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将军宠妻攻略》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之将军宠妻攻略》作者:当归矣【完结】 文案 韩俦重生了。 拼命从战场上保住双腿回来,就看到前世为了他逃婚离家的未婚妻,这次带着嫁妆直接进门,当众宣布要等他一辈子。 韩俦感动得眼泪汪汪,立誓要好好宠爱妻子,报答她两世情缘。 许子瑶连忙摆手: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本是阴差阳错,奈何情深入骨,干脆就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宅斗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子瑶,韩俦 ┃ 配角: ┃ 其它:小甜文,双重生 第1章 重生 夕阳西下,余晖映红了浩浩汤汤的河水,河岸边大片大片的芦苇模糊成一望无际的暗影,在深秋的凉风中晃荡。沉沉的暮霭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一座即将合拢的囚笼。 许子瑶在冰凉的黄河水中挣扎,拼命挣动着四肢,像只企图越狱的鱼。然而这牢笼实在太深太重,任她怎么扑腾都腾不出一丝缝隙,反而有河水无穷无尽地涌来,将她困得结结实实。 渡口的喊杀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许子瑶不甘心地继续挣扎着,四肢越发无力,然而口鼻刺痛胸腔憋闷头疼欲裂的种种感觉却在悄悄远去,竟在冰凉凉的河水中神奇地觉出了一点舒服。 我别是要死了吧。 许子瑶想着,意识居然还挺清晰。 我怎么能死在这儿呢?好不容易要自由了。 许子瑶想着,努力昂出脑袋,看了眼前方,那里浓烟滚滚,人影憧憧,也不知是天快黑了还是她要死了,看起来竟分不清强盗和官军谁是谁了。 这仗打得还挺大,说不好就要青史留名了呢……许子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知笑出来没有,就被一个浪头打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她又撑着看了一眼,隐约瞟到天边似乎挂了轮淡淡的月影,要人命的粼粼波光中,有一艘小船利箭般朝着她过来了。 隐约能看到船头站着个人,身姿挺拔,赤色披风扬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就这么想弄死我啊? 好歹也是前未婚夫,买卖不成仁义在呐! 许子瑶愤愤地想着。 然而她昂不起脑袋来,只好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在心中唾骂。 韩俦,老子记住你了! 我就是化成这风陵渡的女水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 大约是这股狠劲儿太执着,许子瑶从梦里醒来都带着杀气,两眼一睁,豁然如刀光出鞘,透着股女水鬼都比不上的凛冽凄绝。 许子瑶大口喘着气,冷不丁身旁有声音响起,顿时惊得一个哆嗦。抬眼看去,是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正怯怯地看着她:“小姐,您还好吗?” 春华? 许子瑶贪婪地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理智逐渐回笼,才想起这是自己的丫鬟春华。在她逃婚后,春华就被继母王氏打了一顿发卖了,从此不知去向。现在怎么看起来跟小了两岁似的,脸上也没有被磋磨的风霜之色,还是俏生生的。 许子瑶伸出手,捏了捏春华的脸,温热的。 又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疼的。 抬眼望去,窗外阳光正好,从雕花窗格里一缕缕投射进来,照在许子瑶的薄被上,落下一块块光斑。 许子瑶抬起手,伸到阳光之下,白皙的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迎着阳光,甚至有种透明的感觉。 我,我好像没死? 许子瑶愣愣地又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都差点飚出来,却开心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她没死,她没死! 不但没死,还回到了逃婚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真是太好了! 春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梦中眉头紧皱呓语不清,醒来后先凶得吓人,紧接着又傻呆呆的,还自己掐自己,又哭又笑的。冲击接连而至,直把这老实丫鬟吓得不轻,颤巍巍地道:“小姐,还能认出奴婢吗?”别是中邪了吧? 可是大昭寺有佛祖庇佑,怎么会有邪祟呢? 许子瑶勉强从大悲大喜中缓过来,笑道:“好春华,想什么呢?我只是梦魇了,一时没有醒过来,以为还在梦中罢了。” 春华当即信了,还顺理成章地找到了理由:“春困秋乏,小姐这是昨夜听经太累,今日疲乏了呢。” 主仆二人闲话了两句,春华就要伺候许子瑶起身梳洗:“小姐可快些吧,奴婢过来的时候,看到夫人和马家太太一块儿往园子里去了,恐怕一会儿梅香姐姐就要过来催促了。” “马太太?”许子瑶眉头微蹙,“这是哪家的,怎么我竟毫无印象?” 春华一边给许子瑶梳着头发一边道:“听说是江南富商马百万的夫人,他家也真是有钱,这次来大昭寺上香,一下捐了上万两的香油钱呢。” 马家……大昭寺……马百万…… 这几个词在许子瑶耳边响起,惊雷般劈开她大悲大喜之下还有些混沌的脑子,惊得她瞬间清醒。 “现在是永庆二十三年八月,我们是昨天来大昭寺上香的,对不对?” “对,对啊。”春华愣愣地道,看许子瑶脸色不好看,小心地道,“小姐,这个发髻是不是不合心意?” 许子瑶看向镜中,里面映出一张十七岁女孩的芙蓉面,处处透着娇美,特别是那双水润的大眼睛,清凌凌如山间泉水,眼波流转间,明媚动人。 第2页 许子瑶抿抿唇,看了镜中的自己一会儿,忽然道:“把这个发髻拆了,重新梳一个最简单的。” 春华虽然看起来憨直,有点笨笨的,其实有一双巧手,今天精心梳盘的瓒珠凌云髻更是衬得自家小姐明艳端庄,美貌无双,一听说要拆了,顿时有点心疼:“小姐不喜欢这个?明明很好看呀。” 这个傻丫头,好看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命重要?许子瑶心中一叹,黛眉微皱,硬是咽下那股反胃的冲动,做作地叹了口哀婉的气:“你糊涂了,我未婚夫刚刚遭逢大难,生死未卜,我怎么能盛装打扮呢?给我梳一个简单的百合髻,再把那枝白玉兰簪子戴上。” 春华噗通就跪下了。 完了,她家小姐真的中邪了! 这可怎么办? 春华急得不得了,一边小心打量着自家小姐,一边颤声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还没醒来?韩小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铁面阎罗啊!” 许子瑶神色一厉,冷声道:“休要再提!韩小将军这次重伤失踪,也是为了我们百姓,要不是他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哪里有我们大周百姓的太平日子过?他如今生死未卜,我做未婚妻的,自然也要尽一份心力,日夜为他祈福。” 没想到她也有拉着韩俦当幌子还得情深义重的时候,真是…… 可惜这薄情寡义的没死,要是……忍住!这时候不能想这些!许子瑶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在心中默念数遍“命要紧”,方才把哀婉忧愁的表情堪堪稳住。 可是小姐你昨天还说这次要求个好姻缘呢……春华心中疑惑万千,然而到底不傻,没有说出来,只小心地给许子瑶换了个百合髻,又拿了那枝格外素净的白玉兰簪子为她戴上,看着好端端的明艳照人大小姐,变成了雨后含苞小白花,气势上弱了不是一点半点。 许子瑶左看右看,又在眼底抹了一点浅浅的红,若隐若现的,看起来像是哭肿了眼睛没有掩饰好,这才满意。又亲自选了件藕荷色的素淡衣裙,慢条斯理地换好,这才让春华带路,朝着园子里款款而去。 大昭寺的花园其实很普通,但毕竟建在山上,四处草木葱茏,步步皆景,又有树木被工匠巧手修剪成葫芦佛莲等形状,颇为别致,也在京中享有盛名,不少来大昭寺求签的人家,特别是求姻缘的,都会带着子女来这里,心知肚明的相看一回,数十年来成了不少佳偶。 王氏叫她来这里,意思不言自明。 如果命运的轨迹没有发生变化,那么这次要相看的,应该还是马家的嫡二子,马青云。 许子瑶面色沉了沉。她自幼幼年丧母,对生母毫无印象,几乎就是在王氏手下长大的。王氏对她真说不上好,但也就是克扣吃穿,不带她出门交际,作为一个继母来说,也算勉强过得去了。 前世的许子瑶一直觉得两人能够维持和平,至少是表面上的,毕竟王氏要靠着她树立好名声,她也需要娘家为自己撑腰,两人关系凑合过得去就行。 直到韩俦阵亡的消息传来,王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给她找婆家,相看的人一个不如一个,甚至屡次想把她嫁到病秧子家里守活寡,逼得她深夜出逃流浪在外……许子瑶才发觉,自己太高估王氏的底线了。 这继母哪是什么脑子不够好胆子不够大,分明是胆大包天恶毒如豺,要趁着结亲的机会毁她一生! 好在老天有眼,她先跳过虎口,后又避开了狼窝,最后迫不得已逃婚离家虽然吃尽苦头,还被遮遮掩掩地宣称暴毙,但王氏也没落了好。在许子瑶离家三个月后,王氏就因为许父站错队一块儿遭殃,拖家带口踏上了五年期的流放之路,连给许子筝订好的夫家也落井下石退了婚。 如今侥天之幸,竟然能够重回人间,许子瑶自然不肯再受人摆布。她心中沉吟,细细回想着过往事宜,脚下步子更加沉稳,行走间如在云端,不闻一丝环佩声响,很快就到了花园里,看到盛装的王氏和身旁满头珠翠的马夫人,两人笑得甚是融洽,称姐道妹,那亲热劲儿怕是连王氏亲娘来了都享受不到。 许子瑶稳住心绪,仪态优美地上前见礼。王氏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祥:“子瑶啊,今天怎么这么晚?可是在寺里不习惯?” 许子瑶:“劳母亲挂心,女儿只是为未婚夫诵经祈福,不小心误了时辰,还请母亲见谅。” 马夫人笑容一僵:“你的未婚夫……可是那战死沙场的韩小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开个坑,求收藏啦!233 第2章 痴情 马夫人笑容一僵:“你的未婚夫……可是那战死沙场的韩小将军?” 王氏心里咯噔一声,就听许子瑶不急不缓地道:“正是。诚勇伯府和将军府乃是世交,我与韩小将军自幼便定亲,也算得上青梅竹马。韩大哥他为人仗义,文武双全,又……” “子瑶!”眼看许子瑶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来一段郎情妾意的恩爱故事,王氏急忙喝止,“你可是病糊涂了,怎么在马夫人面前浑说起来?”还穿得那般素淡,好似她这继母克扣了她似的,简直可恶。 许子瑶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眼圈顿时红了,道:“母亲教训的是。”又对马夫人施了一礼,“子瑶自听闻噩耗以来,寝食难安,到了大昭寺在佛前祈祷,方觉心头焦虑火灼之感稍稍减缓,听夫人提起韩小将军,一时失态了,还望夫人海涵。” 第3页 “这说的哪里话,韩小将军也是为国赴难,人人敬佩的英雄,能有子瑶这样的好姑娘念着,真真是福分了。”马夫人能在马家掌内宅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她娘家夫家都是商贾之家,家财万贯,虽然碍于商人身份限制不能跟高管勋贵们比,平素衣食住行也是最喜奢华。今日一见许子瑶这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打扮,心中先不喜两分,哪怕打量了一下发现许子瑶长得端庄明艳,也在心中画了个大叉。 此时不过看在诚勇伯这个爵位的面子上,才虚与委蛇两句,只是想到家中幼子,到底是忍下来,又褪了腕上玉镯,拉着许子瑶给她戴上:“我一见子瑶就觉得心中欢喜,这镯子就做个见面礼吧。” 那镯子水头极好,阳光下看起来翠□□滴,没有几百两也拿不下来。王氏看马夫人出手大方,一边泛酸一边眼馋,更是坚定了要把许子瑶嫁入马家的决心。 许子瑶再三推辞,这才收下,将碧玉镯戴在手上,更显得十指纤细,手腕皓白。 不错,就当出场费了。许子瑶暗想。 前世她只当平常见客,拜会了马夫人,那时候马夫人更加热情,言辞间简直把她当亲女儿一般,超出旁边的王氏几条街。只是她到底不满马青云的商贾出身,虽然没想着给韩俦守节,仍然在王氏提出结亲的时候断然拒绝,怕王氏暗度陈仓,更是扬言只要谁敢私下做主,她就敢吊死在马家的新房里,大家谁也别好过。 王氏到底只是继母,在许子瑶的婚事上就弱了一点,因此很生了一回气,结果没几天就听说马氏的嫡二子马青云在青楼被人给打了,据说是因为跟皇子抢花魁,没抢过。当时目击者众多,绕是以马家财力,也没压下去这丑闻,方才传到了许子瑶耳中。 拔出萝卜带出泥,马青云那点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却原来马青云已经跟马氏娘家的侄女暗通款曲,对方甚至怀了身孕,结果马氏非常看不上这个庶出侄女,宠妾生的又怎样?她娘家嫂子手段高妙,全家只有庶女没有庶子,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来,没有助力不说,嫂子和嫡亲侄子也得心生嫌隙,她当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结果这么巧,马青云就得罪了皇子,名声也一落千丈,那宠妾趁机求了丈夫,几方联合之下,一鼓作气就把闺女嫁到了马家。 马太太表面上笑盈盈的迎了新妇进门,还没等到许子瑶逃婚,新妇就因为难产搞得大出血,一命呜呼,连孩子也没保住。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王氏也终于闭了嘴不再埋怨许子瑶福薄命贱享不了福,是以许子瑶印象很深。算算时间,这会儿那一心恨嫁的姑娘都怀孕四五个月了,难怪马氏急着给她儿子相看,连诚勇伯府这种一望便知的空架子也不在乎了。 任马氏再精明,也想不到许子瑶能有重活一遭的奇遇,只当这小姑娘猪油蒙了心,年纪轻轻没见过世面,一时迷了心窍要去守活寡,她也不劝解什么,只夸许子瑶长得好,一看就有佛缘。 王氏只觉得今日的许子瑶透着古怪,明明平时在府中脾气硬得水泼不进,这会儿倒是在马夫人面前装样,柔柔弱弱的看着就烦,奈何大事未成,只好忍着气劝道:“情深义重固然好,但我们女人家,还是相夫教子为重,不能夫妻和美养儿育女,终是不美。” “子瑶你现在还小,虽然翻过年就十八了,到底娇养在深闺中,不知世事艰难。你与那韩小将军,自幼定亲,又从十五岁等到了十七岁,什么情义都尽到了,何苦委屈自己为他守身呢?” “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也是将你从小养大的,才将这些体己话说与你。你可不要糊涂啊。” 王氏说罢,又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也是今日与姐姐投缘,一时忍不住,倒叫姐姐笑话了。” 这番话说得简直情真意切,慈母之心溢于言表,许子瑶却在心中冷笑,她出门少,不知道那马青云是个什么样子,王氏能不知道吗?说纨绔都是客气了。 诚勇伯府再差劲,身份地位是有的,王氏如今却为了富贵钱财将她这个嫡长女嫁到商贾之家,纵然本朝对商人限制不严苛,也着实过份了。更别提还将这事传了出去,企图来个名声上的胁迫,就更下作了。 许子瑶抽出条帕子,优雅地在眼角擦了擦,眼泪也跟着滚落如珠:“母亲说的是,子瑶又何尝不明白母亲一番苦心?只是我与韩小将军,既有婚约在前,更有情义在后。这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自古痴情情痴,可叫我如何是好?只能愧对母亲了!”说完掩面哭着而去,脚步都有些虚浮。 春华急急行礼,飞快地道:“小姐自闻噩耗以来,昼夜难安,昨夜更是通宵抄写佛经,为韩小将军祈福,是以今天有些失态,还请夫人们体谅。”说完又是一礼,然后急走两步,扶着自家几乎悲痛难以成行的小姐离去。 王氏的脸色难看至极,然而到底顾忌这是在大昭寺,只好硬生生忍住,强笑道:“这孩子,怎的这般大了脾气还如此毛躁。” 马夫人也收起笑容,淡淡地道:“到底重情义,也是个好孩子。我看她刚刚那帕子上,都绣着‘韩’字,又穿得素淡,倒真是上了心的。哪像妹妹你先前说的,跟韩小将军都没见过两面,特意来大昭寺游玩呢?” 说罢,不等王氏张口,径自起身离去。 第4页 王氏:“…………” 回到房间里,许子瑶马上用清水洗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红着眼睛问春华:“不是让你少放一点辣椒粉就行吗?怎么这么多?再不回来你家小姐就要涕泪横流了。” 也幸好回来了,再让她描述下对韩俦的痴情,她也真的编不下去了…… 春华也很委屈:“奴婢也没想到,大昭寺的辣椒这么辣。小姐你眼睛还好吗?” 许子瑶拿浸透冷水的手帕敷在眼睛上,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晚饭也不出去吃了,就说我哭得太厉害,不能见人。” 春华老实答应下来,又拿起针线,认真地在许子瑶的几条帕子上绣“韩”字。 之前太匆忙 了,小姐带出去的那条帕子上的字简直粗陋不堪,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非得绣那么大,怪丑的。 许子瑶可不知道春华在腹诽她的审美,这日直到傍晚都没有出门,反复思索着怎么样才能让更多人知道她想嫁给韩俦,愁得头发都掉了两根。 她就跟小时候的韩俦见过两面,回想起来记忆都模糊了,即使前世逃婚后遇到了韩俦,又跟在他身边一段时间,但许子瑶也并不了解韩俦,只知道这个人阴狠狡诈喜怒无常,而且小气至极睚眦必报,纵然生得一副好皮囊,也是败絮其中。 她和韩俦的亲事,还是两家的老爷子在世时定下的,当时韩俦不过两岁,许子瑶还在娘胎里,一落地就交换了信物,一晃眼就是这么多年。 要是两家长辈都平平安安的,这亲事也算得上不错,可惜许子瑶未满岁时生母早逝,不靠谱的爹又续弦王氏,从此就过上了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好在她生来聪慧,勉强过得还可以,长大后更是顶着王氏的眼刀子挣了个温婉善良的名声。 其实夸姑娘家温婉,有时候就跟夸男人老实一样,是个非常没有实际意义的词,然而许子瑶的名声和韩俦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韩家世代将门,韩俦更是韩老将军的嫡长孙,身份不低,可惜只是听起来而已。他爷爷固然是先皇时的镇国将军,荣宠不衰,然而他爹韩志远是个身体文弱的,一番争斗之后,亲叔叔韩鸣远继承了老将军的衣钵。韩家大房的地位就比较尴尬,韩志远还早早病逝了,留下了出身不显的妻子池氏,以及年仅八岁的韩俦。 彼时满京城都觉得韩俦的前途也就断的差不多,结果这小子十三岁就参了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自己挣了个明威将军的官衔,年纪轻轻战功赫赫,传说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有铁面阎罗之称。 这时候的韩俦还只是名声差了点,毕竟是武将,慈不掌兵嘛,可惜韩俦两年前回京时协理了火莲教妖人案,不但当着京城闺秀的砍人脑袋如同砍瓜切菜,杀得血流成河,还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一张嘴喷出的简直是毒液。从此后又多了个外号,叫鬼手郎君,在京城方圆百里内能止小儿夜哭。 这样一个人,她到底能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别人相信她是真的痴恋韩俦,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嫁入韩家呢?鬼迷心窍还是眼瞎心盲? 许子瑶捧着脸,陷入沉思。 要对着个并不喜欢甚至忌惮的人表诉衷肠,实在太难了,明明俩人连个相互间赠送的信物都没有,恐怕跑到韩家去,韩伯母都不敢相信她对她儿子有情…… 有了!许子瑶忽然眼前一亮,铺开纸笔,细细描画起来。 第3章 佛祖保佑 许子瑶工笔细描的时候,王氏正喝着茶和女儿许子筝抱怨:“连未婚夫都没了,这死丫头也敢如此下我面子,还不定心里盘算什么呢。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许子筝年方十五,生的和王氏有六七分相似,都是细眉细眼,只她正是如花年龄,下巴尖尖的,不似王氏已经有了几分富态。 “马夫人都这么生气了,恐怕这事儿也黄了。”许子筝微微嘟嘴朝着王氏撒娇,“娘,这可怎么办?许子瑶都快十八了,连着三年都没嫁出去,以后也赖在家中可怎么办?” 王氏叹了口气:“筝儿放心,娘说什么也不能让子瑶把你拖累成老姑娘,一定会尽快把她嫁出去的。说起来,今天马夫人倒是对子瑶颇为喜欢,来来回回的夸她重情重义,是个痴情种。可惜那死丫头一根筋,居然还哭着跑了,这还是十几年来头一遭呐。” 后娘就是难当,还好府上只有她的子箫一个,要是前头那短命的也留了个儿子,她可真拿捏不住许子瑶。 “痴情种……”许子筝眼珠转了转,忽然道,“子瑶姐姐能对韩小将军痴情,自然也能对别人痴情,就是不知道哪家有这个福分了。娘,你上次不是说,刘尚书家的大公子……” 王氏眼睛也跟着亮起来,她就知道,还是亲闺女靠得住!“娘怎么忘了这一茬?上次茶会,刘夫人还跟娘提过呢。筝儿放心,现在才八月,娘一定在年前把子瑶嫁出去,可不能耽误了你。女儿家的花期,短着呐……” · 许子瑶挥毫泼墨直到半夜,倒头就睡。虽然外人看着不显,连春华也只是略有疑惑,但她实际上度过了从大小姐到逃婚女的变迁,躲躲藏藏,还曾经装扮成书生抄书度日,后来碰到了韩俦,跟着去西北的路上更是风餐露宿,加上总是看韩俦脸色,担惊受怕,还是第一次睡得这般舒适,没一会儿就沉入了鼾甜梦乡。 第5页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恍惚是一处小镇,处处灰墙白瓦,格外安静。许子瑶站在一口锅前,不知道哪来的耐心,一点点的撇去汤上浮沫。可能是倦了,那汤忽然间遂了她的心愿,清亮如水,透着香气。许子瑶盛出一大碗,又把两只鸡腿捞出来,小心端着往外走去。 我是要到哪儿去呢?怎么忽然炖起汤来了?许子瑶迷迷瞪瞪地思索着,就见梦中的自己推开一扇门,轻声道:“喝点汤吧。” 房间内的情形忽然显现,却是韩俦坐在床边,赤着右边胳臂,上面的绷带透出点点血色。 “谁?”他侧过头,眉眼锋锐,长长的睫毛在蜡烛光线中投下扇形的影子,鼻梁挺直,薄唇紧抿,更显得容貌俊美,神色冷肃。 许子瑶忍不住抖了一下,汤碗里的勺子磕在沿上,发出小小的声响。 我真是太没出息了,怎么在梦里还给韩俦炖汤?许子瑶十分唾弃自己,恨不得立刻醒来。 然而梦中的她似乎并不这样想,一声不吭地把大碗端到了韩俦面前,“吃点东西吧,受伤了补一补。” 补什么鸡腿鸡汤啊,就应该给他俩翅膀!许子瑶慢慢地想着,就见韩俦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她,冷声道:“你喂我,吃。” 那大手捉住胳膊的力道极为强悍,仿佛是擒住个山贼似的。许子瑶气极,不知怎的忽然有了力气,一把捞起那肥硕诱人的鸡腿,恶狠狠塞在韩俦嘴里,看他惊讶得瞪大眼睛,仿佛一直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连双眼皮都写着愤怒,许子瑶心中乐开了花,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死韩俦,在我的梦里,还想逼我喂你吃东西,做梦去吧! “小姐,醒醒,醒醒~” 春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许子瑶从美梦中唤醒,她忍不住打了个嗝,揉着眼睛道:“春华,怎么了?”明明说好的今天无事不要叫她早起,她非常需要修整两天。 春华满眼都写着焦急,眼泪都快泛起来了:“大事不好了小姐!今早奴婢出门,到处都听到有人在议论小姐。” 许子瑶:“议论我什么?” 春华:“说……说您一心爱慕韩小将军,是个痴情种子,就算他战死了都要嫁进韩家,否则就要剪了头发去出家!” 许子瑶眼睛一亮:“是很多人都在传吗?” 春华猛点头:“是啊小姐,奴婢出门没多久,至少听见了六个人在说。”小心翼翼地道,“奴婢看,十有八九是马家放出的风声,奴婢碰到他家一个小厮,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似的。” 许子瑶彻底清醒了:“怎么不真?就是真的啊!你家小姐对韩将军的心意,那比金子很真!快,你赶紧出去,碰上谁说的不清楚的,就给人补充点线索。” 春华:“……” 许子瑶:“对了,把昨天绣好的帕子随身带两个,最好拿它包个什么东西去放生,把‘韩’字露出来。” 春华:“…………” 春华:“是,小姐。” 忠心耿耿的春华领命而去,许子瑶倒在被子上,开心地锤了好几下。哈哈哈,这就是命啊,有福之人不用忙,得来全不费工夫,马夫人这枕头送得太是时候了!这可真是佛祖保佑啊! 甭管马夫人是什么目的,她都发自内心地感谢,甚至决定以对方的名义再去放生个小生灵,就当报答了。 王氏平素并不待见许子瑶,因着昨天的事情,今天直接派人传话,让她待在房间里好生休养。 若说以往,许子瑶还会听听这话,现在她明知道再过三个多月全家就要被流放,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收拾齐整后就去了大殿上香,祈祷这次能逃出生天。 “信女许子瑶,求佛祖保佑,能够尽快嫁人,信女愿抄经十卷……求佛祖保佑,家父脑子清醒,不被权势所迷,信女愿……算了,这个要把手脚都写断吧,还是不要了。求佛祖保佑信女能攒下一点家当,好给父亲送些盘缠,流放路上好过一些……” 许子瑶跪在蒲团上暗自祷告,喃喃自语,看起来格外虔诚。 好不容易祷告完,还没站起来,就听一个有点尖利的女声响起:“许大小姐这是求佛祖保佑什么呢?可是想让你那鬼手郎君早点回来,免得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个是…… 许子瑶抚平衣裙缓缓起身,看到那抹红艳艳的身影,才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顿觉头疼—— 她还没借上韩俦的光,就要先面对韩俦的仇家,真是叫人苦恼啊。 第4章 旧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御史家的二小姐,唐若月。 细论起来,许子瑶是落魄勋贵诚勇伯府的,唐若月则是文臣中的清流之家,两个人的家族毫无交集,本身也没有私交,一年见不了两面,偶尔碰上也就是点点头,互相问个好,结果就走到了现在这种针锋相对——或者说是唐若月单方面针对许子瑶——的地步。 都是因为韩俦。 韩俦少年离家,就一直在战场上待着,战时上沙场,非战苦练兵,从十三岁待到了十八岁,才获得一次回京的机会。 他这次回来是领赏的,顺便给生母韩夫人请封诰命,结果就那么巧,在进宫参拜的路上,遇上了火莲教妖人,企图射杀朝廷百官制造混乱。 韩俦当时的表现称得上神勇无双,杀起人来以一当百,很快就带着闻讯赶来的官兵击退了火莲教数十人,然而非常不巧的是当天唐御史的家眷奉命进宫陪贵妃娘娘说话,就被剩余的火莲教妖人给持刀包围了。 第6页 其中就有唐若月。 按照常理来说,年轻姑娘突遭贼匪,被个相貌俊美的年轻将军搭救,简直就是话本开头,要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缱绻故事,奈何唐若月当时捧着一匣子前朝孤本,扬言爱逾性命,不肯令它稍有损失,坚持不肯抛下来配合逃命。 当时火莲教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只剩七八个伤残人士硬撑着想逃出生天,所谓持刀劫持,也不过是趁着唐若月护书的功夫包围了两辆马车,企图谈一谈。若是其他心窍玲珑之人在场,必然要大赞唐若月品性高洁,家学渊源,坚强不屈,然后干掉贼人,成就才子佳人的佳话,来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生韩俦是个一根筋,他一边叫人跟火莲教打马虎眼,另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发袖弩,直接将残余的数人射杀,然后非常光棍地说道:“撤!” 唐家人:“……” 就这么让一圈尸体围着他们的马车,连个善后的都没有? 唐家人极为恼怒,要求韩俦留下帮忙护送,不能耽搁了去见贵妃娘娘。 韩俦面色冷厉:“本将军要去面见陛下,敢问是皇上的命令重要,还是贵妾的命令重要?” 唐家人登时大怒,他们家世代书香门第,清贵无比,更是有女儿入宫,做到了贵妃的位置,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怎么敢有人直称贵妃是妾? 可是他们又不敢辩驳,毕竟贵妃也要看皇上脸色,反驳一句也是罪过。 饶是唐若月养气功夫还可以,当即也被气得脸色铁青。 偏在此时,马车不知为何颠簸了一下,唐若月捧着的那匣子一时不察滚落在地,数本孤本四散掉落,还有一半掉在了惨死的火莲教贼人身上,血迹斑斑。 唐若月一声惊呼,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韩俦高踞马上,平静地发出疑惑:“唐小姐不是亲口说的爱逾性命吗?怎么还不去捡起来?” “放心,这些人都死透了。” 说罢打马而去,连个善后的小兵都没给留。 · 这件事因为火莲教妖人的存在,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唐家人也被贵妃申斥了一番,命当天的几人都闭门思过,好好反省。 虽然唐贵妃态度大方,韩俦的庆功宴还是被取消了,第二天就离开京城,踏上了重返战场的路。 许子瑶很怀疑要不是皇后娘娘还大权在握,韩俦很可能从此就荣养京城了。即便如此,他那鬼手残暴、心狠手辣的名声也愈发响亮了。 平心而论,许子瑶并不觉得韩俦做得不对,毕竟命最重要。在危险尚未完全解除,只是看起来接近尾声的情况下,为了名声标新立异,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只是对唐若月来说,这后果可能严重了点…… 好好一个喜欢素色衣裳满身书香的小姑娘,每天穿得红艳艳的,连以往最喜欢的样子都不装了。 许子瑶心底轻叹一声,面上仿佛佛光笼罩一般,平静至极:“唐小姐慎言,我未婚夫一定会从战场平安归来的。” 唐若月一噎,感觉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冷笑了一声道:“许小姐倒是情深一片,好好在佛前祈祷吧,就韩俦那杀孽造的,能不能回来可真是两说呢。” 往日二人很少见面,自从韩俦得罪了唐家,导致唐若月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一朝散去大半之后,唐若月但凡碰见了许子瑶,必要冷嘲热讽。 许子瑶从前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暗讽两句,今时却不同往日,她狠狠瞪了唐若月一眼:“未曾想唐小姐竟是这般恩将仇报之人!我未婚夫两年前在宫外救你免于火莲教妖人毒手,对你有救命之恩,不指望你有雀鸟结草衔环之心就算了,怎么还口出恶言?下次若再次被困,还请唐小姐有话早说,免得无辜之人犯下杀孽!” 唐若月:“!!!” 许子瑶这话不但骂她忘恩负义,还讽刺她禽兽不如,更歹毒地让她去死,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唐若月生在御史家,继承了唐御史的好口才,此刻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概因两年前那次事件简直是她人生最大的耻辱,先是受惊受气,后是名声受损,一出门就能听到有人笑她装模作样叶公好龙,还有人说她跟贵妃一个路子怕不是也要做妾,直气得唐若月从此后穿起了红衣明志,再没碰过最心爱的衣裳。 时间流逝,京城又有新的八卦,这两年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也备受重视,再没人故意揭短,当着她的面旧事重提。没想到…… 唐若月手都有些抖,颤巍巍指着许子瑶道:“好个伶牙俐齿的许子瑶!我告诉你,你就是跪上五百年,韩俦也回不来了!你就一辈子孤独终老吧!” 许子瑶心头一动,莫非宫里已经有了韩俦的消息? 前世也是如此,人人都以为韩俦战死了,连衣冠冢都立了,她也逃婚了,结果韩俦偏偏回来了,带着满身煞气与赫赫战功。 唐若月拿别的来打击她还好,这点她却是不怕的。许子瑶肩背挺直,语气郑重地道:“唐小姐不必操这份心,即使韩大哥不幸战死,我也要带着嫁妆嫁入韩家,做他的夫人,为韩大哥日夜祈福,四时祭祀。” “终有一日,我们会相聚在黄泉之下,三生石畔。” “既有重逢之时,又何惧人世孤苦?” 唐若月:“……” 第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许子瑶:我就是深情本情~ 第5章 韩俦 “来来来,敬伯爷一杯!” “伯爷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来,干!” “喝个痛快!今天咱们几个不醉不归!” “奴家给伯爷添酒~” “还是小翠姑娘最贴心,哈哈!” 诚勇伯许文忠饮着美酒搂着美人,心里美得不行。他这个爵位从老爷子手里继承下来,人人都说伯府要败,当时他就憋了一股气,想做出番事业,结果生不逢时,越折腾越惨淡,眼瞅着一年不如一年,到现在诚勇伯府都成了个花架子,也就名头还能听。 他年纪不小了,又有儿有女的,都准备安心颐养天年了,嘿,居然入了四皇子的眼!要说这龙子凤孙就是不一样,马上就带着他时来运转了,连以往的老友都比从前热情许多,争着请他吃酒。 许文忠心里美滋滋的,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旁边人的奉承,只觉飘然欲仙。忽然听到个声音说道:“许贤弟不但自己勇武能为,儿女教养得也是极好啊。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您家大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 王氏带着孩子们都去上香也没几天,许文忠还真不知道……他看向那人,带着醉意道:“这话怎么说?” 对方一听,这是想听人说好话啊,立马逮住机会复述了一遍,顺便锦上添花地夸赞了一通,从许子瑶一直夸到了许文忠的父亲,最后总结道:“家风渊源啊!” 许文忠:……他就是吃了几天酒,然后大闺女就要给韩俦守活寡,还不知怎么的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那他还怎么把瑶儿送给四皇子?! 许文忠酒醒了大半,登时就要回去找许子瑶谈谈,坐起来了又想到她们娘几个还没回来,干脆吃完这顿酒再说。 一群人又吆五喝六起来,你吹我捧,好不快活。 西北边陲之地 时辰尚早,而天色已昏暗如同薄暮,风声呜咽,像刀子似的从天地之间刮过,卷起无数沙砾石块。 不多久,漫天雪花飘洒,又很快冻成雪粒子,穿行其中,打得人脸上生疼。 “冻死我了!”薛昊一把撩开帘子,进到帐篷里面,也不敢马上烤火,先在门口缓了一会儿,觉得手脚有感觉了,才朝里走去,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床上,捧了杯热茶,朝着另一头的人说道,“你神了啊兄弟,那小子果然有问题!说起来王标都跟了你十年了吧,你怎么突然就长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发现他有问题了?” 矮床另一侧的人回过头来,露出线条精致却眉眼锋锐的脸。此刻这张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薛昊心中的不对劲更强烈了,狐疑地打量着韩俦,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从脚到头…… 韩俦忍不可忍,“啪”地给了他一个爆栗:“看什么?