听话等着她。
徐氏想到此处,不由得又坚定了决心,她从榻上直起身子,道:不行,大嫂那边我还是要寻个法子回绝了。纵然那秦少爷再好,这门亲事也结不得!
徐氏边说话,边起身走到书案旁边,提笔准备写信回绝刘氏。
周妈妈见她急匆匆地样子,却是劝道:老奴倒是觉得,这门亲事其实对二姑娘来说,算是门良缘呢。
徐氏的手腕一抖,笔尖悬在半空中,她侧头问道:这话怎么说?
周妈妈细细分析道:夫人从前既然千挑万选的选中了秦家公子,自然是看上了他的人品才学。但老奴记得,从前夫人唯一忧心的一条,便是秦大人未来若是续弦,您担心那继室对二姑娘不好。而且,在管家这一途上,您怕那继室仗着孝道,来抢二姑娘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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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点了点头,当初她千挑万选,从上京众多世家子弟中好不容易才寻出了那么一个秦通桥。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对于秦通桥未来的继母,她却是有些担心的。
周妈妈又道:可是现在,您唯一担心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夫人改嫁了过去。咱们二姑娘是她的侄女,又有恩于她和秦大人,您说,大夫人可能会对咱们姑娘不好吗?
徐氏皱起眉头,又道:可是,这换亲的名声实在太不好听了些
周妈妈急道:啊呦,我的夫人。这门亲事虽然面子上不好瞧些,但里子如今可是顶顶好的。您也是成了亲的人,也当知道外面的风风雨雨着实不算什么,只要他们小夫妻恩恩爱爱的,那些闲话不过就是耳旁风,吹一吹也就算了,哪值当让人念叨一辈子呢?
见徐氏面色似有些松动,周妈妈又道:况且,刚刚老奴看秦家少爷看着咱们二姑娘的神色,他恐怕是真的喜欢咱们二姑娘。否则,也不会厚着脸皮请大夫人再次提起这门亲事。
而且,二姑娘和秦公子毁亲的事可还没传扬出去呢。咱们有约在先的,纵然出了大夫人改嫁的事,咱们姑娘的亲事可是早早定好的,别人若说闲话,咱们也有话头来堵他们不是?
徐氏心中松动了许多,但仍是有些后怕,她轻声道:罢了,还是等伯爷下了值,再商量此事吧。
傍晚,云昌衡从衙门回了家,徐氏一边伺候他更衣,一边和他说起这件事,云昌衡抬起的手臂顿时就垂了下来。
这事可是大嫂亲自上门提出的?云昌衡不顾换了一半的衣裳,坐在榻上,询问妻子。
徐氏点了点头,坐到他身边:可不是。而且,今天不光大嫂来了,那秦公子也来了。我瞧着他对阿芷,倒是真的上心。
云昌衡静了一瞬,突然对徐氏道:洛娘,这门亲事的确可以。
徐氏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她问道:怎么说?
云昌衡站起身来,有些焦虑的样子:那秦通桥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如今朝堂上云波诡谲,太子一系和四皇子一系的争斗渐渐明朗化。所有的大人都在为自家子侄寻找出路,若我猜的不错的话,只怕秦通桥这半年观政期熬过之后,秦兄就会将他外放出去,让他远离这些是非。
咱们云家势单力薄,我是勋贵子弟出身,却偏偏走了科举一途,在朝堂上,地位实在是有些尴尬。如今咱们云家的宝全都压在了太子殿下身上。若是万一,太子殿下无法继承大统的话,只怕连条退路都没有。
徐氏恍然大悟:你是想借阿芷的亲事,为咱们全家寻一条退路吗?可是若是这样,为什么不去寻四皇子那边的人结亲?
云昌衡摇了摇头,道:单凭一门亲事就想敲定一家老小的生路,不大可能。我身上已经打上了太子殿下的痕迹,若是贸然和四皇子那边的人结亲,只怕还没给自己寻到退路,就要先被太子殿下怀疑有二心了。他见徐氏面上挂着些许愁容,又笑道,不过如今看来,还是太子殿下继承大统的可能要多些。阿芷嫁过去,不过是给她寻一条退路而已。
徐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她笑了笑,又道,没想到折腾了这么久,阿芷的亲事又回到了原位,罢了,也是这两个孩子有缘。再过几天,我便去秦家,给大嫂答复。
云昌衡想了想,突然问道:寿山堂那边现在如何了?
徐氏叹了口气,道:昨日顾太医来诊了诊脉,说是越发不好了。我现在都不敢将大嫂改嫁的事情告诉母亲,生怕她知道了之后气出个好歹来。
云昌衡越发坚定,道:这门亲事,还是赶早不赶晚的好。母亲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咱们一家子都要服孝,阿芷的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一年,等秦通桥外放出去,恐怕就真的结不成亲了。
徐氏这才紧张起来,道:那我现在就写信,给大嫂说,咱们愿意结这门亲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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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迟则生变(内容更新)
见妻子一副极紧张的样子,云昌衡却是笑了笑,安慰道: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咱们若是一口就答应了,不佯装考虑一下的话,倒也显得我云家的女儿太过轻贱了。
上京中世家嫁女,即便是早早看好的女婿,也大多不会当场答应对方的提亲,多半会推辞说再想一想。这样做一是为了彰显自家的女儿贵重,深受家中长辈的疼爱;二也是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家的女儿并不愁嫁,纵然日后进了门,也要好好对待。
徐氏皱了皱眉,语气略微有些无奈:我真是不愿和大嫂耍这些子手段,可是又怕阿芷身份尴尬,若是咱们不拿桥,日后受他们秦家人欺负。
云昌衡却是看的比徐氏要开许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嫂改嫁到秦家之后,已经不算是咱们云家人了。她日后行事,自然是多要为秦家考虑些的。但儿媳是从前的侄女,碍着这份情分,她也会对阿芷好的,这些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反倒是他看了一眼窗外,突然话锋一转,向徐氏问道:再过几天,是不是要到乞巧节了?阿芷她们可要出去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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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想了想,道:前两天阿芷和我说过,好像陈家的姑娘给她去了信,几个小姑娘约着要一起出去玩呢。她突然反映过来,又问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昌衡却是笑了笑,道:我想着,咱们和大嫂约一约,趁着乞巧节那天,好叫阿芷再相看一番那秦公子。你不是说,从前你和她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阿芷答应的很勉强吗?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变了主意,还是让他们再相看一番的好。
闻言,徐氏笑道:我这个做娘的反而没你这个做爹的贴心了。那便等一等,再过两天我再和大嫂去信说这件事。
她又叹了口气,笑道:阿芷这孩子可一定要嫁的可心,要不然咱们两个为她筹划了这么久,就全白费了。
徐氏来寻云彦芷的时候,云彦芷恰好在看明泽效写给她的信。
明泽效看上去性子沉稳,但做起事来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在和刘氏成亲之后的第三日上,他便起身去了边关寻卢老将军。
云彦芷得知之后,曾去信劝说过他,此番他回信,却只回了八个大字。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云彦芷看到之后不由得一笑,这个人一向沉默寡言,没想到还能说出这种俏皮话来。
徐氏进门后,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自己的大女儿垂头对着书案微笑,烛火映着她的面容,给她本就明艳的容貌平添了一丝温柔。
云彦芷并非那种对着谁都笑意盈盈的人,尤其自打他们回京之后,这孩子面上越发不动声色,任是谁都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见徐氏进来了,云彦芷先是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把信收起来,但最终还是慢慢的将那信放在了案头的书上。
徐氏倒没怎么在意云彦芷的这些小动作,她坐到一旁的绣墩上,笑道:后天便是乞巧节了,陈姑娘可说带你们去哪里玩了?
云彦芷本以为徐氏来是有什么话要讲,谁知她竟是摆出了一副谈家常的样子,云彦芷也只得放下给明泽效写回信的念头,道:说是要带我们去看这边每年乞巧节都必看的《天河配》。
徐氏点了点头,道:陈姑娘从小是在上京长大的,对于这些定然比咱们了解的多,你们定然能玩的好。
云彦芷亦是点了点头,只听得徐氏又道:我前些日子听说,永宁侯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去陈家提亲了。估计过不了多久,陈姑娘就要定亲了,到时候你们见面也就难了。
云彦芷却是有些许错愕,但很快却又平复下来:倒是没听沁雪说过,永宁侯家的二公子和她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的确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徐氏亦是点头笑道:可不是吗,两家是通家之好,又是一同长大的,情分也好,这两个孩子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不经意的问道:我记得,陈姑娘是六月生的,对吧?
云彦芷闻言点了点头,却见徐氏笑了笑,又道:那也只比我的阿芷大三个月而已。人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的亲事娘也该加把劲了。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徐氏这话绝对不是平白无故说的,她定是对她的亲事有了什么想法,才说出这话来试探她的。
见云彦芷面上带出了一丝急迫,徐氏暗自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不管平日里再怎么淡定,面对嫁人这种大事还是极关心的。
她本就是个不喜欢兜圈子的人,便直言道:前日你大伯母不是来咱们家了吗?她一是为了回来看一看,二则是为了把旧事重提,帮秦公子来探口风的。
云彦芷闻言,信仿佛被揪住了一般的紧张,良久,她方问道:您可是答应了?
徐氏却是笑了:哪能呢,阿芷不点头,娘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的。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怎么也要你愿意才行。
云彦芷心中的紧张稍稍缓和了些,徐氏见她的面色似有些不对,便以为女儿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她絮絮叨叨的说起了秦通桥的好来。
若说秦家这门亲事,娘仔细想了想,的确还是不错的。秦公子德行能力都是你父亲认可过的,这孩子本身也是极有才干。秦大人和你大伯母,一个是受过你恩惠的,还有一个是你的亲伯母,怎么都不会为难你的。里子都顾全了,就是外面有些欠缺,你大伯母改嫁到秦家,你若是再嫁过去,难免会有些碎嘴子说三道四。但幸好本来就是有婚约的,咱们也是占着三分理的,你只需要忍个半年,到时候秦公子外放出去了,你也就逍遥自在了。
云彦芷听着徐氏絮絮叨叨的说起这门亲事的利与弊,心中不由得有些发乱,不知该回些什么。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她只得抓住了徐氏那最后一句话,问道:半年便要外放?庶吉士观政不是要满三年吗?
徐氏倒是没想到云彦芷对秦通桥的事这般清楚,但云彦芷既然问到了,她只好对着女儿实打实的回答:你爹爹说,如今天家之间争斗的越发热烈,许多大人都在暗自给自家子弟寻着退路,秦大人这是为了秦公子好。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沉默。
的确,前世夺嫡之争中,秦晋远也是把秦通桥远远的支到了江南一带,后来秦通桥虽然被贬,但也算是将自己勉强保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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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突然叹了口气,又道:咱们云家,在京中没有什么根基。万一将来真的出了事,罪不及出嫁女,你还能落个囫囵。
原来前世,父亲极力赞成自己和秦通桥的这门亲事,还有这么个原因。云彦芷心头有些泛酸,父亲总是这样为自己考虑,纵然是前世被贬之后,也一直惦念着为她撑腰。
思及父母,她拒绝的话却是滚上了舌尖,怎么也说不出来一般。
徐氏瞥见云彦芷的表情,却是将她心里的话问了出来:阿芷可是不愿意吗?
云彦芷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回答徐氏,却听得徐氏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急匆匆地追问道:阿芷,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云彦芷猛地抬起头:没有的事,娘您想什么呢,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会有心上人。
徐氏叹了口气,抚着胸口道:那就好,咱们这种人家,可决不能做那等私相授受的事情。你莫要忘了你三妹妹的教训。
上次云彦茉挑拨云彦菁和刘氏不成后,被云彦芷派人赶出了府。何夫人心中气恼云彦茉丢了她何府的脸面,也不知怎么刁难了一番云彦茉,竟是让她小产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小产自然不是闹着玩的,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没了孩子,又是个不上台面的姨娘,何夫人本就对云彦茉不喜,孩子落掉之后越发的不管她了。
纵然云彦茉犯了大错,也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云昌衡不忍心看着云彦茉就此送命,从自己的私库中拨了好些药材,送到何府上。
徐氏也只装作不知道罢了。
云彦芷心中渐渐冷了下来。的确,她和明泽效虽然有了情谊,但两个人却一直不敢越雷池半步,明泽效甚至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
但是,在旁人心中,有私情便是错的,便是不容于礼法的。
一旦事情公之于众,她就会一辈子打上和云彦茉一样的羞辱性的烙印,纵然她能和明泽效修成正果,也摆脱不了私相授受那么个名头。
她的目光落在案头的那封信上,自己的确是应该小心点了。
徐氏显然是相信云彦芷不会有私情的,这么一小段插曲随即便被她抛在脑后,她心事重重的思考着,又道:罢了,当初秦家的亲事,你便不大喜欢。既然你不愿意,那娘便和你爹商量商量,想个不伤两家情分的法子给推辞了。
云彦芷却是没能想到,徐氏竟然这么爽快的就把秦家这门亲事不作数了,她突然鼻子有些发酸,道:娘,多谢您
徐氏却是被她这话吓了一跳,随即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谢什么?这是你的亲事,自然是要你点头的。秦家不成,咱们再找更好的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拒绝秦家了,徐氏凭空又多出一件事来,她站起身,对云彦芷道:你爹爹也该下值了,娘这便走了。
徐氏转身离开,刚走到绿猗堂的门口,却听见云彦芷突然在背后道:娘,爹爹私下给云彦茉送药的事,你心里不在乎吗?
徐氏却是扭头看着笼罩在烛火中的女儿,她笑了笑,道:怎么可能不在乎自然是在乎了。不过夫妻两个纵然再无话不说,有些时候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然心里不舒服,也只能这样了。况且
云彦芷抬头去看徐氏,却见徐氏微微一笑,又道:若是你爹爹真不管她了,我才会真的忍不住插手。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骨肉的死活都不管,他能冷血成什么样子?你爹爹若是真的不管她的死活,我才会心中在乎吧。
云彦芷不由得便是一愣。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阿绫高热不退,她派人去兰芝的院子请明靖珩回来,他却是全然置之不理。
幸好,幸好,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嫁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七夕啦,我的男(er)主(ha)又可以出发去勾搭女主啦
第95章 乞巧(一)
三日之后,上京的乞巧节便在全城所有女儿家的期盼之中到来了。
云家这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是从小在广东长大的,除了云彦芷年幼时曾经在上京待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她还年幼,家中大人自然看的紧些,怎么敢让她出府去。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然而去年乞巧节的时候恰好赶上徐氏生棠哥儿,整个二房如临大敌,故而那一年谁都没能觉得是真的过了节了。
所以,若是正经算起来,这才是她们第一次在上京过节。当然了,这个第一次也不包括云彦芷这个换了里子的人。毕竟前世的时候,纵然结局再不堪,在嫁入明家之后,她还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
几姐妹坐在车上,云彦芙性子活泼,便耐不住寂寞的偷偷掀开车帘子去瞄外面的景致,然而她看了之后却是大失所望。
怎么上京都不放河灯的吗?这样的话乞巧节和上元节还有什么区别嘛!
她们在广州的时候,粤地多水,少女们大多会放河灯来庆祝乞巧。然而上京地处北方,北地少河,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么个习俗了。
云彦芷笑了笑,道:各地有各地不同的风俗,再说了,咱们今年不也做了河灯了吗,等到回家之后,再放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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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芙却是瘪着嘴道:可是二姐姐,咱们家的湖是死水啊。
云彦芷竟被她这句话噎的无话可说。
马车渐渐往前走去,待到了神木厂大街一带,周围渐渐热闹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的灯笼,一路火树银花,倒也美不胜收。
与陈沁雪相约的地点是在京城护城河边,待云彦芷一行人赶到那处时,整个河岸已然是挤挤攘攘的一片,平日宽阔的河面上如今满是各式各样的画舫,川流不息。
云彦芷一行人下了车。陈沁雪一向眼尖,望见她们姐妹之后便拼命地向她们挥手。
待几人艰难的穿过人群汇合了之后,陈沁雪也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拉着云彦芷的手往护城河边上的渡口走去。
想着你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在上京过节,半个月前我便早早的催着我娘去定画舫啦,好不容易才订到了最好的。
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云彦芷笑道:是是是,多谢陈姐姐费心了。
说罢,还举起手向她作了个揖,陈沁雪笑着剜了她一眼,几个女孩子一路说说笑笑,不多时便走到了画舫边上。
那画舫亦是不愧于整个上京最贵的名号,内里装修极尽风雅奢华,墙上挂着韩载熙的仕女夜游图1,案上鎏金八宝莲花熏炉中焚着淡淡的沉水香,就连画舫四周挂着的帷幔都是难得的羽纱。
饶是几个从小长在富贵乡的大家小姐们,见了这般奢靡的船舱,也不由得惊讶了几声。
船缓缓的开动,陈沁雪从小长在上京,纵然年年乞巧节都要坐船,但乘船游湖对于她还是比较新鲜的一件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向窗外的灯火,手中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云彦芷看着她笑了笑,其实陈沁雪的长相极是秀气,毕竟陈家祖籍江南,从长相上一点都看不出她是那般的性格。
这丫头,安静的时候,倒也是挺唬人的。
云彦芷突然就想到前几日徐氏同她说的话。
永宁侯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去陈家提亲了。
云彦芷笑着拍了拍陈沁雪的肩,对陈沁雪说:我们出去好不好?
陈沁雪自然看不穿她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便点了点头同云彦芷一同出去了。她在这船舱中坐了许久,船荡荡悠悠的往前走着,倒弄得她这个一向不坐船的人有些恶心了。
走到了船的甲板上,狠狠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陈沁雪方觉得那股子恶心劲儿被稍稍压下些。
船下水流被汩汩分开,远处的画舫上传来丝竹之声,隔着水汽,女声缥缈仿若天空中传来的一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那曲子明明是婉转抒情的调子,可那女声唱起来却是欢欢喜喜的。陈沁雪侧耳听着,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亲事,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云彦芷听到那曲子,也不由得想起了正在路上奔波着的明泽效,秦家来提亲的事,她并没有告诉他。
她在心中默默盘念着,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了,一路上太不太平,他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跟着,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
两个女孩子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听着远处传来的曲子,一时间甲板上上寂寥无声,只能听见船桨拨水的声音。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云彦芷,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沁雪,见她满脸的笑意,便在她身侧拍了拍她的肩,一脸不怀好意地道:你这笑得一脸春色,想什么呢?
陈沁雪被云彦芷一语戳中心中所想,饶是她再不拘小节,碰上这种事也不由得红了双颊:没没想什么啊!
云彦芷笑得越发意味深长,压低声音,笑道:我可是听说了,永宁侯府已经开始着手他们家二公子的亲事了。唉,这事你竟然不告诉我,我还是从我母亲那里知道的
陈沁雪难得的带上了一副小女儿的扭捏模样,绞着团扇的穗子,低声道:不是还没上门呢吗还没作数呢!
云彦芷被她这么一句话逗得险些破功,她连忙绷住脸,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陈沁雪偷偷撇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心虚的讨饶道:啊呀,我的好阿芷,下次不会啦,下次若是再有人上门提亲,我肯定和你说,好不好?
云彦芷被她这句话彻底逗笑了,对她道:你还想有下回?幸好谢公子不在,他若是听到你这句话,估计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陈沁雪方才也是口不择言,一想到刚刚说了什么话,她也是忍俊不禁。但她却仍是一脸恃宠而骄的样子,道:他才不敢呢,他这个人特别好欺负,就是生气了,也只敢偷偷的生,才不敢让我知道。
云彦芷听到她这么一段话,刚想要损她几句,却眼睛忽然一转,看到一旁画舫船头上那个男子,她不由得笑着拍了拍陈沁雪,给她指了指那个方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你看,人家这不是来找你了?
闻言,陈沁雪不由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立在船头,穿着一身月白色香叶纱团花夏袍的,不是谢知颐又是谁?
谢知颐见到两个女孩子往他这边看,不由得向她们二人招了招手,他侧身走到一旁的船夫身边似是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乘坐的那条画舫便改了方向,船头朝着她们的画舫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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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沁雪被他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的手抓着云彦芷的胳膊,紧张道: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过来了啊!这河面上坐着的可都是熟人啊!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啊!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道:你怕什么?乞巧节,不就是让你们这种郎有情妾有意的,光明正大私会的吗?
陈沁雪听到她这般调侃,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就在两个人的吵吵闹闹声之中,谢知颐的画舫却是缓缓的接近了。
1.其实这位画家是南唐的画家韩熙载,作品有《夜宴图》,但是由于小说是架空,所以画名与画家名都稍稍的修改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朋友聊天
我:感觉最近我的女主变开朗好多啊,是不是谈恋爱了的原因
朋友:那是你回国后变皮了的原因
我:(??益?)!!!!
第96章 乞巧(二)
船桨滑动引来水声汩汩,云彦芷见谢知颐渐渐靠近了,便打算避让进船舱之中。
陈沁雪却是一把拉住云彦芷的胳膊,嗔怪道:你躲什么啊,陪我一起嘛!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道:我妹妹们还在船舱里,突然船上来了个男子,我得和她们说一声呢。
她的理由太过名正言顺,陈沁雪明知道她的举动中带着揶揄的成分,也只能默默地握紧拳头,忍了。
云彦芷走到船舱内,对坐在船舱中摆弄着巧果的几个妹妹道:谢公子的船凑巧在旁边,如今要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陈沁雪略带些气急败坏的声音:怎么?你们两个还是一起包的船吗?
船舱外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响起:男人之间的感情你懂什么?
听到那个声音,云彦芷顿时浑身僵直起来。只听得那个声音渐渐靠近,对着她们的画舫品头论足道:陈沁雪,你是不是挖到金子了?居然租的起这么贵的船?
说着,那人便掀开门帘往船舱中进,在看到端坐在船舱中的云彦芷之后,那人愣了一下,原本略带嚣张的语气突然变得乖顺起来:云云姑娘?
云彦芷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突然心中升起一丝厌恶之感,随即她又想到正在奔波的明泽效。
不管这个人前世做了什么,这一世,这个人只会是她名义上的叔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明靖珩,俯身行了个礼道:明公子。
寒暄结束后,一行七人围坐在船舱地板上设着的矮几之前,陈沁雪一脸坏笑的看着一旁淡然跪坐着,为众人添茶的云彦芷,还有坐在云彦芷身边脸涨得通红的明靖珩。
真是,难得见到这家伙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啊!
云彦芷手中提着一只甜白瓷的细口茶壶,茶水添到明靖珩那里时,他双手举起那小小的甜白瓷茶杯。他那提惯了刀枪剑戟的手,此刻却是有些颤抖。
见明泽效的手颤抖起来,云彦芷抬眸看了他的眼睛一眼,明泽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将那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云彦芷不动声色,将茶水为他斟满了。
陈沁雪看着这两人的举动,却是偷偷笑了起来。
待云彦芷为众人添完了茶,一群人都默默地捧起了茶杯喝茶,气氛有些微的尴尬。
陈沁雪率先放下了茶杯,这次聚会来的都是与她相熟的人,这个活跃气氛的人理所应当由她来做了。
她便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对一旁端坐着品茶,一脸忐忑的明靖珩道:明小五,往常你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怎么了?跟个大姑娘一样,笑不露齿啊!
云彦芙几个陡然听到陈沁雪这般挤兑明泽效,不由得齐齐转头,一脸兴奋的扭头看向自己姐姐身边的明靖珩。
云彦芷注意到几个妹妹的举动,却是在心中默默扶额。
明泽效闻言,手攥紧了那口甜白瓷茶杯,竟是声色平常地道:陈姑娘,你这是说谁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坐在云彦芷身旁的云彦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明靖珩的面色,然后悄悄地对云彦芷轻声道:二姐姐你看!明家哥哥的头上有青筋!
云彦芷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云彦蕖平日里,在这几个妹妹中看上去最是清高的样子,但是一遇到这种事情,冲在最前面的却总是她。
陈沁雪切了一句,正打算还嘴说些什么,却听见一旁的谢知颐突然开口道:沁陈姑娘,你们这是打算乘船去看天后娘娘庙那边的《天河配》吗?
陈沁雪这才放弃揶揄明泽效,对着自己的未婚夫点了点头,道:对,阿芷她们是头一次在上京过乞巧,我便想着带她们去看看这里最出名的。她停了停,又问道,我看你们的船也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你们也是做得这个打算吗?
谢知颐却是摇了摇头,道:靖珩说那戏年年都看,觉得没意思
谁说的!谢知颐的话却是突然被明靖珩出声打断了,明靖珩又道,毕竟是自古传下来的传统,既然是乞巧节,怎么能不去看呢?
哦。陈沁雪翻了个白眼,无奈的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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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明明是女子的节日,纵然有再多的传统,和你这个男子有什么关系啊?
谢知颐却是一脸坏笑地在云彦芷和明靖珩身上看了几眼,没再说话。
船行至终点,渐渐靠近临水而建的天后宫,四周突然喧嚣起来,云彦芙几个小女孩听到这般热闹,再也坐不住,便走到船舱一旁,将帘子掀了起来。
在看到窗外景致的一瞬间,几个小姑娘不由得惊讶出声,只见那船的四周皆是各色各样的船,灯火通明,将整个湖面点缀的宛如繁星闪烁的夜空一般。
船的对面便是搭起的高高的戏台,戏还未开场,锣鼓声却是先行响起来了,叮叮咚咚,将整个湖面点缀的热闹非常。
要到了!听到鼓点声,陈沁雪兴奋的拉起云彦芷的手,走到船舱外面,船外乌压压的一片,皆是各式的船篷,中间零星夹杂着几只画舫。
陈沁雪笑着指着那些船,对一旁的云家姐妹们道:你瞧,那些个乌篷船皆是百姓们租的船,画舫则多半是富贵人家的。乞巧节一定要送家中的女儿家来天后娘娘庙边上看戏,这是上京多少年都没变的规矩!
见到这般声势浩大的景象,云彦蕖不由得惊叹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可是,总有些租不起船的百姓吧?
陈沁雪笑了笑,又道:那也有法子,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从陆路走着过去了!她将手一指,只见那岸上乌压压的都是攒动的人头,你瞧,那边也有好些人!
掌船的船夫显然是极有经验的,左一竿子,右一竿子,便从船的缝隙之中穿了过去,戏台在他们眼前渐渐放大,众人面上都是一派喜悦之色。
船行到离戏台半里远的位置,周围一片挤挤攘攘,饶是船夫的本事再大,也无法插进去了。云彦芙拉了拉陈沁雪的衣袖,道:沁雪姐姐,咱们不能上岸去看吗?
陈沁雪看了一眼谢知颐,谢知颐立马会意,走到船尾与那船夫商量了起来,几人在远处看着,却见那船夫连连摆手。
河面上这般挤,除了船上生翅,怎么也过不去了。
其实,还是有办法的。云彦芷看着一旁交涉的谢知颐,默默想道。
突然,站在众人身后的明靖珩开口问道:云四姑娘是想要到近处看戏吗?我倒是有个法子,不过可能咱们到的时候,戏已经开场了。
云彦芙连忙点头,明靖珩微微一笑,看了一下站在云彦芙身边的云彦芷,便向船夫的位置走了过去。
看着自己妹妹一脸的兴奋,云彦芷却是在心中叹了口气。她一直想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但奈何这一世,两个人却怎么都要碰面,扯上关系。
她也是知道那个法子的,毕竟,那还是明靖珩领着她过去的呢。
前世的时候,云彦芷刚刚嫁给明靖珩那一年,明靖珩知晓她从小生在广州,便带着她出门去看这上京最出名的《天河配》。
那个时候两个人刚刚成亲一月,尚且不够熟悉,明靖珩提出要带她偷偷上岸的时候,云彦芷还稍微矜持了一下,但实在心中好奇,禁不止他一再劝说,便点头跟着他抄近道过去了。
明靖珩让那船夫将船划到天后宫后门边上的一片芦苇荡之中,画舫熄了灯,偷偷停在了岸边。
他竟是领着她,从人家戏班子的后台偷偷溜了进去。
明靖珩率先下了船,芦苇荡边上满是淤泥,他刚一站稳,便半扭着身子去接云彦芷。那船停的太远,云彦芷不愿鞋底粘上淤泥,便狠狠的跨了好大一步,想跳到实地上去,结果却失去了平衡。
幸好明靖珩手疾眼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三步两步,把她抱到了一旁的实地上。
她就那么被他抱在怀里,脸颊涨得通红。
明靖珩将她放在地上,见她双眼亮亮的,宛如天空中的星星一般,便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下次要跳的话,跟我说啊。
她捧着通红的面颊,点了点头,他却是满脸笑意,活像一只刚刚捡到了肉包子的狗一般。
戏台子下面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他带着她偷偷翻到寺院的墙上,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墙头,看起了戏。
她有些怕高,不由得抓紧了他的衣服。
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便又紧了紧。
戏咿咿呀呀的开唱了,牛郎和织女的故事众口相传了上千年,人们却仍是丝毫不厌倦的一年一度的开演着。
这出戏她是头一回看,整个人看的格外高兴,戏看到一半,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包半碎的桂花糕来。
两个人一人一口,就着包桂花糕的油纸,一边看戏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了。
外面小摊上卖的桂花糕,自然粗糙的多,不如家中做的细致。渣子细碎,甜腻的紧。
但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段的时候,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社戏》
于是又重读了一遍,不禁感叹先生的文笔真是好,明明是特别朴素的生活,却写的特别真实
也不知道现在这篇课文还在不在课本里了。
第97章 叔叔
一行人趁着夜色,在湖边的芦苇荡边上偷偷的上了岸。
那条路和云彦芷记忆之中的相似,众人一路摸着黑,从戏班子的后台绕到了院子前面,待他们寻好位置的时候,便听得鼓点骤然急促了起来,戏台下的人们皆是屏声静气,便见那穿着鹅黄衣裙的花旦踏着碎步从台后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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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腔悠扬婉转,台下的听众们不时鼓掌叫好。
站在台下的云家姑娘们皆是觉得甚是新鲜,云彦芙附耳到云彦芷身边,轻声道:二姐姐你听,上京的戏的鼓点真是急呢!
云彦芷对戏没什么研究,便只点了点头。突然却见站在前方的陈沁雪蹬蹬蹬地三步做两步跑到她的身边,手上捧着一个油纸包,对她道:阿芷,桂花糕,你吃不吃?
云彦芷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正待拒绝时,却见身边的云彦芙已经将那纸包笑眯眯的接了过来。
她一边吃一边问道:沁雪姐姐,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啊?
陈沁雪却是神秘兮兮的笑了笑,瞥了一眼一旁的云彦芷,才对云彦芙轻声道:才不是我买的呢。这种东西,也就是有些人上心想讨好别人,才会挤出去眼巴巴的买回来。
云彦芷却是面无表情。
戏咿咿呀呀的唱到了尽头,牛郎织女得以一年一度相会。曲终人散,戏台下的人簇拥着走出了天后庙,水面上的船也渐渐的散了开来。
陈沁雪一向喜欢听戏,故而散场亦是极兴奋的样子,拉着云彦芷道:你看到没有阿芷!那个唱织女的可是同喜班最近的台柱子,也是最近整个上京最红的花旦!前些日子我还和母亲说呢,等到祖母生日的时候,让她请同喜班过来唱戏!听说他的《长生殿》唱的才是最好,到时候我们就点这个!
见她这般高兴,云彦芷笑着点了点头,谢知颐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色正好,弯弯的一眉悬在天上。
谢知颐道:差不多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你们的马车停在哪里了?
陈沁雪摇了摇手中的团扇,道:在神木厂大街那边的牌楼下面。她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左顾右盼,道,诶?明五跑哪去了?
谢知颐指了指花丛边上的静谧处,只见明靖珩站在那花丛后面,似是在和什么人寒暄着。
云彦芷不由得亦是扭头看了过去,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那个和明靖珩站在一处的人,她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和明靖珩站在一处的青年人,竟然是当今的太子!
云彦芷连忙将视线挪开,但那青年似是十分敏锐的样子,目光竟是朝着她的方向扫了过来。
只不过淡淡的一眼,云彦芷便觉得遍体生寒。
到底是常年处于上位的人,纵然不过是对视一眼,便让人觉得威压万千。
听到陈沁雪的叫喊声,明靖珩又和太子说了几句话,方才离开走到了他们身边。
谁呀?陈沁雪问道。
明靖珩却是支支吾吾道:嗯我一个朋友,带着他新婚妻子来看戏的。
陈沁雪便不再追问了,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这一段插曲很快便过去,几人顺着人流往庙外走去。
靖珩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啊?云彦芙一脸崇拜的问道。
见发问的是云彦芷的亲妹妹,明靖珩便和颜悦色地道:我小的时候是在这护城河边上学的凫水,那个时候便把整条河都摸了个遍,自然而然就记住这条路了。
云彦芙眉开眼笑,道:我从小是在广州长大的,我们姐妹几个也都会凫水的!我二姐姐凫水可是我们中最好的一个!
明靖珩略微感到意外,云彦芷一向文静,竟然没想到连凫水这样的事情都会。
他突然心中升起一丝甜蜜。
这个姑娘真是好,他喜欢的,她也样样都会呢。
他开口赞道:没想到云姑娘这么端庄的人,竟然还会凫水!会这个的确是件好事,关键时候,还说不定能救人一命。
陈沁雪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真是够了,到底会不会夸人啊!
一个大家闺秀会凫水并不是什么多值得夸耀的事情好不好。
果然,她便看见云彦芷一脸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现在也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然后,她又听见明靖珩道:没关系,反正上京也没什么河!凫水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用。
陈沁雪内心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几个人边说边走,出了天后庙便是整个上京最为繁华的东市,整个天朝最为繁华的地方,物产丰富,各国商人汇聚之处,号称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找不到的。
遇上了这般的佳节,东市自然是越发的热闹,整条街市上人头攒动,路面被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几人也并不急着回家,陈沁雪与谢知颐走在最前,一边笑闹着,一边逛着街道两旁的店铺。
云彦芷等人走在最后,因着街市上太过拥挤,云彦芷便扭头吩咐几个妹妹:咱们拉着手一起走,可莫要被人群冲散了。
明靖珩站在她身边,见她一派长姐风范,他的眼睛变得极亮,唇角便慢慢浮上些许微笑。
陈沁雪却是恰好回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许是明靖珩眼中的情谊太过明显,陈沁雪用胳膊戳了戳站在自己身边的谢知颐,示意他去看这两个人。
谢知颐亦是一副会心的微笑。
云彦芷刚刚叮嘱完几个妹妹,便听得陈沁雪扭头问云彦芙等道:你们喜欢这个吗?说着她便拿了一个五颜六色的面具在几个小不点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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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芙一向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到那面具之后眼都直了,但因着给她看面具的是陈沁雪,她便只是矜持的微微点了下头。
陈沁雪哈哈一笑,抓着几个小姑娘凑到摊位前挑面具去了,一扭头,又抓了站在一边的谢知颐付钱去了。
只剩下明泽效和云彦芷站在一处,明泽效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云彦芷的侧脸。
少女的侧脸洁白如玉,玉颜乌发,皎皎若云间明月一般。
她鬓边的碎发从额上滑落下来,手指洁白如葱管般,那乌黑的发缠绕在她指尖,煞是好看。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喉头一紧。
两两相对无言,云彦芷便觉得有些尴尬,她便扭头对明靖珩道:明公子,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他喜欢听她说我们,感觉像是两个人是一个整体一样,他点了点头,人群拥挤,他便走在她身边,用手臂帮她遮挡着人群的冲击。
云彦芷眉头轻皱,却是不着痕迹往另一边挪了挪,稍稍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观察到她的举动,明靖珩骤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唐突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另寻了一个话题,掩饰道:这家的面具的确做得不错。
云彦芷点了点头,对于这样的废话,她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来接。
明靖珩继续努力的找着话题,突然听到前面云彦芙扭头对他们二人喊道:二姐姐!明家哥哥!你们不过来挑一个吗?
明靖珩应了一声,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到了新的话题,他清了清喉咙,对一旁的云彦芷道:其实吧,二妹妹,你看,咱们两个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咱们两家又是至交,你不用一板一眼的叫我明公子啊,随着云四妹妹叫我哥哥不就好了吗?
大概是因着害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仿若蚊呐,细不成声。
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脚,没事瞎找什么话题,三思而后行,自己怎么老记不住呢?见云彦芷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方微微放下了心。
她应该,没听到吧
心刚刚放下,他便听到云彦芷的声音响起。
不敢,明老夫人与祖母是方帕交,按理说,我是该称公子一句叔叔的,怎敢乱了辈分?
那一句叔叔,宛如当头一棒般,将明靖珩打的眼冒金星。
他一向夸耀于自己的辈分,年少时也没少拿辈分压人玩,但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自己的意中人叫叔叔!
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回头看,苍天绕过谁啊!
见明靖珩一脸茫然的愣在当场,云彦芷却是丝毫没觉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过两三步便走到了那摊子上,和陈沁雪她们挑起了面具。
女人挑东西用的时间总是及其漫长,在一旁等着付钱的谢知颐终于不耐烦,留下一句付钱叫我后,便扭头去寻自己的好友,却见人海之中,明靖珩带着一脸被雷劈过一般的表情,呆愣在那里。
谢知颐走到他身边,戳了戳明靖珩的胳膊,小心问道:你怎么了?他又试探道,该不会是向云姑娘表明心迹,结果被拒绝了吧?
明靖珩这才回过神,一把捞住谢知颐的胳膊,略带委屈地道:我让她跟着她妹妹叫我哥哥,结果她说,按照辈分应该叫我叔叔!
谢知颐突然一阵神清气爽,只觉得自己年少时被明靖珩压着叫他世叔的大仇终于得报,仰天长笑三声后,留下了对这件事的点评:
该!
见明靖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后,他又愉悦的、不畏强权的追加了一句评论道。
你就受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思考欢乐向的新文,结果一不留神,这章放飞自我了
不过好像也挺好玩的,捂脸跑走
第98章 夜雨
姑娘们买到了自己可心的面具,皆是满足的离开了买面具的摊位。
当然,这个买到可心面具的姑娘们自然不能包括云彦芷,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个唐僧面具,又看了看手挽着手脸上罩着孙悟空、猪八戒面具的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心中有些无奈。
身边最小的云彦茵也是一脸极高兴的模样,脸上罩着个青面的沙和尚,跟在两个姐姐后面,屁颠屁颠地往前走着。
为什么,她们姐妹有四个人,又为什么一定要买西游记的面具啊!
一边的陈沁雪看着她无奈的表情,噗嗤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道:阿芷,赶紧带上啊,你看你妹妹们都带了,你这个做姐姐还愣着干什么呢?
云彦芷看了看一脸幸灾乐祸的陈沁雪,还有站在她身边忍俊不禁的谢知颐,终于还是默默地忍了。
不过面具也没带上就是了。
在陈沁雪的偷笑声中,云彦芷面色僵硬的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
快到了亥时,整条大街上却丝毫不见人流变少,反倒变得越发拥挤。
路上皆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当然也不乏一同出游的少年少女,像他们这般,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还带着孩子的走在一起,实在是不多见。
故而,人群之中,他们几个倒也变得格外醒目。云彦芷带着几个妹妹手拉着手走在最前,陈沁雪和谢知颐一路说说笑笑走在中间,剩下一个失魂落魄的明靖珩走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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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被云彦芷那一句叔叔伤的狠了,明靖珩难得的一言不发,呆呆愣愣跟着几人走了一路。
谢知颐终于看不过去明靖珩那副模样,脚步略略一慢,走到了明靖珩身边,道。
你也别难过了,说不定人家云姑娘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明靖珩原本有些失望的神色似是一下被点燃了,凑到谢知颐身边,问道:怎么说?
谢知颐笑了笑,两个男人稍稍错后几步,分析道。
我听沁雪说,云姑娘在她面前一直极是放松的,还经常和她开玩笑呢。可是这次你一来,她就浑身紧绷的紧。见明靖珩一副不解的样子,他无奈,又道,这个女人啊,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不自觉的便会变得紧张。按我看,云姑娘今天晚上就是极紧张的样子,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你个傻子,自己偷着乐吧!
明靖珩这才明白过来,但随即又怀疑地道:那陈沁雪在你面前怎么还是那么一副样子?
谢知颐突然开始后悔开导这货了,举一反三居然反到自己身上来,他无奈道:我和沁雪能一样吗?我们两个认识这么久,她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她在我面前装乖巧,何必呢?
再说了,有你这货在一边讨嫌,她能忍着不破功就不错了,能装的起来吗?谢知颐在心中默默的添上了一句。
得到了好友的亲身讲解,明靖珩这才又高兴起来。谢知颐忙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道:你还不上前去,抓紧时间,过了乞巧,再见面就难了!
明靖珩踉跄了几步,刚刚站稳,还未来得及向前看,便突然听到陈沁雪的声音响起:秦天哪,那不是秦公子吗,阿芷?
他闻言不由得脚步缓了缓,向陈沁雪指着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站在路另一边的那个人好像是叫秦秦什么的来着?不是去年的探花郎吗?
他和云彦芷有什么关系,明靖珩不由得看了看云彦芷,只见她微微一愣,然后似是和陈沁雪说了些什么,便抬步向秦通桥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花灯树之下,少年温文尔雅,少女皎皎如月,端的是一对金童玉女,引得来往的路人都多看了好些眼。
明靖珩却突然觉得有些碍眼起来。
陈沁雪走到明靖珩身边,敲了敲他的肩头,道:你别惦记阿芷了,看见了没有,那可是人家马上就要交换庚帖的未婚夫婿!
明靖珩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是天上的流星般,不住地往下垂,渐渐变得冷寂起来。
突然又听见谢知颐略带惊讶地问陈沁雪道:你从前不是说,秦家和云家的亲事早在今年三月的时候便作罢了吗?
陈沁雪道:前一段时间两家好像又旧事重提了唉,我看阿芷好像不大喜欢这个秦公子,一次都没提过他的事,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聊什么。
他这才定了定神,那就好,只要她不喜欢别人,那一切都好办。
谁知陈沁雪又道:不过你看那两个人聊得也挺开心的,阿芷改主意了也说不定呢!
明靖珩猛地抬头看向云彦芷,只见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两个人似乎终于聊完了,云彦芷向秦通桥福一福身,便冲着几人走了回来。
云彦芷一走回他们的位置,陈沁雪连忙揪着她的胳膊问道:阿芷,你和秦探花说什么了?是不是答应和他的亲事了?
明靖珩死死地盯着云彦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极快,似乎到了嗓子眼一般。
云彦芷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们两个不合适,我刚刚是在和他说清楚。
陈沁雪这才吸了一口气,道:唉,算啦,探花郎虽然不错,但是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云彦芷却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明靖珩看见她的笑容,却觉得心中仍是带着一丝不踏实的感觉。
这个姑娘,他看着好,别人自然也觉得好,他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了,应该先下手为强。
再这么等下去,媳妇就要跟别人跑了。
明靖珩在心中略略盘算着,正想的出身,却突然感觉到街上一阵的骚动。
也不知是谁,慌乱中喊了一声下雨啦,街上的人们突然就攒动了起来。不过顷刻,那雨便宛若倾盆一般,哗哗的泼了下来。
陈沁雪呀的叫了一声,谢知颐更是手疾眼快的拉住她,便往一旁的店铺奔了过去。
云彦芷亦是拉住了几个妹妹的手,跟了上去。
被雨那么一淋,明靖珩方才如梦初醒,见云彦芷拉着她的几个妹妹,踉踉跄跄的迈不开步子,他忙三步做两步,跑到她的身边,胳膊一夹,便把最小的云彦茵抱了起来。
几人终于都躲到了屋檐之下,陈沁雪甩了甩脸上的雨水,嘟囔道:真是讨厌啊,这么下还怎么回家?
谢知颐却是扭头看向她,正准备安抚她的时候,突然面色一沉,便阴着脸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云彦芷这才注意到,因着夏日的衣裳轻薄,被雨这么一打,陈沁雪薄纱制成的半袖褃子紧紧的贴在了身上,胸前的风光一览无余。
怪不得谢知颐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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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云彦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哄的一下,耳根便红了个彻底。
她怎么忘了,自己今天这身褃子,是和陈沁雪一同做的,两人特意挑了一样的料子,做了相同的款式,就打算乞巧这一日穿的。
正尴尬着,突然一件外衫便遮在了她的肩头。
那衣裳针脚细密,宝蓝色的细布上绣着四合如意云纹的暗花,衣服上的味道既熟悉又遥远,仿佛是从前世的梦中飘过来的一般。
明靖珩穿着雪白的中衣,耳根通红,却仍是笑着对她道:二妹妹,我的衣裳给你。
云彦芷突然便喉咙一紧,前世两个人的甜蜜和最后的不堪交织着在她脑海中闪现,弄得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心情极是复杂,抚了抚肩上搭着的衣服,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喜恶,将衣服留了下来。
若是这么一副模样回家,只怕明天便要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她的手指在那衣服上紧了紧,那衣服似是有千钧之重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良久,她方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明公子。
陈沁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雨来的快,停的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先带着倾盆之势的大雨便小的无影无踪了。
几个人生怕雨会再来,不敢再多做停留,忙急匆匆的往牌坊那边赶了过去。
走到马车边上,云彦芷便眼尖的看到雪霁抱着几把油纸伞,面带焦虑地等在马车前,见他们走了过来,便忙上前道:姑娘,可淋到了?
见她身上搭着一件男子衣服,雪霁的眼睛眨了眨,在自家姑娘身后的两个男子身上逡巡了一番后,便锁定了站在云彦芷左后方的明靖珩。
人家谢公子总不能放着自己未婚妻不顾,把衣服借给自家小姐吧。
明靖珩见那丫头一脸会意的模样,耳根有些泛红地道:云姑娘,一会你还要下车,便先披着吧,不必还给我了。
云彦芷却是点了点头,俯身道:多谢明公子相助了。
得了她这句些,明靖珩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有些慌乱地道:那你赶紧上车吧,刚刚淋了雨,莫要冻着了!
云彦芷没多说什么,与众人道别后,便拉着几个神态各异的妹妹上了车。
云彦芙刚刚坐正,正想着对自己姐姐和明靖珩的事调侃几句时,便看见云彦芷把马车上铺木质小几的桌布一抽,双手一扬,其实一刻也不能忍耐一般,便将身上那件衣服塞到了座位下面。
她将那桌布罩在自己身上,对一旁忧心忡忡的雪霁吩咐道:一会快到家的时候,你下去把这衣服扔了,莫要叫别人看见。
她的面色冷冷的,云彦芙记得上次见到她这副神色,还是在发现卢氏对母亲下药的时候。
云彦芷的声音轻,却是极冷:这衣服的事,你们不要说出去,我不想因为一件衣服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突然感觉,男主男二谢知颐这个三人小队里,谢知颐是军师的地位,男二就是稳坐中军的主将,男主吧,军犬哈士奇。
第99章 东宫(一)
夜半的时候,淅淅沥沥,又下起了小雨。
云家几个姐妹回了家,刚刚沐浴过换上了干衣,徐氏便为她们一人送了一碗鸡汤面,叮嘱她们几人趁热吃下。
徐氏小厨房的厨子乃是广州人,做得一手好羹汤。那鸡汤是用猪骨与鸡骨一起煨出来的,极是鲜美,闻起来便令人食指大动。
云彦芷却只是挑了几根面条,便放下了筷子,一旁的雪霁看到她这副食不知味的模样,开口劝道:姑娘好歹再用些,今日您都没吃什么正经的吃食,还是再吃些垫一垫吧。
云彦芷便又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雪霁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屏退了屋中侍奉的丫鬟们,问道:姑娘可是因为今天明五公子的事情不高兴?
云彦芷一向知道她善解人意,便轻轻点了点头,道:沁雪似乎有意撮合我和他
雪霁又笑了笑,云彦芷一向稳重,而没想到涉及到这种事时,她也会不知所措,便劝道:陈姑娘与姑娘情同姐妹,纵然姑娘实情相告,也不过一时尴尬,但情分总不会伤了的。更何况,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明五公子又是个大忙人,又不是能够时常见到的。既然无法见面,一来二去,再深的感情也肯定会变淡的。姑娘又何必担心呢?
雪霁一向聪明细心,听罢她这一番话,云彦芷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古人说当局者迷,果然不假雪霁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听到夸赞,雪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娘谬赞了。不过,您日后若是当真嫁了明少爷,这明五公子您也不能再像现在这么怠慢了,毕竟他还是明少爷的叔叔呢。
云彦芷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是啊,成亲之后怎么面对明靖珩,还是个难题呢。
突然她脑子一转,叫住了正在收拾碗筷的雪霁,又问道:雪霁,刚刚听你的话,你是不是看出我对明五公子有所不喜了?她话语一顿,我的态度,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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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将碗筷放在黑檀木的托盘上,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不过我跟着姑娘久了,能看出一二罢了。您看到讨厌的人的时候,眼睛会不由自主的眯起来。每次您见到明五公子,都会不自觉的眯眼睛。
云彦芷摸了摸自己的脸,怔怔问道:我竟然还有这个习惯吗?
雪霁点了点头,又道:其实,姑娘,您为什么那么讨厌明五公子呢?明五公子为人风趣,出身好却从不摆架子,也不像别人那般处处张扬自己的成就。
更况且,明五公子的性格可是比明少爷要好太多了,明少爷虽然为人不错,但却太沉默寡言了些,而明五公子却风趣很多,雪霁心想。
云彦芷皱着眉,听完了雪霁的话。待雪霁话毕,她又不禁多看了雪霁两眼,却见雪霁一脸坦荡,面上的表情只是一个丫鬟谈到了自家姑娘不错的夫婿人选时的表情。
雪霁不是心里有了明靖珩便好,明靖珩出身再好,也不是个好的归宿。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的确,明靖珩这个人特别容易招人喜欢,尤其是这些年轻女孩子们。前世的时候,她不也是见了明靖珩几面,便喜欢上他了吗?但是思及前世的种种,纵然这一世明靖珩对她有些情谊,也从未做过那些事情,她看到他,仍是心中极为不适。
雪霁的话给她敲响了警铃,纵然她极力掩饰,但对明靖珩的厌恶仍是表露出来了。
还是应该再小心些才是,她心中想到,嘴上却只是应付雪霁道:谁知道呢,或许便是眼缘不对吧。见雪霁将碗筷都收拾好了,她又吩咐道,收拾了便去睡吧,我也要歇下了。
一夜雨声淋漓,半夜时竟是打起了闪电,明靖珩一向好眠,这一夜却是睁着眼睛盼到了天明。
还未到叫起的时候,他便利落的起了身,阔云堂内的砖地上湿漉漉的,刚开的秋海棠被打落了一地。
明靖珩在军中待惯了,军中纪律严明,他父亲从小对他又格外严格,故而如今见到这些杂乱无章的东西,他便觉得有些不喜。
默默嫌弃了一下阔云堂院子里正在掉花瓣的秋海棠,明靖珩穿着中衣在院子里大了一套长拳。
刚刚打了一半,便有丫鬟进来打扫了。他目不斜视,将一套拳接着打完,方看向那领头的穿着一身藕紫色褃子的丫鬟。
昨天,她也是穿了这么一件褃子来着,明靖珩盯了那丫鬟半晌,似是要从她身上找出和云彦芷相似的地方来。
云彦芷是典型大家闺秀的样貌,皮肤白腻,鹅蛋脸,高鼻梁;而眼前这丫鬟却是瓜子脸,虽然皮肤也算得上白了,但显然不像她那般柔嫩。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兰芝不由得便红了脸,这可是国公夫人刚赐给她的衣裳,园子里的丫头见了都要艳羡的夸一句好呢
明靖珩却是皱了皱眉,对那丫鬟吩咐了一句,道:以后别穿那件衣服了。
他说罢便进了屋子,兰芝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紫色的褃子,不禁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上了正往屋子里走的明靖珩。
明靖珩刚刚打拳出了一身的汗,她绞了一条湿布巾递了过去,柔声道:五爷擦擦身子吧。说罢,不等明靖珩开口,她便转身避让出了屋子。
明靖珩拿起那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心中却是赞了一句兰芝。
这个兰兰芳?在他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倒也渐渐有眼力起来了,知道他不喜欢丫鬟伺候,从不往屋子里冲。
而走出门外的兰芝却是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一身褃子,明紫的颜色衬得她越发皮肤白皙,我见犹怜。
却不知哪里犯了明靖珩的忌讳,竟然开口让她换衣裳。难得今日没有他的一干小厮和别的丫鬟打扰,近身伺候这么好的机会,却被一件衣服给硬生生耽搁了。
兰芝不由得心中有些焦虑,她来到阔云堂已经半年了,却连明靖珩的身都没近过一次。
还是应当尽快想个对策才好,否则日后少夫人进门了,打发她这种没有开脸的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明家的规矩一板一眼,极是严格,明靖珩出门的时候,恰好碰见晨起的彭氏,彭氏见他穿着出门的衣服,不由得问道:我的祖宗,早饭可用过了?便要跑出去。
明靖珩脚步不停,对彭氏道:我去寻太子殿下,您放心,早饭我在在东宫蹭了。
说完也不停下来,便走远了。
彭氏看着明靖珩的背影,却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我的阿熬有没有机会,见太子殿下一面。
东宫。
太子妃刘韵娴满面笑意的为太子乘了一碗粥,双手奉了上去。
太子唇角亦是挂上一抹笑容,对身边垂手侍奉的太监宫女们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待人走后,他方拉着太子妃坐在了一边的鸾纹玫瑰椅上,轻声道:娴娘,咱们一起用饭。
太子妃红着脸点了点头,半侧着坐了下去,余光瞧着自己这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夫君,却是心中无限欢喜。她是国子监祭酒刘老大人的嫡长孙女,出阁前,祖父曾再三嘱咐过她,既然做了太子妃,就必须要明白,那些小儿女的情感都只能摆在一旁,得到太子的敬重才是最为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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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太子,想到昨夜这个人陪她偷偷出宫,去看一年一度的《天河配》,又专程放了烟花讨她的欢心。
这个人满足了她对夫婿的所有幻想,又怎么能不对他产生那些心思呢?
太子粥喝到一半,便撇下了手中的勺子,对呆呆看着自己的太子妃道:娴娘可是看本宫看的痴了?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她这才红着脸低下头去握那勺柄,太子不由得觉得好笑,便给她夹了一个鹅油酥,柔声道:多吃些。
太子妃的脸变得更红了。
两人饭刚用了一半,便听得殿门外有中人的声音传来。
殿下,虎贲将军请见。
太子听到那个头衔,回话的语气不由得变得有些不耐烦:请进来。
太子妃放下筷子,对太子轻声道:殿下,可是明五公子来了?臣妾还是先避去内间吧。
太子却是将筷子又送回了太子妃的手上,柔声嘱咐:是自己人,不用管他,你在这边接着用饭,我去旁边的寝殿见他便是。
待太子走进寝殿时,却见明靖珩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圈椅之上,盯着手中的冰裂纹茶盏,正在数那茶杯底部的纹路。
太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屏退了伺候左右的人,方给了明靖珩一脚,坐在他另一边,问道:怎么了?没事这么早来找我干什么?
明靖珩却不像以往那般,竟是收住了习惯性还击的腿,向他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
太子被他这一套动作弄的浑身不自在起来,便又给了他一脚,道:得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明靖珩这才站起身来,不等太子发话便自觉的坐到了一边的圈椅上,他看着太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他方才憋出来一句:你觉得,昨天那个穿紫衣服的姑娘怎么样?
太子抿了一口茶,眼都不抬的随意回道:谁?陈侍郎家的女儿?
不是,是另外一个!
昨天和你在一块有那么多姑娘,我哪知道是哪个?
明靖珩被他气得咬牙切齿,但奈何有事相求,便默默收回想要暴起的脚,努力和他形容道:另一个穿紫衣服的姑娘,高个子,白皮肤,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太子放下茶盏,瞥了明靖珩一眼,道:怎么?
明靖珩平息了一口气,努力平和地问道:她是礼部云侍郎的长女,你觉得怎么样?
太子摸着下巴,回忆起了云彦芷的长相,笑了笑,道:长得是不错。他突然扭头,对明靖珩道,对了,我还差一个太子良娣,不知道这云姑娘愿不愿
明靖珩的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砰的一下,便冲着太子石青绣四爪云龙的常服下摆踢了过去,怒道:她不愿意!
太子显然是在这方面极有斗争经验了,轻轻一转身便躲开了,笑道:和你挺配的。
闻言,明靖珩不由得脸红了个彻底,半晌,他方愣愣开口道:啥?
太子却是笑道:你装个什么劲儿?你一大早来我这里,不就是打着让我去求母后给你赐婚的主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男主和太子真是可写文
腹黑攻times;呆萌守
想想就很带感有没有!!!
这一章主要是过渡,顺带带了一笔各人的筹划和想法
第100章 东宫(二)
话至此处,明靖珩却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方开口道:这个我还真的没想过。都是我剃头挑子一边热,人家姑娘什么都没说过,万一那不就是强娶了吗?
太子见他面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扫了明靖珩几眼,这小子一贯霸道,但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却跟朵小百花一样,清纯的不行,非得确定是两情相悦了,才能在一起。
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心里有些看不上明靖珩的做法。其实也并非是看不上,说到底是羡慕而已,因为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像明泽效一样,和发妻安安稳稳地岁月静好。
地位的限制,让他不得不一辈子周转在各色女人身边。纵然是枕边人,也终究是不是妻子,而是臣妾,臣在前,妾在后。
当然,也没什么不好,有得必有失罢了。
太子不是那等悲春伤秋的人,这些个念头也不过在心头略略一转,便放下了。他有些不耐烦,对明靖珩道:那你是来干嘛的?别和我说你一大早过来就是来问我对你心上人的看法。
明靖珩被他的话噎了一噎,想承认却又不敢,正纠结着,却听见太子用茶盖撇了撇茶沫,道:我听说,探花郎与你那心上人的亲事被重提了?
明靖珩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他又一顿,似是要给自己扳回面子一般急切地续道,不过,这次乞巧节上,云姑娘已经拒绝秦探花了。
太子把茶杯往小几上一方,翘起二郎腿,一双眼上下打量一番明靖珩,又道:明五啊明五,你是当局者迷还是真的犯傻?放眼整个大周朝,哪家女儿的婚事能够自己做主?云姑娘拒绝了这事便算完了吗?怎么我听说云大人对这门亲事十分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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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这才愣了一下,太子又道:云昌衡是个人才,明明是个为官未宰的好材料,奈何却出身勋贵世家,为清流所不喜,否则以他的才干,不说当首辅,至少入阁是板上钉钉的。你想想,若是他云家和秦家结亲了,那他的仕途不就比从前宽敞多了吗?
明靖珩仍是嘴硬道:但云叔并无什么大的功绩,如何能入阁?
太子笑道:所以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我而不是你,文官和你们武将不同,你们武将升迁,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运气不好的,一辈子没碰上什么大仗,一辈子不挪窝的也有的是。文官向来抱团,最讲究什么门生、党派。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最多是个棋子,遭弹劾的时候,谁会帮你?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你们英国公府一向只顾着打仗,这些个争斗一概不管。太子说到此处的时候,眼睛眯了眯,也好也不好,你看看,现在你媳妇都快没了,你都不知道。
明靖珩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自然不信他这些危言耸听的忽悠,道:你说的不过是个例,依我看,第一,云叔并非那种卖女求荣的小人,第二,他是懂得急流勇退之人,党争这种事情,他明白自己的情况,未必愿意去掺和。就是掺和了,也不愿过多牵扯的。
太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小子不愧是做将军的材料,看人的确准,云昌衡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过见过几面,竟然真让他说中了。
大事上说不通,那便只能从别的方面去劝了,太子又道:好,暂且不提朝堂上的事。那秦探花可一向是眼高于顶的,却偏偏看上了你那心上人。此番,虽然你心上人没有看上秦探花,这场婚事暂且作罢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太子见明靖珩抬起头来,眼神渐渐变得专注,心知摸中了这小子的逆鳞,又道:那姑娘是个好的,好姑娘自然人人都喜欢,你想等到两情相悦了再去上门求娶,可别人未必这么想。如今的婚嫁,都是看双方长辈,长辈点了头,云姑娘一看也可以,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哪给你两情相悦的时间?
再说了,太子又添了一把柴,道,那云姑娘也不小了吧,咱们上京的姑娘,有几个过了十六还不定亲的?只怕云家现在早就有选定的女婿了。
太子看着明靖珩的脸色越来越僵,幸灾乐祸地啧啧了两声,道:你从前不是和明家大姑娘有过婚约吗?姐妹易嫁,就算你们两家再好,你俩互相喜欢到哭倒长城了,云家也不会考虑你吧?你不让我母后下懿旨,你就等着人家云姑娘嫁给别人吧!
明靖珩犹豫了一会,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又道:可是
太子无奈了,这人在别的事情上麻利的很,怎么到了感情上偏偏婆婆妈妈起来,他又接着道:人家云姑娘现在不喜欢你也没什么,婚后培养就是了。你看我和娴娘,不也是盲婚哑嫁的,现在过得不也挺好。太子看了看他的脸色,适时的使出一招激将法:还是,你觉得自己不如我,对你自己没信心?
明靖珩翻了个白眼,想骂他两句,却又挂念着另一件正事,正犹豫着,却听太子突然话锋一转,道:还是你怕了?怕你英国公府上站错了队?
明靖珩见心事被他拆穿,也不掩饰,神色一改刚刚的犹豫,倒是带上了几分杀伐果断,道:自打十年前我入宫做你的伴读,英国公府不就早被陛下绑在你那头了吗?若说站错队,也是早就站错队的事了,现在反悔,早就晚了。
我早就说过我大哥,虚名已经担了,关系已经扯上了,再怎么撇清都没用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与其漠不关心,还不如帮着你,让你别倒台。
太子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损他几句,却听明靖珩正色道:但是,我明家虽说是将门,却从没想过和自己人动手。我丑话说在前头,若非生死存亡,你想和四殿下动武,去别人那里找,我们明家军你别想了。
太子亦是正色道:自然,我也不想留下个弑弟的名声。
明靖珩从座椅上起身,跪倒在地,端端正正向他行了一个大礼,道:那便多谢殿下成全了。
太子笑了笑,拍了拍明靖珩的肩膀,将他扶起身来:兄弟的亲事,能一样吗。到时候云该叫弟妹了。弟妹过门了,别忘了敬我一杯谢媒酒就行。
明靖珩被他那句更正的话说的一下子便心思雀跃起来,到了殿门口,两人即将分别时,太子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上次让你寻的东西找到了吗?
明靖珩想了想,答道:你放心,已经在路上了,肯定误不了太子妃娘娘的寿辰。
太子却略静了静,有些心虚地道:那不是给娴娘的,是给何良娣的。
明靖珩眯了眯眼睛,有些阴阳怪气地道:你倒是两头都不耽误。
太子却是叹了口气,道:没法子,我虽然不喜欢何良娣,但她到底是何阁老的孙女,下她的脸便是下何阁老的脸。我也没法子。
提及自己的妻妾,少年的太子突然消沉了下去,苦笑道:现在老四越逼越紧,何阁老那边于我而言,极为重要,制衡驾驭,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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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亦是知道他的处境,只得拍了拍他的肩,略作安慰,却又是提醒道:太子妃娘娘人不错,对你又一片真心你心里要有数,莫要伤了她才好。
太子扯出一丝苦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明靖珩走后,太子略坐了坐,便起轿出了宫门。皇城之上,尽是一片金灿灿的琉璃宝顶,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和着两旁朱红的宫墙,煞是庄严肃穆。
皇后所居的福寿宫便修在宫道尽头之处,福寿宫玲珑精致,算不得顶顶华贵,却胜在花木扶疏,亭亭蕤蕤。太子的轿子拐进福寿宫的角门,坐在轿上,太子却掀开了帘子,向福寿宫右侧的康宁宫看了一眼。
那宫殿端的是一派金碧辉煌之相,因着主人的受宠,仿佛那歇山顶上的琉璃瓦都比别处要颜色艳丽许多。
那是四皇子的母妃李贵妃的居所。
进殿门后,便感觉此处的温度较之别处要低上不少,福寿宫内古树参天,处处皆是斑驳绿荫,太子下了轿,往前走了不过几步,便见到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一丛丛花卉之中,拿着一把珐琅彩的喷壶,正在给花木浇水。
正是皇后俞氏,皇后见到他,便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携着太子一同进了宫内。
皇后亲手给太子递上了一杯茶,笑道:尝一尝,这是母后今年收的梅花雪,茶是刚刚上供的白毫,这个时节喝,最是养身。
太子微微一品,却觉回甘极香,笑了笑,带了些微深意地道:母后这些时日身子倒是好多了。看来这段时间,太医的药起效了?
皇后却是笑了笑,手向右指了指,道:我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那人又不傻,等了这么多年,自然不差再等些时日。
太子点了点头,的确,李贵妃一向谨慎的很,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圣宠不衰。
皇后笑了笑,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往日忙的连影够见不到,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太子微微一笑,那笑容与皇后的极为相似,道:果然瞒不过母后,儿子今日前来,是想让母后下一道懿旨,将永昌伯家的二姑娘赐婚给靖珩。
皇后神色不变,将茶杯放下,面上依旧挂着那丝笑容,问道:怎么说?难不成是靖珩那孩子求到你面前的?
太子挥了挥手,将一众下人屏退了,方道:自然不是,但这小子喜欢人家却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我就想着,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得偿所愿罢了。
皇后摇了摇头,神色中略略带了些不赞成,道:你不是说,想让靖珩那孩子尚了钱妃所出的安德吗?
安德,便是太子同父异母的五妹妹安德公主,如今刚刚及笄,正是待嫁的年纪。
太子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明五不喜欢安德,我也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堪,他既然喜欢这位云姑娘,便让他顺心如意吧。
见皇后似是有话要说,太子又道:再者说,纵然他娶了这云姑娘,按他的性格,也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就要涉及到新的剧情,这里主要是对男主那边的人物关系做个解析。
男主是不可能只为了女主就把他们一家子都押上去哒,否则前世他也就不会答应去做卧底了
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章啦,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鱼肠妹子,月落妹子,一直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可爱(不造为啥你的名字显示不出来),还有两个写繁体字的数字妹子,感谢坚持看到这里的你们,么么哒
后天有考试,但是还是会更哒,大后天应该会加更一章
第101章 梦魇
皇后闻言,手指在黄花梨的小几上敲了敲,问道:此话怎讲?
太子笑了笑,道:明五和我从小一块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他虽然最讲兄弟义气,但也最怕欠人人情。因着他从前和云家大姑娘的婚约,那云二姑娘和他本来没有可能,结果我却帮他娶到了心上人。他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同意这门婚事的同时,也等于同意了他站在我这一边。
皇后却是以手支颐,叹气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吗?靖珩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不错,谁知竟然会为了个女人便选了阵营,将他们英国公府尽数押了出去。
太子却是笑笑,喝了口茶,道:他哪里傻呢?英国公想要做壁上观,但他身在权利的中心,又怎么脱得了身?明五虽然性子跳脱些,但看事情最是透彻。从一早他就知道,英国公府除了站在我这一边外,无论是老四那边,还是两边不靠都是不可能的。这些时日,儿子早就感觉到英国公那边的态度松软了不少,恐怕前些日子,明五早就把他给说动了。如今不过是寻了个契机,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这边罢了。
太子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对皇后轻声笑道:母后,您且看着吧,靖珩虽然承不了英国公的爵位,但这明家往后,还不一定是谁做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太累,明天会补上今天的量,大概会更5000多,请大家包涵
第102章 圣旨
云家。
因着昨夜一场雨,窗外的秋海棠被雨打的稀了不少。雨晴把窗子推开,恰好看见窗棂下嘀嘀咕咕转着弯觅食的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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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开了,那鸽子便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她的窗棂上。
雨晴把那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下,从里面掏出信纸,对坐在一旁拨弄琵琶琴弦的云彦芷道:我从前看戏文,里面说唐明皇宠杨贵妃,杨贵妃爱吃荔枝,唐明皇跑死了多少马,就为了从岭南运新鲜的荔枝过来给杨贵妃吃。
现在咱们明少爷为了给咱们姑娘传信,这鸽子都快累死了。她笑眯眯地揶揄道。
云彦芷拨弄着琴弦的手便是一停,面上有些发红,她把琵琶扔到一旁,和雨晴斗起嘴来:以后我若是出嫁了,绝对不会带你一起过去的,雨晴。
雨晴奇道:姑娘,为什么啊?
云彦芷又道:一个丫头,天天就知道埋汰自己主子,要你干什么?
见她们两个有闹起来的前兆,雪霁忙把雨晴手里的信纸拿走,对云彦芷道:姑娘,先看信吧。
云彦芷这才撇下了气鼓鼓的雨晴,将信纸展开,匆匆掠了一眼后,眼角眉梢便挂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仿佛止不住一般。
就像画中的龙,点上了最后一笔的眼睛,刹那间生动了起来。
云彦芷笑着提笔写起了回信,雪霁是伺候笔墨的丫鬟,自然识得些字,一边研墨,一边便侧着头看云彦芷写信,写着写着,她便面上挂上了笑。
明少爷动作真是快,这才几天的功夫,便到了边城。
云彦芷笑了笑,将那信纸上的墨痕细细吹干,纸是碧绿色的花笺,上面用细细的毫笔勾勒着海棠花。
雪霁寻了一把黍米来喂信鸽,对云彦芷笑道:姑娘现在可是放下心了吧,如今您只要等着明少爷从边疆回来,明府托人上门提亲便好了。
云彦芷没再说话,但眉梢眼角俱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到了夜里,云家二房的人们凑在一起吃了晚膳,徐氏在餐桌上仍是愁眉不展,对云昌衡道:母亲这些时日有些不大好,今日更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我估摸着,很难熬过这个月了。
云昌衡却是一脸淡定,他对何氏没什么感情,道:母亲备下的寿材好像停在她天津卫的那个陪嫁庄子上,明日我便叫管家来,催着庄子上的人把寿材早些时日送过来。
二房几个姐妹面面相觑,她们都知道父亲与祖母关系不算好,但没想到云昌衡一向妥当的人,此刻的话竟是在咒何氏早死一般。
徐氏亦是有些不赞成,但她身为母亲,也不愿在儿女们面前和他说这件事,便又提起了旁的事情。
被何氏的事一打岔,众人皆是说笑不起来了,一顿饭闷闷不乐的吃完了,方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云彦芷在房里逗了一会卧雪,卧雪如今一岁有余,长得比刚来的时候大多了,但也不像刚来的时候,整天窜来窜去的了。
似是玩的累了,卧雪把那拴着铃铛的毛线球用爪子往前一推,便不再管了。缩成一团,卧在云彦芷的榻上打起了哈欠。
雪霁进来把卧雪抱走,而雨晴则进来为云彦芷拆卸发上的簪环。
雨晴的手极快,云彦芷正在心中盘算着明泽效的脚程时,她便将头发全都打顺了。
躺在床上,云彦芷看着账顶的流云纹图样,灯火半灭,图样看的有些不大清晰,只隐隐约看到那帐子上吊着的一个银制的镂空香囊。
心中却是莫名的有些惴惴不安。
她依稀记得,前世阔云堂被烧的那一天夜里,床帐子上,挂着的也是这样一个银制的香囊。
第二日雪霁前来打帘子的时候,却是看见帐子内,云彦芷披着头发,不顾仪态的弯着腰坐在床上。
雪霁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昨晚,可是又魇住了?
云彦芷面色有些发白,雪霁搀了一把她的胳膊,她便起身下了床:没关系。
雨晴进来将洗脸水备好,焦心道:姑娘都好久没再做噩梦了,怎么今日好端端的,又做起了这个梦来?可要请周妈妈寻顾太医过来看一看?
云彦芷坐在妆台前,发丝披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带着种病态的苍白,她伸手按了按自己额角的太阳穴,道:无妨,今天中午睡一觉便好了。
话音刚落,她又叮嘱两个丫头道:如今祖母身体不好,母亲每日里忙的七上八下,你们不许去和母亲说,别让她再操心了。
两个丫鬟看对方一眼,只得不再提此事了。
云彦芷扶着额角,细细回想起昨晚的梦境,自打她重生于世,这个梦境她都不知做了多少遍了。
最初大约是因着自己刚刚横死,心中无法释怀,又或是因为她入梦太深,她时常哭着从梦中惊醒。
而最近,大约是因为心结终于化解开来,这个梦渐渐脱离了她的生活,纵然是偶尔梦到,她也能分清梦境与现实,以平常心面对。
而昨夜的这个梦境,令她似是又回到了从前那种远眺无路回首无门1的局面中,整个人蜷缩在阔云堂一隅,苟延残喘,生活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任何的消息都刮不进那个小小的院子。
而她,仍旧如朽木枯槁、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她将手中的碧玉簪子放在妆台上,这个梦,当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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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再向她提醒什么一般。
正发着呆,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周妈妈的声音。
二姑娘,宫里来人了,夫人说让您收拾一下出来听旨!
云彦芷瞬间抬起了头,她猛地听见自己心脏咯噔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周妈妈见云彦芷神色慌乱,这才笑了笑,轻声劝慰道:应当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夫人说,若是出事了,来的就是刑部的人了。大约只是宣个旨,要一家子一同接旨罢了。
见雪霁雨晴两个都愣着,她方着急道:还不赶紧帮二姑娘再打扮打扮!
云彦芷任由雨晴将她摁在妆台前,仿若一个木偶般任由她们打扮。
云彦芷的手静静抚上自己的胸口,明明不过是接一趟圣旨,为何,她的心跳的这般快呢?
待云彦芷走到云家的正堂时,却见一家人都已经盛装齐聚在屋内了。
云家几个女眷,上到徐氏,下到最小的云彦茵,都是盛装出席。过了一会,堂内走进来一个穿着件铁锈红的窄袖长袍的太监,手上拿着柄拂尘,笑眯眯的。
云昌衡见状,忙走上前去,与那太监寒暄了几句,神色甚是恭敬。
中人的声音又尖又细,仿佛女人用指甲在铜镜上抓挠一般,听得人极是难受。
忽然,那太监笑了笑,问徐氏道:永昌伯夫人,请问哪位是贵府的二姑娘啊?
徐氏忙推了云彦芷一把,将她送到那太监面前,那太监上下将她打量了个遍,笑眯眯地道:二姑娘生的漂亮,咱家看了一眼就觉得喜欢,难怪是个有福气的。
云彦芷被他那话说的一头雾水,脑子中一团乱麻一般,正打算开口相问,却听得那太监道:时候也不早了,几位,咱家还等着早点宣完旨好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呢。
只见那太监从画中摸出一个明黄的卷轴,屋内众人齐齐跪下,中人尖细的声音悠悠回荡在云家的正厅内,明明是声音,却仿若刀剑一般,在这屋子里左冲右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永昌伯云昌衡之女云彦芷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虎贲将军明靖珩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云彦芷待宇闺中,与虎贲将军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虎贲将军为妻,择良辰完婚。
云彦芷闻言,仿若一个惊雷在耳畔炸开一般,她虽是跪在那里,却是止不住的发起抖来,那一卷薄薄的圣旨,似是将她整个人全部的神智与反应吞噬殆尽。
钦此。
太监的声音拉的又尖又长,将最后两个字读完,他便捧着将那圣旨,将它递到云彦芷头顶。
二姑娘当真是有福之人,天家做媒,许的是虎贲将军。整个上京城大约都找不到比这更体面的亲事了。二姑娘还不快接旨?
云彦芷缓缓的直起身来,却是愣愣的看着那一卷圣旨,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一般。
那太监见她毫无接旨的意思,不禁眯起了双眼,对云昌衡道:贵府二姑娘这是乍一得到了如意夫君,欢喜的听不懂话了吗?
云昌衡陪着打了个哈哈,笑着催促道:阿芷,还不赶快去接旨!
见她仍是未有动作的意思,云昌衡心中暗自着急,只得快步上前几步,替她接过了圣旨,将那圣旨又死死的塞在了云彦芷手中。
公公莫怪,小姑娘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乍一被赐婚,欢喜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笑着解释了几句,又道:请公公这边来,您一路出宫辛苦了,让我们也好好招待您一番。
两人谈笑的声音越来越远,云彦芷双手拿着圣旨,那一抹明黄亮的仿佛要灼伤人眼一般,闪的双眼生疼。
这一世,她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卢姨娘、刘氏、母亲、甚至她还让本没有存在于这个世上的棠哥顺利降生。
可是她却独独没有想到,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
双眼越发的模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到徐氏大喊她的名字。
阿芷!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徐氏和云昌衡守在她的床前,见她清醒了,徐氏忙给她递了一杯水道:你这孩子,昨日魇到了怎么不和娘说?
云彦芷张口,才发现喉咙内仿佛有火灼烧一般,她抿了一小口水,方急忙开口道:母亲,那圣旨
徐氏笑道:你放心,娘都给你收好了,定然是丢不了的。话毕,又笑着骂她,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和明家的五爷那般熟悉了?你爹爹眼巴巴的问了人家王公公好久,才知道是明五爷看上了你,眼巴巴的去求了太子,太子又去求的皇后娘娘,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你若是当真心中有他,和爹娘说又有什么打紧?纵然他和你大姐姐有过婚约,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能比得上你的婚事重要?
云彦芷正待张口,却又听得一旁的云昌衡笑道:我家阿芷的眼光果然好,这明五爷虽然性子跳脱些,但他是太子的伴读,如今又早早便上了战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把你托付给他,爹爹很是放心。
徐氏亦是笑道:本来娘还觉得那明公子性子跳脱,唯恐你和他结亲会受委屈,结果竟是他眼巴巴来求娶你的。这样你日后在他们明家也算有了资本,明五爷宠着你,你又帮过明老夫人,纵然他国公夫人再厉害,也管不到弟媳的头上去啊,这样娘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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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昌衡又道:只是这亲事应当抓点紧了,母亲身子不好,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行了,再等上一年,恐生变数。洛娘,明日咱们便去信和明家商量一番婚期的事,看一看吉时,早些把两个孩子的亲事给办了吧。
云彦芷看着她的父母满脸的欣喜,似是对明靖珩极为满意的样子。
是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看上的女婿不都是明靖珩吗?
两个人就这般欣喜地在她面前谈论起了她的亲事,云彦芷张了张嘴,轻声道: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屋内顿时便是一静,云昌衡和徐氏齐齐地看向她。
她的双眼毫无焦距,抱着身上的被子,彷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我不想嫁给他。
良久,徐氏方张口问道:明五爷出身好,有前途,又对你上心,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
因为云彦芷眼前浮现出明泽效的身影,却是未能开口。
见云彦芷沉默不语,徐氏噌地一下站起身来,道:你知不知道,秦家这门亲事推掉后,你的声誉就会大受影响,无论你再怎么好,旁人提到你的时候,你都只是一个推过亲的女子,再也不能和从前比了!
如今这门亲事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做媒,皇上下旨的赐婚!你如今说不想,还有什么法子!
云彦芷被她的话说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如何能不知道,皇帝的赐婚是无法推拒的大罪,一个弄不好,便会祸及全家。
可是,难道她这一辈子只能落得一个被火烧死,身败名裂的结局吗?
见她默不作声,徐氏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中充满了恐慌,问道:阿芷,你不是心里有别人了吧?
云彦芷的动作便是一滞,然后,她便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怎么可能?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
我只是单纯的厌恶这个人,不想嫁给他。
徐氏对她仍是及其信任的,更何况她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没有什么认识外人的机会,她方语气变得柔软了些:没有最好,阿芷你是个聪明孩子,天家的赐婚难道是你说不想便能不想的吗?
徐氏言毕后便出了门,云彦芷将头埋在被子里,想要哭泣,却觉得似乎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一般,只留下心口一个空荡荡的大洞,风吹日晒,怎么也无法填补。
突然,她听到云昌衡的叹气声。
阿芷,明五爷也许是性子跳脱了些,但人品不错,又在仕途上有着自己的野心。他心里有你,你嫁过去便是他们五房的当家人,又有明老夫人撑腰,你的日子绝不会过得比在咱们家的时候差。
所谓夫妻,都是要磨合着过日子的,你如今或许对他有些不喜,但自然而然,两个人走到了一处,互相了解的多了,说不定便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了。
她将头慢慢抬起,云昌衡站在她的床前,声音淡淡的,面上却带着几分对她的疼惜。
这门亲事,你是推不掉的。
云彦芷顿时便泣不成声,云昌衡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袖子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云彦芷跪在窗台上,满面泪痕,哽咽着向它哀求道:爹爹,从小您最疼我,小的时候您还驮着我去看凤凰花。我求求您,我给您跪下了,我不想嫁给明靖珩,他纵然千好万好,我也不想嫁给他!我求求您了,想个法子回了这门亲事吧。
雕花的紫檀大床上,她磕头的声音咚咚的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头磕在被子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听得人心里生疼。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见到女儿这副模样,云昌衡眼角却是有了湿意。他蹲下身来,将她扶起。
她的额头上已经起了红印,满面都是泪花,整个人哽咽的泣不成声一般。
阿芷,你是个聪明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门亲事是天家赐婚,如果你拒婚的话,与抗旨无异。违抗圣旨,是要灭九族的死罪。
你的妹妹们,她们最大的不过十一,最小的才不过七岁。棠哥才刚刚会走,你母亲刚刚过得顺心了一点。你忍心,让咱们家所有人都因为你的一句不嫁,毁于一旦吗?
云彦芷的双眼渐渐失去色彩,抓着云昌衡衣袖的手指渐渐松了开来。
云昌衡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门亲事已经这样了。拒绝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明五爷是个良配,这的的确确,是千好万好的一门亲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云昌衡走了,云彦芷抱着膝坐在床上,屋内一片寂静,唯闻她时不时发出的抽泣声。
信鸽嘀嘀咕咕的在半开的窗棂上走来走去,云彦芷偶一抬头间,瞥见那只鸽子,突然便抹干了面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不管如何,她都想要再去努力一把。
积琼院内,徐氏帮丈夫夹了一筷子的小王瓜,和丈夫抱怨道:阿芷也不知怎么了,这明五爷多好的夫婿人选,人品好,相貌好,又有太子和英国公府做依靠,整个上京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们海了去了。人家眼巴巴的求来了赐婚,阿芷偏偏怎么都不愿意,到底这孩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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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昌衡想到刚刚云彦芷给他疯了一般磕头的那一幕,良久,方将碗中的那一块小王瓜吃下了。
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1.远眺山无路回首归无门好像是从前听得一首古风同人歌里的歌词,歌名是什么忘记了,但这句词一直牢牢记着。
其实女主爹娘的心思很好理解。
首先这是皇帝赐婚,赐婚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这门亲事从根本上就拆不了。
其次,男主虽然在我们眼中是有前世这个前科的,但对于女主父母而言,男主称得上年轻有为,又前途大好,他一门心思喜欢女主,女主纵然现在不喜欢他,但男主在上京一向招女孩子喜欢,嫁过去了女主心思改变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是最终没喜欢上男主,她的日子也会过得很舒心。
而且女主是退过亲的人了,女主爸妈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相当着急她的亲事的。
秦家的婚事推掉,虽然也是因为女主不喜欢秦通桥,但现在男主有了赐婚,这门亲事不可能退,已经是被逼上梁山了。
不嫁,大概就是满门抄斩的结局。
再者说,这个必须要嫁的人还是个条件相当不错的人,面子里子都顾全了,女主爸妈自然心里很满意了。
第103章 八字
宣旨后的第二日,还未等徐氏准备好去明家拜访的东西,明老夫人与彭氏便先她一步登上了云家的门。
明老夫人与彭氏坐了一辆马车,身后又跟着一辆马车。待明老夫人颤巍巍的从马车上下来后,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翘便张罗着让小厮和车夫将另一辆车上的礼物尽数搬了下来。
周妈妈站在徐氏身边,看着捧着各色礼物的丫鬟小厮们鱼贯而入,不由觉得胆战心惊。
什么半人高的珊瑚树,嵌宝的黑檀木小几,甚至还有一只在竹笼子里翻滚的小奶狗。
周妈妈不由得感叹,这明家果然是勋贵世家中的头一份,这般的富贵,哪里是来随意上门拜访的,寻常清流人家的聘礼都未必有他们送得多。
徐氏面上倒是极为欢喜,毕竟明家送来的礼物越多,就表示他们越重视云彦芷这个准儿媳。
本来她总觉得明家门第太高,便没过多的考虑,纵然明靖珩优秀,但也是他们挨不上边的人。但如今有了圣旨,明家又对自己女儿这般看重,云彦芷嫁过去之后,日子一定过得差不了。
就算是有英国公夫人彭氏这个不好相处的妯娌,阿芷他们五房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自然是碍不着彭氏的路的。既然并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大约彭氏也不会折腾阿芷。
本来对于明家,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彭氏,但看到彭氏满脸堆笑的与她搭话的时候,她这唯一担心的也放下了。
明老夫人指着那笼子里不住摇尾巴、汪汪叫的小奶狗,对徐氏笑道:阿寄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阿芷养猫,便千方百计的淘噔了这只奶狗过来。
徐氏眼角抽了抽,猫和狗放到一起养,这绿猗堂以后要闹腾成什么样?这明五爷性子跳脱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也不知道她的阿芷以后能不能受得了他这个性子。
心里虽然这般想,但徐氏嘴上仍是极开心地道了谢。
待坐到了云家待客的正堂之后,明老夫人笑道:以后我可不能再叫你洛娘了,可要改口叫亲家母了。
她这话说的在座的人都是一乐,彭氏更是附和地笑着道:可不是,从前啊,我还管您叫姐姐呢,如今都该改口叫婶子了!
徐氏低头笑了笑,明靖珩的辈分高,如今阿芷被赐了婚给了他,倒连带着他们云家所有人都升了辈分。
明老夫人亦是笑,既然刚刚被赐了婚,几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便转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上,明老夫人感叹道:阿芷这孩子,我一直都觉得特别好,就算没这场赐婚,估计我也早晚要把她给定下来的。谁知阿寄那孩子下手居然比我这当娘的都快,当真是儿大不由娘。
徐氏见明老夫人的表情不似客套,心中高兴,应和明老夫人的话自然说的越发顺溜,一时间倒是宾主尽欢,聊了半晌,明老夫人方问道:咦?阿芷呢?
站在一旁的彭氏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害羞躲起来了?
众人便是一笑,徐氏正想寻个理由蒙混过去,听到彭氏这么一打岔,只得略有些尴尬地答道:阿芷前些时日着了凉,生了病呢。见明老夫人似是要开口提探病的事,徐氏忙开口道,这孩子昨晚发起热了,如今病的迷迷糊糊的,恐过了病气。
徐氏见明老夫人倒也没有不悦的意思,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但一转头又见到彭氏却是皱了皱眉头,心里便又忐忑起来。
彭氏这个妯娌,只怕以后会是阿芷在明家最不舒服的地方了。
明老夫人笑了笑,只说道:病人最大,那咱们便等阿芷好些了,再去探望也不迟。她抿了一口茶,话锋一转,道,我这次过来,主要还是想和亲家母提一提他们两个的终身大事。这两个孩子也都不小了,尤其是阿寄,都已经十八岁了。我的意思呢,是想早点将阿芷迎进门,毕竟拖得久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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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便往寿山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徐氏立刻心领神会,明老夫人这是担心何氏的身体,怕何氏若是出了事,阿芷便要守一年的孝,到时候两个孩子的婚期还要再往后推。
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她立刻点头,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我还想要早些抱上外孙子呢!
明老夫人见她赞同,顿时极为高兴的样子,道:我想的是在三个月之内完婚,我那老妹妹身子也不大好,说不定家里有一门喜事还能冲一冲。
明老夫人是个利落的性子,又对徐氏道:虽然匆忙了些,但也不能委屈了阿芷。昨日圣旨一下,我便给英国公写了封信。他虽然无法回来,但是泽效那孩子如今人在边关,代替他父亲回来参加阿寄的婚事,也是一样的。
徐氏笑了笑,见明老夫人是真心为云彦芷着想,便放下了心:您想的真是周到。
与徐氏聊了一会天之后,明老夫人挂念何氏的病情,又去探望了一番何氏,方才打道回府。
回府时,依旧是彭氏与明老夫人共乘一辆马车。解决了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明老夫人心情显然极好,对彭氏笑道:阿寄这孩子从小让我操心,选媳妇这事上总算是让我放心了一回。
自打换药的事发生后,彭氏已经很少和明老夫人这般言笑晏晏的讲话了,见她这般高兴,不由得心中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自然是明老夫人对她的防备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深,遇到高兴的事还是会与她诉说。忧的却是明老夫人明显喜欢云彦芷要超过喜欢她的。
况且,上次云彦芷可是偷听到了她和兰芝的密谈的。
这个女孩子明明手上抓着她的把柄,但当时她回屋的时候,神色却极是平淡。虽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面对她的时候,却是没露出一点破绽。
然后便装作不知道一般,不声不响的点出了她的差错。只用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轻易地击碎了明老夫人对她的信任。
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的心机,日后还怎么得了?
彭氏心中略有焦虑,本以为那姑娘嫁人后与他们明家不会再有瓜葛,日后她再威逼利诱的敲打一番,这件事便能过去了。可谁知道,这姑娘竟然要嫁进他们明家,做她的妯娌!
这不是把鱼儿养在了猫窝边上吗?
彭氏双手缩紧,身下的碧玉簟触之生凉,让人从心底里冷起来,她斟酌着开口道:这云二姑娘怎么突然就病了,莫不是这两个孩子八字犯冲?
明老夫人先是眉头一皱,略带不满的看了一眼彭氏,却听得彭氏又道:母亲,我并非危言耸听,您想想,他们这一桩婚事可是赐婚,皇后娘娘下旨的时候哪里会管八字合不合的事?按媳妇的想法,还是应该私下测一测比较好。
明老夫人年岁渐长,又笃信神佛,听彭氏这般一解释竟品出了几分道理,但她仍是按兵不动道:女孩子娇弱,生个病是常事,你怕是多想了。
听她这般说,彭氏不禁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又尖又长的指甲刺入掌心,但她仍是低下头,顺从地应了一句:是。
两人没再说什么,马车静默的走远了。
眼前似有火光闪动,呼吸似乎都变得灼热起来。
梦中她依旧是被困在床头的方寸之地,不得动弹。与从前的梦境无二,明靖珩冲进火海中救走了兰芝。
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她的心里竟是毫无波澜。巨大的房梁坍塌下来,这次的梦境却是没有戛然而止。
梦中她看到的场景一转,她似是离开了那个困她近五年的小院,来到了火场之外。
阔云堂火势极为凶猛,她看到他满面狼狈,状似疯魔一把拉着自己小厮的衣领,疯了一般的质问道:你不是将五夫人救出来了吗?她人在哪里?
那小厮满面恐惧,说了句什么,云彦芷便看到他猛地回头跑向火势熊熊的阔云堂。
而那间摇摇欲坠的房子却在刹那间崩塌,毁为一旦。
明靖珩跪倒在地,放声大哭,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似是马上便要要冲过去,却被匆匆赶来的英国公一记手刀劈的晕死过去。
随着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再睁开眼睛时,她看到的仍是绿猗堂雕花的紫檀大床,床顶垂着天青色的床帐子,那一颗银制的香囊半掩在黑暗之中,银淡淡的光泽看的她双眼有些发疼。
云彦芷从床上咳嗽着爬起身来,她如今发着高热,骇人的温度烧的她浑身酸疼。
喉咙有些发干,见床头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温茶,她便挣扎着起床去拿。
然而,刚刚将绣鞋跻上,却有一只手拿着那盏茶,送到了她的面前。
那手上的皮肤是略略有些发深的麦色,手指极长,虎口带着厚厚老茧。
她知道,那样的茧子都是惯用刀剑,才会磨得出来。
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猛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竟是明泽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回来啦~
摸下巴
第104章 进香
眼角有些湿润,云彦芷看到他神色有些憔悴,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两人相对无言,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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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了好多。
离下旨刚刚不过六天的时间,他便从边关赶了回来,这般快的速度,只怕他是星夜兼程,一刻都没有休息的便赶了回来。
云彦芷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心疼他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体;另一时间又想要好好骂他一顿,骂他为什么这么傻,傻到拼的连命都不顾,回来见她。而且在这样的深夜里,闯进她的闺房。
她突然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念头,他们不是逼着她嫁给明靖珩吗?她索性就这样闹嚷出来,闹得人尽皆知。明靖珩有他心心念念的兰芝,对她最多不过是一时兴趣,难道她闹得身败名裂了,他还会对她有兴趣吗?
她笑了笑,纵然生着病,但理智还是在的,终究这个念头还是被压了下去。
他看着她,唇却是有些颤抖,良久,他唤出她的名字。
阿芷
只那么一句话,便足够她落下泪来。
见她哭的泣不成声,他一时慌乱起来,忙将手伸出想要给她抹掉泪水,然而手指在离她的脸一寸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
她却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发泄似的哭了起来,整个院落寂静无声,唯闻她的哭泣之声。
他就那样僵硬地站在她的身边,给她递过了一方帕子。
她发泄完了,用帕子将眼泪擦去。因着刚刚的哭泣,她的双眼红的仿若核桃一般,她笑了笑,对他道:你回来了?
