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镜子精被魔尊盯上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镜子精被魔尊盯上了》作者：月时青【完结】
    文案：
    明镜穿越了，是个法力低微的镜子精，躲在凡间，生怕被不长眼的修士契为法器。
    为了混口饭吃，她替人看相算命，碰见一硬茬，是个美人公子，煞星命格，谁沾谁倒霉。
    可她小心再小心，还是被公子救了一回，若不报恩，渡劫时，劫雷会粗壮数倍。
    公子：听说妖精报恩，都是以身相许。
    明镜：呵呵，这和劈死我有什么区别？
    明镜下决心跑路，却意外发现，倒霉公子竟是某修真界大佬的小号，入世是为寻找一件特殊宝物，收做法器。
    淦！让大佬也动心的宝物，是她穿越后万般爱惜的本体。
    他休想！
    #掉马后#
    大佬微笑：不想做法器？
    明镜瑟瑟发抖点头。
    大佬冷笑：你之前说，以身相许是……？
    明镜秒怂：是我的荣幸！！！
    多次转世的煞星魔尊 X 又皮又怂的镜子精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大佬马甲盯上了
    立意：做人要量力而行
    第1章 万福寺   山匪已经打进来了
    山间云雾缭绕，万福寺的高塔在林中冒出一角。
    寺庙饭堂，角落的座位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身影，正大快朵颐。
    少女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小脸撑得鼓起，嘴里塞满了桂花糕，还没来得及咽下，又夹了一筷子水晶藕片。
    “千面！别吃了，快把身体还我！”
    周围吵吵囔囔的凡人看不见，在少女身后，飘着一条近乎透明的灵体，俨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姬明镜深呼吸一口，在心中忍不住把这只贪吃的狐狸骂了千百遍，山匪就要打到门口了，这货还有心思吃东西。
    千面是她的朋友，一只失去肉身，只剩下灵体的九尾狐，平日躲在她体内，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唯一的喜好就是吃吃喝喝。
    他没有身体，好不容易借她的身子出来吃上一回万福寺有名的素斋，却被突然袭击的山匪搅黄了。
    “别吃了，大家都在逃命，你这样也太显眼了。”姬明镜试着哄他，“大不了，下个月我再让你出来一次？”
    附身需要耗费灵力，这一回出来，他得养个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千面“哼”了一声，眼中死死盯住面前几盘香气四溢的食物，颇为不舍，他还没吃几口呢。
    姬明镜隔空摸了摸他的头：“乖啦，再不跟上，我会被人怀疑的。”
    大家都在准备逃命，就一小姑娘满嘴流油吃得正香，这不是缺心眼，就是有毛病啊！
    千面极为傲娇地躲开她的手，终于停住动作，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胆小鬼，有我在，你怕什么。”
    “嗖”的一下，视线突然变化，姬明镜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凝实的身子，她回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小姐，你别怕，我们先躲起来。”
    “啊！后门也被围住了，我们出不去了！”
    “来不及，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啊啊啊！别杀我，我不想死！”
    “藏起来，快藏起来！”
    ……
    看来，寺庙的武僧没能守住，山匪已经打进来了。
    姬明镜赶紧缩进角落，假装平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万福寺在这附近有些声名，据说求愿十分灵验，虽地处深山，却香火鼎盛，有不少达官贵人慕名前来敬香。
    这本是一处福地，今日，却被穷凶极恶的山匪围了个彻底。
    “镜镜，你躲到桌子下去，我给你换个模样。”
    “啊？为什么？”
    千面的灵体稍稍飘出来些，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戳了戳她的脑袋。
    “笨！你这具人类身体，也算有几分姿色，那是山匪，你以为他们只劫财吗？”
    姬明镜领悟过来他的意思，瞬间认怂，斗篷一盖，选了最近的桌子钻进去，等她再出来，已经是一位身体有些佝偻的老夫人。
    “嘿嘿，还是面面你想得周到。”
    千面嫌弃道：“别笑了，脸上都是褶子，丑死了。”
    他是九尾狐，擅长变幻，虽只剩下灵体，动些小手段替她遮掩一二，还是不难办到的。
    “你快用法眼看看，我们该跟着谁。”
    姬明镜也有此意，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望着饭堂乌泱泱的人群，目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很是玄妙。
    在她的视线中，面前场景突然出现了变化，众人原本空无一物的头顶显现出不同的光团，有许多颜色。
    光团流动不息，有时还会相互交融，她看见，在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头上，红色的光团最显眼，体积明显比旁人大上许多。
    “就她了！”姬明镜很快挑好了抱大腿的对象。
    红色，代表福气，这位中年女子是人群里运气最好的一个。
    选定目标，姬明镜很是谄媚地挤到大腿身边，搭上了话。
    “这位娘子，我看你气质不凡，似乎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中年女子眼中闪过疑惑，但见是一位和蔼的老妇人，礼貌回道：“抱歉阿婆，我没想起来。”

 第2页

    姬明镜看她好说话，凑得更近了：“无妨，无妨，现在认识也是一样的，老身姓姬，娘子如何称呼啊？山匪来袭，我们当互相照应才好。”
    “我姓张，婆婆，就您一个人来上香？”
    张娘子比起其他人更为淡定，和姬明镜聊了几句。她也是一个人来的，为家中生病的小儿求平安。
    两人择了个柱子躲起来，姬明镜拉着她的手，恳切道：“张娘子福泽深厚，家中孩子定会无事的。”
    妇人想到现在的处境，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还不知有没有命活着回去，阿婆，一会儿山匪冲进来，要是抢走些身外之物，你就给了吧，就当破财免灾。”
    她看姬明镜衣着普通，担心老人家心疼钱财，万一和山匪起了冲突，可是要命的事。
    姬明镜猛点头：“一定一定，待会儿我就跟在张娘子身后，还望你多照应些。”
    “砰”的一声巨响，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山匪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为首的黑熊纹身男子狞笑一声，身法迅捷，抬脚把战战兢兢挡在门口的几个小和尚踹飞，撞倒好几排桌椅。
    “别伤害他们。”
    “住手……啊！”
    小和尚们奋力爬起来，很快又被打趴下，他们只是负责饭堂的普通僧人，不会拳脚功夫。
    黑熊纹身男子手中握着沉重的大刀，一脚踢开面前的木凳，闪着凶光的眼睛扫过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香客们。
    “哈哈！看看老子发现了什么，这里还有许多肥羊！把他们带过去！”
    山匪小弟们顿时冲了进来，连骂带赶地逼饭堂里躲藏的香客们出去。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等场面，许多人腿脚发软，走不动路，山匪便毫不留情地踢了上去，人群顿时一片哀嚎。
    山匪越发兴奋，马鞭挥得啪啪作响，故意抽着人玩，显然想是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叫人乖乖听话。
    姬明镜混在其中，紧紧跟住大腿张娘子的脚步，果然毫发无损地来到前院，山匪将僧人和香客都聚集在了此处，守得严严实实。
    “统统蹲下，不准交头接耳！”
    黑熊纹身大吼一声，香客们顿时安静如鸡，谁也不愿触他的霉头。
    姬明镜站的位置靠后，十分配合地矮下身子，隐晦看了眼人群中被区分对待的寺院僧人。
    作为寺庙主人，他们显然更苦逼些。
    有些和尚倒在地上，表情痛苦，衣袍带血，伤痕累累，应该是会功夫的武僧，之前是他们在抵挡山匪。
    还有些却是盘膝坐在地上，神色平静，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有的还在念经。
    姬明镜不由感叹，不亏是修行之人啊，淡定！体面！她不由有些好奇，这些冷静的和尚里，能活下来的有几个？
    眼中玄光闪过，她打开法眼，朝和尚堆里看去。
    哎哟我去！这是？？？
    姬明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面前的场景却毫无变化。
    打开法眼后，哪还看得清楚什么和尚，在她面前，黑色的气团流动旋转，乌压压一片，简直像是天黑了一样。
    黑色，通常是怨戾之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头顶只有黑色气团的凡人，要么这辈子是穷凶极恶的大坏蛋，要么是上辈子留下了因果报应，活该倒霉透顶。
    能到这种“乌云罩顶”的规模，这人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
    姬明镜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场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耳边，千面妖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原来是他呀，镜镜，你指点过他的命数，沾上了他的因果，这次，算是自己把自己坑了一回。”
    姬明镜心中顿时有了不详预感，收回法眼，仔仔细细看过去，果然在光着脑袋的和尚堆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男子也穿着月白的僧袍，却没有剃度，留着长发。
    他的乌发被一支古朴透亮的白玉簪束起，表情有些严肃，墨色眸子清冷，修眉微蹙，皮肤白的甚至有些病态，越发显得唇若涂朱，好似一尊用玉石精心雕刻出来的美人像，整个人身上写满了矜贵。
    姬明镜很快认出来了，好家伙！是他！
    饶是知道对方有多坑人，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美色当前，总叫人把持不住，当初，她可不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愿意多说两句，谁知道……
    姬明镜以手扶额，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千面说的没错，凡人，不好惹。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我说好好的香火福地怎么会遭了山匪，感情这哥们的运势，连菩萨也带不动啊！”
    两人之间的前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第2章 镜子精   姬明镜出了场意外
    姬明镜出了场意外。
    醒来却发现，身处的地方已经不是熟悉的世界，这里的人穿着古装，用蜡烛照明，男女都是一头长发。
    嗐！套路她懂，不就是穿越嘛，但为何，别人穿成了公主、小姐、侠女……她却只是一块镜子？？！
    准确的说，是一块被贵族小姐摆在闺房，用来梳妆打扮的镜子。
    无语，就算她名字里带个“镜”字，也不必这么敷衍吧。
    姬明镜表示很头疼，每日见着圆润又爱美的小胖妞对着她搔首弄姿，很快，她成了世界上最了解小胖妞的人。

 第3页

    具体包括：喜欢深色裙子，经常在房间偷吃零食，手笨不会化妆，左胳膊比右胳膊细两厘米，每三天要拔一次鼻毛，五天刮一次腿毛……哎，在镜子面前，人类毫无隐私可言。
    姬明镜生无可恋，这算是哪门子穿越。或许，奇遇在后面？
    可是，等啊等，不知过了多久，天降英俊师尊，助她开挂修道，左拥右抱的爽文故事，连个开头也没看见。
    一直在变化的只有小胖妞，长大了，她变得沉稳不少，拔鼻毛的时候已经不再龇牙咧嘴地叫痛。
    及笄后，她嫁给一个官员的长子，丈夫身材有些单薄，却格外喜欢小胖妞看上去福相，两人时而恩恩爱爱，时而小打小闹，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小胖妞渐渐有了皱纹，生出白发，身材也变得干瘪许多，终于实现了儿时终极梦想，减肥成功。
    又是许多年过去，小胖妞孙子的儿子都快能打酱油了。
    而她——穿越者，神迹，重生的少女，姬·消极怠工·明镜，依然只是一面镜子。
    姬明镜：……
    金手指呢？美人师尊呢？就那种——跳崖不死捡到秘籍法宝一步登天称霸修真界后宫无数的剧情，她已经把台词想好了，保证苏爽甜，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表演？
    QAQ不会已经忘了她吧！
    再后来，小胖妞寿终正寝，姬明镜被当做陪葬物，放进暗无天日的墓室里。
    这下好了，眼前乌漆墨黑，耳边虫子打洞，身边连个会说话的人也没了，她只有意识，无法行动，别提有多苦逼。
    搞毛啊？自己手里的剧本莫非叫：穿越之我是胖妞陪葬品？
    时间流逝，姬明镜一个人无所事事，醒了就睡，睡了再睡，毫无变化的场景几乎能把人逼疯，而等更长的时间过去，也就麻木了。
    终于有一天，黑漆漆的墓穴出现了变化，姬明镜从梦中醒来，发现身边有一团奇异的白色光团，正闪着微光。
    哟嚯！她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观察，突然，光团一冲而起，噗呲一下钻进了她的镜子身体里。
    脑中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雌雄莫辨：“有意思，一面镜子居然生了意识。”
    姬明镜：！！！
    卧槽！说话了！光团说话了！姬明镜几乎要喜极而泣，管他是鬼是魔，能陪她说几句话，就是祖宗！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把对方吓走：“你好，我叫姬明镜，小团子你叫什么啊？”
    闻言，光团一时凝住，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活动起来。
    “我叫千面，需要借用你的本体住一段时间，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那光团，便是深受重伤，只剩下灵体的九尾狐千面。
    姬明镜怔住，你听听这熟悉的句式：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
    大气，得劲儿！换句话说，这不就是——机缘，她等的脑袋都要秃了的机缘，终于出现了！
    “哈哈！客气客气，大神仙你随便住，放心住，住多久都行，说什么提条件，太见外了。”
    千面见她识相，矜持地点点头，他确实需要休养好一段时间，虽说让她提条件，其实他只剩下灵体，要不是遇见这面灵气十足的镜子，只怕已经魂飞魄散，原也是打算先做个空口上的承诺，既然她什么都不要，那就更好。
    可姬明镜只顿了顿，话音一转，很快一脸期待道：“大神仙，你什么时候教我修仙？法宝秘籍我不需要那么多，最好是简单一点，威力特别大的，我学东西比较慢，嘿嘿……对了对了！防具不嫌多，人在江湖飘，哪能不跑路，防御类的法宝可以给我多来点，有没有那种可以在空中飞的法器？我特别想要那个！还有储物的法器，里面最好能养鱼……”
    千面：……
    感情，这是个狡猾的镜子精。
    “没有！”他咬牙切齿道。
    说明白了前因后果，姬明镜才知道，小团子并非神仙，而是传说中的山海大妖九尾狐。
    据说九尾狐能千般变幻，法力无边，极少有修士能看破他们的本体。
    这样说来，逃命的本领岂不是一等一，不知为何，千面会沦落到只剩下残破的灵体。
    问他，他却沉默了。
    嗐！说到底，这不是什么大机缘，而是俩倒霉孩子撞到了一起啊。
    幸好，大妖九尾狐也不是浪得虚名，他教会姬明镜，用百年吸收的人间烟火气凝练出一具血肉之躯。
    姬明镜重获人身，得以入世，作为新生镜子精，她没多大本事，仅有的能力就是天生法眼，可以看清世人身上的“气”，靠着这个替人算卦问吉凶，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她已经不是真正的人类了。
    这是个修真世界，她苦逼地重生到一面镜子上，还有些特殊功能，算是件灵宝，要是被修仙者发现本体，恐怕会强行将她收为契约法器，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继续修炼，等她凝练的人身突破元婴修为，就不用担心被当做法器对待了。
    因此，姬明镜十分低调，不敢踏足修真者的地盘，就混在人间，靠着千面的变幻能力，扮演平平无奇的算卦神棍。
    这算卦混饭吃也是有讲究的，虽然她能看到人头顶的光团，分辨吉凶善恶，却不可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因为那样会改变一个凡人的命数。

 第4页

    千面曾耳提面命地警告过她，替凡人改命，起死回生，是妖精族类的大忌，作死行为，搞不好就会被牵扯进人的轮回里，遭到天罚。所以，这替凡人看卦，靠得不是技术，是嘴甜，锦上添花不嫌多，选着运气好的达官贵人一个劲儿夸，准没错。
    近几年，她住在一个叫红枫城的地方，一是挣点小钱，二是按千面交给她的方法，吸收人间烟火之气继续修炼。
    时间久了，竟也叫她混出些名堂来，不少达官贵人慕名前来，找她问吉凶。
    这日找上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眼中却满满的愁绪。
    姬明镜偷偷打开法眼，中年男人头顶的光团颜色混杂，有红色白色和小小一团黑色，总的来说，还是红色光团更占上风。
    啧……是个有福之人，长寿，但可能做过亏心事，沾上了怨戾之气。
    她心中有数，挺直腰板，故作高深道：“这位客人，我观你面相，运势不凡，若有什么烦心事，很快就会有好结果。”
    姬明镜算卦挣钱时，会让千面把她变成仙风道骨的老道姑模样，这样才好唬人，百试不爽。
    中年男人却并没有转忧为喜，反而心事重重道：“大师，我这次来并非要替自己看相，而是想请大师随我走一趟，去看看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他怎么不自己来，要她跑一趟？不去，还有没有点世外高人的尊严了。
    姬明镜咳嗽了一声，神神叨叨地说：“贫道与你家公子无缘，不便前往，你且回去吧。”
    “大师！人人都说，红枫城就属您最为灵验，您就去看看我家公子吧。”
    姬明镜无动于衷，哼，不去。
    可很快，她瞪圆了眼睛：“这……这是？”
    中年男人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打开一看，金光闪闪。
    “是定金，大师，只要您随我去见公子，我家老爷愿意出十两黄金作为谢礼。”
    十两黄金？！那能买多少吃的啊！想到她一直舍不得买的聚宝轩银丝饼，姬明镜不禁咽了口唾沫，被土豪身上的光芒闪了腰。
    她勉强维持住仙风道骨的模样，扇了扇羽毛扇子，矜持道：“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找上门来，贫道就随你走一趟，你家公子叫什么？住在何处？”
    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喜色，殷勤道：“我家公子姓‘寂’，单名一个‘尘’字，住在永安巷，大师放心，我已经备好了马车，随时可接大师过去。”
    永安巷？姓寂？姬明镜觉得这两个词十分熟悉，很快，她想了起来，我去！莫非是那位寂公子？
    大约十日前，红枫城有一场婚事，新郎姓寂，新娘姓王，都是大户人家，早早地就开始操办婚事，热闹得紧，连聚宝轩的银丝饼都被预订一空，说是为了办宴席，要统统送去永安巷。
    可谁知，婚事变丧事，王姓娘子还没来得及嫁过去，在家中用饭时，被一口甜糕卡死了。
    实在是不可思议，被甜糕卡死和喝水呛死有什么区别，简直离谱。
    姬明镜去抢购滞销银丝饼的时候，听见有八卦路人叽叽喳喳讨论，据说这寂府大公子，是个天煞孤星，在王娘子之前，就已经克死了两任未婚妻，都是死得不明不白。
    当时她只当听了个离奇故事，而如今，寂府找上了门，想让她替寂少爷看相。
    吓！这明显是大凶命格！不在她只吹彩虹屁的业务范围里。
    姬明镜不由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问：“那个……本大师突然有些肚子疼，不如，改日再约？”
    中年男子顿住，看向姬明镜，原本慈祥和蔼的眼神突然划过一丝凶狠，声音低沉下来：“大师，这是要反悔？”
    一起进屋的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站起来，围住她，步步逼近，似乎只要她敢说个不字，便会有了不得的后果。
    “哈哈哈……我肚子又不痛了，走吧，走吧。”姬明镜顿时认怂。
    她心中发狠，去就去！大不了乱说一通，少收点金子还不行吗。
    第3章 寂家   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永安巷，马车停在一家高门大户的宅院前。
    姬明镜理了理道袍，优雅从容地下车。
    门口站了一排人，应该是来迎接她的，为首的中年男女相貌不俗，特别是那位夫人，穿着深绿色襦裙，头戴翡翠凤钗，肌肤白皙，保养得当，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接人的男子赶紧介绍道：“老爷，夫人，这位便是姬大师，善于看相算命，占卜吉凶。”
    寂老爷“嗯”了一声，表情严肃，似乎并没有多热情。
    寂夫人却是双眸含笑地看着她，眼中隐有期盼：“久闻大师名号，快请进，犬子已经等您多时了。”
    姬明镜客气道：“过奖，那便一起过去吧。”
    她跟在主人后面，忍不住打量这座宅子，庭院绿意葱葱，布局工整，房屋装饰考究，华贵而又雅致，有品位。
    一行人走进一间单独的院落，主人夫妇停住，姬明镜暗暗观望，却并未见有其他人等候，门窗也是紧闭的。
    说好的人呢？
    寂夫人面色尴尬起来，强笑了一声，解释道：“大师，这里就是我儿的住处，他一向不喜见外人，还请您担待些，在我唤他出来时，替他看看吧。”
    寂老爷皱了皱眉头：“夫人，你这样做，尘儿又要不高兴了。”

 第5页

    姬明镜明白过来，哦豁，感情这寂公子看个相，还不情不愿的，要妈妈偷偷哄骗着呢。
    她扬起迷之笑容，朝寂老爷点了点头，在内心表示赞同，这活她也不太想干，不如，就算了吧。
    却不料，寂夫人委屈地红了眼睛，低落道：“我知道老爷你不信这些，要不是没法子，我怎么会……呜呜呜。”
    寂老爷瞬间败下阵来：“好了好了，夫人说要看，就看吧。”
    姬明镜简直无语，原来是个耙耳朵，还得老婆说了算。
    此时，“吱呀”一声，门框响动，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一道白色身影脚步轻缓，走了出来。
    “尘儿？”寂夫人惊讶。
    姬明镜毫无防备看过去，脑中“嗡”的一声，被突如其然的美色晃了眼。
    你很难去形容他的相貌，同样是五官组合在一起，长在他的脸上，却像是每一毫米都被精细打磨，恰到好处。
    浓黑的眉，清冷无波的眼，高挺的鼻梁，刀削般凌厉的下颌线，他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就像是月光折射在水中，带着凉意，却忍不住想要伸手碰触，得到更多。
    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寂公子居然长得这么好看！他看过来了！
    “哼！快醒醒，口水要流下来了。”
    千面的声音响起，将姬明镜从人设崩坏的边缘拉回来。
    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身份：一个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女道长。
    淦！在寂公子眼里，她是个老婆婆啊。
    方才被美人注视的喜悦瞬间消失了大半，想起来此处的目的，姬明镜看向寂夫人，微微一笑，与她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寂夫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高看了她一眼，毕竟第一次见到尘儿，能很快转移视线的人不多，这位大师显然极有定力，或许真的有几分本领，能够破解儿子姻缘不顺的局面。
    “尘儿，怎么出来了。”寂老爷问。
    寂尘走到家人面前，冷淡的表情微松，温声答道：“听见母亲的声音，出来看看。”
    他的声音清朗，不急不缓，带着磁性。
    “母亲，找儿子有何事？”
    寂夫人慈爱地看着他，柔和道：“无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寂尘点了点头，侧着身子，安静地听母亲说话。
    趁着寂夫人与他拉家常，姬明镜悄悄打开自己的法眼，朝他头顶看去。
    “卧槽！”
    只见，寂公子的头顶聚集了大量的黑色气团，流动回旋，几乎要将天空的颜色遮住。
    这种场景下，再美的皮囊看上去也十分阴森恐怖。
    莫非，寂公子是个杀人狂魔？
    姬明镜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大师，怎么了？”
    寂夫人发现不对劲，选择性忽略了她崩人设的语气助词，托住姬明镜的胳膊，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不适？我扶您去休息吧。”
    姬明镜收回法眼，干笑了一声，很明显，寂夫人不想被儿子听到，要单独与她说话。
    “好，好……我们过去吧。”
    姬明镜只能配合，在脑中疯狂呼叫千面，生怕自己一个不好，会被杀人狂魔毁尸灭迹。
    “不必害怕，怨煞之气缠身，并不一定是今生作恶，也可能是前世因果。”千面安慰她，“这处宅子有微弱灵气聚集，主人不会是大恶之人。”
    前世因果？原来，寂公子克死三位没过门妻子的来由，是前世做了很过分的事。
    姬明镜不由腹诽，莫非，是他靠着好皮囊骗了太多姑娘的芳心，导致怨气深重？
    又或者，他是个屠夫，杀猪数千，猪猪们不开心，诅咒了他？
    咳……总之，没有生命危险，她就放心了。
    就当两人准备离去时，忽然被叫住。
    寂尘语气平淡，却很坚定：“母亲，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吧。”
    寂夫人怔住，犹豫起来，看向姬明镜，欲言又止。
    寂老爷拉住夫人的手，安慰道：“既然尘儿想听，就让大师直接说出来吧。”
    方才大师的脸色巨变，显然结果不佳，但儿子也并非胆怯之人。
    寂夫人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好吧，大师，你为我儿相面可是看出了什么，为何我儿会姻缘不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姬明镜身上，她简直想寻个地洞躲起来，或者变成鸟人飞上天，赶紧跑路才好。
    这！严重超过她的业务范围了！
    难道要她直说：没错，你儿就是天煞孤星，这辈子倒霉透顶，命格不硬的人与他沾上因果，分分钟被虐到扑街，就连你们也会受到影响，还不赶紧离他越远越好！
    姬明镜鼓起勇气看向寂尘，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
    到底该怎么办？
    “切莫多话，他注定要凄惨一世，孤独终老，这是命数。”千面严肃提醒。
    姬明镜听在耳里，突然生出一股怜悯，这样好的家世，这样和睦的父母，最终都会受到命运牵连，毁于一旦。
    寂公子应该很爱他的家人吧，这对父母也很爱自己的孩子。
    “离开。”她脱口而出。
    寂尘表情有了波动，愣愣地看着她。
    寂夫人连忙上前，拉住姬明镜的手，紧张道：“大师什么意思？”

 第6页

    哎，嘴快了！
    姬明镜干咳一声，眼珠子一转，换了个说法：“寂公子天赋异禀，根骨奇佳，不可沾染俗世之气。”
    她的道袍无风自动，眉间舒展，目中似有玄妙之意，语气浅淡，听上去却掷地有声，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若要家人平安，便该去一处清静之地，独自修行。”
    听完她的话，寂夫人的手发起抖来，看向儿子，眼中有浓浓的情绪。
    家人平安？这句话可谓极重，明明她问的是姻缘，大师提的却是家人。
    “不，尘儿哪都不用去。”寂夫人眼神变得坚定，“多谢大师赠言，管家，替我送大师回去。”
    她这是打算让儿子继续留在家中。
    姬明镜佩服她的爱子之心，没再说话，隐晦地看向寂公子，见他薄唇紧抿，若有所思。
    “言尽于此，告辞。”
    姬明镜一甩衣袖，大大方方地跟在管家身后离开。
    临行前，管家取出了说好的十两黄金作为谢礼，姬明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她已经委婉地透露了一个凡人的命数，要是再敢拿他的金子，岂不是要被劫雷劈死。
    于是，她强行作出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模样，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仰着脖子大步离开。
    她没回头，自然看不见，原本脸上是浓浓疑惑的管家，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红光，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他身上脱离而去……
    时间拉到半年后。
    万福寺，姬明镜再次和“乌云罩顶”的寂公子狭路相逢。
    这回，他身上的黑气越发浓厚，她连他周围和尚的脸都快要看不见了。
    尼玛，这是天煞孤星晚期啊，要出大事了！
    姬明镜忍不住离大腿张娘子更近了些，现在看来，张娘子头顶的红色气团简直就是猴子毛对上了孙悟空，是会被虐哭的节奏。
    一股寒意袭来，她忍不住裹紧了自己小斗篷，嘤！可要镜子命了！
    不知道，她在这次事故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好不容易才凝成肉身，要是被山匪砍死，她岂不是又要熬个一百年。
    我的老天鹅呀，都怪她冲动嘴快，再给次机会吧，她以后绝对不会作死招惹凡人了。
    就在此时，有黑熊纹身的山匪头子说话了。
    “你们！把身上的钱财都给老子交上来！”
    人群一片哗然，谁兜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有个衣着简朴的香客面上不舍，动起小心思来，偷偷把耳环手链往鞋子里藏。
    “啊！放开我！”
    香客的小动作被山匪看在眼里，黑熊纹身大步走近，毫不留情拉住妇人的衣领，将她摔在众人面前。
    “呵，敢骗老子？”他眼中闪过杀气，手下使力，大刀一挥。
    鲜血飞溅，“噗通”一声，一颗新鲜的头颅落在香客脚下，滚了几滚，妇人表情惊恐，死不瞑目。
    “啊啊啊！杀人了！！！”
    “救命！！！”
    人群一片沸腾，不少香客想要起身逃跑，又被土匪小弟踹回人堆里。
    “不想死，就都给老子闭嘴！”黑熊纹身大吼，暴戾十足。
    逃跑的香客被他吓得停住脚步，瑟瑟发抖。
    黑熊纹身很满意现在的效果，咧开嘴，血腥一笑：“老子再说一遍，把身上的钱财交上来，一！分！不！落！”
    方才的一幕实在是可怖，很快有香客妥协，取下钱袋子，哆哆嗦嗦递给了土匪小弟们。
    张娘子也将身上的钱财交了出来，推了推姬明镜，暗示她也照做。
    这时，不远处的和尚堆里传来一道声音。
    “阿弥陀佛，壮士，你不该在佛门之地犯下杀戒，还是早早收手吧。”
    第4章 和尚   生出折辱的心思来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山匪恐吓立威的时候冒头？
    明镜偷偷朝和尚堆里看去，方才说话的，是一位白眉老僧，她有印象，这是万福寺的方丈——圆信法师。
    “收手？”黑熊纹身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转向身后小弟们，嘲讽道，“你们听见没有，臭和尚叫老子收手，他莫不是在白日做梦！哈哈哈……”
    小弟们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刺耳，手中的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老大！砍了臭和尚两条腿，看他还敢不敢说话！”
    “砍腿有什么用，我看，还是割了他的舌头！”
    “说得对！割了他的舌头！哈哈哈……”
    ……
    明镜忍不住为圆信法师捏了把冷汗，山匪杀人不眨眼，这时候出头，肯定会被当做靶子对待，怕是要受罪了。
    在僧人中央，圆信法师依旧盘膝而坐，平静地听着山匪残忍的处置手段，显然并未惧怕。
    他注视着山匪头子，不急不缓道：“壮士造下杀业，身后必堕阿鼻大地狱受苦，不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黑熊纹身见圆信还在试图劝说，三角眼中划过恶意，勾唇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老秃驴！老子倒想看看，你们这帮蠢和尚有多伟大。”
    “不是见不得老子杀人吗？好啊！老子不犯你们的戒，你们自己来犯！”
    他大刀一挥，顺手拍翻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和尚，刀尖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道：“你来说，臭和尚都有什么戒律？”

 第7页

    小和尚被刀尖上的寒光吓住，哆哆嗦嗦道：“我佛有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好！”黑熊纹身来了兴致，随手扯过一名人群中的女子，掐着她的脖子，朝小和尚道，“前两条老子已经犯了，今日还偏要破齐了你们五戒！小秃驴，老子给你三个选择：淫邪、妄语、饮酒。你当着大家的面做一样，我就饶了她和这老秃驴的命，如何？哈哈哈……”
    被黑熊纹身掐住的女子忍不住挣扎起来，秀美的容颜染上惊恐之色，簌簌发抖：“不……救命，小师傅，救救我……呜呜。”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梳着妇人发髻，衣着讲究，应该来自富贵之家。
    “小师傅，救我……”她求助地看向似乎已经吓傻了的小和尚，面上挂着两行清泪，楚楚可怜。
    “啊！”女子一声痛叫。
    是黑熊纹身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故作轻浮，粗糙的大手在女子身上揉搓，又携着她走到小和尚面前，恶意做了几个顶撞的动作，语气戏谑：“小秃驴，选好了吗，若是没选好，老子帮你选，不如就和这位小娘子……”
    “我选！”小和尚实在不忍，红着眼眶道，“我选妄语。”
    “哈哈哈！”黑熊纹身得逞，嚣张地看了眼圆信法师，对小和尚说，“好，你当着大家的面，骂那老东西一句‘死秃驴’，本大爷就放过她。”
    “这……这……”小和尚看向可怜女子，又看向老方丈，一脸惊惧。
    黑熊纹身板起脸来，粗声粗气道：“怎么？你要反悔？”
    他大手一掐，被当做人质的柔弱女子顿时翻了白眼，嗓子发出可怕的“咯咯”声。
    小和尚浑身颤抖，终是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句。
    黑熊纹身指着他鼻子道：“你说什么？大点声，老子听不见。”
    小和尚被逼无奈，眼泪糊了一脸，破着嗓子喊：“老秃驴！老秃驴！老秃驴……”
    山匪顿时大笑起来，吹起了口哨，指着和尚们不断嘲讽。
    “好一出和尚救美，老子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哈哈哈……”黑熊纹身咧着嘴，毫不收敛，又做了几个猥琐的动作，才将手中衣衫凌乱的女子抛回人群。
    山匪小弟有样学样，故意当着和尚的面调戏女香客，以作羞辱，场面一片混乱，哭声四起。
    明镜缩在张娘子身边，再加上千面为她换了个老妇人的模样，还算安全，但眼下这种场景，任谁看了也忍不住愤怒。
    她咬了咬牙，将位置让出来，示意一位惊恐不已的年轻女子与她交换，躲在二人中间。
    面对不堪入目的场景，圆信法师斥责道：“壮士，勿要再造恶业了。”
    “急什么！”黑熊纹身舔了舔嘴唇，示意小弟们先行停下动作，“淫邪、妄语、饮酒，才破了一样，还有两样，老秃驴，不如接下来，你来选一样，若你不愿意……”
    黑熊纹身狞笑道：“走之前，我先杀了所有的和尚。”
    圆信法师与他对视，目光更沉：“壮士莫要欺人太甚。”
    有些僧人尚有勇气反抗，纷纷说道。
    “师父，别受歹人逼迫。”
    “死有何惧，方丈，不要因为我们被歹人要挟。”
    “愿随方丈以身殉佛。”
    ……
    黑熊纹身见和尚还有胆子忤逆，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道：“好个以身殉佛，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们，送你们归西！”
    他挥动大刀，劲气四溢，瞬间便砍倒了一片。
    离他最近的几名僧人遭了殃，胸前喷出的血染红了泥土，扑倒在地，哀叫几声，很快没了动静。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香客被他凶残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老秃驴，你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选，还是不选？”黑熊纹身笑得狰狞，握着滴血的大刀，杀气腾腾看向端坐在和尚堆里的圆信法师，仿佛只要他拒绝，就要大开杀戒。
    圆信法师握住佛珠的手轻微颤抖，慈悲的目光扫过一片疮痍的寺庙，开口，声音苍老：“贫僧选。”
    “哦？”黑熊纹身满是兴奋，“老秃驴选什么？”
    剩下的，还有淫邪和饮酒两样，黑熊纹身不怀好意一笑。
    圆信法师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面露挣扎，最后道：“贫僧选酒戒。”
    黑熊纹身料想不错，扯下腰间酒囊，扔了过去，高声道：“老秃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给老子一滴不剩喝了它，老子就大发慈悲放过这些和尚。”
    “方丈！不可！”有僧人焦急道。
    “嗯？”黑熊纹身杀意四射的眼神扫过他。
    僧人直冒冷汗，面露慌乱，不敢再开口。
    圆信法师伸出一只手，捡起地上黑色的酒囊，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拧开了盖子。
    “阿弥陀佛……”
    见他真的喝了全部的酒，黑熊纹身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快看，臭和尚喝酒了！什么方丈，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还敢咒老子下地狱！我呸！哈哈哈……”
    “噗……”圆信法师喷出一口鲜血。
    他食素多年，又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样的一壶烈酒，当即形容委顿，奄奄一息。
    人群一片哗然。
    不少香客都是圆信法师的信徒，蒙受过他的指点，此时见他要被山匪逼死了，心中焦急。

 第8页

    可在黑熊纹身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见好就收”几个字，他举了举大刀，指着和尚们道：“好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戒，你们谁自愿出来，破了这一戒，不然，把你们通通关进柴房，老子一把火点了这破庙！”
    他是故意的，戏耍这些僧人，让他们当众出丑。
    姬明镜见他如此嚣张，忍不住皱起了眉，最后一戒是“淫邪”，让一群清修的僧人破色戒，还要在人群面前，简直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过分。
    该怎么帮帮这些和尚呢？
    千面的声音响起，妖娆而又慵懒：“别多事，之前有一个人类逃了，官兵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你不引起注意，就不会有事。”
    姬明镜眼中一亮，官兵快到了？山匪虽然凶狠，却也不会和官兵硬碰硬，这么说，他们一会儿就要撤了。
    此时，场内突然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黑熊纹身举着大刀，刀尖架在圆信法师的脖子上，恶意道：“既然没有小秃驴自愿出来，不如，还是老秃驴来吧，本大爷替你寻一位美人，你们就当着大家的面表演一番，如何？哈哈哈……”
    僧人们深感受辱，面上露出愤愤之色，黑熊纹身步步紧逼，一次又一次要挟，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答应当众犯戒，不过是被山匪当做笑柄罢了。
    山匪连连起哄，吹起了口哨，故意将年轻的女香客朝和尚堆里推。
    “大师，你看这位怎么样，芙蓉面，杨柳腰，配你可足够？”
    “哈哈哈……说不定大师喜欢丰腴的女子，我手上这位才合适。”
    一时间，场面混乱，女子们惊叫连连。
    圆信法师面色惨白，嘴角还带着鲜血，慈悲的神色带上些许痛苦，看向山匪头子，虚弱道：“壮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已经取得了钱财，请速速离去吧。”
    黑熊纹身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讲道理的模样，心头火起，眼中浮现杀意，狞笑一声，握紧大刀。
    正要砍下去的时候，人群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男音。
    “我愿意破最后一戒。”
    黑熊纹身讶异地看过去，站出来的，是一名穿着僧衣的年轻男子，还蓄着头发。
    哟，好俊的小白脸，黑熊纹身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大刀。
    “你是和尚吗？凭什么替他们破戒。”
    寂尘面色不变，解释道：“我是圆信法师的弟子，虽是带发修行，也是僧人。”
    即便穿着最朴素不过的僧袍，他一举一动却仍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身姿如竹，眸似寒星，俊美异常。
    黑熊纹身看在眼里，生出折辱的心思来，在女香客面前，戏耍这样一位和尚，岂不是更有意思？
    “好啊！老子成全你！”
    黑熊纹身故意半眯着眼睛朝女香客们看去，吓得她们缩成一团，花容失色。
    姬明镜：！！！
    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作死啊！这时候她的冤家“寂公子”突然出头，会有她什么好事吗？
    果然，黑熊纹身选了半天，最后视线定在了她身上，指到：“你，老太婆，出来！”
    姬明镜：……
    你才老太婆，你们全家都老太婆！好恨，换成这种模样也躲不过，都是千面出的馊主意！
    黑熊纹身恶意大笑道：“这么漂亮的和尚，可不能随便破了色戒，老子给你挑个一看就有经验的，你喜欢不喜欢，哈哈哈……”
    不等姬明镜自己起身，捧臭脚的山匪小弟将她连拉带拽，推到了寂尘面前。
    黑熊纹身拍掌起哄：“小和尚，人给你选出来了，下面毛长齐了吗，一会儿可别不中用啊！”
    小弟们顿时笑成一片，摇头晃脑，兴奋地把马鞭甩得啪啪作响，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姬明镜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直接撞到了寂尘胸前，不敢抬头看他，心中却暴躁起来。
    该死的山匪头子！真你妈的狗，谁要给你表演当众破戒，臭不要脸还在笑！
    第5章 破戒   寂尘得到承诺，对她微微一笑……
    山匪在周围叫嚣，口吐污言秽语。
    寂尘充耳不闻，腰背挺得笔直，身姿如修竹，衣袍在山风中猎猎而动。
    为了救圆信师父，他选择站出来，自然知道后果，唯一觉得意外，是被山匪挑选出来的女子。
    山匪头子叫她——“老太婆”？
    可在寂言眼中，她分明是个瓜子脸，明眸皓齿，乌发雪肤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为何山匪将她当成老妇人？
    寂尘不动声色，目光扫过附近的师兄弟，见他们一脸痛惜的模样，似乎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黑熊纹身恶声恶气地嘲笑他：“怎么，嫌弃老子给你挑的女人脸上有褶子？哈哈哈……”
    寂尘：……
    小姑娘明显很生气，脸都红了，像是熟透的蜜桃，红晕水润，但哪来的褶子？
    姬明镜被赶鸭子上架逼到这种地步，憋了一肚子火，衣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在脑中默念：“千面，你帮我诅咒这个狗熊山匪，叫他下辈子投胎做瞎子！当光棍！我请你吃银丝饼。”
    千面噗嗤一笑：“得了吧，我又不是阎王，可管不了下辈子。”
    他也没想到，自己将她化为老妇人会惹出这档子事来，若是不依从山匪，恐怕这具刚成型的肉身就要保不住了。

 第9页

    千面提醒道：“镜镜，要不是你指点，寂公子不会离开家来万福寺修行，你被牵连进来，是天道的惩罚，我劝你演完这场戏，扮好自己的角色。”
    “要是我不演呢？你应该有灵力可以带我跑路吧。”姬明镜期待道。
    千面惊讶：“你疯了，妖精不能在凡人前现行，要是我们突然消失，山匪被吓跑，岂不是乱了所有人的命数？”
    姬明镜明白他的意思，六道轮回，因果循环，凡人的命运经历是出生就决定好的，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
    前世积福行善的人，这辈子享有福泽，前世作恶的人，这辈子戾气缠身，诸事不顺。
    今日山匪为恶，有些凡人性格使然，注定会死在他们的刀下，进入下一个轮回。
    姬明镜已经是修行者，若是打乱这么多凡人的命数，会有比今日更严重的惩罚，以她这低微的法力，怕是熬不过去。
    这也太坑了吧，姬明镜深呼吸一口，鼓起勇气看了眼寂尘。
    对方倒是十分淡定，美目平静地注视着她，任凭山匪叫嚣，不急不慌。
    姬明镜看过他身上的“气”，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夸张数倍，多半是在今日，这个凡人就会死去，只是不知死因是什么。
    会不会是因为没满足山匪的恶趣味，被一刀捅死了？姬明镜不由打了个冷战，那岂不是她也得受牵连。
    你说你，要是老实呆着，说不定还能多吃几天斋饭，哎……现在好了，逞英雄，骑虎难下了吧。
    姬明镜不敢自作主张，贴近他小声问：“公子，我们怎么办？”
    寂尘听见她的声音，表情微动，目光奇异地看向她。
    他绝对不会记错，这位“老妇人”的声音，竟与当日前去寂府的“姬大师”的声音一模一样，真是有趣极了。
    姬明镜丝毫不知自己掉了马，努力暗示：“我们必须拖延时间。”
    再过一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
    听完她的话，寂尘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墨眸注视着她，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微光。
    “好，得罪了，姬大师。”
    说完，他上前一步，执住姬明镜的手，将她拉近。
    果然，触感细腻，这不可能是一位老妇人的手，他看到的才是真的。
    姬明镜被他吓了一跳：“你你你……做什么？”
    两人的身体猛得贴近，姬明镜心中慌乱，竟没发觉，刚才寂尘叫了她的名字。
    一旁看好戏的山匪顿时炸开了锅，狂笑声不断，指着表面看上去年龄相差极大的两人，做出下流的手势。
    “美和尚，好样的！再搂紧些！”
    “快点！亲她！”
    “哟哟哟！亲她！”
    ……
    在姬明镜的视线里，寂尘完美无瑕的脸正朝她慢慢贴近，光线照射下，他纤长的睫毛在白玉般的侧脸投下阴影，薄唇红润，如同雪地中飘落的寒梅。
    不是吧，这位寂公子真能豁得出去？！
    山匪嚣张地叫喊声铺天盖地，隐隐还夹杂着几声和尚们的劝阻声。
    搞什么东西？凭什么她姬明镜要被山匪当做羞辱一个年轻公子的工具老人，这些狗东西还不停地逼迫他，太过分了！人干事？
    姬明镜脑子一抽，主动拉下寂尘的衣领，将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她心中想着，寂尘逼不得已面对一张老妇的脸，肯定很难受，停顿那么久才动作，应该是在苦苦强撑，既然这样，还不如她来做，帮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
    双唇相接，柔软异常。
    寂尘讶异地张大了眼睛，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气闯进鼻尖，唇的触感柔嫩，就像是沾满露水的栀子花，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子这般亲近。
    原本他只是有些好奇，想凑近点看她，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亲上来。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既能预知天命，又能改变相貌，而他看见的是她的本来面目？
    唇贴着唇，姬明镜两颊的温度不由自主地上升，原来和人亲吻是这样的感觉，她心跳都变快了许多。
    强作镇定地分开，再度开口，她说话有些结巴起来。
    “这……他他他已经破戒了，我……”
    不等她说完，黑熊纹身发出一阵惊天大笑，拍打着自己健壮的大腿，指着两人道：“好！好！这么刺激的场面，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小和尚，女人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比你吃斋念佛有意思多了，哈哈哈……不如你加入我们，老子天天让你有今天的享受！”
    面对山匪的羞辱，寂尘表情淡然，方才的讶异之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好似山匪侮辱人的把戏对他全无影响。
    “在下一心向佛，更合适在寺庙清修。”寂尘直言道，“方才壮士说的事，我已经办到了，还望壮士信守承诺，放过这里所有人。”
    黑熊纹身面上闪过戏谑：“哦？信守承诺，老子可不记得，做了什么承诺。”
    “你！实在无耻！”有和尚忍不住，脱口而出。
    黑熊纹身狞笑一声，看向声音的方向，毫不留情大刀一挥，便又是鲜血四溅。
    “杀人了！啊啊啊！”
    人群惊叫声不断。
    黑熊纹身哈哈大笑起来，掌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让他飘飘欲仙，眼冒红光。
    “老子今天心情好，就不赶尽杀绝了，小的们，带上钱财和年轻女人，我们走！”

 第10页

    他一声招呼，山匪小弟们顿时欢声一片，贼溜溜的眼睛扫向香客中惊恐万分的女子们。
    这世道，漂亮的女人就是钱财，掳走几个都是赚。
    “啊！放开我，放开我！”
    “走开，救命！”
    好几个挑选出来的女子被捆住双手，像货物一样聚在一堆。
    姬明镜总算离了山匪的关注，但此刻，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子们，心中难受起来。
    不太对啊，这么久了，官兵怎么还不到，这些女子若是被山匪带走，难逃悲惨的命运。
    就在她心急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寂尘的声音：“姬大师，若我遭遇不测，想请你去一趟寂府，替我安慰家人。”
    姬明镜：？？？
    他说啥！？
    这回，她终于听见了“姬大师”三个字，寂尘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姬明镜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他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白玉簪子，递了过来。
    “这是报酬，请答应我。”
    姬明镜陷入巨大的震惊中，本能答道：“……好。”
    寂尘得到承诺，对她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走向山匪头子。
    他要做什么？姬明镜心脏揪了起来。
    黑熊纹身见寂尘走来，也有些诧异，咧嘴坏笑道：“怎么，美和尚是来入伙的？”
    寂尘看了眼被聚在一起，表情惊惧不已的女子们，平淡道：“壮士，不知你是否听说过红枫城永安巷的寂家？”
    黑熊纹身狐疑道：“寂家？这谁不知道，不就是那个有许多连锁铺子的富户。”
    寂尘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想以寂家长子的身份，与你做个交易，不知壮士有没有兴趣？”
    黑熊纹身表情顿时变化，心中惊喜，此人竟然是寂家的大少爷？他眼珠子一转，脑子里闪过数个敲诈钱财的方法。
    山匪一般是流窜作案，抢了就走，通常不会去招惹难缠的人，比如官家，大户，但这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什么交易，你说说看？”
    寂尘道：“壮士放过这些女子，我赠你黄金一百两，如何？”
    一两黄金就足够普通人家吃上一年，一百两黄金……哈哈，黑熊山匪眼中闪过贪婪的光。
    “老子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守承诺，除非……”黑熊纹身提了提手中的大刀，指向他，“寂大公子跟我们跑一趟，有你做人质，老子才放心。”
    寂尘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并未犹豫：“好，一言为定。”
    “哈哈哈……爽快！小的们，把这些女人放回去，我们不需要了。”黑熊纹身指挥道。
    山匪小弟们惊讶不已。
    “老大，这些都是银钱，马还带得动，为何不要了？”
    “是啊，我还想留一个做媳妇呢！”
    黑熊山匪眉头一拧，吼道：“叫你们放就放！”
    他指向寂尘：“看见没，这是红枫城寂家的大公子，有了他，等老子发大财，你们还愁什么媳妇！”
    黄金百两可不够，要做就做一次大的，必须让寂家掉一层皮。
    听他这话，山匪小弟们才不情不愿地给女子们解绑。
    这数十名女子哆哆嗦嗦地相互扶持着走回人群，含泪看向寂尘，目中皆是感激，还有浓浓的担忧。
    “寂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铭记在心。”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姬明镜见寂尘被捆住双手，跟着山匪上了马，不由捏紧衣角。
    官府的效率也太低了，这么久还没到，山匪都要跑了！
    他们动作熟练，极快地撤离，留下来的僧人和香客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许多人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寂尘的身影已经要看不见了，姬明镜心中恍惚，喃喃道：“面面，他是不是会死在路上？”
    千面答道：“官兵在山道埋伏，这帮山匪下山时会撞上，他应该活不了了。”
    姬明镜不由讶异，在山道埋伏？为何官兵不上山，他们来了，山匪就会走了。
    “我要跟上去看看！面面，替我遮掩一下。”
    说罢，她斗篷一裹，快步朝山匪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6章 官兵   将领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笑……
    正午的阳光尤为强烈，树木郁郁葱葱，林间的风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山道上，山匪兴高采烈，互相说着打趣的浑话。
    他们的马匹驮着抢来的财物，装得满满当当。
    寂尘双手被缚，骑在队伍中央一匹白色的马儿上，由山匪头子亲自押送。
    突然，黑熊纹身耳尖微动，面色严肃起来，手指成哨，长啸一声。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很快，打闹的山匪停下来，警惕地看向四周。
    “老大，怎么了？”
    山匪小弟话音刚落，一根寒光闪闪的箭飞射而来，“噗”的一声扎进了他的胸口，山匪小弟身体抽搐，口唇冒血，重重摔下马，脖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不好！是官兵！”
    “快撤！”
    不知何时，山匪下山的道路被官兵包围起来，弓箭手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人数不少，像是有备而来。
    “都别慌！保持队型！”黑熊纹身声音如雷。
    但这丝毫没能减轻小弟们的慌乱，一些乱跑的小弟被弓箭手射中，发出惨叫。

 第11页

    “他奶奶的！”黑熊纹身怒气冲冲，挥动大刀劈砍射向他的飞箭，“小的们，一起往树林里退！”
    眨眼功夫，百余人的队伍被射杀了一半，方才他们站的位置对于官兵来说，简直是天然的靶子。
    黑熊纹身很快明白过来，是寺庙中有人逃脱，去报了信。
    做贼寇，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从前他也遇上过官兵，但这回，却有些不同。
    他只从肥羊中带走了一个人质，还是个商人之子。
    这世道，再有钱的富户，在官家面前也低一等，为了立功，这些官兵不一定会因为一个人质就停手。
    他不禁有些后悔，若是将那十几名女子带上，用来当盾牌也好，官府怎么也得顾忌些的。
    退入丛林，有树木的遮挡，被箭射中的山匪减少了些，但还在伤亡，看来官府打定心思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尽管手中只有一名人质，黑熊纹身还是想尝试一下，大声吼道：“若不想人质被杀，就停手！”
    林间这才安静下来，飞箭劈空的声音停下了。
    姬明镜已经赶到，靠着千面的障眼法，扮做一只平平无奇的山兔，就蹲在山匪躲藏地的不远处。
    她看向被黑熊纹身拉在身前做盾牌的寂尘，眼中闪过不忍。
    “寂公子为了救僧人和香客才自请做人质，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有些凄惨。”
    千面不以为然：“你看他头顶的黑气，连我没有法眼都能看见了，他应是前世做了天道不容之事，这辈子才会屡屡遭遇意外，你点出他的命数，保他家人不受牵连，已经不错了。”
    “可是，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论他前世做了什么，这一世，他确实舍己为人，救下许多性命，是个好人。
    场面变化，官兵与山匪头子交涉起来。
    为首的将领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笑，轻松道：“把人质放了，本官可以对你们从轻处罚。”
    黑熊纹身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是不打算放过他们，咬了咬牙道：“你可知，老子手上的，是红枫城寂家的大公子！”
    将领远远地看了一身僧衣的寂尘，嗤笑道：“你眼瞎了吧，这分明是个和尚。”
    姬明镜见将领不认，明白过来，神色一暗。
    为了剿匪立功，这些官兵不上山，反而埋伏在此处，现在又连人质的性命也不顾，岂有此理，这可是一条人命！
    又一个山匪小弟被射中，残余的山匪惊惧不已，缩在大腿粗细的树木后面，冷汗直冒。
    “老大，我们逃不出去了！”
    “呜呜……不如，我们投降？”
    黑熊纹身面露杀气，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怂货，你可知被捉住是什么下场？还不如死了。”
    山匪作恶多端，人人痛恨，被捉住，会绞杀在菜市口，将尸体吊起来示众。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哆哆嗦嗦不成气候的小弟，又看向寂尘，心中有了决定，僵持不下不是办法，废物们保不住了，但若是带着这只肥羊逃脱生天，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我们杀出去！”
    山匪小弟惊讶：“什么？不可能的，前面都是官兵，我们被围住了。”
    黑熊山匪飞起一刀割破了说话人的喉咙，语气阴森道：“老子说，杀出去！听不懂吗？随我号令，去上马，我们往北面冲！”
    他的马速最快，只要其他人转移官兵的注意力，他便有机会脱逃。
    寂尘被他推着，朝马匹走去，平淡无波的眸子看向姬明镜的方位，又很快移开。
    姬明镜正一脸焦急地盯着他，似乎感到有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产生了交集。
    可她现在化为兔子，寂尘只是个凡人，不可能看破九尾狐的障眼法吧，许是错觉。
    他被山匪头子当做挡箭牌，好几次险些被箭簇射中，看得姬明镜心惊肉跳。
    见山匪要去骑马，姬明镜心生一计，使了个小法术，试图点燃马儿附近的草丛，将马吓走。
    计策奏效，枯枝燃烧起来，马儿怕火，甩开蹄子朝前跑去，姬明镜施法不太熟练，竟然将一只马儿的尾巴也点燃了，马儿嘶吼一声，横冲直撞，踢翻了几个试图上马的山匪。
    太棒了！她开心地跺了跺脚。
    山匪不得不退回林子里，这下，寂尘就不会被黑熊山匪当做骑马时的挡箭牌用了。
    千面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严厉斥责道：“住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死在今日是这个凡人的命，他为救人而死，行了善举，或许可抵消前世积攒的怨戾之气，来世就不会受罪了，你强行干涉，坏他轮回，是不想继续修行了吗？”
    姬明镜得意的表情微收，看向林间那一道白衣端方的身影，眼中闪过挣扎。
    她似乎总是转不过弯来，还是习惯用做人类时的想法思考，在她心中，善人就应该有好下场。
    寂尘当着她的面救下这么多人，她却要对他的死袖手旁观，这实在是叫人如坐针毡。
    但在千面的角度，面前的场景不过是一个凡人极为普通的一次因果轮回，似乎她的做法，不是在救寂尘，而是在害他。
    怎么办？
    姬明镜小手紧握，表情纠结。
    “别傻了，我知道你喜欢人类，但修行者不可干扰凡人的命数，你若执意要救，就等着天打雷劈，魂飞魄散吧。”

 第12页

    正说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聚了一团乌云，就在他们上方，隐隐有天雷降落的征兆，像在警告。
    姬明镜看傻了，千面说的是真的，强行改命，会惹怒天道。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寂尘，却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这次，她百分之百肯定，两人的对视不是错觉。
    寂言看破了千面的障眼法？
    她被吓得退后一步，用斗篷捂住脸，失措地瞪大了眼睛。
    “啧……”千面发现这一幕，思索一番，“看来，今日果真是这个凡人的死期。”
    有些凡人死前，会拥有特殊的能力，比如记忆回溯，灵魂出窍，回光返照等等。
    姬明镜抓紧斗篷，试着给寂尘传音，细弱道：“你……能看见我？”
    寂尘虽处于危机之中，仍对她回以浅笑，点了点头。
    姬明镜被他的笑容闪了神，可这样风光霁月的年轻公子，就要死去了。
    她忍不住看向天上的劫云，升起一点点反抗的勇气，再看向寂尘，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对方朝她摇了摇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口型是：“走吧。”
    姬明镜心中震惊，他……
    寂尘一直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她看向草丛，草丛便燃起火苗，吓跑了马匹。
    她望着头顶的乌云，一脸害怕，寂尘便猜到她有顾忌。
    救人是他的选择，何必再拉一人下水。
    寂尘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片刻，很快移开了视线，显然是拒绝的姿态。
    姬明镜紧张起来，心脏砰砰跳动，后退两步，躲进树木的夹角里，却还是忍不住看他。
    对面，官兵已经开始不耐烦，剩余的山匪藏身树林，躲在弓箭手射不到的位置。
    黑背纹身忍不住心中焦躁，马儿跑了，他没有坐骑，根本走不快，更别说带着人质，实在是倒霉透顶！
    将领对士兵们打了个手势，步兵分散靠近山匪躲藏的树林，将那一小块地方包围起来。
    现在的局面和猫捉耗子没什么区别，将领露出轻蔑的笑：“出来投降吧，留你们一口断头饭吃！”
    山匪小弟们两股战战，吓得连刀都要拿不稳，早已没有之前在寺庙为非作歹时的嚣张气焰。
    但黑熊纹身方才的狂暴行为让他们不敢真的站出去，只好哆哆嗦嗦藏在树后面，等待命运的审判。
    黑熊纹身孤注一掷，他身强体壮，武力极高，现下唯一的求生机会，就是利用身边这些废物打开一条生路。
    他咬了咬牙道：“我们投降！”
    山匪小弟松了一口气，早死不如晚死，他们纷纷走出树林，双手高举，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黑熊纹身机警地扯过寂尘手上的绳子，尽量挡住他，也做出害怕的模样，混在其中。
    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走近，停在山匪前面，勾起不屑的笑容：“就这些歪瓜裂枣，还敢抢人钱财，掳走妇女？本官倒想看看你们的脖子有多硬，将活人和死人都给我带回去！”
    说罢，他得意地转身，看着连绵不断的山脉，心中不断想着，这次该领受多大的奖赏。
    部分士兵听从他的话，去树林中收理山匪尸体，队伍分散开来。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一支飞镖急射而出，正中将领的后颈。
    将领身子一僵，脖颈迅速发黑，他不敢置信地回身，嘴角开合似乎想要发声，但镖上乃是剧毒，他很快失去身体的控制，摔下了马，扑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大人！”
    第7章 无望   他不要命般扑向了寂尘
    将领口唇涌出黑血，五官狰狞，伸出手臂不断挥舞，似乎极为痛苦。
    官兵们被这一幕震惊。
    黑熊纹身借此机会，夺取了将领的马，大吼一声：“小的们，跟着老子杀出去！”
    说罢，他朝守卫最薄弱的后方冲去，绑住寂尘的绳子被他拽在手里，狠狠一拉，将人带上马，当做挡箭牌恰好护住他的后背。
    寂尘并未挣扎，见他识趣，黑熊纹身放下了心，专心对付拦路的官兵，大刀一挥，便又是一条人命。
    山匪小弟见有转机，连忙跟着老大一起逃命，却被反应过来的官兵拦下，于是拼死抵抗起来，两方都杀红了眼睛。
    一切正中黑熊纹身下怀，他轻而易举格开两名试图拦住他的官兵，眼看就要突破重围。
    可突然，他身子一僵，肌肉虬结的手臂颤抖不止，策马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姬明镜忍不住捂住嘴，她看得分明，是寂尘，他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用一根不知何时藏起来的尖锐树枝，刺进了黑熊纹身的后颈，狠狠拔出，那处顿时血流如注。
    鲜血喷溅到他完美无缺的脸上，沿着脖颈流下，将雪白的僧衣染上不详的颜色，他做着十分凶残的事情，表情却仍是平静而从容的，好似只是画了一幅不甚满意的梅花图，因为不喜欢，无法放任其流出去，索性毁了。
    马背上，黑熊纹身狂吼一声，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在流失。
    有弓箭手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射出一箭，但只射中马腿，马儿嘶鸣一声，将背上两人甩了下来。
    寂尘不会武，手还被捆着，失去平衡，身体腾空而起，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脸色泛白，薄唇紧抿，半天也没起身。