本将军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容不得你这小人窥伺。” “哎哟!”薛昊恶心地连矮床都坐不下去了,起来抖抖满身鸡皮疙瘩,“这才像你嘛。话说前两天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莫非是被王标给打击到了?” 王标哪能把他惊成这样?即使前世他也是快很准地处理了这个叛徒好吗?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韩俦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故作自然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自他重生已经三日,初时心中简直惊涛骇浪,到今天才终于平息下来。天知道,当他发现自己两条腿还正常的时候,心里有多惊喜!当天夜里在帐篷中又是走又是跳的,险些让士兵以为他发了癔症。 天亮之后,他马上就捉了王标,把他囚起来命人逼问。因为有前世的情报在手,很快撬开了王标的嘴,一举牵出一串。原来这人早就五年前就被胡人收买,一直潜伏在韩俦身边,表面上忠心耿耿,暗地里传递情报,甚至还打算在韩俦的饭菜里下毒,要慢慢毒死他。 前世的韩俦直到毒发才找出王标这个钉子,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落得双腿残疾,根本不能行走,只是硬撑着站起来,就如同尖刀刮骨,痛不欲生,更别提走两步了。 也因为这腿伤,才让他在之后的大战里险些丧命,又被敌人生擒,传了个死讯回京,害得瑶儿不得不逃婚离家,吃尽苦头。 好在这辈子发现的早,王标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抓了。那毒药也被韩俦及时收缴,妥善保存起来。 韩俦敷衍了薛昊两句,把突然擒住王标的举动归结到心神不宁有上天预警之上,就打发他看战报去,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写写画画。 薛昊根本憋不住,没一会儿就道:“这些我已经看过了,韩将军你在干啥呢?咱们要有新动作了吗?”咋的他这个幕僚兼好友一点都没看出来。 韩俦点点头,但没说什么。有从前的经验打底,现在再重来一遭,未免战损过大,也忒窝囊了些。他想的是奇兵突进,直接深入敌人腹地,如果操作得当,能把这场仗的时间线直接缩短三个月。 到时候就能到点回京,不知道瑶儿现在在做什么…… 眼看韩俦的脸色朝着温柔奔去,薛昊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老大?别是被人附体了吧?怎么突然大冷天的思春了?”排兵布阵的事情他明白,不到时候不能透露一字,因此也不问,只是对韩俦的脸色格外疑惑。这可是块万年臭石头,怎么忽然变了个样似的? 第8页 韩俦轻轻一笑,说起来他倒确实是被人附体了,只不过不是别人,是两年后的自己。 韩俦道:“我只是想到,这次能尽快回京,心里开心罢了。” 薛昊疑惑:“开心什么?往年你也不是没回过京啊,还说京城的人都烦死了,不如打仗痛快。这次怎么急着回去?” 这点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韩俦直接道:“当然是想回去迎亲。我未婚妻与我自幼订婚,要不是两年前有事耽搁,当年就该成亲了。” 都怪那姓唐的一家子! 前世他回京后,诚勇伯府都被流放了,他的瑶儿则在流放前暴病而亡。当时京城很乱,流言四起,他派人去查,才知道是他的死讯传回来后,诚勇伯府的王氏就不断给瑶儿相看人家,还偷偷把她许给了刘尚书家的病秧子,而他的母亲经历丧子之痛一病不起,又被韩家二房打压,根本出不得门,见到他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更别提帮瑶儿一把了。 内外交困,又放不下对他的情意,瑶儿一个弱女子,居然直接逃婚离家了。诚勇伯府为了面子,直接宣布她暴病身亡。 可怜他的子瑶,一路向西,就是为了给他收集骨灰。还说哪怕找不到尸骨,也要去战场祭拜亡夫,告慰他在天之灵。 这般深情厚谊,他如何能够辜负! 韩俦想到初见许子瑶时她的落魄狼狈,心尖都揪得发疼。 这次侥天之幸,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要将瑶儿风风光光地迎娶进门,让她开开心心地做韩夫人。 重生之时他的死讯已经传了回去,不知道京城那边作何反应。还好他已经快马加鞭传了消息,告知兵部他还活着,不日就将凯旋。 这次谁也不能阻拦他,他一定会和瑶儿和和美美的成就姻缘,他们会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取名字的话…… 眼瞅着韩俦的脸色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薛昊忍不住抖了抖,处男思春真是太可怕了,他还是出去巡察营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 收藏,你醒醒啊!(使劲儿摇一摇) 第6章 嫁妆 诚勇伯府内 王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老爷你说说,子瑶怎么能这样呐?她都十七岁了,也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人家刘尚书家的嫡子,怎么就配不上了?刘夫人才说了一句,她就把人骂了一通,气得刘夫人摔了杯子就走了。以后传出去,子瑶没个好名声不说,我的子筝可怎么办啊?” “这满京城,哪有姑娘家像子瑶这么刻薄的?对着人家刘夫人,就直接说刘家的大公子贪花好色亏了身子,养都养不回来了还一天天睡丫鬟,现下命悬一线了还想糟蹋好人家姑娘冲喜,简直丧尽天良不得善终。你听听啊,哪有没出阁的大姑娘这么说话的?这是要把人家尚书府往死里得罪呐!” 许父终于等到了家眷都回府,还没来得及问之前的传言怎么回事,就被王氏砸过来一桩官司,当即气得竖起眉毛,厉声道:“子瑶,你就是这么对母亲的?还不快来道歉!明日再去刘尚书家赔罪。” 许子瑶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心中颇为感慨。当年王氏也是这般,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自作主张把她许给了刘尚书家的大公子,连婚书都写了。 她虽然出门少,也知道刘尚书家的大公子是个病秧子,据说身体极差,后来让春华去打听一二,才知道那刘大公子已经病得奄奄一息了,据说病得还不光彩,娶妻甚至都不是为了冲喜,而是为了有个女人在他死后一直守着,都算得上是结阴亲了。 许子瑶登时大怒,找到父亲要求退婚,结果她这老父亲一口回绝:“做人岂能言而无信?已经收了刘亲家的聘礼,如何能够退婚?他家大公子还能跟你琴瑟和鸣,怎么不比韩俦那个死人强?” 韩俦当时在世人眼中,确实已经“死”了,她也对这个没见过两面的人无甚留恋,然而把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来换取好处,也真亏她这亲爹做得出来。许子瑶当即心冷,好在她心思机敏,当即就向许父告罪,并表示会好好待嫁,只盼望弟弟以后出息了不要忘了她。 毕竟也是拿她换了个国子监名额的。 许父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夸了许子瑶两句,还给了她六百两银子做零花钱。 瞒过许父之后,许子瑶一边装着认真待嫁,足不出户,专心刺绣,一边悄悄地让春华给她变卖首饰,换成银票和碎银带着,然后趁着天降大雪,带上钱悄悄溜走,离开了诚勇伯府,从此再也没能回来。 即使她想回,也是回不来了。逃婚之后许子瑶怕伯府派人追她,干脆乔装打扮在京城待了一阵,等风声过去了才离京。因此也知道,许父在她逃婚的第二天,就直接宣称家里大女儿得了急病不幸过世,连葬礼都未曾听闻。 许子瑶自己到京郊的寺庙里点了两盏长明灯,就孤身一人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回过头。 回想从前,许子瑶也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王氏说到底也是个后娘,哪怕许子瑶曾经年幼不知事,这许多年里一次次被冷待,也知道王氏靠不住。只是她还真没想到,亲生父亲也能这么干脆的卖了她,毫不犹豫。 许子瑶愣愣地看了许父两眼,在许父要爆发之前先发制人:“父亲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子瑶呢?母亲她根本就不想让我嫁人!” 第9页 王氏眼睛一瞪:“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不想让你嫁人,还对着人刘夫人赔笑脸做什么?像你这种克死亲娘又克死未婚夫的,找个婆家容易吗?” 这话说得着实恶毒,许子瑶冷冷刮了王氏一眼,眼神冷得如同寒冬冰雪,看得王氏不自觉抖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道:“夫人此言差矣,我娘亲早逝,是因为当年生产伤了身体,又因为父亲被外面的妖艳贱人勾引,伤身伤心,这才早早去了。” 至于那个妖艳贱人是谁,看许父躲闪的眼神跟王氏铁青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的未婚夫,他现在只是生死未卜,朝廷都没有定论的事情,夫人还是不要诅咒本朝将军的好。” “至于想让我嫁人,夫人简直说笑了。你扣着我亲娘的嫁妆一毛不拔,是想让我布衣钗裙地走到别人家做新妇吗?” “一个铜板的嫁妆都没有,就想把女儿嫁给个病秧子。子筝妹妹有夫人这种母亲,才更要担心自己的名声吧。” 被女儿当面揭了短,许父的脸色并不好看,可惜他在外胡混惯了,并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扔下一句“把前头的嫁妆给了子瑶,赶紧把她嫁了”,就甩袖而去,徒留王氏一个人脸色又青又红,心中恨极。 历经前世种种,许子瑶自问看开许多,然而不代表她就要任人欺负,像王氏这种一计不成又升一计的,还是要早做打算。思及此,许子瑶掏出个单子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娘亲的嫁妆单子,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有的可能损毁了,但那六套头面应该还在,就麻烦夫人早日规整了。你早一天整理好嫁妆,我才能早一天出嫁呢。” 王氏道:“……” 她早把嫁妆里的首饰挑好的用了,还拆拆补补做了新的,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就叫来了贴心小棉袄许子筝,一起商量对策。她这个女儿,从小聪明伶俐,生得又貌美如花,越长大越是能帮她分忧,叫王氏颇为欣慰。 许子筝戴着一支飞凤簪,上面镶嵌着两颗圆润的东珠,价值不菲。她抬手理了理鬓发,手腕上的金丝镯也镶着两颗小一些的珠子,和头饰相得益彰,搭配巧妙。 都是当年从库房里挑选的好珠子。 “娘,你慌什么?”许子筝脆生生地道,“我正在给爹爹绣荷包呢。” “娘知道你孝顺 ,可眼下哪是什么绣荷包的时候?”王氏急道,“那死丫头闹着要嫁妆,要是不给,恐怕满京城都要传你娘的坏话了!” 许子筝道:“她不是昨天回家后才提的嫁妆吗?怎么会传出去呢?” 王氏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情。原来那天见刘夫人的时候,许子瑶并非一开始就那般无礼,只是说要等着韩俦,偏偏刘夫人是个急性子,竟然说“到哪儿守着不是守着?还不如来我刘家,保你衣食无忧”。 许子瑶当时就怒了,马上斥责了刘夫人一顿不说,还说什么“我亲娘留下的嫁妆,足够我一世不愁,就看母亲什么给嫁妆了”,说完就走人了。 就冲着刘夫人能说出让别人家未婚妻到自己家守节这种话,她也不是什么讲究人,受了委屈当即就要发出来,直接在大昭寺嚷嚷起来,说什么王氏教女无方,不肯好好教养前房留下来的女儿,还扣着嫁妆不给,看谁家肯要这么个姑娘当媳妇。 王氏当时就急了,赔了无数好话,又信誓旦旦一定会把许子瑶嫁到刘家,这才勉强安抚住了刘夫人,一回到诚勇伯府就想联合许父一起施压,没想到许子瑶竟然这么刚。 许子筝被王氏保护得很好,从不让她亲自出面面对这些龌龊事,是以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当即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呀?” 母女二人相对而坐,直到许子箫快散学了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王氏揉揉额角,准备安排人先去备饭,仆妇忽然匆匆进来,惊慌地道:“大事不好了,那刘公子死了!” 王氏一愣:“哪个刘公子?” 仆妇:“就,就那个刘尚书家的大公子呀。听前院小厮说,刘夫人已经半疯了,抓着大夫让人给偿命呢。” 王氏咳了一声,道:“下去吧,这种事不要乱传。我们诚勇伯府和刘尚书家有什么关系?他家大公子死就死了,与我们何干?” 仆妇犹豫地道:“可是,刘家派了人过来,非说和我们伯府有亲……” 王氏:“……一派胡言!还不赶紧打出去!” 仆妇喏喏应下,急忙跑开。 王氏这回也恼了,占着母亲的名分,她当然可以拿捏许子瑶,甚至把她嫁给刘尚书家的病秧子去守活寡,但是把原配女儿公然嫁给一个死人,这种事儿却做不得。刘夫人此人太高调,真成事了还不得到处嚷嚷,别说许子瑶这个心硬的可能来个鱼死网破,便是子筝和子箫的名声都会大受影响。 看王氏怒火上脸,又愁得不轻,许子筝忽然道:“娘,为今之计,何不遂了姐姐的心愿?” 王氏:“你是说……” “正是韩家。”许子筝道,“姐姐对韩小将军痴心一片,想来那韩家也不好要许多嫁妆,反而……”更应该有许多聘礼。 王氏自然更懂这言下之意,顿时大喜:“还是筝儿聪慧!娘这就去给那韩家夫人去信,没得我们女方这般主动,男方却躲着不露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页 更今天的~233 第7章 铺子 王氏如何背后筹划不提,许子瑶雷厉风行地从她手中要走了库房钥匙,照着嫁妆单子一样样清点,找不到踪迹的、被损毁的、完好的,各自记录清楚,不过半天就盘点完毕。 春华甚是不满:“小姐你看,连两成都不到了,听说夫人昨天夜里还派人偷偷拿走了一些呢。” “不要与那等小人计较,钱财毕竟是身外物,还能有这些就不错了。”许子瑶挑了两个沉甸甸的镯子和一只金钗,“这些是奖赏你的,金银分量都足,将来万一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还能融了花掉。要是留着,将来也是你的嫁妆。” 春华大喜:“多谢小姐!” 许子瑶:“先别高兴的太早,你家小姐可是有大事要你帮忙。”说罢让春华附耳过来,小声安排一通。 春华瞪大了眼睛:“小姐,这样不好吧,这可都是您的嫁妆,要是……” 许子瑶:“让你去你就去,小心点别让人发现,悄悄去悄悄回来就行。” 春华:“……是。” 许子瑶看着春华充满迷茫的脸,心中叹了口气,距离伯府被抄家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现在让她力挽狂澜是不可能了,甚至父亲也越来越早出晚归,跟四皇子打得火热,明显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即使现在去提醒父亲不要掺和储位之争,也不过是跟前世一样,落得个“不安于室”的评价,还要怪罪她污蔑皇子。 罢了,还是努力攒盘缠吧,钱才是最实在的。 王氏现在克扣的多,将来她的盘缠就少一些,没毛病。 下午,许子瑶又招了两个铺子的管事来问话,一个是绸缎铺子,一个是卖胭脂头花的铺子,当年她娘亲陪嫁了四个铺子,现在就剩下这俩了。 就账册来看,这俩铺子也是苟延残喘,时刻处在倒闭关门的边缘。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呀,去岁铺子里进了一批上好的苏州锦缎,本该大赚一笔,哪想到马上就出了一种新织锦,那锦缎大价钱买的,到今年年底了还没卖出去,可不就亏了。”绸缎铺子的管事姓牛,长得浓眉大眼颇正气,说着铺子亏损的事儿,说着说着还抹起眼泪来了,看着好不凄惨。 胭脂铺子的马管事也不甘落后,急忙道:“胭脂水粉的生意更不好做啊,质量好的进价太贵,次的又赚不上钱,我们这小铺,也就是勉强能给伙计们发上工钱,这多少年来,连过年的赏金都没领过呢。” 呵,一个哭穷的不算,还有个要钱的。许子瑶也不接话,只扬扬手里的账本,平静地道:“账本我都看了,做得粗陋不堪,连平账都没做到,谈什么赚钱呢?” 马管事、牛管事:“大小姐——” “别跟我废话。”许子瑶挥挥手阻止二人哭嚎,继续道,“按我朝律例,盗窃主人家财物的奴仆,最少也要杖责三十,再去大狱里反省三五年。不知道你们这样的,要判几年?” 马管事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不敢相信:“小姐这话可就污蔑人了!我等为伯府做牛做马,兢兢业业,虽然不曾赚得许多金银,也是有苦劳的,岂能背负这样的骂名?” 牛管事更是老泪纵横:“夫人呐,您在天之灵可看着呐,老奴这一片忠心,容不得这般脏水啊!” “哐啷”一声,桌上的茶碗砸在了牛管事脚边,惊得他立马收声。 许子瑶面色清冷,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牛管事哭给谁看呢?你是王家陪房,之前一直在庄子上,十二年前接手我娘亲的胭脂铺子,这几年每年都来府上给夫人小姐们挑选新货,你家王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哭谁的在天之灵呢?叫夫人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牛管事被噎得脸红脖子粗:“这,这……” 许子瑶拍了拍账册:“都是没用的,连两个小店铺都经营不好,还开门做什么?夫人心慈,居然留了你们两个这么久。眼下我就要出嫁,也顾不上这摊事儿。” 马管事心头一喜,他就知道,这没出过门子的年轻小姐,也就是纸老虎,看着威风,敲打一顿还不是得照样?何况他们还有夫人撑腰,哪里就能栽在这大小姐手里? 许子瑶看了殊无敬畏的两人一眼,道:“你们两个都不堪用,地段这么好的铺子也能打理成这样,我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干脆卖掉一间好了。” 牛管事、马管事:“……” 许子瑶微微垂眸:“卖掉哪一个好呢?” 马管事这才觉得有点发慌,真是小瞧这大小姐了,卖掉铺子,他们还是伯府的下人,哪里有在外头当管事来得痛快?更别提丢了这么个来钱的路子,如何养活一家老小了。 没想到大小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手段和魄力,竟然要鱼死网破……不,对他来说是鱼死网破,对大小姐来说,不过是少一点嫁妆罢了。 马管事转眼想明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使劲儿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都怪奴才猪油蒙了心,竟然胆大包天想着欺瞒小姐!老奴该死!”砰砰给许子瑶磕了几个头, “求大小姐给奴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子瑶看着马管事老泪纵横,脸上还有巴掌印,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牛管事。 牛管事也是心慌,但他到底比马管事做多了几年,自觉更有底气,道:“马管事居然敢欺瞒大小姐,可不能轻饶啊!老奴那绸缎铺子,却着实是亏损了,并不敢有任何隐瞒,还请大小姐明察!” 第11页 也不怪牛管事盲目自信,他的婆娘和儿子都在伯府做事,对内院的情况也知道一二,许子瑶从小不受宠到大,这事儿还真不是秘密。即使以常理来看,一个后娘手底下的女儿来盘点亲娘留的嫁妆,也不会特别顺利。 许子瑶几乎不用看就知道牛管事在想什么,她随意翻了翻乱七八糟的账本,慢悠悠地道:“一个欺上瞒下,还能勉强给伙计们发工钱,一个自称老实,却大笔亏损,养你们作甚?还不如一起卖了。” 门口有点响动,春华过去看了一眼,没一会儿捧着个小木匣回来,欢欢喜喜地道:“小姐,夫人命宋妈把两家铺子的地契和身契都送来了。” 什么?马、牛二人心中一跳,不是说的要拖住许子瑶吗?怎的夫人忽然变卦了? 许子瑶拿出来瞟了一眼又放回去,也无甚高兴模样,淡淡地道:“现在夫人可真是急着把我嫁出去了,早上开库房,下午送身契,这是生怕我在家里多留几天呢。” 春华适时换上热茶,道:“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夫人为您着想呢,韩小将军威名赫赫,韩家大夫人也是厉害人,夫人怎么会看着您受欺负呢?宋妈都说了,要是不服管,大不了一家子都发卖了,再换那忠心耿耿的来。” 夫人害我啊……牛管事膝头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马管事旁边。 许子瑶嗤笑一声:“牛管事这是怎么了?” 牛管事连连磕头,恳求许子瑶再给他一次机会。 许子瑶又敲打了两句,方才道:“本小姐都要出嫁了,没空跟你们耗时间,这铺子是一定要卖的。” 牛管事和马管事这时候真急得眼泪冒了出来,不住恳求:“求大小姐饶了小的们一回吧,我们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 “当牛做马?”许子瑶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是算了吧。” “只是你们到底经营了铺子这些年,又是积年的老管事,要是有余钱,何不把这铺子买下来?” 这、这绕了这么一圈,大小姐竟是要把铺子卖给他们吗?牛、马二人对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馅饼就这样落在了自己头上。还是牛管事谨慎一些,问道:“不知大小姐是怎么个章程?” 许子瑶赞许地看了牛管事一眼,道:“一个铺子一千三百两,银票送来,铺子就是你们的,连带着历年亏欠也不再追究。万一走漏了消息有别人来买……” 一千三百两是真不少,但是跟铺子本身的价值和里面的存货比起来,确实很便宜了。牛、马二人急忙磕头谢恩,连讨价还价都没有,表示马上去凑钱,请许子瑶宽限他们几个时辰,这就去把钱送过来。 许子瑶挥手让他们下去,二人又千恩万谢过才走。 春华送两人出去,回来后小声道:“小姐,真是太好了,马管事说他天黑之前就把钱送来,让奴婢悄悄去二门上接他一下。”又感叹道,“马管事看着衣裳平常,没想到这么有钱呢。” 许子瑶:“他从铺子里一年抽那么多钱,还连吃带拿,当然有钱。马管事说要送钱,牛管事呢?” “牛管事一出门就走了,脚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回家拿钱去了。”春华回道,“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卖了铺子呢?有厚实嫁妆,才不容易被婆家欺负呀。”何况那两个铺子真的挺好的,她每年都看到伙计们给夫人和二小姐送东西,如今都是小姐的了,怎么突然卖了呢? 当然是因为我要攒盘缠,只有现银才最靠谱,她可不想再抄书换米了,抄得手都快断了也不过将将温饱。许子瑶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出来就变成了阴谋论:“当然是因为夫人的人靠不住,还不如以后买新铺子,全是自己的人。你看这两个管事,铺子亏成这样,居然能攒下千两家私,足见平时没有少拿。” 主仆二人闲话几句,春华又服侍许子瑶用了些点心,就有个小丫鬟匆匆跑来,说是二门上有个管事找。 许子瑶道:“如果是牛马两人,就告诉他们今天送了钱,明天再来拿契书。” 春华点头答应,过去一看,不但牛管事来了,马管事也来了,二人狭路相逢,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春华也不管那么多,接了两边的银票,还收了俩小荷包的好处,就迈着小碎步回到内院,喜滋滋拿给许子瑶:“小姐您看,牛管事、马管事居然都来了。哎不对,现在应该叫他们掌柜的了。” 许子瑶拿出银票点点,又数出两张一百两的塞给春华:“拿着。小姐我最近做梦,总是心神不宁,你拿着这些钱收好,如果我没事,这就是给你的嫁妆,如果将来我出了事,这就是保命钱了,你可记得待本小姐好点儿。” 春华眼泪汪汪的:“小姐您真是心地太善良了,为了贴补奴婢,还找这种理由。您放心,奴婢一定收好了,给小姐存起来,绝不乱动一文。” 许子瑶:“……” 许子瑶把剩下的钱放进随身带的荷包里:“好了别哭了,现在跟我一起,去找夫人要地契吧,这铺子还得去衙门更名呢,明天要是不给牛马两人地契,恐怕就得急眼了。” 春华:“好的小姐——啊,啊……小姐您其实没有……那个吗?” 先前小姐派她捧个匣子假装是夫人送来的,她还以为是要狐假虎威,原来里面竟然不是真契书吗? 看春华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鹅似的,涨得满脸通红,额头都冒了汗,许子瑶也没卖关子,爽快地道:“确实没有,王氏怎么可能把地契和身契给我?我只是诈一下管事的而已。现在收了钱,该去要契书了。” 第12页 小姐这胆子……怎么突然这么大了?万一要不回来呢…… 春华咽了口口水,同手同脚地跟在许子瑶身后,朝着王氏的主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许子瑶:抛下面子之后,我炼成了一项绝技 第8章 破障 许子瑶顺利拿到了两间铺子的契书,与此同时,还接收到了一份来自长公主府的赏花宴邀请帖。 王氏神色复杂,深深叹了口气,才说道:“这是公主府家奴刚刚送来的,后天举办赏花宴,你明日好生准备着,不可失了礼数。” 许子筝在一旁坐着,脸色极为不自然,在交好和拈酸之间扭曲,直让那张本来颜色只有六七分的脸,更加失色。 许子瑶也没空关心她这点小心思,谢过王氏,就带着春华和地契离开。 “娘你看看,她多得意,好像要飞上枝头似的麻雀似的。”许子筝愤愤地揪着手中的荷包,心中不满如潮水一般越涨越高。 王氏叹了口气:“好了,不要想这些了,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入了贵人的眼,娘已经拿捏不住她了,嫁妆的事便这样吧。”只要许子瑶不提缺失的大部分首饰金银和另外两个铺子,大家各自退一步也并非不可。 “何况她是个一根筋,终究要到韩家去孤苦伶仃守寡的,现在得意一时又能怎样?还是给你挑个好人家要紧,以后夫妻和美儿女双全,才算过上了好日子。” 许子筝害羞道:“娘~”扑到王氏怀里撒娇,闹着要王氏找个比伯府门第高的人家。 王氏摸摸她的头发,含笑道:“那是自然。” · 皇家子嗣颇多,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就有六个,许父就是因为和四皇子过从甚密,没多久就因为牵连进四皇子母家偷挖铁矿的事情中,落了个全家流放。 虽然整个家族都野心勃勃的,但六个皇子中,四皇子其实并不拔尖,现在风头最盛的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唐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大公主和二皇子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所出,身份尊贵,怎么会突然给她一个小小的伯府之女发请帖?莫非跟韩俦的消息有关? 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呢?王氏这次居然这么好说话,还以为要有一番推脱…… 许子瑶心头烦乱,越走越快,行至院中桂花树下时,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得人遍体生寒,脑海也为之一清。 许子瑶猛地意识到,她过于依赖前世的记忆了。她靠着前世的记忆,避过了马家的火坑,又大闹一场躲过了刘夫人的盘算,还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有望躲过流放的命运。 虽则重生之日不多,但她确确实实依靠这份独一无二的奇遇,获得了许多便利,竟不知不觉地依赖之心大起,以至于出现一点和前世不同的情况,就觉得心中烦躁,毫无头绪,实在是迷障了!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过成什么样,要看过日子的是什么人。好比她自己,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和其他人相比,也不过是多了一段时间不长的记忆罢了。前世她就不爱四书五经,重来一世也没有变成饱学之士,前世她就不甚机敏,全靠一腔孤勇撑着,黑灯瞎火地就敢往前闯,今生则多了那来之不易的经验,眼界也有所开阔,怎的心胸反不如往日了? 怕什么?不过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而已。 她从来,都是许子瑶这个人而已。 不管世事变迁,命运有什么变化,许子瑶始终是许子瑶。 无愧于人,无愧于己,她有信心,能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心头迷障既破,许子瑶整个人心神为之一松,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束缚悉数消散,大感畅快,快步回房,命春华研墨,在精心装裱好的画卷上提了两句诗,写罢又吟诵一回,越看越觉得相配,爱不释手地看了一会儿,才交给春花好生收起来。 春华收好画卷,又服侍许子瑶歇下,然后把那张精美的邀请帖看了好几遍,才小心锁起来。心中暗暗鼓劲儿,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参加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可得好好准备才行。 韩家主院,一灯如豆,韩大夫人池式正对着桌上那云纹精美的请帖,眉头不展。 她出身不显,和镇国将军府根本没法比,但是因为夫君爱重,成亲后很是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好时光。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儿子尚未长成,丈夫就撒手人寰,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是真艰难。 将军府本该由丈夫继承,奈何丈夫体弱,又爱好诗文,最后老爷子就把衣钵传给了二房的小叔子韩鸣远。当日韩鸣远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会尊敬兄长一如往常,善待子侄如同亲子,看起来是个好兄弟模样。 结果等公公没多久也因一身伤病过世之后,韩鸣远就露出了真面目,各种针对大房。二弟妹克扣吃穿不说,二房那群子女还挤兑韩俦,简直恨不得他们马上消失,把这主院腾出来才好。 最恶心人的就是韩鸣远了,池式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韩鸣远同意的,否则妻儿哪敢这么明目张胆?然而韩鸣远这人特别会做表面功夫,对外都是一副好叔叔的面孔,还说什么韩俦不类父祖,不然他这做叔叔的早帮他谋个前程了,现在就盼着多荣养能让他性情好起来之类的。 这赤果果的污蔑气得池式好几天吃不下饭,韩俦当时正年少,一是不忍母亲忧心,二是不愿被泼脏水,悄悄跑出家门参了军。 第13页 自丈夫死后,韩家主院几乎就荒了,也就韩俦母子的院子还好些,下人们也不怎么看着这位名不副实的小少爷,就这样让韩俦给溜掉了,直到他在军中立下功劳,自报家门,韩家人才知道了这件事。 韩鸣远当时气得大发脾气,还跑到主院质问。池式老神在在地回道:“数月前曾去拜访二叔告知此事,结果你和二弟妹都忙着,也顾不上我们孤儿寡母,我儿才孤零零一个人去了战场,怎的今日还要给二叔一个交代吗?” 韩鸣远当即哑火。因为数月前这事儿他很清楚,无外乎妻子赵氏看韩俦小小年纪勇力不凡,怕他立起来了,就把家里的武师和夫子给赶出去了。池式去二房想要人或者要钱再请几个好师傅,当然没人搭理。 想到当时韩家二房众人的脸色,池式就觉得心头畅快,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连老爷子那样的厉害人,最后也死在战场留下的伤病中,自韩俦去了军中,池式没有一日不挂心的,现在可好,连生死都不知道了。 池式想着想着,泪珠子串串滚落,怕眼泪沾上请帖,又匆匆拿帕子擦去。 许子瑶在王氏和马夫人面前自称的“听闻韩俦生死未卜后寝食难安”还带点水分,池式就是扎扎实实的寝食难安并锥心之痛了。 她日夜为儿子祈福,心里也清楚二房所有人甚至她那一张脸能拉三尺长的婆婆,都盼着她儿子回不来,好绝了他们大房,这几天上蹿下跳的,那嘴脸简直都没法儿看。 池式心里本来都想好了,要是儿子能回来,她立马带着儿子分出去单过,再不跟二房搅和。要是儿子回不来了,她就下去陪丈夫和儿子,也算有个终了。 结果现在,儿子的未婚妻,那早年定亲的许家大姑娘,居然拼着名声不要,说一心痴恋她儿子,哪怕韩俦回不来了也要嫁进来…… 池式深深叹了口气。痴儿啊,没了丈夫的女人过的什么日子,她最是清楚,又怎么忍心让许家姑娘也过这样的日子呢? 罢了,反正都是要去赏花宴的,何妨趁机见上一面,劝劝许家姑娘。 一时的情意,终究抵不了一世的孤寂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努力更新的萌作者呀(震声) 不收藏一个么~233 第9章 赏花宴 京城的权贵人家都知道,长公主常常举办各种宴会,一年四季的赏花宴更是规模盛大,每次都能请到大半个京城的夫人小姐,各家女眷花枝招展,莺声燕语,或赏花,或游玩,都各有乐趣。 长公主是皇后所出,又受皇上喜爱,有时候甚至比几个皇子都更受宠。她的宴会自然也有许多人争抢着要来,早几年甚至还有倒卖请帖的。 这次赏花宴开在秋季,则是观赏品鉴品种名贵的菊花和几株兰花,也是京城中一大盛事。一大早就有各家夫人小姐乘车前来,在公主府门口寒暄,各个光鲜亮丽,打扮入时。 许子瑶穿着新做的一身蓝色襦裙,外罩一件衬着薄薄一层灰鼠毛的披风,领着一举一动都非常拘谨的春华在侍女的接引下进入公主府。 她本就出门少,公主府的宴会更是从没参加过,和别人也不熟悉,因为韩俦的一张破嘴和唐御史的好人缘,还间接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根本没有可以打招呼的人。 在许子瑶离开后,远远看着的几家闺秀小声议论开来:“那个就是许子瑶呀,倒是不像诚勇伯府出来的,气度颇佳。” “那当然喽,未出嫁的都有胆子要自己做主嫁入将军府,可见平日里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许小姐可是要嫁去守节的,也是痴心一片了。” “守什么,恐怕是在伯府中过活,日子更加难过吧。” 到底是在公主府门口,几人小声议论几句,也相伴着进去,嬉笑声不时传来。 这次的赏花宴开在公主府东侧的花园里,不远处就有供人歇息的房间。侍女交待完注意事项后,屈膝一礼告退。 春华悄悄舒了口气,拘谨之色退去,显出几分活泼来。 许子瑶看着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看方才那侍女比你还小上几岁,怎的竟有这般震慑力?” 春华小声道:小姐可别打趣奴婢了。奴婢跟着小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到公主府这么高贵的地方,就怕给小姐丢了脸,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呢。” 许子瑶展颜一笑,眼眸如清泉,鬓边的四蝶穿花银簪微微晃动,更显得明眸善睐,容貌动人。 这宴会规模大,流程也长,早上大部分时间都是闺秀们自己在园子里转悠,长公主也就见几位贵客,直到中午开宴时才会出面。此刻这满院子都是各家的小姐在赏花,家里关系亲近的聚在一处,有罅隙的则离得远些,倒也各自相安无事。 