他不语,只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睛中满是难辨的神色,似是有不舍,又似是有悔恨。
她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努力向他扯出了一个微笑:圣旨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听到圣旨二字,他顿时语塞,却听到她突然笑着问他道:那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他依旧不语,她笑着又问了他一句:你心里有没有我?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过了良久,他方微微地点了下头,然而那一下看似轻微的动作,于他而言,却重若千钧。
她笑中带着泪:那便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他看着她那个努力扯出的微笑,却是眼眶有些发热,他开口想要安慰她:阿芷,靖珩他
她听到那个名字,却是骤然出声,似乎抛弃了她所有的教养和坚持一般:病的这段日子,我想了很久,我愿意抛弃这些,所有的荣华富贵,地位身份,我都可以不管不顾。
那个名字引起她轻微的恶心,对她而言,或许她想要逃离的,不仅仅是这一桩婚事,更有那不愿再经历一遍的坎坷未来。
她抬起头,轻声道:明天是初一,天后宫那里会有无数香客前去朝香。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
他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惊诧,又带着些绝望,他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来不来?云彦芷仍是微笑着,语气中却带上了哀求,而他却仍是默不作声。
云彦芷笑了笑,轻轻放下了床帐子,天青色的帷幔落下,将他们二人隔绝开来。
明明不过咫尺,却亦是天涯。
她侧卧过去,趴在枕上,他隔着纱帘看去,她的身体在微微的抽动,似是在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一般。
他刚刚得知这条消息时,整个人仿若雷劈火烧一般,从边城到上京的这一路上,他一直怀着一个想法。
他想要再见她一面,在她还不是旁人的未婚妻时,再见她一面。
只要见一面,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而此刻,听到她压抑着的哭泣声,他的心却仿佛是被人抽空一般,空荡荡的。她的抽泣声仿若一片片刀,将他凌迟一般。
他再也站不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她似是听见他要走的声音,突然,轻轻地道:不管你来或不来,在日落之前,我都会在那里等着你。
他的脚步声一停,随即便又响了起来,渐渐消失,再也听不见了。
第二日,雨晴前来为云彦芷梳妆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了妆台之前。
雨晴见她穿了一身侍女的衣服,不由得有些吃惊。匆匆一瞥,却觉得气色较之昨日好了许多。
但细细一看,雨晴却发现她竟是在面上打了好些胭脂,她一向不喜这些东西,但此刻却是为了遮掩憔悴的气色,将那些东西尽数涂了上去。
似是喉咙有些发痒,云彦芷掩袖咳嗽,声音仿若破旧的风箱一般,听的人难受。
雨晴忙上前去给她拍了拍后背,见她稍微好些了,又递了一杯茶水给她,一边看她喝水一边劝道:姑娘有什么要紧事,非要今天出门不可?您身子还病这,发热最忌吹风,在家中歇着好不好?
云彦芷将茶水一饮而尽,轻声对她道:你不要管我。
雨晴正待再劝,却见云彦芷一个眼锋扫了过去,纵然她病着,但那神色却仍是犀利又透着些许疯狂:你将那个枕头卷一卷,放进被子里,能挡一阵子便是一阵子,我已经叫雪霁的哥哥把马车赶到了东角门,那里破败,无人看守。
雨晴突然喉咙一阵子发紧,她这才发现,云彦芷手边上竟是放着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裹,她耸然一惊,顿时明白了云彦芷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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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跪下,哭着抱住云彦芷的腿,哀求道:姑娘,您不能这样,您一直是大家小姐,从不知道外面的日子有多难,柴米油盐酱醋茶,贫贱夫妻百事哀,您如何能过那样的日子!
她被雨晴的话说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啊,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是,再贫贱也比不上女儿被抢走,幽禁五年,最后被活活烧死更令人难受吧?
见她发愣,雨晴以为自己说动了她:再者说,姑娘,昨晚明少爷并未答应您,他若是不去,您又该如何?
是啊,他没有答应她。他一向言出必践,自己无法做到的事从不会答应。
但是,这件事他也没有答应。
她其实明白他的,他可以为了她四天四夜不合眼,从边城一路奔回上京。可是,他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一切,放弃他的家庭、他的地位还有他的抱负。
或者说,有哪个男人会傻到因为一个女人放弃这一切?
她是知道的,她如何能不知道?
可是纵然知道,她也忍不住,想要赌一把,赌一把他会不会来。
哪怕这个赌约的代价是她万劫不复。
雨晴仍是抱着她苦苦哀求,她将雨晴扶起,对她轻声道:雨晴,算我求你好不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看在我待你不薄的份上,我求你,让我去吧。
雨晴怔怔的看着她,似是从不认识她一般,良久,她竟是轻轻点了点头。
见她点了头,云彦芷忙拿起手边的小包裹,向外走去。
突然,雨晴又道:姑娘,您要答应我,若是明少爷没去的话,您一定要回来!
云彦芷的身形一停,雨晴屏住呼吸,看着她的背影见她点了下头,方呼出一口气来。
云彦芷轻声笑了笑,这个丫头,竟然说了和雪霁一样的话呢。
清晨的抱朴园寂静无人,云彦芷身子还未好,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东角门,见四周无人,忙匆匆从门内跑了出去,坐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
雪霁将她拉上车来,看着她,叹了一口去,却没说什么。
既然她要疯,那她便只能陪着她了,谁叫她是她的丫鬟呢?
天后宫里抱朴园极近,此时天色尚早,街道上还没有人出来走动,就连天后宫的大门也还未打开。云彦芷让马车停在大门边上,这个位置刚刚好,天后宫另一面挨着水,想要进来,只有这样一条路。
只有一条路很好,这样她就不会错过她了。
雪霁将自己哥哥打发走了,方往车上走回去,正打算钻进车厢里时,却发现云彦芷坐在车夫赶车的那个位置,背对着天后宫的大门,眼睛不住的看着远方。
她突然竟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沙弥吱呀一声将天后宫的大门推开,见有人守在门外,似是吓了一跳,摇头晃脑的走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们的车停在门外的一棵柳树旁,香客们来来往往,三两成群。寺内渐渐热闹起来。
到了正午的时候,雪霁走到一旁买了一碗好克化的馄饨端给了云彦芷,云彦芷却只喝了几口汤,便不再动了。
她的眼睛,仍是看着那个方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燃起了火烧云,一团一团,一片一片,仿佛最完美的画卷一般,徐徐铺展着。
云彦芷的头靠在车厢上,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山去,雪霁看到,她眼中的神色亦是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天后宫的门合了上去,金乌早已西沉,天边一勾新月静悄悄的挂着。
他终究是没有来。
云彦芷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身体,慢慢的钻进车厢里,对雪霁轻声说道:走吧。
雪霁又听到,她轻轻地说了一声。
不等了,再等,也等不到的。
她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
云家的马车走出牌坊,朝另一侧跑了过去。
那车变得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
明泽效从牌坊后面走了出来,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阿芷,这一世,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第105章 死生婚嫁(一)
回到云家的时候,天色依然完全暗了下来,秋海棠已经落尽,惹得一地残红。
绿猗堂灯火通明,门窗大敞,徐氏站在绿猗堂屋内焦虑的转来转去,时不时看一眼窗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方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云彦芷身上套着翠色的薄披风,她尚且发着热,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似是更严重了些,靠在雪霁的身上,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在发现云彦芷出逃的那一刻,徐氏气的几乎身子发抖,她气的私下赌咒说抓到云彦芷后一定要好好处置这孩子。但徐氏派出去找寻云彦芷的人都没有消息,慢慢的,她的气渐渐消的一干二净,在见到云彦芷的时候,心中只剩下了心疼。
徐氏亲自帮云彦芷脱下了斗篷,碰到她烧的略微灼热的皮肤,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嘴里不住的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明泽效没有来找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回到云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是,在看到徐氏的这一刻,云彦芷方切切实实的落下泪来。
她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啊!她和明靖珩的婚事可是皇帝金口玉言、白纸黑字的赐婚,她若是不见了,整个云家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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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她这一世费尽心力,将整个云家拨回正常轨道的一切全都要在她的逃婚下毁于一旦吗?
徐氏见自己的眼泪引来了云彦芷的泪水,忙扯出一个微笑,道:不哭了,阿芷,都怪娘不好,惹得你掉眼泪。又将她扶到床边上,想吃什么?娘吩咐厨房给你做。
云彦芷摇了摇头,她看着徐氏,突然轻声开口道:娘,我今天
徐氏却是飞快的打断了她,将屋子里的人尽数撵出去后,方道:今日的事情,娘不愿意多说,以后也不会再提。你若真的不想嫁到明家,娘会和你爹说一说,看看有没有法子将那道圣旨驳回去
纵然是有法子令皇上收回成命,只怕整个云家的下场只会比前世更加糟糕。云彦芷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极轻却又极为坚定:娘,我今天想了想,我愿意嫁给明五爷。
徐氏正在脑海中盘算着该如何将云家的损失降到最低,猝不及防听到她这么一句话,竟是呆了片刻,过了一会方反应过来。
她极欢喜地道:你这孩子总算是想通了,这是一门良缘,明五爷这般喜欢你,今后你定能儿孙满堂,过得极为如意的。
云彦芷沉默不语,将双眼闭上,良久,她方睁开眼睛,轻声道:是吗?
云彦芷这一病来势汹汹,似是将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一般。直到半个月后方有了些起色。
她病着的这半个月中,何氏的病情一再加重,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明家担心何氏若是去世了,婚事又要耽搁。两家迅速的交换了庚帖,走完了定亲的程序,将吉时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初一。
婚事太过匆忙,自然会有许多东西准备不足,明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云彦芷的手,道歉道:阿芷,婚事这般草率,母亲真是对不住你不过以后,母亲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你放心吧。
云彦芷却是将手轻轻盖在明老夫人满是褶皱的手上,轻声回道;没事的母亲。
明老夫人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心中对云彦芷越发的满意,便玩笑道:以后若是阿寄对你不好,就来向母亲告状,母亲教训他!
云彦芷淡淡一笑,明靖珩毕竟是明老夫人的亲生儿子,纵然她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会越过他那个亲生儿子去的。
前世明老夫人对她的确很好,但那也只是因为她在作为明靖珩妻子的时候还算合格。若说情分,其实也不过寥寥。
云彦芷微笑道:明公子人很好,怎么可能欺负我呢,您多虑了。
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婚期既然已经定了下来,云彦芷便不宜再出门抛头露面了。上京的规矩,凤冠霞帔由夫家做准备,以明家的财力和地位,纵然婚事再仓促,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委屈了云彦芷。
但当明家将婚服送来后,阔云堂的几个丫头仍是吃了一惊。
喜服用的料子乃是蜀锦,时人喜奢华,蜀锦可谓是千金难求。那喜服上又用了珍珠做纽子,缀了碧玺和各色珠宝,甚是华贵。
云彦芙看到的时候,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念叨了一句:二姐姐,你这是把整个抱朴园穿在身上了啊。
云彦蕖听到她这句话,噗嗤一声,但亦是玩笑道:二姐夫真是有钱呀,二姐姐以后肯定吃穿不愁。
她们两个这般玩笑,云彦芷却毫无反应,只静默地将那乘着喜服的盒子放在了一旁。
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面面相觑,她们早就知道云彦芷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却没想到她是这般不喜,连一生只能穿一次的婚服都漠不关心。
几人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刚刚挑了个头,便听见在外间雨晴通报道:周妈妈来了。
周妈妈走进内间,见云彦芷姐妹几个都在,方松了一口气,又堆上满脸的笑意,道:呦!这可是明家送来的喜服,瞧瞧这走针和布料,当真气派的紧!
云彦芷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道:谢妈妈夸奖了。您这趟来可有什么事吗?
周妈妈作为徐氏的心腹,如何能不知道云彦芷不愿嫁明靖珩的事?见她不愿多提这件喜服,心里便打起了鼓,便赔着小心道:二姑娘,刚刚明公子到了,正在正堂和老爷喝茶。夫人叫老奴请姑娘,去见一见明公子呢。
云彦芷正待开口推拒,却突然被云彦芷一把抓住手臂,拉到了门口,云彦蕖见状,亦是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臂。双胞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对着她左右开弓的撒起了娇。
云彦芙:二姐姐去吧!我们还想见见未来的二姐夫呢!
云彦蕖:就是,你不去,我们两个都见不成呢!
周妈妈亦在旁边附和道:二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这是担心您呢。您就去一趟吧,也算安了两位姑娘的心。
想到要去见明靖珩,云彦芷仍是心中有些膈应,便推拒道:不是我不想去,但人家都说,未婚夫妻见面不吉利
周妈妈这才笑道:姑娘想多啦,夫人也没想着让您和明公子见面,也就是在老爷和明公子说话的时候让您顺着屏风瞧一眼罢了。您放心,这样算不得见面,不会不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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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坐在云昌衡右手边,一边绞尽脑汁地陪着这位探庶吉士出身的准岳父说话,一边时不时的注意一下云家正厅的窗外,生怕遗漏了她。
云昌衡礼部侍郎出身,主管的便是外邦朝祭事宜,自然极为健谈,明靖珩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又小心作陪,两人聊得十分热闹。
来往几盏茶的功夫,云昌衡对明靖珩越发的满意,又问他道:可有表字了?
此时,恰好云家正堂左侧的门吱呀了一声,明靖珩立马耳尖地听到有女子压低声音的谈话声。
他记得,上京有这么个规矩,相看女婿时,家中的女孩时常会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他顿时紧张起来,脑子里一时间转过好几个念头。
不知道那喜服她喜不喜欢,那料子还是他从太子手里连抢带骗的弄来的。他当时在太子那边看到的时候,便觉得那料子定然极衬她。
她肤色白,配上珍珠做的纽子,定然是好看的。
脑子里一想事情,便错过了云昌衡的问话,待他反应过来之后,方发觉自己愣愣的对着那屏风看了好久。
明靖珩顿时脸一红,云昌衡却是笑眯眯地问了他一遍:可有表字?
明靖珩方恭敬道:未有呢。
云昌衡笑着瞥了一眼屏风,朗声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极好的,不知道明公子可否愿意由我来取?
明靖珩忙奉承道:您是庶吉士出身,自然文采斐然,我自然是一千个高兴,又怎会不愿意呢?
云昌衡笑了笑,道:不如知衡二字如何?衡者,平也。所以任权而均物,平轻重也。和公子的性子,倒是能够取长补短。
屏风那边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纵然明靖珩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云昌衡这是在接着刚刚的事敲打自己应当如何为人处世。
他面上有些发红,但又有些感激云昌衡的一片良苦用心,便笑着应下了。
屏风内,听到云昌衡给明靖珩起的那个表字,云彦蕖却是一时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她慌忙捂住嘴,又轻声道:爹爹这是在说二姐夫不够稳重呢!还起了表字来讽刺人,爹爹真是坏!
云彦蕖扭头去看云彦芷,却见她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明明是她的婚事,她的夫婿,她却丝毫不关心。
云彦蕖心里难过起来,她想要撮合这两个人,便对云彦芷轻声道:二姐姐,你快来看,二明公子今日穿了件白色的衣服呢!
云彦芷知晓云彦蕖的心思,但她实在不愿看见明靖珩,便笑了笑,推辞了几句。
云彦蕖云彦芙又劝了几句,见她不愿过来,只得放弃。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挤在屏风的接连处,看的极是专心,还时不时的聊上两句。
她忽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情形。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他。他从门外走进来,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只想着这便是她日后要托付一生的良人,心里满满的柔情蜜意,却又患得患失,生怕他知道,却又怕他不知道。
只可惜,当初她那样的心思若不是落了个横死火海的下场,也算的上是一段佳话了。
她在心中想着事情,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突然便听得屏风另一头,传来一声男子惊恐的呼喊声。
老爷,大事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不行了!
第106章 死生婚嫁(二)
云昌衡听到那小厮的禀报后,瞳孔顿时便是一缩,他将交椅扶手上雕篆着的骏马死死握住,花纹烙印进掌心。
昨日顾太医来诊脉的时候还曾说过何氏的病情虽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太糟,但三五个月却还是能挺得过去的。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明靖珩亦是有些惊讶,见身旁的云昌衡面色不虞,便起身行礼道:既然您家中有要事,我就先告退了。
云昌衡点了点头,何氏与二房多有龃龉,这可以说的上是云家的家丑,纵然是未来的女婿,也还是少知道为好。
明靖珩起身正待出门,待走到那屏风边上,却听见另一边有女子小声说话的声音,他心中顿时便是一柔。
云家老夫人去世了,也不知道她该有多难过。
正这般想着,突然面前又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丫鬟,跪倒在地,道:老爷,老夫人她
明靖珩顿时便是一愣,只听到他身后的云昌衡瞬间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出门之后,却似乎想起他还站在堂上,又道:明公子先回去吧,家中事务繁忙,恐怕是不能相送了。
明靖珩点了点头,道:我都晓得。见云昌衡神色不似往常,又轻声劝慰道,您也请节哀,逝者已矣
云昌衡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正堂一侧的屏风内,听到云昌衡起身离开,三个姑娘顿时炸开了锅。
二姐姐,祖母是不是?云彦芙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彦芷点了点头,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轻声道:无论如何咱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往寿山堂去罢。
云彦芷从椅子上站起身,神色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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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的死太过蹊跷了些,她记得,前世的时候,直到她被关起来之前,何氏还是好好的。难道这一世她的所作所为令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动?
她正在心中思虑着这件事,却忽然听到屏风的另一侧,传来三声轻轻的叩击声。
明靖珩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温柔的安慰声:云姑娘请节哀。
屏风的另一侧静悄悄的,似是没有人存在一般,明靖珩心中有些难过,又轻声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四岁。都说人死灯灭,但只要你一直念着他,就不会消亡。
云彦芷站在屏风的另一侧,却是神色有些异样。
她与他夫妻十年,恩爱有过,背弃也有过,可是她却总也看不透他。哪怕是一切从头再来,她怀揣着上一世对他的全部了解,她也未曾看明白他。
罢了,她垂下双眼,纵然这个人以后会再度成为她的丈夫,她也没心思再去钻研他的一举一动了。
云彦芷轻声道:多谢明公子。
听到她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慌乱和悲伤,他略略放下了心。
他看着屏风前,她朦胧的剪影,心中却是陡然生出一种淡淡的遗憾来。
她恐怕马上便要去守孝了罢,为祖母守孝需要一年。孝期之中,忌嫁娶,并且,一切的宴会、节日她都不能参加。
他们的婚事也只得推后了。
云彦芷见他不再说话,便领着两个妹妹离开了正厅。走出正厅,便有垂手侍立在一旁的妈妈丫鬟们跟了上来,云彦芷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六妹妹那里派人去通知了吗?支会各房针线上的丫鬟,赶制出麻衣孝服来。另外,叫人把各房门上床上挂的灯笼剪纸都摘了,换上旁的东西。还有,大姐姐和大伯母那边可派人通知了?
那管事的妈妈站在她身边,听她将一切说完,便冒了一头的汗,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一般。
云彦芷瞥见她那一脸的惶恐,轻叹了一口气。正待再细细分说一遍,却听得身边一个管事的媳妇轻声应下,口齿伶俐,条理清楚的将围在她身旁的一通丫鬟媳妇们尽数派了出去。
云彦芷心中暗暗赞了一句好,站在原地看她将人指派完后,问道:你是哪家的媳妇?如今在什么任上?
那媳妇穿着翠色的衫子,三十左右的模样,衣饰不甚华贵,却极干练的样子,听到云彦芷询问,她轻声应道:回二姑娘,奴婢是外院周岚的媳妇,如今管着老夫人小厨房的采买事宜。
云彦芷点了点头,听到她的夫姓,又问道:周岚你可是周妈妈的二儿媳妇?
原来是母亲的心腹,怪不得会被派到何氏屋里,管着最重要的厨房采买。
二房和何氏一向不和,这个位置定然极是难做,一点的不当都不能出,能做的了这件差事的定然是个极妥帖的了。
那媳妇轻声应下,云彦芷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我记住你了,你先去吧。
那媳妇面上并无波动,只淡淡应了句是,便退下了。
云彦芷目送她渐渐走远,心中却赞了她一句,拿得起放得下,到底是周妈妈为自己儿子挑的媳妇。
她也应当为一年后做些准备了。上一世她死的糊里糊涂,连阔云堂为何会起火都毫无头绪。这一世,至少她不能再一次坐以待毙。
寿山堂小院门口的琉璃灯笼已经摘下,换上了写着大大的奠字的白色灯笼,院内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腰间系着麻布的丫鬟们跑进跑出。
云彦芷一身素白的衣服,带着几个妹妹,从寿山堂的正门中走了进去,顿时门外便有丫鬟通秉:姑娘们来了。
徐氏从屋内匆匆迎了出来,见到她们,忙摆了摆手,道:你们暂且回去,这边事情太多,照顾不来你们。
云彦芷便是一愣,却见徐氏面上不见慌乱,却带着些许的不悦。
难道何氏的死真有什么蹊跷不成?
云彦芷思及此处,见徐氏神色不虞,也不再多待,便匆匆领着几个妹妹回了别处。
见几个女儿离开了,徐氏方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内间。云昌衡坐在何氏床边的圈椅上,闭目养神,他的脚边跪着何氏的心腹丫鬟牡丹。
牡丹满面泪痕,一抽一抽的跪在地面上。
云昌衡饮了一口茶,见妻子回来了,声音听不出一点喜怒的开口道:我已经问清楚了,母亲的药中有一味是川乌,母亲命她掺进去了贝母,应了十八反1。
徐氏眉头紧皱,对一旁的周妈妈道:把牡丹先押下去。
婆子们走进屋里来,牡丹面上虽然淌着泪,却丝毫不吵闹,极安静的压了下去。
徐氏叹了口气,转身坐在云昌衡身边,凝视着躺在一旁床上的何氏的尸身: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连自己都下的去手。
云昌衡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道:为了让咱们不舒服,她也是费尽心思了。
他看了一眼何氏,又抬头道:也算是让她顺心如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要丁忧,阿芷的亲事也要往后推。
牡丹是何氏的心腹,一家老小都捏在何氏手中,这一点他没有丝毫怀疑。
只是,何氏一个到了耳顺之年的老太太,究竟是怎么知道朝局上的这些事的?又有谁能告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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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忧三年,也不知会出现多少变数。
不过如今朝局太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他轻声道:待明家上门的时候,与他们说一说亲事后推的事情吧。
明家。
明靖珩回府之后,并没有径直回阔云堂,而是先去了明老夫人居住的乐宴居。
得知了何氏的死讯,明老夫人正在侍弄花草的手便是一停,站在一旁侍奉的彭氏瞥见她的脸色,忙对明靖珩道:阿寄,你先回去吧。
明靖珩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又劝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彭氏轻声劝慰道:母亲,莫要太过伤心,伤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
明老夫人坐在一旁的瓷凳上,沉默了一会,方摆了摆手,道:她若不是这个性子,只怕也不会是这么个结局罢了,逝者已矣,莫要再去想了。明日咱们去云家,也算送她最后一程。
彭氏点了点头,许是年纪到了,明老夫人对死生这些大事看的极开,倒也没有伤心到食不下咽的地步。她轻声问道:云伯母这么一去,只怕阿寄和云二姑娘的亲事要往后推了。
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一场亲事,当真是不顺。
彭氏听到她这般说,面上挂上了丝犹豫,将众人屏退后,方轻声道:母亲,先是云二姑娘生病,后又是云老夫人病逝。您说这些事赶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明老夫人心中一凝,扭头问她道:你想说什么?
彭氏面上露出几分挣扎的神色,良久,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您莫要怪媳妇,媳妇从小看着阿寄长大,他就和我亲弟弟一样。前日,媳妇自作主张拿着阿寄和云二姑娘的八字去合了一合,结果,竟是相害相冲啊!
她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明老夫人,明老夫人端起那纸条,眉头紧皱的细细端详着。
彭氏又道:相国寺的惠安大师说,这两个孩子成亲乃是大凶之兆,危及父母亲人,又祸及自身,有火光之灾,实在是成不了的一门亲事
她正说着话,却突然见到明老夫人将那纸条丢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明老夫人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她:彭氏,你是怎么做的事?阿芷的生辰不是申时,而是戍时啊。
彭氏愣在当场,明老夫人笑了笑,眼神却仍是极为犀利,良久,她方笑道:也罢,阿芷出生的时候你不在场,她明明是戍时生的,我还抱过她呢。
彭氏从地上站了起身,打了个哈哈,道:是媳妇大意了,也不知岫云那个丫头在哪里打听的!竟然这般不靠谱!
明老夫人笑了笑,声音低沉,似有他意:老大家的,阿寄的亲事是下了圣旨、太子殿下亲自做的媒。这门亲事怎么都不能退的,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盼着他们两个好。
明明是九月份,天已转凉,彭氏额边却滴下一点豆大的汗珠,她忙道:母亲说的是,我是做大嫂的,一向把阿寄当自己亲弟弟看,那里会不盼着他们小两口好呢!
她又轻声道:这个月的月钱还没放,母亲,我先退下了。
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彭氏离开,又从自己的怀中寻出一张纸条。
怎么她合出的结果便是相宜之相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姜还是老的辣啊
第107章 战事
何氏的丧礼办的极为隆重,上京云家最尊贵的长者过世,虽然去的有些突然,但毕竟老人年纪摆在那里,也勉强算的上是喜丧。
云昌衡上书请求丁忧。在上京众人眼中,如今朝局动乱,丁忧三年也未必不是坏事,三年之后,事态明朗,良禽择木而息,自然对云家的未来更好些。
只是可惜了云家二姑娘,刚刚得来的好亲事,不声不响的便要往后拖延整整一年。明家势大,到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云家二姑娘的亲事当真是太不顺了些。坐在马车上,工部侍郎陈夫人对自己的女儿陈沁雪感叹了一句。
陈沁雪亦是皱着眉头,叹息道:可不是吗?好不容易得了赐婚,结果又要守一年的孝唉。
陈夫人性子温柔,她知道自己女儿与云彦芷关系深厚,便轻声提点道:一会你可要好好劝一劝云二姑娘,女孩子晚一点嫁人没什么的,这生孩子还是晚一点的好,太小了你们受不住的。
自打自己的婚期定下,陈夫人整日里就没少和她唠叨孩子的事情,陈沁雪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她往马车后一靠,瘪着嘴道:这有什么办法,我说了又不算,你和谢知颐说去呗!
陈夫人最是贤良淑德,听到她直呼谢知颐的名字,不由得教训道:你这孩子,都是小时候被宠坏了,嫁过去后可不能直呼夫君的名字,知不知道?
陈沁雪默默翻了个白眼,恰好此时,马车停在了云府门口,她忙敷衍的笑道: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后管他叫夫君大人行不行?
见陈夫人又要教训她,她忙说:娘!云家到了,咱们先下去吊唁云老夫人!
陈夫人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心中实在不放心,又叮嘱道:吊唁完了便去寻人家云二姑娘说说话,宽一宽人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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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沁雪匆匆答道:知道啦!
何氏的尸身停在云家设的灵棚之中,陈沁雪随着母亲上前叩了三叩,又亲自上了香,方退到一旁去寻云彦芷说话。
云彦芷一身缟素,面上毫无半点脂粉,素素静静的站在徐氏身后。见陈沁雪到了,徐氏知她们两个定然有话要说,忙让云彦芷带着陈沁雪到一旁休息。
两个人坐在绿猗堂院子里的石凳上,云彦芷脚边趴着明靖珩送来的那只小奶狗与卧雪,一猫一狗趴在一处,卷成一团,均是懒懒的晒着太阳,陈沁雪看了便笑道:这猫和狗还能和平共处,当真是稀奇了。
云彦芷瞥了一眼,笑了笑:你是没见它们两个刚见面的时候,整个绿猗堂有多闹腾。
陈沁雪见云彦芷心情与她想象中的丝毫不同,不仅没有半分的焦虑不悦,甚至还可以说带上几分处变不惊,她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便试探着问道:明家那边可有说过亲事的事?
云彦芷倒茶的手一停,但随即又道:今天明老夫人来过了,说是寻一个在我出孝后最近的吉日。
提起亲事,她的面色紧绷,甚至有些不喜,陈沁雪却是无暇顾及,轻声劝慰道:其实晚一点也好,陪嫁的人和地产商铺什么的都能再仔细斟酌斟酌。你看我,就太急了,两个月后,现在我的嫁衣还没做好呢!
云彦芷听她这般抱怨,却是噗嗤一笑,顿时想到前世陈沁雪的那一件奢侈到了极点的喜服和镶满了各色宝石的凤冠。
她记得,当时陈沁雪夫妻对拜的时候,还颤巍巍的扶了一下头上的凤冠,引得她身边的明靖珩一阵嘲笑。
思及旧事,她笑着安慰道:谢公子怎么会委屈了你,你放心吧,到时候他给你的喜服定然是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陈沁雪见她言笑晏晏,便笑道:但愿吧。她看了看绿猗堂内的海棠树,又道,自打定亲之后,真是好久没出来了,现在出个门,都跟犯人出来放风一样。
她又笑了笑,道:不过我也快熬出头啦,等到成了亲,我便来看你。
上京的规矩便是如此,未婚的小姐不可出门抛头露面,反而是成了亲的年轻媳妇便可以四处拜访交际。
云彦芷笑了笑,道:好,到时候我等你。
云彦芷将陈沁雪送了出去,路上陈沁雪还在和她念叨备嫁的事情,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和她传授经验:别的都可以随便,这陪嫁的下人可是绝对不能马虎的。除了雨晴雪霁,你还是要带上几个妈妈媳妇要妥当些,毕竟她们还没出阁,办家里的事容易,但是外面的可就难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嫁到明家之后,雨晴雪霁她是打算早早嫁出去的,毕竟前世她们两个受她拖累,下场都极是凄惨。纵然这一世到了明家后,她会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但她们两个,她却是不敢那来冒险的。
陈沁雪又嘀嘀咕咕了些什么,云彦芷笑了笑,两人依依惜别,站在云家的二门口,又是说了好一阵子话。
正说着嫁妆的事情,陈夫人突然匆匆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对陈沁雪和云彦芷道:边关出事了!
云彦芷眉毛一拧,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边关出事是在一个多月之后了,而这一世,不知为何,竟是提前了这么久。
陈沁雪亦是神色紧张,谢知颐是永昌伯家的二公子,永昌伯府将门世家,边关出事,定然是要启程平乱的。
云彦芷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不光是自己,连她的婚事都要延后了。
大周昌和帝二十四年,原本归顺大周的南突厥突然生事,与北突厥沆瀣一气,进攻大周西北一带。
恰好此时正值大周夺嫡内乱,皇后所出的太子与四皇子纷争不休,太子主战,而四皇子则主和。两人之间的争斗经由此事,逐渐明朗化。
最终太子一系的英国公与永昌伯出兵朔州,耗时近一年将战乱平息。太子经由此战,在大周朝越发水涨船高,得民众拥护,与此同时,却越发为皇帝所忌惮。四皇子则顺势反击,一时间太子一系不少文官武将落马。
无论文武,这一年整个大周朝一片混乱,云家却是一派安然自乐。因着云昌衡丁忧在家,倒得以在混乱之中独善其身。
但云昌衡迟早有一日是要起复的,他也并未将朝局变动完全放下。虽然身在孝中,无法参与朝政,但时常与同僚好友在茶舍等处相聚。故而,倒是比起往日在礼部公职的时候要更忙一些。
战事在第三年初夏的的时候方才结束,明靖珩因着在最后一场大战中,生擒了北突厥的三皇子,立了大功,故而官位再度往上升,已经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了。
大军班师回朝已经是夏末的时候,明老夫人亲自上门敲定了云彦芷同明靖珩的亲事,定在了初秋时节。
云彦芷早已出了孝期,她如今已过十八岁,恰好是女子最好的年纪,明老夫人将她拉到身旁,看了又看,拉着她的手笑道:再过不了几个月,阿芷就要来陪我了。
云彦芷笑了笑,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明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便听得徐氏关怀道:对了,前些时日听说靖珩在边关的时候受了伤,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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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明老夫人。她心中实在是不愿嫁的,若是明靖珩受了伤,这婚事再往后拖一拖,也有了希望。
明老夫人见到她的反应,心中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那小子从小皮实的很,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云彦芷将眼皮垂下,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明靖珩受伤的时候,她已经嫁给了她。
当时报回府中的消息说,明靖珩中了一箭,那条消息将她吓得整个人几乎当场晕厥,秉明了明老夫人后,她方才随着明靖珩身边的侍卫一同赶到了边关。
结果到了之后,他已经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那天清晨,她将沉睡的他拍醒。他看到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互诉衷肠,而是蒙起头来,不去看她。听到她轻笑,又偷偷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来看她。
她本来一腔的担心,就被他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逗笑了。
军营中女子多有不便,见他好的差不多了,她便回了上京。
那时她是坐着马车回去的,马车颠簸,她一向不晕马车,但那一路上却是吐的七荤八素。回了上京后,明老夫人担心她肠胃出了问题,请了医生来为她诊治,才发现,她竟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他回来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两个人都是初为父母,他不爱看书,却为了给孩子起名而翻了不少的经史典籍。
十月怀胎,她生下阿绫是在第二年的初春。
而算一算,阿绫,大约就是在这一年初秋的时候有的。
云彦芷突的握紧了双手,阿绫,她的女儿,生下来便被她带累,不为父亲所喜。
这一世,她是一定要想法子离开明家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又何必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
后天就结婚啦嘿嘿嘿
第108章 成婚(一)
云彦芷出阁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九,恰是绿猗堂内的秋海棠盛放的时节,云彦芙与云彦蕖姐妹两个去给她送添妆礼的时候,偶一抬头,便能看到整个阔云堂仿若烟霞笼罩般。
进了绿猗堂,却发现整个绿猗堂空荡荡的,往日充作隔断的博古架上摆放的各色物品已然尽数消失,轻纱的帷帐仍挂在原先的地方,却总觉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云彦芙看了,心中竟氤氲上一股惆怅来。
云彦芷坐在书案之前,见她们二人来,便将手头正把玩的一个葫芦型的白瓷瓶不着痕迹的放回了书案的抽屉里,轻声道:来啦。
见她的神情态度与往日无二,云彦芙陡然生出一种浓浓的不舍来,眼眶一红,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
云彦蕖见状,岔开话题道:二姐姐,刚刚那个瓶子是什么啊?
本来不过是岔开话题的一句话,谁知云彦芷听了竟然一怔,下意识的将手放在那抽屉的把手上,轻声道:是调理身子的药丸。
见她的神色不对,云彦蕖也就没往下问,她如今已经十三岁了,性子较之从前,要圆滑不少,也懂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又道:我们今日过来,是来给二姐姐送添妆礼的。
云彦芷笑着接过了二人的礼物,姐妹三个想起明日的离别,竟是相对无言起来。还是云彦蕖先开了口,问道:雨晴可是先去明家安床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轻声道:带过去的东西太多,她先过去归置东西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天色渐渐暗下来,雪霁走了过来,轻声道:姑娘,周岚家的在外面,等着给您回话呢。
闻言,云彦芷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妹妹,云彦芙见她面上似有些不舍,又有些无奈,忙忍住眼泪,道:不早啦,我们先回去了,明日有的是折腾,二姐姐也早些休息吧。
云彦芷点了点头,亲自将二人送出了绿猗堂,回到屋内时,周岚家的已经等在屋内了。云彦芷屏退了站在一旁的丫鬟们,只留下她一人,又拿出刚刚锁在抽屉中的那个白瓷小瓶,问道:这个东西该如何用?
周岚家的便是一愣,但她性子低调,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垂下头来轻声在云彦芷耳边说了些什么。
九月十九,宜迁家,嫁娶。
这一天一早,云彦芷便被雪霁早早叫了起来,新娘子的衣妆繁琐,需早早打扮起来。
云彦芷坐在妆台前,身边围着明家专程请来的,宫中为太子妃梳过新娘发髻的老嬷嬷,那老嬷嬷极是慈祥,见到她后,便将她夸了一通,气氛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云彦芷的头发披散下来,老嬷嬷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轻声夸赞道:您的头发真是好,额头生的又高,这可是老话里说的天庭饱满,一看便是有福气,宜男旺夫的好样貌。
徐氏被她的话说的眉开眼笑,她前半生一直为生育所困,年过三十方得偿所愿,自然是希望云彦芷能早早诞下明靖珩的长子,坐稳她明五夫人的位置的,她笑道:承您吉言了。
那嬷嬷拿着一把紫檀木的梳子,笑着将云彦芷的长发一梳到尾,她笑着大声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那老嬷嬷年纪虽大,但手上动作却极麻利,三下两下,便为云彦芷梳好了头,待看到放在一旁的凤冠,老嬷嬷笑道:早就听说宣威将军对未婚妻子极是看重,没想到没过门的时候便送上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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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笑着将凤冠为她戴了上去,云彦芷顿时便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徐氏见她的神情,不由得便是一笑,道:好了,坚持一会,进了洞房便能卸下来了。
云彦芷咬了咬牙,她面上上着新娘的严妆,粉扑的极厚,连她皱眉都看的不甚清楚,云彦芷在心中算了算时间,方轻声道:我知道了。
还有六个时辰,算了,前世不也是这么挺过来的吗?
屋外放起了鞭炮,是新郎前来迎亲了。云彦芷被雪霁和雨晴扶着引到了云家的正堂,徐氏和云昌衡端坐在堂上,身边环绕着云家的几个孩子。
云彦芷将他们一一深深看了一眼,将面容印在脑海之中,方看向了坐在徐氏膝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彦棠,她最小的弟弟。
见到姐姐看他,棠哥忙扭着身子想从徐氏身上爬下来,徐氏连忙搂住他,低声劝慰。云彦芷见他哭的一抽一抽的,眼角不由得也带上了几分湿意。
身边的雨晴忙掐了她一把,急声道:姑娘,哭不得!一会妆要花了!
云彦芷强忍住泪水,上前拉了拉棠哥的小手,道:棠哥,三天后姐姐就回来了,到时候考你三字经,可不许不会背。
徐氏知道她说的三日后乃是三日回门的日子,正打算劝慰她,谁知怀中的棠哥竟是不再抽鼻子了,道:三日后,姐姐也不会一直在家里了。
云彦芷便是一怔,棠哥如今不过三岁,但却早早明白了这些事情,只听得那奶声又道:二姐,姐夫若是对你不好,我帮你收拾他!
本来整个屋内气氛一片凄苦,被他这句话一说,众人都给了些面子的笑了笑,只云彦芷的笑容最难看。
纵然这一世有了弟弟撑腰又如何,明靖珩纳二房夫人时恐怕也不会惧怕她这个弟弟。
她捏紧了手 ,不过,这一世她也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罢了。
门外热闹起来,是男家前来催妆了,直到这一刻,云家正堂里方哭做一团,云彦芷也落了泪,又少不得重新梳妆。
再度梳妆完毕,云彦芷蒙上了盖头,由一个云氏本家的堂哥背着上了花轿,怀中抱着宝瓶与宝剑。花轿一路晃晃悠悠,前方吹吹打打,走到了英国公府。
到了吉时,云彦芷由人搀扶着,与明靖珩行了三拜之礼后,便被送入了洞房。
阔云堂内自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窗子上贴着大大的双喜剪纸,红烛高照,满屋都是一片红色,大红的帘帐,大红的迎枕,床上还设着大红绣着鸳鸯戏水的锦缎被褥。
云彦芷隔着大红的盖头看着这新房,灯火通明,红彤彤的一片,却也有几片奇形怪状的阴影,她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发觉那大概是人影。
她坐在床边上,突然,大门吱呀一声,被打了开来,屋内顿时热闹了起来。身边的被褥微微塌陷了下来,似是有人坐下了,云彦芷由得抓紧了手中的帕子。
明靖珩方一坐下,便听得一旁闹洞房的一位妇人揶揄道:阿寄可真是急的不行了,一进门就直接坐下等撒帐了!
明靖珩顿时面上便是一红,他的确是心急了些,直接坐在床上等着喜娘撒帐了。
饶是面上通红,他嘴上仍是不吃亏的回道:我只是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罢了。
周围人便是一阵哄笑,云彦芷耳尖的听到了陈沁雪的笑声,果不其然,陈沁雪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宣威将军奔袭一日一夜擒住了北突厥的四皇子,没想到今天不过短短一会的功夫,竟累成了这个样子了。
她的声音中带了些调笑,和从前未有的泼辣,云彦芷一停便知她婚后过得极顺,不由得放了心,正想着陈沁雪的事,却听得身边的明靖珩竟是耍起了赖:正是那一趟累到了,一直没缓过来。
屋内众夫人又是一阵哄笑,有陈沁雪这个青梅竹马在,这一场洞房闹得自然热闹的不得了。
云彦芷则默默的看着。屋内的打趣声,唱祝声都似是成了戏台上的背景音,飘渺而虚无。不知何时,屋内静了下来,到了掀盖头的时候,喜娘含着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文官掀盖头用秤,武将则是用剑,新娘子莫要害怕!
一柄剑小心翼翼的伸到了她的盖头下,似是生怕碰到了她。
掀开盖头的动作轻柔而又果断,她眼前的那一片红猛地一下消失了,屋内灯火太多,她微微眯起了眼,觉得有些刺目。
她看到一身喜服的他,嘴角微微翘起,眸子闪亮如星,十分欢愉的样子。前世她嫁给他时,听着那些打趣羞的不敢抬头去看他,没想到这一世,却是看分明了。
他坐在她身边,喜娘走上前来一边将枣子花生等物撒了下去,一边唱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嬛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1
云彦芷坐在那里,静然不动,宛然一派大家闺秀端庄之态,众人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称赞了一番她的不动声色。
听着撒帐歌,句句皆是祝福新人圆满的吉祥话,她能感觉到他在用余光偷偷的看她。她觉得有些恍惚,虽然前世最后那五年,他们形同陌路,而最后,他又将她丢在大火中,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这一刻,那个背影好像和身边这个人重合了,她垂下眼眸,不愿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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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明朝《清平山堂话本》中记录的撒帐歌,完整版如下: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女亘)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珠(虫宾)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其中(女亘)由于实在找不到这个字,于是我默默的改成了娘娘的嬛。。。
ps.注意那个白瓷瓶啊,这是我默默挖的坑
第109章 成婚(二)
撒帐歌唱完后,屋内众位夫人都按着习俗离开了,只陈沁雪留在最后,冲云彦芷眨了眨眼,方从屋内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云彦芷不喜欢这样私密的,只有他们二人存在的环境,便招来了下人帮她将头上的凤冠拆了下来。
雨晴为她将头发略微松了松便退下了,只余下他们两个人并肩坐在床上,良久,他先开口了:你叫彦芷是不是,可有什么小名么?
父母都唤我阿芷。一样的开场白,一样的回答,不知道他的心情是不是和前世一般,但她却是全然不同了。
那我以后也随岳父岳母这般唤你吧,我叫阿寄。我娘说我是老来子,怕我养不住,所以便叫阿寄,怕折了我的寿。他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笨拙过,不停的找着话题,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太多话了点,又怕让她不喜。
而她只是略略抬了下眼眸,她的眼睛如四月的春溪一般,有种清浅的温柔,却又让他看不透。她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迅速的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将一双眼睛遮盖住,似是紧张一般,双手抓住了中衣的衣角。这一切落在他眼中,带上了一丝可爱。
他想到了些什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包东西,递给她。她打开,才发现是几块挤的有点变形了的桂花糕。
我听说新娘子成亲这一天不能吃东西,刚刚吃的又都是生的,这是我敬酒的时候拿的,你饿不饿,阿芷?他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最后一句却是带上了一点希翼,那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滚,他才最终吐了出来。
他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小名,想到以后也可以一直这样唤她,他便有一种奇异的喜悦之情,像是小时候骑术拔得了头筹,得到了父亲的夸奖一般,泛着些许自豪的喜悦。
阿芷。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出这个名字。
那个缱绻舌尖多年,辗转在他心头许久的名字。
云彦芷只觉得心中一片复杂,只道了句谢谢,却没有接那块桂花糕,只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
那桌子上铺着大红绣并蒂莲花的锦绣绸缎,上面陈设着各色糕点和水果,被燃着的一对龙凤红烛照的红彤彤一片。
明靖珩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怪只怪他是第一次成亲,不知道还这么贴心,新房里放了这些东西。
尝试到此生第一次的无语之后,明靖珩又努力寻找起了别的话题:我带你看一看这阔云堂可好,以后咱们就要在这里住了,你若有什么不喜欢的,随便改就是。
他说着,便站起了身,回头向床上的她伸出了手。
云彦芷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掌微厚,掌心上茧子遍布,手指却是格外有力的样子。
纵然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也实在算不得好看。
见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他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他是个武将,平日里拿惯了刀枪剑戟,手上自然密密麻麻全是伤口,又怎么会好看?
他心中警铃大作,从前陈沁雪那家伙就和他说过,女人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排斥不好看的,他怎么就把自己最丑的地方伸到她面前了呢?
可不可以换成他的脸啊,他的脸其实长得还不错,从小到大不少人都这么说。
看着那只手,云彦芷的思绪却是回到了两年前明泽效私闯绿猗堂的那一晚。
她记得,他也是有这样一双手,布满伤痕,却看着便让人觉得安心。
想到明泽效,她的心便是一片空荡荡的钝痛,分别的时间久了,也就没有那么伤心了,纵然当初再苦,如今品来,也只剩下些微的涩意。
也不知道,今日的婚礼,他有没有来
可不管他来没来,他们都再也没有关系了。
正恍惚着,突然听到新房的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桃红绣柳叶纹锦缎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她年纪与云彦芷相仿,容貌却是一派明艳动人之色,面上带着几许泼辣的意味,见他们二人这个动作,那丫鬟挑了挑眉,方笑着通秉道:五爷,太子殿下来了!老夫人叫您出去招待呢!
闻言,云彦芷却是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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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丫鬟,她的印象可是不浅啊,毕竟前世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这个丫鬟就没少明里暗里给她这个五夫人使绊子。
那丫鬟名叫兰芬,乃是明家的家生子,父亲是明家庄子上的管事,母亲则是管着明老夫人乐宴居小厨房采买的妈妈。
这样的出身,在下人中也算是最高的了。前世的时候,兰芬就没少仗着明靖珩身边大丫鬟的身份给她添堵。她那个时候性子绵软,一忍再忍,后来竟被明靖珩察觉了,便出手将那丫鬟配人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举动,整个明府对她的态度便不一样了。既嫌弃她性子柔弱可欺,被丫鬟欺负了也一声不吭;又羡慕明靖珩对她的态度,明知道男子插手内院不好,也非要帮她除了这个绊脚石。
听闻太子到了,明靖珩低下身对她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兰芬见明靖珩走了,颇为敷衍地对她行了个礼,便也下去了。
云彦芷看着她的背影,却是轻轻的笑了笑。
不急,这一世,纵然一定要走出明家,但不得不留在阔云堂的这段时间里,她也定会让自己过得舒心的。
明靖珩走后,云彦芷便招来了雨晴和雪霁为她更衣,雨晴一边帮她拆着繁复的发髻,一边轻声和她嘀咕:姑娘,我打探过了,姑爷从前住在外院,不怎么回阔云堂住。平日里近身伺候的乃是一个叫明广的小厮。阔云堂内能进屋伺候的,只有两个大丫鬟,一个是刚刚那个兰芬,还有一个则是叫兰芝。
云彦芷听到后面那个名字,双眼顿时便是一凝,问道:兰芝你没有听错?
雨晴摇了摇头,道:没有,昨天我来安床的时候,还是她帮着我一起整理的被褥呢,绝对没错的。
云彦芷略微定了定神,前世的时候,兰芝在他们成婚之前便因为出痘子被送出明府了,等到阿绫都两岁了,她才从外面庄子上回来了。
怎么这一世,她竟是留下来了吗?
雨晴又道:那个兰芝,倒是挺安分守己的样子。不过姑娘,刚刚出去的那个兰芬可是明家的家生子,性子傲的很,以后恐怕是个刺头呢。
云彦芷点了点头,兰芝的性子看上去一向恬淡,纵然当初她被囚在阔云堂,也没见到她来自己这边生事。
但毕竟,前世自己落得那般下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云彦芷将手中的篦子握紧,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明家正堂内,太子坐在明老夫人身边,另一旁则是太子妃刘氏,两人笑着与明老夫人闲话,明靖珩见到太子,忙大步走了过来。
两人装模作样的敬了几杯酒,太子见屋内的人皆是一片诚惶诚恐的样子,便笑了笑,道:本宫和知衡去园子里醒醒酒,你们喝你们的,莫要扫了兴。
众人皆是推说不敢当,太子又对坐在一旁的太子妃嘱咐了几句,便和明靖珩一起走了出去。
没了旁人,两人都原形毕现,太子吊儿郎当的坐在栏杆上,笑着调侃道:可总算是如愿以偿了,怎么样?
明靖珩倚在一边的柱子上,略微有些急躁地说:你有事快说,我还等着回去!
太子嗤的一声笑出声,道:看在你我从小一同长大的份上,我才拉你出来传授夫妻相处之道,着急就走,不拦你。
听他这么一说,明靖珩刚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太子又坏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他方附耳过来。
谁知越听,脸却是涨成了猪肝色,他又道:你就是这么和太子妃娘娘相处的?
太子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个童子鸡懂什么?须知云雨和谐,方是夫妻和合之本。我和娴娘他意味深长的摸了下下嘴唇,我们成亲三年了,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协调的很。
明靖珩半信半疑,问道:当真?
太子瞪了他一眼,道:怎么!我还会骗你吗?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对了,我当时送你的那对龙凤烛,你可点上了?
明靖珩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狠狠推了太子一把:你疯了,送我那种东西!阿芷身子弱的很,怎么能受得住!
太子见他要走,忙拉住他,道:你慌什么!不过就是助个兴的东西罢了,内制的东西都是顶好的,绝不会伤身。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想着你忧心你夫人,边想让你俩那方面和谐点吗?要不我一个大男人,还操心你这方面!
明靖珩被他说的略微动了心,问道:真那么好?
太子笑了笑,道:你爱试不试!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向自己的好基友传授xx经验,并推荐了道具哈哈哈
第110章 分梨
看到明靖珩陪着太子离开了,明老夫人略松了口气,扭头恰好看到一旁明泽效正在招呼来来往往的男宾。
许是因着家中喜事,来敬明泽效酒的人尤其的多,见他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明老夫人不禁担忧的皱了皱眉头,叫来明泽效后,对他上看下看,却是不知该如何劝说他。
明泽效虽是她的长孙,但因着他母亲早逝的事情,在明家住的时间本来就不算多,与她也不甚亲近,若是明靖珩,只怕她早就明明白白的劝了,可对着明泽效,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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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泽效,你若是高兴便多喝些,但也不要来者不拒,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喝酒伤身啊
明泽效闻言,轻轻抬起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明天孙儿就要去边城了,今日是五叔的好日子,自然应当多喝几杯。
明老夫人听到他说明日便要前往边城,先是一愣,不由得多劝了他几句,但明泽效坚持己见,明老夫人见劝不动他,只得轻声道:你是个大孩子了,都是五品的将军了,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她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前厅,独自避去了乐宴居。
明老夫人的心腹妈妈王妈妈见她一脸的担心,忙劝道:大少爷如今一心从军,想要奔个好前途,如此上进,您忧心什么呢?
明老夫人以手支颐,任由王妈妈在身后为她揉捏着肩部,半晌,她方叹气:自打前年打起了仗,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才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便又要回去了。他和阿寄同岁,今年也二十二了,却没有半点成家的意思这让我如何是好?
王妈妈笑了笑,手上的力道放的轻柔了些,道:您从前不是总说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大少爷又有卢老将军操心,说不定他的姻缘在边城呢,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她话锋一转,想说些别的将明老夫人逗的开心起来,又笑着闲话道,今日可是五爷的好日子呢说来咱们这位新的五夫人果然不是常人,年纪轻轻便那般沉得住气,洞房里那么多夫人打趣,若是寻常姑娘家,估计早都羞得不知该说什么了。人家却是不骄不躁的。
提到云彦芷这个新进门的儿媳,明老夫人唇角染上一丝笑意:那孩子的确难得,我在她那个年纪上,恐怕也没她那般冷静。
王妈妈是明老夫人早年的陪嫁丫鬟,两人相伴多年,听到明老夫人这般说,不由得笑道:可不是,当年喝合卺酒的时候,姑娘连杯子都险些打翻了,还是老公爷握住的。
明老夫人听到从前的糗事,不由得亦是笑了笑,然而笑过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王妈妈又道:说来咱们五爷和老公爷还真是像,当初老公爷挑完姑娘的盖头,也是死赖着不愿意出去敬酒。今天咱们五爷也是这样,若不是太子殿下来了,他不得不去,只怕早就装醉不肯出门了,还是五夫人沉得住心思。
明老夫人笑笑,然而唇角尚未勾起,她便想到盖头挑起时,云彦芷那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一声叹息溢出:只怕她不是沉得住心思
而是,根本没有对这门婚事下心思。
将太子与太子妃送出明家大门后,明靖珩问自己的贴身小厮明广:我今天喝了几盅了?
明广想了想,笑道:五爷今天才敬了三桌人的酒,应当有两三盅吧。
明靖珩转过身子,看了看房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那也差不多了,寻常人的酒量也就是这些了。
明靖珩一向心思跳脱,听到他这句话,纵然是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明广也不由得愣了愣:啊?
明靖珩轻轻一笑,把自己的胳膊搭在明广的肩膀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方笑嘻嘻地道:你家五爷不胜酒力,已经醉倒了,扶着爷,回吧!
明广无奈,心中腹诽,这位从小就是个肆意妄为的主,出招从来不按套路走,还是四品的宣威将军呢,也不知道他打仗的时候是不是这个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搀扶着明靖珩往阔云堂走了过去,只是可惜了谢家二公子和大少爷了,只怕要为他家五爷挡酒挡到宴席散去了。
云彦芷将一身大红的四品恭人婚服脱去,又将面上的严妆洗净,方坐在了桌旁。
桌边还放着那块压得不成样子的桂花糕,雨晴进来伺候云彦芷用餐,见她看也不看那桂花糕一眼,不由得苦口婆心的劝告道:姑娘好歹用一点,那可是姑爷巴心巴肺给您带回来的呢,要是姑爷一会回来了,见您一口没吃,不知道该多伤心呢。
云彦芷唇角一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地道:我不爱吃甜的她眼睛转了两下,目光落在雨晴身上,道:雨晴,你不是挺爱吃桂花糕吗?拿下去吃吧。
雨晴被她的话彻彻底底的噎住了,半晌方无奈道:我的姑娘,您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今日就犯糊涂了呢?这是一块桂花糕的问题吗?
云彦芷却是揣着明白和她装糊涂,道:不就是吃不吃桂花糕的问题吗?
雨晴气的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才道:您您就这样吧!
说罢,便气的转身离开了。
云彦芷却佯作没听懂她话里的含义,对着她的背影喊道:雨晴!把桂花糕拿下去!
雨晴刚走到门边上,听到她这句话,又气鼓鼓的转身回来,将那桂花糕给抓走了。
全程看都没看她一眼,云彦芷笑了笑,却有些无奈,只怕她这回真把这丫头给气着了。
雪霁如今正忙着为她收拾明日认亲时送给明家众人的礼物,雨晴被她气走了。屋内再也没有别的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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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坐在床边,见床头小几上零零散散摆了一盘鲜果,便拿起一只梨子,准备切块。
恰在此时,屋外热闹了起来了,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明五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帮你挡酒,你居然扔下我自己跑了!
正是谢知颐的声音,声音中倒是怒气丛生,甚是恼火的样子,只可惜明靖珩只回应了他一串不知所言的醉话。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谢公子,小的可没骗您,我家五爷真的是喝醉了!说着,便传来几声啪啪的声音,那小厮又道,醉糊涂了您看看,拍脸都不知道疼呢!
谢知颐声音中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我和他一起长大,他能喝多少我还不知道吗!罢了,明五,你就和我装吧!咱们回头再算账!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她记得前世明靖珩也是装醉回了屋子,后来谢知颐还狠狠的敲诈了明靖珩一坛子上好的梨花白,最后却被陈沁雪拿来与她分了,当时明靖珩知道了,还大笑着夸她。
正想着旧事,门却是轻轻地打开了,明靖珩走进屋内,见桌上的席面只动了一点,云彦芷坐在床边,正拿了银签子叉起一块梨往嘴边送。
他看到却是急了,一改刚刚的醉态,三步两步走到床边,抓住她的手,问道:这是谁切的梨?分梨这么不好的兆头,也不知道避讳!
她却是一愣,默默地放下手中扎着梨块的银签子,看着他的手。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她,面上腾的一红,忙松了开来。
见她垂眸不语,半晌,明靖珩方挠了挠头,坐到她身边,轻声道歉:阿芷,我刚刚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个切梨的丫鬟呢,你别往心里去啊!
云彦芷一挑眉,巧了,那个切梨的丫鬟也是她。
见她有些不悦的样子,他忙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饮了酒,身上酒味太重。他唯恐招了她的不悦,忙站起身来,道:我身上都是酒味,先去沐浴了,你且等一等再洗。
云彦芷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见他走出外间去招呼丫鬟打热水去了,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云彦芷方松开了赚的紧紧的手。
成了夫妻,自然是要行夫妇之礼的,她轻轻安慰自己,不要怕,前世都挺过来了,还怕再来一次吗。
明靖珩在军中久住,沐浴从不需要人伺候,且洗的极快。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出了净房,换云彦芷进去了。
雨晴一边往云彦芷的头上浇水,一边轻声地给她支招:姑娘您别怕,所有女子都要过这一关的!您要是是在害怕就说自己小日子来了!
云彦芷看着雨晴颤抖着握着水瓢的手,一边无奈地想。
虽然自己也有些紧张,但好像怎么看,都是她比较紧张吧。
想到即将到来的,云彦芷亦是心中有些混乱。前世她嫁给明靖珩的时候才十六岁,年纪太小,做那种事情只觉得难受,从不觉得有什么好沉迷的。
与她相反,明靖珩娶她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正是在这种事上好奇的时候,对此道乐此不疲的很,弄得她有一阵子看到床就害怕。后来纵然年纪渐长,略微得趣了谢,但终究是留下心理阴影了。
澡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再不出去,就说不过去了。云彦芷猛地将头沉入水底,雨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发出一阵惊呼。
过了一会,云彦芷方将头从水中伸了出来。
她从楠木浴桶中跨步出来,她一边穿衣一边任由雨晴给她绞着头发。
是福不是祸,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分梨=分离,男主不让女主吃梨=不愿分离
而女主最终也没吃
哈哈,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小情节可以说是我最早的脑洞,最早构思中女主男主的性格是反过来的,后来不造为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来自一个插flag(?)狂魔的碎碎念
第111章 圆房
正值初秋,天气本就燥热,净房屋内更是一片潮热,简直闷得让人喘不上气一般。不过是给云彦芷绞头发的短短一段时间的功夫,雨晴便觉得自己又出了一身汗。
听到净室的木槅门吱呀一声,明靖珩连忙探回头,从床边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云彦芷坐在妆台前,她刚刚出浴,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出了一丝红晕。
她本是端庄明丽的长相,但两颊的红晕却偏偏为她添上了一笔媚色。便如画龙点上了睛,一瞬间鲜活起来。
明靖珩从书的边角处偷偷探出头来看她,她正坐在妆台边上擦着香膏子,玉一般的手指揉开滑腻的香膏,抚上她宛若天鹅一般修长的脖颈。明明不过是极为简单的一个动作,看在他眼中,却带了几丝撩人的气息,他瞬间就面红耳赤起来。
屋内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坐在从床上坐起身来。
见她不答,手上的动作仍是不停,他的声音变大,又咳嗽了两声。
站在云彦芷身后为她收拾头发的雨晴满脸的尴尬,姑爷这意思是让她退下吗?但姑娘没发话,她怎么敢随便离开。
云彦芷似是终于注意到了明靖珩,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轻声问道:五爷可是嗓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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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把手上的书往一旁的小几上一丢,站起身来,轻声道:大概是晚上酒喝多了,有点累了,咱们不如
听到了他的前半句,云彦芷却是骤然转身,对身后的雨晴道:你去给五爷熬一碗醒酒汤来,要浓浓的。
啊?隔着云彦芷,雨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明靖珩顿时垮下了脸,她心中觉得好笑,却不敢笑出声来。
云彦芷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的,雨晴不敢违背她,便弓了弓身子,轻声道:是。
说罢便退下了。
熬好了醒酒汤,雨晴见正堂内仍亮着灯火,雨晴伸出手,正打算扣门时,却骤然被旁边伸出的另一只手给拦住了。
我的姐姐,求求您,莫要碍了咱们五爷的好事了。拦下她的正是明泽效的贴身小厮明广。
雨晴眉头一横,道:怎么?我进去难道就是碍了姑爷的事?
明广却一脸着急的样子,求道:哎呦我的姐姐,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新婚第一晚该干什么您难道不知道?咱们五爷都二十二啦,盼媳妇盼了好久了!您说他着不着急?
他那话说的虽然属实,却着实露骨了些,听在雨晴一个未出嫁的大丫头耳中,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轻薄之意,雨晴面颊发红,又压低了声音,斥骂他道:我家姑娘让我送汤进去!我就要进去!怎么?咱们做奴才的,不就要听主子们的话吗?
明广见她有些着急了,忙低声下气的讨饶:姐姐,是我刚刚口不择言!说着又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但是您也体谅体谅咱们五爷呀!五夫人嫁给了五爷,难道五爷不是你的主子吗?你听五爷的话,也就是听主子的话啦!
雨晴能做到大丫鬟的地位上,除了她手艺好,自然心思也灵巧的紧,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明白了他口中的机锋,忙和稀泥道:我这不就是为主子着想,才要送醒酒汤进去的吗?姑爷在外间儿敬了那么多酒,自然喝些汤药醒醒神的!
两人争执了一番,谁都不愿得罪对方,但亦是谁都不愿让步。话语间渐渐有了□□味的时候,突然阔云堂屋内灯火一暗,渐渐的,竟是整座屋子都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点点星火在黑暗中闪烁。
雨晴顿时哑口无言,一旁的明广却是一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醒酒汤,轻声道:姐姐还是莫要送了,五爷好的很,看来喝的这点酒,还是用不上醒的。
帐外一对龙凤喜烛静静的放在桌上,帐内一片静谧,那两点火光却仿佛烧在明靖珩心头一般,让他浑身都燥热起来。
他转过身去,云彦芷侧身睡在内侧,秋夜燥热,她身上不过搭了一条薄薄的莨绸被子,那被子太薄,竟是将她的身形全都勾勒了出来。
她只是这么静静的躺在他身旁,他便生出一种名为心猿意马的心思来。
许是帐外的喜烛起了作用,又许是她香膏的冷梅香气太过撩人,明靖珩乱了心神,她的腰那般纤细,陡然让他想起一句古人的诗来,盈盈一握若无骨,他伸出自己的手,在她的腰上比了比,果然,竟是比他的手掌还要清减上半分。
他伸出手,衣料与被褥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云彦芷本就极为紧张,听到那声音,更是连整个脊背都僵直了一般。
一时间,前尘旧事涌上心头,明泽效的脸,阿绫的脸,火光之中兰芝的脸,在她心头交错着。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怕的并不是与他圆房,行所谓的周公之礼。她真正抵触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这个人,和他给予她的那般惨烈的结局。
她似乎发觉到了他的动作,少女的脊背骤然间挺直,微微的发着抖。鬼使神差一般,明靖珩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隔着莨绸滑腻的料子,他感觉到她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似是控制不住自己,要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般。
他不喜欢勉强她,他那么喜欢她,不愿让她感到一丝的害怕与不适,良久,他启唇轻声劝道:不早了,阿芷,还是睡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她却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的双眼紧闭,眼角似有泪珠沁出,虽然不住的发着抖,却仍是离他近了许多。
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间怜爱有之,感激有之,只觉得她这么一个转身的动作便让他从地狱一瞬间升上了天堂一般。
他环住她的身子,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脊背,吻上她颤抖着的眼睫,将她眼角的泪珠允去。
与前世不同,这一次他变得温柔了许多,十指交缠,云彦芷在他身下轻轻的皱起眉头。
不管他如何温柔,破身仍是疼痛的。
一次结束,明靖珩似是不敢看她□□的身体一般,她的身上布满着他刚刚弄出的痕迹,他生怕自己看了会失去刚刚建立起的控制力,做出什么让她不悦的事来。
他连忙将被子罩在她的身上,又起身穿衣,似是不敢回头看她一般,他的耳根通红,对着前方的桌子轻声道:我去叫人打水进来你再歇一会,一会我抱你进去。
雨晴往热水中加了几滴香露,刚刚将香露收好,便见明靖珩抱着云彦芷从外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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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后,明靖珩闻到那浴桶中散发的馨香后,本就红透的面颊又红了几分,他竟是斯斯艾艾起来:你你好好洗我出去了!
说罢,便飞也似的出去了。
雨晴看到他这副样子,顿时便笑出声来,云彦芷看了她一眼,她却是丝毫不忌讳,笑意更浓了些:姑娘,您看看姑爷那副反应,真是有趣的紧!
云彦芷却是坐进了浴桶,扬起的手臂带起水花,隔着水雾,她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先洗澡罢。
待云彦芷从净室再度出来,外间的床榻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明靖珩亦是去洗了个澡,待他出来的时候,云彦芷已经侧身睡着了。
他替她将被子盖上,今天她实在是太累了些,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他们还不够熟悉,她对他还有些害怕和抵触,不过,来日方长。
他笑了笑,来日方长,一想到这个词,他便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拜堂后的第二日清晨,正是新妇见舅姑的日子,雪霁守在门外等了半晌,算计着云彦芷应当起身打扮了,方轻轻进门。
谁知云彦芷竟是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眼睁着,眼底微青,面上却是有些发白。雪霁见她这般模样便知道她又做了那个噩梦,她心中咯噔一下却见云彦芷坐起身,轻轻摇了摇躺在床边的明靖珩。
五爷,该起了!明靖珩皱了皱眉头,云彦芷见他没什么反应,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身子,五爷,是时候该起了。
明靖珩是将军出身,自律性极强,前世的时候,他起身可从来不用自己催的。
正这么想着,云彦芷忽然觉得手腕似是被人拉住了一般,一股力道从那被握住的地方传来,将她整个身子拉了下去。
云彦芷被明靖珩拉倒在他身上,昏迷之中,明靖珩还不忘将她躺平放在床上,而他的头则埋在她的颈间,仿佛一只小狗一般,在她的颈窝蹭了蹭:乖再睡一会儿
帐外传来雪霁压抑着的笑声,云彦芷却在她的笑声中,面颊慢慢的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在111这么光棍的数字下,完成了这种羞羞的事情,捂脸跑走
另外,在这里向大家郑重道歉,上一章由于我脑子抽抽,用别人的电脑打字时,把男主的珩打成了衡
真的是不好意思,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影响大家观看了,向亲们道歉!
另,感谢提出错误的叶小葵亲,给个大么么~
第112章 相见
他的头发蹭在她的颈间,呼吸近在咫尺,耳边又传来雪霁的轻笑声。云彦芷只觉得一时间又是羞赧,又是厌恶。她把他的头戳的远的些,却不料他一个回头,竟是一把把她搂到了胸前。
帐外人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帐内铺天盖地的却都是他的气息,云彦芷被他这般搂着,只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又过了近一柱香的功夫,实在是到了不得不起的时候了,云彦芷从他的臂弯中抽出自己的手,又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一次明靖珩倒是立刻便清醒了过来。见自己这么搂着她,倒也不见慌乱,面上一派镇定的样子,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挑。
两人起了身,雨晴雪霁为云彦芷梳妆打扮的功夫时,明靖珩却是抽空到了院子里练了一套长拳。待他收拾完,云彦芷恰好也打扮完了。
两人绕过福禄湖,去了明老夫人所居住的乐宴居。一路上花木扶疏,绿树葳蕤,秋日的园子倒也不甚单调,直看的人心胸开阔起来。
明靖珩指着福禄湖里栽种的残莲道:这花是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开放的时候,颜色甚是好看。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你便能看到了。
云彦芷心中想到,明年的时候,也不知她还在不在明府,这花只怕看不得了。但她心中虽然这般想,但面上却是点了点头。
明靖珩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又道:这时候园子不算好看,到了冬天的时候,湖畔全是胜放的红梅,香气悠悠。我带你去那边的翼然亭看雪,到时候白雪红梅,才最是美。
云彦芷点了点头,两人又接着往前走去,一路上明靖珩拉着她走走停停,指一指这里,逛一逛那里,又和她说些从前在那一处发生过的趣事,两个人走的甚是慢。
云彦芷不由得有些着急,打断他道:五爷,该去拜见母亲和大嫂了,再不去就要迟了。
明靖珩却是笑了笑,轻声道:阿芷莫要担心,母亲昨日和我说不必急着来拜见她,可以让你先在院子里熟悉熟悉,再过去见她也不迟。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又关切道,你可是累了?
云彦芷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不碍事。
明靖珩却是皱了皱眉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咱们还是先去母亲那边吧,先歇一歇,园子回头再逛也不迟。
云彦芷本就不愿意和他走在一处,听他这般说,连忙点头答应了。
到了明老夫人所居的乐宴居,英国公夫人彭氏已经到了,明老夫人坐在花梨木的八仙桌边上,穿着一身石青绣木槿花纹的褙子,鬓边的银发梳的一丝不苟,正在用饭。
见他们来了,便露出一个微笑,道:如何?园子逛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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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笑道:才看了不到一半,阿芷累了,我便想着下午再逛。
站在一边为明老夫人布菜的彭氏闻言,便是一乐: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悠着点,昨晚肯定把五弟妹给累坏了。
他们二人听到她的话,顿时都是羞的双颊通红,明老夫人见状,笑着斥责了一句彭氏:别闹了,阿芷都害羞了。
虽然是斥责的话,但语气却是满满调侃的味道,云彦芷本能的讨厌这些话,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装作娇羞的低下头。
被这么明目张胆的调侃揶揄,饶是明靖珩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哈哈一笑,忙拉着云彦芷坐在桌边,道:娘,大嫂,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
云彦芷见彭氏坐着,不敢坐下,明老夫人看出她的忧虑,便对一旁的彭氏道:你也坐下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早饭。
彭氏看了一眼云彦芷,便笑着称了声是,方坐下了。
饭桌上,明老夫人却是笑着端详了云彦芷一眼,她本肌肤白皙,故而眼下的乌青极是明显,便关切道:不过看来阿芷昨夜的确是没睡好。
云彦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媳妇在家中便是这个样子,许是有些认床,一旦换了新的地方便极容易睡不着觉。
彭氏坐在明老夫人右手边,忙问道:可用寻太医来看一看?这失眠可大可小,若是严重了就是病症了,一直睡不好,可对身体有害呢!
她本是在明老夫人面前求个表现,落一个关心妯娌,体贴新妇的名声,但却见云彦芷骤然停止了腰,她神色虽然一如往常,但彭氏却明明白白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紧张之感。
云彦芷轻声道:多谢大嫂费心了,我虽然有些认床,但还没有那么严重,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彭氏心中存了疑惑,但见她的反应滴水不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几人又说起了别的话题,彭氏一向健谈,又妙语连珠,云彦芷虽然不大爱说话,但说出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一时间倒也是气氛和乐,乐宴居内一派融融之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亲们,作者君是留学狗,最近刚刚换了学校,正在搬家+倒时差,而且恰好又感冒了所以最近的更新可能无法稳定,希望大家理解!!!
第113章 敬茶
英国公府乃是将门世家,家大业大,然则英国公府大多数人都已经自立门第。明靖珩是英国公和明老夫人最小的儿子,行五。明家一向阳盛阴衰,明靖珩这一辈竟是没有一个女子,到了明泽效这一辈,也只明家二房结出了一朵花,其余几房,仍然全部都是男丁。
明靖珩这一辈中,除三房早早为国捐躯之外,其余几房,包括长房的英国公明靖琰、英国公世子明泽效尽数驻扎在边疆,非天子召唤,寻常不得入京。
明老夫人慈悲,不忍心空空为了守规矩便叫儿子儿媳夫妻分离,除了英国公夫人彭氏由于本朝惯例,二品以上武将戍关家眷不得跟随,不得不留在了京里之外,其余两房的二夫人王氏、四夫人杨氏皆随着自家夫君一道去了边关落脚。
戍边乃是关乎国本的大事,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幼弟成亲便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几人吃罢了早饭,云彦芷方正式的向明老夫人敬了茶。
明老夫人端坐在明家正堂上设着的黄花梨透雕靠背玫瑰椅上,面目慈祥,眼角含笑,云彦芷跪在她面前,双手奉上一盏普洱,明老夫人笑着接过茶,道: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应该改口了!
云彦芷低下头,从旁人的角度看去,恰是一派娇羞之态,她轻声道:母亲。
明老夫人笑得眉眼弯弯,应了一声诶,便示意站在一旁的翠翘走上前去,将一个嵌螺钿的绿檀木妆奁递给了云彦芷。
礼貌性的推辞了一下后,云彦芷便将那妆奁收下了,她掂了掂,只觉得那妆奁里的东西甚是沉重。
接着便是向彭氏见礼,虽说长嫂如母,但彭氏毕竟只是续弦,两人也只对行了平辈之礼。彭氏亦是笑着递了一个小匣子给云彦芷,沉甸甸的。那匣子的盖子上,还嵌着指甲盖大小的一颗南珠,光泽柔润,纵然是云彦芷从小在富贵乡中长大,也不由得心中颤了一颤。、
前世的时候,彭氏虽然对她多为照顾,但却是称不上亲厚。可这一世,不过一个敬茶礼,她竟然就送出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云彦芷在心中莫莫叹气,只怕这一世,她还是招了彭氏的眼了。否则以她那般谨慎的性子,又怎会送一个比明老夫人送的价值还要高的礼物呢。
屋内众人已然转了一圈,敬茶这一项上,已然是尽数完成了。明老夫人刚为明靖珩云彦芷二人叫了坐,便听得一个丫鬟笑着进来通秉:二少爷回来了。
彭氏本是坐着在和云彦芷谈笑,一听到自己儿子回来了,连敷衍云彦芷都顾不上了,连忙向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小少年,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但却一脸的严肃相,无论是从气场,还是从行为举止上来看,都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
明泽敖却是没怎么理会一脸激动看着他的彭氏,先是极淡定的给明老夫人行了一个叩首礼,接着又对云彦芷道:这位想来就是五婶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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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笑着点了点头,明泽敖是她的小辈,向她行礼,她自然应当给明泽敖些礼物的。云彦芷身边的雨晴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锦盒送了出去。
五夫人送二少爷的乃是一副文明正1的将军行猎图,意在祝二少爷早日立下军功,大扬虎威。
听她这般一说,站在云彦芷对面的彭氏神情不变,但眼神却是瞬时间犀利了许多。
明泽敖年龄尚小,如今还没有机会上战场,自然不比军功加身的明泽效。纵然她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对雨晴所说的这句话从心底里生出几分不喜。
但她心思深沉,也不挑云彦芷的刺,只是笑着对明泽敖道:还不快把你五婶婶送的东西收好?文明正的画如今实属上品,今日回去母亲便替你挂在卧房墙上。
明泽敖点了点头,又看到站在云彦芷身边的明靖珩,他眼中才闪过一抹亮色,对明靖珩道:五叔,恭喜了!
明靖珩笑了笑,揉了揉明泽敖的头,将他的头发揉的一团乱后,方回道:谢谢了。
见他们叔侄和睦,明老夫人不由得会心一笑,转念间,似是又想起了神门,向彭氏问道:泽效那孩子呢?他怎么不出来?
听到明泽效的名字,云彦芷的脊背瞬间便是一僵,紧接着,便听到彭氏的声音:那孩子今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走了。说是边关事忙,他早过去一日,便能少些事端。
明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脾性也不知随了谁,昨天晚上喝的烂醉如泥,被人抬回的后院,今天又早早的起身前往边关去了。也不知他身体吃不吃得消
屋内一片寂静,云彦芷不禁想到两年前那个夏日,听说了她的婚约,明泽效快马加鞭,七天之内竟是从边疆赶回了京城。
只不过,那时候他是为了见她,而现在,他是为了不再见她。
第114章 习字(一)
然而明泽效的名字在云彦芷心头不过盘旋了一刻,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赐婚后最开始的那几个月,她一直在不停的向自己重复一件事情,明泽效放弃她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而是比起她,他更重视那些如果和她在一起,要被迫放弃的他的一切。
她从不奢望自己能够比明泽效的前途、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们更加重要,或者说她也从未敢这般想。毕竟,若是两人易地而处,她也无法做到因为一段不知结局的姻缘撇下现有的一切。
但终归,还是会心有不甘。毕竟,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但是后来,在她渐渐接受了要再一次嫁给明靖珩的事实后,偶尔午夜梦回时,她会质问自己,当初她向明泽效定下进香的那个约定的时候,她究竟是因为不愿意放弃他们的感情,还是因为,想要逃避这场赐婚带给她的惨烈结局。
或许,两者都有。
两年之后的今时今日,她已经嫁给他人,而他也终于天涯陌路。云彦芷轻轻笑了笑,其实这般也好,他早早地离开了,否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两年前曾痛彻心扉的伤口如今早已愈合,如今再一次听到他的名字,虽然她会失神,但却不会再像从前一般痛苦。而如今,心口只剩下钝钝的痛,不再入骨,却淡淡的绵长着。
她抬起头,不再想他,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既然已经缘尽,又何必再做缠绵踌躇之态?
听到祖母关心自己的异母哥哥,明泽敖倒是并不像他的生母那般模样,反而十分可惜地道:大哥竟然这么早就走了上次我还说要让他指点我的剑术呢。
见自己的小侄子有些闷闷,明靖珩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大哥没法教你,你五叔教你行不行?
听到明靖珩打算指点自己的剑术,明泽敖顿时便双眼一亮,声音也带上了几丝雀跃,道:那就一言为定了五叔!一会我就去阔云堂找你!
明泽效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云彦芷,啧了一声,声音中似是带上了一丝后悔:唉,来来来。
堂内众人听到他的语气,顿时便都笑了起来。
第一日的敬茶很快便结束了,二房和四房虽然无法从边疆赶来,但都早早的送来了厚礼。这一趟下来,云彦芷倒是收获颇丰。在乐宴居用完了午饭,明老夫人亲自送明靖珩与云彦芷出了正堂门,临别前,又对云彦芷说:你是个好孩子,咱们明府没什么规矩,你也不是宗妇,平日里,只管做你想做的便好,偶尔来我这里陪我说说话,便够了。
前世的时候,明老夫人就是一个极好的婆母,从不给儿媳立规矩,只盼着儿子儿媳好好的便可以了。也许也是因为,从前明老夫人的身体不比如今,故而也对她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只希望她能管好自己便够了。
云彦芷笑道:母亲若是不嫌阿芷无趣,阿芷便将乐宴居当做自己的屋子,日日都来!
听到她头一次回答的这般俏皮,明老夫人便笑着应了。
回了阔云堂,云彦芷留下明靖珩一个人坐在正屋,自己则与周岚家的开了库房,将这一趟收到的礼一一放好在库房。
周岚家的性子沉稳谨慎,从不多说一句话,她早知云彦芷对这门婚事不甚满意,也不多劝,只静静的陪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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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清点,便是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昨晚又是噩梦,又是劳累,云彦芷如今眼下都是黑的,到了午间,终于是熬不住了。
库房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正是那云芬的声音,清脆娇嫩的少女声:五爷,二少爷前来向五爷请教剑法,请五爷快出来呢!
那厢明靖珩应了一声,又过了一阵子,云彦芷听到院子里似有刀剑声和着男子说话的声音。
明泽敖年纪虽小,问得却颇为详细,云彦芷略听了听,便知道明靖珩一时半会的大约回不了房间了。她忙放下手头的活计,回到房内。
大约是累得紧了,云彦芷这一回竟是沾枕就着,这一回倒是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于她而言,仿佛不过睡了一瞬,但醒来时,阳光已然西斜了。
从床上爬了起来,云彦芷却不小心碰到床边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扭头去看,却见竟是明靖珩,正拿着一柄大的有些夸张的玉柄扑扇,一边给她扇着风,一边笑眯眯地道:阿芷,你醒啦?可要用晚膳吗?我已经吩咐下人热上了。
看着他这一副小媳妇的模样,云彦芷不由得身上一抖,扯出一个微笑,道:多谢五爷妾身不饿,您若是饿了,不如先用罢,不必等妾身一起的。
听到她的话,明靖珩摇着的扇子停了一瞬,但随即又摇的越发殷勤。明明是闷热的仲秋时节,但云彦芷却被他制造出来的阵阵阴风弄得身上有些发寒。
明靖珩笑了笑,道:我现下也不饿,没关系,我等阿芷一道吃。
云彦芷无话可说,只得随他了。更衣净手,把自己打点好后,明靖珩刚吩咐小丫鬟将饭菜端过来,却见云彦芷站起身,对他福了福身,道:妾身要将清点好的礼物登记入册,五爷先用饭吧。
说罢,便径直出了两人居住的正房,去了一侧的书房。
明靖珩叹了口气,把那已经走出去的小丫头又唤了回来,道:先别传饭了不,你还是先寻一盘点心,待会送去书房。
那小丫头应声出门了,明靖珩抚了抚自己饿的有些发扁的肚子,颇为不甘心的抬步向书房走了过去。
咳咳!听到明靖珩进门时发出的两声咳嗽,云彦芷却是头都不抬,手腕上力道丝毫不减,在小册子上细细誊录着什么。直到明靖珩走到自己身旁,她方福一福身。
倒是明靖珩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突然想看一看书,你忙你的,我看一会书便走。
云彦芷没有作声,只是稍微让了让,阔云堂书房的书架恰好便在书案之后,明靖珩若是想要看书,就必须要从她身边过去。
明靖珩走了过去,妆模作样的在书架上逡巡了一刻,潦草的选了一本《尉缭子》后,便坐到了正对着书案的长榻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看书起来。
夕阳西下,一抹阳光恰好投在她的身上,她一向端庄,甚至带上了点冷清,但此刻,却瞬间暖了起来。
案头摆着一盏青瓷缠枝莲花纹的香炉,沉香的香气袅袅,从透雕圆盖上氤氲出来,衬得她眉目越发沉静温柔起来。
而她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只不过静静的坐在那边写字罢了。
明靖珩不由得看的有些发愣,手上的书便有些偏了。
也不知她写的是什么,这样专心。
他总觉得她身上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而那些他却都想要一一了解,他那样贪心,既然爱上了她,便希望能知道她的一切。
明靖珩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做就做,当下便站起身,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一本早就看过了亥时应当换一本!
云彦芷闻言,却也是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等到他走到了自己身旁,却是身子往里面让了让,给他挪出了地方。
谁知明靖珩却是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反倒是鸠占鹊巢的站在了书案前,大大方方地欣赏起了她的字:阿芷这一手字,气势雄浑,颇具风骨,倒不像是一般女子练得簪花小楷。细细看来,当真是比我那一手字要强的多了。
云彦芷低头,他那一手龟爬字是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吗?枉费他从小与太子一同师从名家,却是学出了那等乱七八糟,连前世的自己的字都不如的东西。
她记得,前世她开始练字还是因为他,他的字太烂,又好面子,不愿别人嘲笑。那时两人新婚燕尔,心意贯通,他便央求着她习字。先是帮他写一些书信,后来连承给皇帝的奏章都由她代笔了。
她的字,也是在那时候才渐渐开始下功夫的,但是,毕竟起步晚,基础不好,写的也只能称得上一句工整,绝非上佳。
真正将字练好的时候,还是幽禁阔云堂,为明老夫人抄经祈福的那一段日子。许是人生中再也没了旁的可以寄情的东西,那段时间中,她的字竟是到了一种连刘氏那等才女都称赞的地步。只是笔画中锋芒毕露,戾气太重。
她的字为何如此,不还是拜他所赐吗?云彦芷垂下眼眸,轻声道:五爷谬赞了,闺阁女子的字,又如何能谈得上风骨?
明靖珩却是摇了摇头,指着她册子上一个永字,赞道:怎么可能是我谬赞!你这字,笔法贯通,转折处圆润流畅,只一个简单的永字,便足以见到功夫了!我是远远不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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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般夸赞自己,云彦芷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正心下思索着,却突然见到明靖珩笑眯眯的抬起头,道:不如,阿芷来指点我一二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炸,大概时差还没太倒过来,爬去睡觉了
第115章 习字(二)
听他这般说话,云彦芷陡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是愣住了。
前世的时候,她可不记得明靖珩这般缠人。
大约是心境变了罢,那个时候,纵然他再是痴缠,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当人耽于爱恋时,纵然是再不合常理,甚至是愚蠢的事情,做起来都是甜的。
可是现在,她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反感。
云彦芷不愿和他多说话,也不愿怎么多与他接触,正打算想个法子拒绝,却突然听到书房的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气氛刚刚好,却被人打扰,明靖珩有些不悦,脸都拉长了,道:进来。
进来的恰好是兰芬,却是来给他们送点心的。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裙,发间零星簪了几根珍珠簪子,她本就是小家碧玉的相貌,娇俏活泼,这般一大半,倒是显得沉静了几分。整个人宛如一朵倚着乔木生长的蔷薇一般,鲜嫩,诱人攀折。
云彦芷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打扮,心中暗自觉得好笑,上午的时候,这兰芬穿的还是一身藕合色的衣服,下午却换了这么一身惹眼的出来。
她怎么就忘了,前世的时候,这个丫头可是钟情明靖珩的。她本身就是明靖珩身边的大丫头,上京氏族的规矩,男子成婚后将身边亲近的大丫头提成姨娘,几乎可以说是惯例了。
惯例就这么摆在眼前,也难怪她有那么多的想头。
云彦芷微微一笑,前世这个兰芬可是将她气的不轻,后来还是明靖珩亲自给这丫鬟选的丈夫,才把她打发出去了。
两人也算是多年的老对手了,云彦芷对兰芬的心性甚是了解。这是个好胜心极强,不甘居于人下的主儿。纵然没什么通天的本事,但手段还是有不少的,否则前世她也不可能给自己添了那么多乱子。
若是可以,她倒是可以收为己用,毕竟她在明家根基不深,怎么也需要个明家土生土长的下人来帮她。
更重要的是,这一世,她懒惫于应付明靖珩,也不耐烦他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若是能给他纳一房姨娘,分一分他在阔云堂的时间也是好的。
还未出阁的时候,云彦芷便有了为明靖珩纳妾的心思,只是如今嫁进来的时间尚短,实在是不好提起此事。纳妾是一定要的,但这个妾的人选却是一定要慎重的,毕竟,这是以后要和兰芝相斗的人。
而兰芬在明靖珩身边随侍多年,论起感情,纵然是不如兰芝,但好歹也是差不了太多的。况且她和兰芝在一起当值多年,自然之道怎么制衡兰芝。
不过是云芬走进书房的短短一段时间,云彦芷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兰芝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对着明靖珩盈盈一拜,眉眼含笑地行礼道:见过五爷。
明靖珩点了点头,兰芝打开手边的食盒,将一碟牛乳糕放在桌上,声音清脆:这是小厨房那边刚刚蒸好的
明靖珩却是脸色阴沉的打断了她:你只见过了我,没看到五夫人也在这里吗?
兰芬面色有些发愣,见明靖珩面色不虞,方才不情不愿的转身向云彦芷,道:奴婢云芬,见过五夫人。
云彦芷明靖珩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兰芬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明靖珩抢了先:把东西摆好便出去吧,以后我和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
兰芬闻言便是一愣,然后有些吃惊的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云彦芷,见她满脸的气定神闲,心中暗暗惊诧,但终是行了个礼退下了。
兰芬走后,明靖珩方笑着和她道:我从前事忙,不怎么住在内院,这院子里的丫鬟没人约束,越发失了规矩,看来今后就要全靠阿芷管束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只淡淡道:这是妾身应当做的,您放心。
这句话说完后,屋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云彦芷静静站在明靖珩对面,低眉顺眼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沉默的时间太过长久,云彦芷不由得抬起头去看他,却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芷,你不必一口一个妾身的自称,我们是夫妻,是要相伴一生的人,理应亲近些。你也不必跟着旁人管我叫五爷,只叫我阿寄或者喊我的表字知衡就好了。
云彦芷抬起头看他,他眼中晦暗不明,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一盏明亮极了的灯笼,因着蜡烛将要燃尽,而变得黯淡了一般。
云彦芷挂上一丝礼貌性的微笑,没说什么,只是应下了。
反正嘴长在她身上,怎么叫他是她自己的事。
见她答应下来了,明靖珩露出一个宛如孩童般的笑容,忙捡了一块牛乳糕给她:尝尝,小厨房的白案师傅是从南边过来的,做这些东西最是拿手。
他说着,便径直的把那块牛乳糕递到了云彦芷嘴边。云彦芷便是一愣,她退后一步,伸手接过了那牛乳糕,轻声道谢:多谢。
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有些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五爷,老夫人命老奴来给五夫人送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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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竟是王妈妈的声音,王妈妈是明老夫人身边的第一人,云彦芷自然不敢怠慢,忙随手将那牛乳糕放在碟子中,亲自给王妈妈开门去了。
明靖珩见到她这个随意的动作,却是垂下了头。
云彦芷命人给王妈妈看了坐,王妈妈笑着将手中的食篮递给站在一盘的雪霁,道:今日老夫人恰好得了些广东那边的点心,想着五夫人从小在那边长大,便命老奴给您送一些来,您尝一尝,看看是不是哪个味儿?
云彦芷笑了笑,将那油纸包着的点心打开,捻了一块糕点出来尝了尝,笑道:就是这个味道,多谢母亲一直想着我了,连小小的点心都不忘了我。
王妈妈忙笑道:您是老夫人最小的儿媳,五爷又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老夫人不疼您疼谁呢?
她这话说的有些言外之意,云彦芷笑容一顿,但随即又道:还是多谢谢母亲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王妈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道: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了,老奴就不打搅您和五爷了。
云彦芷起身,亲自走出书房将王妈妈送了出去。送到了阔云堂门口,王妈妈笑道:您赶紧进去吧,别误了用饭的时辰。
两人在阔云堂门口道了别,云彦芷转身,却是没有回明靖珩所在的书房,径直回了正房。王妈妈站在门外,东厢的书房灯火通明,床上映出男子颀长的剪影,那人似是站在窗前,故而影子也是大大的,似是在观察外面的动静一般。
灯火摇曳,那影子也微微颤了颤,显得越发形单影只。王妈妈扭头,向乐宴居走去,转身的瞬间,却是淡淡叹了口气。
回了乐宴居,明老夫人晚饭刚好用了一半,见她回来了,便问道:怎么样?他们小夫妻处的可好?
王妈妈欲言又止:倒是相敬如宾的样子,只五爷,看到五夫人吃您送的糕点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好。五夫人对五爷却是颇为敬重。
甚至可以说,敬而远之,巴不得像一尊佛像一般,远远的供着。
明老夫人将手中的象牙箸放在秘色瓷小碗上,良久,方轻轻叹出一口气:罢了,你让她突然便倾心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也是不可能的,慢慢来吧。我只盼着这两个孩子能感情和顺,便好了。
王妈妈想起明靖珩立在书房边等待云彦芷的身影,心中突然有些发酸,试探着问道:用不用奴婢再去敲打五夫人一番?
明老夫人摇了摇头,低声道:该敲打的已经敲打过了,她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只怕
只怕,她是装的糊涂,不愿亲近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时候,小细节虐的我肝疼。。。
第116章 回门(内容更新)
上京的初秋,天色比之从前亮的晚了许多,阔云堂的秋海棠已经含苞待放,花苞枝叶相交错,煞是好看。
按照规矩,这一日恰好是云彦芷出嫁的第三天,上京规矩,三朝回门。这一日自然是应当好好准备的。
自带嫁进明家之后,云彦芷一向睡得不好,前世临死前的梦境似乎变成了每日例行的困扰。不过刚嫁进来三日,她便眼见着一日日的精神萎靡下去。
外人自然不大知晓其中缘由,明老夫人还明里暗里的敲打过明靖珩,让他节制,弄得明靖珩却是哭笑不得。
这一日早晨,明靖珩去了院子里打拳,云彦芷左右也是睡不着,便起身梳妆打扮。
雨晴半蹲在她的面前,用手指沾着胭脂水粉往她的脸上抹,一边抹还一边嘟囔:姑娘最近总是休息不好,连带着这脸色也暗黄下来了,长此以往可如何是好啊。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极力忍住了嘴里的哈欠,却是眼角续出了几滴泪,道:不会太久的,很快就结束了。
闻言,雨晴不由得一愣,她自然不明白云彦芷想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紧张,道:姑娘
话刚刚说了一遍,雨晴便从那珀黎镜子中看到一个捧着东西的丫鬟从外室走了进来,她立马收声不语。
那进门来的丫鬟端的一副好样貌,皮肤白腻,容色端庄温婉,举止娴静,若不是端着东西,只怕早被当做了小姐了。
云彦芷瞥了她一眼,兰芝本就是小姐出身,若不是小的时候父亲获罪,被充作官婢,只怕如今的地位不会比她差的。
她记得,后来兰芝的父亲连大人起复后,甚至做到了户部尚书,位极人臣,几番沉浮,在朝中可谓呼风唤雨,风头险些盖过了当时的何首辅。
云彦芷脑中过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往事,兰芝却是捧着东西,默默走到她面前,盈盈屈身下拜:夫人,这是五爷准备下的回门礼,请您过目。
回门的礼物自然是极为重视的,毕竟这是婚后,岳家对女婿的第一印象。明靖珩准备的自然极为贵重,送给云昌衡的乃是一方上好的端砚。云家女眷极多,送给徐氏和几个妹妹的则是蜀锦。
蜀锦繁复华贵,大周尚雍容,这种绸缎自然是被奉为上品中的上品。云彦芷的手指拂过蜀锦上繁复的刺绣,兰芝拖着那托盘,维持着半蹲着的姿势停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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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的手在那蜀锦上停留片刻,兰芝却是纹丝未动,连捧着蜀锦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只是面上露出了些许勉强之色。
云彦芷又细细端详了那缎子上的花纹片刻,并蒂海棠的花瓣层层叠叠,宛如开在缎子上一般。
滚针细致,设色精妙,富贵热闹却又不显得俗气市侩。云彦芷在心中赞叹了一句,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兰芝仍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然而她已然不像刚刚那般云淡风轻了,额角有汗,双腿也微微的有些颤抖。云彦芷见好就收,她将手从那料子上收回,淡淡道:五爷选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兰芝点了点头,声音恭敬细微:奴婢这就下去把这些料子装盒。
云彦芷点了点头,兰芝转身离开。
云彦芷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扯出一个微笑,如今,她在明,而自己在暗;她在卑,而她为尊。
慢慢来,总要想个好的法子打发了她才好。
到了回门的时候,云彦芷与明靖珩一道走出明家的二门。云彦芷转身走到马车边上,雪霁扶着她的手,便将她送上了马车。
明靖珩覆手站在原地,身边马厩的小厮牵着马笑呵呵的走过来,道:五爷,您的卷霜!