 第13页

    “寂公子！”姬明镜被变故吓了一跳，赶忙朝他的方向跑去。
    可就在这时，黑熊纹身爬了起来，表情可怖，是他小看了这文弱无害的公子哥，才会前功尽弃。
    他不要命般扑向了寂尘，他知道自己逃脱无望，死之前，也要拉他垫背。
    黑熊纹身用尽全部的力气，掐住寂尘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窒息的感觉传来，寂尘白玉般的面容染上生理的红色，艳丽逼人。
    此时，他浑身剧痛，手臂也没了力气，无法反抗，但眼神并未没有一丝惧色，反而露出了鲜明的笑意。
    在黑熊纹身眼中，这是浓浓的嘲讽与不屑，就像在笑话他：看啊，你逃不掉了，马上要被吊死在菜市场，尸体供万人唾弃。
    黑熊纹身心中忽然生出此生从未有过的惧怕，他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姬明镜终于跑到了两人身前，喘着粗气。
    她的斗篷不小心被树枝勾掉了，露出一身浅绿色的襦裙。
    在寂尘视线中，小姑娘逆光而来，为他担忧而手足无措的模样，看上去鲜活极了。
    这是他记忆里最后一道光。
    “咔嗒……”
    颈骨断裂的声音响起，寂尘的身子朝下坠去，灿若星辰的眼眸失去光辉，视线渐渐模糊。
    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周围飞起一片尘埃。
    “寂尘！”
    姬明镜心中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她扑上去，试图将寂尘拉离发疯的山匪头子。
    可不知为何，此时寂尘的身子仿佛重如千钧，她身为精怪，也无法挪动。
    “镜镜！你清醒点，你看看他身上的黑气！他死了，现在怨戾之气要散了，你离远些，否则身体会被污染！”
    姬明镜打开法眼，只见寂尘周围的黑气旋转翻滚起来，将他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场景有几分诡异。
    “轰隆！”
    晴日一声惊雷，似乎就在姬明镜耳边炸响，天空中有威压扑面而来，她顿时头晕目眩。
    黑色的气团看上去越发躁动，聚拢成一个黑球形状，姬明镜也在里面，顿时感到手脚无力，一股寒冷的气息似乎在浸入她的身体。
    突然，白光浮现，裹住姬明镜的身子朝林间遁去，是千面。
    在两人远离百米的时候，天上降下一道金雷，正中这团怨戾之气，等到金光消失，戾气也不见了。
    千面将一切看在眼里，隐隐觉得不对，但他从前一直生活在修真界，对凡人了解的不是很多，只当是寂言前世所带戾气过重的缘故。
    许久，姬明镜麻痹的身子才缓过来，心有余悸道：“面面，多亏你，不然我的肉身就毁了。”
    千面的声音有些虚弱：“是你太蠢了，都说了离他远点，别再有下次，我可不救傻子。”
    姬明镜猛点头，她只是没有经验，又不是上赶着找死。
    情不自禁看向金雷降落的位置，姬明镜谨慎了许多，不敢再接近。
    凡人们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样，将领死了，官兵慌乱了一阵子，很快反应过来捉拿山匪。
    混战过后，山匪只余下几人活着，失血过多的黑熊纹身再无抵抗之力，断了一只手臂，被捆缚起来，无法行动。
    官兵如临大敌，将黑熊纹身带上枷锁，牢牢地看管起来。
    几名官兵交头接耳了许久，才又有了动作，开始收敛地上的尸体。
    姬明镜等了很长时间，才见有官兵处理寂尘的尸身，他们把他抬上了车，和山匪的尸体放在一起。
    死人的肢体错乱无章地堆叠，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姬明镜不由握紧了拳头，觉得有些不痛快。
    她取出怀中已经带上体温的白玉簪，那是寂尘给她的东西。
    他死了，现在这根簪子成为一件遗物。
    姬明镜将玉簪握在手里，看了许久，双唇渐渐抿起来。
    ……
    一日后，红枫城东市。
    街口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百姓围在刑场前，看着台上的人指指点点。
    有老妇人狠狠啐了一口，将手中的烂菜叶劈头盖脸甩到刑架绑着的人身上。
    “丧尽天良的畜生！抢人钱财，掳走妇女，你不得好死！”
    围观的街坊不忍，劝道：“吴娘子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别气坏了身子。”
    这位妇人的女儿外出探亲，被山匪掳走，再也没回来过。
    “杀人偿命！杀了他们！”
    “畜生不得好死！”
    ……
    群情激奋，不断有人冲上台，试图踢打山匪，被官兵拦了下来。
    有官兵大声道：“休要乱来！县官大人已经判处这些恶匪三日曝刑，一日都不能少，你们不许再上台！否则，棍刑处置。”
    百姓们这才稍微平静下来，烈日当空，三日曝晒肯定是活不了命的。
    人群中，一位穿着斗篷的少女渐渐走到了刑架前。
    姬明镜看着山匪头子被吊在架上，无法动弹，目中却依然散发着凶光，怒瞪朝他扔东西的百姓，却无法闪躲，浑身散发着难以言状的气味。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传音道：“面面，这个恶人本来就要死了，如果我让他死得更痛苦些，算不算有违天道命数？”
    千面见她执意要来刑场，就料到了她的意图，爽快答道：“不算，你想怎么做？”

 第14页

    妖精本就顺心而为，千面也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丝毫不觉得姬明镜有什么不对，甚至打算帮她一把。
    姬明镜想了想，轻声说：“我要让他也尝尝，什么叫恐惧。”
    黑熊纹身享受掌控生命的快感，以欺辱恐吓他人为乐，既然这样，就让他感受一下，被人鱼肉是什么滋味。
    刑台上。
    黑熊纹身眼前似乎闪过一道红光，他并没有在意，只以为自己被太阳晒花了眼。
    可随后，他头顶的日光渐渐暗淡下来，鼻尖传来熟悉的腥甜，是血的味道。
    黑熊纹身冷哼一声，还以为是哪个没出息的小弟咬舌自尽了。
    这时，他的脚上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黑熊纹身低头，眼睛猛得张大，这是！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爬上了他的小腿，他的下方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漩涡，一名长发遮面的女子借着他的小腿从漩涡中缓缓爬了上来，扬起惨白的面容朝他狞笑。
    “是你杀了我，我要你偿命。”
    黑熊纹身认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一位外出寻亲的小姐，被他尾随，奸杀在树林中。
    那鬼小姐阴气森森地看着他，眼中留下血泪，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黑熊纹身的小腿狠狠咬了一口。
    “啊！！！”黑熊纹身惨叫，他觉得自己的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咀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嘎吱，嘎吱……”
    随后，他再次感到腿上发凉，又有一只鬼手攀住他的躯体爬了出来，将寒冷的气息吐在他脸上。
    这回，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黑熊纹身目露震惊，反射性道：“母亲？你怎么来了，你快救救孩儿。”
    可老妇却露出了阴森的笑，嗓音嘶哑：“逆子，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
    黑熊纹身年轻时就脾气暴烈，喝过酒后经常殴打妻子，就连劝架的老母亲也没有放过，母亲被他怒极的一拳活活打死，他不想坐牢，这才入山为匪。
    老妇人说完，张开大口，毫不客气地从他的胸前撕下一块肉，尖利的指甲在他脖颈划过，眼中是刻骨的怨毒。
    “逆子，我要你偿命……”
    “不！！！”黑熊纹身拼命挣扎，却闪躲不开。
    很快，第三只手也攀了上来，黑熊纹身连朝下看的勇气都没了，壮实的身躯簌簌颤抖。
    “别过来！别吃我！啊！”
    一口，一口，又一口……
    地下不断爬出他曾经杀害过的人，化为厉鬼，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很快，他成了一个血人。
    “放过我……放过我……”
    他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再也维持不住嚣张凶狠的表情，神色萎靡，眼中是浓浓的惧怕。
    刑场前，朝台上扔鸡蛋的老妇人愣住，莫名其妙地看见方才还一脸凶相的山匪突然身躯颤抖不止，随便一片菜叶扔在他身上，就好像要了他的命似的大吼大叫。
    但很快，她恢复了愤恨的表情，掏出最后一个臭鸡蛋，朝山匪脸上扔去：“你活该下地狱！”
    鸡蛋扔中了，蛋壳碎开，黏腻腥臭的液体溅得满脸都是，山匪又是一声惨叫，哆嗦了几下，下身流出骚臭之物。
    百姓们不由露出嫌恶，纷纷捂住鼻子，离远了些，大概，这个恶匪是疯了吧。
    “噗！这没用的东西，几个鬼魂幻像，就吓尿了。”
    千面的灵体飘浮在半空，显出通体雪白的妖兽本相，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四散开去，光华璀璨，异常华美。
    他狭长的狐眼隐隐闪着红光，鬼魅妖异，黑熊纹身看见的幻象，是出自他的手笔。
    姬明镜心中平静了许多：“面面，我们走吧。”
    千面却还没过瘾：“哎？不再多看看？这凡人没有能力破开我的幻象，恐怕会被活活吓死呢。”
    姬明镜摸了摸怀中的玉簪，回道：“不必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不再逗留，脚步轻快地朝远处走去。
    第8章 洛川   冉遗不由看得有些发愣
    永安巷，寂府。
    姬明镜化为道姑模样，走向挂着白绸的大门。
    守在门口的家仆拦住她：“今日府中不见外客，若道长想要吊唁，明日再来吧。”
    姬明镜故作严肃：“拖不得！贫道曾为寂公子看过面相，今日前来，是有重要之事要告诉寂老爷。”
    家仆犹豫起来：“这……”
    姬明镜补充：“此事和寂公子有关。”
    “好吧，道长稍等片刻。”
    家仆匆匆前往报信，不过多时，姬明镜被请了进去。
    府内设好了灵堂，中央摆放着一具黑色棺椁，寂尘的遗体已经被接回家中。
    寂夫人守在灵前，双眼通红，眼泪簌簌而下，寂老爷陪在她身边，表情沉重。
    姬明镜在心中叹了口气，丧子之痛，是常人所不能忍。
    一个年纪稍小的少年注意到她，眼神疑惑道：“你就是姬大师？”
    少年和寂尘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兄弟。
    寂夫人也看到了她，神色骤然阴沉下来，厉声道：“江湖骗子，你还敢来！若不是你说我儿需寻一清净地方独自修行，我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了寂夫人的话，家仆们蠢蠢欲动，似乎想要替主人教训一下姬明镜。

 第15页

    管家也在场，颇为自责道：“是老奴的错，轻信于人，将骗子带进了府。”说完，他的眼中闪过杀意。
    姬明镜看得明明白白，在心中抹了把汗，你们可别冲动啊！这次她是真不是来骗钱的。
    她赶紧走向寂夫人，强装镇定，夸张道：“贫道自然要来，并且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夫人！”
    寂夫人见她非但不怕，还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觉得奇怪，冷声道：“你还想说什么胡话？”
    “非也。”姬明镜摆出仙风道骨的架势，义正言辞道：“贫道所言，句句属实。”
    她看了眼棺椁，接着说：“就在昨晚，寂公子托梦于我，说他尘缘已了，要回到天上。寂公子并非凡人，此次下凡是为了历劫，他以一己之力救了数百人，功德无量，虽然凡体消亡，但其实是有了更大的造化。寂公子要我代他转告双亲，无需为他难过，他会在天上保佑你们。”
    “寂夫人，您说，这是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众人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寂夫人蛾眉轻蹙，将信将疑道：“只凭你空口白牙，要我如何相信？”
    姬明镜料到会有这一问，取出怀中的白玉簪，递到寂夫人面前：“今早醒后，此簪凭空出现在我手中，是梦中寂公子留给我的信物，他说，给夫人看过您就会明白的。”
    寂夫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儿子常用的头饰，不由大惊，颤抖地接过，看向寂老爷哽咽道：“夫君，真的是尘儿，尘儿他还在。”
    寂老爷扶住妻子，眼中也带上了泪意：“我就知道，尘儿自小聪慧，定是有大造化的。”
    姬明镜见他们虽然眼中含泪，神色却是高兴的，知道他们是相信了，那就好。
    她朝跪在寂尘灵前的小少年眨了眨眼，露出鼓励的微笑。
    小少年“哇”的一声扑向寂夫人，将头埋入她怀中：“母亲，大哥飞升了，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照顾您。”
    寂夫人心中柔软，摸着他的头，连声称好，再次看向姬明镜，寂夫人眼中充满了感激，深深鞠了一躬：“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姬明镜微笑以对：“夫人无需多礼，替寂公子办事，也是贫道的造化。”
    呼……她答应寂尘替他安慰家人，但人死不能复生，这种方式，也算是圆满了吧。
    离开前，姬明镜取过三支安息香，在寂尘灵前郑重地鞠了个躬。
    这位公子是煞星命格，与他相近会运势不佳，但他为人勇敢担当，有君子之风，希望他还完前世的债后，来世安乐多福，别再像这辈子一样了。
    青烟缓缓升起，模糊了寂尘双眼紧闭的面容，朝天空飘去。
    ……
    修真界。
    洛水湖畔，血色的曼珠沙华成片开放，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此处乃修真界禁地，是魔尊洛川的住所，据说魔尊脾气古怪，已有渡劫期以上的修为，随时可以飞升，却选择留在下界，似乎是有什么未消的执念。
    巨大古树下，墨发男子半身浸在水中，长发微湿，随意地散在背后，赤裸胸膛肌肉分明，欲色迷人。
    魔尊为人淡漠，极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湖中男子黑眸深邃，薄唇似血，肤色白皙，宛如冬日初雪，散发着凛冽冷意，身体的每一道轮廓都仿佛精雕细琢。
    仔细看去，他手腕处有符文的痕迹，带着玄妙的金色图画时隐时现，很是神秘。
    此时，一道黑芒凭空出现，顺水而来，飞向了湖中打坐的魔尊。
    洛川睁开双眸，抬手接住了黑芒，随后，黑芒直接飞入了他的眉心，洛川的眼神有一瞬间放空，很快回过神来，微微皱眉。
    一直守在岸上的少年睁着圆眼睛，期待地问：“主人，这次怎么样，找到了吗？”
    洛川看向他，眼神似笑非笑：“你已经见过了。”
    冉遗一脸茫然：“啊？”
    洛川不欲多言，施法升起一面水镜，镜中浮现的竟是姬明镜在寂府时的场景。
    画面中，她扮做道姑模样，被管家请进了寂府中，替寂尘看相。
    冉遗很快被吸引了注意，指着姬明镜道：“是她！冉遗根据主人的推算，找到了四海八荒镜的有缘人，带到主人转世面前。”
    当时他附身在寂府管家身上，轻而易举完成了任务。
    他迷惑地抓了抓头发：“可是，冉遗找遍了主人降生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四海八荒镜啊。”
    传闻，四海八荒镜乃烛九阴的左眼所化，是一件有特殊功效的法器，没有人知道四海八荒镜被放在了何处，这是烛九阴为后人留下的机缘。
    鲜为人知，魔尊洛川在寻找四海八荒镜的下落，他曾推算出了四海八荒镜的方位，就当他打下契约时，四海八荒镜却在他眼皮底下溜得无影无踪。
    后来，洛川再次推算宝镜位置，通过打下契约时余留的一丝牵连，以分身转世入凡间，这样，转世必定会遇见四海八荒镜。
    只是，这次的转世未能触发觉醒条件，死后，也只带回了凡间的记忆——
    万福寺，两人再遇。
    嘲笑声中，少女发狠般拉下公子的衣领，将唇印了上去，面色绯红。
    少女点燃草丛，见马儿逃走，得逞大笑。
    最后一刻，少女绿裙蹁跹，飞奔而来，神色慌乱。

 第16页

    “寂尘！”
    ……
    冉遗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这……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亲主人！”就连他都没和主人这么亲近过。
    说完，少年忍不住看向洛川的嘴角，偷偷生起了闷气：“主人，冉遗还是没有在水镜里看到法宝，只看到了可恶的登徒子，哼。”
    他被洛川从小养大，虽说是仆人，也有孺慕之情。
    洛川无奈，答道：“她就是四海八荒镜。”
    “什么？是这个登徒子？！”冉遗惊讶，“四海八荒镜为何要以人身修炼。”
    法器的追求不都是跟一个强大的主人，通过主人提升吗？法器本来就是天才地宝炼成的，生出器灵也很常见，但器灵自己以肉身修炼的却是极为罕见，四海八荒镜可真是个奇葩。
    洛川继续施法，水镜中浮现凡间场景。
    化身道姑的少女撒谎不眨眼，正侃侃而谈。
    “……寂公子并非凡人，此次下凡是为了历劫，他以一己之力救了数百人，功德无量……”
    冉遗张大了嘴：“主人，她怎么会知道您不是凡人！我们暴露了吗？”
    洛川忍不住唇角微勾：“不，是她惯会胡说八道。”
    烛九阴狂放不羁，没想到，他所化的四海八荒镜会是这样的性子。
    收起水镜，洛川自水中起身，一步步朝岸上走去，他身上光华流转，化为一件白衣，覆盖住他精壮的身躯，周身水汽蒸发，在阳光中闪着点点光芒，衬托的他俊美如神祇。
    冉遗不由看得有些发愣，几步追上前去，问道：“主人，现在怎么办？既然知道四海八荒镜的位置，我们去把它抓过来吗？”
    “不可强取。”洛川答道。
    他走到一处石台，盘膝坐下，抬起手，看向自己的小指，其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
    “这是？”冉遗惊讶。
    洛川思索片刻，微微勾唇，掐了个法诀，从眉心逼出一团黑气，托在手心，渐渐形成一个小人的形状。
    冉遗看出，这是主人的分身术法，不由好奇，主人是还要下界吗？
    洛川看向手中小人，低语道：“牵连已经产生，去吧，将我想要的带到我面前。”
    说罢，手中玄光一闪，小人好似活了过来，朝他点了点头，化作黑芒朝远方飞去。
    隐约可见，小人的手上同样也有一道细细的红线。
    第9章 龙祁   北蛮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凡间，二十五年后。
    山道附近的茶亭，穿着黑斗篷的少女捧着一块牛肉饼，啃得津津有味。
    等她将桌上的食物横扫一空，打了个饱隔，身形忽然一顿，动作变得文雅不少。
    姬明镜取出怀中的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油水，摸了摸肚子，表情无奈。
    “面面，你吃太多了！我快撑死了！”
    千面嘻嘻一笑：“这算什么，要是我变回本体，这些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这家伙，九尾狐本体毛绒可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吃货，要不是他没法时时出来，荷包非被他吃空不可。
    姬明镜艰难地咽下杯中茶水，偷偷掐了个法诀，是用来消食的，这些年过去，她的法术总算有了长进。
    一年前，两人就已经离开了红枫城。
    姬明镜对这个世界十分好奇，千面则是心馋美食，两人一拍即合，结伴在人间四处游历。
    茶亭突然一阵喧哗，新来了一行商队，停下来歇脚。
    汉子们饿了半天，让老板赶紧弄些食水，有些不太讲究的，直接掏出干面饼大口啃起来，嚼了几口，干得嗓子发疼。
    一名灰衣汉子咳嗽了两声，嫌弃地看了眼面饼，怀念道：“想当年，我去龙祁运货时，吃的烤全羊，那才叫做人间美味。”
    “啧……用最新鲜的羊肉，填满香料，刷上油，放在架子上烤，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裹上菜叶，沾上酱料，尝一口，神仙都不想做了！”
    “你可快别说了，我馋虫都要冒出来了！”
    “哈哈哈……等路过龙祁，哥哥带你去吃上一顿，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美味！”
    这是个新鲜地名，姬明镜不由好奇：“面面，他们说的龙祁在哪啊？”
    千面正听得入神，闻言道：“是个边陲小城，没想到竟然有这等美味，我还是第一回 听说。”
    灰衣人来了兴致，又说起龙祁的人文风貌。
    “龙祁人不爱骑马，家里驯养的大多是骆驼，那可是个大家伙，背上长了两座肉峰，跑起来也是极快的。”
    “主城再往北走，都是沙漠，据说有缘人去了能看到神迹，在天空中浮起的城池，富丽堂皇，那是神仙住的地方。”
    有人接话：“哈哈……我还听说，龙祁的女人也很辣，喜欢跳千旋舞，那小腰扭起来，可真带劲。”
    “去你的吧，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谁说我没见过，画本子里可都有呢。”
    ……
    姬明镜耳朵竖得高高的，骆驼？
    她从前就想去大草原骑骆驼，可惜一直没能实现，如今再听人提起，很是意动。
    没等她说话，千面先耐不住了：“镜镜，我们去龙祁玩玩吧？”
    被称作“人间美味”的食物，大妖九尾狐岂可没有吃过？
    这时，茶铺老板前来送茶水，与商队搭起腔来：“哎……龙祁是好，只可惜北蛮子时常进犯骚扰，危险重重啊。”

 第17页

    有危险？姬明镜默默在胸前比了个X，那可去不得。
    千面翻了个白眼：“怂货，有我在，你怕什么。”
    姬明镜笑眯眯哄他：“面面神通广大，可是我的人身还没筑基嘛，皮子脆得很，等我筑基了，再去也不迟呀。”
    她还在练气期，但已经快要突破，等筑基后，凡人的刀剑就伤不了她什么了。
    千面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好吧，你可要抓紧些，筑个基都花这么久，元婴还不知道要何时呢。”
    在修真界，练气是入门阶段，筑基是基本门槛，后面还要突破金丹期，才能生出元婴，等具备脱离本体的能力，她就会安全许多。
    姬明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乖巧点头，急也没有用啊，靠着凡间这点儿稀薄灵气，除了积少成多也没别的办法，她每天晚上静心打坐，已经很尽力了。
    这时，商队里的灰衣人笑呵呵道：“北蛮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有沈剑将军镇守，龙祁已经太平许多年了。”
    店家好奇道：“是我孤陋寡闻了，沈剑将军？姓沈，是何方贵族？”
    灰衣人回答：“倒也不算贵族，沈将军曾中武状元，在御林军当过差，后来圣上派他去镇守边陲。”
    其他人不由咋舌：“武状元去了龙祁那么偏的地方，这位沈将军可不太走运啊。”
    边陲苦寒之地，可是个磋磨人的地方，向来没有哪位官员愿意去。
    灰衣人道：“但有了沈将军，却是龙祁的福气，能过没有蛮夷侵扰的太平日子，多亏了他呢！”
    “那倒是，如今这世道，肯办实事的贵人可不多得呀！”
    ……
    千面狐耳一立，来了精神：“听见了吗，龙祁太平着呢。”
    既然有一位好将领镇守龙祁，那就没什么危险咯，方才的理由作废！
    姬明镜无奈，这吃货，她要再不答应，岂不是得闹翻天。
    “好吧，下一站，去龙祁。”
    千面见她松口，兴奋起来，九条尾巴挥动不停：“到时我要吃上一整只烤全羊，谁也别和我抢！”
    姬明镜被他豪言壮志惊住，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捂住自己撑得圆溜溜的肚子，抗议道：“喂！你用的可是我的身体，会撑破的！”
    千面狭长的狐眼闪过一丝狡黠：“怎么会呢，你又不是普通人类，用我教你的法诀，很快就消化了。”
    姬明镜恨不得捏住他的毛耳朵搓弄一番，这只贪吃狐狸，每次出来都少不了一顿折腾。
    *
    问过方位，两人便出发了。
    其实，两人所在的位置已经和边陲很接近，距离龙祁大约隔了两座城池。
    姬明镜已经会些提速的小法术，避开行人赶路，三日后，到达了龙祁主城。
    踏入城门，此处的风光果然与红枫城差别极大，少了江南小镇的写意风光，多了北方的粗犷豪放。
    平民的房屋多是黄色土砖累叠成的，十分高大厚重，应该是为了防风。
    这里空气干燥，时常有带着沙子的大风，居民们都习惯了，出行喜欢带着防风沙的斗笠或者面纱。
    姬明镜新奇地四周张望，主城很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的声音不绝。
    “锅盔饼子！好吃的锅盔饼子！”
    “山楂球！来一份吗客官？”
    “卖糖人喽！现做现卖！独一份！”
    脑中响起千面吸口水的声音：“镜镜，我看那个山楂球不错，我们也来一份吧！”
    姬明镜舔舔嘴唇，忍住了，提醒他：“别忘了，我们是来吃烤全羊的！”
    她肚子就这么小，可装不下太多东西。
    “买嘛！镜镜，人家就要那个，先买下来，我明日再吃，不冲突。”
    千面眼珠子一转，拉长了声音，化出狐狸的本相，灵体漂浮在姬明镜身前，用毛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撒娇，眼睛黑溜溜的，可爱至极。
    贼狐狸，看出她就吃这一套，最近越发没皮没脸。
    姬明镜脸颊被他白色的长毛虚虚扫过，大惊失色，这家伙！灵力恢复些，竟然连触感也能弄出来，太犯规了啊。
    她被迫吸了一把狐狸，被“毛茸茸”驯得服服帖帖，顿时没了原则。
    “买它！”
    最后，她嘴里叼着糖人，左手抱着锅盔饼子，右手提着山楂球，还垮了一袋柿饼，艰难地朝客栈走去。
    “老板，住店！”
    脸颊圆滚滚的掌柜撑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见是个独自出行的小少女，颇感新奇。
    “客官，要什么样的房间。”
    “来间上房。”姬明镜将手中的饼子一放，爽快地掏出锭银子，她可没打算亏待自己。
    掌柜见她出手阔绰，眉开眼笑道：“好勒！一间上房！”
    小二哥殷勤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带她上楼。
    到了房间，还不错，被褥很新，家具摆放整洁，打开窗户就能看见热闹的街景。
    店小二替她将东西放好，笑道：“客官旅途劳累，若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姬明镜打听道：“小二哥，你们这最好吃的烤全羊是哪家？”
    店小二轻车熟路道：“这您可问对人了，咱们龙祁最好吃的烤全羊，要数城北牧场的徐家店，地方虽然偏了些，但客人可是络绎不绝呢！”
    “多谢告知。”

 第18页

    徐家店，城北。
    姬明镜记下了，打赏了小二几枚铜钱，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她留了个心眼，听说城北偏僻，就换了身男装，扮做小少年的模样，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像模像样的。
    一路问过去，城北是龙祁郊区，临近牧场，所以住的人很少，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农家乐嘛，姬明镜来了兴致，不知主人家养不养骆驼？
    到了地方，果然能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羊群被栅栏围住，正悠闲地漫步，隐隐还能听见几声犬吠，是牧羊犬在打闹。
    姬明镜很快看到了小二口中说的“徐家店”，是几间连在一起的黄砖屋，正冒着炊烟，大老远就能闻到肉香。
    千面忍不住飘到空中，吸了吸鼻子：“这就是人间美味！”
    姬明镜噗嗤一笑，他是灵体，根本闻不到气味，尽会瞎说。
    “好啦好啦，一会儿我先吃两口，就让你用身体。”
    千面笑嘻嘻在她脖子上蹭了两下，催促道：“那你快些。”
    姬明镜拿这吃货没办法，加快了脚步。
    走进“徐家店”，还不到吃饭时间，里面已经坐了好几桌人，她不由惊叹，这家店还真是火得不行啊。
    一小二见她进来，前来招呼：“客官几位？”
    “就一位，给我来只烤全羊，直接切好，先上羊排和羊腿。”
    “好勒！客官稍等！”小二哥倒完茶水，一阵风似的飘走了。
    姬明镜选了一处靠窗位置坐下，舒适地撑住下巴，半眯眼睛，吹着青草味道的风。
    一杯茶的功夫，店里又进来几个人，皆是身材魁梧的男子，高鼻深目，身穿皮草大衣，不像是当地人。
    姬明镜正无聊，好奇地看了几眼，被其中一名发现，狠狠瞪了回来，不由吐了吐舌头，收回视线，专心喝起茶来。
    这人一看就很暴躁，她可不想来一场“你瞅我？我就瞅你咋滴”的武打戏开场。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食物上来，姬明镜朝厨房方向看去，却见有人比她还急，方才的皮草大哥拉过小二，面露不快道：“老子赶时间，现在就给我们上菜！”
    小二表情为难，但皮草大哥一看就不好惹，只好畏缩答道：“客官，小的做不了主，这就去请示掌柜的。”
    皮草大哥满脸不耐：“麻烦，老子和你一起去。”
    小二拿他没办法，只好引着他朝里屋走去。
    姬明镜：？？？
    怎么得？吃个东西想插队啊。
    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听见了马蹄声，是屋外传来的，人不少，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快到饭点了，来赶场吃羊的人这么多？幸好她来得早呀。
    “啪嗒”，茶杯落在桌上的声音，方才进屋的那一桌魁梧男人纷纷站起来，互相打了几个手势，眼神交换，快速朝里屋走去。
    真插队啊！讲不讲先来后到了，姬明镜忍不住噘嘴。
    这时，外面的马蹄声停了，一长串脚步声响起，很轻。
    姬明镜打了个激灵，不对，这不是来吃饭的，马蹄声，脚步声……
    有人将饭店围起来了。
    第10章 沈剑   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砰”的一声，大门被踢开。
    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涌入店中，手中长剑闪烁着寒光。
    “给我进去搜！”为首的年轻副将神色警惕，怀疑的目光扫过大堂零星几桌食客。
    “你们都别动，呆在座位上，老实点。”
    姬明镜目瞪口呆，出来吃个饭，这又摊上事了？
    她悄悄张望，发现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徐家店已经被官兵围得严严实实，阵仗不小，莫非，是有逃犯？
    姬明镜瞬间想到了之前那几个皮草大哥，他们看上去就很可疑。
    里屋一阵骚乱，传来打斗的声音，不过多时，鬼鬼祟祟进里屋躲避的皮草大哥们被官兵制住，押了出来。
    “奶奶的，老子就是来吃个羊！”
    “狗日的放开老子！”
    皮草大哥们极其暴躁，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话骂娘，被比他们更狠的官兵用胳膊怼了几下后背才老实下来，脸上依旧是大大的不服气。
    既然走不了，姬明镜只好撑着下巴看热闹，这时，店老板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官爷，这是出了何事？”胖老板看向年轻将领，畏畏缩缩地问。
    副将严厉地扫了他一眼：“你是掌柜？我们得到密报，此处有北凉奸细出没。”
    胖老板吓得连连摆手：“奸细？与小店无关，小店做的绝对是正经生意啊！”
    副将没有答话，面无表情抱臂站立，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大厅的食客也有些躁动。
    北凉奸细？那可是件大事。
    龙祁位于华夏国边陲，再往北就是北凉，那里民风彪悍，被龙祁人称作“北蛮子”的就是他们。
    由于冬季北凉气候严寒，不好生存，时常会有部族来骚扰进犯，而北凉王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他们称作“沙匪”，拒不承认是自己的子民作乱。
    他们早就垂涎华夏国肥沃的土地与温和的气候，而龙祁就是他们要越过的第一道防线，北凉探子神出鬼没，试图探知龙祁守备的弱点，不可不防。
    很快，士兵将店内里里外外的人都押到大厅。

 第19页

    副将命令道：“帮工和客人，给我分开站好。”
    胖老板赶紧帮忙，将他的人拉到一旁，很有眼色地数起了数，完事后，满脸堆笑地道：“官爷，小店的人全都在这了，一共十七人，都是熟面孔。”
    副将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的客人，约莫有四十来人，以男子居多，各型各样的都有。
    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难以判断。
    “哪些人是申时来的？”
    胖老板答不上来，赶紧看向小二哥。
    店小二站出来，怯声道：“官爷，客人们大多都是申时来的，除了这几个，他们申时前就到了。”
    小二点出几人，是一大家子出来尝鲜。
    为首的中年男子趁机道：“官爷，在下姓王，自小在龙祁长大，就住在平安街，这些是我的亲眷，我们绝不是北凉奸细。”
    他的妻子附和道：“是啊是啊，官爷，与我们无关，可别吓着孩子。”说完，将怀中幼儿抱紧了些。
    副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站在另一边，但并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频频看向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吩咐道：“先搜身，将可疑物品记下。”
    “是！”
    士兵们听从吩咐，两人一组，仔仔细细搜查起来。
    看这样子，他们并不知道奸细的相貌，是打算挨个排除了？
    姬明镜脑子转得飞快，立马给自己编了一个外出闯荡小少年的身份，她身上并没有可疑物品，不怕查。
    千面烦躁地龇了龇牙：“可恶的人类，真是麻烦，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小羊羔。”
    厨子都被拉出来了，哪还有人管做菜的事，姬明镜安慰他：“都是意外嘛，我们在龙祁多住几天，一定让你吃上。”
    千面傲娇地“哼”了一声，灵体盘成毛球状，不说话了。
    搜完一圈，官兵毫无收获，就连那几个皮草大汉，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并没有密信地图等可疑物品。
    此时，门外有士兵高声喊：“沈将军到了！”
    年轻副将表情微动，立马出门迎接，他走后，人群一阵躁动，窃窃私语起来。
    “是沈剑将军来了？”
    “不愧是沈将军，这些事也亲力亲为。”
    “沈将军会和我们说话吗？我想与他多说几句。”
    “你这是什么表情，可别忘了我们现在也是疑犯，被误会可怎么是好。”
    “哼，沈将军英明睿智，才不会冤枉人。”
    ……
    姬明镜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没想到刚到龙祁，就能见到传说中的大人物。
    看来这位沈剑将军有许多崇拜者，特别是那位花裙子的小姑娘，激动的脸都红了。
    姬明镜默默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不起眼的位置，好奇地看向门口。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副将在前方引路，先进了屋，低声给门外的人介绍情况。
    很快，银色的甲胄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名身形修长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视线极为随意地扫过人群，表情淡漠，却给气氛平添了几分压力，方才议论纷纷的人自觉安静下来，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姬明镜愣了愣，变成镜子后，天性使然，她对好看的人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位沈将军着实生了一副好相貌，虽是武人，肤色却意外的白皙，修眉如远山，眸如寒星，一身甲胄衬得他身材比例极佳，宽肩长腿，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只见他信步闲庭走来，模样并不凶狠，但没有人会轻视，就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利剑，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夺人性命。
    姬明镜看得久了些，沈剑敏锐察觉，朝她的方向看去，两人视线短暂相接，姬明镜赶紧低下了头。
    嘶……这样的美人太危险，惹不起，她还是低调为好。
    听完副将的汇报，沈剑踱步走到人群前，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被他盯住的人不由背脊发凉，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和姬明镜想的不同，这些百姓虽然崇拜沈剑，但没有一个人试着与他套近乎，又或是迫不及待的辩解，看来，这位将军治理龙祁的手段十分严格。
    他许久都没说话，姬明镜不由在心中打起鼓来，沈剑要怎么分辨人群里的奸细？
    粗粗看来，食客里男女老少都有，既然是奸细，就惯于掩饰自己，不会有很明显的特征，没搜出可疑之人，岂不是所有人都很可疑？
    但随后，沈剑状似随意地点出了二十余人，轻飘飘道：“你们可以走了。”
    人群忍不住嘈杂起来，被点中的食客面露疑惑，却不敢多话，朝沈剑行过礼就离开了。
    大厅里还剩下十余名食客，包括穿着皮草的彪悍大哥们，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结伴前来喝酒的一桌布衣男子，还有几个零散的客人，姬明镜一个脸嫩的小少年混在里面，就有些显眼起来。
    姬明镜：……
    这人有毒吧，怎么做的排除法，一句话没问就放走这么多人，里面居然没有她，她看上去不纯良无害吗？
    姬明镜并不知道，因为某些特殊的天赋，她的糊弄大法在沈剑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只当自己倒霉，为了显得不好欺负，今日偏偏扮做了一副少年模样，看上去或许是有几分嫌疑的吧。
    但她十分安心，贼贼地看了眼排在她面前的皮草大哥们，这些人连汉话都说不好，绝对不是龙祁本地人，比她嫌疑大多了。

 第20页

    沈剑进来后，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皮草大哥们安静如鸡，目光明显带上了忌惮。
    姬明镜在心中默默点头，你看！做贼心虚！
    小兵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擦得干干净净，摆在沈剑身侧，但沈剑并未入座，而是朝人群看了一眼。
    副将会意，命令道：“你们排成队，认识地站一起，挨个上来答话。”
    姬明镜听从吩咐，乖乖巧巧地排在了小夫妻身后，故作害羞地朝两人看了一眼，时刻保持无害人设，若只是问话，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不知，隐藏在人群的奸细会是谁？
    外表彪悍的皮草大哥们共有七人，数量最多，似乎觉得退后的姿态不帅气，索性站在了最前。
    副将业务熟练，例行问道：“你们来自何处，来龙祁做什么？”
    为首那人虎背熊腰，身穿一件不知用什么动物皮毛缝制而成的褐色外衣，面部轮廓较深，一看就不是龙祁本地人。
    汉子面有不愉，但还算识时务，一五一十交代了，他们是来自南疆的商队，带了许多瓜果干货，想来龙祁做买卖，说完，他从怀中取出通关文书，小心翼翼看了眼沈剑，见他表情冷淡，于是赶忙转手交给了副将。
    副将翻阅了几页，核对好姓名，又呈给沈剑看过。
    姬明镜偷偷打量两人的神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莫非这些皮草大哥没问题？
    检查无误后，副将挑了挑眉：“既然是来做生意的，你们刚才躲什么？”
    汉子讪讪道：“这个……听闻沈将军治下有许多规矩，方才我们着急了些，想插个队，我以为是店家报了官。”
    副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还想细问，这时，沈剑却摆了摆手。
    副将会意：“出去等着，下一个。”
    皮草大哥们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结伴朝门外走去。
    这就完了？姬明镜忍不住怀疑起了这位沈将军的办案能力，前面瞎点放走一大片人，明显有嫌疑的外地商贩拿出个通关文书，就排除了？
    但这位沈将军声名远播，又把龙祁治理的井井有条，看上去不像是个庸才，莫非他有别的依据，又或者奸细身上有隐藏的特征？
    姬明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越发谨慎起来，虽说她有十足的把握安全离去，但周围都是凡人，风险太大了，搞不好又乱了别人的命数，还是小心为好。
    想到通关文书……姬明镜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她嫌麻烦，进城时使了个障眼法，文书这东西，自然是没准备的，但若要说自己是龙祁本地人，指定也要露馅，该如何是好？
    第11章 恩人   沈剑的状态越发令人担忧……
    就在姬明镜想着如何圆谎时，前面那对穿着朴素的小夫妻已经开始答话。
    副将例行问道：“你们来自何处，来龙祁做什么？”
    丈夫面相憨厚，皮肤黝黑，脊背有些佝偻，面对大人物，他似乎有些畏缩，小声答道：“我们从望城过来，听说龙祁人爱吃面食，想来此讨份生计。”说完，他也递上了自己的通关文书。
    副将仔细翻开，发现确实对得上号，他犀利的目光扫过夫妻二人，那小娘骤然对上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慌忙低下了头，丈夫赶紧上前一小步，赔笑道：“官爷，我们是身份清白的良民，和北凉毫无关系。”
    副将点了点头，刚想叫他们出去，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的场面。
    “不对。”沈剑凤眸如刀，扫过这对平平无奇的小夫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抓起来！”副将反应很快，瞬间沉下了面孔。
    那小夫妻起先还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连连后退，可当官兵将他们围住，眼看插翅难飞，竟真的露出了凶狠面孔。
    丈夫的佝偻的背挺直起来，语气也狠辣许多，咬牙道：“好个沈剑，你如何看出是我。”
    大局已定，沈剑连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朝座椅走去，逆着光线，更显得他身姿挺拔，俊美非凡，姬明镜不由多看了几眼。
    而就在她出神的这几秒，方才柔弱无比的小娘子突然暴起，身法如电，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厉声道：“都别过来，否则我捏死她！”
    姬明镜：……
    不是？要不要那么巧，屋里这么多人，就她被这位手劲奇大的女士看上了？
    喉咙不由自主发出“咯咯”的声音，窒息的感觉传来，不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姬明镜在心里咒骂了这对狗夫妻百遍，余光可怜兮兮地扫向沈剑，她碍于人设，不好在此时反抗，只好装出一副快要被掐死的模样，心中快速地思考对策。
    如果施一个小法术，让狗小娘摔一跤，应该没多大问题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装死？嗯……怂了点，要不先看看官兵会怎么做。
    见情况急变，沈剑止住了脚步，回过身，凤眸略过男人锁定在女子身上，姬明镜明显感觉脖子上的手颤了颤，心中暗笑，哟嚯，贼不见官，这小将军还是有几分威力的。
    不过，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真正的奸细是这对小夫妻呢？
    场内，男子见同伴得手，眼中闪过暗喜，他抽出藏在腰带夹层的软匕，缓慢走到女子身侧，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官兵。
    “沈将军，听说你爱民如子，应该不愿意看到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吧。”

 第21页

    男子的目光最后锁定在了沈剑身上，见他一身银甲，面无表情，只好自说自话：“若你承诺放我二人离去，我便不杀手里的人质。”
    沈剑沉默了数秒，冷漠道：“人质？本将军倒觉得，你们是一伙的。”
    女奸细顿时僵住了，眼睛止不住看向同伴，难道还要他们来证明手中此人是良民？
    姬明镜是万万没想能有这一出，眼睛瞪得溜圆，莫非这沈剑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为了立功，连无辜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
    她想到些不好的记忆，心中生出一股小火苗，暗暗咬紧牙关，想着定要给他个教训瞧瞧。
    那女奸细心中紧张，手越来越紧，姬明镜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被这么弄下去，搞不好脖子真要断了。
    她虽不能随意在凡人面前施法，但为了自救，制造点不明显的小意外，还算在天道的允许范围，当下顾不得这么多，姬明镜在心中默念法诀，装作不经意偏头，与女子对视了一眼。
    这是千面教她的狐族术法，能让人产生幻觉。
    女奸细被幻术迷惑，顿时觉得手中捏着的东西滚烫无比，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姬明镜找准时机，踩了她一脚，朝一旁躲去，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这奸细因为她突然的反抗才松手。
    “镜镜，小心！”
    脑中传来千面的提醒，姬明镜背后一寒，她的位置离两名奸细实在太近，不等她逃到官兵面前，那男奸细已经做出了反应，眼中杀气四溢，举起手中匕首，朝她的背心刺去。
    匕首通体黑色，刀刃闪着诡异的光芒，明显带毒，随着风声破空而来，划开姬明镜的外衫，眼看就要刺穿她的血肉。
    就在此时，一道银光闪过，有人身法比男奸细更快，拉过姬明镜的衣襟，将她推开，与贼人缠斗在一起。
    姬明镜摔得昏头脑涨，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向前方，神情微变。
    救她的人竟是沈剑？
    男奸细的武功不俗，但并不是沈剑的对手，几招就被打倒在地，脸上却露出了分外诡异的笑容。
    “哈哈哈哈……沈剑，你完了。”
    姬明镜顺着奸细的视线看过去，沈剑的左手小臂处，银白的绸衣渗出点点红色，方才沈剑救她时，竟被匕首刺伤了！
    男奸细笑得越发得意，姬明镜不由心脏猛跳，直到此时，她才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态，定下心神开启法眼，看向沈剑的方向。
    姬明镜：！！？
    这是……
    只见，沈剑周围黑气四溢，将他团团包围，浓郁的怨戾之气甚至模糊了周围的人脸。
    面前的场景异常熟悉。
    “寂公子？”姬明镜脱口而出。
    这位沈将军身上有大量怨厉之气聚集，与二十多年前死在山匪手中的寂家少爷实在是太像了，莫非，他是寂尘的转世？
    可寂尘为救人而死，身上的怨戾之气已经被金雷劈散，即便投胎转世，也不该是这般模样，如此说来，短短二十余年，自己竟又遇见了一位天煞孤星？
    真的只是巧合吗？姬明镜有些怔愣，忍不住看向沈剑的脸，试图找到些故人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很快，两名奸细被困缚起来，副将走到沈剑身前，见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泛起黑色，顿时严肃起来，大步走到奸细面前，一脚踹在他心口，厉声道：“将解药交出来！”
    男奸细眼带嘲讽，道：“你们刚才不是搜过了吗？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副将眉头一皱，当即抽出腰间长剑刺向女子，在她肩膀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女奸细惨叫一声，畏畏缩缩看向同伴，求道：“穆哥，救我。”
    而那男奸细非但视而不见，还冷笑了一声，看向副将道：“莫非你觉得，我与她真是夫妻？我会在乎她的死活？”
    “你！”副将表情明暗，虎目杀气四溢，但一时也不敢对他下重手。
    尽管沈剑用最快的速度封住穴道，但毒要比他想的猛烈许多，手臂开始发麻，他微微皱眉，踱步到奸细面前。
    “你待如何？”
    男奸细见他面色逐渐苍白，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哈哈哈……沈剑，你屠杀北凉部落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若你跪下来向我族人道歉，我便告诉你解药在哪。”
    他眼中恨意刻骨，仿佛沈剑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胡说什么！将军从未做过屠人部落之事。”副将反驳。
    奸细没打算与他争辩，只定定地看着沈剑，仿佛是在欣赏他此刻难得一见的狼狈。
    “北凉部落？我只见过抢掠龙祁的沙匪。”沈剑凤眸清亮，语气平淡道，“犯我国土者，必诛之。”
    奸细见他从容的模样，顿时咬紧了牙关：“那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接下来，不论副将如何逼问，他都一言不发，直到沈剑整条手臂的血管都成为黑色，奸细眼中冒出兴奋的光。
    “沈剑，你死定了，这是我穆族特制的黒鸩毒，如今已经渗透进你的血液，只有穆族巫医可救，但两年前，他们就都死在你的手上了，哈哈哈哈……”
    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他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想来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看来，拿到解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姬明镜心乱如麻，是自己太草率，以为沈剑没有救她之心，才擅自行动，却没想到会把沈剑牵连进来，他一个凡人，比起自己实在是太脆弱了，该怎么办？

 第22页

    情况急转直下，屋内剩余的百姓终于忍耐不住。
    “你这畜生，伤害沈将军，你不得好死！”
    “沈将军福大命大，定还有其他方法。”
    “毒性猛烈，现在请大夫也来不及了吧。”
    ……
    副将没心思再管其他事，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众人请出去。
    姬明镜一直关注着沈剑的情况，不到半盏茶功夫，他额上俱是冷汗，眼看手臂处的毒性快要控制不住。
    受罚就受罚吧，姬明镜下定决心，传音道：“面面，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沈剑是为救我才中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停顿片刻后，千面暴躁的声音出现在脑海：“蠢死你算了！什么不对，赶紧去给他解毒！”
    他方才没作声，一是因为来这里是他的主意，惹上事他也有责任，二是以为姬明镜自己心里有数，正在等待时机，谁知她连妖精界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啊？”姬明镜有些呆愣，千面整天耳提面命要她别和凡人牵扯过深，怎么这回？
    怪他，偷懒没有教她这些，千面扶额道：“这凡人命不该绝，若因为你的缘故死在今日，就是乱了命数，你欠他救命之恩就罢了，欠他的命，就更难还清了。”
    救命之恩大过天，妖精与凡人之间本不该有牵扯，被凡人救过命，铁定是要偿还的，否则难修正果，要不然凡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妖精报恩的传说呢。
    姬明镜在凡间躲避多年，还是第一回 被凡人救，听完千面的话，感觉压力颇大，哎……来龙祁就是个错误，烤全羊没吃上，反倒把自己坑进去了。
    她看向“救命恩人”，沈剑的状态越发令人担忧，俊颜苍白，薄唇紧抿，冷汗打湿鬓角，似乎已经难以支撑。
    事已至此，先将人救回来才是重点。
    姬明镜定了定心神，朝沈剑的方向喊道：“将军，我可以帮你解毒！”
    她并未隐藏自己少女的声线，沈剑凤眸微动，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
    第12章 多谢   请姑娘出示通关文牒
    副将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人，这男装打扮的少女，不就是方才被将军从奸细手中救下的那个吗？
    她为何能解北凉人特制的毒，莫非，她和北凉奸细是一伙的？
    想到此处，副将的目光警惕起来，举刀拦在沈剑身前，呵斥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姬明镜脚步一顿，看向副将，迅速编了一套说辞：“在下是修道之人，离开师门来此历练，沈将军为救我中毒，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住他的性命。”
    “你会医术？”副将见她年纪轻轻，颇有些不敢相信。
    姬明镜摇了摇头，诚恳道：“我不会，但我有方法可以延缓毒性发作。”
    此时将军危在旦夕，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副将见她笃定的模样，表情微收，看向了沈剑。
    姬明镜也在看沈剑，这位年轻的将军靠坐在木椅上，一双清冷凤目微敛，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毒性扩散而越发苍白，就像是尊玉雕的美人相。他偏过头，目光落在姬明镜身上，并看不出来喜恶，却叫人压力陡增。
    姬明镜被他看得后背有些发麻，强笑道：“沈将军，请相信我。”
    若沈剑不信她，之后的解毒就无法进行，要是沈剑真的死在今日，她可亏大发了，喜提天煞孤星恩人一个，这辈子欠的，下辈子还要继续还，想想就叫人头大。
    幸好，停顿数秒后，沈剑开口道：“你来试试。”
    姬明镜松了口气，小声道：“大人，我的办法不便让旁人看见，能否让其他人都出去。”
    副将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身份不明，岂能……”
    沈剑抬手打断了他：“齐渊，出去吧。”
    副将面色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听从了沈剑的吩咐，命令士兵道：“带上犯人，所有人去外面守着。”
    地上捆着的奸细原本一直在看好戏，此时，面上露出一丝犹疑，真有人能解穆族巫医特制的毒药？不可能，这药发作猛烈，见血既扩散，哪还有药可救，或许只是个江湖骗子故弄玄虚。
    他故意高声道：“小妹，你何必暴露身份，沈剑必死无疑，不需要你再刺他一刀了。”
    姬明镜嘴角一抽，这么明显的离间计，不会真有人信吧，她回头看向士兵们，却发现众人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善。
    “我不是……”
    不等她说完，齐渊眉头一皱，大步上前，一脚踹在奸细的心口，那人灰头土脸地扑倒在地上，脸色顿时白了一半。
    “竖子！还想作怪，给我拖出去，若将军有个三张两短，我饶不了你！”
    还好副将不是傻子，姬明镜狠狠瞪了那奸细一眼，见他被士兵像麻袋一样拖出去，脑门磕了桌子椅子好几下，这才顺了口气，重新转回沈剑的方向。
    不知为何，对上他，姬明镜声音都忍不住轻了几分：“沈将军，我可以看看您的伤口吗？”
    沈剑将她方才灵动的表情尽收眼底，见她突然乖巧起来，觉得有些好笑，修眉微舒，用另一只手解开护腕，将绸衣掀了上去。
    “嘶……”姬明镜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他结实的小臂上有一道半掌长的划伤，伤口并不深，却是诡异的黑色，这黑色顺着血管的方向朝上延伸，已经快接近心脏。

 第23页

    “如何？”沈剑本也没报多大希望，看她一脸惊异的模样，神色依旧平静。
    姬明镜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脑内急转，知道时间紧迫，却还是有些犹豫。
    她确实不会医术，要想救沈剑，有两种方法，一是用法术将毒血吸出来。
    但这毒药看上去不简单，扩散极快，她没有十分的把握。
    二是给他喂些解毒的东西。
    沈剑是凡人，凡间的毒再厉害，在修仙界不过尔尔，上好的丹药能生死人肉白骨，更何况是解毒。姬明镜虽没有丹药，但她这具肉身便是灵气炼化，血肉皆有奇效，修复一个凡人的身体绰绰有余。但这样，她便会有极大的损伤。
    姬明镜咬紧下唇，盯着自己的手腕，心脏怦怦直跳。
    怎么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脑中突然闪过方才沈剑挡在她身前的画面，他一身银甲，赤手空拳与奸细搏斗，就为了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百姓。
    姬明镜在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是她该还的。
    “沈将军，能否借短匕一用。”
    沈剑并未多问，以为她是要为自己清理创口，于是将身侧的匕首递给了她，可随后，他凤眸露出了明显的惊讶。
    “你做什么？”
    姬明镜抽出匕首，朝自己狠狠划了一刀，皓白的手腕处顿时鲜血淋漓，她将手腕递了过去。
    “嘶……请喝了它。”姬明镜痛的龇牙咧嘴。
    沈剑薄唇开合，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姬明镜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下定决心就行动了，也没有准备个容器就给自己放了血，这叫人家怎么下嘴。
    她眨了眨眼睛，提议道：“要不……你张开嘴，我把胳膊抬高一点？”
    沈剑：……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此时，那纤细的手腕上一片刺目的鲜红，滚烫的液体落在胸前，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襟。
    沈剑深深看了一眼姬明镜，没再多言，低下头，将唇覆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传来，姬明镜手腕一僵，强忍着心中异样的感觉，想集中注意力观察沈剑的伤口，却总是忍不住走神。
    视线往沈剑脸上飘去，他微低着头，墨黑的发丝有一缕停留在白皙的脖颈，喉咙吞咽，没有来得及接住的鲜血顺着他唇角滑下，苍白的嘴唇沾染了殷红，有种奇异的美感，姬明镜不由看呆了，面颊微微发烫。
    沈剑心中却是有些复杂，血液入喉，他并没有尝到黏腻腥味，而是感觉清凉舒畅，中毒发麻的手臂也渐渐恢复了知觉，这女子的血液的确有神奇效用，但她的话，沈剑并没有全信。
    等到发麻的手臂可以活动时，沈剑快速在姬明镜的伤口附近点了几处穴道，冷静道：“多谢相救，足够了。”
    说罢，他从内衫撕下一角，准备替她将伤口止血。
    姬明镜从发愣中回过神来，这才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她扫过沈剑的手臂，发现伤口处的黑色变淡了许多，但并没有完全消失，于是果断抽回了手臂，咬牙道：“还不够，您再多喝些，才能彻底解毒。”
    救人救到底，这解一半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岂不是浪费了她的灵血。
    姬明镜重新将手腕递了上去，强撑道：“将军，请继续。”
    沈剑垂目，见她皓白细腕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薄唇微抿，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将绷带包扎上去。
    “嘶……痛痛痛。”姬明镜忍不住喊出了声，“别啊，万一剩余的毒要了你的命，我岂不是亏大了。”
    她一时痛极，不小心说出了心声，反应过来后赶紧闭了嘴，见沈剑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连忙找补道：“我的意思是沈将军身份尊贵，若是毒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我愿为将军多出些血。”
    沈剑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唇，这姑娘跳脱的个性着实有趣，但他看出对方其实是在勉力支撑，便不愿再继续。
    “我心中有数，已经无碍了。”
    姬明镜叹了口气：“那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告辞。”
    解了一半，这救命之恩是算报了还是没报，姬明镜在心里盘算着，大不了晚上偷偷去沈剑房间，再给他喂几口就是。
    见她准备离去，沈剑收敛了表情，拦住她问道：“不知姑娘名讳，师承何处？来龙祁有何贵干？”
    姬明镜脚步一僵，她怎么忘了，在救人之前，她正搅和在抓北凉奸细现场，还是个靠障眼法混进城的黑户。
    “我……我姓姬，道号明镜，此次是出门历练，不便透露师门。”她举双手保证说，“但我是今日才进的城，绝不是北凉奸细。”
    沈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请姑娘出示通关文牒，检查无误便可离去。”
    怕什么就来什么，姬明镜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试探道：“如果文牒丢了，会被关进大牢吗？”
    沈剑极其自然道：“龙祁近来有北凉探子出没，为保百姓安全，身份不明者，需要严加审问。”
    姬明镜顿时苦了脸，真是倒霉大发了，她从哪变出来一本通关文牒啊。
    但随后，她脑瓜一转，很快转了口：“将军，我的文牒落在了客栈中，不如您派两个士兵陪我去取。”
    人多不好开溜，人少的话就好办了。

 第24页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沈剑，自己刚刚才救了他的性命，他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沈剑与她对视了几秒，凤眸微眯，开口道：“不必了。”
    不必了？姬明镜脸上一喜，看来他只是例行公事问一句，那也好，省得麻烦。
    可随后，沈剑突然道：“姑娘可知，我是怎么判断出伪装的奸细？”
    姬明镜被他勾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难道是那对夫妻话里有什么破绽？”
    “是通关文牒。”沈剑没与她卖关子，目露深意道，“那人说自己来自望城，而一月内，我看过的龙祁的过关名单中并未有这条记录，所以，我知道他在说谎。”
    姬明镜双目猛得张大，她明白了沈剑的意思，这人连一个月内的通关记录都记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一天，那她说出自己姓名时，岂不是就已经暴露了？
    怎么会有人记忆力这么好，简直是混子的天敌，怪不得他进来就点走了一大堆食客。
    姬明镜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沈将军，我承认我是混进来的，但真的不是奸细，如果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怎么会给您解毒呢？”
    沈剑见她面露惧怕，眼神柔和了些：“姑娘不必担心，我相信你。既然姑娘来龙祁是为历练，伤好之前不如就住在将军府，沈剑愿尽地主之谊。”
    “啊？”姬明镜眨了眨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个好机会，毒只解了一半，先打入内部，何愁报不完恩。
    “那就多谢将军了。”
    第13章 将军府   隐约可见席上坐了两个人……
    庭院中种着几丛青竹，假山下的池塘，锦鲤吐着泡泡，翻起小片水花。
    姬明镜好奇地四周张望，沈剑的府宅落在龙祁主城的中央，但装潢并不豪奢，仆从也不多，看上去甚至有些冷清。
    她跟着沈剑往里走了一小段路，很快迎上来一位绿衣的女子，美目含笑，看起来十分精干。
    “少爷回来了，这位是？”青碧极其自然地看向姬明镜，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往家里带女人，看她一身男装打扮，不施粉黛，面庞清秀，莫非少爷偏好这种类型。
    青碧是沈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老夫人年事已高，沈剑还未娶妻，她便成了将军府的半个管家。
    沈剑停住脚步，吩咐道：“姬姑娘是我的贵客，你将她带到竹苑，安置她住下。”
    “是，少爷。”青碧言笑晏晏应下了，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有些翻腾。
    将军府院子不少，但梅兰菊竹四苑是最雅致的，梅苑老夫人在住，兰苑沈剑少爷在住，竹苑紧靠着兰苑，几乎默认是留给未来的女主人的，少爷让这位女客住进去，莫非……
    姬明镜不知这些弯弯绕绕，道谢说：“多谢将军，这段时间就叨扰了，若是将军身体还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沈剑的目光扫过她藏在衣袖中的手，袖口不小心沾了血，有些醒目。
    他“嗯”了一声，道：“姬姑娘放心住下，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姬明镜点了点头，只当他在说客气话。
    随后，沈剑例行要去梅苑看望老夫人，青碧便带着姬明镜朝竹苑走去。
    她身姿婀娜，步履不紧不慢，确有几分不一样的气度，来往的侍从遇见她，都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青碧有几分自得，在她心中，自己等同于沈少爷的姬妾，老夫人也有这个意思撮合，只是少爷无心此事，一直没松口。
    她摸不清姬明镜的身份，小心试探道：“姬姑娘，不知你祖籍何处？饮食上是否有偏好？”
    姬明镜随意说：“我四海为家，没什么偏好，不用费心为我准备。”
    千面却不干了，传音道：“谁说不用，好不容易来一趟龙祁，不吃个过瘾怎么行，你告诉她，让厨子把拿手好菜都来一份。”
    姬明镜觉得好笑，这可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哪有这么放肆的。
    “好啦好啦，我看着沈剑不像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咱们出去吃，包你满意！”
    “哼，这还差不多。”
    听了她的话，青碧眸光微深，四海为家？除了卖艺的戏子，哪有女子四海为家的，这位姑娘出门，连个丫鬟都没带，身份应当贵重不到哪去，或许住在竹苑，只是少爷随口一说吧。
    想到这一层，青碧的态度平了不少，微笑道：“姬姑娘和少爷是怎么认识的呢？”
    姬明镜顿了顿，照常理来说，身为仆从不应当打听主子的私事。
    她很快明白过来，对方旁敲侧击，显然是误会了她和沈剑的关系，当即嘴角抽了抽，又仔细看了眼青碧，这好好一个美女，怎么就想不开，对天煞孤星感兴趣呢。
    她用法眼看过沈剑身上的气，比当年的寂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沈府上空并无祥瑞之气，说明这人比寂尘还要孤，父母双亲恐怕是已经不在了。
    她猜的不错，沈剑的父母早年因故而死，他被下放到龙祁这偏僻之地，身边至亲只剩下年迈的祖母。
    姬明镜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计较青碧的逾越，答道：“我来龙祁游历，遇上北凉奸细，险些丧命，是沈将军救下我，好心收留，过些时日我就会离开的。”
    原来如此，青碧得到想要的答案，表情终于放松了些。
    很快，竹苑到了，庭院很宽大，种了许多青竹，有铺着鹅卵石的甬道，微风吹来，隐约能闻到淡雅的花香。