毕竟女孩们年龄正好,赏花宴也请了不少夫人们来参加,若是在这些人面前丢了丑,很可能影响到婚嫁之事,是以大家都不肯放松,一言一行皆是小心。 和存心交际或展示自己的闺秀们不同,许子瑶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包袱。她已经有了未婚夫,还扬言要为未婚夫守节,自没有夫人们重视。且她明知诚勇伯府不多久就要被流放,此般花团锦簇的美景,真真是看一天少一天了。 第14页 是以惋惜过后,许子瑶就开始优哉游哉地赏花,看这个觉得淑雅动人,看那个也觉得馥郁葳蕤,竟是越看越觉着入迷。 冷不防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这位可是许家姐姐?” 许子瑶抬眼一看,是两个正当妙龄的年轻女子,一个穿着碧色衣裙,另一个穿着浅朱色衣裙,前者无论衣裳还是配饰,都比后者要胜出一筹,很可能是哪一家的嫡女和庶女。 许子瑶:“不知两位是?” 那碧色衣裙的女子掩嘴娇笑一声,方才道:“许姐姐一心要嫁入我们家,竟不知我二人是谁吗?我是韩家的雅兰,这是我姐姐雅雪。” 原来是韩家二房的姑娘……真是对头处处有啊,看看韩俦这人缘儿。许子瑶暗叹一声,故意面带疑惑地想了想,然后非常诚恳地道:“不好意思了,我确实一心嫁给未婚夫,对韩大哥多有了解,只是未曾听他说起过还有庶出的姊妹,这才没能认出两位。不知韩伯母近来身体如何?” 韩雅兰、韩雅雪:“……” 韩雅雪简直要出声来,她是二房庶女,平素样样用度比不上韩雅兰就算了,毕竟生母没带嫁妆也没有娘家。可是每次出门都要被打扮得差韩雅兰几等,若非样貌相似,几乎能被别人当做对方的丫鬟,着实令韩雅雪深感耻辱。虽然碍于婚事捏在嫡母手里不敢说什么,也不妨碍她在看到韩雅兰吃瘪的时候偷着乐。 “你!”韩雅兰当即大怒,一手指着许子瑶,怒声道,“我乃堂堂韩家二房嫡女,哪里是你这种落魄伯府可比的?居然还敢说我是庶女,真是眼瞎心盲!” 许子瑶脸色一肃,眼神也带上了看无知之人的鄙视:“韩小姐此言差矣。我好端端在这里赏花,你过来打招呼不肯自报家门,已是失礼。自报家门也不肯说清楚你是韩家二房的,又怎么能怪我认错呢?” “何况庶女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你的至亲姐妹。你纵然不满意自家庶出姊妹,也不该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大放厥词,真是太无礼了。” 韩雅兰也没想到许子瑶脾气这么硬,居然反过来训了她一大通话,哼了两声才道:“别扯那么多,我来就是告诉你,韩家不欢迎你,就别想着攀高枝了。你口口声声的韩伯母,也照样不准备替儿子迎娶你,你可歇了这条心吧。” 看附件已经有人侧耳倾听这边动静,韩雅雪在心中骂了两声蠢货,上前一步道:“我妹妹心直口快,也是一片好心,还请许小姐不要见怪。韩俦人都回不来,你硬要嫁过来也是受苦,还不如趁着青春年少,另觅良人。韩伯母也是不愿意拖累你而已。” “真是好笑。”许子瑶一脸嘲讽毫不掩饰,“看你这粉饰太平颠倒黑白的本事,恐怕平日里没少给自己妹妹收拾烂摊子吧?” 要不是碍于彼此立场,韩雅雪简直想疯狂点头。她这妹妹就是个闯祸精,好比今天吧,本来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结果就看见许子瑶了,就非要过来想踩人家两句,何必呢? 叫她说,韩家养一个寡妇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娶了许子瑶又如何?不过是韩雅兰觉得自己兄弟将来才能继承父亲衣钵,日常不满韩俦,迁怒许子瑶罢了,简直是个炸着刺的公鸡。偏偏她还得跟着…… “你那是什么眼神?”韩雅兰狠狠瞪了一眼韩雅雪,这才转向许子瑶,故作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正准备张嘴嘲讽,忽然有个小丫鬟迈着小碎步过来,脆生生地道:“这位可是诚勇伯府的许小姐?长公主请您过去叙话呢。” 许子瑶点点头:“正是。不知道公主找我有何吩咐?” 小丫鬟笑笑,露出豁一点的牙齿,道:“这个得您过去才能知道了,韩家大夫人也在,都在品茶呢。您跟奴婢来吧。” 许子瑶理了理腰间玉佩,跟着小丫鬟向远处吹着纱幔的亭子走去。 春华紧随其后,还气鼓鼓地看了眼韩家两位姑娘。 韩雅兰、韩雅雪:“……” 二人相视一眼,彼此眼神俱是惊疑。 许子瑶跟着到了亭子里,就见里面高位上坐着长公主,通身雍容华贵,满头金饰也压不住她的明艳。旁边下首那位身形略显纤瘦,妆容素淡的,应该就是韩夫人了。 许子瑶上前见礼后,便在侍女的引领下坐到绣墩上,对韩夫人报以笑容,看着又腼腆又亲热。 韩夫人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了忍方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我就不多说了。虽然你和我儿有婚约在身,但他到底遭了不测,怕是难以回转,不该让你苦等。” “今日长公主作见证,我便解除你二人的婚约,可好?” 长公主微微笑着看向许子瑶,虽然不知她是为何跟韩夫人有了交情,这置身事外只做见证的姿态却是很足。 没想到韩夫人居然是这种人!人家刘夫人儿子都死了还想着娶妻呢。许子瑶心中大呼糟糕,脸色都变了变,一字字地道:“我不愿意。” “且不说韩大哥只是生死未卜,尚有生还希望,哪怕他已经战死,我也愿意等他一辈子,直到黄泉之下相聚。” “如果不能嫁给韩大哥,子瑶宁愿剪了头发去出家。”但是借此逃过流放的可能性不高,还是嫁人保险。 许子瑶缓缓跪下,眸中赤诚一片:“还请伯母成全子瑶一片痴心。” 说完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幅小小的卷轴,双手递给韩夫人:“夫人见此,就可知我并非虚言。” 第15页 韩夫人眼中泛起泪光。自她儿子噩耗传来,韩家冷眼一片,从没有半句贴心话,不曾想倒是没见几面的未婚妻这般可人。 她接过卷轴,缓缓打开,顿时泪如雨下,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这上面竟是韩俦的一幅小像,画的是他成年后的样子,披坚执锐,满身风尘,然而形神具备,眉眼间那骄傲的神色活灵活现,俨然就是池式想象中的,儿子两年后的样子。 旁边还提了两句诗,写的是“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笔画疏狂,颇有风骨。 韩夫人哭了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对长公主道了声“失礼了”,又亲手扶起许子瑶,哽咽道:“好孩子,是我小看你了。你既然有这般决心,我必风风光光地,为韩俦迎你过门!” 长公主含笑道:“你们二人倒是心意相通了,本公主还迷糊着呢,快拿来让我看看。” 长公主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韩夫人为何如此激动,这小像不但跟韩俦相貌相似,那种杀伐的冷厉气质也颇为神似,倒是难得许子瑶对这个未婚夫如此上心了。 她将小像卷起来还给韩夫人,笑道:“如此看来,本公主今日倒要成全一桩好姻缘了。待子瑶成亲之日,我定要讨一杯喜酒喝。” 韩夫人大喜:“多谢长公主。”有长公主撑腰,也是多了一份保障啊。 许子瑶也急忙跟着道谢,心中大石落定,松了一口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在韩夫人眼中,更觉得许子瑶痴心一片,大为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给今天的自己点个赞~︿( ̄︶ ̄)︿ 第10章 赌一把 正午时分,在公主府的大厅里享用过极为精致的菊花鱼、菊花羹和菊花点心之后,宴席上的夫人们各自聚在一处闲聊,未出阁的小姐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开,有的吟诵诗句,有的挥毫作画,各展才艺。不时有公主府的侍女穿梭其中,为各家闺秀送上所需之物。 初时看到侍女们搬来好几张大桌子,许子瑶还心头一慌,她虽然也算得上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但说起来已经扔了两年多,只有书法一项可圈可点,真要作诗就抓瞎了。等听人传话,言道长公主命闺秀们自便,并不比拼才艺,这才松了口气,专心致志地赏起花来。 正对着一盆富贵人间细细端详,旁边忽然飞来一支沾了颜料的画笔,险些打在许子瑶身上。 许子瑶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礼部侍郎家的文小姐和一名侍女争执起来。文小姐指责那侍女不安好心,给她的颜料都是次等,正大为光火。 “你安的什么心?居然敢拿这等东西糊弄我?”文小姐柳眉倒竖,“莫非是偷偷拿了公主府的东西去卖,这才以次充好?” 那侍女年龄稍大,此刻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连连赔不是。文小姐却不依不饶,必要那侍女自掌嘴巴来赔罪。 许子瑶看得心头纳闷,她跟满场闺秀都没什么交情,对文小姐更是不熟,但也听说礼部文侍郎是个严正端方的古板之人,怎么文小姐会在公主府大吵大闹? 眼看文小姐不肯罢休,那侍女原本有些躲闪的眼神也严肃起来,微微躬着的腰板也挺直了,口齿清晰地道:“文小姐当真要这般吵闹?我不过一区区侍女,敬您是公主府的贵客,这才一再赔礼。您桌上的颜料还有剩余,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一验便知。”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远处的也在竖着耳朵细听。文小姐顿了顿,厉声道:“区区一个奴才,也配跟我对峙?” 那侍女笑了笑,气势却不丝毫不弱:“侍女的名声也是名声,何况我还是文小姐的前嫂嫂,还请文小姐不要咄咄逼人。” 周围泛起小小的议论声,许子瑶这才知道,那侍女竟然是文侍郎的儿媳妇,文小姐的嫂子,只是跟她大哥和离了,据说是因为不能生,后来嫁了公主府的一个小吏。如今看来,恐怕还有点内情。 文小姐更加不屑:“你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也配谈名声?放着好好的夫人不做,跑来端茶递水,这等趋时附势,不知道包藏了什么祸心的人,我必要禀明公主,清理祸端。” 许子瑶暗暗摇头,心说文小姐这次恐怕要栽跟头。毕竟文侍郎的儿媳妇也是有身份之人,虽然只是个侍女,但看衣裳配饰,在公主府也不是无名之辈。况且本朝虽然风气开放,对女子束缚较少,但抛弃一切跟侍郎公子和离,哪怕嫁个小吏也不见后悔,必然也是有决断之人。 文小姐的威胁显然触碰到对方最看重的地方,恐怕不能善了了。 果然,那侍女环顾四周,神色肃然,声音也高了点儿:“我十六岁嫁给文家公子,嫁妆丰厚,进门后孝顺公婆,照顾小姑,没有一处失礼,却因为一年后没有怀孕,被文公子非打即骂,婆婆也冷言恶语,忍了三年才不得不和离。敢问文小姐,一个快被打死的人逃命,也能叫做不知廉耻吗?” 文小姐显然没想到这前嫂子居然敢这么说话,记忆中这嫂子总是唯唯诺诺的,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敢高声大气,万万没想到做了侍女居然还底气十足了,居然敢跟她吵嘴。 她本以为这次小惩大诫,这女人也不敢怎么样,没想到还能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可惜自己带来的丫鬟都被安排到一边去了,周围也没别人,竟连个帮手都没有。 第16页 文小姐余光扫过,发现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一时更加懊恼,却骑虎难下,只得说道:“你一个女人,三年无所出,本该被休妻,我文家可怜你,这才许你和离。不知感恩就罢了,还倒打一耙污蔑我大哥,还在宴会上拿次等颜料敷衍我,真真是白眼狼!” 那侍女神色不变,却是挽起了两条胳膊,露出颜色虽浅淡,却仍然明显的伤疤,道:“这就是你文家的恩赐了,文小姐可知情?我自问无愧于人,实在不愿被人打死,这才和离。文小姐也是要嫁人的,敢问你相公要是这般对你,你会一直夫妻恩爱吗?” 周围议论声更大,看向文小姐的目光嘲讽怀疑皆有。文小姐又气又急,胸口起伏不定。她在家中时,每天都听到母亲咒骂这不能生的没用嫂子,自己哥哥也常常哀叹娶妻不贤,以至和离两年了还未续弦。 文小姐前前后后听了五年左右这嫂子的坏话,从没想过道理可能不在自己家,也没想过教训个侍女还会碰壁,这会儿骤然被人问到眼前,竟不知如何作答。忽然急中生智,想起父亲素日教导,文小姐眼前一亮,一指左前方花丛一侧的许子瑶,大声道:“你不要信口雌黄!像许家小姐这般,对丈夫不离不弃,才称得上情深义重无愧于人,你这等自甘堕落的改嫁之女,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女子在世上,贞洁为重,丈夫为天,似许家小姐这样生死不离,才称得上节烈。纵对丈夫有所不满,也该规劝忍让,岂能和离了还委身与他人?简直无耻!” 许子瑶没想到安静待着也能锅从天降,眼看文小姐越说越来劲,大有把她树立成女子典范的趋势,许子瑶急忙制止,上前几步说道:“多谢文小姐夸赞了,只是我虽然要嫁给韩大哥,一则因为两家有婚约在前,二则因为青梅竹马有情在后。我坚持嫁入韩家,并非是为了什么女子节烈,而是因为我对韩大哥一往情深,假如不能嫁给他,这一生都无法快活。” 大概是诉衷肠成习惯了熟能生巧,许子瑶很快克服了那点心理不适,连表情也非常到位,称得上情真意切,“我跟韩大哥的情况,和文小姐哥嫂的情况并不一致,还请不要拿来对比。咱们女子一生受许多约束,本就不如男子自由自在,若是自己还教条重重,岂不辛苦?” “今日秋高气爽,惠风和畅,我们有缘同赴长公主的赏花宴,何不趁此美景良辰,吟诗作文,书画风流,也创下一段佳话才好?” 这话说得颇有意趣,重要的是给了在场之人一个台阶下。毕竟这是长公主的赏花宴,你文小姐趁机教训前嫂子别人管不着,偏偏还闹成这样,几乎收不了场,真要坚持下去,谁也落不了好。 在场众人中家世最好的是护国公家的姑娘独孤翎,她先前离得有点远,没能及时制止,眼看事情越闹越大的时候有人引开火力扯开话题,悄悄松了口气,出来打圆场,招呼众人继续作诗作画,又眼神示意身边人将那侍女带下去。 毕竟是公主府上的人,轮不到她们这些来做客的说话。 许子瑶也悄悄舒了口气,她前世饱受婚姻之苦,几次要被王氏当成个人情送出去,重生之后也是步步小心,才有今日局面。是以许子瑶格外不喜欢那种嫁了个丈夫就定终身,不管丈夫什么样的人都要从一而终的观念,觉得简直愚不可及。文小姐还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居然有此等念头,虽然真真假假的可能有点水分,但凭着那侍女的满胳膊伤和文小姐的咄咄逼人,文家公子怕是很难娶到合适的继妻了。 那侍女行了一礼就要退下,却忽然伏地干呕起来,额头冒汗神色痛苦,吓得周围人立即退开,不知如何是好。 请的人多,哪场宴会其实都有点小风波,公主府的仆人们都很有经验,既不能过早上前吸引火力,又不能太晚上前造成损伤,得时刻注意着。此刻远远地两个姑姑打扮的女人飞快过来,一个扶起干呕的侍女,搭了一下脉搏道:“贵人们勿要担忧,这丫头糊涂,竟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这才搅扰了贵人的兴致,奴婢这就带她下去,一会儿再给贵人们赔礼。”说完竟是一个人半背半拖地将那侍女带走了,看起来还挺轻松。 许子瑶:“……” 她得收回前言,文家公子怕是这辈子也难以娶到合适的继妻了。 另一个打扮更体面一些,小声跟独孤翎说了两句,想带在场众人换个地方。毕竟花园占地面积广,没必要在这个刚刚被人呕了的地方待着。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眼看一场风波终于要勉强消弭,脸色紫胀的文小姐忽然一把拉住旁边的司马家二姑娘司马菲菲,高声道:“许小姐执意嫁入韩家,可知道那韩俦已经叛逃了?我敬你忠贞节烈,好心奉劝你一句,可别跟着被抄家灭族才好。” 司马菲菲脸色一白:“……” 在场之人都是一惊,毕竟韩俦在京城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他的家世曲折,战功赫赫,偏行事作风诡谲,不按常理出牌,给京城众人不知提供了多少八卦,在场几乎没人不晓得这个年轻的将军。 拜近日许子瑶的高调所赐,韩俦在京城又得了不少关注,多的是男人悄悄羡慕他有个忠贞不二的未婚妻,朝中有许多人盼着他早日回来,也有人恨不得他死在胡地,但都没什么动作。毕竟“生死未卜”四个字意义太深,现在谁也不敢随意下结论。 第17页 没想到,这么个年轻将军居然叛逃了?而且消息还是从一个礼部侍郎家的女儿口中传出的? 独孤翎当即有点怒,暗道这个文小姐真是不分轻重,为了那点面子死搅蛮缠,简直不知所谓。 文小姐自觉扳回一局,被她拉着的司马菲菲简直恨死这个没脑子的手帕交了。这种时候拉扯她干什么?害怕别人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她这个兵部侍郎女儿嘴里传出来的吗?可恶!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许子瑶跨步上前,一把将右手边一枝盎然怒放的菊花抄在手中——这是先前由人剪下来准备插入瓶中观赏的,枝干光滑笔直,足有二尺长——一甩手抽在了文小姐嘴上。 她用力实在不小,文小姐的嘴当即肿起,金黄色的卷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越发衬得那张脸红红紫紫,好不热闹。 许子瑶翻手将半残的菊花枝挽了个剑花,宽大衣袖在乍起的秋风中猎猎作响。 她直视着文小姐,清凌凌的眸光如酝冰雪,声音也冷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消息传递不到都是寻常。我未婚夫尚在生死未卜之中,文小姐一闺阁女子,如何就能得知这等消息?污蔑朝廷命官,也不是那么好略过的罪名!” 许子瑶飒然而立,拈花如仗剑,端的是潇洒无匹,文小姐却气得失去仅剩的理智,自出生至今,她还从没丢过这么大脸,这会儿又被这么多人看着,当即怒火上头,不管不顾地道:“好你个泼妇!自然是兵部传出的消息,恐怕现在满朝堂都知道了!许小姐你不是痴心一片吗,我且看你敢不敢嫁了!” 司马菲菲心中哀嚎一声,顾不得明显不明显的,使劲儿挣开了文小姐的手。 许子瑶哼了一声,毫不退缩:“自是要嫁的,这点不劳你操心。我朝律法,失踪三月可定为死亡,你可敢以三月为期,来赌一把?假如韩大哥叛逃属实,或者非战而死,我愿意在腊月二十,大昭寺庙会当天,垒起一丈高台,当众向你文小姐赔罪。若是韩大哥没有叛逃,你也要用同样的方式,向我赔罪,如何?” 满腔怒火烧得文小姐几欲沸腾,不太清醒的脑子判断出这约定对自己有利,当即一口应下:“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捉虫了,先更上~ 第11章 分家 文小姐答应得痛快,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利索了。有的纯粹看热闹,有的已经考虑赶紧回家告诉父母,还有的瑟瑟发抖,脸色比文小姐还难看。 正是韩雅兰和韩雅雪。 作为韩家二房唯一的嫡女和唯一受宠的庶女,两个人都很有些小聪明。别看文小姐发疯如同失了智,她们也清楚,这肯定是关系比较好的司马菲菲告诉她的。 司马菲菲跟韩家又没有交情,她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也就是说,韩俦叛逃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韩雅兰越想越怕,她们和大房可是荣辱一体的,要是韩俦真叛逃了,别说镇国将军府的名头不好使了,恐怕全家都得跟着遭罪。这个韩俦,他怎么就不能战死沙场呢,可恨! 眼看这嫡亲妹子还想冲出去质问,韩雅雪也顾不得了,使劲儿掐了她一把,这才拽着韩雅兰悄悄退到远处,二人合计两句,招了个侍女代为告罪两句,借口身体不适直接离开。 人群里,独孤翎终于放弃维持一团和气的表象,直接搬出长公主府的名头,把这一群人疏散开来,换了个场地继续吟诗作画,好歹把场面稳住。 表面上看,各家闺秀都还撑得住,除了文家和司马家的两位小姐匆匆告辞之外,看起来相当和谐。实际上相熟的人之间眉来眼去,不知道暗中打了多少官司。 许子瑶看起来颇为镇定,寻了纸笔默默作画,墨菊朵朵绽放在宣纸上,看起来颇有清幽孤傲之态。 公主府的一间偏殿内,长公主听罢来人回禀沉吟片刻,倏尔一笑:“这许家姑娘倒是对韩小将军有信心,和夫人很有婆媳缘分呐。” 韩夫人也露出了这些时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能有这般好姑娘喜欢韩俦,是他小子的福分。” · 长公主府的赏花宴照常结束,流出不少名门闺秀的诗作,难得的菊花名品也在爱花人的圈子里出了把风头。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宴会上的一则消息流传广,据说战功赫赫的韩小将军韩俦,竟然叛逃到敌方去了! 韩将军的未婚夫许家小姐曾当街痛斥传谣之人,义正言辞地表示韩将军不是这种人,他宁肯战死沙场也不会投降。韩家大夫人并未露面,只在赏花宴后的第二天派人去诚勇伯府下聘,浩浩荡荡的聘礼足有三十六抬,看到的人都说这是搬空了大房的家底来求娶。 得知此事的许父非常不满,傍晚归家后招来许子瑶到书房,怒声道:“韩家忒是无礼,怎能把婚期定得这么早?够准备什么?还趁着我不在府中来送聘礼,分明是欺你年幼无知,才好欺哄。依我之言,明日就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再给你寻个好婆家才是!” 许子瑶道:“父亲说的哪里话,我翻过年都十八了,能在年前成婚,还早一岁呢,子筝妹妹都及笄了,也好早日相看人家。何况我嫁过去也不是为了享福,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许父也是真搞不懂了:“你是没听说那韩俦叛逃了吗?嫁过去就是跟着抄家灭族的罪,还不如跟了四皇子!起码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 第18页 这话居然也能直通通说出来吗?怪不得被四皇子牵连得不轻。许子瑶暗自叹息,她也知道父亲恐怕没那么上心,但是没想到父亲会打算让她给四皇子做妾,真是好算盘,物尽其用。 许子瑶道:“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放出话去,此生非韩大哥不嫁,若是在谣言当口退了亲,世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咱们诚勇伯府?父亲您一世英名何在?连子筝子箫的名声都会被连累,特别是子筝,怕是再难找到好人家。” “女儿相信韩大哥的品性,也愿意赌一把,假如韩大哥战死,那么女儿就是这京城里第一痴情人,咱们诚勇伯府的女儿,以后婚嫁都会更上一层。假如韩大哥真的叛逃了,那女儿也愿意承担责任,绝不逃脱,至少也落个宁死不悔,不拖累府中。” “若是女儿明日退亲,那就是叶公好龙,贪名好利之辈,不但以后再也找不到好人家嫁了,恐怕还要一直养在府中拖累全家。” “父亲,子瑶实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您就让我顺利嫁了吧。” 好歹还能给咱们家留下一线生机,以后流放路上给你多送点盘缠,让你日子好过些。 许父看着眸光坚定的女儿,不知怎的心头一酸,难得的慈父之态浮现,叹了口气让许子瑶下去:“去歇着吧,爹会让你母亲好好操办的。” 子瑶说得对,现在退亲,不但影响子筝,甚至他在四皇子面前也会落个教女不严言而无信的印象,不如干脆嫁了。 许子瑶行礼告退。至此,她终于说服了诚勇伯府最后一个不愿她嫁给韩俦的人,可以安心待嫁了。 至于王氏,在许子瑶用同样的说辞刚提到许子筝名声的时候,就忽然明白过来,还夸许子瑶是个明事理的,承诺要给她添妆。 总算良心发现,以后盘缠可以少扣她一点了。许子瑶想。 · “哎呀,这嫁个人可真不容易。”许子瑶放下手中的针线,长长得伸了个懒腰,“行了,本姑娘已经绣过嫁衣了,剩下的你拿给绣娘,让她绣得好看点。” 春华看了看那朵不起眼的小云纹,有心想说这不算绣嫁衣,还是要自己绣一些才好,转而又想到自家小姐下个月十八就要嫁给那个不知道叛逃了没有的韩将军,又何必这么重视嫁衣?于是撇撇嘴小心收起来,又去给许子瑶倒茶。 “哎呦春华,这是谁欺负你了?那嘴都能挂油壶了。”许子瑶看得好笑,故意逗她,“来,说出来小姐给你做主。” 谁知春华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哽咽道:“小姐,您一定要嫁给韩将军吗?哪怕跟着被抄家砍头都不怕?外面都在传您对韩将军一往情深,那是他们糊涂,奴婢从小跟着小姐,几乎日夜不离,您对韩将军,明明就没有……呜呜!” 没想到这实心丫鬟居然背负着这么大压力,不知道背后都掉了多少金豆子了。许子瑶把春华扶起来,让她擦干眼泪,小声道:“我曾在大昭寺得了佛祖入梦,你信不信?” 春华朦胧着一双泪眼点头:“信。”小姐就是从大昭寺回来才不对头的。 许子瑶道:“本来怕说出来吓着你,我就没提,倒是没想到你这么担心。不妨告诉你,佛祖警示我,伯府将有大祸,让我赶紧嫁人避过。我正好有个未婚夫,当然要嫁过去了。” “这件事我告诉你,也是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你可别大嘴巴,要是影响了小姐逃难,我可饶不了你。” 许子瑶重生后气质大变,这点别人体会不明显,春华却是感受最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家小姐更加沉静,湖水似的让人看不透,此刻得了解释,又跟以往对上,当即惊得瞪大眼睛,声音也小小的:“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一个字也不往外露。” 小姐连嫁人也要带着她,显然是要带她一起避祸,自家小姐对她这么好,她当然不能拖后腿。 许子瑶满意地点点头,又交给春花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明日你去银楼,打十个镯子来。要那种粗一些的,外面是银子,里面中空,剩下的钱换成碎金和碎银,还有小点的玉石,都装进镯子里去。” 这种藏钱的办法,还是她在抄书时候无意间听说的。虽然粗陋了点,却着实有效,寻常人一看这镯子是银的,先鄙视两分,再一拿还是中空的,就更看不上眼了,却不知道那里面藏着真金白银。 可惜她知道这办法时已经穷得要吃不上饭了,笔墨都只敢买最差的用,当时啃着咸菜就馒头的时候常常想,将来有钱了一定要打几个备上。没想到一转眼就能用上这好办法了。 到底是伯府的丫鬟,春华不用想都知道这种大粗镯子看起来有多难看,可是小姐交待的事,她必须照办,当即答应下来,小心收好银票,“小姐放心,奴婢明日一早就去,一定把事情办妥了。” 主仆二人定下明日计划,满意地睡下。几条街之外的镇国将军府,却是灯火通明,满室喧嚣。 韩老夫人靠坐在主位,难掩疲惫:“这件事因老大家的而起,老大家的你说说,想怎么办?” 车轱辘话听了半晚上了,池氏也累,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婆婆这话说笑了,不过谣言而已,又不是从大房传出去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个寡妇,能有什么办法?” 韩老夫人坐镇将军府后宅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被池氏这几句话打退,叹了口气道:“老大媳妇,我知道你心里不满意,这镇国将军的位子传给了老二,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还要这么含怨抱屈,也过分了。这次消息明显是从兵部传出来的,并非空穴来风,韩俦闯下这等大祸,咱们韩家不能坐以待毙。” 第19页 “婆婆你这是认定韩俦叛逃了是吧?”池氏扬起眉毛,一脸不屑毫不遮掩,“我就纳闷了,别人都是避重就轻,婆婆你恰恰相反,避轻就重。但凡我有一点小事不能让你满意,都能扯到这爵位上去。” “我让二弟妹放尊重点,别插手大房的家务事,你觉得我怨气冲天;我让二弟别克扣了他亲侄子的用度,给他请个好师傅,你说我不满意爵位给了他挑事;现在谣言满天飞,你不让韩家主事之人把那传谣的揪出来打死,还在这儿说什么含怨抱屈,不觉得可笑吗?” “实话告诉你,我还真不稀罕这镇国将军的位子,我嫁给相公的时候,他也不是能继承公公衣钵的人,你就别再拿着这个当圣旨用了,好吗?” 韩老夫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池氏虽然在外看着端方恭谨,但她真不是个脾气软弱的人,更别提这些年有韩俦撑腰,又有二房相逼,那脾性甚至比嫁人前还烈几分。也就是这些日子因为儿子的噩耗,耗费心神寡言少语,竟然又被欺到头上。眼看着老太婆想弃车保帅,把韩俦除出族谱,她当然不肯忍。 老夫人分明是想让她咽下这口气,主动提出分家,如此既不用二房担连坐责任,也不用二房被指责抛弃孤儿寡母,一举多得,她偏不! 若在往日,韩老夫人就直接拍板定下此事了,可是一则她心里也不确定韩俦到底叛逃没有,二则韩俦报复心实在很重,称得上睚眦必报,除非他死了,否则哪怕叛逃了,知道他们不管他娘了,恐怕也是不能善了。 韩老夫人有点不敢赌。 韩老夫人和二房试图怀柔哄劝,池氏油盐不进,两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 就这样耗了快三个时辰,外院一直跟在韩鸣远身边的管事忽然跌跌撞撞闯进来,脸色苍白地道:“大事不好了!胡将军悄悄从前线回来,已入宫面圣,他带来消息,说韩小将军真的叛逃了!二爷派小的回来,请老夫人早做决断!” 池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咬破舌尖才勉强稳住。 韩老夫人熬了一夜脸色难看,颤巍巍直起身来,一字一顿地道:“分家!就在昨日,我已主持韩家大房和二房分家,韩俦所作所为,和韩家主宗一概无关。” “老夫人说的没错。”池氏咽下嘴边的腥甜,脸色惨白如纸,不自觉地发着抖,又被咬牙忍住。 “既然韩家大房二房已经分家,还请老夫人把族谱一并分开。我韩家池氏,韩家韩俦,从此和你们镇国将军府,再无干系。” 第12章 夜会 胡将军面圣回来,就到兵部汇报去了,虽然早前有传信回来,还是要当面把事情砸结实了放心。 “胡将军一路辛苦了,先喝杯热茶。”兵部侍郎司马孚笑容和蔼,对胡将军颇为关照。 这消息说到底都是他那不争气的闺女说漏了嘴,才有这么场事,韩俦叛逃了真是太好了,起码不会有人再揪着他教女无方说事,也不用再担心明年的升迁岌岌可危。 胡将军也满面笑容,虽然看着疲惫,但并没有风尘仆仆之感,倒是仪态整齐,“多谢了,胡某也是为圣上效力,不敢言辛苦。”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朝前走去,时不时说着什么,颇为相得。 · 胡将军归来,韩俦叛逃,这两个消息风一样迅速传开,有人喜有人忧。 最喜的不是韩俦各种得罪过的人,而是跟许子瑶打了赌的文小姐。文侍郎管教甚严,简直恨不得女儿一举一动都是淑女典范,儿子一言一行都是君子之风,结果直到谣言满京城,他才知道自己女儿是这么个口无遮拦心思龌龊之辈,儿子就更不用提了,搞不好他们文家就要在这一代绝后了。 文侍郎自然着急,但他也很理智,现在都这个年纪了,儿女都大了,再跟老妻争辩对错没有意义。文侍郎积极纳妾去了,发誓不能让文家断了香火。 这下着急的变成文夫人了。她既不敢去公主府找麻烦,也不舍得跟儿子生气——毕竟已经够惨了——于是就对准了女儿,天天从早教训到晚。文小姐虽然失言冲动在先,但并没有想到要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急剧消瘦,直到韩俦叛逃的消息传来,不用去当众赔罪,文小姐才长长舒了口气,心中焦虑稍有缓解。 最忧郁的就是韩家二房。早前韩俦生死未卜的消息传来,韩鸣远就暗自祝祷他这侄子别回来了。 他非常清楚,韩俦在领兵打仗方面简直是个天才,而且这人还爱读书,要不是当年撤了他的师傅不让他学,指不定还能去考科举。这样的人,和只会打仗的莽夫不同,是个帅才。 他韩鸣远虽然因为大哥体弱,最终继承了镇国将军府,但其实减了一半俸禄,只有名头好听。假如下一代不能立下功勋,爵位都要降等。这叫他如何忍得了? 于是韩鸣远一方面暗恨韩俦不是自己亲儿子,一方面不遗余力打压韩俦,这次得知韩俦叛逃,他又遗憾又松了口气,甚至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同僚都知道他为了甩脱干系临时分家,连池氏这个寡嫂都拿着地契和新族谱,迁到了别院居住,但也没人当面说什么。 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谁敢等闲视之?换做他们自己,也不敢这么坚持,只是韩鸣远做得格外彻底罢了。 第20页 夹在这两种极端之间的,就是许子瑶了。 她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无比,碰见谁都敢表决心,坚称自己对韩俦痴情一片,差点说得自己都信了,但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借着给韩俦祈福的名头跑了好几趟大昭寺,求神拜佛祈求韩俦坚持自我,哪怕战死沙场了也别搞个叛逃牵连她。 某次忽然不小心听到许子瑶祈祷的春华:“……” · 当今皇上虽然老迈,但并不昏聩,并没有只听胡将军一面之词就捉了韩俦的家人问罪,只是将此事搁置,等待前线传回更新的消息。 虽然胡地离京城甚远,但快马日夜兼程,四日左右也可到达,满朝廷的人提着心等了四天,什么也没等来。 韩俦仿佛真的像胡将军所说,带着手下将兵,突然消失了踪影。 许子瑶愁得晚饭都没吃两口,夜里一边拿梳子轻轻梳头,一边听着窗外的瘦竹沙沙作响,只觉得万叶千声都是愁,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细细回想前世种种,越想越觉得叛逃这事儿是个谎话。韩俦并不是个好人,但他真的是个好将军,他遇到了流落在外的许子瑶,带着她一路西行。中间那么长的时间,从未贪图过什么享乐,跟士兵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还自己掏钱给战死的士兵家属发抚恤银,从不手软。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叛逃到胡人那边? 他明明说过胡人都长得又丑又臭,要不是打仗所迫,都不稀罕看一眼的。 许子瑶脑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翻着白眼:“表面功夫罢了,哪个男人不会做?韩俦不是还醉酒装疯企图不轨吗?这种人,什么干不出来?” 另一个挥着手绢:“他不是马上就醉死过去了吗?你还打了他一顿。何况都是前世的事了,虽然人品大部分都是瑕疵,但是他很忠君爱国啊!大节不亏!绝对不亏!” 翻白眼的小人更加不屑:“什么不亏?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还是先为自己打算吧,搞不好避过抄家流放的命,转眼就是被连坐砍头呢,啧啧。” “你重生一回,多大的机缘啊,纵使不能流芳百世建功立业的,也要活下来吧!这要求不过分,大难临头,该飞就飞。” 挥手绢的小人掩面而泣: “嘤嘤嘤,韩俦不是这种人。” 许子瑶使劲儿揉着脑袋:“啊啊啊好烦啊!韩俦你怎么这么讨人厌!”连重生了都不肯按照既定轨迹来走,净给她添麻烦。 不知道是睡前想得太多还是怎样,许子瑶梦中狠狠放纵了一把,在宽阔的街头上一家挨一家去吃饭,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总是觉得不满足,肚里空空,心里落落,就是想吃东西。 仿佛顺从她的心意,街角的面馆终于开张了,老板擦了把脸,大声吆喝着:“新鲜出炉的红烧肉面啊!六十年老店,香喷喷好滋味!不好吃不要钱!” 想到才得了两千多两银子,许子瑶十分大方,要了一大碗多加肉的面,吃得嘴边一圈油,非常幸福,好像多日来不曾饱腹的饥饿感终于得到缓解,让她一瞬间有种非常浓烈的幸福感,恨不得以后日日都能吃到这样的面。 正吃地满足,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许子瑶和她的面。 