明靖珩却是瞪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他还没有说话,那牵马的小厮便看见站在一旁的明广走上前去接过了马的缰绳。
诶呦,卷霜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样子!明广的声音喊得极大,似是故意要让什么人听见一样,五爷!卷霜这样子,恐怕今天没法陪您走这一趟了。不如,您和夫人一道乘马车去?
那牵马的小厮目瞪口呆,千回百转的,还诬赖卷霜精神不好,难不成就是因为五爷懒了,想坐马车?
不对,五爷可是常年征战的将军啊,怎么可能懒到不想骑马?
只见明靖珩脸上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活像是偷到了腥的猫一样,他大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说罢便三步做两步走到那马车边上。
因着云彦芷已经坐上马车,用来蹬车的梯子便收了去,那车夫见明靖珩亦要上车,连忙从前座下来,诚惶诚恐地道:五爷稍等,我去给您寻梯子。
明靖珩却是道:不用了!说罢,他便双手扶着马车一撑,跃上了马车。
探身进了马车内,明靖珩一抬头,只见云彦芷正阖眼靠在马车壁上,身旁坐着她的贴身侍女雪霁,正在给她披衣服。
明靖珩立马便方轻步子,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雪霁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一句云彦芷嫁的极好,明靖珩为人做事对她这般体贴。
云彦芷听到他的脚步声,却是睁开了双眼,从座位上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五爷。
明靖珩却不料竟弄得这么大的阵仗,忙将她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你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先歇一会,等到了我再叫你。
云彦芷却是低头一笑,在嫁进明家后,自己的梦魇越发的严重起来。她心中清楚,这梦魇究竟是因谁而起。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又如何能睡得好?
云彦芷摇了摇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五爷在这里,妾身又怎么能睡觉。
她不过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却仿佛熨衣服的烫斗一般,让明靖珩这几天以来心中积攒的抑郁和委屈一扫而空。
大约这便是喜欢吧,他笑着想道,她只是露一个笑脸,便能让他打心底里开心起来,让他那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再次摇摇曳曳的又长高了好几寸。
气氛正好,雪霁笑了笑,便借口寻东西,从车上下去了。
两人同坐在马车一侧,马车虽然宽敞,却不算大,相隔不过几寸的距离,明靖珩甚至一抬手便能碰到她的衣袖。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靠的太近,云彦芷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车内一片静谧,车外却是喧闹的紧。这一动一静,却恰恰衬出了车内暗暗浮动着的暧昧气氛。
云彦芷开口,轻声道:这段时间妾身一直睡不好,可有扰了五爷休息?
明靖珩笑了笑,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去拉她的手,柔声道:都说了不让你叫我五爷了,换个称呼,嗯?
云彦芷极力忍住想要自己把手抽回的冲动,她低下头,将一切的不适都藏在眼中,知衡。
气氛难得这般好,明靖珩一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既然已经碰到了她的手,眼见着另一只手便要抚上她的脸,却听得云彦芷道:您这般说,是心疼妾身,但再过几日,到了卯正上朝的时候,难免会妨碍到您。
不如这样,明天妾身便搬去书房睡,这样五爷也能睡个好觉。
听到她这句话,明靖珩握着她手的手瞬间便紧了一下,良久,他方企口问她:阿芷,究竟为什么不想与我同住?
当然是不想见到你这个人了,云彦芷心中暗暗想道,口上却道:妾身从小就有个浅眠的毛病,只要有旁人睡在身边,便睡不好。
明靖珩看她的眼神渐渐探究起来,云彦芷却是丝毫没有破绽,抬起头来极沉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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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云彦芷率先白瞎镇来,又分辨道:五爷日后事忙,只怕妾身会带累了您。
听到这么一句话,明靖珩将她的手攥的越发紧了,他是行军打仗的将军,手劲极大,这般一用力,便攥的她那只手生生的疼。他笑了笑,漆黑的瞳孔中中却是殊无笑意:这么说,阿芷是为我着想了?
云彦芷与明靖珩前世也是朝夕相处,做了好几年夫妻的,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生气了。
若是按着她的心意,明靖珩生不生气与她何干?若是能因着这一场气而撩开手去,倒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一会便要到云家了,若是让徐氏和云昌衡知道了,自然是要担心她的。
云彦芷低下头,没回答他的话,只声音中略微带上了点委屈和撒娇的意味:知衡我的手。
明靖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时竟是手上用了力,他连忙把手放开,又给她揉了揉被捏的发红的手掌:疼不疼?
云彦芷摇了摇头,明靖珩看着她发红的手,刚刚的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轻轻给她揉着手,道:对不住,阿芷,我刚刚一时失态
云彦芷摇了摇头,只低声说了一句无妨。
明靖珩见她委屈却不敢吱声的样子,心里越发心疼她:我知道你是怕打扰我,是为我好。但是,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相伴一生的,你早晚是要习惯我睡在你身边的。
云彦芷亦是顺杆就下,只轻声道:五爷知道妾身是为您好就行了。
明靖珩却是叹了一口气,揉她手的力道放的重了几分。
她要是真是为了他好,还是别让他孤枕独眠了吧。
他好歹也是个身体康健的正常男人,再让他忍上几天,她下次可不就得更难受了?
第117章 花非花
马车晃晃荡荡中,一行人到了云家。徐氏早早地便带着几个女儿等在了二门外,见到云彦芷,母女几人都露出了笑容。
进了明家正堂,明靖珩向云昌衡和徐氏正式的行了礼,徐氏满面笑容的将他扶了起来,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午饭。饭后,云昌衡带着明靖珩去了书房,云彦芷则和女眷们一起回了绿猗堂。
绿猗堂一切如旧,就连未被带去明家的卧雪都和从前一样窝在书案边上打着盹,除了博古架上一部分东西被带到了明家之外,一如她未出阁时的样子。
只是这屋子比起阔云堂,显得稍微逼仄了些。
姐妹几个围绕在她身旁,询问着她婚后的情况。
云彦芷摸了摸卧雪的脖子,卧雪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声,在她手掌蹭了几下,又接着眯上了眼睛。
云彦芙笑道:二姐姐,姐夫对你好吗?
云彦芙云彦蕖两个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了,徐氏正在为她们寻觅夫婿,未婚少女,对婚姻满是崇敬,自然第一个便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云彦芷笑了笑:自然是好的。
云彦芙又待接着问下去,所谓的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但碍于徐氏坐在一旁,她实在不好意思询问,便和云彦芷聊起了别的。
姐妹几个这一聊,便是近一个时辰。徐氏终究是笑着插了话:好了,阿芙,你们姐姐也累了,左右今日还是要住一晚,有什么话再说也不迟。
待云彦芙几个离开之后,徐氏坐在了云彦芷的床边,她手上盘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木色沉沉,中间还穿上了琉璃等佛门七宝,一看便并非凡品。之前的时候云彦芷便注意到了这珠子,如今二人独处了方笑着问道:娘,您何时信了佛?怎么会想到带佛珠了?
徐氏眉头一皱,良久,方略带责备的轻声答道:这是你夫君赠与我的礼物,今日你们刚刚带过来的。
云彦芷不料这竟是这次的回门礼之一,当时兰芝送回门礼来给她过目时,她只注意到了放在托盘之上的蜀锦,根本没有翻看蜀锦之下的东西。
更何况,她当时一门心思在怎么处置兰芝这件事情上,又怎么会去注意这些?
徐氏见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随着云彦芷去明家的老妈妈说,云彦芷对明靖珩极是不上心。如今这么一看,不上心三个字都是轻的,只怕是眼里根本没有明靖珩这个人。
自打十三岁之后,云彦芷行事说话从不用徐氏担心,甚至颇让她这个母亲引以为豪。可如今,这个一向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却突然闹起了别扭,徐氏不得不生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你当初不愿答应这门亲事,但如今木已成舟,你一个聪明孩子,怎么偏偏这时候犯起了浑?
云彦芷低头不语,徐氏看她虽然低着头,却一副抵触的样子,不由得越发生气。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徐氏本就是急性子,说起话来越发重了些。
你是觉得你曾经查出来过你婆婆的药有问题,靖珩又是上杆子的求娶的你,所以你便有了免死金牌了吗?
见云彦芷睫毛颤了颤,侄女莫若母,徐氏马上便明白了,刚刚她的话恰好戳中了云彦芷心中所想,她不禁被气的有些牙根痒痒:你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犯了傻?从前你婆婆待你好,是因为你是世交之女,你与她非亲非故,却让她免于遭难,方才对你多有看顾。可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嫁进她明家,便是她明家的媳妇。自古婆婆看媳妇都是挑剔的,你的身份变了,她对你的要求自然就不同了!你觉得,当自己的儿子屡屡被别人不当一回事的时候,她还会对你有好脸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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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靖珩!他倾心你多年,甚至亲自求到太子那里来求娶你。可是男人都是要劣根性的,总觉得得不到的便是好的。如今你已经嫁给他了,已经到了手的东西,又怎么会像从前没得到的时候那般珍惜。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仍待你如往昔,谁耐烦总是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换了你,难道你乐意?
徐氏气的急了,说话也难得粗俗了起来,但听到最后那一句,云彦芷却是丝毫没有想笑的心思。
是啊,是她犯傻了,若不是徐氏骂醒了她,只怕她还沉浸在前世的怨恨中,无法回过神来正视这一切。
徐氏的确是比她老辣许多,看问题比起她更容易抓的住根本。
纵然她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明家,但在明家的时候,为何不让自己过得稍微好受一点?
见云彦芷终于回过味儿来,徐氏心中总算喘了口气,天晓得这些日子她有多担心这个女儿,得知她脑子犯浑后,她已经憋了好几个时辰,才寻到了机会和她说了清楚。
你自己想想清楚吧,想明白了今后该怎么面对明家,面对你夫君!再出这个门。
夫君二字,徐氏说的尤其重,似是在提醒她什么,见云彦芷低下头深思,她自觉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便走出了绿猗堂的大门,寻常回门,夫妇都是不能住在一处的,不过我今天便破了这个例,你好好想一想,今天晚上该如何面对靖珩吧!
说完,便离开了绿猗堂。
晚上,云家照例准备了极丰富的一顿晚宴,云昌衡和明靖珩在书房里聊了一个下午的局势,两个人显然都是又累又饿,用晚饭的时候,都不自主的多吃了些。
饭后,云彦芷和几个妹妹又是好一通的聊起了家常,云昌泰夫妇早就退席,将空间留给了他们。桌上全是平辈的,明靖珩又是个自来熟,几人聊起话来,自然也就亲密大胆了不少。
饮了酒,又被挖了好一阵子的八卦,云彦芷才被几个妹妹暂且放过了,与明靖珩一道回了绿猗堂。
绿猗堂是云彦芷出阁前所居之处,明靖珩从未来过,不由得心中有些好奇,进了屋子之后,只见屋子四壁皆是干干净净的墙面,如雪一般白净,只堂上悬了一副极有气势的泼墨山水。
走进内室,却越发觉得清幽,虽然清幽,却并不显得冷清,书案后面悬着一副字迹洋洋洒洒的草书,铁划银钩,洒脱却又雄浑。书案另一旁却是零零散散的放着琵琶和几本琴谱。
他只是略略一打量,便仿佛看到了她云英未嫁的日子一般。
他心中有些暗暗的欢喜,仿佛偷窥到了她为旁人所不知的另一面,像是只有他和她才知晓的一个秘密一样,种子一般埋在土里,暗暗的期待着开花结果。
书案对面放置的则是她的绣棚,上面放置着一副绣了一半的莲花,那雪缎有些微微泛黄,却瑕不掩瑜,只衬得那莲花越发栩栩如生,只是粗粗一瞥,便足以见得她的兰心蕙质。
他负手站在那绣棚前良久,细细端详后方才发现,她绣的莲花竟然是并蒂莲。
莲生并蒂,本就有夫妻圆满、举案齐眉的意义。他看了突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个极为普遍的图样,却总是往这个意义上去想。
他突然发现,遇见她之后,他便总是这个样子,不过是寻常的一个细节,却总是想到他们的以后上去。
以后,一想到这个以后是他和她的,他便打心底里欢喜起来。
云彦芷见明靖珩盯着那绣棚看了许久,不由得也有些纳闷,看了一眼那图案后,又略略想了想,方才面色一白。
她当初绣这个图案时,尚是与明泽效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她对未来多有憧憬,便起手绣了这一幅并蒂莲。谁知绣到了一半,等来的不是为明泽效前来提亲的媒人,而是皇帝的圣旨。
从天后宫回来之后,这副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便被她丢到了箱柜里,再也没有动过。
也不知是哪个丫鬟来打扫的,竟是将这副图放在了绣棚上!
云彦芷心中略微有些慌乱,她想要开口向明靖珩说些什么,但理智却是告诉她,什么都不必说,既然他已然误会了,就不如让他一直这么误会下去。
明靖珩却是没有多问这副并蒂莲,只笑眯眯的指着另一旁的琵琶道:我还不知道,阿芷竟然会弹琵琶呢?不知道为夫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耳闻夫人仙乐一曲?
他似是心情极好,说话也带上了几丝俏皮,云彦芷想起刚刚徐氏说给她听的话,便顺水推舟的抱起了琵琶,低头调弄琴弦的时候,问明靖珩道:不知道五爷想要听什么?
明靖珩坐在书案边的椅子上,笑道:只捡阿芷平日最喜欢的弹便好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云彦芷自动忽略了他后面那一句话,右手拿起牙板,左手则在琴上飞快的舞动着。
明靖珩听到那旋律,不由得跟着哼了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1
一曲终了,云彦芷手上的牙板在丝弦中心一划,将余音尽数斩断。明靖珩静了一会,方才笑着抬头和她道:我倒是不知道,阿芷的琵琶竟然弹得也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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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略略有些汗颜,她刚刚弹得虽然流利,实则却没有倾注一丝一毫的情感在上面。明靖珩这般说,定然是在抬举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白居易《花非花》
其实这首词咏的是官妓,甚至还有分析说这是首小黄词但我特别喜欢词中那种琢磨不定,双关的意味,所以就用在这里了。
也算是对男主的一个小提醒吧,花非花,雾非雾,眼前人也非是真心人。
第118章 许诺
云彦芷笑了笑,抱着琵琶起身:多谢五爷抬举了。
明靖珩从小随太子一道长大,所见所闻自然是都是最好的,若非是为了夸赞云彦芷,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违心话。
见云彦芷会意,他亦是会心一笑,看了一眼天色,便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毕竟是在岳家,上京的规矩便是如此,就算再恩爱的夫妻,回门的时候,还是要分房睡以示对岳家的尊重。
然而他说完后,却仍是忍不住的停顿了一下,自打认识她以来,他觉得这一刻是他们二人最为温情的时候。虽然不过区区成亲三日,但刚刚那一刻,他觉得仿佛像是与她生活了许多年一般默契。他只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她便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其实,是希望可以不走的,也希望她可以出言留住他。
云彦芷低着头,没有言语,他心中略略有些失望,但他却仍是理解她的。
毕竟,这是在云家啊。
他笑了笑,道:阿芷也早些睡吧,明日咱们还要家去,路上又是一段颠簸。
说罢他便向门口走去,出门之前,却是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回眸,却让她莫名看出了一丝委屈,像是从前他送给她的那只幼犬,因为没有食吃而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云彦芷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徐氏根本没有给他准备房间,他出了绿猗堂,只怕只能睡大街了。
云彦芷坐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青花缠枝牡丹纹小壶,斟了两杯茶,自己则捧起其中一杯,托在手心中。
果不其然,明靖珩找不到睡觉的地方,又走了回来。
见到桌上的两杯茶,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明明是被云彦芷戏耍了一番,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心中有些满足,又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像一只表面乖顺的小猫一样,但所有的温顺却全是表象,时不时的,她还是会露出爪子,给人不轻不重的挠那么一下。
他倒是觉得,她这一下挠的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里痒痒的。
云彦芷笑着把茶端给他:五爷跑了一趟辛苦了,不如吃些茶润润喉咙。
明靖珩的手附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心有些微微的凉意,而手指却因为手上的热茶而变得温热。她的手指被握在他的手中,却让他突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吃什么茶啊,吃她吧。
夜半,绿猗堂的轩窗半开,吹的屋内的纱帘翩飞。
云彦芷将明靖珩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轻轻移开,起身下床。软底的绣鞋落在地面上,足音极轻。
她从妆奁中寻出一个葫芦型的小瓶,倒出一粒珍珠大小的褐色药丸,吞下后,又再次回到了床上。
明靖珩翻了个身,将她揽住,丝毫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用过午饭,云彦芷方才坐上了回明家的马车,临行前,徐氏又将她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大致的中心思想便是,别以为夫君宠爱便可以随意作死,否则最后有你受的。
云彦芷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感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徐氏会这么和她剖析这些事情,而且说得这么真实而不中听。
安抚好了自己的亲妈,带着家里给准备的一车东西,马车缓缓启程。
云家送行的人渐渐被马车留在了远处,云彦芷将马车帘子放下,突然听到身后明靖珩的声音响起。
我刚刚听到岳母和你的谈话了,阿芷。云彦芷回头,心中有点略微的尴尬,刚刚徐氏训她的时候,简直是将她当做小孩子在骂,不想却被他听到了。
明靖珩挠了挠头,他看出了她眼中的尴尬,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觉得她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偷吃糖果却被大人抓住了一般。
放心吧,不管你再怎么折腾我,我也肯定会对你好的。任打任骂,保证不记仇。他拍了拍胸脯,向她保证。
云彦芷却是万千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前世的,今生的,还有今日又再次造访她的那个梦境,最后竟是化为一丝苦笑,未再言语。
前世的时候,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惜的是,所谓的诺言大多是因为明知难以实现,为了让听诺言的人相信,才许下的。
就像乐府里说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是,如今的山仍是嶙峋高耸,江水仍奔流往复,当初许诺的人却不知去往何方了。
她扯出一个笑容,道:那好,妾身在这里先谢过五爷了。
到了明府,先将徐氏带给明家各人的礼物分发完了,云彦芷方才坐定下来,将徐氏带给她的东西一一翻看,并登记入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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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书房待得时间太长了,明靖珩又一次借口看书摸了过去。
她仍是头都不抬的在小册子上记着些什么,明靖珩捧着书册,倚在书桌对面的罗汉床上。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记的,让她这么专心。
就算账册再好看,能有他好看吗?
明靖珩将书册放下,走到她身边。夕阳西下,余晖从半敞的小窗投射进来,她本是瓷白的一张脸,却被夕阳染上一丝暖意。
他笑了笑,侧头看她写的字:岳母可真是心疼你,这简直是在搬家呢。
云彦芷笑了笑,伸手去沾砚台里的墨汁,谁知那墨已然所剩无几,她正待唤人进来研墨,谁知明靖珩已经极为自然的拿起砚台边上放着的墨条,给她研了起来。
让他来给她伺候笔墨,云彦芷觉得有些不好,刚想拒绝,却听见明靖珩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无事,人家张敞可以为自己夫人画眉,我难道就不能为我夫人研一回墨吗?
云彦芷笑了笑,有些俏皮的揶揄了一句:张敞若是知道了也会多谢五爷的。
他哈哈一笑,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睛却盯着她。
她站在他身边,低头写着字,他竭力将注意力放在她写的东西上,却闻得一股暗暗的幽香从她身上传来,非兰非麝,淡淡的,极是好闻。他忍不住看她,只见她白玉般的耳垂上挂着一只红珊瑚珠子,那朱红映着莹白,看的他一阵阵燥热,恨不得把那耳垂含在唇间吻一吻,却又怕吓到了她,只得暗暗忍了下去。
她记完了帐,将笔搁下,边回头看他,边道:五爷,您看两人离的太紧,唇也不过隔了几寸的距离,她的呼吸似在他唇齿之间,她只垂了眼,面上一片绯红。他身上的燥热似乎比之前更胜,两人唇间的距离瞬间消失,他揽住她的腰,那般纤细,不过一握,她被压在紫檀书案上,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抵在她的身侧,整个人仿若天空一般笼罩着她。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前,似最后的抗拒,而他却只顾着亲吻她,一扫以往的温柔,如狂风暴雨般,让她喘不上气来。
他好不容易放过她,她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侧过头去细细的喘气,他却正看到她耳畔的珊瑚珠子,垂在白腻的颈间,如雪地中一只红梅。他想到长大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一日是初五,皑皑白雪中她穿着一袭大红的斗篷,手中拂过一只红梅,明明做的是极明艳的打扮,但她却是一片沉静之态,强烈的对比下竟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直叫他错不开眼。他远远看去,只想到一句诗来名花倾国两相欢,不知不觉的竟走了过去。
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顺着那耳坠子吻了下去。他的唇瓣滚烫,落在她的耳根,脖颈,直吻得她身上一阵酥麻。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前,气息不匀的退拒道:五爷,一会还要和娘一起用晚膳
他方才清醒了些,忙直起身帮她整理被他弄乱的衣物,只见她衣衫凌乱,领口被他扯开了一大片,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她似是羞了,忙侧过身去,他也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在做出什么。
两个人分开之后,都有些略微的尴尬,明靖珩挠了挠头,耳根红成一片,他咳嗽了一声,道:我我去换身衣服。
云彦芷面色亦是有些潮红,她捂着被他扯得有些散乱的衣襟,点了点头。
明靖珩走后不一会,雪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一丝揶揄的笑:姑娘,姑爷叫我进来给你更衣
云彦芷坐在桌前,她的面色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听到雪霁的揶揄也不反驳,只轻声开口说:拿痰盂来。
雪霁面色一白,忙从书房另一侧捧了一个斗彩的痰盂过来,云彦芷的手捂着胸口,哇的一下竟是吐了出来。
雪霁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略有些着急地道:姑娘,这样不行啊,每次姑爷一和您亲近,您便犯恶心,这样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不但是亲热,甚至是云彦芷的睡眠也受到了影响,每次云彦芷和明靖珩躺在一起,便会做噩梦,心惊的怎么都睡不好。
只怕姑爷知道后,也早晚要出事的,毕竟谁能接受自己的妻子会因为亲热而抵触到呕吐?
云彦芷接过雪霁递来的茶杯,漱了漱口,将口中的秽物呕尽,方轻声道: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
反正,也不用忍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一章还是糖居多的
第119章 风水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敛翠园门廊处的灯笼盏盏亮起,花木扶疏之间灯光点点,倒有种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之感。
明老夫人所居的乐宴居灯火通明,云彦芷同明靖珩到的时候,饭菜已经尽数端了上来,彭氏站在她的右手边,正一边陪着她说笑,一边等着二人。
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明靖珩时不时回头看看走在身后的妻子,云彦芷也对他微微一笑。明老夫人见这二人行止间,动作亲密了不少,心中暗暗放下了心。
彭氏见状,亦是笑着小声对明老夫人凑趣道:您瞧瞧,这小夫妻俩好的蜜里调油呢!
云彦芷听到这话,瞬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什么样的表情来反应,只得装作害羞的低下了头,谁知一旁的明靖珩却是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大嫂就别笑话我们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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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哈哈一笑,对明老夫人玩笑道:母亲您看,阿寄这小子果然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家,如今他可是一心一意就护着弟妹了,一点也不管咱们这些人了。
云彦芷听到她这话,却是心中一凝。娶了媳妇忘了家?正常人都知道这句话原本应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彭氏这般句话若不是在开玩笑,换个场合,只怕就是在□□裸的挑拨了。
站在她身旁的明靖珩闻言,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一下,但不过一瞬,便听得他亦是玩笑道:大嫂还说我!当年你和大哥新婚燕尔的时候不也是一样!
彭氏被他这么骤然一怼,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却又马上玩笑着对彭氏撒娇道:母亲您看看!
明老夫人被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她一手拉着云彦芷,另一手拉着彭氏,两个儿媳妇坐在她的左右手边上,明靖珩则坐到了她的对面。
母亲没什么心愿,只要你们都和和美美的就好了,我还盼着见到你们两个的孩子孩子呢。
闻言,明靖珩耳朵便是一红,云彦芷则是低下了头去,明老夫人眼睛盯着眼前这两人,只见明靖珩虽然是害羞的不行,却还是双眼偷偷的溜到了云彦芷的身上。
饭桌之下,两人的手仍是握着的。
明老夫人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的极为和乐,彭氏收到了明靖珩的警告,说话变得小心翼翼。云彦芷与明老夫人本就关系亲近,她和明靖珩关系升温之后,明老夫人待她自然更加柔和了。
饭毕,云彦芷与彭氏坐在一起陪着明老夫人聊天,明靖珩则回了书房去处理事情。做儿媳妇不比在家中做姑娘的时候,纵然明老夫人性格再好,也隔了一层,云彦芷赔笑说话说得脑子都快僵掉的时候,便见到兰芬走了进来。
兰芬是明家的家生子,父母双亲都是在明家下人中极有头脸的,甚至她的姐姐翠翘还是明老夫人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
明老夫人见到她,便是一笑,指着她对站在自己身边随侍的翠翘道:看看,你妹妹来了!你们姐妹也有好久没见了吧?
兰芬笑着道:回老夫人,姐姐和我昨儿个才见过,姐姐还带了您赏下的桂花糕,奴婢当时还羡慕姐姐好福气呢!
明老夫人闻言,看了一眼云彦芷,兰芬这丫头是个刺头,总喜欢话里藏着些机锋,如今她说羡慕翠翘,岂不就是在说云彦芷对她不如明老夫人对翠翘好吗?
云彦芷笑了笑,没说什么,只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明老夫人看后却是大为欣慰。
不骄不躁,正是正房夫人应当有的气质。
明老夫人又问道:你这趟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兰芬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刻,然后又聚起笑容道:奴婢是奉了五爷的命令,来给五夫人送晚上的披风的。
彭氏闻言,在一旁啧啧了两声后笑道:您瞧瞧,阿寄回去才不过一刻钟,便派人给弟妹送斗篷来了,这可不是在催阿芷快些回去吗?
云彦芷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用了老一套,低下头假装娇羞。
兰芝笑着答:这些日子五夫人总是睡不好,五爷担心五夫人身体,特地命奴婢送来的披风呢!
众人闻言,却都是一愣,云彦芷也不再低着头,只抬起双眸,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个少女。
真没想到,自己还没对她怎么样,她倒是先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兰芬是阔云堂中能够登堂入室伺候的大丫鬟,说话自然是有几分可信的。明老夫人皱着眉头问云彦芷道:阿芷的认床,这么多天还没好吗?
云彦芷只得低下头去,道:母亲担心了,媳妇比从前已经好多了。她看了一眼兰芬,语气中带上了些责备,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说这个,不是让母亲为我担心吗?
兰芬忙连声道歉,明老夫人却是未曾理会她的话,只问云彦芷道:可让大夫看过了?
云彦芷只得兵来将挡:已经看过了,大夫开了药。
彭氏却在一旁插嘴道:不若,请人来看一看风水?
明老夫人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得便是眉头一皱,正打算开口训斥的时候,彭氏却率先剖白自己道:母亲莫要误会了媳妇,您可别忘了,阔云堂本就是设了风水局的,但这风水局,也是因人而异的,阿寄的八字属火,而弟妹则不同,这风水相冲,导致人运道不好,也是常有的事呢!
再者说,新妇进门,本也应当请位先生进门来看一看的,纵然不是这风水上的事,再请人瞧一瞧屋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这般一剖析自己,条条框框,说的有理有据,明老夫人本就就笃信神佛,听她这般一说,不由得便有些动摇。
云彦芷前世便伺候在明老夫人身边,深知她的习性,一看便知她有些动摇了,正待插话,却听见明老夫人又道:那依你看,请哪位先生过府比较好?
彭氏见明老夫人松口,忙笑着道:按理说,咱们家与相国寺的方丈灵光大师最为相熟,但他老人家如今云游去了,只得另选他人。
明老夫人想了想,道:我听说前些日子,宫中有些不干净,做了许多水陆道场都不管用,是一位名为汇通的大师做法,才根除了那邪祟。不知道,能不能请那位大师来府上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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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汇通这个名字,云彦芷瞬间抬起了头,直直的看向彭氏。
这个名字她如何能不记得,十四岁刚刚重生那一年的上元节,她与陈沁雪去月老庙求姻缘,恰恰是碰上了这一位。
那人不过三言两语,却清清楚楚地将她的处境和来历说的一清二楚,还有当时与那人对视的一眼,不过短短一刻,却仿佛让她回忆起了从前的种种。
云彦芷不由得握紧双手,这四年多以来,云彦芷不知派了多少人去那月老庙打听这位汇通大师的下落,但一直被告知的,不是正在修行,便是外出云游去了。
后来汇通进了皇宫做法事,名声大噪,更是被皇室捧为上宾,人人驱之,她那时又忙着成亲的事,怎么也没法子顾全那一头了。
没想到,嫁进明家之后,竟然还能借着明家的势,见一见这位大师。
彭氏却是有些发愁:这位汇通大师,听说极为清高出尘,他如今又是天家的座上宾,媳妇也不敢给您打包票。
云彦芷看了一眼彭氏,突然轻轻开口道:汇通大师的名声,我未出阁的时候,也略有耳闻不知大嫂能不能想想法子?
彭氏双眼一眯,云彦芷一向是抵触风水之说的,可是突然间却又改口,着实有些令她摸不着头脑。
况且,这汇通名声太大,只怕不是个能收买的人。
彭氏心下正权衡着,明老夫人却是在一旁握住了云彦芷的手,道:定然是没问题的,前些日子,你大姐姐的婆婆去了,汇通大师去了王家,为王夫人做了法事。既然愿意答应王家,没道理不答应咱们的。她又扭头对彭氏道,你且尽力去请吧,好不容易请一回,自然是要请最厉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汇通不造大家还记不记得,就是55.56出来的那个和尚,曾经一眼看破女主,把女主下了个半死的那位
第120章 汇通
请人看风水的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下来,彭氏便着手去请了,她做事一向爽利,不到三日的时间,便已经将汇通请到了明府。
汇通到的时候,云彦芷正在陪着明老夫人吃早饭,刚刚吃完明老夫人夹过来的一个鸭油包,便听得彭氏的大丫鬟岫云进来通报说汇通已经到了。
出嫁之前,云彦芷没有紧张;被徐氏训斥的时候,她也没有紧张;但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却忽然砰砰直跳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发现了一丝能够逃出生天的契机。
与上次在月老庙的匆匆一瞥不同,这一次汇通穿的极为讲究,朱红色的袈裟,嵌着金丝,手上盘着一串太阳子佛珠。
若不是他眉间仍萦绕着那一股生人勿进的戾气,只怕云彦芷都认不出来了。
明老夫人亲自出了正堂去迎接,她笃信神佛,早在几年前便已是居士妇。故而对汇通极为客气,两人走进了正堂,说了几句佛理,明老夫人便将话头拐到了正事上。
明老夫人数着手上的佛珠,笑着对汇通道:今日请大师前来,实无旁事。乃是我这小儿媳妇,自带嫁入明府以来,便常常无缘由的梦魇。您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将门之家,杀伐太重。故而,生怕沾染上些有的没的。
说着,她便将云彦芷拉到身边,对汇通道:您看,就是这个孩子。阿芷,还不向大师行礼?
云彦芷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法号。言罢,便抬起头来看向汇通。
汇通在看清她的脸时,便是一愣,随即眉头便皱到了一起。上次见到他时,他周身围绕着一股肃杀之气,而这次见面,虽然他仍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但好歹没有露出那股子戾气。
可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云彦芷却是明显感到了他周身气质的变化。
见他眉头微皱,云彦芷一颗心不由得狠狠地往下坠,仿佛溺水之人被夺走了唯一能够依靠的浮木一般,一下子连继续向他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感到了自己的心神动荡,云彦芷忙稳住心情,直劝自己,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毕竟汇通没有装作不记得她,只要还记得她,请他出手,便还是有转机的。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他认出了她还不愿帮忙,倒还不如没认出她呢。
汇通看了看云彦芷,便转过了头,依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对明老夫人道:请老夫人带路,贫僧这便为五夫人看一看吉凶。
明老夫人丝毫没察觉出什么异样,见汇通答应的果断,心中便十分高兴,当下便陪着汇通一并到了阔云堂。
汇通绕着阔云堂走了一圈,又进了屋内四处看了看,一炷香的时间后,方才从屋内出来对明老夫人道:贵府院落的构造极好,一看便是请高人来设过风水局的,贫僧在此道上不算精通,只粗粗一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明老夫人满满一腔的期待瞬间落空,正惆怅着,忽然听到汇通开口续道:烦请老夫人将此院主人的生辰八字交给我。
听到汇通这般说,明老夫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难道真的让彭氏说中了,云彦芷屡屡梦魇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八字犯冲所导致的?
见明老夫人面有疑虑,汇通解释道:老夫人莫要多虑,阴阳风水讲究的是与此间主人的命理契合,从前此处的风水局自然契合的是男主人。可如今夫人新嫁,或许有些地方与夫人的命理相冲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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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提笔写下明靖珩的生辰八字,又问云彦芷要了她的八字,一并写好,方才交给汇通。
汇通看了一眼,便笑了笑:贵府夫人与公子当真是天作之合,命理相契,乃是上上大吉之兆,定能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明老夫人见汇通这般说,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不由得高兴地眉开眼笑,道:多谢大师吉言了。她又问道,您看,我这儿媳的八字与此间是否有相冲的地方呢?
汇通捻指算了算,方道:夫人五行属水,上善若水,水乃是至柔之物却最为坚韧,能破石开山。公子是木命,水润万物,虽然相配,但此处的确有几处格局对夫人来说,有些相冲了。
明老夫人听到这话,忙询问汇通相冲的地方,汇通带着众人走进屋子,将需要更改的东西一一说明了。明老夫人命人记下,一众人方才走出了院子。
汇通名声在外,自然是极难请来的,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要在明家多看看的。去罢了阔云堂,又在乐宴居和彭氏的住所转了一圈,又说了说所有的风水,方才作罢了。
明老夫人亲自为汇通斟了一杯茶,汇通道了句佛号后,方才接了过来。这一趟,算是宾主尽欢,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明老夫人甚是满意,又与汇通探讨了一番佛理,方才送客了。
明老夫人本意是想要叫彭氏送客的,毕竟是长媳宗妇,送人也显得隆重些。但云彦芷却是自告奋勇的非要送汇通出门,明老夫人转念一想,云彦芷毕竟是刚刚嫁进来的新妇。更何况,这般年纪的小姑娘,都对测命理、卜姻缘的事情感兴趣的不得了。
只怕云彦芷这么积极的想要去送客,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明老夫人一向对儿媳妇们多有纵容,如今见云彦芷打定主意要去送客,便也默许了。
云彦芷走在汇通身侧,她是耐热畏寒的体质,一立秋便会早早换上锦缎褃子。
雪缎的料子被她攥在手中,滑腻腻的,不知是因着料子细致的纹理,还是因为沾上了她手心的汗水。
连前世被诬陷与明泽效有染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雪霁雨晴在她的授意下,将别的下人都带去了一边,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正是询问前世因果的好时机,云彦芷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突然,却是听到汇通开口道:女施主可是要问我那一年月老庙中,我给你的批言?
见他毫不避讳的提起了,云彦芷突然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情,一下子也不紧张了,抬头对上汇通的一双眼,道:是,大师的批言困扰信女已然四年有余,还请大师为我解惑。
汇通盯着她看了半晌,却是忽然笑了:施主可知道,上次因我私自透露你的命数,我被师兄关了足足有半年,日日苦修。你觉得,如今我还会和你透露吗?
他若是三缄其口,对那批言的事丝毫不提,云彦芷反而心中害怕,生怕他不会帮自己。可如今听到他这般抱怨,云彦芷却是忽然心中有了底:大师一向慈悲为怀,当初既然已经点出了我的命数,自然不会半途而非,定是会给我说个分明的。
汇通听到她这般说,却是噗的一声笑了:你这是暗示我,要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听到他一个出家人,口中说出这种世俗之言,云彦芷却丝毫不觉得违和,只是静静看着汇通,道:不,我只是求大师为我解惑。
汇通看着她,却是笑道:我若是不帮你呢?
云彦芷面色不改,只是看着他,道:帮不帮,在大师一念之间。您若帮我,我感激您,日后我若能帮到您半分,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若您不帮我,我也不会心怀怨恨。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原本,也是同您没有关系的。
听她这般说,汇通却是抚掌大笑,道:施主倒是通透的紧,这可是关乎你一家性命的大事,难道你不该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让我帮你吗?
云彦芷低下头:对旁人,这些或许有用,但对大师,纵然我用那些法子让您不得不帮我,您心中存着不悦,又如何会真心相帮?倒不如,一切听凭您的心意好了。
汇通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突然说了一句话:三年后的中秋节,若是一切仍如前世一般,施主不如自请出家,在苍山上的白云庵代发修行。
白云庵,可是不会走水的。
当然,如果是这一世同前世一样的话。
云彦芷听到他这最后一句话,瞬时间睁大了眼睛。
按照前世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三年后的中秋节,如果按照前世那般算计起来,恰好是她被人陷害和明泽效有染的时候。
她记得,当时彭氏一心是想要将她送到苍山上的白云庵出家修行的!
与他人有染乃是大过,上京规矩,犯了大错的妇人一般都会被送去尼姑庵看管起来,彭氏提出的,是最为正常的解决方式。纵然不甘,纵然觉得自己是被陷害了,但是,当时她心中其实已经知晓了要被关进尼姑庵的事实。
而明靖珩却最终没有松口,硬是将她幽禁在了阔云堂,还留下了她正室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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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只觉得若是能留在明家,只要能留在明靖珩身边,兴许她还能解释给他听,一切便还有转机。谁知道,五年后会有一场大火,将她的一切,包括性命,都焚烧的干干净净。
若是能远离云家,到白云庵暂时躲避几年,或许,她的结局便会不同了。
看着慢慢走远的汇通,云彦芷的心中波澜四起。
第121章 兰芬
傍晚的时候,明靖珩方从东宫回来,云彦芷帮他将外面穿的薄披风脱了下来,明靖珩盯着她的发梢,轻声问道:还没问阿芷,今天风水看的怎么样了?
云彦芷一边把他脖子上的系带解开,一边道:大师说有几处与妾身的命理相冲,妾身还没有动,想要等您回来再商议该怎么办。
明靖珩一把抓住她放在她脖颈边上的手指,道:该怎么改怎么改就是,你是堂堂正正的五夫人,这个阔云堂的主人,想改那里改就是了,回头知会我一声就行。
云彦芷的手顿了一下,明靖珩直觉,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方问道:怎么了?他颈前的系带已经尽数解好,明靖珩低头看着云彦芷的发顶,却莫名觉得她浓浓的一股委屈从发顶溢了出来。
怎么了?可是这屋子里有谁不听话吗?明靖珩问道。
云彦芷摇了摇头,仍是没有抬头看他,她顿了一顿后,突然问道:前几日,我陪母亲说话的那一回,您可派人去催我了?
明靖珩脸一红: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就让人去找你了?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问道,可是有人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不对的?
云彦芷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他身后,想要将他的披风借下来,奈何她走了一圈,明靖珩却又随着她转了一圈,始终将头面对着她:阿芷,我是你丈夫,谁欺负你了,你不能告诉我吗?
云彦芷听到他这句话,却是愣了一下,周围的丫鬟见势不对,便纷纷退了出去,良久,她方答道:五爷,内宅是女人的地方,你实在不应该插手。
明靖珩愣了一秒,方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云彦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不含任何感情,却偏偏让他品出了几丝心疼。
我能做什么吗?他问道。
云彦芷轻笑,笑容中却是含着几丝沉着淡定:这些事情,您完全不用管。
见他的表情莫名变得有几分委屈,云彦芷又加了一句:只要您摆出站在我这边的态度,就是帮了我了,有您的支持,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听到这句话,他方才笑了:好的,我知道啦。
云彦芷见他看着自己傻笑,她的手还握着他肩上的披风带子,丝绸被攥的久了,在手心中有种滑腻的感觉,她抬起头,又道:五爷,披风。
明靖珩这才反应过来,忙又转过身去,云彦芷这才将那披风取了下来。
更衣之后,便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丫鬟们端着各式菜肴鱼贯而入,将其摆在桌子上,方才默默站在后面,等着他们传唤。
布菜的事一般都是由丫鬟们来做的,但云彦芷和明靖珩两个都一向不喜欢被人伺候,故而阔云堂中,倒是没有这一条规矩。
今次却是不同,待饭菜全部呈上之后,云彦芷竟是对站在一旁的兰芬道:兰芬,你来伺候用饭吧。
兰芬在阔云堂的丫鬟中可谓是头一份的,按理说这种伺候人的事情是怎么也不用她上手的。
她出身好,人又生的标志,送进阔云堂中为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没人愿意得罪日后的姨娘,况且兰芬一向是个厉害角色,故而阔云堂中的丫鬟一向对兰芬都是敬畏有加的,隐隐生出以她为首的势头。
可纵然兰芬再刺头,也终究只是个有头脸的丫鬟罢了,她面上闪过片刻的诧异,正打算抬头看一看明靖珩的意思,却见明靖珩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竟是莫名的令她害怕起来。
不过短短的一眼,明靖珩便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了,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云腿放到云彦芷碗中。
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便表明了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云彦芷笑了笑,却不着急吃那云腿,只是看着兰芬。
屋内的丫鬟们面色各异,一时间阔云堂内一片静寂,只听得明靖珩的碗筷相撞之声。
良久,兰芬方走到云彦芷面前,堆着笑意,问道:夫人想要什么,尽可告诉奴婢。
屋内众人神态各异,云彦芷轻轻扫了一眼,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除去雨晴雪霁两个面上明显带着一丝解气之外,大多数明家的丫鬟,神色都是有些难辨的,惊讶有之,失望有之,大多都是根本没有想到,兰芬竟然这么快便对云彦芷服了软。
毕竟,从前明靖珩事务糅杂,对这些丫鬟们少有管束,阔云堂中最大的便是兰芬。待云彦芷嫁过来后,她们的顶头上司换成了云彦芷,那些个不服管教的自然会跳弹一二。
可是,能进屋伺候的丫鬟大多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明靖珩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阔云堂的主人,是站在云彦芷这边的。
只怕日后,这院子中的丫鬟,都要被夫人带来的陪嫁压上一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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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丫鬟之中,唯有兰芝面上一片平静,她眼睛看着地面,整个人极是沉着淡定的样子,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一般。
云彦芷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明靖珩夹给她的那片云腿吃下。
果然,兰芝仍旧是最难以应付的那一个。
第二日,大约是汇通的话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云彦芷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待她醒转的时候,天已大亮,明靖珩也早已不在身边。
云彦芷唤来雪霁,颇有些焦急地道:你怎么不唤我起床?都这个时候了!五爷呢?可是上朝去了?
雪霁笑着福了福身,道:夫人莫要生气,是五爷让奴婢不要叫醒夫人的。他说您这些时日一直被噩梦所扰,如今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奴婢们都不许吵您。
云彦芷一愣,她丝毫未关心明靖珩说了什么,却是问道:雪霁,你怎么不叫我姑娘了?
雪霁抿嘴笑道:您嫁人了,自然应该称夫人了。
说着又打起帘子,伺候她洗脸更衣。
坐在妆台前,任由雨晴在她头上一边折腾着,云彦芷一边听着雨晴嘀嘀咕咕的碎碎念。
五爷对夫人真是好,今儿个用早饭的时候,觉得今日的腐乳糕做的好,还特意留了几块给夫人。说待夫人醒后可以先垫一垫肚子,再去用早饭。
她笑着给云彦芷发髻插上最后一根簪子:您可要先用些垫垫肚子?
她不说还好,一说云彦芷亦是觉得有些饿了,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丫鬟端着腐乳糕走了过来,看清那人的脸之后,云彦芷却是吃了一惊。
居然是兰芬。
兰芬放下腐乳糕后,乖顺的站在了一旁,云彦芷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边掩饰不住坏笑的雨晴,却是对兰芬道:你先下去吧,若有什么时期,我再叫你便是。
兰芬垂下眸子,极乖顺的点了点头,便出屋子去了。
云彦芷瞥了一眼雨晴,语气平淡地道:说罢,她这么乖顺究竟怎么回事?
雨晴这才笑出了声,道:您没看见今天早上,她非要伺候五爷更衣的时候,五爷和她说了什么!
云彦芷捻起一块腐乳糕,问道:说什么了?
雨晴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噗嗤的笑了:五爷问她今年多大了,她敢含羞带怯的回答完,五爷就说,也到了该配人的时候了。还说,她若是有瞧上什么人,尽可来告诉他,主仆一场,五爷自然希望她能得个好的归宿。
云彦芷没想到明靖珩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联想到上一世明靖珩给兰芬配人的事来,她愣了一刻,待回过神来后,雨晴已然自顾自的往下说了。
您都没看到她的脸色,都快绿了!难看的要死,五爷说完这话后,她就忙不迭的到您这来卖乖讨巧了!
她说的眉飞色舞,云彦芷却是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明靖珩既然出面警告了兰芬,阔云堂自然就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只是,她明明和他说过,叫他不要插手此事,可是到头来,他却还是做了。虽然暂时将阔云堂稳住了,但他是做饭却又将她放到了前世的境地之上。
那个旁人对她又羡又嫌的境地,羡慕明靖珩为她撑腰,却又嫌弃她没有本事镇住阔云堂,连管束丫鬟这样的小事都要明靖珩出手。
这样下去也不知是好是坏,明靖珩这么一下子,倒弄的她后面早就打算好的,恩威并施将兰芬收为己用的一通招数完全不能实施了。
云彦芷突然有些怪明靖珩多事,这个人无论前世今生,仍旧是这个样子,从来不肯听她的话。
她说过了,这件事他不需要插手,可是他却仍是出手教训了兰芬。不管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能力,还是因为心疼她,想要为她出头,他到底还是插手了。
云彦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无论前世今生,这个人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对别人好。
前世,她是欣喜的接受,从未想过他这一举动的原因。而这一世,她却是突然看明白了。
大抵还是因为,他们两个始终按着他的节奏在走,她对他百依百顺,而他则将她护于他的羽翼之下,不让她受一点风雨。
云彦芷低头抿了一口茶,前世她太傻,这世上,本就没什么能够一直遮风避雨的地方,当大厦将倾之时,若是还看不清局势,只怕迟早要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也怪不得,前世她落了那么个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女人当自强~
第122章 裁衣
因着成亲,明靖珩得了几日的假,他是从四品的将军,又是太子身边第一得意的人物,平日里本就极忙碌。
云彦芷记得,前世的时候,他一忙起来时常夜半方能到家,那时他不愿吵醒她,时常是在书房囫囵睡下,而每天她醒的时候,他又不见踪影了。她刚刚生下阿绫的那段时间,正是他最为忙碌的时候,她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一个月能见到他五次,便算是烧高香了。
朝堂上太子一系与四皇子的争斗越发明朗化,这几日本应当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明靖珩却是借着成亲,忙里偷闲了一把。
陪云彦芷从云家回门归来之后,明靖珩恢复了往日忙忙碌碌的生活,每日卯初起身,戌正的时候方能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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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与前世不同,不管这一世他回来的再晚,都定要挣扎的回到阔云堂,看一看她才肯到外间的罗汉床上歇下。
许是因为终于不用同榻而眠,又许是因为汇通的话起到了作用,这段时日云彦芷歇的倒是极好。平日里神清气爽,明靖珩不在,她每日早上去明老夫人处陪着说说话,下午回来处理下阔云堂内的琐碎事,用完晚膳后,练一练书法,倒是活得和出阁前一般逍遥自在。
成亲后七日,徐氏终于按捺不住,来明家拜访了。明老夫人自然知道徐氏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不过随便聊了几句,便让云彦芷带她去了阔云堂,让她们娘俩说话叙旧。
没了旁人,徐氏自然是开门见山:我听说这些日子,靖珩忙碌的紧?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五爷身居要职,如今朝堂上又是这般局势,自然忙碌。
闻言,徐氏竟是没有关心云彦芷和明靖珩的夫妻关系,却是问道:怎么?他还和你说过如今的朝堂局势了吗?
云彦芷但笑不语,其实明靖珩回家后,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对她都是只口不提的,但前世如何,她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徐氏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是害羞,心中只当她是默认了,她面上浮出一丝笑意,道:我的阿芷总算是开窍了,虽说这朝堂上的事与咱们妇道人家无关,但靖珩肯和你说,便证明你在他心中不同,是可以相信的人。这是件好事,没什么可害羞的。
她又怕云彦芷迂腐不开窍,又道:你这孩子从小读女四经长大,可莫要读那些书读傻了。虽说咱们女子不能像男子那般出将入相,但也决不能对这世事毫无所知,如今朝堂局势如何,纵然是靖珩不和你说,你心中也当有个数才行。
徐氏出身商贾之家,对这些规矩看的极淡,她生怕云彦芷太过遵从妇德,而失去了应该有的眼界,故而才发出了这般出格的言论。
云彦芷心中感激,这个世上,也只有徐氏会和她这般掏心掏肺的说话了,她忙笑道:娘,我哪里是那般迂腐之人?您放心,我自然明白的。
徐氏见她这般说,方才放下心来,但却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竟是悄悄地又道:我听你爹爹说,如今广州那边倭寇猖獗,广东巡抚前些日子上了折子请求出兵倭国,一劳永逸解决了此事。如今边疆初定,英国公和永宁侯都镇守在边关,无法过去。圣上正打算,从年轻的一辈中择一良将,前去剿倭。
云彦芷一下子便明白了徐氏的言下之意,倭国常年战乱,各自为政,看上去虽然凶狠,但其实不过是一盘散沙。这般不大不小,且结局一目了然的仗,实在是用不着挪动英国公和永宁侯两尊大佛,倒是可以磨练筛选一番年轻的将门子弟们。
而如今勋贵世家中最为出挑的,莫过于明家的明靖珩、明泽效和谢家的二公子谢知颐了。
只怕过不了几日,明靖珩就要远赴广东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云昌衡如今虽然守孝在家,但他毕竟在朝堂上经营多年,对于这些事情,知道了倒也不稀奇。
想到云昌衡,云彦芷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他被贬浔阳的结局。前世与今生不同,前世徐氏死于难产,云昌衡只需要为妻子守丧半年。可是这一世,何氏去世,云昌衡却是要整整在家中丁忧三年。
而这三年,恰巧将朝堂上变动最多的时候躲了过去。
云彦芷在心中暗暗思索,这一世云昌衡深居在家,自然会再度身陷云波诡谲的争斗之中。如此,说不定云家还能凑巧的躲过一劫。
这厢云彦芷思虑着云家的未来暗暗出身,那边徐氏却仍是在感叹明靖珩即将出征这件事:这才刚刚成亲不到半个月,连中秋都没过,便要走了。京城虽然天气已经凉下来了,但广州那边还热着,这一仗恐怕是要打到年根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靖珩离开也好,她如今,也着实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徐氏又道:广州的冬天,虽然不算冷,但也是有些凉意的。她瞟了一眼云彦芷放在书房另一侧的绣棚,又道,阿芷,你可要记得给靖珩带件薄棉的披风过去。
当然,若是你能亲手做一件,那就更好了。
听到这一句,云彦芷方才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小的时候,家学中的师傅布置课业的感觉?
毕竟是打着拜访明老夫人的旗号来的,徐氏也不好在明家待太久,用罢了午饭便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云彦芷便命周岚家的开了库房,选了一块石青落花流水纹的云锦料子,给明靖珩做斗篷。
拿到了料子,云彦芷便着手开始裁剪,站在她身边伺候针线的雪霁看她划线利落的动作,不由得有些心惊胆战,道:夫人何必急于一时呢,还是等五爷回来之后,量一量尺寸再做吧。
云彦芷前世给明靖珩不知做了多少回衣物,他的尺寸早就牢记在心。故而她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罢,绝对错不了的。
平日里云彦芷对明靖珩不冷不热的,又如何能有时间知道明靖珩穿衣的尺寸呢?雪霁不由得有些怀疑,她走出门去,恰巧看到一贯为明靖珩做衣物的兰芝,便上前打听道:姐姐那里可有五爷平日里穿衣的尺码?如今入秋了,夫人想要给五爷亲手做一件披风,却不知五爷的尺码,故而叫我来问姐姐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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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言后,便是一愣,但她反应极快,忙笑道:夫人当真是体贴贤惠,这样吧,我当下便写了给夫人送去,姐姐看如何?
雪霁笑着福了福身:那就有劳您了。
兰芝做事麻利,当下便寻了纸笔,写好后便去正房给云彦芷送了过去。
谁知云彦芷早已划好了尺寸,正拿着剪刀开始裁剪了。兰芝忙笑着走了过去,向她行礼后,道:听雪霁姐姐说,夫人要为五爷做一件秋日穿的披风,奴婢便写了五爷平日里的尺码,给您送过来。
云彦芷听她说明来意后,便明白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只微微一笑,手上的活计不停,道:劳你费心了。
兰芝见她已经开始裁剪了,犹豫了一下,方问道:夫人可是已经知晓五爷的尺寸了?用不用再量一量?
不知怎的,云彦芷突然生出了一丝反感,仿佛兰芝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对明靖珩的了解一般,她道:不必了,我是五爷的妻子,他穿多大的衣服,我自然心中有数。
兰芝见她不大高兴,越发不敢说话了,只扯出一个微笑,道:夫人是五爷的枕边人,自然最是了解五爷的。
天色渐晚,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她寻了个由头,道:快到传饭的时候了,奴婢去帮衬一二。
出了正房的门,兰芝方叹了一口气。这位五夫人往日里行事最是妥帖,可是,如今做起事来,竟是有些刚愎自用起来。
纵然她从别人处拿到了五爷穿衣的尺寸,做出了大小合适的斗篷,但那衣服,五爷也是一定不会穿的。
原因无他,石青色,是明靖珩最讨厌的颜色。她在阔云堂针线上伺候了四年,管着明靖珩的衣物,可是这么多年来,明靖珩就没有一件石青色的衣服。
云彦芷低头裁衣的身影映在青绿色的的软烟罗上,她低垂着颈子,在灯火下做的极为认真。
兰芝看着她的影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一份心血终究是要付之东流的。
这一日明靖珩回来的比起往日早了许多,饭菜刚刚上齐,便有丫鬟挑了湘妃竹帘来报:五爷回来了。
云彦芷刚刚拿起的筷子,不得已又放了下来。
明靖珩进来后,倒是没有先去净手更衣,反而是先跑到饭桌边上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方才搓了搓手,笑着对云彦芷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阿芷吃的也挺好的嘛。
云彦芷笑笑,跟着他走到内室,帮他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方道:今日我母亲送了螃蟹过来,五爷若是喜欢,妾身这便叫小厨房的人蒸上。
不知是因为有螃蟹吃,还是因为被人惦念着,明靖珩笑得眉眼弯弯的:那便有劳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才发现,尺寸这两个字特殊含义太多了
露出邪恶的笑容。
第123章 好友
更衣净手后,明靖珩同云彦芷一道往外间走去。走到美人榻边上时,看见小几上零散拜访着的布料,明靖珩笑得更加高兴起来。
这可是阿芷做给我的?
云彦芷看他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便道:是,妾身想着天气马上便要转寒,五爷也该添些衣物了。
两人坐到了餐桌边上,明靖珩还在想着衣服的事:以后天色暗了就不要做了,对眼睛不好,我也不差这一件衣服,别熬坏了你的眼睛。
他虽然嘴上这般说,但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美人榻那边瞟,又问云彦芷道:阿芷,你打算镶什么颜色的滚边儿?
听到他这句话,云彦芷不由得一个头变两个大,时间本来就够紧迫的了,难道还要镶滚边?这不是更加难做完了吗?
她勉强笑道:五爷觉得,玄色的如何?
明靖珩笑着道:好,玄色的搭这个颜色不错。
他又笑着瞥了她一眼,眼波灵动,状似怀春的少女: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云彦芷:
用完了饭,明靖珩又道:对了,明日我大约要早些回来。你进门也有十日了,我约了往日里相熟的一些友人,到时候他们带上家眷,大家一同聚一聚。
他相熟的友人,无非就是谢知颐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同僚们。这些人云彦芷大多前世便见过,皆是勋贵子弟中的佼佼者。
只是不知道,明日太子会不会去。
前世的时候,酒过三巡了,太子才入了席,那也是她前生为数不多的见到太子的时候。
这一世,太子亲手撮合了他们俩,只怕明日是不得不见了。
第二日,明靖珩果然回来的极早,他到阔云堂的时候,天色尚且没有阴暗下来。云彦芷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十样锦妆花小袄,下面穿着雪青色撒花石榴裙,整个人显得温润秀丽的紧。
她如今仍是新妇,新妇平日里自然是要穿的华贵喜庆些的。乍一见她这般秀雅简单的打扮,明靖珩似是发现了一个新的她,竟是有些移不开眼了。
他笑了笑:阿芷穿藕荷色和鹅黄色,都甚是好看。
云彦芷笑了笑,心下却是疑惑,自打她嫁过来后,好像还没穿过什么鹅黄色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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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穿鹅黄好看的。
马车咕噜噜的往前走着,却是走出了最热闹的街市,走到了一处僻静街道上,在一处极为安静的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明靖珩扶云彦芷下了车,低声向她解释道:今日太子殿下说不定会来,故而便选了这样一处地方,虽然不够热闹,却胜在隐蔽静谧。
云彦芷点了点头。
那小院子从外面看着虽然狭小,走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五步一廊,三步一景,颇有些江南园林的精致玲珑。
宴席便设在荷花池上的八角亭子中,云彦芷他们到的时候,其余几家已然到齐。见她与明靖珩来了,一位年轻夫人忙起哄道:明五怎么来的这么晚!还不快自罚一杯!
待那少妇扭头出声,云彦芷方才发现,那女子竟是陈沁雪,见到出阁前的老朋友,陈沁雪亦是身为欢喜,但嘴上却仍是不饶人:快!我给你亲自满上!
坐在她身边的谢知颐亦是笑呵呵的看着明靖珩。
明靖珩从小与他们一道长大,最知道该怎么治陈沁雪:约的是酉正,这还差一炷香呢!我不算迟了。
桌上众人都闹了起来,另一个穿着程子衣的方脸男子起哄道:谁说罚你酒是因为你迟到的,我们罚你酒是因为你来的最晚!怎么,弟妹都在这儿看着呢!你认不认罚?
那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举止行为甚是豪爽大方,正是明靖珩在五军都督府的同僚曾奇辉。云彦芷记得,五军都督府中,就数他与明靖珩性情最为相投。
陈沁雪亦是大声附和:就是!就是!
明靖珩哈哈一笑,转头对陈沁雪道:我喝可以,我自罚三杯,你陪一杯如何?
陈沁雪闻言,立马得意的瞟了一眼身边的谢知颐,谢知颐忙笑着摆手道:她如今可宝贝着呢,刚刚查出有了身孕,这杯酒我陪你如何?
云彦芷闻言,忙惊喜的看向陈沁雪的腰身,见那里仍是纤细如初,陈沁雪方笑着对她道:才刚刚一个月,还不显怀呢!
坐在曾奇辉身边的女子笑了笑,她年纪大约二十七八,一笑眼角露出些微的细纹,但却极是温和的样子,她关切陈沁雪道:那也不能大意呢!怀孕最初的时候,最忌讳吃寒凉的东西!
明靖珩立马哈哈一笑,将口边的酒一口咽下,对陈沁雪道:螃蟹性寒凉,今日可没你的份儿了!
众人一番相互调侃后,云彦芷二人方才入了座。
在座的人当中,谢知颐陈沁雪夫妻二人乃是从前便相识的。其余众人,云彦芷前世便早已熟识。
既然已经相识,云彦芷对与他们的脾气经历都算是了解,此番相处下来,倒也算是融洽。
起先出声的那个妇人便笑着对云彦芷道:明五爷从前只知道打仗,从来都不看那些姑娘一眼。当时五爷去太子殿下那边求赐婚的时候,我和夫君还在心中嘀咕呢,说这是什么样的天仙下凡,才能让我们一向不谙女色的明五爷动了凡心!
此人正是曾奇辉的夫人方氏,与丈夫的不拘小节不同,方氏性子极为精细,虽然八面玲珑却绝不是阿谀奉承之人。与其丈夫恰好形成了互补,故而夫妻两个虽然时常观点不合,但却没出过什么岔子。她如今也有二十七岁了,与丈夫育有两儿一女,感情甚笃。
前世,云彦芷最为羡慕的,便是方氏了。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抿唇一笑,方氏为人处世素来如此,捧人的时候总会把人高高举起。她笑着举起酒杯,对方氏道:多谢曾家嫂嫂抬举了。
明靖珩的官位比曾奇辉要高,英国公府也炙手可热,自然方氏对云彦芷多有抬举。
陈沁雪坐在两人中间,她与二人都相熟,更和明靖珩是从小损到大的青梅竹马,便笑着调侃道:嫂嫂说错了,哪里是阿芷入了明五的眼,分明是阿芷把明五这个祸害给收了,让他别再去祸害旁人!
三人闻言,不由得都是哈哈一笑,如此一番调侃,倒是相熟了不少。另一边男人们早就聊起了军营中的事,亦是不亦乐乎。
觥筹交错间,明靖珩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言笑甚欢的云彦芷。
他从前一直觉得她性子慢热,难以和旁人打好关系,如今看她笑得那般开心。
明靖珩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看来自己白担心了,她还是很自得其乐的嘛。
言谈甚欢之中,明靖珩身边随侍的小厮突然走进凉亭,在明靖珩耳边嘀咕了几句,明靖珩连忙站起身,对众人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了,不如我们出门迎接一下?
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子门口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嗓音清朗,言语含笑:不过是家宴,管那么多繁文缛节干什么?
云彦芷连忙看向那那人,只见太子穿着一身极为平常的赭石色暗花云纹长袍,身边站着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子,眉眼温柔,长相与刘氏有五分想像。
正是如今的太子妃,出身阁老刘家的刘氏。
众人忙拜倒在地迎接太子,太子笑了笑,道:如今是微服出宫,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纵然嘴上如此说,却还是生生受了众人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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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太子妃既然来了,众人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没规没据的坐在一处。上京设宴之时,男女一般是分席而坐,从前因着几家相熟,方才乱坐一气。
而如今,太子妃身份贵重,内命妇不得见外男,方氏便唤来了此间的小厮,将另在亭内设了一席,间用屏风隔开。
太子妃性子随和,笑着道:早该见过几位,但奈何宫中规矩森严,女子等闲不得出宫,如今托了明五夫人的福气,方才得以一聚,几位莫要怪罪。
众人连声说着不敢,太子妃微微一笑,道:咱们的夫君虽然名义上是君臣,但私下里却是至交好友。他们男子这般,我们这些做妻子的理应随他们一处,今日相聚在此,是好友相约,众位莫要因着身份,便恪守着那些什么劳什子规矩。算起年纪来,我应是最小的,该称各位一声姐姐才是。
陈沁雪性子最活泼,听太子妃这般说,不由得笑道:那臣妇便厚颜无耻的应了娘娘这一声姐姐了。
她说的风趣,众人不由笑出声来,一时间,关系倒是拉近了不少。
太子妃又道:今儿个咱们这场小宴的主角是云姐姐。她扭过头去,笑着对云彦芷道,听闻姐姐未出阁前,是永昌伯府上的二姑娘,说起来,咱们还有几分姻亲关系在里面呢。
云彦芷顿时便是一愣,若按辈分算起来,刘氏应当是这位太子妃的姑姑。但刘氏改嫁,上京贵族中大多不愿提起此事,并引以为耻。
此刻太子妃骤然提起这事,倒让云彦芷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第124章 平乱
听得太子妃提起此事,桌上众人皆是一静,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云彦芷,竟是弄得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正忐忑不安,寻求对策的时候,太子妃却是柔柔一笑,道:看我,光顾着和云姐姐叙旧了,倒是忽视了另两位姐姐,真是该打。
陈沁雪见她自行岔开话题,便立马接过话头笑道:娘娘若是说自己该打,那我们不就是罪该万死了吗?
桌上众人皆是一笑,气氛从刚刚的尴尬之中缓和过来,太子妃温柔端庄,在座的又有陈沁雪与方氏这两个健谈的,一时间,倒也没有冷了场。
只是,想到太子妃那一句话,云彦芷心中始终是有些忐忑的。
虽然她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这些身处上位的人物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说话做事云里雾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能让下面阿谀奉承的人曲解出好几重意思。
宴席将尽,众人已然起身准备离去。
众人站在门口,送别太子夫妇,临行前,站在云彦芷身边的太子妃却是轻声对她道:姑姑的事情,我很敬佩你。
说完这一句,她与众人道别,上了马车。
云彦芷看着马车那荡悠悠的帘子,想起前世太子妃的结局,心中却是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她与太子妃相交不深,但毕竟因着明靖珩的原因,对他们夫妻二人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也是极为了解的。
太子夫妇原本感情甚笃,但天家无私情。为着与四皇子争权夺势,太子身边聚集了众多各个世家送来的美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这份感情终究是不再那么纯粹了。
虽然太子妃地位依旧稳固,但是,两人的感情却终究是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慢慢的,也就不复当初了。
她记得,当时明靖珩还曾和她感叹过,她也曾暗暗庆幸过。
幸好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
只可惜,前世他们的结局却比太子夫妇更为惨烈。
一一道别之后,云彦芷和明靖珩方坐上了回明家的马车。明靖珩今晚饮了些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闭着双眼,靠在马车壁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云彦芷心中想着太子妃的事,也不大在意他,只随手给他斟了一杯茶,放在手边,便不再管他了。
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动着,夜晚的上京城格外静谧。
良久,明靖珩骤然开口,道:阿芷,三日之后,我大约是要下一趟广州,平定那边的海寇之乱。
云彦芷虽然早有准备,乍一听见,却还是一愣,过了一会,她方开口道:广州路远,五爷此去,可要小心些。
明靖珩不语,只叹了口气,方道:这一趟还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倒是可惜了你给我做的披风了。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他竟是在纠结披风这件事,她便微微一笑,道:还是五爷的前途重要,一件披风,以后有的是机会做,到时候再穿也不迟。
听到那个以后,明靖珩瞬间变得眉眼弯弯,仿佛整个人瞬间被一束光照亮了一般,瞬间明朗了起来:好!
第二日的时候,皇上便在朝堂上宣布了此次评定海寇的事宜,明靖珩为副将,谢知颐等人为参将,赴广东剿匪。
此消息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早知道这次平定海寇不过是一场极小的战役,不过是用来锻炼这些年轻将门子弟的。但是,立明靖珩为副将的消息,却还是让整个上京城震了一震。
虽然不过是副将,但此次的主将乃是一个文官,不通军事,而且早已年迈。虽然明靖珩名义上是副将,但其实军政大权却是握在他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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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今年才不过二十出头。
只怕,接下来这些年,整个大周朝的将门世家,仍是要以明家为尊了。
外间因着此次平定海寇的事风雨飘摇,明家上下却是极为淡定。云彦芷更是向阔云堂上下下了死命令,所有的下人不得露出一丁点轻狂的样子。
眼见着阔云堂上下越发不骄不躁,明老夫人私下却是夸了一句云彦芷。
不愧是云家教出来的女儿,行事做事甚是沉稳。
若是身份再高些,做冢妇也未尝不可了。
三日的时间过得极快,云彦芷每日里指派着下人给明靖珩收拾行囊,准备东西,便已经占了大半。
至于那件披风,早就被云彦芷抛之脑后了。
待到明靖珩临行的那一天,为了送别他,众人皆是起了个大早。明靖珩仍是雷打不动的去院子中练剑。
云彦芷却是坐在妆镜前许久,左等右等,却仍是等不来雨晴,正待唤人时,却见雨晴捧着一件衣服,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那衣服正是她做给明靖珩的那件披风。
夫人,我和雪霁熬了两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把这件披风做好了,您给五爷送过去,五爷肯定会高兴的。
云彦芷却是有些震惊:你们两个想什么呢?阔云堂里这么多人,我这几天一针都没有动过,若是让碎话传到五爷耳朵里了,不是弄巧成拙吗?
雨晴却是道:咱们阔云堂中能进屋服侍的除了我和雪霁,只有兰芝她们两个了,但五爷不在,她们又怎么会愿意进屋来。您放心吧,定然是漏不了陷的!
云彦芷却还是觉得不妥,两人推推搡搡之时,明靖珩却是从屋外走了进来。
雨晴忙笑道:五爷,这是夫人好不容易给您做好的披风,您可要一并带在行李中?
明靖珩刚刚舞完剑,额头上还挂着些汗珠,闻言却是眼睛一亮,笑着看了一眼云彦芷,道:那我可要试一试了!
雨晴忙将那披风抖开,石青色的丝绸滑落开来,缎子上绣着落花流水的图样,玄色的滚边,虽然是赶工,但针脚却极为细致。
雨晴把披风交到云彦芷手中,云彦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方去给明靖珩披上。
明靖珩站在镜子前看了看,笑着扭头对云彦芷道:正合适呢!真是辛苦阿芷了。
几人真说这话,那头兰芝便打了帘子进来催促:五爷,老夫人那边催您
见到明靖珩披着那石青色的斗篷,满脸笑意地与云彦芷说话,她突然便是呼吸一滞。
她做了明靖珩这么多年针线上的大丫鬟,一早便知道了他的喜好。明靖珩纵然身在军中,但是毕竟仍是权贵子弟,在衣着上也多有挑剔。
这众多挑剔的其中之一便是,坚决不穿石青色的衣服。
被催着起行了,明靖珩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一边与云彦芷说话,一边头也不回的递给她自己的佩剑,随意嘱咐了一句:擦拭好后,放到东厢房去。
对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冷淡;然而,扭头看向那人的时候,却是满面微笑。
原来,他所谓的那些挑剔和小毛病,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会消失殆尽。
兰芝不由得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云彦芷的场景。
那一日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二日,天有微雨,他们在花丛驻足停步,他撑着伞,她站在他的伞下。
她眉目精致,却寡淡,只神色冷清的看着面前一株盛放的月季。而那个被自己偷偷藏在心底珍之重之的人,却是扭头看着她,眼里满满的,只有她。
明靖珩与云彦芷两人走到明府门外的时候,明老夫人同彭氏皆已到了。天气上不算冷,还没有到穿薄棉披风的时候,见到明靖珩穿着一件绸缎披风,彭氏便问道:这么早便穿这个,小心日后没衣服穿。
明靖珩闻言,却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彦芷。云彦芷神色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面面相阕。
明老夫人和彭氏何等精明,只这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知道这披风定是与云彦芷有关,明靖珩才舍不得脱下的。
明老夫人忍着笑,道:你这傻孩子,衣服再好,不是穿的时候,也不能穿啊!
她亲自上前帮儿子脱了披风,交给了站在一旁的王妈妈,笑道:你要是舍不得,放到行囊中便是。
彭氏亦是笑着凑趣:阿寄哪里是舍不得衣服,分明是舍不得人!
云彦芷被她们两个这一句调侃闹了个大红脸,明靖珩咳嗽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娘,大嫂,阿阿芷,我走了。
明老夫人这才涌上几分担心,纵然仗再小,搏命的事毕竟也是凶险的。况且,这还是明靖珩第一次坐镇中军。
她笑着拍了拍明靖珩:早去早回。
明靖珩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明老夫人身边的云彦芷,方一甩马鞭,离开了。
众人站在明府门口,目送这明靖珩远去,心思却是各异。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云彦芷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将他送走了。
她,也可以着手想一想如何脱身的事情了。
彭氏则是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云彦芷,心中暗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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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走了,只剩下这个人了。
这个知道她故意换药计划,握着能令她万劫不复的把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甜(毒)饼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要进入宅斗情节了哈哈
摩拳擦掌
另:大家中秋快乐!!!多吃月饼,另外现在螃蟹也很不错呦~
一个苦逼的留学狗正羡慕的看着你们
第125章 管家
明靖珩走后,云彦芷本就不是张扬的人,阔云堂瞬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云彦芷不是在阔云堂习字整顿内务,便是去明老夫人的乐宴居。
几日下来,倒是与明老夫人的关系又亲近不少。
这一日早上,云彦芷亦是早早的便到了明老夫人那边,明老夫人早上素有锻炼的习惯,待到云彦芷到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收拾妥当,坐到了饭桌边上。
见到云彦芷进来,明老夫人连忙笑着招呼云彦芷坐到自己身边:可用过早饭了?乐宴居的蟹粉小笼包做的极好,坐下陪我用些吧?
云彦芷笑眯眯地道:那媳妇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明老夫人年轻时曾随老英国公在江南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故而对江南的饮食颇为念念不忘,老人家吃着包子,笑道:这包子,做的的确有几分江南的味道了,只可惜做蟹粉的螃蟹是海蟹不是河蟹,虽然吃的鲜些,却总觉得少了那味道。
云彦芷少时随父母从广州返京时,曾路过江南,故而对那边亦是有些了解:记得我们乘船路过金陵的时候,正好是上元节,整个秦淮河上全是各色各样的河灯,照的两岸白昼一般。父亲特意下船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巴掌大的蟹粉糖包,那时候便觉得是这辈子最好吃的汤包了。
明老夫人笑着听她说完,颇有些怀念地道:可不是,那时候正是好年华,又碰上了好时节,自然是王勃所说的四美具1了。
说着她的眼神便有些恍惚,似是想起自己从前的好时光,云彦芷并不出声打断她的回忆,只是默默地给她夹了一个包子。
明老夫人晃过神来,笑着对她道:瞧我,说着说着话便走神了。这包子你吃的如何?
云彦芷笑道:极好,汤汁鲜美。
明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这边做的时候,我便让那厨子多做一份给你送去。
明老夫人一向大方,云彦芷和她相处这些日子倒是越发敬爱她了,见她这般说,便佯装不客气地答道:您既然这般说了,那回头我可是会找您要的。
明老夫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用晚饭后,云彦芷照例陪着明老夫人说了一会话,两人正聊到江南的风物时,却是听到门外一声通传。
翠翘走了进来,向两人福了福身,道:老夫人,国公夫人那边的岫云传话过来,说国公夫人今日晨起,发现头疾又犯了,今日的请安只怕是不能来了。
明老夫人听罢,眉眼中笼上一股忧愁之色:怎么好好的,又犯了头疾了?可曾去请沈太医了?
翠翘道:岫云说,已经从王妈妈那边拿了腰牌去请沈太医了,请您莫要担心。
明老夫人却仍是有些不放心,站起身道:她的头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了,长此下去如何是好,我心里放心不下,还是去瞧一瞧才好。
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云彦芷连忙跟上明老夫人,搀扶着她,道:媳妇亦是担心大嫂,想要随您一道去看一看。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出了乐宴居,向彭氏的居处走去。
走到了彭氏所居的正房门外,云彦芷便闻见廊下一股浓重的中药味,一个小丫头正坐在小马扎上拿着蒲扇点火扇风。
见到她们一行人进来了,那小丫头忙站起身来向二人行礼:老夫人,五夫人安。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恰好此时彭氏身边的霞云走了出来,见到她们,忙上前行礼道:见过老夫人,五夫人。
明老夫人道:免礼,你家夫人可好些了?
听到这句话,霞云却是面上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忧虑:夫人这次的病比从前凶险不少您还是去看看吧。
说罢,明老夫人与云彦芷便走进了彭氏所居的内室,透过屏风和层层叠叠的纱帘,都能闻到卧房内那一股浓重的药味。
听到下人的通报声,彭氏忙挣扎着想要起身,明老夫人忙上前几步,道:莫要管那些虚礼了,你还是躺下歇着吧。
平日里彭氏总是满头珠翠,上着严妆,周身皆是富贵庄重的气派。可如今,洗去了铅华,怏怏地躺在病床上,却添了种支离憔悴之感。
彭氏头上搭着条布巾,声音亦是气若游丝一般:都是媳妇不争气,这病闹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好。这段时日,只怕这管家的担子要交到弟妹手上了。
云彦芷闻言,便是一个激灵。她出阁之前,曾因为明老夫人换药的事与彭氏结下了梁子,后来她嫁进明家后,却不见彭氏有任何动静,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彭氏却是突然出招了。
只是,对于她这个曾打理过云家的人,想要借管家的名头来为难她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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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做任意一个刚刚出嫁的新媳妇,乍一接手管家的担子,定然是会出漏子的。可是云彦芷却与她们不同,先不说她曾管过整个云家,甚至还为何氏办过寿宴。她是个披着前世壳子的人,纵然明家下人间的情况再复杂,凭着前世的记忆,她也能处理个差不离。
明老夫人眉头皱起,她看了一眼云彦芷,思量再三,方对彭氏道:你且好好休息,阿芷虽然年轻,但也是时候该磨练一番了。
云彦芷明白,明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便是让她接手了。她点了点头,虽然对管家这事她有十足的,不出岔子的把握,却还是未将话说满:那媳妇便试替大嫂管一些时日,只是怕出了漏子
明老夫人却是丝毫不担心她一般,道:且放手去做,你是个细致孩子,定不会出什么大的篓子的。
彭氏闻言,亦是轻声道:弟妹莫要担心,家中的下人一个个乖顺的紧,纵然有些刺头的,也不敢在你这正经的五夫人面前耍横的。明日,我便让岫云陪你一道点这些下人的花名册,你看可好?
云彦芷看了一眼站在雕花大床边的岫云。彭氏房中,若说地位最高的乃是身为通房的霞云,但若说最有实权的,莫过于彭氏视为左右手的岫云了。
见云彦芷看着自己,岫云忙冲她笑了笑,道:明日一早,奴婢便去阔云堂伺候五夫人。
云彦芷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大嫂都将自己的先锋让给我了,我若是再不披挂上阵只怕就说不过去了。
彭氏扯出一个笑容,道:那便辛苦弟妹了。她又看了一眼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过些时日,便是母亲的寿宴了,我偏偏却是病在了这个时候只怕也要辛苦一番弟妹了。
她此言一出,云彦芷方明白了彭氏着急让她接管家务的原因。
明老夫人身为上京最德高望重的外命妇,做寿自然是头一份的,说是千头万绪亦不为过。她虽然曾为何氏操办过寿宴,但云家毕竟根基尚浅,不像明家这般盘根错节。再者,云家声势,在朝堂上的地位均不如明家,操办起寿宴,其复杂程度又如何能比得过明家?
原来,彭氏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云彦芷还未来的及说些什么,便听得自己身边的明老夫人回道:今年又不是整寿,也不必大张旗鼓。只咱们几个,再邀上些平日走得近的,一起聚一聚便好了。
彭氏闻言,却是满不改色,只轻声道:您说的是,等到媳妇病好了,再给您好好热闹下。
明老夫人见她毫不在意,便以为她并无刁难云彦芷之意,便道:你有心了。
见她身上还披着袄子,明老夫人便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好些上好的药材,赶明儿便叫人给你送来。如今,你还是快歇着吧。
彭氏点了点头,道:媳妇病着,便不送您了。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下人几句,方才带着云彦芷离开了。
出了彭氏的住处,明老夫人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云彦芷,叹了口气,方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没什么经验,乍一让你上手,有些难为你了。但你早晚是要和阿寄一道分出去的,早些学一学管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闻言,云彦芷便知道明老夫人这是在她和彭氏之间调和,作为一个老人家,自然是希望家宅兴旺,人丁和睦,越少是非越好的。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又对咱们家很多事情,生怕拿捏的不妥当。
明老夫人又笑了笑,道:你且放手去做,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来问我,或是去问你大嫂,都是一样的。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妈妈,对云彦芷道:明日你在阔云堂点花名册,你大嫂那边既然出了一个人,我这边也不好什么支持都不给你。这些时日,我会叫王妈妈住到阔云堂,帮衬你一些。
王妈妈是明家第一有头脸的妈妈,不仅是明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明老夫人的左膀右臂。有她帮衬,相当于在身上带了一柄尚方宝剑一般,云彦芷无论是说话做事,都有了底气。
听到此处,云彦芷方诚心实意地对明老夫人道谢:多谢母亲操心了。
1.四美具:出自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四美具,二难并。四美: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二难:嘉宾,贤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课跑了一趟亚超,妈诶,美帝的活螃蟹居然十八一只
太可怕了
第126章 连坐
明家下人的规矩,一向是每隔五日,在卯时点一次卯。这次新官上任,众人摸不清云彦芷的深浅,倒是没一个存了贪睡迟到,故意不来的心思的。
明靖珩走后,云彦芷倒是再也没犯过梦魇的毛病,作息也越发稳定了下来,但这一日亦是为了点卯而早早起了床。
一边梳妆,云彦芷一边在心中梳理着明家下人的关系网。大大理了个差不多的时候,头发也恰恰梳好了。
雨晴将手中的小菱花镜递给云彦芷,嘀咕了一句:夫人,这头发倒显得您老了几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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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看着镜中的女子,倒是觉得极是满意。明家下人风气虽然不算差,但彼此之间大多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的。
她年纪小,又是新媳妇,娘家不算强硬,更何况,这次彭氏要她管家,定然是存着刁难的心的。若是一开始镇不住那些老滑头,只怕日后不知道会兴起多少风浪。
梳妆打扮上显得精干老成些,一开始,兴许还能让她们心中生出些敬畏之心。
用早膳的时候,王妈妈和彭氏身边的岫云亦是一前一后的到了。王妈妈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便主动上前为布起了菜。站在一边的岫云本是垂着头,见到王妈妈的行为,面上挂上了几丝惊讶,亦是上前去给她斟了一杯茶。
云彦芷明白王妈妈这个动作背后的意义,王妈妈是府中地位最高的妈妈,又是明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她肯这般伺候云彦芷,无异于向岫云宣告,云彦芷并非可以随意轻视糊弄的人。
毕竟下人们,都是看彭氏脸色行事,而岫云,正是彭氏的左膀右臂,下人自然看她的脸色行事。
到了明家用来议事的萱蕙堂,下人们均已经到了,岫云上前点完了花名册,云彦芷便清了清嗓子。
诸位都是明家的老人,能够站在此处的,自然都是有头脸的妈妈、娘子们。我年纪小,对各位还不够舒适,如今大嫂抱恙,我少不得要站出来,替她管几日的家。
她话说到一半,王妈妈走上前来,替她斟了一杯茶,云彦芷口中的话并未停下。
底下站着的众人却是面色各异,站在前面的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云彦芷坐在堂上的玫瑰椅上,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大嫂是脂粉堆儿里的英雄,偌大一个明府,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她是怎样的规矩,我不晓得,但如今既然我管起了家,各位少不得要按着我的规矩行事了。
下人们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云彦芷笑了笑:我这规矩,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各房各人在什么任上,我这边花名册上都已经做了记录。在其位谋其政,各位只要做好本职的工作便好。但我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只要出了错,便是错!我也顾不得情面,少不得要拿那个职上的人说事了。
一个站在左侧的妈妈嗫嚅了几句,云彦芷便道:若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便问个清楚,否则日后出了岔子,也不好说明不是?
那妈妈便问道:老奴是伙房的周婆子,想问问五夫人,若是一个职上有多个人,出了岔子又该如何呢?
云彦芷笑了笑:我素来,最不喜连坐。如果能查明是谁出的岔子,只罚那一人便好,但若是查不明白,也就只能连坐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有些心惊了。为了不被连坐,自然有人会向云彦芷告密。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招,既离间了众人,又能保证事务上的有条不紊,倒也当真是厉害。
云彦芷又道:当然了,有罚的,自然也就有赏的。我虽只是代大嫂管家,但是在任人的事上,我也是能插上几句话的。
听到她这话,众人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她们的确是老了,再怎么翻腾也只能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上,但若是能就此搭上新五夫人这条线,日后明家分家,跟着五夫人去了新府邸,倒是个能更上一层楼的好法子。
更何况,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众人,哪家不是明家的家生子?哪家没有几个孩子呢?就是不瞧远处,能得五夫人几句话,给自家孩子指派个不错的去处也是好的。
一抑,又是一扬。云彦芷将众人的反盈尽收眼底,她笑了笑,又道:过些时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了,老夫人不愿铺张,今年虽然不准备大肆张办,但是请些亲朋好友聚上一聚却是应该的。到时候,少不得各位要辛劳几日。
众人连连点头,七嘴八舌的,皆是说着让云彦芷莫要担心的话。云彦芷笑了笑,道:那好,到了各房该起身的时候了,大家便也散了吧。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没法拿主意的事情,便去阔云堂中寻我,每日下午,我都是在的。
见她有了去意,众人忙起身相送,待云彦芷走出萱蕙堂,方才散尽,去忙各自的事了。
到了明老夫人起身的时候,王妈妈回了乐宴居,与明老夫人说起今日早上发生的事。
听到云彦芷定下的新规矩,明老夫人欣慰的笑了笑:这孩子年纪虽然小,行事倒是极妥帖。
王妈妈道:可不是,五夫人这新规矩一出,只怕没人敢消极怠工了。
明老夫人却是道:这倒也未必,你莫要小瞧了这些老油条,上面下了新规矩,她们下面自然也有对策。时间一久,只怕还是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如明老夫人所说,在云彦芷管家的第七日上头,查库房的时候,便发现存放香料的那处库房,损耗了好几斤上赐的沉水香。
次日点卯,恰逢云家每一个月一次的大点卯,与平时的小点卯不同,这次点卯,但凡是明家的下人,都要前来。故而偌大的萱蕙堂中,挤挤攘攘的,站满了一院子的人。
云彦芷将管理香料库房的嬷嬷拿来问话,那嬷嬷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夫人年纪小,有所不知,这沉水香最怕着水,前日下了场大雨。库房进了水,那香料被濡湿了,只得算作折耗,老奴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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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名贵,上好的沉水香更是有千金之数。各个世家之中,时常有下人偷主家的香料拿出去倒卖的。云彦芷的陪嫁之中,有一家香料铺子,对这些事情,她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她打断了那妈妈的话,冷笑道:你莫要糊弄我。香料金贵,库房一向是有人日夜把守的。若你说的是真的,若不是你和你底下的人玩忽职守,又如何能让雨水打湿了香料?再者说,事实如何,尚未查明,又如何能只听信你一面之词?
那嬷嬷忙道:那夜雨下的大,奴婢虽然发现的及时,但搬运香料,也是要时间的。只一来一回的功夫,便有别的香料打湿了。
云彦芷冷笑,道:那好,我且问你,前些日子整修房子的时候,你为何不报?如果报了,库房又如何会漏雨?再者说,我将这仓库交管给你的时候,便是将这仓库的一切都交给了你,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出了岔子,都应当由你和你的手下人负责?你这难道是在和我狡辩吗?
众人见她动了气,忙都低下头去,不敢说话。那嬷嬷被她的话说的大气都不敢喘。
云彦芷见众人都怕了,她喝了一口茶,又道:无论如何,首先先查明此事。若是当真是因雨淋湿,那便折算损耗香料的价格,你和你的手下人们,分摊着来赔付。赔付完了,我们再按家里的规矩惩戒。但若是让我查出别的什么乱子!
云彦芷将手上的盖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明明声音不大,却震得整个屋子的下人一震。
那就莫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散了点卯后,雨晴忙问云彦芷道:夫人可想出什么办法了?这该如何去查?
云彦芷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却道:我又不是捕快,能有什么法子?
雨晴忙急着问道:那您刚刚为何要说查明事情原委的话?您分明没有把握
云彦芷笑了笑,示意雨晴给她添上一杯水,道:你可知道,我的管家法子,有一个惩奖方式乃是连坐?
雨晴点了点头,道:那日您已经说过了。
云彦芷道:这次损耗的沉水香,总共指近百两的价钱。她一个管事的嬷嬷,财大气粗的,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子钱财。可是,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呢?那些个干粗活的丫鬟们,又有哪个能掏的出那么多银子。
雨晴会了意,又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候,定然有人会为了不赔付这沉水香的钱,来和夫人告密的!怪不得您选在今日这样的大点卯上,说这件事!原来是说给旁人听的!
云彦芷笑了笑,雨晴的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有人通报道:香料库房处的副管事求见夫人!
雨晴闻言便是一乐,对云彦芷轻声玩笑道:您看看,说来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管理学上有个说法
这个叫做责任承包到个人
女主还是很穿越滴
而且汇总了现代的管理知识,还有古代悲催的连坐哈哈哈
第127章 陷阱
第二日,管香库的陈嬷嬷就因为倒卖香料,被刚刚开始管家的五夫人赶出了明家。
整个明家的下人议论纷纷,若说倒卖主家的东西,采买的时候揩主家的油,这种事情,这些妈妈媳妇们有几个没有做过?
只可惜她陈嬷嬷做的太过明目张胆,五夫人还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便想着给新上任的五夫人点一把火,打个下马威。
谁知那五夫人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抓起人动起手来,却是一点都不手软。
香库的陈嬷嬷上头是国公夫人,可如今国公夫人称病,老夫人坐视不理,哪个不长眼的敢来管?