 第25页

    主卧室坐北朝南，明亮通透，门窗造型精致，屋内的装饰风格典雅。
    这是客房？可真够大的，姬明镜不由咋舌。
    她东张西望的模样被青碧看在眼里，心中生出些鄙夷，真是小家子气。
    “姬姑娘，可还满意？”
    姬明镜被一个活灵活现的木猴摆件吸引了注意，还没来得及答话，青碧抢白道：“屋内摆件有许多是大夫人留下来的，意义非凡，虽然少爷安排姑娘住在这，还请不要触碰，免得毁坏了，惹少爷不快。”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姬明镜察觉到青碧态度的改变，心中并无波动，服务人员看菜下碟嘛，见怪不怪了。
    她大大方方收回了手，笑眯眯道：“多谢姐姐提醒，我记住了，还有什么忌讳，也一并告诉我吧。”
    青碧见她被贵气迷了眼，本想给她个小小的下马威，谁知她一点不羞愧，反而十分和善的模样，一时有些失语，片刻后，干笑道：“姬姑娘言重了，哪来的忌讳，我也是好心，怕姑娘对将军府不熟悉，惹出祸事来。”
    姬明镜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模样：“姐姐说的是，受教了。”
    青碧见她突然有了礼，反而不安起来，说到底她只是个丫鬟，而姬明镜是少爷的客人，算是主子，哪有丫鬟让主子“受教”的道理。
    幸好无人听见，青碧笑容有些僵硬，强撑道：“是我多嘴，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还有账本要核对，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那好吧，姐姐回见。”
    姬明镜目送青碧疾步离去，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内宅女子的小心思实在太好懂，不过她找错对象了，自己对她并没有威胁，天煞孤星的老婆，傻子才抢着做呢。
    她几步走到软塌前，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计划接下来的步骤。
    “面面，你说这妖精报恩，怎么才算报完啊，沈剑救我一回，我救他一回，是不是就算扯平了？”
    千面的灵体冒出来，也寻了个有阳光的位置，雪白的大尾巴团成一团，狭长的狐狸眼懒洋洋看了她一眼：“哪有这么简单，人类不都喜欢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妖精岂能占人的便宜，自然是要加倍偿还。”
    “你有没有听说过镇家仙？就是一些道行不深的小妖精，落难时被凡人救了一回，于是自愿守护那凡人的子孙后代，直到血脉断绝为止。”
    姬明镜一个激灵：“难道，我也要守护沈剑的子孙后代？”
    “都说了是自愿，报恩又不是只有一个方式，重点是，我们要知道恩人想要什么，给穷人钱财，助寒门高就，只要不打乱凡间秩序，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这对我们来说不是简单得很。”
    姬明镜点头，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沈剑会想要什么呢？看他将龙祁治理的井井有条，不缺钱，不缺地位，身子骨也好得很。
    千面见她发起呆来，不耐地晃了晃尾巴：“笨死了，想知道他要什么，你用法术入他的梦，亲自问一问不就成了。”
    姬明镜眼睛一亮，讨好地在千面尾巴上虚虚顺了两把：“还是你有办法，那就这么定了，我法术不精，你帮帮我，回头我请你吃烤羊腿！”
    千面轻哼一声，算是应下了。
    姬明镜又问：“那什么时候才算报完了恩呢？”
    千面懒洋洋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既然你与他有因果交缠，神魂必会有所感应，等感应消失，因果就断了。”
    这说法听起来有些玄学，姬明镜努力领悟了一下，还是没有章法。
    阳光晒在身上实在太舒服，不过一会儿，她躺在小榻上睡着了。
    直到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去，卧房外有脚步声传来。
    “姑娘，醒醒，姬姑娘……”
    姬明镜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侍女。
    小侍女有些害羞道：“我叫小桃，是来伺候姬姑娘的，时候不早了，请姑娘起身更衣，我带您去前厅用饭。”
    姬明镜从小榻上起身，见她小心翼翼捧着衣服，准备帮她动手的模样，赶紧道：“我只是来将军府借住几天，不必这么麻烦的。”
    小桃从没见过这么随意的主子，发了一会儿愣，姬明镜已经接过衣服进了屏风。
    “不错，挺合身的。”姬明镜换下了男装，身着翠绿色的襦裙，头发简单地盘了个髻，就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小桃忍不住说：“需要我替您梳妆吗，时下的妆面我都会，不如我给姑娘画一个桃花妆？”
    姬明镜乐道：“谢谢小桃妹妹，我随性惯了，不喜欢抹脂粉，这就出发吧。”
    小桃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其实她是老夫人派过来的，听说少爷带回来一位姑娘，老夫人高兴的不得了，要她前来伺候，也是想探一探根底。
    这位姑娘虽然长得好看，却不爱打扮，也不拿架子，看这模样，准不是狐媚之流，老夫人可以安心了。
    姬明镜跟在小桃身后，顺着长廊走了许久，终于到达将军府待客用的前厅。
    里面已经摆了宴，隐约可见席上坐了两个人。
    姬明镜突然一阵心悸，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胸口，当她看清灯光下沈剑俊美无俦的脸时，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就像是有千丝万缕的线将两人连在了一起。

 第26页

    她猛然醒悟过来，这就是千面说的因果交缠，真是神奇，怪不得妖精能轻易找到转世之后的恩人，只要见到面，不管相貌是否改变，神魂上的牵扯都会发出提醒，轻易将他与旁人区分。
    姬明镜觉得新奇，忍不住看得久了些。
    突然，席间传来两声轻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第14章 红线   这个凡人已经许愿了
    姬明镜看向声音的方向，坐在沈剑旁边的老夫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小桃见她看着少爷就转不开眼，暗自觉得好笑，小声提醒：“姑娘，这是老夫人，是少爷的亲祖母。”
    姬明镜赶紧行礼：“老夫人好，沈将军好。”
    沈老夫人和善地摆了摆手：“不必拘礼，入座吧。”
    姬明镜依言坐下，看着桌上飘着香气的热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今天没吃上烤全羊，肚子早就空了。
    但主人家还没动筷子，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余光忍不住扫向沈剑。
    他卸下了银甲，换上一身月白的长衫，越发衬得肤色如玉，浓黑眼眸也正看着她的方向，冷肃端正的脸上露出浅淡的温和。
    一旁的老夫人见这场景，笑容更大了些，笑道：“若是姑娘有空，可以来梅苑走动，陪老身聊聊天，剑儿第一次带人回来，我可新鲜的很呢。”
    沈剑微愣，看向祖母，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口中解释的话又收了回去。
    姬明镜以为是老人家热情，甜道：“一定一定，我初来龙祁，正想找人聊聊这里的好风景呢。”
    老夫人说：“你想看风景，还有谁比剑儿更了解龙祁，就让他陪你去。”
    说罢，给了孙儿一个“你懂的”眼神。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寻摸出些不对来，老太太这架势，怎么和做媒拉纤似的。
    她推脱道：“沈将军日理万机，怎么好叫他陪我，我自己去就行。”
    老夫人笑眯眯道：“那就让他夜里处理公务，白日陪你去。”
    这句话还能这么理解吗？姬明镜不由转向沈剑，用眼神暗示，您的祖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
    沈剑却神色自然，回道：“好。”
    姬明镜：？？？
    吃完饭后，老夫人又安排沈剑将她送回去，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姬明镜嘴角抽了抽，只好跟在沈剑身侧，朝竹苑走去。
    月上枝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剑提着灯笼，照亮两人面前的小路。
    姬明镜默默跟着他，心里有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直到走到竹苑门口，沈剑突然顿住，偏过身子直视她，黑夜中，表情不明。
    这样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姬明镜结结巴巴说：“怎……怎么了？”
    沈剑轻声道：“姬姑娘，抱歉。”
    姬明镜有些莫名其妙：“抱歉？为什么抱歉？”
    沈剑说：“我带姑娘回府，原是想提供一个住处，却没和祖母解释清楚，才让她误会了你我关系，唐突姑娘，实在抱歉。”
    原来是这样，姬明镜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我是修行之人，不讲究俗礼，被人误会也属正常，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凡人总是有许多规矩，带非亲非故的女客回家，难免引人多想。
    “多谢姑娘体谅。”沈剑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会与祖母解释清楚，若你不愿去梅苑……”
    “我愿意的！”姬明镜心思一动，这叫什么，摆在面前的经验值啊！
    她留在沈剑身边是为了报恩，沈剑天煞孤星命格，身边只剩下祖母，自然希望她开心，她去给老夫人解解闷，可不就满足了沈剑的心愿吗？
    沈剑见她突然眉开眼笑，有些莫名，顿了顿道：“也好。”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姬明镜：“这是雪莲膏，抹在伤处可加速愈合，不会留疤。明日我会让人送些补品，姑娘失血过多，还需谨慎调理。”
    姬明镜愣愣地接过，没想到沈剑一个冷面将军，居然如此体贴心细。
    “那……那你的毒？”
    姬明镜突然想起，沈剑中的毒还有残余，见他在餐桌上自如的模样，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沈剑回道：“无碍，已经寻大夫看过，喝些药剂便能彻底拔除。”
    他没提的是，那毒确实不同凡响，解毒的汤药他足足要喝上一月。
    “那就好，那就好。”
    姬明镜信以为真，还觉得有些遗憾，她本想今晚上偷偷潜入沈剑的卧房，再喂他几口血呢。
    沈剑又说：“姑娘的解毒之法奇特，我未曾与任何人提起，但在外行走，还是小心为好。”
    姬明镜点头：“将军放心，我有自保之法。”
    沈剑“嗯”了一声，不再多话，随后告辞离去。
    姬明镜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小瓷瓶，不由感叹，这样的男人，竟然是天煞孤星命格，简直暴殄天物。
    不过，想那么多也没用，人各有命，她与沈剑只是萍水相逢，等满足沈剑的心愿，她就要离开了。
    ……
    夜深后，姬明镜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伸了个懒腰。
    “面面，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入梦吧。”
    千面的灵体飘浮在姬明镜面前，雪白的狐狸尾巴晃了晃，说：“入梦后，你切记不可被他识破，否则梦境很快就会溃散。”

 第27页

    姬明镜点头，问道：“那沈剑醒来，还会记得这个梦吗。”
    千面：“不会，他只是个凡人，破不了九尾狐的法术。”
    说完，他狐狸眼中闪过玄妙的光芒，姬明镜与他对视了一眼，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鼻尖传来腊梅的香气，姬明镜重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庭院，周围是盛放的腊梅，有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落下，在阳光的照射下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沈剑的梦境。
    不远处传来刀剑挥动的破空之声，姬明镜小心翼翼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果然发现了沈剑。
    他练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看，星眸锐利而专注，有力的手臂线条分明，挥舞长剑，带起一阵剑风，大雪飘落，却并未沾湿他的衣袍。
    “谁？”沈剑眸光一动，表情冷肃，长剑转了个方向，指向腊梅树，“出来。”
    姬明镜没想到他在梦里也这么敏锐，赶紧给自己幻化出了一身白衣，头戴面纱的造型。
    她咳嗽了一声，不急不缓从腊梅树后走出来，露出个仙气飘飘的笑容，看向沈剑，故作神秘说：“好久不见，我来找你了。”
    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剧本，打算扮做一个被沈剑救过性命的小狐仙。
    沈剑看向她，修眉微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姬明镜微笑道：“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听说过狐仙报恩吗？我是你上辈子救过的狐狸，得道成仙了，特意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沈剑的表情，却见他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惊喜，也不惊讶，俊颜毫无波动，黑眸十分平静地望着她，不由暗自着急，这人怎么回事，神仙报恩哎，中大奖的事，就这反应？就这？
    “咳……”姬明镜努力暗示道，“恩公想想，你缺不缺宝剑？喜欢什么花草？或者是希望家人开心？我都可以帮你办到。”
    沈剑定定地看了她几秒，表情微微松动，无奈道：“姬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姬明镜被他道破身份，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绊在了树根上，险些摔倒在地。
    “啊！”
    沈剑上前，托住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形稳住，低声道：“当心些。”
    “多……多谢。”姬明镜与他对视，心脏砰砰直跳，明明蒙了面纱，这人怎么还能认出她？
    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硬撑道：“我不是什么姬姑娘，我是狐仙，来实现你的愿望。”
    说罢，她施了个障眼法，给自己变出了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
    “你看吧，我没有骗你。”
    姬明镜舔了舔嘴唇，紧张地看向沈剑，见他终于露出些惊讶，松了口气。
    沈剑顿了顿，迟疑道：“你是……狐仙？”
    姬明镜猛点头：“如假包换！恩公想好要什么了吗？不过先说好，我法力低微，只能帮你做些小事。”
    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着满心期待，又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心虚。
    沈剑默默扫了眼她急切晃动的尾巴，嘴角微勾，抬眸道：“我听说，狐仙报恩，都是以身相许。”
    姬明镜的尾巴猛地僵住：“你……你说什么？”
    沈剑慢条斯理道：“我年过二十，仍未娶妻，若狐仙想要报恩，不如以身相许。”
    姬明镜简直瞳孔地震，一时忘记伪装，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道：“不可！与天煞孤星成亲，和被天雷劈死有什么区别？”
    与他沾上亲，命不硬，喝口水怕都能呛死。
    “天煞孤星？”沈剑重复了一遍，神色不明。
    姬明镜反应过来：“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换一个愿望吧，我……”
    两人对视，沈剑表情依旧平静，但姬明镜却感觉到一股违和，眨眼的功夫，周围飘落的雪花消失无影，接下来，腊梅树在她眼前化为了碎片。
    不好！沈剑的梦境在破碎！他怎么醒了？
    姬明镜急急地拽住他的衣角：“你快告诉我，新的愿望是什么？”
    沈剑的身形开始有些不真实，手中的长剑落在地上，化为光点飘散，他注视着姬明镜，俊美的面容似乎蒙上一层雾气，朝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眉心。
    下一秒，梦境破碎。
    姬明镜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张大眼睛四周看去，发现仍是黑夜，千面的灵体飘浮在她面前。
    她从沈剑的梦里出来了。
    “搞什么？”姬明镜怒道，“不行，我要再去一趟！”
    “再去一趟也没用了。”千面晃了晃尾巴，“这个凡人已经许愿了。”
    “他肯定是随口说的！”姬明镜满脸不服，“我一进去他就认出了我，所以才开玩笑的。”
    千面用柔软的尾巴尖敲了敲她的头：“傻子，你指间的红线连我都能看见了，你在梦里做了什么承诺？”
    姬明镜一呆，伸出双手，打开法眼看向自己的手指，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这什么鬼东西！”
    在她右手小指上，赫然出现了一根极细的红线。
    第15章 醒醒   千面得意的声音传来
    天光刚亮，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朝兰苑的方向摸了过去。
    院内栽种了许多兰草，姬明镜藏身在角落，伸长了脖子朝庭院中央探去。

 第28页

    右手小指似乎在微微发烫，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指。
    千面催促道：“去啊，看一眼你就明白了。”
    姬明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昨夜入梦后，她的小指上便多出来一条红线，千面说那是“言契”，要是她不完成承诺，就会一直缠在她手上。
    见鬼的承诺，她只是想打听一下沈剑有什么心愿，谁知道这看上去正直不凡的冷面将军，竟然……
    站立了许久，姬明镜终于鼓足勇气打开法眼，看向正在擦拭兵器的沈剑。
    只见，他的头顶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怨戾之气，再往下看，沈剑修长的手指擦过剑鞘，小指上赫然是道红线，诡异的熟悉感告诉她，那道红线的确与她手上的相连。
    姬明镜忍不住跺了跺脚，大哥，这玩笑真的开太大了。
    她表情几变，最后咬牙道：“面面，我们还是走吧，这恩我不报了。”
    千面觉得奇怪：“为何不报，又不是什么难事。”
    比起修炼瓶颈，或是渡劫时多受几道要命的天雷，与一个凡人结合又算什么？
    姬明镜怒道：“怎么不是难事，他……他居然……”
    千面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恍然醒悟：“我明白了，你是第一次修成人身，自然不懂，其实这男欢女爱是凡人天性，我们妖精也是一样，你不用觉得为难，只需与他相好一阵子，等红线断了就可以离开了。”
    姬明镜哪里是不懂这些，妖精们素来直来直去，对男女之事很是潇洒随性，但她却不愿如此。
    “姬姑娘。”
    就在这时，磁性的男音突然传来，姬明镜吓得一抖，不知何时，沈剑发现了她。
    此时，他身着一袭云纹白衫，墨发半束，看上去有些随性，却越发显得矜贵优雅，俊美非凡。
    沈剑见姬明镜看着他发呆，耐心地顿了几秒，道：“姬姑娘，找我有事？”
    姬明镜猛得回神，他这幅毫无异样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
    满肚子辞行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没能说出口，姬明镜低下头胡乱道：“我……我就是来看看沈将军有没有空，不过将军应该有很多公务要忙，我自己逛逛就好，告辞。”
    不等沈剑反应，她转身就要走，心中懊恼不已，怎么就犹豫了呢。
    “等等。”沈剑道，“我和你一起去。”
    姬明镜停住脚步：“啊？”
    也不知她究竟藏了什么心事，沈剑嘴角微扬：“姬姑娘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好。”
    姬明镜眼睁睁看着他进了房间，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走，但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千面满意道：“这就对了，老老实实报恩才是正道，就你那点三脚猫法术，渡劫时多一道雷都可能把你劈死。”
    姬明镜抽了抽嘴角：“我才没有这么弱。”
    千面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再说，你老盯着这凡人看，一副被迷了心窍的模样，难道不是想与他结合？”
    “呸呸呸！”姬明镜恼羞成怒，“那是沈剑长得好看，我一个镜子精，多看几眼怎么了？”
    千面：“那不就得了，既然喜欢，就去追，这方面我颇有心得，可以教你几招。”
    越说越不对了，明明是沈剑先动的手，凭什么要她追，姬明镜气呼呼地吐了两口气，决定至少十天不给这狐狸精肉吃。
    不过，千面说的话确实不假，她即将踏入筑基期，到时劫雷变强，一个菜鸟底层修士，没有任何防身法宝，将会十分凶险。
    哎……沈剑梦中一句戏言，却成了言契，原本她是想偷点儿懒，却不想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沈剑早就把梦里的事情忘光了，难不成要再演一次？万一他提的要求不一样，岂不是又被坑一回。
    报恩？不报恩？报恩……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姬明镜气呼呼的表情渐渐缓下来，可怜兮兮道：“面面，你真的很有心得？”
    千面盘成了一个毛球，正闭目休息，闻言毛耳朵动了动，狭长的狐狸眼带着不悦：“你是在质疑我？我可是大妖九尾狐，自我修成人身后，想与我亲近的修士能从妖都排到洛川。”
    姬明镜干笑两声，她第一次见千面，对方是个光团子，现在是个毛茸茸，没见过千面的人形，自然体会不来对方风靡修真界的魅力。
    忽然，她灵机一动！既然千面擅长此道，不如……
    “你替我去吧！”姬明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龙祁这事你也有责任，你帮我一把，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你说什么？”千面毛都快炸起来了，“那小子叫你以身相许，我可是公狐狸，你要我替你？”
    “不不不……”姬明镜连忙安抚，“你先帮我把他追到手嘛，他看上去就很难追，我又不会，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切，胆小鬼。”千面鄙视道，“你且学着点，求偶都不会，以后少不得被其他妖精笑话。”
    姬明镜谄媚道：“一定一定，你出马，我放心。”
    她此刻不知道，以后每每想到这个馊主意，都想穿越回来，倒空自己脑子里的水，怎么就信了这狐狸精的邪。
    ……
    时间跳转到晚上。
    姬明镜的灵体在识海中蜷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正香。

 第29页

    “醒醒，该你上了。”
    千面得意的声音传来，姬明镜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一闪，便接替了千面控制身体。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眼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凉气，血压狂飙。
    “这……这这这……”
    她正处于一艘画舫之上，脚底的木质地板随着水波轻微摇晃。
    厢房中带着浓重的酒气，华美雅致的大床上，沈剑双目紧闭，墨发铺洒在肌理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白衫半解，腰带却不见了踪影，姬明镜顺着他修长的手臂朝上看去，发现他的手腕被束在了床头，用的正是那该死的腰带。
    姬明镜：！！！
    “可还满意？”千面变回了狐狸本体，狭长的狐眼中满是得意洋洋。
    姬明镜看了几秒，赶紧移开视线，脸涨得通红：“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沈剑躺在床上神志全无，一副被狠狠地非礼过的模样。
    她回想了一番睡觉前的事……
    今日，她将身体交给了千面，自己躲在识海偷看。
    刚开始她啧啧称奇，同样相貌的身体，被千面附身后气质大变，看上去妩媚不少，一颦一笑都多了股奇异的吸引力，走在路上甚至能分去不少看向沈剑的视线。
    沈剑未带随从，两人并肩走过主城的街道，气场不俗，看上去竟有几分登对。
    他耐心地介绍了龙祁的风土人情、特色餐食，千面一改往常暴娇又自傲的态度，装得小意温柔，时不时含情脉脉地侧头倾听，那模样，惊得姬明镜嘴巴都合不拢。
    不愧是风靡万千修士的大妖九尾狐，恋爱大师，有点东西。
    后来，天色渐晚，两人来到祁江河畔，上了这艘画舫，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观看夜景，气氛实在太好，姬明镜便在歌姬姐姐柔美的古琴声中睡了过去，等到她醒来……
    歌姬呢？舞女呢？为何房间只剩了她和沈剑，还是这样一幅姿态。
    姬明镜犹犹豫豫转过头，鼓足勇气又看了一眼沈剑，依旧被美色晃了眼睛。
    她深呼吸一口，在识海中嚎道：“怎会回事！我让你帮忙追求他，你怎么把人捆到床上去了！”
    千面姿态优雅地抖了抖尾巴上的毛：“大惊小怪什么，你学着点，这求偶，白天要矜持，展示自己最好看的皮毛，到了晚上，就该强硬，把他带到洞穴，然后……”
    “停！”姬明镜忍无可忍。
    千面狐疑地看了一眼肩膀颤抖的她，道：“这你也不懂？你不是说，做镜子的时候在卧房呆过数十年，难道没有看见凡人……”
    姬明镜脸色涨得更红：“住口！你闯大祸了！”
    她就不该指望一个脑回路不同的妖精帮她，就这直来直去的做法，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完蛋了，沈剑一个铁骨铮铮的冷面将军，被人灌醉了捆在床上差点非礼，她这哪是报恩，简直是恩将仇报，等他醒来要是还记得，岂不得一剑砍了她。
    千面不耐烦道：“你怕什么？人已经帮你灌醉了，你就在他身边躺着，等第二天，这凡人肯定说要娶你，他们有奇怪的规矩，一起睡过觉，男人就要对女人负责。”
    姬明镜愣了愣：“你是这么想的。”
    千面白了她一眼：“就你那胆子，我让你做别的，你敢吗？”
    他倒是想试，说不定言契简简单单就解开了呢，但他也算熟知姬明镜的性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慢慢来。
    姬明镜尴尬道：“你把他摆成这个样子，我能不误会吗。”
    千面嗤笑：“我那是顾着你胆小，他现在动弹不得，你只管上去躺着，等明日我再把绳索解开。”
    听他说完，姬明镜点了点头，盯着捆束在沈剑手腕的腰带，小心翼翼朝前走了一步，心中有些意动，千面的方式简单粗暴了些，但却不是不可行。
    为了确保真实，她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轻手轻脚地踏上了床，远远地缩在角落。
    嘶……这画舫的枕头还挺软，姬明镜下意识蹭了蹭，渐渐放松下来。
    事已至此，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准备开始休息。
    就在此时，她心中突然有些发痒，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沈剑，表情骤然僵住。
    昏暗的灯光照射下，他修眉微挑，星眸毫无醉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第16章 石化   沈剑什么时候醒的
    姬明镜的表情石化了。
    沈剑什么时候醒的，他不是被千面灌醉了吗？
    可喝醉酒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一副神色清明的模样，他不会是装醉吧？又或者，沈剑喝醉的样子很特别？
    姬明镜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情况实在有些修罗，两人躺在一张床也就罢了，沈剑的手腕还被绑在床头，就像是自己图谋不轨还被抓了个现行，若有个地洞，她恨不得马上钻进去。
    动了动僵硬的小腿，她朝沈剑露出个干巴巴的笑，“嗖”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拔腿就溜。
    沈剑手还被绑着，此时不走还等什么时候！
    身后传来一声叫人头皮发麻的轻笑，姬明镜被拽着手腕拉了回来，撞上一尊硬物。
    “姬姑娘，走之前，是不是该给沈某一个解释。”他的声音清朗，毫无醉意。
    姬明镜眼睛瞪得溜圆，脖颈僵硬地回头，发现沈剑已经从床上起身，而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捆上了一根腰带，正是沈剑那根。

 第30页

    他！他果然是装的！
    沈剑微凉的视线扫过她惊慌失措的小脸，心中不确定的东西有了新的想法。
    此刻，姬明镜脑中如有万马奔腾，她视线游移，小手握成拳头，一副竭力思索的模样。
    沈剑修眉微挑：“怎么？编不出来？”
    “当然不是！我……”姬明镜脸上渐渐升腾起绯色，“刚才沈将军喝多了，所以我想扶你去床上休息，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沈剑似笑非笑地抬起手，将那条该死的白色腰带举至两人面前，姬明镜的手腕被腰带的一头绑住，只好委委屈屈地也跟着他抬手。
    不等他质疑，姬明镜灵机一动，快声道：“我绑住将军的手，是担心将军睡相太差！”
    “嗯？”拉长的尾音表达了沈剑怀疑的态度。
    姬明镜心跳飞快，干笑道：“出门在外，能省则省，沈将军带我游船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再多花一份房钱，所以我就想着，我们一起住就好。”
    “哦？原来是这样。”沈剑星眸微眯，丝毫不在意自己露在外面的小半胸膛，修长的手指捏住腰带，一点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姬明镜心中不由打起鼓来，这位年轻将军明显不是个好糊弄的对象。
    “沈将军，我知道错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应该那么小气，下回我一定开两间房。”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沈剑，“能不能，先把我松开。”
    沈剑无视她水汪汪的眼眸，淡淡道：“姬姑娘是修行之人，定有自保之法，若我放开，便抓不住你了。”
    抓住？怎么说是要“抓”呢？姬明镜小心翼翼看了眼沈剑放在床边的佩剑，果然，孟浪之举必遭报应，沈剑一定是生气了，可能想要一剑扎死她，呜呜呜……千面出的馊主意，这具肉身，马上要凉了。
    她悲愤的表情实在很明显，沈剑忍不住勾了勾唇，轻咳一声。
    姬明镜硬撑道：“怎么会，怠慢了沈将军是我的错，不求得您原谅，我怎么会走呢，哈哈哈……”
    她努力做出真诚的模样，不敢移开视线，就像是只被踩了痛脚又不敢违抗猛兽命令的小奶猫，沈剑俊美的面容此刻与修罗无异，时间漫长的仿佛冻结。
    突然，沈剑问：“白日替代你掌控身体的是谁？”
    “啊？！”姬明镜表情凝固，傻傻地望着他。
    他发现了？！两人昨日才相识，沈剑只是个凡人，不会任何法术，替换身体的事情，他竟然能一语道破。
    怎么办，这种事情在凡人看来应该很诡异吧，他会觉得自己是妖邪之物吗？会杀了自己吗？
    短短几秒，沈剑在她眼中读到了惊讶、犹疑和不安，他低头看向无意识缩成一团的少女，语气微微柔和。
    “你可以解释，别怕。”
    姬明镜察觉到他声音中的温度，犹疑地抬起头，试图从沈剑的表情中发现些情绪。
    他看上去十分平静，这种平静莫名给了姬明镜勇气。
    她鼻子一酸：“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故意占你的便宜，只是，我因为一些原因必须要和你成亲，就找了个帮手，他是为了帮我才……绝对不是坏人。”
    沈剑心中微动，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其实白日他便察觉到姬明镜举止不对劲，似乎在故意与他相近，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睛带上了妖异媚色，有些违和，他一直在细细观察着对方，晚上喝酒时，察觉到对方想要将他灌醉的意图，便将计就计。
    她果然有自己的目的，但竟是为了……
    沈剑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姬明镜小嘴微张，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昨夜？”
    沈剑：“若姑娘一开始便带着这个目的，在我中毒时，你就可以提出来。”
    而且他能感觉得到，昨日，姬明镜尚无此意，变故一定发生在夜里。
    姬明镜咬了咬嘴唇，入梦一事，听起来很不可思议，沈剑早已经忘记了梦里发生的事，说出来，他会相信吗？
    “昨日将军为我挡下毒匕，所以我跟着将军回来，想借机报答您，谁知……”姬明镜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昨夜我用法术进入了将军的梦境，想询问您有什么愿望，结果您说，要我……以身相许。”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忐忑地看向沈剑，见对方的眉头果然往上挑了挑。
    “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许愿后，我们的小指上多了一条线，是言契，如果您不信，我会想办法让您也能看见。”
    她举起手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沈剑眼神微凝，昨夜的梦？那莫名其妙的狐仙，竟真的是她，当时他察觉到是梦境，觉得好笑，便说了句戏言，没想到成了某种束缚，看她的模样，是认为他不会记得？
    沈剑并未挑破，顿了片刻，道：“我相信你。”
    姬明镜紧张的神色瞬间松弛了许多，幸好，沈剑不是个普通的凡人，胆子大得很，还明辨是非。
    “那……我可不可以，和您成亲？”姬明镜眼神微亮。
    沈剑却道：“不可。”
    “啊？为什么？”姬明镜坐直了身子，苦恼道，“明明你还没娶妻，莫非，是觉得我有哪里不好。”
    “不是。”沈剑目露歉意，“姬姑娘，是我不能与人婚配。”
    姬明镜愣愣地看着他。

 第31页

    沈剑垂目道：“家母在世时，曾给我安排过一门亲事，但夫人还未过门，便惨遭横祸，有大师为我卜过一卦，说我是孤星入命之身，与我相近者，易遭劫难。”
    “这……”姬明镜一时无言，帮沈剑卜卦的人应该有几分道行，竟然敢和一个凡人说真话，“那后来呢？”
    沈剑：“家母原本不信，于是又为我说了一门亲事，结果，还是一样。”
    姬明镜想到了红枫城那位寂尘公子，同样的天煞孤星命格，同样的遭遇，不同的是，寂尘的父母都是有福之人，而作为龙祁的掌权者，沈剑的府邸却有些过于冷清了。
    姬明镜没有再追问他家人的事，觉得心里似乎堵着什么东西，闷得慌。
    “所以，将军拒绝，是因为您觉得我也会像她们一样？”
    沈剑：“不错，我未有娶妻之意，姑娘说的言契，或许可寻其他解法。”
    姬明镜摇了摇头，露出个笑脸来：“如果是因为这个，将军就不用担心了，我可不是普通女子，就算你有孤星命格，也克不死我。”
    顶多是倒霉些罢了。
    听完她的话，沈剑俊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同的神色，星眸深沉，定定地注视着她。
    “姑娘的意思是，即便如此，还愿意与我成亲？”
    姬明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们修行之人有恩必报。”
    沈剑的目光沉了些：“婚姻之事，岂可因为报恩就草率决定，姬姑娘，恕我不能接受。”
    姬明镜有些着急起来，沈剑确实是正直之人，明明希望有个妻子，却不愿意接受她因为报恩才嫁给他。
    但是，若不是因为他是沈剑，她才不会留下呢。
    “我……当然不止是因为报恩。”姬明镜捏住拳头，小脸涨得通红。
    机会就在眼前，她壮着胆子，借手上的腰带，一把握住沈剑的手，耍赖道：“我们在一张床躺过，不是外人了，沈将军还喝过我的血，有了肌肤之亲，按照凡间的规矩，就是要成亲的。”
    贴近的身躯触感柔软，沈剑的手臂顿时僵硬，一时无言。
    姬明镜却是没那么怕他了，浓黑的眼眸亮闪闪的：“嘿嘿，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就知道沈将军是个会负责的人。”
    说罢，很是自来熟地又凑近了些，眼巴巴地看着他。
    虽说她动作自然，但心中实在有些打鼓，忍不住睫毛微闪，偷偷观察沈剑的表情。
    沈剑抬手揉了揉眉心，表情淡淡，并未说话，也没有推开她。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答不答应啊？
    姬明镜心跳如雷，无意识收紧了手指。
    沈剑察觉到她的不安，眸光微深，片刻后，终于柔和了表情，看向她道：“好。”
    第17章 糖葫芦   祖母要我早些回去
    将军府梅苑。
    沈老夫人取过盘中的红色喜服，细细看过上面的绣工，露出些不满意来。
    “这绣娘的针法比起锦鸿楼，差的也太多了些。”
    青碧陪笑道：“龙祁不比都城，时间有些紧，来不及从锦鸿楼定制，这已经是本地最好的绣娘了。”
    老夫人乐道：“是剑儿太着急了，好歹是个将军，娶妻又是件大事，十天怎么够准备的，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孙媳妇。”
    青碧听出她表面抱怨，实则开心得很，美目中闪过嫉妒，强忍着酸意道：“姬姑娘出身乡野，为人爽直，应该不在乎这些的。”
    老夫人皱眉：“镜儿虽不是世家女子，但是剑儿亲自带回来的，我相信他的眼光，什么出身乡野，以后都不许再提。”
    青碧强笑道：“是，青碧失言了。”
    老夫人：“还有你手头的事情，涉及钱账的，一律整理出来，等镜儿过门，这些就都交给她打理。”
    青碧震惊：“老夫人，她从未做过这些，若是出了问题……”
    老夫人笑眯眯道：“那就更要好好锻炼，等老身百年之后，剑儿也有个贴心的人。”
    她这意思，是将姬明镜当做正室看待，只有大夫人，才有理家之责。
    青碧嫉妒之意更甚，眼中闪过一丝尖锐，忍不住捏紧巾帕，凭什么？
    ……
    龙祁大街。
    姬明镜抬脚出了一间店铺的门，表情郁闷。
    婚期将近，沈剑对她的影响越发明显，天煞孤星果然不是好惹的，她现在走在路上都要担心有没有从天而降的花盆。
    “都是些寻常玉器。”她戳了戳千面飘浮在她肩膀的灵体，撒娇道，“太难找了，面面，你帮帮我吧。”
    千面用尾巴把她的手扫开：“我能有什么办法，灵玉可遇不可求，有福之人大多是富贵命，随身温养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玉器铺。”
    有福之人可抵抗天煞孤星的威力，为了小命，姬明镜只好出来寻沾染了福气的玉佩，找了几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哎哟！”
    又来了，明明是平地，她却脚底一滑，不小心撞上了前面挑担子的小贩，险些摔个跟头。
    “你怎么回事，不看路呢！”
    姬明镜揉了揉膝盖，赔礼道：“对不起啊大叔，我不是故意的。”
    “哼！下回小心点！”小贩挑着担子面色不虞地走远了。
    姬明镜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

 第32页

    “面面，还有三日，不会还没成亲，我就倒霉死了吧。”
    千面翻了个白眼：“你还能更废一点吗？”
    姬明镜假哭了几声：“我才炼气期，就是个会点小法术的菜鸟，哪里能和大妖九尾狐比嘛！”
    千面哼了一声：“行了，我就大发慈悲再帮你一次，等着吧。”
    说罢，他的灵体化为光点，朝空中飘去。
    姬明镜目瞪口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千面离开自己，来看，他的灵体在渐渐恢复。
    她坐在街边的石阶上等候，百无聊赖看着路过的行人，耳边没有了千面的声音，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里是凡间，凡人看不见他，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忐忑地等待了一盏茶的功夫，熟悉的白色光点终于出现，姬明镜这才松了口气，兴奋地说：“你回来了！”
    光点缠绕在她身侧，很快融了进去，姬明镜感觉空空如也的口袋里突然有了重量，掏出来一看，是一块雕刻成如意形状的羊脂白玉，色泽温润，触之有奇妙的暖意，她打开法眼，果然，玉佩上闪烁着淡淡的红光，是福气！
    “太好了！这下我就不怕成亲那天出问题了，谢谢你，面面。”
    千面却没有答话，在灵海盘成一个毛团，看上去似乎有些虚弱。
    “你没事吧？”姬明镜担忧道。
    千面懒洋洋地说：“没事，这方法损失了我不少灵力，接下来几天我要闭关，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好吧，”姬明镜放心了些，将玉佩贴身戴在胸口，朝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身后忽然传来马蹄的声音。
    “姬姑娘。”
    沈剑一身银色轻甲，骑着一匹通体白色的骏马奔驰而来，在她前方稳稳停住。
    他的黑发束进了玉冠中，更显得五官轮廓优美，修眉星眸，宽肩窄腰，俊美异常。
    姬明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好奇道：“沈将军，你怎么在这？”
    沈剑利落地翻身下马，迈开长腿走向她，道：“府中有事，祖母要我早些回去。”
    姬明镜：“啊？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沈剑道：“这件事，恐怕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姬明镜愣了愣，“难道是有人想卜卦问吉？”
    沈剑顿了顿，勾唇道：“是我们的喜服做好了。”
    姬明镜小嘴微张：“喜……喜服？”
    沈剑点了点头，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柔和，与最初见面时冷冽如冰的模样差别极大，看得姬明镜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沈剑在道路外沿，路过的百姓都在偷偷看他，大多是眼神敬畏，也有胆子大的商贩，将摊子卖的东西递到他面前。
    “沈将军，这是我家里种的水果，送您尝尝！”
    “沈将军辛苦了，这牛肉丸子是今日最新鲜的，送给您！”
    “还有我的！”
    “带回去给老夫人尝尝吧！”
    ……
    看来，龙祁的百姓都很爱戴他们的将军，姬明镜看向沈剑，他虽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每次都停了下来，彬彬有礼谢过，婉拒了他们递过来的礼物。
    百姓们纷纷露出可惜的神情，小声道：
    “沈将军真是爱民如子，听说他前几日还抓住了北凉探子，有了他，是龙祁之幸。”
    “是啊，我母亲病重，家里凑不够药费，在医馆门口遇上沈将军，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十两银子！”
    “哎！我家也是，养的羊不知为何生了病，是沈将军派人过来把它们都治好了，要不然，我们全家就要喝西北风喽！”
    姬明镜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对沈剑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哎，只可惜，这样的人，却是天刹孤星命格。
    前方走来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亮闪闪的糖汁浇在山楂上，看上去十分可口，姬明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小贩居然也认识沈剑，惊喜地和他打招呼：“沈将军！您还记得我吗？几个月前我被马车撞伤，是您差人送我回去。”
    沈剑点了点头：“记得，你叫王三。”
    小贩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对对对！我叫王三，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要不是大夫来得及时，我这条腿就废了。”小贩仰慕地看着沈剑，“若不嫌弃，我送些自己做的山楂雪球给您府上，可以吗？”
    山楂雪球？姬明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仔细一看，这小贩不正是她刚来龙祁遇见过的嘛，当时千面嘴馋，她买过一袋子山楂雪球，酸酸甜甜的，味道可真不错。
    但是一路上，沈剑什么都没要，这一次应该也会拒绝吧，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自己去买。
    姬明镜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站在沈剑身边，没有说话。
    “之前的事不必放在心上。”沈剑温和道，“若要感谢，就赠我一支糖葫芦吧。”
    王三愣了愣，沈将军他要什么？糖葫芦？
    “啊……好的好的！”反应过来，他赶紧从木棍上挑出一支最漂亮的糖葫芦，小心翼翼递到沈剑面前。
    “多谢。”沈剑接过，侧身递给了姬明镜。
    “给我的？”姬明镜眼睛一亮，双手接过，轻轻嗅了一口，哇，太棒了。

 第33页

    这就是有男朋友的感觉吗？感觉糖葫芦都变得更香了！
    她心中痒痒的，小心翼翼道：“将军，我还想要山楂糖球。”
    沈剑点了点头，看向小贩：“那请你做一些送到将军府。”说罢，他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对方。
    “谢谢将军！”姬明镜开心道，沈剑还挺好说话的嘛。
    小贩目露惊讶，这位好看的姑娘是什么人？将军竟然当街送她礼物。
    他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这一问，周围的百姓们也放慢了脚步，偷偷竖起了耳朵。
    姬明镜察觉到这浓厚的八卦气氛，嘴角抽了抽。
    沈剑并未觉得唐突，认真答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喜事啊！”小贩高兴道，“将军要成亲了！”
    周围一阵沸腾，有百姓大声喊道：“恭喜沈将军！”
    “祝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越说越离谱了，姬明镜被百姓的热情吓住，脸颊绯红，直往沈剑身后躲。
    沈剑嘴角轻扬，回过身，星眸温和地看着她，低声道：“别怕，若你不习惯，我们就快些回去。”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朝姬明镜伸出手，夕阳的光线从他背后射来，将他修长的身体笼罩上一层光晕，他美丽的凤眸微微弯起，一向淡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气。
    “来！”
    姬明镜被他的目光感染，胆子大了许多，毫不犹豫将手递了出去，手指相触，有力的手臂将她提起来，稳稳安置在身前。
    “多谢各位祝福，三日后我们成婚，将军府会备下流水席，大家有空去吃酒。”
    说罢，沈剑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跑了起来。
    迎着夕阳与微风，还有百姓们祝福的视线，姬明镜小心地将糖葫芦护在手中，轻轻一靠，身后便是沈剑宽阔坚硬的胸膛，她感受着对方温柔的保护，心中像是住了只砰砰撞树的小鹿。
    到达后，沈剑将她扶下马，姬明镜大着胆子牵住他的衣袖，黑眸弯弯：“谢谢沈将军。”
    沈剑由她牵着自己，眉目温和道：“走吧，一起去见祖母。”
    “嗯！”
    两人并肩往府内走去，却迎面撞上侍女小桃慌慌张张地跑来。
    “少爷，都城来人了，老夫人正在前厅待客。”
    小桃满目担忧，小声道：“来者不善，请少爷务必小心。”
    第18章 来使   为什么说他们来者不善
    都城来人，沈剑只好先去了前厅。
    回竹苑的路上，姬明镜好奇地问：“小桃，为什么说他们来者不善？”
    听说沈剑曾中武状元，在都城当过差，后来才调任到了龙祁，都城应该有他的旧识吧。
    小桃压低了声音：“姬姑娘，如今都城是多事之秋，皇位更迭，太子与二皇子争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姬明镜没去过都城，对华夏国的情况只有个大概的印象，皇帝老儿岁数大了，儿子们都想当新皇帝，闹闹哄哄斗了许久，最后只剩下太子和二皇子，两兄弟早已反目，二皇子发威，将太子赶出了都城，但太子并未认输，一直在伺机而动。
    这些和龙祁有什么关系呢？龙祁地处边陲，比起繁华的都城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见她眉头紧皱，小桃劝道：“姬姑娘，我们帮不上忙，先回兰苑等消息吧。”
    姬明镜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却没有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慌。
    “不行。”她停下脚步，“小桃，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
    说完，她朝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施了个障眼法，姬明镜变作一只小山雀，躲在前厅的窗户外，伸长脖子朝里看去。
    只见，除了老夫人和沈剑外，厅内的确有一位陌生男子，他身着深蓝绸衫，长眉细眼，鹰钩鼻，面目看上去有几分阴沉。
    男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沈将军，太子殿下虽未能亲自前来，但也给足了好处，他允诺，若是事成，你就可以回都城当差，殿下会封你做骠骑大将军，掌管五十万兵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老夫人闻言，眉头紧皱：“李大人，话虽如此，但都城之事乾坤未定，太子殿下无权调动天下兵马，若是剑儿跟你带兵离开龙祁，岂不是……”
    李承毅打断道：“哎！老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圣上病危，太子殿下就是正统，怎会无权调动兵马。”
    他气定神闲地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喏，见令牌如见圣上。现如今逆王猖獗，太子殿下为了江山社稷，只好集结四方之力，龙祁的十万兵马虽不算多，但也应当听从殿下调派。”
    他别有意味地看了眼沈剑：“沈将军，守护北部的大军可不止你这一处，风鸣的程将军已经答应相助殿下，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若你执意不肯，恐怕到时候，程将军便要先改道龙祁了。”
    姬明镜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威胁沈剑？
    听这意思，被赶出都城的太子居然想了个昏招，打算调用守卫边疆的士兵来助他争夺皇位。
    这太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如果没有士兵守城，外敌来了，城内的百姓该怎么办呢？
    可来使手持圣上的令牌，沈剑若不遵从，就是抗旨，就算他愿意抗旨，还有风鸣的二十万大军来逼他就范。

 第34页

    这下可如何是好？
    沈剑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星眸寒意凛然，停顿许久，道：“我可以出兵，但要留下两万士兵守卫龙祁。”
    李承毅表情不悦：“哎……沈将军这又何必，太子殿下说十万，就是十万，令牌我都带来了，军令如山，岂可有所保留。”
    沈剑沉声道：“龙祁士兵食的是百姓米粮，不能弃百姓于不顾。”
    见他神色认真，李承毅笑了起来，连连摆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的粮就是皇粮，沈将军是圣上钦点的武状元，连谁是主子都分不清了吗？”
    沈剑眸光一利：“既然是圣上钦点，沈剑自当为他守好北界子民。”
    李承毅收敛了笑容：“沈将军，莫非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剑蓦然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形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杀气十足的眼神直直刺向了李承毅。
    “是，又如何？”
    李承毅被吓住，手指一抖，茶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还……还不到这个地步，不如我先传书给殿下，再看看他的意思？”
    老夫人见气氛僵硬，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老身觉得，李大人说的不错，不如大人在府中先行住下，等候太子殿下的消息。”
    李承毅看了眼沈剑，强笑道：“多谢老夫人美意，我还是不打扰了，太子殿下的话我已经带到，这就告辞。”
    说罢，他飞快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姬明镜看着他仓惶离去的背影，心中咯噔一声，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想了想，打开法眼看向李承毅，见他头上黑气四溢，又隐隐缠绕着些白色，竟不是个短命的人，莫非，太子殿下会是最后的赢家？这样一来，沈剑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她咬了咬牙，回头望向沈剑，顿时睁大了双目，沈剑身上的怨戾之气竟比上次见的多了一倍，如密不透风的藤蔓，张牙舞爪地攀附在他四周，看上去很是奇诡。
    按照这个长法，过不了几日，沈剑身上的黑气就要完全吞噬他，那他离死期也不远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快？明明当时寂尘……
    姬明镜收回法眼，愣愣地看着他，手中来不及吃的糖葫芦被体温融化，鲜红的糖汁滴在手背，黏腻一片。
    她犹豫片刻，将糖葫芦伸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却食不知味，珍而重之地吃掉了所有果子，然后将木棍折成两半，收进口袋中……
    屋内，沈剑久坐不语。
    老夫人的神态疲惫了许多，慈爱的目光看向孙儿，轻声道：“剑儿，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或许你去了，还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沈剑道：“祖母，我不会离开，您心中清楚，若我走了，龙祁必会被北凉的铁蹄踏破。”
    那些北凉人早就虎视眈眈，一直在见缝插针地寻找时机，妄图侵占华夏的土地。
    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龙祁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富足，若是守城士兵被调走，岂不是让他们毫无防备地面对残暴弑杀的北凉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可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你不走，便会对上程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况且，你虽是将领，龙祁的士兵也不是人人都听你号令，太子有圣上的令牌，总有人想要争一争这从龙之功。”
    沈剑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我知道，但我不会放弃龙祁的子民。”
    老夫人道：“我们当然不会放弃龙祁的子民，剑儿，军令如山，你且放心离去，祖母会召集民间义士，带领龙祁百姓撤到建川，等你回来。”
    沈剑惊讶：“祖母，您……”
    老夫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怎么，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当年我和你祖父一同上阵迎敌，你还没出生呢。”
    沈剑眸中似有火光，表情凝重了许多，沉默良久，道：“好，军中还未清点人数，我会与李承毅周旋，给百姓留出三日的撤离时间。”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三日后，本该是你和镜儿的大婚之日，哎，好事多磨。”
    沈剑垂目：“等此事了结，我再向她赔罪。”
    “老夫人，沈将军！”
    就在此时，清甜的女音响起，姬明镜提着大红色的裙摆，笑容灿烂，步履坚定地走进了前厅。
    她衣服上绣着金色的凤凰，尾羽熠熠生辉，珍珠点缀着袖口和裙摆，看上去繁复而又华美。
    这是将军府为她量身定制的喜袍。
    姬明镜走到沈剑面前，认真道：“为何要等？头顶有苍天，堂前有长辈，只要沈将军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成亲。”
    说罢，她朝他伸出了手。
    沈剑怔住，薄唇张合，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不可，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他此去前路未卜，甚至可能丧命。
    没有酒宴，没有宾客，没有欢声祝福，怎么能如此慢待她。
    但……在神思未定时，他就已经本能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老夫人激动道，“孩子，你有这份心意，很好，剑儿没有看错人。”
    沈剑找回理智，定定地看着她，艰难道：“不可，我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回来，怎能耽误姑娘。”
    姬明镜摇了摇头：“不耽误的，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握紧沈剑的手，将他拉到老夫人面前，自己先跪下去，拽了拽沈剑的衣摆：“夫君，你也来。”

 第35页

    沈剑听她叫自己“夫君”，心中震动，但还保留几分理智，无奈道：“姬姑娘，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姬明镜拳头捏得死紧：“我就要和你成亲，你不愿意，我自己拜！”
    说罢，她转向门口，对着天空方向，气鼓鼓喊道：“一拜天地！”
    就在她弯腰的时候，余光看见身边多了一个人，赶紧侧过身，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沈剑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继续。”
    姬明镜嘴角上扬，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两人向天磕完头，又转向沈老夫人，不知何时，她苍老的眼中带上了泪水。
    “二拜高堂！”
    最后一拜，两人面对面，姬明镜仰头看着沈剑，笑容灿烂，将他的如画般美好的眉目牢牢记在心中。
    “夫妻对拜！”
    认认真真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喊完了最后一句词。
    “礼成！”
    话音落下，姬明镜的小指突然发烫，她讶异地看去，发现那根需要法眼才能看见的红线突然亮起。
    她与沈剑，似乎有了新的关联。
    第19章 红线   小指处闪过一丝红光
    修真界，洛水湖畔。
    冰凉刺骨的湖水没过魔尊赤裸的胸膛，他黑色的长发披散，双目紧闭，肤色似雪般冷白，修长完美的身躯靠在湖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冰雕的美人像。
    突然，他小指处闪过一丝红光，微微发烫。
    洛川缓缓睁开眼，看向缠绕在小指上的红线，修眉微挑。
    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冉遗发现红线的异常，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
    “主人！四海八荒镜与您的牵连更深了，这下，我们不愁抓不住它！”他咧着一口小白牙，摩拳擦掌道，“不如我们现在就下界，把这面狡猾的镜子和分身一起带回来。”
    洛川神色淡淡：“不急，等时机到了，四海八荒镜自会来到洛水。”
    冉遗抓了抓头发，纠结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主人的身体一日比一日严重，我担心……”
    洛川手腕上的金色符文光华流转，他看向虚空，道：“若是金雷降落时，四海八荒镜没有离开分身，就会被一起带回来。”
    冉遗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分身回归时天降异象，要是四海八荒镜还不肯走，说明它非常喜欢主人的分身，那应该会愿意做主人的法器。”
    洛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金色的符文渐渐从手腕处蔓延开来，爬满他的全身，洛川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随后重新闭上双目，将自己完全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
    龙祁郊外，一行车马慢吞吞地行走着。
    姬明镜额上渐渐沁出汗水，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由露出些焦急来。
    时间已经过了两日，龙祁主城的大多数百姓都已经撤出城，这是最后的一批，有许多是不良于行的老人，也有父母跟着商队外出，独自留在家中的半大孩子，他们原本不愿意离开，是老夫人派人挨个劝说，又出动了将军府的护卫和马车相送，才说动他们暂时离开世代居住的龙祁。
    小桃将食水一一递给坐在板车上的老人和孩子，累得满头大汗。
    “也不知青碧姐姐回来没有，这些馒头不够分，要是她再不回来，只能让大家先吃干粮了。”
    姬明镜望向长长的队伍，烈日曝晒下，就算是成年人脸上也带了些疲惫，她擦了把汗，安慰道：“快了吧，我们走得慢，她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来。”
    将军府的人是最后撤离的，青碧奉命回去清点东西，带上准备好的米粮。
    发完食水，小桃一屁股瘫坐在板车上，小声道：“看这时候，少爷也已经出发了吧。”
    沈剑与太子的门客李承毅周旋许久，将发兵的时间定在今日午后。
    姬明镜叹了口气，等到所有的守军撤出龙祁，那地方，就成了北凉人的囊中之物，可惜了许多带不走的小羊。
    她坐起身，看向最前方的马车说：“小桃，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老夫人。”
    这几日老夫人为了撤离百姓劳心劳力，眼见的憔悴了不少，但仍然坚持到最后一批离开。
    姬明镜跃上马车，见老夫人半靠在车背上，正若有所思，她关心地问：“老夫人，您要喝些水吗？”
    老夫人慈爱地看向她，摆了摆手：“不必麻烦，镜儿，你来陪我坐一会儿。”
    姬明镜乖巧地点点头，移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老夫人，我有个东西想要送给您。”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正是千面替她寻来的那块灵玉。
    老夫人有些惊讶：“镜儿，你这是……？”
    姬明镜笑嘻嘻道：“这块玉佩能给人带来好运，我希望老夫人长命百岁。”
    “你这小丫头。”老夫人以为她在讨自己开心，眼神柔和许多，接过玉佩，珍而重之地收进怀中。
    “那祖母也想赠你一件礼物。”她从手上摘下一件通体透亮的玉镯，拉过姬明镜的手，替她戴上，“这件玉器是沈家传给儿媳妇的，你收好了。”
    姬明镜甜甜地说：“谢谢老夫人，您累不累，我帮您捏捏肩膀吧。”
    老夫人道：“祖母不累，你和小桃一直没休息，既然食水都发完了，便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吧。”

 第36页

    “好的。”
    姬明镜刚想躺下休息，却听见车外突然有了异动。
    “轰隆！”
    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被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护在老夫人面前。
    “发生什么了！”她掀开车帘朝后方望去，只见，长长的队伍突然混乱起来。
    有护卫急匆匆地跑过来，焦急道：“主子，不好了，后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队北凉骑兵！”
    北凉人善于骑射，虽然还没接近队伍，但士兵的箭簇已经射倒了一匹拉车的马。
    “怎么会？”姬明镜愣住，刚过午时不久，北凉人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老夫人看了眼天色，表情严肃起来：“剑儿的兵马应该刚出发不久，现在派人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她看向护卫，果断道：“你安排三人，骑最快的马去报信，老身会尽力拖延时间。”
    “是！”护卫领命，神色匆匆地离去。
    姬明镜忍不住握紧了手指，来不及的，北凉人的骑兵来去如风，很快就会赶上来。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老夫人，拖延时间的事交给我，您和小桃先走。”
    说罢，她跳到车头，准备解开马车的绳索，这辆马车用的马匹，跑起来也是不慢的。
    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可，我是剑儿的祖母，他不在，我自当帮他守护好龙祁的子民。”
    “老夫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落在北凉人的手中，况且，我是沈剑的妻子，这件事我来做更合适。”姬明镜认真道，“您相信我，我不是普通人，有自保之法。”
    为了让老夫人放心，她伸手抓住木凳的角，狠狠一捏，木头便断成了两截。
    老夫人表情微讶，没想到孙媳妇竟然深藏不露，但她还是没有松口，苦口婆心道：“镜儿，既然你有自保之法，便找机会离去吧，祖母来为你们拖延时间。”
    姬明镜心中抽痛，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计划，北凉人对沈剑恨之入骨，怎会轻易放过他的家人，老夫人这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得百姓的生路。
    “就这么定了。”老夫人面色从容，令马夫将车掉头。
    这时，小桃也赶了过来，惊恐道：“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北凉人要打来了，我们……”
    她的声音蓦然停住，目光看向前方，如遇厉鬼，双腿抖如糠筛。
    “不……不……”
    姬明镜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小桃！快过来！”
    来不及了，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刀光闪过，小桃的头颅“噗”的一声飞向空中，颈间飞射出鲜血，她娇小的身躯如同被风折断的树苗，弯折倒地。
    姬明镜不由睁大了双眼，盯着地上残缺的尸身，心中渐渐生出火气。
    “哈哈哈！！！”嚣张恶意的笑声传来，“听说这车里坐的，是沈剑家中的女眷。”
    是北凉人，他们远比想象中来得要快。
    沈家的护卫根本不是北凉骑兵的对手，几息之间便溃不成军，一时间，队伍哭声一片。
    “够了！”老夫人目露悲意，“让他们住手！”
    那名砍杀小桃的北凉人身形高大，须发浓密，手臂肌肉虬结，挥舞着沾血的马刀，脸上是嗜血扭曲的笑容。
    “停手？”他邪笑道，“不过是一群废物，杀了，便杀了。”
    他上下打量着老夫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邦卓，将你的女人带来，认一认我们有没有抓错人。”
    女人？姬明镜心中疑惑，北凉人中，有人认识老夫人，还是个女子？
    她悄悄朝马车外看去，一个同样身材高大的北凉男人正骑马朝这边过来，他胯下是匹棕红色的骏马，身前坐着一名绿衣女子。
    姬明镜看清她的相貌，怔愣了片刻，感到不可置信。
    那女子，赫然是将军府中的大丫鬟，老夫人身边的青碧。
    第20章 白眼狼   老身自问待你不薄
    青碧倚在邦卓胸前，表情柔媚，仰着下巴看向马车中的老夫人和姬明镜，指着两人道：“邦卓大人，刚涂大人，这车里的确是沈剑的家眷，年长的便是他的祖母，年轻的是他未过门的夫人。”
    她忍不住多看了姬明镜一眼，见她和老夫人状似亲密，手中的绿色镯子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那是？青碧眉头一皱，沈家传给儿媳妇的玉镯，老夫人竟给了她？
    她紧咬银牙，美目中闪过妒意，思忖片刻，语气娇柔，恶意道：“两位大人可知，要不是沈剑带兵离去，他与这名女子原本打算在今日成婚呢。”
    刚涂便是那斩杀小桃的北凉男子，他听闻姬明镜是沈剑未过门的夫人，饶有兴致地朝她看去：“哦？车上这位小美人竟是沈剑的女人，那厮跟着华夏太子去争皇位，把自家女眷弃之不顾，可真是个孬种！”
    “哈哈哈哈！！！”他不坏好意地舔了舔嘴唇，“小美人别急，沈剑不要你，还有哥哥我，一会儿保管叫你爽上天！”
    骑在马上的邦卓配合着哈哈大笑起来，言语中俱是轻慢：“阿兄，我看这女人还算有几分姿色，你别一次就玩死了，让我也尝尝华夏女人的滋味。”
    刚涂嗤笑一声：“你怀里不就有一个了吗？”
    邦卓狠狠揉了一把青碧丰满的臀部，邪笑道：“她不一样，这次我们能抓住沈剑的女眷，多亏了她通风报信，我邦卓既答应了给她个名分，就不会食言。”