紧接着一个个子高大的人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桌子对面,大马金刀的豪放姿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韩俦。 许子瑶心头一紧,对着浑浊的面汤照了照自己,发现还是好好的书生发髻,顿觉放心,挑起面条就要继续吃。 韩俦面无表情:“我也要吃。” 许子瑶不知怎的心中得意,哼,小样儿,看你那两眼放光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在眼馋我的面! 然而没事,我有钱,请你! 我已经不是那个只能靠抄书挣几文钱的我了! 许子瑶非常大方地要给韩俦再要一碗面,然而韩俦拒绝了。 不但拒绝,还拿起筷子,要从她的碗里挑面吃。 许子瑶强迫自己直视这个不速之客,僵硬地道:“这是我的面。” 韩俦摇摇头:“但是你是我的。” 许子瑶大吃一惊:“变态!不过是给你抄了两本书罢了,还想强买强卖吗?价钱再高也不行!” 韩俦仿佛在笑——记忆中许子瑶似乎从没见过他大笑的模样,总是眉头微皱颇阴郁的样子——笑得还挺好看,然后趁着许子瑶一时脑子发晕的时候,他夹起一筷子面就要放到自己口中,眼睛还弯弯的,酝着两汪笑,好似发光一般。 许子瑶不知怎的,对自己的面那般执着,明明都重新要了一碗了,还是委委屈屈地撇起了嘴。她非常想怒骂对方臭不要脸,但是看到那张俊美精致的脸,不知怎的,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就软了三分:“韩俦,不要,不要吃……” · 床上的人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仍能看得出来身形纤细高挑,露出点不甚明显却引人遐思的曲线。一头乌发散落在鹅黄色的枕头上,铺就妖娆惑人的锦缎。此刻,仿佛是梦到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情,那两弯眉毛微微蹙起,连小巧的琼鼻似乎也要跟着皱起,那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轻轻吐出含糊不清的呢喃。 “韩俦,不要……” 床边站立的高大身影一震,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从头发尖到脚指头都泛起阵阵酥麻,双手都有些颤抖。 第21页 竟,竟是连梦中都如此惦念着他么。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抚摸那泛着红晕的脸颊,那双紧闭的眼睛,那仿佛蝶翼般不安颤动的长睫…… 这姣好的容颜他曾在梦中临摹过无数次,却一次也不敢近前。他曾无数次幻想,将这个姑娘拥入怀中,像所有的普通夫妻那样,最好再生一两个孩儿。 可是…… 韩俦闭闭眼,将跃跃欲试的手攥成拳放在背后,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 他第一次觉得,那般痛苦的回忆,竟然也能泛起丝丝的甜,若有若无的,像细细缕缕的光。 能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姑娘,真好。 然而床上的人仿佛很不安稳,竟将一双白皙的玉臂伸出被窝,不安地动了动。 韩俦呼吸一窒:“……” 背后的手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重复十多次后发现那纤细的胳膊还是露在外面,韩俦终于小心地抬起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地碰触上去,飞快将那扰得人心神不宁的胳膊放进被子里,还使劲儿掖了掖。 “呼……”做完这点动作,韩俦悄悄大喘了一口气,耳朵根都红透了。 又待了一会儿,韩俦伸手从怀里取出块绿莹莹的玉佩,小心放到枕头一角,无声地道:“子瑶,睡吧。” “我会很快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再等等我,好吗?” 高大的身影迅速弯下,又飞快直起,迅速从窗口跃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那章补不上了,先欠上…… 发现收藏差一点就要突破个位数了,小天使们,求收求评啦~哈哈,为了两位数努力! 第13章 回程 一大早还没睁开眼,许子瑶就察觉到了异样,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果然发现自己流口水了,还在枕头边缘留下了一点可疑的痕迹。 许子瑶抱着被子呆坐起来:“……” 那家自称的老字号就这么好吃吗?梦到了还不算,居然还吃得流口水?许子瑶捂住脸叹了口气,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前世她逃婚后不敢马上离开京城,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贸然离京很可能在官道上就被堵住带走了。深思熟虑的许子瑶果断租了个小院子,靠存粮过了三天,然后才装扮成个年轻书生的样子,出门买菜兼打听消息。 然后就发现她前脚逃婚,后脚就被“暴毙”了。 人就是这样矫情,逃家之前希望一切顺利再也没人惦记,等发现别人这么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找寻之后,马上又觉得失落。 许子瑶也不例外。 在这种低落情绪驱使之下,她买了菜回去一边做一边哭,还被使用不熟练的柴火熏了满脸花。 吃完自己做的第一顿饭,许子瑶就擦把脸想办法找工作了,她也没什么生存技能,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但哪一样都不足以拿出来卖钱,最后兜兜转转,终于厚起脸皮买了套二手家当,去路边帮人抄书写信了。 抄了半个月的信,付清小院子的房租,许子瑶背起家当就上路了,并决定往西走。 当时她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没有韩俦归来的消息,诚勇伯府也好好的,没有被抄家流放,每日里热热闹闹地准备许子筝的婚事。她只是单纯地想往西走,甚至认为西边不太平,弄个假户籍或者立个女户,会更加容易一些。 这样想其实并没有错,西北胡地甚至没有户籍都能随便流动,只要能落户当地,官府审核非常轻松。但是凡事有利有弊,远离京畿之地的地方,往往治安也不是那么好。 许子瑶就这样在一个名叫“青石镇”的地方丢了自己的大部分盘缠,包括抄书写信挣的那一两银子。 虽然气得肺疼,但因为没有路引和户籍,许子瑶根本不敢声张,只匆匆找了个小客栈住下,然后省吃俭用,想继续靠抄书挣钱。 结果这小地方人真穷,更节俭,一天只吃两顿饭不说,还根本没人要写信。 许子瑶盘算了一下,迅速改成了每顿饭减半,然后照常出摊,就这样在第五天接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活儿——给人抄三本书,还是兵书。 许子瑶大喜,夜以继日地抄,终于在七天后完成,拿到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然后红着两只兔子眼来到客栈的拐角,吃了一碗诱惑她好久的红烧肉面。 太好吃了! 简直人间美味! 许子瑶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然而就在她吃得满嘴流油的时候,有个人不请自来地坐到了对面,打下大片暗影。 许子瑶抬眼看去,发现对方来者不善,一张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里,露出的半张脸刀削斧凿冷酷无比,而且个子很高,即使坐着也能看出极不好惹。 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面。 对方不说话,许子瑶也不说话。 许子瑶不用思量,都知道自己现在饿了好几天的细胳膊腿打不过对方,恐怕跑都不跑不过。本着与人为善就是给自己求生的思路,许子瑶率先开口妄图先发制人:“你是想吃面吗?”看看被自己吃得七七八八的一大海碗面,小心建议道,“再给你叫一碗?” 虽然要花钱心很痛,但是能不能求你吃了面赶紧离开或者安静地看我离开? 第22页 对方显然很吃惊,明显思考了一下,然后拿下了斗笠,露出张相当俊美的脸。 许子瑶忍不住惊艳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神,飞快吃完剩下的两口面,道:“给你叫一碗红烧肉面?” 你刚刚死死盯着的就是这种面,非常好吃。 对方又顿了顿,然后慢慢地、看着有点费劲地,张了张嘴,一字字道:“我是韩俦。” 许子瑶:“哦。” 韩俦:“我是你的未婚夫。” “我来接你了,子瑶。” “我不吃面。” 许子瑶:“!!!” 那天许子瑶终于还是没有请韩俦吃面,就收拾东西跟着他走了。从此走走停停一路向西,再也没有回望过来时的路。 当时许子瑶总觉得韩俦在觊觎她的面,而且因为省钱并不舍得请客,最后匆匆离开也再没吃过。或许是面条太美味,也或许是这怨念太深重,以至于许子瑶直到重生都不能释怀,甚至在梦的后半截强迫韩俦打包了十份面。 啧。 许子瑶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非常想把枕头毁尸灭迹,余光忽然瞄到枕头一角露出点绿色,掀开枕头一看,竟然是一块绿莹莹的玉佩。 这玉佩不大,拿在手中仿佛有绿色的水液流转,显然不是凡品。 许子瑶记忆力很好,怎么看这玉佩都不是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枕头边呢? 她眯起眼看了看,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这玉佩雕刻很精致,近处是盈盈湖水,远处是脉脉青山,中有零星扁舟,看起来闲适安然。 纤长手指无意识地在玉佩上摩挲,忽然触到一点不同的触感,翻过来一看,背也就是山峰的另一侧,一处起伏不同的山峰上,刻着小小的一个“韩”字。 想起来了!这,这是韩俦的玉佩! 许子瑶顿时如遭雷击,一把丢开这块玉佩,像只被烫了尾巴的猫。 不争气的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许子瑶掐住手心,用力呼吸,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重新拿起这块玉佩,看了又看—— 居然真的是韩俦的。 或者说,跟韩俦经常拿在手里那块一模一样。 前世许子瑶跟着韩俦西行,周围人似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是韩俦本人脸色极不好看,平素看起来都跟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是以也没人乱开玩笑或者说闲话,就那么默认了许子瑶的存在。 许子瑶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她很清楚自己今后的生活质量跟韩俦直接挂钩,摆正心态后态度非常到位,韩俦忙的时候一句话不多说,韩俦闲下来了就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还勤奋练习煲汤做菜,希望以后独立女户了也能有一技之长。 拜一路所见所闻的刺激,许子瑶非常想开个餐馆,并觉得这是赚钱之根本,比什么衣料铺子胭脂铺子都要可靠。 那时候,她就见过韩俦拿着这块玉佩反复摩挲,目光……透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有次去送饭,还撞见韩俦好像要亲吻这块玉佩,痴迷的眼神儿看起来格外猥琐。 许子瑶两眼一闭,当做什么都没看见。韩俦也不负所望地快速收起玉佩,还充满暗示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心思各异地打了个心照不宣的哑谜,就这样含糊过去。 如今回想起来…… 许子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是这块玉佩不小心跟着她过来了,还是韩俦化成鬼魂送来了呢? 或者说,是她住的地方不安全了?还是,韩俦的东西被人偷抢骗了?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许子瑶干脆收好玉佩,又叫了春华进来收拾,换个新的枕头。 没事。许子瑶非常光棍地想,反正出嫁已成定局,不管韩俦是死是活,就这一个结果,又何必纠结呢? 许子瑶忙忙碌碌待嫁之时,满京城的权贵们都在观望韩俦“叛逃”事件。按理说胡将军的说辞非常有力,可是陛下却留中不发,并未对韩家采取什么严厉措施,连分家这等大事也悄无声息的放过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成功让众人狐疑起来,一时间不敢有什么动作。 后宫之中,唐贵妃倚在绣着富贵绣球的榻上,用染着紫色蔻丹的指甲使劲戳了戳三皇子的额头,叹息道:“你看看你,怎的这般鲁莽冲动?若非你和那马青云起了龌龊,现在马百万早该和你舅父站在一条船上了。唉。” 唐贵妃虽年纪不小,但气质清华,颇有书卷之气,此刻和儿子说着家常,也浑然贵气天成,颇有威势。 然而三皇子在母妃面前撒娇惯了,自是不怕,说道:“母妃你不知道,那个马青云多可恶,一个商户家的纨绔子弟,居然敢和儿子叫板,我可是天潢贵胄,怎么能让这种人骑在头上?当然要教训他一顿。倒是惹得母妃烦心,真是儿子的不是。” 唐贵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你就要娶妻了呀,闹出这种事情,看哪家的好姑娘敢嫁你?你失去的又岂止是一个马百万而已?” 三皇子却不以为然:“母妃多虑了,你看看父皇,怎么舍得让我们兄弟几个娶上家世好的妻子?大哥和二哥家的,你瞧瞧。闹出这回事来,他老人家说不定还更放心。” 唐贵妃一想还真是,转而想到皇帝最近的动作,忍不住心惊,欣慰地道:“还是我儿看得透彻。” 第23页 三皇子得意洋洋:“那是当然。” 都是男人嘛,把自己代入父皇的角度想想,可不就希望儿子们亲事平庸一些? 京郊五百里开外,一支军队驻扎下来,士兵们行为有素地安营扎寨,列队巡逻,一个个有条不紊。 薛昊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斜斜地看着韩俦,一腔幽怨简直要溢出来:“我说韩将军,不至于这样吧?一日行军几百里,你是拿人当千里马用啊?” 韩俦道:“眼看就到京城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回去必有封赏,岂能拖延?” “啧啧啧。”薛昊不客气地拆台,小声道,“再不用拖延,也没必要跑死三匹马悄悄回京呀。我说韩将军,你上次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就成天笑眯眯的,老铁树开花?”他挤挤眼睛,笑得好不揶揄。 韩俦和未婚妻的事情,别人可能不清楚,他这个亲密好友可是一清二楚,真是万万没想到,就韩俦这种人,居然还有这么个痴心的未婚妻,连他差点战死都不在乎,说什么都要嫁,简直羡慕死个人。 韩俦这小子也坏,不方便大肆宣扬吧,就对着他一个人使劲儿炫,明着秀暗着秀,害得他有几天都想躲着走。 说什么未婚妻对他情深义重肯定在家中日思夜想,现在可好,这小子临到京城就不安分,还趁夜悄悄回了次京,回来就坐立难安的,恨不能带着全体人马飞回去。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啊。 这躁动思春的模样,真应该画下来留作纪念才是。 薛昊得意地挤眉弄眼,准备趁机会嘲笑一波。 韩俦嘴角微勾,非常大方地道:“对,我不久就要成亲,到时一定请你这单身汉多喝几杯喜酒,沾沾喜气。” 薛昊:“……” 他可是万千闺秀的梦中人,还用得着沾别人的喜气?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善良的小天使们~~ 努力码字.jpg 第14章 玉佩 正如许子瑶所说,因为她对韩俦的忠贞痴情,诚勇伯府的女眷整体评价都上升了。即使韩俦疑似叛逃的阴影还在,也不影响许子筝的婚事水涨船高,所相看的人家都上了一个档,喜得王氏合不拢嘴,连带着看许子瑶都觉得顺眼许多,破天荒在她来请安的时候问了下嫁妆准备得怎样了。 许子瑶答道:“劳母亲费心了,嫁妆已经差不多了,再绣些礼物即可。” 在许子瑶表现出对生母嫁妆并不太执着,甚至抓小放大很容易满足之后,王氏也体会到了她的意思,对婚事相当配合。虽然不出钱也不大愿意出力,但还是派了人协助,还禁止许子筝去裹乱。 这种局面两个人都颇满意,算是各有所得,唯一不满的就是许子筝了。看许子瑶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的样子,她就格外不平顺。 她也是伯府嫡女,甚至样样都比许子瑶出色,怎的那些人总是先夸一遍许子瑶再提到她?她就一定要沾这个便宜姐姐的光,才能嫁个好人家吗? 王氏关心了两句嫁妆的事情,甚至还想添妆,许子筝不满地哼了哼,从袖中取出个玉佩把玩起来,还故意慢慢地佩到腰间。 说起来,这也是许子筝唯一的报复手段了。王氏谆谆告诫,现在动不得许子瑶,甚至为了许子筝的名声,还必须配合许子瑶顺顺利利嫁入将军府,啊不,现在已经是西城韩家了。 韩大夫人池氏主动分家,要了一点家产就带着仅剩的仆婢搬到了京城西边新买的宅子,现在人们提起来,都叫这边是西城韩家。 许子筝很有些小聪明,自然明白王氏说得对,然而这并不妨碍她给许子瑶添堵。不能采取什么实质行动,她就每次趁着许子瑶来请安或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身上戴一两件从库房选出来的原本属于许子瑶的东西,得意洋洋地摆在显眼之处。 只是王氏嫁进诚勇伯府十几年,早就翻遍了许子瑶生母的嫁妆,该拿的也拿得差不多了,后来又诞下嫡子,地位稳固,是以许子筝从未缺过衣裳首饰,对旧的也不大看得上眼。她从自己小金库的角落里翻翻捡捡,也就勉强找出了十几个能看的,轮番拿出来刺激许子瑶。 许子瑶对她这种摇头摆尾展示偷来羽毛的野鸡行为非常不屑,而且她其实真的认不出来哪个首饰是谁的,于是平素都把两只眼一闭,完全当做看不见,只是今天忽然见到那碧绿玉佩,心头一动,仔细看去,竟然和那块莫名出现在枕边的玉佩非常相似。 许子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狐疑的眼神,兴奋得脸颊微微泛红,一瞬间甚至有种磨剑十天终出鞘的感觉,恨不得马上将利刃送出,看敌人溃不成军。 然而许子瑶迅速接过王氏的话头,直接告辞了。 王氏揉了揉额头:“死丫头今天怎么坐了这许久?平日十句话都该告辞的,真是烦人。” 许子筝:“……” · 许子筝没有遗憾太久,下午许子瑶就款款来到了她房间,开门见山要看看她早上佩在腰间的玉佩。 许子筝露出一抹迟来的得意,轻轻拨弄了两下那块绿莹莹的玉佩,说道:“姐姐说的是这块吗?我也很喜欢呢,轻易都舍不得带出来。”说着慢条斯理地解下那块玉佩,做心痛状递给许子瑶,“姐姐如此喜欢,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欣赏一下好了。” 第24页 许子瑶接过,来回翻看了一下,果然和她那块非常相似,只是山峰一侧,半空之中,多出了一轮淡淡的月影。 许子瑶将玉佩放到桌上,深深地看着许子筝,轻轻叹了口气,非常沉重地道:“难怪母亲近日帮你相看的人家都很不错,子筝你还是不大开心,没想到,你居然也对韩大哥情根深重。” 跟在身后的春华眼皮一抽,险些抽筋。二小姐怎么回事?平日里欺负小姐也就罢了,怎么连小姐的夫婿都不放过她一个奴婢,都知道不能觊觎有妇之夫啊,何况韩小将军名声那么差…… “你胡说什么?!”许子筝险些跳起来,“我怎么可能对韩鬼手有……那什么!简直血口喷人!” 这走向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许子瑶中邪了吗?她就是嫁不出去也不可能对那个叛逃在外、家底全无、名声差劲的鬼手郎有见鬼的情啊!许子瑶这是发的什么疯? 许子筝毫不犹豫地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可别以为要嫁出去了就能无法无天泼我脏水,要知道那韩俦可是叛逃了的,你嫁过去他恐怕也不敢回京,说不得哪日就要回娘家讨饭了呢。” 许子瑶摆出一副许子筝最讨厌的高高在上脸,略带悲悯地道:“你不必发怒,我理解你的心情。明知道嫡亲的姐姐和未婚夫情深义重,自己不能插入其中,只能睹物思人,想想就令人心痛。” “要不是韩大哥现在背着污名没有洗清,我今天察觉了此事,一定会成全你的一番心意,带你一同嫁入韩家。” 许子筝简直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己邀够了名声不说,竟然还想拉妹妹下水,狗屁的一同嫁入韩家,分明是嘲讽让她做妾,是可忍孰不可忍?! 许子筝当即要炸,春华都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挡在两位小姐之间。 “如果你不是对韩大哥情根深种,又为什么一直留着他的传家玉佩在身边呢?”许子瑶一句话将许子筝钉在原地。她重新拿起那块玉佩,道:“这是韩大哥的家传玉佩,是当年送来的聘礼之一。” 许子筝露出个怀疑的表情:“你胡说的吧?刚不是说嫁妆都理得差不多了吗?”别看许子瑶在外面装得老老实实,其实满嘴谎话张口就来,偏因平时话少,总是能骗过他人,却瞒不过她这个常常见面之人。 许子瑶蹙眉做哀怨状,从袖中掏出了另一块玉佩,将两枚并在一起作比较:“你看,这就是当年两家定亲的信物,你手上这枚叫做皓月当空,我手上这枚,乃是湖光山色,寓意阴阳相对,夫妻相合。” “我本来以为遗失了,也不曾大张旗鼓地寻找,没想到今日竟在子筝你身上见到,所以才来悄悄找你。” “你若是不小心得了这玉佩,我便悄悄拿走,咱们两不声张,谁也不知道。你若是对韩大哥有——” 许子筝看着那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原来的一腔豪情早不知跑哪儿去了,涨红了脸道:“拿走拿走!我哪里知道这是哪儿来的!”看那样子,恨不得摔了这玉佩以证清白。 也是,她正在议亲,若是传出什么对韩俦有情的消息,不但影响亲事,还可能为了莫须有的事搭上性命,自然要急忙撇清关系。 许子瑶满意地收起两枚玉佩,“既然这样,那我就带走了。”款款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对了,妹妹这两天要是有空,也把东西好好整理一番吧,免得再有类似的,生出什么没必要的误会。” 许子筝:“……” 她就是收拾出来烧了砸了,也绝不会便宜许子瑶的! 两日后 “听说了吗?韩小将军要进城了!” “那是!还带着胡人的一串俘虏,据说连他们的王子都生擒了呐。” “真是少年英雄啊。” “我就说了,韩将军不可能叛逃,他可是身高八尺、满身英雄气的汉子,怎么可能叛逃胡人的鬼地方?” “谁说不是呢?之前那谣言还传得到处都是,连韩家大房和二房都分家了,真是患难见人心啊。” “还是许家姑娘命好啊,一直痴心不改,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韩将军才是好福气,平常人谁有这么痴情的未婚妻等着,连抄家灭族的罪过也吓不倒?真是羡慕啊!” “自古英雄配美人,你个杀猪的就别想了。” “听说韩将军的部队明天早上就进城了,不知道是何等模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一起占个好地方去!” 仿佛一夜之间,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韩俦不但没有叛逃还立了大功的消息,议论纷纷,甚至相互约好明天一早起来看军队进城。 老百姓不知道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是他们明白一个非常朴实的道理,那就是打了胜仗能太平,至少太平好几年。凭这一点,带兵大败胡人的韩俦就是个英雄。 西城韩家,池氏得到消息后关上门大哭一场,哭得声嘶力竭。 她就知道,儿子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绝不可能叛逃! 现在好了,她的儿子终于要回来了! · 镇国将军府,韩鸣远已经砸了两套茶具,连书桌也掀翻在地,下人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冒头,只彼此交换着眼神。 书房内,韩鸣远发泄一通后,咬牙叫来心腹之人:“先去西城送一份重礼,就说我一会儿携夫人前去赔罪。诚勇伯府也送一份,再加几匹锦缎。” 第25页 “传令下去,明日二房所有子女,都出城迎接韩俦,不可轻忽。”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就更晚了…… 第15章 重逢 韩鸣远气得够呛,整个韩家二房都在惴惴不安。无他,之前的事情真的做得挺绝的,特别是分家,连族谱都分开了,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家人了。如今韩俦立功归来,功劳还不小,不用想都知道,以后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成什么样子。 韩鸣远虽然比起身体素质、弓马骑射甚至人际交往之类的,都比自己早逝的大哥强许多,但是他在领兵打仗上确实平常,甚至没上过前线,只是守城。现在韩俦气势汹汹地回来,这个镇国将军府的名头能保留到何时,都不好说。 韩鸣远发了一通火又交代完底下人,颓然靠坐在椅子上叹气。 如果早年能说到做到,像答应大哥的那样照顾大房孤儿寡母,或者只是不打压大房,会不会,一切都不是今日模样? · 韩俦的归来瞬间搅动朝堂风云,韩鸣远怒火上涌的时候,参奏韩俦叛逃的胡将军已经干脆利落地下了大狱,连带家人都被□□,许进不许出。兵部一干人等也被严查,连兵部尚书都被扣押。 这件事兹事体大,韩俦没有叛逃,那么指认他和胡人勾连、还拿出了胡人王庭书信做证据的几个人就太可疑了,皇帝自然不可能轻轻放过。 既有大军归来,又得胜立功,献俘京城,还牵扯到之前的诬告,朝堂上的所有官员都忙碌起来,为明日的大军进城做准备。 然而漩涡中心的韩俦却并不在意。早在战场之时,他就故意暗示胡将军,透露出想要一展身手的意思,又出奇兵,深入敌人腹地,完全和后军失联。胡将军果然不负所望,不但没有给他做后勤,还悄悄回京了,然后倒打一耙说他叛逃,把自己包装成个忍辱负重逃命归来的角色。 岂知那时候韩俦早有安排,胡将军前脚上书参奏,韩俦的辩驳后脚即到,而且更加详实可靠。皇帝年纪大了,手段也更加老练,当即就坡下驴,一边稳住了胡将军,一边让韩俦继续打,趁此机会不但打败了胡人王庭,开疆拓土,还以有心算无心,把兵部清理了一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事件之后,兵部就完全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了,几个后妃母家在兵部安插的人手,一个不落全没留下。 皇帝这一手镇住了不少了人,至少几个皇子都非常安分,明知道韩俦这次肯定大肆封赏,也不敢先去派人劳军,只老老实实的等着。 城外,韩俦托着下巴看了会儿帐篷角落的两只大雁,思绪飘飞。 哎,也不知道这路上新打的大雁,好不好用。瞧着绑了两天,毛色都不鲜亮,要不再去打几只? 眼看就要成亲了,没有像样的聘礼可怎么好?这次得来的珠宝金银他都拾掇好了,哪怕不能再送聘礼,也要等面圣了就去给子瑶送一次礼物,顺便见见面。 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了呢,不知道他的子瑶,现在是什么样子?那清凌凌泉水似的大眼睛,会不会一见他就盈满欢喜? 他尚在回城途中,就听说子瑶为了他茶饭不思,足不出户,为了嫁他这个生死不明的人,差点跟家里都闹翻,这般深情,如何能够辜负? 唉,可惜还要明早才能进城,等得简直焦心。韩俦想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拎起弓箭就要出去。 恰好赶来的薛昊急忙拦住:“我说韩将军,你能不能行行好,放过外面那群大雁?这两天功夫都射下来十几只了,你没看那大雁都绕着咱们飞了?” 韩俦道:“打两只大雁怕什么?不过是懒得飞去过冬的蠢雁,要不是看着肥壮,我还不打呢。” 薛昊一把把他推进帐篷里,拎起角落里那两只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大雁,小声道:“你可长点心吧,你看看这翎毛断口,这恐怕不是一群蠢雁,而是皇家养的大雁,专门训练出来的。一群让你打死了一半,挑两只好的留下还不行?真打完了看你怎么跟人交待。” 韩俦翻开一看,还真是,这两只大雁的几根翎毛有剪断的痕迹,只是上面又长出了新的毛羽,厚厚地盖住了,竟然一直没发现。 “糟糕,这竟然是两只丑雁,我还得重新打两只去,实在不行买两只好的。”韩俦微微皱眉,忽然看向薛昊,“都打了这么多只了,加餐好几次,你怎么今天突然知道了?” 薛昊:“……” 韩俦:“你是不是吃着好吃,自己偷偷打了一只?” 薛昊:“……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不许再打了啊,我去外面看看兵器整理得咋样了。”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韩俦:“……” 看看跑掉的兄弟,再看看角落的大雁,韩俦无奈叹了口气,算了,一块儿加餐吧。 · 诚勇伯府内,王氏看着韩家二房送来的大量财物,心里半是欢喜半是泛酸。酸的是许子瑶怎么这么好命,先前人人夸她忠贞不二,痴情不悔,其实背后教训自家闺女时,说的都是不要学许子瑶,简直死板一根筋,终身都搭进去了。说好听点叫痴,说直白点就是傻。 现在可好,随着韩俦得胜归来,许子瑶马上成了慧眼识英豪的贤淑女子了,说书的都连夜开场了,看这阵势,至少今年是京城最出风头的姑娘了。 第26页 王氏本以为许子瑶嫁人后日子肯定不好过,毕竟韩家都分家了,只能跟着韩俦的娘一起熬日子,娘家就是她最有力的后盾,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结果现在可好,人家一飞冲天了。就冲着这份人人皆知的情意,以后韩俦也不敢对许子瑶太差。 所喜的就是,许子筝本来只是借了这名声的好处,这下可好,还多了个位高权重的姐夫,实惠也有了,亲事也能更上一层。 且老爷最近可能是办事得了四皇子夸赞,出手阔绰。有姻亲助力,自家老爷也上进,将来等子箫长大后,伯府指不定都能再进一步呢。 王氏一时喜一时忧的,到底还是去挑选合适的添妆了。到这时候了,再不给许子瑶添妆,也着实不像样了。 另一边,许子筝也翻遍小金库,找到好些自己看不上的,也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从许子瑶那头拿的,二一添作五,一股脑全派人给许子瑶送过去了。 许子瑶美滋滋地收下,又嘱咐春华拿一部分去换成银子。她还是得努力攒钱,银子永远不嫌多,此时锦上添花的有,将来要雪中送炭之时,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呢。 春华格外高兴,自听说韩俦要进城之后,这姑娘就如同打了鸡血,干什么都透着十足的精神,此刻再听到兑银子的事儿也不心慌了,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开。 许子瑶打发走春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出神,白皙纤长的手指攥紧又松开,不断重复。 她是真慌! 自重生后,全家流放的阴影就跟一座山似的笼罩在头顶,夹杂着可能被嫁入外甜内苦人家受苦的困扰,许子瑶一刻都不敢松懈,迅速选择了嫁给韩俦这条路,走得大步流星,坚定无比。 她想的挺全面,假如韩俦战死沙场了,她就守寡几年,先把全家流放这事儿混过去,然后找机会离开,毕竟韩家大房没什么人,想离开还是很有可行性的。 假如韩俦的行动轨迹跟前世一样,那么他会惨胜而归,并且很快要将功赎罪踏上西行之路,那么许子瑶就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几年之内都不会和韩俦有交集,可以慢慢筹谋。 甚至假如韩俦叛逃了,那么许子瑶就马上抛下一切,跟前世一样逃开,管他什么面子名声的,先保住命再说。 她想东又想西,就是没想过韩俦提前回来大胜而归,以后很可能不会再西行要怎么办。 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嫁给韩俦然后相夫教子吗?这条路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在许子瑶面前闪啊闪,充满诱人的魅力。 然而许子瑶不敢上前,心中格外慌,慌得连喝两杯茶都缓解不了。 从许子筝那儿要回来的玉佩被她收了起来,现在只有一枚韩俦留下的待在身边,还被她胡诌了个“湖光山色”的名儿。 许子瑶越看,越觉得这就是韩俦留下的。她从小首饰就少,在这方面花的时间也少,根本不能一眼辨别出什么首饰是什么人的,然而这一块在她房间的就很清楚,不是她的,更不可能被放在枕边。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韩俦偷偷来过,还把这玉佩放在了她身边。 夜闯女子闺房,还大模大样留下罪证,这是个什么样的龌龊人啊!许子瑶简直不敢置信,韩俦还能办出这种事。 可要说不是韩俦吧,这玉佩真的很眼熟,就是韩俦拿出来无数次的那块。 莫非韩俦知道自己要利用他躲过流放所以提前发出警告,让自己不要利用她?还是说韩俦也是重生的,这一次却把想留给心上人的玉佩给了她?或者他并没有重生,只是行事龌龊猥琐又小人孟浪,纯粹的夜探未婚妻? 许子瑶纠结半天想不出个结论,越想越心慌,甚至忍不住回忆那天有没有做梦说什么,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自己吃面吃到流口水的英姿,只得作罢。 “唉。”许子瑶长长地叹了口气。 都怪韩俦! · 不管许子瑶如何地愁肠百结,都不影响第二天一大早被叫起来盛装打扮,跟着王氏一起去订好的酒楼,占据临窗的包厢,等待韩俦率军进城。 街上人群熙攘,都挤在道路两边。许子瑶居高临下地看了会儿人群,百无聊赖地坐回窗边,发现先进城是骑兵,随后是步卒,跟着是这次要献的俘虏,被囚车押解着。然后又是一队步卒,这才到了将领们出场。 许子瑶略一看去,就见到了居中的韩俦。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盔银甲,越发显得俊逸挺拔,眉目俊朗。 那五官还是从前模样,跟记忆中没有差别,只是多了意气风发,看起来神采飞扬,和从前若隐若现的阴郁截然不同。 许子瑶怔怔地看着韩俦,前世的记忆翻涌而出,一时竟五味杂陈,险些落下泪来。 人群中的韩俦忽然抬头,准确望向许子瑶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接之时,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爆发出不容错认的光亮。 许子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攥紧拳头。 下一瞬,韩俦动作极快地搭弓射箭,一只大红绣球“咻”的一声破风而来,牢牢钉在许子瑶身旁的窗上。 许子瑶:“!” 韩俦望着她,高声道:“子瑶,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祝小天使们圣诞节快乐啦~233 第16章 封赏 得胜归来的年轻将军,慧眼识人的美貌小姐,一段生离死别的佳话,这种向来在话本中才得一见的美好故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怎能不令人激动? 第27页 胡地到底距离京城甚远,普通百姓也不大清楚战局如何,围观的人中有不少都是奔着韩俦和许子瑶来的。这会儿眼看韩将军绣球传情,还大声打招呼,围观人群气氛更加热烈,大声叫好的、吹口哨的、拍巴掌的,到处都是,简直恨不得放一挂鞭炮来庆祝。 韩俦心情也很激动,甚至握着弓的手都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终于回来了! 