但好歹那五夫人年纪虽轻,做事却还是有些分寸的,在明府内陈嬷嬷是被赶出了院子,可在外人眼中,她却是到了年纪,衣锦还乡了。
到底,还是留了一份体面的。
下人们心中自有一把尺子,见云彦芷虽然做事严厉,却也赏罚有度。虽然不喜下人贪主家的东西,却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只要不触碰她设的那一条底线,她都能容忍。平日里,她并不过多干涉各个院子的行事,但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晓,倒也有不少人主动向她这边靠拢。
毕竟,行事端正的那些人是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明老夫人知道了云彦芷的所作所为后,却是抿了一口茶,笑了笑,没再说话。
赏罚分明,行事端正,这两点就已然足够做一个统领内宅的主母了。
纵然她没有说什么,但她对这个儿媳妇的满意程度,明眼人却是都看的出来了。
见识了云彦芷的手段,待到几日后明老夫人的寿宴,下人们都是老老实实的,没敢给她添什么乱子,生怕一个差池,自己又被迫的衣锦还乡,回到老家了。
彭氏那边,也不知因为找不到云彦芷的茬,还是因为急于收回大权,病好的飞快,不过二十来天,便再次生龙活虎起来,活蹦乱跳的接过了家事。
转交权利的时候,云彦芷并没有留恋。毕竟明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是彭氏,她不过是个小儿媳妇,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
不是她的东西,她也不愿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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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彭氏恰好不容易病了一回,却没闹出任何岔子不说,反倒让云彦芷立了威,还收拢了明家一大部分的人心。做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当真不像她的作风。
纵然心中犯嘀咕,但云彦芷还是痛快的将腰牌和钥匙交给了彭氏。彭氏云淡风轻的接过这两样东西,笑道:这段时间辛苦弟妹了。
云彦芷笑了笑,亦是客套道:哪里,大嫂平日里便将下人们管教的甚好,我只不过坐享其成罢了。
两人这几句话风淡云轻,表面上一片祥和,但私底下究竟是如何波涛汹涌,大概也只有她们两个知晓了。
日子过得越发相安无事起来,云彦芷每日便在阔云堂、乐宴居这样的两点一线上来回着。转眼十月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明靖珩走了一月有余,因着如今正值秋汛,他们这次打仗朝廷也并未拨兵力给他,只让他们调用当地的兵士们。
他们一行人人少,走得也快,不过一月有余,便到了广州。
云彦芷不由得想到,前世的时候,父亲拖家带口的把她们从广州带回上京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们见到了新奇的地方便要停下船去看一看,女眷体弱,偶尔还要修整一番。故而,当年他们拖拖拉拉的,用了三个月的时候,才到了京城。
天气渐冷,上京城几场秋雨过后,众人皆已经披上了秋日的薄披风,似云彦芷这般怕冷的,阔云堂中甚至已经备上了汤婆子供人取暖。
明靖珩送回家的家书中,还含蓄的提到了,她给他做的披风穿着甚好。
云彦芷嘴角不由得抽动,她从小长在广州,又怎么会对广州的天气不了解?广州常年湿热,一年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和上京初秋时的天气差不多。
而如今,大概还是上京夏季的气候吧。
这种天气,穿薄披风,也当真是只有明靖珩才能做出来的事了。
过了十月农忙的时候,便到了彭氏每年最为忙碌的时候。明家的各个庄子,都要在每年的立冬那日来明家与彭氏盘账,并商量下一年的农事。
这个时候,纵然是明家,也一时间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彭氏请来的女算学先生,庄子上看管的嬷嬷们,甚至还有来给主家运新粮的下人们。人多,是非自然也多。为了避免那些下人冲撞了这些主子,这段时间明家对下人,尤其是丫鬟们管束极严。毕竟这段时间外男颇多,总怕有些轻浮之人毁了这些年轻丫鬟们的名声。
自打云彦芷管家之后,兰芬为首的一众丫鬟们见识到了云彦芷的手段,都再也不敢造次,一时间阔云堂消停了不少。
而一直让云彦芷担心的兰芝却是自带云彦芷嫁进来后,便从来没有任何动静。前世的时候,云彦芷一直以为,兰芝是明靖珩青梅竹马长大的大丫鬟,早早便是红袖添香的情谊了。但谁知这一世,她细细观察之后,明靖珩对兰芝却是丝毫不曾上过心,甚至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过她一个。
兰芝虽然能看出对明靖珩有些情谊,但这丫头却十分乖顺本分,仿佛只是远远看着明靖珩就好了,根本没有什么额外的想法一般。
若不是前世她被幽禁阔云堂的时候,见识到了兰芝的阴毒手段,只怕她还会以为自己的记忆有误。
只是,正房夫人若想要打发这些丈夫房里的大丫鬟,说简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说难却需要顾全自己的名声,婆婆妯娌的白眼,还有下人的议论。这边一深思,若想打发了兰芝,倒也并非什么简单事情。
云彦芷私下吩咐了雨晴雪霁盯着兰芝和云芝两人,想着若是能揪到什么什么大的错处,便也好为自己除了这心头大患。
奈何,兰芝行事谨慎,她一个针线上的丫鬟,平日里接触的人也不多。更无奈的是,在她还没有揪到兰芝的错处时,另一个捎带着盯着的兰芬却是先出了岔子。
雪霁悄悄同她说兰芬与旁人换了班,打算回家的时候,云彦芷正在练字,闻言笔尖微微一顿,只轻声道:通知周岚家的,派人看着她。
果不其然,第二日的时候,兰芬便不在任上了。云彦芷也不着急,但谁知兰芬这一去便是三天,方才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与此同时,周岚家的亦是进了阔云堂,将所见的一切尽数说给她听:
兰芬姑娘的父亲是咱们明家庄子上的总管。这次兰芬姑娘回家,表面上的理由是探亲,实际上,奴婢打听到的是因为兰芬姑娘的亲哥哥因为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被人打得半死不活。兰芬姑娘,其实是去照顾亲哥子的。
云彦芷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没什么疑惑的地方。前世的时候,兰芬哥哥就是个十成十的赌徒。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连累的兰芬父亲为了给他还债,而私自提高了庄子的月租钱,偷偷的用这些钱,来给自己儿子还债。
后来事情被下人们揭发出来,兰芬的父亲因此被明家辞退,她的母亲也被从厨房采买的油差上赶了下来。兰芬因此一蹶不振,她本是阔云堂丫鬟之中的头一份,但因为家中出事,原先同她一派的丫鬟们也不再听她的了。
兰芬出事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事情连带的整个阔云堂都失了脸面。名老夫人还将云彦芷狠狠的训斥了一番,阔云堂的下人出事,主母也有失察之责,还罚了她半年的月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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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时候,云彦芷对这些事情不大关注。她并不管家,出了事,虽然觉得颜面扫地,但其实却仍是对这事的前因后果一头雾水的。
到底兰芬家的事情是被谁查出来的?得利的人又是谁?这些事情,她从前竟然丝毫没有想过。
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云彦芷突然便警醒起来。
前世的事情,今生的事情,突然在她心中连成了一条线。
怪不得,怪不得在她代彭氏管家的时候,彭氏丝毫没有为难她,甚至还纵容她在明家数了威。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云彦芷的目光锐利起来:你给我盯紧了兰芬家和她哥哥欠债的那个赌坊,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周岚家的明白此事的重要性,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我一定将那里盯的紧紧的。
没了什么需要汇报的事情了,周岚家的行过了礼便向门外走去,然而她刚刚转过身,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道:夫人,我刚刚想起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大寻常。
其实,在兰芬姑娘家那边,我还曾见到了兰芝姑娘,似乎和我一样,她也在打听什么。
闻言,云彦芷瞬间挺直了腰板,问道:你说谁?兰芝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宅斗情节,我就精神抖擞了
ps.大家国庆快乐呀
明天还要上课的留学狗is looking at you...
第128章 兰芬
周岚媳妇走后的第二日,云彦芷便招来了雪霁的哥哥,雪霁的哥哥如今是云彦芷名铺子的掌柜,他与雪霁性情不同,倒是个八面玲珑、十分吃的开的人物,与京中商户也颇有来往。
云彦芷给他添了一杯茶,雪霁哥哥忙双手接过道:不敢,不敢,夫人折煞小人了。
云彦芷笑道:这是哪的话,那间铺子自打你接手后,利润翻了一番。你妹妹又是我这里的大功臣,若说谢,应当是我谢你才对。
雪霁哥哥脸略红了红,笑道:夫人一家对我恩重如山,对我妹子也极为看重,我们为您做事,是应当的。
云彦芷笑道:那我便不多废话了,我听雪霁说,你与京中各商户关系极好,今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件事,你可愿意?
雪霁哥哥点头道:自然的,夫人请讲。
云彦芷道:我身边有个叫兰芬的丫鬟,据说她的哥哥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她的父亲为了还债,而贪了主家的一大笔银子,你仔细查一查,可有此事?
雪霁哥哥一一记下,却听得云彦芷又道:大嫂也在搜查此事,我希望你能早些查清楚,告知于我,这样我才能想出对策。
彭氏是明家的主母,家大业大,且扎根在明家已然多年,查起这些事来,自然要比他们快上许多。雪霁哥哥咬了咬牙,方道:是!
到了第三日晚上,雪霁转交给了云彦芷一封信,云彦芷方才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与周岚家的说的几乎无二,兰芬的哥哥沉迷赌博,而欠下了赌坊的一大笔债,利滚利,竟然有五百两之多。兰芬的哥哥将家中瞒的极好,直到赌坊的人逼到兰芬家中寻债,兰芬父母才知道此事。
儿子的一条腿已经被寻债的人打折了,兰芝的父母迫不得已方才决定,将这一年的租子偷偷提高一成,来换回儿子的命。
明老夫人一向慈悲,对名下庄子佃户收的租子也比起别家要低上一分,早就有佃户传言说明家要涨租子,可是传言传了多年,但租子却一直没有涨。
大约是有传言做铺垫,庄子上的佃户也并未觉得对涨租子这件事抱有太多的抵触和怀疑。本来应当瞒天过海的一件事,却因兰芬一个偶尔的回家,而全部耽搁了。
只能说,世界上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这天晚上,兰芬用完了晚饭,正想着托人为家中父母传口信的时候,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站在门外的人竟是云彦芷身边的大丫鬟雨晴,她笑眯眯地看着兰芬,道:兰芬姑娘,夫人叫你过去一趟。
雨晴是云彦芷的陪嫁丫鬟,阔云堂从前的丫鬟与云彦芷带来的丫鬟形成了敌对之势,雨晴和她作为两个派系最有头脸的丫头,一向是互相看不惯的。不知为何,今日竟是她亲自来寻自己。
到底是做贼心虚,想起今日家中做的事情,兰芬突然心脏猛地一跳,她不由得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问道:雨晴姐姐可知道,夫人寻我有什么事吗?
雨晴笑了笑,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从这里到正屋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不如你亲自去问问夫人?
兰芬心中忐忑,迈进正房的大门时,恰巧看见摆在正中的一只江水海崖纹的鎏金大鼎摆在正中,鼎的铜钮之上,沉水香的香气徐徐袅袅的升起。
兰芬突然想到,上次云彦芷处罚香库的陈嬷嬷时,是怎样的手段和魄力。
她一向看自己不顺眼,如今又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只怕,这一次自己真的要堕入谷底了。
兰芬在心中捏了一把汗,破罐破摔的想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倒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给自己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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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云彦芷的面前,云彦芷亦是一副将要入睡的模样,头上的发饰已然全然卸下,乌黑的发髻上上无一点珠翠,整个人却显得端庄却又难以接近。
见她进来了,云彦芷将一封信甩到她的脚底下,她的声音冷漠却又含着一股怒气:你自己看看!你们家做的好事!
方才所想全部成了真,兰芬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垂头去看散落在洋红毡毯上的那一张纸。上面白字黑字,写着他哥哥的名字,还按着手印。
那是哥哥留给赌坊的欠条。
你们家是明府的老人,自打夫人管家的时候,便极得老夫人的抬举。却不曾想,你们家居然生出了贪主家银子的念头!
兰芬忙跪下解释道:夫人!我爹爹只是宣布了涨租子的消息,还未收取租子啊!我们还没来得及贪家中的钱财!
云彦芷却是冷笑道:你怎么就没有搞明白!我明家岂是在乎你这贪走的一点银子?你爹爹是庄子上的大管事,对于那些佃户而言,你爹爹便代表了我们明家!毫无理由的骤然涨租金,岂不是要令我明家丢掉信誉,失信于众多佃户?此事一旦被人揭穿,轻者会说我明家视家规如儿戏,纵容恶仆欺凌百姓;重者,连国公爷也会遭人弹劾,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岂能因为你们的一个小小的举动而毁了整个明家!
云彦芷一番夸大到恐吓说下来,兰芬果然吓得哭了起来:夫人,我错了,我们一家不应当昧着良心做这种事!求夫人救救我们!兰芬就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夫人!
云彦芷被她的话气的笑出声来:你报答我?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能帮到我的吗?况且,当初我刚进门的时候,你是怎么给我使绊子的,我如今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
兰芬被她连珠炮一般的几句发问弄得几近崩溃,哭道:夫人,我求求您了!求您看着我父母为了明家当牛做马一辈子的份上,帮我们一把吧!
她膝行过去,扯住云彦芷的衣角,云彦芷却是扭过头去,将那衣角一点一点从她手中拽离。
云彦芷坐到了交椅上,抿了一口茶,道:看在你父母为了明家忙碌了一辈子的份上,让他将此事与佃户们解释清楚,回自家养老,这件事,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兰芬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夫人,我哥哥我哥哥的事该如何?
云彦芷将茶盖放回茶杯上,瓷器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怎么?你父母家教不严,纵容你哥哥赌博,我还没找你们家的事,你竟然还问我该怎么办吗?
看在你们一家人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已经给你们留了情面了,你父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让他保持着一个好名声回家休息,难道还不够吗?
是,已经够了。
对这件事既往不咎,不宣扬出去。比对起云彦芷对陈嬷嬷的所作所为,已然是手下留情许多了。
况且,她的位置不变,她母亲的位置亦是没有动,他们家只要过了这个坎,就还有转机!
只是,到底还是心中略微有些不甘吧。
兰芬的头颅狠狠的触地,对云彦芷道谢:多谢夫人!奴婢今日便写信,告诉父亲。
看着她的头顶,云彦芷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兰芬走后,雨晴走进屋子里,为云彦芷将发髻打散,云彦芷轻声嘱咐她道:明日你拿了我的钥匙,去私库中拨五百两银子出来,给兰芬的哥哥还债。
闻言,雨晴突然愣住了,问道:姑娘,为什么啊?你忘了您刚刚进府的时候,她是怎么给您下绊子的吗?那种心术不正的人,如何能帮?
云彦芷却是极为平静:你觉得,我不应该帮她?
雨晴点头道:自然,这兰芬是五爷身边的大丫鬟,所有的下人都觉得她以后会做姨娘,故而才对她甚是恭敬、对于您而言,她自己出了岔子,这可是除掉最好的时候啊!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雨晴,你说说看,我们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谁?
雨晴皱着眉头,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国公夫人!她处处看您不顺眼,还曾经想让您在管家的时候出丑。
云彦芷道:纵然上次管家,我侥幸逃过了这么一次,也收伏了一些人,能够为我所用。但那些人大多是独家子,在明家地位并不算高,又如何,能与大嫂手下的人相比呢?
而兰芬家则不同了,她母亲是厨房的管采买的娘子,姐姐又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鬟。若是她父亲没有出事,只怕日后做明家的大总管,都是有可能的。这样的一家人,若是能为我所用,是不是比树为敌人要好上许多?
雨晴噘着嘴,道:姑娘您帮她,是施舍她,不帮她,也是应该!她又如何刚和您作对?
云彦芷笑道:事实大多如此,人心总是贪得无厌的。既然决定帮了,就只能帮到底,送佛也必须送到西。若是我只帮一半,她们家日后喘息过来,纵然不会反咬我一口,心中也会有个疙瘩。倒不如舍了这点银子,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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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云彦芷说的是事实,雨晴虽然无奈,却也不由得承认,转念,她又想到些什么,问道:那刚刚她向您求助的时候,您为何不一口答应她呢?
云彦芷笑道:那就是因为你说的了。我须得让她明白,此事与我无关,本就是我施舍与她。我帮她,是施舍她,不帮她,也是应该。先让她彻彻底底的断了让我帮她的念头,我再去拉她一把,日后她自然会对我更加俯首帖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呦~
第129章 赌债
兰芬家去后的第二日恰逢明家的五日一点卯,这一日,彭氏早早的便请人将云彦芷请了来。
岫云用的借口是,请五夫人前去对账,而云彦芷却知道,绝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果不其然,到了萱蕙堂后,云彦芷竟是少见的看到了早已放权,不问家事的明老夫人。彭氏点卯后,刚刚交代了几句琐事,便有一个管事娘子站出来,低着头道:老夫人,国公夫人,我有事禀报!
彭氏原本端端正正坐着的身子突然一下子前倾了,明老夫人亦是抬起了头,满堂突然寂静下来。彭氏停顿了一下,方道:说。
那管事娘子突然一下抬起头,道:我的丈夫是青县农庄上的小管事,前日,他告诉我,庄子管事为了一己私欲,将下一年的租子私自提升了一成。
彭氏的眉头紧皱,问道:竟有此事?那人是谁?
那管事娘子看了一眼端坐在侧位的云彦芷,突然道:那个管事,有两个女儿,一个是老夫人身边的翠翘,而另一个,则是五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兰芬。
虽然翠翘在明老夫人身边伺候,但是,这一家,却是记在五房名下的。
萱蕙堂中众人交头接耳起来,彭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云彦芷,语气严肃的对那管事娘子道:你莫要瞎说,五夫人房里的人,怎么敢私吞主家的银子?
只这么一句话,便将此事归罪到了五房头上。
那管事娘子却是跪了下来,朗声道:奴婢没有说谎!昨日奴婢归家的时候,亲耳听到兰芬姑娘和他父亲商议此事!夫人说是不信,招来庄子上任意一个佃户或是管事,一问便知!
堂中一片静默,众人齐齐望向云彦芷,沉默良久,明老夫人方才开口道:老五家的,我且问你,此事可是你的授意?
云彦芷摇了摇头,道:媳妇只知道,兰芬的哥哥好赌,他家的确有些艰难,为此媳妇还警告过兰芬。至于私收月租,媳妇也是全然不知情。她稍稍顿了一下,若此事当真,便是媳妇御下不严,原同受处罚。
明老夫人的面容极是严肃,道:你可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后果?你们一房的下人在外私自提高月租,败坏我明家名声。一个不慎,这便是朝堂上的把柄。纵容恶仆,只这一条便能让我明家堕入万难之境!你简直太令我失望了!
明老夫人一向赏识云彦芷,如今却是突然对她如此严历。云彦芷略略扫了一眼,只见堂下众仆神态各异,她略略一搜寻,便将几个面容略带严肃的粗粗记下。
云彦芷从座位上起身,跪在明老夫人面前,磕下一个响头,道:媳妇愧对母亲的信任,愧对明家。请母亲责罚。
堂上寂静无声,彭氏突然出声,打圆场道:母亲,此事如今还只是这管事娘子的一面之词,还是先问清楚再说吧。
明老夫人似是对云彦芷十分失望,面容紧绷,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道:去青县庄子上查,此事,必须要查明白。
她睁眼,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云彦芷,道:老五媳妇,此事与你有关,为了避嫌,你莫要插手此事。
众人一惊,但凡主子手下的人犯事,无论是否是主子指使,一般只会归罪到底下人身上,而主子却只罚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匆匆了事。
而如今明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却是要着实的查云彦芷与此事的关系了。
难不成是在怀疑,此事是云彦芷指使吗?
闻言,云彦芷的唇紧抿,明老夫人一向的底线便是不触及明家的根本,而如今,这件事,分明要动摇明家的官声了。
明老夫人又道:翠翘如今正在备嫁,不在府上,先把兰芬叫出来问话。
彭氏身边的岫云应声出去了,不一会,便带着一头雾水的兰芬走了进来。
见堂上众人神色凝重,兰芬便跪了下来,膝盖刚刚落地,便听得明老夫人发问道:青县庄子私提月租,究竟是怎么回事?
兰芬忙跪了下来,慌神道:前些时日,奴婢不成器的哥哥曾欠下了巨额赌债。债主追上门来,奴婢的父亲无法,曾动过提租子的歪念头。但是,月租还未收的时候,便发现,已经有人将奴婢哥哥的赌债全都还了。奴婢昨日归家,到了赌坊询问,方知晓,竟是五夫人拿自己的体己替奴婢家还了债。
事情峰回路转,明老夫人的眉头一下松了开,问云彦芷道:你替他们家还了赌债?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奴婢知晓兰芬的哥哥好赌后,曾警告过她,但心中却是十分不忍。媳妇想着,兰芬的父母都是在明家辛劳了大半辈子的忠仆,思前想后,便私下替他们家还了债,又借着媳妇外祖徐家的势,令上京的赌坊不许放明家的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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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是天津卫的巨贾,商铺遍天下,的确是有这个实力控制上京所有赌坊的。
彭氏面色变得奇怪起来,明老夫人的面容却是变得柔和了:你这孩子,刚刚为什么不说呢?
说罢,便将她扶了起来,云彦芷略带着委屈地道:媳妇只知道兰芬哥哥好赌,家中欠债的事。但那管事娘子说的却不是这个原因啊。
明老夫人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人的说辞。那人分明没有说明兰芬家贪钱的原因,只是说是因为他们家一己私欲,方才如此。
这便是赤裸裸的陷害了!
明老夫人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彭氏,却见她虽然面上带笑,但那笑容中却是透着丝勉强。
那股身心俱疲的感觉瞬间又侵袭了她。
明老夫人对着那管事娘子道:我问你,刚刚你所言,是否有所隐瞒?
那管事娘子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宛若筛糠一般,道:奴婢奴婢当时听到的,明明就是这样啊!
明老夫人道:不管你听到的是什么,诬告便是诬告。她扭头看向彭氏,彭氏,将他们一家子丢出府去。此外,
明老夫人顿了顿,道:你御下不严,险些令恶仆伤了你地弟妹,今后,将针线和厨房这两项交给阿芷。
说罢,明老夫人便站起身,扶着王妈妈的手,道:我乏了,今日便这般散了吧。
萱蕙堂上,众仆散去,云彦芷却是留在了最后方离开。她走的时候,向彭氏行了个礼,方才站起身。
彭氏却仍是坐在左手边的官帽椅上,声音轻轻地:五弟妹,你可要记住,下次,可不会有这么好运的事了。
云彦芷笑了笑,又向她福了福身,道:多谢大嫂提醒,也请您记得,明日将针线房和厨房的钥匙送到阔云堂。
回到阔云堂,兰芬方砰的一下,跪在了云彦芷面前。
多谢夫人救了我们一家,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云彦芷面容却是不改,只道:你且起身,虽然这次我帮了你们,但你父亲想要贪银子的事,却是实打实存在的。我保住了你们家,但是你父亲这里,他的的确确动了歪心思,该怎么处置,我想你应该知道。
兰芬面带羞愧地低下头,道:奴婢知道,奴婢父亲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奴婢一家绝对不敢心存不满。
云彦芷仔细看了看她,道:那便好,你记住,你们家是我五房的人,我自然会保住你们。但是,我也是有底线的,若是做出什么超出我底线的事,我不但不会保你们,还会亲自处置你们。
兰芬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和您保证,绝对不会再犯了。
云彦芷笑了笑,道:那便好,从前的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我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从今之后,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替我做事,我自然也不回让你吃亏。
此刻兰芬对云彦芷已然是又敬又怕了,见她将一切都剖析的清清楚楚,她本就是性子直爽了人,此刻不由得笑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夫人。
云彦芷不再说话,正当兰芬以为云彦芷不再用她伺候的时候,云彦芷却是突然问道:我记得,你在五爷身边,已经待了六七年了?
听到云彦芷提起明靖珩,兰芬突然一下害怕起来,想到自己从前的那些痴心妄想,她立马跪了下来,指天对地地发誓道:夫人,奴婢从前世被猪油蒙了心了!奴婢从前不知廉耻,想要攀高枝,现在奴婢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五爷对夫人是一片真心,绝对容不得旁人插进来的,奴婢早就没那些个痴心妄想了!夫人莫要误会奴婢!
见她吓成这个样子,云彦芷却是突然一下子有些无奈,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开口却是:唉你莫要想太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个人皆是有点慌乱,云彦芷只觉得头疼,只得将心头的事暂且压下,对兰芬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回头再谈。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笑眯眯):亲,你干的不错,有升职的想法吗?
兰芬(瑟瑟发抖):奴婢对明五那个二货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您要相信我!
明五:
第130章 归来
明靖珩在广州的仗打的极为顺利,在那处掳掠的倭寇一听到大周这次动真格的想要与他们决一死战了,便已然跑了大半。
毕竟不过是一盘散沙,不愿离开留在海边的人也不过是一群杂兵,毫无纪律,碰上了人数、质量上皆远远超过他们的大周军队后,不过几场仗的功夫,便被逐一击溃了。
而此刻,离明靖珩到广州,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只怕是太子与龙椅上的皇帝都没有想到,虽然本来这场仗是抱着锻炼新人的想法,谁知道敌人太弱,不用锻炼便跑的一干二净了。
闹了一场乌龙,太子很高兴也很无奈,皇帝很高兴很无奈,整个朝堂都很高兴很无奈。
大约正儿八经高兴的只有明靖珩一个人了,将剩余的倭寇驱逐之后,明靖珩便得了回家的命令。此刻刚刚十一月初,船桨划得快些,大约年前便能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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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回到上京的时候,恰好是腊八那一日,上京城处处张灯结彩。一行人先到了谢府门口,见到谢知颐回府,怀孕刚刚四个月,小腹已经微微隆起的陈沁雪一下子就跑到他们面前。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明靖珩看的只觉得牙都要酸倒了,他想要给明府的众人一个惊喜,故而并没有写信告知她们究竟哪天能到。
明靖珩打趣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不谨慎些?小心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带坏了!
陈沁雪却是揽着谢知颐的胳膊,满面都是止不住的笑容,丝毫不理会他的挤兑,笑道: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计较!
明靖珩嘁了一声,却亦是满面笑容。
大约是幸福,总是会传染别人的吧。也不知道他回去的时候,云彦芷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陈沁雪一样,激动地跑过来,抱住他,然后揽着他的胳膊回家去。
谢府的下人倒是都习以为常的样子,笑着交换了几个眼神,便簇拥着两人进了谢府。
送走了谢知颐,明靖珩一个人赶回明府。
腊八,乃是扫房准备过年的日子。明家上下一派忙碌,下人们踩着高凳往房檐上挂着灯笼。明靖珩先去乐宴居见过了明老夫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后,明老夫人见他心明显不在这里,便挥了挥手让他回阔云堂去了。
看着自家儿子急匆匆往回赶的背影,明老夫人笑着和王妈妈念叨了一句。
这臭小子,当真是娶了媳妇便忘了娘!
兴冲冲跑到阔云堂的时候,正见着云彦芷带着一群下人正围着炉子剪窗花。
见到他回来,云彦芷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明靖珩张开手臂,正打算等她扑过来再抱住她。谁知,云彦芷竟是淡定的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转过头对下人道:
怎么都这么没有眼力架儿?还不快去服侍五爷更衣?
于是,阔云堂的众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在那一刻,明靖珩的面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舟车劳顿,云彦芷命人给明靖珩备了洗澡水,待他将自己收拾好后,恰好是快要吃晚饭的时候了。
广州是大周最为重要的港口,西洋各国的奇珍异宝大多汇聚于此,明靖珩此次下广州,自然是给各房都带了礼物过来。
明老夫人的是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彭氏的则是一只西洋小怀表。
两个女人都极是高兴,明老夫人向佛已久,这一串佛珠倒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分派完了礼物,彭氏方笑着道:阿寄,你送给弟妹的呢?
明靖珩看了一眼云彦芷,表情一僵,明老夫人看他这副表情,便以为他是忘了,便笑着打圆场道:这孩子刚刚已经回过阔云堂了,有什么礼物自然早就送了。
云彦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明靖珩的确是送了她许多的香料,但价值却是怎么也不能与送给彭氏和明老夫人的东西相比的。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前世连被他冤枉幽禁这样的事她都挺过去了,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件小礼物而失望?
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一回,明老夫人笑着问明靖珩道:你这次下南洋,可有多带些东西回来?
明靖珩道:这次回来的匆忙,又没什么人跟着,就没多带,怎么?
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今日我才得了信儿,今年过年的时候,你二哥和四哥都会回来。到时候绮姐儿见没有她的礼物,我看你怎么收场!
提到这个绮姐儿,云彦芷却是印象极为深刻,那是明家二爷的掌上明珠,明家这一辈儿唯一的女孩,其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但明绮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却不是个骄纵的性子,甚至可以说性格颇为和善。而她的母亲明家的二夫人谢氏,云彦芷的印象则更是深了。
这位二夫人出身甚高,乃是永宁侯的亲妹妹,若是论起关系,陈沁雪和谢知颐还要称她一声姑姑。
明家二老爷军功并不逊色于英国公,二夫人性格又是个泼辣爽利的。与彭氏掐尖要强的人做妯娌,自然不合。
云彦芷还记得前世这两个人凑到一处的场景,二夫人句句不让,字字带刺,弄得彭氏整个人脸都气白了。
说不定她的到来,倒是可以令明家现在的格局更改一番。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更何况,是谢氏这么个强大,又有能与彭氏抗衡的能力的后援。
听到这个侄女要来,明靖珩啧了一声,笑道:绮姐儿来?她不都快及笄了,不在家中备嫁,千里迢迢的过来干什么?
明老夫人听他这话,便笑着斥责了他几句,道:这是绮姐儿的祖家,她自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你这个做叔叔的还要管人家不成?
明靖珩知道明老夫人对这个唯一的孙女颇为宠爱,忙分辨道:我可没这么说,她是咱们家的掌上明珠,就是想把房子拆了我也得边鼓掌边看她拆不是?
明老夫人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道:去了趟广州倒变得油嘴滑舌了!不如这样,娘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的料子给她,你也莫要再找什么礼物了。
彭氏闻言,忙道:母亲,这样不好,不如我将那怀表给了绮姐儿,您的东西莫要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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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见她们商量此事,忙开口道:五爷给我带的东西倒不止一样,不如我匀一些给绮姐儿,大嫂和母亲的东西都是五爷的一片孝心,还是莫要动了。
听到她的话,明靖珩顿时一愣,眼神颇为复杂的看向她。
明老夫人却没觉察出什么不妥,笑道:还是阿芷懂事,便这么办吧。
用完晚饭,回了阔云堂,云彦芷撇下明靖珩去洗漱,雪霁在一旁边伺候着她刷牙,边小声提醒她:夫人,那香料可都是五爷亲自选的,样样都是助眠安神的,五爷定是想着您的梦魇,才特意选的。您这么送给别人,恐怕五爷要心里难受了。
明靖珩送给她的香料,云彦芷不过粗粗一瞥便扔到一旁了,倒是没想过他居然用了心思。
这要是送出去了,只怕明靖珩从此后心里真的会有疙瘩了。
当下还是哄着点他比较好,云彦芷叹了口气,对雪霁道:明日你让你哥哥从铺子上留些上好的沉水香,咱们拿那个做代替吧。
雪霁看她突然开了窍,心中自然高兴,应了一声,便伺候她歇息去了。
她上床的时候,明靖珩已经躺在内侧,双眼紧闭着,似是睡着了。
云彦芷的动作方轻了些,躺在了他身边,谁知刚刚钻进被子里,便被他从背后抱得紧紧实实的。
云彦芷戳了戳他,他的手臂揽的太紧,让她有些不舒服,她轻声道:五爷,您松一松可好?
明靖珩的手臂松了松,头靠在她颈侧,却还是坚持着这种极不舒适的姿势准备入睡。
云彦芷有些无奈,从前只要和他躺在一起她便睡不好,如今他再这么揽着自己,只怕她更要梦魇了。
看来不解释今晚是睡不好了,她无奈只得轻轻转过身子面对着他,轻声道:我命名下的香料铺子上送了些上好的沉水香过来,不知绮姐儿会不会喜欢?
听她这么一说,明靖珩的手臂顿时便松了松,他面上的神色一下便放松下来,笑道:最好的还不喜欢,她还想要什么?
云彦芷听他这么说明绮,不由得觉得想笑,突然腰上却是一紧,他的气息忽然近了些,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缠绕着她用的海棠皂角味,极熟悉,但却又混合了他的味道,又极陌生。
他的额头顶着她的,床帐内小小一方天地,帐顶垂着一只鎏金缠枝海棠纹镂空银熏球,香气从镂空的海棠花瓣中徐徐流溢出。
帐内,极安逸,又暧昧。
他的手不安分的抽开了她的衣带,声音中略略带上了一丝喑哑:阿芷,你想不想我?
云彦芷闭口不答,他的手钻进了她的衣襟,在她身上四下游走。云彦芷被他撩拨的有些难受,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触碰,却是闭口不答他的问题。
明靖珩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管你想不想我,我想你了。
第131章 撑腰
这一夜折腾了许久,两人方才睡下。第二日云彦芷起身的时候,明靖珩却已经离开明府,上朝去了。
云彦芷照例去了明老夫人处请安,恰好彭氏也在,明老夫人正与她商量着二房四房到来后的事。
自从上次针对五房不成,反惹了一身腥气后,彭氏对云彦芷的态度就变得收敛多了,不亲近,也不冷淡。彭氏清楚,明老夫人对她已然起了疑心,再不撇清自己,只怕手中仅剩的权利都保不住了。
彭氏笑道:媳妇已经将旧日二叔、四叔居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一应家具陈设都换了新的,只是屋中垂着的纱帐、并迎枕被褥等物件,恐怕还要麻烦五弟妹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如今明府的针线和厨房归她,彭氏不愿插手,是避嫌,亦是收敛锋芒。
彭氏又问道:二叔、四叔从前都有旧的居处,只要收拾一番便好,只是绮姐儿,却不知母亲想要将她安排在何处?
明老夫人笑了笑:不用你们操劳,等绮姐儿来了,让她搬到乐宴居的碧纱橱中陪着我便好。赶明等开了春,再挪动她也不迟。
听明老夫人这么一说,云彦芷瞬间明白,看来这绮姐儿是要在明家长住了。
一个快要及笄的大姑娘在祖家长住,只怕有脑子的都能看出二房的意思了。二房这是想让绮姐儿嫁回京城,让明老夫人帮她张罗亲事呢!
想起这亲事,云彦芷不由得努力去回想一番前世绮姐儿的人家。前世明绮与她性子不投,故而她也没太上心,只记得是许了个中上等的人家,并不算多么显赫。
当时彭氏还曾就绮姐儿的亲事,挤兑过二夫人谢氏。
不过按照谢氏的性格和战斗力,自然是挤兑回去了的。
彭氏又笑道:今年可总算是齐全一回了,只是可惜了泽效那孩子,非要在边疆挣什么功名,硬是不愿回来。
明老夫人却是不以为然,道:他年纪轻,想要坐稳五品将军的位置,没有些真凭实据的本事,没人会服气他的。
彭氏低着头说了句是,但又道:媳妇都明白,只是这孩和阿寄同岁,如今也二十出头了,一再耽搁,这终身大事该怎么办?
说到此处,云彦芷不由得直了直身子,她的双手拢在鎏金嵌宝的手炉上,明明极温暖,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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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她身后的雪霁不由得担忧的望了她一眼。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的确但这孩子自小便有主意,他的婚事还要看于老将军那边的意思今年夏天的时候,我还听闻,于老将军有意让那孩子娶了他的表妹,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彭氏却是吃了一惊,道:有这事?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今年夏天阿寄成亲的时候,于老夫人给我通了个气,说两个孩子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感情甚笃。前些年他们便有这个意思了,只是当时泽效还小,一直没和我们说。
云彦芷低下头去,鬓边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神情,略微让人有些看不清楚。
彭氏没有答话,于老将军是明泽效最大的靠山,他们之间的关系越亲近,世子之位离她的阿敖就越远。只是如今她已经失了明老夫人的信任,断不能再在这件事上插手了。
明老夫人道:阿寄婚礼的时候,我偷偷问了泽效,那孩子只说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我就没没答应。
彭氏见不用她插手,明泽效便已对送上门的亲事拒之门外,便附和道:这事还是看泽效的意思吧,若是娶进门了他不喜欢,也是一对怨偶是不是?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罢了,先由着他吧。
回到阔云堂,雪霁遣散了屋内的丫鬟们,云彦芷方扯出一个微笑,道:原来,就算没有那场赐婚,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两个都是有缘无分的。
他想要与谁成亲,他丝毫无法决定。他们不过是偶然闯入对方人生的一个过客而已,因为有着那么一端惨烈的结局,所以才刻骨铭心,让人念念不忘。
雪霁颇有些担心的看着她,云彦芷笑着笑着,却突然用手捂住面容,声音中带了些哭音: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雪霁走了出去,廊下站着同是一脸焦虑的雨晴,见她出来便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雪霁忙拉过她,匆匆解释了一番。刚刚说完,便听到门口传来丫鬟的通传声:五爷回来了!
雨晴忙是一惊,道: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雪霁又怎会知道?但她丝毫不见慌乱,只道:你回正屋去给夫人整理一下,我去迎一下五爷。
能拖一点,便是一点吧。
明靖珩回到正屋的时候,云彦芷刚匆匆洗了一把脸,明靖珩性子粗中带细,一进门便察觉出了不对,便笑着和云彦芷搭话:怎么了?是谁给我们阿芷气受了?
云彦芷的眼圈还略微的有些泛红,闻言,只得扯出一个微笑应付他道:哪有的事,五爷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
明靖珩道:圣上体恤我赶了两个月的路,早早放了我回去休息他顿了一下,又道:阿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要跟我说。
云彦芷笑了笑,道:真的没有,五爷多想了。她又道,您昨天没休息好,如今可要躺一躺?
明靖珩的耳框突然红了一下,他轻轻咳了一声,道:也好。
云彦芷唤来了云芬,替明靖珩更了衣,明靖珩刚躺进被子里,便抓住云彦芷的手道:阿芷和我一道歇会吧。
云彦芷的手挣了挣,却没从他的手中抽出去,道:妾身一会还要见针线那边的妈妈,就不了。
明靖珩却是手上一用力,把她拽到自己身上,笑着附耳道:我昨晚没休息好,你就休息好了?
云彦芷没想到刚刚自己随便一句话却是被他想到了这里,她面色涨得通红,眼角还泛着红,努力正色道:五爷,真不行,我约了管事妈妈一会开库房给二嫂、四嫂寻陈设的。
明靖珩有些失望,手揽着她的腰,道:真不行啊?
云彦芷拼命摇头,废话,就算是行也要说不行,若是答应了,他只怕明天便要传出他们两个白日宣淫的闲话了:真不行。
明靖珩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我也不睡了,陪你一道吧。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吓了个半死,道:五爷,我是开库房,给二嫂他门寻迎枕、床褥这些东西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凑到那些绣花布料堆儿里,去鼓捣这个?
明靖珩从床上起身,跻着鞋道:正好啊,我也想换个褥子,这个绿色的不好。
云彦芷一脸莫名其妙,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穿鞋,问道:哪里不好了?
明靖珩笑了笑,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不告诉你!
云彦芷颇为无奈,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啊?
于是,下午的时候,针线房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便看着身为四品将军的明靖珩,在一堆绫罗绸缎中翻来翻去,颇为惊讶。
早就听说五爷对五夫人颇为宠爱,没想到,竟是到了一步也不能离开的地步。
一时间,针线房内已婚的、未婚的,青春年少的,鹤发鸡皮的一群丫鬟婆子皆是极为羡慕的看着云彦芷,云彦芷咳嗽了一声,指着面前的秋香色迎枕道:这一对颜色甚好,可以送到二嫂那边。至于大姑娘那里,这对石榴红杏林春燕的还不错送到老夫人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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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努力把众人的注意力扭了回来,然而刚刚说了不到几句,便听到那头明靖珩出声唤她:阿芷,你来看看这个颜色!
云彦芷吸了一口气,保持着仪态,向他走了过去。明靖珩手上拿着块绛红色的料子,见她过来后在她手背上比了比,道:这个好,比现在铺的那个颜色称你。
云彦芷面上一红,心中颇是生气,却又不好和他发火,只道:您稍等一会,好不好?
明靖珩嬉皮笑脸地道:成,我在那边坐着等夫人,你处理完事情了,去那边认领我就行。
说完,便坐到了一边的罗圈椅上,坐下后,还掸了掸袍子上的褶皱。
云彦芷扭头回去,看着面前满脸羡慕的丫鬟婆子们,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刚刚说到哪了?
被明靖珩弄了这么一出,回阔云堂的路上,任凭明靖珩怎么逗她,云彦芷便不大愿意搭理他。
回了屋子,明靖珩遣散了屋内的丫鬟们,便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埋怨道:阿芷,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这么做是为了帮你?
云彦芷闻言便是一愣,明靖珩又道:你刚刚接手针线房,又不是明家的冢妇,哪个会服气你?我这是给你撑腰去了,你却还和我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期中,努力存稿中,争取不请假!!!
第132章 药丸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明靖珩一向没心没肺的性子,居然还有这么细致的一天,她面上露出了些不相信的神色,明靖珩便啧了一声,道:明家的冢妇是大嫂,纵然你如今接手了针线房又有什么用?早晚是要还回去的,那些丫鬟婆子们哪个敢站在你这边?要不是没有我撑腰,你降住那些个人精子,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工夫。
云彦芷心知他说的有理,正打算和他道谢时,只听得明靖珩又道:再说了!现在铺的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衬你的肤色!今天这个红多好,你躺上去,绝对显白!
云彦芷突然,什么都不想和他说了。
忙忙碌碌的,转眼便到了年根,大年三十,在外戍边多年的明家二房、四房终于回到了明家老宅。
明老夫人总共五个儿子,其中三子早夭,故而整个明府拢共只有四房。
长子便是如今的英国公明靖琰,战功赫赫,常年驻守在边疆,袭了英国公的爵位。二子则是镇国将军明靖玕,虽然身上没有爵位,却担着从二品将军的衔儿,他常年驻扎在甘肃一带,故而比起驻守山西的英国公,看起来到更加英武些。
四子明靖珅乃是庶出,虽然是明老夫人一手带大,但却并未走武职,如今在江南担着学政的差事。气度儒雅,坐在明家一众武将中,气质颇为出挑。
许是道不同的缘故,四老爷明靖珅和四夫人杨氏并不怎么善言,叙旧的时候虽然热络,却并不多言,多半是在倾听。
明家好久没有这般聚齐过来,身为明家唯一的女儿,明绮自然备受瞩目。许是因着西北的风沙,明绮肤色略略发小麦色,与京中娇养的这些贵族小姐不同,她倒是颇有一种北地胭脂的英气。
明老夫人上次见明绮时,她才不过十岁,还是个小豆丁,一转眼却成了将要及笄的大姑娘了,明绮凑在明老夫人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一时间,屋内颇为和乐。
这一世,云彦芷与众人都是第一次相见,两房都为她准备了礼物。二夫人谢氏拉这云彦芷,笑道:瞧瞧,我可好久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了!早就听说永昌伯府出美人,如今一看这哪里是标致,分明和仙女儿下凡一样。怪不得阿寄见了你后,硬是要去求圣旨,娶了回去呢!她又扭头,对着明绮道,多和你五婶学一学,别整天和只野猴子似地上蹿下跳。都快要及笄的姑娘了,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谢氏快言快语,性子爽朗,云彦芷却突然想到了彭氏见她的时候说的话。
咱们京城里,永昌伯府的小姐们最是标志,今日一见,这哪里只是标志,分明都是天仙下凡来的。
几乎分毫未差。
怪不得,前世的时候,这两个人能针尖对麦芒似的掐起来。
明绮笑着和明老夫人撒娇道:祖母您看我娘,看到五婶婶,就开始嫌弃我了!
堂内众人,不由得都是哈哈大笑。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娘说的对呢,你也是时候该收收心了,再过一年就要做别人的媳妇了!
明绮脸上一红,扭捏了两句,众人见她那副小女儿的模样,又是一笑。
大年夜的好时候,明家众人齐聚一堂,从年纪最小的敖哥,到年纪最大的明老夫人,众人一一饮过了屠苏酒,彭氏便笑着道:今年好不容易的,咱们明家算是聚齐了一回,五弟又成了家,家中添了人口。大家何不一起举个杯,庆贺一下呢?
众人忙举起酒杯互相庆贺,一饮而尽。这次酒桌上没有外人,故而并未男女分席而坐,一家四房,浩浩荡荡二十多口人,皆是坐在一张极大的圆桌上。
二夫人谢氏将酒杯放下,笑道:可不是,难得咱们家能聚的像今天这样,只可惜了泽效,大过年的,一个人还要在西北苦寒之地孤零零的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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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言一出,云彦芷一眼便看到四夫人杨氏一下就挺直了腰板,进入了紧急状态中。
坐在主位上的英国公,亦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彭氏一眼,面容上颇有不赞成。
云彦芷将刚刚谢氏的话又回味了一番,方琢磨出了言外之意,她这是挤兑彭氏不关心明泽效,明明没有聚齐,却偏偏说人齐了。
果不其然,彭氏的面色马上就变了,忙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道:瞧我,话都说错了。明明前日我刚托人给泽效捎了东西过去,竟然忘了!
她这么一说,倒像是在标榜自己对明泽效多好一样。
谢氏闻言,还要再说什么,却听得坐在她身边的二老爷咳嗽了一声,她便悻悻地闭住了嘴。
还是四夫人杨氏反应最快,见席上尴尬,忙笑着打圆场道:大嫂要管着整个英国公府,又要照顾母亲,一时说错话也是有的。不如自罚一杯可好?
彭氏见杨氏相帮,忙笑道:好好好,我自罚一杯。
此事便这般揭过去不提了。
守完了岁,回到阔云堂,陪着云彦芷一起去守岁的雨晴道:唉,妯娌当真是前世的仇人,二夫人和大夫人真是寸步不让,丁点的事都能掐起来。
云彦芷点了点头,雨晴又道:不过我瞧着,四夫人倒是个和稀泥的主儿,两不相帮的样子。
云彦芷点了点头,前世的时候,杨氏便是个隔岸观火的样子,你闹任你闹,我自屹然不动。
明靖珩恰好从净室出来,听到她们主仆二人的谈话,便笑道:这是自然的,大嫂二嫂都性子强势,四嫂若不在中间和一和稀泥,咱们明家早就闹翻天了。
云彦芷点头表示认同,雨晴嘴快,又问明靖珩道:可是五爷,二夫人一看便是个爽快泼辣的性子啊,为什么会和大夫人顶上呢?
明靖珩本来不想答这件事,但见云彦芷亦是抬头看着他,十分期待的样子,他方道:大嫂是泽效的继母,继母本就难当,二嫂又是个直爽的性子。
云彦芷挑了挑眉,自动将他这句话给领会明白了。
莫非谢氏看彭氏不顺眼,处处找彭氏的茬,竟是在为明泽效打抱不平?
明靖珩见她仍是有些不解,便道:泽效七岁的时候,便去了边疆随军,那个时候他不是住在于老将军家里,便是住在二婶家,二婶一贯视他如亲子的。
明靖珩似是在追忆什么,又道:二嫂的脾气就是这样,她在谢家的时候,被娇宠惯了,嫁过来以后,二叔又宠着她,便养成了她那种看什么不顺眼便要说一说的性子。其实这次二嫂已经算是忍着了,往常的时候,她们两个常常连面子上的平和都维持不住,还互相讥讽呢。
云彦芷淡淡一笑,这两人吵架前世的时候她亦是见识过的,当时谢氏的那份风范,实在是令人羡慕又咋舌。
明靖珩笑道:如今二嫂想给阿绮在京中找一门亲事,定然是要求着大嫂的,他今次已然收敛很多了。要不然,这两个人还不闹翻天了。
云彦芷叹了口气,突然想到她的阿绫,顿时心如刀割,良久方道:做母亲的大多都不容易。
许是她的神态太过悲伤,明靖珩定神看了她一会,方道: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这一夜,云彦芷睡得仍是极为不踏实。她梦见前世的时候,她刚刚生出阿绫,整个人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好。
而阿绫却并非是个婴儿,却是三四岁她最后一次见她时的大小。她刚刚抱住阿绫,便听得怀中的小女孩开口冷冷问道。
娘,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东西,你为什么不要我!
梦中她拼命地和阿绮解释。
娘不是不要你,是娘没本事护着你,你生下来亦是受苦,又何苦再将你绕进来?而阿绫却是冷笑,挑着那双与明靖珩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看着她:你根本不是为了我,你是不想要我爹爹!也不想要我!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演!你吃那个药就是为了能够毫无留念的离开!你根本不愿意我牵绊住你!
她哭着抱住阿绫,嘴上虽然解释着,但她心中却是明白的。
阿绫说的是对的,她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不配成为母亲。
这一世,她为了自己,而拒绝了阿绫的到来。
她罪该万死。
无论她如何解释,梦中阿绫仍是冷冷的表情,她终于听得不耐烦了,扭头便想要离开。
云彦芷一把抱住她,阿绫的身影却化作了无数的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散落在地面上,铺满了她一身。
云彦芷挣扎地睁开双眼,头顶的银薰球闪着微弱的光。她突然想起前世她死的时候,头顶挂着的,也是这个熏球。
一切的一切,都在循环往复。
她摸了摸枕下压着的那个小小的瓷瓶,借着月光,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褐色药丸。
笔尖凑近闻得时候,还能嗅到药丸那苦涩的香气。
她将那两粒药丸咽入口中。
阿绫,是娘对不起你,但是,前世的事情,我是真的,再也不想重复一遍了。
对不起。
第133章 闺心
年节上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初二回过娘家后,亲朋好友陆陆续续地上门拜年,待一个个的应付完后,便到了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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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早上,云彦芷一早便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声给闹得睡不着了,只是她这些日子应付各家客人太过疲劳便翻了个身,又接着迷糊了过去。
初五,俗称破五,在上京这个地方,每到初五,便要放一挂鞭炮。故而,这一天,就算是宫中的皇帝都别想有好觉睡。
云彦芷最终也还是醒了。
明靖珩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串鞭炮来,将她从床上软磨硬泡的给哄了起来。寒风瑟瑟,冰天雪地中,云彦芷便裹着一件明紫色的披风,迷迷糊糊地陪明靖珩放完了这一挂鞭炮。
回房之后,却仍是睡不着了。
初五这一日,明云两个有着通家之好的世家,女眷素来是要相互拜访的。往常来说,这一日她本是应当早起来等待家人上门拜访的。
可如今何氏的三年孝期未过,云昌衡还在丁忧之中,故而这一次,只能是明家前去云家了。
用完了早饭,待云彦芷同明靖珩走出明家的东角门的时候,门外已然浩浩荡荡的停了五六辆马车,只待人齐全了便可离开。
到了云家,刚好是巳正的时候,云昌衡仍有热孝在身,这次来的又都是女眷,故而只能是徐氏出来接待她们了。
徐氏的面色极好,如今云彦芙和云彦蕖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云彦芷和明靖珩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自然越发的平心静气。
徐氏与谢氏、杨氏亦是许久未见,一时间众人皆是打起了招呼,屋内好不热闹。明绮性子开朗,又与云彦芙云彦蕖年纪相仿,一时间几人倒亦是聊得火热。
丫鬟们一一送了茶点上来,除了明靖珩之外,屋内尽是女子。年纪稍长的,如徐氏和谢氏,聊得便是家长里短;如明绮、云彦芙等人,则聊起了胭脂水粉。
明靖珩挠了挠头,凑在云彦芷身边,只听得明绮笑着问云彦茉道:我刚到上京,倒觉得这里的姑娘们打扮比西北要新奇许多,也不知哪里能买到时行的胭脂水粉?
这些青春年少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对胭脂水粉、首饰衣裳感兴趣的呢?云彦芙双眼放光,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般,如数家珍一般拉着明绮说起了上京几家好的店铺。
几个姑娘倒是说的开心了,只明靖珩听得昏昏欲睡。
自打嫁人后,云彦芷只觉得自己每天的日子像是在打仗一般,每日里管理阔云堂、与彭氏斗法,逗明老夫人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去搭理那些?听着两个妹妹说起这些事,她倒也是渐渐来了兴趣。
看着三个未嫁人的姑娘言笑晏晏,无忧无虑的样子,云彦芷不由得在心下感叹,怪不得人说女子嫁人后变成了死气沉沉、精于算计的鱼眼珠子。
并非是因着这些女子不愿,而是因为要日日环绕在儿女夫婿、公婆妯娌身边,尽让别人都开心了,却没能让自己开心。
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明靖珩越发觉得无聊,女人的话题从胭脂水粉转到了衣裳布料上,明靖珩仔细瞧了半天,却没看出来云彦芙身上的粉蓝色雪缎和云彦蕖身上的水蓝色珠光绫有什么区别。
怎么看都是一样的,他叹了口气,与其让他分辨这个,还不如让他去打仗。
一时间,他竟是有些想念广州海边的那些倭寇了。
至少他们身上穿的盔甲是精钢做的还是炼铁打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扯了扯云彦芷的袖子,云彦芷却听得正入神,被他骤然打断,只得无奈地问他:五爷有什么事吗?
明靖珩看到自己的小姨子们和侄女都没看向他,便对云彦芷做了个口型:能换个话题吗?
云彦芷有些无奈,轻声做了口型回他:再等会儿。
明靖珩做装死状。
过了一会,正拼命地想脱身借口的明靖珩突然想到自己进门了这么久,却还没有去拜访岳父大人,便笑着打断了四个女人,道:我突然想到还没去见过岳父大人,你们先聊着,我去同岳父打个招呼。
明靖珩在这边,几个女人亦是觉得聊得不大尽兴,毕竟有些话是不能让男子听到的。几人愉快的目送明靖珩离开,又聊起了今日上京女孩子之中极流行的刺绣花样。
明绮对女红不感兴趣,但花纹式样却是她极喜欢的,她便笑着道:祖母前几日赏了我一匹缂丝八宝锦,是桃红的颜色,我正发愁做什么呢。做袄子上身呢,又嫌俗气;做裙子呢,又觉得没能搭的褃子,求几位好姐姐,你们给我拿个主意吧?
云彦芷回想起那匹八宝锦,桃红的颜色虽然热闹,却不俗艳,只是太出挑,不好搭的出彩。
她笑了笑,道:这段时候上京尚古,倒是又时兴起了从前的十二幅襦裙,不如拿那个做个上襦,或是腰封,搭上浅色的衣裙,到了夏天定然适合。
明绮原本一直觉得云彦芷性子太闷,聊不到一起去,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星星眼地看着她:五婶,你可真是会穿!
到了用饭的时候,众人方略停了停聊天,徐氏眼尖,见明靖珩不在云彦芷身边,便问她道:靖珩可是更衣去了?
云彦芷方道:五爷见父亲去了。
明老夫人有些惊讶,明靖珩去寻云昌衡的时候,是同她们打过招呼的:怎么去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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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绮眼珠子转了转,玩笑道:五叔准是觉得听咱们一群女人胭脂来,水粉去,没有意思,他估计巴不得不回来呢!
众人闻言,回忆起刚刚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大笑,徐氏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倒也是难为了五爷,若是我家老爷,估计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
众人又是捧场的哈哈大笑,徐氏看了一眼屋角的西洋座钟,道:快到了用饭的时候了,不如我派人去寻靖珩回来?
明老夫人点了点头,明绮却道:听闻五婶婶娘家的抱朴园是上京名园之一,今日咱们匆忙,能不能带我稍微的转悠一下?
这话本是有些失礼的,但她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性子娇憨,又是客人,徐氏忙答应下来,又唤了云彦芙、云彦蕖两姐妹作陪。三人同行,顺便把在积琼院拜见岳父的明靖珩叫回来。
剩下的众人上了席,饭菜流水般一一端了上来,谁知过了饭点,明绮等人却还是没有回来,云彦芷有些担心,便道:莫不是贪玩,忘了回来?
徐氏亦是有些忧心,她叫女儿们带明绮去逛园子,若是出了岔子,又如何能和明老夫人与谢氏交代呢?
正准备派丫鬟去找的时候,屋外丫鬟们打了厚厚的毡帘,通报道:明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回来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明绮坐到了谢氏身边,谢氏责怪她道:怎么又淘气了?可是贪看风景忘了时间?
明绮却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她的面颊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刚刚在外面冻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敷衍了母亲几句,便匆匆落座吃饭了。
而坐在云彦芷身边的云彦芙、云彦蕖也明显的有些心神不定。似是有些惧怕,又有些高兴的样子。
吃完了午饭,云彦芷又去见过了云昌衡,方才回了绿猗堂。
绿猗堂中,云彦芙三姐妹正坐在一旁等着她,云彦芷见明靖珩不在,便屏退了下人,问道:说罢,你们在爹爹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回来一个个的都心不在焉的?
云彦芙云彦蕖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写着一种类似于还是被发现了的心情。
支支吾吾的,云彦芙开了口:二姐姐,四表哥前些日子不是同姐夫一起去广东打仗了吗?军营那边年节短,四表哥今日恰好带着外祖母给准备的东西来拜见父亲。结果正好撞见了绮姐儿。
她说的极简单,但云彦芷却是听得分明,两个人都是未婚男女,一个待嫁,一个未娶,特意说出这句话,已经有了许多额外的意思了。
她有些无奈,先不说礼教和世俗。徐冠桥的年纪比她还大两岁,如今已经有二十了,但配明绮,还是太大了些。
而且,纵然徐冠桥如今有了军功傍身,前程光明,但他毕竟是出身商贾之家。而像明家这般的上京贵族,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些商人。
当年徐氏还是云家上门求娶的呢,不也受了那么多的揉磨拿捏?
更可况,徐氏嫁的是云昌衡,当年云昌衡只是永昌伯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俗话说,低门取妇,高门嫁女。明家的地位本就比云家要高上不少。
再说了,明绮可是明家下一辈中,唯一的女孩,明老夫人和二房的掌上明珠。
纵然徐冠桥前途大好,也不可能入得了谢氏的眼的。
云彦芷叹了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表哥可是做了什么逾矩的事?
云彦芙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进去的时候,表哥恰好和姐夫、父亲说到西北的局势。绮姐儿见说的是她父亲那边的事,便站在外面听了一会,直赞表哥厉害,看的分明。
后来表哥出门,我们便打了个照面,绮姐儿看到他愣了一下,便问我们那是谁,我们如实相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表示,他作为一个直男,决定在妹子们讨论口红色号前推=退出群聊
第134章 愿望
明家众人在云府待了大半天,便回去了。离开的时候,云彦芷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一脸春色的明绮,只觉得心中害怕。
上了马车,明靖珩见她一脸心事忡忡的样子,便笑着道:你担心什么,个人有各人的缘法。
云彦芷倒是没料到明绮这事他亦是知道,她眉头略皱:五爷也知道绮姐儿今天的事吗?
明靖珩笑了笑,道:门外站着三个大活人,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
见她仍是眉头不展,明靖珩知她担心,又笑道:你莫要一个劲儿的穷担心了,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哪有那么简单就非他不嫁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是丝毫忘了自己对眼前人,也是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的事了。
云彦芷的心被他这句简单粗暴的话给稍稍的安抚了一下,谁知明靖珩却是丝毫没有自觉地又加了一句:再说了,就算真的非他不嫁了,我觉得也不错,冠桥又不是什么差劲的人,我倒是觉得是个可以托付的良人,阿绮嫁过去挺好的。
他一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顾忌。自打前世的时候,云彦芷便总结出了一条同明靖珩相处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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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说的话,只捡自己想要相信的听,其他的权当做耳边风就行。
而这一次,显然明靖珩说的话又不靠谱了一次。从云家回来后的第二日,明绮便提了一匹好料子去了阔云堂,说话含含糊糊、躲躲闪闪的向她打听起了徐冠桥的事。
纵然她的心思让人一眼便能看到底,云彦芷也只得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的和她聊起了徐冠桥。
那是我的四表哥,比我要年长上两岁,今年也二十有一了。
明绮听到他的年龄后,绞了绞手中的帕子,含蓄地道:只比我五叔小一岁呢,我五叔成亲晚,不知道上京这边的男子都是如此,还是
云彦芷在心中叹了口气,小姑娘不会说话,心思极好猜。
她不就是想要打听徐冠桥有没有成亲吗?
云彦芷只装作听不懂,道:那倒不是,我和五爷,若不是当初出了一场战事,也不会这么晚才成亲。
明绮又拐弯抹角地问道:那天津卫那边的风俗和上京一不一样?
云彦芷皱着眉头,看着她良久,看的明绮都有些心虚的时候,云彦芷方静静地开口了:
我的外祖家,是天津卫的富商徐家。徐家世代从商,未曾有人入仕。他在家中行四,上头有三个哥哥,他是徐家唯一一个从武的。
云彦芷的潜台词十分明白,士农工商,商是摆在最下面的。徐家虽然富庶,但是,影响力却仅止于商贾之间,对徐冠桥的未来,可谓是毫无益处的。
更何况,徐冠桥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对于一个大家族的公子而言,太多兄弟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绮并不傻,她虽然单纯,却并不蠢,良久,她方才对云彦芷道谢:五婶婶,谢谢你。
云彦芷笑着点了点头,将她带来的那匹布料推了回去,送她出了门。
下午的时候,谢氏便派丫鬟给她送来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
再次见面时,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都没有再提起此事。
经过了中间的这个小插曲,这一次的年节过得极快。转眼间便到了上元节,这一日早晨众人请安的时候,明老夫人笑着对几个媳妇和儿子道:老大许久不在京中,今年倒是可以好好陪陪你媳妇。老二老四你们都是多年没回来过了,倒也是可以带上媳妇出去再感受一番。
最后,她又笑着对云彦芷和明靖珩道:阿寄阿芷你们两个也算是新婚燕尔,小夫妻两个今日一块出去转一转,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屋内顿时哄堂大笑,纵然是明靖珩这般的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的红了红。
既然有了明老夫人的首肯,各房便不再拘在明府里。明靖珩亦是极为高兴,拉了云彦芷回了阔云堂,只待云彦芷梳妆打扮完,便出门去。
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云彦芷却是不大高兴。
纵然这段日子两个人相处的不错,但是她始终不愿意,和他靠的太近。
从前的时候,明靖珩大多忙忙碌碌的,不是在太子身边议事,便是在五军都督府忙前忙后。一日中,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时辰。
云彦芷倒是觉得,这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刚刚好。她能做出恰到好处的热情,不至于相看两厌;也能让她每日又足够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处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若是相处的时间再多一些,她真怕明靖珩会早早地如前世般对她失去兴趣,连这场恩爱夫妻的戏都不愿和她演了。
她清楚的紧,明靖珩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定性。前世的时候,他对她与其说是喜爱,不若说是一时因皮囊而产生的新鲜感。
而新鲜感消失时,他便对她弃如敝履了。若他真对她又一丝的感情的话,前世也不会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关进阔云堂,整整五年弃之不理了。
与云彦芷的想法不同,明靖珩似乎对这一个多时辰的相处时间很不满意。
故而明老夫人让他带着云彦芷出去的时候,他是极兴奋的。
雨晴给云彦芷细细的上了妆,又盘好了头发。雪霁从侧件寻了件秋香色的缠枝海棠纹披风出来,正想给她披上时,却被一旁的明靖珩接了过去。
明靖珩站在云彦芷面前,他个子高,手臂也比起女子要长上不少,将那披风抖开后,便围在了她身上。
披风的兜帽上镶着乌黑的水獭毛,衬得云彦芷的肤色如玉一般洁白。他的手指从那些细微的毛发中穿过,细细地给她打好了领口处的结。
身边站着的雨晴和雪霁都在微笑,只云彦芷垂下头,将眼底的那一丝讽刺遮掩住。
明靖珩给她穿好了衣服,手便顺势滑落下来,去牵她的。
云彦芷本能的闪躲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管住了自己,任由他将自己的手遮盖住。
上了马车,明靖珩方笑道:阿芷,你记不记得,四年前,咱们在棋盘街的月老庙那边凑巧地碰到过一次?
云彦芷低下头,怎么会不记得?那一次她不光遇见了明靖珩,还拿到了汇通对自己的谶言。
而且,她还碰见了他啊。
又怎会不记得呢?
明靖珩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笑去捏她的鼻子:你个没良心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天你穿的是件明紫色的披风,兜帽上镶着一圈白色的出锋毛。你一直戴着帽子,直到到了月老庙,方才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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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又如何能记得几年前自己的穿着?不过她的确曾经有过一件这样的披风,在前年的时候,因着不实行了,徐氏才给改了。
若他真的记得,说不定,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云彦芷笑了笑,只是道:五爷记性真好。
明靖珩却是笑着道:我又不是什么都记得的。
马车停在了棋盘街的一头,通往月老庙的街道仍是人山人海的,明靖珩拉着云彦芷下了车,吓她道:你可要拉紧我,前年这里可是踩死过人的!若是抓不紧我不小心摔倒了,那可就完了!
和前世如出一辙的话,云彦芷笑了笑,没说什么。
明靖珩见她并没有被自己的话吓到,只得笑着啧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走进了人群中。
一路挤挤攘攘,方才走到了月老庙的门口,院内皆是来求姻缘的年轻男女,明靖珩对这些显然不大懂。云彦芷也无意于做这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便有了去意。
明靖珩却是满面的严肃,研究了一会众人都在做什么后,便随大流的去寻了红绸过来。
云彦芷是记得这个习俗的,在红绸上写下愿望,再系在树上。据说,系的越高,就越有实现的可能。
当年陈沁雪亦是兴冲冲地拉着自己写过一条。
明靖珩弯腰在红绸上写着什么,写完后,又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扭头见云彦芷站在一旁,便招手让她过来。
周围写这些红绸的大多是青春少女,少见男子做这个的,明靖珩写这个,已然是引起了周围一群人的注意。
可他却丝毫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对云彦芷道:阿芷,该你了。
对于他,云彦芷是无欲无求的,她只觉得这件事极是无趣,便摇了摇头道:我便算了,您若有什么愿望,写下便是。
何必浪费时间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呢?
明靖珩却是连拉带拽的把她拉了过来,道:这是我写给咱们的,你怎么能不写呢?又将笔塞到了她手中,你写吧,我保证不看你的。
云彦芷无奈,只得俯身下去。
那红绸上,留下的是他的一句话。
寄心海上云,千里常相见。
下面写是他名字。
云彦芷匆匆写了几个字,便交给了明靖珩,目送他去挂那红绸。
他生的高大,挂的位置自然也高上许多。
将红绸放在树枝上,明靖珩突然生出了好奇心,偷偷的看了一眼,云彦芷写下的话。
然而那红绸上,却没有多余的愿望,只多了她的名字。
云彦芷,三个字,端端正正,摆在他的名字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了哈哈
第135章 花灯
从月老祠出来后,明靖珩径直拉着云彦芷穿过了人群,回到了棋盘街另一头。
回家的时候,时辰尚早。成双成对的少年男女向棋盘街走来,花灯的光彩映着一张张笑靥如花,良辰美景,不过如此。
他们的马车大概是人群之中唯一离开这条街的了。
明靖珩似是累了,一路上都极为安静,只是闭着双眼靠在马车壁上假寐。云彦芷掀起马车帘子一角,树上、房檐上皆扎满了灯笼,火树银花般,远处有大朵的烟花升上天空。
明靖珩却是睁开了双眼,静静地偏过头去看她,眼中却没有一贯的笑意,复杂中又带着些淡淡的失望。
从喧嚣之处离开,马车驶进明家所在的小巷,一片片庄严气派的宅院将外间的热闹甩的丝毫不剩,只余下僻静和清冷。
云彦芷突然生出一种惆怅之感,便将马车帘子放下了。
在她放下车帘的那一刻,明靖珩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眼睛缓缓的闭上了。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停下,云彦芷方摇了摇明靖珩的胳膊,道:五爷,到家了。
今日明家的主子们都不在家中,明老夫人亦是给下人们轮流放了假。明明是热闹非凡的上元,堂堂的英国公府却是一派冷清。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过翠微山,一片寂静,园子中黑漆漆的,只剩小路边的孤灯半映着残雪。
然而,走到阔云堂前,却见一片柔和的光亮。星星点点的,这个院落似是被层层叠叠的光晕托于掌上,恍若深海中那一点明珠,发着温暖柔和的光。
云彦芷走进了看,才发现院子内外,房檐下,树枝上,竟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而地上,却摆满了各色盛开的海棠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1。
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喻。云彦芷缓步走进院门内,明靖珩跟在她的身后,她站在青石阶上,驻足看了许久,方转过身去,向着明靖珩微微一笑。
谢谢您,我很喜欢。
明靖珩本是满心的委屈和失望,然而得了她这一句话,却突然的欢喜起来。
她不是一向如此吗?性子慢热,不善于表达自己。
没关系,她如果一直这么害羞,那她便站在原地,等着他上前一步便好了。
为了她,他可以去做那个付出多一点的,要求却少一点的。
他笑着道:我今年去广州剿匪,听说那里没有上元灯会,却有着赏花观景的习俗。我这个人一向贪得无厌,想让你同时把两种美景都赏了,便叫他们将花圃中海棠都搬了来,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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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俯下身子去触碰海棠的花瓣,娇嫩却又脆弱,手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么一折腾,只怕这些花又要让花匠们伤神许久了。
她将手指收了回来,笑道:多谢您还想着我。不过如今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将这些花收进去吧。
她的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明明是站在一片柔和的灯火之中,她的笑容却似是没有一丝温度,程式化,毫无喜悦。
明靖珩只觉得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的心又再一次冰冷了下来,他轻声问道:阿芷,你是不是不喜欢?
云彦芷轻轻一愣,她又要如何喜欢呢?
前世的时候,她刚刚被关起来的第一年上元,明家亦是这般,张灯结彩,他却是送了旁人一树的花灯和一地的繁花。
而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似乎在对着冒着黑烟的劣碳,默默哭泣。哭的不止是他,还有阿绫,她视若珍宝却留不住的阿绫。
如今一切重演,只是阵仗小了,看花灯的人从兰芝变成了自己。
他又要她如何能欢喜?
她将面上的微笑挤得更加深些,对他道:火树银花,又有繁花似锦,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呢?我又怎么能免俗?只是,今天逛的有些累了,又心疼这些花儿,怕它们提早凋零,才这么说罢了。
明靖珩看着她的笑容却是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来,从前她在云家的时候,和陈沁雪一起玩笑的时候,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会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但那酒窝生的极浅,只有她极开怀的时候,才能看得见。
而如今,她虽然亦是极力笑着的,但眼底却是殊无笑意。
唇边,自然也没有那一点酒窝。
他突然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她像是暮春时节的溪水,看上去极是清浅,然而只有触碰到的时候,才发现是凉的。
她实在太难接近,她所展示给他的,似乎永远只是平静完美的表象,每当他想要进一步时,触碰她的内心时,她总会将自己藏的好好的,不着痕迹地躲开。
就好像那些传说中的画皮,精致如画,却毫无生气。
他叹了口气,道:好。说罢便转身去唤院子里使唤的粗使婆子。
云彦芷进了屋子,倚着窗子做针线,雕花轩窗上嵌着明瓦,屋外婆子们搬东西的身影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院子里并不安静,婆子们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
云彦芷虽然听不到,但也能猜个大概,左右不过是说她不知好歹,枉顾明靖珩的一片心思,借着他的宠爱肆意拿捏。
她知道,今晚自己的戏已经演砸了。明靖珩看向她的表情中也多了失望,可是,她实在是无法对着这与前世完全重叠的一幕,露出毫无破绽的笑容。
她的针扎在大朵的瑞兽纹上,狰狞的兽首露出尖锐的獠牙,祥云踩在脚下,又是气派,又是令人生畏。
将兽的眼珠用金线点亮,云彦芷在荷包的反面打了结,将这只鸦青色的荷包完了工。
明她透过明瓦,看到西厢的灯还亮着,那是明靖珩的书房。不过自从她嫁进门后,他便很少再去了。
云彦芷手中捏着那只荷包,不管怎样,她不能让他现在便对她失了兴趣,至少,不能让他看出她对他的厌恶。她还要留在这个明家整整两年,没有他的支持,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云彦芷披上披风,屋外竟是下起了雪珠子,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如霜一般,粘在地上。
西厢房没有生地龙,云彦芷进门,便打了个寒噤,她绕过花梨木的博古架,轻轻的扣了扣一旁的隔断。
明靖珩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轻轻的,有些闷,不似他一贯的神采飞扬。
进来。
云彦芷拿着那只荷包走了进去,明靖珩抬头看到是她,忙站起身,问道:这屋子冷,你怎么过来了?
云彦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笑了笑,道:不碍事的,妾身哪有那么娇弱。她瞥了一眼书桌,见桌子上放的是一张大周朝的疆域图,便将那荷包放到桌子上,轻声道:五爷既然在忙公务,妾身就不多做打搅了。前些天整理您的冬衣时发现您带着的荷包旧了,这荷包是我这几日抽空绣的,你且看看,可还能入得了眼?
那荷包用的是鸦青色的雪缎,上面绣着瑞兽,兽首狰狞,活灵活现,看得出来,极是下了一番功夫。
他只觉得,这一夜自己的心情就仿佛被她攥在手中随意搓揉一般,喜乐是因她,哀怒也是因她。
他突然觉得自己极可悲,不过是一个荷包,就能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他将那荷包放在手中摩挲了良久,面上表情极复杂。
半晌,云彦芷方小心翼翼地道:五爷若是不喜欢,妾身便再给您重做一个。
明靖珩见她略带着惶恐的表情,却是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地问:阿芷,为什么给我绣的是瑞兽纹?
云彦芷不奈他竟是问出这么一句不招边际的话,愣了一下,方才回道:五爷刚刚生了正四品,妾身便想着给您绣一个威武些的,戴在身上也好看。
明靖珩叹了口气,手中攥着那荷包,却是将她突然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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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刚从外面进来,她的身体有些发凉,披风上嵌着的黑貂毛粘上了细小的雪珠子,蹭在他的面颊上,有些细微的寒意。
别给我绣瑞兽纹的了阿芷,给我绣个鸳鸯的,我保证天天戴在身上。
云彦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舒了一口气,她面上的表情明明是平淡的,声音却是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知道了。
明靖珩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罢了,都由她吧。他的心既然已经没法从她的身上收回来,便抛出去,满满的放在她的手上。
他捧出满满的真心来,她纵然再绝情,也会给他一些回顾的吧。
云彦芷轻声问道:今天花灯的事是妾身不好,辜负了您的一片用心
他却是打断了她,只是臂上用力,将她抱得更紧:没关系。
云彦芷在他耳畔轻声笑了笑,松开放在他腰上的手,柔声道:那妾身给您戴上吧。
明靖珩却是没松开她,只是略带委屈的道:不要。等你绣好了鸳鸯的,我再换。
云彦芷有些无奈,却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声音中略带了些哄劝:好。
屋内烛光摇曳,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明靖珩拍了拍云彦芷的背,将她放开,道:这里太冷,我们回去。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焦急的声音。
五弟,五弟妹,你们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嘤嘤嘤,祝自己好运
第136章 走水
竟是二夫人谢氏的声音。
明靖珩面上满满的都是委屈,云彦芷却是轻声笑了一下,迎了出去,道:在,二嫂可有什么事吗?
谢氏听到他们应答,便走进了西厢房,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道:我听说今晚你们去了月老祠,不知你们可曾见到绮姐儿了?
云彦芷闻言,便是一愣,她细细回想了一番,方道:我们的确是去了月老祠,但并没见到绮姐儿。
家谢氏面色越发焦急起来,明靖珩忙引她坐到了自己书案后的椅子上,又给她递了一杯热茶,道:上元的月老祠什么样子,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个个人都看到。阿绮说不定就是一时贪玩,晃荡的晚了些,一会说不定就回来了。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今日早上我见到阿绮的时候,她和我说并不打算去月老祠,倒是对神木厂大街边上那个茶楼极是感兴趣。
听他这么安慰,谢氏却依旧紧张,只对明靖珩道:说好的亥正便归的,如今一个时辰都过去了,阿绮一向有分寸,再怎么贪玩,也会捎个信儿回来的。她顿了顿,手抚上心口,面色有些仓惶,阿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阿绮要出事。
云彦芷听到她这句话,突然皱起了眉头。
人说母女连心,前世徐氏死于难产的时候,她正在别人家中做客,但她却记得,那一日,她心慌的厉害。
云彦芷突然有些慌神,正打算劝说明靖珩时,只见明靖珩眉头紧皱,道:二嫂,我这就召集家中的下人,去寻阿绮,你且在家中等着我的消息。
说罢,他便披上披风出门去了。
明靖珩走后,谢氏依旧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云彦芷扶着她去了阔云堂的正堂等消息。
谢氏心中焦虑,不由得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
云彦芷看着她,心中努力的回想前世里明绮的人生。
她与明绮虽然不相熟,但明绮毕竟是明家的心肝宝贝,前世明绮一直极为顺遂。无论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是出嫁做媳妇的日子,她背靠英国公、镇国将军和永宁侯三座大山,日子都过得极为滋润。
至少前世的时候,是绝没有发生过明绮走失这种事的。
她又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谢氏,心中叹了口气,纵然她知道这些又如何?她总不可能将自己想到的原原本本告诉谢氏。
云彦芷不由得往窗外看去,明靖珩的书房窗子上贴的是西洋的珀黎,明晃晃的,能清楚的看到屋外的景象。
这一看,云彦芷方才吓了一跳,只见窗子那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云彦芷忙招徕了外间伺候的丫鬟,问她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可是哪里走水了?
那丫鬟亦是一头雾水,道:奴婢也不大清楚,但夫人放心,定然不是咱们府上走水了。
云彦芷自然也是晓得的,走水的肯定不可能是明府。若是明府走水了,她们又怎么可能坐在这里等消息?
她前世死于大火,听到这消息,心中不由得一紧。她忙走出房门,看了看那火光的方向。
那火光虽大,但离她们却是极远的,云彦芷敢放下心来,突然想起一事,猛地抬起头。
那个方向,不就是神木厂大街的方向吗?
谢氏随着她走出门来,看到那处的火光,顿时面色煞白,云彦芷忙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赶快去问一问,到底是哪里走了水?一定要问清楚!
那丫鬟急匆匆地跑走了,云彦芷又安慰谢氏道:二嫂,咱们连到底是哪里走水了都不知道,您莫要多想,我先扶您去屋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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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抓住她的手,稳住心神点了点头,道:好。
然而两人刚刚坐定,那个问话的丫鬟便跑回来了,向她们通秉道:奴婢打听清楚了,走水的是神木厂大街边上一家茶馆,火势极大,周边好几家店都烧了起来,五城兵马司都到那边了!
谢氏闻言,猛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声音颤抖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失火了?
云彦芷见她方寸大乱,忙握住她的手,道:二嫂,阿绮不一定在里面,您别着急!
谢氏的手颤抖起来,良久,她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了自己颤抖的手臂,对她道:你说的对,她不一定在里面。
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喃喃自语一般:一定不会出事的,这孩子从小运道就好,一定没事。
她似是自我催眠一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云彦芷似是被她感染,亦是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通报声,来人却是明靖珩的小厮明广,他进门后,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对谢氏和云彦芷道:两位夫人想必已经知道神木厂大街上茶楼失火的事了!五爷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一询问了目前救出来的人,都说没见过大姑娘。
谢氏这才略略放下了心,但随即又害怕起来。茶楼的人那么多,说不定明绮真的在里面只是这些都没见到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顺着这条路想下去,若是这般,只怕她真的要方寸大乱了。
云彦芷皱着眉问道:五爷呢?
明广忙道:五爷说,他带了一部分人去寻大姑娘,留了些人在原地等消息。请两位夫人勿慌,若是再有消息,他会派人来告知。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广还要去寻明靖珩,忙出门去了。
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眼见着谢氏几乎要冲出门外,突然外间有丫鬟通秉: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谢氏猛地站起身来,只见屋外走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女,衣服上满是火燎的痕迹,只身上披了件男子的大氅。
不是明绮又是谁?
明绮见到谢氏,忙哭着跑进母亲的怀抱里,道:娘!吓死我了!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谢氏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母女两个发泄了片刻,云彦芷方安慰二人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吩咐下人带狼狈的明绮下去洗漱更衣去了,自己则坐在一旁与谢氏说话。
谢氏接过她递来的手帕,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让弟妹见笑了。
云彦芷却是体谅的笑了笑:人之常情,我理解的。
谢氏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啊呀!还没来得及去和二爷和阿寄报个平安,让他们莫要找了!
云彦芷却是笑着道:我已经说过了,二嫂莫要担心。
谢氏心中不免感激她的细心体贴,不多时,明绮收拾好了,二人准备离开时,谢氏突然注意到了明绮披回来的那件男式的大氅。
她指着那衣服问明绮:可是有人救了你会来?
明绮咬了咬牙,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云彦芷却是细细盯着那大氅看了许久。
为什么那衣服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谢氏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又波澜起来:谁送你回来的?
明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云彦芷,轻声道:是徐家的四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在太累,欠的字数下次补上
第137章 清誉
谢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不由得看了站在一旁的云彦芷一眼。
云彦芷面上的震惊一点也不比她少,谢氏又问明绮道:可是有人看到他带你离开了?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男子有了肢体接触,纵然是迫不得已,终究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
明绮毕竟不傻,见自己的母亲变了脸色,便皱起眉头,替徐冠桥说话:他虽然救了我出来,但是并没有对我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把外套给了我,就连送我回来也是用的云府的轿子。
云彦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只听着她们母女二人说话。
谢氏见女儿的表情有些僵硬,心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毕竟,再怎么说,云彦芷也是徐冠桥的表妹。
她便对云彦芷匆匆告了别,带着一脸不高兴的明绮回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明靖珩方回了阔云堂,云彦芷一边帮他解开身上的斗篷,一边和他说起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明靖珩坐在床边,倒是听得笑了起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缘,这么大个上京城,怎么偏偏就是冠桥救了阿绮呢?
云彦芷见他一点都不发愁,反而十分高兴的样子,心中不由得越发着急起来:有缘又有什么用能不能成亲,又不是看缘分的。
她心中有气,话难免就说的尖锐了些,明靖珩却是丝毫不在意,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然不能只看缘分的。
云彦芷看他的样子,心中越发担心起来,问他道:五爷难道是要推波助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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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笑着点了点头,问她道:怎么?你觉得他们两个不配吗?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气的险些笑出来,这可是两个人一辈子的婚姻,成亲又岂止是两个人的事情?家族、门第、性格、背景一一都要考虑到,又岂能是一句看上去配不配就能决定的?
明绮如今是一门心思喜欢徐冠桥,可若是她日后不再喜欢了,接受不了作为一个商贾之家的儿媳妇该怎么办?她是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未来徐冠桥定是要依靠她的裙带关系的,若是她对这样的生活不满意了,徐冠桥又该如何自处?
她虽然不记得上一世明绮嫁的是哪一家,但好歹还是记得这一点的,她绝对没有嫁给徐冠桥。
那是她的表兄,从小视如亲兄长一般的人,她实在不愿意他陷入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地中去。
纵然心中生气,云彦芷也只是闭上了嘴,没有去反驳明靖珩。
明靖珩看了看她的脸,却是揽过她,道:我不是在随便的拉红线,而是思考过这个问题的。
你想想,冠桥是你的表兄。他一心从军,如今徐家和你们云家都无法给他提供该有的台阶。如今和平年代,他又怎么能够出人头地?
阿绮是二哥的独生女,他若是成了二哥的乘龙快婿,二哥难道不会锻炼自己这个女婿吗?
云彦芷心知他说的有理,但她心中总是害怕徐冠桥同她一样,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回家。因为婚事,无法舒心。
明靖珩笑了笑:你是担心冠桥以后在婚事上有所遗憾吗?
云彦芷没有说话,明靖珩又笑道:他是男子,况且又是胸怀大志的,建功立业尚且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拘泥于后宅之事?
云彦芷听罢后,默默地下了头。的确,男子的天空太广,不像女人,这一辈子似乎只能在后宅的一片天空里打转,一生的喜怒都从此和丈夫维系着。
大约对于他们来说,和建功立业比起来,后宅根本算不上什么吧。
明靖珩又道:况且,你也太小看阿绮了。她大大小小也算是个美人,那丫头未必就入不了冠桥的眼。我倒是觉得这两个人的性子挺合的,婚后未必会出岔子。再说了,夫妻嘛,自然是要相伴一生,互相磨合着过日子的,纵然如今有些小小的不合适,又岂知未来不会合适?
云彦芷从不知道明靖珩的口才这么好,说的她哑口无言,明靖珩笑了笑,看了一眼墙角的西洋自鸣钟,道:这事到底怎么样还是两说呢,不早啦,还是先睡吧。
因着心中挂着事情,云彦芷这一夜翻来覆去,一直未能睡好。第二日早晨,眼底又是两片熟悉的乌青。
年节过完了,明靖珩又要早早的上朝去了。用早饭的时候,他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啧了一声,叮嘱她:一会中午的时候记得歇一会。
又对站在一边随侍的云芬道:记得点上我从广州带回来的那个香,据说安神助眠极有效的。
云芬如今早就被云彦芷收拾的服服帖帖,对明靖珩的那点想法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闻言只爽快的应了下来。
而云彦芷却注定这一天中午无法睡个好觉,她刚刚沾枕,好不容易有了些睡衣的时候,便听得外面丫鬟通秉。
二夫人来了。
云彦芷瞬间精神起来,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然而转眼谢氏便来了阔云堂,不管她是怎样一个态度,她都必须打点起精神好好应付。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寒暄了一番,谢氏却颇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样子,寒暄过后,谢氏的第一句话便是
我昨晚回去和二爷商量了一番,觉得徐家的四公子不错,对这门亲事,我们是有诚意的。只是现在对他还不甚了解,不知道五弟妹能不能多告诉我们一些徐四公子的事?
云彦芷听到她这句话,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来,而谢氏却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虽说明家下人口中,这个五弟妹年纪小小却心思深沉,但如今这表情,倒是当真不像是作伪。
若是是演出来的话,那这个女孩子的心机也就太可怕了。
云彦芷心中慌乱了一刻,但她马上便定住了神。
谢氏这恐怕是在诈她的话吧?
恐怕她心中对这次茶楼起火的事情起了疑心吧。毕竟前些日子,明绮刚刚见过徐冠桥,对徐冠桥上了些心思,没隔几天,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实在是太巧了些,救明绮回来的又偏偏是徐冠桥。
如果她是谢氏,说不定也会起疑心吧?
毕竟若是阿绫遭遇了这么一连环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谁不会将靠近女儿的男人的底差的清清楚楚?
若是巧合,那边罢了;但若是有意算计,那就算赌上女儿家的清誉,也不能嫁给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云彦芷心中明白,却不点破,她只是将徐冠桥的情况又对谢氏说了一遍。
我四表哥,是天津卫徐家的第四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我外祖家是什么情况,想必您也是清楚了,虽然我三表哥有意从政,但如今还不过是个秀才。说实在的,整个徐家中,称得上入仕的,也只有我四表哥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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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表哥如今是在五军都督府供职,去年五爷去广州除倭寇的时候,他也有同行,也是立下了些战功的。
谢氏轻轻的点头,云彦芷又道:但是您也知道,我外祖家虽然富庶,绮姐儿嫁过去,一声自然是富贵逼人。但徐家并非勋贵人家,甚至连官宦之家都不算,只怕无法给四表哥仕途上太多助力,绮姐儿难免要受些委屈。
云彦芷抬起头来,对谢氏诚恳地道:其实按理说,绮姐儿看上了我四表哥,作为他的表妹,我应当是为他高兴,双手赞成这门亲事的。毕竟,有了二哥这样的泰山,他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但是,我也是咱们明家的媳妇,绮姐儿的五婶,我在这里奉劝二嫂一句,您不若再好好想一想。
谢氏不料她竟然说出这么一段话,当下便将心中对她的那些怀疑给打散了。
但是,这毕竟是关乎她女儿一生的大事。她又如何能不查个清楚?
她笑了笑,道:多谢五弟妹对我讲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二嫂在这里记下了。无论这门亲事成与不成,二嫂都打心底里感谢你。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谢氏便离开了阔云堂。
第二日,明靖珩下朝之后,便同云彦芷道:我听说,这段时间,二哥二嫂在查当日酒楼走水的事情?
云彦芷不置可否,只是问明靖珩道:五爷怎么知道?
明靖珩笑了笑,道:二嫂连永宁侯府上的人都动用了。今日谢二都没来上值,净跟着二嫂做京兆尹去了。阵仗闹得这么大,稍微有机灵些的人都知道了。
云彦芷一时无言,却听得明靖珩又道:五军都督府尽是些人精,知晓此事的人一个个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就只有冠桥一个人,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今天见着我,还问我谢二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没来呢。
云彦芷突然觉得面前的情况极是可笑,当事人一头雾水,而旁观者却尽数看的明明白白,她只得对明靖珩道:五爷还是莫要告诉表哥了,免得他想东想西的。
明靖珩笑笑,口气中充满了看热闹的兴奋感,道:我自然不会告诉他,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又过了两天,谢氏似乎终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了,二房的两尊大佛终于明白了此事并不是徐冠桥有意为之的,而的确是凑巧。
云彦芷还没来得及替徐冠桥舒一口气,二房那边又折腾出了新的花样。
谢氏打着要向徐冠桥道谢的旗号,竟是将徐冠桥请到了明家过府一叙。
云彦芷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才是真的大惊失色了一回。
原来那天谢氏对她说的话竟不是假的,二房是真真正正的在考虑招徐冠桥为东床的事情。
整个明府上下,都是一清二楚的看着徐冠桥前来拜见明二老爷,拜见明老夫人。下人们皆是用的一种看着未来姑爷的眼光在看着他,只有徐冠桥本人,还是傻乎乎的搞不清楚状况。
云彦芷是内宅妇人,纵然她和徐冠桥是表兄妹的关系,男子之间的交往,也轮不到她来作陪。
到底徐冠桥还没有傻到底,见过了明老夫人和明二老爷后,谢氏竟又将他招了过去,亲自道谢。
谢氏用来接待他的屋子侧面,放了一盏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地,还能看见女子的身影。
他就是再傻也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不容易等到徐冠桥从二房出来,云彦芷派人去请了徐冠桥来,表兄妹两个一见面,云彦芷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四表哥,你对明绮可有心思?
徐冠桥被她这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云彦芷心中着急,又道:你肯定也看出来了,我二嫂有意招你做女婿,你心中可有绮姐儿?若是没有的话,我会替你想办法。
徐冠桥却是被她这一句话逗笑了:那天我从茶楼里救出了个灰扑扑的姑娘,连脸都没看清楚,怎么能谈得上喜欢?
见她一脸焦虑,徐冠桥又道:再说了,镇国将军有意招我做东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替我想办法做什么?
第138章 家事国事
见云彦芷面色有些惊愕,徐冠桥却是笑了,对她解释道:我年纪也不小了,而如今在婚事上却一直无法定下来。娶商贾之家的女孩子,母亲觉得对我的仕途没有助力,娶门阀世家的女子,她们却又自视甚高。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不错的候选人,自然要抓紧她了。
云彦芷只是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方道:俗话说,攀高易跌重。明绮年纪还小,你有没有想过,娶了这么一个金凤凰回家去,今后你要如何对待她?舅母舅舅、家中的各位嫂嫂又该如何与她相处?再说,明绮如今是喜欢你,但她毕竟年纪尚小,若是有朝一日,不再喜欢了,你该如何自处?
听她这么一说,徐冠桥却是笑得越发厉害了,道:她的确是镇国将军的女儿,但也并非是什么公主娘娘,需要捧在手心里的金枝玉叶。咱们家中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子,该怎么与她相处,定然不用我去教。至于你说的有朝一日徐冠桥脸上的笑容懒洋洋的,似是并不在意,夫妻之间,能够真正相互喜欢的有几个?互相需要就足够维持关系了,也就是你这种小姑娘在意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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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静静听他说完这段话,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大约男子和女子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对于明泽效而言,她自然不可能与他的前途相提并论;而前世对于明靖珩而言,她也自然不如能给他带来颇多助力的兰芝更重要。
这大约便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之处吧,永远只能困于后宅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除了内宅中与家事有关的一些争斗外,一生都要和自己的丈夫、儿子所牵系。不像这些男子们,所处的环境不同,需要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同,他们不会过多的将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情情爱爱上,而是从女子身上寻求助力。
徐冠桥突然神色正经起来,突然轻声问她道:你不是心中还念着明家大公子吧?
云彦芷没有说话,徐冠桥又道:如今已经这样了,和谁在一起不是过日子,何必再念着他呢?放下到能让自己好过些。
云彦芷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略伤感的笑容:你可真是不会劝人啊。
徐冠桥笑了笑:我当你是我表妹,才这般劝你,旁人我才不会管别和我打岔,你心里明白,我说的话是为你好的,你莫要不当真。如今知衡心思都在你身上,你顺着他些又没什么坏处。
云彦芷心中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番老生常谈她已经接连从徐氏、雨晴口中听到过了,她不想和徐冠桥也讨论这些事,便道:我知道了。
徐冠桥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笑出声。
云彦芷眼风扫向他,他忙忍俊不禁地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当初明大公子托他给你传信,你说,他要是有朝一日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徐冠桥能和明靖珩关系这么好。
又过了几天,徐冠桥和云彦芷的婚事便这么敲定了下来。徐家托了徐氏上门说媒,明家二房急着回西北,这门亲事定的极有效率,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便交换完了庚帖,徐家正式地抬着各色聘礼上门定下了亲事。
定亲之后,明绮自然不能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了,这多时间也大多是被谢氏关在屋子里拘性子。明二老爷身为戍边的武将,平日一向是非宣召不得入京,如今过了述职的期限,自然要立刻回边关去。
明绮如今还有七个多月才到及笄的日子,与徐家商议的是等到她十六岁的时候成婚,如今她自然要随父母一道回边关去。
匆匆忙忙定下婚事后,二房又准备起了离开的行囊。整个明家上下,每日里都忙的七上八下的。
临行前一晚,明家这几兄弟在英国公的书房谈了许久,从用完晚饭后,一直到亥正,明靖珩方才回到阔云堂。
明靖珩的面色不是很好,嘴唇紧紧抿着,似是有人抢了他的东西似的。
云彦芷正在做那个他要求的绣鸳鸯的荷包,烛光之下,她拿着一根短短的炭笔在木兰青的料子上描画着些什么,侧脸平淡却又温柔。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明靖珩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丫鬟进来替明靖珩更衣,今日轮到的恰好是兰芬,她低眉顺眼的帮明靖珩把外面披着的玄色披风解下后,便离开了。
云彦芷听到外间的动静,便将手中正在描的花样子搁到了一边。
然而刚刚放下,却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
鸳鸯戏水,不错不错,当真是活灵活现。
明靖珩的手指抚上绣绷,淡淡笑着对云彦芷道,这个做完要多久?
云彦芷微笑道:这几日家中事务繁忙,妾身没什么空做这个,忙完这段时间,大约用个十来天便能做好了。
十来天啊明靖珩的眉毛皱了皱,他坐在了云彦芷的对面,对她道:阿芷,刚刚大哥二哥他们叫我过去,是为了告诉我陛下计划对鞑靼用兵。
云彦芷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他:对鞑靼用兵?
自打前朝覆灭,大周开国的世宗皇帝将前朝的王公贵族们赶回草原上后,大周便与鞑靼对峙已久。鞑靼人善骑射,英武善战,又因为不产粮食,与大周隔三差五便要发生一次冲突。甚至,在鞑靼强大的时候,他们还会大举进犯大周,六十年前,甚至还掳走了当时的皇帝,兵临上京城下,大周近乎亡国。
那位被掳走的皇帝,正是今上的祖父。
云彦芷沉吟片刻:皇上此次,是下定决心要一举歼灭整个鞑靼了吗?
明靖珩摆了摆手,道:草原上地广人稀,鞑靼人世代游牧,逐水草丰美处而居,完全歼灭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皇上这次的确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了,宣府、大同、山西一带的军队尽数集结不够,还要从北直隶一带抽调驻军。就连京城的守军,除了京畿营因着老规矩不能动以外,也都抽调了大半。只怕皇上这次,是打算一仗保下大周百年平安了。
那就是说,要狠狠的打一仗,重创鞑靼了?
明靖珩的手指摩挲着手中尚未成型的荷包,突然对云彦芷笑道:恐怕没等你这个荷包绣好,我就要到蒙古那边打仗去了。
云彦芷心中松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轻声问明靖珩道:可定下了什么时候出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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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摇了摇头,道:此仗不同上回闹着玩一样的剿匪,不打个两三年,定然是不行的。我年纪太小,去蒙古那边打仗的次数不多,无论是经验,还是对地形的了解,皆不如我大哥和二哥他们。故而这次,我只替他们守好大同。筹划布局、领兵打仗的事,还是要他们这些老家伙们来。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靖珩从前极少和她说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如今却和她细细剖析此事,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怀疑他说这话的目的了。
这次我去边关,一去没有一两年,大约是回不来的。大哥二哥担心我到了大同,没法好好适应那边,想让我带个女子过去照顾一二。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她。他的眼眸极黑,平日里总是略显心不在焉的一双桃花眼此刻却专注的紧,阿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大同?