 第37页

    姬明镜将他们肆无忌惮的对话听在耳中，捏紧了手指，怪不得北凉骑兵这么快就找过来，原来是青碧给他们通风报信。
    可是，为什么呢？青碧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在将军府很受尊敬，看上去过得还不错，她是何时背叛了将军府？
    老夫人咳了两声，目光沉凝，看向青碧道：“老身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北凉人的走狗！”
    邦卓接话道：“老东西，人往高处走，她跟着我吃香喝辣，自是比在你身边当个丫鬟痛快，现在龙祁已经是我们的了。”
    老夫人没有理会他，犀利的目光直直看向青碧。
    回想起她平日的威严，青碧面色一时僵硬，很快调整过来，挺起胸脯道：“不错，人往高处走，老夫人，你说待我不薄，呵……我青碧为将军府操持家务，劳心劳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却轻而易举地将我舍弃，接受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外人！嘴上说视我如小辈，这么多年，你就是将我当做丫鬟使唤！”
    她妒恨的目光射向姬明镜：“她这种乡野货色，哪里比得过我，凭什么可以做沈家的大夫人！”
    姬明镜反应过来，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哪里来的歪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本就是一个丫鬟，得了主人的爱重，就妄图什么东西都属于自己。
    像沈剑那样的人，难道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左右他的决定吗？就算是老夫人也办不到。
    老夫人不过是接受了自己，就被青碧记恨上，这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纯粹是阴暗的发泄。
    她问凭什么？姬明镜眼中带着火气，与青碧对视，大声道：“就凭沈剑喜欢我！”
    “你说你劳心劳力，将军府难道少了你的报酬？你说老夫人把你当丫鬟，你身上的绫罗绸缎，是丫鬟随随便便就穿得起吗？青碧，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沈剑才看不上你！”
    “你！”青碧咬紧牙关，表情扭曲起来，“你当他有多在乎你，若他在乎你，怎会将你留下？落在北凉手中，你就等着做千人骑万人尝的婊子吧！”
    邦卓听完她的话，不觉得冒犯，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粗糙的大手抚着青碧的纤腰，表情邪佞：“美人，你倒是有几分狠毒的心肠，老子喜欢！那依你看，这沈剑的祖母，又该如何处置？”
    姬明镜心中咯噔一下，喊道：“青碧！老夫人的确待你不薄，有什么不满，你大可冲着我来！”
    青碧见她表情焦急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也没看老夫人，小鸟依人地将自己缩进邦卓怀里，嗲声道：“邦卓大人，既然你深恨沈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的家人，我听闻北凉士兵喜欢将俘虏牵在马后，不如，也让这老东西尝尝。”
    “你这畜生！”姬明镜气得手指发抖。
    老夫人年事已高，出门甚至需要人搀扶，北凉人的马快如闪电，被他们牵在后面，会被拖行至死。
    “哈哈哈！好！就按她说的办！”刚涂连连鼓掌，表情越发邪肆，“邦卓，你这女人果然不同凡响，连我也有了几分兴趣，不如将她让给我！”
    青碧闻言，身体不由瑟缩了几分，干笑道：“刚涂大人真会开玩笑。”
    她可是听说了，刚涂有些特别的爱好，从他帐中出来的女子俱是半死不活，不然她也不会选择投靠身份比刚涂低了许多的邦卓。
    “呵……”刚涂嗤笑一声，“怎么，美人这是不愿意跟着我？”
    青碧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我已经是邦卓大人的人了。”
    刚涂：“邦卓，你怎么说？”
    邦卓看了看怀中腰肢纤细的美人，颇有些不舍，但刚涂身份贵重，既然他开了口，邦卓也只好答道：“阿兄喜欢，就让给你，只是，那马车上的美人就归我了。”
    “好！成交！”刚涂兴奋地挥了挥马刀，看向青碧的视线带上显而易见的淫虐之意，像这样蛇蝎心肠的女子，露出恐惧的表情时，应该会更加美味。
    青碧的脸色顿时白了下去，她没想到，口口声声承诺给自己一个名分的邦卓竟然这么容易就松了口，要是落到刚涂手上，她恐怕没几日好活了。
    想到此处，她刻毒的眼神如针尖般射向姬明镜，方才要不是被她激的，自己不会说出那番话，就不会引起刚涂的注意。
    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自己便还是老夫人最看重的人，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选择投靠邦卓，是她，毁了自己……
    青碧表情扭曲，心中像是被挖穿了一个巨大的孔洞，若自己活不了，便绝对不能叫姬明镜好过！
    她很快调整表情，美目妖娆地看向刚涂，媚声道：“大人，您可知道，马车上这位姬姑娘不是普通人，就算用刀子割，在她的身上也难以留下伤痕呢。”
    刚涂顿时来了兴致：“哦？还有这种特殊的体质？”
    青碧娇笑道：“可不是嘛，前段时间她手腕受了伤，不过几日就恢复如初，连印子都没留下，大人您说，是不是很独特？”
    “的确与众不同。”刚涂邪笑着舔了舔唇，目中满是跃跃欲试。
    他在那事上素来粗狂，喜好见血，却厌恶不完美的身体，这体质,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值得多玩几日。
    青碧见刚涂的注意力都被姬明镜吸引，心中暗喜，还想撺掇几句：“她是沈剑未过门的妻子，若是沈剑得知她做了死对头的女人，应该会很生气吧。”

 第38页

    刚涂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美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日我就先如你的愿，料理了她，等过几日，我再去找你。”
    说罢，他一夹马腹，朝马车的方向行去，邪肆的目光紧紧锁在姬明镜身上，好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你别过来！”姬明镜护在老夫人身前，忍着惧怕，努力做出从容的样子，狠狠瞪着他。
    千面消耗过多还没醒来，凭她一己之力尚能自保，却带不走老夫人，她在心中默念，如果刚涂再靠近一步，就施个控火术，烧了他的马尾巴！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镜儿，别管我了，快走。”
    “不！要走一起走。”姬明镜咬紧牙关，视线不断游移，试图寻找突破之法。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下手为强，她在心中默念：“控火术，起！”
    刚涂的马尾突然燃起一小撮火苗，灼痛了马儿的屁股，他□□的骏马嘶鸣一声，前脚高高抬起。
    成功了！姬明镜拉住老夫人的手，想要乘机带她离开马车，可只跑了一小段，便被一旁的青碧察觉。
    “大人，她想跑！”
    邦卓闻言，策马朝她逃跑的方向追去，他鹰眸犀利，抽出腰间的大刀，毫不犹豫地做出劈砍的姿势，他早就嫌刚涂霸道，这下正好，这女人，谁都别要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那把寒光闪烁的大刀已经来到姬明镜的头顶。
    千钧一发间，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簇从远处射来，带着势不可挡之力，狠狠划过青碧的脖颈，正中邦卓的心脏。
    “轰”的一声，邦卓庞大沉重的身躯从马上摔落，扬起一阵尘土，他口吐鲜血，四肢抽搐几下，很快没了声息。
    “祖母！夫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姬明镜朝前方看去，顿时热泪盈眶。
    是沈剑，他一身银色铠甲，俊颜冷厉，星眸煞气十足，宛如一尊被惹怒的玉面修罗，朝她飞驰而来。
    第21章 天罚   身上的衣袍焦黑一片
    “沈剑！”姬明镜大声喊道。
    一身银铠的年轻将军如同神兵天降，他身后跟着数十名黑甲骑兵，个个以一当十，以闪电般的速度杀入战局。
    刀兵碰撞之声响起，北凉的这一队骑兵被他们打得节节退败，很快便溃不成军。
    姬明镜心下微松，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喊道：“将军！”
    沈剑从马上翻身而下，一个利落的回旋，将试图从发疯的马上下来的刚涂踢翻在地，他抽出剑，身姿如风，迅速将接近的北凉骑兵斩杀干净。
    姬明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收回带血的兵器，杀意十足的眼眸渐渐柔和，朝自己一步步走来，宛如天神降世。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勇敢，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呜咽出声。
    她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邦卓的手上了。
    沈剑将她颤抖的身躯扶住，轻抚她的肩膀，温柔道：“我来了，别怕。”
    姬明镜“哇”的一声抱住他的腰，将眼泪悉数擦在他的胸口，哽咽道：“沈剑，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一刀砍死了。”
    沈剑看了眼摔折腿，正试图爬开的刚涂，眸中闪过煞气，低下头，轻声安抚道：“别怕，没事了。”
    他与副将齐渊交换了个眼神，皆有些凝重，速速做了决定，道：“让幸存的百姓现在就上车。”
    “是！”齐渊打了几个手势，黑骑领命，朝队伍各处散去。
    “少……少爷……”
    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哑声音传来，姬明镜猛得回神，朝地上看去。
    只见，青碧满身尘土，瘫倒在死去的邦卓身边，她的脖子被箭簇划了一道长口，正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将身下的泥土洇湿，散发着浓重的腥味。
    “她……”姬明镜本想告诉沈剑是青碧通风报信，但看她凄惨的模样，一时间没能开口。
    青碧用尽全力朝沈剑的方向爬行了一步，痴痴地看着他：“少爷……救我，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做你的女人。”
    沈剑冰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宛若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只停留片刻，便移开了，任青碧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呼喊，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的箭从未射偏，当看见青碧得意地坐在邦卓身前，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老夫人也没有理会青碧，她看向沈剑带来的数十黑骑，表情沉凝，将他叫道身前，小声问道：“剑儿，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到的黑骑都是你的亲兵，其他人呢？”
    前去报信的三名护卫没有一起回来，而沈剑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根本不像是被请来的，反倒像是自己折回来的。
    沈剑没有隐瞒，道：“我不放心，便请命暂离，将最后的百姓护送到建川，再赶上去。”
    十万兵马已经如太子所愿前往都城，他带走的只有数十名亲兵，李承毅不敢阻拦，只能放他离去。
    幸好，他来了，不然……
    沈剑锐利的目光扫过被五花大绑的刚涂，神色未松，指挥黑骑道：“清扫道路，立即出发。”
    姬明镜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北凉人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为何要着急出发？
    她朝长长的队伍看去，经历过生死劫难，大家都心有余悸，刚才北凉骑兵砍杀了一些逃窜的百姓，尸体堆叠在道路上，被黑骑挪开，随手弃在路边。

 第39页

    这样的行为果然引起了不满，有人提出要将亲人的遗体带走，还有人停下来挖坑，准备将他们安葬。
    沈剑薄唇紧抿，开口道：“诸位，现在必须出发，所有人都上车，若执意停留，黑骑不会勉强。”
    他看向副将，坚定道：“领路，出发！”
    人群顿时一片躁动，沈剑在大家心中一向通情达理，这次却十分不近人情。
    随着板车开动，队伍中的哭声变得更大了，沈剑没有理会，将老夫人与姬明镜扶上了车，轻声道：“祖母、夫人且放心，我定会保你们平安。”
    姬明镜一把握住沈剑的手，眼巴巴看着他：“将军也上来吧，我们可以乘一辆马车。”
    沈剑唇角微勾，星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语道：“镜儿，谢谢你，保重。”
    说罢，他跳下马车，将五花大绑的刚涂提在手中，翻身上了马，与转移的队伍逆行而去。
    刚涂一语不发，表情阴鸷，如蛇般冰冷的视线扫过朝这边张望的姬明镜，咧开血腥的笑容，朝她舔了舔嘴唇。
    姬明镜不由自主一抖，背脊顿时发凉，不对，这不对，北凉人既然来了龙祁，怎么会只带一小队骑兵，难道……
    她一骨碌爬起来，果断道：“老夫人您先坐，将军他在往回走，我跟上去看看。”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苍老的眼中带上了悲意，道：“镜儿听话，我们先走，剑儿有自己的事要做。”
    姬明镜急了：“您是不是猜到什么？他带着刚涂，是去给我们断后吗？”
    老夫人看向长长的迁移队伍，哑声道：“他是将军，自当守护龙祁的百姓，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浪费他争取的时间。”
    姬明镜怔住，肩膀轻微颤抖，胸口涌动出一股酸意，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北凉人还会再来，沈剑只带了数十人马和一个俘虏，能撑到几时？
    她本能地打开了法眼，老夫人头顶有红色与白色的气团缠绕，红色是玉佩带来的福气，白色是她自身的灵气，这些应该足够她撑过这次意外。
    而窗外，沈剑离去的方向，姬明镜几乎不需寻找，便发现了那团铺天盖地的黑气，浓郁的怨戾之气将沈剑整个人罩在里面，就连他身下的马匹也看不见了。
    姬明镜腿一软，蓦然跌坐在地，捂住嘴，整个身子发起抖来。
    记忆中，二十五年前的万福镇，那位以一己之力救下寺院众人的寂尘公子，他死去的那天，就是这般乌云罩顶的模样。
    身为天煞孤星命格，沈剑注定不得善终，今日，就是天道给他安排的死期。
    “镜儿，你没事吧。”老夫人担忧地看着她，“打起精神来，我们还不能倒下。”
    姬明镜晃了晃头，从开启法眼的眩晕中恢复过来，深呼吸几口，渐渐找回了理智。
    她是修士，会许多法术，刚才她成功让刚涂摔下马，她还可以做更多。
    想到此处，姬明镜眸中渐渐有了光彩，看向老夫人道：“我不走了，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助将军离开。”
    说罢，她掀开车帘，用障眼法将自己伪装成一只灰鼠，跳下车，朝沈剑的方向急奔而去。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跟前，怔愣许久，最后紧握住那块羊脂玉佩，红了眼眶。
    远方，马蹄声渐起，绿茵茵的草叶被数不清的铁掌踏过，零落成泥。
    粗野的号角声响起，象征着噩梦的旗帜飘扬，北凉人的兵马如山呼海啸般出现在视野中，前排的士兵挥舞着马刀，看着远处守在山道，零星站立的几名黑骑，兴奋地露出了嗜血笑容。
    沈剑一手持着长剑，一手提着刚涂，如鹰般锐利的眸子看向滚滚而来的大军，面不改色。
    北凉士兵认识他，嚣张地喊起了口号：
    “夺龙祁，杀沈剑！”
    “夺龙祁，杀沈剑！”
    ……
    姬明镜隐在一块山石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局，表情凝重。
    当第一批北凉骑兵来到沈剑百米之内时，她运气灵力，点燃了马儿脚下的枯草，形成一道足有半米宽的火线，将通往山道的路隔离开来。
    北凉人没想到会有变故，来不及勒马，受惊的马儿四处乱窜，打乱了前进的队形。
    身着金甲的北凉王子微微惊讶，下令停住，阴鸷的视线看向被火线护在后方的沈剑，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高喊道：“沈将军，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诡道手段，莫非你觉得，点个火，就能吓退我的骑兵？”
    北凉士兵听闻，纷纷恶意大笑起来，他们已经看到了沈剑的孤立无援，就算他将山道都布置好陷阱，也不可能拦得住这黑压压的大军。
    就在此时，艳阳高照的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白色的雷光从天而降，劈在山间一块巨石附近，在场的凡人看不见雷光，浑然无人在意。
    一声细弱而熟悉的闷哼响起，沈剑从容的表情微变，转头看向巨石，咬紧了牙关。
    在旁人看来，山石前只是一只抽搐倒地的灰鼠，而在沈剑眼中，那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姬明镜蜷缩在地上，额上俱是冷汗，身上的衣袍焦黑一片。
    她努力爬起来，看向沈剑的方向，露出释然的微笑。
    不管上辈子沈剑经历过什么，这一世，他爱民如子，将龙祁治理的井井有条，此时此刻，他宁愿放弃前途，牺牲自己，也要救下前方百姓的性命。

 第40页

    若妖精为凡人逆天改命是为天道不容，那她就算拼了自己这条命，也要为沈剑争一争。
    姬明镜颤颤巍巍站起来，抬头看向天空，第一次露出愤怒的表情。
    她的将军，不该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第22章 天雷   沈剑轻轻舒了一口气
    等到火线渐渐熄灭，北凉王子一甩缰绳，策马朝前走去。
    他不急不慌地看了眼天色，艳阳当空，万里无云，山道留下的车辙一览无余，沈剑与数十名黑骑挡在这处，目的再明显不过。
    北凉王子阴鸷的双眼微眯，露出讽笑，高声道：“沈剑，两年前，你带着黑骑杀入北凉部落，取走我叔叔的性命，真是好不威风，如今你只剩下几个小兵，还有什么本事挡在我面前！”
    “今日，我便要取你项上人头，祭奠我的叔父和兄弟！”
    沈剑表情不变，将刚涂提起来，把他的脸展示在众人面前，道：“赫尔，我手上的，不正是你的兄弟？”
    北凉王子双目一利，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刚涂，怒目道：“你这没用的废物！”
    赫尔是北凉王的长子，刚涂则是五子，两人都是王后所生，是嫡亲的兄弟。
    刚涂本是带着斥候去探路，却恶性大发，带领小队欺辱起了迁移的龙祁老弱。
    他被当众训斥，倍感羞耻，咬紧牙关道：“阿兄，不必管我，等我死后，将沈剑千刀万剐，替我报仇！”
    赫尔表情沉了下去，这废物弟弟的性命他还没放在眼里，但毕竟身后是北凉大军，若放任这废物不管，难免遭人微词。
    他皱着眉头看向沈剑，粗声粗气道：“你将刚涂放了，我便留你们一个全尸。”
    沈剑面无表情，将长剑抽出，架在刚涂的脖子上，淡淡道：“既然我非死不可，带上你弟弟的一条命，倒也不错。”
    “你！”赫尔表情几变，有了决定，“狼骑上前，先围住他。”
    狼骑是他麾下最精锐的士兵，比起之前刚涂带的那只斥候小队，要危险得多。
    “领命！”百余名金甲士兵出列，分散队形，准备将沈剑包围。
    他们个个肌肉虬结，目光锐利，手中兵器寒光闪闪，身下战马膘肥体壮，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
    姬明镜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她视线游移，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势，沈剑所处的位置在山道中，两侧的山并不陡峭，狼骑若要包围他，并非难事。
    要是他真的被围起来，逃脱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不能让北凉王子得逞。
    姬明镜忍着身体疼痛，喘息片刻，突然摸到背靠着的山石，心中有了主意，眸光一亮。
    就在狼骑进入山道的那一刻，她紧握双拳，在心中默念咒语：“万物有灵，起！”
    只见，山腰上的石头突然有了动静，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颤抖起来，姬明镜额间冷汗直冒，她咬了咬牙，周身灵气骤然爆发。
    “去！”
    石块滚动，恰好避开沈剑和黑骑，撞在了北凉人突进的马匹上，一时间，马儿嘶鸣声不断响起，饶是训练有素的狼骑也乱成了一团。
    “有埋伏！”
    “后撤！后撤！”
    石攻是对战中很常用的战术，赫尔还以为是沈剑在山道上安排了人，眸中怒意更甚，但也只好先让狼骑回来。
    看着北凉士兵狼狈地往后撤退，姬明镜心中一喜，她做到了！
    但随后，天空便又是一声惊雷，比上一道威压更甚，白色的雷光瞬间降下，正中她的毫无防备的身体。
    “啊！！！”
    姬明镜只觉得五脏俱裂，雷光似乎要将她周身的血肉都劈开，就像是无数小针在身体里流窜，将她扎得千疮百孔。
    她双腿一软，抽搐着身体倒在地上，太阳穴突突直跳，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泪水，神智有片刻模糊。
    不，还不能倒下……
    她挣扎着想将自己撑起来，但手脚却失去控制，努力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沈剑，沈剑……
    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姬明镜身上突然浮现出柔和的白光，在看不见的位置，一块手掌大小的镜子出现在了她几近干涸的灵海中。
    镜子发出的白光将她身上焦黑的裂口渐渐收拢，止住了这具肉身的崩塌，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姬明镜并未察觉其中关窍，只觉得手脚渐渐有了知觉，虽然全身剧痛，但体内空荡荡的灵气却恢复了不少。
    她心有余悸地撑起身体，看向对山道隐有忌惮的北凉骑兵，毫不犹豫又用了一次法术。
    “控火术，起！”
    两侧的山林突然升起火光，火苗燃烧，浓烟滚滚而起，很快遮挡住了北凉骑兵的视线。
    就是这时！姬明镜焦急地喊道：“沈剑！快走！”
    她用尽全部的气力，终于换来了沈剑的一条生路，却没有想到……
    朦胧的烟尘中，沈剑朝山石的方向策马而来，他星眸含着煞气，在第三道天雷轰鸣而起时，以最快的速度，扑在了姬明镜身上。
    刺目的雷光从天降下，姬明镜双目猛得张大：“不！！！”
    沈剑他一个凡人，怎么挡得住天罚！
    姬明镜试图将他推开，可她失了力气，反而被沈剑牢牢地抱在怀中，心中升腾起一股绝望来。
    她的身躯颤抖不止，眼泪不住落下，沈剑，他怎么这么傻。

 第41页

    可过了许久，熟悉的刺痛感却还未传来，沈剑的怀抱依旧温暖。
    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满是痛惜和温柔：“镜儿，没事了。”
    姬明镜惊惶未定地睁开眼，却见沈剑俊美的面容并未焦黑，那第三道天雷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
    顾不上寻根究底，失而复得的心情充斥着脑海，她几乎是立刻破涕为笑，紧紧搂住了沈剑的腰，哽咽道：“将军。”
    沈剑轻轻舒了一口气，安抚着她颤抖不止的后背。
    “将军，我们赶紧走吧！”姬明镜身子依旧绵软，催促般推了推他的手臂。
    烟尘总有散去的时候，北凉骑兵只是一时忌惮山道的埋伏，等恢复视线，肯定会立马攻上来。
    沈剑却沉默了，如星辉般灿烂的眸子定定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中。
    “镜儿，谢谢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了。”
    说罢，他俯下身去，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她鬓间散乱的秀发移到耳后，露出清丽的面容。
    姬明镜一时无法抵挡，呆愣地望着他完美无瑕的脸渐渐靠近，将唇印在了自己的额头。
    柔软温热的触感传来，姬明镜的脸几乎是腾地一下红了，心跳急促，结结巴巴道：
    “将……将军，现……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我们先逃命，等安全了，再……”
    她的话语骤然顿住，后颈穴位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剑，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他想做什么！？
    沈剑的目光温柔而坚决：“抱歉镜儿，龙祁百姓尚未走远，只有我能将北凉的追兵引开。”
    他顿了顿，微笑道：“若你醒来，可去祖母身边，等我回来。”
    不！不可以！你会死的……
    姬明镜拼命地想伸手抓住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在她最后的意识中，是沈剑渐渐远去的背影，随后，她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
    烟尘滚滚中，十余名黑骑急速而出，沈剑跑在最前，有力的手臂提着刚涂，高声喊道：“赫尔，若想救下你弟弟的命，便亲自跟上！”
    “我们真刀真枪决个胜负，只要你能打得过我，我便放了刚涂，任你处置！”
    赫尔先是一愣，看向车辙明显的山道，虽明白这是沈剑的计谋，但依旧忍不住诱惑，抽出腰间的长刀，眼中流露出嗜血之意：“好！血债血偿，我定要用刀将你劈成两半！”
    “跟上他！”
    第23章 银甲   姬明镜的意识从混沌中苏醒
    “镜镜, 醒醒……醒醒，快醒来！”
    朦胧中，有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姬明镜的意识从混沌中苏醒, 缓缓睁开眼睛。
    头顶是漫天的晚霞, 暗红似血，鼻尖闻到草木烧焦后的尘灰气味，有些呛人。
    她咳嗽了两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眼中满是迷茫。
    千面的灵体飘浮在她头顶, 狭长的狐狸眼似乎放松了些, 道：“你醒了就好，你刚晋升金丹期，修为有些不稳, 需要好好调理。”
    金丹期？她什么时候成金丹期了？姬明镜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脑海骤然浮现昏迷前的记忆。
    沈剑！是他将自己弄晕的。
    姬明镜一骨碌爬起来, 四下张望, 可此地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沈剑呢？面面,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千面蓬松的狐狸尾巴晃了晃，语气有些犹豫，“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咱们先别管他了，你现在状态不好，应该找个地方恢复。”
    “不！”姬明镜坚定道, “我要先找到他。”
    说罢，她打开法眼，试图寻找些线索, 可是山道周围人烟罕至，除了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根本什么也发现不了。
    北凉的军队呢？沈剑和黑骑呢？
    姬明镜没有来由的一阵心慌，她一瘸一拐地从山腰上下来，顺着山道的马蹄痕迹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似乎朝着龙祁的方向去了。
    千面见她一副不找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狐眼一黯，道：“不必找了。”
    “你说什么？”姬明镜满目疑惑。
    千面叹了口气，道：“沈剑他已经死了。”
    姬明镜脚步顿住，表情骤然僵硬，随即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沈剑那么聪明，那么有本事，他才不会死！
    夕阳的光线渐渐黯淡，她加快了脚步，大口喘息，朝马蹄前进的方向追去。
    千面见她表情惊惶，额上俱是冷汗，一副随时可能崩溃的模样，心中生出些不忍来，但事实如此，就算自己不说，她也会发现真相。
    “在天雷降下时，我就已经苏醒，我亲眼看到沈剑带着黑骑引开北凉军队，后来，在龙祁的方向有煞气聚集，天上降下金雷，煞气就散了，这和当年我们在万福镇遇到的场景一模一样，沈剑也是天煞孤星命格，一定是他死了，才会天降异象。”
    千面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将姬明镜的身体缠绕，阻止了她继续向前。
    “镜镜，你死心吧，我们是时候该离开龙祁了。”
    姬明镜挣扎起来，一脸倔强：“我不信，我要亲眼见到他，沈剑说了要我等他回来，他绝对不会食言！”
    千面沉默不语，将她拖拽着朝反方向拉去。

 第42页

    她现在这灵气混乱的模样，若不好好调理，身体随时可能崩溃，就算上了两个境界，要是在人间乱来，也极有可能丧命，为了一个凡人，着实不值，这小镜子精还是太年轻了。
    姬明镜抵挡不住他的力道，眼泪簌簌流下，她死死盯着龙祁的方向，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我不走！就算沈剑真的死了，我也要把杀他的人挫骨扬灰，替他报仇！”
    千面就知道她会忍不住冲动，这里是凡间，乱杀凡人的后果便是被天道惩罚。
    他语气严肃起来：“你不要命，我还要，你别忘了自己答应把本体借我疗伤，现在你想食言吗？”
    姬明镜双目通红，浑身都在发抖，她软下声音，乞求道：“面面，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要见到他，不然，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千面受不了她的语气，训斥道：“够了，不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死了就是死了，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凡人赔上自己的命？”
    姬明镜赶紧摇头：“不会的，我知道错了，我保证自己不会冲动，但我必须知道沈剑身上发生了什么。”
    千面见她终于冷静了些，狐眼闪过一丝无奈：“你执意如此，我便不再阻拦，镜镜，你要知道，凡人的命数早已注定，我们终究只是过客。”
    ……
    地平线上，残阳如血，只余最后的光线。
    姬明镜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在道路的拐角处站定。
    她已经是疲惫至极，鬓发被汗水打湿，破旧的衣摆焦黑一片，勉强遮盖身躯。
    精怪的五感较常人灵敏，她停下脚步，是因为前方的道路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一路上，千面的灵体化作光点，帮将她的身体托住，此时，他显出了原型。
    “去吧，你不是想要一个结果。”千面催促道。
    姬明镜呼吸急促起来，她朝前走了一步，再次停住，嘴唇紧抿，忽然失去了再见沈剑一面的勇气。
    如果他真的死了……
    想到这，姬明镜便觉得四肢发冷，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蜷缩起来，没有了他，再明丽美好的世界，都仿佛与她无关。
    明明她和沈剑只相识不到半月，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深陷其中。
    或许是相识当日，他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住带毒的匕首，又或许，是看清他冷清持重的表象下，是一颗强大而温柔的心。
    这是她第一次想陪伴一个凡人度过余生，却没想到，属于他们的时间竟然如此短暂。
    “镜镜，你要是不敢向前，我们现在就走。”相识多年，千面第一次见她如此惊惶，不禁有些后悔来龙祁的决定。
    他顿了顿，道：“你别忘了，你与沈剑有言契相连，这一世未能解开，等到他的下一世，你还要去寻他的。”
    姬明镜猛然怔住，对了，言契，那根红线！
    她抬起手，开启法眼看向自己的小指，红线闪烁，牢牢地绑在她的指尖。
    沉郁的心情终于有了些光亮，姬明镜抚摸着她与沈剑之间唯一的关联，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悸动，还有机会。
    有了这份期盼，她终于一扫方才的怯弱，抬起脚步，走向既定的结局。
    道路转角之后，是一块布满碎石的平地，最先入目的是马匹的尸体，马腿弯折，似乎是被生生地射穿，马儿在痛苦挣扎后血流了一地。
    而一匹棕色的骏马边上，倒着两名身着黑甲的士兵，姬明镜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清他们的脸，是黑骑，这里果然就是最后的战场。
    她顺着尸体一具具数过去，一、二、三……足足有十六具尸体，皆是被弓箭射中多处要害。
    最后，走到血腥味道的尽头，姬明镜呼吸骤然急促，心口绞痛，几乎瞬间便认出来那是谁，踉跄地朝他走去，扑倒在他身上。
    年轻的将军静静躺在地上，一身银甲被鲜血染红。
    “沈剑！”
    姬明镜眼眶通红，看向他遍体鳞伤的身体，沈剑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骨肉，有刀伤，剑伤，还被弓箭射中了多处。
    姬明镜颤抖着手拂过他的脸庞，触手冰凉一片，他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目紧紧闭上，胸口再无起伏。
    “啊！！！”姬明镜紧紧抱住他，痛苦道，“为什么会这样！”
    看他的模样，似乎经历了一番苦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面的灵体悬浮在半空，开口到：“镜镜，你将手放在他的眉心，我帮你一把。”
    在她的指尖触到沈剑的皮肤时，千面化为光点融入了她的身体，姬明镜只觉得视线一花，有无数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她看见北凉黑压压的大军与数十黑骑对立而站，沈剑翻身下马，俊颜冷厉，拔出腰上的宝剑，与身材高大的赫尔战在一起。
    刀兵相接，火花四溅，沈剑身如游龙，剑法出神入化，将赫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赫尔被他一剑刺穿腹部，在部下地搀扶下狼狈退回，阴鸷的目中满是不甘。
    可随后，北凉军中又出来了一位将领，手持长枪，与沈剑比试，再次被沈剑挑翻在地。
    一次又一次，出列挑战沈剑的北凉士兵几乎没有间歇，这分明是车轮战。
    起初沈剑能够从容应对，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挥剑抵挡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终于，被一名挑战者割伤了手臂。

 第43页

    北凉士兵见之，大声喝采，赫尔目露狰狞，嚣张地宣布，在沈剑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可换十两黄金。
    沈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黑骑们却被下了军令，只能站在身后。
    再后来，赫尔表情不耐，命令亲兵取来弓箭，一箭正中沈剑的小腿。
    看到这里，姬明镜咬紧牙关，赫尔得意的面容刺眼无比，这无耻小人，竟然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
    黑骑见沈剑受伤，再也无法淡定，愤怒地将刚涂提起来，在他的腿上同样割了一刀。
    北凉士兵大怒，有不少人出列请命，要与黑骑决一死战，杀声一片，场面开始混乱。
    沈剑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果断招来战马，指挥黑骑撤退。
    而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正中刚涂的眉心，他甚至还没得及呼救，便一命呜呼。
    姬明镜心中生出一股绝望来，这莫非就是无法违抗的天道命数吗？
    沈剑最后的一丝生机，已经彻底断绝。
    最后的最后，沈剑命令黑骑全速撤离，而他用尽全力断后，吸引了大半火力。
    可北凉士兵人多势众，黑骑最终没有逃过劫难，死在了飞箭之下。
    沈剑被狞笑着的赫尔一箭射穿胸口，钉在了地上，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却被更多的箭簇射中。
    鲜血很快渗透了他的战衣，画面的结束，是沈剑倒在泥地中，缓缓合上了眼眸。
    看完这些，姬明镜心中如同被刺了千万刀，痛感都麻木起来，她俯下身子，将脸贴在沈剑毫无起伏的胸膛，只觉得恨意刻骨。
    赫尔……
    她紧握双拳，看向远方火光明亮的龙祁主城，眸中一片暗沉。
    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第24章 血债   天空中再次响起警告般的雷声
    乌云满天, 月夜无光。
    姬明镜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安静倚靠在沈剑冰凉的胸膛。
    不知过了过久，路边由远及近, 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她警惕地抬头, 是谁？
    千面也发现了动静，不由分说将她重伤的身体裹住，带到一旁。
    姬明镜急慌地看向沈剑的尸体：“把他，把他也带上！”
    千面不耐道：“我也带不动他。”
    不知为何, 沈剑的尸身如同寂尘那般, 在死去之后重如千钧, 姬明镜尝试过将他扶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办到。
    或许，是因为沈剑命格奇特？
    姬明镜心有不甘,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如果来的是北凉人, 她必不会放过他们。
    马蹄声越来越近, 黯淡的夜色中, 有三匹骏马飞驰而来，马儿的蹄子被布包裹，所以声音极轻，马上的人穿着布衣，带着兜帽，看上去像是路过的行人。
    姬明镜以为, 他们看见这样的场面会加快离去，可随后，三人却极有默契地停了下来, 站在一地尸身前，久立不语。
    为首的人下了马，摘下兜帽，普通一声跪了下去。
    姬明镜眼眸一颤，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沈剑的副将，齐渊，他先前受命领路，带着百姓们撤离，没想到竟然折了回来。
    看来，龙祁的百姓们已经安全了，姬明镜心中微热，沈剑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三名黑骑冒着极大的风险，打算将同伴们的尸身带至附近的树林中掩埋。
    姬明镜手脚无力地靠在路边，眼睁睁看着沈剑被他们扶起来，离她越来越远，目中酸涩，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经历两道天雷，她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眼前突然一阵发黑，身体后仰，终于晕厥了过去。
    *
    三日后。
    龙祁主城，北凉大军堂而皇之占据了这块土地。
    失去主人的将军府却传出了一阵靡靡之音，酒肉的香气飘荡在空中，舞姬扭动的腰肢和士兵狂乱的神色构成了一幅荒诞无比的图景。
    赫尔坐在首位，正搂着一名美姬调笑，他阴鸷的眼眸中满是畅快之色，抓起一把葡萄塞进口中，大掌在美人的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美人眼带痛楚，却不得不含笑逢迎。
    有将领高声笑道：“说起那沈剑，倒也有几分本事，不过比起王子，却是差得远了。”
    “哈哈，就连我，当日也射中了沈剑的手臂呢！”
    “那厮愚蠢至极，当枪匹马还敢来挑战我北凉将领，死了也是活该。”
    “沈剑得意这么多年，如今败在王子手下，可真是大快人心。”
    赫尔半眯眼睛听着下属的奉承，嘴角勾起邪肆的笑，起身举杯：“弟兄们，一起干了这杯，庆贺我们咬下了第一块肉，这不是狼骑的终点，迟早有一天，本王会带领你们，踏破华夏的都城！”
    “好！”
    “王子英明！”
    席间一片畅快之声，在不起眼的角落，姬明镜化身为一只灰鼠，紧紧盯着赫尔的面容，神色冰冷至极。
    夜晚，寒风徐徐。
    赫尔四肢大张，躺在精致华贵的大床上，双目紧闭，发出沉沉的鼾声。
    他的身边便是席间那名美姬，女子赤裸着身体，手脚有捆绑的痕迹，浑身上下都是带血的鞭痕，她面容扭曲，眼眸失去了神采，面色青白，身体僵硬，不知何时已经死去。
    姬明镜潜入后，便看到这样的画面，眼中顿时带上了火光。
    这恶心阴毒的畜生！

 第44页

    她深呼吸几口，忍着厌恶，将手指贴近赫尔的眉心，一道红光顺着她的指尖进入了赫尔的体内。
    完成后，姬明镜隐在一旁，看着赫尔的表情渐渐紧绷起来。
    梦境之中，赫尔正表情狰狞地羞辱一名女子，见对方痛苦地四肢抽搐，他满脸畅快，急促地抖动了几下，从床上起身。
    可随后，他的表情骤然凝结。
    不知何时，房间内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血淋淋的甲胄，向外凸起的眼珠毫无生气，正直直地盯着他。
    赫尔惊疑不定，高声道：“刚涂，你怎么在这？”
    刚涂四肢僵硬，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朝他走近了一步，阴森森道：“阿兄，我来，要你把命还给我。”
    赫尔表情巨变：“你……你胡说什么？你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涂伸出白惨惨的手指，以看不见的速度，一把掐住了赫尔的喉咙，嘶哑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赫尔只感觉喉咙一阵窒息，颤道：“是……我错了，弟弟，我一时鬼迷心窍，才叫人射杀你，我早就已经后悔了。”
    刚涂阴惨惨道：“我已经死了，后悔有什么用！”
    赫尔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只要你放过我，我会为你祭祀超度，让你早登极乐。”
    刚涂狞笑一声：“那就用你的血肉，来给我祭祀！”
    说罢，他手指发力，将赫尔提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他的喉咙上，顿时鲜血四溢。
    赫尔恐惧到了极点，连连求饶：“弟弟，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
    可刚涂丝毫不理会，眼中带着兴奋和癫狂，又是一口，咬穿了他的喉咙。
    大床上，赫尔浑身冷汗，猛得坐起了身。
    他呼吸急促，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却并未有半点痛感。
    原来是梦，赫尔松了口气，命令道：“来人，给我将屋里的灯火点上。”
    无人回应。
    赫尔脸上满是不耐：“人呢？都滚哪去了！”
    此时，一阵娇笑声在身边响起，赫尔回头，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睡前虐杀的那名女子披散着长发，脸孔青白，七窍流血，正鬼气森森地看着他。
    “大人，您找我？”
    赫尔腿一软，跌倒在床下，连连摆手道：“樱姬，你……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
    女子的嘴咧得极大，媚笑道：“哦？大人不需要我了，可是，樱姬却想好好和大人玩一玩呢。”
    赫尔强笑道：“樱姬，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样，我将你追封为夫人，让你葬在族地，如何？”
    樱姬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赫尔，你造下的孽，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赫尔见她扭曲着身体，朝自己一点点靠近，目光惊恐道：“滚开！别过来！”
    樱姬表情阴毒，指甲伸长发黑，凄厉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啊啊啊啊！！！”
    尖锐的指甲穿过赫尔的胸膛，活生生捏爆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痛楚让赫尔再次醒来，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大床上，回想起方才的遭遇，赫尔目光颤抖地左右看去，床边是樱姬僵硬的身体，他猛地一抖，发疯似的朝房门外跑去。
    “来人！护驾！快来人！”
    守夜的士兵举着火把赶来，就见赫尔衣不蔽体，高大的身体瑟瑟发抖，眼中一片惧色，嘴里念念有词。
    “我是畜生，别杀我，别杀我……”
    众人面面相觑，王子这模样，就像是发了失心疯。
    有人想将他请回寝房，赫尔却一脸抗拒，似乎里面有洪水猛兽。
    他的心腹将领闻讯赶来，担忧问道：“王子，您到底怎么了？”
    赫尔一脸惊魂未定，指着房内：“是刚涂，还有樱姬，他们变成了恶鬼，想要杀我！”
    他一把拉住心腹的手臂：“你快去帮我将他们赶走！”
    心腹安慰道：“王子说笑了，这世上哪来的恶鬼，应该是您做噩梦了。”
    梦？赫尔一愣，渐渐冷静下来：“没错，这世上哪来的恶鬼，都是假的，是假的，那我……”
    他转头，声音猛得止住，后退了一步，背心骤然发麻。
    只见，那些前来救驾的士兵，同样是面色青白，七窍流血，朝他露出诡异的微笑。
    背后，心腹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王子殿下，让我们护送您回寝房。”
    说罢，所有人围了上来，抽出各种兵器，朝他批头盖脸地砍了过去，一地血肉模糊。
    “啊啊啊啊！！！！”
    赫尔吼叫着再次醒来，这回，晨光熹微，外面已经不再是黑夜，他却不敢再动，将自己缩成一团，抱住脑袋，抖如糠筛。
    房间的角落，姬明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眸光暗沉。
    这只是第一晚罢了。
    ……
    在北凉王子赫尔占领龙祁后，人人都说他已经疯了，他不敢在夜晚睡觉，总是神色紧绷，嘴里念叨着叫人听不明白的话。
    疯病发作的时候，他甚至还砍伤了许多麾下的将领和士兵，弄得人人都不敢近他的身。
    很快，北凉士兵对他产生了怨言，这样胆小如鼠，形容猥琐的人，怎么配做他们的领导者。

 第45页

    心腹们逐渐与他有了间隙，开始联络起了其余的王子，就算他们不是嫡子，但总比跟着这样的废物要强。
    不过一年，赫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无曾经的威风凛凛，变得骨瘦如柴，背脊佝偻，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个半死。
    他失去了安睡的权利，同时也失去了人心。
    一个普通的午后，赫尔独自躲在贴满驱鬼符箓的卧房，却惨死在了兄弟的刺杀之下，无人来援。
    刺客不费吹灰之力就割开了他的喉咙，污秽的血流满了整个床铺，终于，他浑浊的眼睛中再无生气。
    姬明镜旁观着这一切，表情毫无波动，等到赫尔的血已经冰凉，她才缓缓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天空中再次响起警告般的雷声，姬明镜浑然不在意，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作为精怪，她没有直接杀了赫尔，而是催发了旁人对他的恨意，这便不算过界，也没有触发天罚。
    一切都很顺利，大仇得报，她却只觉得内心空荡一片。
    沈剑……
    默念着熟悉的名字，姬明镜看向小指上闪烁的红线，眼中隐有泪光。
    我们还能相遇吗？
    第25章 洛水   我们又要见面了
    修真界, 洛水河畔。
    冉遗看向水镜中的画面，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主人的分身竟然和四海八荒镜成婚了！”
    黑发的魔尊半身浸泡在湖水中，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大半紧实的胸膛, 肤白如莲, 唇红如血。
    他修眉微挑, 并未言语。
    画面一闪，黑压压的大军被燃起的火线阻挡，雷光从天而降，劈向少女柔弱的身躯。
    冉遗的表情微愣：“她胆子可真大, 为了主人, 连肉身都不顾了。”
    石块掉落, 狼骑被砸的人仰马翻，又是一道雷光，将少女劈倒在地, 四肢抽搐，衣衫焦黑。
    “啊！”冉遗眼中闪过不忍, 疑惑道, “主人, 四海八荒镜都这样了，怎么还没和分身一起回来呢？”
    洛川看向水镜中银甲男子熟悉又陌生的脸，见他策马朝女子飞奔而去，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突然轻笑出声。
    结果已经能预料了，不是吗？
    “主……主人, 分身居然……”冉遗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亲吻的画面，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可这回, 是他心爱的主人亲自动的手，想到这点，冉遗更加委屈了，就连他还是条小鱼的时候，主人也没亲过他呢！
    画面继续，姬明镜昏迷后，沈剑带领黑骑，决绝地朝敌人奔去。
    最后，他躺倒在地面，缓缓闭上了眼睛，金雷降落，怨厉之气消失无踪，化为一道黑芒，朝洛水的方向飞去。
    看到此处，冉遗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四海八荒镜没被抓回来，是分身将她打晕了过去。
    “哎……”冉遗叹了口气，可怜兮兮道，“主人，这下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还是亲自把四海八荒镜抓回来吧。”
    洛川的视线并未移开水镜，画面中，夜幕渐黑，少女遍体鳞伤地蜷缩在银甲将军的尸身上，久久不愿离去。
    他看了许久，目光停留在少女悲伤而又愤怒的表情，如墨般浓黑的眼眸微微闪烁，终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他抬起手腕，指尖红线闪动着光芒，其实，此刻若他愿意，四海八荒镜便能被他牢牢捕获，再也无法脱逃。
    但他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血色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魔尊从湖中起身，冰凉刺骨的湖水从他完美的身躯滑落，蒸腾为一阵雾气，氤氲散开。
    他抬步走到一颗巨大的枯树下，越过白雪皑皑的洛水，看向远方。
    眉心中溢出一团黑气，隐隐带着金光，魔尊伸手，将黑气凝成小人的形状，低语道：“去吧，陪着她。”
    手心的小人朝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化为一道黑芒，朝空中飞去，隐约可见，小人的手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
    魔尊清冷绝尘的面容隐入了树阴之中，他缓缓靠坐在枯树上，手腕处的金色符文不住闪烁，朝上蔓延，如同诅咒一般渐渐爬满了他的全身。
    心脏撕裂的痛楚传来，四肢百骸如同在火中炙烤，魔尊却表情平静，甚至露出了清淡的笑容。
    真是有趣啊，那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吧。
    *
    十六年后。
    云雾缭绕的山间，独行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女。
    姬明镜看了眼天色，擦净额上的汗水，寻了块山石小憩。
    千面的灵体从她体内冒出来，狭长的狐眼看向远方，闪过一丝疑惑。
    “镜镜，按你推算的位置，沈剑的转世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再往前，就是修真界。”
    靠近修真界，周围的灵气渐渐浓厚起来，这便是凡间与修界的区别，修界有数不清的灵脉灵植，能让修炼的速度倍增。
    姬明镜讶异：“莫非，沈剑的转世是个修士？”
    这倒也无不可能。
    大仇得报，离开龙祁后，姬明镜与千面隐居在一处深山，闭关稳固境界。
    她的人身原本只是炼气期，却不知为何，在经历天雷后，突然变成了金丹期，足足上升两个境界。
    被天雷摧残过的灵海几近枯竭，她只好耐下性子日夜修炼，凡间灵气本就稀薄，金丹期需要的灵气远不是炼气期可比。

 第46页

    这一恢复，便是整整十六年，期间，她始终不忘观察指尖的红线，却没有得到一丝感应，她甚至怀疑，沈剑压根还没有投胎转世。
    而在十日前，她终于察觉到变化，红线突然发热，灼痛了她的手指，熟悉的神魂感应传来，似乎冥冥中，有人与她手中的红线联系在一起。
    姬明镜激动不已，立即带上千面踏上了寻人之旅，于是，两人长途跋涉来到了齐云山，神魂感应便是来自此处。
    可再往前，就是修士们的地盘了，那是与凡间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危险。
    姬明镜垂下眸子，思忖片刻 ：“面面，我猜是因为沈剑上辈子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所以转世后有福报，投生成了有灵根的修士。”
    凡人跳脱不了轮回宿命，但修士却是天道的宠儿，他们天生具有灵根，修炼后甚至可以拥有移山填海之能，长生不老。
    千面晃了晃蓬松的大尾巴，接道：“或许吧，你想怎么做，还要继续找他吗？”
    姬明镜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我一定要找到他。”
    千面并无异议，只道：“你如今已经是金丹期，在这种偏门地界，修为也不算太弱，只要不被人族修士发现本体，便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姬明镜想到自己其实是一面镜子成精，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那是当然，你说过，人族修士在修真界的力量不可小觑，而且会契约妖兽和精怪作为灵宠，我可不想被当做法器。”
    她顿了顿，看向千面道：“既然我们会遇到修士，那你的灵体是不是也会被他们看见？”
    千面的灵体围着她飘了一圈，停在巨石的边缘，伸了个懒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年，我的灵体已经修补得差不多，足以在这些低阶修士面前隐匿身形，你要去修真界也好，我也是时候该寻找重塑身体的材料了。”
    姬明镜眼睛一亮：“你可以重塑身体了？”
    千面骄矜地挑了挑眉：“嗯哼，我可是大妖九尾狐，只要灵体不灭，总有一日会重回巅峰，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混吧。”
    姬明镜甜道：“那是当然，你可是我最大的靠山。”
    说罢，她在千面油光水亮的毛尾巴上狠狠撸了一把，露出陶醉的神情，就算没有实体，这一口毛茸茸她也吸得很愉快。
    千面嫌弃地离她远了些：“行了，既然你已经有决定，我们就去附近的村镇看看。”
    “村镇？”姬明镜好奇道，“修真界也有村镇吗？”
    千面解释：“这里只是边界，没有那么多危险的妖兽，凡人也能居住。”
    要是再往里走，以凡人脆弱无比的身体，随随便便遇上一只妖兽，就是有来无回了。
    “哦。”姬明镜理解地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踏足修士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妙。
    就在此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滚烫。
    姬明镜立马将手举到眼前，表情惊喜：“面面！快看，红线又有反应了！”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果断道：“太好了，我可以确定，沈剑的转世就在这附近！”
    疲惫神色一扫而空，姬明镜起身，眼眸亮晶晶的，朝着感应的方向跑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沈剑，我们又要见面了。
    千面看向她的小指，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镜镜，你与沈剑的感应时有时无，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你这言契……”
    他没有与人结过言契，但照理来说，契约应该一直停留在神魂中，像这样时隐时现的，很是不寻常。
    “罢了，先找到他再说。”千面暗想，等入了修真界，再寻人问问吧。
    穿过茂密的松树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边长满了齐腰杂草，还立着一间小小的茅草屋。
    姬明镜四下观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正要开启法眼查看，却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从茅草屋内传来，尖利的怒骂随即响起：
    “狗杂种，就凭你也想做师父的入室弟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哈哈，他好不容易通过试炼，却判了个扫把星的命，小子，被扫地出门的感觉如何？”
    “看他以前嚣张的模样，我早就想教训他了。”
    “给我打！把他的腿废了！”
    “别用法术，会有人发现。”
    ……
    姬明镜指尖的红线越发滚烫，她屏住呼吸，小跑上前，顺着破旧漏风的窗户朝茅草屋内看去。
    只见，三名身着蓝色道服的修士正表情狰狞地围殴一名少年。
    那少年紧紧护住胸腹，任凭旁人踢打，只死死地咬住牙关，一言不发，漂亮的眸子戾气浓重，墨发散乱，白皙的脸孔上有细碎的伤痕，表情冷厉。
    姬明镜在少年脸上没有找到任何属于沈剑的痕迹，但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这就是沈剑，是他的转世。
    怎会如此？！法眼开启，姬明镜目露震惊。
    那少年的背后，是滚滚翻腾的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挥散不去。
    天煞孤星之命？！怎么可能？
    沈剑上一世救下无数龙祁百姓，积攒的功德应该极高，足以在下一世有个顺遂的命格，怎么会还是天煞孤星之命？
    “咳……”
    屋内的少年被人一脚踢中腹部，呕出一口掺杂着碎肉的血。

 第47页

    姬明镜猛地从思虑中醒来，顾不得许多，运起灵力，朝屋内的修士击打而去。
    第26章 齐云宗   蜷缩在地上的漂亮少年
    “是谁偷袭？！”
    三名蓝衣修士被风刃击中, 跌倒在茅草屋内，脏兮兮的尘土扬了一脸，他们气急败坏地爬起来, 瞪向屋外。
    只见,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 面容秀丽的少女从大门快步走了进来。
    姬明镜看向蜷缩在地上的漂亮少年，目中闪过担忧，正想走近，却被几个修士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向我们齐云宗的修士动手。”
    姬明镜无暇理会, 凝起一道风刃将他们重重推开, 蹲在少年面前, 小心翼翼道：“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那少年有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扬, 唇角被血染得艳红，带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目光却冷的出奇, 浓墨般的眸子淡淡扫过她的脸, 并未言语，挣扎着想要自己爬起来。
    “呸呸呸！”蓝衣修士们又一次被扇倒在地，吐了几口嘴里的尘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长着三角眼的修士怒气冲冲道：“你这臭丫头！我看你是存心要和我们齐云宗作对，那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他摆了个凝气的手势，指尖多出一团水球, 朝姬明镜甩了过去。
    姬明镜不急不慌，在身前升起灵墙防御，挡住他的水球, 顺手甩出去一团更大的。
    “哎哟！”三角眼修士被击中，一屁股坐在地上，淋成了个落汤鸡。
    见同伴被轻易击倒，剩下两名修士的表情带了些忌惮，其中一位试探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凤无出头？”
    凤无？姬明镜反应过来，这是少年的名字。
    她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对方身上，被他方才陌生的眼神弄得有些无措，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沈剑的转世情状凄惨，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你……你叫凤无？我叫姬明镜，不如，我扶你去医馆。”
    少年听而不闻，勉力撑起身体，越过她，一瘸一拐朝门外走去，姬明镜顾不得许多，抬步跟上去，生怕他突然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蓝衣修士们见自己被彻底忽略，气不打一处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跟出了门。
    姬明镜好不容易将视线从凤无身上挪开，见自己被三名蓝衣修士包围了起来。
    三角眼修士轻蔑道：“臭丫头，事还没完，就凭你也想帮这扫把星出头，我们可没答应。”
    另一微胖修士附和道：“就是！我们这次下山，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今天，我非断了扫把星的腿不可！”三角眼冷笑，“还有你，臭丫头，弄脏我们的衣服，别想就这么走了！”
    姬明镜环视一圈，这三名修士都是炼气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方才她不过是没来得及搭理，却没想到对方会不依不饶。
    她看向凤无身上的伤口，眸中闪过怒意，冷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他下手？”
    三角眼修士见她终于搭话，嘴角勾起轻蔑的笑，迫不及待般指向少年，道：“我告诉你，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人冷漠自私，还是个丧门星，他师父就差点被他害死，谁离他近了都要倒霉，我劝你赶紧和他站远点，省得沾一身晦气。”
    听了他的话，少年的眸子微微闪动，将头垂低了些，双拳紧握，手心突然爆发出一阵火光，化为火球朝三角眼袭去。
    三角眼一时不察，被火燃着衣袖，连连拍打：“快快……帮我。”
    另外两个修士赶紧帮他将火扑灭，三角眼的衣袍破了个大洞，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少年的鼻子道：“你好大的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起上！”
    姬明镜见他们越发嚣张，眸中怒意更甚，金丹期威压顿时散开，挡在少年面前，缓缓道：“我看谁敢。”
    蓝衣修士没想到这脸嫩的小姑娘竟然是金丹期，吓得一个激灵。
    这……齐云山灵气稀薄，附近只有齐云宗一个宗门，就连掌门也不过金丹期修为，今日却突然撞上一个多管闲事的金丹修士，可真是叫人料想不到。
    三角眼被威压吓住，腿脚哆嗦起来，当即服软，颤声道：“前辈，我们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是对不住，这就给您赔礼道歉。”
    说罢，他深深鞠了个躬，给同伴使了个眼神，转身就想溜。
    “等等。”姬明镜语气不悦，抬手甩出一道风刃，正中三角眼的脚下，将泥土割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三角眼表情惊恐，强笑着回头：“前辈，您还有什么吩咐？”
    姬明镜转向少年，眉目瞬间柔和下来，道：“凤无，你想扔多少火球尽管扔，他不会反抗的。”
    三角眼瞪大了眼睛，这突然出现的金丹修士为何对凤无这小子如此温柔？凤无的身世他是清楚的，没爹没娘，三年前被大长老捡回来，如今又被扫地出门，若说他有什么大靠山，三角眼是坚决不信的。
    莫非，这金丹修士也看上了他的脸蛋？三角眼心中升起鄙夷，但碍于对方修为，不得不低头求饶。
    他装模作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前辈，我……我知道错了，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姬明镜没有理会他，只专注地看着凤无，这张陌生的脸在她心中渐渐与沈剑重叠起来，在某一瞬间，让她有惊人的熟悉感。

 第48页

    十七年了，将军，我们终于再次相遇，这一次，我定会好好守住你。
    姬明镜的表情满是郑重，凤无的视线却只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数秒，随即蹒跚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
    姬明镜愣住，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凤无……”她开口喊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顿住。
    三角眼见他这般不识好歹，眼珠子一转，高声训斥道：“小子！前辈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还不赶紧过来，给前辈赔礼道歉！”
    他朝姬明镜讨好地笑笑，自作主张上前，拦住了凤无：“跑什么跑，前辈为你出头，你总该谢谢她吧。”
    凤无冷淡地看向挡在他面前的手，眼中带上嘲讽，忍着身体剧痛，挤出一丝灵气，凝出火球朝三角眼脸上挥了过去。
    “啊！”三角眼连连退后，怒瞪他，“你怎么不识好歹！”
    “滚！”凤无嘶哑着嗓子开口，眸中戾气翻腾。
    姬明镜感觉有些不对，凤无为何如此抗拒，而三角眼那一脸意会的模样，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将重逢后一肚子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走到凤无身前，正色道：“我帮你，是因为见你受人欺辱，并非有所企图。”
    她指向三名蓝衣修士：“他们以多欺少，还口吐恶言，我今日便好好教训他们！”
    这处已经是修真界，大家都是修士，就算将这三人杀了，也不会再触犯规则。
    姬明镜见凤无一身狼狈，心头火起，使出一道风刃，正中三角眼的肩膀，他的身子腾空而起，飞出四五米，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额头撞出一个大包，三角眼愤怒道：“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可是齐云宗的大弟子，掌门是我叔叔，也是金丹修士，要是你伤了我，叔叔定会为我讨回公道！”
    姬明镜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此人平时定是狗仗人势惯了，心生厌恶，又是一道风刃，击中他的腿部，在他小腿处割出一道血痕。
    三角眼杀猪般尖叫了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干嚎了一会儿，却无人理会，于是双眼通红，怒瞪着同伴：“周进，章立，你们就这么看着吗！”
    另外两名修士忌惮姬明镜的修为，却因着三角眼的身份，不好不管他，畏畏缩缩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袁张，算了吧，我们先回齐云宗。”
    “前辈，实在是抱歉，袁张不是那个意思，我们这就走。”
    两人将三角眼搀扶起来，一副想赶紧跑路的模样，但那三角眼却觉得丢了脸，瞪向正冷冷注视着他的凤无，粗声道：“小子，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就是个丧门星，谁沾了你都倒霉透顶，呵，也就能用这张狐媚子的脸，躲在女人背后苟且偷生，下贱！”
    凤无面无表情与他对视，手指微微收紧，不发一言。
    姬明镜却炸了，怒道：“闭嘴！”
    这丑三角眼仗着叔叔的势头耀武扬威，随随便便就对人口出恶言，岂有此理！
    丧门星？倒霉透顶？姬明镜回忆起了些不好的记忆，咬紧牙关，心中闪过杀意，周遭的气场也冷肃起来。
    她朝三角眼走近一步，表情认真起来，手中聚起一团火焰，周身涌出的灵气将衣摆吹起，飒飒作响。
    “你该死！”
    火团朝三角眼的胸口飞射而去，炙热的温度将地上的青草卷边，“砰”的一声，三角眼重重跌倒在地上，胸口的衣服被点燃，就连头发也烧了起来。
    “啊啊啊！！！”他不由惨叫出声，在地上连连翻滚。
    另外两名修士见形势不对，顾不上三角眼狼狈的模样，拔腿就跑。
    姬明镜见他的惨状，不由咋舌，她虽已经是金丹期，但从未和修士对战过，没想到如今她发出的火球，竟有几分威力。
    就在此时，一道水柱朝三角眼飞去，阻止了他身上越燃越烈的火。
    姬明镜惊讶地看去：“凤无？你为什么……”
    少年勉力支撑住身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一瘸一拐朝林间深处走去。
    姬明镜心中不由打起鼓来，莫非，三角眼和凤无有什么其他的关系，所以他不想三角眼死了？
    她连忙追了上去，小声问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抱歉，我只是觉得他不该这么说你，你才不是什么丧门星，更不会躲在别人身后。”
    凤无脚步微顿，带着些怒意看向她，哑声道：“别再跟着我！”
    姬明镜被他吓了一跳，无措道：“你……你别生气，如果你不想我对他动手，我可以回去把他治好。”
    说罢，她着急地朝湖边走去，走了两步，却又放心不下受伤的凤无，左看右看，小脸皱成一团。
    姬明镜还是折了回去，轻轻捏住凤无的衣袖，恳求道：“要不，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好吗？”
    凤无飞快地抽回了衣袖，微微抿唇，停顿片刻道：“不必回去。”
    “啊？”姬明镜愣愣地看着他。
    “袁张若是死了，命牌熄灭，会惹上麻烦。”
    姬明镜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随即开心起来：“原来，你是不想我被人为难才出手的呀！没关系，我才不怕！”
    她眼睛亮晶晶的，一瞬不瞬看着凤无，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情不自禁靠近了一步，还想多说点什么，却见对方神色一冷。