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和子瑶在一起了! 天知道,他盼着这一天有多久! 前世惨胜而归,回京时整个诚勇伯府都被抄家流放,子瑶也逃婚离家,在世人眼中“暴毙”。韩俦腿伤日益严重,还被二叔和其他对手排挤,不得不戴罪立功,一路向西而去,虽则留了人打听许子瑶的消息,也是毫无进展。 路上薛昊见他暗自忧郁,便趁着在小镇子休整的空当,找人去抄兵书给他看着解闷。 韩俦并未认出许子瑶的字迹,毕竟两人之前见面甚少,几乎无甚来往,硬要说彼此多么熟悉感情多么深厚,完全是说胡话了。只是因为那兵书已经是残本了,许多注解也模糊不清,这抄书之人便连猜带蒙地写了上去,倒是很契合韩俦的口味。 他越看越喜欢,爱不释手之余,便想找到抄书之人聊聊,要是个人才,说不定还能引荐一二或者招至麾下。 这一找之下,就发现了自己苦寻不到的未婚妻。 韩俦第一眼见到在街边面馆大口吃面的许子瑶时,眼眶一酸险些掉泪。和两年前回京时远远看过的一眼相比,这姑娘高挑不少,也瘦了许多,瘦得下巴尖尖,更显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大又黑。从京城走到青石镇,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对着一碗普普通通的红烧面吃得小嘴巴油汪汪的,满脸幸福。 听薛昊说,她是因为有至亲之人死在了胡地,才要一路向西,想要找回对方的尸骨或者祭拜一二。 那个至亲之人,可不就是他自己? 思及往事,韩俦看着许子瑶的目光越发温柔明亮。 子瑶,我回来了。 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这目光太过直白热烈,其中透露的感情不容错认,滚烫到许子瑶甚至有瞬间的恍惚。她一手死死掐住窗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掐着手心,才强迫自己咽下冲到嘴边的尖叫,然后对韩俦露出个羞涩的笑容,就飞快关上窗户,隔开了外面喧闹的人群和韩俦。 韩俦处在队伍中间,本就不能停留太久,这会儿得到了回应,喜得眉开眼笑,打马向前,越发丰神俊朗,不知得了围观人群多少夸赞。韩俦一路走一路听,表面上不动如山,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 瞧瞧,都在说他和子瑶天作之合,真是太有眼光了! 包厢内,许子瑶关上窗,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般,靠在墙上,嘴唇都有点白。 吓死她了,差点以为要被射中了…… 斜对面的王氏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回椅子上,抚着胸口不停说胸闷难受,又抱怨那韩将军怎的这般鲁莽,吓得她尖叫一声失了仪态,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听去。 许子瑶:“……” 许子瑶:“外面那么吵,定是没有听到的,母亲不必担忧。” 王氏缓了半天神,才终于觉得腿不软了,便按原计划带着许子瑶去买首饰布匹等做嫁妆。 眼下是做面子的好时机,她可不是那扣扣搜搜的人,自然要舍得花钱才行。有了这门姻亲做助力,子筝的身份都多上一层,万不能因小失大。 想通了个中关窍,王氏出手颇为大方,在银楼里专捡着好看的给许子瑶挑,一挑就是一整套头面。 许子瑶自然明白王氏的打算,也不想泼她冷水。毕竟自家不久就要被抄,现在多花点钱在她身上也算一条退路,于是也投桃报李,在碰到相熟的夫人小姐时,一点不含蓄地把王氏和许子筝都吹捧了一番,吹得浑然天成,好似和王氏从来都情同母女一般。 王氏没想到许子瑶这么上道,还给许子筝选了套头面,心下大喜,暗想这死丫头能这么聪明也好,至少明白以后要靠子箫,不敢得罪娘家。 两个人一唱一和,竟然看起来相当和谐,直让赶来想看王氏笑话的几个夫人面面相觑,不得不硬着头皮附和了几句,背过身瞧瞧探讨王氏这是有什么手段这般高妙。 许子瑶自不知别人背后嘀咕什么,若是知道了,也只能心中苦笑一声,都大难临头了,哪还顾得上在这种小事上置气? 皇宫内 韩俦既有赫赫战功在手,又有被污蔑的委屈,自然是封赏最厚的,不但本人被封辅国将军,一跃成为二品官员,母亲池式也被封为郡夫人。 连带着未过门的许子瑶,也在韩俦的请求下,被封为郡君,还得了不少赏赐。 周泰帝指着韩俦,笑容满面:“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先前那等庸人以为你叛逃了,连将军府都分了家,只有你这未婚妻,真真是好胆量好魄力,还敢等着你,坚持说你不会叛逃。好在你大胜归来,不负皇命和百姓,也不负诚勇伯府的姑娘,称得上有始有终了。” 韩俦跪下谢恩:“都是陛下洪福庇佑,臣万万不敢居功。” 周泰帝大笑,又夸了韩俦两句,还命他一同前去赴宴。韩俦再三推辞,周泰帝才作罢,让他先行离开去往庆功宴。 第28页 韩俦行礼告退,出了殿门才悄悄松了口气。若是前世的他,这时候年轻气盛,必然是什么好话都敢接,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可是经历过那种种磨难,他已经明白了朝堂的残酷,甚至不亚于战场。周泰帝看起来和蔼宽宏,其实年纪老迈的他疑心病甚重,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太信,何况他这个突然崛起的新将领? 这次能得这般重赏,一是因为有战功在手,二是因为他和韩家闹翻了,母家又不显,妻族也将要被抄,完全是个孤臣,是周泰帝手中的一把刀。 落得如今的局面,这位老年帝王恐怕也暗中出力不少。 想明白这些,韩俦眸色愈发平静,步履平稳地跟着内侍朝庆功宴所在的大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连收藏也不好意思求了,掩面遁走biubiubiu 第17章 庆功宴 为韩俦带路的内侍姓徐,边走边适时介绍路过的地方,行至群英殿不远处的竹林小径时,忽然有个小内侍匆匆跑来,磕了个头跟徐内侍小声说了什么,徐内侍脸色一变,急急告罪,又给韩俦指了路,让他顺着往前走就是。 群英殿灯火通明,装饰一新,在这里都看得见,韩俦自然不会难为内侍,说了声无事,就自己沿着小径朝前走去。 身后,徐内侍和小内侍一起告退,疾走离开,很快消失了身影。 皇宫里每一项流程都很繁琐,此刻天色都昏暗下来,暮色四合,只有群英殿的灯火远远亮着,近处是竹影重重,山石嶙峋,布置颇为精巧。韩俦没来过这里,心中颇有些好奇,虽不好四处打量,也不妨碍他慢悠悠地走着,一边赏景一边细细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 看周泰帝的反应,似乎是对他颇为满意,只是这满意到底有多长时间,就很不好讲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过不久就会有人参他贪污军饷,不过这次他大胜归来,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在军中也早早做了安排,没了这一点可以揪住,那些人又会从哪里下手呢? 韩俦正想着,忽然听得动静从左前方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着浅紫色衣裙的女子朝他扑过来。 韩俦脚下一错,非常灵活地闪开了。 那女子用力不小,这下直接扑通一声重重跌在地上,好巧不巧撞到了小径上的青石板,下巴瞬间青紫一块,发出一声娇柔的痛呼。 韩俦:“……” 这皇宫里独自走路真是太不安全了! 此刻不用看都知道左右无人,只有这个容貌相当不错的女子,挥起轻纱般的袖子遮住半张脸,美眸含泪地望着韩俦。 韩俦仔细看了女人两眼,又冷冷地道:“别挡脸。” 他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然而在暮色灯火中却别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气质。被他牢牢盯着,那女人眼神顿时蒙上一层羞意,娇怯怯地放下衣袖,又微微侧头,露出一段婉转风流的细白脖颈。 韩俦并未上前,只是使劲儿打量了一遍,确定牢牢记下这个长相了才收回目光,然后使劲儿哼了一声,绕过半跪坐在地的女子大步离开,还在那垂地的纱裙上留下了一个大脚印。 女子:“……” 她嘤咛一声,迅速爬起来想追,然而韩俦到底个高腿长,又特意走得快了些,哪里还追的上? 紫裙女子有心纠缠,然而顾忌韩俦的武力值,到底不敢,只得整理了下仪容迅速退走,沿着竹林另一侧的小径匆匆离开。 韩俦顺利来到群英殿,在门口宫女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周围坐了几个熟悉的同僚,正在互相吹牛,见韩俦来了,纷纷打招呼,又问他为什么迟了。 韩俦道:“陛下留了一会儿,故而迟了。” 他平日里就严肃,重生后更是计谋频出,屡立奇功,莫说普通士兵,便是同袍对他也颇有些说不清的敬畏,这会儿见他面色不是很好,本来要打趣他官场情场都得意的也没吭声,只劝他先喝点好酒。 贪杯误事,韩俦想了想,道:“不喝了,我不喜欢喝酒。” 同袍:“……” 韩将军今天怎么了?莫非是在陛下那里吃了挂落?不应该啊! 有个年龄相仿的试探着开口:“莫非是未婚妻管得严,韩将军连酒水都要戒了?” 想到今天刚和许子瑶见过面,韩俦面色都柔和不少,干脆利落地点点头:“对。” 虽然子瑶从没说过不许他喝酒,但是前世他喝完酒之后总是看她脸色不大好,不用说都是顾惜他的身体,却碍于姑娘家的羞涩不好说出口。今生名正言顺又亲事在即,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想来子瑶也会开心。 同袍们顿觉轻松,纷纷夸赞起来,可惜武将们到底不如文臣花样多,夸来夸去不外是英雄出少年、妻贤夫祸少、早日成亲夫妻和美之类的。韩俦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肉眼可见地心情愉悦起来。 薛昊隔着几排座位瞧见,在心里翻了不知多少白眼。明明和人家许小姐也就见了两面,瞧那小样儿美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有个这样的未婚妻,连生死都不顾的要嫁,他恐怕更美啊。薛昊喝了一口杯中酒,莫名觉得有点酸。 好在这场宴会就是个庆功宴,大事都已经谈完,剩余的也要留到明天,是以姗姗来迟的周泰帝和殿中的臣子都很轻松,后半场更是鼓乐齐鸣,君臣同欢,还在殿中手舞足蹈。 第29页 对这些高居庙堂的人来说,舞蹈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动动胳膊动动腿,表达内心欢悦而已,要求也不高,韩俦僵硬地随着大流来到中间空旷处来回挪动,没一会儿就被四皇子逮个正着。 四皇子笑容满面,虽然个头矮了点却也眉清目秀,看起来少年气十足:“久闻韩将军骁勇善战,没想到也一表人才,和传说中的铜铃大眼什么的一点不像,还这么高,真是令本皇子羡慕呢。” 韩俦一边挥舞胳膊一边道:“过奖,四殿下人中龙凤,文武双全,在京城美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矮子,你都拉我岳父下水又背锅了,虽说他也不冤吧,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好人?哼,可别让我先发现你偷偷挖铁矿的证据! 四皇子并不知道自己的那点动作早已通过命运的奇遇被韩俦洞悉,还以为表现的很好很亲密,又拉着韩俦扯了两句,然后试图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英雄配美人,不知道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才能配得上韩将军了。” 韩俦弹弹腿,非常想把这不安好心的皇子踹飞,边蹦跳着边道:“当然是我的未婚妻了。四皇子您知道吧,我未婚妻是诚勇伯府的嫡长女,她温柔端方,对我痴情一片,她……” 他一边毫不费力地挥舞着手脚,一边全方位多角度地夸赞许子瑶,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仙女下凡都比不上。仿佛和四皇子一见如故似的,不但邀请他去喝喜酒,还事无巨细到连成亲当天选什么毛色的牛马都拉出来和四皇子细细探讨。 四皇子:“……” 他躲过韩俦兴奋舞动的大长胳膊,一边说着“韩将军真是心细如发”一边迅速朝边缘地带退走,连基本的舞动胳膊腿都顾不上,只盼着赶紧结束这无稽对话,把自己从一堆白牛红马花式列队的污染中挣脱出来。 这么个有将才的将军,居然是个婆婆妈妈的碎嘴子,真是看走眼了。 韩俦过了一把嘴瘾,脑子里都想到将来生了孩儿取什么名字了,可惜四皇子一去不复返,也没有其他人再上前聊这个话题,韩俦只好独自一人浮想翩翩,倒也自得其乐。 欢乐不知时日过,直到月上中天,宴席方才结束。韩俦坚持出宫回家,周泰帝也未强留,派人送韩俦出宫。 这次换了个内侍领路,姓刘,不成想也不顺利,还没走到一半,就见到明亮月光下有个身材曼妙的姑娘要跳湖。 刘内侍心头一惊,急忙去看韩俦的脸色,韩俦接触到这询问的眼神,当即表情一肃,连连摆手:“公公看我作甚?我不认识的。” 刘内侍:“……” 这当口那姑娘回头看了这边一眼,月色下容颜姣姣,泪痕宛然,她深深地望了这边一眼,然后纵身一跃,跳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刘内侍在宫内多年,怎能不知这里面有猫腻?然而这时候实在不是他出头的好时机,只好再次把询问的眼神投向韩俦。 韩俦:“……” 这皇宫里两个人走路也真是太不安全了! 这时节荷花凋零,宫里为了好看,铺的满湖彩灯,颜色鲜艳,月光下那投湖的姑娘起起伏伏,满头黑发披散在肩头,在满池华彩的映衬下看着越发楚楚可怜。 韩俦眉头微皱,死死盯着那姑娘看了一会儿,这才道:“刘内侍,你去让这姑娘站起来吧,这小池子不深,不绑上石头是淹不死的。” 刘内侍:“……” 作者有话要说: 啊轮空了,小确丧,躺倒,要小天使抱抱才能起来了…… 第18章 相约 韩俦受封辅国将军后,原本门庭冷落的西城韩家顿时热闹起来,不少人上门祝贺,甚至还有的带着女儿前来,明里暗里的让池氏相看。 池氏:“……” 这套路真是太熟悉了。当年她当成亲之时,因为出身平平,没少受欺负,婆婆甚至故意带人到她面前来,说什么姐妹相得,可以多交流。 池氏并不是个软柿子,故意找了个婆婆不在的时候,让大夫上门,又“不小心”露出是给丈夫看诊的,一猜二猜的,就让人以为是韩志远不行,至少子嗣上不大行。 韩志远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跟武将们更是没法比,未婚姑娘们哪怕愿意做妾也是奔着镇国将军府来的,现在一看连生个一儿半女都没指望,自然纷纷撤退。 老夫人还派人责问过,池氏很委屈地道:“我只是请了大夫来给自己调理身体,谁知道那些姑娘能收买丫鬟小厮,还乱传闲话?婆婆你都请了什么人来做客?” 如此拉锯之后,大房才终于消停下来,韩志远背后打趣过池氏好几次,到底还是站在了她这边。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了这些人来试探的时候了。 真是授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池氏端起笑容,对每个前来的闺阁小姐都大夸特夸,甭管对方是美是丑,家世是好是差,全夸得跟朵花似的,又是送镯子又是送钗子,出手颇为大方。 也幸亏最近韩俦得了许多赏赐,二房为了赔罪又把当初分家应该给大房的东西送了一部分回来,不然还真撑不住池氏这么往外送。 上门的都是人精,也看得出来池氏的意思,何况人家这么大方,于是也欢欢喜喜告辞,有那惋惜遗憾的,也不好说池氏坏话,倒是意外地传出许子瑶命好带福的话来。 第30页 坚持要嫁一个背着叛逃名声还生死未卜的未婚夫,结果未婚夫大胜归来,成为最年轻的辅国将军,原本衰败的婆家也顺势崛起。寡母自己养大儿子的,最容易出现横插一脚事事把在手里的情况,结果池氏竟然这么维护许子瑶,面对数家人旁敲侧击,态度非常坚决。放在全京城里,许子瑶这运气也相当好了。 韩俦无意间听到一耳朵,回家了也喜滋滋的。皇帝赐下了新宅邸,但是还在修葺,暂时便还住在这边。 “王伯,那边的灯笼是不是有点歪?你带人再去正正?” “厨房那边还没准备好?催一下去,可不能耽误本将军成亲。” “这里的树都修剪一下,再挂上装饰,大冷天光秃秃的不好看,影响夫人心情。” 他一路走一路检查,对成亲当天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设想了一遍,精细程度堪比布置排兵布阵,恨不得每一处都做得妥妥当当。 要在这个小院子里迎娶子瑶就够委屈她了,怎么还能不精心布置呢? “你看看你,”池氏终于等到了儿子回来,“快成亲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成天在家里东窜西窜的,不知道干点正事。” 韩俦:“我每天都有去军营的,娘,整个兵部都没有我这么敬业的。” 池氏看着满头是汗显然刚从军营回来的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儿子呀,娘哪里管得到你上朝和练兵的事?娘说的是子瑶那边啊。人家对你一片痴心,简直是不知咱们家修了多少世的福分才得来这么个儿媳妇,你怎么就不知道积极一点?就这么不上心?” 韩俦:“……我每天都有检查成亲需要的东西,连当天的马匹都找到了花色一致的。” 池氏都要被这傻儿子逗笑了:“这些事情你不会安排人去做吗?娘问你,都这么些天了,有没有约过子瑶出门?” 韩俦瞬间眼睛一亮:“娘说的对,我这就去!” 池氏一看就知道傻儿子动心了,急忙道:“今天都什么时候了?去也晚了,还一身臭汗,收拾干净再说吧。可以约人家子瑶出来赏赏花、逛逛街什么的,不能老在家里闷着啊。虽说是你的未婚妻,这感情也要多培养才对。” “娘你多虑了,我跟子瑶可是……”自信满满的韩将军忽然一僵,他自认为跟子瑶曾经同甘共苦甚至生死与共,称得上情比金坚神仙眷侣,可是子瑶没有呀! 她的忠贞不二、对他的坚信不疑,都是建立在她本人品性高洁的基础上,跟他的感情其实不多,毕竟才见过几面而已! 韩俦越想脸色越黑,想到自己居然忙碌于其他事情忽略了跟许子瑶培养感情,万一子瑶觉得他对她不上心可怎么办? 瞧瞧,连娘亲都看不下去了! 池氏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孩子呀,明天你就休沐了,还不赶紧准备去?” · 翌日,许子瑶收到了韩俦送来的请帖,邀请她出门游玩,逛逛冬日里的京城。 随着请帖一起来的,还有打扮得英姿飒爽的韩俦。 已经是未婚夫妻,甚至在皇帝那里都挂了号,王氏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交待了许子瑶早点回来就放她出门去了。 许子瑶:心情复杂.jpg 她从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和韩俦一起出门。在她的记忆里,韩俦是个有点阴郁孤僻的人,整日里喜欢窝在椅子里或者榻上看书,偶尔有走动两步,也是极少的,简直比大家闺秀还要不爱动弹。 在军队停留驻扎需要补充军需的时候,许子瑶也曾经出门买过东西,韩俦有一次明明冷着脸告诉她不要一个人出门,第二天会和她一起去,却在第二天早上黑沉着一张脸,告诉她有事不去了,派了个亲卫兵跟去帮忙。 许子瑶对此并无意见,但韩俦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他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在承受什么不好言明的痛苦似的,整个人都有点狰狞。 吓得许子瑶买东西回来后闭门不出,赶工一天给他上贡了个靠垫。 后来韩俦再没提过逛街的事儿,许子瑶也没见过他出门闲逛。 没想到还有韩俦主动要求逛逛的一天,啧。 许子瑶感叹一番,打定主意今天要做个淑女,至少要平平安安地嫁了再说。于是拎着裙角跟着韩俦上了马车,晃晃悠悠朝着最繁华的坊市而去。 马车内装饰精美。 马车里熏香怡人。 马车里一片尴尬的寂静。 许子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特别是在韩俦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情况下。 这目光太过犀利,牢牢锁定许子瑶,像只看准了猎物的鹰。许子瑶莫名就有点心虚,甚至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的穿戴,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眼看韩俦越来越开心的样子,甚至有咧开嘴傻笑的趋势,许子瑶终于忍不住了,硬着头皮打断这压迫感十足的凝视,道:“韩将军,你想去哪里逛逛呢?我平日里不爱出门,对京城也不是特别熟悉,咱们眼下这条路,可是要去往隆庆大街?” 子瑶声音真好听~韩俦默默想着,从深情凝望中回过神来,挪了挪位置,两眼亮晶晶地道:“子瑶真是聪明,正是隆庆大街,那里有几家食铺酒肆很不错,我想带你去尝尝。”最好还能牵着手走一走,共赏京城繁华。 你为什么要挪过来?是马车不够大还是你那边不够宽敞?许子瑶深呼吸了一下,压住想吐槽的冲动,微微垂眼道:“多谢韩将军了。” 第31页 子瑶总是这么客气~韩俦美滋滋地想着,说道:“子瑶不必客气,就跟以前一样,叫我韩大哥就好了。” 许子瑶:“……嗯。” 韩俦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老天爷给她这重生的大机缘,莫非就是因为这一世的韩俦打了胜仗,所以整个人都好相处许多? 看许子瑶脸色泛红颇为为难,韩俦越发神清气爽,也不故意逗她,从一旁暗格里取了点心茶水,让许子瑶先用一点。 许子瑶松了口气,自觉用点心堵上了嘴。 唉,想前世为了抱大腿,成天韩将军韩大哥的叫,怎么这时候反而开不了口了呢?真是的。 马车嘚嘚前行,很快到了一家酒楼前,韩俦带着许子瑶来到包厢里,吩咐小二把招牌菜每样都来一份,又烫了一杯黄酒递过去:“瑶儿你尝尝,这里的黄酒很有名,是他们的招牌之一呢。” 许子瑶陷入了沉默:“……” 是接还是不接?为什么一路沉默地过来就变成了这样呢?她看起来像是个关起门来自己悄悄喝黄酒的大家闺秀吗? 韩俦应该没有这种火眼金睛吧…… 然而韩俦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总感觉拒绝会发生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许子瑶小心接过,抿了一口就放到了桌上。 韩俦也小小喝了一口,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似乎请许子瑶吃东西是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似的。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那杯黄酒,忽然郑重地道:“子瑶,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许子瑶心头一跳,不敢置信地看向韩俦。 韩俦攥紧酒杯,表情严肃:“我觉得,我们两个在前世,一定也是非常恩爱的夫妻,心有灵犀,形影不离,成亲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每日里甜甜蜜蜜。我们还有许多孩子,儿孙绕膝,管我们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这就是我们的前世。” 恩爱,圆满。 而不是什么河水滔滔、生死两隔。 即使没有经历过曾经种种苦难,我也希望你的前世,哪怕只是想象中的前世,是一世恩爱,甜如蜜糖。 “我们今生仍能做夫妻,是多难得的缘分啊。子瑶,我们就像前世一样,不,比前世更恩爱、更美满,生更多孩儿,好不好?” 许子瑶:“……” 韩将军,你可真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何时才能稳定更新时间?时速不快的作者发出哀嚎T T 第19章 事发 假如换个人坐在韩俦对面,说不定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惜此地此刻坐着的是许子瑶。 她太清楚前世的韩俦是个什么人了!虽然相处时间不能说太多,但许子瑶把对方当做衣食父母兼安全保障,时刻用心观察,仔细揣摩,唯恐得罪了这个阴晴不定还小心眼的将军,落得个被打击报复的下场。 因为韩俦,他就是有这么小心眼儿。 万万没想到,这一世的韩俦竟然看起来这么阳光开朗,甚至还有点傻傻的。许子瑶想着。 若是真有一个这样的前世,多好呀。 可惜…… 许子瑶忽然抖了抖,韩俦一看,拿茶碗帮她倒了一大杯热茶,道:“可是着凉了?多喝点热茶。” 许子瑶道谢后接过,大口喝了半杯,才觉得那种窒息的阴冷感缓缓退去,正琢磨如何解释,恰好菜来了,便顺势和韩俦谦让两句,开始品尝这里的招牌菜。 可能是军队中养成的习惯,韩俦吃饭很快,吃完就专注地盯着许子瑶,一会儿夹筷青菜,一会儿挑根鱼刺,忙得不亦乐乎。 许子瑶享受着这前所未有的待遇,嘴角不知不觉翘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韩俦将一块排骨放到许子瑶碗里,道:“子瑶,能娶到你真好。” 许子瑶手一哆嗦,一粒小小的丸子滚落回盘子里。 怎、怎么回事,吃个饭就忽然扯到成亲上去了呢? 韩俦继续道:“像所有的神仙眷侣那样,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纵使生死也不能分隔。” 他说得自然,眼神坚定,好像说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然而许子瑶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砰砰跳起来,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一时竟不敢直视韩俦。 真是的,还、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啦。 韩俦接着道:“就像你对我这样。” 许子瑶:“……” 韩俦喝了口酒,总结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许子瑶:“哦。”这个粉蒸肉味道挺好,不愧是招牌菜。 这一天,韩俦按照原计划带着许子瑶吃了饭、逛了街,又强行买了两个大金镯子送出去,自觉心满意足,感情更进一步。 许子瑶带着两个一看就纯金足赤非常贵重的大镯子回到诚勇伯府,敏锐地发觉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 荣升大丫鬟的春华悄悄打听一圈,很快带回了答案:“小姐,奴婢听说,是二小姐定亲了呢,对方是定远侯家的三公子。” 许子瑶忍不住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门亲事真是定的太好了,简直超出预期太多。虽说高门嫁女,但能以一个没落伯府二小姐的身份,和定远侯家结亲,还是嫡子,对目前的许子筝来说,着实是很难得了。 虽然许子筝跟她向来不睦,时常找茬,到底也是血脉相连,也没做出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能看到她在诚勇伯府抄家流放前定亲,许子瑶也由衷地感到轻松。 第32页 春华边整理房间边道:“听说是定下来都换了庚帖了,只等合一下八字。奴婢没去过定远侯家,听夫人院里的宋妈儿媳妇的弟妹说,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他家三公子虽然没有实职,但一表人才呢。” 许子瑶听了会儿八卦,心说要不要选点东西祝贺一下,又一想满院下人都看得出来高兴,王氏也没派人跟她说一声,想来是不怎么希望她知道。 她就只做不知好了,等消息公布了再去道喜,不然万一中间出点什么纰漏,王氏和许子筝铁定得怪到她头上。 许子瑶收好那俩大金镯,睡前大略回想了一番今日情景,很快进入了梦乡。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从韩俦归来,她的睡眠质量确实比从前好了一些。 王氏确实很开心,定远侯府啊,这可是比许子瑶嫁的强多了。而且定远侯夫人很喜欢子筝,今天特意换了庚帖,还说尽快来提亲,对子筝也是夸了又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婆家,怎能不让王氏开心? 她连夜在灯下盘算诚勇伯府能拿出的嫁妆,划拉了一笔又一笔,唯恐许子筝在钱财上吃亏。帮着参谋的宋妈都暗自腹诽,要不是还有个许子箫在,王氏恐怕能搬空大半个伯府。 许子筝今天并未出面,倒是听王氏说了一堆那三公子的好话,虽然也含羞带怯,心中却并不如王氏那般满意。 定远侯府虽然门第高,但是她嫁的也只是三公子,哪怕将来夫妻和睦儿女成群,过得再好也只是偏房,不能当家作主。况且三公子自己连个实职都没有,和自己挣了个辅国将军头衔的韩俦,从个人能力上恐怕不能相比。 理智地横向对比之后,许子筝就有那么点意难平,但是想到领兵打仗的人必定要上战场,说不定就要长久分离,甚至战死沙场,危险颇多,这样看来,定远侯府就强出许多。 就这样一时心气难平,一时喜忧参半,许子筝翻来覆去了大半宿才睡着,梦里也一片乱糟糟的。 翌日朝会 新上任的周御史一本参奏搅翻大半朝堂,直指四皇子蓄意谋反,在本该朝廷重兵把守的两个铁矿私差人手,偷运铁矿,不但自己打造武器,还勾结外敌进行贩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四皇子是婉昭仪所出,虽然母族势力和皇后、唐贵妃的家族不能比,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怒斥周御史血口喷人信口开河,根本不配为御史,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敢拿出来卖弄,简直其心可诛。 唐御史是贵妃的母家,在整个御史台几乎是无孔不入,周御史也是早就安排好的,自然不会怯阵,一来二去的,就爆出了四皇子不但挖铁矿,甚至还私自造龙袍的事儿。 甭管真假如何,周泰帝都当庭震怒,喝命大理寺和兵部联合彻查,四皇子府一干人等全部圈禁,宫中的婉昭仪也被禁足,事件水落石出之前不得擅自行动。 兹事体大,迅速传遍朝野,韩俦忙碌起来的同时,诚勇伯府也阴云密布。 王氏不敢置信:“老爷你说什么?你不是为四皇子联络勋贵人家,给他造势的吗?” 许父脸色也很难看:“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向来富贵险中求,要不是我为四皇子出了这么大力,他怎么能这么大方?” “老爷,你这是卖命啊!”王氏眼泪滚滚而下,“现在可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被砍头了啊!” 许父窝囊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了发达一把,也是没想到能有这种祸端,跟王氏相对而泣,好一会儿才道:“只能让子瑶去求求韩将军了。还有,把子筝赶快嫁出去,免得事到临头来不及。” “子箫……这孩子命苦,将来如何,就看造化了。” 王氏又是一阵悲泣,她家老爷难得英明一次,却是在这种时候,老天爷可真是捉弄人啊。 王氏哭了一回,情知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整理好了去请许子瑶,简单说了说当下的情况,让许子瑶去求韩俦帮忙。 许子瑶:“……” 王氏抹着眼泪,两眼通红:“你父亲糊涂,好在参与的不多,就是勉强沾了边,你去跟韩将军说说,救救你父亲吧!” 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提前了些时日而已,许子瑶自觉还能接受,只是—— “敢问母亲,父亲只是沾边吗?若是这样,朝中也不过刚刚开始彻查,能不能查到父亲头上都两说,何必如此惊慌?” 王氏:“……” 许子瑶疑惑道:“现在就去求情,岂不是显得不打自招?万一四皇子全身而退,会不会对父亲不满?” 这死丫头脑子还真快。王氏心头稍安,暗道这事儿还得跟老爷再套套底,但也不敢轻忽,还是劝说许子瑶去跟韩俦打招呼求情,至少做好准备,不至于突然被人上门抄家。 许子瑶痛快应下,又道:“我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了。毕竟我与韩将军虽然定了亲,但是现在还未成亲,万一他觉得我娘家成了拖累,婚事就此作罢,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只希望父亲能平安无事,度过此次难关吧。” 王氏顿时心头一凉,匆匆给许子瑶选了礼物让她为伯府发光发热去,就去许子筝的院子里找她商量对策。 许子瑶这样自幼定亲又有恩义在前的,尚要担心韩俦悔婚,她的子筝不过才换了个庚帖,岂不是更加难办? 第33页 然而许子瑶前脚刚走,定远侯夫人后脚就到,还没等王氏商量出个对策,就直接提出要庚帖了。 “妹妹可别怪姐姐不讲信义,姐姐也是没办法呀。”定远侯夫人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我连夜就找了大师算八字,测出来都是大凶,大凶哦!说这两个八字要是硬结成婚姻,双方家宅不宁,子孙不旺,这还了得?” “咱们为人父母的,不都盼着子女能有个好归宿,平平安安过日子?所以我才急忙过来,就是为了把令嫒的庚帖还回来。我儿的庚帖,也请妹妹拿出来,咱们两家,可惜没有姻亲的缘分呐。” 王氏气个倒仰,到底不敢硬碰,将庚帖拿给定远侯夫人就端茶送客了。 突然退婚,定远侯夫人也并不觉得理亏,拿着庚帖逸逸然离开,出门还呸了一口,“都要家破人亡了,还敢攀附我儿,也不看看自己家什么状况!” 说完坐上轿子,扬长而去。 第20章 提前 四皇子一案和韩俦并没有任何关系,偏偏查着查着就牵扯出了诚勇伯府,乃是韩俦的正经岳家,于是韩俦也被连带着要求避嫌,不得参与此事。 韩俦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本说自己打仗受的伤还没好,请了病假在家调养,专心准备成亲。周泰帝挽留了一下,看他坚持,又赏赐了一笔就放他休假去了。 翌日,薛昊上门看望,就见这人将一杆□□舞得虎虎生风,哪有半分病弱样子? 见他来了,韩俦结束晨练,邀他一起坐下喝茶。 “你呀你,怎么连个样子都不装?”薛昊苦笑,“你可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韩俦摇摇头:“这两天我都没有出门,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薛昊道:“现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家咬得很紧,每天都热闹得很,倒是二皇子不动如山。案子进展不大,倒是有传言兴起,说你跟京城八字不合,每次来了就要生事,上次是火莲教妖人,这次是四皇子大案。” 韩俦:“……这些人可真无聊,我现在都闭门谢客了还不放过我。” 几个皇子成年之后,明争暗斗就格外厉害,近年周泰帝愈发老迈,身体也不算很好,这争斗就更加激烈了。 大皇子出身太差,又不被皇帝所喜,基本被排除了大位之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占了嫡子名分,但是皇后娘家何家,这一辈并无出息的子弟,在朝堂上也势力不足,皇后也不甚受宠,倒是大公主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名头响亮。 唐贵妃则是多年来圣宠不衰,三皇子也颇受周泰帝喜爱,唐家以唐御史为首,世代清贵,在文臣中也颇得支持。 紧随其后的就是四皇子了,虽然没有嫡子的名分,也没有老三的受宠,从这次的事件就可以看出,四皇子的野心也是不小,端看能不能从这次铁矿事件中脱身而出了。 韩俦作为一个崭露头角的年轻将军,不但身后没有盆根错节的关系,本人也擅长领兵打仗,在民间威望颇高。综合下来,就成了几个皇子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你现在可真是躲清闲,我在外头都快被烦死了。”薛昊一口气灌下一杯茶,深深吐了口气,仿佛能把一腔憋闷都吐出去似的,“那天庆功宴,你是不是碰上有人掉水里也不救啊?” 