云彦芷心中一紧,若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她巴不得明靖珩离自己越远越好。他离自己越远,她也就越有时间腾出手来和彭氏过招,闲暇之余,还可筹划自己的未来,一举两得。
她看着明靖珩的脸,却突然又了解到一件事。
明靖珩,只怕是十分想让她过去陪他的。
明靖珩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下来,带上了些哄骗的意味:阿芷,你小的时候一直住在广州,十三岁才来到京城。诗里面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西北边塞的景色极是壮阔,你都不想去看一看吗?
虽说是陪我去守城,但是你也莫要害怕,大同城兵足粮丰,旁边又挨着朔州等好些个兵士重镇。况且,有我在,绝不可能有半点危险的。
城外打仗,城里没有半点危险,这话是骗小孩呢?
云彦芷心中觉得好笑,便问明靖珩道:我听四表哥说,西北军手上有二十门红衣大炮,那个声音响起来极吓人,我有些怕。
明靖珩眨了眨眼睛,笑着骗她道:没那么大声,你在屋里听,其实点二踢脚的声音差不多。
云彦芷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这么厚脸皮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正打算戳穿他,却听见屋外一阵极慌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明靖珩的话,房门被扣了三下,门外响起王妈妈带着惊恐的声音。
五爷,五夫人!老夫人出事了!
第139章 厌恶
乐宴居。
明老夫人常年礼佛,内室燃着檀香,冬日里屋内地龙生的旺,那香气氤氲的满屋皆是,仿若寺庙一般。
只是没有明老夫人端坐在厅上,少了几分人气。
云彦芷明靖珩二人赶到时,屋内已经聚集了明家大半的主子,众人面上皆是一派忧心慌乱。雕着百子千孙图样的紫檀大床被青色的纱帐四面围住,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半个人影。
明老夫人苍白的手就从那纱帘中伸出,顾太医坐在床边,隔着丝帕为她凝神诊脉。
云彦芷和明靖珩见状,只能沉默不语,等待顾太医的诊断。
顾太医查完明老夫人的脉象后,叹了口气,却又复将手指盖上,似是凝神在想些什么。
云彦芷盯着他的表情,比起旁人,她的神色似是更为紧张些。
站在她身边的四夫人杨氏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虽然常年身处江南,但对京城本家内宅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的。
这位五弟妹,出身只能说是一般,虽然父亲是永昌伯,但永昌伯府将门之家,又是个二等的勋贵世家,如今的永昌伯却是走了文官的路。无论是文官、还是勋贵两边不讨好,两边都受不得重用,少人扶持,如一个孤臣一般。这些年更是在丁忧之中,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越发的小。如今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就要到了,却没听到一丁点的关于永昌伯起复的消息。
说句实话,云彦芷这样对明靖珩的仕途毫无助力的家世,比起她这个庶子媳妇,都还有些不如。
若不是当时老五沉迷女色,死乞白赖地瞧上了她,还死心塌地的求了太子赐婚,这姑娘定是嫁不到明家做五夫人的。
本身娘家便不够强势,无法为她撑腰,这姑娘还不知如何得罪了大嫂,让彭氏一个劲儿地针对她。
她是曾经和彭氏相处过得,知道这人虽然没多聪明,行事的手段有时也上不得台面。但是,她是长嫂,身后又有得力的娘家。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从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担子极大,行事中透着股凡事做绝的狠辣。
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其实,能够心狠手辣到旁人都不敢招惹的地步,也是一种实力。
在这个后宅,实力说明一切,若不是有老五和老夫人的庇护,只怕这五弟妹早就被大嫂吃的渣都不剩了。
如今一个庇护生了大病,另一个庇护则马上要离开。也不知这姑娘到底有没有看清局势,心中又如何打算。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最前的彭氏的身影,彭氏站在明老夫人的床边儿,微微弯着腰,关切的看着顾太医的一举一动,除了担忧之外,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来,似乎就是一个至孝至敬的好儿媳妇。
但杨氏知道,这明家的大宅子里,很快就要变天了。
云彦芷亦是死死盯着顾太医,她心中又何尝不知明老夫人对于她的重要性?无论是前世今生,这位老夫人都护她良多,纵然偶尔有失公允,和一和稀泥,但云彦芷亦是能够明白她所作所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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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来说,都是她欠这位婆母多些。
云彦芷努力回想起前世明老夫人去世的时间,不比这一世康健,明老夫人前世身子一直不好,病情常常反复不说,还时常年缠绵病榻。
明家管家大权旁落,这也是为什么前世彭氏做事那般有恃无恐的原因。
但纵然是前世,明老夫人也是到了阿绫出生后半年,才去世的。
满打满算,离现在也还有近一年半的时间。
再者,这一世明老夫人一向身子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病倒了呢?
顾太医诊完脉,将手指从明老夫人覆着丝帕的手腕上离开,彭氏立马关切地问道:太医大人,母亲突然抱恙,可有什么原因吗?
顾太医站起身来,含糊了几句,道: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忙碌,老夫人有体虚的症状。气候更替,不少老人都扛不住,老夫人最近又忙于家务,兴许便这般病了。
顾太医医术一向出名的好,如今这般和稀泥的和病人说话,还是头一回,但屋中众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明老夫人此次病的着实有些蹊跷。
众人纷纷看向英国公,英国公一向沉着的面上此刻却有些阴沉,身上的杀伐之气也再也遮盖不住,他缓了缓,方道:还是先请您开了方子。他略停顿了一下,又道,请您亲自抓药,莫要假手他人。
明靖珩的面色也十分的阴沉,兄弟四个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明老夫人还在沉睡,屋内不得喧嚣,各房的女眷便都回去了,只剩下几个男人去了别的院子商量事情。
云彦芷走出乐宴居的院门,她远远的看了一眼明老夫人门窗紧闭的屋子,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若是明老夫人不行了,只怕她在这个家中,会越发的难捱。
这一晚,快要就寝的时候,明靖珩方才从英国公的书房回来,面上止不住的疲惫。云芬走上前帮他换了衣服,明靖珩屏退了屋内的丫鬟们,方队云彦芷道:阿芷,你管的是厨房采买,这段时间家中可有采购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因为怕彭氏借食材一途陷害,云彦芷今日回来后便将这段时日的账本对了好几遍,但并未查出什么问题。
并没有,开支一切正常。
明靖珩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道:罢了,大约真的是我们多想了罢。
云彦芷默默无言,两人沉默了片刻,明靖珩突然开口问道:我还没问你,我今天下午问你那个问题的答复。
云彦芷顿了片刻,方低下头,道:打我还没出阁的时候,母亲便对我多有照拂,如今她生病,大嫂又要忙着料理家事,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这个当口和您去西北。
明靖珩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叹了口气,道:也罢。见云彦芷低着头,他又扯出一个笑容,对她道,没关系,我们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云彦芷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然而屋内的气氛却仍旧如坚冰一般,丝毫没有融化的意思。
明靖珩觉得有些尴尬,便对她道:时候也不早了,早些洗漱睡吧。
然而躺在了床上,两人背对着背,却都是有些睡不着。
明靖珩心中忧虑明老夫人的病情,又担心他走后云彦芷会受彭氏欺负。他翻过身去,云彦芷的背影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她想来畏寒,冬日里总是缩成小小的一团睡觉,纵然再冷,也不会去向他撒一撒娇。
他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突然觉得越发放心不下。
云彦芷却是觉得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腿根似是有些黏黏的东西,按照她的经验来看,大约是月信又一次来了。
自打她十三岁落水以来,每次来月信的时候,她都觉得格外的疼。
更何况,她如今时常吃的那个药也是寒凉之物,对月信,也是大有害处的。
她轻轻起了床,叫了一边值夜的雪霁起身,去净室将自己收拾完,方才回到床上接着躺下。
谁知刚刚侧身躺下,明靖珩便贴了过来,他的手又大又暖,贴在她的小腹上,似是一杯煮好的姜枣茶般,直暖到心肺里。
冬夜里,他的声音带上一丝无奈:还是要再调理调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得下心走。
他习武,身子热的像火炉子一样,云彦芷身上渐渐温暖起来,小腹的绞痛也慢慢的驱散,远离了寒冷和疼痛,她竟然昏昏欲睡起来。
明靖珩却是将头埋在她颈后,声音低沉:等到你身体早些好了,我们也能早些有自己的孩子,阿芷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云彦芷被他这句话吓得睡意全无,含含糊糊的随便应付了一句,五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明靖珩的额头顶在她后颈上,他的唇离她的脖颈不过分毫的距离,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喜欢女孩些,男孩子太淘气了,我小的时候就是。我爹日日拿着鞭子追着我打,都没把我打怕了女孩子多好,阿绮也就比我小六岁,我记得二哥一直特别宠她,每次从外面打仗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她满地撒欢。
云彦芷心中有鬼,他离她又近,她几乎流出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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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警觉,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异样?难道是发现了她偷偷在吃药的事?还是,对于她这个人,有些失望了?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前世的时候,阿绫,便是在半个月后,大周对鞑靼用兵之前之前怀上的。
你要是生了个儿子,随你还好,要是随了我,肯定又是一个混世魔王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云彦芷却是心慌意乱,止不住的想伸手去摸那个放在她枕下的葫芦瓷瓶,似乎只有摸到它,心中才能安定一些。
不过也不用着急,咱们两个来日方长。他在她颈边低声笑了笑,男孩女孩咱们都会有的。
云彦芷的手碰到了那个瓷瓶,甜白瓷白腻的釉身虽然冰冷,却令她异常安心,她随口应付着,传宗接代,五爷就不想要儿子吗?
明靖珩笑道:咱们明家一直阴盛阳衰,我们这些皮小子都是扔到卫所去自生自灭的,而姑娘是被当做宝贝捧在手心上的。你看看阿绮,亲事都敢自己做主,不让嫁便掉脸子,还不是二哥二嫂和娘宠出来的。
帐外高几上烛光微微晃动,云彦芷的心稍微定了定,却仍是有些惊悸。一时间,帐内寂寥无声。
明靖珩的手仍是在她小腹上按揉着,云彦芷因着刚刚做鬼心虚,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被他热烘烘的手这么一按,身上又出起了汗。
她轻声说了一句,我不痛了,五爷也早点睡吧,明日除了上朝,还要早起送大哥他们。
哦。明靖珩的口气中有一丝的委屈,手从她身上恋恋不舍的拿开,收回了自己的被窝中。
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似是入睡了,云彦芷却怎么都放心不下,手中握着那个小小的瓷瓶,掌心上满是冷汗。
若是被明家知道了她吃这种药,只怕如前世一般被幽禁都是轻的了。
帐外的烛火摇摇晃晃,云彦芷明明心神不宁,却似是被催眠一般合上了眼,慢慢歇下了。
仍是在明家的正堂,堂上依旧铺着那副连金线的富贵团圞红线毯,屋内众人如同前世一般鄙夷的眼光。
只有明靖珩,同前世不一样了。
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是冷漠,而是充盈着恨意和厌恶,他拉着兰芝的手对她道:你千方百计的耍手段,不就是想要我早早厌弃了你,把你休了吗?你连那种伤天害理的药都能吃得下去,你还有什么做出不出来的?
堂上的她似是坐在地上哭泣,兰芝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着看向她。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兰芝微微隆起的小腹。
明靖珩却是拉着兰芝的手,笑着对她道:我偏偏不要你如意,你不是算好了所有的退路,想要离开吗?
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走出阔云堂半步!纵然你再厌恶,我们的亲事是皇上金口玉言定下的,你这辈子就是死了,也得和我同棺椁!就算是千百年后化作了齑粉,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这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想逃的出去!
把云氏带到阔云堂看管起来!至于这两个丫鬟他的目光扫过云彦芷背后的雨晴雪霁,露出一丝极残忍的微笑,你不是要护着她们吗?好,那便将她们当众打死,以儆效尤,让整个府上的人都看看,认不清自己的主子是谁到底是什么下场!
她哭着扑向身后的雨晴雪霁,想要挡在两人身前,却被彭氏身边的丫鬟们一把按住,强迫她看向屋外行刑的地方。
大雪纷飞,雨晴和雪霁被堵住了嘴,女子瘦弱的身体上是被鲜血染红的雪,斑斑勃勃,一地皆是。
云彦芷似是疯了一般,扑向站在她面前的明靖珩,却被人狠狠按在地上,明靖珩脚上的鹿皮冬靴停在她的面前,他的声音带笑,残忍却又令人恐惧。
这就是你的下场!都是你害了她们!若不是你,阿绫早就该出生了!
云彦芷放声大哭。
明靖珩一向浅眠,听到身边的人压抑着的哭声,他立刻清醒过来。
云彦芷躺在他身边,手脚乱抓乱蹬着,面上满是泪痕。
他一把将身边的云彦芷抱住,她在他怀里不住的挣扎起来,明靖珩忙用胳膊按住她,待稍稍平息之后,方才捧住她的脸,柔声劝慰。
没事了阿芷,都是假的,不过是噩梦,莫要害怕了,有我在你身边,不要怕。
谁知云彦芷听到他的声音后,竟是突然的睁开了双眼,看清楚面前人后,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把将他推开了,自己抱着被子,嘶哑着声音对他道:你离我远一点!不要过来!
明靖珩看向她的眼睛,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分明是认出了他是谁,然而此刻她的眼神中,丝毫看不到往日的淡然沉静,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厌恶和恐惧。
她看着他的眼神,似是在看山野中的一条毒蛇一般,厌恶至极,却又因着出自本能的害怕,全身上下紧绷着,试图去对抗他。
他的心突然如同被人捅了一刀般,似是连喘气都觉得难受。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对他,竟然是打心底里厌恶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虐男主大任终于开始哈哈哈,仰天长笑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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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骨子里是个连后妈都算不上的后姨
ps.明天继续更新~
第140章 沐浴
云彦芷昨夜噩梦缠身,睡得极不好,第二日早起的时候,便有些头昏脑涨。雨晴给她松松挽了个家常的圆髻。
明靖珩早早地上朝去了,今日英国公等人都要离开,云彦芷只得打点起精神去了厨房,将给英国公等人的送行宴准备好才回了阔云堂。
明靖珩难得的早早回了家,往日里他总是第一时间便回正屋去寻云彦芷,这次却是先回了书房。
听到下人禀报后,云彦芷默默的松了口气,昨晚的那个梦境几乎道出了她对未来的所有恐惧,让她不寒而栗。
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她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明靖珩,他既然去了别的地方,她反而心中稍微松了些。
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今该如何面对他。
送行宴上,因着明老夫人生病的事,众人都是神色郁郁。沉默着吃完这一顿饭,一家人出门去送众人离开后,便各自回房了。
回阔云堂的一路上,明靖珩一直都神情严肃,他本就个高腿长,走在前面,极快就甩开了身后的一众女眷。
云彦芷追了几步,却始终追不上他,忙轻声喊了一句:五爷,您走慢些。
明靖珩的唇抿了抿,终究还是将脚步慢了下来。
回到阔云堂,云彦芷亲自为明靖珩解开了披风,明靖珩盯着她的头顶,云彦芷只觉得他的目光慑人一般,似乎要在她头顶盯出个懂一般。
收拾妥当后,云彦芷亲自奉了一杯茶给明靖珩,轻声道:天寒地冻的,五爷喝一杯热茶取取暖吧。
明靖珩不声不响的接过了茶,茶香清淡,正正适合这个时间去引,既不会因着劲儿头太大而令人睡不着,又不至于平淡无味。
云彦芷笑了笑,道:今日我去看过了母亲,随还不能下地,但精神头比昨天却好多了。还一个劲儿的惋惜没法亲自为大哥二哥他们送行。
明靖珩盯着她神色柔和的笑脸,见她没有一丝异常,心中的怀疑越发的强烈起来。
云彦芷见明靖珩少有的话少起来,略觉得尴尬,只得絮絮叨叨的又说起了明老夫人的病情,明靖珩间或给她几个回应。说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方听到丫鬟们来通秉说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云彦芷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明靖珩素来有洗澡的习惯,每次他一回来,便会叫丫鬟们去准备洗澡水。她忙笑着对他道:五爷先去洗漱吧,一会水凉了就不好了。
明靖珩心中亦是一片混乱,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只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净室。
她嫁给他的时候,兴许心中并不是情愿的。
成亲这么些日子以来,明靖珩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从小到大便是天之骄子,众一帆风顺到众人艳羡。想要的,想得到的,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争取,当然,人世间也是有些他无法掌控的事。
但事实上,人生的大事上,他一直掌控的都极好。对于旁人来说,许多极难完成的大事,他亦是轻松的解决了下来。他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他努力去争取了,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但原来,人心并不是努力,就能赢得来的。
明靖珩突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溃败的东西。他把身上穿着的玄色竹叶纹程子衣脱了下来,搭在一旁的楠木架子上。净室里满是蒸腾的水汽,他不像她怕冷,他一向火气旺,水汽这般蒸着,弄得他脑子越发的混沌起来。
他穿着太白的中衣,用冷水擦了一把脸,方才觉得好受些。
就在此时,净室门口摆着的绣着玉堂牡丹的紫檀屏风山突然映出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明靖珩匆匆一瞥,便被吓了一跳,他沐浴时一向不喜欢别人服侍,故而从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屏风外的女子盈盈拜倒,隔着屏风轻声道:五爷,奴婢是来给您更衣的。
竟是兰芬的声音。
明靖珩顿时怒火中烧,作为阔云堂的男主人,他自然会弄清楚自己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知兰芬家发生的事情后,他本是想要打发兰芬离开的。毕竟这个丫头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自己也对她有些了解,这是个心比天高的丫头,主意大,还对他这个做主子的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从前她的所作所为,他都可以忍受,毕竟兰芬在阔云堂待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云彦芷嫁进来后,这丫头一度摸不清自己的位置,他才真正动了把这丫头配人的心思。
出了私提租子的那档事后,明靖珩心中越发肯定兰芬一家不能再留着了。他正打算处理掉的时候,云彦芷那边却默默地处理好了这一切,还收伏了眼高于顶的兰芬。
他心中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不过当时,他心里更多的是自豪,对自己妻子处事能力的赞赏与肯定;而如今,听见兰芬的声音之后,他心中却满是酸胀。
兰芬如今身后是谁,难道还用他想吗?
这个丫头胆子虽大,但作为明家的家生子,私自勾引男主人是什么下场,还是知道的。
是谁派她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明靖珩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兰芬躲在屏风后面,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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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她对明靖珩没有别的心思了,自然是假的。多年的喜欢,怎么可能在一朝之间尽数消失?她只是看清楚了明靖珩对云彦芷的心意,以及云彦芷的手段,所以不敢有这份痴心妄想而已。
他那么喜欢她,她又是强过自己百倍的人,自己又怎么能插的进去呢?
家里衰败下来后,她也慢慢的接受了自己日后的命运。大约就是到二十岁以后,寻个年纪相当的小厮配了,婚后接着进府,做管事娘子,然后慢慢的熬资历,慢慢由管事媳妇熬成婆子。
至于那个人,她只要偶尔远远的看上一眼就好了。
所以直到今日,云彦芷叫她去伺候明靖珩沐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她不顾规矩,竟是反问了云彦芷一句为什么。云彦芷却只是合上账本,笑着对她道。
五爷马上便要去大同,边关艰苦,身边自然是要有个女子照顾他的。如今母亲生病,我走不开,你是五爷身边的大丫鬟,跟他的时间最长。在明家的时候开了脸,你跟过去的时候,便可以直接抬了姨娘,到时候你使唤下人,也面上好看些。
条条框框,分析的清清楚楚;面上的笑意亦是轻松随意,似乎从不在意给自己夫君多纳一个妾的事情。
但是,这个女子千算万算,却丝毫没有想到明靖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明靖珩沉默了许久,兰芬心中越发害怕起来,净房潮热,水汽蒸腾,她手心凝出了潮潮的一层汗水。见明靖珩没有回应,她忙颤抖着问道:五爷?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透着一股已然盖棺定论的疲惫,问她道:是她叫你来的?
兰芬没敢答话,只跪在净房的地面上,明靖珩顿了一顿,方道:我知道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兰芬闻言,心中骤然慌乱起来,她进净室的事情,阔云堂的所有丫鬟都心知肚明。若是她就这么出去了,日后脸还往哪里搁?旁人说起她,定会嘲笑她是个被主子嫌弃,不肯收用的丫鬟。
她慌乱中忘了规矩,站起身来,道:但是!
屏风另一侧,明靖珩的身子似是因为她这一句话狠狠的颤了一下,他劈手拿过摆在架子上的一个瓷瓶,狠狠地摔在她脚边。
我叫你走!听到没有!
兰芬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的跑出了净室。
正屋另一侧,云彦芷听到净房内传来一声东西砸碎的声响,她神色不变,轻轻合上账本,捏了捏眉心。
作为正妻,亲手给自己的丈夫准备小妾,也真是贤惠的过了。
声响过去没多久,她便听到雪霁急匆匆的脚步声,她绕过帘子,轻声对她耳语了几句。
云彦芷神色一凝,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你把兰芬先安抚好了,我去看看五爷。
雪霁面上露出一丝担心,却只轻轻的应了一句是。
净室内,明靖珩坐在浴桶中,露出半个□□的胸膛,听见云彦芷的脚步声,他眼都没抬,只冷冷的看向水面。
云彦芷站在离他一臂远的距离处,轻声问道:五爷可是对兰芬不满意?这样,明日我从外面选几个良家女子,让您过目可好?
水雾蒸腾,明靖珩的面色有些看不清楚,他的声音也因着隔着水雾有些缈缈腾腾,听不出半点情绪。
那倒是劳烦夫人了,时间太短,恐怕你要多操劳些了。
这一次,他没再叫她阿芷。
云彦芷并没注意到这一点,闻言只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笑,道:都是妾身应当做的。说罢,她便准备转身离去,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潮湿的手抓了个正着,他的手宛如钢铁一般,令她丝毫挣扎不得。
她的身子猛地贴上一个浑身潮湿的胸膛,唇如同烙铁一般贴了上来,他的唇舌仿佛野兽一般,带着极重的侵略意味,口齿中满是血腥气。
他习武,手臂宛如钢铁一般,将她牢牢的困在自己怀里。她挣扎不过,只得被迫着承受,不予丁点回应。
直到他的手开始撕扯她的前襟时,她方才有些慌了神,忙推拒着他。然而他似是一直嗅到了血腥气的狼一般,怎么都不肯停手,她只得躲避着他的吻,挣扎着道:五爷,我月信来了!
明靖珩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刚刚他的动作太大,溅的浴桶周围的地面上满是水花。
他颓然的坐回浴桶中,道:阿芷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明靖珩从未对她用过强,云彦芷被他刚刚的举动吓到了,听到他让自己离开,连礼都顾不得行,便慌乱着离开了。
云彦芷心神不宁的将身上的湿衣换下,刚刚收拾妥当,便见婆子们进净房将水抬走了。云彦芷见明靖珩没有回来,便招来雪霁问道:五爷去哪里了?
雪霁叹了口气,说:五爷说,今晚他去书房睡。她忍了忍,终于还是开口劝云彦芷道,姑娘,你做什么非要把兰芬推到五爷怀里呢?夫妻间的情分,本就只有那么多,你这样折腾,只怕越发的薄了!
见云彦芷闭口不言,雪霁恨铁不成钢地道:您好好想想清楚吧,别人防丫鬟都来不及,您却还把人往五爷怀里推,你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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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一向重规矩,性子柔和,可见定是气急了才对她说这话的。
待她走后,云彦芷露出了苦笑,她不把人往明靖珩怀里推又能怎么样呢?就说近的,他身在大同,需要人照顾,而她却怎么都不可能走得开。
远的,她与明靖珩都年纪轻轻,又十分恩爱,她却因着服药的事,是不可能有孕的。长此以往,纵然他对她的新鲜感能持续的长久些,也会迫于子嗣压力纳妾的。
与其让旁人进门,不如她自己来掌控。
兰芬与兰芝相处多年,却始终能稳稳地压兰芝一头,这个人又一直为她所掌控,她不选兰芬,又能选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会重生,不会重生,不会重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141章 吃醋
第二日一早,乐宴居那便来人送了消息说,明老夫人的病好了大半。
恰好,今日亦是明家请安的日子。
二房等人走后,在这日早上一向热闹的乐宴居花厅,也变得冷清起来。云彦芷刚刚落座,彭氏便走了进来,两个人早就已经撕破脸皮,也不再假模假式的寒暄,只各坐一边,互不答话。
索性明老夫人极快的便从内室里出来了,她如今仍在病中,面色发着些蜡黄,看上去十分憔悴。云彦芷与彭氏陪着她说了半天的家事,待看到明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后,两人方才起身,准备告辞。
谁知明老夫人却是轻轻咳了一声,对云彦芷道:老五家的,你留一下。
彭氏面色一僵,看了云彦芷一眼后,便离去了。
云彦芷只在心中苦笑,昨日明靖珩才和她分房睡,今日明老夫人能与她说什么别的吗?难道这个还值得彭氏嫉妒?
进了内室后,云彦芷扶着明老夫人坐在美人榻上,明老夫人靠着迎枕,云彦芷则在一旁寻了个玉石小锤帮她敲着腿,结束了开场的闲话,明老夫人问她道:我听说,阿寄昨天晚上是在书房睡的?你们两个,可是吵架了?
云彦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低下头,继续给明老夫人敲腿,明老夫人瞧不见她的神色,便以为她是一时委屈,便摸了摸她的头顶,劝道:好孩子,老五这小子一向不着调,他若是说了什么伤你心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云彦芷对明老夫人一直十分敬重,听到她这般误会,心中只觉得更加难过,她只轻声道:没有的事,五爷待我很好。昨日是我惹他不高兴了。
明老夫人听她这般说,只觉得心中越发心疼她,便劝她道:阿寄定然是喜欢你的,不然也不可能费了那么多功夫,非要把你娶进家门来。但是有时候,纵然是真心喜欢的人,也是要互相去磨合的,夫妻之间,哪里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隔得全是茶米油盐。两个人一步一步商量着来,日子才会越过越顺。
云彦芷明白明老夫人是怕她什么都不说,最后闹得两人生了隔阂,再分崩离析,她不知该怎么与明老夫人解释这件事,只得低头道:阿芷明白的。
明老夫人的手极温热,略微有些颤抖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轻声对云彦芷道:回去吧,等阿寄下朝了,我也会和他说说的。见云彦芷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明老夫人又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两个既然能成了夫妻,自然便是有缘的。既然搭了伴,就好好的一起走下去。
云彦芷苦笑,回想起前世她和明靖珩的结局,纵然两人之间有缘,恐怕也是孽缘。
然而这一晚,明靖珩却迟迟未能归家,他一脸烦闷的坐在迎春楼的雅间里,对面坐着满脸探究的谢知颐。
堂中浓妆艳抹的女史抱着琵琶唱着时下流行的飞花令,曲调欢快明丽,倒仿若让人忘记了这屋外的严严冬日,仿若置身于暮春时节一般。
琵琶声铮铮,然而堂上两人都没仔细去听,明靖珩就着琵琶曲,一个劲儿地灌自己闷酒。而谢知颐则满脸好笑的看着他,时不时又去看一眼屋角立着的铜漏。
一曲终了,那女史还待在唱,谢知颐却是站起来轻声道:辛苦姑娘了,不若下去歇一歇吧。
那女子满眼皆是风尘,含嗔带怨的瞥了两人一眼后便款摆着腰肢走下去了。
谢知颐被她那一眼吓得心中发怵,待那女史离开后,便对明靖珩道:幸好今天沁雪不在,否则她看到别人那般对我抛媚眼,定然会骂死我的。
明靖珩从酒杯中抬起头,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她把你看得那么严?
谢知颐看了他一眼,明靖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明靖珩约他出来,他本是不知道原因的,但如今见他这般反应,定是因为他们夫妻吵架了,这小子才约他出来喝闷酒的。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人成亲后,穿衣服都变得细致起来了,一看便是有女人精心打理过的。而他今早却连荷包都没带,便匆匆上班来了,可见定是和妻子吵架了,没人再管他的原因。
他突然想到陈沁雪和自己私下讨论这两人婚事时说的话。
阿芷看上去性子柔和,但其实是个极有主见的,你看,她十四岁的时候便管了这个云家上上下下的家事,这两个人日后恐怕有的是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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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云彦芷对明靖珩的管束太多,两人吵架了?
想到刚刚明靖珩问他的话,他心中想道,难道是明五这小子招惹了别的女子,惹了云彦芷不高兴,两人才吵架的?
虽然谢知颐与明靖珩一向是损友的关系,但夫妻吵架这种事情,一向是劝和不劝分的。
他忙夸张的道:那不能说是严,而是极严。
人嘛,都是在对比中才能知道自己人的好的。为了这两个人能重归于好,只得委屈一下不在场的自家媳妇了。
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啊。
明靖珩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问道:怎么个严法?
谢知颐想了想,举了个最近的例子: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身边有个叫英兰的丫鬟?原先一向是她替我更衣束发的。结果她一见便醋上了,硬生生把那丫鬟配了人,还得气势汹汹和我说,就是背上河东狮的名声,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替我穿衣服。
明靖珩眸子垂下来,道:那你平日里沐浴呢?
谢知颐无奈道:连更衣都不让,怎么可能允许人伺候我沐浴?如今她怀孕五个多月了,按理说应当准备通房的,结果那丫头硬是梗着脖子把屋里原本预备收房的几个丫鬟都配人了。气的我娘一阵骂她,还给她立了好几天的规矩,最后还是我去说的情。
谢知颐一脸的你看,我比你过得惨多了的表情,总结道:女人都是这样,醋劲儿大的很。但你换个思维想,若是她不在意你,你纳几房她都不会在意。兴许,说不定为了搏贤惠的名声,还会主动给你纳妾。她在意你,才会管你,若是有一天真不管你,那才叫事。
明靖珩一言不发,只是猛地灌自己酒,谢知颐知道他心中难受,便在一旁陪着他一杯一杯的灌。
只可惜了迎春楼的梨花白,最后成了买醉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的太厉害了。。。看在前两天连更还爆发的份上,大家凑合一下吧ogt;_
第142章 两安
这一夜明靖珩喝的酩酊大醉,谢知颐心中不放心,亲自送了他到明家的西角门,见小厮将他扶了进去,方才离开了。
夜已过了三更,云彦芷早就躺下,听见门房处有人来报,忙披了衣服起来去寻明靖珩。谁知刚走出二门,便听得那边有人传话,说明靖珩被明老夫人叫了去。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这个点了,明老夫人依旧没睡,还在操心着明靖珩和她的事情。
她回了屋里,吩咐丫鬟去小厨房要了一碗醒酒汤,独自坐在灯下,有些心神不宁。针线箩筐里,她给明靖珩做的那个绣鸳鸯的荷包依旧摆在那里,红艳艳的料子,刺得人眼睛生疼。
乐宴居中,明老夫人独自说的口干舌燥,看到明靖珩一身酒气坐在那里,便觉得心中气的难受。
你千方百计的把人求了来,既然喜欢她,就好好的对人家。娶回来了,又撂在一旁,这又是什么事?
明靖珩面上毫无一丝表情,心中却是委屈酸楚异常,他顿了片刻,方对明老夫人道:我之前一直是怎么待她的,您不是不清楚您知道,这次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明老夫人年轻时也是掌管英国公府一大家子的人物,纵然如今早已交出了管家权,又怎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她皱着眉道:这孩子贤惠过头了,是不是?
明靖珩扶着额头,突然哑着嗓子开口问明老夫人:您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每次我觉得离她稍微近一点的时候,她就会正色以对,把我推得八丈远。似乎就希望我们两个没有丁点感情才好。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她又会主动凑上来给我点甜头儿,把我哄回来您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高大,如今却蜷成一团的儿子,明老夫人突然哑口无言。
云彦芷的态度,也实在是太难令人琢磨了。
她一方面保持着自己要做好明靖珩妻子角色的态度,另一方面却又拒绝与明靖珩产生什么感情。似乎这样若即若离的,便已经足够了。
明靖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醉醺醺的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子,这一刻,他似是把刚刚那些外露的情绪全都藏了起来,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我回去了,娘,您别想太多。明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心中难受,他突然又自言自语道: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陪不下去了。
到了快四更天的时候,明靖珩方才从乐宴居回来。正房内烛光如豆,云彦芷坐在灯下,正在往那荷包上绣着花。
明靖珩被人醉醺醺的搀扶进来,倒在了床铺上,外院的小厮们不敢多看她,放下人便走了。
云彦芷拿着一盏灯,去瞧他。床上的他似是感受到了烛火,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蹬了一下身下的床铺,似是有些不舒坦的样子。
云彦芷帮他把衣领解开,闻到他身上极重的酒味中,竟是夹杂这一丝脂粉味儿,便皱起了眉,生出一丝厌恶之感。
一想到这个人刚从烟花之地回来,又躺到她的床上,她就觉得恶心。
她心中冷笑,果然吧,这个人对自己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一旦没了那点子拘束,他翻起脸来,比谁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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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是她喜欢的那一类人,夺目耀眼,活的放肆,他的人生是她从未有过,却一直向往着的人生。从不用计划些什么,任性的去生活,却能将一切都尽数掌控。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能把那个人宠上天;而放弃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把人丢在火海中不闻不问。
前世她那么轻易的便喜欢上了他。幸好这一世,她一直不断地和自己提醒着从前的事情,推拒着他,保持着距离。
他翻了个身,云彦芷一个人弄不来他,心中不耐起来,便对在外间守着的兰芬道:你去绞个热帕子,给五爷把衣服换了。
她从床边站起身来,又道:小厨房那边的醒酒汤可准备好了?说着便要走开。
谁知却是手腕一把被人拉住,她猝不及防,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明靖珩睁开了双眼,一双桃花眼中毫无醉意,满是清明:你到底,心里面有没有过我?
云彦芷听到这个问题,瞬时间愣在了当场。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快说有,说了有之后说不定这一章便揭开不提了。她便还能是那个令人羡慕的明五夫人。
可是,这个字,却似乎重若千钧,让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沉默的坐在一旁,明靖珩抓在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终究,见她毫无回答的意思时,他松开了手。
他还在等什么呢?
这个犹豫,难道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他从床榻上起了身,去穿那被胡乱扔在地上的靴子,也不只是酒意上了头,还是因着心中难受到了极点,却是怎么都蹬不上那靴子。
云彦芷默默地坐在一旁,只低着头,连眼皮都没抬。
明靖珩瞥见她平静的侧脸,心中不知何处燃起一丝无名的火气,竟是一脚把那靴子踢开,就那么赤着脚走到了外间。
屋外不知何时,竟是下起了雪珠子。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阳春三月,到了晚上却突然冷的如同寒冬腊月一样。
门口的炉子上,烘着那件石青色的落花流水纹的披风。他突然想到,去年秋天的时候,他去广东平寇的路上,就是穿着这件披风。
那是她第一件亲手做给他的东西,他拿到的时候,心中欢喜的不知该怎么办。哪管南边还是夏日的气候,披着那件披风,便下了南洋。
当时身边那一伙损友便笑话他,谢知颐是个文绉绉的阴货,私底下还挑拨他道:你可知道这上面绣的花纹是落花流水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夫人这是在告诉你呢,莫要让你再自作多情下去了。
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她不就是那流水了,任凭他如何的百般讨好,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向前奔流。
可是,纵然是落花,也是有再也支撑不下的一天的。
花瓣那么轻飘飘的东西,怎耐得了风高浪急?几个浪头打过来,终究还是会沉到水底的。
就这样吧,他想。
她的心思太难猜了,她这个人也太难讨好了,似乎不管他如何,她都可以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就这样吧。
他也是人,也会累。他当时用了手段娶了她进门,用尽了法子讨好她,想让她喜欢上自己。
他一生顺遂,想要的东西,只要努力,只要拼尽全力,便会得到。
他从来没缺过机遇,也没缺过拼搏的决心。
可是在她这里,他承认了,他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他失败了,他认输,他退出,还不行吗?
直到听到明靖珩走出房门后,云彦芷方才抬起头。
他那么骄傲的人,从今以后,大概不会再来向自己要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吧。
这样也好,她能一门心思的做好那个明五夫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理清楚阔云堂,然后,还可以计划好之后离开的事情。
与其去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倒不如把别的攥在手上,做那个无法替代的,才是最好的。
罢了,这样也是好的。
第143章 收房
大周历一百八十六年年初,大周出现了建国至今仅见一次的大寒天气,大周北部以及西北等地皆岁降大雪。因着天寒,向来不事农耕的鞑靼只得在大周边境进行掳掠。大周皇帝一怒之下,决定发兵鞑靼,将其一举歼灭。
明靖珩接到圣旨,命他立即启程去往大同守城的时候,恰好身在明家。明靖珩接过圣旨后,宣旨的王公公将他搀扶起来,笑着和他寒暄道:许久不见将军,前途越发不可估量了!
明靖珩自幼在宫中长大,与这位王公公亦是十分相熟,便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道:可不是,上次见您,还是赐婚
他骤然住口,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低眉顺目的女子。
王公公极善察言观色,见到两人虽然一前一后的站着,但做妻子的不敢抬头看丈夫,做丈夫的亦是丝毫不在意妻子,便知小夫妻出了问题,他笑着将话题岔开了。明靖珩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对王公公道:既然公公来了,不喝一杯茶是说不过去了,不如公公与我去书房?
王公公虽然笑着应承了下来,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明五夫人,见她毫无反应,心中不由得暗自有些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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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番来,除了宣旨之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替太子看一看这夫妻两个的关系,如今永昌伯丁忧将过,即将起复,想必太子也是要看一看明五公子究竟能不能帮他把永昌伯收于麾下吧。
只可惜,这小夫妻两个看起来并不如何恩爱。
明靖珩同王公公回了书房后,云彦芷便唤来丫鬟们,着手去收拾明靖珩的行囊。收拾杂物的恰好是雨晴,她趁云彦芷不注意,便偷偷将那个鸦青瑞兽纹荷包塞了进去。
谁知她刚刚放好,坐在另一边的云彦芷便道:拿出来。
雨晴无奈,她两条秀眉拧在一起,无奈的对云彦芷道:姑娘,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她觉得,自打云彦芷半年前嫁到明家,自己的口头禅就变成了这句话。
明明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姑娘,怎么嫁了人后,心思就变得这么难猜了?
难不成她心中还是喜欢着明大少爷?所以过不去这个坎儿吗?
但是,云彦芷这三个月来,从未提到过这个人。再说了,纵然心中有别人,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啊?
云彦芷却笑了笑,避重就轻的问道:雨晴,你也快二十了吧?可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往常云彦芷若是问起这件事,雨晴大多时候会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但此刻,她却觉得越发焦虑,问她道:姑娘,您别跟我兜圈子,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啊?硬往姑爷房里塞人,姑爷这段时间明明就是在等着您低头,结果您却一声不吭。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云彦芷静了静,方道:雨晴,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这句话我只和你说一遍,你要牢牢记住。
什么感情,什么心中的地位,这些都是虚的。你如果想要自己的位置不被动摇,就让自己成为那个无法被取代的。所有的感情,都有消亡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不要死缠烂打,只有你手中攥着足够的筹码,才能让你安身立命。
我和五爷,不要看如今他多喜欢我,但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所谓的情情爱爱,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如今我膝下无子,没有依靠,只能寻求在孝顺这一途立文章。老夫人病重,她从前又对我恩重如山,于情于理,我帮五爷纳妾,派人去大同照顾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雨晴听得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松了下来,云彦芷的话音落下后,她似是想了想,才摇着头道:姑娘,我觉得,您说的不对。我觉得,五爷不是这样的人啊。您为什么就不肯信他呢?
云彦芷不再答话。
前世那样惨烈的结局,他让她如何敢信他?
直到用过晚饭,行囊方才收拾好了。
云彦芷条件反射的想招来兰芬,将东西送到明靖珩那边给他过目,刚刚唤了她的名字出来,却又愣住了。
兰芬如今已经被明靖珩配给了他的一个侍卫,她已经两天没有当值了,正在家中待嫁。
云彦芷手抚了抚额头,又唤出了另一个名字。
香盈。
闻言从外间缓步走进来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面容虽然不过清秀,却难得的有种小家碧玉的楚楚可怜之感,神色温柔,形容举止之间,竟有几分神似兰芝。
云彦芷看到她的面容,因着那相似的长相和气质,心中便有几分不大舒服。
这少女便是徐氏在她出嫁前,为她准备好的,专门伺候明靖珩的丫头。只等云彦芷有孕时,便可派去伺候明靖珩。
上京世家嫁女,大多都有如此规矩,纵然徐氏心中再不情愿,也明白利弊。
与其让外人钻了女儿的空子,倒不如挑一个身家性命都攥在他们手上的人更妥当些。
那少女本是气质不俗的,但见到云彦芷,却硬生生地添出一种畏畏缩缩之感。
毕竟,她对这位五夫人的手段,还是有些怕的。
云彦芷笑着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发上簪着零零星星几多米珠的珠花,形容清雅,楚楚动人。
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不免生出怜爱,明靖珩那般的男子又如何能不迷了眼去呢?她便笑着赞道:这一身不错。
她指了指榻上的行囊,道:把这个给五爷送到书房去。
这香盈自然不是个傻子,云家买她来是为了什么,她亦是一清二楚。她闻言便知云彦芷的言下之意,忙跪倒对云彦芷行礼,便拿着那行囊走了出去。
明靖珩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却是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寒。
他纵然已经被她伤透了心,但心中其实还是忍不住期望她能够回心转意的。
所以这段时日,他虽然不再正房就寝,但却也每日准时准点的回家,待在书房。
他都觉得,只要她像上次一样,敷衍的来安慰一下他,送他一个荷包,他便能再次原谅她了。
他记得,他从正屋被气走的那一天,他曾经见过,那只绣给他的鸳鸯荷包,差不了几针就要完工了。
他都已经为她降低了自己的底线,她都不用道歉,只要来看一看他,说几句如往常般不痛不痒的关心他的话,他就能放下一切自尊,重新接纳她了。
可是,谁知她连敷衍都不肯了。
这个丫鬟,在院子里使唤了半年,他又如何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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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站在书桌另一边对着他嫣然而笑的丫鬟,明靖珩竟然生出种想要冷笑的想法:谁让你来的?
香盈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冷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她突然想到前些时日,那个被五爷嫌弃的兰芬的下场。
她忙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柔声道:是夫人派奴婢过来的。
明靖珩沉默片刻,突然对她道:你过来。
香盈心中不免有些惊喜,若能做妾,哪个愿意做丫头呢?
更何况,还是给这样俊朗的人做妾。
明靖珩拉过她的手腕,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她拽到了自己腿上。
香盈又是羞又是喜,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手便柔柔的搭上他的胸膛,颤巍巍地喊道:五爷。
明靖珩的手宛若钢铁一般,将香盈的腰肢掴的紧紧的,手指更是抚上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
他的脸越来越近,香盈心中紧张,忙闭上眼睛,凑上香唇。
谁知明靖珩竟是冷笑一声,将她一把推开,道:让旁人把东西送回去,你留在书房的榻上睡一晚,明早再回去。
香盈被他这句话吓得半死,想到兰芬匆匆配人的下场,忙跪倒在地对明靖珩哭道:求五爷可怜可怜奴婢,奴婢不如兰芬姐姐的出身,若是五爷不要奴,奴定然要被发卖出去的!
明靖珩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对她道:我叫你在书房的榻上睡一晚,没听到吗?
香盈这才明白了明靖珩的言下之意,见他神色冷凝,忙收住了哭声,向他止不住的道谢。明靖珩不耐烦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眉头刚刚一皱,这丫头便乖乖的收了声,不敢再烦他了。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就寝的时候了。雨晴将云彦芷的发髻打散,那边雪霁就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面色凝重,声音亦是有些消沉:书房那边叫了热水。
云彦芷了然,一时间她心中竟是五味陈杂。
果然,这一世明靖珩对她也还是一时的新鲜,见到其他的鲜嫩美人,还是会把她抛之脑后。
她就知道,他所谓的千里常相见,不过是一时用来调情的话而已,信不得的。
不过倒也罢了,将这些些微的不甘心与不舒服收起来后,这件事仍旧是对她有利的。
明靖珩收用了香盈,虽然香盈不如兰芬对她忠心,但是她的容貌比起兰芝要柔美上几分,性格也娇娇弱弱的,极讨男人欢心。
好歹也能帮她在大同的时候照顾明靖珩,以后稍微制衡兰芝一下了。
云彦芷笑了笑,道:不用让她服汤药了,五爷今年二十三岁了,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生下来也是好的。
雪霁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似是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她:姑娘!
云彦芷叹了口气,轻声道:雪霁,雨晴,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瞒你们,出嫁前娘寻带下医替我诊过脉,说我极难有孕。
这话自然是假的,但她极难有孕,却是真的。
我如今刚嫁进来半年,时间尚短,没人敢说三道四。但若是时间一长,定然会露出马脚的。如此这般,倒不如日后旁人生了孩子,我也能抱过来自己养。有了庶出的孩子,也不至于被人说三道四。
这半年来,明靖珩同她聚少离多,她服药的事才能不让旁人起疑心。但她若跟去了大同,两人朝夕相对整整一年,她若是还没发有孕,只怕就再也瞒不住了。
两个丫头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闻言都十分震惊,心思玲珑的,自然也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云彦芷对这桩婚事这般消极。
对于女人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子嗣吗?若是没有子嗣,单凭情爱,又如何能在这个家中长久的立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剧情转折点,男主下章去打仗,回来后女主这边就有进展啦
第144章 赌气
明靖珩离开的日子定在接旨后的第三日,明靖珩将香盈收房后的第二日,香盈来向云彦芷敬茶,云彦芷在正房接待了她。
夫人请用茶。
接过香盈双手奉上的茶,云彦芷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她并不想自己想的那般欢喜,反而有种神色萎靡,唯唯诺诺的样子。
明靖珩则坐在她身边,左手划开盖碗,轻轻饮了一口茶,亦是神色淡漠。
云彦芷褪下手腕上带着的碧玉竹节镯子,放到香盈手上,轻声道:日后都是姐妹了,好好侍奉五爷,才是正理。
明靖珩却是瞟了一眼她送给香盈的那个镯子,没有说话,嘴唇却是紧紧抿了起来。
云彦芷却丝毫没察觉,只是对明靖珩轻声道:五爷明日便走,妾身没法子相随,依我看,不如破个例,把香盈提成姨娘,这样她随您去大同,行起事来,也方便些。
明靖珩却是把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皱着眉头问云彦芷道:你要让她跟着我去大同?
语气不善的紧。
香盈吓得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便问道:五爷可是觉得香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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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低下头去,不看她,只盯着那茶盏中的茶水,微微泛着褐色的茶汤透亮的紧,泛着淡淡的桂花香。
他突然笑了,抬头对云彦芷道:你也太不细心了,这个丫头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我,我的习惯、喜好一概不知。在大同的日子本就艰难,又怎么能带上这么一个生手?
云彦芷瞬时间挺直了脊背,只听得明靖珩又道:若我说,还是挑个熟悉的好,莫要因着一个女人让我有了后顾之忧,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云彦芷第一次见他这么尖锐的样子,她知道他心中气不顺,但她倒没有生气,只问明靖珩道:不知五爷心中可有人选?
明靖珩的眼睛在这正屋里逡巡了一番,屋内除了香盈之外,还站着雨晴同雪霁,他的视线在雪霁身上一停,便看着她笑道:雪霁我看就不错,在这屋子里也伺候了半年了,行事又果决,应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雪霁听到明靖珩的话后,立刻抬头看着云彦芷,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不愿。
云彦芷亦是呼吸一滞,脑海中瞬时间浮现出她被幽禁在阔云堂的那五年内,对她不离不弃的那个面色沧桑的雪霁。
云彦芷知道,明靖珩这是在同她赌气,但他若要雪霁,却是万万不能的。
雪霁这般待她,明知明靖珩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能把雪霁推到火坑中?纵然没有前世的那些事,她也不希望雪霁同她共事一夫。
她不希望她们的感情因为一个男人而有了隔阂。
一时间,云彦芷脑中闪过了好几个推脱的借口,最终,她竟是声音有些颤抖的开了口:雪霁不行。
明靖珩却是笑了笑,问她道:为何不行?难道夫人舍不得?
云彦芷在脱口说出不行两个字后,却是突然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谎话编的越来越顺:五爷不知,雪霁早就定了亲事了,只是我这边离不开她,所以迟迟没放她出嫁。
明靖珩摩挲着茶盏细腻的瓷胎,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到可以与她那定亲的人家商量商量,若是可以的话,许他们一笔银子,把亲退了便是了。
雪霁看着云彦芷的眼神越发哀求起来。
云彦芷忙对明靖珩解释道:不是妾身不愿雪霁嫁进来,只是她那门亲事能不能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人家认准了她,不退,我们也不能硬抢不是?退一万步说,五爷明日就要启程,纵然人家答应,时间上也活动不开啊。
明靖珩并不答话,云彦芷咬了咬唇,她心知他这是在同她谈条件,逼她让步,她道:雪霁实在是不合适,咱们明府上,能干的丫头这么多,您不如换个人选?
明靖珩听她这般说,笑着抬起头,道:夫人真是大度,若是我要月宫里的嫦娥,难道你还能帮我纳了?
他这几句话,却是决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云彦芷不喜这样,但只得接话道:这本是妾身的本分,不知五爷可有别的看上的人选?
她看了一眼一旁面色焦灼的雪霁,又加了一句。
不管是谁,纵然是母亲身边的丫鬟,我也定为五爷求过来。
明靖珩面上浮现出一丝笑,然而眼神却越发锐利起来:夫人真是大方啊母亲正病着,她身边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动?这份分寸我还是有的。
你也不用那么费心,旁人院子里的丫鬟,我也不会动,毕竟是要去大同照顾我的,还是用个熟手比较好。
他抬起头,面上挂着一丝微笑:兰芝如何?
听到那个名字,云彦芷却是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喃喃道:谁?
他笑着在她失态的面容上逡巡着,他从前那么喜欢她,她对旁人的态度,他自然也是看在心里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待人一向温和,可对兰芝,却是分外的地方同抵触。
自打云彦芷嫁进来后,兰芝便被排除在了阔云堂能进屋伺候的丫鬟之外;她本就是针线上的丫头,不进屋伺候倒也不甚明显。但是后来,她给他做披风的那一次后,明靖珩却是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她对兰芝的敌意。
除了提防外,甚至还有一种名为惧怕的东西。
从前他为了安她的心,与兰芝一直不甚接近。可是如今,两个人走到这一步,他心中带着气,一心想要激怒她,恶心恶心她。
她不是厌恶自己吗?不是讨厌兰芝吗?他就偏偏纳了兰芝,女人最厌恶的不都是自己的丈夫纳妾吗?她那么贤惠的给自己张罗着纳妾,他就偏偏纳一个她最讨厌的,看她还能不能再贤惠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仿佛一柄双刃的剑,刺伤她的同时,也狠狠的伤了自己。可他此刻却如同一个固执的孩子一般,硬是要通过伤害双方,来证明存在感,证明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兰芝从屋外走了进来,对着她跪下,云彦芷却突然不住的想要冷笑。
人生真是有趣,她这一世,救了徐氏,救了刘氏,连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棠哥儿,都让她抢回了一条命。
她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却偏偏改变不了自己的。
她这一世,还是嫁给了明靖珩,还是要与兰芝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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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对她道:今早我已经带着兰芝去见过了母亲,母亲已然同意了纳她做妾的事情。
一切已成定论,云彦芷没有再保持那丝如面具般挂在嘴角的笑,只冷冷的看着明靖珩,道:母亲既然都已经同意了,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没有接过兰芝递过来的茶,只是挤出一个笑容,对明靖珩行了个礼,躬身道:恭喜五爷了,一日有两个新人进门,日后,有她们相陪,我也没那么孤单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对他自称是妾身,她气的眼睛发亮,脊背挺得笔直,却仍是不肯向他低头认输。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从来没有给他表露出来的那个她。
她说罢便打算离开,明靖珩却是站起了身,对她道:夫人这么做岂不是厚此薄彼?刚刚你把我送给你的聘礼当做见茶礼,给了香盈,如今难道不给兰芝什么吗?
云彦芷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从头上拔下一根带流苏的珊瑚钗,因着拔的太狠,尽然硬生生的扯下几根头发来。
珊瑚钗大红的眼神,上面嵌着鎏金的凤凰,乃是正室的象征。
云彦芷将那钗子递给明靖珩,道:便把这钗子给兰芝做见茶礼吧。
反正之后,她也会戴的名正言顺。
说罢,她便走出了正屋。
云彦芷刚离开,明靖珩便将那珊瑚钗子狠狠的掷到了地上,珊瑚娇贵,脆弱的簪身顿时碎成两半。
都下去!
两个刚刚被收房的丫头被他的暴怒吓得一震,听到这句话后,忙跑出了正屋。
香盈对明靖珩明显是怕极了,忙不迭的离开了。而兰芬则是绕过作为隔断的屏风后,偷偷的回看了一眼站在屋子中的明靖珩。
那个她一直放在心中的人,那个一直那般骄傲自信的人,现在却在因为另一个女人而痛苦不堪,伤人伤己。
看着他低着头,沉默的站在一屋颓唐中,兰芝突然又是心疼,又是恨。
他刚刚掷簪子的时候,用力太大,一段碎了的簪身被崩到了外间。
她偷偷将那残破的簪身拿起,收在了衣袖中后,方才离开了。
第二日明靖珩走的时候,明家女眷们前去相送。
明老夫人同彭氏皆是千叮咛、万嘱咐,明靖珩对于她们的叮嘱,亦是一一答应了下来,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只有站在明老夫人左边的云彦芷,从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明靖珩也没有看她一眼。
跨上马后,明靖珩坐在马上,同她们挥手告别,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面上却仍是若有所思,似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事。
她永远是这样,人和他在一起,心却永远不在他身上。
罢了,他握紧手中的鞭子,从今天开始,忘了对她有过的那段感情,忘了为讨她欢心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他自有大好的前程,也会有大把的美人,又何必在意她?
他累了,她如果不想同他做一对两情相悦的夫妻,那就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发上一章的时候,我跟基友吐槽说五章之内肯定有人会骂女主作。
没想到还没到五章,就有小可爱骂了。
不过的确挺作的。
不过我觉得这章后又要有人骂男主渣了。。。
最后,怀念金庸先生,一路走好。
第145章 波澜
明靖珩走后不到一个月,上京便春回大地,明府中花木品种繁多,梅花谢后便是迎春,倒是另一番好风景。
迎春开的正娇俏的时候,陈沁雪随着永宁伯夫人一同来明家串门子。
陈沁雪的身孕已然七八个月,整个人胖了一圈,大腹便便,肚子大的异常。旁边的女眷见了都要夸她一声好福气,在婆家待得顺心。只有明老夫人看了,颇带些忧虑地对永宁侯夫人道:孕中的妇人吃的太好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孩子太大,生孩子的时候会异常吃力的。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明老夫人病情久久不好,说完这几句话,又捂着唇咳了咳。
自打明靖珩走后,云彦芷一直尽心尽力地为明老夫人侍疾,见她又咳嗽了起来,忙走到她身边,捧起一个痰盂服侍着明老夫人将口中的秽物吐了出来,又抚着她的后背顺了顺气。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早就做惯了一样。
坐在一旁的永宁伯夫人看了,眼中生出几丝羡慕,而陈沁雪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则是心中不住的怜惜起了云彦芷。
连他们永宁伯府上的人都听说了云彦芷明靖珩夫妻不和的事情,只怕云彦芷这般尽心尽力的服侍明老夫人,一半是处于对明老夫人的尊重,一半是迫不得已。
毕竟大家在家中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谁做过这种事呢?
待明老夫人缓过来了,永宁伯夫人关怀了几句她的身体,方又说起了陈沁雪的肚子:老夫人说的对呢,这不,我就带她来您这里遛弯儿了吗?
陈沁雪忙笑着抚了抚她的肚子,道:母亲一直想着我呢!
永宁伯夫人见她上道,方才满意的笑笑。
拜别了明老夫人,陈沁雪随着云彦芷到了阔云堂中说话,还未坐定,云彦芷便问她道:你这段时候过得还好吗?我瞧着你脸都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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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被她这一句话说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委屈,她抚了抚自己的面颊,低头轻声道:我与五爷不和,整个明府上下都看出来了。刁奴欺主,唯一能给我撑腰的老夫人又病了,过得不如意些是肯定的了。
陈沁雪心中酸楚,突然想到初见云彦芷的那一天,她穿着鹅黄的衣裙,衣饰虽然简单,却样样名贵,那时她气质出众,眉目顾盼间流光溢彩,又怎么能是如今能比的。
她拉住云彦芷的手,劝道:人生哪能一直顺风顺水的呢?慢慢的,等明五回来了,你们误会解除了就好了。
她扶着腰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屋子,见虽然桌上的糕点水果不如往日新鲜,但也还能入得了口,心中的担心略略平了些,又劝她道:如今明老夫人病着,你暂且忍一忍吧,一切等老夫人病好后再说。若是缺了什么就来寻我。
云彦芷见她言语间少了几分娇憨劲儿,多了些事故和成熟,便知道她在谢家过得也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陈沁雪见她目光担忧,便笑了笑,道:你可别心疼我了,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担心我做什么呢?不过是婆婆搓揉些罢了,我如今沉着身子,她再怎么样都要顾及她儿子和孙子的,我受的也不过几记白眼罢了。
倒是你陈沁雪屏退了屋内众人,轻声对她道,永昌伯如今都出了孝了,怎么也没见什么动静?
也就是陈沁雪才敢这么直白的提起这件事了。
提到父亲,云彦芷面上方才挂上一丝显而易见的焦虑:我也不大清楚,这段时间一直侍奉母亲,没见过娘家人。但是定然是出了什么岔子的。
陈沁雪亦是皱了皱眉,她虽然是陈侍郎的掌上明珠,但朝堂上的事,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左右父亲的,只得轻声道:总之你心中要有点数,我虽然左右不了爹爹,帮不了伯父。但是,我听那日我公公同幕僚说起这件事,只说太子殿下心中恐怕另有打算。你莫要担心,定然出不了什么事的。
云彦芷倒是心中有些惊愕,前世的时候,徐氏死于难产,云昌衡续弦的夫人私自在外面用云家的名义放了印子钱,最终成了云昌衡被贬的原因。
而今生定然是不会有这件事情发生了,陈沁雪又这般说,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成?
云彦芷突然有些头疼,她的世界还是太小了些,若是此时能有什么人与她商量一二,该多好。
陈沁雪见她愁眉不展,便道:你莫要太操心,说句不好听的,朝堂上的事,咱们操心又能有什么用吗?你还是先给自己心里留个底,接下来一段时间,你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
送走陈沁雪婆媳二人,明老夫人突然问起云彦芷,道:亲家公是不是出了孝了?
云彦芷面带忧色,低头道:是。
明老夫人看着她,却是突然叹了口气。
云彦芷想到这段时日来彭氏的刁难,听见她这一声叹气,竟不由自主的眼圈红了红。
明老夫人见到她难受,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忙劝她道:如今局势不稳,前些日子,太子同四皇子还曾在朝堂之上撕破了脸皮,礼部都是四皇子的人,你爹爹回不去,未必不是什么坏事。
见明老夫人主动提起了云家的事,云彦芷便顺着她提出了自己考虑多时的要求:母亲,明日我想回娘家一趟,您看可以吗?
明老夫人轻声道:去吧。
第二日早上的时候,雪霁正在房中清点要带到云家的礼物时,雨晴突然气鼓鼓的从屋外走了进来。
云彦芷恰恰在屋内看账本,只听得雨晴气道:马房的那群婆子们忒势力了些,听说咱们夫人要回娘家,不催不动也就罢了,竟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埋汰起夫人来。
雪霁的声音极紧绷,有种压得死死却仍是流落出一点的气愤:她们怎么说的?
她们说,夫人彻底在五爷那边失了宠,又自不量力的得罪了国公夫人,现在老夫人病了,连咱们老爷都没法给夫人撑腰!
她说到最后,竟是气的控制不住音量起来,雪霁忙制止她:你小声些,莫要让夫人听见了。
然而云彦芷已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面色平淡,问道:是时候出发了吧?
两人立刻收了声,点头称是。
然而,三人等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搬箱笼的粗使婆子们才懒懒散散的过来了。
她们将箱笼一一搬上马车的后车厢,便垂手站在一旁,等着雨晴给她们发打赏银子。
雨晴却直直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像是没看见一般,上了马车,坐在云彦芷身边。
马车外婆子们皆是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云彦芷竟是突然出声,问起坐在马车前面赶车的车夫:钟伯在明府赶车可是有些年头了?
那马车夫一直沉默寡言,突然听到云彦芷问他话,便是一愣,忙回话道:回五夫人,老奴在国公府上做事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云彦芷微微一笑,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您既然在府上待了这么久,定然知道,咱们明家做事,最讲究的就是守时,兵贵神速,若是连准时到达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在沙场上大杀四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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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来,咱们明家也是起起落落好多次。凡事莫要做绝,给自己留条后路,乃是为人处世之本。
周围的婆子想起她从前收拾那个香料库房管事婆子时的狠厉,心中不由得有些犯怵。
是啊,这五夫人如今是一时失势,但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翻盘呢?
人家可是五爷费尽心思才娶回来的正头夫人,五爷的性子一向跳脱,前些日子同五夫人吵架,说不定过些时日,就又和好了呢?
凡事莫做绝,况且,纵然人家失势,但还毕竟是主子,处置几个下人,还不是简单的紧?
还未等她们想通,云彦芷便轻声笑了,对钟伯道:走罢,时候也不早了。
到了云府,云彦芷少有的没有先去后院,而是去了云昌衡的书房。
云昌衡除了衣上挂着的麻布,面对毫无起复的仕途,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见到女儿来了,也只是笑了笑,道:阿芷来了?
云彦芷本来极是焦虑的一颗心瞬间平静下来,点了点头,道:是。
第146章 调任
云昌衡的书房常年备着功夫茶的一套物什,书房内地龙烧的正旺,蒸腾的茶案四周茶香氤氲。
云昌衡亲自为云彦芷倒了一杯茶,云彦芷伸手接过,云昌衡笑了笑,对她道:我的任令已经下来了,五日后便要调任太仆寺卿1。
云彦芷好不容易因着茶香而稳定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酸楚了起来。
太仆寺,掌车辂、厩牧之令,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及诸监牧。
太仆寺卿,说好听了,是位列九卿,说不好听了,其实也不过是个管马的的罢了。
明明这一世,根本没有出现云家因私放印子钱而名声扫地的事情,但云昌衡却仍是被贬了职。
云彦芷转念一想,如今朝堂上云波诡谲,皇上更是在肃查结党营私。这段时间,整个上京的清流世家都过得风声鹤唳。
云昌衡的起复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不过,比起前世流放房州,还是要好上许多的了。前世云昌衡是由正三品降为五品的地方官,而这一世,虽然亦是降值,但比之前世实在是好太多了。
只要人还在上京,便有翻盘的机会。
见到女儿复杂的表情,云昌衡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朝堂上局势紧张,或许远离纷争,避去太仆寺才是最好的选择,阿芷莫要担心了。
云彦芷皱着眉,点了点头,只听得云昌衡那边又道:我听说,你和靖珩之间闹了些不愉快?
云彦芷倒是没有想到,在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云昌衡不关心自己的官位,却还来关心她与丈夫吵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看来云昌衡是真的认为,如今远离权利中心是件好事。
她虽然不懂朝政,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只能等。等到时局稳定下来,皇帝需要实干型的臣子时,才能有翻身的机会。在此之前,只能塌下心思做好手头的事情。
她心中舒了一口气,对云昌衡道:不是什么大事,您莫要担心了。见云昌衡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又违心的加上一句,等五爷回来了,自然就好了。
云昌衡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方道:你知道分寸就好。阿芷,爹爹要告诉你,人的心都是有一个承受限度的,若是伤的狠了,自然会为了避免受伤而放手。一旦选择放弃后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挽回了。
云彦芷低下头,没有说话,云昌衡又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需要回应的,若无回应,没有一个人能够坚持到最后。缘分缘分,与你有分的人是靖珩,旁的就莫要想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感叹,道:你娘和弟弟妹妹们在积琼院里等着你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到了积琼院,云彦芷刚将带给云彦芙等人的礼物散发开来,徐氏便迫不及待的把一屋子的小孩子都轰了出去,留下云彦芷一人,劈头盖脸的便是一句: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心里还有明家的大公子不成?
云彦芷听到这一句,骤然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震惊,问她道:娘,您怎么会知道
徐氏见她这副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当初赐婚圣旨颁布后,云彦芷便病的神色憔悴,后来更是病中偷偷出府一天,直到天黑方才回来。
若说她最初是抗拒,那天之后,便是形容麻木,却怎么都不肯答应。
女儿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徐氏又怎么会不去查这件事?
得知之后,她亦是心痛,然而就是再心痛又能如何?有哪个男人会傻到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大好前程?
纵然她是云彦芷的母亲,也无法责怪明泽效的选择。只能越发心疼自己的女儿。
无法与有情人成为眷属,却还要与他时时刻刻共处一个屋檐下。
实在是太艰难的处境了。
正因着她知道这些,所以她能理解为何从前云彦芷冷待明靖珩,虽然对云彦芷有所敲打,但始终是仅止于敲打而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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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次,她才是真正的对云彦芷的选择无法理解了起来。
靖珩既然要你同他一起去大同,你为何不愿跟去?不愿意跟去也就罢了,你何必要往他那里塞人去恶心他?与他作对,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爹爹如今遭到贬谪,你婆婆又是病重无法给你撑腰,家中彭氏虎视眈眈,这般两难的境地,你再失去夫君的庇护,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徐氏性子急,嘴皮子动的极快,云彦芷心中大乱,徐氏的话却如海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的向她拍过来,让她无从回答。
最终,她只颤抖着双唇,问出了一个问题:您是怎么知道的?突然她脑海中回想起云昌衡的那一句旁的就莫要想了,顿时连手臂都颤抖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爹爹也知道了
见云彦芷这般方寸大乱的样子,徐氏一下子便心软了起来,将她与云昌衡是如何因为她私逃出门而起了疑心,又是如何顺藤摸瓜的查出事情的真相与她匆匆说了一遍后,方才劝告起她来:不是你的,怎么想也没有用,如今你是明靖珩的妻子。你们的亲事是皇帝下旨,天家做媒的亲事,无论如何,都是打不破的。你们两个这一生不管是互相厌弃,还是如胶似漆,你这辈子都没法逃出明五夫人这个名头了。旁人,就莫要想了,不是你的,终究都不是你的。
云彦芷好不容易从震惊中脱离了出来,徐氏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不要说她如今是明靖珩赐婚的妻子,纵然有一天,她能够与明靖珩光明正大的和离,她同明泽效也绝无可能了。
在礼法森严的大周,上京这些名门望族之中,又如何能够允许一个女子嫁给叔侄二人?
这些事,在她还没出嫁之前,便已经想的一清二楚了。
她同明泽效,这辈子,就算她能够摆脱明五夫人的身份,她与他,都只能是陌路人了。
甚至,在这段感情割舍冷群之后,她偶尔都会想,当初城隍庙他未带她离开之后,她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悲伤?
究竟是因为这段不可能被成全的感情,这段感情惨烈的结局,还是因为,她那无法逃脱的惨烈的未来?
她对他的爱与执着中,除了磐山山谷中那惊鸿一瞥之外,有多少是对稳定的向往,又有多少是将他当做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果然,这世界上没有一种感情是真正纯净,毫无原因的。
就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云彦芷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着徐氏的眼睛,道:您放心,我早就对他死心了。我与五爷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他,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是我没法接受他。
徐氏最了解这个女儿,见她眼神丝毫不闪躲,便知她说的是真的。
她,大约是真的放下了吧。
徐氏略略放下了心,又劝她道:夫妻之间,虽然并不一定要真心相恋,但是,表面上的平和却是一定要的。她拍了拍云彦芷的手,待靖珩回来后,事情说开后,便也就好了。比起你和靖珩的关系,现在我更担心的,是你现在的处境。
徐氏叹了口气:你现在的处境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了,娘劝你,如今明老夫人病重,掌家权利全部落在国公夫人手中,你不如暂避其锋芒,到庄子上避一避才是正理。
云彦芷皱起眉头,她此时若是离开了,的确是能少吃些苦头,但岂不是会纵容的彭氏越发放肆吗?
徐氏见她皱眉,便又接着道:你莫要皱眉,这件事我可是给你想好借口的了,前些日子我打听到,明老夫人的病最适合寻一处带着温泉的僻静院子静养一段日子。你作为她的小儿媳妇,如今丈夫又不在身边,你不去,谁又适合呢?
云彦芷想到彭氏这段时间明面上挤兑她,背地里鼓动下人给她脸色瞧的手段,便知徐氏所提的事最适当不过的做法,她又权衡了一二,方才道:好,我听娘的。待我今天回了明家,便去同婆母商量。
徐氏悬着许久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她笑道:这才对。
解决完女儿的事情,她转眼又想到云昌衡的事情,对云彦芷道:你爹爹的事情,你也莫要担心,昨日太子殿下潜人前来,同你爹爹密谈了许久,这次你爹爹的贬谪应当是与太子殿下为了保存实力,故意为之的。你莫要担心,顾好你自己便好。
云彦芷这才将一颗心彻彻底底的放了下来。
在云家待了半天的时间,云彦芷方才回了明家。
回明家后,云彦芷先去了一趟乐宴居向明老夫人请安,谁知明老夫人正在歇觉,云彦芷不便打扰,便回了阔云堂。
进了阔云堂之后,只觉得屋内及其安静,守在院子中的雨晴神色凝重,站在门口向云彦芷使了个眼色。
云彦芷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踏进阔云堂的正堂。
阔云堂正堂中,一位穿着明红嵌油黑貂毛比甲的夫人正将手插在昭君套中,细细观赏着悬在堂上的猛虎图,听见她的脚步声后,那夫人笑着回过头来,向她打招呼道:
弟妹回来了?
云彦芷心中突然一紧。
第253页
那人正是彭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智障。。。把存稿箱时间调成了十二月
对不起大家
第147章 葛根
站在云彦芷身后的雪霁看到云彦芷猛然一下便将腰板挺得笔直,只听得她轻笑一声后,对彭氏打招呼道:大嫂。
彭氏与云彦芷早已交恶,如今云彦芷失势,却又摆出一副亲热的样子,让雪霁看了,不由得便觉得心慌起来。
彭氏笑着走到了正房中央左手边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侍立在一旁的雪霁和雨晴见到她这般不请自来的动作,心中越发的生气,哪有主人还未发话,便落座的道理?
况且,她做的还是主位。
云彦芷面色却是一片平静,见到彭氏坐在她的位置上,眼睛不过略略一眨,便没了其他反应。彭氏似是毫无察觉般,笑着对云彦芷道:你刚嫁进来不到一年,咱们明家有些事情只怕不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咱们家都会把适龄的丫鬟放出去嫁人,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同雨晴聊了聊,她居然都已经二十岁了!
她面上露出一种似是极为诧异的表情,责怪云彦芷道:不是我说你,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留到二十多岁,耽误人家的青春做什么呢?
云彦芷走到彭氏身边,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立马送了茶水上来给她,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方道:大嫂不知,雨晴家不在此处,乃是在广东采买的丫头。那边的风俗与咱们上京不同,女子嫁人晚
她刚刚说到一半,彭氏却是打断她,道:她如今在上京,是咱们明家的丫鬟,还用守什么广东的规矩?我看今年春天,放出去配人都算迟了!
云彦芷的目光这才有了些许的怒意,道:大嫂,雨晴是我院子里的丫鬟,还不需您的管束!
彭氏笑了笑,声音变得尖利起来,道:弟妹这话就错了!雨晴既然在我们明家,我身为明家的主母,如何管不得?
她看了云彦芷一眼,笑道:长嫂如母,纵然是弟妹做了错事,我一样管得!依我看,你如今拖着雨晴的亲事,迟迟不将她配人,就已经是错了!
云彦芷眼睛一凝,彭氏如此,便是要硬来了吗?
彭氏见她这副模样,却忽然缓下声音,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地道:放丫鬟配人的事,我已经支会过母亲了,名单母亲看过了,见到雨晴的名字,还特特询问了我一番。她老人家都同意了的事情,你还要再生事端吗?
云彦芷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连明老夫人都答应了这件事。
彭氏这样,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在消减她的实力了!
且不说前世今生,雨晴和雪霁帮了她多少,她若是连身边的大丫头都保不住,又如何在这个明家生存下去?
莫要说什么离开明家的话了,只怕连兰芝的面她都再也见不到,便要被彭氏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彭氏见她不说话,只恨恨的等着自己,不由得笑得越发开心起来,道:弟妹这段时间,还是好好的给雨晴准备下嫁妆吧,下一个说不定就是雪霁了呢!
说罢,便走了出去。
云彦芷心中气愤到了极点,一时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随手便拿起手边的盖碗,狠狠的掷到了地上。
雪霁跟着云彦芷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她靠摔东西来出气,不由便是一震。
这段时间,她也真是太不顺了些,先是与五爷吵架,后又是娘家被贬谪,现在连彭氏都开始出手对付她了。
如今还不过是小打小闹,只怕明老夫人身体若是再不适一些,她还会有更阴狠的招数。
扔完这个杯子后,云彦芷心中怒气略微发泄出来后,竟是平静了下来。
一味的生气又有什么用,没有对策,纵然把这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砸光了,照样还是做无用功。
雨晴见她这副模样,更是吓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对她道:姑娘,姑娘,消消气。
云彦芷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将她扶起,给她擦了擦眼泪,道:雨晴,母亲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证明这至少是一件还算说得过去的亲事,我问你,你可愿意答应?
雨晴是做到大丫鬟的人,又怎么不明白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纵然这门亲事再好,云彦芷若是屈服了向彭氏答应此事,则说明她没本事护住自己的丫鬟。
一个连自己贴身丫鬟都护不住的主子,又有什么人愿意跟随?只怕她出嫁后的第二天,云彦芷这边便已经树倒猢狲散了。
她忍住泪水,狠狠的摇头,对云彦芷道:不嫁,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嫁的!
云彦芷亲自将她扶起来,道:好,我现在就去寻母亲问一问,她到底给你配了怎样一个人!
到了乐宴居,向明老夫人说明来意后,明老夫人轻轻摆了摆手,笑道:这事我的确是过目了,你大嫂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为你这丫头着想。配的那人是咱们家在河南一处铺子上的管事,那人我见过,二十出头,性子伶俐,是个有才的,迟早能做到掌柜的任上,配你那丫头也不算吃亏。
云彦芷却是不以为然,河南离上京千里之遥,若是那人对雨晴一个不好,天高皇帝远的,她又如何能够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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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明家的生意都是彭氏在管,那人定是彭氏的人。她与自己有隙,手下的人又如何会好好对雨晴?
可眼下,却是不能这般说话,云彦芷低下头去,略带后悔的轻声道:那便好您知道,我从前管家的时候得罪了大嫂,处置了她的人。我担心她对我有看法,定一门对雨晴不好的亲事。如今看来,连您也说好,那边是我小人之心了。
明老夫人笑了笑,道:你这孩子,心思也太多了些
然而还未说罢,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云彦芷忙起身替她顺气,屋内的丫鬟婆子们忙里忙外,递痰盂的递痰盂,奉茶的奉茶。
好不容易明老夫人回过气来了,云彦芷方才问站在一旁的翠翘道:怎么母亲如今的病越发严重了?
翠翘轻声道:太医说是气候骤变,一时不适也是有的。
云彦芷心中担心,然而太医都这般说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见明老夫人一脸的倦怠,她只得告辞离开了。
然而,她前脚刚刚回到阔云堂,后脚报信的丫鬟便来通报说明老夫人突然病中发起了热,如今已经不省人事了起来。
若是年轻人发热,可能还不算太过严重,但明老夫人这两个月来,一直卧病在床,身子本就虚,她年纪又大,这一发热,只怕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云彦芷连忙又赶去乐宴居,彭氏在明老夫人床边站着,面上一贯的笑意摘去,此刻满是焦虑。顾太医正在给明老夫人诊脉,她见到云彦芷来了,忙上去拉她的手,道:弟妹,你莫慌,太医正在给母亲看病呢!
云彦芷不备,被她骤然拉住手,她的手冰凉又滑腻,云彦芷只觉得像是有一条蛇缠在自己手腕上一般,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知道,大嫂也莫要担心。
那边顾太医给明老夫人诊完了脉,他一向医术高明,如今却怎么也想不到病发的原因,只对彭氏道:夫人可否,将这段时日老夫人每日用的饭食胆子拿给我看一看?
彭氏看了云彦芷一眼,云彦芷心中陡然一惊,瞬间了然了彭氏想要做什么,对顾太医道:厨房采买,乃是我在管,请您稍等,我这便命人拿过来。
待看完单子后,顾太医极为生气的点着单子上的一道菜品,道:这葛根既然已经做了,又如何能熬杏仁露作为饮品!两者不能同服!如何能连这点都不知道!
顾太医一向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他又飞快的翻了翻前些日子的单子,手指气的狠戳单子,居然还不止一次!怪不得老夫人的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五夫人管着厨房,难道丁点心都不上吗?
云压制却是神色凝重,明老夫人病重,她屋子里每日的膳食单子自然都是她要亲自过目的,但是,葛根这样东西,却是从未出现过的。
况且,她日日跟在明老夫人身边,伺候她吃饭是常事,又如何能不知道明老夫人每日的饮食?
只怕这事,又是彭氏在捣鬼了。
果然彭氏看到眼神立刻就变了,对她说话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五弟妹,你年纪虽然小,但怎么可以这般做事!你让母亲多吃了多少苦,你自己清楚吗?
谁知她刚刚说了一半,却被顾太医制止住了:国公夫人若要责怪弟媳,请去别处,我这边还要给老夫人诊脉!请安静些!
云彦芷只得暂且停下了争吵,顾太医又开了几个方子,彭氏命人将他送出去后,屋子里的下人尽数退下,她方看向云彦芷。
云彦芷却是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她道:大嫂真是好算计,母亲的膳食我一直抓的极紧,为了防止你下手,都是雪霁她们看着做的。这杏仁一项,又是如何出现在单子上的?
彭氏却是笑笑,道:事实便是事实,五弟妹做错了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她又抬头笑道:采买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五弟妹只怕暂时不能管厨房的事宜了,不如先将腰牌交出来,在阔云堂中,闭门思过几日吧。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明老夫人,道:待母亲醒来,我会告诉你的,到时候该怎么处置你,再听凭母亲发落。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葛根还可以丰胸。。。尴尬
第148章 反击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抬头看着她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彭氏似是被她的愚蠢气的笑出了声,问她道:你觉得,你现在手里还有什么资格能和我谈条件吗?
云彦芷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病床上的明老夫人,笑了笑,道:大嫂,其实我一直十分好奇,你已经是国公夫人了,是英国公府上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我和五爷不过是因着五爷年纪尚轻才没有出府单过,为什么,自打我嫁进来之后,你就处处针对我,一直打压我呢?
云彦芷站起身来,看向彭氏,道:更况且,曾经我还未嫁进来的时候,您一直对我极好,甚至还有意让我进明家的门。后来,纵然我再后知后觉,也察觉到您对我的态度突然变了。
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面上的笑容如同往常一般,道:后来,我就开始猜想,是不是,我曾经抓住了您什么把柄,而我却不自知。才让您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想要致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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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没想到,她竟是说出了这么一段话,她似是被戳中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面色微变,对云彦芷厉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彦芷却是不理睬她,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态度大变的。思虑再三,我才发现,正是那一年过年的时候,你私自给老夫人换了药,结果被我指出来的那一次。
当时,你说你是不小心为之。新药换后,加了一味麦冬,谁知这药正与母亲胃寒的老毛病相冲。后来,我嫁进门后细细想了想,每次母亲诊脉的时候,您都是陪在左右的,母亲有这样的老毛病,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思虑再三,我觉得只有一个原因,你是故意下的那味药。
彭氏只觉得后背发凉,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对她道:你瞎说些什么?当时母亲服药的时候,王妈妈还特意和母亲说药中新加了一味麦冬。若我有意加害母亲,王妈妈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母亲的药都是我负责的,难不成我还会告诉王妈妈,在她手中留下我的把柄不成?
云彦芷静了静,并不说话,只意味深长的笑着看着彭氏。
彭氏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忙问她:你看我做什么?
云彦芷笑道:大嫂,这么久之前的事,若不是心中有鬼,当初为了反其道而行才有意为之,您为什么会对五年前这么一句话,记得这么清楚呢?
彭氏被她这一句话炸的整个人头皮发麻。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奸诈到这般程度,设了套子逼她露出破绽。
想到此处,彭氏又略略定了定神。云彦芷既然给她下套子,就说明,她并没有这件事的证据,时过境迁这么久,况且当时云彦芷还未嫁进明家,她又如何能查到这件事的蛛丝马迹?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咬了咬牙,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彦芷。如此这般,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人给了断了。要不然,待明老夫人醒过来后,只怕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见彭氏眼中露出几分杀意,狠绝的上下打量着自己,云彦芷却丝毫没露出一丝畏惧的样子,只是笑道:大嫂,我劝你莫要动杀了我的心思。
我虽然如今娘家势弱,但我父亲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永昌伯,我永昌伯府也是正正经经的百年世家,勋贵望族。我父亲母亲皆是知道你我妯娌之间有隙,若我骤然横死,我父母拼死,也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再者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吗?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兰芝的时候,她还是你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再见,却是去了母亲身边。到五爷这里,只怕已经是她第三次更换门庭了吧?
之前兰芬出事的时候,我曾经派人到她家中去探查情况。结果,打探的人回来后对我说,在兰芬家躲躲闪闪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兰芝。兰芝知道这件事后,没过几日,您便将这件事捅了出来,若说她背后的主子不是你,我倒还真的不信了。
兰芝在你这个当家主母身边做大丫鬟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当年突然一下子换到了母亲身边。您既然敢让她做这么冒险的事情,按照您这么谨慎的性子,我是不是可以猜想,当年的事情,也与兰芝有关呢?
彭氏牙要的咯咯作响,却仍是问她道:你凭什么肯定,兰芝和换药的事有关?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我是不能肯定,但是我知道,顺着兰芝这条线查下去,定然能查出些什么。你既然连换母亲的药这种事情都敢做,难道不会做别的事情吗?兰芝是你的爪牙,也是当年你在母亲身边放的做事最容易的一颗棋子,她若没有帮你做这些勾当,我可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彭氏的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突然想到当年换药之前,她同兰芝在梅林商量事情时,那个云三姑娘所说的话。
我刚刚看见我二姐姐在那边折梅花,我便想去吓一吓她,谁知道她一转身便不见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能知道,兰芝同这件事情有关!当初,她就在场啊!
云彦芷亦是手心直发汗,却仍是做出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微笑着看着她。良久,却是彭氏先败下阵来,她的声音瞬间没了气势,问她道:你想要怎么样?
云彦芷一直悬着的一颗心陡然稳了下来。她的确没有彭氏当年有意换药的证据,也没有兰芝帮彭氏做见不得光的事情,她只是在赌。
每个人都不可能从一开始便有害人的胆子,彭氏纵然再狠辣,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又如何敢一开始便做出换药那等有悖孝道的事?
故而,在换药这件事之前,彭氏定然是做过别的事情的,只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已,这才令她的胆子大了,做出了换药的事情。
果然,她赌对了,彭氏的的确确做过别的,不敢放任她查下去。
云彦芷却是笑了笑,道:大嫂,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厨房采买单子上,明明是没有葛根这种东西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多了呢?还请大嫂站出来说明白,还我一个清白吧!
彭氏听到她这一句话却是气的笑出了声,你这是让我去自首?且不说你查不查的清当年的事情还是两说,你没有证据,如今却想要逼我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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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本就没有逼彭氏自首的意思,她手上的东西如今却凭自己的猜想,没有半分实在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逼得彭氏自首呢?
不过是先拿出一个高的要求,便于讨价还价罢了。
我如今是没有证据,但是,整个明家上上下下的人可都不是瞎子,各个都看的真真的!我掌管厨房才多久?厨房里又有几个是我的人?若是我当真要对母亲不利,就凭我每日来照顾母亲,我有那么多下药的机会,又怎么可能选这条最显眼的?
大嫂,莫要把别人,都当做瞎子!
彭氏早在之前便已然心神大乱,如今不过是撑着强弩之末同她讨价还价罢了,闻言,似是所有的锐气都没有了一般,跌坐在交椅中,问她道:你待如何?
云彦芷走到她身边,她身量本来就高,如今居高临下的看着彭氏,越发显得气势逼人:很简单,若想此事作罢,倒也不难。
你我都各退一步,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从厨房中找个替罪羊出来,把我背负的不白之冤洗刷干净了。
而我,带着母亲,去温泉庄子上养病。你在这英国公府上,我在庄子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彭氏站起了身,有些狐疑的看着她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肯退一步,放我一马?
云彦芷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或许是我另有所图也说不定呢?如今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不管你心中如何打鼓,我这个条件,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彭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晌,忽然笑出了声,道:好。但我希望你能够言而有信,再也不提此事。
云彦芷笑了笑,道:大嫂,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的。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现在你便召集众人,为我澄清吧。
彭氏想到兰芝,又想到刚刚云彦芷的威胁,不得不咬紧牙关,答应了她:好,我这便将下药的人找出来给你个交代!
彭氏做事一向果断,明家的下人还没弄清楚到底五夫人为什么要给老夫人下毒时,彭氏便麻利的查出此事是厨房的管事娘子所为的。将那人逐出府后,一群下人晕晕乎乎的又不得不再次接受另一个突如其来的事实。
云彦芷等彭氏澄清完此事后,便抬脚离开了乐宴居。刚刚出了乐宴居的大门,站在在一边的雨晴便凑上前去对她道:姑娘,咱们的东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收拾好了。老夫人那边,我也通知翠翘姐姐开始整理了,估计不到半个时辰便要整理完了。
云彦芷的脚步骤然加快,道:好,。
明老夫人还没醒,如今明家是彭氏一手遮天,如今她尚且畏惧自己,还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但等到彭氏处理掉唯一知情的兰芝后,只怕她就真的要出事了。
一定要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去到自己所能控制住的范围内!
第149章 回京
余身安泰,家中诸事皆由尔长嫂操持。余与尔妇独居山林之中
明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云彦芷握着笔的右手便是一停,正待开口询问,明老夫人却是率先摆了摆手,道:不碍事,被茶水呛到了而已,你接着写就好。
云彦芷却仍是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帮明老夫人顺了顺气,方才回到书案边,继续写了下去。
明老夫人说话一向慢条斯理的,这一封家书写了近两炷香的时间,方才写完了。云彦芷将书信递给明老夫人,见她字迹清秀,明老夫人笑着夸赞她道:你这一手字真是越写越好了,正好我那屋子有些空,赶明不如给我写几个大字,我好挂在墙上。
自打明老夫人病重,已然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云彦芷独自陪着明老夫人在她的陪嫁庄子上养病。朝夕相对了这么久,明老夫人对云彦芷这个儿媳妇倒是越发的喜爱了,时常与她说笑两句。
云彦芷见她开心,亦是笑眯眯地同她玩笑:母亲想要多少,我都写的来!
明老夫人顿时哈哈大笑,又玩笑了几句,到了明老夫人歇午觉的时候了,两人收了话头,王妈妈进来搀扶明老夫人去了卧房休息。明老夫人临走前,却是突然对云彦芷道:我先去睡了,你们小夫妻间若有什么私房话想写在后面,我可是不管的。
面对婆婆突如尔来的调侃,云彦芷有些无奈,只得低头不语,看上去都有几分害羞的意思。王妈妈和明老夫人相顾一笑,便没再打趣她。
待那信纸墨迹干后,云彦芷细细的将它折好,放入了信封中。
来人。云彦芷轻轻唤了一声,屋外便有人走了进来取信,只那取信的人竟不是雨晴雪霁,而是香盈。
黄衣服的女子头发盘成了妇人髻,云彦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是心中有些奇怪。
这个香盈当初是被明靖珩收用过得,明府的丫鬟们,纵然是明老太太身边的翠翘,王妈妈一般地位的人物,都要唤一声姑娘。
按理说,这等有地位的丫鬟,怎么也不会愿意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的。况且香盈这丫头作为她的陪嫁丫鬟,一早开始,也从不在她面前转悠。
只是打她们到了庄子上后,这香盈倒似是转了性子一般,开始同丫鬟们抢起了活计,一心一意的侍奉起她这个主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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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盈小心翼翼的将书信取走,云彦芷对她道:叫庄子里的小厮把这信送到驿站上,这是寄去边疆的。
香盈帮云彦芷寄信也有了好多次了,知道这个边疆便是指的明靖珩所驻扎的大同,她应了声是,便恭敬的退出去了。
雨晴听到云彦芷喊话,却见香盈先她一步捧着信离开了,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厌倦。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求不来宠爱,只能在正室这边讨好卖乖的通房丫鬟罢了。她愿意做,便随她去吧。
雨晴替云彦芷添了一杯茶后,便同她说起了这个月庄子上的事情。
新制的春衫已经发下去了,我和雪霁点过,家中男仆二十人,丫鬟三十六人,都得了衣服,每一个漏下的。
云彦芷轻轻嗯了一声,翻开账目,在对应的那一栏后面画了一个圈。
雨晴顿了顿,又道:还有,姑娘,国公夫人身边的岫云来了,说是来给国公夫人传话的
云彦芷这才抬起了头,问雨晴道:她可有什么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雨晴道,今天是哪一日?
雨晴笑道姑娘日子过晕了不成,前两日才过了龙抬头,今天是二月初五。
云彦芷细细算了算,道:再过二十多天,便是老国公爷的忌日了。
倒也不怪她们不记得,毕竟老英国公已经去世十年了,况且去世的时候,她们都还没入明府。
雨晴这才面色一变,道:国公夫人这次可是又要劝老夫人回去的?
云彦芷叹了口气:今年是老国公爷去世的第十个年头,老国公爷生前同母亲鹣鲽情深。况且母亲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这次,只怕是推诿不过去了。
这一年来,彭氏用了各种法子请明老夫人回去,明老夫人虽然并未痊愈,但心思通透,将这两个儿媳之间的龃龉看的分明,连过年都没回英国公府。
但是这一次,只怕彭氏正戳在明老夫人的心上,恐怕她们想不回去都难了。
云彦芷抓紧了袖子,从前彭氏只是忌惮自己抓住了她的把柄,但如今一年多的时间,再怎么傻,也应当回过味了。
只是现在,明老夫人病好之后,云彦芷也有了靠山,倒是不惧她了。
云彦芷吩咐雨晴道:母亲刚刚歇觉去了,让她先在偏厅等一会,什么事都等母亲睡醒了再说。
果然,如云彦芷所料,岫云来庄子上,便是同明老夫人商议的这件事。明老夫人听闻后,沉默半晌,久久不语。
云彦芷只得先安排岫云住在庄子上了。
第二日清晨用早膳的时候,明老夫人同云彦芷说起从前的事情。
他去的突然,打了一辈子仗的人,哪能没什么伤病?晨间他还耍了一套长拳,谁知道晚上的时候,竟是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老英国公是七十岁上去的,已经算得上是喜丧了。
云彦芷看着明老夫人的脸,丧偶的悲痛依然被时间冲淡,如今老人的面上满是平静与怀念。
云彦芷给明老夫人夹了一块桂花糕,笑道:今年父亲阴寿八十,母亲还是应当到地里洒扫一番的。
明老夫人知道云彦芷同彭氏之间的事,如今云彦芷这般说,便是愿意回明家的意思了。
明老夫人心疼她懂事,便拍了拍她的手,感叹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你放心,你大嫂若有什么不好,尽管过来同我说。
云彦芷玩笑道:有母亲做靠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明老夫人笑了笑,又似是无意的问起站在一旁的王妈妈:我听说,前些日子,陛下已经下旨命大同那边的军队回朝了?
大同驻军的将领,正是明靖珩。
明老夫人一边同王妈妈说着话,一边余光扫向云彦芷。
只见得云彦芷捏着汤匙的手便是一顿,明老夫人同王妈妈相视一笑,王妈妈便道:可不是,估摸着现在应该回朝的大军都走半道上了。
明老夫人道:算算路程,估计也能赶得上吧。
云彦芷却只是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用罢了早饭,云彦芷便吩咐起家中的丫鬟小厮,将一应事物收拾了起来。到了第三日晌午,一切打点妥当后,一群人便极低调的回了上京的英国公府。
坐在马车中,明老夫人一直不住的劝告云彦芷道:你大嫂若是欺负你了,便来寻我,娘给你撑腰。
云彦芷却是被她这幅样子给逗笑了,道:母亲多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同人拌了几句嘴,还要寻您告状不成?