 第49页

    “我说了，别再跟着我。”
    凤无语气强硬，说完便越过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第27章 狡黠   少年的手指微微收紧
    姬明镜见凤无语气坚定, 不好再勉强，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步履缓慢, 渐渐走远。
    “怎么, 这就放弃了？”千面的声音从识海传来, 带着些漫不经心。
    “当然不是！”姬明镜表情狡黠，以障眼法化为一只小白兔，悄悄跟了上去，“这是我和凤无的第一次见面, 不能吓着他, 要慢慢来。”
    从方才蓝衣修士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可以知晓, 凤无吃过许多苦头，不知因何原因被赶出宗门，还受到同门的欺凌, 对陌生人自然有很深的戒心。
    想到此处，姬明镜百思不得其解：“面面, 这命格怎么会延续两世？沈剑是天煞孤星, 凤无也是, 实在不应该啊。”
    千面也觉得奇怪：“的确不太对劲，轮回转世，恩怨相抵，以沈剑前世的为人，应该会是大富大贵之命。”
    “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或许, 是有人抢了他的命格？”
    千面道：“不太可能，天煞孤星少之又少，就算有人与他交换, 怎会如此凑巧，况且，命格不是轻易能换的东西。”
    姬明镜心中微动：“你说天煞孤星命格少之又少，但我这些年，已经遇上三个了。”
    千面嗤道：“那是你爱多管闲事，不然，就算遇见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姬明镜揉了揉鼻子，轻哼一声：“我和沈剑，那是缘分，遇见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千面懒得听她嘚瑟，在灵海中团成毛球，狐眼一眯，睡觉去了。
    姬明镜朝前快走了两步，紧紧跟在凤无身后，盯住前方一瘸一拐的身影，暗下决心道，就算是天煞孤星也没关系，凤无已经是修士，离开凡间，没有那么多束缚，有自己在，便不会再让他吃苦了。
    走走停停许久，凤无终于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山洞，拖着疲惫的身体靠坐在石壁，轻轻闭上眼睛。
    他应该已经很累了，修眉微微蹙起，形状姣好的嘴唇有些干裂，脖颈处有几道被树叶擦伤的血痕，看上去很是憔悴。
    等到他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姬明镜方才露出身形，小心翼翼靠近，视线扫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眼中俱是心疼。
    她打开法眼，看向凤无右手的小指，果然，一道纤细的红线正闪烁着微光。
    姬明镜的表情有片刻的疑惑，红线明明就在他手上，为何这么多年，她只在最近才有所感应。
    靠近他时，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悸动仍然还在，但红线却不再发烫，也不再有那种强烈的相连感，真是奇怪啊。
    姬明镜定了定心神，不再细想，除了千面，她并未接触过修界人士，或许，言契也有许多不同吧。
    她运起一团灵气，靠近凤无的身体，轻柔地治愈他身上的伤口，随着白色的光芒流转，凤无的内伤渐渐恢复了些。
    姬明镜没敢一次就把他治愈，只修补了他内脏中破损的伤处，好叫他不那么难受。
    这方法对灵力控制要求极高，姬明镜额上不断冒出细细碎碎的汗水，坚持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她才收回手，看向凤无渐渐舒缓的表情，心满意足地笑了，悄悄从山洞中退出去。
    在她没看见的角度，少年的手指微微收紧。
    *
    山林间，阳光被密密麻麻的松针遮挡，水汽蒸腾，散发出一阵松香。
    姬明镜躲在一棵百年松柏之后，偷偷看向山洞的方向。
    “来了来了！他出来了。”姬明镜嗖的一声缩回脖子，蹲下身来，与手中五彩羽毛的山鸡大眼瞪小眼。
    山鸡被她捏住脖子，艰难的“咕”了一声。
    姬明镜舔了舔嘴唇，用她最新学习的狐族术法，将灵气凝于双目，心念微动，眼中红光一闪，念念有词道：“小山鸡，看见没有，一会儿你就往他身上扑，明白了吗，快去吧。”
    凤无是出来打猎的，但他受了伤，腿脚还未利索，姬明镜不忍他冒险，这些天一直在偷偷抓山鸡和野兔投喂他。
    她施完了法，将晕乎乎的山鸡放在地上，正对着凤无的方向，拍了拍它的屁股。
    “去！快去！”
    只见，那只山鸡摇摇晃晃站起来，小圆眼睛看向凤无，宛若失了神智，直直朝他走去。
    成了！姬明镜暗喜。
    可随后，那山鸡突然眼神一利，雄赳赳的“喔”了一声，扑闪着翅膀冲上去。
    “喔喔喔！”山鸡似乎将凤无当做了敌人，伸出尖尖的喙，很是英勇地飞身而起，朝他脸上啄去。
    姬明镜目瞪口呆：“不……不是。”
    千面“噗”的一声笑出来，狭长的狐眼弯起，慵懒道：“镜镜，回头有人问起，你可千万别说法术是我教的，我可不丢这人。”
    姬明镜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生无可恋，可怜兮兮道：“我又不是狐狸精，用你们的法术，自然是要打点折扣的。”
    千面毫不留情道：“别找借口，我会盯着你勤加练习，既然来到修界，就赶紧把修为提上来。”
    “好嘛。”姬明镜心不在焉答应着，注意力全放在前方的凤无身上。
    那山鸡失了智一样攻击他，被他轻巧地闪身躲过，随后抽出腰间的短匕，一击即中，快准狠地扎穿了脖子。

 第50页

    厉害！
    姬明镜收回视线，背靠在柏树上，露出狡黠的微笑。
    凤无将断了气的山鸡提起来，冷淡的目光状似不经意扫过树林，这是他在山洞附近抓住的第七只山鸡，除此之外还有五只野兔，一只竹鼠，都是莫名其妙撞上来的。
    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无语，他回到山洞，走向前几日搭起来的简易炉灶，炉灶周围摆放了锅碗，是去集市换回来的。
    他动手将柴火放进灶里，以法术点燃，又倒入水，准备烧一锅热汤。
    不一会儿，鸡汤的香气传进了树林中，姬明镜猛吸一口，冒出个小脑袋，眼巴巴看向山洞。
    “咕噜噜……”
    她有些尴尬地捂住肚子，叫什么叫！野果子不好吃吗？野果子多好吃啊！
    “咕噜噜噜噜！”
    肚子叫得更大声了，这几日，她守着受伤的凤无，不敢离开太远，也不敢生火，只能靠着野苹果树上青黄不接的果子饱腹。
    姬明镜扶额，瘫倒在柏树根上，捂着鼻子，在心中默念：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她是镜子精，多看看凤无就可以饱了。
    自我安慰一番后，姬明镜打起精神来，继续偷看。
    做好饭，凤无将那锅鲜美的鸡汤喝了一半，转身进去石洞，取出木桶，朝湖泊的方向去了。
    姬明镜猜想，他是要去打水，破天荒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趁他离开，悄悄地走向灶台。
    那锅甜美的鸡汤还在散发热气，姬明镜深呼吸一口，眼睛都快绿了。
    就吃几口，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姬明镜舔了舔嘴唇，拿起勺子，舀起来一块鸡腿肉，嗷呜吃进嘴里，迫不及待嚼了几口。
    嘶……鸡肉被煮的酥软，配上姜丝和葱花，鲜香十足，对一个好几天没吃过肉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姬明镜挪不动步子，没忍住诱惑又吃了几块。
    这样一来，鸡汤看上去便空了许多，她想了想，索性舀了一勺汤，大口喝下去，眼泪汪汪直点头：“真香，呜呜呜……”
    恋恋不舍地放下勺子，姬明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石洞，蹲在老柏树下，等凤无回来。
    约莫一炷香时间，凤无果然提着水桶回来了。
    他身着灰色的布衣，袖口挽起，露出骨肉匀称的手臂，虽是少年，身量却已高过姬明镜一个头，修长英美，宛如屹立在冰雪中的雪松，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凤无在灶台边放下水桶，目光扫过那一锅少了大半的山鸡汤，漂亮的眸子微眯，随即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开，清洗干净厨具，便朝石洞内走去。
    姬明镜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毫无异样，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缩回身子，从怀中掏出野苹果，大口咬住，贼兮兮地笑眯了眼睛。
    晚上给他送点什么好呢，不如来一只大野猪？
    又过了几日，姬明镜隐在暗处，变着法儿投喂凤无，胆子越发大起来。
    她发现凤无食量不大，每一次做饭，都会剩下一小半，但他却不会再吃，每次都是倒掉。
    那多可惜啊！要珍惜食物嘛，姬明镜便趁着凤无去打水时偷吃一些，反正他也发现不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姬明镜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烦闷，反而乐在其中。
    可谁知今日，凤无却有了变化。
    一大早，姬明镜逮了一只肥肥的野兔，用术法送到凤无跟前，可他却看也不看，直径越过了野兔，朝更深的林中走去。
    姬明镜满头问号，这是吃腻歪了，想改善伙食？她施了个障眼法，悄悄跟上去。
    越往林子里走，灵气越浓郁，树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姬明镜警惕起来，她抓野兔时也来过这地儿，知道此处有许多小妖兽，有些还是食肉的。
    “嘶嘶……”令人头皮发麻的蛇信声传来。
    姬明镜定睛看去，凤无头顶的树丫上，赫然是一只顶着红色头冠的蛇形妖兽。
    她吓了一跳，正要出手，却见凤无比她更快，抽出腰间的匕首，在那条蛇张开大口朝他攻击时，主动迎了上去，小臂发力，用匕首精准地扎在了妖兽的七寸要害。
    蛇兽长条的身子扭曲起来，挣动几下，很快失了力气，一命呜呼。
    凤无拔出匕首，从蛇兽的腹部取出一颗暗红色的丹丸，收进怀中。
    姬明镜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猎杀妖兽，兽丹中含有灵气，在修界集市可以用来换钱。
    她悄悄尾随，正午时，凤无又猎了一只蝎兽和两只蜘兽，停下了脚步，没有再深入密林，像是要准备折返。
    因为战斗时沾染了妖兽的血液，凤无身上的气息引来了许多暗处的注视。
    鳞片爬动的声音响起，朝着凤无的方向飞速而来，姬明镜耳尖微动，不由有些担心。
    她悄悄闪身，挡在妖兽前进的方位，定睛一看，被血腥味引来的是一只两米长的蜥兽，尖利的牙如同锯齿，面目狰狞。
    姬明镜本打算速战速决，却突然想到凤无，眼珠子一转，有了计划。
    她大摇大摆朝那蜥兽走了过去，矮下身，伸出手臂，眼睛放光道：“来，哥们，咬我一口！”
    蜥兽甩了甩长满尖刺尾巴，闻到她身上有强大妖类的气味，本能一缩脖子，收回小短腿想要跑路，却被姬明镜捏着头顶的肉冠拉回来。

 第51页

    捞起袖子，白嫩的手腕直往它嘴里伸，姬明镜急道：“赶紧的！他都要走了！”
    第28章 石洞   急促而又慌乱的脚步声传来……
    “啊！救命！！！”
    寂静的山林间, 传来一声难以忽视的尖叫。
    凤无停住脚步，目光警惕地转向声音的方向。
    “吼！！！”
    急促而又慌乱的脚步声传来，野兽的嘶吼连带着树枝被折断的声音越来越近。
    姬明镜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 小脸满是慌乱, 一瘸一拐出现在凤无的视线中, 她脸上都是灰尘，衣摆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身后还跟着一只两米长，满嘴尖牙的蜥兽, 情状很是凄惨。
    凤无看清她的脸, 眼眸微动, 紧紧锁住她身后的蜥兽，抽出匕首，面色冷厉起来。
    姬明镜见凤无果然停了下来, 心中暗喜，可怜兮兮朝他呼救：“道友救命！这怪物追着我不放！”
    她寻好时机, 脚腕一扭, “哎哟”一声摔在地上, 手臂的伤口涌出更多血液，浸湿了衣袖。
    蜥兽凶猛地吼了一声，竖瞳闪烁着杀意，甩着坚硬的长尾，朝姬明镜扑了上去。
    “啊！”
    姬明镜故作害怕，身子紧紧缩成一团, 纤细的手指遮住眼睛，一副无法抵挡的模样。
    就在蜥兽的血盆大口即将触到她的身体时，一道风刃精准的击中了它的咽喉, 将它打得后仰，身体不稳摔倒在地。
    “吼！！！”蜥兽发出愤怒的声音。
    姬明镜将手指张开一条缝隙，嘴角微微上扬，她就知道，凤无一定会救她。
    一人一兽缠斗起来，蜥兽鳞片锋利，身材笨重，长长的尾巴却很灵活，甩动起来，好几次险些击中凤无，但总在千钧一发间被他闪躲开。
    凤无将灵力聚在匕首，利用蜥兽只能爬行的弱点，通过林间密集的枝丫上下翻飞，将速度用到了极致，在它身上留下数道伤痕。
    蜥兽拿他毫无办法，越发愤怒，双目通红，爪子不停地抓地，眼看着就要发狂。
    姬明镜缩在草丛，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这蜥兽老哥竟然有两把刷子，凤无已经猎了好几头妖兽，灵气有亏，会不会扛不住啊？
    她紧张地咬住袖子，眼见着蜥兽黑色的头冠渐渐发红，一副要爆大招的模样，心脏砰砰乱跳。
    不行，得让蜥兽冷静下来。
    “你先走。”凤无有些气喘的声音传来。
    姬明镜对上他浓黑的眼眸，险些绷不住，把那碍眼的蜥兽一掌拍飞。
    “我……我不走，要走就一起走。”姬明镜声音颤抖。
    凤无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飞身踢中蜥兽的鼻尖，引得对方愤怒大吼，然后抓住树枝，轻盈地越向另一颗大树，试图将蜥兽引开。
    姬明镜惊讶，赶紧从草丛中站出来，大声喊道：“你要做什么，快回来！”
    被血腥味引来的妖兽可不止蜥兽，凤无逃遁的方向，便潜藏着一只尖牙锋利的八爪绿蛛。
    姬明镜顾不得伪装，飞快跟了上去，那蜘蛛果然在伺机而动，它隐在深绿的草丛中，复眼紧紧锁住凤无跑动的身体，长满刚硬毛发的爪子收紧，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
    姬明镜气急，手中聚起一团火球，刚想教训一下这只狗胆包天的臭蜘蛛，却见凤无突然拐弯，灵活地跳上了一颗高大的松树。
    紧跟在他身后体型笨重的蜥兽来不及刹车，狠狠踩上了绿蛛的爪子，绿蛛发出“嘶嘶”的声音，吐出一团白色的丝线，糊在蜥兽鼻子上，它的丝线有腐蚀性，蜥兽哀嚎一声，痛得疯狂抓地，扬起一阵尘土。
    蜥兽回过神来，竖瞳恼怒地锁在绿蛛身上，朝对方扑了过去。
    两只妖兽打斗起来，各显身手，激起一阵沙石。
    凤无冷冷地看了一眼，毫不犹豫飞身而下，退到安全位置，朝姬明镜的方向奔去。
    姬明镜简直目瞪口呆，赶紧撤回了灵气，半靠在松树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虚弱道：“多谢道友搭救，我误食了毒果，失去灵力，差点就命丧妖兽爪下，幸好道友及时出现，不然……呜呜呜……”
    姬明镜假哭了几声，暗暗观察凤无的表情，却见对方眼神并无波动，就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她心中打起鼓来，眼泪汪汪地挪到凤无身边，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衣袖：“道友能不能带我一程，我实在是有点害怕。”
    凤无低头，扫过她手臂处还在流血的咬伤，微微皱眉，仍是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姬明镜手心空空，指尖尴尬地蜷缩起来，委屈地低下了头，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可随后，耳边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
    “抬手。”凤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姬明镜愣住。
    只见，凤无从内衫撕下了一根干净的布条，举到她受伤的手臂前。
    他这是……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姬明镜情不自禁笑眯了眼睛。
    凤无见她久无动作，未再多言，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满是尘土的衣袖卷起，清理了伤口的污渍，再用布条缠上几圈，将裂口的血止住。
    姬明镜呆呆地看着他，脑海瞬间浮现几个画面。
    那日，一身银铠，俊美无俦的年轻将军，修长的手指握着布条，细心缠绕在她手腕的伤处，一圈，又一圈，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淡淡注视着她，闪动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第52页

    “你……”凤无语带疑惑，讶异地看着她。
    姬明镜猛得回神，连忙道谢：“谢谢道友替我包扎。”
    她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话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一滴清澈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沾湿了她的衣领。
    姬明镜慌乱地抹了一把脸，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是流泪满面。
    “哈哈哈……我没事，一点也不痛。”她赶紧将表情调整过来，催促道，“道友，我们快走吧，要是蜥兽它们打完追上来，可就危险了。”
    凤无由她拖拽着自己的衣袖做支撑，朝山林外围方向拉去，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很快沉淀下来。
    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走走停停，终于到达山洞附近。
    姬明镜脚步慢了些，偷偷瞄了凤无一眼，他好像没什么好奇心，既没有问她是吃了何种毒果，也没问她的出身来历。
    哼……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吗？姬明镜眼珠子一转，故意一脚踩空，身子朝旁边歪斜而去。
    “当心。”凤无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姬明镜顺势抱住他的手臂，面色苍白道：“不好，我……我好像毒性上来了。”
    说罢，她干呕了两声，小脸憋得通红，身体逼真地抽搐起来，白眼一翻，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凤无：……
    “醒醒。”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
    姬明镜感觉凤无握住自己的肩膀晃了两下，她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立志装死到底。
    凤无停顿了几秒，表情有些无奈，见她身子直往下落，眼看就要脸朝地，只好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姬明镜感觉身体腾空，心中暗喜，成了！
    她美滋滋窝在凤无怀里，朝正在她灵海休息的千面得意道：“哈哈，怎么样，我厉害吧！”
    千面翻了个白眼：“才哪跟哪啊，这小子不过顺手救你一把，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懂！”姬明镜得意洋洋道，“这是第一步，先用苦肉计示弱，跟在他身边，然后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哦？你的第二步是什么？”
    姬明镜狡黠道：“嘿嘿，当然是展示我过人的魅力，然后让凤无喜欢上我。”
    “噗！”千面笑得成一团毛球，“你？过人的魅力？”
    “少看不起人，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姬明镜恨不得撸秃他的狐狸毛，咬牙切齿道，“你就等着看吧！哼！”
    身体被轻轻安放在石床上，脚步声远去，姬明镜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见凤无出了石洞，朝灶台的方向走去。
    她竖起耳朵听，枝干燃烧的噼啪声响起，凤无像是在生火。
    脚步声再次响起，好像越来越远，咦？他怎么离开了？
    姬明镜很想跟出去看看，但强行忍住了，若是被他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
    等呀等，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凤无终于回来了，姬明镜嘴角微勾，躺在石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的表情越发安详。
    又过了一会儿，浓浓的鲜香味传来，姬明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在煮什么？闻上去真不错啊。
    馋虫被勾起来，姬明镜狂咽口水，时不时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关注着石洞门口。
    凤无怎么还不进来啊……
    碗勺碰撞之声响起，姬明镜瞪大眼睛，他就开始吃了？
    这这这，是不是忘了，山洞里还有一位可怜的伤患还饿着肚子啊？
    姬明镜听着他吃饭的动静，欲哭无泪地咬住衣袖，一脸悲愤。
    肚子很是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姬明镜深呼吸一口，忍无可忍，一个翻身，滚下了石床。
    “哎哟！”她故作虚弱地哀嚎一声，拉长声音道，“有没有人呐，这里是哪？我的头好晕，肚子也好饿。”
    回声作响，石洞外却毫无回应。
    姬明镜不敢置信地竖着耳朵仔细听，只听见一阵慢条斯理的咀嚼声。
    不是吧！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姬明镜咬了咬牙，再接再厉，颤着声音喊：“啊……我好难受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运动内息，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扑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打了两个滚。
    然而，石洞外依然毫无反应。
    姬明镜：……
    她唱了许久的独角戏，终于装不下去，一骨碌爬起来，怒气冲冲朝外面走去。
    好你个凤无！不理我是吧，装听不见是吧，等我出去就叫你好看！
    第29章 鱼汤   姬明镜将步子跺得震天响
    姬明镜小脸鼓起, 气呼呼朝外走去，出了石洞，她插着腰, 狠狠瞪向灶台方向。
    凤无背对她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刚才她喊了半天, 对方却头也不回。
    空气中食物的味道顿时不香了，姬明镜将步子跺得震天响，她倒要看看，等走到他面前, 凤无还怎么忽略她。
    姬明镜健步如飞, 一屁股坐在凤无前方的石头上, 故意别着脸不看他，下巴快要仰到天上。
    “哼！”
    她心里委屈得很，要是凤无还不说话, 她就……把他的汤全都喝光！再也不给他抓野山鸡了！
    又过了片刻，凤无还是没有言语, 姬明镜偷偷瞄了一眼, 却见凤无正看着她。
    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目如星辰般夺目, 又如月光般清冷，浓黑的眸子淡淡注视着她，仿佛一束微凉的月光照进了她的心中。

 第53页

    姬明镜失神片刻，清醒过来后，小脸微微泛起绯色，随即更重地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瘪着嘴，气呼呼叉腰看向他，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凤无与她对视片刻, 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平静道：“看来，姬姑娘的身体已经好了。”
    姬明镜瞪大眼睛看着他：“别转移话题，我的身体本来就……”
    她猛得顿住，瞬间收住声音，捂紧嘴巴，表情满是心虚。
    不会吧，难道，凤无刚才是在试探她？那自己活蹦乱跳的，可不就暴露了。
    嗐！大意了！
    “我……我其实……”
    姬明镜顿时后悔起来，视线游移，脑筋急转，拼命想办法试图补救。
    这时，凤无却站起身，目光扫过她的手臂，白色的布条上隐有血迹，原本好好地包扎在伤处，却被她粗心大意弄得有些松散。
    他的视线顿了顿，随后伸出手，将石桌上另一碗明显无人动过的鱼汤推向她，道：“若不嫌弃，姬姑娘可喝了这碗鱼汤，我便不久留了。”
    说罢，他转身朝石洞方向走去。
    姬明镜愣住，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看了一会儿，原来，他真的为自己准备了食物。
    他猜到自己是装的，却还是将她抱回了石洞，还给她煮了鱼汤。
    心脏处传来一阵悸动，四肢百骸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击中。
    姬明镜反应过来，几步走到凤无身前，大着胆子拦住他，眨巴着眼睛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姓姬，你记得我？”
    她的名字只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过一回，隔了十来天，他竟然还记得。
    凤无并未否认，点了点头，认真道：“当日多谢姑娘相救。”
    姬明镜有些惊讶，那天凤无对她非常排斥，怎么这次却向她道谢？
    “既然你承认是我救了你，那就好办了。”她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将受伤的手臂举到他身前，眉眼弯弯道，“你看，我的手受伤了，行动不便，你忍心看着救命恩人没有饭吃吗？”
    凤无有些无奈，他竟不知道，一个金丹修士会因为手臂受伤就吃不上饭。
    “姑娘想要如何？”
    姬明镜扬了扬下巴，狡黠道：“当然是请你照顾我一段时间啊，等我的手恢复，就没问题了。”
    凤无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本能想要拒绝，但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未能开口。
    “好不好嘛！”姬明镜看他表情，就知道有戏，顺势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我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还没有银子，就只认识你一个修士，要是你不收留我，我就要在树上睡觉了，又脏，又冷，还有虫子，呜呜呜……”
    凤无失笑，隐晦地看了眼石洞不远处的老松柏，若他没有猜错，她这些天，本就睡在树上。
    收回思绪，轻咳一声，凤无的眼神温和了些，淡声道：“好。”
    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姬明镜眼睛顿时亮起来，简直想一蹦三尺高，成功了！以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看着凤无了。
    凤无见她喜形于色，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似的，迫不及待朝石洞跑去，修眉微扬，竟也被感染了些情绪。
    “姬姑娘，汤要凉了。”
    姬明镜猛地回头，这才想起来方才垂涎已久的鱼汤：“哦哦哦！好的。”
    她像只小兔子一样窜回去，抱起鱼汤，又飞快地跟了上来，朝凤无咧开个大大的笑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石洞。
    这间石洞并不宽大，但被收拾的极为妥帖，杂草被清除干净，中央开辟了石床和石台，角落里还有个木制的架子，上面挂着几件深色的衣物。
    凤无指了指石床，道：“若姑娘累了，可以在此处休息。”
    这里只有一张床，姬明镜捧着手里的碗，眼巴巴道：“你把床让给我，那你呢？”
    凤无抬步走到石台前，盘膝坐下，道：“我打坐即可。”
    修士不畏寒暑，日夜都可以吸收灵气修行，凤无一向勤勉。
    姬明镜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好吧。”
    她舔了舔嘴唇，喝下一口鱼汤，浓香的味道传遍味蕾，滚入喉咙，瞬间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嘿嘿，好喝。”
    *
    午后，阳光穿过浓密的松枝，照在山林中曲折的小路。
    姬明镜手中抱着一捧野山菊，脚步轻快地朝林间深处走去。
    忽然，前方的荆棘丛传来一阵枝叶抖动的声音，莫非是山兔？姬明镜来了精神，放轻脚步，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一条长满尖刺的尾巴从荆棘丛中冒出来，鳞片密布，却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姬明镜俯下身，悄悄拨开几片绿色，与一双竖瞳对了个正着。
    “吓！”她猛得后退。
    带有肉冠的大脑袋从荆棘丛中探出来，那原本凶狠的竖瞳看向她，竟流露出了几分委屈。
    “吼……”
    姬明镜揉了揉眼睛，惊讶道：“是你啊！”
    躲在此处的，正是当日那只蜥兽。
    为了接近凤无，姬明镜用狐族术法控制住本想跑路的它，强迫让它当了回免费演员。
    结果……姬明镜看向蜥兽身上数道外翻的伤口和鼻子上醒目的肿块，尴尬地抓了抓脖子。

 第54页

    “啊哈哈，大兄弟，好巧啊，又遇见你了。”
    蜥兽朝她挪近了些，将尾巴上的伤口伸到她面前，控诉道：“吼……”
    姬明镜顿时有些心虚，陪着笑脸，比了个大拇指道：“哇！兄弟厉害，那只臭蜘蛛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嘛！”
    蜥兽将尾巴收回去，又晃了晃笨重的脑袋，似乎是在展示自己鼻子上的伤口。
    姬明镜扶了扶额头，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这是要她负责啊！
    嗐！原本的剧本只是让它露个脸，她哪能想到，凤无会把两只妖兽引到一起，狠狠打了一架。
    “抱歉！抱歉！”她双手合十道，“要不然这样，你带我过去，我把臭蜘蛛宰了替你报仇！”
    她可没有忘记，那只臭蜘蛛想要当着她的面攻击凤无，要不是凤无机智，说不定就被伤着了。
    “吼……”蜥兽用爪子巴拉下来个青色的果子，一掌下去，汁水炸裂，
    姬明镜秒懂：“嘿嘿！原来你已经把它给……厉害厉害！”
    蜥兽似得意般扬了扬脑袋，竖瞳闪过光芒。
    千面慵懒的声音突然响起：“镜镜，这妖兽倒是有几分悟性，应该已经生出了灵智。”
    他的灵体飘了出来，停在姬明镜的肩膀，蓬松的大尾巴闪烁着点点光泽，那蜥兽虽看不见他，却似乎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匍匐在地，胆怯却又渴望地轻吼了一声。
    “哇！”姬明镜觉得有趣，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蜥兽的爪子，好奇道，“那它也可以化成人形吗？”
    有灵智的生物才能修行，不然，即便力量再强，也只能称为妖兽，而不是妖修。
    千面答道：“那就要看它的造化了，妖兽修行不易，这种低等的兽类，能够修出人形者万里无一。”
    姬明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偷偷摸了一把他漂亮的毛尾巴，问道：“面面，你是多久才生出灵智的呀？”
    千面眉头一挑，不屑道：“你拿我和它比？我可是大妖九尾狐，出生便有人族修士元婴期的修为，它就是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过我一根手指头。”
    他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决定不和这小镜子精计较，她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平时没耐心教她这些，少了点见识也正常。
    姬明镜很给面子地连连点头：“不亏是我的靠山，霸气！了不起！”
    “哼……”千面傲娇地扫了她一眼。
    姬明镜蹲下身子，摸了摸蜥兽的大脑袋，对方很是亲昵地蹭蹭她，显然并不记仇。
    这满嘴锯齿，长相狰狞的巨兽粘人起来，竟敢有几分可爱。
    姬明镜忍不住眉眼弯弯，抚过它光滑的鳞片，得了些养宠物的趣味。
    要是能有这样一只两米长的妖兽替她开路，岂不是很霸气？
    “嘿嘿，大兄弟，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蜥兽吭哧吭哧喘了几口粗气，脑袋朝她手下拱了拱，竖瞳中的情绪很是温和。
    姬明镜被它逗笑了，摘下一只黄色的野菊花，别在它的耳后，这凶猛的巨兽看上去更是可爱了几分。
    她想了想，手中聚起一团白色的灵气，矮下身子触碰它的鼻尖，替它治愈蛛兽留下的伤口。
    “吼……”蜥兽舒适地半眯眼睛。
    等到差不多了，姬明镜收回灵力，笑眯眯道：“大兄弟，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你可要多多修炼，早点修成人身。”
    说罢，她站起身，朝蜥兽挥了挥手：“下回我再来找你玩儿。”
    蜥兽不舍地轻吼一声，算是告别。
    姬明镜嘴角上扬，脚步轻快，捧着鲜花朝石洞的方向折返而去。
    凤无去集市里换物，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嘿嘿，他应该会喜欢野菊花吧。
    第30章 齐云宗   你怎知是他冤枉我
    走到石洞附近, 远远便看见灶台处有一道修长的身影。
    凤无换了身灰色的衣袍，袖口挽起，将木柴堆叠, 手心灵气外溢, 灶台顿时升起袅袅烟雾。
    火光将他白皙的面容染上一层暖色, 越发显得五官凌厉，每一道弧度都近乎完美。
    姬明镜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来到他身后。
    “凤无！”
    凤无回过身，见她将一束味道呛人的野花举到自己跟前。
    “送给你！”姬明镜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花举高了些。
    凤无表情微愣, 送他？这是……礼物？
    他盯着那束配色杂乱的野花看了几秒, 伸手接过来, 轻声道：“多谢。”
    姬明镜眼睛微亮：“我摘了野菊、茶花、木槿和玉兰，你喜欢吗？”
    这几种花朵各有千秋，混在一起, 不论是造型和气味都有些惨不忍睹。
    可收到这样的礼物，却是头一回, 凤无忍不住勾唇, 道：“不错。”
    “嘿嘿, 你喜欢就好！”
    姬明镜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耶”，朝千面炫耀道：“你看！我就说他会喜欢，追求心上人是一定要送花的！”
    千面看向那束色彩杂乱的花束，表情嫌弃：“啧！这小子可真是品味独特。”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石洞，姬明镜发现，洞内多出一个拆开的布包裹。
    “凤无, 这是从集市换回来的吗？”
    凤无摇头：“是我先前存放的一些物件。”
    他挑拣一番，把几本书籍和手札归置在旁，然后将一套蓝色的道服单独挑了出来, 朝石洞外走去。

 第55页

    姬明镜好奇地跟上去，见凤无走到火堆前，毫不犹豫地将衣袍扔了进去，火焰旺盛起来，很快把道服吞没。
    “咦？为什么要烧了它？”
    凤无淡淡道：“不需要了。”
    衣服还很新，怎么就不需要了呢？凤无并不是浪费的人，姬明镜觉得有些反常，多看了两眼。
    忽然，她觉得这套衣服有些眼熟，对了！初见凤无时，那三个欺负人的臭修士穿的就是这一身。
    姬明镜犹豫了片刻，小心地问：“凤无，你在先前的宗门，是不是过得不好？”
    问完，姬明镜忍不住观察他的表情，却见他十分平静，沉默地站在火堆旁，看向化为飞灰的道袍，许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都过去了。”凤无回答道。
    姬明镜却心疼起来，脑中不由自主回想当日他被人拳打脚踢的画面，捏紧了拳头。
    “之前我用火烧了一个三角眼的丑修士，好像叫什么……袁张，他是什么人啊？”姬明镜旁敲侧击地问，“我看另外两个人都捧着他，莫非他身份贵重？”
    凤无简单道：“他是齐云宗的大弟子，袁掌门的侄儿。”
    “你以前也是掌门的徒弟吗？三角眼冤枉你差点害死师父，又是怎么回事？”
    凤无道：“你怎知是他冤枉我。”
    姬明镜插着腰，气呼呼道：“我就是知道！”
    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显是嫉妒凤无，一张臭嘴见人就叭叭叭说个不停，净说些凤无的坏话，她才不会信。
    姬明镜扯了扯凤无的衣袖，软声说：“凤无，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咱们现在是一伙的，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总得了解一下吧。还有那个讨厌的三角眼，要是哪天再遇见他，我一定要狠狠地骂回去！你就和我说说吧。”
    凤无被她拽着袖子，眼神无奈。
    “当日袁张所言，并非都是假话。”他顿了顿，目光微垂，“我入齐云宗已有四年，先前只在外门，参加宗门试炼后，夺得首名，袁掌门便将我收为入室弟子，一月前，他闭关冲击元婴，却没有扛过最后一道天雷，身受重伤。”
    姬明镜疑惑：“他冲击元婴失败，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凤无自嘲一笑：“因为我命格不祥，与我有牵连者，运势会受到影响。”
    “岂有此理！”姬明镜生气道，“冲击元婴失败是他自己没有本事，怎么能怪在你身上！”
    凤无认真道：“我的命格是归元仙宗的吴长老亲自判的，他深谙卜算一道，结果并无虚假，我的确是孤星命格。”
    姬明镜抿了抿唇，她有法眼在身，比谁都清楚那些围绕在凤无身上的黑气，但凤无如今已经是修士，修道便是逆天而行，就算是天煞孤星命格，也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更何况，自身修为越高，就越不会被别人的命格影响，袁掌门是金丹修士，渡的是自己的天劫，那种时候，凤无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姬明镜气愤道：“分明就是迁怒！他因为这个把你赶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凤无摇了摇头：“袁掌门重伤至今未愈，是我自己离开的。”
    姬明镜讶异：“为什么？”
    凤无回想起袁张暴跳如雷的斥骂和别有用心的污蔑，眸光微暗，哑声道：“袁掌门待我不薄，我不能再连累他。”
    归元仙宗是资源比齐云宗好上数倍的修界门派，吴长老来齐云宗替袁掌门护法，是归元仙宗对齐云宗的示好，若是袁掌门成功冲击元婴期，便能在归元仙宗有一席之地，但他却失败了。
    修得元婴是一道重要的门槛，有了元婴，即便肉身寂灭，也能恢复如初。
    但若是越不过这道门槛，就只能在偏门的地界苟活，无法享受更多的资源，寿命也迟早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修真界，冲击元婴失败的修士数量不少，也并非只有一次机会。
    在袁掌门渡劫失败，重伤昏迷时，大弟子袁张毫不犹豫将凤无推出来，指责是他孤星的命格害了袁掌门。
    齐云宗的长老们有心巴结，不愿归元仙宗对掌门失望，便也极力附和，字里行间将凤无视作灾星。
    吴长老收下不菲的礼物后，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他答应等袁掌门恢复，再为他护法一次。
    一切皆大欢喜，可从那时起，凤无就成了众矢之的。
    袁张本就嫉妒他，之前在叔叔的眼皮下不敢太过放肆，现在却是毫无顾忌，带着两名捧臭脚的小弟，字字句句恨不得把凤无贬低到泥地里。
    凤无念着袁掌门收留之恩，不愿与袁张撕破脸，但对方却一日日变本加厉，齐云宗的长老们向着袁张，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前些日子，袁掌门终于醒来，袁张迫不及待的告知，是他说服了吴长老，争得再一次护法的机会。
    袁掌门很是惊喜，连连夸赞袁张懂事，袁张便不怀好意地顺势提了凤无的事，劝叔叔一定要在吴长老再次到来之前，将凤无逐出齐云宗，若以同样的理由失败，便是枉费了吴长老的信任。
    袁掌门看向凤无，表情复杂，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只说容后再议。
    凤无便明白，事已至此，他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当他收拾好包袱下山，袁张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寻来暗算人的法宝，和同伴尾随，将凤无重伤，试图做出他死于非命的假象。

 第56页

    幸好姬明镜及时赶到，把他救了下来。
    听完凤无的遭遇，姬明镜暗暗咬牙，那袁张真不是个东西，凤无念着他叔叔的恩，对他再三容忍，他却非要致凤无于死地，简直是岂有此理。
    哼！等她找机会偷偷溜去齐云宗，定要叫那臭三角眼好看！
    说完往事，凤无表情依旧平静，和往常一样给两人做了午饭，用新鲜的兔肉清炒，还煮了一盘翠绿的青菜。
    姬明镜化愤怒为食欲，大口吃菜，把骨头咬得嘎嘣响。
    凤无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失笑，他年幼失孤，早已尝遍了世间冷暖，知晓人本性自私，修士则更甚，袁掌门没有当场将他逐出，已经看了几分师徒情面，他也该心中有数。
    “凤无，你别担心，我也是金丹修士，以后我们一起修炼，我来帮你，等你变得厉害了，那命格根本不算什么！”
    姬明镜目带火星，下定了决心，这一世，她无论如何要帮凤无改命。
    凤无见她一副认真又坚决的模样，别人谈之色变的孤星命格，她像是丝毫也不在乎，眸光柔和了许多。
    “好。”他答道。
    第31章 小黑   那妖兽激烈挣扎起来
    密林深处, 水声潺潺，水滴击打在山石，噼啪作响。
    姬明镜藏身在浓密的草从, 眼睛贼溜溜地看向瀑布下方的山石。
    石缝之间冒出一根长满黑亮鳞片的尾巴, 时不时细微的甩动。
    “小黑, 上！”
    姬明镜飞身而起，运起一团灵气，生成锁链，朝石缝间的妖兽极速甩去, 堪堪捆住了对方的尾巴。
    那妖兽激烈挣扎起来, 长尾甩动, 眼看就要挣脱。
    这时，侧边方向忽然蹿出一只身长两米的蜥兽，它的竖瞳闪着锐利的光芒, 怒吼一声，张口咬住妖兽的脖子将它困住。
    姬明镜大喜, 又甩出一道锁链, 束缚住妖兽的四肢。
    那是一只体型纤细, 通体黑色，头上长有肉冠的爬行生物，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绚丽的光泽。
    “小黑！加油！”
    蜥兽锯齿形的尖牙紧紧锁住猎物，不断甩动，但奇异的是，即便它咬合力惊人, 依旧没能穿透那只妖兽的鳞片。
    “攻击它的嘴！”千面提醒道。
    姬明镜反应过来，一手抓住锁链，另一只手生出一团火球, 朝妖兽的鼻子击打而去。
    呼吸不畅下，那妖兽果然张开嘴，姬明镜趁势用风刃穿过了它的喉咙。
    “嘶……”鲜红的血液冒出，妖兽的身体抽搐几下，渐渐不动了。
    “搞定啦！”姬明镜眼中闪过喜色，小跑到蜥兽面前。
    蜥兽一甩脖子，将嘴里的猎物扔在地上，好奇地用爪子戳了戳对方那坚固无比的鳞片。
    “吼……”
    姬明镜赞许地拍了拍它的大头：“好兄弟，干得不错！”
    她围着那只妖兽转了一圈，露出满意之色，这是黑甲兽，生性胆小，喜欢吃昆虫，生活在石缝之中，很难寻得踪迹，只有在它们出来喝水的时候，才有机会捕捉。
    姬明镜蹲了好几天，才发现这一只。
    黑甲兽的鳞片小而密集，十分坚硬，是炼制法衣的好材料，若由大师精炼，甚至可抵挡元婴修士的一击。
    姬明镜将兽丹取出，扔给蜥兽：“归你了！”
    蜥兽轻吼一声，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张口吞下，耳朵微颤，看上去很是满足。
    这些天，姬明镜已经和它混熟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小黑”，小黑对这片山林很熟悉，两人结伴捕猎，合作非常愉快，这样的场景叫人有一种奇妙的错觉，就像是养了只大型犬类。
    姬明镜抓捕妖兽，是想给凤无一个惊喜，他修炼十分刻苦，已经快要触碰到筑基的门槛，修士进阶时会有天雷降落，很是危险，姬明镜便想为他准备些防身的东西，等他晋升时，能稳妥些。
    将材料收进储物袋，姬明镜和蜥兽一起往回走。
    不一会儿便到了石洞附近，姬明镜摆摆手：“大兄弟，不用送了，我快到家了。”
    “吼……”蜥兽的竖瞳紧紧锁在她身上，甩了甩长尾，很是不舍的模样。
    姬明镜笑嘻嘻地摸了摸它的头：“好啦好啦，你回去吧，明天我再找你玩儿。”
    “吼……”蜥兽乖乖地停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姬明镜脚步轻快朝石洞走去，远远便看见，灶台已经升起青烟，食物清甜的香气传来。
    她心情大好，蹦蹦跳跳进入洞内。
    “凤无，我回来了！”
    少年盘膝坐在石台上，漂亮的眼眸在她进门时便已经睁开，长睫在白皙的面颊投下一道阴影，越发显得容色夺目。
    她鬓发凌乱，衣裙下摆沾满灰尘，小脸不知从何处蹭黑一块，显然是出去疯玩了一把。
    凤无哑然失笑。
    姬明镜见他突然舒缓了表情，有些莫名，眼巴巴蹭到他身边，好奇道：“怎么了？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凤无定定看了她几秒，见她前几日不小心划破的袖口处，针脚缝的歪七八扭，这趟出去竟又崩了线，眼中闪过无奈，起身去到石床边，取出一个灰白色的包裹。
    “打开看看。”
    姬明镜接过他递来的布包，眼睛瞪得溜圆，这是什么？
    她有些兴奋地将布包放在石床上，小心翼翼解开系带，取出里面的东西，眼中露出惊喜。

 第57页

    “这……这是给我的？”
    包裹里是一条浅绿的襦裙，棉麻质地，摸上去软软的，很是舒适。
    凤无点头：“不知道合不合身，去试试吧。”
    姬明镜顿时心花怒放，凤无居然给她送衣服！认识两月，这还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
    “嘿嘿嘿！谢谢！”她眼角弯弯拽住凤无的衣袖，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手臂，“你对我真好。”
    说罢，她像只得了食物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跑去屏风背后。
    可当她脱去外衣，不小心扫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袖口和脏兮兮的爪子时，表情一僵，赶紧止住了动作。
    “怎么了？”凤无见她原样出来，不解地问，“是不喜欢吗？”
    姬明镜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特别喜欢，你眼光真好，特别合身！”
    凤无：“那为何不换上？”
    姬明镜揉了揉鼻尖，甜甜笑道：“就是太喜欢了嘛，我要在特别的日子再穿它。”
    她这些日子外出寻宝，少不了被枝干和妖兽弄坏衣服，若是损伤了这件礼物，可要心疼死了。
    凤无见她小心翼翼抱着包裹，便明了她的心思，淡淡道：“若是喜欢，明日我多买几套回来。”
    “啊？”姬明镜讶异，“几套？”
    “嗯，只是些普通衣料，用兽丹就能换。”凤无指了指她手里的包裹，“不必担心，去穿上吧。”
    姬明镜眼睛顿时亮了，凤无不止给她买衣服，还答应要买很多套。
    “那我去换上！”
    不一会儿，姬明镜穿上软软的棉布裙从屏风背后出来，蹬蹬蹬走到凤无身边，捋了捋头发，矜持地转了个圈，害羞道：
    “好看吗？”
    她用灵气弄干净了身上的脏污，但却忘记了脸蛋，浅粉的脸颊上依旧有醒目的一块黑，像只小花猫。
    凤无眼中再次闪过笑意，咳了一声，修长的手指隔空轻点，用灵气为她擦净了脸上的黑灰。
    姬明镜见他抬手，心脏砰砰直跳，可当灰尘落下，她才意识到什么，小脸腾地红了。
    “谢……谢谢！我去看看汤煮好了没有！”说完，捂着发烫的脸颊，飞速朝洞口跑去。
    啊啊啊！太丢人了！
    脑中传来千面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哈……”
    他雪白的灵体冒出来，停在姬明镜的肩膀，毛尾巴颤抖地一甩一甩，狭长的狐眼眯成细缝，学着姬明镜的语气道：“好看吗？好看吗？……哈哈哈哈！”
    姬明镜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好你个千面，看见我脸上有脏东西，居然不提醒我！”
    千面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哎呀，你不是要展现过人的魅力嘛，我看这脏猫妆，就挺过人的。”
    “傻的过人，哈哈哈哈……”
    姬明镜脸色更红，脖子上都染了一层绯色，这坏狐狸，看我怎么治你！
    她深呼吸两口，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发现里边正炖着一只鲜嫩的山鸡，加了山参和枸杞，汤汁泛起一层油光，闻上去便叫人口水直流。
    “哎呀……好香啊。”她装模作样地闻闻，“凤无今天又给我做鸡汤了呢。”
    狐狸怎能不爱吃鸡，千面的笑声停了停，看向锅中的鸡肉，眸中闪过渴望，舔了舔尖牙。
    “今日该轮到我出来了吧。”
    两人约定每五日便让他借用一次身体，好满足口腹之欲。
    “嗯哼……”姬明镜学着他傲娇的样子，抬了抬下巴，“那就要看本姑娘的心情了，刚才被凤无看见脏兮兮的样子，现在我心情特别不好，特别特别不好。”
    千面狐眼一瞪：“你这小镜子精，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哼！”姬明镜才不怕他，揉红了眼睛，故作悲愤道，“人家都快难过死了，你作为我的大靠山，不关心我就算了，还想要霸占我的身体，呜呜呜……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我好难过，我不想活了，呜呜呜……你不关心我，你不心疼我……”
    千面被她念叨的头都大了，用爪子捂住毛耳朵，烦躁道：“好了好了！我道歉，是我不该笑你。”
    他伸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在她面前晃了晃，平日她就爱乱摸，作为歉意，勉为其难让她摸一摸吧。
    “呜……”姬明镜别过头，看也不看那根毛尾巴，瞬移到不远处一棵百年松柏下，一屁股坐在树根，哭得更大声了。
    千面见她眼泪不要钱一样流下来，顿时生出几分心虚，这小镜子精最近一直忙着求偶，认真地准备了许多可笑的礼物，浪费不知多少时间，他都许久没吃顿好吃的了。
    但看她哭得这么惨，哎……罢了罢了。
    千面飘浮到她身前，爪子轻轻挥过，一道柔和的白光将姬明镜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道：“我帮你将凤无拿下，总行了吧。”
    姬明镜哭声一顿，悄悄睁开眼，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叫作把凤无拿下？
    千面狐尾一扫，光芒闪过，一颗长相奇特的植物出现在姬明镜面前，那东西的叶子是粉色的，枝干是深红色的，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姬明镜轻轻扯了扯它的叶片，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千面狐眼一挑，得意道：“这是狐惑草的母株，我昨天在林子里发现的，就帮你留着了。”
    狐惑草？姬明镜表情怀疑起来，这玩意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第58页

    千面解释道：“此物有催情功效，你摘最顶端的叶子放进饭菜里，便能拿下他了。”
    “哈？”姬明镜猛得瞪大眼睛，脸色涨得通红，粗声道，“催催……催情？我才不需要这个！”
    手中的植物变得烫手起来，她举起来想要扔掉，却又有些舍不得。
    “姬姑娘。”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凤无的声音。
    姬明镜：！！！
    她做贼心虚，一个激灵站起来，手忙脚乱想把狐惑草藏起来，却怎么都抓不住口袋。
    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急之下，她脑子一抽，将手中的小草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第32章 狐惑草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
    脚步声在姬明镜背后停住。
    “姬姑娘, 饭已经好了。”凤无提醒道。
    姬明镜捂住嘴，表情慌乱：“嗝……咳咳咳……我还不太饿，凤无你先吃吧。”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 连头也不敢回, 缩着肩膀想要朝林子深处走。
    “怎么了？”凤无修眉微挑, 平日里她向来热衷吃食，今日却十分反常。
    想到方才那阵哭声，他迈步跟了上去。
    “姬姑娘。”凤无唤道。
    “嗝……”那草药味道奇怪，姬明镜干呕一声, 传音道, “面面, 解药在哪，我们快去！”
    一阵沉默。
    千面盘在她肩上，狐眼呆滞地看着她, 狐惑草又不是毒药，哪来的解药, 这小镜子精居然把一整颗都吞了下去, 那效果, 可就截然不同了啊。
    “面面……”姬明镜腿脚发软，催促道。
    千面回过神来，刚想施法帮她离开，却有一只手先将姬明镜扶住了。
    “姬姑娘，没事吧？”凤无眸中闪过担忧，“你身上有些发烫, 我带你回去。”
    姬明镜胳膊一抖，简直欲哭无泪，苦着脸道：“我……我没事, 凤无你先放开我。”
    一阵诡异的热流升起，她耳垂红的滴血，身体摇摇欲坠。
    凤无仔细看过她的脸色，严肃起来：“你中毒了，我们先回石洞。”
    姬明镜被他扶着，踉跄走了几步，脑内嗡嗡作响，紧咬下唇，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若是她失去神智，冒犯了凤无，以他的性子，恐怕便再也没有亲近他的机会了。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不去……”她一把甩开凤无的手，咬着牙朝相反的方向挪去。
    那种迷乱失控的感觉越来越难以抑制，姬明镜用指甲紧紧捏住手心，试图找回一丝清明。
    “呼……呼……”她大口喘息，固执地不愿回头，却还是支撑不住，脚一软，身子朝下倒去。
    “当心！”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具温热的身体接住了她，姬明镜眸光散乱地仰起头，眼睛渐渐睁大。
    这是……
    眼前的人身着银色甲胄，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墨发雪肤，眼眸深邃，五官线条凌厉，明明是个冷肃威严的相貌，看向她的视线却很温柔。
    “姬姑娘，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姬明镜愣愣地看着他，宛如一条缺氧的小鱼，几乎忘记张口呼吸，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沈剑！”她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声音带上了哭腔，“将军，你回来了。”
    抱着她的人身形一顿，没有言语。
    姬明镜眼眶通红，痴痴地看着他：“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她牢牢抓住对方的衣袖，将脑袋埋在他手心，眼泪如泉水般不断涌出，小脸濡湿一片。
    “夫君……我好想你，呜呜呜……”
    激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姬明镜突然觉得一阵昏沉，视线里有炫目的光芒闪过。
    再回过神，她恍惚发现，眼前是一片艳丽的红色。
    晃了晃脑袋，红色也跟着晃动。
    姬明镜后知后觉伸出手，将头上的盖头摘下，发现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一件袖口点缀了珍珠的大红喜袍。
    脖子被厚重的发冠压得有些发疼，她抬手揉了揉，想把这莫名其妙东西摘下来。
    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轻笑，尾音性感至极。
    姬明镜懵懵懂懂地抬头，骤然呆住。
    “沈……沈剑，你怎么在这。”
    面前的人同样是一身大红喜袍，越发衬的肤色如玉，黑眸定定望着她，俊美的脸上是令人心醉的温柔笑意。
    “镜儿怎么糊涂了，今日是你我大婚之夜。”沈剑掀起喜服下摆，在她身侧坐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拾起床上的红绸，微笑道，“这盖头本该由为夫亲手为你揭开，但见夫人疲乏，便省了那些繁琐的步骤。”
    他抬手托起放置在一旁的玉质酒杯，递到姬明镜面前，宠溺道：“别的可以省，这一步却不行，喝下交杯，你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从此你我不弃不离，共偕白首。”
    沈剑珍而重之地将酒杯送到她手中，稍稍拉近距离，毫无瑕疵的面容越发耀目。
    “镜儿。”他催促般唤了一声，示意她举杯。
    姬明镜的心脏急速跳动起来，这样的场面，任谁也无法推拒。
    她抬起手，与沈剑的手臂交错，隔着衣袍便能感受到对方坚硬的肌肉和温热的体肤，面颊不可抑制地升腾起热意。

 第59页

    沈剑微微一笑，将玉色的酒杯凑到唇边，缓缓喝净酒水，透明的酒液沾湿了他红润的薄唇，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散发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荷尔蒙气息。
    姬明镜紧张的浑身僵硬，视线忍不住在他的唇与喉结之间徘徊，魂不守舍地喝下了杯中酒水，却没想到入口辛辣，顿时咳呛出声。
    “咳咳咳……”
    “夫人没事吧。”沈剑放下酒杯，替她轻拍后背顺气，无奈道，“喝这么急作甚，我们有的是时间。”
    感受着背后的抚摸，姬明镜越发僵硬起来，睫毛不住眨动，如同扇动翅膀的蝴蝶。
    “我……我没事了，谢谢将军。”她的声音细如蚊喃，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氛围，小心翼翼朝旁边挪去。
    “夫人。”沈剑的声音沉了下来，眸色微深，“为何要躲。”
    姬明镜慌张的不敢看他，胡乱解释道：“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热，衣服太紧，我快喘不上气了。”
    说罢，她死死捏住裙摆，大口呼吸，拼命想要冷静，却依旧压不住轰鸣如雷的心跳。
    她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面对，害怕着，却又渴望着，只好将自己缩成了鸵鸟，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沈剑轻声道：“喘不过气吗，我帮你。”
    说罢，他伸手去解姬明镜颈间的盘扣。
    姬明镜被他吓了一跳：“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
    她手忙脚乱地将扣子松开，脖颈果然轻快了些，赶紧深呼吸两口，便继续做回了鸵鸟。
    周遭一时寂静，姬明镜只听见自己发出的紧张吞咽声，可当想起身边的人是谁，又是为何与她在同坐在床上，便是止不住的心悸，四肢百骸像是浸入温水之中，躁动不安，却又不得解脱。
    沈剑的声音响起，有些压抑着的克制：“镜儿，转过来，为夫想看看你。”
    姬明镜无法抗拒他的声音，肩膀微微颤抖，鼓足勇气想要转头，却还是不敢面对。
    “听话。”嗓音低哑，叫人背脊发麻。
    手指忽然一颤，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十指紧扣，在她的手心微勾。
    姬明镜讶异地回头，却与一张骤然贴近的完美面容猛得撞上。
    “呜……”
    唇与唇紧紧相贴，温热的触感传来，姬明镜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回过神想要退开，却被整个人压倒在床榻上。
    “镜儿……”沈剑贴着她的唇，轻唤她的名字。
    口唇开合的摩擦让他的存在难以忽视，姬明镜被他高大的身体笼罩，瑟缩地蜷紧身体，小手无助地捂紧胸口，心中像是有只不知疲倦的小鹿在撒野。
    沈剑专注地看着她，抬手释放了她束缚在发冠中的青丝，沉重华丽的头冠被随手弃在地上，发出碰撞的轻响。
    姬明镜忍不住扫了一眼，沈剑眼神骤暗，俯身强硬地吻住她柔软的嘴唇，辗转深入，攻城略地，让她再也无法移开半分注意力。
    体温相贴，喜服的盘扣被一个个解开，姬明镜害怕的呜咽一声，如同紧闭的河蚌被迫打开了柔软的内里。
    呼吸逐渐急促，她自愿陷入名为沈剑的囚笼，被他牢牢掌控，无处可逃，只能颤抖着红了眼眶，留下可怜兮兮的泪水，然后被身上的人怜惜的用唇舌擦净。
    “啊……”
    烛光摇曳，床榻发出难以承受的吱呀声。
    姬明镜抵挡不住，只能颤着声音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妄图得到一丝喘息。
    “沈剑……沈剑……”
    迷蒙中，姬明镜脑海一阵晕眩，失重的感觉传来，环抱着的温热身体渐渐消失。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违和感，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沈剑！”
    身子猛地坐起，姬明镜大口呼吸，只觉得自己像是死过一回。
    可随后，她发现，眼前不再是大红的喜房，而是天然的石墙，她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额间俱是汗水，鬓发湿透。
    这……这是……
    记忆骤然回转，狐惑草，凤无……
    糟糕，她做了什么？！
    姬明镜惊慌地四下望去，很快在石台处发现了少年安静站立的身影。
    凤无漂亮的脸上满是冰霜，望着她的视线似是尖刀，散发着浓浓的冷戾情绪。
    他紧抿的薄唇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鲜红的血珠顺着唇角滑下，有种病态的破碎感。
    姬明镜与他的寒凉的视线对上，顿时打了个抖。
    不是吧！这道伤口莫非是她的杰作？
    姬明镜后悔不已，慌乱地站起身，连连解释：“凤无，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吃错东西昏了头，认错人，才不小心伤了你，对不起，你别生气。”
    听完她的解释，凤无面色更黑，一语未发，冷着脸挥袖离去。
    第33章 慌乱   姬明镜咬紧下唇
    见凤无头也不回的离开, 姬明镜脸上满是慌乱，喃喃道：“怎么办，他一定是生气了。”
    这时, 面前一阵光芒闪耀, 千面的灵体浮现, 九条白色的长尾轻轻甩动，狐眼左右乱飘，一副很是心虚的模样。
    姬明镜一骨碌爬起来，气急败坏指向他：“你你你……你害死我了！”
    千面瞪了她一眼, 不满道：“你这小镜子精, 自己吓破了胆乱吞东西, 还来怪我，我都告诉过你，只能用狐惑草顶部的叶片, 你倒好，整根都吃了, 作用便全然不同了。”

 第60页

    姬明镜回忆了一下方才的经历, 小脸涨得通红：“那什么鬼草药, 我脑子都吃出毛病来了！”
    千面舔了舔尖牙，解释道：“狐惑草的根和叶有不同的效用，叶能助兴，根能让人产生幻觉，两者共用，便会陷入迷梦中。”
    他摘取的是母株, 效力极强，才会让姬明镜完全无法抵挡。
    姬明镜欲哭无泪，追问道：“那我方才入梦的时候, 对凤无做了什么？”
    她可没忘记对方唇上的伤口，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你……”千面顿了顿，语气同情道，“你恐怕要求偶失败了。”
    他原本是看姬明镜整日忙着讨好对方，却进展缓慢，才想帮她一把，谁知弄巧成拙。
    “你说什么？！”姬明镜惊恐道。
    千面揉了揉耳朵，慢吞吞道：“方才他将你抱回石床上，你便拉着他不放，还粗鲁地咬了他，更了不起的是，你一直喊的是沈剑的名字，我数了数，足有一百八十七遍呢。”
    “我……我喊了沈剑的名字？”姬明镜咬紧下唇，回忆起自己在梦境中说过的话，心中一凉。
    方才，她神志不清地把凤无当做了沈剑，可这些日子两人相处时，她从未提起过沈剑，那是她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也是再也无法挽回的遗憾，就算凤无是沈剑的转世，她也没打算将前世之事说出口，让他再背负那些伤痛。
    她没有任何经验，很难说清楚自己对沈剑到底是什么感情，相识之初，她为沈剑的容颜而沉醉，为他的品性而感动，又为他的温柔而心悸。误打误撞结下契约，她本以为可以先变成沈剑的妻子，再用余生漫长的岁月来学习如何爱一个人，却没想到两人还未来得及成婚，便遭遇了生死劫难。
    那些用鲜血，用勇气，用迷茫的爱意堆砌的激烈感情让她彻底无法自拔，久久无法释怀，没有一刻不惦念的沈剑的转世，期盼着再次相遇。
    她甚至暗想着，这一世，下一世，每一世，只要没报完恩，两人便有言契相连，她就能找到他，守在他身边。
    可如今……她终于找到了转世，对凤无的喜欢从未隐藏，好不容易看见了曙光，却在那种时候，喊出了沈剑的名字。
    姬明镜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死紧，左右为难。
    该怎么办？若是解释清楚，凤无便会知道自己悲惨的前世，若是不解释清楚，凤无会原谅她吗？
    时间紧迫，顾不得许多，姬明镜咬牙撑起疲累的身体，朝石洞外追去。
    山林深处。
    妖兽怒吼的声音传来，风刃打在树枝，抖落一地青叶。
    一道灰色的身影上下翻飞，动作灵活地和面目狰狞的八足妖兽战在一处，手中的匕首划破坚硬的鳞片，留下深深的血痕。
    姬明镜顺着凤无留下的痕迹，终于赶到了现场，却见到危险至极的一幕。
    那足部锋利的巨大妖兽发狂般挥舞着钳子，表情狰狞，双目通红，沉重的身体一跃而起，扑向上空，身体的阴影完全将凤无笼罩。
    “当心！”
    姬明镜吓了一跳，运起全身灵气，朝妖兽发出一团火球。
    “轰！”
    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让那妖兽飞出数米，狠狠撞在树干上，火焰瞬间将它吞没，妖兽狂乱地挥动足肢，发出痛吼，很快便再无抵抗能力，失去生机。
    姬明镜腿脚发软，喘着粗气半靠在树干上，看向凤无，眼神震惊。
    这一路都有血迹斑斑的妖兽尸体，但动手的人却连兽丹都没有取，就像是故意招惹了这些食人的凶猛妖兽。
    “凤无……”姬明镜小心翼翼开口，“我们回去吧。”
    凤无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前，表情冷淡，灰衣上满是血迹，肩膀处有一道半掌长的破口，正渗出鲜红的血液。
    他寒意十足的视线扫过明显体力不支的姬明镜，额上青筋微跳，握住匕首的手指收紧，似是在压抑什么。
    “你在流血！”姬明镜眼神慌乱，撑起身子想要靠近他，却脚腕一扭，重重摔在地上。
    她忍着手臂疼痛想要爬起来，低头却见自己崭新的布裙被枝干撕破一个长口，露出白皙的小腿，顿时心疼不已。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她狼狈无比地摔倒在地上，凤无却只是站在前方，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凤无……”
    姬明镜顿时害怕起来，半撑起身体，朝他伸出手，示弱道：“你能拉我一把吗，我站不起来了。”
    凤无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片刻，抬脚走向她。
    姬明镜心中一喜，眼巴巴朝他伸出手。
    可凤无却只在她面前停住，白玉般美丽的面容毫无表情，黑眸冷淡道：“姬姑娘，我曾答应在你伤好之前照顾你，如今你的伤已经痊愈，我便不久留了，你走吧，后会无期。”
    说罢，他收回了视线，再无留恋，朝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
    姬明镜愣住，后会无期……凤无这是要赶她走？心脏顿时传来一阵酸意，宛如被闪电临空击中。
    不行！
    姬明镜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颤抖着身体朝凤无追去。
    “凤无！”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扑了上去，紧紧抓住凤无的衣袖，哀求道：“我不走，别赶我走。”
    凤无脚步顿住，身体僵硬地看向前方，咬牙道：“姑娘请自重。”