韩俦扬眉,惊讶道:“这你也知道?我都没敢吭声啊。” “嗨,你没敢吭声,别人替你吭声了啊!”薛昊挤眉弄眼的,“现在风声都出来了,说那天宫里有何家姑娘不小心掉水里了,你韩大将军从旁路过,竟然也不施以援手,简直铁石心肠。” 韩俦皱起眉头:“何家姑娘?” 薛昊点点头:“没错,就是皇后的娘家,据说这个还是皇后的一个表侄女呢。” “这就奇怪了,”韩俦摸摸下巴,疑惑道,“传我铁石心肠的闲话做什么?我的名声本来就很差啊。” 唐若月是唐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女孩,唐御史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从小就大力培养,结果花季之年遇到韩俦,生生名声受损,怎不叫人恼火?唐御史靠着一张铁嘴打遍朝堂无敌手,门生故旧也遍布朝堂,自打两年前把韩俦赶出京城后就不遗余力地各种抹黑,韩俦鬼手郎的名号至少有八成是唐家出的力。 另外两成就是他二叔韩鸣远的手笔了,只是到底顾忌脸面,不敢做得那么明显而已。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嘛,韩将军。”薛昊笑眯眯的,俨然一副看戏专用表情,“人家为什么投水?就是因为看上了你啊!” 韩俦:“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薛昊大笑不止,“瞧把你吓得,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土匪要劫个良家姑娘了。反正就这么回事,你知道就行,也不枉我特意来告诉你。” 韩俦扶额,无奈地道:“那天真应该送块石头的。” 说不定一了百了,就没有今日的烦恼了。 · 中宫 何皇后气得摔了两套杯子,犹自怒气未消:“他怎么那么蠢?蠢得简直长了个猪脑子!真是要气死本宫!” 四下无人,只有心腹宫女珍珠在一旁垂手而立,等皇后怒火稍减后,才上前劝解道:“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二殿下可还指着您呢,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二殿下想想啊。” 何皇后被劝着坐下,忍不住哀叹一声,胸口憋闷。 第34页 她虽然是皇后,还生下了二皇子,但其实和皇上感情平平,尤其是近几年皇上身体不大好,对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嫡子就看着不那么顺眼,连带着她在宫中也更加艰难。 何家并不显赫,因为没有出息的年轻子弟,甚至有些衰败之象,但是这并非坏事,和可能造成的外戚专权相比,这点甚至是二皇子的优势。皇后也多次交待娘家要低调行事,不可张扬。 结果她那个好大哥,竟然自以为是的要拉拢韩俦,拉拢不说,还使得这么蠢的法子! 何皇后简直气得肝儿疼,却于事无补,只好招来娘家大嫂训话,又悄悄命人传话给二皇子,让他这段时间不许跟舅家过从甚密。 二皇子却有些不满:“母后就是太小心了,那韩俦智计百出又能征善战,还手握重兵,此时不拉拢更待何时?何况那诚勇伯府恐怕是要抄家灭族的,那家小姐又怎么配得上韩俦呢?” 皇后简直心累:“此事休要再提,哪怕韩俦真的要休妻另娶,也不能娶何家的姑娘。” “这些时日你就安心读书吧,不要上蹿下跳的,省得你父皇心烦。” 一动不如一静,她的儿子还是太年轻了啊。 · “什么?!”许子瑶险些跳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韩俦,“你想把婚期提前这么多?” 韩俦:“对。现在朝堂情况复杂,早一点成亲我就早一点放心。子瑶,你不会是不想早一点嫁给我吧?” 韩俦边说边撅起了嘴巴,颇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许子瑶,大有拒绝他就是负心无情的意思。 许子瑶:“……” 虽然明知道早点成亲是为了她好,但面对这么个高大英武的将军装委屈的样子,还是有些接受不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已经20章了,2018年也快结束啦,搞个送红包活动吧~ 在这章下面留言的都送一枚小红包(希望能送出去吧,哈哈) · · · 正事儿是明天有事不能更新,要请假,表打我……遁走 第21章 初吻 韩俦坚持要提前婚期,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明天就把许子瑶娶过门。 他觉得这件事非常合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天作之合等等等等,不会有一丝阻碍。 在他心里,许子瑶对他真真是一往情深,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要说他韩俦有什么最值得骄傲的事情,这份深情着实能排到第一位,连打入胡人王庭强迫对方写了降书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韩俦就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子瑶,等待一个仿佛不需要怀疑的答案。 许子瑶一张红唇开了又合,清凌凌的眼睛波光流转,颇为纠结地道:“提前到后天,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儿?” 毕竟距离原定日期一下子早了半个月,她的嫁衣都没绣好。 韩俦瞬间一呆:“……” 不,这不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眼看韩俦有将嘴巴翘起来挂个油壶的冲动,许子瑶心中一乐,又悚然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偏执着相了。 她是重生了,然而韩俦没有,眼前这个颇有些可爱傻气的人,不是她认识的韩俦。不是那个面馆外带着她离开,一路西行风风雨雨的韩俦,不是那个有些阴郁又有些古怪的韩俦,不是那个看着她掉进水里还特么开船撞过来的韩俦。 他是大胜归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是她的未婚夫。而此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拯救她于即将到来的抄家流放的漩涡中。 这片真心太可贵,以至于许子瑶都不敢接受,甚至连靠近都觉得会被灼伤。 她应该,用全新的眼光看待韩俦,而不是把不属于他的记忆强加过去。 那样不公平。 对韩俦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 思绪飞旋又归于平静,许子瑶脸色严肃起来,认真地道:“你会后悔吗?” 韩俦一愣:“后悔什么?” “娶我这件事。”许子瑶表情平静,眼眸沉静如深潭,“我父亲牵涉到四皇子一案中,恐怕不会善了。诚勇伯府最好的结局,大约也是抄家流放了。到那时,我就是犯官之女,罪人之后,很可能一生都不得回京。” “而你不一样,你是最年轻的辅国将军,大胜胡人的少年英雄,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想要嫁给你。只要你流露出一点结亲的念头,连做妾都有人争抢。” “妻族不能成为助力,也不能门当户对,甚至还要成为被嘲笑的把柄。你想过这样的境况吗?” “我知道你想提前婚期,也是一番好意,但是人这一辈子很长,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难以预料。” “所以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将来不要后悔。” 韩俦:“……” 他从没想到许子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以至于竟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于迟迟不肯运转的脑子跳起来,大声道,“不可能!我绝不可能后悔!” 他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两只长而锋锐的眼睛也透着赤色,鹰隼般牢牢锁住许子瑶,压迫感十足:“在你眼里,我韩俦就是这种人?” “许子瑶,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一介弱女子,都敢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坚持要嫁,连我被人污蔑叛逃时也不退缩,我韩俦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怎么可能在你有难时撒开手?还后悔?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第35页 他眼中赤色越发浓厚,透着压抑和隐忍,仿佛惊涛骇浪在深渊中暗自涌动,莫名骇人。“你许子瑶能有情有义有胆有识,我韩俦,就是那等毫无信义的小人吗?” 许子瑶:“……” 许子瑶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仰脸盯着韩俦的眼睛,一错不错的,忽然道:“你对我,就只有信义吗?” 面前的是全新的韩俦了,他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 所以,她也可以问出这句话了。 韩俦,你对我,就只有信义吗? 韩俦:“……” 就像被人戳破了的羊皮筏子,狰狞皮筏忽然泄气成一张毫无威胁的空皮囊,又像海啸突遇上退潮,汹涌海水转瞬消失,徒留一尾茫然的鱼啪啪甩尾,不知如何是好。 那锋锐双眼中赤色褪去,与此同时,一丝欢喜从心底萌发,起初细若游丝,却无风自长,迅速蓬勃长大,填得心头满满当当,磅磅礴礴,冲得那颗心狂跳不止,像擂响了十万战鼓,轰轰隆隆。 那清凌凌的眼睛望着他,黑曜石般的瞳仁里满是自己的身影,比梦里无数次描绘的还要令人痴迷。 韩俦忽地伸出长臂,一把揽住许子瑶,低头吻了上去。 信与义,怜和爱,情与欲,前世今生,此时此刻,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啦,新的一年里,祝大家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然后财源滚滚~撒花233 第22章 成亲 直到坐上花轿,许子瑶还是有些恍惚。 就这样成亲了? 鼓乐声声,花轿摇摇,许子瑶慢慢掏出袖中的辟邪铜镜,打开红布包裹一看,铮亮的镜面上映出盛妆打扮的新娘,粉面桃腮,双眸含情,美得端庄明艳,显出十二分的好颜色。 “瑶儿,我,我心悦你……” 那日的呢喃仿佛又响在耳边,许子瑶脸颊一热,匆忙理了理鬓发,将铜镜放好,端坐在轿子里。 花轿外,韩俦骑着毛色赤红的高头大马,满面笑容,越发显得剑眉星目,俊逸不凡。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连驮着嫁妆的马匹都根据花色排列着,看起来整整齐齐。 这日子比原定好的提前许多,但并不显得匆忙,一路走来围观的人越发多,热闹得跟重大节日似的。 “看人家韩将军,真是少年英雄啊,不但能打仗,还长得一表人才,许家小姐好福气啊!” “韩将军也是好福气呀,看看这陪嫁,我都数了五十抬了,还看不到头呢。” “哈哈,老三你哪会数数儿?没听人家诚勇伯府的说嘛,整整一百二十抬呢,还不算铺子田地,寻常人家哪有这种身家?” “有也舍不得拿出这么多做嫁妆啊,诚勇伯还真是心疼闺女。” 还好这话只是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羡慕说说,但凡勋贵官员家的听见都要嗤笑一声。什么心疼闺女,心疼自己还差不多! 想那许子瑶,虽然是个嫡长女,却生母早逝,后娘也一般,这么多年在伯府里哪有什么好日子过?长着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今天许子瑶能有这么多的嫁妆,不过是因为诚勇伯自知大祸临头,趁机会保住家产罢了。 要不是府邸是御赐给先祖的,诚勇伯恐怕恨不得把宅子都给了许子瑶当陪嫁! 有那眼红的,都在自己家悄悄嘀咕,看人家韩俦,提前迎娶许子瑶,不但落了个有情义有担当的好名声,还赚了这么多嫁妆,真是命好。 然而这些人也只能酸一酸,来参加婚礼的都是客客气气笑容满面。因为辅国将军的宅子还在修缮,今日成亲也是在池氏后买的院子里,虽然装饰处处精心,哪里都透着喜气,但这院子并不气派,也盛不下那么多人,是以很多人都是送了礼道完贺之后匆匆离开,只有关系极好的才留下观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伴随着司仪的指挥,韩俦和许子瑶一人扯着红绸的一端,颤巍巍完成了三拜,又在“礼成”的呼声中慢慢来到新房中。 许子瑶只能看见眼前那一小块地方,走得就很慢,好不容易才坐到床边,顿感轻松。 另一头的韩俦攥着红绸,掌心都出了汗,好在洞房无人,只有他和许子瑶,韩俦听了一会儿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渐渐冷静下来,按照司仪之前的嘱咐,慢慢地掀开了那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许子瑶眼前一亮,和韩俦四目相对。 两个人的脸都渐渐红了。 许子瑶低下头想避开这灼人的目光,却被韩俦轻轻捏住下巴,在那殷红的唇上亲了一下,又小小的咬了一口。 许子瑶腾地一声着了。 韩俦却不肯放开,比前次更加深入地辗转品尝,直到许子瑶喘不过气了才停下,声音喑哑地道:“我去去就回,子瑶,等我一会儿。”说罢在那略有些红肿的唇瓣上啄了一下,大步离开。 谁、谁要你快回了,真是的……许子瑶默默害羞了一会儿,等脸颊温度降下去一些后,才有心思打量这间新房。 唔,这边的布置一看就是韩俦整的,他就喜欢那种大桌子空旷旷的感觉,什么也不放,可能是为了成亲的原因,现在放了几盆喜庆的盆景,倒是很可爱。 另一边可能是为了迎合她的喜好了,布置得非常精致,比她的卧室都更像一间闺房。 第36页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交织在一起,奇异的不显突兀,反而相当和谐。 许子瑶慢慢看着,笑意从眼睛里漫出来,越发显得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笃笃。”新房的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闪身进来,对许子瑶深深一礼,娇声道:“奴婢是韩将军的贴身丫鬟,特来询问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许子瑶收起笑意,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穿着丫鬟服侍,这女子的好身段却遮掩不住,长得也是颇为清秀。她礼节倒是不出错,但那眼神分明写着有问题。 许子瑶心头浮现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今日成亲是大喜事,但是人并不多。诚勇伯府牵涉要案,前途未卜,自然没什么人亲近许子瑶,韩俦本来有不少堂姐妹,特别是二房那边,女孩尤其多,但是之前分家太彻底也太难看,所以今天一个人都没请,也没人敢硬凑过来。 加上许子瑶和韩俦都不喜欢做什么都有人一旁看着,新房里都没留人,只有许子瑶一个人在,这突然冒出来的丫鬟连个姓名都不通报,显然是有问题的。 许子瑶心思电转,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你去将夫君请回来,就说我不胜酒力,现在身体不舒服。” 交杯酒还没饮下,韩俦来新房之前也未饮酒,整个新房只有浅淡的花香,没有一丝酒味儿。许子瑶却以手扶额,仿佛真的不胜酒力一般,透着点羸弱。 那女子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能有这种任务,眼睛眨了眨,两串清泪滚滚而下,膝盖一弯跪倒在地:“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许子瑶心头一凛,温声道:“你犯了什么罪?” 女子咬着嘴唇,眼泪流得更欢,难得说话还颇有条理:“奴婢怀了韩将军的孩子,老夫人怕惹恼夫人,要将奴婢打杀!还求夫人大人有大量,饶奴婢的孩儿一命吧!” 许子瑶:“!!!” · 此时京城人们成亲还是遵照旧俗,以黄昏为期,下午迎亲,黄昏时分客人们离开,就把时间都留给新人。 这次拜堂的吉时是提前推算的,本就在下午,韩俦出来招待宾客时就更晚了,况冬日里天色黑得早,同袍们又早早收了韩俦的好处和许诺,想闹腾的也被提前修理过,于是格外配合,也不大灌酒,自个儿吃好喝好的,跟韩俦花式道喜之后就相携着离开,连个吃醉酒的都没有。 韩俦满意地送走一众同袍好友,又漱口洗脸,这才朝着新房快步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 ̄)~ 第23章 洞房 新房内,女子还在苦苦哀求,磕的头都青了一块,眼泪哗哗直流:“夫人,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可以去死,全了夫人的颜面,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他也是韩将军的亲骨肉啊!” 许子瑶深深吸了口气,从床上站起来,绕着这女子走了两步,冷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哽咽道:“奴婢阿莲,奉老夫人的命令伺候将军,已经三年了。” 许子瑶站在阿莲左后方,略带疑惑地道:“三年?韩大哥这几年都在胡地,只有两年前回京,也不过才两三日,就这点功夫,你就怀孕了?孩子一岁多了吗?” 阿莲:“……” 那曼妙的背影都僵了一瞬,头颅垂得更低,竟带了点羞意:“将军因为回京后发现被污蔑,心情不快,有一天就喝多了酒,奴婢在旁侍奉,将军就……就宠幸了奴婢,奴婢也是前天才知道,竟然怀了将军的骨肉。” 噫……许子瑶磨磨牙,又走了两步,声音冷沉:“你确定是将军的骨肉?” “夫人!”阿莲猛然起身,满脸泪水,悲愤地道:“夫人怎可这般侮辱奴婢?奴婢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啊!清清白白地跟了韩将军,这才不慎有了身孕!” “跪下!”许子瑶厉声喝道,“谁准你个贱婢起身的!” 阿莲满脸屈辱,到底缓缓跪下,给许子瑶磕了个头,才重新哀求起来。 此时许子瑶背对新房门口,阿莲却正对着,已经能看到有影子斜斜透过来,脚步还有些不稳。 阿莲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哭得越发真情实感:“夫人!求您发发慈悲,给奴婢的孩儿一条活路吧!这是韩将军的亲骨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您要是肯留他一条性命,奴婢愿生下孩子后即可自尽,绝无二话!” 许子瑶仿佛不敢置信般退后一步,身子微微颤抖,她眼帘低垂,神情凝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难得你一个奴婢,也有这般决断。既然如此,就放心去死吧。我会把你腹中所出的孩儿,当成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若是她一开始就说要把阿莲肚子里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对待,阿莲是绝对不信的,结果看她脸色严肃地想来想去,竟然想出这么个结果,饶是阿莲早有准备也愣了下。 许子瑶哀婉地叹了口气——这神情语态她前不久常常练习,做起来驾轻就熟一气呵成——眼神悲悯地道:“我既知晓此事,便不能看着韩大哥的骨血不见天日。就算心如刀绞,也会为韩大哥着想,事事以他为先。你放心,韩大哥的骨肉,不管是谁生的,我都会视如己出。” 走到门口觉得自己走太快显得太猴急于是又放慢脚步结果就赶上这么一出的韩俦:“……” 许子瑶如此宽宏大量,阿莲却越发惶恐,嘴唇咬得几欲出血:“夫人,奴婢的孩儿——啊!” 第37页 韩俦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门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将许子瑶拉到身后,同时抬脚将阿莲踹飞,怒喝道:“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攀扯本将军!” 阿莲跌跌撞撞地飞出去,撞到墙滚落在地,登时咳出一口血来,面白如纸,颤巍巍地道:“孩儿,我们的孩儿啊将军……” 说到一半,又在韩俦要杀人的眼神中含恨闭嘴。其凄惨之状,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韩俦气得不轻,非常想一刀砍死这不知哪来的贱婢,然而理智阻止了他。这要是图一时痛快,自己的清白可就没了。 这该死的贱人! 许子瑶忍不住痛哼出声:“韩大哥……” 韩俦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许子瑶的左手腕被自己牢牢抓着,握出一圈显眼的红痕,还微微肿了起来。 韩俦跟被烫了似的急忙松手,松开又觉不对,急忙抄起,将那纤细白皙的腕子抓回来,轻轻蹭了蹭。又悄悄崛起一点嘴巴,看起来非常想吹一吹。 许子瑶:……现在是你发挥这个的时候吗? 略微使劲儿将手抽回来,许子瑶站到韩俦左侧,背在身后的右手一翻,亮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烛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前我怕阿莲有诈,是什么敌国探子,也不敢呼救惊动她,所以偷偷拿了个烛台防身。” 她将烛台放回桌上,仰脸看着韩俦,眼神中充满信赖:“多亏韩大哥及时过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四目相对,许子瑶眼神真诚。 她确实相信韩俦,特别是在初次接吻发现嘴唇被咬破好几处之后…… 韩俦心中大慰,感动地道:“子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试问有哪个女子新婚夜遇到这种糟心事儿还能对丈夫坚信不疑?只有他的子瑶!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他韩俦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韩俦心中豪情涌动,要不是有个碍眼的挡着,恨不得抱住许子瑶转圈圈。他摸了摸许子瑶的头,轻声道:“子瑶,等我一会儿。”说着就要上前拎起阿莲拖出去。 许子瑶急忙道:“韩大哥,你小心一点。” 韩俦道:“无妨,我有分寸。” 他太清楚自己的武力值了,刚才一脚下去恐怕对方已经废了一半,是以并不担心。但他不愿在许子瑶面前显得这么残暴,还是出门扯了根挂灯笼的绳子,甩手将阿莲扯住,拖出了新房。 打了个呼哨,有亲卫兵迅速赶来,将阿莲带走。又安排人去叫薛昊来审理,处置妥当后,韩俦又匆忙洗了一次脸,收拾齐整回到新房。 这次再没有人碍眼了,韩俦认认真真地给许子瑶的手腕上了药,揉了又揉,确认药膏吸收才放开。 红烛旁,两只小金杯已盛满清冽的酒水,韩俦端起一盏,又递给许子瑶一盏,酒液在烛光下荡漾,就如韩俦的心情一般。 他慢慢引着许子瑶按仪式喝下交杯酒,望着那双比美酒还要醉人的含情眼眸,轻轻吻了上去。 此世此时,此生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莫名有种想敲下“完”的冲动︿( ̄︶ ̄)︿ 第24章 翌日 翌日醒来,韩俦都觉得自己在做梦,看着怀中蹙眉沉睡的许子瑶,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低头亲了又亲,那种梦幻般的虚幻感才逐渐消失。 他终于和子瑶结成夫妻了,真是上天眷顾。 韩俦略回忆了下从前的辛酸,更觉满心感动,暗自发誓这一世一定要保护好怀中人,再也不能让她吃一点苦头。 沉浸在感动中的韩将军再次低头,想确认一遍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真的,却被及时醒来的许子瑶制止:“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起身去给母亲敬茶了。” 她必须得起床了,哪怕全身酸痛哪儿哪儿都难受,也不能再在这危险地儿待着了! 昨夜韩俦可真是用生命证明了他的清白…… 许子瑶强行咽下一波吐槽,做娇羞状催着韩俦一块儿起身整饬衣裳,期间还被迫改了口,又羞又恼地叫了好几声“相公”才被放过。 许子瑶:我怕是嫁了个假韩俦…… 两人一个从不受宠习惯自力更生,另一个常年行军奔波在外,都不喜欢有人贴身伺候,互相帮忙整理好着装,才唤人进来服侍洗漱梳洗。 春华领着两个小丫头一起进来,神色间藏不住的喜悦激动,直到给许子瑶梳头才稳下来。 自从韩将军得胜归来,伯府中又阴云罩顶,小姐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春华也得以使唤其他丫鬟仆妇给自己帮手,整个人轻松许多。 春华对此是很满意的,但是没想到到了韩将军府上,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了,连小姐跟前的活计都被人抢了,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大丫鬟,却被架空了! 虽然看起来都是好意吧…… 春华揉揉脑袋,还是很不安,怎么看都觉得从韩夫人那边过来的四个大丫鬟不安好心,寻思着找机会告诉小姐。今早终于能再伺候自家小姐,怎么能不激动?哟啊不是有姑爷在眼前虎视眈眈,她简直恨不得当场就把满肚子话倒出来! 许子瑶一看春华这模样就知道有事,想来不是什么大事,便按下不提,打扮一新后跟着韩俦一起去正房给池氏敬茶。 池氏今日也穿得很喜庆,看看高大俊美的儿子,再看看端庄明艳的儿媳妇,真是越看越满意,喝了茶一人给了个大红封:“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能有今日,也都是吃了大苦头的,以后一定要恩爱美满,互相扶持,才不辜负这好姻缘。” 第38页 韩俦和许子瑶认真应下,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开始用早膳。 韩家本来规矩不少,但池氏常年寡居,韩家大房的规矩便是她说了算,如今又另起族谱,成了第一代主母,自然更加放松,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时不时就关照许子瑶多吃点儿。三个人虽然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倒也其乐融融,非常融洽。 饭后,池氏带着许子瑶一起去见家中仆婢,韩俦则信步来到了偏院,找薛昊询问审讯的情况。 他难得的打扮一新,连头上的发冠都是新做的,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那掩不住的欢喜愉悦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顾盼神飞间,能迷倒无数京城少女。 薛昊顶着俩黑眼圈愤愤不平:“你就不能体谅下我的心情吗?自己洞房花烛夜,却让好兄弟喝着西北风审讯犯人,太凄凉了!” 韩俦拍拍薛昊肩膀,拍得精力不济的薛昊差点一头栽倒,道:“放心,我已经拜托夫人帮你相看了,有喜欢的姑娘你也记得说出来,夫人说了,会帮你仔细打听的。” 他一口一个夫人听得薛昊简直牙酸,啧啧两声,强行转移话题:“这个阿莲,真的怀孕了。” 韩俦往后一跳:“绝不是我的!” 薛昊翻了个大白眼:“你个昨天才成亲的老光棍,想什么好事儿呢?她一开始自称是仰慕你,后来穿帮了说是韩家二房派来的,孩子是你一个兄弟的,想让你做个便宜爹。” 韩俦:“……我看起来很傻吗?” 薛昊哈哈大笑:“你傻了我也不能傻呀,当然不能让你喜当爹。这一晚上我勤勤恳恳,终于翻出了不少东西,也算有点结果。这个阿莲确实是在你二叔家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就被指派到你家了。” “她和二房的一个庶子确实有点不清楚,但实际上,这阿莲居然是三皇子的人。” “你看。”薛昊端出个小盒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东西,韩俦翻了一遍才看到有个小小的扳指,上面刻着内造的标志。 “这就能看出来是三皇子的东西?”韩俦疑惑道。不是他眼拙,是这些东西虽然珍贵,对阿莲这个身份来说更是不可能见到,但并不能称作独一无二,怎么就能认定是三皇子的? 薛昊得意一笑,要不是精神头实在不好,还能开嘴炮嘲讽韩俦一顿,可惜他先是帮忙婚事,后是连夜审理,累得只好先放韩俦一马。也不卖关子,拿起其中一个耳环,仔细指给韩俦看:“三皇子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东西给这样一个婢女?但是你看这里,还有这里,” 他又换了个首饰,一一指给韩俦,“二者合并,恰恰是唐家的标志。” 三皇子是唐贵妃所出,自然也有不少唐家的东西,随手赏人也不稀奇。 韩俦这才记起,两年前他回京时,唐若月所在的马车上,也有这么个小小的标志,似唐字又有些变化,印在车厢四角上。 阿莲一个跟唐家毫无关联的女子,竟然能有好几件刻着唐家印记的首饰…… 三皇子…… 韩俦脸色渐渐严肃。这阿莲都在韩家好几年了,甚至跟着池氏都有四年,这么久的时间里,也没人察觉出异样,就让她在成亲当日搞了个大的。 要不是子瑶对他着实信任,一丝怀疑都没有,听了阿莲的鬼话,再查到她确实有孕,说不得就要中招,生出什么祸端来。 不管哪一种,对刚刚立起来的韩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韩俦脸色越发凝重,盯着那盒子一言不发。好半晌后,才和薛昊头碰头地小声商议起来:“不可打草惊蛇,须要……” * 韩俦为这突然揭开的阴谋一角慎重谋划时,许子瑶正跟着池氏认人。 池氏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待着,婆媳关系僵硬,又跟二房非常不对付,韩俦也常年在外,是以独立出来的韩家并没有多少仆婢,内院做饭的厨娘跟外院跑腿的小厮都算上,统共才三十几人。对池氏一个人来说非常够用,加上韩俦和许子瑶之后就明显有些少。 池氏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以为许子瑶嫁妆那么多,也会陪嫁一批奴仆,用起来顺手,没想到她带了不少银钱铺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就只春华一人,看起来还憨憨的。 到底是年轻啊。池氏命人都做了介绍,又拿出库房钥匙要交给许子瑶:“我也老了,家事该交给儿媳妇了。现下仆婢有些少,你尽可寻牙婆多买些,等搬到辅国将军府之后,也好打理各项事宜。” 许子瑶连连推辞。她是真不想接手这摊事儿,一来是累,二来是她现在有钱,也不大看重管家理事能到手的钱财。 最重要的是,她娘家马上就要倒了,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削除爵位成为庶人。到时候她就是个幸运逃过一劫的出嫁女,没有任何靠山,门不当户不对,还会是辅国将军的拖累。彼时代表辅国将军府出门或者处理各种事物,难保不会受人挑剔甚至举步维艰,还不如让池氏继续打理,一切保持原样。 毕竟辅国将军的母亲不可替代,夫人却是能随时换的。相比之下,还是池氏掌家理事更合适。 况且许子瑶还有一层顾虑,就是韩俦的职务。不管命运的轨迹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韩俦都是个将军,还是个年轻有为的将军,他可能会西行,也可能会南下,不拘去哪里领兵打仗,总之不可能一直闲居京城。 第39页 不管他去哪里,许子瑶都准备跟随。 她决不允许自己孤零零留在后院,韩俦却带着小妾风流快活的情况发生,那就太蠢了! 看许子瑶态度坚决,不是拿捏虚应,池氏才放弃移交权力的打算,心说这样也好,小夫妻俩还能多点时间相处,她一个老太婆,也不至于闲得无聊。 婆媳二人达成一致,彼此心中都觉得很满意。许子瑶回到和韩俦的院子里,悄悄松了口气,道:“没想到婆婆这么和善,倒是和将军的脾性相差不小。” 春华终于逮住机会和自家小姐独处,急忙道:“小姐说的是,老夫人不但为人和气,也很喜欢您呢。” 许子瑶靠坐在榻上,笑道:“快说正事吧,看你都忍了一上午了,有什么话快往外倒倒,别憋成个水葫芦了。” 春华顾不得被打趣,飞快扫视了一下门窗,然后小声道:“小姐,那梅兰竹菊四个丫头,不安好心呐!” 许子瑶记性挺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方才问道:“可是拨过来给你打下手的那四个?不是说在婆婆身边伺候了许久吗?” “就是这样才不安好心呢小姐!”春华急得跺了跺脚,“早上奴婢要来伺候小姐和姑爷,她们四个还拦着,说什么奴婢初来乍到,不知道姑爷的喜好和习惯,想绊住奴婢,自己个儿往前凑,一看就没安好心。” “还好奴婢机灵,把盆子里的水洒了,她们四个臭美臭美的跑回去换衣服,奴婢这才带着翠竹和碧螺过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早上一副得胜公鸡的小模样。许子瑶轻笑出声:“真是辛苦我的春华了,为小姐这般操心。” 看许子瑶不当一回事,春华更急了:“小姐!您怎么能这样呢?您和姑爷可是新婚燕尔,她们就敢往前凑,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倒不是她挑拨,实在是那四个人的眼神太明显了,就跟从前夫人院里的宋妈一模一样,看人都斜着,也不嫌累得慌。 看春华要跳脚了,许子瑶安抚道:“急什么?你家姑爷可是说了,他绝不纳妾,不然就要身败名裂做不成男人,又怎么会被几个轻浮丫头迷了眼?” “你也打起精神了,不惹事也不要怕事,至少把这小院里的人整饬服帖了,府中才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等诚勇伯府倒了,这样的事恐怕还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悄悄吼一声 抱住小天使使劲儿mua~一口233 第25章 逼迫 虽有种种烦恼琐事,也不影响韩俦黏着许子瑶,处理完一点公务就回到院中,哪怕不能颠鸾倒凤也要耳鬓厮磨,十足十的亲密无间。 许子瑶害羞之余也觉得纳闷,怎么韩俦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只是一天,他们的关系就亲近许多,成了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在这人世间互相依靠。 想想就叫人心中踏实,仿佛雪夜里守着篝火一般,暖烘烘的。 韩俦自信满满,只觉得小妻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点躲闪羞怯,又透着爱慕敬佩,叫人爱怜万分,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娶到子瑶可真好! 韩俦吃着宵夜,内心无比满足。 瞧瞧,都是他爱吃的,过门这两天,子瑶不但安排厨房给他□□吃的菜,还亲自动手给他做宵夜,不管他曾经吃过还是没吃过的,都格外对胃口。甚至连重新布置的房间都出奇得合他心意,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子瑶不但对他一往情深而且还跟他心有灵犀啊! 韩俦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口汤,拿起旁边的公函处理起来。 兵部的人真是不让人省心,还有那倒霉二叔,也不知道今天脸色如何,没有亲眼看见,真是太可惜了。 收回思绪,韩俦快速处理起公务来。 明天是子瑶回门的关键时刻,今晚一定要早点入睡才好。 · 礼物早已备好,又从池氏那里领了批新礼物,韩俦和许子瑶就准备出发。 韩俦兴致高昂,上辈子因为种种磨难,他始终没有和许子瑶亲近,这一世有缘在一起,对婚事的一切流程都兴致勃勃,哪怕诚勇伯实在不招人待见,也没影响他帮着许子瑶筹备礼物的心情。 许子瑶本就对韩俦主动提前婚期的行为感动在心,这会儿见他明知岳家要倒,却连回门也这般重视,心中大定。 夫婿有这般品性,对一个女子来说真是幸事,哪怕将来不能始终甜蜜,也能有始有终了。 二人手牵着手往外走,准备到大门附近再上马车,结果就听到了一阵吵嚷之声,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声。 混乱之中,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格外尖利:“今天韩俦不出来见我,老婆子就撞死在这大门口!我看你们谁敢阻拦!” 韩俦眉头一皱,牵着许子瑶的手紧了紧:“好像是奶奶。”肯定是为昨天的事情来的。“子瑶你先避一避,解决完了我再来找你。” 许子瑶仰脸望着韩俦:“相公打算如何解决?” 韩俦迟疑道:“……先把人请进来,再做打算。” 许子瑶心道果然如此,对韩俦道:“听这动静,奶奶已经在门口闹了一阵子了,此时再让她进来,不管结果怎样,相公你的声誉都要受到损伤,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分说清楚?我未曾见过她老人家,但想必奶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故意在大门口败坏相公名声的。” 第40页 韩俦心头一暖,子瑶说得对,这老太婆真的是太阴险了,要是一会儿进来了又哭着出去,他可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本来担心在子瑶面前落下不敬长辈的印象,所以才让她避一避,没想到子瑶这么为他着想,那就更没有什么顾忌了。 两人快步到了门口,果然看到韩老夫人站在大门外,拄着拐杖对着韩家的仆婢厉声痛斥。但凡有人要劝说两句,她就抡起拐杖打人,从镇国将军府带来的下人有意无意地拦着,更显得韩家这边气势微弱,怯懦无比。 韩家这宅邸附近没什么达官贵人,但也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的响着。 韩俦脸色一沉,这老太婆,真是太可恶了! 韩老夫人眼神雪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韩俦,当即调转拐杖,一脸严肃地看向韩俦:“哼,可算舍得出来了,我一个做奶奶的,竟然连孙子家的门都进不去了,这就是你韩将军的家教?” 门房满头是汗地喊冤:“将军冤枉啊!老夫人一来就又打又骂的,也没人通报家门,小的们也不知道是谁啊。” 韩老夫人身旁的一个粗壮夫人当即瞪眼:“老夫人跟韩将军说话,哪有你个下人插嘴的份儿?好不懂规矩!” 韩老夫人也不恋战,指着韩俦高声说道:“我今天上门,不为别的,就为给我孙子讨个公道。我要问问韩俦,从哪儿找了个贼人陷害你大堂哥!还给你叔叔泼脏水!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你这是不孝不悌,是要把你二叔一家往死路上逼啊!你再不停手,我今天就吊死在你西城韩家的大门口,我看你将来怎么去地下见你父亲!” 韩老夫人一身严妆,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严肃,看着韩俦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当下就捅死这孙子来个痛快。 就在昨天,韩俦将阿莲那个贱人送到了镇国将军府,当着一众人的面,那贱人口口声声指认她的大孙子韩文静跟她有私情,如今身怀六甲,不得不上门来要个说法。 文静是韩鸣远的嫡子,是她的心尖儿,又是在说亲的关键时期,怎么能闹出这种丑闻来败坏名声?韩老夫人当即就要把阿莲拖下去打死,谁料到韩文静正好出现,阿莲当即冲上前痛哭,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竟蛊惑得她那乖孙将人带进了家门。 韩老夫人气得肺疼,晚上又得知儿子因为克扣军备被弹劾,在朝上很丢了面子。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因为韩俦这小灾星! 偏生因为许子瑶,韩俦的名声好了许多,韩老夫人越想越心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许子瑶三朝回门的时候,堵上了韩家大门。 就算不能逼得韩俦收手放过二房,她也要韩俦跟她孙子一样名声扫地! 韩俦当然知道韩老夫人所为何来,却仍止不住的生气,空着的一只手攥得骨节咔咔作响,简直想一拳把这老太婆打飞出去。 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不管二房怎么欺负他们一家,老太婆都当没看见,甚至还常常倒打一耙,父亲去世后就更加过分,连二叔对他下杀手都默默旁观。 现在他不过是把二房的丑事揭开了一点,就急吼吼上门吵闹,连诰命夫人的脸面都不要,在他带着子瑶回门的时候鬼吼鬼叫,真是好得很! 韩俦脸色并未变化,许子瑶却很清楚他正在暴怒的边缘,她轻轻捏了捏韩俦的手,待他看过来,轻声道:“相公,别生气。” 韩俦满腔怒火顿时像被戳破的球,悄悄散去大半。再看韩老夫人,也没了要一拳打飞的冲动,只冷冰冰地道:“韩老夫人请自重,我韩俦和二房早已分家,连族谱都分开了,都虽是韩姓,却已非同族,你与其跑来我家大吵大闹,还不如回家劝自己孙子别整日里拈花惹草生孩子要紧。” 韩老夫人当即大怒,拐杖指着韩俦颤声道:“你这是要逼死亲祖母啊!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撞死在这里!” 身旁数人急忙相劝:“老夫人消消气,韩将军到底是您的孙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怎么可能这么不孝?” “是啊老夫人,小辈不通情理,您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啊。” “小将军您快给老夫人赔个不是啊,真把人气出好歹了可如何是好?” 说是劝,那作态完全是给围观人看的,端的是唱念俱佳相当熟练。饶是许子瑶都没想到韩老夫人这么能拉的下脸,想来是韩俦做了什么触及到二房根基了,老夫人才这般豁的出去。 许子瑶握着韩俦的手,上前一步,朗声道:“韩老夫人,你虽然年纪大了,也不能随意栽赃陷害朝廷命官,更不该倚老卖老。你这般作态,镇国将军可知晓?说起来,他一大早就把老母亲送过来,想让您撞死在别人家门口,到底安的什么心?” “莫非是想您死后拉着我夫君陪葬吗?这可就打错主意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即使您今天一头撞死了,也只能怪镇国将军不孝不悌,逼得您连死都不能在自己家。您这又是何苦呢?” 围观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冒出个浑厚的男声:“让一让!让一让!镇国将军府来信儿了!韩文静说了,让老夫人逼死韩俦再回来,他在家给您摆庆功酒呢!” 韩老夫人的脸当即青了。 第26章 保护 世上有许多人,他们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并非冲动无脑,而是理智地认为,自己能取得成功,而且是非常容易就能成功。 第41页 一旦这唾手可得的“成功”出现变数,慌乱就会潮水般涌来,淹没那点仅存的理智。 韩老夫人就是个中翘楚。 她自以为凭借诰命和亲奶奶这两重身份,加上有眼睛都看得见的年龄优势,能够在家门口痛斥韩俦一番,让他丢人现眼,然后在他有悔过之意的时候,敲打一顿再扬长而去。 没想到韩俦还没怎么着,他那个破落户出身的妻子就上场了,胡搅蛮缠倒打一耙,居然还假冒镇国将军府的人败坏文静名声,真是、真是臭不要脸! 韩老夫人此时真·脸色铁青,回头怒视人群:“哪个鬼魅小人躲在后头信口雌黄?出来!”她带来的仆妇也纷纷斥责,目光来回扫视。 然而喊话的人不但不冒头,反而四处乱窜,一声高过一声:“老夫人您慢着点,真死在别人家也不好说啊,镇国将军都得愧疚得下去陪您呐!” “刘嫂子你别拧我啊,早上不是交代我趁机闹事让韩小将军出不了门吗?怎么你们先过来了?” “王妈妈你别瞪我,我还赶着回去给文静少爷回话呢,就先走了!” “文静少爷新买了花魁,正在家喝酒呢,这都是少爷第三个儿子啦!” “老夫人多子多福!福如东海!千万海涵呐!”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路叫嚷一路逃窜,围观的人哪个也不敢得罪,惊呼声此起彼伏也没把人拦住,就看着一个穿着镇国将军府下人衣裳的背影绝尘而去,留下追之不及的仆妇们咬牙唾骂。 韩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险些要背过气去,扭过头推开仆妇冲到韩俦跟前,瞬间功夫眼泪纵横:“你这孽子,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啊!” 韩俦将许子瑶往身后一拦,声音冰冷如刀:“韩鸣远犯了什么事儿,你还不知道吧?就凭你敢这么骂上我家门,我都不会饶了那混账!” 这话不逊到了极点,韩老夫人怒火更盛:“鸣远可是你亲叔叔,这么多年不曾亏待过你们母子二人一星半点,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韩俦简直要被气笑了,环顾一圈,发现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远处隐约看到熟悉的服饰,当即不再顾忌,中气十足地道:“我幼时丧父,从我父亲下葬的第三天开始,直到我十三岁离家去军营,韩家二房,就没给过一分银钱,全靠我母亲的嫁妆苦苦支撑,艰难度日,这就叫做不亏待?” “我母亲给我请了师父教习文武,不管哪个都被韩鸣远派人找麻烦赶走,这也算不亏待?” “我在军中立功,报出家门,结果就被韩鸣远的旧部抢了功劳,还差点被他派的人暗杀在战场,这也是韩老夫人你的‘不亏待’?” “我深入敌营,生死未卜,韩鸣远就认定我通敌叛逃,老夫人你连夜分家,连族谱都分开了,将我韩家大房一脉逐出镇国将军府。这就是你口中的‘不亏待’?” “要是这种种都叫‘不亏待’,您打算让我怎么回报韩鸣远?” 韩俦生得精致,不言不语时只觉得他容貌昳丽,此刻严肃起来,那昳丽都化作锋锐刀剑,令观者只觉煞气逼人,不可直视,完全不辜负“鬼手郎君”的外号。 韩俦声音清朗有力,里外人群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他被人污蔑叛逃之事也没有过去太久,犹自新鲜的过往被人翻出,韩老夫人和一众仆从顿觉颜面无光,仿佛正被人凌迟一般,还是钝刀子割肉,暗搓搓的叫人难受。 “好,好!你既然这般怨气,我老婆子今天就给赔罪了!”韩老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根理智的弦儿就此绷断,满心满眼只有拖韩俦下水让他不得翻身这一个念头,竟是膝盖一弯,要给韩俦当场跪下! 她这个亲祖母给韩俦下跪赔礼,说什么也得让这混账东西折寿五十载! 许子瑶在韩俦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动静,唯恐韩俦吃亏,这会儿一见韩老夫人彻底不要脸面,也顾不得别的,抄起身旁婢女手中的礼盒,快很准地朝韩老夫人砸过去。 韩老夫人到底上了年岁,再怎么泼辣也架不住被人突袭,且她为了让人看清,动作也很慢,还没弯下去的膝盖遭此重创,竟一咕噜朝旁边倒去。 许子瑶悄悄往韩俦的手心里塞了个东西,小声道:“快打晕她!” 韩俦想也未想,一招出手,一粒小小的豆子不起眼地弹出,正中韩老夫人的脖颈。因这栽倒的姿势缘故,并无别人发觉。 众人只看到韩老夫人说要赔罪,然后就歪歪斜斜地栽倒了,看样子已然人事不省。 跟随而来的仆从顿时安静如鸡,有韩老夫人镇着,韩小将军不会对他们怎么样,这会儿群龙无首,老夫人又晕过去了,他们这群人恐怕就要成为出气筒了! 要是老夫人有点好歹…… 韩俦没想到许子瑶能有如此急智,心中暗赞,正要收拾残局,却见许子瑶越过他上前,目露担忧,一脸贤良淑德地道:“相公别生气,韩老夫人想必是年老糊涂,并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婆婆过得艰难,乍一听闻二叔竟然犯下如此恶行,不堪为人,所以心中悲痛悔恨,这才猝然晕倒。” 韩俦:“……” 许子瑶继续道:“想来韩老夫人还是疼你的,所以才这么惭愧,相公你就别生气了。” 韩俦望着许子瑶,一双星眸中蕴着笑意,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小妻子可人疼。 第42页 两人郎情妾意,一看就是蜜里调油的新婚小夫妻,可苦了镇国将军府的一众仆妇,你看我我看你的,才有个胆大的仆妇上前,要把韩老夫人带走。 许子瑶眉头一皱,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怎的这般没有章法?韩老夫人都晕倒了,老人家本来就骨头脆,如何能够贸然移动?若有损伤,你们谁承担得起?” 那仆妇脸色更白,正欲辩解,许子瑶抬手指了几个人,说道:“你们两个,马上回镇国将军府请主事的过来。这边三个,你们分头去,把附近最有名的大夫请过来,这边两个,过来照看韩老夫人……” 她口齿清晰,命令下的有条不紊,没多久就把镇国将军府的仆从散了个七七八八。 韩俦看着发号施令的许子瑶,心头暖意融融,他自然也能对付得了韩老夫人,但是有人挡在身前,为他出谋划策悉心保护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好得让他忍不住眼眶发热,想要狠狠抱紧那道纤细的身影,揉在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等许子瑶安排完,远处的一队人马也跑到了跟前,个个牛高马大,脸色严肃。 韩俦简单交代了两句,这队人便快速散开,一边驱逐周围看热闹的,一边扯着绳子圈出一块空地,隔离开了围观人群和中心处的韩老夫人,然后均匀散开成圆圈,将韩老夫人和其仆从围在中间。 恰在此时,不知何时离开的春华带着池氏一起出现,池氏脸上怒意未消,却还是安抚了韩俦和许子瑶两句,然后让韩俦赶紧带着许子瑶回门去,别耽误了时辰。又训了镇国将军府仅剩的仆从几句,让他们仔细照看韩老夫人。 “老夫人虽然年老昏花,识人不清,平素里也不知道二叔是怎么亏待我们母子二人的,到底廉耻心尚在,良心未泯,竟能痛悔难当昏死过去,我这心里,也会念她老人家一份诚心的。” 悠悠醒转的韩老夫人未曾睁眼就听到大儿媳的刻薄,气怒攻心,当即又晕了过去。 第27章 回门 去往诚勇伯府的马车上,许子瑶和韩俦四目相对,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韩文静泼脏水的感觉真痛快。”韩俦很诚实地道,“你看到祖母最后那脸色没有,简直跟被人欠了十万两银子似的。” 当面叫“韩老夫人”纯粹是为了气人,私下说起来他还是习惯叫祖母,只是老人家对他并不像亲孙子罢了。 许子瑶没想到韩俦这么心大,本朝风气颇为开放,但亲祖母朝着孙子下跪的事情一旦发生,小辈要承受的压力并不小。韩俦竟一点不为韩老夫人的行为寒心,还笑眯眯的,倒叫她准备好的安慰都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韩俦很轻易就察觉到许子瑶的想法,将她揽在怀里,轻轻顺着脊背拍抚,声音中含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别为我担心,我祖母这个人,别看是个诰命夫人,其实行事就跟村野泼妇似的。”要不是池氏性子更厉害,恐怕不知道要吃亏多少。 “今天能倒打一耙,给韩文静泼一瓢污水,我开心得很。”韩俦边说边在许子瑶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没想到我的子瑶这么心疼我,为夫真是心满意足。” 前世的许子瑶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对他有过一点男女情态,向来端庄严肃,称得上不苟言笑,今天能得她面对众人挺身相护,韩俦心里简直美得冒泡,要不是顾忌着还在路上,都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许子瑶脸色泛红,悄悄往那宽厚胸膛里埋了埋脑袋,避开额头上令人羞涩的触感,轻声道:“你我夫妻一体,自然要同甘共苦。” 夫妻一体……韩俦不小心又荡漾了一下,急忙喝了口茶,又问许子瑶要不要。 许子瑶摇摇头,就要回伯府了,她心中不知怎的有点不安,叫韩老夫人一大早这一闹,倒是好了许多。 二人一路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诚勇伯府。随着管家进去又送上礼品,互相客气一通,便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许父好歹是个伯爵,又为四皇子办事有一段时间,对朝堂大事有些消息来源,因此越发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想到自己忙碌大半生,临到老了居然要面临抄家甚至砍头的下场,韩俦一个年轻人,就做到了辅国将军的位置,两相对比,许父心头越发不是滋味。 只是今非昔比,他还要仰仗韩俦帮忙捞一把,又是大女儿回门的日子,许父到底端出一副笑脸,在饭桌上对着韩俦连连夸赞。 王氏也笑容和蔼,仿佛从无芥蒂一般,慈母笑就没下去过。 许子瑶心头那不安的感觉越发明显,等到许子筝花枝招展地入席并问好后,这种不安感瞬间找到了源头。 韩俦什么也没看出来,一边维持基本礼数一边给许子瑶夹菜,温声细语,照顾得极为用心。 几个人心思各异地吃着饭,倒也一片和谐。饭后,王氏立马提出要带许子瑶去聊一聊,让韩俦陪着诚勇伯再喝两杯。 一般出嫁的女儿回门,都会跟娘亲说说私房话,但是许子瑶和王氏只是继母女,出嫁前还豁出去要了不少嫁妆,双方关系说一般都勉强。 但是王氏亲亲热热地拉走了许子瑶,另一边,许父也让人拿了好酒,要和韩俦喝上几杯,俨然好翁婿的模样。 一到主屋,王氏没说两句话就掉下泪来:“子瑶,母亲心里苦啊!” 第43页 许子瑶递上帕子,道:“母亲且宽心,我素来最讲信誉,除了自己的嫁妆外,其余铺子银钱等都会按约定好好安置,留着奉养父母,给子筝和子箫花用。母亲不必为了生活过于担忧。” 王氏擦擦眼泪:“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往多有对不住的,你还是为伯府着想。母亲都这个年纪了,又有什么好担忧的?不过是为了儿女罢了。子箫是个男孩子,又是老爷的独子,吃点苦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了子筝,她正当好年华,就要被伯府拖累,呜呜!” 王氏哭得越发伤心,帕子都拧成了一团,哭了一会儿又开始夸韩俦,“今天一见韩将军和你的相处,母亲也放心了,韩将军名声不好听,没想到不但生得俊美,为人也和气,知冷知热的,是个好夫婿。” 许子瑶递上一杯热茶,道:“母亲说的没错,相公对我很好,还说了终身不纳妾,要和我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王氏脸皮一僵,喝了两口茶才道:“男人说的话哪有个准?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老话说的好,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韩将军现在和你新婚,自然样样都好,日后什么样可说不定。独木不成林,这出嫁的姑娘过日子,还是有个贴心的帮手才好。” 许子瑶心说来了,面上却做不悦,“母亲这是何意?难不成是觉得我和相公过不好日子吗?” 王氏哭了半天,梯子架了无数,结果许子瑶装傻充愣,一步也不肯往前走。这会儿看看滴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遂放下帕子,红着两只眼睛道:“你是个聪明人,母亲也不绕弯子了。伯府衰败在即,子箫是没办法,子筝完全可以嫁人避祸!” “你是她亲姐姐,我不求别的,带她进韩家做小,总不该成问题。以后你们姐妹和睦,一同伺候韩将军,岂不是一桩美事?” 第28章 瘦田 “哗啦”一声,许子瑶甩袖将桌上的茶盏打落在地,她站起身来,眸光凛然:“母亲可真是打得好算盘!”说罢抬脚就走。 王氏顾不得别的,一把扯住许子瑶的袖子,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不认也晚了!我已命人放出风声,韩将军能为了你提前迎娶,你就能为了妹妹的性命容她进门!你许子瑶不是喜欢名声吗,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哪有推拒的道理?” 许子瑶居高临下地睨了王氏一眼,道:“相公提前迎娶,是因为我对他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众人以为他叛逃了也坚守本心非他不嫁。许子筝待我如何?平日里冷嘲热讽,有半点好东西也要急忙拿走,撺掇母亲给我找个望门寡随便打发了,好赚一笔聘礼和我娘亲的嫁妆。就这种人,别说是我的异母妹妹,就是个天仙,我也万不敢让她进门的!” “这可由不得你!”王氏自觉好事已成,将母慈子孝的假面扯下来,细长眼中精光迸射,“今天这贵妾,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子筝本来就是你妹妹,不过换了个地方叫姐姐,你也不吃亏。” “呵!”许子瑶都要被气笑了,王氏可真敢拿她当傻子,别说她重活一回不惧这继母,就是她懵懂无知的时候也不能把这话当真。 她本急着要走,这会儿反倒不急了,又慢悠悠坐下来,一脸嘲讽地道:“母亲可真说得出口啊,佩服佩服。就是不知道,子筝妹妹这做妾的本事,究竟有几分了。” “我记性尚可,犹记得小时候,这诚勇伯府中还是有那么三五个小妾的,后来都上哪儿去了?” “母亲你猜猜,我这做女儿的,会不会照搬你对付小妾的手段,好好对付许子筝?” 这一字一句的从许子瑶口中吐出,像一块块石头似的砸在王氏身上,终于让她从狂热的胜利喜悦中回过神来,满腔热血稍稍平复,脸色也由红转白,咬牙道:“你敢!” 她嫁入诚勇伯府的时候,府中还有三个妾室,两个是良家女抬进来的,一个是前房留下的丫鬟爬床成了妾的,这三个人论起相貌都比王氏要好,她哪里忍得了?没多久就找机会处理掉了。 后头许父又纳过两个妾,还抬了个平头正脸的丫头,王氏因为早几年嚣张很是跟许父生疏过一阵,加上一直没儿子,也就忍了。 熬到许子箫出生,她干脆利落地把后来这几个都处理了,有的发卖有的暴毙,总算得了个清净。 许父对后院之事向来不怎么上心,纵使猜到种种事件里有王氏的手笔,也没打算追究,转而投向外面的花天酒地,日日纵情声色。王氏只要求不往伯府进人,别的一概不管,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现在要把许子筝送到韩家做妾,王氏心头简直滴血,恨恨地瞪着许子瑶:“你怎么这般狠毒心肠?那些贱人是什么人,你亲妹妹又是什么人?岂能相提并论?况且子筝进韩家也是为了避祸,又不是为了跟你抢男人,你慌什么?血脉相连的姊妹,竟连这点举手之劳都不肯帮吗?” 许子瑶掸掸袖子,声音清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是看上了韩俦的权势罢了。伯府未曾遭难之时,我就劝过你赶紧把子筝的亲事定了,结果你待价而沽,一拖再拖,弄成如今局面。” “别拿什么避祸的借口敷衍我。外嫁女不用陪着娘家流放受罪,嫁给谁都一样,现在许子筝要嫁个一表人才的武将或者品级低的文官,马上就能定亲。风头过了再远嫁外地,也是一样的。做什么非要给姐夫当小妾?不过是自己披上的一层遮羞布罢了!” 第44页 被人当面戳破,王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你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你——” “笃笃笃”,敲门声适时响起,许子瑶扬声道:“进来!” 是王氏身边的梅香。她脸色涨红,飞快地瞟了眼王氏又看了眼许子瑶,然后深深垂下头,轻声道:“夫人,大小姐,伯爷和韩将军在大厅,额,请您二位过去。” 这表现一看就是有异,王氏心头一喜,悬着的半口气松懈下来,得意地飞了许子瑶一眼,道:“走吧。” * 不久前还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共进午餐的地方,此刻乱成一团,杯盘狼藉,满地碎瓷片,要不是许父还好好站着,简直让人怀疑这里是被土匪砸了。 一见许子瑶和王氏同时进来,韩俦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抢先一步上前见礼,然后飞快地道:“子筝妹妹不知何故忽然晕倒,岳父已命人将她抬了下去。岳母还是快去看看吧,别年纪轻轻就落了病根。小婿也不打扰了,这就带着子瑶回家去,告辞!” 说完也不顾许父阻拦,在王氏铁青一片的脸色中拉着许子瑶飞快离开。 王氏想追,又哪里追得上?何况伯府现在人心涣散,她的命令也不如从前好使,竟让这回门的夫妻二人迅速离开,连个衣角都没捞着。 王氏气得想摔杯砸碗,目之所及,这大厅里能砸的都碎成了片,忍不住怒道:“老爷你都干了什么?子筝怎么忽然晕倒了?” 许父也生气:“我就说这主意不行,你偏要这么干!子瑶是好欺负的吗?真到了她手底下过日子,子筝还不得英年早逝?” “现在可好,子筝才露出一点意思,不知怎的就倒下了,十有八九是韩俦动的手。这下好了,没拉拢捂热乎不说,还给人结了个仇,以后怎么找人帮忙?” 王氏梗了梗,道:“那你也不用生这么大气啊,好好一厅堂都给砸成什么样了?” “我哪有这闲工夫?”许父重重哼了一声,让王氏自己看去,自个儿背着手朝书房去了。 王氏简直要被这无能丈夫气死,劈手给了梅香一耳光:“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梅香扑通跪下,边哭边道:“夫人,这都是二小姐自己砸的!二小姐过来给老爷送酒,自己也喝了一杯,然后,然后就忽然发狂了,满屋子砸东西,奴婢们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韩将军把二小姐打晕了才停下。” 完了……王氏眼前一黑,差点摔在地上。 子筝哪里是发狂,分明是着了道了! 她和子筝商议许久方才定计,要借许子瑶脱困,子筝本来还有些不情愿,迎亲当日远远见了韩俦一面,顿时上心,今天早早准备好了要成就美事,日后再寻机会给许子瑶下药,让她来个抑郁发狂,被韩俦厌弃。 没想到万般准备,竟还没开场就被人识破,还遭殃到了自己身上! 王氏跌跌撞撞地跑到许子筝床前,一看女儿满脸不正常的红,手上还有划破的伤口,顿时心疼得要命,越想越觉悲凉,忍不住扑过去嚎啕大哭。 她不过是要为女儿谋个出路,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那小贱人却春风得意还嘲讽她? 老天不公啊! * 韩家 夜色深沉,许子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缓过劲儿来。 她这回门的一天,过得真是太累了! 越泡越不想出来,唤了春华加水,许子瑶又靠回木桶壁上闭目养神,颇为惆怅。 想她家韩俦,成日里在战场厮杀,名声又差命格又硬的时候,她一说要嫁给韩俦,人人都同情,还夸来赞去的,结果这厮一露面,靠脸都招蜂引蝶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才刚过门都不肯消停,真是叫人烦心。 他要还是那瘦田多好…… 许子瑶想着想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啊。” 一声轻笑在身前响起,许子瑶猛然睁眼,这才发现韩俦竟不知何时进来了,手上拎着个灌满热水的铜壶。 许子瑶顿时红透如大虾:“你、你、你——” 韩俦晃晃手里的铜壶,声音低沉磁性:“夫人懒怠耕耘,我这瘦田都要荒芜了,很不趁此良宵……” 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化成缠缠绵绵的呢喃,破碎在唇齿之间。 第29章 流放 甭管王氏母女在家中多么悲愤,也不能阻挡四皇子一系哗然倒下。 朝堂全力彻查之下,很快拿出大量证据,人证物证俱全不说,还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带调查了边角的其他问题。周泰帝对自己的掌控力很有信心,万万没想到四皇子盗窃铁矿、私铸兵器又勾结外敌,这种罪名竟然真的证据确凿。伤心和震惊之下,愤怒之情也随之暴增,气得当即就将这个儿子贬为庶人,要在皇子府圈禁到死。 跟着四皇子谋大事的那些人,也是死的死流的流。许父因为牵涉不算太深,落了个抄家流放,全家流放岭南,三年后才能回返。 所幸有韩俦求情,他们不用到当地服苦役,只要待够三年即可离开,所苦的就只是往返奔波和当地的湿热了。 城外十里坡 许父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许子瑶:“瑶儿啊,爹爹以后就靠你了!” “以往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都是母亲猪油蒙了心,我给你赔个不是啊。”王氏擦着眼泪道,“三年以后,可一定要派人去接我们啊!” 第45页 王氏边说边忍不住掉泪。岭南路途遥远,穷山恶水之地,听说要走多半年才能到,回来又是半年多,这一来一回的,就是整整五年啊! 她自己虽是个填房,可是前头那原配走得早啊,又没留下个儿子,她一进门就是诚勇伯府的正头夫人,后来更是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后院里威风八面,这几年更是雄心勃勃地要把亲闺女嫁个高门户,把亲儿子培养成才继承伯府,没想到这关头能遇到这等大难,满腔雄心壮志都化成了灰,怎能不叫王氏伤心? 和泪流不止的父母相比,许子筝就麻木许多,呆呆地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如果说王氏是心事成灰心灰意冷,许子筝就是不敢置信满腔迷茫。她从出生就是伯府里的宝贝疙瘩,一路被疼宠着长大,自己也有才智,于是便发自内心地看不上许子瑶,觉得她处处不如自己。 结果就是这么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便宜姐姐,嫁了个疼爱人的好夫君,害她丢了个大脸,现在还要靠着这个姐姐的面子,才能平安度过流放。 许子筝是真不甘心。 她甚至都想过,是不是早早把许子瑶嫁给刘尚书家的大公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纵使许子筝觉得命运不公老天无眼,也不敢在这时候顶撞许子瑶。 真这么做了,许父肯定会第一时间抽她一顿卖好。 许子筝又看了眼许子瑶,见她穿着浅碧色衣裙,头戴一大一小两根碧玉簪,衬得明眸善睐,容貌美艳,一看就知生活滋润如意,心头越发难受,只好转过头望着黄土飞扬的道路,祈祷能早点熬过这三年。 倒是个头不高的许子箫破天荒开了口:“大姐,我会在岭南好生读书的。” 许子瑶看着这个甚少见面的弟弟,心中涌出一阵悲凉,她将最后一个小包袱递给许子箫,对许父道:“父亲且放心去吧,女儿已经将家中产业都规整好,重回京城后,你们两老的日常开销、子筝的嫁妆、子箫的束脩,都绰绰有余,不必忧心。” “相公安排了人一路随行,也有个照应,今日不好跟着出城,后天就能碰面。”又小声道,“银钱都分开放在了衣服里,父亲千万小心。” 许父这才放下心来,对许子瑶千叮咛万嘱咐,直到押解的差人脸色不耐烦了才松口,依依不舍地踏上了流放的路。 望着那几个逐渐远去的萧索背影,许子瑶不知怎的心头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韩俦紧紧揽住身旁的妻子,任那滚烫热泪打湿了衣襟。 子瑶,不要怕。 这一世,我会一直保护你,陪着你,至死方休。 * 长公主府内 虽是冬日,园子里却是花团锦簇,暗香浮动。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姹紫嫣红的花朵都是彩色绢布巧手制成,暗香却是数十棵梅花散发的,清幽动人。 如往常一般,这次赏梅宴也汇聚了京城的半数闺秀,此刻各家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角落里一棵老梅树后面,韩雅兰正和韩雅雪咬耳朵:“你发现了吗,这次那姓许的没有来,还是称病,我就说嘛,长公主怎么可能被这种贱人蒙蔽眼睛。” 她平素并不喜欢韩雅雪,但是自从韩俦归来并和二房对上,前几天韩老夫人还闹了一场,丢人丢得满京城都知道,二房的处境就尴尬起来。 韩鸣远虽然占着个镇国将军的名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后继无人,自身能力也不强,又有韩俦记仇打压,将来十成十是要降等的,恐怕还不止降一等。如果这次被弹劾的事情坐实,怕是连降等袭爵的时候都等不到。 京城的闺秀们最是有礼貌,一般情况下就是笑里藏刀也是面子上过得去,但也是最势利眼的,出门见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家父兄的官职地位。在这种情况下,韩雅兰和韩雅雪理所当然的就被排斥了,只好俩人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韩雅雪心说这嫡亲妹子可真蠢材啊,许子瑶全家都被流放了,就算她靠嫁人逃过一劫,现在出门也只有被人嘲笑“关心”的份,当然要称病不出,难道要出来面对你这种蠢蛋吗? 嘴上却道:“长公主自然英明睿智。听说他们家还是伯娘掌家呢,可见伯娘也是明白人。” 韩雅兰捂嘴窃笑:“那当然,我现在就盼着那贱人福薄命浅,赶紧给别人腾出位子去。”她声音更低,“刚刚我听了一耳朵,明天大昭寺庙会上……” 树后小径处,被迫听了一肚子碎碎念的唐若月:“……” 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躲到哪里都能听到许子瑶的八卦?忒烦人了。 和被排挤的韩家姐妹恰好相反,唐若月近日身边围着的人更多,一部分是为了她的家世,更多的则是瞄准三皇子,准备搏一把,哪怕只沾个亲也不是坏事。 倒是唐若月比往日沉稳了些,有人当面讽刺许子瑶也不接话,刷了刷品性端方的好名声。 她年纪到了,也该嫁人了,可是父亲竟然看中了三皇子,想要亲上加亲。 贵妃姑姑早已经暗中给三皇子相看正妃了啊,哪怕还没有定下,她前两年被韩俦讽刺的事也惹得贵妃不喜,这要过去给人做儿媳,恐怕还不如孤独终老或者远嫁外地。 往日里诸多疼爱,到此时才发现,抵不过家族利益一丝半毫。 第46页 唐若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折返回去。 园子正中的亭子里,是各家闺秀们在言笑晏晏,也是她要融入其中挣名声的战场。 唐若月拿起帕子小心地沾了沾唇,重新端起笑容,款款走了过去。 赏梅宴的众人各有各的烦恼,然而谁的烦恼也比不上文侍郎。 可以说自从他闺女参加了长公主的赏菊宴回来,文侍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是礼部侍郎,本身也非常好面子,结果独子被爆出虐待妻子还不能生育,老妻也被人诟病刻薄寡恩,要不是文侍郎这位子没有碍着什么人,当时就能被撸下去。 最倒霉的是他那女儿,平日里看起来娇憨可爱的,结果一出门捅这么大篓子不说,还跟人伯府的姑娘打赌,说什么韩俦要是回来了没叛逃,就腊月二十当众赔罪。 今天就十九了。 那倒霉女儿还闹着要上吊,说是丢不起这个人。 文侍郎简直恨不得抽死这女儿,说你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什么去了呢?现在寻死不是明摆着败坏为父名声?死也不能在这几天,必须风头过了再说! 说完文侍郎就去小妾院里寻安慰了。 他身体还行,当然要以子嗣为重。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听下人来报—— 文小姐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什么让我走上了断更的不归路?