明老夫人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但仍是努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你既然不是小孩子了,那等阿寄回来之后呢?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明老夫人转了个弯,竟是把话头在这里等着她呢。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阿芷,你的事我不可能管一辈子,日后你的靠山只有你的丈夫。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顺遂,如今只盼着你们小夫妻两个和和睦睦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不用明老夫人说,云彦芷也知道,不管是彭氏,还是明家的下人们,都是看主人脸色行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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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明靖珩的照拂,她在这个明家,只怕举止要艰难太多太多。
从前的事情,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明老夫人见她若有所思,便也不再说话。
马车进城后,便很快走到了英国公府门口,刚刚进入府邸所在的巷子,便见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一起等候,正是彭氏与明府上下的仆妇们。
彭氏亲自搀扶明老夫人下了马车,关照了几句明老夫人的身体后,又似是毫无芥蒂地来同云彦芷说话:五弟妹这一年来照顾母亲,当真是辛苦了。
云彦芷推辞了几句,道:不敢。彭氏便一手搀着明老夫人,一手拉着她,进了英国公府。
云彦芷却觉得被她触碰的地方,仿佛搭着一条滑腻腻的蛇一般,令人厌恶。
几人先各自回房整饬了一番物件东西,直到傍晚用饭的时候,方才重新聚到了一处。
饭罢,彭氏突然开口,对云彦芷道:五弟妹,从前母亲病重的时候,我心中担忧母亲,对你多有误解,实在是对不住。如今,我这做嫂子的,给你配个不是,还望你莫要记在心上。
她又扭头,对着明老夫人道:也请母亲做个见证,儿媳从前做了不少错事,如今给弟妹赔罪,从今后咱们又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可好?
云彦芷心中早就厌透了她,但她如今以长嫂之尊同自己赔不是,屋内上上下下这么多号人看着,她若是不接受她的道歉,倒像是小肚鸡肠一般了。
她只得面上堆出了假笑,对彭氏道:大嫂说的哪里话,都是过去的
话刚说到一半,一直沉默的明老夫人却是开口了:老大家的,这赔罪可不是一句话便能揭过去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亲们久等了!!!
第150章 归来
明老夫人的话音未落,屋内众人皆是愣住了。丫鬟们面面相觑,毕竟,这是老夫人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下彭氏的面子。
彭氏如面具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母亲
明老夫人手上捧着一只海牙纹的青花茶盏,初春的天气仍有些寒意,茶水的热气氤氲之间,她的面容若隐若现:老大家的,你这一年掌家想必是累了,不如歇一歇吧。
云彦芷感到又两道目光如针一般直直的扎了过来,但她只是静静的坐在远处,没有说话。
明老夫人掌管明家多年,虽然如今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但绝不是什么耳目闭塞的老人。只怕在外修养这一年中,她早就明白了自己病重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世的时候,云彦芷就知道,明老夫人虽然能容忍一些腌臜事,但也只是在她的忍耐范围内的。一旦超过了她的底线,她则会不留一点情面。
彭氏的面色又青又紫,明老夫人这话可谓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的脸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云彦芷,又只得挂上笑容,对明老夫人道:是。
彭氏身边的岫云捧出了一大串的黄铜钥匙,以及对牌等事物,交给了云彦芷身边的雪霁。云彦芷笑了笑,对彭氏道:辛苦大嫂明天来一趟阔云堂了,我们好把账目交接清楚。
听完云彦芷这一句,明老夫人便开口道:我乏了,都散了吧。
明老夫人室内独设的小佛堂中,檀香发出清冷的味道,雕花的紫檀佛龛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王妈妈将香点燃,明老夫人拜了三拜,方将那香插在小炉之中。
王妈妈轻声问道:您一点情分都不给大夫人留,是不是
明老夫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白玉观音像,观音双目低垂,温柔却悲悯,明老夫人轻声道:我一向容忍彭氏,毕竟她是家中的宗妇,咱们英国公府又是个着眼的,没有点手段,如何能襄助夫君,坐的稳这京中?
她的眸子垂下,看着地上的蒲团:只是,这心眼应当是对着外人使的,而不是对着自家人的。这一次,是她越界太多了。
至于阿芷这孩子明老夫人垂眸看着手边,云彦芷替她抄写的经书,她是个好的,只可惜太有主意了这一时我护的了她,之后呢?
似是想起了什么,明老夫人突然问王妈妈道:皇上的圣旨下了多久了?
王妈妈转念一想,便知她在担心明靖珩,便道:有四十多日了,您放心,五爷应当已经接到圣旨,在回京的路上了。
明老夫人从蒲团上站起身,一旁的王妈妈忙上前去搀扶着她,明老夫人想起云彦芷同明靖珩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个冤家我现在都不知道,老五求娶阿芷这事究竟是对是错了。
虽说彭氏为人处世上有些霸道,但理家上的确是一把好手,将明家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
云彦芷接手后,未将一切做太大的改动,毕竟这英国公府中,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还是彭氏,她做再多,也不过是给别人作嫁衣裳罢了。每日早晨,去明老夫人的乐宴居请过安后,她便留在乐宴居陪伴明老夫人一段时间,歇过了午觉,再留在阔云堂中处理一番家中的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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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回到京城的那一日正好是三月十五,云彦芷正留在乐宴居中,替明老夫人抄写佛经,忽然便听见屋外一阵骚动,有男子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进她抄经的碧纱格里。
云彦芷的手顿在纸面上,回府后,在明老夫人的支持下,一切她都处理的那般好,甚至彭氏都被她压了一头。可是,每每想到明靖珩,她仍是觉得头疼。
至亲至疏夫妻,从前她一直想着,与这个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便好,不必太过亲近,也不必太过疏远,能够维持到她离开便够了。
可是却忘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明靖珩这个人从不是她能够摆布的了的。前世的时候,两人之间的主动权就在他手上,而这一世,依旧如此。
她忘了这一点,也忘记了,丈夫的尊重与疼爱对于一个内宅女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所以,当他放手的时候,她才会跌落的那般不堪。
说到底,身为女子,还是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只得依靠男人,成为丈夫的附庸而活下去。
云彦芷回过神的时候,纸上已经沾染了一大块墨迹,她无奈的起身换了一张纸。
云彦芷抬头看了一眼帘外,她不知该怎么讨好他,同他和好,暂且,还是躲在屋内吧。
明靖珩坐在官帽椅上和明老夫人说话,内间被珠帘隔开,她的身影看不清楚,她似是伏案正撰写着什么,侧脸柔和而专注。
他只瞧了一眼,便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不再看她。
大约是他之前的目光太过执着,被明老夫人察觉了,明老夫人笑道:看看我,真是老了,你媳妇在这里替我抄佛经呢,你刚回来还没见她吧。老夫人笑着转头吩咐一旁的王妈妈,赶紧把五夫人叫出来,让他们小夫妻好好见一见。
她穿着水绿的冬裙,领口镶着一圈白狐毛。她的皮肤似乎和那狐毛一般白,乌发雪肤,有种不真实的美。她就那样直喇喇的撞进他的视线,让他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他打量了她一番,她的确是美的,上京总说永昌伯府的姑娘家个顶个的美人坯子,然而,她则是最出众的那个。
否则当初,自己也不会一眼便喜欢上了她。
离开的这一年里,最初,在前往大同的路上,他还是恨她的,恨她嫁给了他,却把他当成摆设般放在一旁,她什么事都做的妥帖,阖府上下没有不说她好的。对于他,她把妻子的义务全都尽到了,对他屋里的丫鬟们,她不妒不争。对他的母亲,她日夜尽孝。她什么都做的极好,除了把那颗心给他。
然后,他在大同忙碌的紧,再也没什么时间想她,边关的事情又急又杂,鞑靼一次次的攻城,人几度处在生死关头上,大约就会将从前看不透的东西看透了,释怀不了的东西也释怀了。
执念若不再执着,也不过只是个念头罢了。
只是明老夫人每月的家书都是她代笔,收到家书的时候,他才会想起她。他早觉得自己已经释怀,毕竟他身边也有旁人,偶尔他还觉得有这般一个大度的正妻,至少他不用担心后院起火的问题。
他离开明老夫人这里时,明老夫人抓着他们两个的手交叠在一起,她的手如上好的玉石般,触之生凉。
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了就别再去了,你大哥给你在京畿营谋了个差事,就留在京里吧。明老夫人笑着拍了拍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你们俩,也该好好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他用余光看着她,她脸上蒙上一层红云,他突然愉悦了许多。
目送他们离开后,王妈妈问老夫人:您不是说五爷对五夫人已经无意了么,怎么还撮合他们?
老夫人苦笑道: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这么一年,他以为自己释怀了,我也以为他看透了。可你看他刚刚回来那个样子,和我说着话,一双眼睛就不住往内间飘,他媳妇出来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快傻了。阿芷那孩子是个聪明人,她不可能一辈子受我的庇护,女人还是要靠夫君的。她只有生下了嫡子,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老夫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喃喃道:该敲打的我都敲打了,这孩子能不能得偿所愿,只能看他自己了。
出了乐宴居的正门后,明靖珩便放开了云彦芷的手。他生的高大,肩宽腿长,从前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都是他压着步子陪她,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再理她。
云彦芷只得加快了步子,追上他,与他肩并肩之后,方笑着同他道:五爷今天中午想吃写什么?
明靖珩的眼睛却是平静的从她脸上划过,看向了别处,道:我要去京畿营一趟,不在家中吃饭。
云彦芷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失望的样子,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道:那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我让丫鬟给您被洗澡水?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到了他,明靖珩本来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好歹是愿意搭理她的,但这话一出,他似是连话都不想同她说了。
记得搬到书房。
待留下这一句话后,他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了。
云彦芷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心中什么感受。
似是有些酸楚,毕竟这个人对她的态度与从前实在是大相径庭;又似是有些羞恼,毕竟如今她变成了那个予取予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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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口气,转身向阔云堂走去,不再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回来啦~
第151章 正室
刚刚回到阔云堂,云彦芷还没坐稳,便有丫鬟前来通秉:五爷临走前说,请夫人给带回来的姑娘们安置个住处。
云彦芷听后微微一怔,在世家大族中,姑娘这个词若是指的是丫鬟,那便只有通房丫鬟这一种身份了。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同兰芝又打上照面了。
云彦芷深深吸了一口气,前世在她碍事的情况下,兰芝尚且成功上位,做了明靖珩的二房夫人;这一世,这两个人独自在大同,又有了患难的情谊,只怕兰芝越发得意了。
不过,兰芝是在彭氏眼里挂上了号的人,倒也不用她出手,只怕彭氏更想置她于死地。毕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然而,当明靖珩的丫鬟将人带上来后,云彦芷却仍是吃了一惊。
兰芝穿着一件粉紫色绣折枝玉兰的褃子,满头乌发用一支素银簪子盘起来。虽然相貌未変,但眉眼间那股楚楚可怜,小家碧玉的气质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艰涩之感。
甚至她的眉眼间都有了细纹了。
而她身后的另一个姑娘,则更让云彦芷惊讶了。那姑娘容貌艳丽,颇有种北地胭脂的雍容华贵之感,只可惜面目间也拢着一股愁怨,生生冲淡了她好样貌带来的惊艳。
兰芝是明家的旧人,见到云彦芷后,自然是下拜扣头。而她身后那个,却是盯着云彦芷的脸,一时间有些惊愕。
云彦芷身边的雪霁轻轻咳了一声,她才跪下向云彦芷行礼。
作为正室,云彦芷自然对着这些妾室得摆出大度的款来,同兰芝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后,云彦芷则转而关照了她身后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行了一礼,轻声开口道:奴婢名唤海棠,是将军在大同时收用的。
云彦芷眉头微微一皱,哪有通房丫头会用收用两个字来说明自己来历的?
那海棠顿时打了个激灵,面色惶恐,却是丝毫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云彦芷只得对她道:你既是外头来的,想必没学过什么规矩。便先跟在香盈身边,学学府里的规矩。
那海棠忙磕头谢恩,又道:奴婢定然好好伺候将军和夫人。
云彦芷无可奈何,顿了顿,又道,你这称呼便错了。将军是外面的称呼,在这府中,记得日后要唤五爷。
说罢,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让她跟着香盈下去了。
送走了那个省事的,云彦芷却是站起身来,对着兰芝道:在大同的时候,一切都是你来处置的。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按理说应该比我懂这府中的规矩,怎么?竟然连这点东西都教不好吗?
兰芝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忙跪下同云彦芷道:是奴婢的错,没能教好后来的妹妹。
兰芝那些心思云彦芷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不过是什么都不教给海棠,盼着她出了错,好叫自己同明靖珩厌了她。
云彦芷不愿多说她什么,丫鬟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自然是少不了的,她只需要表现出应有的态度,自然有人帮着自己收拾兰芝。
云彦芷道:既然已经做了姑娘了,把她安排在后罩房,平日里无事,就不要到房里来伺候了。
兰芝咬了咬牙,后罩房是阔云堂最偏僻的地方,离正屋远不说,房子也陈旧的紧。
只怕是当初明靖珩带她去去大同的事,让云彦芷耿耿于怀,记在心里了。
想到这一年所受的委屈,兰芝心中便觉得酸楚,一开始明靖珩打了云彦芷的脸面,带她去大同的时候,她心中还是甚为得意的。想着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入了他的眼。谁知道,后来竟是被明靖珩拿来同云彦芷赌气用的,硬生生的便宜了另外两个小蹄子。
但能换来这个名分,一切的辛苦她也就忍了。
兰芝走了之后,云彦芷方才端起茶盏细细寻思,前世她一心恋慕明靖珩,对于几个潜在情敌都盯得紧紧的。偶尔甚至还醋上一醋,明靖珩反而高兴,将她们都送走了。
可这一世,明靖珩对她,显然已经没了前世的喜爱之情的。一时间云彦芷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是应当拿出妒妇的样子,狠狠收拾一番这几个通房丫头好;还是装出一副嫡妻正室的贤淑样子,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好。
只怕还是第二种更为妥帖些。
正想着事情,身边的雪霁突然屏退了屋中下人,对云彦芷轻声道:姑娘,奴婢刚刚同五爷的小厮打听过了,那个海棠是大同总兵送给五爷的,据说原先是个舞姬。大同总兵手笔大,一口气送了五爷五个,五爷只留下了两个。这个海棠还不算什么,五爷极少去她那里的,但还有一个玉兰,据说极得五爷的喜爱。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进京的时候,五爷便将她打发了。
云彦芷心中腹诽,要打发为什么不在回京前打发?只怕根本不是打发了,金屋藏娇才是真的。
她心中有些奇怪,明靖珩前世宠妾灭妻,险些将兰芝扶正了,也不知道这个玉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明靖珩把兰芝都撇到一边去,独宠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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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明靖珩方才从外面回来了,云彦芷起身向前替他脱披风,刚刚伸出手,却见他自己伸手解开了。
她只得尴尬的收回手,对明靖珩道:五爷这一路辛苦了,这一年在大同打仗,妾身瞧着,倒是消瘦了许多。
他却是冷冷的嗯了一声,没再搭理她。
屋内的气氛古怪又尴尬,云彦芷想寻些话题来同他说,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是明靖珩先开口同她说话的。
她连怎么打开话题都不知道。
见他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看书,云彦芷不知该同他说什么,只得同他道:妾身去厨房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次更好,连嗯一声都不给她了。
厨房的丫鬟婆子们见她来了,都甚是诧异欣喜的样子,毕竟眼下彭氏失势,讨好这位新的掌家人还是极有好处的。
知道是五房的接风菜,下人们手脚麻利的紧,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全都转备好了。
可怜云彦芷,还没理出个该怎么讨好明靖珩的头绪,便只得又回了阔云堂。
阔云堂中,明靖珩却不是独身一人待着的,他身边站着他的贴身小厮,似是在同他说些什么,见她来了,那小厮忙行了礼退出去了。
毕竟是男子,纵然是贴身的下人,进内院也是不方便的。
饭菜摆好,云彦芷同明靖珩入了席,云彦芷夹了一筷子的碧螺虾仁给明靖珩,笑着同他道:妾身记得这是五爷最喜欢吃的,你尝尝,可还是从前那个味道?
明靖珩虽然没搭理她,却还是将那虾仁吃下去了。
好像,他的心情好一点,没那么抵触她了?
我听说,今天下午,安置了海棠她们?这一天来,明靖珩头一回主动同她说起话来。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海棠安排和香盈一同住了,兰芝是府中的老人,妾身将她安置在了后罩房里。
哦。他答了一声,又夹了一个虾仁。
云彦芷怕他嫌弃后罩房偏僻,怨怪自己,又解释道:阔云堂屋子小,只能委屈她,住在那里了。日后若收拾出别的屋子,妾身再安置她。
云彦芷当然不过是说说而已,这句话一则是刺探明靖珩对兰芝的态度,二则是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明靖珩却是明显的没放在心上,又喝了一口她给他盛的碧梗米粥,这些事你安排就好了。
放下了心中的一个担子,云彦芷略略放了放心,紧接着,她又问道:听海棠说,五爷身边还有一个叫玉兰的伺候着。五爷若是喜欢,不如接到府里来?
明靖珩面上的表情急转直下,他将筷子放在盘子边上,问她道:怎么?从前不是还贤惠的要给我纳妾,现在却容不下了吗?
云彦芷没料到明靖珩的反应如此之大,忙给雪霁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待屋内只剩他们两个后,云彦芷方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说五爷从前甚是喜欢她,才想着接进府里来
明靖珩听她这话后,倒是越发生气了,嘴唇紧紧抿着:好,你倒是个能容人的,一心一意为着我好!
云彦芷不傻,自然听出他说的是反话,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的站在原地。
明靖珩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没有任何动作,方才怒气冲冲的甩袖出了门。
见明靖珩离开后,云彦芷方才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玉兰,的确是明靖珩放在心上的了。
又过了一会,云彦芷独自等了他许久,雨晴才偷偷的进门来,同她道:五爷今晚,恐怕是要在书房歇下了。
云彦芷拿起筷子,不再等他,用起了饭。他走了也好,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走后,继续沉稳的吃饭的女主。。。。。
第152章 等待
明靖珩事忙,虽然此番是打了胜仗归朝,但太子那边诸事繁杂,反而有些离不开他。
不过回京的第三日,他便又出门应酬去了。云彦芷自然心中有数,虽然不知他究竟是真的忙,还是不想见到她。
他带回来的那个海棠倒是极乖巧,日日同香盈待在一处,也不见有什么不安分的动作。
过完了老英国公的阴寿,明靖珩越发早出晚归了起来,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明靖珩仿佛一心扑在军中,对于内宅的这些是是非非毫不理会一般。
日子就这般貌似安稳的过了下去,云彦芷一方面颇为安于现状,觉得若是明靖珩能够一直这个样子,对后宅的哪个女人都不亲近,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是极舒心的;但另一方面,她又心中极清楚,只凭借明老太太的势,她是怎么也坐不稳这个明五夫人的位置的。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明靖珩每日早晨,同她一起用个早饭,晚上回来,也大多是去书房住,两个人没什么交流,更谈不上挽回了。
而明家下人见状,也渐渐的有些不服管教了。就连一贯不理事的明老夫人,都同她提了一句。
这一日,云彦芷同明靖珩一同前去乐宴居向明老夫人请安时,明老夫人便开口提起了明靖珩同云彦芷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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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你过了立夏就要二十四岁了,前些年你爱到处跑我都没管过你,但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想想子嗣的事情了。
明靖珩轻轻咳了一声,云彦芷更是低头看地默不作声。
明靖珩回来几天,就在书房住了几天。这事又不是她一个人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不过云彦芷也甚是头疼,若是她同明靖珩和好,生育这件事情上,她如何能跳的过去?
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拿几个妾室出来挡挡枪的好。
这边云彦芷兀自思考着对策,那边明老夫人则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告自己儿子。
你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有你好吧,你大哥还没生出来。但子嗣这件事是大事,轻易拖不得的。
明靖珩倒是四两拨千斤的见招拆招,他同明老夫人一通的胡扯,倒让明老夫人暂时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彭氏却只是站在云彦芷对面,看着她笑而不语,只是那笑容,越看越让她觉得厌恶。
丈夫的敬爱同子嗣,如今云彦芷都快要被这两个东西弄得头要炸了。纵然是暂时要同明靖珩虚与委蛇,她也觉得难得紧。
毕竟回京这半个月以来,明靖珩如今明摆着对她心思淡了,根本不想理睬她,打定主意了要同她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而云彦芷碍于自身,又因着从前曾拒绝过明靖珩,着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出一副一心一意爱他的模样。
但只怕,若是在这么下去,彭氏很快就又要有翻身的机会了。云彦芷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只怕在这么下去,她就真的是在坐以待毙了。
这一日,明靖珩照例出外应酬,回来的极晚,回到阔云堂后,他在云彦芷所居住的正屋门口站了一会。
那屋子黑漆漆的,灯火已然熄灭,屋内的人想必早就歇息了。
他盯着那窗子看了好一会,唇角勾起一丝冷嘲。
看吧,她果然不过是做戏而已,然而她却是一点都不用心,连做戏都这般的懒于敷衍他,丝毫不肯再多演一段时间。
最可笑的却是他自己,竟然还对她产生了一丝期待,盼着她能真的回过头来。不管是因着情势所迫还是为着别的什么,只要她愿意回过头来,这场戏,他就会自欺欺人的弄假成真。
他转过身去,走回了书房。没有一丝期望也好,毕竟,这样对他而言才是更好的。
然而,走到书房外,他却是停住了脚步。
书房雕花的窗棂内,泛出暖黄色的光,女子静静等待的侧影,正倒映在那窗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了亲们,这几天非常忙,暂时只能先更这么多了。
可能这几天更新时间不能维持到九点,但是仍然会更的,估计字数会打一些折扣
等忙过这一阵,过年的时候大概能闲下来,到时候补给大家。
评论我都有看,但是最近三次元的事情焦头烂额,没办法一一回复。
和离吧。。。。作为赐婚的一对cp,这个是不可能的,除非天子赐婚和离,否则这两只能挂一个才能拆了,况且,本身文章的设定已经定了,现在再改,故事会变得很仓促,只为意见而写了。我还是希望第一篇文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吧。
(感觉这篇文写的真是太任性了,汗 ,一直在跟亲们作对一样。。。以后再也不写渣男主了)
至于另一个妹子所说的死结,的确,感情线走到这里出现了一个僵局,但是马上就要有进展啦,不要担心,这个问题就是他们日后要面对的,会一步一步解开这个心结的
第153章 豪赌
明靖珩只觉得一愣,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不知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的指尖抬起,慢慢的靠近窗棂上她的剪影,然而还未触及,却已经放下。
屋内屋外,明明不过一道墙的距离,却仿若横亘着天堑。
人说,若是心心相印,那么纵然是相隔天涯,其实亦是咫尺。却没想到,若是心中有所隔阂,身体相隔咫尺,心却是天涯海角。
明靖珩再次深深地看了她的影子一眼,抬步想要离去。然而,屋内的云彦芷却是动了一动。
云彦芷早就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然而明靖珩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进屋的意思。
甚至现在,竟然有了想离去的意思了。
她心中不由得苦笑,如今他们两人之间,被避若蛇蝎的,反而是她了。
是五爷吗?
明靖珩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动,半晌,云彦芷方听到他低低地嗯了一句。
半晌,明靖珩才听到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听说今天,您出去宴饮了。我怕您吃的不舒服,叫厨房那边备了一碗粳米粥。您用过后,便早点歇息吧,妾身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便起身,竟是打算离去。
然而,她刚走了几步,还没推开门,便听见明靖珩的声音。
你不留下吗?
云彦芷闭上双眼,是啊,明靖珩从来都不是傻子,她等他等到这么晚的时候,意图那样的明显,就算是瞎子也看出来她是什么用意了。
的确,她需要明靖珩的敬爱来坐稳明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只有活的好好地,她才能够想以后的事。没有他的支持,她在这座府邸里,毫无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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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刚刚明靖珩的所作所为,让她突然发现,若是他对她的态度不能变回从前的样子的话,她纵然留的住他一晚,也是无济于事。
既然都是无济于事,又何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留不留,都是一样的结果。徒劳无功又有何用呢?您不愿意见我,我也就不扰您的清净了。
她明明说的是自己,可他却听成了从前的他。
是啊,从前的他不就是这样,何必留住她?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他缓缓走到门前,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书房的雕花木门之上,明瓦微微透过她的轮廓和身影。
夫妻一场,走到这一步,是我的不是。您与我是皇后娘娘懿旨赐的婚,天家做的媒,不可破。明日,我会去秉明母亲,避去庄子上,这样您也不至于连家都不愿回。
她推开门,没有再看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独留他一个人,站在门外。
良久,她离去的脚步声已经微不可查时,他方才抬头。从他站立的角度,刚好看到桌上的甜白瓷海碗中,汤粥散发着淡淡的余温。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1
她若是走了,是不是这一切琐碎的,平凡的幸福,就都没了?
直到回到正房,云彦芷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她知道,自己这一场赌,已经是拼劲所有的赌法了。若是明靖珩对她不阻拦的话,她便只能遵守刚刚的话,离开这里。
她就是在赌,赌明靖珩心里还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他们两个是皇家做媒的姻缘,这一世,除非他死,或是她死,绝无和离的可能。她在赌,他敢不敢丢掉内宅明正言顺的主母,忍受身后无人扶持经营。
见她回来,雪霁雨晴立马迎了上去,问她道:姑娘,您怎么回来了?
雨晴又朝她身后看了看,寻明靖珩的身影,五爷呢?他真忍心
真忍心把姑娘一个人赶回来,让她受明府下人的指指点点,非议揣测吗?
纵然,纵然当初姑娘对他冷淡了些,他也不能这样啊!
就连雪霁,都眼角带了泪,她们都是最明白她处境的人,知道她若是这般回来了,明日会有什么样的腌臜事等着她。
梆子敲了两下,已经是内院落匙,众人安寝的时候了。
云彦芷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凉。
这一场赌,终究还是她输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同明靖珩之间,她好像从来都没赢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不断的找借口安慰自己,其实离开倒也好,虽然是灰溜溜的逃走,但却也歪打正着遂了她最终的愿望。能够再不相见,撇去了日后的背弃与相看两厌,在还算体面的时候分道扬镳,倒也算是一别两宽了。
她转身对两个丫鬟道: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我会同母亲说,我们搬到庄子上去住。
话音刚落,便听见院门那边,落匙的小丫头惊呼。
五爷!五爷安好。
1.出自陌绪的《寄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南淮十里亲的霸王票,么么哒
第154章 至亲至疏
云彦芷听到那小丫鬟的话,面上便是一愣。
不知为何,她竟在心中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也许现在离开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自己的事情,可是云家该怎么办?有一个受人厌弃,不得不避去旁处的姐姐,彦芙彦蕖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们又会有多大的影响?
能够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雨晴雪霁两个倒是立马变得喜笑颜开,向明靖珩行礼后,便一个去铺床另一个则去准备洗漱的水。
屋子里又剩下了两个人。
云彦芷突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两人静坐在桌边,良久,倒是明靖珩先开了口。
你说的对,除非皇上赐婚和离,你我不可能分开。而我也需要妻子来管理后宅。纵然你我再相看两厌,也不得不在一起。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听得云彦芷莫名有些心酸。
明靖珩捏了捏眉心,我会给你一个正妻应当有的尊重和体面,作为交换的是,你要管理好整个阔云堂。
云彦芷点了点头,开口轻声道:多谢您。
明靖珩站起身,走进净房,他的语气清淡,似是在陈述一个最为简单的事实:你不必谢我,当初求太子赐婚的人是我。我年少轻狂,以为什么都能得到,如今不过自食其果罢了。云彦芷不知为何,竟是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若前世没有兰芝,是不是他们也就一辈子相扶持到老了?
或许谁也说不准,毕竟若是他的心还在她身上,谁也插不进来。
他关上净房的门,道:若我知道你的心意,当初,定不会求那道诏书,勉强你嫁给我的。
洗漱完毕后,两个人背对背躺在床上,屋内灯火已经熄灭,一片昏暗,静谧无声。偌大一张雕花大床,两人之间,却是隔了好几丈的距离。
所谓丈夫,只有在一丈之内,才是夫。
而他们如今,不过是相互依存的利益伙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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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早饭是在明老夫人房中用的,明老夫人显然已经得知明靖珩昨晚歇在正房的事,看着两个人,面上带着揶揄的笑。
饭后,明老夫人特意拉着云彦芷说体己话,道:阿寄这孩子一向是这样的,自己喜欢的,是怎么都不肯放手的,一定要完完全全的纳入怀中了才好。这次他刚回府的时候,我瞧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一定能和好的。小夫妻两个,年轻的时候有不和是常事,关键是相互扶持,相互迁就,才能一直到老。
明老夫人又笑着同她道:男人么,从来都是小孩子一样。别看阿寄在外面是一等一的可靠,但是私底下就和小孩子一样,别扭的很。我瞧他现在还同你别扭着,你多哄哄,就能和从前一样了。
云彦芷无言以对,只怕这次,是真的哄不好了。
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从一旁的抽屉中取出一个锦囊,笑道:这是前些日子,给你公公做法事的时候,我向师傅们求得。说是得子最是灵验,我还盼着你们两个早日给家中添丁呢。
云彦芷握着那个荷包,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老夫人见她一览茫然,便以为她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便笑道:好了,快出去吧,阿寄还在外面等着你。
云彦芷只得将那荷包攥在手中,出了门去。明靖珩见她出来了,两人便并着肩一同回了阔云堂。
母亲说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明靖珩问她道。
云彦芷只得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母亲嘱咐我好好时候您。
明靖珩见她言辞模糊,本不愿再问,但突然瞥见云彦芷手中的荷包,他心中疑惑,问道:怎么?还给了你东西吗?
云彦芷看着那个荷包,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靖珩见她面色发红,方才突然明白这个是做什么的,他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走了,晚上估计会晚些回来。
云彦芷将那荷包揣入怀中,向他行礼道:知道了,妾身会叫小厨房那边留饭的。
接下来的日子便这么细水长流的过了下去,云彦芷同明靖珩之间,虽不至于冷淡,但也称不上亲热。同起同卧,虽然没了那一档子事,但关系却日渐牢靠。
至亲至疏夫妻,没有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两人之间的牵绊,或许用牢不可破的利益,反而更能长久下去。
立春之后,很快便入了夏,云彦芷得了徐氏的信,云彦芙的亲事已然定好,是太常寺卿的嫡长子,太常寺卿当年与云昌泰是同窗,交情甚笃。纵然云家如今明摆着不被重用了,仍是愿意与家中结亲,他的嫡长子如今十七岁便已经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上,云彦芙倒也不算是低嫁了。
徐氏字里行间皆透露着对这门亲事的满意,云彦芷心中也甚是高兴,前世的时候她便知道,这太常寺卿家的长子是个温厚知礼的,家中人口不复杂,云彦芙嫁过去后,定然是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了。
婚期定在秋天的时候,虽然仓促了些,但男方那边明年便要赶春闱,实在是耽搁不得。
云彦芷笑了笑,早些出嫁倒也是好,既然已经定了亲,又何必管这一次春闱能不能中呢?倒不如早早嫁过去了。
正写着回信,明靖珩那边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她道:再过两日便是太子妃的生辰,东宫只怕要大办,届时须得你同我一道去。
第155章 千秋宴(一)
这个是自然的,毕竟是太子妃的千秋宴,若全是男子,就太说不过去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又问明靖珩道:可需要妾身准备礼物?
明靖珩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叫下人带上就好。
云彦芷点了点头,两人相对无言,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云彦芷觉得莫名有些尴尬,她回给娘家的信刚刚写了一半,然而明靖珩却一直不走,她也不好不理他,继续下笔写信。
无奈之下,云彦芷只得抬起头,道:妾身刚刚接到了家里的来信,说是我四妹妹定亲了,许了太常寺卿家的长子,五爷可知晓他?
太常寺卿家的嫡长子走的自然是科举仕途,明靖珩则是勋贵武官一路,两个人如何能相交?云彦芷有些懊恼,觉得自己开了个不好的头。
明靖珩却是道:他是个不错的,前年的北直隶会试第八名,为人敦厚,是个不错的。
然而他刚刚说了两句,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闭住了嘴。
云彦芷却没觉察出什么,只是惯例的称赞他道:五爷交游甚广。
明靖珩得了她这一句敷衍的称赞,倒是露出了丝笑,又问道: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
云彦芷道秋末了,因着那边要赶明年的春闱,虽然有些仓促,但也只得这样了。云彦芷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见他没什么不悦的样子,方道,届时就要麻烦五爷同妾身一并回一趟娘家了。
明靖珩收起笑容,道:这是自然的。见她面前纸张铺开,他方才发觉到:你是在写回信?
可算是注意到了,云彦芷偷偷在心中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谁料明靖珩却道:我来寻一本书,你自写你的,莫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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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管不了他,只得认命的道:您随意。
然而明靖珩寻完了书,竟是坐在了另一边的罗汉床上,看起了书。
云彦芷虽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这书房毕竟不是她一个人,也只得默默地忍了。
写完了回信,她又拿起了这些时日的账目来查对。丫鬟们偶尔进来添水,却见这两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虽然极少交谈,却亦是如相处多年的夫妻一般自然融洽。
待到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已然是掌灯时分了,不知不觉间竟是这般相处了一个下午。云彦芷回想起来便觉得有些惊讶。
上次他们这样相处,貌似还是在前世阿绫刚刚半岁的时候,暮春午后,她坐在廊下打络子,而他抱着阿绫去够枝头的海棠花。
若是能一直这么细水长流的相处下去,倒也是未尝不可。毕竟她若是真的想要彻底地脱离明家,除非死遁,别无它法。然而死遁却是下下策,毕竟这同时意味着她要放弃自己的亲人朋友,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第一次,云彦芷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若是没有兰芝,她握紧了手,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并非良人,有没有兰芝有什么区别?纵然没有兰芝,到时候太子墙倒众人推,他还是会因为别的而背弃她。
前生的事,她如今也看明白了一二,从前彭氏同她说的什么明靖珩倾心兰芝已久都是来作弄她的。或许前生这个人真心喜欢的的确是她,但是,但她同荣华富贵摆在一起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丢在火海中,选择去救那个有可能保住他地位权势的兰芝。
即使他前世的的确确是喜欢她的。
这样的明靖珩,只让她觉得更加可怕。
云彦芷在太子妃生辰当日,方才见到了明靖珩所准备的礼物。
这牡丹花倒是开的极好。云彦芷亲自指点着粗使婆子们用网兜蒙住牡丹花,又将两盆花安安稳稳的放置在了马车上,方才同雪霁闲话道。
如今已然时值盛夏,并非是牡丹盛开的时节,这种花自然是为了太子妃的生日精心培育出来的。
刚何况,当今皇后最喜爱的便是莳花弄草,太子妃为了孝顺婆婆,对奇花异草一很是上心的。
云彦芷瞥了一眼那黑纱笼罩下微微透出的嫩黄花蕊,只怕这礼物不止是送到了太子妃心坎里,也是送到了皇后心上了。
云彦芷不由得在心中赞了一句明靖珩的心思,怪道前世的时候,皇后将他视如己出,这般缜密的心思,那些军中的鲁男子们能有几人有?
在这方面,云彦芷是的的确确佩服他的。
搬好了东西,明靖珩也过来了。这次宴会并非什么正式集宴,但好歹是要去东宫的,故而两人只穿的比平时略微郑重了一些,并未着官服或是命妇的衣饰。
马车咕噜噜的走在青石板上,云彦芷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皇宫若一只威严的巨兽一般,铺天盖地的撞进她的瞳孔中。
第156章 千秋宴(二)
云彦芷二人在宫门口下了马车,随着领路的小黄门一路走到太子所居的东宫,前世的时候,云彦芷就曾随着明靖珩一起入宫向皇后、太子妃见过礼,故而对宫中的这一套礼仪倒也熟悉的紧。
第一次进宫,大多数人都会有些慌乱,明靖珩本存着提醒她的心思,然而见她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反倒是勾起唇角,放下了心。
无论是作为永昌伯家的小姐,还是英国公府的五夫人,她一直都是极优秀的。
东宫中并不甚热闹,太子妃并非整寿,这次寿宴也没有大肆操办,只宴请了同太子相熟的一些官宦人家的家眷一同听戏用饭,别的也就无他了。
明靖珩在进了东宫后便去了男宾那一边,云彦芷便眼尖的看到了陈沁雪。她生育完长子,孕后还未完全瘦下来,显得珠圆玉润的。
不过精神倒是极好,见到云彦芷走过来,两人便凑到了一桌上。陈沁雪笑着同她说起儿子的事。
已经快一岁了,虽然话还没说太利索,不过谢知颐跟我说,他小时候学说话就比旁人要慢
云彦芷笑着听她说着儿子的事情,陈沁雪面上带着笑,浑身上下皆是平和而又知足的幸福气息。
也不知她这一世,还能不能有孩子。
两人正说着闲话,陆陆续续的,客人们便来齐了。陈沁雪扫了一眼花厅中坐着的女眷们,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云彦芷有些奇怪的看向她,陈沁雪方轻声同她道:华亭侯家的少夫人,五城都督府指挥使的续弦,韩国公夫人太子妃着实不容易啊。
云彦芷马上察觉到,这些都是太子一系的人,太子妃出阁前是清流世家的小姐,同那些勋贵人家素无来往,又如何能有什么交情?
只怕名目上是给太子妃办生日宴,但实际上却是为太子提供议事的机会吧。
瞧着端坐在正位,周旋于左右,面上挂着笑意的太子妃刘氏,云彦芷突然有些同情她。
一群内眷们坐在一处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宫女来报,说戏台那边已然准备就绪。众人连忙移步去了御花园中的戏楼。
女子们刚刚坐定,那边男人们似乎也都商量好了事情,过到戏台这边来了。因着女眷中没有尚在闺中的,倒是混着坐在了一处,只不过男宾在前,女客在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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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定,一个小太监便双手捧着戏折子送到了太子面前,太子点了一出《麻姑拜寿》并着两处太子妃素来喜欢的戏,这边便开唱了。
《麻姑拜寿》这一出,云彦芷向来是看厌了,况且宫中的戏,只求不出错,更别提有什么新意了。
上京人素来喜欢听戏,况且这又是在宫中,众人们倒也不敢交头接耳的,一个个正襟危坐。只前面男宾那处,云彦芷眼见着一个男子,把手指搭在圈椅的扶手上,瞧着坐的极直,而那手指却略略流露出些他的不耐烦,在那扶手上敲打着。
云彦芷瞧那人的衣饰,果不其然,的确是明靖珩。
这人前世的时候就最厌烦听戏,在宫中不得已坐着听了这么久,恐怕早就不耐烦了。
太子点的戏很快就唱完了,离宴席还有一段时间。太子笑着将戏本子递给了身边的太子妃,而太子妃刘氏面上虽挂着笑,却瞧不出有多欢喜。
太子妃又选了两出戏,那边太子却是笑着同她道:本宫倒是不知,你最近竟是喜欢上这种文戏了?
太子妃只是道: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臣妾也不例外。
太子的笑意,顿时便凝在了脸上。
明靖珩见这两人间状态不对,忙说了个笑话蒙混过去了。这边戏正好开唱了,虽然不至于敲敲打打的,倒也算是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在铺垫,下一章就要重大转折,要甜了。
第157章 意难平
陈沁雪一向喜欢听戏,这戏恰好是出她未曾听过的,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台上的戏子甩着袖子,唱腔如珠玉般,却含着显而易见的哀伤,明靖珩却是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衣袖,静静想着朝堂上的事。
如今的局势愈发紧张,太子一系多半是自己这般手握兵权的武将。这段时间以来,皇上对太子亦是越发戒备起来了。
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便是制衡,如今太子实力过强,心中不知会有什么盘算。从前太子不过实力尔尔的时候,皇上就更喜欢同他性格长相相似的四皇子;而如今四皇子势弱,太子过强,只怕早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打压他们这一系的。
明靖珩看了一眼坐在他斜前方的太子,虽然面上带着笑,似是在听戏,但眼神明明在想旁的事情。
这个人从小比他老奸巨猾太多,大约也早就想透这一层了吧。
他的指甲一直摩挲着袖口。因着要进宫,这一日他穿的稍微庄重了些。袖口处绣着流云纹。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扣东西的习惯。
果不其然,靛色的丝弦已经被他摩挲的有些发毛,流云舒卷的纹样变得模糊不清。
大约是要修补一下了吧,他不懂针线,但直觉却认为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台上的戏子依旧自顾自的唱着,他听了两句,只觉得不像是听惯的京城话唱的,倒像是南边的口音,吴侬软语,听着曲调是悲切的,然而,仔细一听,却不知在唱什么。
这袖子是不是拿火稍微烤一烤就好?他记得从前小的时候,曾见到丫鬟用火燎衣裳上的线头,只轻轻一下,线便收成了一个细小的结。
他一边浑浑噩噩的想着不相干的事情,一边听着台上的戏,周围一片安静,突然,那样一句唱词就这般恍恍惚惚的闯进他的耳朵里。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1
他在西北的时候,曾在战场上中过流矢,他那时候刚刚手刃掉身旁的一个鞑靼士兵,那支箭便突如其来的直直射在他后背上,力道之大,几乎击碎他的肋骨。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住撤退到稍微安全点的地方,然而,只那么一刻,他突然便仿若被捏住七寸的蛇一般,连平日用惯的枪都重若千钧。
而如今,这句唱词却突然给他一种彷若再次被捉住七寸一般的感觉,恰恰射在他的旧伤处,把他所压抑的,所隐藏的,所故意忽略掉的那些东西,全都如临死前的血气般翻涌了起来。
当时在战场上,他被冲杀过来的谢知颐所救,回到大营后,他昏死过去,大夫拔箭前的最后一刻,他竟是突然想到了她的脸。
他当时自暴自弃的想,若是自己死了,她会不会难过一下?
大约,还是不会的吧,毕竟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丈夫是谁。她待他一向恭敬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敬他如宾的。
他们之间,好像他永远是那个要主动向前跨一步的人,她却总是佁然不动,好像对他的一切都不关心一般。他早朝去了,她便早早为他打点好一切。他母亲病了,她便衣不解带的照顾。甚至,他偶尔的夜不归宿,她都淡淡的吩咐下人把醒酒汤准备好,还拨了丫鬟去伺候他沐浴。旁人都说他娶了个贤妻,不妒不争,上下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
而他却是明白的,她能够做的这么完美,不过是因为心里没他,不管她的丈夫是谁,她都会做的尽善尽美。
因为不爱,所以根本不会在乎。
从死亡边上被拉回来之后,他忽然对她便看淡了。当时他有大把大把的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主将不知生死,那一场仗因着哀兵必胜,他们是赢了,可是接下来散乱的军心,不利的局势,甚至还有朝廷那边的波动,都需要他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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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比之生死,比之全城上上下下几千人的性命,情爱的什么本就不值一提。
但他大约对她还是爱的,回京之后,他在母亲那处,屋内那么多的人,他却只那么一瞥,便看见了站在内间的她,就连母亲都发现了他的舍不下。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他还有太多旁的事情要做,况且,她也是不喜欢他的。
像是一个不断对自己催眠的人一般,说了太多次他不再喜欢她,他都以为是真的了。甚至连她向他请求离开的时候,他最后做出的决定,他都告诉自己,他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而在妻子这个角色上,没人比她更加完美。
他甚至还告诉自己,他们是赐婚,若是她去了庄子上住,只怕会惹皇帝不喜,却根本没有告诉自己,皇帝从来不愿意管臣子们内宅的事。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们的的确确是做到了,旁人都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的久了,他都觉得,这样也不错了。
毕竟那么多盲婚哑嫁的,都相扶到老一辈子了,他们是人人称羡的一对,为什么不能呢?既然连那些丑恶的、击碎众人的现实,他们都能熬过来了,又何必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却原来,他告诉了自己那么多理由,到底还是意难平。
他突然有种轻松感,像是一直隐瞒着的真相终于被人发现,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
这一生恐怕他都无法忘记她了,或许他当真是前世亏欠她什么,不过是少年时梅树下的惊鸿一瞥,却让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没法子把她从心头抹去。
他只觉得喉头微微抖动,竟是忍不住想要去看她。满堂女眷,他却是第一眼便寻出了她。
她坐在那里,眉头紧皱,双手无意识的捏着帕子,眼中似有泪意闪闪。
忽然间,她亦是偏过头来,去寻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今生今世,他恐怕都要输给她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红楼梦》第五回 《终身误》
本来想着要换一首别的,但是找来找去还是觉得这一首最有感觉,大约是我的红楼情节在加成哈哈哈
今天看了一篇推送,说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是还能离咋地?感觉真是太有道理了
毕竟能够经过现实的摧残,纵然互相嫌弃还能一起走下去的,才是真正的不离不弃哈哈哈
第158章 和好
戏听到一半,云彦芷看到前面的明靖珩悄悄的离了席,她便转过身去,同陈沁雪道:我去更衣,你先听着。
陈沁雪正听到兴头上,哪里愿意搭理她是去做什么,便胡乱点了点头,给云彦芷将过道让了开。
甩掉带路的宫女,云彦芷一个人在东宫边的小花园中走着,刚刚穿过一座假山,便有一直胳膊伸了过来,力道一带,便将她拽到了假山中的洞窟里。
云彦芷吓了一跳,却正正对上面前明靖珩的眼睛。
你刚刚为什么哭?
云彦芷静静抬头,看着他:你觉得呢?
明靖珩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云彦芷只觉得他的目光深情之中,又带着一丝隐隐的试探,像是要直直看进她心中一般。
她却没有躲避,只是迎着他的目光看了回去。两人对视良久,他方将云彦芷一揽,带进自己怀中。
他比她高许多,此刻却将头颅埋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像是孩子挂在树上般,依靠着她。云彦芷则随即将双手环上他的腰。
真好,阿芷,真是好。他笑着在她耳边道,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云彦芷不知该回他什么,只得道:嗯。
他凑到她耳边笑着道:我们回家吧,就现在。
云彦芷被他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刚才偷偷从宴席中走出来,在宫中与他偷会已经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现在他又要翘掉太子妃的生辰宴,回家?
云彦芷有些着急,从他怀中直起身,道:要不要再等等,好歹等到宴席开了场
明靖珩却是笑道:你怕什么,万事有我顶着呢。
既然这样,他想回家就回好了,反正她也不愿意坐在这里,与一群贵妇人拉家常扯西东。
再说了,小别胜新婚,就算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的。明靖珩又补道。
云彦芷一时没听懂,问道:什么小别胜新婚,你明明回来都两个月
看到他□□裸的眼神,云彦芷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涨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他反倒是笑出声来。
第二日,明老夫人见两人一同来向她请安时,老人家眼睛毒辣,却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转变,笑吟吟的拉着云彦芷的手,放在明靖珩的手上。
下午的时候,云彦芷去明家正堂料理家事,回来之后,守院子的雪霁便同她悄声道:五爷刚刚把后罩房那边的香盈姑娘配了人,许给了乡下庄子上的一个管事。
云彦芷略微有些惊讶,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再也没提过香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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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后的日子过得飞快,明靖珩像是有意讨好她一般,日日纵容着云彦芷。外人看来,两个人更是好的蜜里调油。
只是如今局势紧张,明靖珩在家中待不了太久,一日中,两人相处的时间倒也不算多。
进了八月,临近放榜的时候,因着要帮太子拉拢新科进士们,明靖珩在外应酬的时候就越发的多了。这一日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月至中天。
云彦芷换了家常的衣服,夏日的夜晚有些燥热,她想着明靖珩回来定然是醉醺醺的,又命人去小厨房给他备上了一碗冰碗子,镇在冰库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再用。
果不其然,明靖珩回来的时候,果然有些喝高了,酒气上了头,见她穿着大领口的夏衫,白玉似的脖颈露在外面,便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笑。
云彦芷瞧着他,却越发觉着那笑中透着一丝傻气,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对他道:我叫小厨房备下了冰碗,你可要用一些醒醒酒?
明靖珩哈哈一笑,说:好。待丫鬟们下去之后,又同她笑着道,幸好是冰碗子,不是醒酒汤,否则再重来一次,我可要吓死了。
云彦芷想起一年前,他去大同之前,他喝多了酒回家,结果她却招呼小厨房给他备下醒酒汤,然后便拒绝了他的事情。
她顿时有些僵住了,反倒是提起这件事的明靖珩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见她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
冰碗很快就端了上来,云彦芷帮他细细搅开了碗中的水果等物,方递给他。明靖珩没她那般讲究,手指拿起勺柄,便一勺勺喝了起来。
云彦芷看着他吃冰碗子,见他握勺的右手袖子上,箭袖的袖子上有暗纹跑线,她便将手放在他的衣服上,摩挲着那块花纹,道:这里大约是需要修一修了,一会脱下来,我给你弄弄。
明靖珩则反握住她的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道:别急,我现在就脱给你。
前世这个人就是这副德行,云彦芷无奈,他在外面看上去稳重可靠的很,回了家中,却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油嘴滑舌的,总爱口头上逗弄她。
她莹白的脸上浮现出两坨红晕,不由得抽开他的手,嗔怪道:丫鬟们都在外面站着呢。
自打他回京之后,她对他便再没了从前的冷淡,如今两人之间算是情投意合。她一向端庄,何曾有过这样同他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便觉得,古人所说的所谓两情相悦,竟是如此美好。
但他又怕太过唐突,惹了她生气,方接着酒劲同她撒娇道:她们没事在院子里里做什么?以后我回来,就让她们都出去。
前一句话说的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后一句话却是透露出了些许统领兵马时的意气。
反正酒鬼都是醒了就忘得,她含笑答应,像是哄因委屈而哭闹的孩子一样:好好好,知道了。
其实他酒量是极好的,如今不过是趁着半醉同她撒娇罢了。她亦是在宴席上饮了些酒,如今发散出来,橘黄的灯光给她给她如白瓷般滑腻的脸上添上一分暖意,一双漆黑的眸子更是亮晶晶的,像是蒙上一层水雾般。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醉了。刚刚他不过是借着酒劲偷些甜头罢了,如今瞧她这般,却是当真有种控制不住的感觉。
他按着她的腰,在榻上不管不顾的行起事来,屋外站着丫鬟们,她刚开始还推拒着,但她那点力气又如何能抵得过他?也只得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让屋外的丫鬟们听了去。身子却越发紧绷的很,他闷哼了一声,动的却越发快了。
等他终于结束后,两个人身子紧挨着躺在罗汉床上,他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前,身上汗津津黏糊糊的。云彦芷有些生气,推了推他,他却是不放手,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同她道歉:这次是我不好,阿芷,你别生气了。
云彦芷则佯装生气地委屈道:丫鬟们都在外边站着,若叫她们听了去,我还怎么管家?
他更是扮可怜,低眉顺眼的哄她:都是我的错,喝多了就管不住自己。
听他又是赔不是,又是道小心的,云彦芷便也见好就收的原谅了他:这次到也罢了只是我们以后须得越发三章,你可不能在有人的时候就就
他最爱瞧她娇羞时的样子,与她并日端庄贤淑的样子判若两人一般,而且,她这个样子也只有他一个人见到过,他笑道:好好好,夫人说了算。
明靖珩从来都是不喊她夫人的,如今这般调侃,倒是又惹得云彦芷回过头来,给他一记白眼。
明靖珩不由得闷笑起来。
她躺在他怀里,他一低头便能瞧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开领的藕荷色大袖衫中露出她鹅黄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一从修竹,但落在他眼里,却成了独一无二的挑逗,他不怀好意的道:不过这也不能赖我。
云彦芷听他这般说,顿时从他怀里坐起身来,瞪着他道:那难道还要赖我不成?
谁知他竟厚着脸皮的点了点头:自然是怪你,若夫人没有长得这般貌美,为夫又怎么会情不自禁?
云彦芷不奈他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酸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不害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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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却是摸了摸鼻子,道:谢二跟我说这招有用,其实我也觉得酸的很。
两人又静静的躺了半晌,云彦芷方推了推他的手臂,道:我去收拾一下。
明靖珩的胳膊却没松开,不让她起身,你居然还起得来,看来我刚刚真是便宜你了。
两个人又是一阵笑闹,好不容易方才安静下来。
阔云堂的罗汉床并不大,他们只得面对面躺的紧紧的,他的手放在她的腰肢上摩挲着,若有所思。
云彦芷则是有些困了,刚开始他们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如今一闲下来,她倒是有了点睡意,刚刚合上眼,便听他开口道。
我前两天听人说,饮了酒后,若是那个有了孩子的话,生出来,容易有问题。
听到孩子这两个字,云彦芷的那一丁点睡意顿时便烟消云散,却是淡淡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怀上孩子?
她说的的确有道理,他将她带进怀里,轻声道:下次顾先生来时,一定要让他给咱们好好瞧瞧,我都这么努力,居然还是抱不上孩子,真是没天理。
云彦芷听了这话后,顿时精神一紧,却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他道:这种事情急不得的。你若是急,它便总是不会来;你若是不着急的话,缘分到了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
时隔半个月的三千字
明天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更的,如果有事的话会在文案里吼一声告诉大家~
第159章 字据
明靖珩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这种事情应当是女子更为着急的才是,可他们却似乎倒了过来,反倒要她来安慰他。
她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却笑着不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便故作生气地道:你若是真那么着急,找别人去好了,反正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外面不也还养着一个呢?说着便作势推开他。
明靖珩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倒将她抱得紧紧地,笑道:从前你是万事不上心,一个劲儿的做贤惠样子,如今倒是没事便吃起飞醋,这可不是本性暴露了?
他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听上去又像是调笑,又像是责备,云彦芷心中有些打鼓,但还是故作娇嗔的接了下去:从前是从前,你瞧瞧我大姐姐可曾管过大姐夫纳妾,心中没那人,自然是不会搭理他的;你再看看沁雪和谢二公子,我可比她强多了。
虽然口头上又是含混的同他表了一表衷心,但实际上云彦芷仍是把妾室的事情给含糊过去了。
毕竟能像谢知颐那样心甘情愿被妻子管的,这世界上的男人能有几个?明靖珩本就是个薄情的人,他们纵然再如胶似漆,但恐怕明靖珩也不会为了她而放弃那几个妾室的。
虽然兰芝仍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剑,但若是因着要铲除她,反而伤及了自己就不好了。
云彦芷知道,明靖珩最喜欢听她说那些吃醋的话,果不其然,这男人唇角勾起,笑着把她拥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这里跟你发誓好不好,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云彦芷的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露出讥讽的冷笑,言语上也不禁带上了几分讽刺:五爷这可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不说已经配了人的海棠,单说那兰芝,还有那杨柳巷子东头的玉兰姑娘,不早就是您的人了吗?
明靖珩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从前我还觉得你吃醋是为了哄我高兴,没想到,平日咱们管着整个明府,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的明五夫人,还有闲工夫去查玉兰的住处。
云彦芷心中又惊又怕,怕是明靖珩一早就看出来了她假装吃醋是为了哄他高兴,惊的是雨晴不过说了一次玉兰的住址,她便牢牢的记住了。
她心中有些惊慌,不敢想下去自己究竟为何记得这些,却听得明靖珩在她头顶柔声道:那次你送了香盈来伺候我,我那个时候也是小孩脾气,为了跟你赌气,想着你似是一直不喜欢兰芝,才故意带了她出门。在大同的时候,我日日睡在城墙上,连回营里睡都没几次,更别提回那边的居处了。她我可是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的,前些日子处理香盈的时候没有送她出去配人,不过是因着大嫂向我要她,我没来得及和你商量,后来又忘了那些事,方才耽搁了。谁知道你既然一五一十的,都和我记着账呢。
云彦芷躺在他怀中,脑海中的理智被他刚刚那一番话炸开了花,努力分辨着他的一字一句话,不奈明靖珩突然声音低沉下来,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道:至于那个玉兰你只要知道她不是我的人,我留下她是有别的用处的。剩下的,你就莫要多问了。
云彦芷心中惊骇,但却没再问他关于那个玉兰的事情,只静静的躺着,半晌,方问他道:大嫂要兰芝做什么,她是长嫂,怎么会随随便便要一个隔房的通房丫鬟?
话音刚落,云彦芷便住了口,彭氏要兰芝做什么?兰芝抓着她的把柄,她如何能放任兰芝在自己手上?
明靖珩亦是声音中带着点疑惑,听上去亦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这个我哪晓得突然,他似是意会到了什么,唰的一下坐起了身,对她道,天地良心,你这话可又是在怀疑我呢?你要是觉得我是在扯谎,我现在给你立个字据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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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拉了云彦芷下床,往书桌边上走去。
然而云彦芷刚刚压根没有质疑他的意思,她是真真切切的在向明靖珩发问,奈何明靖珩自己想的太多。
她松开他的手,无奈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若是真的一辈子只要我一个,就算不立字据,你也能做的好好的。若你不是真心,立再多字据也是无用。难道你有了旁人,我还能拿着字据去逼你打发了不成?不过就是个虚约,除了徒增牵挂,能有什么用?
前世他还说过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呢?最后她不也是那般结局?
他看着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沉默了一刻,方扯出一个笑,对她道:你这个人,从前我同你赌气的话,你都当真,我真心实意的向你保证,你却是不信。
云彦芷这才发觉,她刚刚一时意气,竟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真心话,顿时有些沉默。
明靖珩没有管她刚刚的话,仍是提起笔,下笔如游龙一般写下几个大字,让后郑重其事的折好,拿给云彦芷。
他一半是严肃,一般是玩笑的口吻告诉她:你放心,若是我以后真的有了别人,你就拿着这张字据来找我,到时候你想让打发了那个女人,还是别的什么,我绝对都会照做,怎么也不会不认帐的。
云彦芷笑了笑,却还是收下了那薄薄一张纸,她亦是用着玩笑的口吻,说着自己的真心话:那好,到那个时候,不管我提出什么,请五爷可一定要答应妾身。
哪怕是她自请下堂的话。
明靖珩见她郑重其事的把那张纸收起来了,方才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屋内闷热,两个人身上又都不爽利的紧,云彦芷便唤了丫鬟打热水进净房。
净房安置好后,云彦芷推说要明靖珩先去洗,明靖珩想到从前的事,反而来捉她的手,要拉她一同进去。
奈何云彦芷早有准备,早在他来抓她手之前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屏风另一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云彦芷则走到自己的妆台边,悄无声息的摸出一个白瓷的葫芦瓶,摸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有没有吃的开心,数压岁钱数到手软哈哈
第160章 贪欢
第二日云彦芷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她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阳光自雕花大床镂雕的百子图的缝隙间斜斜射入青纱帐内。
帐顶的银薰球中的沉水香早已燃尽,留下淡淡的香味。
年轻人贪欢,明靖珩行伍出身,自然是有贪欢的本钱的。
云彦芷脑子里一团浆糊,睁眼后片刻才猛地坐了起来:雪霁!雪霁!
雪霁应声推门入内,云彦芷见她手上端着洗漱的铜盆,忙问她:现在几时了?是不是误了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了?
雨晴走进来打了帐子,用银钩挂好,方小心翼翼的道:老夫人那边应当已经散了,夫人。
云彦芷刚刚跻了鞋子从床上下来,闻言,不由得停下脚步,道:你们怎么不叫我?
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雨晴方才犹豫地道:姑夫人,五爷给老夫人那边打了招呼了,不让我们叫您,说您说您昨天晚上累着了,让您好好休息休息。
两个大丫鬟说完话后,都自觉的低下了头,不去看自家姑娘的脸色,只云彦芷穿着中衣愣在原地,面上一阵燥热。
这个人真是!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当成理由去告诉明老夫人啊!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说他们两个昨天晚上那个什么了吗!
云彦芷的面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两个大丫头低着头,肩膀耸动着,云彦芷瞪了她们一眼,不解恨地道:憋着!不许笑出来!
两个丫鬟反而终于忍不住一般,大笑起来。
梳妆打扮好后,云彦芷仍是出了门往乐宴居去,雨晴跟着她身后,疑惑道:夫人,五爷帮您跟老夫人告过假
云彦芷无奈:纵然告过假了,但毕竟是没去请安,还是应当亲自向母亲道歉的,否则,国公夫人又该挑理了。云彦芷想到雨晴与她年纪相仿,也快要放出去嫁人了,不由得又点了她一句,你记住,做事不能懒,很多时候罅隙就是从这样的小事中产生的。尤其是婆媳关系,纵然婆婆再宽容,但毕竟不是血亲,该做的也还是要做到位。
这次轮到雨晴脸红了,她扭捏了几下,方道: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乐宴居就在眼前,云彦芷笑了笑,没再和她说话,进了院子。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太子被弹劾就发生在靖平二年,而如今已经是靖平元年秋,再过几个月,只怕明家就处在岌岌可危的地位上了。
还是应当在那之前把她们两个的亲事都定下来,她总不能再让她们陪着她再经历一次那些屈辱。
进了乐宴居正院,明老夫人素有在见过他们这些小辈后礼佛的习惯,云彦芷本打算等在正堂,谁知明老夫人竟还没去礼佛,坐在厅内同彭氏说着闲话。
彭氏见到她进来,笑着同她打招呼:呦,五弟妹终于起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露骨,由彭氏这个仇敌说出来,更让云彦芷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只得通红着脸同明老夫人请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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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笑吟吟地同彭氏道:你莫要臊她,老五一直说阿芷脸皮薄,一会该挂不住了。
这话比起安慰,反而更像揶揄,云彦芷不由得脸上又红了几分,连忙同明老夫人道歉,明老夫人见她实在不好意思,方才笑呵呵的放过了她,转移了话题。
听说你家四姑娘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
云彦芙的婚期就在十日之后,云彦芷点了点头,道:是,定的是太常寺卿家的嫡长子。
身为亲家,明老夫人自然是知道这门亲事的,她点了点头道:我听老五说,那孩子刚十七岁,身上已经有举人的功名了,当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他同那孩子喝过酒,说性子敦厚老实,是个不错的。虽然婚事仓促了些,但是嫁的人好便是千好万好了。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明靖珩竟然还为了云彦芙的亲事去费心探查过,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怀,这人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做起事来却总是稳妥的。
刚刚想了一半,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千好万好与她又有何干?反正他总是要抛弃她的,她也总是要走的,难道他对自己的这一点好,便能磨灭了前世的那些伤害不成?
最近自己是不是太过入戏了,云彦芷拼命的反思,明靖珩本就招女孩子喜欢,她前世只瞧了他一眼便喜欢上了,自然自己也是喜欢他这一类的。
然而这一世,她还是同这人离得远些,守住本心的才好。
正想着是,突然那头明老夫人道:我听闻,亲家母又有孕了?
云彦芷忙回道:是。
徐氏的确是有孕了,而且已然四个多月了。
彭氏笑着对云彦芷道:我倒是还不知道有这么件喜事,还是要恭喜五弟妹了,娘家双喜临门哪!
明老夫人瞧了瞧站在一旁满脸笑容的彭氏,又看了一眼正在同彭氏寒暄的云彦芷,定了定神方道:亲家母虽然说年纪不大,但这个年纪怀胎本就凶险,阿芷,不若你提前几天回去帮忙操办下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不好意思,我智障的把发稿时间设错了
抱歉抱歉,羞愧跑走,今天一天都在车上,没看手机,睡觉前看了眼app才发现没发
明天继续更新
第161章 添妆
闻言,纵然云彦芷早有准备回云家帮忙,也不由得一愣。
她会云家帮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她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她如今是明府的当家主母,明家上下上百口人都要她来打理,若是她撂一日的挑子,明家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只怕是明老夫人觉得对彭氏的惩罚已经足够了,要将管家权再交还给她了。
云彦芷对这掌管中馈的权利倒是丝毫不贪恋,毕竟她名不正言不顺,纵然将明府管得再好,也是在为旁人做嫁衣罢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由明老夫人提出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云彦芷不由得侧目去瞧彭氏,彭氏一脸淡然的看着她,面上挂着一贯的微笑,看不出一丝一毫旁的东西。
毕竟终究不会是自己的东西,云彦芷放手时也表现得十分大方,她对明老夫人道:您不说,我也正有此意呢,只是毕竟已然出阁了,贸然提出回娘家相帮的事,心中觉得不妥,故而一直不知道改怎么和您说呢。还是母亲体恤我,提前替我想到了。
云彦芷顿了顿,又转身对彭氏道:我这一去大约没个四五天是回不来的,家中诸事还是要请大嫂多多料理了。稍后我便叫雪霁将钥匙同对牌给大嫂取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明老夫人见她主动提起交权的事情,表现得大大方方的,心中自然赞了她一句,又笑道:我也准备了一分东西,一会你留下来随我去取,也好带回去给你妹妹添妆。
云彦芷笑着应了是。
待彭氏走后,云彦芷随明老夫人进了内间,明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打开妆奁,取出一对极翠的贵妃镯,对云彦芷道:你来瞧瞧,这一对可好?
云彦芷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的外家是天津卫富商徐家。然而这样翠的通透的镯子,只怕徐家能拿出来的,都不会超过三对。
这东西给公侯家的姑娘做压箱都够了,更何况只是区区添妆?
有了这东西做添妆,她想给云彦芙拿什么贵重东西,都能放开手脚了。
她由衷的感谢道:这真是多谢母亲了。
明老夫人不过笑着摆摆手,道:我都这个年纪了,自然不会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你妹妹嫁的仓促,有这个东西做添妆,也好叫她安心些。她瞧着云彦芷,突然话头一转,我突然将你的管家权交给你大嫂,你可有怨气?
云彦芷摇了摇头,道:大嫂是英国公夫人,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母亲这么做是应当的,我又如何会有怨?
明老夫人知她说的是事情,不由得又感叹她一句:好孩子,你一向看的通透,只是这次,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前些时日,泽效的外祖母于老夫人给我来了一封信,她嫡亲的孙女已然及笄了,我估摸着,泽效的亲事也该提上明面来了。若是这时候,明家当家的主母不是彭氏,终归有些不大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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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明泽效的名字,云彦芷心中骤然一动,然而却又迅速的归于平淡。
终归是已经殊途了。
他同明靖珩同岁,如今也二十有三了,早些成家,也是好的。
云彦芷垂下眼眸,道:母亲这么做,即顾全了明家同于家的颜面,我这边也能名正言顺的交出管家权,的确周全。
明老夫人笑着站起身,走到窗边,道:咱们明家也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云彦芷同明靖珩说起要回娘家的事,明靖珩眉头皱起,等她说完后,良久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方道:你是说,你要回娘家住几天?
云彦芷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委屈,不由得无奈道:我是回去帮忙,再说,也不过几天就回来了。
明靖珩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道:也行,反正到时候四妹妹婚事,我终归是要去的,到时候再找你就是了。
云彦芷这趟回娘家一是为了帮徐氏,二便是怕自己入戏太深,想要躲明靖珩一阵子的。闻言,她忙道:别别别,到时候我大姐姐是要回门的,你们两个有过婚约,到时候见了面多尴尬,你还是莫要来了。
明靖珩无奈,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哪天回来?
于是,云彦芷给他开始算日子:成亲前,怎么也要提前个四五天回去吧,待到四妹妹成亲第三天就是回门的日子,我打算见过了她再回来。
明靖珩在脑子里做了一遍加法,方难以置信的道:那不是要住个七八天?
云彦芷点了点头:成亲前要打点好些东西,成亲后又要督促着下人收拾东西,七八天还是少的呢!
明靖珩开始耍赖:你一个出了阁的妇人家,回娘家七八天,不知道的人会说闲话的。再说了,礼都成了,收拾个东西怎么还要你管,慢慢收拾就是了。婚礼完了,我便去接你。
云彦芷自然是不愿的,两个人又开始了拉锯般的讨价还价,最终还是将回娘家的日期定在了六日半,大婚后过上一日,明靖珩来接云彦芷回家。
这一夜明靖珩将云彦芷折腾的尤其的狠,结束后云彦芷乏的厉害,将睡未睡的时候,云彦芷听到他的抱怨声。
人家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也。你这归的,也太缓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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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交易
第二日,彭氏来阔云堂寻云彦芷交接账目,一切核对完毕后,彭氏起身便要离开。
云彦芷却突然道:我听五爷说,大嫂想要兰芝过去?
彭氏倒是没想到,云彦芷竟然这般光明正大的同她提起兰芝,心中思量到兰芝尚且捏着她的把柄,不由得便是一震。
不错,我是提过此事。彭氏承认后,又有些色厉内荏地道,你当真以为靠着一个丫鬟,捉到了我的把柄就能怎么样了吗?
云彦芷微微一笑,道:大嫂多虑了,我并没有想着要旧事重提。你是英国公夫人,这府中上上下下终究是你的。我看的明白的紧,若不是你当初一心要致我于死地。话至此处,她看了一眼彭氏,我又何必要同你争?
彭氏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这次云彦芷让权让的这么容易,她便觉得其中有诈。况且现在,明明她云彦芷站着上风,却突然露出了求和之意,实在太让人怀疑了。
你想要做什么?
云彦芷看了一眼左右,雨晴会意,便带着满屋的丫鬟们出了屋子,屋内只留下了彭氏同云彦芷二人。
我听说,最近府中要放适龄的丫鬟们出去配人了?
彭氏不是蠢笨的,听到她这一句话,不由得想通了其中关节。
这次云彦芷能够站稳脚跟,完全是靠着侍奉明老夫人得力和重新获得了明靖珩的敬重。明老夫人的身体如今时好时坏,眼见是个不甚可靠的靠山,而明靖珩则不一样了。
她云彦芷没有生下嫡子,就永远没法在明府立住脚跟。便只能依靠着丈夫的宠爱活在这个明府。
彭氏不由觉得好笑,她云彦芷从前不是装贤惠大方,要给丈夫纳妾吗?现在不也同她们一样,想着法子的要把通房们送走?
然而,得知云彦芷有求于自己后,彭氏却是心中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没有一个站在上风的人会平白无故的向败者示好,既然她有所求,那就有翻局的机会。
云彦芷听到,彭氏的声音变得平稳起来:五弟妹是想借着我的手,将兰芝配了人出去?
云彦芷笑了笑,道:同聪明人讲话,果然轻松的紧。大嫂想的没错,不过,我们屋里的海棠年纪也大了,恐怕也需要大嫂帮着费心,给她们许个好人家。
彭氏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怪不得云彦芷这么轻松的便交出了管家权,让她做一回恶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借她的手,把自己屋中不受掌控的通房丫鬟都打发走。
这算盘未免打的也太精了些!
她不由得讥讽道:五弟妹这白脸唱的也太好了些,恶人全叫我做了,你倒是隔岸观火,瞧着我惹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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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的反应自然在云彦芷的意料之内,她仍是一脸平静,对彭氏道:打发两个隔房的丫鬟,便能换来管家权,我若是大嫂,恐怕笑都要笑醒了。
彭氏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利是大于弊的。长嫂如母,她打发打发两个丫鬟纵然会惹些闲话,但还是能说的过去的。
云彦芷见她面色阴晴不定,又悠悠的道:再说了,兰芝捏着大嫂的把柄,本就是大嫂想要打发的人,我其实真真正正要打发的,不过只有一个不受宠的海棠。若要我来打发兰芝倒也简单,只是怕你到时候又不放心,总觉得我将兰芝藏起来了。
云彦芷这句话方深深的扎到了彭氏的软肋上,她早就知道彭氏疑心病重,当初不过是她态度略略有变,便下定了主意要折腾她,这是个从来信不过旁人,凡事都要自己去做,而且会做绝的人,怎么会放心让她来处置兰芝?
彭氏的眼睛便是一眯,随即又道:好,我答应你。兰芝配人的时候,我定会给她选个远远的夫家的。
晚上明靖珩回阔云堂的时候,云彦芷便同他提起了这件事。
明靖珩倒是没有任何的不情愿,反而点了点头,十分赞成她的想法一般:她们两个跟着我,也是耽误青春,如此倒不如早早配人嫁了,我也会好好给她们备上一副嫁妆的。
云彦芷斜眼瞧着明靖珩,见他极坦荡的由着自己打量,方消了几分怀疑。
明靖珩自然不是个蠢笨的,知道这个时候好听话决不能吝啬,开口就是:我当时可都给你立过文书的,今生今世有你一个就够了。随即,又油嘴滑舌的调侃道,还要多谢夫人,提醒为夫我履行承诺呢。
云彦芷轻轻啐了他一口,此事便揭开不再提了。
晚上临睡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明靖珩突然问她道:阿芷,你要打发海棠我倒是能明白。不过兰芝,自打你嫁过来之后,你为什么就一直那么不喜欢她呢?
云彦芷本已经困倦的快要睡着了,听到他这句话,陡然间精神了起来。
她沉默不语,她该如何给出他一个答案?难道告诉他,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娶兰芝做了二房夫人,宠妾灭妻?还为了救兰芝丝毫不理会她的生死?
明靖珩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听到云彦芷的声音闷闷的串了出来。
她和海棠不一样。
明靖珩哦了一声,随即又不怕死的问她道:怎么不一样?
云彦芷没有说话,床帐内有着一时的寂静,明靖珩觉得有些不安,正想要打岔把这个话题带过去时,云彦芷却开了口。
我记得,我第三次见你的时候,她就是你屋里的丫鬟了。
明靖珩身边的丫鬟去了来,来了去,多如牛毛。他都记不得兰芝是什么时候派到自己身边的了。
他瞧着云彦芷的脖颈,纤细白腻,碎发微微绕在上面,有种脆弱而优雅的美好。
她能在你身边留那么久,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你的过去,她却全都知晓,我有些怕。
她一向端庄矜持,纵然是两人心意相通后,也极少向他吐露过自己的心情。而这唯一一次的软弱,却让他的心仿佛盛满了温水的茶壶般,充盈而温暖。
他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面的同她躺着,他的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鼻尖。
我小时候的事情,你想知道?
他的眼睛中充盈着笑意,他本是桃花眼,这般一笑显得越发的温柔缱绻。
许是距离太近,倒让她一时看的有些愣了,无法从他身上挪开眼睛。
他呼出的气息扫在她面颊的皮肤上,像是三月的熏风拂过花草。
我五岁的时候,得了第一匹马,那时候是父亲送给我的,那匹马叫惊鸿,是匹极为温顺的老马。她死的时候,我还给她立了一个冢,就在园子里,改日我带你去瞧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的回荡在帐子里,小小的一方天地,似是将一切隔绝在外,唯余他们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63章 腕上盟
第二天恰好是明靖珩休沐的日子,明靖珩一向自律,纵然是在这一天,也没有晚起床,睡醒后先是照例在屋外打了一套拳,方回屋洗漱。
云彦芷一向作息规律,这段日子却是累着了,待明靖珩洗漱完回屋后,却见她还在床上睡着。
于是云彦芷在睡梦中便感觉到有人把一个冰冷冷的东西往她手腕上套,许是人将醒未醒的时候都有些敏感,她一下子便清醒了。
恰好一眼便见到明靖珩正笑眯眯的往她的手腕上套一个通翠的玉镯子。
醒了?他坐在床边,笑着拨弄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镯子。
云彦芷仍是躺在床上,举起手问他道:这个是?
他笑了笑,指了一下放在内间桌子上的礼盒,那里装的恰好是前日明老夫人送给云彦芙的添妆那一对祖母绿的玉镯子。
那天你梳妆的时候,我看了看你的妆奁,发现你没有什么好镯子,就想着把这个送你。他笑道。
云彦芷喜欢练字,然而练字的时候,带这些东西都太累赘了些。玉镯娇贵,怕磕碰,故而她的贵重首饰虽然多,却没什么好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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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他休沐的时候,她早起梳妆,他坐在一旁一边摆弄着她的东西,一边同她闲谈,她那时候还笑话他喜欢摆弄这些珠翠。
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这个。
明靖珩见她清醒过来,便站起身来,站在床边对她道:好啦,你快些起来,昨晚你不说要收拾回娘家的东西吗?
云彦芷却实在是累着了,这么躺着说了一会话,又有了倦意,便诶再搭理他,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打算睡。
明靖珩本快要走到外间了,听见床上的窸窣声,一扭头见到她又要睡,不由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回到床边。
起来了!不是说下午要同大嫂一块选定海棠她们的夫家吗?他推了推她,见她不动,不由得又去拽她的被子。
饶是云彦芷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有些恼了:今天早上是谁非要折腾我的?如今倒好,罪魁祸首还不让我睡觉么?
她一向在房事上羞怯,如今却气的主动提及了此事。
明靖珩却是笑眯眯地与她强词夺理:你早上睡得昏天黑地的,我不是说了,不用你动的吗?更累得明明是我,怎么如今倒像是倒了个个?
云彦芷本一直忍着他,如今听他提及早上的事,不由得再也躺不住了,便从床上坐起身来,双手掀开帘子,想同这个不要脸的理论一番。
谁知这个人居然一溜烟就跑了。
梳妆的时候,云彦芷还有些恼,坐在妆台前同雨晴抱怨着明靖珩。雨晴一直默默的听着她抱怨,然而却偶尔瞥一眼她的颈后,待替她梳妆好了,方调侃道:夫人,您脖子上可要遮一遮?
云彦芷这才举起镜子照了照,方发现她锁骨上方竟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红印,联想到早上那个人做了什么,不由得满脸通红。
雨晴识趣的在她举起镜子前便走出屋子了。
不一会雪霁便忍着笑走了进来,捧着一件立领的褃子进了屋子,对她笑道:夫人,我来帮您换衣裳。
雪霁忍着笑意服侍着云彦芷穿上褃子,又低下头帮她整理袖口,方看见她手腕上玉镯子。
迎着阳光,雪霁端详了一番那镯子:夫人这镯子可是新买的?我记得您可没这么好的镯子。
雪霁管着云彦芷屋子里的东西,手上有登记的册子,对她的东西熟悉也不足为奇。
云彦芷道:是今天早上五爷给我的。
雪霁笑道:姑爷真是有心!她又端详了一番那镯子,道,这东西贵重,我还是马上登到册子上吧。
云彦芷自带拿到这镯子后,先是迷迷糊糊的,后又光顾着和明靖珩斗嘴,倒是一直没仔细瞧过这镯子。
他送人的东西,定然是不会差的。云彦芷随随便便敷衍了一句。
雪霁抿嘴笑了笑,道:岂止是不差!您看看,这镯子的水头和颜色,万里挑一都说的上。
云彦芷这才举起那镯子细细端详了一番。
的确,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东西。
用早饭的时候,云彦芷指着那镯子问明靖珩道:五爷从哪弄来的这么好的东西?可是母亲给的?
明靖珩低头喝了一口汤,道:这是我从前在西域的时候得到的。
也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时得到的战利品,那时他十一岁,随兄长去出征一个西域小国,活捉了国主押解回京后,当时还在世的太后赐给他的东西。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才想起它,它也才找到主人。
云彦芷微微愣了一下,据她所知,明靖珩只去过一次西域,便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明靖珩曾同她说过这场战斗,他在那个时候第一次挂了彩,不是被兵士伤的,却是被一个小宫女偷袭得手。
甚至在他肩膀上还留下了一个伤疤。
云彦芷记得,前世明靖珩同她说到这件事后,还特别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这可是用他的命换来的东西。
或者说,这阔云堂中的一草一木,哪个不是他用命换来的东西?
云彦芷低头摩挲了一番那镯子,明靖珩见她瞧着拿东西不说话,便笑道:你可要好好收着。
翠绿的镯子在她腕上,衬得她肤色如雪般白,她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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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情人节快乐哦,奉上甜甜的一章
大家有没有收到男票的礼物呢?
此问候来自一个情人节还要上课,并且收获了一堆作业的单身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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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把柄
下午的时候,依着约定,彭氏便来了阔云堂与云彦芷商议兰芝与海棠的夫婿人选。
见到云彦芷翻着明家掌事的花名册,甚是用心的在挑选,彭氏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弟妹还当真细心为这两个小蹄子挑选夫家起来了?若是我的话,只怕随便一指便完事了,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又与你的名声有什么妨碍?
这便是讥讽云彦芷作秀了,云彦芷没说什么,依旧看着名册。
嫁人是女子一辈子的事情,她虽然忌惮兰芝,但海棠却是与她毫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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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人不淑,这件事她又何尝不曾遭遇过?一句话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她又如何能做到呢?
云彦芷选了半晌,方才替两人选好,海棠选的是明家铺子上一个掌柜的儿子,而兰芝云彦芷则将她远远的嫁到了江南。
云彦芷为兰芝择定的丈夫是明家江南一个田庄的管事,毕竟是侍奉过男主人同老夫人的大丫头,纵然已经开了脸了,也不能许个差的。
只盼兰芝远嫁之后,前世的事可以永不重来吧。
彭氏同云彦芷商议结束后,云彦芷便命人将兰芝同海棠一并叫了出来。
这段时日两人都是安安分分的待在阔云堂的后罩房里,云彦芷许久没见两人,只觉得比起上次见面,海棠丰腴了些,满面艳色;而兰芝则眼见着气色萎靡了下来,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秋气。
前世的时候云彦芷也曾在自己脸上看见过同样的神色。
向二人说明情形后,海棠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正准备道谢时,站在她左边的兰芝却是噗通一声,向云彦芷跪了下来。
她的声音有些凄厉,带着哭腔,脸上亦是满面泪痕:五夫人,求求您别赶我出府!奴婢自打十岁起便到了府上!这辈子都没出过上京城!又如何能去的了江南?求夫人收留我,纵然是在阔云堂里做个洒扫丫头,奴婢也心甘情愿!
云彦芷倒是没想到兰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顿时又好气又有些好笑,然而彭氏在一旁瞧好戏一般的看着,她也只得收回了讥讽的语言,温言道:不是我不想留你,你留下我还能搏个贤惠的名声,我又为何不愿做呢?只不过,送你离开是五爷的主意。
兰芝不再言语了,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垂着泪。
一旁的彭氏原本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戏,此刻,却是突然不耐烦地开口道:行了,快要出嫁的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府上会派人将你送到江南,定不会委屈你的!
纵然彭氏再八面玲珑,碰到兰芝这等再无利用价值的丫鬟,也不再撑着以往的客气了。纵然云彦芷不喜欢兰芝,但见到彭氏这种过河拆桥的行径,也不由得在心中起了一层厌恶之意。
说是送嫁,其实不过是监视兰芝过去,怕她半途跑掉罢了。
云彦芷给站在一旁的雪霁使了个眼色,雪霁会意,捧着早就准备好的两张银票走了过来,给两人手中一人塞了一张,道。
你们都是明家有头脸的丫头,出嫁自然也不能跌了面子,夫人慈悲,这是给你们出嫁的添妆,到了婆家也能打点一番。
海棠是舞姬出身,没在大宅子里待过,自然不知道这个规矩,见了那银票,不由得又给云彦芷说了好些吉利话,而兰芝则是默默地收下了,一言未发。
瞧上去倒像是接受了这一切,完全死心了一般。
彭氏眼尖,瞧到那银票上一百两的字样,不由得笑了笑。
待晚上她处理完明家的杂物,临睡前,还对贴身伺候的岫云说起了这件事。
她倒是个能装,舍得钱财的!明明一嫁进来就对兰芝提防的紧,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站稳了脚跟才发落了。若不是她主动把管家权交出来,只怕我们两个之间还有的折腾。
岫云容色极好,性格却是个懦弱无争的,不然也不会被彭氏开脸,让英国公收了房。听了彭氏这么说,连忙应和了几句,手上却是不停,给彭氏将头上的珠翠一一摘下。
彭氏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又问岫云道:阿敖去了卫所几天了?
岫云连忙道:已经五天了,十日一轮休,再有五天少爷就回来了。
她一提少爷,彭氏又不由得想起了正在经手的明泽效的亲事,不由得有些烦躁:阿敖还是太小了些!若是能早些娶妻,还能多一份助力可惜了。
岫云不免又是一顿安慰她,刚说了几句,便听得外面传来丫鬟通秉的声音。
夫人,兰芝姑娘来了!说有要事要禀告夫人!
彭氏心情正不好着,听到兰芝,不由得越发烦闷,挥手便道:不见,让她下去!
岫云张了张口,终究没把求情的话说出来。
彭氏原以为外面的兰芝已经消停了,正待洗漱就寝时,屋外的丫鬟又扣了扣门,声音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恐慌。
夫人,兰芝姑娘说,她有要事要禀报您,说是手上有能治五夫人于死地的把柄!
彭氏正拿胰子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良久,她方凝声道:叫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65章 送别
云彦芷回云家前一天,正是彭氏送兰芝去江南的日子。早上的时候兰芝来正房里拜别主人时,明靖珩还未去上朝。
奴婢多谢五爷,五夫人这些年来的体恤。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跪在地上,似是对自己的命运完全放弃了抗争一般,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兰芝又向云彦芷磕了个头,道:多谢五夫人为奴婢选的亲事。
云彦芷用余光扫了一眼明靖珩,他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留恋的意思,只是温言说道:嫁人后若有什么委屈,可以写信到明家的庄子上,若有不平事,明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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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伏在地上的肩膀颤了颤,似是有所触动。
明靖珩赶着去上朝,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又道:好了,嫁人后好好过日子。
云彦芷又同兰芝说了几句话,便要打发她出门去了。
云彦芷走回里屋,恰好明靖珩正在换上朝的衣服,宝蓝色的补服,金线绣成的猛虎有些骇人,穿在他身上却显得英武异常。
云彦芷顺手拿起一旁衣架子上的绶带,走到他身旁,帮他系好。
明靖珩低着头看着她的发顶,问她道:兰芝走了吗?
云彦芷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方道:还没有,我回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要送她出府。
明靖珩有些吃惊:你要送她出府?
按理说,丫鬟们出府自然是不需要主母送的,但兰芝毕竟不是普通的丫鬟,更何况,云彦芷对她并不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事情进展的这般顺利,她却总觉得不安。
亲眼看着兰芝上喜轿,恐怕她还能安心些。
明靖珩调笑了她一句:你为了她,就不送我出门了吗?
这段时日,只要云彦芷起得来床,都是一直送他出府去上朝的。
云彦芷给他系上荷包,拍了拍,笑道:怎么,五爷还吃丫鬟的醋不成?
两个人调笑了两句,正屋的外间和内间只隔着一扇薄薄的屏风,兰芝站在外间,抿着嘴唇,听着他们两个的私房话。
她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目送着兰芝的轿子走远了,云彦芷转身回了府里,走在路上,恰巧碰到了彭氏。
如今两个人因着云彦芷让出管家权的事情,关系好一些了,彭氏对云彦芷不再那么针锋相对,看见了她,还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五弟妹不放心?非要亲自看着兰芝上轿子?
云彦芷笑了笑,不置可否。
纵然不再想着指对方于死地了,但互不信任,这也是自然的。
两人打了个招呼,云彦芷便回阔云堂去了,彭氏走在与她相反的道路上,耳边突然回想起兰芝说的那句话。
你就不觉得,五夫人同五爷成亲两年一直没有孩子,难道不是一件蹊跷的事情吗?她日常吃的药,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彭氏的手向袖子中伸了伸,碰到了那个装着药丸的小瓶,方才觉得心中安稳了下来。
究竟能不能扳倒云彦芷,就要靠这个东西了!
送走兰芝后,再有三天便是云彦芙成亲的日子,一大早云家就安排了马车来接云彦芷,明靖珩再不愿意,也只得送她上了马车。
许是因为习武的原因,他极少穿白色,今日一穿,倒是把他浑身上下那种漫不经心的气质收敛了几分,显得他如芝兰玉树般。
她一直知道他有副好皮囊,但食色性也,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她忽然想到前世,好像遇到了再难的事,只要这么看一看他就全都解决了。她不由得失笑,那时候自己真是天真的可以。
五天后,我去接你。
云彦芷笑了笑,将马车帘子放下,她的声音透过帘子穿了出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
明天考试呜呜呜
第166章 归家
云家同明家相距并不算远,马车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云家。
云彦芷在马车上时,早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如今□□被压制,云昌衡未能官复原职,云家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俨然越发边缘化,如今云彦芙的婚事又来的突然,只怕这场婚事会惨淡的紧。
谁知站在云家的府门外,云彦芷反倒瞧见门口已经挂好了大红的贴着喜字的灯笼,院子内下人们来来回回,一切井井有条的样子。
好像不需要她做什么?
云彦芷只得先去了徐氏的积琼院,徐氏如今有着四个多月的身孕,孕吐有些严重,虽然消瘦了些,精神看起来却是不错。
我都回来了,您又何必要折腾这些呢?留给我做不好吗?云彦芷抱怨道。
徐氏却是哈哈一笑:这哪里是我准备的?如今家里是阿蕖管家,早几天前她就把这些东西张罗起来了,说是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总不能折腾你做这个。
云彦蕖竟然接过了云家的管事担子?云彦芷有些诧异,毕竟云彦蕖一直是个清高骄矜的性子,一向很难同这些下人处的来。
徐氏似是看出了云彦芷的意外,笑道:自打过了十四岁生辰,阿蕖性子就变得圆滑了许多,如今家中大多是她在挑大梁。她看着云彦芷,想到她也是十四岁的时候,突然性情大变,便又笑道,我还说我的女儿们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呢,十四岁就像一道坎一样,转了性子。
云彦芷微微一笑,云彦蕖性子变化是屈从于现实,而她却是另有玄机。
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徐氏道:阿芙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阿蕖的呢?您可替她相看好了夫家?
云彦芙同云彦蕖是双生姊妹,虽然排行上有些差距,但其实差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提起这个,徐氏却是垮了脸,对着屋里的下人挥了挥手,待丫鬟们全都离开了,她方道: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跟我和你爹爹说,她谁都不想嫁,说嫁过去了不仅要受婆婆妯娌的闲气,还要因为通房小妾什么的忧心,还不如供上天后娘娘,一辈子不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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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并不吃惊,云彦蕖前世的时候就对嫁人极为抵触。她前生被继母定给了韩国公家的嫡三子,那人是个被养废了的花花公子,云彦蕖本就看不上那等软弱无能的男子,那人又嫌弃云彦蕖自诩清高。婚后,云彦蕖更是小产过一次,自此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她怕嫁人的事情竟然更严重了。
我去瞧瞧她,您莫要着急。云彦芷拍了拍徐氏的肩膀。
到了云彦芙云彦蕖一同居住的南山堂,云彦芷站在院子中便能听到下人来来回回请示的声音。
喜字都剪好了没有?一共要三十对的,怎么如今还差?
这种壶册子上记着有五对的,且去夫人库房那边问问,是不是当时收的差了?
正是云彦蕖的声音。
云彦芷听见她虽然繁忙,却井井有条的吩咐着下人,不由得有些高兴,掀开门上的湘妃竹帘子走了进去。
这里真是好热闹啊!
见到姐姐,云彦蕖一下子便站起身来,笑道:二姐姐!
云彦芷笑了笑,对她道:你先忙吧,我在这边坐一会。
手头上明显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完,云彦蕖冲着她歉意的笑了笑,方又安排了起来,云彦芷见她将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不由得在心中笑着赞了她一句。
下人们都走光了,屋内只剩下二人,云彦芷不急着先劝云彦蕖,反倒是先同她胡乱聊了几句后,说起了自己的事。
如今到了各家各户放适龄丫鬟出去嫁人的时候了,你手上可有合适的人选?我想为雨晴和雪霁寻个好人家。
云彦蕖闻言,便是一愣:二姐姐怎么想着要在咱们云家里给雨晴雪霁配人?
自然是因为她不想让雨晴雪霁因她而受连累,也不希望她们同明家的人有过多的牵扯罢了。
然而这些心思又如何能同云彦蕖说,她只得笑了笑,没有作声,云彦蕖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忙过了四姐姐的婚事,我便寻了册子给你,咱们再好好翻检翻检。
云彦芷点了点头,却听得云彦蕖又低声道:只是没想到,二姐夫对你那么好,你也不敢信他。
云彦芷没有作声,她的确是不敢信明靖珩,纵然他对她再好,她也知道,这个人是靠不住的。
云彦蕖又悄悄侧过身子,同她道:你知道吗?大姐夫私自收用了大姐姐身边的菱歌做妾。大姐姐气的半死,寻了大伯母和秦侍郎去理论,说菱歌背主,要撵出去。结果大姐夫这次硬气的很,说什么都不肯,大姐姐气的回了秦家,大姐夫也不去接她。
云彦芷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她竟从云彦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兔死狐悲的惋惜。
当初大姐夫处处顺着大姐姐,恨不得将她捧到天上,如今竟然也背着她有了旁人。云彦蕖不自觉的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为什么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呢?
云彦芷似乎知道了她为什么不愿嫁人了,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大姐姐只不过是个例外。你也清楚,她一向骄矜,对大姐夫一直爱答不理的,哪有人能一直在得不到另一个人的回应下,不断的讨好她呢?
云彦蕖有些茫然,她的手有些发冷,道:可是大姐夫不是一直都对大姐姐很好吗?为什么他突然就变了样子呢?
哪有人能够一直忍受对方呢?自己的一切示好都被忽视,所有的退让都变成了习以为常。就算再喜欢,这份感情也早晚是要磨没的。夫妻之间的事,永远不可能一方永远付出,而另一方一直坐享其成啊。云彦芷轻声同她道。
她忽然就想起了明靖珩,从前他是不是也是在一次次的碰壁之后,慢慢的对她消失了兴趣的呢?