 第61页

    姬明镜猛摇头，颤声道：“凤无，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你，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走，我们还想以前一样，好吗？”
    凤无依旧没有看她，紧紧握住拳头，忍耐道：“松手。”
    姬明镜固执地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凤无便毫不犹豫挥起匕首割开了衣袖，继续朝前走去。
    姬明镜的眼眶瞬间红了，呆愣地看着手中的布条，手指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凤无生气了，凤无真的不管她了。
    眼见着他修长笔挺的身影越来越远，姬明镜哀鸣一声，奔跑着追上去，用尽全力抱住了他的后背。
    “对不起……呜……凤无。”她声音哽咽，大滴泪水滚滚而下，“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赶我走。”
    她哀求的姿态却让凤无越发难以忍受，心中的邪火再也无法克制，表情微微扭曲，周身灵气骤然爆发，将毫无防备的姬明镜震飞出去，后背撞在山石上，发出一声痛吟。
    “滚！”凤无低吼道。
    姬明镜被他吓住，慌乱道：“你别生气，我可以……可以解释！”
    凤无唇角勾起一抹讽笑，解释？不过是另一个谎言罢了。
    他转过身，大步朝前走去。
    “吼！！！”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妖兽的嘶鸣，落叶翻飞，鳞片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道体型健壮，身长两米的黑影极速而来，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朝凤无的脖颈咬去。
    “小黑！不要！”
    姬明镜一眼就认出了黑影的身份，惊惧出声。
    蜥兽闻着血腥味和伙伴熟悉的气味赶来，却见伙伴被甩在了山石上，顿时大怒。
    凤无听见风声，瞬间反应移开身形，却因为先前体力消耗过多，失了灵活，只堪堪躲过蜥兽凶猛一击，胸口却被蜥兽的爪子击中，撞飞出去，肩膀的伤口鲜血直流。
    “小黑！停手！”
    “吼！！！”蜥兽听见姬明镜的喊声，没有继续攻击，竖瞳警惕地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凤无，爬到姬明镜身边，小心翼翼用头拱了拱她的身子，似乎是在安慰她。
    “凤无！”姬明镜吓白了脸，踉跄爬到他身侧，伸手想要堵住他肩膀的伤口，却被他抗拒地躲开。
    凤无的脸上惨白一片，额间冒出细汗，看向她的目光冷到极点，哑声道：“够了！离我远点。”
    姬明镜解下腰带，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被狠狠地挥开。
    凤无表情厌烦，厉声道：“你还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
    姬明镜眼神茫然，突然回忆起前些日子用蜥兽做戏接近凤无的事，表情大变，颤抖着嘴唇道：“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对你是认真的……”
    “吼！！！”蜥兽见她落泪，很是不高兴，爪子抓地，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
    姬明镜担心它再伤害到凤无，赶紧拍了拍它的脑袋：“小黑，你先回去，我没事的。”
    蜥兽见她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哪里肯离去，大大的脑袋不住拱动着她的背脊，想让她骑到自己身上来。
    凤无眼中的讽意越来越浓，自嘲道：“你的认真，我受不起。”
    他撑住身子站起来，忍着身体剧痛，朝远方走去。
    姬明镜羞愧到了极点，她承认，自己是用了手段想要接近他，但却没有半分戏耍他的意思。
    她忍不住难过，却又觉得万分不甘心，缓缓蹲在地上，蜷缩住身体，只想大哭一场。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姬明镜泪眼朦胧地看过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凤无！”
    灰色的身影躺倒在地，漂亮的眸子紧紧合拢，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第34章 替身   漂亮的眸子闪过痛色
    姬明镜赶紧爬起来, 撑着疲累的身体，神色慌乱地朝凤无跑去。
    “凤无！”
    她蹲下身，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凤无却毫无反应。
    他肩膀处的伤口还在流血, 姬明镜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腕, 感觉到他跳动的脉搏，终于找回些理智。
    她将一丝灵气探入凤无的身体，发现他受了内伤，灵海干涸, 应该是战斗太久, 又被蜥兽狠狠击中, 才脱力晕厥。
    幸好只是皮肉伤。
    姬明镜松了口气，身子一软，伏在他身侧, 累极地闭上眼睛。
    “吼……”
    蜥兽爬行到她身边，大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后背。
    姬明镜睁开眼睛, 虚弱道：“小黑, 我没事, 谢谢你。”
    “吼……”蜥兽用爪子抓了抓地，竖瞳不满地看向躺在地上的凤无，似乎不明白为何她明明被攻击了，却还对这人如此关心。
    姬明镜轻声道：“你误会了，他没有伤害我，他是我在乎的人, 以后你不许再欺负他。”
    “吼！”蜥兽晃了晃脑袋，微微低头，像是明白自己惹了祸。
    姬明镜缓过些劲儿, 将凤无扶靠在自己身上，想要用灵力治疗他肩膀的伤口。
    手心刚升起一团白光，便觉得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白光骤然消散。
    “嘶……”她紧紧蹙眉，咬牙想再试一次。
    “胡闹什么！”千面的灵体浮现，训斥道，“不过是点皮肉伤，他死不了，你灵力消耗过多，强行使用会损伤根本。”
    “可是……”姬明镜心中不忍。

 第62页

    千面打断道：“先把他带回去，你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没听见妖兽聚过来了吗？”
    姬明镜表情一愣，果然察觉到山林之中多了许多摩擦的细微之声。
    不好！她现在状态不佳，要是被妖兽包围，恐怕难以应对。
    “小黑！开路，我们走！”
    她果断俯下身子，将凤无拉起来，扛到自己背上，咬牙撑起他的重量，朝山林外围走去。
    蜥兽的背刺竖立，竖瞳眯成一条缝，不安地甩了甩尾巴。
    它也察觉到了危险，但顾念着状态不佳的伙伴，并未遁走。
    “吼！！！”
    前方风声传来，蜥兽爪子发力，朝入侵者猛扑过去，张开锯齿般的大嘴，一口咬住了对方。
    “嘶嘶嘶……”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传来。
    姬明镜抬头看去，讶异地张大眼睛，那是一只通体深绿，双目赤红的蛇形巨兽，足有五米。
    “是绿莽兽，不可恋战，我们走。”千面提醒道。
    绿莽兽被小黑一口咬住，吃痛地挣扎起来，粗长的身躯将小黑缠绕，两只巨兽翻滚在一起，俱是皮糙肉厚，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地上的矮树被它们纷纷折断。
    “小黑！”姬明镜担忧地叫了一声。
    “吼……”小黑怒吼，竖瞳看向她，又看向前方，似乎在催促她离开。
    千面严肃道：“快走，它只能拦住一时，再不走，后面的也要来了。”
    “走……”姬明镜吃力地将凤无托起来，额上冷汗直冒，双腿发软，提不起来力气。
    千面见状，化为一道白光，钻进她的胸口，姬明镜顿时感觉身上轻盈许多，握住凤无的手指收紧，撑起身子，朝前方跑去。
    “呼……呼……”
    姬明镜大口喘息，用娇小的身体支撑起骨架修长的少年，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跑丢了一只，尖锐的山石将她的脚心划破，每走一步都是刺痛难忍，却还在咬牙坚持。
    “凤无，别怕……会没事的。”姬明镜语带哽咽，全靠毅力在支撑。
    她的背后，脸色苍白的漂亮少年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恰好听见了她这句不知是在给他，还是给自己打气的话。
    黑眸中闪过无数复杂情绪，凤无薄唇紧抿，视线落在她勉力支撑，用力到骨节发白的小手上，久久不能言语。
    罢了……
    他双目低垂，冷淡的表情渐松，似是无奈，似是认命。
    初遇时，他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不同来，他心生警惕，担心对方乘人之危，却没想到她会悄悄跟上来，在山洞中替他治愈伤口。
    后来，她躲在暗处，每日给他送来猎物，饿极了偷吃饭食，自以为无人发觉，却不知他一直看在眼中。
    于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便同意了她的靠近。
    他自小孤苦，又被带入了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感受到的温暖屈指可数，她的出现，叫他慢慢放下戒心，试着接受身边多出一个人，接受她笨拙的示好，却没想到，这份温暖也从来不属于他。
    他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漂亮的眸子闪过痛色，暗沉一片，随即深深埋入情绪之中。
    便是假的，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美好，罢了，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随她怎么用吧。
    凤无嘶哑出声：“咳……放下我……”
    姬明镜肩膀一顿，喜道：“凤无！你醒了！”
    这处离山洞还有些距离，她脚步未停，解释道：“刚才我们差点被妖兽包围，现在还不安全，要走快些，你受了伤，就让我背着你走吧。”
    凤无察觉到她走路一轻一重，低头看去，眼神微变。
    她裙角脏兮兮的，光着一只脚，走过的地面留下了一点鲜红，很是刺目。
    何必呢……何必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凤无收回目光，语气僵硬道：“我没事了，让我自己走。”
    说罢，他抽回手臂，从姬明镜背上下来，脸色苍白地朝前走去。
    姬明镜怔住，见凤无一点点走远，眼眶顿时红了，他竟讨厌自己到这个地步了吗？
    凤无走了几步，没见她跟上来，诧异地回头，却见姬明镜瘪着嘴，脏兮兮的小脸挂着两条晶莹的泪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
    一时语塞，凤无眼神无奈起来，朝她伸出手：“姬姑娘，劳烦你扶我一把。”
    姬明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见凤无依旧是眼前这个凤无。
    她迟疑地朝他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挽住他的手臂，对方也没有抗拒，反而真的将身体的重量分了一些过来。
    姬明镜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凤无他不生气了吗？他原谅自己了？
    方才的绝望一扫而空，姬明镜搀扶着凤无朝前走去，忍不住不停地悄悄偏头看他，当看见凤无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时，心跳的越发厉害起来。
    “等等。”凤无开口道。
    姬明镜茫然道：“怎……怎么了？”
    凤无眸色深沉，终是忍受不住，将她按坐在一块山石上，矮下身子，抬起她的右脚，撕开衣摆，把她流血处沾上的碎石一点点擦拭干净。
    “嘶……”姬明镜觉得刺痛，忍不住蜷起足趾，“凤无，我没事的。”
    凤无用布条将她的足包裹起来，站起身，换到她的右侧：“走吧，别用力。”

 第63页

    姬明镜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心中涌起暖流。
    太好了，凤无还关心自己！
    “嗯！”她眼角弯弯，脆声答道。
    两人相互搀扶着，朝石洞走去。
    终于到达，姬明镜将凤无扶到石床上，腿脚发软，自己也险些栽进去。
    她喘了几口气，擦了把头上的汗，轻声道：“凤无，你受了内伤，先好好休息。”
    她只是受到狐惑草的影响，灵气消耗过度，可凤无却被小黑打了一掌，脏器受损，肩膀的伤口崩裂。
    想到此处，姬明镜愧疚起来，看向凤无，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害的你被小黑打伤了。”
    凤无表情淡淡，并未开口。
    姬明镜又道：“那……那日在山林中，我确实用法术控制小黑，让它攻击我，但我是后来又遇到它，才和它做朋友的。”
    “我只是想认识你，绝对不是要戏耍你，凤无，你相信我！”姬明镜握住他的衣袖，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凤无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垂下双目，道：“罢了，我相信你。”
    姬明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激动道：“那……那你不赶我走了？”
    凤无神色未动，“嗯”了一声。
    得到他的许诺，姬明镜大为感动，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起来：“凤无，你对我真好，我以后再也不乱来，再也不骗你了，呜……”
    凤无表情平静，道：“好，我知道了。”
    “嗯！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清理伤口。”
    姬明镜破涕为笑，擦干眼泪，一轻一重朝灶台走去。
    就在她手忙脚乱生火的时候，千面的灵体骤然浮现，狐眼中满是无语。
    他用大尾巴甩在姬明镜脑门上，恨铁不成钢道：“这就说完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姬明镜茫然道：“啊？”
    千面翻了个白眼：“沈剑！沈剑的事你还没和那小子说呢！”
    姬明镜猛得直起身子，她怎么忘了这个！在她心中，凤无和沈剑是一样的，可凤无却全然不知情，那他就这么原谅了自己，莫非……
    莫非凤无只是生气自己冒犯了他，但并不在乎她喜欢的人是谁。
    姬明镜眼中闪过失落，小手紧紧捏住衣角，退缩道：“我……另找机会再和他说吧。”
    第35章 烤肉   竖瞳散发着幸福的光彩
    山洞内。
    姬明镜从屏风背后出来, 提着裙子走到凤无面前，小心翼翼转了个圈。
    “好看吗？”
    她换了一条粉色的布裙，胸口处绣了只长尾的雀鸟, 眼睛是用黑色珍珠点缀的, 看上去灵动又活泼。
    凤无低头看向她, “嗯”了一声。
    姬明镜笑眯了眼睛，兴奋地说：“嘿嘿，谢谢凤无，我特别喜欢。”
    这是凤无用兽丹给她从山下换来的, 几个月来, 已经攒了好几套, 被她宝贝的收在储物袋里，自从她弄坏过一套裙子后，就再舍不得拿出来穿了。
    凤无有些无奈：“既然喜欢, 就多穿几次。”
    “嗯！”姬明镜蹭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故作神秘道, “凤无, 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猜是什么？”
    凤无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好配合着问：“是什么？”
    姬明镜翘起嘴角，卖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的生辰，我们要去镇上吃一顿好吃的, 然后再去茶馆听小曲儿，你说好不好？”
    凤无并不在意这些，但看她费心张罗, 点了点头：“好。”
    “那就这么说定啦！”姬明镜甜笑道，“你肯定会喜欢我的礼物！”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妖兽的叫声。
    “吼！！！”
    姬明镜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小黑！我去看看。”
    她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窜出了门，见到熟悉的小伙伴和它嘴里叼着的东西，眼前一亮。
    “小黑，你居然抓了一只野猪！”
    “吼！”蜥兽将嘴里的猎物甩在地上，得意地挥了挥大尾巴。
    它看上去长大了一圈，黑色鳞片光滑油亮，四肢越发健壮，这都是和姬明镜一起打猎，被投喂出来的。
    姬明镜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表扬道：“乖，等凤无做好饭，保管给你多分一些。”
    “吼！！”蜥兽舔了舔尖牙，竖瞳微眯，一副期待极了的模样。
    姬明镜忍不住笑起来，自从她给它喂过一次凤无烤的肉之后，这只极通人性的蜥兽便赖上他们了，时不时自带食材，前来蹭饭吃。
    柴火堆升起烟雾，火光明亮，烤架上的野猪肉发出滋啦滋啦的诱人声响。
    凤无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从调料瓶中倒出一把褐色粉末，均匀地洒在烤肉上，肉类的香气越发浓郁，简直叫人馋掉舌头。
    姬明镜撑住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腾腾的烤肉，咽了口唾沫，催促道：“可以了吧凤无，我快要饿死了！”
    “吼……”蜥兽盘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它不喜火焰，却依旧被食物的香气折服，不愿走远。
    凤无从容地用匕首拨弄了一会儿，割下块肥瘦相间的腿肉，切成小块，装在盘中，递给姬明镜。
    “吃吧。”
    姬明镜接过盘子，深深吸了口气，夹起一块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含糊赞叹道：“凤无，你烤的肉太好吃了！”

 第64页

    比她吃过的所有烤肉都要好吃！
    千面的灵体蹲在她的肩头，见她一脸陶醉的模样，眼睛都快羡慕红了，传音道：“镜镜！给我留一些。”
    “好啦，我先再吃几块！”姬明镜几乎将脸埋进盘子里。
    蜥兽也爬了过来，“嗖”的一声，接住凤无扔过来的一块猪蹄，回到石头上大嚼特嚼，竖瞳散发着幸福的光彩。
    “嗝……”不一会儿，姬明镜就吃的肚子圆滚滚的，看向凤无，却见他一直忙着烤肉，还未动筷，不禁有些羞赧。
    “凤无，我来烤吧，你先吃。”她挪了过来，作势要接过穿肉的木棍。
    凤无手指一顿，淡漠的表情中多了些凝重，看向姬明镜，欲言又止。
    姬明镜笑眼弯弯地看着他，丝毫没发觉不对，主动拿住了木棍，推了推凤无。
    “我来我来，嘿嘿。”
    凤无拿她没办法，只好将位置让出来，端起一小盘烤肉，细嚼慢咽地吃起来，凤眸扫了眼蜥兽。
    你自求多福吧。
    野猪肉烤出的油脂滴在火堆里，发出嘶嘶的声响，姬明镜表情认真地翻动着烤肉，这一块穿在木棍上的肘子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定要给凤无烤的漂漂亮亮。
    “我觉得可以放盐了。”
    见烤肉已经半熟，姬明镜取过装在瓶子里的粗盐，用手抓了一把，学着凤无的模样，轻轻撒在野猪肉上。
    “再放点香香的调味粉！”
    姬明镜一手举着烤棍，一手伸长了去够调料，凤无见她动作艰难，便拾起瓶子递到她手中。
    “嘿嘿，谢谢，凤无你继续吃，我来就行！”
    姬明镜举起瓶子，小心翼翼地朝烤肉上撒，力求每一个部位都均匀的撒上粉末。
    “啊戚！”呛人的气味钻进鼻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泪眼模糊地揉了揉鼻子。
    翻动烤肉的手势顿住，肉上的热油滴得多了些，“刺啦”一声，橙色的火光腾起。
    “哎！！！”姬明镜手中的肘子被点燃，她着急忙慌地一阵猛抖，怕坏了味道，于是不敢用水系法术，只能眼巴巴地颤着嗓子喊，“大肘子，快快快熄灭！”
    可是抖出来的风越大，那火便烧得越猛，不一会儿大肘子就焦黑一片，姬明镜急了，举起烤棍想要把火吹灭，热油却顺着棍子直接流向了她的小手。
    凤无察觉，赶紧出声提醒她：“先放手！”
    姬明镜本想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却“引火上肘”，心中着急想要补救，一时没反应过来，死死握着烤棍不放。
    “嘶……好痛！”滚烫的热油滴在她手上，姬明镜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凤无迅速起身，毫不犹豫取过她手中着火的木棍扔在一旁，低头看了眼她烫红的手背，表情微冷，握紧她的手腕，将人带到水桶边。
    “我……我没事。”姬明镜心疼地看了眼掉在地上不能吃的烤肉，小声道，“真可惜啊，差一点就成功了。”
    凤无没有理会，握着她的手，沉入冷水里，道：“先泡着，等红色褪了再拿出来。”
    泡在凉凉的水中，烫伤的皮肤果然没那么痛了，姬明镜偷偷看向凤无，却见他好看的眉毛皱着，看上去不太高兴，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细声道：“凤无，对不起，我把你的晚饭搞砸了。”
    “无事，还有很多肉。”
    “那我再给你重新烤一块！”
    凤无顿了顿，眼神无奈道：“不必了，姬姑娘若想帮忙，可以去采些野菜，明日用来煮汤。”
    以他这几月的了解，她恐怕是与厨房结了仇，烧穿的锅底都快赶上他用过的了，但却十分勇于尝试。
    听完他的话，姬明镜来了精神，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明天煮鱼汤吗？凤无煮的鱼汤最好喝了！就算喝一百万年都喝不腻！”
    凤无听她夸自己的厨艺，修眉微挑。
    “好。”他承诺完，便转身朝烤架走去。
    姬明镜听话地泡了一会，偷偷运气灵力，皮肤很快恢复如初。
    凤无已经重新架起烤棍，给小黑扔了几块烤好的排骨。
    姬明镜提起水桶，喊道：“凤无，我已经没事了，去采野菜，再抓两条鱼，晚点回来！”
    “小黑！走！我们抓鱼去！”
    说罢，她朝凤无挥了挥手，山林方向走去，蜥兽舔了舔爪子，不舍地看了眼烤肉，一甩尾巴跟了上去。
    刚入密林，千面便冒了出来，狐眼闪着火光，用毛茸茸的大尾巴狠狠抽了一下姬明镜的脑门。
    “好你个小镜子精！说好了分我些烤肉呢！”
    姬明镜只觉得一阵清凉扫过，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没来得及嘛，面面你放心，我对你另有安排！”
    千面下巴高昂，满是不乐意：“什么安排？小黑都有肉吃，我作为你的靠山，连香味都没闻到，哼！”
    姬明镜伸手撸了把他的大尾巴，顺毛道：“面面，别生气嘛，若是突然换你出来，被凤无看出来怎么办？”
    千面龇牙道：“我堂堂大妖九尾狐，最擅长伪装和变幻，他不过是个炼气期修士，能看出什么破绽！”
    姬明镜按了按眉心，表情不忍直视，嗐！堂堂大妖九尾狐，看见吃的就跟饿死鬼似的，有谁会看不出来？
    “哎呀……凤无不一样嘛，你想想沈剑，他只是个凡人，都能看出我和你的区别呢，是他太聪明了嘛！”

 第65页

    千面“哼”了一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姬明镜提议道：“面面，凤无不是外人，要是你真想出来，不如我们直接告诉他你的身份。”
    千面狐眼一利：“不行！我只剩下灵体，在没有重塑身体前，不能让任何修士知道！”
    九尾狐天生就有人修元婴期的修为，不知有多少人族对他虎视眈眈，这些讨厌的人修惯会不劳而获，若是趁他虚弱将他强行契约，岂不是奇耻大辱。
    “好吧。”姬明镜见他坚持，便也不再提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千面白了她一眼，谁保护谁啊，无语。
    “你方才说对我另有安排？”
    姬明镜点点头，笑眯眯道：“那必须的！”
    “小黑！”姬明镜提起水桶，放在蜥兽的大脑袋上，狡黠道，“抓鱼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回头给你带好吃的！”
    “吼……”蜥兽稳稳顶住水桶，朝她晃了晃尾巴，表示赞同。
    姬明镜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的黑色斗篷，穿在身上，神采飞扬道：“面面，咱俩去镇子上，先去取凤无的生辰礼物，然后再大吃一顿！你想吃什么都行！”
    千面了然，狐眼上挑，傲娇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嘿嘿，走！”
    姬明镜运起灵力，身体顿时轻盈起来，朝镇子的方向急速而去。
    第36章 秘境   姬明镜紧了紧身上的黑斗篷
    彩云镇是齐云山附近最大的镇子, 里面混住着凡人与低阶修士，人族贪恋享乐，花样繁多, 便是许多修炼成人的妖精, 都爱偷偷去镇里找乐子。
    姬明镜紧了紧身上的黑斗篷, 低调地弯进了一条小巷子，推开破旧的木门，从后院绕了进去。
    “银先生，我来了！”
    姬明镜敲了敲房间的门, 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进来。”嘶哑的男音响起。
    姬明镜眼睛微亮, 小手将门推开一条缝, 闪身进去。
    只见，小而杂乱的厢房内，到处散落着各种材质的废料, 有些颜色诡异，散发着难言的气味。
    一个身材修长, 满头灰发, 鼻梁上戴着半块镜片的成年男子, 正伏在桌案上，半死不活地看了姬明镜一眼，明明是张俊美无双的脸，却被他不修边幅的杂乱须发糟蹋的少了五分颜色。
    姬明镜不由震惊：“银……银先生，你怎么成这样了？”
    九银是她通过法眼找到的铸造师，虽也是人形, 但其实和姬明镜一样，是隐藏在人族之中的妖精，本体是只银蛟。
    “拿去！”
    九银扔过来一个布包, 姬明镜赶紧双手接住。
    “老子和黄小山打赌，比谁的酒量好，结果臭黄鼠狼略胜一筹，支使老子做了三天的皮甲，真是臭不要脸，丧心病狂……”
    姬明镜听着他的抱怨，勉强找了个角落，打开布包，展开一看，里面是件通体黑色的男式长衫，触手顺滑，就像是上好的丝绸，但又十分强韧，在阳光下闪耀着细微的光泽。
    “哇！太好看了！银先生，辛苦你了！”姬明镜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兴奋道，“这件法衣是什么品级？”
    九银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我可懒得测，但臭黄鼠狼试着打了一掌，没坏。”
    姬明镜惊讶地张大眼睛，九银说的黄鼠狼是这间法衣铺子的掌柜，能修成完美人身的妖精，好说也有人族修士金丹以上的修为。
    “太棒了！”姬明镜捧着衣服转了个圈，蹬蹬蹬走到九银身边，竖起大拇指道，“银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能将黑甲兽的皮甲炼成可抵挡金丹以上修士攻击的法衣，九银分明已经是铸造大师级别，这就算是在擅长铸造的人族修士里，也极为难得。
    “切……”九银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少拍我马屁，拿到东西就快走吧，别耽误我睡觉。”
    姬明镜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先走了，下回见。”
    说罢，她小心翼翼将法衣折叠起来，收进储物袋里。
    正出门的时候，听见九银睡意朦胧的声音：“小丫头，下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些绿莽兽的皮。”
    “好嘞！”姬明镜爽快地摆了摆手，替他关好门，朝前厅去了。
    这件院子连通了临街的店面，是黄掌柜用来卖货的地方，店里的主业是订制普通皮甲和低阶法衣，很难看得出里面住的是两只修成人形的妖精。
    姬明镜来卖过几次兽皮，黄掌柜有些特殊手段，闻出她身上有妖类的味道，认定她也是化形的妖精，便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姬明镜心知是千面的灵体附在自己身上，才给他错觉，但千面不许她说出自己的存在，她便只能应了。
    走到店铺后身，就听到外面有嘈杂的脚步声，法衣店里来了客人，姬明镜只好寻了个木椅子坐下。
    “老板，这法衣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皮甲怎么卖？”
    “我看这件黑色的款式不错，拿来我看看。”
    ……
    最后一句，姬明镜听见熟悉的声音，表情愣住。
    三角眼？她绝对没有听错，这个声音，来自当日欺负凤无的那个名叫袁张的蓝衣修士，据说是什么齐云宗掌门的侄子。
    呵呵……姬明镜眼神微冷，没来得及找你麻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呀！看我怎么替凤无教训你。

 第66页

    她偷偷将门帘掀开一条缝，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果然，外面有袁张和他那两个狗腿子，除此外还有五六个穿着齐云宗制服的弟子，几人在店里转来看去，像是在挑选法衣。
    “就这破材质，能顶什么用处，连蛛兽的爪子都挡不住吧，切！”袁张看了几眼，不屑地把手里的衣服甩到一边。
    章立谄笑着把衣服拾起来：“袁师兄，你是掌门的侄子，身份贵重，自然有不少好宝贝，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得买些低阶法衣来防防身。”
    周进附和道：“是啊，到时候进了秘境，指不定有什么危险的妖兽，还是得准备准备，也好替师兄分忧啊。”
    他讨好地将袁张请到茶歇处：“师兄，您先坐下休息，我们几个马上就好。”
    袁张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在狗腿子的伺候下入座，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
    姬明镜将他们讨论的内容听进耳中，眨了眨眼睛，秘境？莫非齐云宗得了什么好机缘？那就更不能便宜袁张这丑三角眼了。
    她眼珠子一转，悄悄传音给外面的黄掌柜。
    片刻后，一位身穿灰色布衣，个子矮小的店小二掀开帘子，端着茶壶走了出来。
    “借过，借过，几位客官，可要添些茶水啊！”
    姬明镜在千面的帮助下变了个陌生的少年模样，微低着头，故作谦卑地给坐在凳子上的修士倒上茶。
    路过袁张时，她突然抬头，眸中闪过一丝红光，袁张神色恍惚了几秒，等他清醒过来，姬明镜已经回到了帘子后面，放下茶壶，继续偷听。
    袁张咳了两声，忽然有些憋不住话，拍了拍他身边的周进，道：“你可知道，为何我们要与归元仙宗的修士一起去秘境？”
    周进一愣，脸上闪过些酸意：“我听说归元仙宗想要扶持咱们齐云宗，不仅派了吴长老来给掌门渡劫时护法，还安排了一批年轻弟子前来协助我们探索宗门秘境。”
    秘境资源本就有限，他不过是炼气期，哪里抢得过归元仙宗的弟子，掌门为了袁张，可真是煞费苦心。
    袁张得意道：“不错，那些弟子有的已经是筑基期，比我们宗门的长老还要厉害，有了他们协助，我必定能探入秘境废墟，完成叔叔交给我的任务，说不定等我出来，就已经是金丹期了呢，哈哈哈……”
    周进目露疑惑，犹豫道：“袁师兄，这宗门秘境每个内门弟子都去过，怎么未曾听长老们说过有什么废墟？”
    袁张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孤陋寡闻，宗门秘境可不想你想的简单，里面隐藏着让我齐云宗立足修界的大机缘！要不然，归元仙宗怎么巴巴的派人来示好，莫非你真以为他们是看上……呵呵。”
    周进见他口无遮拦，慌张道：“袁师兄，你小点声，这……这可不能随便乱说。”
    “什么乱说，本来就是。”袁张翘着二郎腿，嘚瑟道，“秘境只能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进入，叔叔对我委以重任，已经将通往秘境废墟的引路石给我了，喏！”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散发着莹莹微光。
    姬明镜隐在帘子后面，啧啧称奇，这小小的齐云宗竟然还有自己的秘密，嘻嘻，既然被她撞见，那这机缘，就是凤无的了！
    千面原本懒散地盘在她的肩膀，鼻尖微动，狐眼忽然一利：“镜镜，不太对，那石头上有化神修士的魂印。”
    “啊？化神期？”姬明镜瞪圆了眼睛，心生退意，“那……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吧。”
    人族修士境界有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再往上才是化神期，在这偏门地界，简直就是终极大boss。
    真是奇怪，这里不是修界边缘吗？齐云宗掌门也就是个金丹期，他们的宗门秘境竟然有化神修士。
    千面用大尾巴甩了她一把，笑道：“怕什么，石头上的魂印虚弱，我猜测这化神修士受了重伤，像我一样肉身损毁，正躲在秘境修复身体。”
    修界边缘不太起眼，秘境只允许金丹期之下的修士进入，又有天材地宝，不正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他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若真是如此，便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机缘，他的新身体，就归我了！”
    姬明镜猜到他的打算，劝道：“不好吧，肉身是人家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咱们就这么抢了，好像不太厚道。”
    千面满不在乎：“在修界，向来是强者为尊，人族为了修炼，便将我们妖精抽筋扒皮，练成法宝，我拿他们点东西怎么了，天材地宝又没有主人。”
    姬明镜想了想，暂时答应道：“那好吧，我们找机会跟进去，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臭三角眼的机缘她是一定要抢的，至于受伤的化神修士，先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门外，袁张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己在掌门面前有多受看重，眉毛都快飞到天上。
    千面挥出一道针尖粗细的光线，顺着地面，悄悄钻入了袁张的身体，周围修士无人察觉。
    这是他的魂印。
    齐云宗的弟子们挑挑选选，终于选定了法衣款式，付过钱，正在和黄掌柜商量交货时间。
    袁张等了半天，不耐烦地站起来，甩下一袋低级灵石，高傲道：“掌柜的，用你这最好的材料，按照那件黑色的款式，给我也做几件，十日内送到齐云宗。”

 第67页

    黄掌柜微笑着应下了。
    等到人都走了，他瞬间收起模式化的营业笑容，脚步一转，掀开帘子，精光闪闪的眸子看向姬明镜，低声笑道：
    “小丫头，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第37章 生辰   凤无，我数三声
    夜幕降临, 彩云镇的河道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艘小船顺流而下，朝郊外驶去。
    姬明镜站在船尾, 小手轻快地滑动着船桨, 溅起阵阵水花。
    “马上就到了, 凤无你先别睁眼！”
    “好。”少年双目紧闭，浓密的长睫就像是两把小扇子，衬得他肤色如玉，毫无瑕疵。
    姬明镜找准位置, 将小船停靠在一处无人的码头, 飞身上岸, 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各处。
    “好了！”她蹬蹬蹬地走回船边，落在凤无身侧，兴奋道, “凤无，我数三声, 你就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清了清嗓子, 大声念道：“三……二……一！”
    “嗖！”
    火光冲天而起, 点亮了长满芦苇的水岸。
    “砰！”火星在天空炸开，散落为绚丽的光点。
    深黑的夜空之下，动人心魄的漂亮眼眸缓缓张开，凤无顺着醒目的光线，看向璀璨无比的漫天烟火，素来淡漠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火星不断升起，花朵在天空绽放，发出轰鸣, 火光中，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姬明镜笑眯了眼睛，取出身后的包裹，递到凤无面前：“生辰快乐！祝你岁岁有今朝！”
    凤无怔愣地接过，他以为白日一天的热闹就已经是庆祝完了生辰，没想到姬明镜还为他准备了这些。
    展开一看，包裹里是件深黑的长衫，材质奇特，闪耀着点点光泽。
    姬明镜介绍道：“这是用黑甲兽鳞片做成的法衣，可以抗住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凤无，你马上就要晋升筑基期，有了这件法衣，劫雷来了也不怕。”
    凤无手指微紧，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道：“姬姑娘，多谢你一片心意，但这件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你还是自己用吧。”
    可以抵挡金丹修士一击的法衣，在齐云山这样的偏门地界，无疑是顶级的防御法宝，千金难求。
    “那可不行！”姬明镜笑眯眯道，“这是我为你量身订制的，不信你看。”
    说罢，她伸手取过法衣，作势往自己身上披，那衣袍顿时竖起了许多小小的尖刺。
    “嘿嘿，我让铸造师将你的血融进了法衣里，这样，其他人就抢不走了。”
    法衣品质非凡，未免有人生出夺宝之意，姬明镜便留了个心眼。
    凤无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漂亮的眼眸闪动，看着她身上普通的布裙，心潮翻涌，一时有些失语。
    姬明镜重新将衣衫交回他手中，催促说：“凤无你快试试呀，看看喜不喜欢。”
    凤无手上未动，垂目道：“姬姑娘，你待我实在太好，凤无不知该如何报答。”
    “说什么报答呀！”姬明镜仰着小脸，眉眼弯弯看着他，“你好就是我好，你修炼这么努力，迟早要超过我，到时候我还指着你罩呢，嘿嘿！”
    “姬姑娘……”
    姬明镜见他还要推辞，赶紧打断道：“凤无！你要是真的感谢我，不如换个称呼吧。”
    凤无微讶：“称呼？”
    姬明镜揉了揉鼻子，故作委屈道：“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叫我姬姑娘，多生分啊，不如你叫我明镜，或者镜儿。”
    凤无身体略僵，背脊挺直了些，薄唇开合，却并没有出声。
    称呼这般亲密的小名，要么是长辈，要么是兄弟姐妹，再就是……男女关系。
    “好不好嘛。”姬明镜一个穿越者，哪里懂他的沉默，还以为是凤无为人矜持，不愿和她亲近。
    见凤无还是不做声，姬明镜小嘴一撅：“你不愿意就算了，这法衣……这法衣必须要收下，我和小黑在林子里蹲了好几月，才找齐三只黑甲兽呢！”
    凤无忆起她三天两头就往密林里跑，弄得浑身脏兮兮的，眸色越发深沉。
    她这般全心全意的模样，真是只是为了他吗？还是想要透过他，弥补心中的那个人。
    少女眼神天真又执拗地看着他，对他心中闪过的无数阴暗想法浑然不觉，她发着小脾气，手指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这般亲昵，这般毫无保留，炙热的像是黑夜中的火把，叫他也想将她的全部紧紧拽在手中。
    “嗖！”
    烟花在天空炸开，小船上的男女面对面站立，年轻美丽的脸庞被光线照亮，一高一矮，看上去却分外和谐，时间仿佛静止。
    “凤无。”
    “镜儿。”
    两声同时响起，姬明镜表情愣住，随即欣喜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叫我什么？”
    “镜儿。”凤无低声重复了一遍，唇角上扬，比烟火更璀璨的眼眸露出鲜明的笑意，“谢谢你的礼物，每一件我都很喜欢。”
    姬明镜看呆了，凤无很少将情绪外化，现在却笑得这么开心。
    “你喜欢就好！”她激动地一把握住凤无的手臂，“明年，后年，以后每一年生辰我都和你一起过，给你准备不同的礼物，好不好！”
    “每一年……”凤无重复她的话，注视着她亮晶晶的眼，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修士的生命漫长，若有一天，她又遇见那个将她抛弃的人，还会停留吗，又或是将投射在他身上的感情收回，果断离开。

 第68页

    姬明镜浑然不觉他的情绪，信誓旦旦保证道：“没错！以后你的每一个生辰我们都一起过。”
    凤无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只觉得暖意和寒意在胸腔中交集，相互碰撞，他生出对温暖的渴望，却又忘不了真相的严寒。
    他反手握住姬明镜的手腕，压低了身子靠近她，完美无瑕的面容与她近在迟尺。
    姬明镜被他吓了一跳：“凤无……”她目不转睛望着他，呼吸都放轻了些，却并没有退缩。
    “镜儿，你喜欢我吗？”
    凤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姬明镜忍不住睁大眼睛，他说什么？脸颊顿时升起一片热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那自然是……很喜欢的，这是她等了十七年的人，她的将军，就算变了模样，没了记忆，她还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无法斩断的命运牵连，感受到强烈的心悸。
    “喜欢……”她的声音细如蚊喃，带着少女的羞怯，水色眼眸小心翼翼看着他。
    凤无低声道：“我命格不佳，只是个低阶修士，你喜欢我什么？”
    姬明镜一愣，摇了摇头，握紧他的手道：“那些我不在乎，凤无，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凤无追问：“哪里好？”
    他贴得越来越近，姬明镜失措地看着他，本能答道：“你救了我。”
    凤无的眼神顿时变了，如同黏稠的黑油中升腾起火星，即将焚烧燎原。
    他收紧手指，低笑道：“镜儿糊涂了吧，是你救了我。”
    姬明镜被他颇有侵略性的神色震住，喃喃道：“是我救了你，但是……”
    她的双目猛地睁大，话音被断在一个突然而来的亲吻中。
    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姬明镜脑中一片空白，凤无伸手将她抱住，力度甚至紧得让她有些发疼。
    凤无吻了她？得到这个认知的时候，姬明镜只觉得不可思议，少年性格淡漠，极少有鲜明的情绪，对她向来是礼貌又矜持，如今却仿佛被扔进火焰中的寒冰，流露出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怎么了？
    “凤……”
    姬明镜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他的束缚，紧张地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凤无沉默片刻，哑声道：“若你喜欢我，心中便只能有我一个。”
    姬明镜忍不住盯着他水光润泽的唇，微微红了脸：“我……自然只有你一个。”
    她心中雀跃起来，凤无说这些，莫非是在和她表白。
    凤无得了她的承诺，眼中肆虐的火焰渐渐淡去：“嗯。”
    姬明镜顿时心花怒放，兴奋道：“那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凤无没明白她的意思：“男朋友？”
    “就是……就是相好的意思，以后我们就是一对了！”姬明镜绞尽脑汁解释。
    凤无轻笑一声：“你是说，结为道侣。”
    “道侣……”姬明镜突然反应过来，摆手道，“不行不行。”
    若与他结为道侣，岂不是完成了和沈剑的言契，到时候两人手上的红线就要断了。
    “我非孟浪之人，若你只是想与我相好……”凤无眼神冷了下来，薄唇微抿，退后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姬明镜赶紧扯住他的衣袖，急道：“凤无，我不是这个意思，等我们都有了元婴修为，再结道侣也不迟。”
    凤无已经是修士，两人不会产生妖精与凡人才有的言契，也暂时没有别的关联，修成元婴后，她不必担心本体被强行契约，凤无也有了几千年寿命，那时候，言契断了也无所谓。
    “我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凤无，你听我说……”
    这时，齐云山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齐云宗后山，白芒冲天而起，灵气喷发，朝四面八方散开。
    小船忽然晃动起来，姬明镜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当心。”凤无拉住她的手臂。
    忽然，一个比周围浓郁数倍的灵气团急速飞来，笼罩住两人。
    姬明镜的身体不由自主吸收起来，四肢百骸仿佛浸泡在温水中，发出舒适的叹息。
    “什么情况？”千面的灵体被惊醒，从她肩膀冒出，狐眼看向白光方向，若有所思。
    当他收回目光时，无意中看了眼凤无，表情微讶，立马伸出尾巴在姬明镜脑门上狠狠抽了一下：“镜镜！清醒点，你看看他！”
    姬明镜猛地回神，睁眼却见面前的凤无脖颈青筋暴起，背脊微微颤抖，气团中的大量灵气正涌入他的身体。
    “凤无！”
    第38章 掌门   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轰隆……”
    黯淡无星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晃动的小船上, 姬明镜扶住凤无的手臂，焦急道：“凤无，你怎么了？”
    气团中的灵气还在不断涌入他的身体, 凤无牙关紧咬, 额上浮出冷汗。
    “轰……”又是一声雷响, 隐约带着玄妙之感。
    千面狐眼微眯，传音道：“镜镜，气团有古怪，我看这小子吸收了灵气, 像是要晋升了。”
    “晋升？”姬明镜看向天空, 黑压压的云层中暗暗闪烁着金色光芒, 莫非是劫云？
    她小心翼翼抽出一丝灵力探入凤无的身体，果然，他体内的灵气汇聚在丹田处, 翻腾不休，四处冲撞, 似乎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情况十分危险。
    “凤无！你先稳住, 把法衣穿上！”姬明镜急了，她没什么渡劫的经验，只好飞快地将法衣展开，递到凤无身前。

 第69页

    凤无忍着丹田炸裂的疼痛感，配合她把衣服穿好，盘膝在小船上坐下, 努力平复体内翻涌的灵气。
    姬明镜担心起来：“凤无，若你没有把握，不如我先带你离开。”
    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远离这团灵气，或许就能止住这场突然的晋升。
    “不……必……”凤无嘶哑出声，目光扫过齐云宗的方向，黑眸闪过暗色。
    他已经有了些猜测，若是没撑住这一遭，岂不是浪费了惹下的麻烦。
    姬明镜见他执意要晋升，只好一边飞快在脑中与千面交流，一边磕磕巴巴指导他：“凤无，你要将灵气压缩到……丹田处，吸收入灵海，等到……灵气圆满，会有劫雷降下，熬过便能伐毛洗髓。”
    “若你撑不住了，随时告诉我，我带你走！”
    凤无看向她的目光微暖，却无力多言，咬紧牙关朝她点了点头，沉下心来，引导强行涌入体内的灵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团灵气还在涌入，姬明镜不由替他紧张起来，小手捏得死紧。
    千面道：“镜镜！劫雷快来了，你先退开！”
    凤无盘膝而坐，已经是入定状态，周身有金光闪烁，头顶的云层压抑气息更重，姬明镜最后看了他一眼，飞身退开数十米，手心冒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轰隆！”
    一声雷响，金色闪电临空降下，划破漆黑的夜空，劈打在凤无身上，将他惨白一片的面容照亮。
    裹在他身上的黑色法衣被雷光劈的竖起细小的尖刺，抵挡了大部伤害，微微发焦，却没有碎裂。
    凤无表情沉稳，将劫雷带来的磅礴灵气引入身体，浑身经脉被灵光冲刷，越发强韧，精致无暇的脸上渐渐有黑灰析出。
    姬明镜松了口气，看来，他成功了。
    劫云渐渐散去，夜晚的郊外又恢复了平静，姬明镜安静地守在小船附近，等待凤无调息结束。
    可没过多久，远处传来法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姬明镜警惕起来，刚想去到凤无身边，千面开口阻止了她。
    “等等，这气团有古怪，我们先看看来者是敌是友。”
    他长尾一挥，将两人的气息隐藏起来，姬明镜点了点头，目光紧紧锁在凤无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破空声越来越近，姬明镜抬头望去，一柄长剑形状的法器正朝这边飞来，法器前面站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形容威严，他身后还带着一人，两人共乘一剑，显得有些拥挤。
    姬明镜微微挑眉，那死死抓住同伴衣服，臭不要脸搭便车的男修士，竟然是三角眼袁张。
    看来，他们是齐云宗的人。
    中年男子停在半空，目光逡巡，很快看见了小船上的人，朝着凤无驶去。
    法器停在了小船附近的码头，袁张哆哆嗦嗦站稳，定睛一看，很快认出船上的人是谁，惊讶过后，牙关紧咬，目中闪过阴毒。
    “凤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抢我的机缘！”袁张上前，气急败坏道。
    船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目，黑眸平淡无波，随手捏了个清洁术法，将身上的黑灰洗净，他的容姿本就得天独厚，洗髓之后更添几分仙气。
    那中年男子看向他，眸中情绪复杂，许久，化为了一声叹息：“原来是你，怪不得。”
    凤无起身，与他对视，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袁掌门。”
    来人正是齐云宗的掌门，凤无曾经的师父。
    中年男子微愣：“凤无，你这是何意，连一声师父都不愿叫了吗？”
    袁张道：“叔叔，这小畜生早就叛出师门，哪还会顾念师徒情分。”
    凤无淡淡扫了他一眼，刚刚晋升的威压还未收敛，袁张背心一凉，不由朝后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后，他越发愤怒，指着凤无的鼻子道：“你这无耻窃贼，机缘是为齐云宗的弟子准备的，却被你偷走，今日就让你拿命来赔！”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训斥袁张道：“休要胡言乱语。”
    他转向凤无，问道：“方才是你在此处渡劫，可感到有何异样？”
    凤无平静答道：“我本在此处泛舟，一团灵气突然将我包围，吸收过后，便引来了劫雷。”
    “好啊！你承认了！”现在气团已经消失无踪，袁张还以为他会狡辩，瞪着他道，“那是叔叔为了助我宗精锐弟子冲击筑基期，好不容易问归元仙宗借来的法宝，你偷走的，是属于我的灵气！”
    凤无道：“既然是属于你的灵气，怎会主动包围我。”
    “你！”袁张嘴巴开合，脸涨得通红，却没能说得出口。
    中年男子无奈道：“凤无，那法宝名为试金石，需借助外物判断使用者资质，我用的是演武场上的兵刃，想来，你也曾使用过，试金石才会找上你。”
    齐云宗快要到达筑基门槛的弟子不多，加上袁张，不过三名，其中袁张最为勉强，除他之外，另外两名弟子也只有一人筑基成功，还有一人没抗住劫雷，身受重伤，可见，在这资源匮乏的修真界边缘，修士的第一道门槛，也不是人人能过的。
    姬明镜隐在芦苇丛中，暗自偷乐，这袁掌门没想到凤无的修炼速度比他门中的精锐弟子还要快，更没想到，臭三角眼的资质不如凤无，根本没入试金石的眼。
    凤无明白来龙去脉，有些无语，顿了顿道：“袁掌门，此事非我本意，你若要问罪，我无话可说。”

 第70页

    袁张上下打量他，见他一个没有师长护法的宗门弃子，渡完雷劫看上去竟然毫发无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凤无！你少狡辩，抢了别人的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他转向袁掌门道：“叔叔，这小畜生定对齐云宗怀恨在心，若是放任不管，恐成大患！”
    袁掌门皱了皱眉：“张儿，你为何这么说，凤无是我的弟子，我知他为人，只是因为……替我开脱的缘故，才自请下山，何来深仇大恨。”
    袁掌门只知道袁张情急之下用凤无做他渡劫失败的借口，后来凤无识趣离开，他虽感觉有些愧疚，但他对凤无有教导之恩，也算功过相抵，凤无另寻去路而已，算不了什么，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侄儿背着他对凤无下了杀手。
    袁张顿时闭嘴，眼神有些游移，若是凤无说出他的做为，恐怕叔叔会责罚他。
    袁掌门见他表情不对，疑惑道：“张儿，莫非你和凤无……”
    “没有！”袁张心念一转，抢先道，“叔叔，我本不想再提，几月前，我在山下偶遇凤无，发现他傍上了个金丹女修士，给人当小白脸，我不过训斥他几句，让他不要败坏齐云宗的脸面，他便恼羞成怒想要烧死我，幸好侄儿跑得快，才躲过一劫。”
    “竟有此事？”袁掌门皱眉道。
    “叔叔！他当然不会承认！”袁张添油加醋道，“此事我可有证人，不行你回去问周进和章立。”
    袁掌门见凤无表情依旧平静，身姿如竹，气质非凡，心中生出怀疑，问道：“凤无，袁张说的是真的吗？”
    凤无丝毫不在乎袁张的诽谤，但看在袁掌门的面子上，平缓答道：“当日，那位女修士与我是初见，我也并未对袁张下杀手。”
    袁掌门点了点头，转向侄儿，叱道：“袁张！凤无对你素来忍让，怎会对你下手，定是你糊涂看走了眼，还不快向他道歉！”
    袁张见叔叔竟然相信凤无，愤怒道：“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我才不和这小畜生道歉！”
    “闭嘴！”袁掌门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目道，“道歉！”
    袁张懵了，捂着火辣的面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叔叔，眼眶瞬间就红了。
    袁掌门背对凤无转向他，眼眸微深，却是偷偷传音道：“张儿，叔叔并非向着他，忍一时海阔天空，你探索宗门秘境，少不了人相助。”
    相比人才济济的归元仙宗，齐云宗可以用的人少的可怜，那处秘境废墟限制颇多，一生只能踏足一次，齐云宗能动用的筑基弟子只有两人，其余都是炼气期，若是顶天的好机缘被归元仙宗抢了先，便白费了他的苦心经营。
    袁张这才明白过来叔叔的意图，表情几变，突然生出个阴毒的想法，他才不稀罕多一个凤无相助，但若是凤无跟着他进了秘境废墟，他有引路石在手，拿捏凤无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便可将他……
    想到此处，袁张舒缓了表情，假惺惺地朝凤无鞠了个躬：“凤师弟，都是误会，师兄给你道歉，对不起。”
    袁掌门见他懂事起来，点头微笑道：“凤无啊，先前你负气而走，为师受了重伤，没来得及找你，如今再见，你便随为师回齐云宗吧。”
    姬明镜有些按耐不住了，紧紧盯着凤无，生怕他会因为袁掌门打感情牌就答应回去，齐云宗弄来法宝，很有些揠苗助长的意思，看凤无方才灵气乱撞的模样，修士若是经不住，渡劫时很可能有性命危险。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幸好时机巧合，她已经准备好法衣，扛下了大部分伤害，凤无抓住机会，顺利熬过来了。
    袁张故意道：“凤师弟为何不说话，莫非已经忘了叔叔的教导之恩？”
    凤无黑眸无波，并未看他，道：“袁掌门，我与齐云宗缘分已尽。”
    袁掌门眉头紧皱，刚要说话，却又听他道。
    “今日之事，是我占用了齐云宗的机缘，若是您有何差遣，可以直说。”
    凤无早已察觉端倪，小宗门培养弟子不易，袁掌门舍得用如此激进的手段，必定是宗门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人手。
    袁掌门目光几变，最后沉淀下来，道：“凤无，我知道先前的事对你有些苛刻，那不是为师的本意，也罢，若你想另投他派，为师可以不阻拦，这次你占了袁张的机缘，便陪他去宗门秘境走一遭，如何？”
    可以不阻拦？姬明镜轻哼一声，真是道貌岸然，袁掌门看上去和声和气，实际却是在逼凤无答应，不就是个金丹修士，神气什么，她站起身，大步朝码头走去：“面面，人已经弄清楚，现在该是我出场了，谁也别想欺负凤无！”
    而就在此时，凤无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便听掌门安排。”
    姬明镜一愣，脚步不停，飞身到凤无身侧，传音道：“凤无，若你不想去，我可以帮你。”
    凤无轻轻摇头，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伸手握住她的兜帽，替她戴上，遮住小半张脸。
    姬明镜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趁着背对那两人，赶紧给自己换了张脸。
    袁掌门见两人十分亲密，问道：“凤无，这位姑娘是？”
    凤无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唇角微勾，答道：“她姓姬，是我以后的道侣。”
    姬明镜被他毫不掩饰的话语弄得有些害羞，朝他靠近了些，眼眸亮晶晶的。

 第71页

    袁掌门呵呵笑了两声：“原来如此，那姬姑娘也和我们一并去齐云宗吧。”
    凤无眼神微冷，刚要开口拒绝，姬明镜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带上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袁张不怀好意，她必须要跟在凤无身边，而且关于宗门秘境，她在法衣铺子探听到了些消息，袁张想去的地方实际是秘境里的一处废墟，这对叔侄所求不简单。
    凤无反手握住她，将人拉到后方，道：“你修为不精，若是入秘境，恐怕会有危险。”
    他收紧手指，暗中传音：“齐云宗秘境只有金丹以下可入，镜儿，你在家等我归来，放心。”
    姬明镜微愣，凤无知她有隐藏修为的方式，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便故意让袁掌门以为她修为极低。
    “不要！我要跟着你！”姬明镜连忙传音，“我还有办法压制修为，你带上我。”
    两人对视，看上去有些僵持。
    袁掌门见他们一副黏糊的小儿女姿态，摸了摸胡子，暗想，多一个外人不多，有她在，凤无应该会更尽力些，便故作大方道：“凤无，姬姑娘算是你的亲眷，若她想去，带着也无妨。”
    凤无定定看了她片刻，像是十分无奈，转向袁掌门，拱手道：“多谢掌门，镜儿任性，我也只能由着她了。”
    袁张站在袁掌门身侧，脸上是虚假的笑容：“凤师弟，你放心，秘境里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姬姑娘的。”
    他扫过姬明镜兜帽下白皙细腻的皮肤，目中闪过阴暗的光，凤无，你的命，我要了，你的女人，我也不会放过。
    第39章 出发   秘境三年开启一回
    七日后, 齐云宗后山。
    此处云雾飘渺，山石嶙峋，树木苍翠。
    山顶的一块空地站了数十名修士, 分成两列, 一列着蓝衣, 一列着白衣，是齐云宗和归元仙宗的修士。
    姬明镜裹着黑斗篷，用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安静地站在凤无身侧, 存在感极低。
    她看向外溢着浓郁灵气的结界, 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这就是齐云宗的秘境入口, 修真界边缘居然有灵气充裕的小世界，可真是神奇。
    袁掌门抚了抚胡须道：“诸位道友，昨日, 我宗前往查探的弟子已经安全归来，秘境十分稳固, 大家可以放心。”
    “秘境三年开启一回, 金丹期以下修士可入, 入内者，需在秘境关闭前捏碎传送玉牌返回，秘境关闭时会有灵气聚集的异象，切莫错过时间，再者，秘境内危险无数, 诸位当相互扶持，量力而行。”
    袁掌门朝袁张招了招手，道：“张儿, 你来。”
    袁张听见叔叔叫自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走到队伍前方，清了清嗓子道：“各位道友，在下是齐云宗掌门首徒袁张，这次入秘境便由我领头，定会让各位道友安全归来。”
    他一双三角眼忍不住扫向归元仙宗的队伍，看着队伍前方白衣飘飘，面容娇俏的年轻女子，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容：“特别是吴姑娘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女子是吴长老的爱女，名叫吴彩儿，是归元仙宗安排的领队人，她见袁张油滑，很是看不上眼，轻哼一声，别过脸，只当没看见他的殷勤，袁张也不生气，反而笑容更大了些，不急，等入了秘境，他自有法子让这位贵女对自己另眼相待。
    袁掌门转向身边一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恭敬道：“吴长老，您可还有指示？”
    中年男子倨傲的目光扫过齐云宗的队伍，元婴修士的威压骤然外放，低阶修士忍不住气血翻腾，纷纷运气灵力抵挡。
    袁掌门还有内伤未愈，面色难看了些，低声道：“吴长老，您这是何意？”
    “只有三个筑基弟子，呵呵……”吴长老一甩袖子，不屑道，“秘境中的机缘向来凭本事自得，你们齐云宗就来了这些歪瓜裂枣，到时候可别怪我归元仙宗欺负人。”
    袁掌门强笑道：“那是自然，归元仙宗助我们良多，这机缘，理应是能者得之。”
    归元仙宗派出的十五人，半数都是筑基修士，甚至还有筑基后期，而齐云宗只有一个筑基中期，和两个刚晋升的初期，就连领队的袁张也还是炼气期，实力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袁掌门与袁张交换了一个眼神，将这番羞辱忍下了，在灵草上让一让有什么打紧，只要能借助归元仙宗的力量进入秘境废墟，到时，一切都能反转，齐云宗定能在修真界拥有一席之地。
    “好了，既然人已到齐，就进去吧。”吴长老转向爱女，语气柔和了些，“彩儿，如遇危险，便立即捏碎玉牌，为父在出口等你回来。”
    吴彩儿娇俏道：“爹爹放心，彩儿心中有数。”
    “嗯，去吧。”吴长老摆了摆手，寻了块山石盘膝坐下，看来是要在此处入定等候。
    姬明镜和凤无跟随着队伍朝结界走去，两人路过吴长老时，吴长老突然眉头一皱，锐利的视线扫向凤无，似乎有几分不悦。
    “是你。”他看向袁掌门，冷声道，“这不就是那名让你渡劫失败的弟子，为何还在齐云宗。”
    袁掌门没想到吴长老记性这么好，凤无带了兜帽遮掩，只露出半边脸，还能被他认出来。
    “他的确已经不是我齐云宗弟子，这次来，是为了将功赎罪。”袁掌门陪笑道，“吴长老，他已是筑基期，可护卫弟子们的安全。”