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面对直击灵魂的拷问,渣作者流下了两行忏悔的泪 …… …… 感谢不抛弃的小天使,2333333 第30章 生病 许子瑶病了。 自给许父等人送行回来的当晚,许子瑶就发起了烧,烧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 许子瑶心里很清楚自己这是心病,毕竟重生后虽然每天劝勉自己一切向前看,不以前世的人为念,也不以前世的恩怨萦怀,但到底是紧绷的,连春华那傻丫头都不经意说过“小姐怎么醒来看着更累了”。 许子瑶心说我怎么可能不累?流放岭南是两世压在心头的一道重担,前世她因为成了“暴毙之人”,侥幸逃过一劫,又在被认出后寒毛直竖,今生更是无时无刻不担忧这件事,简直像一柄利剑时刻悬在头顶一般。 她不能阻挡利剑落下,但终于从剑下脱逃了。 尘埃落定,百味杂陈。 脑子里那根紧绷许久的弦咔一声断裂,胸口悬着的一口气也沉沉的吐了出去,许子瑶忽然觉得整个人都拂去了一层,然而还不等她梳理心情,就猝不及防地病倒了。 看起来还病得挺重,一下子就起不了身。 春华急得直掉眼泪:“小姐身子一向康健,哪怕被夫人多年苛待都没有生过病,这次恐怕是太伤心了,所以才病得这么重,呜呜呜!” 许子瑶有心想安抚这傻丫头两句,又想训斥她不要嘴上没个把门的,可是真的很累,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于是昏昏沉沉地放任自己继续睡了过去。 先让她歇过这口气再说。 翌日傍晚 韩俦察觉到手中的柔荑再次无力地垂了下去,心头越发沉重。 旁人都说子瑶是大悲之下病倒的,可是他作为枕边人,很清楚子瑶对诚勇伯府没什么感情,就那种待遇,怕是随便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很难生出感情来。 可是太医都来了两拨了,也没看出是什么情况,只说除了昏迷没有大碍,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就给开了点退烧安神的药,也不知道用处几何。 韩俦将许子瑶抱起来换了个姿势,又给她按了按腰,防止躺的太久难受。那纤细的身子也乖乖地任他摆弄,只是紧闭着眼,没有一丝反应。 韩俦使劲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手揽着许子瑶,一手拿起旁边晾了一会儿的汤药,喝了一口后俯下身来,小心给许子瑶喂进去。 快点好起来吧,你不是说要跟我过一生么,可不能这么快就抛下我。 唐家 唐御史端起煮好的茶喝了一口,细细品味,越发觉得这滋味清苦悠长,甚是契合他的君子之风,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贵妃娘娘体贴我这把老骨头啊。” 大儿子唐陆侍奉在旁,笑道:“听说这茶可是三皇子费了不少心力,才从南边寻来的。” 唐御史精明的眼睛眯了眯,心中对这脑袋不透气的大儿子颇为失望,好在他身体健朗,孙子也教得还行,于是直截了当地道:“你不要为那小子说好话,我是绝不可能把孙女嫁给他的。” 唐陆一脚踢在钉子上,脸色尴尬地道:“父亲,儿子不明白。两家联姻,岂不是关系更紧密,若月也能有个好婆婆。” “可惜她没有个好爹!”唐御史在朝堂上跟人吵了半辈子的架,喷起自己儿子来也是毫不嘴软,“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儿子?你也不想想,三皇子是贵妃所出,咱们唐家,天然地就要站在他身边,扶持他,给他助力,娶不娶唐家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一个皇子的正妃之位多么宝贵,他拿出来换点什么不好?非要换个本来就有的?何况贵妃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有结亲的意思,现在突然示好,你说是为什么?” 唐陆试探地道:“是因为看上了若月非卿不娶?” 第47页 唐御史:“……他们表兄妹自小就认识,又不是昨天才见面!”说完懒得搭理蠢儿子,挥挥手把人赶走,自己一个人大口喝茶消起火来。 唐陆:“……” 假如韩俦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声嘲笑唐御史养儿无方,不是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而是被可能到来的泼天富贵迷了眼,鬼迷心窍似的什么都敢想。 三皇子能从小到大一路在周泰帝面前得脸,并非完全靠着圣宠不衰的贵妃娘,自己也很有心机城府,他能心甘情愿将正妃之位给唐家,自然有不得已的理由。 他前阵子骑马摔到了关键部位,直接影响到子孙后代的繁衍,又是在求取淑女的关键时期,当然要找人遮掩! 这一看二看,还是母家最合适。 毕竟利益天然捆绑,不用他说,都会帮忙死死捂住这个秘密。 韩俦未卜先知这等秘闻,此刻却顾不上按计划筹谋什么,只抱着许子瑶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目光空茫。 他的瑶儿都烧了一天一夜没醒了,明天会醒来吗? 会不会一睁眼,就看到她在自己怀里,娇羞又柔顺地依偎着,催他快点起床? 他估摸着就要外放了,瑶儿一定很喜欢跟他一起走,他已经派人准备更加宽敞舒适的马车了,不知道瑶儿看见了会不会很惊喜。 如果还是去西北之地,他就带着瑶儿走一遍前世的路,让她见识一下曾经最喜欢的风景。 如果……韩俦想着想着,终于缓缓沉入了梦乡,梦中天高云阔,却不知怎的一片混乱,喊杀声震耳欲聋。 韩俦一扭头就发现,许子瑶掉水里了,大惊之下,拼命往那处游去,却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纠缠在腿间,怎么也挣脱不开,疼得锥心刺肺。 眼看许子瑶被水没过,韩俦急得满身大汗,猛然从梦魇中醒来。 他喘着气去看许子瑶,想摆脱梦中的恐惧,摸摸额头发现烧退下去了,心中稍安,却见许子瑶眉头紧皱,呢喃不休:“水……救命……” 担心她是要水或难受,韩俦附耳过去细听,许子瑶却猛的一激灵,飞快地道:“我……风陵渡……水鬼……放过你!” 这话说完,那恼人的梦魇仿佛自行退散了,许子瑶松开眉头,呼吸平稳地又睡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爬回来,小声祝元宵节快乐 第31章 赔罪 韩俦睁着眼睛看了一晚上床帐上的花纹,第二天一大早请来大夫,确定许子瑶的烧退了又换了种汤药,得了大夫再三保证已经没事,才稍稍安下心来。 许子瑶自觉好了许多,却仍是精力不济,喝了两碗粥又倒下继续睡,徒留韩俦在一旁眼神放空满心迷茫。 左思右想没有结果,韩俦干脆告假一天,回去抱着许子瑶一同补眠。 反正已经得了天大的机缘,又有娇妻在怀,那点猜测算的了什么呢? 另一边,得知许子瑶终于退烧的池氏长长松了口气,在请回来的菩萨面前拜了又拜,感谢菩萨保佑。 自古情深不寿,过刚易折,许子瑶在池氏心中,完全是痴情痴心的痴儿,性情刚烈,最怕她因为家人流放一事郁结于心一病不起,自己那傻儿子恐怕也得去半条命,担心得池氏饭都吃不下。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便命人准备好去大昭寺再拜一拜。 又恰逢庙会,还能去逛一逛,买点新奇东西让儿媳妇分散精力,别老想着不开心的。 池氏常去大昭寺,准备起来并不费力,没多久就坐上马车出发了。 许子瑶一觉睡到中午,再醒来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仿佛掸去了灰尘的明珠一般煜煜生辉,看得韩俦移不开眼。 许子瑶忍不住红了脸,想捶韩俦两下又觉得他熬得两眼青黑神有点舍不得,只好伸手捂住那双锋利的眼眸,嗔道:“不许这样看着我。” 韩俦捉住那纤瘦的腕子,缓缓摩挲着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就要看。” 许子瑶:“……”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她想抽回手,又被韩俦牢牢握住,不肯松开。那灼热的眼神让许子瑶脸色更红,不知怎的竟不敢和韩俦对视,悄悄低下头去,企图避开。 韩俦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抬起那瘦了一圈更加明显的下巴,强迫许子瑶看着自己,幽幽地道:“子瑶,假如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许子瑶愣了下:“你干了什么错事?” 韩俦:“……” 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韩俦揉揉许子瑶的脑袋,顽强地道:“那换一个说法,你永远不许离开我,不管我做了什么。” 许子瑶眼光锐利起来:“你想纳妾?” 韩俦:“?” 许子瑶眼刀嗖嗖,慢悠悠地道:“还是已经有了私生子?” 韩俦:“???” 他就不应该开启这个话头! 眼看许子瑶红唇微动,要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韩俦干脆以吻封缄,落得个清静自在。 夫妇二人腻歪了一阵,才起身梳洗用饭,许子瑶想出去走走,被韩俦以需要静养的理由扣在房中,兴致勃勃地拿出一套棋子,邀请她下棋放松。 许子瑶:“……” 前世的韩俦就喜欢下棋,人们常说良将是走一步看十步,擅长运筹帷幄,但韩俦完全相反。 第48页 他擅长排兵布阵,但棋艺很臭,完全是个臭棋篓子,不含一点水分的,在行军路上偶有休息的时候,他常常邀请许子瑶下棋,也就是这时候,许子瑶才能从他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看出点愉悦来。 彼时寄人篱下又无名无分的,许子瑶自然不敢拒绝,不但要做欢欣状,还为了配合韩俦,强行把自己的水平降低三个档,以营造出一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之感,每次下完棋都跟打了一架似的,心累。 不过现在么…… 看着这个颇为眼熟的棋盘,许子瑶露出了贤良淑德的微笑:“相公请,我最喜欢下棋了。” 韩俦笑得风流倜傥:“我也是。夫人放心,为夫一定手下留情。” 然后就被许子瑶杀了个片甲不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即告惨败。 韩俦:“?”发生了什么? 不死心的重新来过,再次以惨败告终。 许子瑶笑眯眯地欣赏着韩俦难得一见的窘迫,在心中叉腰狂笑。 韩俦心中惊疑不定,正要收好棋子再来一局,却有小厮匆匆跑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那个文家的小姐在大昭寺前头那长街上搭了个高台,说是要给夫人当众赔罪!” 许子瑶恍然记起未出嫁前还有这么一茬,简单给韩俦说了下:“这是当初长公主府上遇到的,她污蔑你叛逃,我便与她打了这个赌,最近事情太多,竟然忘记了。” 也是没想到文小姐这脑子还能有这种魄力。 韩俦微微挑眉:“她赔罪了吗?” 小厮摇摇头:“没有,说是要当面赔罪,如果夫人不过去,她就要跳下高台以死谢罪。” 韩俦轻哼一声:“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厮道:“正是。夫人要留在大昭寺,派小的回来报信儿,就看到了这一幕。那台子足足五丈高,看着很是凶险。现在已经聚了不少人,您看……” 韩俦手执黑子,在棋盘上随意地敲了敲:“你带几个人去,就说让她尽管跳,我夫人今天病得起不来身,没空去看她惺惺作态。” 小厮额头的汗更多了:“这……” 瞎说什么呢?许子瑶横了韩俦一眼,先让小厮退下去准备马车,然后才对韩俦道:“我看那文小姐不像是有这种胆魄的人,但不管怎样人命关天,还是要去一趟的。” 韩俦虽满心不愿,到底抗不过许子瑶坚持,妥善收拾好后就带着她一同前往大昭寺。 恰逢庙会,行人如织,但文小姐的壮举显然吸引了更多人,一看是将军府的马车,众人挤挤挨挨纷纷让路,倒是让他们在黄昏时分顺利到达。 只见文小姐所在的高台足有三丈高,搭得却颇精巧,恰好位于这片杂耍卖艺之地的中心区域,因着周围埋有水缸的缘故,声音也传得清晰辽远。 文小姐站在高台上,身着素衣,蒙着面纱,此刻正泪如雨下,字字泣血,都是自责自己年少无知,不该口出妄言。 韩俦扫视一圈,脸色愈发阴冷,除了自家随从,路人都自觉退后数尺,唯恐被波及。 许子瑶正要上去,只觉腰间一紧,被韩俦拦腰抱起,竟是平地跃起,直接落在了高台之上。 这身手着实利落,远近路人纷纷喝彩,文小姐也不由呆了一呆,似是没想到许子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许子瑶不等她开口,抢先对面前聚拢而来的人群施了一礼,然后不急不缓地开始叙述事情始末。她口齿清晰,逻辑清楚,毫不掺杂个人感情地将当日双方言辞都复述了一遍,又扬声道:“我夫君九死一生,从胡地归来,不该承受这般污蔑。我许子瑶今日在此,并非为了小儿女之间怄气,乃是为了洗刷夫君的冤屈,文小姐能言出必践,搭台赔罪,也是磊落之人,叫人钦佩。” 一个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要赔罪就够惊人了,没想到还有个比她更不怵人的许家姑娘,瞧着还很是大方有气度,围观人群中很有几个好事的,当即带头叫了声好,呼啦啦带起一片,俱是对两人夸赞的。 文小姐面色稍缓,正待开口,却对上自动退至一旁的韩俦那冷飕飕的目光,仿佛随时能出手将她打下高台。 文小姐要出口的话一滞,就见许子瑶上前一步,站在高台左侧,肩背笔挺神色坚毅,一脸大义凛然地道:“承蒙各位父老乡亲见证,今日之事,一为澄清谣言还我夫君名誉,二为成全文小姐知错能改的风骨。我便厚颜上台,收下这歉意。” 她抬手一挥,广袖如流云,“文小姐,请吧。” 文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更一下︿( ̄︶ ̄)︿ 第32章 惊变 直到被父亲派人接回府中,文小姐都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高台上下来的。 多好的计划啊!许子瑶病得起不来身,她却言出必践去赔罪,不但能落个光明坦荡的好名声,洗刷一点兄长带来的阴影,还能给许子瑶扣个小肚鸡肠不顾旁人死活的大帽子。 从此她不要再做文小姐,她要做文木心,做一个在京城闺秀圈中有名有姓的女子。 怎么许子瑶忽然就来了呢? 来便罢了,还口舌如刀,当众逼迫于她赔罪,那一刻文木心连脑子都是木的,本来是假意寻死,当时却真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恨不得一了百了。 第49页 可是她不能。 那韩将军牢牢盯着她,目光如刀,她敢发誓,要是真的跳下,不但死不成,还会被许子瑶倒打一耙。 何况那人说了,只要办成这件事,就抬她进门,坐享荣华富贵。 凭她的出身和今日名声,完全有这个资格。 因这赌约之事,父亲本来暴跳如雷,等她回来后也变了个态度,夸她有勇有谋,为文家争得了名誉。 文木心浑浑噩噩坐在椅子上,木然看着父亲的笑脸,只觉得天旋地转,腹中翻滚不休,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 另一边,韩俦和许子瑶回到家中,脸色都沉了下来。 今日之事,看似两人顺顺当当度过一劫,文小姐赔礼道歉不说,韩俦也第一次公开回应了先前的质疑,连文侍郎都派人再次致歉,双方落得个面上和好,彼此拱手道别。 但背后的种种谋算,真叫人不敢细想。 “文侍郎此人,死要面子且迂腐无比,还格外自私懦弱,”韩俦毫不客气地将文侍郎从头到脚批判了一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前头文小姐失踪,他连派人找都没有,完全不放在心上,今天还在小妾院里待着,怎么可能是他指挥文小姐来了这一出?” 要有这种脑子,前面根本不会出现文小姐和子瑶当众打赌的事。 许子瑶揉着额角,轻声道:“我觉着文小姐也不是这种诚心道歉的人,你看她最后赔礼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扑上来生啖我肉,也就是底下人看不清,不然都得以为妖怪来了。” 韩俦被这形容逗乐,拉过许子瑶坐在自己旁边,帮她揉着额头舒缓精神:“夫人不要为这等小事烦忧,我已命人详查此事,想来明日就有结果。” 夫妻二人互相劝勉安慰一番,便早早歇下。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第二天将迎来怎样的剧变。 · “三皇子逼宫谋反?”韩俦震惊不已,他自重生以来,便步步小心,事事筹谋,唯恐重蹈前世覆辙,对前世曾经搞出大动静的几人更是派人观察,时刻注意。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告假两天,朝中就发生了这般动荡。 “谁也没想到。”薛昊端起热茶一饮而尽,也是感慨万分,“夫人真是福星高照,要不是昨天那一出,我也不会被你招到府上,今天恐怕就在牢里喝凉水了。” 却原来三皇子因伤了身体,性情大变,不但原定的皇子妃人选必须放手,连往日亲密的舅舅也不肯把女儿嫁过来,三皇子素来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 本来唐贵妃还在悉心安慰,好生安抚,结果就这么不凑巧,她刚刚查出怀孕了。 多年宠妃再次怀孕,周泰帝大喜,各种珍品流水般赏赐给唐贵妃,连唐御史都跟着沾光。 唐御史也是欢喜,喜得当天就派夫人进宫探望贵妃,两相一合计,决定好好培养腹中胎儿。那个已经废了的,以后荣华富贵供着就是。 不得不说,一个能在前朝屹立不倒,一个能在后宫圣宠不衰,父女二人的果断和谋略,都是出类拔萃。 然而那个废了的不愿意啊! 三皇子看着来传信“唐御史有鬼blablabla”的宫人,只狠得两眼喷火。 最讽刺的是,他之所以能得到贵妃宫里的消息,还是因为宫人不知道他已经废了,存心巴结,才上赶着来报信的。 假如这阉人知道我已是个废人,是不是也会翻脸嘲弄? 三皇子热了许久的脑子瞬间崩溃,拔剑捅死眼前的宫人,纠集人手就逼宫了。 有勇无谋,仓促行事,结果可想而知。 只破了一道宫门就被禁卫全歼了。 事起突然,对周泰帝没造成什么实质损伤,但是感情上的伤害就太大了。吐了一口血又昏迷了一会儿的周泰帝,醒来后雷厉风行地下令把唐家全抄了,三皇子去陪四皇子,唐贵妃也成了才人,生下孩子再做计较。 周泰帝脑子还是很清醒的,理智上他清楚这是三儿子自作主张,唐家不但毫不知情,还很受累,但感情上他真的一个也不想放过,于是趁机把朝中站位的群臣们都筛了一遍,摘了不少官帽。 只是听着薛昊描述,韩俦都能想象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无他,前世也经历过一次,只是那时候是二皇子。 这位中宫嫡子在多年温和忍让的面具戴不下去之后,爆发逼宫,皇后一族全部倾覆,韩俦就是那时候被迁怒,拖着两条伤腿发往西北边陲。 不是老二就是老三,皇帝这晚年真是很难安稳啊。韩俦心中感慨,长长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安心等着吧。” 薛昊也是无奈,然而和那些跟三皇子略有交情、甚至只是白日里经过皇子府就被无辜牵连的同袍相比,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和薛昊讨论一番又做了新的布置安排,韩俦只觉得越发心累。他有幸重活一世,保住双腿又娶了娇妻,虽然日日提醒自己冷静自持,心中也是颇为满足得意,自以为仗着先知先觉的经验,能够在这场动乱中趁势崛起,立下不世功勋。 没想到天行有常,并不为他这小小卒子动容,三下五除二就拨乱了命运的轨迹,缠裹出一团乱麻来。 许子瑶也是心情沉重,毕竟前头指使文小姐做戏进而剑指韩俦的幕后黑手还没找到,又发生这般剧变,简直像沉沉乌云压在头顶一般,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放松。 第50页 “莫怕,我们和三皇子并无联系,和唐家也关系恶劣,这次肯定牵连不到我们。”韩俦将许子瑶揽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发顶,“你安心养好身体便是,无论我去哪里,我们都不分开。只是边地苦寒,要辛苦夫人了。” 许子瑶依偎在那宽厚的胸膛里,柔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管胡地还是北疆,我都跟着夫君走。” 主意已定,整个将军府便闭门谢客,每日里只有采买出入,安静等着风波过去。韩俦日日舞刀弄枪,谋划布局,许子瑶则闲得无聊,干脆收拾起了家当,趁机把皮子皮衣之类的准备起来,各类御寒衣物、药材等,足足收拾了小半个库房。 没想到半月之后韩俦接到调令,让他三日后出发前往东南部的越州,平定沿海一带日益猖獗的海寇。 第33章 剿匪 韩俦看着调令,神色冷肃。 莫说许子瑶,就连他也做好了往西北去的准备,甚至悄悄在兵部调阅地方资料,以期这次能取得更好的战绩,为将来可能出现的动荡增加筹码。 没想到突然就被调往越州了…… “海寇……”韩俦摸着下巴呢喃出声,越州的海寇并不严重啊,怎么就把他调过去了呢? 不是韩俦自夸,他现在是年轻一代中实力最强横的武将,正值京城动乱刚平,人人压抑沉重的时候,空气中都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怎么会忽然把他调走呢? 思索无果,调令又急,连走动一番的时间都没有,韩俦也只好放下心思,整顿兵马,为两日后的南下做准备。 韩家后院 许子瑶看着半库房的家当,长长叹了口气,转而开始准备南方所需的衣物等。 越州偏远,气候湿热,药材也必不可少,听说山间还有瘴气,常年不散,更不可草率前行。 夫君一举被调往越州,说是平海寇,其实跟贬谪差不多,希望他不要郁结于心吧。 想到韩俦为西行做的功课,许子瑶也是心头郁闷。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越州距离岭南不过五百余里,快马一日可至,倒是能把流放的人照应一二。 许子瑶倒没有对照拂前诚勇伯有什么执念,只是想到做出这一决定的人能有这般考量,可见并非要一力贬谪韩俦,将来或有新的机遇,也未可知。 夫妻二人忙忙碌碌整饬一通,又安顿好池氏,两日后清晨便早早出发,带着长长地车队和士卒,朝着越州而去。 死里逃生的儿子又要出征,还是去那荒蛮之地,池氏心中万般不舍,又想让许子瑶留下来,被夫妻二人一口回绝。池氏依依不舍地掉了半日眼泪,直到连远行的烟尘都看不见,才在仆妇劝说之下慢慢回城。 许子瑶坐在马车里,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风景。她毕竟曾经随军过一次,此时的状况已经比从前好许多,因此倒没有向许多人猜想的那样躲起来掉眼泪,反而兴致勃勃的,连马车的颠簸都不以为意,一上午吃掉了两盘小点心。 且她心中另有一重隐秘的小小窃喜,这次前往东南,便是完美避开了前世的黄河之行,那让她刚刚重生时噩梦连连的风陵渡口,也不复再相见,虽不能宣之于口,许子瑶到底是悄悄松了口气的。 这种状态感染了春华,小丫头也打起精神,继续给小主人准备衣物——一件即将完工的小罩衫。 许子瑶看着好笑,这丫头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明明她还没有怀孕,就已经积极准备婴儿衣物了,就这个勤快劲儿,哪怕许子瑶立时生个孩子出来,都不怕没有衣服穿。 春华被笑了也敢怒不敢言,没办法呀,姑爷本来就不许伺候的人近前,伺候小姐的活计被分去不少,她也没什么长处,只好盼着小主人能早点出来,好让她不至于成了闲人被抛弃。 越州距离京城甚是遥远,带着大队人马过去的话,粮草都是个负担。韩俦和兵部商讨之后,从士卒中择优选了五千人带上,到了越州再收编训练当地的士卒。是以这一行队伍比起曾经去胡地的时候人数少许多,但更加兵强马壮。 许子瑶的马车在队伍中央,傍晚埋锅造饭之时,韩俦终于有空来看她,手上还拎着个大饭盒。 春华识相地放下东西,自动自觉地出去溜达透气。 韩俦摆开餐具和许子瑶一起用饭,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个包裹着泥巴的圆滚滚的物事,含笑道:“瑶儿,你猜猜这是什么?” 许子瑶噗嗤一乐:“这不就是烤红薯吗?夫君你从哪儿弄来的,闻着还挺香。” 韩俦笑容僵了一瞬,又故技重施拿出个椭圆形的泥巴团,“再看看这个?” 许子瑶一眼认出这个是叫花鸡,边地苦寒,一路上也供应不出多少,军粮都不是很充足,为了多吃点,没少打野味。这叫花鸡就是韩俦的最爱,还是许子瑶从薛昊那里学来的,做起来鲜嫩可口。 可是今生的她不应该认识这种东西……于是许子瑶非常诚恳地摇摇头,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什么呀?这次闻不到味道呢。” 韩俦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才敲开泥壳,道:“是叫花鸡,别看卖相不好,味道是很好的。你尝尝。”说罢撕了一条腿给许子瑶。 许子瑶笑着接过,又给韩俦夹菜,“夫君你也吃。” 这才刚出发,好吃的多些,过阵子恐怕要啃干粮了。 第51页 夫妇二人其乐融融的吃完了行军路上的第一顿饭,又继续前行。 许子瑶窝在马车最里头,半躺着闭目养神,心中若隐若现的疑团越发膨胀。 韩俦……是不是在试探什么? 都说女人是有直觉的,而且往往还很灵,那这次,是她的直觉还是错觉? 思量无果,许子瑶随手拿起几根丝绦,慢慢打起了络子。 * 接下来的日子颇为平静,韩俦也有了更多时间和许子瑶相处,有时候是特意做点新鲜的吃食,有时候是带着许子瑶出来遛马,短暂地跑一跑,看看沿途风光。 许子瑶甚是开心,艰苦的行军不但没让她疲惫抱怨,反而越发开怀,一双明眸煜煜生辉,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安全有保障,还能出来透气,吃得也不错,还能屡屡下棋赢了韩俦,每次都换到不一样的彩头,暗地里悄悄欣赏韩俦小心翼翼的动作,许子瑶怎能不开心? 没错,如果说一开始许子瑶还有些不确定,不知道韩俦意欲何为,那么经过这一路的试探观察,许子瑶已经非常肯定,韩俦是跟她一样了。 这个惊人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脑海的时候,许子瑶惊得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打得天雷滚滚。然而相处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浮现的时候,许子瑶又不得不承认,韩俦恐怕真的有了和她一样的奇遇。 不然这种种反常,又该如何解释? 还有那块原本不应该出现的玉佩…… 络子打完了第六根,玉佩也摩挲得光润时,许子瑶终于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猜测,并开始了对韩俦的反向试探和确认。 这一开始,就忍不住乐在其中了…… 无他,韩俦的反应实在很有趣,特别是许子瑶每次赢棋之后,那怀疑的小眼神能让许子瑶偷偷乐一个时辰。 就是韩俦的心眼真不大,和前世的他表里如一,输几天之后就要趁着补给修整的机会敦伦一番,磨得许子瑶眼泪汪汪有苦难言。 天气越来越热,队伍也终于到了要平海寇的越州境内。这日将午,韩俦正欲择地安顿,忽有斥候回返,神色焦灼地道:“不好了将军,前方百里处传讯,有贼人在望峰峡出没,约有上千之众!离得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观其行为,很像是聚艺斋的贼人!” 韩俦当即变了脸色。 周泰帝算不得一个圣母天子,临到老了对朝堂把控力不足,虽没有前朝那般动乱,但近年来小股民乱也屡见不鲜,聚艺斋就是其中之一。因其领头的曾是个厨子,就取了个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和曾被韩俦灭掉的火莲教相比,聚艺斋算不得什么大势力,但它正是韩俦前世在黄河渡口突然遭遇的那股匪贼。 彼时聚艺斋有备而来,碰上军队疲敝且不熟水战,他又废了腿,猝不及防之下,打得非常惨烈,从日出杀到黄昏,连累得子瑶落水而亡,他也在前往营救的时候中了流矢,再睁眼已经改天换地。 没想到命运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又叫他碰上了聚艺斋的贼人。 韩俦心念电转,当即安排早就训练多时的一支精锐留守布阵,重点保护好许子瑶,同时招来属官商讨对策,誓要歼灭这股贼人。 君子报仇,两世不晚,此次若不尽歼贼人,岂不浪费老天赐予的机会? 不多时,四千士卒分成三路,迅速前行。韩俦立于马上,回望了一眼被严密保护的马车,想了下许子瑶收到短笺的表情,微微勾唇,带领精锐打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更一下︿( ̄︶ ̄)︿ 第34章 命运? 许子瑶默默打起了新的络子。 春华在一旁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自打她家小姐接到了将军命人传来的讯息,就板起了一张脸开始打络子,面无表情的样子相当严肃。春华发挥着自己的智商,又看着旁边的动静,越发觉着是将军要打仗了小姐担心,恐怕还很危险。 然而她并不能做什么,慌了一阵就被迫平静下来,双手合十开始虔诚祈祷。求佛祖保佑将军平安归来,保佑小姐也平平安安,保佑小将军能早日出生,保佑…… 许子瑶双手动作飞快,心里却乱得仿佛十团麻线搅合在一起,恨不能抽把刀出来快刀斩乱麻,然后再把韩俦绑起来暴打一顿,才能消去心头一点怒火。 这可恶的家伙,早就发现了她的怀疑却搞了个将计就计,骗得她团团转,直到出发剿匪去了才告诉她实话,真是太可恶了! 还说什么大获全胜了就告诉她一切,万一…… 呸呸呸!许子瑶急忙打住,在心中默念几遍阿弥陀佛,暗道韩俦不是喜欢说大话粉饰太平的人,他既然说了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她只要安心等着他回来,然后再揍上一顿就好了。 许子瑶这样想着,慢慢打了一盒子的络子,足够韩俦几个月不重样的戴着。 越州的太阳渐渐褪去热度,朝着地平线沉去,韩俦还是没有回来,倒是有小兵匆匆跑回来,向她报了个平安。 许子瑶待要再问,那小兵就摇摇头,告知他也不太清楚,等将军回来就知道了。 许子瑶没得办法,只好望着远处的烟尘焦灼等待,又在春华的劝说下吃了点东西,耐着性子等到夕阳西下,终于看到了缓缓归来的士卒。 第52页 许子瑶心中大喜,匆匆跑去迎接,却没看到韩俦的身影,反而是薛昊跃下马来,一脸歉意地道:“贼人已全数歼灭,但是将军不慎中了毒箭,现在昏迷不醒,不便移动,末将自作主张,把将军留在了峡谷外的营帐里。不过夫人放心,军医已经在诊治,将军一定很快就能醒来!” “我知道了,”许子瑶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道,“我明白现在军中忙碌,你派几个人送我过去,我要去照顾将军。” 薛昊想了想,同意了,又加派了三百人,连同韩俦留下的精锐一起,护送许子瑶前往望峰峡外的临时营地。 许子瑶也顾不得再掩饰,随意编了个借口说自己以前学过骑马,就跨上马跟着走了。 身后,薛昊摸摸下巴,他忘了告诉夫人,将军是腿上中了毒箭,昏迷是因为喝了麻沸散,晚上就能醒来,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 灯火昏黄,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细看还带着泪痕,正痴痴地看着他。 韩俦睁眼所见就是这幅景象,顿时心疼,想要说话发现却嗓子疼得厉害,只好抬起手,摸了摸许子瑶的脸。 许子瑶适时地递上一碗水,喂韩俦喝下,然后叫了军医,细细诊了一回脉,又换了一次药,才在韩俦的催促下躺到床边的榻上,握着他的手闭眼小憩。 经历突然坦白又缴费受伤,可怜兮兮地躺在床上,可谓时机正好,韩俦很想说点什么,但是许子瑶一言不发,虽然非常细致地照顾他,可就是不跟他说话,这会儿干脆直接闭眼睡了。 韩俦想说点什么,又看许子瑶着实很累,于是也跟着闭上了眼。今日全歼了前世仇人又不慎受伤,无论身心俱是疲惫,韩俦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韩俦醒来发现许子瑶脸色好了许多,悄悄松了一口气,没办法,他暂时不能活动这伤腿,各种不便,要是子瑶再生气,也少许多可以哄人的手段,岂不雪上加霜? 倒是许子瑶像换了个人似的,先是细心帮他换了药,然后又轻轻捶捏没受伤的地方,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道:“你这条腿,现在还有知觉吗?” 韩俦心里咯噔一声,悄悄感觉了一下就发现,没有…… 非但他受伤的小腿,连着整条右腿都没有知觉!甚至左腿都使不上力气! “许是麻沸散的效果还在?”韩俦强笑道。其实军医昨天就告诉了他,晚上醒来后麻醉效果就会逐渐消失,现在这样…… 许子瑶眨眨眼,盯着韩俦道:“现在一条腿没有知觉,说不定以后另一条腿也会逐渐失去知觉。” 韩俦脸色一白:“莫非……” 许子瑶点点头:“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然后迎着韩俦沉寂下来的脸色,轻声道:“你说曾经是不想耽误我,那么现在呢?” 韩俦看着眼睛水汪汪的许子瑶,心头一阵刺痛。他的子瑶还是一样的美丽,不,自从嫁为人妇后,她已经悄然改变,就像夏日里绽开的鲜花,灼灼怒放,即使此刻有些憔悴,也不过是平添了两分不一样的风韵。 而他,居然又…… 韩俦垂眸看着自己的腿,难以置信老天居然这么残酷。 曾经他不想耽误许子瑶,一直拖着,想等安顿下来后给她找个好归宿,那么现在呢? 眼看韩俦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许子瑶忍不住磨了磨牙,冷着一张脸道:“想什么也晚了,我昨天诊脉发现已经有了,你要还跟从前一样想法,就自己一个人过去吧!”说完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什么?”韩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哪,他听到了什么?“子瑶你别走啊!子瑶!” 他起身想追,两条腿却毫无力气,又不敢拼着有伤在身硬起,怕惹得许子瑶更加生气,只好大声呼唤,让许子瑶留下来。 “子瑶,不要抛弃为夫啊!” 许子瑶耳朵一烫,走得更快了,徒留韩俦一个人又惊又喜地在帐篷里傻乐,表情似哭似笑,跟魔怔了似的。 “将军,将军?”帐外等候的军医适时进来,叫醒了神思不属的韩将军,“您躺好,该换药了。” 老军医是韩俦早年认识的,从他是个小兵的时候就有点交情,加上上了年岁,也不似一般士卒那般畏惧韩俦,还能乐呵呵地调侃两句:“恭喜将军啊,您就要当爹了。为了夫人和孩子,更要保重自身啊,昨日夫人可是忧心得不得了啊。” 是啊,他就要当爹了,可是又伤了腿……韩俦心头一时喜一时悲,由着老军医把药换了,又叮嘱他不能擅自下床,要等到明日才可以慢慢活动。 韩俦露出一抹苦笑:“我的腿——”都这样了,以后哪里还有快的时候? 想他前世未曾中毒之前,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后来连站立都勉强,只好躲在屋子里每日少见人少活动,才能减少一点痛苦,连心爱的姑娘都不敢求娶,这次…… “哎呀呀将军恕罪,小老儿上了年纪,都忘了跟您说了。”老军医一拍脑袋,连连赔罪,“昨夜夫人一直守着,见您睡梦中总是蹬腿,还踢到了伤口,就让我给您下了针,让腿部暂时失去知觉,可保五六个时辰下肢不动,。” 韩俦:“……” “您放心,这是小老儿家传绝学,再过不到两个时辰您就能恢复了。就是余毒未清,这几日还需小心才是。” 第53页 老军医解释完毕,拎起医药箱,慢悠悠走了出去。 帐篷内,刚打了一次胜仗的韩将军,咂摸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个许子瑶,不能锤他一顿出气,就将计就计趁这个机会略施惩戒,真是……真是太可人爱了! 这个小骗子! 不远处,率兵赶来汇合的薛昊摸摸下巴,露出个略带迷惑的眼神。打了胜仗的将军当然开心,只是怎么笑得这么,嗯,跟个二傻子似的? 许是心情太好了吧~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转圈圈~ 给所有追文的小天使一个大大的拥抱,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