纵然再喜欢,也是需要经营的。夫妻之间,就是一个相互磨合的过程,否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又如何能相守一辈子呢?云彦芷静静地看着云彦蕖的双眼说道。
云彦蕖似是有些发愣,云彦芷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好好想想吧,我去瞧瞧阿芙。说罢,她便起身往南山堂东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67章 情怯
云彦芙的婚事办的称不上多热闹,但也算是体面。姐妹几个,无论是出了阁的,还是未出阁的,除了远嫁的云彦茉之外,就连云彦菁都来坐了坐。
直到婚宴结束,云彦芷方生出一种失落感,云彦芙前生的婚事并不算好,这一生虽然有明靖珩帮她把过了关,但前路怎么样,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来闯了。
送走了最令人操心的女儿,徐氏同云昌衡都有些伤感,这一夜从太常寺卿府邸回来后,夫妻两个皆是早早的回去休息了。云彦芷照例休息在她出嫁前所居的绿猗堂,一切如故,就连她离开时未带去明家的猫雪绒都依旧窝在原处。
周妈妈笑着指了一下窝在锦缎之中打哈气的雪绒,对云彦芷道:自打您出阁之后,夫人就把它送给了四姑娘养,到了四姑娘那,它反而变的懒懒的了,也不动弹。如今四姑娘也出阁了,五姑娘又不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以后真不知谁来养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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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看着那猫窝在那处,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忍,问道:阿茵那里
周妈妈笑了笑,道:六姑娘喜欢女红,最不待见这些小东西了。您看
言下之意大有让她将雪绒带回明家的意思。
云彦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如今连雪霁同雨晴都想着要嫁出去,又怎么能招惹上这个小东西?便立马道:这样吧,送到秦府大伯母那里,她如今最有闲情逸致了。
与绿猗堂阔别重逢,云彦芷反而睡得并不太好。阔云堂的雕花大床是太子赏下的,相比之下,绿猗堂这张她睡了多年的床似是小了些。
早上雨晴打帘子来叫起的时候,云彦芷已然睁开眼了。在她洗漱的时候,雨晴不由得有些担忧地同她道:夫人,是不是您的梦魇又犯了?
昨夜一夜无梦,云彦芷自然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清楚,手捧着清水将脸打湿,安慰她道:没有,昨晚睡得不错。
雨晴仍是有些不放心,嘟囔着:明明这都好了一个多月了,怎么突然又犯了
云彦芷突然一愣,将手上的布巾握在手中。
这一个月来,她好像,真的再也没有做那个噩梦了。
那个明靖珩将她丢在火海中,不顾她生死的梦。
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徐氏身边的周妈妈便上门来了,笑着同她报喜道:二姑奶奶,二姑爷来了。夫人叫您过去呢。
在去见明靖珩的路上,云彦芷远远的便瞧见,敞开的雕花木门间,明靖珩坐在小腹微微隆起的徐氏身边,一身朝服,似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眉眼弯弯的同徐氏说着话,一旁还坐着云彦蕖同云彦茵。
明明不过是离开了几天,却好像很久很久一般,他的眉眼都似乎有些生疏了,云彦芷不由得看着他。
他说话说得眉飞色舞,似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情,说完后,屋内的几个女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云彦芷突然生出一种想要寻个东西,将自己遮住的冲动。
所谓近乡情更怯大约便是这么个意思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有事,请假一天小伙伴们,大后天会更!!!
第168章 情怯(二)
徐氏见明靖珩已然寻上门来,忙催促女儿回家,云彦芷抗争了几句,都被母亲打了回来,只好回绿猗堂收拾东西。
明靖珩今日恰好没什么事情,便随着她一道回了绿猗堂,虽然她们两个成亲近三年,但这绿猗堂他却是从未来过。
跨进院门前,明靖珩便笑着道:可要看看你出阁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云彦芷跨进了院子,笑着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那些东西。
明靖珩却是笑了笑,虽然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同意她的话。
恰好是初秋,云彦芷院子中种的秋海棠正值花季,大朵大朵的,如云霞一般灿烂,明靖珩仰头看着那花树的冠,道:没想到你出阁前还喜欢侍弄花草他想了想,又对她道,这树倒是怪好看的,要不要种一颗在阔云堂里?
阔云堂是请先生看过风水的,一草一木的布置都颇有讲究,云彦芷哪敢随便乱动,便道:不必了。
见她拒绝了,明靖珩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却颇有遗憾的哦了一声。
两人刚刚跨进屋子,明靖珩便瞧见一团白色的毛团唰的一下蹿到了两人脚底。
云彦芷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雪绒跑了过来。
明靖珩比她淡定的多,见雪绒扒着自己的裤脚,便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挠了挠雪绒的下巴。
雪绒则眯着眼睛,极其享受的在他的臂弯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明靖珩刚刚下值,此时穿的还是极为正式的一套武官朝服,宝蓝的程子衣上绣着猛禽,腰上的革带还挂着御赐的宝剑,明明瞧着极威严,却怀中抱着一团毛茸茸,面上一片柔软,让这一身行头失了原有的气派。
云彦芷瞧着他逗雪绒,一人一猫无比和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明靖珩搔了搔雪绒的头顶,问她道:这是你养的?
云彦芷亦是伸手去抚了抚雪绒,道:是,不过我出阁后送给了四妹妹,如今她也出嫁了,五妹妹六妹妹都不要它,只能送给大伯母。
明靖珩笑了笑,又揉了揉它,道:我瞧这小东西同我有缘,现在它又没个着落,要不要抱回阔云堂?
他的确招这些小动物的喜欢,前世的时候,太子养了一只獒犬,不仅无法驯服,还把太子妃吓得不敢出门,最后只得送给了他,在他手底下乖得像哈巴狗一样。
还会主动舔他的手。
云彦芷却一个头两个大,抱雪绒回去,便意味着她要多对一样东西负责。
等到她离开了明靖珩,又有哪个人能养着它?
她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要了!你刚刚说要养花,如今又说要养猫,雪绒调皮的很,上蹿下跳的,把花盆砸了怎么办?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靖珩只能悻悻地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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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便不再搭理他,转头指挥两个大丫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明靖珩则穿着一身朝服,抱着猫跟着她,在她的屋子里转悠,还一边同她说着闲话。
云彦芷回一趟娘家,徐氏心疼女儿,自然准备了不少东西让她带回去。徐氏背靠身为富商的娘家,对自己女儿自然不会吝啬,云彦芷少不得要一番精简。
周妈妈收拾着徐氏给她打包的一大盒首饰,检出一对翡翠的葫芦型耳坠子,云彦芷连忙摆手,道:这东西我还戴不了,先拿出来,一会再看是还给娘还是送给那头的老夫人。
明靖珩则转悠到她从前练字的桌边,笑道:阿芷,你从前练字真是勤奋!这笔都写秃了这么多!
那自然,比之他那一手由各位太傅□□却依旧惨不忍睹的字,她肯定勤奋的多。
雨晴坐在一旁桌子上挑拣着徐氏送来的各色点心吃食,对她道:夫人给您拿了四盒天津的点心呢!要不要送些回去?
云彦芷一边把选中的首饰装进丝绸小袋里,一边回雨晴道:不用!回去后两盒送给母亲大嫂,还有一盒摆出来待客用。
那头明靖珩又道:阿芷!你不是只学琵琶吗?怎么还摆着琴?
雨晴又问:夫人还给您包了咱们家厨子做的广州点心,也是一样分四份装吗?
明靖珩那头传来不成调的琴弦拨动声:阿芷,你这琴当真不错!可是枫木做的底?
面对这般混乱的场景,云彦芷终于崩溃,对着明靖珩道:你能不能先不说话?随即又转过头对雨晴道,拿油纸包三份就好!
明靖珩被她这么一凶,只得委屈的出了门,临走前还落下一句。
我去寻岳父说话了。
明靖珩刚刚跨出房门,坐在云彦芷对面的周妈妈则不赞成的瞧了云彦芷一眼。
云彦芷自知理亏,低下了头,周妈妈果然叹了口气,对云彦芷道:就算如今姑爷对您百依百顺,您也应当对他温柔些,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可人的妻子呢?
云彦芷在心中叹了口气,准备埋头听训,此时不知怎的,明靖珩又窜了回来,探着一颗头,隔着门问屋内众人道:你们谁知道岳父现在在哪?
周妈妈顿时哑口无言,忙指了个丫鬟带他过去。
刚刚支走明靖珩,这边一扭头,却见云彦芷同雨晴二人皆在偷笑。周妈妈回过了身,不由得亦是忍俊不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还是蛮温情的哈哈
谢谢锅色天香亲的地雷,么么哒~
第169章 惊变
没有明靖珩打岔,绿猗堂中几个女人收拾东西快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将一切收拾完了。
明靖珩去了外院的书房寻云昌衡,这翁婿两个人一为文臣,一为武将,本就不大谈得来。云彦芷想着明靖珩过不了多久便要回来了,于是便没派丫鬟去寻他。
谁知东西收拾完好一会了,明靖珩却还是没过来,云彦芷左等右等,没等来明靖珩,却是等来了云昌泰在外院伺候笔墨的小厮。
那小厮见到云彦芷,便是一脸仓惶的模样,道:二姑奶奶,姑爷和老爷刚刚都被太子殿下宣进东宫了。
云彦芷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莫名生出几分不安来。
这些时日入了秋,上京周边大旱,今日皇帝正是为表诚意,同太子一道去了天坛求雨。
前世太子同四皇子斗的你死我活是在明年初春的时候,按理说,现在应当没有什么大事才对。
云彦芷的心忽然猛的跳了起来,这一世,自打她重生之后,许多的事情都加快了进程。就连鞑靼入侵都比从前早了近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当真一切提前,她又该怎么办?如今她还没将一切打点好,连雨晴雪霁的终身都还没着落,若是仓促间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云彦芷只觉得心中一片慌乱,连忙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略定了定神后,方才打起精神问那小厮道:老爷同姑爷走之前可说了什么?
老爷没说什么,姑爷也只吩咐您先行回国公府,别的什么都没说。
见明靖珩还顾得上自己,云彦芷心中略定了定,想来事情还不算太糟。
无论如何,先回明家再做打算。
明靖珩这一夜都没有回家,傍晚的时候,东宫派人来传了信,说是两人相谈甚欢,留明靖珩在东宫夜宿。
明老夫人是经过风浪的,立马体会出了事情的不对劲,派了人去太子一系的众大臣家询问,方知几家的男人都没回家。
彭氏满腹心事的拨弄着手上的玉镯子,双眼却是有些发直,一看便是心中有事。明靖珩是英国公的幼弟,整个英国公府都在太子一系下挂了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五房出了事,大房也没法独善其身。
云彦芷亦是有些坐立难安,纵然她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事,亦是觉得心急如焚。如今不光是明靖珩在东宫,云昌衡亦是身处东宫。
唯有明老太太还算沉得住气,对二人道:既然东宫还有空派人来传信,就证明事情还不算太糟。阿芷你先回去睡觉,老大家的,你留下来。
彭氏是英国公府的冢妇,又是英国公的妻子,明老夫人自然有话要同她商量。云彦芷只得先行回了阔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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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明靖珩回了阔云堂。
云彦芷睡得并不踏实,听到他的脚步声,忙起身去迎他。
明靖珩满眼都是血丝,明明不过是进了宫一天,却憔悴了许多,他身上还穿着昨日上值时那一套宝蓝的程子衣,身上却不见昨日的那份精明强干,唯余颓唐之气。
云彦芷穿着中衣,见到了他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殿下留了你们一整晚?我爹爹呢?这次召见的所有人都回了家吗?
明靖珩面对云彦芷这一串连珠炮一般的问题,却只回答了最后两个:岳父同我一起出的东宫,算算时间,应当也到府上了。
云彦芷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明靖珩接过去后猛地一口灌下,云彦芷方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明靖珩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正面回答她:太子殿下惹了些麻烦,没什么大事。
若是换做前世,明靖珩说没什么大事,云彦芷也就放下心来,不会再多想。但是这一世,她一直明里暗里的关切着时局,对于朝政上的东西虽然不算精通,但好歹也是样样熟知在心的。
可惜她变了,明靖珩这一世却丝毫未変。
前世的时候,她懵懂,连阔云堂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明靖珩就很少同她讲朝堂上的事。而这一世,却依旧如此。
他不告诉自己,云彦芷自然也有法子弄清楚。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舒服。
果然,纵然自己再变,明靖珩也是不信她的。
明靖珩又猛灌了一杯茶水后,方有了些精神,便对云彦芷道:我去一趟寿山堂瞧瞧母亲,一宿未归,恐怕她老人家担心了。
声音是温柔的,言语也是解释的。
云彦芷只得柔声道:好,快去快回,回来了好休息一会。
明靖珩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走出了阔云堂。
目送明靖珩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云彦芷便马上叫来了雪霁,附耳对她道:你去一趟谢家寻沁雪,问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要转折了~
第170章 惊变(二)
明靖珩同明老夫人并未说太多,从寿山堂回来之后,他便去歇息了。
雪霁回来的时候,云彦芷正坐在外间,雪霁一改以往的淡定,面上挂着几分焦虑。
姑娘,陈姑娘告诉我说,昨日皇上同太子殿下一起去天坛求雨,沐浴更衣之后。有人从太子殿下身边搜出了十二旒的冕旒,陛下得知后大怒,当时便对太子殿下动了手!
云彦芷听闻后不由得一惊,当今皇帝对太子早早地便生了猜忌,父子离心早就不止一日两日了。今日的事情,不过是一个□□罢了。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这一切居然比前世来的足足快了半年多!
云彦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向雪霁问道:沁雪有说,谢公子他们去东宫商议出什么了吗?
雪霁说:谢少夫人出来的匆忙,没同奴婢说太多,只是同奴婢说,请您心中有个准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东宫出事,明靖珩身为太子从前的伴读,黑纸白字的□□,自然忙的不着边界。朝局风云变幻,上京各个世家都行事低调了不少,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天坛求雨之后不过十天,皇帝便一纸诏书将太子直接送去了边关,美其名曰储君代天子巡视。太子一系诸臣听闻此事,不由得均是大惊失色,本朝□□、世宗废太子均是从代皇帝监军开始的,皇帝如此作为,恐怕太子已然是岌岌可危了。
云彦芷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慌乱,前世的时候她不通朝局,但这一世却是下了些功夫的。太子势力不差,甚至可以说,有同当今皇帝放手一搏的本钱。可是如今一声不吭的便接了圣旨,只怕早就心灰意冷了。
前世她去世的时候,皇帝正值病危之际,已然露出了下世的光景,但太子一系仍旧是一派颓唐,究竟最后谁输谁赢,她是不清楚的。
如今也只能盼着太子是另觅它法,事情能有转折了。
十月四日,太子一系最位高权重的文臣,首辅大臣何尚书上书乞骸骨,皇帝未允准。正当太子一系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态即将好转的时候,三皇子一系的刑部尚书上折子,文中涕泗滂沱的哭诉了昭狱中一干有过大功的罪臣的近况,皇帝为之动容,当下下昭重查十年前的空印案。
云彦芷听闻此事时,不由得打翻了茶杯。
空印案,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正是兰芝的父亲连石海被流放的案子。
茶水淅淅沥沥的从桌子上滴到毡毯之上,很快便将那大红的连金毯浸成一片猩红。雨晴收拾东西的声音成了背景音,云彦芷浑浑噩噩的被带到内间,换下了湿衣。
她将手握成拳,兰芝已然配了人,远嫁到江南去了,这一世,纵然再荒谬,她也不可能再同自己争抢了。
接下来,她应该做的是,早早地寻个法子,好逃出生天。
纵然这般想着,她心中却仍是止不住的慌乱,像是有些事情不受她控制一般,她隐隐的竟觉得自己要重复前世的老路。
明靖珩回到阔云堂的时候,便瞧见自己妻子坐在床上,愣愣的发着呆,连他走进了屋子里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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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段时日忙里忙外,对她多有疏忽,看到她皱着眉沉思不语,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
她一向是个打破牙齿和血吞的性子,只怕如今正为他担着心呢。
在想什么?明靖珩猛地一出声,反将云彦芷吓了一跳。
云彦芷抬起头来,瞧着自己的丈夫,他们已然两天未见面了,虽然明靖珩日日派小厮回家同她点卯,但毕竟也是两天未回家了。
只不过两天的时间,却好像许久未见了一般。
云彦芷匆匆的将话带了过去,在想雪霁同雨晴的婚事,我该给什么陪嫁。
明靖珩松了一口气,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清楚,他也不愿说出来让她白白担心,什么都不知道倒也不错,好歹不像陈沁雪一般。
前些时日谢知颐陪同太子出巡,陈沁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还是主动地给自己丈夫整理行囊。
谢知颐这一趟出去,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准备的,给他留下的书信中,甚至还写下了自己若是没了,自家老小该如何安置的事情。
那份带着点绝书意味的书信,明靖珩瞧的只觉得心惊胆战。若他是谢知颐,只怕会拼命捂住了事实,绝不会让陈沁雪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写主线就觉得卡究竟是为啥啊啊啊啊
第171章 灯火
明靖珩笑了笑,将刚刚的一应想法隐藏在心,只避重就轻的顺着云彦芷道:雨晴雪霁是你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是应该多给些嫁妆。这样吧,她们出嫁之前,我也会给她们补上一份,这样日后她们就算不能在内院服侍了,管理旁的东西也能越发尽心尽力些。
云彦芷沉默了片刻,雨晴雪霁的亲事是最近方相看好了,定下来的。明靖珩这段时间一直甚是忙碌,自然不清楚,雨晴雪霁已经被她配给了徐家那边的人了。
既然嫁到了别家,自然日后是不会在明家外院服侍的。
她只得扯出一个笑脸,凑趣地玩笑道:好啊,倒是要五爷破费了。
明靖珩却是累得没了开玩笑的力气,面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你我夫妻之间,哪用说这个。
他不过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云彦芷却是突然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伤感。
送走了雨晴雪霁之后,下一个要离开这明家的,便是她了。
不管多么的想要离开,在剥离熟知的一切,进入到一个新环境时,总是惶恐不安的。
明靖珩这些时日回明府,多半是回来拿换洗的衣物,顺便同她和明老夫人报个平安,见明靖珩满面的疲惫,云彦芷没再打扰他,便去了一旁帮他整理要带的东西。
待她将一应的衣物同几样简单的小点准备好,再去找他的时候却发现明靖珩竟然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是行伍出身的,平日里坐卧行止都是端端正正的,纵然此刻累极睡过去了,亦是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只不过,脖颈稍微向后了些罢了。
事发近十天以来,云彦芷这才是第一次这般仔仔细细的看他。
似乎是瘦了些,不过倒也显得越发精壮了。眼下带着些许乌青,想是近来一直睡不好导致的。
这段时间太子出巡,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整个□□群龙无首,作为太子的死党,也不知他过得有多艰难。
少年爱俏,他一向注重自己的仪表,如今却连刮两鬓都没有时间。
云彦芷将手上的东西轻轻放了下来,明靖珩却被这轻轻一声声响惊醒了,他清醒的极快,只捏了捏眉头,便问云彦芷道:我睡了很久吗?
云彦芷觉得他不易,只轻声道:没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罢了。她将包袱递给明靖珩道,里面我放了两套干净的中衣,还有你日常穿的一套程子衣。上次回娘家,你不是一直说我们家厨子的点心做的好吗?我又叫娘给我装了些,这些是不易坏
明靖珩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心中不由得一暖。如今虽然风雨飘摇,但好歹有她在,他便如驶入港湾躲避风浪的小船一边宁静平和。
你上值的时候,若是饿了,就偷偷吃一块。云彦芷把包袱重新包起来,极认真的同他说道。
她极少会说这种稚气的话,他却不由得笑起来:乱讲,我又不是小兵,怎么可能上值的时候偷吃东西。
更何况,如今太子不在,多的是些想要落井下石,寻他错处,好向四皇子献媚的人。
云彦芷被他那么一句话说的,顿时哑口无言。
明靖珩站起身来,将她同手上的包袱一同抱在怀里。他抱得极紧,入了秋,天气有些凉,他身上却是极温暖的。
云彦芷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明靖珩将她松开,接过她手上的包袱,又道:明天晚上轮值,我会回来住。
云彦芷点了点头,不知为何,面上却仍是一片死寂,明靖珩却是笑了,用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像是安慰一般: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难过什么。你觉浅,别闹醒了你,明天我若是半夜回来,就去书房睡了,你莫要等我。
梆子敲了三下,明家内宅里黑压压的一片,明靖珩下了值,方才抱着东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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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有些凉,待霜降过后,便入了冬,到时候只怕夜里会越发的冷,周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下人睡得院子都熄了灯。远处福禄湖上残荷未收,些许光影应得枯枝有些骇人,平添了几分秋日的凄楚。
明靖珩绕过了湖边的游廊,走到尽头,却见远处一片黑暗之中,未有阔云堂,仍亮着灯光。
他突然想到从前在广东的时候,渔人们在海边建起的高高骑楼,点上高灯,为茫茫大海上的归人指引方向。
第172章 道不同
外间的灯火未晰,透过床前寒潭鸦影的屏风望过去,如豆般大小的烛光被蚕丝晕成一片温暖的圆。
云彦芷靠在明靖珩肩膀上,轻轻喘息着,明靖珩拍了拍她光裸的背,笑道:我去叫人抬水进来?
说罢,便要起身。
云彦芷却是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只轻声道:再躺一会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说话。
她甚少有这般眷恋他的时候,明靖珩笑了笑,道:好。
片刻的沉默后,云彦芷开口问道:我听说,前日太子出京了?
明靖珩没有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关于朝局的,不由得有些吃惊,回道:是。又忍不住追问道,你从哪听来的?
云彦芷自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道:沁雪告诉我的。
陈沁雪的丈夫谢知颐是这一次陪同太子督军的官员之一,两个女人又是好友,陈沁雪在云彦芷这边寻求安慰,自然不足为奇。明靖珩点了点头,摩挲着她的头发,道:多陪陪沁雪吧,她这阵子恐怕不好受。
云彦芷叹了一口气,道:我瞧着她还好为母则刚,她还有连哥儿,总要打起精神来给儿子鼓气,不能从她这里垮掉。
明靖珩点了点头,在他的记忆中,陈沁雪还是那个在上元花灯节,同他们嬉戏打闹的小姑娘,而如今她却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再也不贪玩爱闹了。
他突然有点难受,他们这些男人们在外拼搏,命悬一线的同他人搏杀;而这些女人们纵然身处内宅,也一样替他们担心着。
他突然想到太子妃刘氏,他们送别太子那一日,太子妃抱着何良娣所出的皇长孙,站在皇城的女墙边上目送他们。
千秋宴之前,太子同太子妃的关系便冷淡了下来,两个人如闹了别扭一般,在代天子出巡之前,太子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踏足太子妃的寝殿了。
太子也曾同他说起过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娴娘觉得我无所不用其极,觉得我利用旁人。可是我身处这个位置上,我又能如何?
她是清流世家出身的姑娘,从小受的教导便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本来就道不同她本是清风朗月,是我硬生生的将她拖入了这泥淖之中。
但是我没想到,她那么不信我我一直想有个嫡子,我一直想和她有个孩子,这样我们便真真正正的站在了同一边了。可她却不信我,她宁愿吃那种药,让何良娣给我生孩子,也不肯信我。
她还说,让我休了她!她怎么说的出口?她明明知道我不忍心她怎么能说的出口?
太子喝的烂醉,口中喃喃说着皇室密辛,东宫殿中侍候的宫女内侍皆是一脸惊恐的伺候着二人。
若他是太子,恐怕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也会失态至此吧。自己深爱的,最相信的枕边人却一直不肯对自己抱有同样的信任,冷眼旁观着他为了她所做的一切,却无动于衷。
只要一想便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打个寒噤。
幸好,他们两个还是心心相印的。
招呼着内侍将酩酊大醉的太子安置下之后,明靖珩将侍奉的宫女内侍们聚集到了一起,关在了偏殿里。
若是太子仍想保住刘氏的太子妃位的话,只怕这些知晓了秘密的人便是第一批无辜的牺牲者。
我前日送太子的时候,太子妃也去了。明靖珩揽着云彦芷胳膊的手臂紧了紧,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他突然这个样子,让云彦芷有些无奈,这人之前还累得像是下一刻便能睡着一般,如今却又有力气折腾她了。
太子出京,太子妃送行不是必然的吗?就像沁雪不也去送了谢公子吗?他不断撩拨着她,弄得她难受的紧。
他的头埋在她的颈边,唇含糊不清的嘀咕道:他们不一样
当他终于冲进来的时候,云彦芷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阿芷,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只记得,被他撩拨的快要疯了,只能顺着他的话答道。
好。
折腾了一晚,第二天云彦芷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已然离开了。雪霁笑着打了床帘同她道:老夫人派人叫您一同去用早膳呢!
云彦芷点了点头,走到放着净房里,手碰了碰铜盆里的水,道:水有些凉了,你再倒些热水进来。
雪霁有些疑惑,但还是乖顺的出了门去:是。
待雪霁出门后,云彦芷从净房走到自己床边,从枕下摸出了那个装着药丸的葫芦形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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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拨开塞子,将瓶口倾倒在自己手上,然而,却没有药丸从瓶子里滚出来。
她怎么忘了?前些日子这药便没了,明靖珩这段时日又极忙碌,她竟然忘了叫人配新的药来。
屋外传来了雪霁的脚步声,云彦芷只得将小瓶塞进了枕下。
罢了,一次不吃大概也没什么关系吧,总不会那么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把太子写成了男主plus。。。
第173章 连家
明府芳梅林的梅花初放的时候,雨晴的夫家来了上京来迎人。
雨晴是云昌泰在广州任职时,云家在当地采买的丫鬟。因着她的娘家都留在广州,云彦芷便将自己的一个陪嫁庄子暂作装饰,作为将她迎出门去的地方。
明靖珩这些日子依旧忙的不着家,却不知从哪里知道的雨晴将要出嫁的事,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做嫁仪。对于一个丫鬟的嫁妆来说,这手笔不可谓不大了。
云彦芷倒也高兴,有了明靖珩这二百两银子,她想要给雨晴多添置些东西,也就没人说嘴了。
出嫁前一夜,雨晴来向云彦芷拜别,整个阔云堂的丫鬟们聚在一处,看着她们。
雨晴穿着日常的衣服,向着云彦芷跪倒道别,云彦芷从椅子上起身,将她扶起。雨晴抬头,却已是满面的泪水。
雨晴许的是徐家在广州铺子上的一个掌柜,同明家与云家皆无瓜葛。这场夺嫡究竟谁胜谁负,云彦芷尚不知晓,只好帮她寻一个波及尚小的夫家。
雨晴虽然不够敏锐,在此事上却也是看的分明的。但如今朝政云波诡谲,太子处于劣势,明家站在太子这一边,明显是处于下游的,云彦芷为她们定的这两门亲事,算是设身处地的为她们着想了。
云彦芷拿出手边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笑道:都要上花轿的人了,哭什么呢?
雨晴反而哭的越发的凶了,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姑娘
云彦芷颇有些无奈,雨晴性格不婆妈,但在这种感情的事情上,却一直不够果断。
不过换做是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也不可能不掉眼泪。
她只得在雨晴耳边轻声道:好了,若是日后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可好?
只不过,连她自己都知道,这话注定是一句空头支票罢了。
雨晴这才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云彦芷同雪霁一起走出了阔云堂的门外,直到雨晴的身影渐渐看不清楚了,方才转身。
如释重负的同时,一股悲凉也轻轻的笼罩了上来。
从雨晴开始,接下来这一段时光,她会接连不断地送走所有人,直到有一天,她自己也会消失不见。
天色渐渐变暗,云彦芷将自己的这一番感伤略作收拾后,方想起明靖珩的事来,便问雪霁道:五爷今天晚上可是说了要回来?
雪霁点了点头,道了句:是,五爷身边的随从今日送了信过来,说晚上会回家。
云彦芷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堵得慌,想要寻些事情做,便起身去了小厨房,看厨子的晚膳准备如何了。
谁知刚刚走到小厨房门外,明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便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王妈妈是府中的老人了,一向精于世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然而此刻,面上却满是焦虑同惊恐之色。
五夫人可知从前阔云堂的针黹上的丫鬟兰芝现在何处?她的父亲连石海大人亲自上门询问来了!
云彦芷直觉得一阵恍惚,知道雪霁抓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指甲竟是狠狠的陷进了手心中,一阵刺痛。
连家,到底还是翻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是不会重复前世男主纳妾的套路啦,这点大家放心
第174章 连石海
云彦芷走到明家正堂的时候,彭氏正在招待兰芝的父亲连石海。
明老夫人则坐在正堂边上的暗间中,没有出面,静静的听着这位明家的当家主母同连石海的对话。
明家的暗间本就是为了这样的情况而存在的,同正厅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墙上特意设了通风口,坐在偏厅中,正厅人的谈话内容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偏厅阴暗狭窄,云彦芷只得同明老夫人腿并着腿屏声静气的坐着,只听得正厅那头,传来彭氏不卑不亢的声音。
大人莫要兜圈子了,这次来我明家,到底为何事?
彭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怒气。
连石海的声音则不紧不慢的,他的声音有些奇异,不似一般男子的浑厚低沉,反倒带着点突兀的尖利。
却是有些像宫中伺候的中人。
云彦芷不及多想,却听得那边连石海说道:国公夫人莫要同我装糊涂,我连家当初落难,小女蒙你们明家收留,寄养在你明府,您难道忘了?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一惊,兰芝明明是官婢,连石海这般说法,倒像是要将兰芝说成是英国公府收养的小姐了!
什么寄养!我明家彭氏似是还未摸清状况,话却被连石海猛地打断。
是我糊涂了,当初我连家落难的时候,夫人尚且待字闺中,收留小女的是上一位国公夫人,不是你这续弦。连石海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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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平生最恨旁人提她是续弦的事,正因着她的身份,害得她所出的明泽敖平平白白比明泽效矮了半截。
那厢连石海却似乎不顾彭氏,自顾自地道:夫人年轻,若不能理事,还是请贵府老夫人出面吧!如此这般,也好尽快让我能接回兰芝。
这便是□□裸的鄙夷了,云彦芷正等着彭氏的厉声斥责,谁知却等来了一片沉寂,片刻过后,方听到彭氏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瞧我,年纪不大,却记不清事理了。连大人刚刚说的可是兰芝?
黑暗之中,云彦芷听见明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连石海的声音从漫不经心变得稍微有些感兴趣了一般:看来国公夫人还是晓得事理的既然你清楚了,就将小女带出来,也好让她完璧归赵。
大堂那边有脚步声,似是彭氏屏退了一众下人。
待那边渐渐平静下来,彭氏方开口道:连大人,我年纪小不懂事,刚刚冒犯了您还请您莫要挂在心上。
您是明白人,咱们就不兜圈子了。令爱入我明府的时候,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想必您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这里也不和您扯虚的,前些日子,按着我们明家的规矩,令爱已经放出府配人了,如今依然不在我们明家了。您若想要接回自家姑奶奶,我自然翻了册子去寻他配的是什么人家!
连石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配人这两个词显然是将兰芝最后的那点遮羞布给扯了下来,他的声音变得越发有些尖利:国公夫人可要谨言慎行!你年纪小不会说话,我可以不同你计较!快将你家老夫人请出来!
云彦芷感受到明老夫人的手动了一动,然后便听到她的声音。
阿芷,扶我去正厅。
正厅之中,连石海同彭氏两厢僵持不下之际,雕花的大门被敞开,云彦芷扶着明老夫人走了进来。
明老夫人身上有着一品的诰命,论起辈分,在这上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连石海见到她,也不得不行了晚辈礼。
隔着老远,我便听见这边热闹的紧,原是连大人上门来了,您近来可好啊?明老夫人笑着坐在了圈椅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连石海也只好同她寒暄了几句,屋内的气氛亦是略略缓和了些。
扯了好一会家常,明老夫人方道:听说大人,是为了兰芝那孩子来的?
明老夫人既然说出兰芝两个字,便意味着,她要接受连石海给她们的说辞,隐去兰芝作为官婢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女神节快乐~
晚上陪麻麻去看了惊奇大妈
ps.我觉得一般
第175章 连石海(二)
连石海点了点头,道:正是。
明老夫人道:那孩子是个好的,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在我身边养着的,养到十三岁年纪大了您也知道,咱们上京的规矩,小姐们长大了是要分院子别住的,这才从我那里搬了出去。
云彦芷记得,这一世她第一次见到兰芝的时候,她是在明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连石海却没有再纠结在兰芝的事情上,径直地道:听说兰芝同贵府五夫人关系甚笃,想来五夫人便是这一位了吧。
他径直看向云彦芷,目光中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笃,令云彦芷觉得如芒在背,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他的目光。
明老夫人笑着答了句是,连石海的笑容越发渗人,不再理会云彦芷,转而同明老夫人说起了明靖珩:我听说您的幺子如今官居四品,曾经挂帅出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只可惜,武将们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孩子也太不孝顺!怎么不晓得给您老人家留下个一儿半女?
他这话说的仿佛诛心一般,像是在咒明靖珩早亡,明老夫人的第三子又英年早逝,战死沙场,听到这话不由得气的眼圈都红了,不待他说完,便开口道:连大人想来不是来寻女儿的,反倒是来奚落老身的!若是如此,便请您出去吧!
彭氏亦是唤了下人进门,似是要将连石海赶出去一般。
面对明家的大动干戈,连石海却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老夫人莫慌,我说这些可是为了您好,您在将门里待了一辈子,难道还听不出我是在帮您吗?他突然抬起手,指着云彦芷道,您如今这儿媳入门这么多年,却一直没个一儿半女,倒不如换了,让我家兰芝进门,岂不是两全其美?
云彦芷面带愕然,前世的时候连石海虽然疯狂,但似是还有所顾忌,只是要求将兰芝进门做个二房夫人。这一世却是上门来羞辱他们,明明白白的要求明家将她休弃了!
受此侮辱,明老夫人气的双肩发抖,将手边的茶盏狠狠的摔在连石海脚边,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明老夫人涵养也是极好的,如今却被气到口吐恶言,云彦芷忙给她顺着后背。
连石海却丝毫不躲飞过来的茶盏,他的衣裳下摆沾上了飞溅的茶叶同水渍,也丝毫不顾,只是阴恻恻的笑了,道:您们明家跟错了主子,而我们连家可马上就要如日中天了,孰轻孰重,老夫人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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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转身打算离开明家。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便听见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明家如何,还不劳大人费心!
竟是明靖珩!
他穿着一身铠甲,站在门口,似是刚从任上赶来,道:太子妃同皇长孙如今仍未迁出东宫,连大人说这话是不是早了些?
连石海却是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明靖珩,方慢悠悠地道:明五爷,朝局风云诡谲,我说的这些话究竟早还是晚,你比我清楚的多。
说完,他又慢悠悠的道:今日我言尽于此。他从明靖珩身边走过,拍了拍正厅大门处的房梁,似是感叹一般,道:明珠暗投,可惜了这雕梁画栋,谈笑间便要灰飞烟灭了。
屋内众人,皆是面色有些苍白。
明老夫人身子不好,如今受了气,更是急火攻心,强撑着回了院子便倒下了。云彦芷好不容易安顿好这边的事宜,等到回到阔云堂时,天色已然渐渐泛白了。
明靖珩却坐在床边等着她,见她回来了,便站起身来,道:阿芷,你过来,我们两个说说话。
该来的总是要来,云彦芷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挤出一个笑容,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一写主线就卡
第176章 劝告
明靖珩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枕在头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云彦芷道:最近乱七八糟的破事太多了,都没怎么陪你。
云彦芷则坐在床边,侧身看向他,她心中紧张的紧,见他这般也只得故作轻松地答道:那日后等你闲下来了,可要抽整整两天陪我。
明靖珩笑了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道:好。他声音忽然低沉下去,直直地看着她的双眼,对她道,兰芝都已经嫁人了,连石海的话,你莫要多心,知道吗?
云彦芷突然有种挫败感,前世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着让她莫要多心,最后却仍是娶了兰芝进门;这一世他仍是说这句话,让她如何能不多心?
果然,纵然情况不尽相同,他仍是不会变的。
云彦芷勉强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心里越发的难受,却压抑着自己没再说什么。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仍是落入了前世的那个怪圈之中。自打重生以来,她就努力的做着一切,想尽法子想要逃离他,最后却仍是天意弄人,不但嫁给了他,连最后的一点能与他斗争的东西都丢失了。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不管她再如何的自欺欺人,压抑自己,她还是喜欢他的。
可是喜欢她又能怎么样?她两世的喜欢加起来,都比不过他的荣华富贵。
明靖珩坐了起来,看着她低垂着颈子,阴沉的样子,便又道:怎么了?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云彦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明靖珩越发觉得有些好笑,双手捧住她的脸,然而待她抬起头时,却是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云彦芷眼角,俨然是含着泪的。
自打成亲以来,明靖珩从未见她落过泪,她不免有些慌张,连忙用手给她擦眼泪,嘴上慌乱地哄道:别哭了阿芷,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云彦芷心中也觉得自己丢人,可刚刚情不自禁,不知怎么的,两世的委屈全都涌上了心头,便不由自主的流了眼泪。
她擦干眼泪,对他道:我没事。
明靖珩则盯着她瞧,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真没事了?
云彦芷扯出一个笑容,道:真没事,刚刚就是说到这里她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能胡乱的推了推明靖珩揽在她身上的胳膊,总之,是没事了,你快起来,大白天这么躺着像什么样子。
明靖珩这才笑了笑,把胳膊从她肩头放下,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往外走去。
云彦芷愣了一下,连忙问他道:怎么还要出去?
明靖珩回头,冲她笑了笑道:我刚刚是在任上的时候,听说连石海跑到家中了,我放心不下,方才回来的。如今还没到下值的时候,自然是要回去的。
云彦芷目送着明靖珩走出阔云堂,云彦芷方才回了屋。
她突然想到,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总是这样,默默的目送他离开。
秋去冬来,明家芳梅林的梅花开的正香,明靖珩这段时间事务繁忙,竟从未白天回过明府,居然连梅花开了都不知道。
他从福禄湖边上绕了过去,正走到一半,之间游廊另一头,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朝着他迎面走了过来。
正是从前明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升做了管事媳妇的翠缕。翠缕见到他,忙行了个礼,起身后则对他道:五爷,老夫人在乐宴居,请您过去一趟。
明靖珩一愣,只得放下手头的事情,跟着她去见明老夫人。
一进门,明老夫人便道:怎么?这么快就打算去任上了?
明靖珩以为明老夫人是老生常谈觉得他太过忙碌,心中忧心他,才这么说,便道:回去去稍微收拾了一下,您放心,晚上我还回来的。
明老夫人却是皱了皱眉眉头,颇为不成器的对明靖珩道:我不是关心你我是问,你就没同阿芷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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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是劝云彦芷信他,不要多想了,但在明老夫人面前,自然是要维护一番自己媳妇的,便道:我跟她说,让她不要多想,阿芷懂事,最听我的。
谁知明老夫人竟然没有再提云彦芷的事,只是板着脸喝了一口茶,冷冷地问他道:阿寄,你可想换个妻子,娶连兰芝为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男主二哈型男友,女主说没事了,就觉得没事了,绝对不会多哄一哄
老太太肯定不是劝分的哈
第177章 轻重
明靖珩顿时便是一愣,收回了面上的笑容,道:您为什么这样问?
明老夫人却是丝毫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面色严肃,问他道:你莫要跟我兜圈子,你只要说想还是不想就是了。
明靖珩沉默,没有说话。
明老夫人却静静地同他分析起了利弊:前些日子你同我说了太子殿下的计划,他让你想法子混进四殿下的阵营里,连石海是四殿下费尽了法子救出来的,俨然已经是四殿下阵营中第一人。若是娶了他的女儿,你想要取得他的信任自然会容易许多。
她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抬起,死死地盯着明靖珩:另一边却是阿芷,你那么喜欢她。你们成亲后,折腾了两年,她才对你有了些心思。你若是休了她娶连兰芝进门,便算是狠狠地伤了她的颜面,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纵然是做戏,日后若是太子能够翻了身,你就算能够再娶了她,她未免心里不会有疙瘩,到那时你俩该如何相处?
明靖珩双眼紧紧闭上,没有说话。
另娶连兰芝,他的确是想过的。毕竟在连石海被放出来的时候,他就曾经有意让自己娶兰芝,私下也同他说过,但他一直是推拒罢了。只是今天,连石海大约是真的等不及了,方才上门同他讨说法来了。
其中的利弊,他也曾私下分析过,娶兰芝,无异于是最有效的一条捷径。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太子当真倒了,莫说他一个人,整个明家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未知数。在这样的后果面前,一个云彦芷似乎轻若鸿毛。
大丈夫不拘小节,明明应当是极容易取舍的事情,他却迟迟下不了狠心。
自打他从大同回来,云彦芷态度的骤然转变,他心中不是没有数的。
最初,她讨好他,的确是为了自保。他恨她对他的利用,对他从未有过好脸色。可她却不肯再坚持一下,直接向他提出了另择府邸。
他慌了神,为了留下她,与她签订了像是契约一般的东西。
互不干涉的几个月后,中秋在东宫的那一眼却让他死心塌地的认识到了,他这辈子恐怕是没她不行了。
可她呢?大约对着他,她是有几分喜欢的,可是,那份喜欢掺杂了太多了条件。
你改投四皇子阵营的事,可有同阿芷说过?明老夫人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沉默不语。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去大同前和我说,阿芷从来没有信过你。可是,你又何曾信过她呢?连自己的夫君改投旁人都不知道,她又怎么能信你?
你总觉得只要有情什么都不怕,却不知相爱容易相守难,人心是会变的,不说在这等环境下你俩能不能坚持的住,你若是另娶旁人,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她未必不会对你撩开了手,日后纵然说开,她对你的心意都没了,又谈何与从前一样?
现实里,能有几个王宝钏?
明靖珩沉默不语,明老夫人昭了旁人进来,扶她出了门去,临走前,方才留下一句话。
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吧。
这一晚明靖珩没有再回任上,只是静静的站在乐宴居的正厅中。
等到他缓过神来,出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乐宴居种了几树腊梅,夜色之中暗香浮动。明靖珩抬步从圆圆的月亮门走了出去,刚刚出了乐宴居,却听见身后一个女子的呼喊声。
五爷!
明靖珩听到着声音,整个人的血液仿佛被寒冰冻住一般,片刻后,他才有些难以置信的回了头。
那女子披着雪白的狐裘,与他印象中的朴素不同,满头珠翠,站在乐宴居的墙角下,冲他笑着。
那人正是本应远嫁在江南的连兰芝!
第178章 轻重(二)
檀香氤氲在室内,屋内生了火龙,并不算冷,明老夫人将新点的三支香恭敬的插在了小香炉中,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
白玉雕成的菩萨神情悲悯,明老夫人双手朝上,对着那观音扣了三扣。
待她理完佛,站在她身后,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妈妈方对明老夫人道:这是五夫人刚抄好的金刚经。
纸张温润细腻,明老夫人轻轻翻开,却见澄白的澄心堂纸上,女子略带刚劲笔锋的笔迹。
想到刚刚明靖珩的迟疑,明老夫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王妈妈是明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去年明老夫人病重时,云彦芷是如何细心照顾的,她都一一看在眼中,此刻故意将云彦芷手抄的经文给明老夫人,自然也是存了帮她的想法。
见明老夫人看着那经文,她不由得便轻声问明老夫人道:刚刚五爷来了,您为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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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老夫人将经文供在了佛龛前,出了小佛堂,方同王妈妈道:你知道,老五这辈子,又什么不好的吗?
明靖珩自小便聪明伶俐,又肯吃苦,自从做了东宫的伴读后,仕途更是一片康庄大道。这样的子孙,又能有哪里不好?
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太过顺遂了从小到大,他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无论是仕途,还是官位。别人千辛万苦,从死人堆中几个来回方能换来的军功,他轻而易举的便得了来。
阿芷很好,起初她对老五不冷不热的时候,我对这孩子的确有些不喜。我毕竟是个母亲,自己的孩子那么好,对她捧出了一颗真心,她却置之不理,我自然是不高兴的。可是后来,他们总算是好了些,现在我又怕老五,因为她,在仕途上出了事
娶兰芝,对他而言是一条捷径。可若是他拒绝了连家,最后太子倒了台,那他该怎么办?一辈子赋闲在家?甚至流放到宁古塔?
可若是娶了兰芝,纵然日后他能功成名就,没了阿芷,心中到底是缺了一块大约是我太过奢求,总是盼着他能一生顺遂,无论是里子还是外面,都能一样的鲜亮。
明老夫人的眉头轻蹙,王妈妈见她极难受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疼惜,方轻声劝慰道:做母亲的,哪个不是盼着自己孩子一切都好的呢?您莫要多想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响起了彭氏的声音。
母亲,您在吗?
天色黑了下来,阔云堂内,云彦芷对雪霁道:去把饭热一热,一会五爷大概就会回来了。
雪霁见她面色不好,却也不敢过多劝慰,只得应了句是,走出门去。
屋外小丫鬟们三两成群,凑成几对指指点点着房门,似是在议论着什么。
在阔云堂内,管束小丫头们一向是雨晴的活计,如今雨晴出嫁了,雪霁见到她们没规矩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气恼,道:一个个的,手上的活计可都做完了?凑在这里闲言碎语些什么?
雪霁平日里不苟言笑,小丫头们一见她生气不由得都有些怕,得了她的训斥,便一哄而散了。
却有一个小丫头,见人群都走散了,方才偷偷摸摸的上前,同她道:雪霁姐姐,刚刚我们聚在一处是有原因的。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方才对她轻声道,咱们院子里小瓶儿的娘是马厩的婆子,她说今天下午,那位连大人走后,大夫人便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回来的时候,马车上却是多了一个女子。小瓶儿的娘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多出来的,正是从前咱们院子里的兰芝姐姐!
雪霁闻言,不由得一愣,那小丫头似是以为她不信,又道:刚刚夫人吩咐我去老夫人院子里送刚抄好的经书,回来的时候,我真的瞧见了兰芝姐姐,她站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头,同五爷说着话呢!见雪霁神色冷凝,她不由得怯怯地问道,您说,是不是该和夫人
然而她剩下的三个字还没说完,雪霁已然扭头,快步回了阔云堂的正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79章 明老夫人
寿山堂内,王妈妈面色焦虑,看着明老夫人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数着佛珠,不由得有些担忧。
国公夫人彭氏跪在她的面前,说的那些话如一道惊雷一般,将王妈妈整个人劈的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当时阿寄刚回明家的时候,五弟妹妒忌连姑娘,硬是使了绊子不叫她升做姨娘,还私底下托了我,硬是要把连姑娘拉出府去配人。我实在是看她可怜,心中又气不过五弟妹同我争夺管家权的事,便佯装将连姑娘远嫁,实则把她藏在了我娘家。我母亲怜惜她的身世,又喜她乖巧,便收她做了义女。
收做义女之事,媳妇实在也是不知情的!毕竟连大人是四皇子那边的,而咱们两家都是妥妥的□□,实在是媳妇母亲年迈不明白朝堂上的事,若是媳妇在,定会阻止的!
明老夫人看着自己眼前的大儿媳妇,她垂着眼睛,表情看不清楚,半晌,只轻轻问道:那如今你将她带回来是要做什么?
终于等到明老夫人问出这句话,彭氏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收住了自己的哭腔,颇有些为难地道:连家的府邸尚未建好,连大人一个男人,带着连姑娘也有些艰难,媳妇的母亲最近病了,瞧不下去,便要媳妇收留连姑娘一段时间。
明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对彭氏道:彭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连兰芝的父亲是连石海!是四皇子那边的人!你难道要害我们明家万劫不复吗?
彭氏见明老夫人发怒,忙扣头,道:媳妇,媳妇也是为了咱们明家好啊!母亲您不知道,如今太子殿下代皇上北巡,代皇上北巡意味着什么,整个朝堂都心照不宣。咱们,好歹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彭氏满面泪水,膝行过去抱住明老夫人的膝盖,哭道:母亲!对太子的忠义如何能抵得上家人的性命?您想想!阿敖才十岁!他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您忍心他因为太子早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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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泽敖的名字仿佛一瞬间刺中了明老夫人的软肋,她的态度一下便软了下来,但口中仍是道:可是明家世代忠烈太子殿下是本朝正统,如何能改投他人门下?
彭氏见她稍有松动,忙抬起头来,对着明老夫人道:不!不!并不是改投四皇子门下,咱们只收留一段时间连姑娘,给家中人留一条后路,但太子那边,咱们也不需再相帮了!日后连大人看着独女的份上,说不定能放咱们一马!
明老夫人闭上双眼,手上的佛珠断断续续的拨弄着,良久,她方才道:收拾个院子,让她住下。
彭氏终于得偿所愿,得了明老夫人这句话,忙站起身来擦着泪,道:母亲慈悲,媳妇这就去给连姑娘收拾个院子出来。
彭氏慌慌忙忙的走了,待她出了院子,王妈妈忙将房门再度关上,对明老夫人道:夫人,您当真要接兰连姑娘进府?奴婢愚笨,但听着总觉得夫人的话,有哪里不对劲,您要不要再
明老夫人的双眼骤然睁开,略带浑浊的双眼中一改刚刚的悲悯,敛着精明:彭家,大约已经叛入四皇子那边了。
王妈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由得啊了一句,只听得明老夫人又道:彭夫人那么胆小怯懦,事事以夫婿为先的人,怎么敢私下收留一个罪臣之后,还私自收了义女?什么明家留条后路,不过是瞧着太子这边无望,改投他处罢了!
她的手指迅速的拨动着佛珠:不过也好,阿寄那边也需要人来掩护着,将计就计未尝不可。
王妈妈仍沉浸在彭家叛逃的事实中,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问明老夫人道:您既然看出了大夫人另有所图,需不需要奴婢现在派人,将她控制起来?
明老夫人屏声静气的想了一会:先不用,老五那边有大动作,休了彭氏容易,但难免会惹来彭家的报复再说,她还是阿敖的母亲。
我现在就修书一封,你马上派人捎给老大,毕竟是他的妻子,好歹心中要有个数。
至于连兰芝明老夫人将手腕上缠绕着的佛珠取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我倒要看看,她要死要活的想住进咱们明家,究竟是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80章 计谋
云彦芷素来畏寒,冬日的时候,阔云堂总是升着火龙,烧的极旺。
阔云堂院子外闹哄哄的,云彦芷站在阔云堂门口,瞧了一眼坐落在一旁的芳华院,丫鬟们人来人往,捧着各样的物件,热闹的紧。
明靖珩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改之前忙碌的样子,好几日都不再上值了。这一日早上,他照例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见妻子站在门边看着,不由得走到她身后。
别看了,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他这一句安慰倒还不如不说,云彦芷本就有些焦虑的心情顿时越发烦躁:我就不明白了,她为什么非要留在咱们明家!
云彦芷脾气一向温和,这是明靖珩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的样子,他想了想,笑道:自然是有所图谋了,比如这栋宅子里的某个人
明知道明靖珩是在逗自己开心,云彦芷却猛地一下一股邪火冲了上来,竟是伸手推了他一把:谁不知道她图谋的是你!
他是习武之人,她力气又小,她推了他一把,这个人居然还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同她笑。
自打得知兰芝要搬进明家后,云彦芷越发烦躁起来,但明靖珩没想到她居然会推自己,见她当真生了气,方收起面上讨打的笑容,对她道:这你可冤枉我了,芳华院离咱们阔云堂是近,但彭氏安排她住这里还真不是为了我。
云彦芷气在头上,丝毫没注意明靖珩对彭氏的称呼竟然变了,只道:那她还能为了谁?
明靖珩笑了笑,拉着她走进了屋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方道:也不怪你,你嫁进来的时候,泽效刚好去了边疆。你瞧见芳华院边上那个锁着的院子没有?明靖珩走到窗户边上,指了指方向,同她道,那是泽效的院子,彭氏大约是想着要撮合他们两个了!
许久不曾再听到明泽效的名字,云彦芷猛地一惊,仿佛是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戳破了一般:你说什么?
明靖珩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连家多好的一块肥肉啊,连兰芝又是连石海唯一的女儿,搭上了这艘大船,咱们英国公府不就保住了吗?咱们明家的适龄男丁除了我已婚,也就只剩下泽效一个人能娶她了,既能害了泽效,又能救了英国公府,彭氏怎么可能不做?
云彦芷觉得难以置信,兰芝同明泽效,仿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如何能牵到一起:这怎么可能?兰芝从前是你的通房丫头,你又是他的叔叔。再说,他同于家的亲事不已经板上钉钉了吗?如何能改?
明靖珩笑了笑:什么我的通房丫鬟?如今连家给出的说法可是,她连兰芝是受母亲救助的落难孤女,如今家里平了反。她同泽效又变成了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如今为了报恩出嫁,如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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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笑着摇了摇头,道:彭氏算的真是精啊,泽效娶了连兰芝,就会一并丢掉了继承权,她的阿敖便能顺理成章的袭爵了,当真是好主意。
云彦芷只觉得明靖珩说的似同自己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一般:什么叫丢掉继承权,他娶了兰芝,不是更有把握了吗?
明靖珩笑了笑,对她道:我当初在边疆的时候,大同巡抚不是送了我两个舞姬吗?我只带回了海棠,你知道另一个去了哪里?
云彦芷这才想起来,雨晴曾打听过的另一个通房,那个唤做玉兰的丫头。她的眼珠转了转,据雨晴说,那个丫头极得明靖珩的喜爱,进京之前,却被明靖珩金屋藏娇了。
明靖珩想到旧事,笑意怎么都忍不住:那个丫头是太子故意安插进来的细作,不过借了大同巡抚的手掩人耳目罢了。我去她屋里不过是个幌子,都是偷偷同旁人商议事情的。结果兰芝竟私底下给那丫头下了凉药,却被玉兰发现了。
云彦芷一愣,兰芝从前同她一处的时候,虽然小动作不断,但却从来不敢真正的同她作对,更别提给她下药了。
正因如此,她还觉得前世的事情与她无关,故而这一世放了她一条生路。
如今看来,恐怕是因为兰芝觉得她毕竟是正室,没法被一个丫鬟撬动,方才不动声色罢了。
明靖珩又道:那玉兰是什么人物,如何能等闲视之,当下便直接一碗红花给兰芝灌了下去。
云彦芷吓了一跳,不由得道:这么狠
明靖珩却不以为然:若我事玉兰也会这么做,能做父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要多毒的心才能这般害别人?
云彦芷却是笑得比哭的还要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后考试祝我好运
第181章 挑衅
彭氏为了奉承连家,从各处调派了近三十余人到芳华院伺候,光是洒扫的粗使丫鬟便有十人之多。
就连云彦芷的阔云堂也被抽调走了两个丫鬟。
芳华院热闹的紧,一群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原本明瓦的窗子被被贴上了西洋来的珀黎,院子上上下下收拾的焕然一新。
而连兰芝,终于是赶在腊月之前搬进了明家。
一改从前做丫鬟时的低调朴素,连兰芝搬进芳华院的这一天,珠翠满头,身上披着貂皮的大氅,黝黑泛着蓝光的出锋毛中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蜀锦褃子的绣花边角,整个人仿佛从头到尾变了个样一般。
倒像是天生该做这种打扮一般。
连兰芝注意到云彦芷的目光,挑起了眉毛,笑了笑对她道:五夫人。
声调上扬,带着无法言说的挑衅。
坐在一旁的彭氏笑了笑,道:五弟妹同连姑娘的感情倒是好,看的我这个做大嫂的都有些妒忌了!
云彦芷厌烦彭氏的这些说辞,只笑而不答。一旁的连兰芝则笑着对彭氏道:我最喜欢的可是您,旁人与我,都没什么相干的。
她说到旁人的时候,若有似无的瞟了云彦芷一眼。
云彦芷厌恶她们,见她们来者不善,索性不再搭理两人,一心一意坐在椅子上,等明老夫人礼完佛。
那两人见云彦芷不搭理她们,反倒失了兴趣了。
明老夫人每日晨间,总会雷打不动的在用早饭前礼佛,云彦芷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明老夫人便从小佛堂中出来了。
明老夫人看到坐在一旁的连兰芝,面色变得有些紧绷,但她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倒也不至于同小辈们来置气,只如常的问了兰芝几句住的如何之类的话,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彭氏见状,便接过话头来,对明老夫人道:母亲,边境的仗也差不多打完了,不知泽效那孩子是不是该回来了?
云彦芷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连兰芝,却见她神色如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似乎,这还只是彭氏一个人的主意?
明老夫人听见彭氏问起明泽效,不由得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边境的事如何说得准,赶明你和于老夫人去一封信,她的消息可是最准不过的了。
于老夫人便是明泽效的亲外祖母,于家也是明泽效如今议亲的人家。
作为英国公的母亲,明老夫人的消息如何能不准确?只怕她这话,不过是在明里暗里的敲打彭氏罢了。
彭氏听到于家,不由得住了嘴。屋内气氛一片尴尬,正待明老夫人准备叫众人回去的时候,原本安安分分坐在一旁的连兰芝突然开了口。
许久不见五夫人身边的雨晴了,不知可是许了人家?
云彦芷听到她将枪口转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紧,道:不错。
连兰芝见她不肯同自己多说一句话,不由得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五夫人紧张什么,雨晴已经嫁人了,我难道还能将她远嫁出京不成?
听到远嫁出京几个字,云彦芷终于明白了连兰芝的态度,她这是怨恨自己从前将她远嫁出去吧!
云彦芷笑了笑:雨晴对我忠心耿耿,我自然会给她寻个好婆家;但若是那些个不听话的下人说到这两个字,她的语气加重了些,远嫁出京,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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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兰芝听她这般拐着弯骂自己,不由得怒上心头正待反驳,却听到一直坐在上首,如一尊佛般纹丝不动的明老夫人突然开口。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去做自己的事。阿芷,你留下来替我抄一抄经书。
连兰芝借住在明府,明老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看一两分的,她心知云彦芷得明老夫人的喜爱,自己是比不过的,只得忍气吞声地道:是。
待众人走后,云彦芷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明老夫人面前,对明老夫人请罪道:媳妇刚刚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犯下大错,请母亲谅解。
明老夫人却是将她拉了起来,笑道:这有什么!若是换了我,有人来抢我的夫君,我恐怕是要将她打出门去的!
云彦芷不由得也笑出了声,明老夫人又道:虽然他连家如今强势,但我们明家也是世家,没有必要怕他们!若是一味的逢迎,才是失了处世的分寸。
云彦芷点了点头,明家能够长盛不衰,同明老夫人这个内宅的掌舵人,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明老夫人又道:从前我还纳闷她连兰芝有自己的家,为何不住?如今倒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云彦芷明白她指的是明泽效,不由得在心中赞了一句明老夫人,但她到底是年轻媳妇,又与明泽效年龄相仿,这种事上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
明老夫人见她的态度,便不再提这件事,转了话题,笑道:那连兰芝,你就当她是只哈巴狗,凡事莫要搭理她,只当她不存在,她若是赶来招惹你,你便狠狠的给她一下,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被明老夫人好一通安抚,云彦芷方从乐宴居走了出去。
然而刚刚出了院子,她却听到一旁传来连兰芝的声音:云彦芷!
云彦芷听到她略带着阴毒的声音,想起明老夫人的比喻,不由得便是一笑。
果然,连兰芝管不好自己的时候,只能来朝别人乱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次写的不太好,偏离了主线,推翻重写啦
第182章 门庭
听到连兰芝喊她,云彦芷扭过身来,对她道:连姑娘有何贵干?
连兰芝走到她身边,两个人离得极近,云彦芷甚至能够看到她耳畔的明珠映在自己衣上的光。
你可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如今五爷正是改换门庭的大好时机,大丈夫不拘小节。我能给他的助力,你给的了吗?你若是识趣的话,还是自请下堂的好!
云彦芷笑了起来,对她道:连姑娘,靖珩说了,她对你毫无兴趣,你又何必要多做纠缠呢?一个女孩子家,可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啊!
这一刻他不愿意,不代表下一刻他不愿。你且等着,明家,我可比你熟悉的多!
她这两句轻飘飘的狠话并没有什么实际效力,云彦芷不过微微一笑,便没再搭理她,转身离开了。
连兰芝看见云彦芷嘴角那一丝轻蔑的笑后,不由得一阵气恼,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见她面色不虞,忙小心翼翼地对她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连兰芝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那丫鬟道:告诉国公夫人,既然她云彦芷不肯走我给的路,那便只能我逼着她走了!
明靖珩这些时日再度忙了起来,然而云彦芷给他准备的东西却不再是送去五军都督府,而是换成了四皇子麾下驻扎在京畿的神机营。
对他这一次的背叛,饶是云彦芷有了前世的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无法理解。
这一世,她同太子和太子妃的接触虽不如前世多,但却能察觉到他们夫妻二人对明家的处处厚待,明靖珩这次的倒戈,无异于是极大的削弱了太子一系本就弱小的实力。
如今军中,只怕只有明泽效的外家于家还有谢家,还站在太子这边了。
大约是她入戏太深了,对于明靖珩的所作所为,她竟然越发的失望。
纵然如今身处了不同的阵营,陈沁雪仍是偷偷将云彦芷约到了外面的茶楼。集市中人来人往,热闹的紧,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丝毫不在意。
陈沁雪解下自己的斗篷,搭在一旁对云彦芷道:真是许久未见了,你最近可好?
自打连石海被翻案,云彦芷便再没见过陈沁雪了,如今听她这般寒暄,不由得有些难受,道:还好。
虽然两人都说着不在乎明靖珩投靠四皇子的事,但终究还是有了隔阂了。
毕竟,如今陈沁雪的丈夫跟随太子在边境,前途未卜,而作为留守大将的明靖珩却临阵倒戈。
纵然几人是从小一同长大,陈沁雪仍是难受的紧。
陈沁雪见她神色惆怅,欲言又止,对她道:我听说,连兰芝搬进了明家?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她我还应付的来。
陈沁雪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这一顿饭,两人吃的索然无味,云彦芷问了几句陈沁雪长子连哥儿的情况,陈沁雪照实答了。之后,更是长久的沉默。
分别之前,云彦芷同陈沁雪走下了楼梯,她突然轻声道:如今我们分属不同派系,以后,还是莫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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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沁雪沉默,没有再说话,她心知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心中仍是忍不住的难受。
她似是崩溃了一般,对云彦芷怒道:你回去告诉明五,他是个混蛋!哪有他这样做朋友的!难道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吗?他的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云彦芷不知该说什么,想要安慰她,却觉得无力,陈沁雪喊完了这一句后,似是将所有的怨气却都释放了出来一般,她看着云彦芷默默的站在原地,低着头,心头不由得又涌上一股歉意。
她对云彦芷道:阿芷,他已经变了,不再是我们从前认识的那个人了。太子殿下他都能背叛,更何况你呢?
云彦芷沉默在原地,只是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陈沁雪心知无望,自顾自地上了马车,最终,两人之间只剩下了一句。
你多保重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陈
第183章 问诊
云彦芷回到阔云堂的时候,天还未暗,冬日的上京城晚霞如火,遥遥望去,映着皇城的琉璃瓦片,一片似能灼伤人眼的金黄。
是用晚膳的时候了,明靖珩派小厮回来同云彦芷打招呼,说今日会早些回家,云彦芷便吩咐了小厨房,要再将饭菜热一热。
果不其然,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屋外传来雪霁的声音。
五爷回来了!
云彦芷因着陈沁雪刚刚的话心中存着一股郁气,听到明靖珩回来了,便起身相迎。
谁知,走到前院,却见明靖珩身后跟着一个外男,走了进来。
见到云彦芷,明靖珩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向她介绍身后的人道:这是你陪嫁的润德堂的大夫孙先生,在外院的时候,恰好碰到他过来给母亲请平安脉。我想着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便将他请了过来。
那孙大夫站在明靖珩身后,神色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这孙大夫的确是润德堂最厉害的坐堂大夫,当初明老夫人中毒之后,云彦芷便请他每月来给明老夫人诊一次平安脉。
云彦芷看着那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这个人,也是给她开避孕方子的。
孙大夫给明老夫人请脉也有一年的时间了,明靖珩早不请脉,晚不请脉,为何偏偏在连兰芝住进明家的这个当口上请来了。
云彦芷不由得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把明靖珩拉到一边,悄悄道:我身子什么时候不舒服了?
明靖珩却是不顾她的悄悄话,神色如常地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你快去。
她这般说,云彦芷只好坐下,将手腕伸出,递给孙大夫。
明靖珩则站在她身后,如同所有关心妻子的丈夫般,不错珠地看着孙大夫的一举一动,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孙大夫神色颇有些紧张的样子,明明是寒冬腊月,额头上竟蓄着汗水,云彦芷亦是有几分紧张,只听得明靖珩的声音从她头顶略带着几分疑惑地飘了下来:这么冷的天气,孙大夫怎么这么都出汗了?
云彦芷在心中责怪这孙大夫经不住事,那孙大夫看了她一眼,方回道:将军屋子里地龙太热了,老夫年迈,有些经不住。
说罢,他更是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水,明靖珩的手自然地搭在云彦芷肩头。
孙大夫对云彦芷道:请夫人换一只手。
云彦芷顺从的将另一只手拿了上来,她侧目去看明靖珩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只觉得一颗心紧张的怦怦直跳。
良久,孙大夫方道:夫人打小体虚,宜修养
明靖珩一直知道云彦芷这个毛病,这还是她十三岁那年大病一场时落下的病根,也是因着这场病,她体质虚弱,一直未能有孕,听到孙大夫又提起此事,他便问道:最近可有变严重吗?
孙大夫连忙摆手,道:自然没有更严重的!
没有严重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好啊明靖珩的声音虽轻,却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压迫感,听得屋内两个人越发紧张起来。
孙大夫满头是汗,忙求助地望着云彦芷,云彦芷会意,对明靖珩道:我这病多年了,换了多少名医,都看不好,莫要怪孙大夫,也就他的药起些作用。
明靖珩看了看她,道:罢了。他又对孙大夫道,劳烦大夫换个补气血的方子,这个方子不顶用,自然该换一个,您说是不是?
孙大夫连连点头,取来文房四宝后,字写得简直快要飞起来一般。
明靖珩笑了笑,对云彦芷打了个招呼,亲自送孙大夫出了门去。
明靖珩走后,云彦芷越想越觉得烦躁,她不由得走到床边,去寻枕下那只白瓷的葫芦小瓶。
阔云堂的枕头里塞满了安眠的药草,云彦芷一模摸了空,越发着急,手在枕下大片的寻觅着,却仍是摸不到那个瓶子。
她慌了神,直接将那枕头掀开,却见枕下并无一物,她忙呼喊道:雪霁!雪霁!我枕头下面的东西呢?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冷冷的,令人不寒而栗。
你可是在找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2页
更啦
第184章 探查
云彦芷只觉得身子一僵,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明靖珩一只手拿着一只白瓷的葫芦形瓶子,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对她道: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又平又缓,虽然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难道是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但云彦芷仍是有些害怕,道:你看过了?
明靖珩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的手放在马面裙边上,紧紧握成拳。
她大概不知道,她只有在紧张害怕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手握成拳。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她:没有,今早起身的时候,这东西从你枕头下面出来了,我就拿到了一边去。
云彦芷只觉得他的眼神虽然淡淡的,但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一下子看穿一般,她不由得将手握的越发紧。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手自然的盖上她的手,道:阿芷,我肩有些疼,你帮我捏捏。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明靖珩都从未提出过这么个要求,云彦芷仍是心有余悸,便极温顺的把手放在他肩头。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能有什么力气,明靖珩只觉得肩上她的力道小的像是奶猫踩在肩上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但他仍是装出一副舒服的样子,笑着同她道:阿芷,这个瓶子里是什么?我好几次见你吃它,一直没问。
云彦芷心头不由得一震,她吃药的事情一直做得都极隐蔽的,每次都是在明靖珩睡下的时候才会吃。
大约还是她太过自作聪明了,明靖珩是她的枕边人,如何能瞒的过?
云彦芷只得编话:那个啊,是我娘给我的,吃了好些年了,是用来调理身子的。
她心里紧张的很,只觉得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明靖珩知道她在说谎,心头不由得一凉,但声音仍是没变,默默地将话题岔开了。
晚上用过晚饭,明靖珩没有照例去沐浴更衣,反而是抬步出门。
云彦芷心虚的紧,见他这般作为,不由得问他道:怎么了?可还有事要做?
明靖珩点了点头,道:值上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你先睡,莫要等我。
云彦芷乖顺的点了点头,明靖珩笑了笑,抬步走向外院的书房。
四皇子无察觉,事可办妥?速答!
明靖珩在信纸上写下几个大字,身边的小厮忙走上前来,帮他用特制的火漆将信封好。
明靖珩轻声道:明天老夫人可是要给于老夫人东西出去?
小厮点了点头,明靖珩道:塞在东西里面,送到太子手上,莫要让人发现了。
那小厮那这东西便往门外走去,距离门还剩几步时,突然听到身后明靖珩道:等等!
小厮顺从的回过头来,对明靖珩道:五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靖珩将一个白瓷葫芦瓶放在桌子上,道:去打听一下,夫人到底在用什么药。
小厮应声,随即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明靖珩揉了揉眉心,良久,方把手拿开。
他突然想到太子临行前说的那句话。
我竟然不知道,她厌恶我,竟然厌恶到情愿剥夺自己做母亲的资格。
太子晃着酒杯,淡黄色的青梅酒在白腻的瓷胎中晃动着。他记得,当时太子抬起头时,眼角竟然是有泪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一国储君,纵然是被迫北巡时,他都没有红过眼眶。
明靖珩不由得将手中的笔握紧。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
第185章 见红
这一个月来,许是春困的原因,云彦芷变得越发嗜睡。她本是靠在罗汉床上等明靖珩回来,谁知竟是不由自主的闭了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腾空抱起,方才睁开眼睛。
明靖珩将她抱上床,她看到是他,便抓紧了放在他胸口的手。
明靖珩给她掖好被角后,便转身去了净房洗漱。
云彦芷本还是挣扎着想要等他,谁知却仍是睡了过去。半夜的时候,有只冰凉的手突然伸进她的衣领,明靖珩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开始剥她的衣服。
她半睡半醒之间,累得半死,实在没心思和他做那档子事,便推了推她,嘟囔着:不要了。
谁知他竟是毫不理睬,这一夜折腾的她尤其的狠。
从前两个人在床上,他向来是小心翼翼的,总是迁就这她。这一场的□□,他似是想要在她身上宣泄什么一般,不顾她最后哭着同他求饶,仍是不管不顾的。
结束的时候,云彦芷累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还是他帮她清理干净后,才昏昏沉沉的入了睡。
第二日早上,云彦芷醒来时候,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她忙起身唤了雪霁进来,雪霁却道明靖珩早就离开了。
雪霁瞧了瞧她的脸色,道:夫人,我瞧着五爷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心情有些不好
云彦芷沉默,昨晚药瓶的事情,恐怕明靖珩是真的上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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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如何,这话她是不会同雪霁说的,编了个借口将雪霁蒙骗过去。
这一日恰好是向明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因着连兰芝住进了明家,这些时日,请安都是寥寥几句,明老夫人便放人了。
这一日恰逢月底,是给下人们放月钱的日子了。明老夫人便多叮嘱了两个媳妇几句。
彭氏同云彦芷一一回答后,彭氏瞧见站在她身边,陪她一同来的雪霁,便微微一笑,问云彦芷道:雨晴姑娘已然出嫁了,雪霁已然订过亲了,弟妹还要留雪霁到几时啊?须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云彦芷微微一愣,想到从前曾对彭氏撒过谎,说雪霁已然许配了人家的事。
不过如今雪霁也已经定了亲事了,她便笑了笑,道:我们五房的事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明老夫人,见她低眉垂目的,仿佛对这一切都不闻不问一般。云彦芷笑了笑,又道:大嫂既然这么喜欢做媒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连兰芝,我记得,连姑娘比我还要大一岁吧,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大嫂不如先帮连姑娘做一门好亲事吧!
连兰芝面色阴沉,听到云彦芷明里暗里的嘲弄,她张口,正打算回嘴,谁知彭氏竟抢在她前面开口道:连姑娘天生丽质,又是连大人的掌上明珠,定是要好好挑一番夫婿的,五弟妹还是莫要操心别人的事了!
见她们快要吵完了,这时,明老夫人方开了尊口:好了,都回去吧,我乏了。
众人皆是起身,云彦芷笑了笑,见好就收,没再说什么。
她走在前面,正要出厅的时候,身后的彭氏笑道:五弟妹也太不小心了,小日子来了都不记得!你快瞧瞧,沾到裙子上了!
正在起身的明老夫人听到后,又坐了回去。云彦芷一愣,看向身后的雪霁,雪霁白着脸,朝她点了点头。
可是夫人的小日子一直来的极准,一直是在月初,怎么也是七天之后
屋内众人似是都意识到了什么,连兰芝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良久,明老夫人道:莫不是见红了?
第186章 诡计
云彦芷愣在了当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她前世的时候可是生过阿绫的,如何能不知道怀孕会是什么样子?只是这几个月来,乱七八糟发生的事情太多,再加上她的小日子一直都极正常,所以怎么可能突然就有孕了呢?
明老夫人瞧着她似是吓傻了一般,便不再问她,径直对贴身伺候她的雪霁道:五夫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吗?
饶是再镇定,面对这种事情,雪霁亦是头一回,她只得回想:夫人这段时间,时不时的会有些从前没有的小脾气。饮食上,有许多从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也是不再愿意吃了
明老夫人大手一挥,对身边的王妈妈道:去请刘医婆过来。
云彦芷着急起来,若是她真的有孕,请了大夫,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又该怎么进行?她忙道:母亲,不用了。昨天五爷才请了孙大夫来给我诊脉,若是有孕,他肯定会同我说的。
明老夫人却是丝毫听不进去,笑着对她道:你这孩子,孙大夫医术高明,一直给你看病是不假,但是他毕竟不是专看女科的。这种事情,还是那些医婆最为拿手!好了,你先在这里歇着,一会王妈妈就回来了。
明老夫人本是极开心的,待目光扫到彭氏身边的连兰芝后,她突然开口,道:老身真是失礼了,连姑娘还是没有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掺和到这种事里?她轻微的自责了自己几句,对彭氏道,老大家的,你把连姑娘送回去吧!路上替我好好向她道个歉。
连兰芝听到明老夫人要赶她们走,不由得有些慌了,正待开口,却听到一旁的彭氏屈身道:是,母亲。
说罢,她竟拉着连兰芝径直走出了乐宴居。
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被彭氏拉着走出乐宴居后,连兰芝放气的甩开了彭氏拉着她袖子的手,对彭氏道:你傻了吗?她若是有孕!我的计划怎么办!她云彦芷的地位不就越发牢靠了吗?
彭氏突然觉得有些后悔,纵然这连兰芝身上流着高门子弟的血,许是从前做小伏低惯了,如今一朝得志,竟然一丝一毫都沉不住气!
还不如在她手下做丫鬟的时候!
然而她如今身份特殊,况且自己还有求于她,也只得费心思安抚一番了。
她笑了笑,对连兰芝道:连姑娘,你莫要着急,云彦芷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连兰芝越发着急,不管不顾了一般,竟对着彭氏口出了恶言:你这不是放屁吗?
连兰芝看到彭氏听到她那个词后,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
被充为官婢之后的前九年,她一直都是跟在彭氏身边伺候的,对彭氏的各种习惯都了如指掌。
她眯眼,就是动怒的意思。
许是从前对于彭氏的惧怕已然根深蒂固了,连兰芝的态度不像刚刚那般咄咄逼人,气势上弱了不少:那,国公夫人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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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氏收住怒气,对她笑了笑,道:她若当真怀了孕,我们也不是没法子对付她。
可是那我们再去同五爷说那药的事情,也没有用了啊!
彭氏道:若是她怀了孕,仍是吃那种药呢?
连兰芝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愣,会过意来。
连姑娘,你可要记住,那药是她云彦芷自愿吃的,可没有人去强迫她!你说,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若是下了决心打掉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可是,若是她不再吃哪种药呢?
彭氏笑了笑:那咱们就想法子让她吃下去!
第187章 有孕
恭喜五夫人,您的确是有了身孕!坐在云彦芷对面的婆子将手指从她的手腕上收回,笑眯眯的同她道。
云彦芷愣在当场,看着自己的小腹,像是傻了一般。而明老夫人则极高兴,对那医婆道:多谢您了,王妈妈,快去诊金来!
平常在这般大户人家中,若是诊出了身孕,通常是会有赏钱的,那医婆将吉利话说了又说,明老夫人大喜,又给她添了一倍的诊金,才将那医婆送走。
看着呆愣愣的云彦芷,明老夫人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傻孩子,难不成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不成?
云彦芷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指尖似有奇异的触觉,像是小女孩如缎子一般娇嫩的肌肤。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是她的阿绫啊!
她前生的时候亏欠了那么多的孩子!
可是,阔云堂的大火,五年的囚禁生涯,她当真还要再经历一遍吗?
她不由得落下泪来,明老夫人忙掏出手帕给她擦泪,对王妈妈道:你瞧瞧,这孩子,知道自己有孕后,高兴的都哭了。
她抹去泪水,对明老夫人道:母亲,我有些害怕我怕,我看不到这孩子长大
明老夫人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在担心朝局,怕在这场博弈中明家会落在下风,她便安慰云彦芷道:你这孩子,一贯是个心思重的,那些朝堂上的事情是他们男人的事,他们自然能解决好,你要相信老五,他既然年纪轻轻就能走到这个位置,你就要相信他的能力,对不对?
云彦芷担心的不是这个,明老夫人素来将她当做女儿一般疼爱,她这般劝告自己,自己又怎么不顾呢?
明老夫人把她的眼泪擦干,对她笑道:好了,既然有孕了就莫要多思多想。她转头又对王妈妈道:通知老五了吗?
王妈妈笑着道:刚刚为那医婆取诊金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通知五爷了!你放心,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她又想到了刚刚医婆对云彦芷的诊断。
怎么会好端端的见红了?明老夫人问道,莫不是前些日子累着了?
的确是累着了,但是不是前些日子,而是昨晚。云彦芷想及昨晚那一场□□,结束之后她整个人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不由得脸红心跳的。
明老夫人是过来人,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笑道:你们小夫妻恩爱是好事,但是如今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像从前那样了!
被自己的婆婆在这种事情上说教,饶是云彦芷,两世为人,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哪里还听得进去,只顾着点头。
明老夫人亲自送了她回阔云堂,到了阔云堂内,又打点了一番下人们,指点着屋内的一干丫鬟婆子将有棱角的家具全都换了一遍后,方才离开。
云彦芷一个人,坐在床边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的满园春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霁倒了一杯热茶,走到云彦芷身边,递给她,云彦芷叹了一口气,对她道:夫人看上去,怎么有些不高兴呢?
云彦芷心中一片混乱,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这个月底,她本来已经订好了雪霁的婚期。待到送走他们所有人后,她是打算借着去汇通那里礼佛的机会,离开明家的。
可是如今,她当真忍心打掉这个孩子,因为一些还未发生的事情,一个人离开明家吗?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做
云彦芷刚刚吐出几个字,却听见木门开合的声音。
明靖珩喘息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神机营特制的程子衣,似是一路跑着回来一般,胸口剧烈起伏着,面上挂满了笑容。
阿芷,你真的怀孕了?
第188章 请求(加更)
雪霁偷偷抿嘴一笑,不着声息的退出了屋内。
屋内一片静寂,云彦芷越发觉得紧张,似乎连明靖珩心跳的声音她都能听到一般。
仰头看到他的笑脸,毫不知情。她突然想到那年她生阿绫,他从东宫赶回明家,疲惫却饱含幸福的面容。
前世同今生,他不同年龄的两张脸重合在一起,如此相似。
她本是打算,求他让他离开的。
可是此刻,那含在口中的话却如鱼骨一般猩涩,堵在喉头,让她所有逃避的话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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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得点了点头。
他高兴的紧,见她靠在美人塌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把耳朵贴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我听谢知颐说,隔着肚子可以听到孩子的心跳声。
在她面前,似乎天真和傻气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往日她总会被逗得笑出声。
可今日,他一提到谢知颐的名字,云彦芷便想到陈沁雪临走前的那句话。
他连太子殿下都能背叛,更何况你呢?
是啊,更何况她呢?
他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笑着直起身,问她:怎么了?你高兴的傻了不成?
云彦芷觉得自己似是控制不住表情,便撒娇般的将头埋在他的颈窝,说着他的话道:谢二公子那是逗你呢,哪有一个月便能听到心跳的?
明靖珩哈哈一笑:那是他儿子,我家孩子能和他一个样吗?
的确是不一样,阿绫小时候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刚会爬,便能把陈沁雪家比她大一岁多的的坤哥儿打的再不敢来明家。
她想到阿绫,眼前便是一片模糊,泪水滴在他朱红的程子衣上,将他衣上银线织就的猛禽洇出一片黯淡。
他轻轻揽着她,声音轻柔:你说,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云彦芷心中如钝刀割一般,她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从他肩上闷闷的发出来。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男孩子是支应门庭的,但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女孩一点
他把她揽在怀中,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处,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又似熏风一般温柔在她耳边呢喃着,四周挂着轻薄的纱帐,这一片温柔似乎就被锁在重重轻纱间的小小世界中一般。
咱们明家从来都是男多女少,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若是个男孩,那便要随着我自小习弓马,读兵书,到了年纪后,自当随着一家子一同守国门。若是个女孩子,那自然是应当娇养的。
二哥家的阿绮比我只小三四岁,我记得从前每年换季的时候,我娘都会寻出最好的料子,给她做最时兴的衣服,再差人送到边关去。
爹更是娇宠着她,有一年过年她回家来,才四岁大的人儿,偏要骑父亲的奔雷,那是跟了他一辈子的战马,往常我们碰都不能碰。结果那天爹还带着她在草场上跑了好几圈。
那个时候我天天瞧她不顺眼。后来,等我成婚了,才知道女孩儿多么可人疼。
我就想着,我爹当初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
她听着他的话,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淌。
她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衣裳,她抬起头时,他方看见她满面的泪痕。
他一下子慌了神,笨拙的用手指给她抹眼泪:怎么了?怎么就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唠唠叨叨说这些。
云彦芷却仿佛崩溃一般抓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明靖珩一头雾水,只得一边给她拍着后背,一边任由她抓着衣服。
到最后她不哭的时候,他的衣领都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
她刚刚哭的太凶,最后停止的时候,像小孩子一样,闭住了气,一抽一抽的,他无奈,之后下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喝完后,才问她道:怎么了?哭成这样?
她一向都是冷静矜持的,他何曾见过她这种哭法?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云彦芷方觉的好些了。
但是因为刚刚哭的太用力,她还是不停的打着嗝。
明靖珩无奈,去开窗子想让她透口气,窗子刚刚打开,他便惊讶的叫道:阿芷!你怎么又见红了?
云彦芷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西洋妆花镜看自己的裙子。
然而裙子却是好好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这时候明靖珩方走到她身后,笑呵呵地道:你看,不打嗝了吧!我跟你说,这个一吓保准好!
云彦芷本来满腔的伤心,被他这么一打岔,不由得又笑起来,她面上还留着未干的泪水,整个人看上去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明靖珩见她笑了,才放下心,对她道:好啦,现在不难受啦?咱俩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害怕是肯定的,但是你瞧瞧咱们周围,母亲,王妈妈,还有周岚家的,哪个不是生育过得,你就放心吧,孩子肯定会好好的!
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快要成为父母,而害怕。
云彦芷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其实怕的并不是生育,而是未来的一切?
她试探性的说出了一句话。
我不是怕生孩子,是怕别的
明靖珩愣了一下,瞧着站在镜子前的她,问道:别的?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云彦芷有些茫然,是啊,在他心中,她就是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内宅妇人,虽然有几分聪慧,但出了事情还是要靠她这个做夫君的来帮衬。
他从未同她说起过庙堂上的事情,许是他心底的大男子主义在做怪,虽然这些事情他一直同明老夫人商量,却从不告诉她。
她像是被他豢养在华丽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细心呵护,百依百顺。风雨来了,他就张开自己的怀抱把她遮在身下,外界的那些事情,一丝一毫都不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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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中,大概自己一直都是个依附他而生的小女人。
还有前世的那些事情,难道她真的能说给他听吗?若是不说,毕竟身不由己,他会不会还是走上那一条路?
可若是说了,他会不会再不撒手,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
云彦芷有些犹豫,不知该怎么告诉他,思量再三,她只得试探性的给他抛出一个原因。
我怕大嫂,我也怕怕连兰芝,我从前得罪她们太狠了,我怕,这个时候她们会想法子对孩子不利。
明靖珩沉默了。
云彦芷同彭氏的那些过节,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前年他们大吵一架,他去边关之后,家中那一场变动他也是知道的。
当时云彦芷退了一步,捏着彭氏的把柄离开了明家。
可说到底,如今连兰芝是明显的站在了彭氏的那一边,而且,她的身份也不再是两人能够驱使动的了。
况且,接下来上京城会一片混乱,富贵险中求,她若是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养胎,他也能安心些。
在心中盘算了许久,明靖珩终于下定决心:你说的对,留在这里,母亲和我不一定能护住你。
云彦芷没想到他这么容易便答应了,有些发懵。
明靖珩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开始琢磨将她送去哪里。
他盘算着心中知道的几个地方,明家势力范围内的地方是肯定不安全的了,彭氏当了十几年的主母,尾大难掉,又有几个产业没有她的人呢?
最安全的便是她的娘家了,毕竟是自己女儿回来养胎,岳父岳母又爱女心切。纵然回娘家养胎有些惹人闲话,但只要好好向二老解释,定然会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可转念,他又将云家给否决掉了,听说岳母如今也有了身孕,恐怕府里人手不够啊。
本来他心中第一个想起的地方是谢家的私宅,谢知颐临行前托他照顾自己的妻儿父母,偷偷在乡下置办了一处院落,用来容身,那房子的钥匙他还一直贴身保管着。
可若要送云彦芷过去,势必要支会陈沁雪一声,他刚刚在四皇子那里打下的根基,岂不是付之东流?
正在纠结着,云彦芷突然开口道:我心中有个地方,五爷要不要听一听?
听一听她的想法未尝不可,明靖珩点了点头。
云彦芷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怦怦直跳,似是要蹦出来一般,她抑制住紧张,对他道: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来咱们家看过风水的汇通大师?
明靖珩一愣,汇通是整个大周名声都极旺的法师。从前的时候,宫中又过不干净的东西,便是请的这位异人做的法事。
在那之前,他从来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但亲眼目睹的一切却让他不得不信。
只是,云彦芷又是什么时候和他扯上的关系?
明靖珩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审视,云彦芷越发紧张,却只能抑制着,对他道:他曾对我说过,若有朝一日,需要栖息之地,可以去找他。
明靖珩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云彦芷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还未放松,却听见那边明靖珩问她道:这位大师的确是能人异士,他的能力我是绝对不会怀疑的。
可是,阿芷,你是什么时候这么信任他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的三千
第189章 凉药
这个问题,云彦芷曾经私下想过千百遍该怎么回答,但当明靖珩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仍是不由自主的内心慌乱。
他的眼神并不冰冷,却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直直的瞧进她的心里一样。
这一刻她才发觉,他不是前世那个宠溺她的丈夫,也不是这一世那个将她护在羽翼之下的男人。
他年少成名,身上不知背负着多少条性命。
同他这样的人比拼,一丝一毫的异常都不能有。云彦芷强迫着自己镇定地看向他的眼睛:母亲信佛,自打刚成亲的时候你请汇通大师看过风水,母亲便常常带着我去拜访他。
这个是事实,明老夫人祭拜的寺庙正巧是汇通所属的寺庙。
只不过,汇通时常离寺四处云游,她也没怎么见到过他罢了。
两年前母亲病重,我陪母亲住到了陪嫁的温泉庄子上,那个时候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便常去汇通大师的寺庙祭拜,希望母亲能够早日好转。
云彦芷本是想着见好就收的,然而听到他的怀疑,她竟有些难过,忍不住问他道:五爷在怀疑什么?觉得我也会害你吗?
在听到她提起两年前的事情的时候,明靖珩心中便已经认输了,纵然他们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可两年前的那场决裂,仍是一道疤痕。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去触碰半点。
明靖珩见她动了真怒,忙道:对不起阿芷,是我的错。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太多,我总是胡思乱想的,有些晕了头。
朝堂上的事情
云彦芷突然想到前世浔阳的湿寒,她永远也投不出去的信,在阔云堂中一日复一日的抄写。
现在不过是提了一句汇通,他便对她起了疑心,日后他若是挡在了他的富贵路上,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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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方恢复了平常,对他道:没什么的,也是我因着有孕,性子变得敏感了许多。
明靖珩见这件事情揭开不提了,便暂且放下了心,将送她出去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转而又唤来明老夫人派给云彦芷的王妈妈,询问她有孕时,阔云堂的安排。
王妈妈跟在明老夫人身边多年了,如何能看不出来两个人刚刚生了气?一进来便笑脸以对,明靖珩先是问了饮食,又询问了准备好的药材等事。
王妈妈便笑着向云彦芷夸明靖珩:五爷如今真是要做父亲了,对五夫人这般上心呢!待日后孩子出生了,定然是个好父亲!
云彦芷微微一笑,王妈妈是明老夫人房里的人,等闲遇到了,明靖珩都要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妈妈,她又如何能怠慢了,忙对王妈妈道:五爷一向心细,多谢您了。
王妈妈瞧着两人抿嘴笑了笑,明靖珩唤来了丫鬟打水,准备洗漱。王妈妈略拦了拦,又道:五爷,夫人如今毕竟是有孕了,今日还见了红,虽然没什么打紧,但还是小心些好。
明靖珩第一次当父亲,但听到见红二字,仍是有些担心,问王妈妈道: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见红?知道是为什么吗?
云彦芷听到之后,整张脸涨得通红,王妈妈却丝毫不觉得尴尬,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径直对明靖珩道:三个月之前胎儿不稳,五爷又年轻体壮的,不如暂且在书房睡一段时日吧。
明靖珩这才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一向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此刻被一个年纪长于自己的人提起此事,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撑着一张通红的脸,又嘱咐了丫鬟几句,方去了书房。
暮春时节,阔云堂中的梨花终于是开了,片片如雪,遮着嫩绿的新叶。明靖珩抬起头,正房的明瓦窗子上映出女子的剪影,床头的灯被吹灭,正屋暗了下来。
明靖珩唤来下人,打算就寝,谁知进来的却不是用惯了的丫鬟,竟是应当待在外院的,他的贴身小厮明荣。
明荣是极懂分寸的人,如今内院下了匙,除非是有什么事,否则他是不会过来的。
明靖珩眉头紧皱,问他道:可有什么急事吗?
明荣却是跪在地上,同明靖珩磕了好几个响头,对他道:爷让小的查的药,有眉目了。
说罢,他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褐色药丸,递到他手上,低着头,道:五爷瞧瞧,夫人日常吃的,可是这种?
云彦芷虽然吃这药总是避开众人,但毕竟是枕边人,明靖珩又如何能没见过?
这药,是小的从夫人陪嫁的润德堂里花了二十两银子拿到的。拿钱的小伙计说,自打三年前的秋天,他们孙大夫每个月都偷偷配上几丸,然后交给一个年轻媳妇。
中间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年的时间,孙大夫都没再配这种药丸了,直到去年中秋之后,方又配了起来。上个月的时候,那负责取药的年轻媳妇耽搁了没有来取,孙大夫便一直贴身留着那药,谁都不给瞧。
那小伙计是个学徒,小的给了他银子,让他取了孙大夫用完的药渣出来,又寻了一家铺子,找郎中来辨识。
那郎中只问了小的一句话,说就算是楼里的姑娘,也不能总用这些东西,调配的再好,也是伤身子的。
明靖珩的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却仍是极镇定地道:他说是什么东西了吗?
明荣心中害怕,但仍是答道:凉药。
身前的男子似是没了声息一般,明荣跪在地上,良久,一个笔洗狠狠的砸碎在墙上。
明靖珩的书房一向光秃秃的,除了舆图从不挂别的。成亲之后,这屋子才有了点人气,方挂了一副夫人誊抄的逍遥游。
而此刻,刚劲的字却被笔洗中的废水晕散开来,洇成一片,乱的不成样子。
明荣跪在地上,碎瓷片飞溅到了他的身边,他仍是死死的盯着地板,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良久,他听到明靖珩的声音:这件事,我没有听见过,你也没有查过。
这便是,要放过夫人的意思了?
明荣惊愕的抬起头,却见明靖珩走到墙壁边上,手指抚摸着那副晕散开来的字,眼神却是锐利的。
也是,不管夫人曾经做过什么,如今她却是明明确前地怀着五爷的孩子。
就算要追究,也不能是现在。
明荣点了点头,道:是。说着,便要退下。
突然,他又听到明靖珩道:回来。
去查一下夫人出嫁之前和什么人接触过?只要不是云府的人,都查出来。
特别是,外面的男子。
明荣应了声是,退出了门外。明靖珩却是想到了六年前,皇帝赐婚之后的事情。
他本是催促着明老夫人尽快登云家的门,交换庚帖的。
谁知那一日,明老夫人兴高采烈的去了,却是没见到人。
云府上似是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府邸空了一般,我问起来,云夫人只是说派了好些人去庄子上收租去了。
他记得,明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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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连着的几天下来,云家都没接明府的拜帖,只是说云彦芷病了,抱恙在床,不好见长辈。
那时他只觉得是巧合,如今想想,从头至尾,只怕她都没有想要嫁给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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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诊脉
云彦芷这一夜睡的并不好,梦魇的毛病明明已然好了许久了,可是这一夜却是突然重犯。雪霁跑进屋子叫醒她的时候,还同她打趣说。
如今五爷不在身边,夫人倒开始梦魇了!