 第72页

    “呵……”吴长老冷笑了一声，还想再讽刺几句，却见吴彩儿折了回来。
    “爹，你不要为难他了，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吧。”吴彩儿看向凤无，露出浅笑，目光中有几分熟悉。
    吴长老越发不高兴起来，当初就是因为女儿对这身份低微的小子青眼有加，他才默认了袁张明显污蔑的话，让这小子被宗门赶出去，没想到，今日他又出现了，竟然还已经筑基，倒也有几分本事。
    “多一个人，女儿就多一分安全啊。”吴彩儿撒娇道。
    吴长老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叮嘱道：“他是孤星命格，帮着杀杀妖兽也就罢了，你不可与他太近，太晦气。”
    姬明镜眼眸一利，臭修士竟然说话这么难听，她扫向吴彩儿，这女子似乎与凤无是旧时，但从未听他提起。
    “爹，你说什么呢。”吴彩儿噘着嘴，表情不快，随后看向凤无，眼神柔和了不少，“凤无，你别在意，我爹不是故意针对你的，前些时候你下了山，我还想去找你，只可惜宗门突然有急事耽搁了时间，现在好了，你已经不是齐云宗的弟子，等从秘境出来，不如就跟我回归元仙宗。”
    回归元仙宗？姬明镜看出她对凤无有几分好感，撇了撇嘴，没有作声，那元婴修士明显不满意凤无，此时不宜纠缠，等从秘境出来，再要他好看。
    凤无神情平淡道：“多谢吴姑娘美意，但我已决意不再加入任何宗门，若无其他事，我们先进去了。”
    吴彩儿没想到他还是这么坚持，美目闪过委屈。
    “进去吧。”吴长老见他还算识相，没再过多为难。
    守在入口处的袁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中暗光加深，等着吧，就让他有来无回。
    穿过结界，眼前白光一闪，姬明镜感觉自己踩在了一片草地上，鼻尖是清雅的花香，秘境内的灵气确实比外面浓郁许多，叫人身心舒畅。
    等到三十余名修士全都进入，袁张大摇大摆地走到队伍前方，高声道：“诸位道友，这就是我齐云宗的宗门秘境，我们的任务是取得一株五百年的碧根仙草，这株仙草是炼制化神丹的上好材料，价值不菲，自我宗发现以来，一直没有摘采，直到仙草成熟，这一次，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将它带走。”
    归元仙宗的队伍中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竟然是碧根仙草，怪不得宗门会派我们前来。”
    “还是五百年份的，那至少能炼制一炉化神丹，齐云宗早就发现了，竟然也耐得住性子不取。”
    “呵呵，我看是取不了吧，传言碧根仙草周围必有青眼毒蛛守护，那可是修为堪比金丹期的妖兽，此处秘境只有金丹以下修士能入，想也打不过青眼毒蛛。”
    袁张微笑道：“各位道友，碧根仙草非个人力量可取，我们只能合作，但在此之前，所取的任何物品，都归你们个人所有，我宗绝无二话，在下熟知秘境地图，这一路上，便带大家去几处好地方。”
    姬明镜微微皱眉，三角眼心眼极小，绝对不是大方的人，这次却转了性，还提出带大家去找好东西，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那“碧根仙草”听上去确实是个宝贝，可在法衣店铺，三角眼拿出的引路石，上面分明有大能的魂印，他们还提到了秘境废墟，这其中应该有所关联，并不像三角眼说的这么简单。
    千面的灵体冒了出来，狐狸眼一转，道：“镜镜，这株仙草可以作为重塑身体的材料，等他们拿到手，我们想办法抢过来。”
    “好。”姬明镜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不管三角眼打什么算盘，他的机缘，她要定了。
    队伍继续前行，袁张虽是第一次来秘境，但早已看过前人的记忆，对地形很熟悉，约莫三个时辰，众人停在了一处碧波盈盈的湖泊前。
    袁张对着吴彩儿殷勤道：“吴姑娘，这处湖泊中有美味的银鱼，周围密林还长了许多药草，我们可以在此稍作修整，你觉得如何？”
    吴彩儿虽然已经是筑基期修士，但一向娇生惯养，已经有些疲累，骄矜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先扎营休息，若要摘采灵草，需两人一组行动，有意外马上发信号。”
    “师姐放心，我们去去就回。”
    几个年纪小的弟子已经按耐不住，结伴离去，但那位筑基后期的男修士却一直跟在吴彩儿附近。
    湖面溅起几道水花，姬明镜仔细看去，发现清澈的湖水中果然游动着肥美的银色鱼儿，不由有些兴奋。
    “凤无，我们也去抓几只鱼怎么样。”
    已经有修士架起了烤架，明显是要就地取材。
    “嗯。”凤无由着她拉着自己的袖子，将他拽到湖泊边，见她满脸跃跃欲试，不禁有些无奈，“镜儿，让我来。”
    此处人那么多，怎好叫她下水。
    姬明镜掬起一捧湖水，触手冰凉，忽然使坏，朝凤无身上泼了过去。
    凤无灵活地侧身，躲开了水珠，姬明镜觉得好玩，又甩了一道跟上，却还是被他闪开。
    “别闹。”凤无飞身落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抓鱼。”
    姬明镜“嘿嘿”一笑：“好嘛，多抓一些，给我烤小鱼干吃。”
    姬明镜找了个平整的石头坐下，晃着小腿，看凤无在湖中捕鱼，他完美无瑕的面容被阳光照射的越加炫目，乌发雪肤，俊美逼人，修长的身形在水上灵活飞舞，每次挥出匕首，都能带上来一条银鱼。

 第73页

    等到他上岸，蒸干了身上的水汽，很快便搭起了烤鱼的架子，烟火渐渐点燃，银鱼发出滋滋的油光，香气四溢。
    姬明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肥美的鱼肉，咽了口口水，扯着他的衣袖道：“凤无，烤好了吗，我要饿死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来人正好听见姬明镜的这句话，娇俏的脸上露出不悦来。
    吴彩儿走到姬明镜面前，指责道：“你怎么能让凤无一个人忙碌，他抓鱼已经很辛苦了，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该你来烤鱼。”
    姬明镜表情微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吴彩儿转向凤无，露出个娇美的笑容：“凤无，我来帮你吧。”
    第40章 湖泊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凤无, 我来帮你吧。”
    吴彩儿在火堆前坐下，美目笑盈盈地看着凤无，朝他伸出手, 作势要拿烤肉。
    凤无略收回手, 看向她, 平淡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吴彩儿脸上一僵，她自小被捧着长大，还没遇到过这么不给她面子的男人。
    “那……凤无, 我也有些饿了, 你烤完能给我分一些吗？”吴彩儿没有放弃, 继续微笑看着凤无。
    凤无没有答话，收回视线，将手中的鱼翻了个面, 吴彩儿见他冷淡，心中委屈起来, 正要发脾气, 却听见身侧传来一道女音。
    “当然可以, 吴姑娘想吃，就给你分一些。”姬明镜笑眯眯道。
    现在大家是一个队伍，刚进秘境，暂时没必要闹僵，其他正在忙碌的修士也会将食物分给同伴，吴彩儿开了口, 分她几条鱼也无所谓，其他就别想了，她对凤无很放心。
    吴彩儿却不领情, 瞪了她一眼：“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替凤无说话。”
    姬明镜笑了：“我？我是凤无的亲人，叫凤镜。”
    她梳着少女发髻，依靠千面的法术换了张小家碧玉的脸，压制了修为，又故意没说细，吴彩儿愣了愣，以为她是凤无的妹妹，表情好看了些，缓声道：“多谢了，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我们可以互相照拂。”
    “那就太好了，吴姑娘是归元仙宗的领队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筑基修为，有你照拂，我和凤无一定会安全许多。”姬明镜双眸亮晶晶的，故作感激道。
    凤无淡淡的目光扫向她，见她一副夸张逢迎的模样，眸中闪过无奈，却没拆穿。
    吴彩儿捋了捋头发，神色得意不少：“凤姑娘放心，我爹给了我不少防身的法宝，你们跟在我身边，会很安全。”
    就在此时，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在山林上方炸开。
    是信号弹，有人遇见了危险。
    “发生了什么事！”吴彩儿站了起来，皱眉看向天空。
    进来的时候做了区分，红色的信号弹是归元仙宗的弟子所有。
    湖边扎营的修士们很快聚在一起，袁张看向信号发出的方向，神情严肃。
    “我们快过去看看！”吴彩儿急道。
    袁张却摆了摆手：“走之前我已经告知，只能在湖泊南面活动，看信号弹的位置，是在北面，那处有蜥兽的巢穴，实在不宜惊扰。”
    “蜥兽？”吴彩儿恼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成年蜥兽皮甲坚固，力大无穷，堪比筑基修士，再加上鼻子灵敏，被缠上实在不妙。
    袁张眼中暗光一闪，故作委屈地顿了顿，道：“吴姑娘，我已经说过在秘境中要听我安排，谁知道归元仙宗的弟子会去北面。”
    他自然是故意要给这个下马威，或许一只蜥兽对于归元仙宗不算什么，但进来的只有金丹修为以下的弟子，若是在秘境中乱来，惹上厉害的妖兽，来不及捏碎玉牌就可能丧命。
    “砰！”又是一声信号，红色的信号弹在北面炸开，另一队归元仙宗的修士也遇上了危险。
    吴彩儿双唇紧抿，她本就看不上袁张，方才特意安排了人去北面探路，一共两组，其中还有筑基中期的修士，竟然都遇上了危险。
    吴彩儿一时有些难以抉择，求助般看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筑基后期修士。
    那男修士身材高大，相貌还算英俊，但眉宇间总是带着些阴沉，十分沉默寡言。
    吴彩儿问道：“谷师兄，你说该怎么办？”
    谷俞看向袁张，目光锐利，突然冷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什么。
    袁张挺着腰板与他对视，他可不怕这莽夫，就算他是队伍中修为最高的人，还不是得依靠自己脑中的地图。
    谷俞收回视线，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嗖”的一声，黄色的信号弹冲天而起。
    “谷师兄，我们不去救他们吗？”吴彩儿疑惑道。
    黄色的信号弹意思是无暇来援，让他们自己捏碎玉佩回去。
    谷俞解释：“蜥兽嗅觉灵敏，报复心强，若是被一群蜥兽缠上，非得将它们杀光不可，太浪费时间。”
    那四位师弟应该也只是想告诉他们北面确实有危险，有传送玉牌，以他们本事，足以全身而退。
    “吴姑娘，这位谷师兄说的没错，我们人数不多，若是蜥兽一路纠缠，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袁张隐下得意的表情，故作正经道，“各位道友，你们也看到了，秘境中到处都是危险，但有了齐云宗前人的经验，我袁张有信心带领大家避开危险，顺利到达碧根仙草所在之地。”

 第74页

    吴彩儿表情几变，终是妥协，道：“好，我们听你的安排。”
    她在心中打起了算盘，就齐云宗这些修士，等找到位置，碧根仙草便是归元仙宗的囊中之物，她的父亲吴长老是元婴修士，需要化神丹的帮助，才能更上一层楼，这仙草，她势在必得。
    休憩过后，队伍整装待发。
    姬明镜寻了个借口，钻进树林中，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偷偷取出灵兽袋。
    “小黑，出来。”
    一阵白光，身长三米，鳞片光滑的蜥兽出现在姬明镜面前，小黑见到她很高兴，刚想吼叫，姬明镜迅速捂住了它的大嘴。
    “嘘……”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黑，我发现你的同伴了。”
    她将北面有蜥兽的事告诉了小黑，小黑已经有了灵智，缺的就是机会，秘境中灵气充裕，妖兽众多，是蜥兽修炼的最佳场所，于是姬明镜让九银给她做了个灵兽袋，把小黑带了进来。
    “去吧，找你的同伴，好好修炼，走之前我会回来找你。”
    姬明镜在小黑的大尾巴上拍了一拍，示意它离开，小黑轻轻蹭了蹭她，虽有些不舍，但知道轻重，很快爬走了。
    队伍朝密林中继续深入，袁张和吴彩儿走在中央，被其余修士牢牢保护起来。
    姬明镜见他时不时转头，痴迷地看着吴彩儿，殷勤备至，觉得有些好笑，这癞蛤蟆仗着自己是个活地图，就想吃天鹅肉了。
    但她又注意到，袁张这一路上一直都是凭脑中记忆指路，并没有取出那日在法衣店拿出来的引路石。
    “面面，你说那块石头究竟有什么用？”
    千面盘在她的肩膀，狐眼微眯：“我有预感，秘境里一定有东西，不是那什么仙草，而是别的，按照袁张的走的方向，灵气越来越浓，就算没有引路石，也能找到终点，如果有化神修士，一定在那处。”
    “我也觉得，齐云宗将归元仙宗的人找来帮忙，仙草应该只是借口。”姬明镜想了想，“莫非，废墟里有什么能比仙草还有用的东西，比如化神修士的传承？”
    “不过是化神，也好意思弄什么传承。”千面不屑地甩了甩毛尾巴，“更何况，他极有可能没死。”
    “有道理。”姬明镜想了又想，没有别的头绪，只好作罢。
    很快，夜幕降临。
    队伍停留在一处石洞，内里有人工痕迹。
    袁张道：“诸位道友，这里是我齐云宗的前辈呆过的住所，十分安全，我们今夜就在此处休息。”
    众人已经有些疲累，纷纷将行李取出，有的铺开被褥，有的生火做饭。
    队伍中女修士不多，分到了两顶帐篷，吴彩儿自然是单独一间。
    她看了看凤无的方向，心念一动，抬步走了过来。
    “不如凤姑娘和我一起住。”她的目光不离凤无，语气热情道。
    姬明镜有些无语，这明显是意有所图啊，想向她打听凤无的消息？她可懒得应付大小姐。
    “哥哥……我，我夜里怕黑。”姬明镜表情一转，可怜兮兮地躲在凤无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一副弱小无助的模样。
    凤无被这句突然的“哥哥”喊愣了，耳根微红，半晌没有反应。
    “哥哥……”姬明镜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脸暗示。
    凤无这才道：“多谢吴姑娘好意，她怕黑，今夜我们在火堆边上歇息。”
    吴彩儿失望地点了点头，她可忍不了在外面入睡，只好先放弃，反正这一路有的是机会。
    这时，袁张捧着一碗肉汤走了过来。
    “吴姑娘。”他甜腻道，“饭已经好了，听说你不爱吃小葱，这碗是我给你单独盛出来的。”
    吴彩儿微微皱眉，接过来他手中的碗，不咸不淡说了声：“谢谢。”
    袁张顿时喜不自禁，张罗道：“周进，把烤好的肉单独给吴姑娘切一份，送到帐篷里去。”
    “吴姑娘，此处烟气呛人，我们进去吃吧。”
    吴彩儿心里颇看不上他，但也乐得享受他的殷勤，高傲道：“让他直接拿过来吧，再多拿两份，我在这和他们一起吃。”
    袁张表情一凝，先前吴彩儿就对凤无有些不同，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了张好脸，靠女人撑腰的下作东西。
    他在吴彩儿面前不好发作，只好强笑道：“那好吧，我也在这陪你们吃。”
    见三角眼这么憋屈，姬明镜在心中暗笑，传音给凤无道：“原来我们家凤无这么有魅力，还让别人为你争风吃醋呢。”
    凤无黑眸微动，转过头看着她，姬明镜“嘿嘿”一笑，目中满是揶揄。
    凤无见她不是真的生气，便没有作声。
    姬明镜眯了眯眼，传音道：“凤无，你还没告诉我，这位漂亮的吴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早就认识了吧。”
    “不熟。”凤无回道。
    袁张的小弟忙来忙去，许久也只送来了一份晚饭，凤无并没有放在心上，取出面饼和肉条，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吴彩儿瞪了袁张一眼，见他表情无辜，终是没有说什么。
    “说嘛。”姬明镜继续逗他，“怎么认识的，吴姑娘还邀请你去归元仙宗呢。”
    可以看出归元仙宗根基不浅，一个元婴修为的修士也只是长老，反观齐云宗，长老多是筑基期，掌门就是个金丹修士。

 第75页

    凤无拿她没办法，只好道：“那只是她的想法，我没兴趣。”
    他停顿片刻，补充道：“对她也没兴趣。”
    姬明镜嘴角弯起，心情变得极好，其实她已经看出来，吴姑娘这份好感非但没有帮到凤无，反而害他不浅。
    那吴长老不喜欢凤无，给他使绊子，袁张嫉妒凤无，陷害他，还想置他于死地，而那吴姑娘，只知道“宗门有急事”，听说凤无逐出宗门，竟然还有些高兴，就她这份“喜欢”，未免太肤浅了吧。
    吴彩儿坐了一会儿，试着搭了几句话，见凤无始终冷淡，忍受不了呛人的烟火，只好先回帐篷。
    等到她走后，袁张立即变了脸色，警告道：“凤无，彩儿是我的，你别自作多情，她就是看你可怜，才和你多说两句话。”
    姬明镜微微挑眉，这三角眼可真是臭不要脸，人刚走就叫上“彩儿”了，也不看看谁才是自作多情。
    凤无静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语不发，侧过身子，将手中的烤肉递给姬明镜，温柔道：“烤好了，多吃点。”
    袁张捏紧了拳头，眼中闪过暴戾，等着吧，进了废墟，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他重重“哼”了一声，朝吴彩儿的帐篷去了。
    姬明镜啧啧称奇，这丑三角眼除了变的大方，竟然还学会了忍耐，他有两个筑基修士撑腰，又不知自己就是当日的金丹修士，竟然没有当场发作，这也太不对劲了，她可不相信袁张转了性，定是有更深的诡计。
    姬明镜目光微深，贴近凤无，轻声道：“后面定然会有危险，凤无，我们要时刻在一起。”
    “好。”凤无答道。
    第41章 桃林   队伍在一处桃林停下来
    七日后, 队伍在一处桃林停下来。
    秘境中灵气浓郁，将桃树滋养的极好，树枝上正开着花, 粉红色的花瓣成片铺洒在地上, 十分美丽。
    袁张走到吴彩儿身侧, 殷勤道：“吴姑娘，咱们今日可以在这附近扎营，桃林深处有一处暖泉，正适合休息。”
    吴彩儿随手折了枝桃花轻嗅, 越发衬的脸蛋娇美, 她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桃林, 问：“还有多久才到仙草的所在？”
    袁张微笑道：“不远了，穿过桃林，还有一日脚程, 便能到达。”
    吴彩儿脸上闪过一丝烦躁，她虽想尽快完成任务, 但之前齐云宗说了, 秘境中取得的东西归个人所有, 她总不能拦着别人取，这走走停停的，说是一日，还不知道要花多久。
    “诸位道友。”吴彩儿想了想，走到人群中央，高声道, “此行最重要的任务是寻找碧根仙草，我们今日在此修整，等到明日, 便全速前往任务之地，诸位可有异议？”
    修士们自然不乐意，袁张带他们去的地方很安全，又有大把灵草，可以说是白送的机缘，大小姐不缺这些，他们可稀罕得很，当下无人应声。
    吴彩儿又说：“家父乃元婴修士，需要这株仙草，若是能协力取得，家父定不会亏待各位。”
    她摆出吴长老来，这才有人附和。
    “全听师姐安排。”
    “是应该以任务为重。”
    袁张道：“我们齐云宗的修士也一样，都听吴姑娘安排。”
    吴彩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袁张的殷勤带路下朝扎营的方向走去。
    姬明镜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诡异，这几天袁张都是一副转了性的样子，靠着指路，就连归元仙宗的修士也对他非常信服，但他却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拿出指路石。
    姬明镜百分之百确定，那块石头是在秘境废墟才有作用，会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定不会让他得逞。
    选下扎营的地点，修士们分散开去，姬明镜扯了扯凤无的衣袖，笑眯眯道：“我们也去转转吧。”
    这处桃林风景优美，不看白不看，还可以采一些桃胶，用来做糖水解馋。
    凤无点头，护着她朝桃林深处走，两人避开了外出寻灵草的修士，顺着反方向去了。
    粉色的桃花瓣在微风的吹拂下纷纷飘落，像是一场粉色的雨，姬明镜深呼吸了一口，舒畅道：“真漂亮！凤无，你说桃花林里会不会住着神仙，不对，住在这里不就是神仙了吗，哈哈！”
    凤无替她拂开肩膀上的落花，淡淡道：“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也可以住在桃林边。”
    “喜欢！”姬明镜笑眯了眼睛，摘下一朵盛放的桃花，踮起脚，小心翼翼将花别在凤无的黑发上，欣赏了一会儿簪花美人，扯住他的衣袖，甜道，“但更喜欢你，和你在一起，住在哪里都可以，我们的石洞也不错呀。”
    她的笑颜灿烂，虽是换了张清秀陌生的脸，但眼中的神采却一如从前，盛满了显而易见的喜爱。
    凤无心中微动，顿了顿道：“等从秘境出去，我们就要离开了。”
    “啊？”姬明镜愣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
    是了，她打定主意要抢袁张的机缘，而袁张也一定会对凤无下手，不管结果如何，齐云山是不能再呆了。
    “舍不得？”凤无安慰道，“若你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可以再回来。”
    姬明镜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有些习惯了，等出去的时候，我问问小黑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有时间的话，再去彩云镇上和朋友道个别。”

 第76页

    她眨了眨眼睛道：“凤无你还不知道吧，我在彩云镇上认识了两位朋友，你身上的法衣，就是请他们做的，也是他们帮忙修补的呢。”
    “原来如此，那真当要好生感谢他们。”
    姬明镜乐道：“没事，我也没亏待他们，若是来不及告别，就以后再感谢吧。”
    就在这时，两人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男音：“好没良心的小丫头，我看你还是现在就谢吧。”
    姬明镜讶异地转过头，见后方的桃树间走出两名身着蓝衣的修士，她还记得两人的脸，是齐云宗两个不起眼的炼气期弟子。
    “怎么，不认识了？”另一道磁性的男音响起，语气懒懒散散的。
    姬明镜这才反应过来，兴奋道：“九银，黄掌柜，是你们！”
    两名修士走近，卸去了脸上的障眼法，一个妖异俊美，一个斯文俊秀，果然是九银和黄小山。
    姬明镜奇道：“我也用了障眼法，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千面的障眼法应该十分靠谱才对，不知是何时露了破绽。
    九银扫了凤无一眼，笑道：“小丫头，我自己做的东西，自己会认不出来吗？”
    姬明镜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发现了凤无身上的法衣，虽然凤无多穿了一件外套遮掩，但作为制造者，九银还是能看出不同来。
    “原来是这样。”姬明镜笑眯眯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凤无，我的家人。”
    “凤无，他们就是我刚才和你说过的朋友。”
    凤无拱手道：“多谢二位替我修补法衣。”
    九银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你是小丫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客气。”
    姬明镜好奇道：“你们怎么也来了齐云宗的秘境？”
    “自然是来寻些材料。”黄小山眯眼道，“跟了一路，白得了不少好东西，这一趟也算值了。”
    姬明镜想了想，问：“那你们也想要碧根仙草吗？”
    千面想要仙草做身体，若是两位妖精朋友也想要，大可打个商量，用别的好东西交换。
    黄小山却摇了摇头：“我有预感，越往前越危险，何必趟这浑水，我们准备今日就离开队伍。”
    姬明镜知道黄鼠狼精天生敏锐，追问道：“黄掌柜，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黄小山笑道：“凭直觉罢了，但不管废墟里有什么，袁张一定会找机会向你们下手，小丫头，不如和我们一起走吧，等搜罗够了东西，我们就回彩云镇，以你的障眼法，会很安全。”
    姬明镜看了看凤无，想到袁张的恶行，下定决心，拒绝道：“不了，谢谢你的好意，袁张的机缘我抢定了。”
    “那好吧。”黄小山摊了摊手，“随便你。”
    九银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姬明镜手中：“拿着，我们暂时还不走，如遇危险，就把药粉倒入水中。”
    “这是什么？”姬明镜晃了晃小瓶，刚想打开，被九银制止了。
    “是吸引寻信蛊的药粉，千里内能寻气味找到你。”
    “哦哦！”姬明镜小心翼翼将瓶子收进储物袋，又取出些这几日得到的几张皮甲，交给九银，道，“不用担心我，既然你们要走，那这些就当道别礼物吧，等我和凤无修为再高些，说不定还会回彩云镇看你们。”
    “好！”九银爽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丫头，万事小心。”
    告别朋友，两人继续闲逛，姬明镜起了兴致，摘了许多桃花瓣，打算学着古人酿桃花酒。
    两人还抓住只肥美的山鸡，索性找地方生火，就地取材，做了顿新鲜的晚饭。
    天色渐渐黯淡，姬明镜肚子撑得鼓鼓的，擦干净手上的油，站起身，满足道：“差不多了，凤无，我们回去吧。”
    她习惯性地拽住凤无的衣袖，拉着他往前走，左右看去，吐了吐舌头，又退后了一步，现在是晚上，这片桃林看上去到处都差不多的样子，她可找不到回去的路。
    “走吧。”凤无有些失笑。
    两人刚走了几步，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声。
    “快跑！”
    “不对，方向错了。”
    姬明镜眯了眯眼，这声音一男一女，似乎有些熟悉啊。
    “啊！它还追着不放，你身上的信号弹呢！”
    “我没带，吴姑娘你呢？”
    “我的储物袋放在谷师兄身上了，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
    “这我也没想到……快跑！它追上来了。”
    “吼！！！”
    哟！臭三角眼惹什么麻烦了？
    姬明镜赶紧拉着凤无躲在一棵桃树背后，听见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冒出个小脑袋看了一眼，不由失笑。
    不远处，那通体黑色鳞片，竖瞳冷酷，追着吴彩儿和袁张不放的巨兽，不是小黑又是谁。
    几日不见，它又强壮了许多，看来找到同伴后，在秘境中过得不错。
    姬明镜望向地上还冒着烟的火堆，眼中了然，怪不得，小黑舍不得她，一直偷偷跟在她附近，这是闻着熟悉的味道过来的吧，却不巧撞上了吴彩儿和袁张。
    “轰！”
    吴彩儿发出一团火焰，砸在小黑的前爪旁，溅起的石子打在它脸上，让它很不开心，于是怒吼一声，加快了追逐的步伐。
    吴彩儿险些被它咬住裙摆，吓得魂飞魄散，埋怨地看了眼一点用处没有的袁张，她原本是出来泡暖泉，袁张非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带她偷偷出来，这一路都很安全，她便放下了戒心，却没想到会遇上凶猛的妖兽。

 第77页

    姬明镜远远地欣赏了一会儿两人狼狈逃命的姿态，抚了抚额头，小黑可真是调皮了不少，自从与她认识后，小黑是不会无故伤害人类的，追着两人不放，极有可能是对方先动了手，打算吓唬他们一下。
    “吼！！！”小黑的身形突然顿住，它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竖瞳一亮，大脑袋转向了姬明镜和凤无的位置。
    姬明镜看在眼里，只好推了推凤无：“小黑发现我们了，凤无，你去吧。”
    她伪装的是炼气修士，自然是不方便出手，不想暴露小黑，就只能靠凤无了。
    凤无点了点头，飞身上前，利落地挡在小黑面前。
    小黑看见他，开心地大吼一声，吓得吴彩儿越发花容失色。
    “凤……凤无，你怎么来了。”她见凤无挡在妖兽面前，十分感动。
    袁张拉着她的手腕道：“快走！我们打不过的，就让他替我们拖延时间。”
    “吼！！！”小黑张开大嘴朝凤无扑了上去，被他灵活地闪开，那尖利的牙齿看得吴彩儿腿脚直打颤，虽也是筑基修士，却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袁张见她停住，还以为她舍不得凤无，心中暗恨，耐着性子劝道：“吴姑娘，走吧！他本就是我叔叔请来的护卫，保护我们是他应该做的！”
    吴彩儿强撑着站起来，看着凤无独自抵抗妖兽的身影，含泪道：“凤无，我不会忘记你的！”
    随后，她不敢再回头，咬了咬牙，在袁张的搀扶下朝前跑去。
    第42章 石墙   姬明镜一把抓住他的手
    见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姬明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袁张就算了，吴彩儿好歹是筑基修士，却连帮个手都没胆子, 刚才的法术也没一次打中过, 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真是被养废了，不过这也好，凤无就不用配合着演戏了。
    在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凤无从储物袋掏出方才没有吃完的兔肉, 精准地扔进小黑嘴里, 小黑立马大嚼特嚼起来, 鼻子发出兴奋的喘气声。
    凤无摸了摸它的脑袋，耳语道：“你先藏起来，过几日我们回来接你。”
    小黑吼了一声, 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又看了姬明镜躲藏的位置一眼, 飞快地爬走了。
    姬明镜这才闪身出来, 故作惊讶地喊道：“凤无哥哥, 你把妖兽赶跑了，真是太好了！”
    吴彩儿听到她的呼喊，止住脚步，不可思议地往回看，那凶猛的妖兽竟然真的不见踪影，顿时喜不自禁, 小跑着朝凤无的方向折回去。
    “吴姑娘。”袁张小心翼翼喊道。
    吴彩儿瞪了他一眼，继续朝凤无走去，含情脉脉道：“凤无,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幸好你救了我。”
    袁张见她软语相迎的模样，脸色沉了下去，语气不悦道：“你怎么会在此处？”莫非他是一路跟随，特意要讨得彩儿欢心。
    凤无退开小半步，和吴彩儿拉远了距离，黑眸平静，一语不发。
    “凤无，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生我气了。”吴彩儿眼眶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慌乱了，我是想回去搬救兵。”
    姬明镜挑了挑眉毛，别以为她没听见大小姐刚才那句“我会记得你的”，八成是以为凤无会死在这里吧，搬救兵，呵呵。
    见吴彩儿还想哭诉，姬明镜眼珠子一转，拉住凤无的衣袖，比吴彩儿更大声道：“哥哥！你怎么能把那瓶驱走妖兽的药粉给用掉啊！那可是我们入秘境前花重金买来保命的，接下来再有危险可怎么办！”
    凤无见她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眼眶里还蓄上了泪，一时有些无语，冷淡的表情维持不住，即便知道她是在做戏，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想将刺眼的泪珠抹去。
    姬明镜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了下来，悲痛欲绝道：“呜呜呜……是我太没用了，不能帮上哥哥的忙，呜呜……”
    她哭得比吴彩儿还要惨，时不时还用悲伤的眼神看向她，带了些控诉。
    吴彩儿楚楚可怜的表情顿时做不下去了，露出些尴尬来：“原来，妖兽是用药粉驱走的啊。”
    怪不得妖兽很快就不见了，也没听见打斗的声音。
    “凤姑娘别难过，凤无是为了救我才用了保命的药粉，我自然会补偿他。”吴彩儿扬起下巴道，“其实家父为我准备了不少防御的东西，只是我没带出来，等回到营地，我便送你们一件。”
    “真的吗？”姬明镜泪眼汪汪看了看她，又转向袁张，故作天真道，“可是，刚才凤无哥哥救的是你们两个人，怎么能让吴姑娘一人破费，这不好吧。”
    想到遇险的经过，吴彩儿气呼呼地看向袁张，要不是因为相信他，自己怎会在凤无面前这么难堪。
    “不必算上他了，哼，我一个人出就好。”吴彩儿顿了顿，赌气道，“没错，凤无救的是两个人，那我应该送你们两件。”
    见她一副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模样，袁张急了：“怎能让吴姑娘破费，这补偿，自然是我来出。”
    他看向凤无，不耐道：“不就是药粉吗，等出去，我赔你两瓶。”
    吴彩儿不乐意了：“袁张，你这是什么态度，没听凤姑娘说，这是在秘境里保命用的吗，出去了再赔哪来得及。”
    袁张见她认了真，只好陪笑道：“是我想的不周全，吴姑娘放心，我这就赔他两件等价的东西。”说着，他取出储物袋，准备随便拿出点东西糊弄。

 第78页

    “太好了！”姬明镜在心中暗笑，“凤无哥哥的药粉花了十颗中品灵石呢！”
    “什么！？”袁张瞪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
    一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颗普通灵石，十颗中品灵石都够卖一件不错的法器了，就那破药粉，值这么多钱？袁张露出些怀疑来。
    吴彩儿鄙夷道：“凤无的药粉能驱走连我都打不过的妖兽，难道还不值十颗中品灵石？我看刚才那只蜥兽，至少有金丹修为。”
    “是是是，吴姑娘说得对。”袁张为了充面子，只好取出一把精制匕首，和一袋灵石，道，“先给他这些吧，等我出去再好好补偿。”
    袁张也不傻，防御法器他有，但肯定不能给凤无，给他柄中看不中用的匕首和一袋灵石，他迟早可以取回来，即便如此，内心还是心疼的滴血。
    姬明镜险些笑出声，这两人真有意思，小黑不过是体型大了些，若是正经的筑基修士，还是能和它一战的，想当初，凤无只是炼气期，就敢独自对上小黑，还能全身而退，哎，废物就废物，理由还挺丰富。
    “那我就替哥哥谢谢你们了。”姬明镜接过东西，表情感激道。
    吴彩儿摆了摆手，大方道：“应该的，凤无救了我的性命，等出去后，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爹爹，他也会感谢凤无的。”
    袁张脸上一白，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若是吴长老怪罪……他暗自咬牙，视线隐晦地落在吴彩儿身上，看来，只有在秘境就将她拿下了，生米煮成熟饭，她总归会向着自己。
    到了晚上，桃林极难分清楚方向，凤无凭着记忆，带领几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不远处传来喊声：
    “师姐！你在哪！”
    “袁师兄！”
    ……
    吴彩儿惊喜道：“其他人来找我们了！”
    四人顺着声音方向，很快与前来寻人的修士们汇合，谷俞表情阴沉，手中托着一件女式斗篷，走到吴彩儿身边，将她的储物袋交还回去，责怪道：“师妹，怎可如此任性。”
    为了避嫌，他守在暖泉外面，吴彩儿却一声不吭地和别人走了，他还以为出了意外。
    吴彩儿吐了吐舌头道：“抱歉谷师兄，我下次不会了。”
    她被这一路的安逸迷惑，忽略了秘境的危险，如今醒悟过来，可不敢轻易离开谷俞身边了。
    袁张恼怒地瞪向人群里哆哆嗦嗦的章立和周进：“你们去哪了，不是让你们等着吗？”
    章立委屈道：“我们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你和吴姑娘，以为你们不来了，却没想到你们没回营地。”
    袁张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心虚，迁怒道：“废物！一定是你们找错地方了。”
    他安排两人躲在暗处点烟火，却不想自己带着吴彩儿走错了路，撞上了妖兽。
    章立两人表情一僵，但背锅背习惯了，低眉顺眼道：“是，是我们的错，桃林太大了，幸好你和吴姑娘没事。”
    袁张冷哼了一声，下了这个台阶，走到吴彩儿身边，柔声道：“吴姑娘受惊了，我们还是先回营地休息吧。”
    吴彩儿别过头，看也不看他，对着谷俞道：“谷师兄，我们走。”
    她还不忘姬明镜与凤无，笑着邀请道：“你们跟紧我，谷师兄可厉害了，有他在一定很安全。”
    姬明镜围观了袁张讨好失败，脸色发青的全过程，在心中为吴彩儿鼓掌，大小姐这战斗力，又能坑人，又能气人，祝她和袁张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哈哈哈……
    回到营地，清点人数后，发现两宗都少了人，归元仙宗少了两人，齐云宗少了五人，皆是炼气修士。
    很明显，是有人不愿意冒着危险去取仙草，选择独自行动，这样一来，队伍就只剩下二十人左右，筑基修士占了半数。
    吴彩儿虽然有些气愤，但来不及再找其他人，也只好认了。
    第二日，队伍整装出发，一路没出什么幺蛾子，在落日前，顺利到达了袁张所说的任务之地。
    姬明镜放眼望去，面前是一处植被密集的破败石墙，长着尖刺的藤蔓将石墙紧紧缠绕，只余一处看上去像是入口的空白，内里看不到头，的确是古老的废墟，但又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反而像是设下的障碍。
    吴彩儿皱眉道：“袁张，你不会是带错路了吧。”
    石墙拦住了队伍的去路，而且左右看不到边，若要绕行，需要费一番功夫。
    袁张笑眯眯道：“怎么会，碧根仙草就在里面，只是需要通过几道考验，这个进来前大家都知道的。”
    吴彩儿抿了抿唇，袁掌门确实说过，但却十分含糊，她只当齐云宗对自家秘境有所保留，没想到会遇上这古怪的石墙。
    “谷师兄，怎么办？”她拿不定主意，只好向谷俞询问。
    谷俞锐利的目光射向袁张，对方十分无辜地回视。
    “吴姑娘莫非不信我。”袁张摊了摊手道，“我拿性命保证，碧根仙草就在里面，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将仙草取出。”
    谷俞顿了顿，轻声道：“师妹，齐云宗交上来的仙草残叶确是真的，此处灵气浓郁，应该会有灵草生长。”
    吴彩儿点了点头，看向袁张道：“既然碧根仙草就在石墙后面，我们可以先派人去查探。”
    袁张无奈道：“里面路径多变，只有跟着我的记忆，才能找到碧根仙草，我们本就少了人，要是再分散开，恐怕会有危险。”

 第79页

    吴彩儿眉头皱得更紧，但看齐云宗这些歪瓜裂枣，应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稍稍安心了些，答道：“那好吧，我们一起进去，袁张，你好好指路，等我拿到仙草，一定会感谢你。”
    袁张拍了拍胸脯道：“吴姑娘放心，我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姬明镜见他一副虚伪讨好的模样，只觉得可笑，臭三角眼至今没说黑色石头的用处，分明有所隐瞒，归元仙宗的人还真被他糊弄住了，呵呵，她倒要看看，袁张在耍什么把戏。
    第43章 不信   为什么要现在爆她的马甲
    第二日, 队伍进入了石墙。
    姬明镜抬头望向高耸的墙壁，石墙里还是石墙，两面石墙围成道路, 蜿蜒曲折, 众人顶着烈日走了两个时辰, 却还没到头，这地方到底有多大，怎么和迷宫似的，但和迷宫不同的是, 目前还没有遇见岔路。
    姬明镜谨慎道：“面面, 你有什么发现吗？”
    千面的灵体落在她肩膀, 狐眼幽深：“此处是秘境灵气聚集之处，我们没有来错，但看这石墙, 呵呵……故弄玄虚，镜镜, 你和凤无不要离开太远。”
    “那当然。”姬明镜点点头, 顺势抓住了凤无的衣袖。
    凤无停住脚步, 漂亮的眸子转向她，问：“累了？我扶你走。”
    “没有。”姬明镜眉眼弯弯，小声道，“但你还是扶着我走吧。”
    凤无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无奈，向她伸出手臂, 姬明镜将手放上去，嘴角忍不住上扬。
    “还要多久！”队伍前方传来吴彩儿抱怨的声音，“我的腿都快走断了, 怎么还没到。”
    袁张安慰道：“不远了，应该再走半个时辰就到了，吴姑娘累了的话，不如我们先停下来休息。”
    谷俞不赞同：“师妹，此地诡异，我们还是先到达任务之地，不可多做停留。”
    吴彩儿撅了噘嘴：“好吧。”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在一堵石墙后看到了不同的景色，这里竟然有一片石林，大大小小的石头竖立，周围杂草密集，还长了几株青翠的苍松，粗粗看上去，就像是围在用石墙搭建的花盆中的微型景观。
    “找到了。”袁张露出些兴奋来，“我在前辈的记忆中见过这片石林，顺着石板路往前走，就能看见碧根仙草了。”
    谷俞查看了一番周围环境，谨慎道：“先安排人去探路。”
    已经到达仙草附近，就得时刻防范守护仙草的妖兽，虽说归元仙宗早有准备，但还是小心为好。
    谷俞点派了两名修士出列，看向袁张，袁张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也安排了两名齐云宗的修士，一起前往查探。
    谷俞见他表情自然，稍稍放心了些，沉稳道：“成年的青眼毒蛛有金丹修士的修为，不可恋战，确认仙草的位置，即刻返回。”
    “是！”
    四名修士听令，朝袁张指的方向快速前去。
    其余修士在入口处等候，恢复体力，姬明镜取出一袋果脯，寻了块石头坐下休息。
    “凤无，要喝些水吗？”她将水囊递了过去。
    凤无拧开盖子喝了两口，姬明镜凑到他身边，小声道：“一会儿我会用障眼法跟在你附近，袁张敢耍花样，咱们就要他好看。”
    若是他不动手，便再看看，他什么时候才用那块黑色的石头。
    凤无眉头微皱，道：“他伤不了我，镜儿，稍后你只需站在安全处等我。”
    姬明镜扯了扯他的衣袖，固执道：“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这处废墟有古怪，若我们走散了，会更危险。”
    说罢，她悄悄点了点袁张的储物袋，黑色石头的事情她已经告诉过凤无，这一路袁张越平静，越说明他图谋很大。
    凤无沉默了一会儿，妥协道：“好，但不可冲动。”
    姬明镜乖巧地点了点头，只要三角眼不乱来，她还有耐心陪着玩一会儿。
    约莫一个时辰，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谷师兄！救命！”
    “救我！”
    姬明镜讶异地朝声音方向看去，回来的是刚才前去查探的弟子之一，他口唇发黑，脸色惨白，肩膀处是一道爪印，伤口处的血液染红了白衣，看上去十分凄惨，像是中了毒。
    谷俞赶紧迎上去，从储物袋中取出解毒的药丸，给那名弟子服下。
    “张进，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
    这名弟子修为是四人中最高的，有筑基中期，平时为人机灵，谷俞才放心让他带人去查探。
    张进呕出一口黑血，解毒丹渐渐生效，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抱头道：“不对！不对！”
    吴彩儿急道：“什么不对，莫非这里没有碧根仙草？你说啊！”
    张进咳嗽了两声，虚弱道：“我看到了碧根仙草，但……不是一株，是三株。”
    “什么！”吴彩儿面露惊喜，“太好了，这次我们可以带回去三株仙草！”
    谷俞表情却凝重了许多：“你是说，有三株碧根仙草，那你们遇见了三只毒蛛？”
    张进悲痛地点头：“谷师兄，王师弟和另外两位弟子，恐怕救不回来了。”
    那三只毒蛛一大两小，竟然会互相配合，要不是他修为高些，在毒蛛抓住猎物后全力奔逃，恐怕也难逃一死。
    谷俞阴沉道：“袁张，这是怎么回事，齐云宗竟敢谎报消息！”

 第80页

    袁张面色也变了，连连摆手道：“冤枉啊！我对天发誓，我们齐云宗的前辈只发现了一株碧根仙草。”
    “哼！”谷俞拔剑指向他，“你还有什么隐瞒，赶紧说出来！”
    袁张苦着脸道：“我人都来了，若是知道有三只毒蛛，怎么会不告诉你，要是刚才没派人去探路，我不是一样也会遇到危险吗？”
    姬明镜观察他的表情，觉得这回袁张倒不像是作假，莫非他是真的不知道有三只毒蛛？奇怪，是袁张拿到的前辈记忆有出入，还是在短短的三年中，秘境有了变化。
    “怕什么！”吴彩儿见众人畏缩起来，高声道，“诸位道友放心，不就是三只青眼毒蛛，我有办法对付。”
    袁张犹豫道：“吴姑娘，那可是堪比金丹修为的妖兽，还是三只。”
    吴彩儿表情傲慢：“你们别忘了，家父乃元婴修士，他曾耗费心血为我制作三道符箓，每一道都有元婴修士的攻击力，恰好够应对这三只青眼毒蛛。”
    吴彩儿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张金光闪闪的符箓，散发着浓重的威压，众修士眼睛都看直了。
    吴长老还真是溺爱女儿，众所周知，若是降级制作符箓不算什么，但复刻同等修为的力量却并不简单，吴长老还制作了三张，可谓大手笔。
    “所以，你们只需将青眼毒蛛缠住，让符箓发挥作用，我们便能带回三株碧根仙草。”吴彩儿眼中闪过兴奋，这简直是意外惊喜，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缘，“等出去后，家父定不会亏待各位。”
    姬明镜看了眼大小姐手中的符箓，以及转忧为喜的袁张，总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其他人已经开始商量起了进攻的事，余下的修士们分成三组，由一名筑基修士主攻，其余辅助拖延。
    吴彩儿不打算参与，便想指定三人来用她的符箓：“谷师兄，我有防御法宝在身，不必担心我，你的修为最高，那只最大的毒蛛就交给你吧。”
    谷俞没有推辞，点了归元仙宗的两名筑基修士和两名炼气修士跟随自己，又指向宗门剩余的人：“你们五人为二队，张进不必去了，保护好吴师妹。”
    受伤的张进松了口气：“是，多谢谷师兄。”
    谷俞点了点头，归元仙宗还有六名能用的筑基修士，实力均不弱，应该足够拖住毒蛛。
    他看向袁张，冷声道：“你来安排第三队的人。”
    齐云宗虽然实力一般，但进来的人却不少，除了三名筑基修士，还有十余名炼气修士，大多都低着头，目光闪烁，生怕袁张点了自己。
    袁张转向齐云宗的队伍，目光扫过那名筑基中期的修士，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杰，你带队吧，你们几个也去。”
    袁张手指点过，选出五位炼气修士，以及刚刚进阶的那位筑基修士，最后，视线停留在凤无身上，眸光深了些，道：“还有你，凤无。”
    “余下的人就跟着我，一起护卫吴姑娘。”袁张看向谷俞，“谷兄，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谷俞见他派出了大半的人，心中的顾虑减少了一点，道：“可以，大家相互配合，机会只有一次，等毒蛛被缠住再下手。”
    吴彩儿将符箓先分给了归元仙宗主攻的人，然后走到齐云宗这边，目光扫过人群，越过另外两位其貌不扬的筑基修士，停留在凤无身上。
    她露出娇美的笑容，走到凤无面前，道：“齐云宗这张符箓，就交给你来用吧。”
    袁张面色一僵：“吴姑娘，刘杰已经是筑基中期，符箓交给他会更安全。”
    “安全？”吴彩儿哼了一声，“凤无遇见危险的妖兽也能从容淡定，你们里面，我只相信他！”
    她美目盈盈看向凤无，柔声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凤无神色淡淡，并没有接下吴彩儿手中的符箓。
    吴彩儿有些着急，劝道：“凤无，我知道你可以的，去拖住毒蛛会更危险，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袁张见她情深意重的模样，表情有一瞬间扭曲，但强行压了下来，心中默念，不急，再等等，他还有利用价值。
    场面一时僵持，直到一只纤细的手腕伸出，取过了吴彩儿手中的符箓。
    “吴姑娘，谢谢你，凤无哥哥会打中毒蛛的。”
    姬明镜笑眯眯地接过，顺手将符箓递给凤无，朝他眨了眨眼。
    嘿！好歹是元婴修士一击，不要白不要。
    凤无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黑眸闪过暗光，很快沉淀下去，点了点头，接过符箓收进怀中。
    袁张表情微顿，凤无的女人怎么如此大方，眼见着彩儿和他眉来眼去，自己生了半肚子气，这女人却毫无芥蒂。
    他心中不悦，走近一步，看向凤无道：“凤无，你只管放心去，你的未婚妻，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姬明镜笑容僵住，臭三角眼，为什么要现在爆她的马甲，这一路她都很低调，吴彩儿只以为她是凤无的妹妹，这下好了，哎……难缠。
    “你说什么？！”吴彩儿只觉得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看向凤无，见他没有否认，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第44章 毒蛛   周围突然刮起罡风
    吴彩儿咬紧下唇, 狠狠瞪了姬明镜一眼，这般平庸姿色，如何配得上凤无。
    她一直没将姬明镜放在眼中, 却没想到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 呵呵, 她吴彩儿看上眼的，没有人能与她争。

 第81页

    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取得仙草，吴彩儿忍住不快，收回视线, 看向众人道：“我们出发。”
    姬明镜觉得麻烦, 这下不得不防着她了, 她隐晦地看了眼袁张的储物袋，实在不行，就把石头偷出来, 总之不能让袁张如意。
    顺着石板路进入石林，期初还能发现些小型妖兽, 越往里面, 树木越密集, 林子变得极为安静。
    谷俞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左右观察，寻了一处有巨石遮掩的落脚点，轻声道：“诸位，我的法器已经感应到三只毒蛛的位置，有两只在朝我们过来, 似乎想将我们围杀，正好，可以将它们各个击破。”
    “吴师妹, 你就在此处等候，一队与我向前，二队往左，三队往右，要记住，先将毒蛛缠住，再用符箓。”
    众人纷纷点头，打起万分精神，取出法器，准备行动。
    姬明镜想了想，扯住凤无的衣袖，传音道：“凤无，我会跟着你，别着急用符箓。”
    凤无眼神一凝：“小心行事。”
    姬明镜点了点头，退到队伍之后，吴彩儿看了她一眼，表情冷淡，但没有阻止她留下。
    随后，众人分散队形，朝三只毒蛛的方向前去。
    姬明镜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取出果脯，一边吃，一边晒太阳，袁张和他两个狗腿子都留了下来，吴彩儿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拿出一个类似罗盘的东西，摆在自己身前。
    “吴姑娘，这是？”袁张问。
    吴彩儿傲然道：“是家父为我准备的防御法宝，需以上品灵石启动。”
    说罢，她取出一颗灵气浓郁，华光四射的灵石，放置在法宝中央的镶嵌处，顿时，法宝生出一层罩子，将吴彩儿周围的一小块空地笼罩其中。
    袁张眼前一亮，忙向她靠近了一步，躲进防御罩中，章立和周进见状，也想进去。
    “出去。”袁张不悦道，“没见里面只有两个人站的地方吗，哪轮得到你们！”
    其实那防御罩是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就算留下的全部人站进去也绰绰有余，但吴彩儿显然没打算和人挤。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看得修士们一阵紧张，不知她会不会让他们一起进去。
    吴彩儿的目光扫过姬明镜时，嘴角微微上扬，故意多停留了几秒，像是要开口邀请，可就当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她的目光却移开了。
    “张进师兄，你进来吧。”吴彩儿无视了其他人渴望的眼神，只邀请了那名受伤的筑基中期修士。
    姬明镜：？？？
    这大小姐不会以为自己很稀罕站进她的唐僧圈吧，真是搞笑。
    她将斗篷一裹，转了个方向，却见其他修士的脸色十分难看，有的甚至轻微发起抖来。
    是了，没被选中的弟子们实力低微，石林中又危险重重，难怪他们害怕。
    那边，吴彩儿大发慈悲般让袁张的两位跟班也进了防御罩，随后取出个蒲团，装模作样的闭目养神起来。
    “嘶！！！”
    不远处，野兽的嘶吼传来，随后是树木折断的轰响。
    姬明镜看向声音方向，是左前方，归元仙宗的弟子已经遇上了第一只青眼毒蛛。
    她收起果脯，站了起来，那几名没有进入防御罩的修士比她更加慌乱，直往石头后面躲。
    这处离战场显然不远，青眼毒蛛的威压骤然散开，让低阶修士们腿脚发软，似乎有其他妖兽被惊动，一时间，林中各种响动不绝，终于有修士按耐不住，崩溃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帮不上忙，先往回撤！退到出口。”
    他取出储物袋中的传送玉牌，紧紧捏在手中，朝另几名修士使了个眼神，其他修士反应过来，看了眼对他们不管不问的吴彩儿和袁张，咬牙道：
    “好！我们往回撤。”
    等到他们看不见的位置，再用传送玉牌出去。
    袁张听见他们的声音，眼皮子都没抬，那几名修士一路没什么大用，算是后勤，走了也就走了，不打紧，可忽然，他表情一变。
    “你等等！”袁张见凤无的女人也傻头傻脑地跟了上去，喊道，“凤镜！我说了会护你周全，回来。”
    他还没想好如何折磨凤无，岂可让这个女人就此死去，要知道，进来前他故意让叔父没有给她和凤无传送玉牌，而是交由他保管。
    “袁张，你什么意思。”吴彩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比我还重要吗？”
    袁张讶异：“怎么可能，我只是……”他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些愉悦，彩儿这是吃醋了吗。
    “在我心中，自然是吴姑娘最重要，刚才是看她可怜而已，男人总该有些风度。”袁张笑容油腻道。
    “哼。”吴彩儿别过脸，余光见姬明镜越跑越远，心中冷笑，活该你有来无回。
    石林中响声不绝，三只毒蛛都已经与修士对上，谷俞是最先完成任务的，尽管他遇见的毒蛛实力最强，但他有自己的倚仗，以消耗两件攻击法宝为代价，暂时控制住了毒蛛，随后，发出符箓，正中毒蛛眉心，将其重伤，其余修士伺机而上，将毒蛛围攻致死。
    杀掉这只最厉害的毒蛛，一队五名修士几乎精疲力尽，谷俞眉头紧皱，迅速分发下恢复灵气的丹药，严肃道：“诸位，与我速去支援！”
    “什么？师兄，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一名炼气修士苦着脸道。

 第82页

    谷俞皱眉道：“是我大意了，秘境会压制符箓的效用，若是有人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修为最高，对元婴修士的实力有所认识，吴长老的全力一击，绝对不止方才的威力，要不是他击中的是头部要害，恐怕毒蛛还有反击之力。
    “轰！！！”石林回音阵阵，显然另外两队的战斗还未结束。
    谷俞表情越发阴沉，他们这队是最后对上毒蛛的，时间上很紧张，现在赶过去，也只来得及帮助其中一方。
    “跟上！”
    他并未思索太久，带领队伍朝归元仙宗那方赶去。
    ……
    “轰。”的一声，又一只毒蛛倒下，归元仙宗折损了两名炼气期修士，余下的人也有几个挂了彩。
    谷俞忍住气血翻涌，吞服下回灵丹，稍作调息，正想带人过去料理最后一只毒蛛，却敏锐察觉，林间已经恢复安静，莫非……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三队的方位。
    归元仙宗的修士原路返回，很快见到了被护在防御罩下的四人。
    吴彩儿眼睛一亮，站起身，急切道：“谷师兄，你们回来了，毒蛛都解决了吗？”
    谷俞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右边方位。
    不多时，最后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中，齐云宗派去的八人只剩下五人，折了一名筑基修士和两名炼气修士。
    凤无走在最前，其余修士身上多少有些狼狈，只有他黑袍未乱，步履从容，寒星般的眸子扫过等在原地的修士，突然停了下来。
    “怎……怎么了？”跟在他身后的修士不由表情瑟瑟，方才与毒蛛对战实在难忘，多亏了他，不然他们就回不来了。
    凤无看向袁张，冷声道：“她呢？”
    吴彩儿了然，悄悄勾起一抹讽笑，随后楚楚可怜道：“凤无，你是说凤姑娘吗？”
    凤无的视线停在她身上，吴彩儿看着他白壁般毫无瑕疵的面容，以及与旁人差别极大的冷峻风姿，又是一阵心动。
    她表情悲伤道：“凤姑娘不听劝告，慌乱中与我们走散了，这石林中危险重重，她恐怕已经不在了。”
    吴彩儿假模假样地流了几滴眼泪，柔声道：“凤无，你别难过，凤姑娘没了，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的。”
    袁张听得咬牙，阴鸷的目光看向凤无，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凤无，你终于回来了！”
    姬明镜裹着黑斗篷，从一棵老松树后钻出来，开开心心地走到凤无身边，牵住了他的衣袖。
    凤无的目光顿时从吴彩儿身上收回来，专注地看向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姬明镜眉眼弯弯看着他，不再掩饰与他的亲密，两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分外和谐。
    吴彩儿面容有一瞬间扭曲，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不是走了吗？”
    她亲眼所见姬明镜与那些傻透了的弟子一起跑了，就她那低微的修为，随便一只妖兽都能要了她的小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姬明镜无辜道：“谁说我走了，我就在这啊，吴姑娘一直在防护罩里休息，应该没注意到我吧。”
    “你！”吴彩儿确实是故意不让她进来的，没想到她还有几分运气。
    “好了，既然毒蛛已经解决，我们去取碧根仙草吧。”谷俞已经有些不耐烦。
    吴彩儿深呼吸两口，表情缓和下来，说的没错，此行为重要是完成任务，等出去，再收拾她也不迟。
    队伍重新出发，谷俞打头，吴彩儿和袁张次之，朝仙草的位置行去。
    谷俞通过法宝指路，在石林中央发现了一处布满蛛网的巢穴，巢穴下方是三块巨石，各长了一株根茎碧绿，灵光四溢的仙草。
    “真的是碧根仙草！”吴彩儿惊呼出声，脸上满是喜悦。
    毒蛛已经毙命，此地沾染了它们的气息，并无其他妖兽敢来，就连谷俞都放松下来。
    吴彩儿很是兴奋，亲自上前抚摸着仙草散发着灵气的枝叶，露出娇美的笑容：“诸位道友，今日你们助我夺得仙草，立下大功，等出去，家父定会赏赐各位。”
    她这下倒有了些筑基修士的气度，行到前方，手势繁复地化出三道风刃，朝仙草切割而去，碧根仙草的根部齐齐斩断，吴彩儿将其聚拢，捧在手心，白色的裙摆随着气流翻飞，露出仙气飘飘的微笑。
    “轰隆！！！”
    就在这时，吴彩儿脚下的石头突然晃动，她毫无防备，面朝下摔倒在地，白衣顿时染上毒蛛的黏液与尘土，狼狈不堪。
    只见，灰尘掩埋下，三块巨石中心竟然是一处花纹诡异的石台，吴彩儿为了展示自己的法术，恰好站在中央。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愤然抬头，却见此时，并无人在意她的摔倒，修士们一个个神情恐慌。
    发生了什么？
    姬明镜紧紧握住凤无的手，与他一起退到渐渐升起的石台上，周围突然刮起罡风，灵流混乱，石台是目前唯一还能站立的地方。
    她借着斗篷的遮挡，视线隐秘地看向袁张，见他表情并无意外，心中了然。
    看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第45章 祭坛   上面依稀可见干枯的血迹
    “轰隆！”
    周围地形不断变化, 随着灵力翻腾，有石壁拔地而起，遮盖了头顶的日光, 石台中央渐渐升起一个漏斗状的物体, 上面依稀可见干枯的血迹。

 第83页

    这是什么？姬明镜警惕起来, 看这模样，他们似乎站在了一个古怪的祭坛上。
    有修士反应过来，急道：“快捏碎传送玉牌，我们先出去。”
    “咔嚓……”那名修士捏碎了玉牌, 可随后, 众人面色大变。
    那修士的肉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碾压拉扯, 扭曲成一团，爆出大量血花，顷刻间丧命。
    他的残留物洒落到周围修士身上, 浓重的血腥味叫人作呕，一个胆子小的炼气期修士直接就跪倒在地上, 眼神颤抖不止。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剩余的修士聚在一处, 眼见着石壁将周围封闭, 所有人被包裹进来，中心的漏斗散发着醒目的华光，一道古朴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接在每一个修士的识海响起。
    “滴入血液，方可进入吾传承之地。”
    修士们慌乱起来，左右看去, 却未发现任何多余的人影。
    “你们听到了吗？”
    “谁在说话！”
    “什么是传承之地。”
    ……
    “嗡！”漏斗上的灵光一震，似乎是不耐烦了，渐渐旋转起来, 朝下缩去。
    修士们大惊。
    “动了！怎么办，要不要试试！”
    就在所有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人已经上前，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液送入了漏斗中。
    竟是袁张！
    漏斗吸纳了他的血液，灵光闪烁，往下的速度加快了些。
    吴彩儿眼神颤抖，愤怒地转向袁张：“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什么？”
    袁张收回手指，气定神闲道：“大家都听见了，这里是传承之地，前辈让我们将血滴入漏斗，我劝你们也快一些，免得漏斗收回去，就只能被罡风刮成碎片了。”
    那名齐云宗的筑基中期修士紧随其后，也将血液滴了进去，再后来是袁张的两个狗腿子，齐云宗余下修士们见状，不再犹豫，跟着照做，滴完血后，畏畏缩缩地站在袁张背后。
    “袁张，你算计我们。”谷俞目光阴沉，这小子分明是知道些东西，一路却只字未提。
    袁张故作惊讶道：“谷兄说的什么话，归元仙宗来寻碧根仙草，那三根仙草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他走到吴彩儿身边，微笑道：“彩儿，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从这里安全出去。”
    吴彩儿怒道：“你放肆，彩儿也是你叫的？袁张，我劝你赶紧把出去的方法说出来，不然谷师兄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袁张眼中闪过冷光，斜了谷俞一眼：“出去？想出去，就把血滴进去漏斗，然后，听我的话。”
    “你！”吴彩儿见他露出真面目，娇美的脸蛋微微扭曲，伸出巴掌朝他脸上挥去。
    一只手拦住了她，谷俞眼神冷厉：“袁张，若要合作，就放尊重些。”
    目前归元仙宗包括吴彩儿在内尚有七名筑基期修士，而袁张身边只有两名，其中一名明显和他不合，看实力，依旧是归元仙宗占优势，既然袁张自己也滴过血，说明这个动作暂时没有危险，反而极可能是生路。
    谷俞将吴彩儿护在身后，道：“吴师妹，先听他的。”
    说罢，他凝起一道风刃，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了进去，这一次，漏斗发出的光似乎要亮许多，下缩速度更快。
    吴彩儿神色慌乱，见谷俞已经这么做了，只好顺从地滴入鲜血。
    姬明镜站在角落，关注着这一幕，握紧了凤无的手，悄声道：“凤无，我们也去。”
    方才她与千面交流过，这处祭台是一个小型结界，外面有罡风，要是一会儿结界跟着漏斗一起消散，会有麻烦。
    随着最后的血液滴入，漏斗开始剧烈旋转，周围石板又是一阵颤抖，以漏斗为中心，张开一处闪着灵光的地洞，修士们窃窃私语起来：
    “是传送阵！”
    “不知会通向哪？”
    ……
    袁张眼神兴奋，背着手走到众人面前，发号施令道：“跟我一起进去。”这模样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首领。
    他照例是最先进去的，姬明镜皱了皱眉，牵住凤无的手，与他一起踏入地洞。
    身体感到一阵拉扯，随后，姬明镜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新的石台上，石台下方是一片不祥的黑暗，看不到底，之前进来的修士们正满脸不安地聚在前方，研究两道石门。
    石门一左一右，大小材质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刻字，同样有一层灵光，看上去是石台唯一的出口。
    “又是传送阵。”姬明镜有些无语，“到底是谁的传承，这样故弄玄虚。”
    姬明镜将兜帽往下压了压，看向袁张的位置，却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看着她，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恶意，姬明镜顿时警惕起来，仔细一看，不对，袁张看的是凤无，他想做什么？
    凤无冷冷地与他对视，黑眸幽深，俊美的脸上淡漠无比，没有丝毫畏惧。
    很快，袁张收回了视线，朝众人道：“诸位，你们也看见了，这两道门没有任何区别。”
    “袁师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求你和我们说说吧。”一名归元仙宗的弟子畏畏缩缩道。
    袁张勾起得意的笑容：“此处是齐云宗先人留下的传承之地，只要通过考验，就能获得他的毕生传承，这位前辈乃是化身后期修士。”
    齐云宗弟子们互相看了看，满肚子疑惑，却不知如何说起。