云彦芷只得沉默不语。
这个月的十五本是雪霁出嫁的日子,但因着她怀孕的事,明老夫人硬是把雪霁留了下来。
其实倒也不算是强留,毕竟雪霁在明老夫人开口前,就同她说了要推迟婚期的事情。从头到尾,反对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她看着雪霁的笑脸,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了她,再也不能让雪霁陪着她,走一次当年的路。
因着是五房的头胎,明家上上下下对她越发着紧,尤其是明老夫人,将阔云堂护的水泄不通。
太子离开的时候,明靖珩便把明家外院的护院换了个遍,如今明老夫人又在阔云堂里,大刀阔斧的换了十几号人,就连她的陪嫁周岚家的,都被派去了外院。云彦芷不禁有些急躁,这般严密的人手,的确是防了连兰芝和彭氏,但她想要做什么小动作,也实在是太难了。
云彦芷一直想着派人送信到汇通那处知会一声,可如今,连人手都不够,更不要提串通了。
索性,机会还是有的,上京的规矩,出嫁的女子怀孕后,若是娘家不远,是要回家中探望一番。
这一日,明靖珩特地从四皇子那处请了假,陪她回娘家。云彦芷这次回去本就是抱有别的目的的,见他一同回去,做起事来不由得有些碍手碍脚。
到云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云彦芷一下马车,便见到了小腹隆起的徐氏,她如今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牵着棠哥,站在门口等她回来。
云彦芷许久未见徐氏了,见她站着等自己,不由得责怪道:您站了多久了?有了身孕怎么不在屋里等着呢?
自打何氏去世之后,徐氏在家中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第二次有孕后更是过得越发畅快,性子不免也与从前不同了:你还年轻,不懂呢。怀孕的时候要多走动,等到以后生产的时候才容易。
云彦芷心中无奈,她前世生过阿绫,如何能不懂这些?再说了,纵然要多走动,那也是快要生产的时候,不是现在。
徐氏瞧见一边的明靖珩便笑着同他道:姑爷大忙人,怎么也来了?
云彦芷本想着,明靖珩改投四皇子门下之后,云家对他的态度会变,谁知徐氏对他却与往常无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吃罢午饭后,几人便又说了会家常,云彦芷身边坐着刚刚定亲的云彦蕖,见大家聊得差不多了,云彦蕖便笑着对明靖珩道:姐夫,我借二姐姐去选一选喜服上绣的花样,您放不放人啊?
云彦蕖腹有诗书,本是性格清高,但自打代替徐氏管了家之后,却是越发圆滑可亲起来了,她这般调笑,明靖珩纵然心中再不放心,也只能让云彦芷随她去了。
毕竟他可不好进未出阁的小姨子的房间。
云彦芷心中清楚,绝对不是叫她去选花样那么简单的事,见明靖珩点了头,便随着云彦蕖出去了。
出了正堂后,果然云彦蕖将她领去了外院的花厅里,徐氏身边,已然嫁做人妇的月桂亦是站在一边。
屋里还有一个人,云彦芷定睛一看,却是当初为徐氏诊脉的那位。
云彦蕖笑着对月桂道:人我可是带到了。
那带下医已然将脉枕等一应事务放好了,见她来了便示意她将手递给自己。
云彦芷心中明白,如今连兰芝住进了明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徐氏怕她在明家站不稳脚跟,想要知道她这一胎怀的究竟是男是女,才想了这么一招。
月桂见云彦芷来了,便对云彦蕖道:五姑娘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毕竟她还没有出阁,这种事情没必要知道。
谁知云彦蕖却是站在她身边,将手搭在云彦芷的肩上,道:我得和二姐姐一起。
月桂又道:但是夫人吩咐了
云彦芷却是挥了挥手,对月桂道:她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家,这种事情早点知道没什么坏处。你就让她留下吧,一会我同母亲说便是了。
见她开了口,月桂只得不再提此事。
云彦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印在她身上,仿佛是在传递什么一般,与那带下医搭在她手腕上冰凉的手指形成了对比。
云彦芷本是极紧张的,然而此刻,却是淡定了下来。
良久,那带下医开口道:恭喜夫人了,腹中的是一位女公子。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云彦芷不由眼眶湿热,将手抚上了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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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子,这是她的阿绫啊。
千回百转,她的阿绫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
现在,就在她的小腹中。
她如何,能再一次的抛弃掉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的贼厉害
第191章 泥人
月桂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夫人对二姑娘这一胎可算是期盼已久。二姑娘如今的处境不好,若是个男孩,便能将这位置坐的稳一些,谁知,竟是个女儿。
她心中虽有些失望,但她怕云彦芷难过,嘴上仍是说着吉利话,恭喜道:女儿好呢,人家都说先开花后结果,二姑奶奶的福气在后头呢!
云彦芷知道母亲担心她,方才出此下策,但她既然知道了这孩子是阿绫,自然是极高兴的,便笑着点了点头。
一旁的云彦蕖却是怎么都笑不出来,她生在云家,见过母亲未生出儿子时,被何氏各种刁难的场景,对云彦芷不免也有些担心。
月桂将那带下医送走后,花厅内只剩下姐妹二人,云彦蕖对云彦芷道:二姐姐,明家可有给姐夫安排通房?这一胎是女儿,你心里可要有个数才是,莫要让那国公夫人钻了空子。
云彦芷知道妹妹是为自己好,但如今时局混乱,彭氏拉扯连兰芝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给明靖珩送通房丫鬟?这不是招了连兰芝的忌讳吗?
云彦芷道:你放心吧,阔云堂我还是能管得住的。
姐妹二人又聊了一会闲话,那边徐氏派了丫鬟来,说明靖珩去了绿猗堂歇午觉,云彦芷便回去寻他。
绿猗堂种着海棠树,正是开的好的时候。云彦芷自打嫁去了明家,便再少见海棠花了,如今她心中高兴,不由得看见那花,都是笑着的。
雪霁打屋里出来,面色有些僵硬,见她这般高兴,不由得走到她身边,对她道:夫人,刚刚五爷把明大少爷从前送您的那盒泥人找了出来,问我呢。
提到那泥人,云彦芷不由得心中一震,问雪霁道:你怎么说的?
雪霁轻声道:我就说是徐老夫人送您玩儿的,您可别说穿帮了!
云彦芷点了点头,走进屋子里,果然明靖珩正拿着她那只泥人把玩着,见她进来了,便浅笑道:早就听说天津卫有个匠人做泥人的手艺是一绝,果然不同凡响。
云彦芷笑了笑,道:可不是呢,这衣带做的,都和真的一样。
明靖珩将那泥人放回盒子里,问她道:天津卫好几家泥人铺子,也给军中供应沙盘,做的虽然真,但看来还是老本行做的更好。
云彦芷听到沙盘二字,心中不由得一紧,她记得,当初她在铺子里遇见明泽效,他便是来给军中取沙盘的。
明靖珩笑着道:阿芷,咱们把这盒泥人拿回去吧,等到日后,孩子也能玩。
云彦芷一想着她的阿绫拿着明泽效送的泥人玩耍的样子,便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既然已经作罢了,又何必再提起呢。
她点了点头,云彦芷如今是孕妇,身子不好,留在了绿猗堂歇觉,明靖珩只请了半日的假,只得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云彦芷方回了明家,阔云堂灯火通明,全是明老夫人和徐氏派过来的人手。
云彦芷不由得有些着急,人这么多,她从前的想法定是不能实现的了,今晚明靖珩回来之后,她还是要问问他,考虑的如何,打算将自己送到什么地方。
谁知这一夜,左等右等,明靖珩竟是一直没有回来,云彦芷不由得有些担心,派人去了明老夫人屋子询问,却只是说让她放宽心,莫要想多。
云彦芷躺在床上,心中估量着这些时日的朝局,奈何前世她知道的事情太少,这一世明靖珩又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只得自己猜来猜去的。
第二日用早饭的时候,明靖珩方才回来,云彦芷恰好同明老夫人在一处,得知他回来了,明老夫人明命人叫了他过来。
似是一宿没睡,明靖珩眼下还带着乌青,头发也有些凌乱了,明老夫人瞧着,不由得有些心疼,对他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明靖珩则是摇了摇头,对她们道:我现在要写一封信,娘,你这里的笔墨呢?
云彦芷时常帮明老夫人抄经,自然知道笔墨放在何处。
明靖珩一贯不希望她知道朝堂上的事,她便站起来,对明靖珩道:我去取笔墨。
谁知她刚刚离座,明靖珩却道:阿芷,你留下来,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也和你有关。
这是明靖珩第一次默许她知道与朝堂有关的事情。
昨天晚上,皇上秘密宣了太医入宫。太子殿下留在皇上寝殿的人得了消息,往轻了说是圣躬违和,往重了说,大约已经是强弩之末。
听到太子两个字,云彦芷不由得吃惊起来,他不是已经改投到四皇子门下了吗?为什么太子的人还同他有接触?
四皇子那里,自然也有他的消息来源,在他知道之前,我抢先一步将消息送了出去,快马加鞭,我估摸着,很快就能到太子手里。
大约再有两个月,等到皇上弥留之际,整个京城迟早会有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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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二走以前,给了我一套农家的院落,就是为了在一日,能给你们这些女眷一个栖身之所来避一避风头。阿芷,你去约陈沁雪,将我刚刚告诉你的全部说给她听。
见云彦芷傻愣愣的坐在原地,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他不由得笑了:快叫人给陈沁雪传信,五日之后,请母亲借口查租,到乡下去。
第192章 背叛(一)
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扣门声,明靖珩的声音瞬间停下,看向屋内两人,比了一个停的手势。
屋外传来彭氏的声音,道:母亲,您在吗,媳妇寻您有重要的事。
屋内正商议着离开的事情,彭氏突然敲了门,饶是明老夫人见多了风浪,也不由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明靖珩又向她点了点头,明老夫人便道:进来说话吧。
刚刚明靖珩告诉她真实身份的时候,云彦芷尚且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原来是这样的通透感。
而此刻,彭氏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云彦芷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仿佛心被揪住一般,她不由得抓住了她身边明靖珩的衣角。
明靖珩却是一愣,在她抓上他之后,身子一僵,却是没有回握住她。
彭氏走进了屋里,瞧见站在一旁的明靖珩同云彦芷,便笑道:正好五弟和弟妹也在这里,倒不用我来请了。
彭氏的笑容同往常面具化的微笑丝毫不同,带着某种笃定,眼神更仿佛夜里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带着种残忍的兴奋。
云彦芷突然想到上次她见到这样的彭氏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了。
前世那个中秋,彭氏带着人来捉她同明泽效的时候。
明靖珩却是此时一把握住了云彦芷的手,对她道:阿芷,你不是约了谢二公子的夫人吗?还不赶紧过去。
他笑着对彭氏道:大嫂,您有什么事?说着便轻轻推了一把云彦芷,让她出门去。
云彦芷心中明白,彭氏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但如今她若不在此处,又如何能辩白?
更何况,这一世她同明泽效相识在前,自打她成婚后,明泽效一次都没有回过京城,就算当真翻出他们两个的事情,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大不了,她远远的躲到庄子上,她同明靖珩是赐婚,不可能和离,只要她还担着这个名分,她和阿绫便有再见面的一日。
彭氏果然截住了明靖珩的话头,道:五弟妹还是留下吧,就算是审犯人,也得许人家辩白几句不是?
她开玩笑般说出了这几句话,堂中四人,有三人知道了她是为何而来,只有明老夫人一个人还糊涂着,她皱着眉道:老大家的,这种玩笑话可不是乱说的!
彭氏却道:母亲,媳妇从来不是乱说话的人,今日媳妇要说的事,就与五弟妹有关!
明老夫人不明就里,但也察觉到了彭氏这次来势汹汹,与往日不同。
五弟妹嫁进明家这么久,却一直没能有孕,为什么这个当口,就偏偏有了孩子,母亲您不觉得奇怪吗?
彭氏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白瓷的葫芦瓶子,道:这瓶子里的东西,正是凉药!五弟妹一个出了阁的夫人,要这凉药有什么用?
云彦芷没想到,这一世彭氏竟然是从这药瓶子入手,来害自己。
也好,倒是不用再将明泽效牵扯进来了。
这一世她帮了那么多人,唯独对不起他。
今天,她总算不用再拖累他了。
她心中早就存了借彭氏之手离开的想法,闻言只是垂下头,并不反驳。
明老夫人惊疑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她突然生出一种悲戚之感。
前世的时候,她一心一意喜欢明靖珩,从未对旁人生出过不该有的情感。可那一世,她却被彭氏诬陷与明泽效有私,一箭双雕,幽禁致死。
这一世,她与明泽效有过感情,也正是因为前世的那个诬陷,她选择了服用凉药,然而这一世,彭氏的话却不再是诬陷,而是真真正正的坐实了。
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明靖珩却是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大嫂不要乱说话,当日大夫来给阿芷诊脉的时候,母亲就在身边,她有孕是确确实实的事情!
更何况,大嫂空口白牙这么一说,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彭氏笑了笑,对明靖珩道:阿寄,你年纪还小,不懂女人在这件事上的弯弯绕绕。这凉药是她云彦芷配的,自然不会加那些虎狼药材,一时失了效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她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明老夫人经过风浪,却也是不信彭氏的话,只道:老大家的,你若要告人,便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否则,纵然你是国公夫人,我也不会手软的。
彭氏笑了笑,声音中都带上了笑意:母亲让媳妇拿出证据来,媳妇自然是有的,否则又怎么敢站在这里?
这事,可是五弟妹房中最可靠的人告知我的,若不是她,媳妇又怎么可能怀疑到云彦芷身上去?
屋内的下人们全部被赶到了门外,彭氏走到门口,道:把人带进来。
云彦芷抬起双眼,看着那个从门外走进来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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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裳,头发被一根简单的木笄挽了起来,却是乱蓬蓬的。
那女子走到堂上,身子颤抖着,给屋中的人磕了三个响头,方抬起脸来。
她眼角眉梢的媚色被愁苦同惧怕所替代,同云彦芷对上眼睛后,更是打了个激灵,再不敢看她。
这人是明老夫人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却未果。
谁知一旁却传来另一个声音。
她是香盈。
是徐氏给明靖珩准备好的,通房丫鬟。
第193章 背叛(二)
彭氏对香盈道:你莫要害怕,只要将对我说过的,再说一遍就行了。
香盈畏缩了一下,站起身子,低着头道:奴婢香盈,从前是跟在五夫人身边的,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
这药,是奴婢一年多之前从五夫人枕头下面翻出来的,奴婢曾经见过五夫人夜里偷偷的服药,奴婢好奇,方才拿出来看了看。谁知道后来五夫人少了这药瓶,便和丢了魂一般日日惴惴不安。
后来五夫人下令搜查,奴婢躲闪不及,五夫人便从这里搜出了药瓶子,匆匆将奴婢配了人,远远的嫁出了府。
奴婢那丈夫是个黑心肠,又得了五夫人的令,每日里往死里折腾奴婢,奴婢是实在受不住了!五夫人,纵然奴婢知晓了您的秘密,但也伺候了您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何能这般待我!
见香盈有近乎崩溃的迹象,彭氏忙止住她的话头,道:母亲,这丫鬟实在受不住她那丈夫的毒打,方才逃回了咱们家,这才叫我遇上了。
她看向云彦芷,恨恨地道:若不是香盈,咱们还不知道,堂堂永昌伯的嫡长女,竟然干的出这种灭人子嗣的勾当来!
大嫂这话说的,可就有些过了!
明靖珩突然开口道:这丫头说的是真是假还不可知,你却抢先一步给阿芷戴上了这么个高帽子!
彭氏的神情却变得委屈起来,道:阿寄,大嫂害她能有什么好处吗?你若不信,尽可来问这丫头!
明靖珩却丝毫不管她这话的背后意思,径直走到香盈面前,开始了他的询问:香盈,你陪嫁进来的第一年,为什么没有来贴身伺候我同夫人?
香盈抬起头来,刚刚要开口,却被明靖珩接过了话头:因为你是岳母给我备下的通房丫鬟,你们这种丫鬟,没有主子的命令,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对不对?
给出嫁女儿备下通房丫鬟是上京常有的事情,明老夫人虽然没有养过女儿,但也是知道一二的。这种丫鬟大多出身不好,一般都是从外面采买回来的贱籍女子,因着身份尴尬,在没有得到女主人的命令之前,一直是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不得擅自活动的。
香盈见明老夫人起了疑,方插嘴道:奴婢的确是这样的出身,但自打五爷去了边疆,奴婢便一直跟随在五夫人身边,贴身伺候!
明老夫人心中是向着云彦芷的,她心思机敏,很快便察觉出了不对:那个时候老五远在边疆,五夫人哪里用吃这种药!你又怎么能看到她服药!
明靖珩不在身边,云彦芷又不傻,怎么可能随便吃凉药?难道她不要自己的身子了?
香盈似是早有准备,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那个时候,五夫人自然是没有服药的!奴婢知道这件事,是在五爷回京之后!一日五爷上了朝,奴婢进屋里来整理被褥,发现夫人在偷偷吃东西,那一日正巧是立春,三日后奴婢便被赶出府配人了!奴婢绝对不会记错!
明靖珩问她道:立春,你当真没有记错?
香盈一口咬死,道:奴婢记得真真儿的!绝不会错!
明靖珩突然笑出了声,屋内众人顿时又惊又。
阿芷是不可能吃这药的!从太子妃的千秋宴上回来之后,我们才和好,之前只是同房却未曾亲近,她怎么可能在立春的时候服药!
你敢说你没有诬告?再说了,你之前说你的药已经被五夫人收走了,那这瓶药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阿芷会傻到把药送给你不成?
香盈被他的气势所惊,伏在地上呜呜地哭着,身上颤抖的不成样子。明老夫人只觉得这一场闹剧看的她身心俱疲,挥了挥手,正准备开口时,却被彭氏抢了先。
五弟,这药,并不是香盈拿给我的。彭氏轻声道。
她走上前来,在明老夫人面前跪倒,道:请母亲宽恕媳妇,媳妇得知此事后一时心急,这药是刚刚媳妇带人硬闯阔云堂,从她的卧房里搜出来的!
母亲,或许香盈这丫头之前说的话有疑点,但刚刚媳妇进阔云堂搜查的时候,五弟妹的人,媳妇的人,甚至您身边的王妈妈都在场!众目睽睽,媳妇如何能冤枉了她云彦芷?
俱别的丫鬟讲,云彦芷知道自己有孕后,仍是一直在吃这药!五弟刚刚说我给她戴高帽子,她明知自己有孕却一直服用这等寒凉之物,刚刚我又何曾说错?
明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彦芷,见她垂着头没有说话,方重重道:去把王妈妈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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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云彦芷从明靖珩身边走了出来,站在大堂中央,说出了自彭氏闯进乐宴居后的第一句话。
我的确吃过这药,我也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明靖珩站在一旁,他似是早就清楚一般,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明老夫人却是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颤抖着指向她,终是未发一言。
母亲,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叫您。我对不住您对我的好,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国公夫人说我在有孕之后,仍是服药,这一点,我是不能认的。
彭氏丝毫不管她认不认后面的话,只是抓住了她的前半句:那你就是认了,你曾经服用过凉药来避孕是不是?
明靖珩瞧着云彦芷,从头至尾,今天都是他在替她辩白,她从未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承认事实的时候,她亦是没有向他这边看过一眼。
是。
一个轻轻巧巧的字,一切,尘埃落定。
她一个人跪在他面前,一个月的身孕,身形仍是苗条的。
此刻,她的脊背却是挺得笔直。
母亲,既然云氏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一切
明老夫人心中悲痛欲绝,她没有女儿,云彦芷曾救她两次,又曾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看护了她整整一年。于她心中,早已将云彦芷当做自己女儿来疼爱。
带她下去!我不想再见到她!让她走!
明老夫人的声音嘶哑,如同丧仔的母狼一般。
有丫鬟从门外走了进来,云彦芷被她们架起,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
明靖珩逆着光看着她的背影,纵然被人胁迫着,她仍是脊背挺的笔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两章的标题起的还是很成功的。
对女主而言,是香盈背叛了她。
但对男主和明老夫人而言,却是女主背叛了他们。
第194章 如初见
云彦芷被关在明家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彭氏虽然毒辣,但做人却是大方的,她毕竟还怀着明靖珩的孩子,吃住上,彭氏也不会委屈了她。
据被幽禁的那日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云彦芷心中知道,如今能够住在这里,一个是因着她腹中的孩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明老夫人同明靖珩还未决定,到底该如何处置她。
无子,是犯了七出的,只怕明老夫人想通后,这样的住处都会是奢求了。
屋子里寂寥无人,东西虽然一应俱全,却没有一丝一毫尖锐的东西,同上一世一样,就连挽发的发簪都被彭氏收走了。
只不过,这一世明老夫人不会再信任她,恐怕想要为她老人家抄经祈福,她都不可能再做到了。
夜半的时候,看守她的下人在屋子的门窗处落了锁,月光透过窗子上铺设的霞影纱照到床上,屋内只有她一个人,格外寂寥。
也不知雪霁如今过得如何,她是自己的心腹丫鬟,明家会不会审她?
正这般想着,屋门吱呀了一声,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云彦芷心中一惊,不由得翻身下床,躲到了一旁的衣柜里。
透过衣柜的缝隙,云彦芷偷偷打量着那个男人,皂色靴子上绣着江水海崖,她瞧着甚是眼熟,却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这种靴子大多笨重,但那男人落足极轻,踩在地上却没有一丝声响,一看便是练家子。
云彦芷的心砰砰直跳,她若这个时候没了,彭氏大可推说她害怕承担责任而自尽,将连兰芝推上明靖珩正妻的位置。
一石二鸟,再好不过。
她手中空无一物,只得护着自己的小腹,这一世难道就结束在这里?她的阿绫,她的父母手足,还有雪霁,她仍是要再对不起他们一次吗?
那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坐在了她的床上,良久,方出声道。
阿芷,你出来吧,我们聊一聊。
竟然是明靖珩。
衣柜响了一声,她穿着雪白的中衣,从衣柜中走了出来。低着头,却不看她。
她离他远远的,站在阴暗处,而他坐在床上,月光如练,尽数倾洒在他的身上。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竟是他先开了口。
云彦芷没有说话,明靖珩侧过头去,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道:我知道,你有自己脱身的法子,否则当初也不会求我送你去汇通大师的庙里。
明天,母亲会派人送你到庄子上待产,我的人会陪同你一起。到了庄子上之后,不管你想要去哪,是回云家,还是去汇通大师处,都不会有人拦你。
至于这个孩子言至此处,他的声音方才有了起复,我希望你可以把他生下来,你若不想要见他,便丢给我抚养;你若想要自己抚养他,我向你立誓,绝不会打扰你们分毫。
但你若当真觉得他是个累赘,不想要他他顿了顿,也由你。
终于到了摊牌的这一日,云彦芷却没有想象之中的那种解脱之感,只觉得整颗心如被人攥住一般,她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水泽: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失意和疲惫:赐婚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和泽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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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是说出了这句话,他突然想到三天之前,在值上明荣将一切都告知他的时候,他的震惊同愧疚。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心心相印,互许终身,若不是他一心喜欢上他,求了圣旨,她本该是和他在一起的。
怪不得她一直不愿同他亲近,怪不得他在他们的大婚之夜远走边境。
这一切,从一开始都是错的。
他听着他们的故事,他救了她,送了她泥人,她独自在天后庙等待他。
他读着他们之间的书信,那时她的字迹比如今要娟秀许多,字里行间虽是淡淡的琐事,却是满满的缱绻深情。
这本来应该是他和她的故事,是他横插一脚,硬生生抢走了她。
将她娶回家后,他做的又是什么混账事?得不到她的回应之后,他便将她抛在家中,任彭氏欺辱;回家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
他之前总埋怨她不曾信过自己,可是他又何曾信过她?
他明明是在帮太子做事,明老夫人英国公都知晓的事情,她这个枕边人却毫不知情。
她又如何能信他?信这个劣迹斑斑的他?
若不是我一厢情愿,只怕你们早就双宿双飞了。他垂下头。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的法子补偿你,就算你想要去边关寻他,我也可以帮你。我们两个之间,我欠你太多。
云彦芷听着他说的话,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手指似是想要为她擦去眼泪,却终是没有碰到她。
今日大约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你若想要和离,我这边已然准备好和离书,只待你署名,我便会向皇上请旨。
他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她床头的矮柜上。
我的名字已经在上面了,你只要写下自己的,明日离开之前,留在屋子里便好。
他抬步走向屋门,她仍是站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中衣,垂着头,一头青丝全都散落下来。
她站在阴暗处,这最后一眼,他竟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突然想到那一年他们初遇,他们都正是好年华。
她穿着大红的斗篷,出锋毛遮住细长的颈,雪肤花颜,站在梅花树下,清艳的似要灼伤他的眼。
他丢了魂儿似的折下那枝红梅,递给她。而她低垂着眉眼,抿着唇将那花枝接过。
人生若只如初见1,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纳兰性德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第195章 离别
云彦芷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半夜的时候竟是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了凌晨的时候,那雨越下越大,云彦芷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想要唤人进来,将阔云堂里的花棚子支上,免得屋外的梨花尽数被雨打落了。
她唤了一声雪霁,四周却静默无人,云彦芷的睡意这才消失了大半。
那里还有什么阔云堂,她如今哪里还回得去阔云堂?
和离书静静的摆在床头的矮柜之上,云彦芷抱着膝,那薄薄的一封纸却彷如张着巨口的野兽般,让她心惊胆战。
屋外渐渐有了人走动的声音,暴雨过后,碧空如洗,暮春的上京城,天气好的不可思议。
云彦芷终是要来了纸笔,在那和离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本以为,将这名字写完之后,她会如释重负,却没想到,心中却越发沉重。
她将笔放在一旁,这一封纸上的字,大约是打她重生之后,写的最差的三个字了。
她的名字旁边,挨着他的名字,他的字本来就不好,这次写的更是尤其难看,像是刚刚学写字的小孩子一般,空有力气,却不知该怎么运笔。
大约,这也是此生他们两个的名字,最后一次摆在一起了。
前前后后,他们纠缠了两世,近十五年的时光,终究却还是这么个结局。
云彦芷将其中一封和离书放在矮柜上,另一封则细细的折叠收好。
屋外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是彭氏身边的婆子,那婆子木着脸,对她嚷道:准备下,马上就走了!
说完,那婆子撩了一下帘子,屋外竟是又进来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走到她身边,云彦芷定睛一看,竟是雪霁。
雪霁一向冷静,如今竟是满面的仓惶,那婆子将门狠狠的关上,雪霁方问她道:夫人,三天前早上您一走,国公夫人便带着人不由分说地抄检了阔云堂,搜出了一个小瓶子,非说那是凉药,您怀着身孕,如何会吃那种阴寒的东西?我如何解释她都不信!夫人,您快想想法子,老夫人那么疼您,定会听您解释的!
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云彦芷的心越发酸楚,她将雪霁扶起来,对她轻声道:雪霁,那药是真的。我有孕之前,的确吃过凉药来避孕。
雪霁似是呆傻了一般,半晌,她一向心细,此刻更是将从头至尾的一切都弄明白了。
姑娘,你怎么那么傻明大少爷已经同你是路人了,你又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到了这一刻,她连累雪霁到了这般地步,雪霁仍是在替她着想着,责怪她没有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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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婆子恶狠狠地拍了拍门,大声嚷道:哭什么哭!赶紧穿衣服出门!
云彦芷方将雪霁扶了起来,对她道:雪霁,是我连累你了。但你现在先听我说,母明老夫人如今想要将我送到庄子上去待产,这孩子,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保住的。你别哭,我如今怀着身孕,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们先去庄子上,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雪霁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扯出一个笑容,道:我不哭,我服侍姑娘穿衣。
雪霁寻来一套藕荷色的缎面褃子,她怀着身孕,雪霁只轻轻地将腰带帮她系上。
坐到妆台前,面前空无一物,从前的时候,盘发的活计一直是雨晴的,雪霁手艺不如她,只粗粗的给她盘了一个圆髻。妆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首饰,雪霁便拔下了自己的一根鎏金簪子给云彦芷戴上。
镜子里的女子形容憔悴,一点不像即将重获自由的样子。
雪霁站在她身后,安慰了她几句,突然,她眼尖的瞧见云彦芷手腕上,还戴着那只明靖珩送给她的镯子。
姑娘,这镯子
云彦芷这才注意到那镯子,那日彭氏来抄检屋子的时候,碍着她有身孕,只收走了她头上的钗环,没有搜身,这镯子便留在了她身上。
明靖珩送给她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那镯子绿汪汪的,宛如手腕上的一泓碧水。
她突然想到,明靖珩告诉她镯子来历时,那种虽然风淡云轻,却珍之重之的表情。
就好像,把他的心捧上来献给她一样。
这东西,大约便是他们两个之间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雪霁看到云彦芷的表情,试探着道:姑娘,要不留着它吧,也是个念想不是?
她是云彦芷的贴身人,陪着云彦芷这么久,自然看的出,最初云彦芷是在做戏,可到了最后,放了多少真心在里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云彦芷却是将那镯子从手腕上往下褪,既然要断,就不要再留什么念想。
那镯子小巧,她后来有了身孕,褪这镯子总是要抹点油才能取下,可这一此,却是异常的轻松,她只轻轻一拔,那镯子便脱了下来。
云彦芷有些怔忪,他们之间的缘分真是,就像这镯子一样,已然到了尽头了。
将镯子压在和离书上,云彦芷走出了屋门。
刚下过雨的上京城,阳光有几分刺眼,走到阔云堂边上时,云彦芷忍不住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院墙,海棠花果然已经落败了。
囚禁她的小院子在明府的最内,走过乐宴居时,云彦芷却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雪霁会意,从怀里摸出一支簪子,交给看管她们的婆子,那婆子方骂骂咧咧的点了点头,停住了脚步。
树亭亭地立着,宛如华盖一般遮映着乐宴居的青瓦白墙,云彦芷默默的走到乐宴居门口,门外站着的仆妇,正是明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
她不声不响的跪下,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转身离去。
王妈妈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片酸楚。
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个结局呢?
角门边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灰绿色的挡帘步,彭氏同连兰芝就站在一旁。
彭氏的面色自然是不耐烦的,而一旁的连兰芝却是笑意盈盈。
也是,她走之后,明靖珩早晚是要再娶的,为了太子的大业,她连兰芝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彭氏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奚落她,只道了一句:云氏,你好自为之吧。
云彦芷却不愿再看她,只踩着凳子,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慢慢的走了起来,彭氏同连兰芝的身影越来越远。
坐在车前赶车的车夫突然开口,道:我是五爷的人,他吩咐了,您只需要上庄子里点个卯,之后想去哪里,我都要送您过去。
明靖珩身边总是有一些能人异士,作为他的夫人,云彦芷之前从未接触过。
没想到这第一次接触,竟是她签了和离书之后。
那车夫明显是晓得一两分她的事情的,对她的态度也是尤其的差。
你想去哪?
见她不语,车夫不耐烦起来。
云彦芷只得轻轻开口:明日,劳烦您送我回永昌伯府。
她刚说了一句话,巷子另一头便传来小厮的惊叫声。
那声音竟是明荣的!
五爷被刺!国公夫人!五爷遇刺了!
云彦芷的心仿佛被人猛的一下捏住,透不过气一般,耳边亦是闹闹哄哄的。
巷子那头彭氏焦急的吩咐声,连兰芝的哭声仿佛成了背景音一般。
马车还在向前走着,只是速度加快了许多。
云彦芷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她写得一手好字,手一直是极稳的,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停车!
车夫充耳不闻,又抽了那马儿一鞭子,马儿吃痛,走了越发快了。
云彦芷猛的掀开帘子,对着那车夫的背影喊道:我叫你停车!听见没有!你快停车!
车夫对她不理不睬,云彦芷心中着急,竟是伸手拉那车夫的胳膊,谁知那人竟是满身的腱子肉,她拽不动一丝一毫。只挥一挥手,便把她甩回了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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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彦芷发了疯似的再一次掀开帘子,打算从车上跳下去,那车夫却是早有准备,只一只臂膀,便拦住了她,将她扔到了雪霁怀里。
雪霁满面的泪痕,抱住她,对她道:姑娘,姑娘,您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您刚刚若是跳了下去,当真不要她了吗?
云彦芷仿佛被人点住了死穴一般,伏在雪霁怀中,泪水竟是如雨一般落下。
车前面传来那车夫的奚落声:啧,真是又想当□□又想立牌坊,都吃那种伤天害理的药,让我大哥断子绝孙了,还装什么关心?也不叫人笑话。
雪霁只得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
云彦芷的头埋在她的怀里,泪水打湿了雪霁衣裳的前襟。
马车转了弯,走出了繁华的街市,开始阔步跑了起来。
明家再也看不到了。
入耳的尽是马蹄哒哒的声音,那车夫也不再说难听话了,雪霁直起身子,将云彦芷扶了起来。
云彦芷的眼镜红肿着,没有一丝神采,口中似是喃喃地在说着什么。
她仔细一听,方辨认出,她说的是什么。
让我回去再看他一眼,我那么对不住他,我那么我那么喜欢他。
第196章 受伤
明府的正门同一般的公侯人家一样,寻常是不进人的,而今日明老夫人听到了明靖珩遇刺的消息,却是顾不得规矩体面,径直地走到了明府正门处等待。
云彦芷已经离开,明老夫人身后跟着的是彭氏同连兰芝,连兰芝站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此刻明老夫人最不愿意听的便是女人的哭声,像是在号丧一般,让她觉得无比的晦气。
但连兰芝是客,且身份贵重,明老夫人不好说她什么,只看了一眼彭氏,彭氏会意,忙站到一边劝慰连兰芝。
也不知她低声说了些什么,连兰芝渐渐止住了哭声。
纵然如此,明老夫人心中仍是一片烦躁。
幸而没过多长时间,明靖珩便被人用软兜给抬回来了。明老夫人远远的瞧见那雪白的软兜上染着一团团暗红色,心中便是一紧,忙跑了几步上前去查看明靖珩的伤势。
因着失血过多,明靖珩的嘴唇如纸般苍白,瞧见明老夫人满脸的焦虑,便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娘
明老夫人见他还能说话,便知已无生命之忧了,心中略略松了口气,忙对明靖珩道:阿寄,娘在这呢!你想休息便睡一会儿。
软兜进了明府大门,没有回阔云堂,却是径直的抬到了明老夫人居住的乐宴居,将明靖珩稳稳的放在了东厢房的床上后,明老夫人方对抬人的四个兵士道:辛苦四位了。说着,便要向那四个人行礼。
明老夫人是长辈,又是一品的诰命夫人,那几个小兵如何也不敢受了她这么一拜,忙回拜过去。
老夫人客气了,小的们是将军的亲兵,维护将军是应行的指责。为首的兵士道。
明老夫人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四皇子手下的人,也不敢多问,生怕出了差错,只问道:如今伤势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
彭氏在一旁,亦是附和的点头。
老夫人放心,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躲过了要害之处,刺客只射中了将军的左臂,您放心,于性命无忧的。
听到此处,明老夫人方才松了口气,彭氏见她眉头舒展开来,便劝服明老夫人道:母亲,你放心吧,五弟年轻,身子骨又好,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定是出不了差错的。
彭氏又问道:可知刺客是从哪里派来的?
那为首的兵士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彭氏顿时明白了几分。
明靖珩如今叛出太子阵营,转投四皇子,这上京城中,与他有仇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自然是气不过兄弟的背叛,来解决这个叛徒的。
明老夫人自然是明白了,没有再说什么。明府的两个女眷齐刷刷的不再提起此事,只站在彭氏身边的连兰芝愁眉不展地问那刺客道:可寻大夫瞧过了?这伤在手臂上,可有伤到筋骨?
那兵士自然是听明白了连兰芝的言下之意,她是在问众人,明靖珩这只手臂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他毕竟是骑马打仗的将军,双手是要引弓射箭的,若是伤了筋骨,可就是伤了明靖珩的仕途了。
那兵士连忙回道:夫人放心,大夫说了将军只要好生修养,自然是不会落病的。
他这一句话,却是闹了在场众人一个大红脸,那兵士只知道明靖珩已经成家,又见连兰芝衣饰华贵,忧心忡忡,便擅自将她唤做了夫人。
连兰芝的脸一下子便红透了,只站到了彭氏身后,不敢说话。
彭氏心中嘲笑那小兵愚钝,但另一方面却是将余光看向了明老夫人。
如今云彦芷眼瞧着已经要下堂了,关押她的婆子来报,说是连和离书都已经签下了。
可对于连兰芝今后的身份,明老夫人的态度却十分暧昧,一直没给答话。
如今,倒是个试探明老夫人态度的好机会。
她私心里,自然是想要把这门面上金玉,内里败絮的婚事给了明泽效的。大周朝的规矩,庶子承爵是要降爵位一级的。连兰芝不能生育,只要两人成亲的时候够久,为了英国公府的面子,英国公同明老夫人怎么都不会让明泽效承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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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如今已经受封了世子,没有子嗣,这个爵位兜兜转转,还是要落到她的阿敖身上的。
但连兰芝一心只喜欢明靖珩,如今云彦芷又给她挪了位置,只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不过,连兰芝嫁给明靖珩虽然是亏了些,但对她的阿敖亦是有益处的,时局如此,她也只好作罢了。
彭氏不由得瞟了瞟明老夫人,之间她坐在明靖珩的床边上,对刚刚那兵士话似是丝毫没有听到一般,虽不反驳,但也不赞同。
既然不反驳,那便好办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彭氏忙对那兵士道:这位是连石海连大人的千金,暂住在我明府上的。
那小兵不知道一群女人之间的风起云涌,自然是作揖道歉。
彭氏寻了银子分给众人后,便吩咐着下人将他们送出了府去。
明老夫人寻了把剪子,将明靖珩染着血的衣物剪了开。另一边的连兰芝马上拿起一块布巾给他擦洗起了臂膀。
毕竟是贴身丫鬟的出身,动作又快又好。
明老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做这些事情不如连兰芝,便丢开了手任她去做。
一边的彭氏见状,马上问明老夫人道:母亲,五弟毕竟是成年了,您身子也不好
明老夫人没有说话,彭氏见状,又感叹道:但现在五弟身边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我瞧着不如
没等她说完,明老夫人却是站起了身,眼眶微红,对彭氏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阿寄是我的儿子,不管他多大了,出了什么事,我都是要照顾他的。
彭氏没再说话,她设身处地的想,若是她的阿敖伤了,她作为母亲,也是会亲自照顾的。
由己推人,彭氏没再说话,只是对明老夫人道:儿媳这就去给您准备东西。
那厢连兰芝亦是将明靖珩的臂膀擦拭好了,彭氏见明老夫人满面的担心,便拉着她起身离开了。
待出了乐宴居的院门,连兰芝方责问彭氏道:你刚刚为何不帮我?为什么不告诉老夫人让我来伺候五爷?
彭氏越发觉得连兰芝蠢笨,但却也只能好言好语的同她解释道:连姑娘,你尚未嫁人,又无婚约,让五弟到你那里养伤是好,但府中定会有人说闲话的。
连兰芝挣了挣,正想反驳,却听得彭氏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老夫人忧心儿子,是怎么都要将他留在身边照顾的,何必上杆子找婆母的不高兴呢?
连兰芝沉默了,她知道彭氏这话是在提点自己,若是她能过门,连老夫人便是她的婆母,忤逆婆婆,自然是不行的;更何况,如今她刚刚斗走了云彦芷,形势一片大好,这时候得罪了明老夫人,只怕是会对自己不利。
彭氏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道:不过也没什么,五弟那伤,怎么都是要养上一个月的,他就住在这明府里,你若想见他,便勤着去请安,难道还能见不到吗?
连兰芝这方才明了,对彭氏微微一福身,道谢。
彭氏笑着受了她这一礼,心中却是对连兰芝越发的厌烦了。
乐宴居东厢房,听到彭氏同连兰芝走远后,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着的明靖珩却是睁开了眼睛,赔着笑,对明老夫人道:娘。
明老夫人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我要去问问太子,你给他卖命,为了他担贰臣这个虚名。就算说好了演苦肉计给四皇子看,但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这若是射偏了,你这只胳膊可就废了,你知不知道?
明靖珩忙陪着笑:不会的,射箭的是太子的亲卫,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叫他射中指绝不会射到无名指的。您放心好了,就是瞧着吓人,没有大碍的。
明老夫人心中仍是放心不下,但见儿子面色苍白,只得住了口,谁料那边明靖珩突然开口问她道:母亲,阿芷她可签了那封和离书了?
明老夫人知道他挂念着这件事,她心中虽难过,却想着快刀斩乱麻,只点了点头。
明靖珩合上双眼,良久,方扯出一丝苦笑: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断干净了,也好让我快点绝了这念想。
明老夫人心中埋怨云彦芷心狠,她的阿寄,从小便是天之骄子,何曾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话里说月满则缺,谁知她的阿寄竟是狠狠的栽到了这个女子身上。
他轻轻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真是累啊
明老夫人心中难受,明靖珩此刻还挂念着云彦芷,自然是盼着她没有签那和离书,又回转的余地的,可没想到,云彦芷竟然这么心狠。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背,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娘在这里呢。
明靖珩失血过多,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了,暮春的正午,屋子里有些闷热,明老夫人便寻了一把蒲扇坐在床边给他扇着。
屋内一片寂静,扇子一下一下的挥动着,机械般的动作,明老夫人却是做的无比专注。
房门开合了一下,发出轻轻的声响,明老夫人看向那处,果不其然,是王妈妈走了进来。
王妈妈面色有些古怪,轻轻走到明老夫人身边,附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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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云氏,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结尾,各种狗血泼天。
但是我挺喜欢的,捂脸跑走
第197章 选择
闻言,明老夫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对王妈妈道:她还来做什么?
怕打扰到明靖珩休息,两人出了厢房,站在门口,王妈妈方回道:赶车的小哥儿说她听到了五爷被刺的消息,以死相逼,他不得已,才将云氏送了回来。
闻言,明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半晌,方哼了一声,道:算她还有几分良心。
王妈妈尴尬的笑了笑,又问明老夫人道:她的马车如今停在西角门口,您看
明老夫人一甩袖子,对王妈妈道:告诉她阿寄死不了,让她赶紧走!和离书都签了,还在这边惺惺作态,又有什么意思?
王妈妈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咽回了肚子里,道了一声是,便匆匆地离开了。
明府的西角门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等闲是没有什么人经过的。王妈妈赶回去的时候,那车夫正百无聊赖的靠在树边上,嘴里叼了根草杆子,瞧着天。
而云彦芷同雪霁主仆二人则站在马车边上。云彦芷垂着头,手中仍是死死地攥着那根金簪子,细长的颈子上,缠着一圈绿色的绫布。
她忽然想到,刚刚她见到云彦芷的时候,她手中握着金簪子,那簪头扎进皮肤里,却仍是毫不退让地盯着车夫的样子。
王妈妈在心中叹了口气,明明是有情意的,又何苦做下那等子事呢?
云彦芷瞧见她来了,忙上前几步,问王妈妈道:王妈妈,五明将军如何了?性命可有大碍?
王妈妈细细地道:您莫要着急,五爷只是伤着了左臂,失血有点多,暂时昏睡过去而已,没有性命之忧的。
云彦芷听到她这一句话,苍白的面色方褪去了少许。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云彦芷稍稍整理了下心情,又道: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但还是多谢妈妈了。既然他安好,我便走了。
说罢,她便转身,打算上车。
王妈妈瞧着她的背影,比之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
她明明是怀着身孕的,可如今却是瘦了。
想到云彦芷腹中的孩子,王妈妈突然开口道:您难道就不关心,您走了之后,是谁在照顾五爷吗?
王妈妈此言,作为一个奴婢,其实是有些过了的。但她心中不忍那孩子,只得想了这么一个近乎赌博的法子,想要激一激云彦芷。
果然,云彦芷上车的背影顿时僵住了。她的手搭在雪霁的小臂上,竟是在微微的颤抖。
她连喘息的声音都是在颤抖的。
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王妈妈失望的看着云彦芷上了马车,站在一旁的马车夫呸了一声,将嘴里的草杆子吐了出来,跟王妈妈打了个招呼,便驾着车远去了。
明家的温泉庄子离上京城甚远,他们又耽搁到了晌午方才出发。马车荡荡悠悠的走着,日落时分,方才到了庄子上。
那车夫扶了雪霁同云彦芷下车,没好气地道:今日天色晚了,先在庄子上住一晚,明儿个老子再送你回永昌伯府。
说罢,他便吊儿郎当地转过身。
然而身后却传来了云彦芷的声音。
我不走了,我就在庄子上等着他。
那车夫今日憋了一肚子的火,听到她这一句话,再也忍不住,指着她破口大骂:我就没见过你这般的婆娘!当初是你非要吃那劳什子药,如今和离书也签了,你还赖着不走,真以为你是天王老子的女儿呢?
他的唾沫星子飞溅到她的脸上,云彦芷却是丝毫不让,如泼妇般对着他大声道:谁说我签了和离书?
她说着掏出了自己怀中的那封纸,只见落款处,唯有明靖珩一人的名字。
没有她的。
雪霁似是明白了什么,竟是露出一丝笑意。
和离书一式两份,夫妻双方都签了字,到官府处备了案,盖了官印,方能生效的。
那车夫显然是没想到她这般不要脸面,竟然堂而皇之的钻这个空子,饶是他再无赖,也被云彦芷这一手给镇住了。
他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婆娘!你等着,我大哥日后肯定会收拾你的!
放完了狠话,他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雪霁同云彦芷走进了庄子,庄子上屋子已然收拾好,到了屋里,雪霁方笑出了声。
云彦芷瞪了她一眼,雪霁见她面色仍是有些苍白,便不再调笑,道:既然如此,夫人,你又何必在另一张和离书上签字呢?
云彦芷合上了眼睛,雪霁等了半晌,仍是没听见她的回答,她以为云彦芷不会再回答她的时候,云彦芷却开了口。
我明白,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心却在告诉我,争一争,也许这一世,结局会不同。
雪霁不知她说的这一世是什么意思,只得陪着她静静地坐着。
说完这几句话,云彦芷却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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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昨晚,她方才明白,无论前世今生,明靖珩都是爱着她的。
这一世他会为了太子而假意叛变,前世,大约亦是一样的情形。
前世的时候,他同她说过的,让她信他,不要信彭氏,也不要信府中的那些流言蜚语。
可她终究还是信了旁人,将他撇下了。
那一世她被他保护的太好,一点风雨都不知晓,如一只心甘情愿躲在他羽翼下的金丝雀一般。她不信他,他亦是不敢信她,生怕将自己在四皇子处当细作的事情让她知晓了,乱了全局。
她不求他将自己时时放在第一位,她只是希望,有了问题,她可以和他互相扶持着去度过,而不是被他保护的不谙世事。
他们,是夫妻啊。
日后漫漫人生路上,互相扶持着、商量着走过的,难道不应该是他们吗?
这一世,她接到赐婚的圣旨时,便在想,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她改了所有人的命运,缺唯独改不了自己的。
但其实,她的命运同前世已然不同了。
他终于相信了她,也将一切告诉了她。
他还对自己说,他情愿放手,甚至连未出世的孩子都可以放弃。
这一世,嫁给他后,便是一场豪赌,在局中时,她一直保持着理智,纵然早已知道自己的心境,却仍是一直在告诫自己,他说的一切,都不要信:无论对自己有多好,都不要动摇。
因为她总是觉得,她和他,会是前世一样承认了,无论这一世她多么的果断强硬,她仍是那个优柔的云彦芷。
今日,她将选择权仍是交给了他。
他若是将那封和离书送至官府,他们便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
他若留在手中,她便留在这里,无论朝局上是输是赢,都等着他。
深夜,乐宴居东厢房。
下午的时候,四皇子听闻了明靖珩被刺的消息,特意同连石海一道来了明府探望明靖珩。
言语之中,一只在打探他对这次刺客的来源是否知晓。明靖珩这几日身心俱疲,但大费周章演了这么一出的苦肉计,今日便是最重要的一场戏,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演好的。
连石海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却只是低下头,不言不语,完好的右手却是紧握成拳。
毕竟他是背叛了太子的那一个,在四皇子同连石海眼中,他们两个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这样愧疚有之,悲愤有之的反应,他想,方是最真实的。
那两只狐狸果真没有多说什么,连石海只是嘱咐了连兰芝几句话,便同四皇子离开了。
他明明是个武夫,却过着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
当真是心累。
这一日失血多了些,他本是想着歇一个下午,再起身处理事情的。
只有忙起来,他才不会去想那一封和离书的事情。
谁知身子仍是没有熬住,过了辰时,却仍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却听着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明府的下人得了明老夫人的命令,哪个敢来打搅他睡觉,他只当是做梦,谁知那人竟越喊越大声,明靖珩打了一个激灵,便从梦中醒来。
来人竟是一个男子,吊儿郎当地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一副地痞流氓的样子。
见到这人,明靖珩的脑袋一箱子便懵了,问他道:马三?你不是在赶车送她吗?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马三正是明靖珩派去护送云彦芷的车夫,功夫高明,性子虽有些急躁但本性并不坏,做事也靠谱,他们二人私交甚好,明靖珩便点了他去护送云彦芷。
马三蹲在明靖珩床前的脚踏上,却是不回答他的话:大哥,你这一伤,连该有的警觉都没了,若是往日,你定不会让我近身的。
明靖珩心中害怕,不愿同他兜圈子,拉下脸来,道:你先回答我的话!
马三烦的紧,将口中的草杆子吐到地上,恨恨地骂道:那婆娘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再护送她下去,恐怕有事的就是老子了!
原来是来发牢骚的,明靖珩心中的担心略微平复了下去,只听那马三又道:明明对你无意,听说了你被刺,还以死相逼非要回来。老子都快出城了,又被她支使回去!到了庄子上,又打死不愿意走!还给我看和离书,非说她没有签字,算不得数!你说说,这婆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明靖珩却是忽的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他道。
你是说,她,没有在那份和离书上签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妹子们还是要知道的多一点的,不能放手
第198章 故衣
暮春的乡下,夜里总是十分热闹的。
明家的庄子挨着村子,云彦芷躺在炕上,耳边传来院子里池塘中的蛙声,甚至远处还隐隐约约地又犬吠声传来。
一派宁静的人间烟火气。
这一日经历了太多,同车夫的谈话恐怕是她这两辈子,唯一的一次撒泼。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今日她若是说不出这话,只怕接下来的一辈子,她都没有机会说出了。
她现在只忧心明靖珩的反应。
他对自己,是不是已经失望到,即便听到了车夫的话,也不愿再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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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患得患失起来。
床边传来雪霁轻微的呼吸声,温泉庄子不像明府,一应俱全,没有给守夜的丫鬟们准备的小隔间,雪霁只能睡在床前的脚踏上。
云彦芷睡不着觉,索性起了身,小心翼翼的绕过了雪霁,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屋门。
山里的花总是开的晚一些的,明家的海棠花已经落尽,然而温泉庄子上,正是树树红花的时候。
夜里有些凉,云彦芷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整个村子的灯火都熄灭了,仿佛睡了过去一般,庄子里点了几盏灯笼,放在路边,供起夜的人使用。云彦芷索性取了一盏,挑灯向前走着。
温泉庄子如她前年离开的时候仍是一个样子,除了门上的桃符换了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临近夏日,天渐渐的亮的早了,寅时四刻,天便蒙蒙亮了起来。
云彦芷走的有些累了,索性便坐在了门槛上,将灯笼放在了一旁,看着日出。
她突然想到十六岁的那一年,她接到了赐婚的圣旨后,在天后宫后门处,等待明泽效的那一刻。
似乎那时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等着一个人,望眼欲穿,从清晨太阳升起,等到傍晚金乌西沉。
只是心境却是不同了,那时的她,满是崩溃与痛苦,而如今,心中却充满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甜蜜。
她将头靠在膝上,太阳就要升起了,远处的村庄,已然有农人下地做活。
不管明靖珩做了什么决定,她想着,这个孩子她是肯定会留下的。前世她做不了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这一世或许好妻子她不再可能做到,但好母亲,她却是会拼了命做到的。
晨雾蒙蒙的,如轻纱一般笼着整个村庄,阳光仍是有些熹微,庄子在村落的尽头,前面是一片芦苇塘,尚且是青绿色的,云彦芷侧头瞧着那芦苇。
忽然,半个褐色的木片从芦苇顶冒了出来,云彦芷心中疑惑,不知是什么。
那东西越来越近,云彦芷方认出来,那竟是一辆马车的车顶。
车顶棚如一般的大户人家般,刷着桐油,晨光中泛着一点黯淡的光,虽不奢华,但却足够精细。
行驶到芦苇塘前,马车停了下来。
车顶动了一下,似是有人下了车。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四周有鸟儿鸣叫,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种生机勃勃的美好。
他就这样背对着将要升起的太阳走向她。
似是赶了许久的车,他的头发被晨露濡湿,打了绺。
他的样子甚至还是有些狼狈的,明明是大步地朝着她走了过来,却因这受伤的左臂,只有一只手随意地摆动着,另一只手却是小心翼翼的蜷在身边。
前世今生,明明是见了千百次,早就将模样刻进心底的人,这一刻,她却屏住了呼吸,像是第一次见他一般,移不开眼睛。1
明靖珩走到她的面前,她穿着绸缎的中衣,身上披着件桃红色的薄披风,像一个走丢了的小姑娘一般,坐在门槛山歪着头看他。
他伸出右手。
云彦芷看了看,将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起身。
明靖珩却是极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前几日的隔阂都不存在一般,皱着眉头责怪她道:手怎么怎么凉?你怎么穿着中衣就跑出来了?
明明是责怪的话,她听在心中却是欢喜的。
你不也是一样,披风都没有穿,就跑出来了?
他哑口无言,只得寻了别的由头吵她:昨晚可睡觉了?别告诉我你就这么坐了一夜!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的马车,没有说话。
那眼神的意思就是,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坐了一宿的车没有睡?
明靖珩不由得笑出声来,似这一眼多么搞笑一般,惹得他竟笑得越来越开怀,仿佛停不住一般。
她亦是看着他微笑。
马三站在远处,看着这两个人相视而笑,喃喃地道了一句:这两个疯子!
云彦芷同明靖珩回屋的时候,雪霁刚刚起身,正有些犯迷糊,见到他们二人牵着手走进屋子的时候,还有些泛癔症。明靖珩开口吩咐了她一句什么,她却是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明靖珩却是丝毫不生气,只笑着看着云彦芷,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给五夫人更衣。
前世今生,她被叫了无数声的五夫人,但只有这一声,她听的最是安稳和畅快,充盈着失而复得的感恩同惊喜。
雪霁今日动作极快,她站在屏风这边换着衣裳,他就坐在另一旁,给自己随手倒了一杯茶。
雪霁给她选的是一身藕荷色的褃子,配着鹅黄的百褶裙。颜色俏皮的紧,自打嫁人之后,云彦芷便没再穿过这么跳脱的颜色了。这么一搭,倒是有些难为情起来。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明靖珩倒是眼前一亮,笑眯眯地同她道:这一身好看!
云彦芷抚了抚自己松松拢着的腰带,突然觉得有些发热,对他道:怀孕腰都这么粗了,还好看呢?
明靖珩却是哈哈一笑,道:就是怀了孕了才好看。
雪霁瞧二人气氛正好,便借口打水出了房门。待她走之后,明靖珩的手臂换上了云彦芷的腰,将头埋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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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云彦芷轻轻扶着他的发髻,一路颠簸,头发有些乱。但她心中却是暖洋洋的,如同笼罩在冬日暖阳下一般,懒洋洋的让人不想说话。
之前我和大少爷的事情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脸埋在她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别解释了,我不想听。
你不介意药的事情吗?
明靖珩从她身上抬起头,却是躲开了她的目光。
怎么可能不在乎我只是不晓得怎么和你说。
当我知道你擅自吃那种药的时候,气的几乎要疯了,看谁都不顺眼,罚了整个京畿营绕着大营跑了十圈。
可是等我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后,我却后悔了。
他终于抬起眼睛看向她: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过得特别顺遂,人人都觉得我是天之骄子,前途无量,我一辈子都那么顺风顺水,连第一次上战场都能立大功。可是却偏偏栽到了你身上了。
我后悔在请指赐婚前,没有向你表明心意。后悔我从前过得太自我,一点都没看出来泽效同你之间的感情。
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他。我觉得,我毁了你们,尤其是你的一辈子。
云彦芷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眼里有着切切实实的恐惧,那时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的情绪,云彦芷突然觉得有些心疼,蹲下身去,抱住了他。
明靖珩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他的呼吸温热,就在她的颈间。
幸好幸好他喃喃地说着话。
她亦是觉得幸好,幸好他愿意对她放手,将一切都告诉了她;也幸好,这一世,她终于还是爱上了他。
幸好,她有了这一次重生的机会,纵然有着那么多的偏见和误会,他们仍是走到了一起。
明靖珩在院子里陪着云彦芷用了早饭,便要回明家去了。
京城的朝局紊乱,这是他遇刺的第二日,不只有多少蠢蠢欲动的人,要借着探病的由头,上门探他的口风。
云彦芷陪着明靖珩走过门前的那片芦苇塘,指着那芦苇对他道:桂花开的时候,这些也就变黄了,母亲特别喜欢枯掉的芦苇,总是命人摘了,插在瓶子里。
想到明老夫人,她突然有些难过。
明靖珩握了握她的手,对她道:别着急,总会好的。
是啊,总会好的。
有得必有失,明靖珩肯为了她放手,难道她还不肯为了他,去挽回明老夫人吗?
她的心忽然就稳定了下来。
云彦芷看着他上了车,乡下的早晨,虽然太阳已经升起,却仍是有些冷的,云彦芷仰着头,对他道:回家之后,去床头的那个百子图的箱子里找一找,应该有换洗的衣物,记得换好,可莫要让人察觉了!
他笑了笑,突然似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瞧,我带了件衣服出门的!
竟是那件从前,雨晴代工,做给他的,宝蓝色落花流水纹的披风。
她想到当时为了应付差事,她只在显眼处匆匆纳了几针,他却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还没收好边,就穿上去了广东。
她笑了笑,对他道:这件做的不好,你等着,今年秋天,我给你做件新的。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一段其实灵感来自于05电影版的傲慢与偏见。
达西从薄雾漫漫的草地上向伊丽莎白走了过来,两个人顶着额头,那一幕真的太美好。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沉迷于凯拉的身颜。
不过还是向大家推荐95的电视剧版,脸叔的湿身达西才是经典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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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危局
大周立朝的第六十年,第一个甲子,却是个喜忧参半的多事之秋。
年节之时,皇帝的病情便反复起来,到了夏秋交替之际却是越发严重了,不得不前去盛德的行宫上养病,太子如今在外督军,只得命四皇子代为处理朝政。
秋日时,边境传来消息,由太子带领的军队一举击溃了鞑靼秋狩的队伍,那队伍中竟是有鞑靼第一勇士,审问后竟是得知了鞑靼皇族如今居住之地。彼时正在边关大同督军的太子请折,要求一鼓作气,直捣鞑靼老巢,生擒其大汗同丞相。
然则,太子不知道的却是,京中皇帝已然病重,大权旁落,折子递到的是四皇子手中。
四皇子见了折子,自然是大惊失色,召集了一众幕僚前来商议。
平日里都是能言善辩的一群文臣,此刻却都齐齐的闭嘴不言。
当初费尽了心思,方将太子从帝京支走,赶去了大同,谁知他竟是交了好运。
不过是同鞑靼秋狩的队伍打了个照面,谁知竟撞到了对方的大人物,一路追击下来,都快将人家灭国了。
这运气也太好了些。
众人心中腹诽着,然则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一封折子。
若是准了太子这折子,岂不是平白送了对家一个大功劳?但若是不准,如今四皇子不过是代为监国,皇帝虽然病重,可最重要的决定权仍牢牢的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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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老皇帝的身体能不能好?今日不准,日后皇帝翻旧账怎么办?
众人心中都清楚这个局势,自然不敢说话,四皇子心中无奈,只得看向了最为倚仗的连石海。
连石海清了清嗓子,将手边的茶杯转了转,方开口对四皇子道:殿下,老臣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得了四皇子的许可之后,连石海开口道: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如今我们两难,不过是怕太子得了这功劳,咸鱼翻身而已。那我们就想个法子,不让他得这功劳不就好了吗?
四皇子闻言便皱起了眉头,连石海扫过在座众人的脸,最终,停在了明靖珩的身上。
英国公不是在大同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般危险的事,如何能让太子殿下以身试险呢?
听到英国公的名号,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到了明靖珩的身上。
明靖珩知道,连石海是在借此事试明家的忠心,上次他遇刺的事,虽打消了一部分人的怀疑,但这老狐狸对自己仍是半信半疑的。
他笑了笑,道:这自然容易的,大同的军队只认兵符不认太子,困住他,将这功劳抢走,简单的紧。
他笑着向上首的连石海拱了拱手,道:还要多谢连公给我大哥这么个立功的机会了。
连石海只是笑而不语。
为了打消四皇子的疑虑,明靖珩当即便写了信送往大同去,交代了英国公一应事宜。四皇子不免对他越发放心。
议事结束后,四皇子留下连石海,道:如今连公该信他了吧。
明靖珩这段时间的确是一直兢兢业业,四皇子交代下去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办的妥妥当当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贸然投靠,会惹人疑心,所以从不招揽对付太子的事情。
但连石海心中却仍是觉得不踏实的紧。
四皇子却突然道:我知晓,您是担心令爱,但这不已经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吗,只要等着他那个夫人一下堂,您还担心什么?
连石海叹了口气,道:他那夫人可还有身孕呢,您要知道,男人为了妻儿,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四皇子极不屑地一笑,道:大夫不都看过了,不过是个女儿,大不了日后给一笔嫁妆,嫁出去就得了,难道还能碍了令爱的前程?
连石海的心中有些不舒服,他做这一切,又何尝不是仅仅为了个女儿?但他毕竟为人圆滑,同四皇子打了个哈哈,便将此事揭过了。
且说云彦芷那处,她已然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鼓鼓囊囊的,明靖珩心中担心,命马三从附近的村子里早早的就靠好了稳婆,每日来庄子上给云彦芷看一看,毕竟他如今鞭长莫及,就怕出意外。
云彦芷倒是没什么事情的,前些时日徐氏派人送了信来,说是生下来一个男婴,如今正坐着月子,没法子来庄子上让她瞧弟弟,云彦芷倒是不着急,只要母亲弟弟平安就好了。
她只是好奇,明靖珩是怎么安抚徐氏同云昌泰的,能让两人对他没有芥蒂地接受她在乡下生产的事实。
每日早晨的时候,雪霁都会陪着她,绕着整个农庄走上三圈,村子里的农人都极淳朴,大多租的是明家的地,对她这个五夫人亦是多有讨好,日日见了都会主动打招呼。
日子比起在明家的时候,倒是过得惬意的多。
这一日早上,云彦芷照例绕着村庄转着弯儿,雪霁走在身边陪着她。
村子里有私塾,云彦芷恰好走到那一边,屋内书声琅琅,小童们摇头晃脑地读着书本,先生则头一点一点的,似是快要睡着了。
云彦芷站在窗子边看着,不禁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明靖珩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毕竟自打上次凌晨那一面之后,两个人就再没见过了。
明靖珩那边却是忙的焦头烂额的,他本就有一堆的公务,如今四皇子又交代给了他不少事情,自然每日里忙的晕头转向的。
家他是不耐烦回的,毕竟一回去,连兰芝就会想方设法的送着送那过来,然后对他嘘寒问暖。
他一想到连兰芝瞧自己的眼神,便觉得不寒而栗,像是瞧一块马上便要入口的肥肉一般,让他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明老夫人知道他的心思,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随他去了,但老人家毕竟心疼儿子,总是命了人将换洗的衣物同饭食送到他值上。
但这些事情,到底是应当由妻子来做的。
明靖珩想到上次见明老夫人时,她苦口婆心劝自己再娶时,那种难受的表情,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到他的痛点。
他却不知该怎么同明老夫人提云彦芷的事,每次只要一提起她的名字,明老夫人便要赶自己离开。
自打婚后从未在妻子母亲间和过稀泥的明五爷,在工作的闲暇之余,开始发愁起了婆媳关系的问题。
幸好太子那边,也绝不可能让他浪费太多的时间在此事上面。
给英国公的密信乃是八百里加急的东西,七日便传到了边关,太子自然明白四皇子在打什么算盘,英国公已然带军出征,而太子则留在大同城内,暂时驻守。
无论如何,这功劳已然是天下皆知,太子那一份也是跑不了的。四皇子纵然打着担心兄长安危的旗号,但老皇帝也不是个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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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皇帝陛下一生虽然最爱制衡,但却极厌恶旁人为了利益而争斗,四皇子这般作为已然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只怕过几日,太子的皇恩又要来了。
明靖珩一边骑在马上巡营,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突然,他的贴身小厮明荣满脸紧张的急匆匆走了过来,对他道:五爷,谢少夫人,又来了。
明靖珩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自打云彦芷去了庄子上待产,陈沁雪便发扬了自己泼妇的精神,先是去明家同他理论,他避之唯恐不及,后来竟是跑到了他值上,和他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看在谢知颐的面子上,不同她一般计较,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怕了她不成?
他忙挥手,对明荣道:你让她回去!告诉她,若她想要折腾,就等我下了值,我们两个寻个地方好好的说清楚,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明荣却仍是一脸苦兮兮的样子,附到他耳边,对他轻声道:谢少夫人身边还跟了一位夫人,她让我将此物交给您,让您速来见她。
说着,便从自己怀中偷偷地掏出了一只雕着蟠龙的羊脂玉禁步。
玉上雕龙,非皇室中人不得拥有。
明靖珩立马对明荣道:她们现在何处?
明荣将明靖珩领到了都督府旁的一处茶舍的雅间之中,明靖珩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女子扬起头颅,露出娟秀的一张面容,对他淡淡的微笑道:明将军,别来无恙。
竟是太子妃刘氏。
她似是假扮成了陈沁雪的侍女,穿着下人的衣服,没有一丁点的珠玉做饰,仪态却仍是高贵典雅的。
明靖珩将门关好,对太子妃行了大礼,道: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自然是扶了他一把,没有受他这一礼,单刀直入地开口道:本宫也不同将军说什么寒暄的话了,这次冒险出来,是因着殿下在父皇身边安插的人得了消息,说前日太医请脉时,认为父皇已然有油尽灯枯之相,恐怕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明靖珩顿时便是一惊,这消息,连在宫中耳目众多的四皇子都不知道,太子妃如何能得知?
太子妃笑了笑:太子殿下深谋远虑,东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白坐的稳的。那人只是说父皇闻言后,沉默良久,将那御医关在了偏殿中,好叫他莫要将消息泄露出去,因此,四皇子处,恐怕还没得这个消息。
如今父皇寝宫中,什么人都是出不去的,那人也是苦于无法将消息送出,才趁着本宫请安的间隙,给我塞了消息。
她突然拱手对明靖珩行了一礼,正色道:明将军,请你想法子,将这消息告知太子殿下,请他立即回京,抢在父皇驾崩之前,稳定朝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偏心的给太子妃加戏啦哈哈
第200章 终局(上)
送走太子妃后,陈沁雪站起身来,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打量了一番明靖珩。
明靖珩被她看着,却是越发觉得身上如长了毛一般难受。
陈沁雪自顾自地道:看来知颐的眼睛还是正常的
若是放在平日里,明靖珩定然一个白眼翻过去了,但如今特殊时期,成败在此一举,他必须在一切开始之前,将所有的牵挂之人安顿好。
他笑了笑,对陈沁雪极正式地行了一个大礼,对她道:我有一件事情相求
陈沁雪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也紧张起来,站起身来对他道:你讲。
十日之后,四皇子府邸。
四皇子捏着刚刚收到的英国公的传书,整个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良久,他方开口道:好好当真是我的好大哥!
屋内众人乌压压的跪了一片,明靖珩则是跪在最前面,低着头,没有出声。
臣子之中,唯有连石海是站着的。
他从四皇子手中接过那封密信,轻轻地掠了一眼,竟是笑出了声。
原来太子前几日竟是谎报了消息,那抓到的鞑靼勇士竟是太子的人假扮的!太子假意将上了折子,为的便是将英国公和于老将军这两个坐镇军队的人调走,控制住大同府剩余的驻军。
大同乃是军事重镇,城中如今的驻军几近十五万,个个都是精甲轻骑,乃是大周朝的上等军队。
如今太子已然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称皇帝病重,他手中有皇帝秘传的圣旨,四皇子意图弑父篡位,号召天下义士上京勤王。
四皇子不由得有些急躁,道:他究竟在哪里得知的父皇病重的消息!我们的消息瞒的那般严密!他究竟是
连石海眼神犀利,如嗜血的狼一般,不过一眼,便将四皇子剩下的话成功的堵住了。
然而屋内众人却已然听到了刚刚四皇子的话,骚动了起来。
陛下病重!我等为何不知?
前些日子不是还招了御医进宫?
屋内一阵动乱,明靖珩跪在前方,却是手指微微地抖动了起来,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四皇子道:殿下!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请陛下出面,拟诏训斥太子!澄清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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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心中慌乱,而一旁的连石海却是开口道:靖珩说的不错,殿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太子占了上风!无论如何,都要请一道圣旨下来!
四皇子慌乱到了极点,想到前日去探望皇帝时,皇帝已然水米不进的样子,忙道:可是父皇如今
连石海却是用眼神制止住了他的话,道:老臣随殿下一同前往陛下寝宫!
明靖珩静静地抬起头,看着二人,没有再说话。
大周皇宫。
四皇子跪在地上,向龙床上的皇帝说明来意之后,却久久未能得到答复。
风从床边吹进室内,明黄的绉纱帘子轻轻扬起,龙床内传来皇帝的干咳声,苍老而沙哑地声音响起。
休想你这几日不予朕水米,不就是盼着朕早日驾崩,好能传位与你?太子的圣旨是捏造的又如何?朕是不会
老皇帝的声音猛地抬高,他竟是狠狠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的声音嘶哑的紧,像是破旧的风箱在一下一下地拉着。
四皇子跪在地上不由得急出汗来。
父皇说的这些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他如何让人不予父皇水米,他还盼着在监国的时候好好表现,得了他老人家的欢心,取代太子的位置!
四皇子正待说话,突然余光竟扫到跪在他身后的连石海,他竟然站起了身,一步步的走到了龙床边上。
连石海的声音尖细,如女人一般,却有着另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阳怪气:老奴,给陛下送水来了!
四皇子终于听出了那音调究竟像何人,那声音竟是同宫里的中人一般女里女气的!
怪不得连石海的妻妾儿子亡故,唯剩一女的时候,他都没有起续弦的打算!怪不得无论众人如何给连石海送女人,他都是婉言谢绝!怪不得他面上,总是净白无须!
你!
老皇帝发嗬嗬的声音,龙床被明黄的纱幔笼罩着,看不清里面人的动作。
但四皇子知道,床上的人,无论多么尊贵,已然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刚刚他的第一反应,本是冲上去推开连石海。可是如今,他却不愿再动了。
从头至尾,父皇最欣赏的儿子,都只有太子一人而已,若不是太子不知收敛,声誉太过,皇帝也不会扶持他,同太子相斗。
他凭什么要被放弃!他有哪点不如太子!凭什么,他就不能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既然父皇不愿,那他就直接成为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好了!
良久,待老皇帝再发不出一点声响的时候,连石海从纱帐内走了出来。
他不再隐藏自己的声音,笑着走到床边,寻来圣旨的明黄卷轴,一边落笔,一边念道:太子失德,不法祖德,不遵朕训,私拟朕之诏令,为饱私欲,行谋逆大不敬之举,诸般罪恶,难出诸口。今四子慈孝,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1
他拿起玉玺,重重的压在诏令之上,对伏在地上的四皇子道:
太子殿下,不,陛下请起!
四皇子府中,议事厅内如一团乱麻般,众人被四皇子困在府中,已然有了一下午。
明靖珩看着周围急的乱转的同僚,却是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他垂着眼皮,心中却是一瞬间换了好些心思。
不知道,陈沁雪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明家温泉庄子上,云彦芷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沁雪同连哥儿,不由得心中一惊。
陈沁雪却是拉住她的手,将她和雪霁拽上马车之后,便急急忙忙地催人疯跑了起来。
她手中捏着明靖珩给她的那把钥匙,报出了这几日一直萦绕于心的地址,对驾车的马三道:快!马上赶过去!
云彦芷早就知道明靖珩的计划,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是如此之快,她屏住呼吸,只觉得似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般。
她身边坐着谢知颐的母亲,谢老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看了她隆起的小腹一眼,道:好孩子,马上就到地方了!
马车停在了山野里一处院落门前,院子不大,墙壁却是显而易见的坚实可靠,如堡垒般高耸,陈沁雪拿起手中的钥匙,啪嗒一声,铁锁应声而开。
这便是,谢知颐,同明靖珩留给她们的后路。
不成功,便成仁,若是他们的计划无法成功,她们在这个院子里,也早晚会被发现的。
众人缓缓的走进了屋子,屋内一应东西俱全,虽然落了一层灰尘,但渡日,却是足够了的。
屋内几个女人,一个是孕妇,一个是自己的婆婆,陈沁雪只得招呼着雪霁,打扫起了屋子。
突然云彦芷开口问道:母亲呢?
谢老夫人闻言,不由得便是一僵。
云彦芷转过头来,问谢老夫人道:伯母,明老夫人呢?为什么没有接上她老人家?
谢老夫人想到之前明老夫人对她说的一番话,不由得心中难受起来。
我不能走,知颐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你们走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可是阿寄不一样,他明面上是四皇子的人,他若是都送走了自己母亲,留了后手,连石海那般多疑的人,如何会不怀疑这整盘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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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放心,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是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能离开上京城。
陈沁雪匆匆忙忙走出去的时候,明老夫人却是拉住了谢老夫人,哀求道:老姐姐,我求你一件事,阿寄那孩子一辈子放不下的,就是那个温泉庄子上的女人,求你把她带了去,阿寄若是没了还能留下点骨血拜托您了!
见云彦芷眉头紧皱,便往门外走去,谢老夫人忙对她道:阿芷,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婆母说了,明家那边,她若不撑到最后一刻,靖珩他们这出戏就功亏一篑了,你放心,她想走随时都能出的来,如今,你只要好好等在这里,就好了!
云彦芷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她无法说服自己不愧疚,不担心明老夫人,因为她知道,明老夫人所说的,都是对的。
四皇子府邸内,议事厅紧闭了三个时辰的大门终于从外打开了,四皇子走在前面,一身明黄,走进了屋子。
身后连石海对着众人宣读了天子的诏令。
明靖珩心中汹涌澎湃,但面上却是一片镇定。
连石海的眼睛透过众人,落在了明靖珩身上,突然,开口道:如今废太子已然出兵谋反,然京中除京畿营外,再无任何兵力,大同到上京,急行军十日便可到达!京中军备空虚,诸位如何看?
屋内众臣还没从四皇子被立为东宫太子的欣喜中缓过神来,便迎来了这当头一棒,屋内大多是文臣,顿时乱糟糟的没了主意。
按理说,上京有难,可持兵符令周围驻军前来驰援,但如今连年战事,两块兵符,其中一块兵符一直是在边疆的英国公手上的。
还有一块留在天子手中的,这刚刚被册封的太子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没有兵符,军队如何能调的动?纵然调的动,这样的罪名,谁愿意去扛?
突然,明靖珩从众人之中走了过来,在四皇子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极庄重的大礼,朗声道:臣愿代太子殿下,前往河北,传令增援!
作者有话要说:
1.部分节选改编于康熙废太子、立太子诏书。
一会大概还会有一更~会晚,大家可以不等
第201章 终局(中)
四皇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亲自将明靖珩扶了起来。
此事非卿不可,也只有你们明家人,才能不用兵符,调的动各处的兵马!四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道,知衡,你放心,本宫向你保证,这一趟绝不会出事,你此次去往保定府,不过是副使,我会另派一人为正使,同你一同前去调兵!
本宫已然将父皇的圣旨交给了正使!有圣旨在,你也能少费些力气,放心,定不会让你担了罪责的!
明靖珩心知所谓的正使,不过是四皇子用来监视他的人罢了,这一趟去往河北,真正要费口舌的,还是他。
他深深地向四皇子鞠下一躬,道:多谢太子殿下!
四皇子派给他的正使果然已经等在了府邸门口,明靖珩看清来人后,不由得眼皮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飞鱼补服,繁复贵重,腰边配着绣春刀,明明是华贵的装扮,但他一身肃杀之气,竟是生生的压了过去。
竟然是如今锦衣卫的指挥使赵砚。
明靖珩不由得心中狂跳起来,若是旁人,他自可凭借着一身武艺,半路将这人生擒,但是赵砚,这人乃是出了名的高手,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功夫自然比他这种冲锋陷阵的将军要强上百倍。
纵然他能侥幸胜过赵砚,但锦衣卫从未单独行动过,这一趟调兵,表面上是他们二人,但实际上,暗中跟了不知多少的锦衣卫。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明靖珩同赵砚打了个招呼,两人话不多说,立刻翻身上马,朝着保定府的方向奔去。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保定府离上京本就不算太远,明靖珩竟找不到解决赵砚的时机,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眼看着保定府的城墙近在眼前,不由得越发烦躁起来。
难不成真的要让赵砚跟着自己一同去借兵?保定驻军超过了二十万,且都精神矍铄,若是上京城有了援军,这一仗如何能赢?
两人顺利的进了城,因着怀揣圣旨,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保定都督府上。
来人听明白二人的来意后,不敢怠慢,急忙去禀报保定府驻军都护,明靖珩见那桌子上放着茶具,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方对在一旁端坐着的赵砚开口道:指挥使,跑了一路,可要喝水?
这水中他刚刚已然偷偷下了毒,但他身上有解药,立刻便又吃下了,为了取得赵砚的信任,他还自己喝了一口。
不停脚的跑了这么久,他就不信,他赵砚能够什么都不碰。
谁知赵砚竟然笑了笑,开口道:多谢明将军了,但我来之前,连大人吩咐过,你递过来的东西,一丝一毫,都是不能碰的。
明靖珩心中不由得暗骂连石海老狐狸,但赵砚不喝,他也不能按着他的脖子喝下去,只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连大人,终究还是不信我啊!他闭上眼睛,似是极为伤心,罢了罢了。
赵砚无动于衷的坐在一旁,正待明靖珩想别的法子的时候,保定府的都护带着亲兵,从屋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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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保定府都护曾经是老英国公的部下,是他的父执辈,见到他后自然欣喜的紧,两人匆匆地寒暄了几句,赵砚便开口说了正题。
都护,在下同明将军今次前来,是有皇命在身的,都护请看,这是圣旨。
说着,他便将那圣旨从怀中掏出,保定府都护看到那明黄的颜色,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眯,对身边的亲兵道:去拿过来。
那亲兵低着头,道了句是。
明靖珩无端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那亲兵走到赵砚面前,正待接过圣旨时,突然手掌猛地一翻,露出了袖中藏着的袖箭来。
赵砚的反应本是极快的,连忙闪身去躲,但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终究还是被那人射了个正着。
明靖珩见状,忙曲臂,同那亲卫一同将赵砚狠狠的压了下去,摁着他的背让他跪倒在地。
剑光一闪,明靖珩眼前便是一片血红,保定府都护已然斩下了赵砚的项上人头。
同他合力压制住赵砚的亲卫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熟悉的面容,笑着调侃他道:五叔,别来无恙?
竟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明泽效。
一边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那人颇为嫌弃的递过来一条布巾,对他道:擦擦你们俩的脸,一脸的血!
竟是一身粗布衣裳的太子!
明靖珩随意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觉得眼皮上没有鲜血遮掩视线了,便匆匆将那布巾扔到了一边,笑着对太子道:妈的!你们怎么过来了!你不知道刚刚老子快被吓死了,赵砚怎么都不上钩,我都觉得快要完蛋了!
太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个傻实诚的,就知道苦肉计!还想着自己喝毒茶来让赵砚信任你!你是蠢还是笨?都混到四品了还这么天真?
明泽效将面上的血迹擦了干净,方笑着劝了架:好了好了,这不都解决了吗?
太子不再废话,从怀中拿出了兵符,对在一旁笑着的保定府都护正色道:如今赵贼已除,请都护立刻点兵,随本宫赶赴上京勤王!
云彦芷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许是因着大战将近,心中慌乱。她腹中阿绫轻轻动了动,云彦芷扶着她的肚子,轻手轻脚跨过睡在身边的陈沁雪,出了门。
乡下的星空亮的异常,云彦芷只觉得今夜心不停地猛跳着,让她不安的紧。她回顾了一遍在意的众人的近况,父亲母亲同云彦蕖早已借着为何氏扫墓为由,避去了天津卫徐家,雨晴的婆家离这里甚远,自然也是受不到牵连的。
只有明老夫人,如今仍是身处危局之中。
云彦芷心中发愁,正盘算着明老夫人何时能过来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重物击地的声音,她抬头向声音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竟有几只飞鸟从那处慌乱的飞了出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云彦芷不由得偷偷朝门外看去,面前离小院不远的山路上,一行骑兵,轻甲疾行,有条不紊地从那山路上飞驰而去。
云彦芷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从此处下山的路有许多,那队兵士去往的方向,正是上京城。
饶是那些骑兵策马狂奔,亦从她她门口走了快半个时辰,方才尽数过去。
落在后尾的人一身狼狈,身上似是沾着什么东西,她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黑暗中,那人却是回头勒马,向她所在的小院子深深望了一眼,方才又挥鞭前行。
只那一眼,她便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明靖珩!这是明靖珩同太子的军队!
她心情不由得澎湃起来,像是回到了前世,每一次送他出征之前,他都是这样,远远地望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忽然,她突的意识到了什么,忙跑向小院中的另一个屋子,双手狠狠的推了推榻上正打着鼾的马三,道:快醒醒!
马三做侍卫出身的,睡觉极浅,被她一推,便清醒了过来,见到是她,不由得又是骂骂咧咧的:你个臭婆娘!又怎么了?
云彦芷什么话都不说,径直拉着他走到小院外面,指着远处的队伍对他道:你看到了没有,那是太子殿下同五爷搬来的军队!如今大战在即!现在,我们马上去明府!把老夫人接过来!
马三立马转头去了房子边上的马厩,牵出一匹马后,对云彦芷道:你一点武艺不通,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去上京救老夫人!
说着他便挥动马鞭,手正待落下,谁知云彦芷却是挡到了他的身前。
连石海不信靖珩!如今明府上定然有人盯梢,你一个人,纵然再厉害,又如何能进得去?你带上我!我好歹也曾经是明家的人,怀中又有这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们都能进得去府!
马三气的用马鞭抽了一下她旁边的地,对她骂道:你是不是傻?既然有人围住了明家,我进不去,带上你个拖累,更不可能进的去!
云彦芷却毫不退让:不会的!连石海的女儿还在里面,她恨我入骨,我送上门来,她巴不得吃了我,我定然是能进的去的!你带上我,只要我进去了,你装作我的小厮,定能进的去!
马三不是蠢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伸手将她拉到了马背上,对她道:我知道一条近路,太子他们人多,怕引人注意,定然不敢走靠近村子的小路,我们从村子中插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到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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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两人的马便向前狂奔而去。
马三一路策马,骑得飞快,云彦芷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的响着。到了城门口,马三下了马,对守城的兵士点头哈腰,指了指马上的她道:兵爷行个方便,我媳妇快要生了!赶着进城找大夫救命哪!求您行个方便!
说着,他便将好几块碎银子塞到那兵士手中。
那兵士看了一眼伏在马背上喊痛的云彦芷,见她的确鼓着肚子,也没细看,便挥了挥手,将城门开了一条小缝,让二人过去了。
二人进了城了,那兵士还对他们喊了一句道:左拐第三条巷子,就有大夫!赶快去!
马三点头哈腰的道谢,城门关上后,忙马不停蹄的奔向了明家。
云彦芷坐在马上,夜晚的上京城宛如一只沉睡的巨兽,远处的皇城便是那巨兽的头,令人望而生畏。
马儿停下了脚步,云彦芷在马三的帮衬下笨拙的起身下了马。
敕造英国公府五个金色大字,正悬在她的头顶。
作者有话要说:
拼啦!还有一章!争取今晚完结!
第202章 终局(下)
连兰芝下午的时候,便得了她父亲的令,看好明老夫人,不要出门,她心中清楚,这几日便是见分晓的日子了,她虽厌恶这个父亲,觉得他受过宫刑,但却还是乖乖地待在屋中,陪着明老夫人过了一天。
直到晚上,她已经睡下的时候,贴身的侍女竟不长眼的来摇醒了她,她颇有些不高兴地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怕她的紧,跪在一旁,哆哆嗦嗦地对她道:连姑娘,五不云氏回来了!
连兰芝赶到明家正厅的时候,云彦芷已然匆匆将头发挽了个髻,打理了一番自己。
连兰芝瞧着云彦芷一身中衣,发出一声嗤笑,捏着嗓子对她道:这是谁啊?不是咱们明家已经下了堂的五夫人吗?
云彦芷轻蔑的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须得为马三营救明老夫人留出足够的时间。
兰芝?怎么?做了几天小姐,便忘了自己从前是什么人了吗?
她打量了一番连兰芝,她似是为了见自己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头上插着一支金累丝的凤头簪,凤口中含着的明珠足足有指甲盖大小。
她笑了笑:这簪子倒是不错,我记得,原先我也有一支和这个差不多的,可是后来却找不到了,原来,是你拿了去啊!
连兰芝最厌恶旁人拿她从前的经历说事,这些时日她陪着彭氏与上京女眷们交际,那些人虽捧着她,可她们说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家长里短,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恐怕背后都在嘲笑自己,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小姐罢了。
她不由得伸出手,狠狠的扇了云彦芷一巴掌,云彦芷没有躲得极,脸上瞬间便浮现出一道红印来。
这巴掌!是罚你从前狐媚五爷的!
她说着又扬起手臂,云彦芷被她打着了一次,又岂会再被她打第二次,直接狠狠的一脚踹向她的小腹,将她踹翻在地,连兰芝身后的丫鬟们忙围了上去。
这一脚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连兰芝被她踹的脸都白了。连兰芝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正准备还手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竟是披头散发的彭氏。
彭氏身边的婆子急急忙忙将二人分开,把云彦芷按在了地上。
彭氏走到云彦芷面前,云彦芷的脸被按在地上,只能看到她的鞋尖。她穿着软底的缎鞋,鞋上绣着青莲,莲叶则由碧玉为饰。
头顶传来彭氏沉稳的声音:带走,先关到阔云堂中!
云彦芷双手护着肚子,被一群粗使婆子拖了起来,她被架着走出了门,远处传来马儿的嘶鸣。云彦芷知晓,那是马三得手的消息。
也不知道太子那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苦笑,今天,她可是把一辈子的泼都撒尽了啊。
且说马三那边,他心知不能从原处回去,便只得寻了城门边的一处客栈,暂时将明老夫人安顿了下来。
明老夫人目光犀利,对着马三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今晚便要动手?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马三是个粗人,面对她连珠炮一般的几个问题,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
突然远处传来杂乱的声响,似是有万马奔鸣一般,马三立刻将门檫好。
城门外,太子一马当先,站在城楼下对着楼上守城的军官喊道:本宫乃是当朝太子!天子垂危,四皇子挟天子,悖人伦,乱朝纲!所行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们还不快开城门,让本宫入京勤王?
守城的军官今日刚刚得了上面的命令,哪里敢开门?只打定了主意,死不做声。另一边,更是派了人去往四皇子府报信。
太子心知他是打的这么个主意,只轻声对一边的明靖珩道:阿寄,你手臂有伤,还射的中吗?
明靖珩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高度,点了点头,道:不过是伤了左臂,不碍事,你将那守城官弄出来,我趁机射杀他。
说着,便翻身下马,躲在了马肚子下面。
明泽效会意,驱马轻轻上前几步,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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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换了个较为温和的语气,对那卧在城墙后的守城官道:你也为人子,为人夫吧。如今,我父,我妻都被恶人所控,朝不保夕。你们的父亲同妻子,都在何处?若在这上京城中,本宫在此保证,我此行,只为营救父亲妻子,要杀之人,唯有四皇子,绝不会祸及城中百姓!
那守城官在城楼上探了探头,明靖珩立马将弓箭拉满,正待射出去时,太子突然挡在了他前面。
您说的可当真?城墙上一个声音传了下来。
太子道:上京城亦是本宫的家,上京城的子民亦是本宫的子民,本宫如何会对自己的子民下杀手?
城楼上没了声音,明靖珩心中着急,做了个手势示意太子,让他再度将那人引出来,谁知此刻,那守城官忽然大喊道:太子殿下,请入城!
说着,大门缓缓的打开。
上京城的街道,宛如一条白练般,在他们眼中铺展开来。
云氏疯魔了,你怎么也跟着她疯呢?彭氏气到了极点,忍不住责备了连兰芝几句。
连兰芝捂着自己肚子,狠狠地道:那个疯子,我不去收拾她,她反倒送上门来了!
彭氏见她面色发白,对她道:可有妨碍?用不用寻大夫来看一看?
连兰芝刚刚点了下头,屋外便传来下人的骚动声,彭氏的贴身丫鬟霞云跑进了屋子,哆哆嗦嗦地对二人道:城里忽然进来了一群大兵,骑着马便奔着皇城去了!咱们府上如今不知被什么人围住了!那群人直直闯了进来,逮到下人便逼问老夫人在哪里!
彭氏不顾仪态,跑出屋子,之间一群穿着飞鱼补服的男人向着她这里走了过来,她忙退回屋内,吩咐众人将门插上。
到底还是晚了。
为首的男人进了屋子,看着屋内一群狼狈的女眷,拱了拱手,对她们道:小的们是奉了连大人的命令来保护夫人们的,众位请放心,有我们锦衣卫在,定出不了差错!
彭氏这才心中一缓,她刚刚吓得跌坐到了地上,此刻颤巍巍的起了身,对一群锦衣卫行了一礼:多谢各位了!
上京城街道宽敞平坦,不过半柱香,太子同兵士们便奔到了皇城的城门下。
四皇子站在城门上,向下望去,只觉得头皮发麻,乌压压的是人的头颅,闪着光的,则是兵刃。
他第一次心生出了恐惧之情。
他只得催促身边的内侍,对他道:连尚书呢?连尚书怎么还没来?
身后的内侍只得躬身道:殿下,连尚书不知道去了哪里呀!
四皇子越发慌乱,只听得城门下太子对着他大喊道:四皇子!你挟持父皇,私造圣旨,为了皇位做出这等违背人伦的事情!还不快开宫门!本宫还能饶你个不死!
太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骑兵们便齐齐地大喝了一声,将四皇子吓了一跳,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他身后的内侍忙上前搀扶住他,对他道:殿下,不能开宫门呀!开了宫门!您可是必死无疑!
那内侍正说着话,突然一支白羽箭从宫墙下飞射了过来,正正射穿了那内侍的脑袋,鲜血喷涌而出,喷了四皇子满头满脸。
他顾不上擦脸上的血迹,城墙下,明靖珩正拉满了弓箭,这次箭头对准的,俨然是他的脑袋。
太子厉声道:下一箭!射的可就是你的头颅了!
四皇子发出一声哭喊,宫墙上的内侍们乱成一团,跑向宫内。这一刻,没有人还在乎谁是皇子,谁是奴才。
不知是谁开了宫门,太子挥了挥手,兵士们不再策马狂奔,而是整齐有序地,沿着玉带桥,进入了上京的皇城。
待太子从皇帝寝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依然蒙蒙的亮了起来。
四皇子跪在太子脚边,拼命地磕着头,哭喊道:大哥!大哥!父皇不是我动的手!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啊!如何能下的去这个手!都是连石海!他恨不过父皇赐宫刑给他,都是他勒死了父皇!
太子默不作声,明靖珩倒是有些新奇,他同连石海周旋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他已经是个阉人了。
怪不得行事那般阴狠,一点后路都不留。
太子挥了挥手,四皇子被人拖了下去。
明靖珩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没事吧。
太子没说话,只问他道:东宫那边,没事吧?
明靖珩轻声道:你放心,太子妃娘娘,还有小皇孙都好的很。
他闭上眼睛,良久,方开口道:搜查宫中的内侍,连石海可能混在里面了。
明靖珩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后,太子看了他一眼,在保定的时候,他被赵砚的血溅了一身,如今血迹还在衣服上,都结了块了,看的人难受的紧。
他对明靖珩道:这里没什么了,你赶紧回去换换衣服吧,你们家的锦衣卫已经清理干净了,明老夫人也被人送回来了。连石海的女儿和你大嫂被押了起来,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明靖珩嘿嘿一笑,太子目送着他略有些邋遢的背影远去了。
他转身走向了东宫,那里,也有他的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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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靖珩回了明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探望明老夫人。
明老夫人一宿没睡,老人家心惊胆战了一夜,见到了儿子,方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明靖珩见到他身边的马三,心中奇怪,便问他道:你不是在山里护着阿芷她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马三一脸的焦急,对他道:我的大哥诶!您可算看到我了!你那夫人逼着我上京来救老夫人,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明靖珩闻言,面色立刻变了,对马三道:我不是让她好好待着吗!她一个有身孕的,来这里逞什么英雄!
明老夫人却是不急不躁地道:当下之急是赶紧把阿芷寻出来,她定然是还在府里的。
明靖珩对着身后的一众婆子丫鬟们大吼了一声:还不快去找!
一群女人们吓得一拥而散,只有彭氏的贴身丫鬟霞云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对他道:五爷,奴婢知道五夫人在哪!
明靖珩赶到阔云堂的时候,云彦芷竟是趴在榻上睡着了。
明靖珩哭笑不得地坐到了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脸颊,道:阿芷,醒醒,我回来了。
云彦芷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满室的阳光,他坐在自己身边,依旧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如同前世他上门求娶她时,她躲在屏风后偷偷的看着他,他言笑晏晏的,一双桃花眼蕴敛着勃勃的英气,同温柔的人间烟火气。
她嘴唇轻轻开启,手为他整了整歪掉的衣襟。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