 第84页

    吴彩儿可不给他面子，直接指出了他话中最大的破绽：“胡说八道，齐云宗哪来的化神后期修士，若真有，何须呆在这边角之地。”
    袁张也不恼，目光扫视一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黑色的石头，那石头光滑圆润，隐隐有些灵光涌动，一看便不是凡物。
    姬明镜眸光深了些，与凤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终于将东西拿出来了。
    “这是什么？”吴彩儿不解。
    袁张清了清嗓子，介绍道：“我宗这位化神期前辈为人低调，很早前就离开了齐云山，但他顾念后人，羽化前在秘境中留下了自己的传承，这块石头也是他留下来的，用来指引后人，现在你们信了吧。”
    羽化？他已经死了？姬明镜微微蹙眉，千面猜测是有修士在秘境中养伤，想用对方的灵草修复身体，若这秘境只是为了传承，那他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白衣身影突然极速朝袁张飞去，谷俞目光如电，运起一道风刃击中袁张的手腕，瞬间将他手中的黑色石头夺了过来。
    姬明镜兴奋起来，哟！有人提前做了她想做的事。
    谷俞回到归元仙宗的队伍，其他同伴瞬间将他护住，抽出宝剑，指向齐云宗的修士。
    “你好大的胆子！敢抢袁师兄的东西。”章立指着谷俞，愤愤道。
    袁张挑了挑眉，伸手道：“谷俞，我劝你赶紧把东西还给我，不然……呵呵。”
    姬明镜见他并不着急，有些讶异，反观谷俞，表情却是越加难看，握着石头的手掌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谷俞哑声道。
    “哈哈哈。”袁张大笑了几声，“受不了威压？莫非你把我当做傻子，我告诉你，与前辈有渊源的人才可触碰石头，这里只有我有资格得到他的传承，你们都是我的帮手。”
    归元仙宗其他弟子试着接过石头，却瞬间血气翻腾，赶紧将石头还给谷俞，谷俞脸色白了些，终是忍受不住，将石头抛回去，袁张稳稳接住，表情睥睨，没有任何不适。
    归元仙宗的修士表情忌惮起来，莫非，真如他所说？齐云宗因为实力低微，才诓骗他们进来协助袁张取得先人传承？
    那可是化神修士，就连归元仙宗的掌门也只是化神初期，若是袁张取得传承，岂不是平步青云。
    吴彩儿也想到这点，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美目看向袁张，道：“你把我们一起带进来，是想做什么？”
    她略微思考，若是凭借齐云宗的力量，敌不过三只青眼毒蛛，自然开启不了祭坛，袁张说的或许是实话。
    袁张抚了抚石头，将其收回去，笑道：“彩儿，我们只是刚踏入传承之地，这后面尚有关卡。”
    他扬起下巴道：“我袁张保证，若诸位助我，等我取得传承，便赠与你们一套功法，如何？”
    修士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脸上有了喜色，跃跃欲试，那可是化神修士的功法，千金难求的东西。
    姬明镜眯了眯眼，传音道：“凤无，我倒看不出来，这三角眼还有个厉害的祖宗。”
    凤无停顿片刻，浓黑的眸子转向她，肯定道：“袁张在撒谎。”
    姬明镜微微张大眼睛。
    凤无道：“我曾负责打扫齐云宗藏书阁，阅读过里面所有典籍，齐云宗成立不过四百余年，掌门并非世袭，袁张祖辈的来历可考，若这位前辈真是袁张的祖先，便不可能将传承建在齐云宗，而是天玄宗。”
    “天玄宗？”
    “不错，袁氏一脉来自天玄宗，袁张的父亲曾是天玄宗的长老，后来天玄宗覆灭，袁掌门才将他接到齐云宗来。”
    姬明镜了然道：“也就是说，这传承不是为袁张准备的，他在故意误导大家。”
    凤无点头，黑眸越发幽深。
    那石头又是这么回事？姬明镜猜测，或许是袁掌门提前做了手脚？她将抢石头的心思收了回来，看来，到终点前，还需利用袁张，想到方才袁张歹毒的眼神，她眸光一暗，捏紧了拳头。
    不怕，她一直没暴露自己的修为，若是袁张敢动手，便叫对方尸骨无存。
    第46章 炎火   布满山石的通道曲折冗长
    布满山石的通道曲折冗长, 看不到尽头，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即便是修士, 也感觉十分不适。
    “啊！”
    一声惊叫, 前方的队伍停滞, 人群混乱起来。
    “怎么还有！快用水攻！”
    众人前行的方向突然冒出数不清的硬甲虫子，有拳头大小，通体红色，口器尖利, 若不幸被咬中, 便会长出燎泡。
    姬明镜见又有两名修士被虫子狠狠咬住, 发出惨叫，不由皱紧了眉头，进入袁张指定的石门后, 这样大大小小的危险已经遇见好几轮。
    “当心。”
    她的手腕被人拽住，牢牢护在身后。
    凤无手持短匕, 身形如风, 将一只靠近姬明镜的虫子狠狠钉在石壁上。
    “别分神。”凤无回到她身侧, 重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姬明镜侧头看他，只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颌，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对方修长有力的手掌紧紧与她相扣，炙热而可靠, 即便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姬明镜也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希望时间能延长一些。
    队伍停在一处空旷的石洞, 耳边虫子的爬动声叫人头皮发麻。

 第85页

    吴彩儿受不了了，大声道：“还要走多久！袁张，你选的路真的没问题吗，为什么一路上都有危险。”
    石门后是一处地下溶洞，地形复杂，到处都是虫子，防不胜防，解毒的丹药已经没了，驱虫药粉也快要告急，队伍中折了三名修士，被毒虫缠住，死状令人胆寒。
    “当然没问题，我选的路一定是对的。”
    袁张手握黑色石头，三角眼左右扫看，见修士们眼神疲惫，并未附和，心中烦躁，粗声道：“你们不信吗？我告诉你们，跟我走只是遇见些小虫，可要是选错了方向，就指不定会遇见什么了，哼！”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一震颤抖，碎石掉落，似乎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到达了溶洞上方，发出咚咚的撞击声，要破石而出。
    姬明镜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乌鸦嘴，不懂什么叫立flag吗？
    袁张的脸色瞬间慌乱，回到人群中间，指挥道：“快走，快走，往左！”
    众人不疑有二，朝左边的石道跑去，可随后，一根长满锋利鳞片的尾巴从天而落，恰好击中了一名修士的头颅，修士当场毙命。
    “吼！！！”石块掉落，顺着击穿的大洞，一颗狰狞的头颅钻了出来，那妖兽皮甲黄绿相间，眼睛是嗜血的红色，竖瞳紧紧盯住修士们，张开大嘴，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
    “是炎火兽！快跑！”
    有修士认出这只妖兽是居住在地火附近的炎火兽，吓得直往后退，这种妖兽常居地下，嗅觉灵敏，爪子锋利，无惧高温，还会口吐火焰，是堪比金丹期的妖兽。
    姬明镜跟着队伍后撤了几步，贼溜溜的眼睛盯着炎火兽光滑锋利的皮甲，心中暗暗盘算，这妖兽体型巨大，要是用它来制作法衣，她和凤无岂不是能拥有一套一样的衣服，想到此处，看向炎火兽的目光热切了不少。
    “吼！！”炎火兽爬了出来，攀附在石洞顶部，尾巴一甩，扫下一片落石。
    谷俞取出一把伞状法器，将吴彩儿和袁张护住，看向不断逼近的炎火兽，目中露出忌惮。
    袁张握紧石头，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清醒过来，指着左边的通道，高喊道：“怕什么！上啊！出口在左边，这只炎火兽就是最后的考验，我们没有走错路！”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堪比金丹修士的妖兽，我们都不是对手。”有修士打起了退堂鼓。
    袁张冷笑道：“谁说要打，炎火兽只有一只，让人把它引开不就行了吗？你们两个，去，把炎火兽引到右边的通道。”
    他指的是归元仙宗的两名修士，那两人顿时白了脸，拒绝道：
    “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吗！”
    “你不要太过分！”
    袁张怒道：“只要你们跑快些，就不会死，快去！别逼我动手。”
    他身边的筑基中期抽出长剑，指向了那两名修士，眼神带上杀意。
    “谷师兄……”那两名修士哀求地看向谷俞，对方却未发一言。
    两名修士心生绝望，可看向前方狰狞的妖兽，依然没有勇气迈步。
    “呵……”袁张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朝帮手使了个眼神，可正当对方准备上前推那两人一把的时候，谷俞却朝妖兽的方向走了过去。
    姬明镜眨了眨眼，还以为他打算自己出手，可没想到，谷俞身法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手各抓住一名修士的手臂，毫不犹豫将两人推了出去。
    “跑！不然我亲自动手。”他语带煞气。
    袁张表情一变，方才他推出去的两名修士换了人选，其中有一名是他齐云宗的人。
    他怒极反笑：“好，一边出一个，你倒是公平。”
    谷俞眼神冰冷，与他对视，目中是浓浓的警告，袁张被他的眼神吓住，只好收敛了放肆的表情。
    炎火兽已经被那两名修士吸引住目光，谷俞挥出一道剑气，绝了两人往回跑的路，那两名修士眼神愤恨，却也只好引着炎火兽朝右侧跑去。
    “吼！！”炎火兽扑了下来，爪子按住一人，红瞳嗜血，张开大嘴朝他咬去。
    “走！”谷俞抓住时机，带领众人朝左侧道路跑去。
    修士惨叫之声响起，很快没了动静，姬明镜忍住心中不适，看向被稳稳护在队伍中央的袁张，眸中闪过厉色。
    她并非圣母，归元仙宗与她不是一路人，袁张更不是，若要出手救人，恐怕还会遭到背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凤无站在一起，袁张如此作为，迟早会有报应。
    溶洞道路狭小，墙壁坚固，炎火兽暂时无法跟上，但顶部震动一直未停，就像随时会有东西冒出来。
    众人不敢再休息，在袁张的指挥下，扫除毒虫，一路前行，终于发现了一处宽大威严的石台，石台周围有光华笼罩，像是结界，顶上的碎石掉落，却被结界阻隔，看来是有防护作用。
    袁张面带喜色，直直朝石台奔去：“是出口，我们通过第一关了！”
    众人跟随他踏入石台，通过防护结界时，并未遇见阻隔，终于放心下来，疲累的修士们纷纷瘫倒在地，这一日，他们几乎没有休息过。
    姬明镜也跟着盘膝坐下，她借着兜帽的遮掩四下打量，发现在石台正前方，依旧有两道石门，是和之前一样的传送阵，看来，接下来还有第二关。

 第86页

    方才两名修士的死亡给众人留下了阴影，特别是剩余的几个炼气期修士，哆哆嗦嗦地聚在一团，小声私语。
    其中一名被推举出来，走到袁张面前，道：“袁道友，我们几人的防御法宝已经耗空，不打算继续了。”
    他们之中既有归元仙宗的人，也有齐云宗的，生死面前，谁都靠不住，未免再做炮灰，他们决定留在防御罩中，通常，在有人得到传承后，其余人会被主人送出秘境。
    袁张挑起眉毛，不悦道：“废物，你们若就此停下，我是不会给你们法术秘籍的。”
    那名修士神色微变，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吝啬，与同伴对视了几眼，下定决心道：“袁道友，那我们就不要秘籍了，祝你得偿所愿。”
    他朝谷俞和吴彩儿的方向看去，深深鞠了个躬，回到炼气修士的小圈中，很快，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袁张身边的章立和周进也有些蠢蠢欲动，被他眼神犀利地瞪了回来：“你们不许去！”
    章立表情为难：“袁师兄，我……”
    他跟在袁张左右，才侥幸没有受伤，可若剩余的路只剩下他与周进两个炼气期，要是再遇见解决不了的东西，他不敢保证袁张不会对他们下手。
    “我什么我，废物，若你们走了，谁来伺候我。”袁张不悦道。
    章立只好低下头，诺诺称是，周进推了推他的手臂，隐晦指了个方向，章立偏头看去，心下了然，微微放松了些。
    姬明镜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冷笑，看什么看，这意思是想让她与凤无做炮灰，做梦。
    修整过后，队伍重新出发。
    大部分炼气期修士都留了下来，只余下归元仙宗七名筑基修士，齐云宗袁张四人，以及姬明镜与凤无。
    袁张露出满意的神色，没再计较留下来的人，这些人伤的伤废的废，跟上也不过是累赘，只要有这些筑基修士在，他有信心到达最后一关。
    谷俞冷声道：“袁张，你最好将知道的情况老实告诉我们，若再有炎火兽那样的东西突然出现，我不保证会把谁扔出去。”
    袁张见他依旧说话不客气，脸色沉了下去，道：“笑话，传承之地每次给出的考验都不一样，我怎知道接下来会遇见什么，谷俞，是你自己没本事杀炎火兽，别把什么都怪到我头上。”
    谷俞满目怀疑：“既然你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又怎么知道炎火兽是我们上一关最后的考验。”
    “这……”袁张卡壳了一会儿，不耐道，“说出来也无妨，是引路石告诉我的，要是没有我，你们定走不出去。”
    谷俞看向他手中黑色光滑的石头，脸色阴沉，不再说话。
    袁张知他妥协，表情得意不少，走到吴彩儿身边，柔声道：“彩儿，你相信我，接下来还有两关，只要你肯协助我，我一定会取得传承，到时，我让叔叔去归元仙宗向你家提亲，传承所得，皆与你共享。”
    吴彩儿表情一愣，娇美的脸上闪过复杂情绪，想到化神修士的传承，心中异动，却又看不上袁张的相貌，目光不由自主扫向凤无。
    少年安静站立，黑衣将他的匀称的身形衬托的越发出色，长腿蜂腰，乌发雪肤，漂亮的凤眸如冰山如清泉，五官每一道弧度都精雕细琢，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这样绝世无双的风姿，才是她吴彩儿的追求。
    可看久了些，她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目光一直落在身侧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身上，他一只手握住匕首，另一只手，竟是牢牢抓住她的手掌，与她亲密地站在一处，认真地听她说话，时不时作出简短的回应，与对别人的态度截然不同，看上去十分温柔。
    吴彩儿娇美的表情维持不住，心头宛如被刀扎了几道，火辣辣的疼。
    “彩儿，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我对你是真心的。”袁张没注意她的情绪，依然喋喋不休。
    吴彩儿眸中划过阴暗之色，突然转向他，露出微笑，娇声道：“好，我等你，在此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袁张表情惊喜：“太好了彩儿，别说是一件事，十件我都答应。”
    他急切地握住吴彩儿的手，吴彩儿娇笑一声，并未拒绝。
    她靠近袁张，张开绯红的嘴唇，眼含恶意，轻声道：“我要那个穿黑斗篷的女人，死在下一关。”
    第47章 河道   穿过第二道传送门
    穿过第二道传送门, 姬明镜通过荧光石微弱的光线四下打量，发现自己面前竟然有一条河道，头顶依旧是山石, 周围很黑, 他们像是在地下穿行, 但这一回，并没有炎热的感觉，反而觉得潮湿阴冷。
    “往这边走。”袁张抚摸着石头，指挥道。
    队伍顺着滑溜溜的山石前行, 这一回, 周围没有讨厌的虫子, 修士们的脚步声在石道中回响，发出连绵不绝的细微颤音。
    姬明镜跳过一处狭窄的水道，忍不住捂紧鼻子, 地下的味道可真难闻，像是有种淡淡的腥味。
    “飕飕……”
    风声响起, 前方的修士警惕起来, 举起法器, 做出防御姿态。
    数十只黑色翅膀的蝠兽被惊动，张开利齿，红着眼睛朝队伍扑来。
    “当心！”
    修士们运起法术攻击，命中几只蝙蝠，蝠兽们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见不敌, 没有恋战，朝来时方向散去。

 第87页

    比起上一关无处不在的虫子，几只蝠兽似乎是小儿科。
    谷俞收起佩剑, 冷声道：“继续前进！”
    越往前，地下河越是宽敞，水流急促起来，那股腥味也越来越浓，姬明镜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详预感，几次遇见岔路，袁张都指引大家朝河道方向继续走，姬明镜不由怀疑，水道终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在这期间，队伍又遭遇了几次小型妖兽，并未花多少心思，便安全度过，有些修士稍稍放松下来，或许这一关，只是考验大家的耐力吧。
    走到一处地下河的交界，若队伍要继续前行，便只能横渡河流，幸好河流虽然湍急，却有几处可以落脚的石头。
    袁张看了眼黑暗中深不见底的水流，有些心虚，指挥道：“你们几个，去搭好锁链。”
    谷俞不悦：“别浪费时间，直接过去。”
    石墩之间不过几米距离，修士跳过去并不难。
    袁张抱臂，瞪着眼睛道：“什么叫浪费时间，队伍里还有姑娘，自然要照顾她们。”
    吴彩儿娇笑道：“是啊，地下太黑了，我看不清楚路，谷师兄，就麻烦你们了。”
    谷俞眼中闪过不耐，但吴彩儿坚持，他只好妥协：“张进，你和丁武先渡河，把铁索带过去。”
    “是。”
    两名白衣修士出列，一人握住一根铁链，身法轻盈，借着河中的石墩，很快到达了河对岸。
    等到两边修士合作将铁索固定住，袁张这才携着吴彩儿准备渡河，临走前，隐晦地朝齐云宗那名筑基期修士使了个眼神，修士会意，没有跟在袁张身边，而是走在了姬明镜后面。
    凤无眼神一厉，停住脚步，低声道：“镜儿，你去我前面。”
    姬明镜浅笑着摇了摇头，暗中传音道：“没事，凤无，我心中有数。”
    凤无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阻拦，神念却一直留意着后方，握住匕首的手指紧绷。
    第一批修士顺利渡河，袁张搀扶着吴彩儿站定，目光看向河对岸的修士，带上讽意。
    余下的修士开始渡河，姬明镜踏上铁链，感受到后背若有若无的视线，嘴角微勾。
    队伍走到河道中央的时候，铁链突然晃动，一阵水花炸开，黯淡的光线下，一道难以察觉的水流朝姬明镜脚下飞去。
    “怎么回事，快稳住！”前面的修士赶紧抓住锁链，生怕被甩下去。
    “噗通！”落水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修士的惊叫。
    “不好！有人掉下水了。”
    “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在哪里？”
    荧光石照亮的范围有限，众人只听见脚下传来扑腾水花的声音，却没看出掉下去的是谁。
    铁链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谷俞果断道：“别挤在这，先过来！”
    吴彩儿看了眼袁张，见他朝自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立即猜到发生了什么，心头猛跳，这里确实是个适合下手的地方，地下河复杂交错，只要被水冲走，很难救回来。
    她红唇勾起，回想起那女子与凤无亲密刺眼的画面，恶念不断蔓延，觉得心里痛快极了，活该，凤无是她看上的，就算对方身份低微，做不了道侣，她也不能容忍对方不喜欢她，而去喜欢一个普通女子。
    在她的认知中，男人就该像袁张一样讨好她，又或者像谷俞一样听她的话，等那女子死了，她会把凤无带回归元仙宗，放在自己身边，她是长老之女，凤无知道她的地位后，便也会听她的话了。
    就在吴彩儿异想天开的时候，又有几名修士跳下索道，谷俞亲自查看人数，发现归元仙宗的人一个未少，稍稍放心。
    河道中，水花扑腾声还没停止，动静却越来越小了，吴彩儿在心中露出恶意的笑容，与袁张交谈的语气越发娇柔。
    “彩儿，你受惊了，再坚持坚持，很快就到终点了。”
    “人家没事，我们走吧，这里太黑了，人家有些害怕。”
    “好，好，我们继续走。”
    两人故意没有理会落水的人，做出要走的姿态。
    谷俞紧随其后，并未下令搭救，既然不是归元仙宗的人，自然与他无关。
    黑暗中，姬明镜轻巧地落在地面，朝他们看了眼，勾起一抹讽笑，她的视觉较常人灵敏，就算不动用法眼，也能在微光下视物，湍急河流里，一人奋力划着水，却不由自主被暗流带着往下沉，眸中一片恍惚，就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看他扑腾的越来越没力气，姬明镜撇了撇嘴，大发慈悲解除了幻术。
    “咕噜……”那筑基中期修士呛了口水，脑袋好不容易从水面冒出来，眼神恢复清明，浑身却没了气力，虚弱呼救道：“来人，把我拉上去！”
    袁张说笑的声音顿时停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后方，举着萤光石一路看过来，竟在角落发现了带着黑色兜帽的少女。
    “你……”袁张刚想质问，却立马紧紧闭上嘴，瞪了眼站在姬明镜身侧的凤无，半晌说不出话来。
    “救命……”筑基中期修士艰难的挣扎，试图凝聚法力，却因为之前的消耗，只能抵挡暗流，不被卷走。
    “快救人！”袁张气急败坏道。
    这人是叔叔留给他的助力，了解许多内情，没想到这么没用，连弄个小丫头都能失手，袁张心中不解，但来不及多想，指挥手下把铁链抛给他，却因为黑暗中抓不准方位，数次失手。

 第88页

    时间越拖越不利，袁张表情阴沉道：“点燃火把。”
    章立听令，从储物袋取出一支火炬，将其点燃，照亮了一小片河道。
    这亮度不够，章立手忙脚乱地又取出两支，递给同伴，谷俞眼皮子跳了跳，恼怒道：“住手！这里是地下，你想死吗。”
    火光和热度会吸引来特殊的妖兽，在上一关，就是因为点燃了火把，才引来无数硬甲虫，所以这一次，他们才会使用没有温度的萤光石。
    袁张还想与他争辩，谷俞额上青筋直跳，抢过章立手中的火把，跳到铁索上，阴沉道：“保护好吴师妹，在这等着。”
    说罢，他持着火把朝河道中央飞驰而去，走近了，才看到那落水修士的位置，似乎是因为河水相接处有暗流，才难以支撑。
    谷俞抽出剑柄，系上锁链，朝落水的人扔去，眼神鄙夷，堂堂筑基中期修士，却连暗流都抵挡不住，真是废物。
    他却不知道，这修士原本打算对姬明镜下手，却被她反将一军，用幻术迷惑神智，在水中乱来，早已用掉了大半力气。
    “哗啦”一声，落水修士终于抓住了谷俞的剑柄，被他狠狠一拽，从暗流中脱身。
    他狼狈地落在锁链上，大口呼吸，感激地看向谷俞：“多谢道友救命。”
    谷俞冷哼一声，收回自己的剑柄，把火把扔给他，丝毫没有再帮一把的意思，头也不回地朝岸边走去。
    袁张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后面还有一关，进入之前，还需要他的护持。
    凤无站在角落，黑眸看向铁索上浑身湿透的修士，唇角微抿，流露出些许杀意。
    姬明镜感受到他的情绪，伸手握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来，浅笑着眨了眨眼睛。
    “我没事。”她轻声道。
    她其实可以选择不解除幻术，让那想害她的修士淹死，但这势必引起袁张怀疑，甚至立马与所有人对上，太麻烦了，比起这样，躲在队伍里看戏似乎更有趣些。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连她也没想到。
    地下河水面忽然翻腾起来，脚底震动，落石翻飞，宽阔的河面上，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头颅，一声响彻地底的怒吼将修士们震得心神涣散，低阶修士纷纷捂住耳朵，忍不住气血翻腾。
    姬明镜惊讶地看向河面，在铁索下方，甲壳缓缓升起，河道底部，竟然居住着一只庞大的龟形妖兽，或许是方才落水修士在水中释放的法术将它惊醒，妖兽从水面探出头，很快被火光吸引，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朝那名落水修士逼近。
    修士吓懵了，哆哆嗦嗦地朝岸边爬，可他分明就在妖兽的正上方，避无可避。
    “吼！！！”妖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他手中的火把，顺咬住了修士的半只手臂，将他抬起。
    修士一声痛叫，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让他运起所剩无几的灵力，另一只手发出一道风刃，正中妖兽的鼻子。
    妖兽吃痛，利齿合拢，修士的身躯骤然落下，他的半截手臂却留在了妖兽口中。
    “救我！救我！！”危机中，修士用仅剩的一只手拉住了锁链，手脚并用朝岸边爬去，看着闪烁的萤光，眼神希冀。
    第48章 谷俞   谷俞目中露出讥诮
    袁张脸色难看, 龟形妖兽的威压让他几乎站立不住，那妖兽被惊醒后十分愤怒，却被攻击它的那名修士吸引了注意, 暂时无暇顾及其他修士。
    “救我……”落水修士发出哀求, 拼命躲避妖兽的利齿。
    “是成年的玄水龟, 堪比金丹修为。”谷俞冷眼看着水面的场景，停顿道，“袁道友，还救吗？”
    袁张吓得腿脚发软, 哪还顾得上落水修士, 把住谷俞的手臂, 急切道：“快带我和彩儿走！”
    谷俞目中露出讥诮，扶住吴彩儿，携着两人, 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走！”其余修士紧紧跟随。
    落水修士见岸边的移动的荧光离他远去，眼中绝望之色越来越浓, 声嘶力竭咒骂道：“袁张,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得好死！”
    说罢，他被玄水龟一口咬住肩膀，拖入水中，一阵水花颤动，血腥味蔓延开来。
    姬明镜眼神古怪，哎, 她可不是故意，这人可真够倒霉的。
    玄水龟的动静惊醒了不少妖兽，后来一路, 即便没有再点火把，也撞上几个硬茬，归元仙宗折了两名筑基修士。
    等走到终点的时候，众人气喘吁吁踏入有防护罩的石台，简直像去了半条命，队伍实力大减，大多数修士的灵力使用过度，需要调息恢复。
    姬明镜低调地隐在人群角落，伪装成消耗过多的模样，偷偷塞给凤无一颗补灵丹。
    她借着遮挡，看向袁张和吴彩儿的位置，两人被保护的很好，只是稍显疲累，正窃窃私语，吴彩儿还设了个隔音罩，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队伍已经无力再战，姬明镜却注意到，袁张一直捧着石头，脸上露出反常的喜色。
    丑三角眼搞什么鬼？
    姬明镜用斗篷遮盖，悄悄牵住正在闭目调息的凤无，晃了晃他的手指，运起灵气，朝他导了过去。
    凤无浓密的眼睫微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并未拒绝，将吸收而来的灵气朝丹田引去，填补空虚，不久，精神恢复了大半。
    姬明镜稍稍放心了些，就在这时，一道满含恶意的目光朝她射来。

 第89页

    吴彩儿解除了隔音罩，与袁张一同站起身，走到新的传送阵前，这一回，传送门变成了三道，依旧是难以分辨。
    袁张高声道：“各位道友，历练还有最后一关，闯过这关，我就能取得传承。”
    有修士以为他准备出发，表情难看，打断说：“袁道友，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去了就是送死，我们需要继续恢复。”
    袁张皮笑肉不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给各位另一个选择。”
    他走到三道石门前，举着引路石道：“之前的传送阵有两道石门，一道生门，一道死门，通过生门可进入下一关，而这一次有三道门，两道都是生门，一道通往下一关，一道通往废墟之外，是出口。”
    修士们一片哗然，互相看去，皆有些心生退意。
    谷俞哑声道：“你的意思，是会告诉我们出口？”
    “不错。”袁张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吩咐，我便告诉你们出去的门。”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谷俞眼中露出怀疑，明明还有最后一关，就凭袁张，如何能过，莫非他要放弃？
    袁张微笑道：“最后一关，是前辈给后人单独的考验，就算你们留下，也帮不了我。”
    原来如此，谷俞表情好看了些，站到吴彩儿身侧，没再多话。
    归元仙宗另一弟子道：“袁道友，你就别卖关子了，你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袁张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感，做足场面，昂首挺胸走到队伍面前，停顿几秒，忽然厉声道：“我的要求，是将这两名叛徒除去！”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见是跟齐云宗一起来的一男一女，若有所思，这两人一路上不太合群，但男子相貌出色，身法更是不错，给他们留下极深的印象，袁张竟说他们是叛徒？
    凤无面无表情，冷淡的黑眸扫过袁张，并未辩解，只抬起锋利的匕首，护在姬明镜身前。
    姬明镜轻笑一声，无惧缓缓将他们围住的修士，将斗篷摘下来，露出清秀的小脸，道：“叛徒？你倒是说说，我们做了什么？”
    袁张早就想好了理由，看向凤无手中的匕首，冷笑道：“这小贼偷走我的灵石，还抢占我的法宝，诸位道友，不信，可以打开他的储物袋搜一搜，里面必有一袋中品灵石。”他给出去的东西，自然要完完整整地拿回来。
    谷俞脸上闪过烦躁，他一直跟在吴彩儿身边，又怎么会不知袁张对凤无的恶意来自何处，真是废物，只会躲在后面，做些狗仗人势的事情，但想到出口，他还是站了出来，阴沉道：“把东西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哟，好大的口气，姬明镜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答话，乖巧地退到凤无身后。
    谷俞朝他们缓缓走来，周身释放出筑基后期修士的威压，其余修士见他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也跟着抽出武器，对准包围圈中的两人，场面一触即发。
    站在人群之后的吴彩儿美眸微眯，娇柔道：“凤无，你先将东西还给袁道友，我可以为你求个情，若你愿意留在我的院里做个护卫，我便让他放过你。”
    她满心嫉妒，凤无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明明对方那么普通，不及她半分美貌，于是，她与袁张达成协议，同意给凤无一个教训。
    姬明镜简直要被她的不要脸惊呆了，这大小姐是不是忘了之前是谁救过她的性命，是非不分的帮着袁张对付凤无，还做护卫？她怎么不上天。
    谷俞用剑指着凤无，目中带上杀意：“我再说一遍，将东西交出来。”
    凤无目光淡淡与他对视，突然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袋灵石，举到身前。
    袁张以为他妥协，面露得意道：“没错！这就是小贼偷走的东西，谷道友，你替取过来，还有他手里的匕首，那也是我的，他不配用。”
    谷俞收回法剑，朝凤无走了两步，伸出手。
    而下一秒，众人瞪大了眼睛。
    凤无修长的手指收紧，狠狠一握，袋中本充满灵气的石头顿时碎成粉末，飘落开去。
    “你！”袁张气急，怒吼道，“谷道友！替我杀了他！”
    谷俞表情也难看了些，冷哼一声，运起灵气朝凤无攻去，凤无以匕首格挡，武器相撞，在黑暗的地下发出耀目的白光。
    周围的修士还未恢复，难以抵挡，只好往后退去，生怕被两人的斗法波及。
    谷俞毕竟是筑基后期修士，手中法剑与他几乎成为一体，攻击力极强，凤无依靠巧劲与身法，却也不落下风。
    谷俞很快发现，对手极为难缠，一时难以分出胜负，脸色越发阴沉，忽然看向凤无一直守护的后方，心念一动，在攻击凤无的同时，借着转身，左手发出一团炽热的火球，向姬明镜面门攻去。
    “轰”的一声，火球炸开，光线耀目，修士们纷纷不适地眯起眼睛。
    吴彩儿将战局看在眼里，微微侧头避开光线，唇角勾起，凭谷俞的本事，那女子定已经成一块焦炭，等到光线散去，她迫不及待转过头，想要看看对方的惨状。
    可随后，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谷师兄！”吴彩儿第一反应是朝谷俞奔去，可当看见凤无的眼神时，硬生生朝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做什么，放开谷师兄。”
    火光散去后，姬明镜毫发无伤，而谷俞的腹部被凤无的匕首刺中，鲜血淋漓，他瞳孔涣散，像是陷入了迷梦中，四肢不断抖动，却没有做任何反抗。

 第90页

    姬明镜越过谷俞，对上吴彩儿的视线，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意味不明。
    吴彩儿双腿一抖，心中恐惧油然而生，怎么可能，她明明看到火球朝这女人飞去，她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莫非，是凤无救了她？
    凤无黑眸暗沉，手中再次用力，匕首毫无阻隔扎穿了谷俞的身体，他表情冷厉，手腕狠狠一转，将匕首抽出。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谷俞这才从幻觉中清醒，他低头，却见自己的身体破了一个血洞，浑身灵力自发朝那处涌去，想要修复伤处，却很是勉强。
    谷俞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看向不远处身着黑斗篷，浅笑嫣然的少女，想到自己方才经历的恐怖场景——突然窜出的妖兽将他按在爪下，身体动弹不得，尖利的牙齿离他越来越近，似乎马上要咬掉他的脑袋。
    一切都是假的，从与她对视开始，自己就陷入了幻觉，谷俞反应过来，忍不住嘴唇颤抖：“是你……”
    他这句话蚊子叫似的，只有身前两人听见，姬明镜朝他眨了眨眼，并未否认。
    谷俞眼睛充血，却再没有说一句话的力气，他努力想要从储物袋中掏出止血的丹药，身体却因内脏破碎抽搐起来，他的目光扫向吴彩儿，指望对方用灵药救他一把，但吴彩儿吓得脸色苍白，直往后退，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你们还等什么！一起上，杀了凤无！我给你们功法秘籍。”袁张也以为是凤无动手救的人，还重伤了谷俞，心中有些不安，但仍然选择下手。
    归元仙宗的弟子们看见谷俞的惨状，愤怒起来。
    “小贼，竟敢偷袭！”
    “杀了他，为谷师兄报仇。”
    “杀了他！”
    五名筑基修士上前，眼神犀利地看向凤无，摆好架势准备围攻。
    姬明镜简直要笑出声，一群乌合之众，气势倒挺足，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还有没有这样的活力。
    面对即将攻击的修士，她轻巧地迈步上前，捡起谷俞的法剑，看向吴彩儿，露出无害的微笑，随后，她以迅雷之势，将法剑穿过谷俞的心脏，灵气爆发，一击毙命。
    眼见着谷俞的胸腔破开，再无气息，吴彩儿心神剧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第49章 终点   两人走到第三道门
    “师兄！”
    归元仙宗的修士见谷俞被杀,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你怎么敢！”
    一筑基中期修士持剑向姬明镜攻去，被她轻而易举地打飞，口吐鲜血, 其余修士表情巨变。
    姬明镜懒得再装, 周身灵压节节攀升, 从炼气期跳到了筑基初期、中期、后期，在筑基大圆满时稳稳停下来，她似笑非笑地转向吴彩儿与袁张，朝两人走去。
    “你别过来！”吴彩儿慌乱道, “你们快拦住她！”
    修士们感受到她的修为, 谨慎地围上去, 试图挡住她的去路。
    姬明镜刚想出手，一个黑色的身影便已经飞身上前，凤无手持匕首, 冷寒的眸子扫过挡路修士，杀意凛然, 吓得他们法剑都要拿不稳, 自觉朝旁边退去。
    “镜儿, 让我来，别脏了你的手。”凤无说罢，朝袁张走去，冷淡道，“告诉我，这些门有什么区别。”
    袁张看着他手中锋利的匕首, 额上渗出冷汗，道：“你……你要出去，就走第二道门。”
    凤无面无表情, 将匕首架到他脖子上，压迫道：“好，你先从这道门出去。”说罢，将他拎起来，朝第二道门推去。
    “等等！等等！我记错了……”袁张吓得脸都白了。
    凤无收回手，袁张“噗通”一声落在地上，小声道：“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袁张似乎想要拖延时间，在三道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凤无一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惧怕，却依然没有松口，他在担心，如果自己将出口说出来，凤无会对他不利。
    这时，一旁的吴彩儿走过来，看了眼袁张，楚楚可怜道：“凤无，你不要怪我，之前都是袁张逼我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不会告诉我们出去的路。”
    凤无退后一步，避开她的靠近。
    吴彩儿脸上的表情越发委屈：“对不起，我知道方才是我不对，我这就去劝劝袁张，让他把出口说出来。”
    说完，吴彩儿朝门前的袁张跑去，脚步有些急切。
    姬明镜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只觉得她演技实在拙劣，但并未制止，眼睁睁看着吴彩儿与袁张汇合后，用他们最快的身手，如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传送门中，吴彩儿进了第一道门，袁张进了第三道。
    “师姐！！”
    “袁师兄！”
    留下来的修士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全都被放弃了，不由心生悔恨，望着站在门前的姬明镜与凤无，欲哭无泪，哆哆嗦嗦地聚成一团，再无方才的义愤填膺。
    姬明镜没有理会他们，走到凤无身边，笑眯眯道：“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凤无，你是想去第三关，还是想离开。”
    有修士弱弱道：“道友，第三关只有传承者的后人才能去，您可别误入了。”
    姬明镜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小心翼翼，明显想讨好自己，笑而不语。
    那修士灵光一闪：“莫非，您也是传承者的后人！方才多有得罪，我们也是被人愚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我们走吧。”

 第91页

    其余修士纷纷附和：“是啊，若您肯让我们通过，出去后我们定会重重感谢。”
    姬明镜简直无语，这些人的态度变得可真够快的，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让这些人出去宣扬一番，吴彩儿和袁张才能好好出一把“风头”啊。
    “嗯哼！”她清了清嗓子，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你们想出去？”
    修士们见她松口，眼神热切。
    姬明镜微笑道：“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一，把你们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都给我。二，发血誓日后不会做有害我与凤无的事。能做到的，就可以从这过去。”
    她抱着手臂，靠在石门前，懒洋洋道：“你们可要快些考虑，我的时间不多。”
    “不用考虑了，我同意，我先发誓！”
    修士们见事情有转机，神色放松下来，虽然交出储物袋的东西有些肉疼，但比起性命来说，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第一个修士很快发完了血誓，将储物袋的印记抹去，双手呈到了姬明镜面前。
    姬明镜毫不客气的接收，稍微查看，发现里面有数十颗灵草，还有几袋中品灵石，满意地收起来，示意对方通过。
    “多谢道友，多谢道友。”那修士感激地连连鞠躬，进入了第一扇传送门，消失不见。
    其余修士见她真的没有为难，再无半分犹豫，很快排成队伍，一一将东西交了上去，归元仙宗不愧为大门派，这些弟子一路消耗不少，但还能搜刮出一大堆东西，姬明镜心安理得的笑纳了。
    队伍的最后，是袁张的那两个狗腿子——周进和章立，两人表情很心虚，姬明镜收下储物袋，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就如同耗子见了猫，吓得毛都要炸起来。
    “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姬明镜勾唇，看了看第三道门，意有所指。
    周进眼中明显迸发出些渴望，章立推了推他的手臂，他才将视线从第三道门收回，低声道：“没有，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姬明镜轻笑一声，拍了拍周进的肩膀：“不诚实啊，那好，我就不带你进第三道门了，你走吧。”
    周进惊讶抬头：“你知道了？”
    他惊喜道：“凤姑娘，你带上我吧，我愿意出一臂之力。”
    姬明镜了然地点头，嘴角微勾，表情友好，就当周进以为她答应的时候，姬明镜一巴掌将两人拍进了第一道门中。
    “拜拜了，二货！”
    她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移到凤无身边：“这下确定了，第三道门不只有后人能进，凤无，你怎么选。”
    凤无盯着她的右手看了一会儿，伸手主动将她牵住，道：“我们继续。”
    “好！”姬明镜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眼角弯弯道，“我们去把臭三角眼的机缘抢过来！”
    说罢，两人走到第三道门，一前一后，双双踏了进去……
    再睁眼，姬明镜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长满杂草的农家小院前，左右无人，这里不是地下，而且时间是白天，头顶有云朵和太阳，姬明镜心中疑惑，凤无呢？怎么没有等她。
    忽然，她耳尖动了动，前方的小院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宛如被拉动的风箱，里面竟然有人。
    莫非是凤无受了伤？姬明镜急忙朝里面跑去，却又听见了新的动静，不由瞪大了眼睛。
    细弱的哽咽声传入她耳中：“娘亲，你醒醒……”
    是个孩子！姬明镜愣了愣，秘境中为何会有农家小院，又为何会有孩子的哭声。
    她警惕起来，小心翼翼走到老旧的窗户前，顺着破洞朝里看，那是一对衣着褴褛的母子，母亲躺在床上，吃力的呼吸，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孩子无助地抬起她的头，尝试着将稀薄的米汤喂进去。
    姬明镜只觉得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将视线停留在男孩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眼虽然看上去稚嫩，但却极为眼熟。
    是凤无！姬明镜猛然醒悟过来，那孩子，是凤无的小时候，榻上的女人是他最后的亲人，死于病痛。
    “娘亲……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人。”孩子放下米汤，眼角通红，泪水顺着他幼嫩的下巴滑落，洇湿了衣襟。
    他虽没有放声大哭，但失去亲人的绝望，让姬明镜感同身受，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睛，她无意中碰落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是谁？”孩子疑惑地看向窗外，正与她的目光对上。
    姬明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孩子竟能看见她，还与她对话，莫非，她穿越到了凤无小时候？
    孩子眼含期盼道：“您……您是村长请来的大夫吗？”
    姬明镜的心脏猛得跳动起来，她小心翼翼进了屋，走到床边，那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姬明镜的心顿时软成一片。
    “你是凤无？”她的声音放的很轻。
    那孩子点点头，眼中露出神采，像是看到了希望，恳求道：“大夫，求您救救我娘亲。”
    他显然将姬明镜认成了他口中的那位“村长请来的大夫”，姬明镜不忍让他失望，矮下身来，尝试查看床上女子的情况，发现对方体温极高，身上却没有伤口，她想了想，尝试着输入灵气给她降温，那女子四肢略微抽搐，呼吸轻了些，面色也好转许多，最后沉沉睡去。

 第92页

    孩子惊喜地看着她：“娘亲不难受了，太好了！谢谢大夫！”
    姬明镜微微弯唇，在他头上揉了揉，手感极好，她忍不住多停了会儿。
    孩子依赖地握住她的手，请求道：“大夫，娘亲两日没吃东西了，您能带我去集市吗？我想去买些吃的。”
    “好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姬明镜毫无犹豫答应下来。
    孩子害羞地微低着头，轻声道：“我想吃梅菜烧饼，娘亲说这是集市里最好吃的东西。”
    姬明镜顿时心疼起来，脚步轻缓地牵着孩子往外走：“那我们就去买梅菜烧饼，再给你娘亲买些营养品。”
    她握着孩子的小手，只觉得对方脆弱的像是一只被迫脱离巢穴的幼鸟，她若不呵护，便随时可能遭受风雨，她不禁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错过了凤无的幼年时光，若是她早些找到凤无，他就不会过得这么凄惨。
    微风拂过姬明镜的裙摆，她脑中思绪万千，牵着孩子缓慢朝集市走去，就在此时，她脑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镜镜，醒来……睁眼！”
    是千面的声音，为什么要醒来，她在哪，她在做什么？
    她在凤无的过去，她要照顾小凤无和他的娘亲，不……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姬明镜猛然松开了孩子的手，那孩子被她吓了一跳，黑白分明的眼眸不解地看着她。
    “大夫，你怎么不走了？”孩子无辜地问。
    不对！这里不是过去！他不是凤无，只是个……
    姬明镜沉下心来，凝神感受自己，闭上眼睛，顺着千面的声音努力找回自己。
    “破！”
    她重新睁开眼，面前再无什么山村，也没有小凤无，那不过是一个过去的影子，一段真假参半的经历，并不是真正的凤无。
    姬明镜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空旷庄严的大殿，夜明珠的光线将四周照亮，她面前是一颗巨大的，没有树叶，却爬满藤蔓的古树，古树下坐着一名黑衣男子，他美丽的凤眸紧闭，无暇面容在荧光的映衬下宛若谪仙，藤蔓将他的四肢缠绕，向上攀爬，似乎在渐渐吞噬他的全身。
    “凤无！”
    姬明镜认出树下的人，神色骤然慌乱，朝他飞身而去。
    第50章 鬼藤   那声音好似无孔不入
    “凤无, 你醒醒。”
    姬明镜想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但藤蔓缠的很紧，姬明镜不敢乱来, 只好尝试着将他唤醒, 可凤无陷入了幻境, 丝毫没有反应。
    “怎么办？”姬明镜焦虑地咬住手指，用痛觉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不由背脊发凉。
    夜明珠的照耀下, 巨树的左侧是一个长约十米的池子, 藤蔓将其上方覆盖, 隐约可见底下是许多人形物，被绿色的不明液体浸泡，面目模糊。
    姬明镜忽然睁大了眼睛, 穿过枝叶，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袁张！他的位置在水池左上方, 一根藤蔓插入他的眉心, 扼住他的脖子，将他固定在池水中，袁张双眼紧闭，脸色肉眼可见的越发枯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取他的生机。
    “怎么回事，三角眼怎么会在这！”
    第三关不是修士传承吗, 就算是有考验，袁张也不应该是这一副鬼样子吧。
    姬明镜起身，稍微走近, 表情沉了下来，不止是袁张，之前通过第一道门出去的修士，留在传送阵等待的修士，甚至是那几个自称要离开秘境的修士，他们统统都在池子里。
    也就是说，引路石的指引根本就是假的，不管从哪道门出去，最后都会被传送到这里，然后陷入幻境，被藤蔓抓进池子里。
    姬明镜越想越觉得心惊，莫非，这是一场阴谋？
    千面曾经猜测，秘境中有化神修士躲藏养伤，现在看来，他猜的可能是对的，只不过更为离奇，齐云宗不知如何得到了一颗引路石，自以为废墟里面有化神修士的传承，骗得归元仙宗的人与他们一同进入秘境。
    她的视线扫过水池中的修士，吴彩儿的白衣染上绿色的不明液体，脸色惨白，娇美的脸上毫无表情，直愣愣地被挂在袁张右侧，还有章立和周进，两人面颊眼见着凹陷了下去，一副时日无多的模样。
    这根本不是传承之地！是秘境中的化神修士想要用修士的血肉换得自己的新生。
    姬明镜想起石林中的三只青眼毒蛛，心脏砰砰直跳，是了，齐云宗前辈的记忆中只有一只，但他们遇上了三只，这不是巧合，而是化神修士通过袁张掌握着队伍的情况，他一直在用引路石指挥袁张，将队伍的力量一层层消耗，直到最后，来到这里的修士再无倚仗，对他毫无威胁。
    想到此处，姬明镜果断挥出一道风刃，割向捆住凤无的藤蔓，可那藤蔓断裂后很快恢复如初，顺着凤无的手腕朝上缓慢攀爬。
    姬明镜再试，结果还是一样，她仔细观察，发现水池中的修士脸色越发难看，看来，藤蔓吸收灵力的速度加快了。
    只要修士们没死，藤蔓就能一直恢复，必须一次性将它们斩断，可有些部分在凤无身后，她无法动手。
    “凤无！你快醒醒。”姬明镜晃动着他的手臂，视线停留在他紧闭的双眸，焦急起来。
    千面的灵体从她的肩膀冒出，探出一根狐尾，触向凤无的眉心。

 第93页

    “不好，这小子迷失在了幻境中。”
    姬明镜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幻境本身没有危险，但他身上的藤蔓……”千面稍微停顿，“若我没看错，这是鬼藤，会吸取猎物的灵力，化为自身养料。”
    “我们要尽快把鬼藤斩断。”姬明镜抬头查看周围成片的藤蔓，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却毫无头绪。
    “小心。”白光一闪，姬明镜被千面带出去数米，方才，一道墨绿的藤蔓险些爬上她的脚腕。
    姬明镜警惕地看向不断蠕动的藤蔓：“这些东西有意识？”
    她转向凤无的位置，心中生出疑惑，为何其余修士都被扔进池子，只有凤无被束缚在巨树下，鬼藤想做什么。
    “不是鬼藤，是修士，他果然没死。”千面的狐眼闪过冷意，鼻翼微动，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躲藏着一个不同的灵体，就在杂乱的鬼藤之中。
    “是化神修士在操控鬼藤？”姬明镜神色微变。
    此人利用鬼藤夺得修士的生机来恢复自身，心狠手辣，不像是正道作为，莫非，他是邪修？姬明镜越发警惕起来，悄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捏紧手指。
    若她方才的猜测属实，化神修士应该就在附近，但他却没有露面，极有可能是受了重伤，像千面一样失去的肉身，若修士只剩下灵体，实力会大大减弱。
    “面面，有没有办法找到他的位置。”
    千面答道：“他应该已经和鬼藤合为一体，可能藏身于鬼藤任意一处。”
    姬明镜皱了皱眉，这一大池子都是，树上也有，化神修士会藏在哪里？
    “哼，我猜，他是用鬼藤和修士血肉重塑身体，不能让他得逞。”千面的狐眼一利，道，“镜镜，用你的法眼，我帮你找。”
    姬明镜毫不犹豫接纳千面进入识海，打开法眼朝鬼藤看去，在她的视线里，古树周围白色灵气与黑色煞气交织，凤无背后依旧是一片浓黑缠绕，而那水池，则是一片不详的灰色，死气沉沉。
    千面依靠强大的灵识，扫过鬼藤每一处枝干，他看得分明，在凤无的左手腕处，藤蔓叶片内有一个微小的金色灵团。
    “在那！”他冷声道。
    姬明镜聚起浑身灵力，全力击向那块叶片。
    “轰！”
    灵光落下，叶片微微卷曲，最后碎成小块。
    一池鬼藤像是受到刺激，狂乱地挥舞起来，姬明镜乘机发出风刃，切断了束缚凤无的鬼藤，将他从古树下带出来。
    她支撑住凤无的身体，却见凤无手腕上的鬼藤并未掉落，而是牢牢缠成了圈，似乎没有完全失去生机。
    “凤无！醒醒。”
    怀中的人依旧双目紧闭，姬明镜只好先将他背到背上，远离诡异的水池。
    就在这时，狂乱摆动的鬼藤似乎恢复过来，枝叶抖动缠绕，竟是聚拢成一个人形。
    “镜镜，当心些，别被鬼藤缠住。”千面提醒。
    姬明镜表情严肃起来，看来，不解决化神修士，是没办法好好找出口了。
    她将凤无安放在地上，用一个收缴来的小法阵护住他，然后抽出他腰间的匕首，在树人还未成型的时候攻上去，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深绿的汁液冒出，那树人的头颅诡异地转向她，伸手朝她抓去。
    姬明镜猛地朝后退，盯着他胸前的伤口，发现那位置空洞一片，看来，心脏处不是他的要害，要害会在哪？
    树人的双腿也已经成型，他的头颅朝向姬明镜的位置，虽然没有眼睛，姬明镜却感觉，一道危险的视线在牢牢锁定她。
    她不由握紧左手，手心的东西微微发烫。
    “本想最后再料理你，没想到你能挣脱幻境。”树人嘴巴的位置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小姑娘，你不是人族吧，也好，等我融合新的身体，就挖出你的妖核，把你炼成丹药，桀桀桀……”
    树人指挥藤蔓朝姬明镜攻去，他与藤蔓心神相通，那舞动的藤蔓就像是他的手臂，灵活地护住树人的身体，又将姬明镜包围，想要捆住她的四肢。
    姬明镜挥舞匕首，斩断了数根细藤，但藤蔓恢复极快，新的枝条又跟了上来，简直防不胜防，姬明镜被逼退到一侧，却见那狡猾的藤蔓竟然朝凤无飞去。
    “滚开！”
    她愤怒地聚起一团火球，朝藤蔓打去，那东西虽然生命力强，但毕竟是木系，惧怕火烧，枝叶纷纷卷缩，似乎要往回收。
    姬明镜眼睛一亮，心生一计，沉下心来聚起体内灵力，凝成巨大的火球，狠狠击中了藤蔓缠绕的古树，树木的枝干比藤蔓易燃，被她击中的地方很快冒起青烟，也点燃了缠绕其上的藤蔓，那些藤蔓大多与水池相连，是支撑树人吸取灵力的所在。
    树人果然很在意，收回了攻击姬明镜的藤蔓，去扑灭古树上的火，护住他身体的藤蔓也离开了，姬明镜眼中闪过狠意，忽然挥出一道金光，正中树人的胸腹。
    “轰！”
    令人心惊的力量骤然爆发，掀起一阵波动，树人所在的位置成为一处大坑，组成他身体的藤蔓被术法粉碎，其余藤蔓像是失去控制，停止了蠕动，就连水池中的藤蔓也没有了反应，不再吸取修士的灵力，似乎变成了普通的植物。
    姬明镜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幸好，在杀青眼毒蛛的时候，她与凤无相互配合，留下了那张等同于元婴修士一击的符箓，在元婴修士的攻击下，藤蔓顷刻化为飞灰，化神修士的灵体附在上面，应该也被一起消灭了。

 第94页

    姬明镜脱力地坐在地上，缓了几秒钟，挪到凤无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将阴魂不散缠绕在上面的藤蔓取下来，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割开枝干，绿色的汁液流到她的手上，有股怪异的腥味，她小心地切开藤蔓，却取不下来，这才讶异的发现，藤蔓竟然在凤无身上落下根，细小如毛细血管的根系深入皮肤，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
    地底昏暗的光线下，姬明镜有些难以下手，微微皱眉。
    “面面，我们先去找你要的东西，然后离开。”她不敢久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打算查看修士留下的物品。
    “等等，别过去。”千面突然出声，狐眼警惕，方才，他察觉到有新的灵力波动。
    话音刚落，地上的藤蔓忽然又动起来，姬明镜不由震惊，怎么会，她明明将树人消灭了。
    ……不对，姬明镜猛地反应过来，不是藤蔓动了，是古树在动！很快，地面和水池也开始震颤，好似有极为危险的东西正在苏醒。
    沙哑的声音传来，邪气四溢：“是我小看你了，呵……小姑娘，把你身后的男人交给我，我便考虑放了你，如何？”
    那声音好似无孔不入，含着巨大的威压，将姬明镜震的气血翻腾，脑内剧痛，险些跪倒在地。
    “你休想！”姬明镜咬牙道。
    第51章 绿衣人   威压越来越重
    威压越来越重, 好似有千钧巨石压在背脊，叫人难以挪动寸步。
    千面咬牙道：“是我们来晚了，化神修士躲在别处, 身体已经快要成型, 我们不是对手, 镜镜，我可以带你走，出口就在古树背后。”
    方才他借用姬明镜的法眼找到了出口的方位，现在鬼藤已经失去攻击力, 以他的本事足以从这里出去, 然后瞬移到废墟外。
    姬明镜咽下口中的腥味：“不, 我要带凤无一起走。”
    千面可以与她共用身体，调用她的灵力，但无法再带一个人瞬移这么远的距离。
    “把他给我。”化神修士阴沉的声音传来, 却并未现出踪迹。
    姬明镜牢牢将凤无挡在身后，大声喊道：“你的身体已经快成型, 还要凤无做什么？你放我们出去, 我可以发下血誓, 保证不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
    是她大意了，一进来，她的注意力就放在鬼藤上，她以为化神修士用鬼藤吸收修士灵力，是想用鬼藤重塑自己的身体，却没想到这只是表象, 化神修士的新身体会藏在哪里？
    姬明镜的目光扫过大殿，却并未发现端倪，她咬了咬牙, 调动灵力，再次使用法眼。
    墨绿的水池上是浓郁的灰色，修士们死气沉沉地被束缚在池中，失去动静的鬼藤枝干间却仍然有细微的灵气流动，姬明镜仔细观察灵气的走向，眼眸微微张大，灵气顺着根茎通往了地下，那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
    她的目光扫过纠缠在一起的鬼藤，不经意般越过被火球灼烧过的古树，果然，那一处伤痕上有灵光溢出。
    姬明镜眸光微闪，这颗古树另有玄机，她攻击古树，藤蔓立刻回护，多半，修士造的新身体就藏在古树里，可她刚才已经用掉了符箓，化神修士即将重生，就算他不能立即恢复修为，神识带来的威压也极难对付。
    “把他给我。”修士的声音已经带上些怒意，“若你执意与我作对，我便将你挖心剖干，捏碎你的灵核，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姬明镜抿了抿唇，心中疑惑，化神修士已经重塑身体，为何非要凤无，刚才鬼藤将凤无捆在古树下，他想用凤无做什么？
    来不及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化神修士的身体未成形前，将凤无一起带出去。
    姬明镜矮下身，将凤无背在背上，用最快的速度朝古树奔去，她体内的灵气调动到极致，小脸渐渐染上红晕。
    看到了！在密密麻麻的鬼藤下，有一个圆形的洞口，就是那里！
    “你敢带他走，我定将你碎尸万段！”化神修士阴沉恼怒的声音传来。
    姬明镜表情坚定，奋力拨开鬼藤，携着凤无一起跳了进去。
    一阵失重感，姬明镜牢牢护住凤无，落在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她掏出萤石，发现自己从大殿来到了一条地下河道，这里空气新鲜湿润，隐隐有微风吹拂，她脸上露出喜色，前面一定有出口。
    “轰隆！”头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姬明镜脸色微变，莫非化神修士已经出来了。
    千面狐眼微眯，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舒展开，成为扇形，护在姬明镜头顶，将化神修士的威压隔绝，掩盖住她的气息。
    “快走，我撑不了多久。”若是化神修士真的追来，他便只能强行控制姬明镜的身体，带她离开。
    姬明镜表情沉重地点头，深呼吸两口，再次将凤无背到背上，借着萤石的光芒拼命朝前奔去，地下湿滑，她好几次险些摔倒，但凭着毅力咬牙坚持，穿过冗长的河道，终于看到了一抹亮色。
    地下河交汇处，有一个小小的洞口，阳光从中落下，隐约可见顶上黏连的泥土和落叶。
    是地上！姬明镜大口喘息，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小心翼翼地将凤无放下来，在储物袋中寻找能用的东西。
    洞口太小，只容得下一人通过，她必须想办法把凤无送上去。
    有了，姬明镜取出方才从归元仙宗修士那里得到的一条软绳，将凤无的腰部束住，另一头系在自己手上，然后以匕首着力，朝上攀爬。

 第95页

    石壁又湿又滑，紧张之下，姬明镜一脚踩空，慌忙抓住岩石，锋利的石头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血痕。
    “嘶……”鲜血滴落，姬明镜倒抽一口冷气，顾不上处理伤口，她咬咬牙，继续前进，终于摸到了洞顶。
    她艰难地自己爬了上去，然后拉动软绳，将陷入沉睡的凤无一点点带上来。
    凤无的身体悬吊在半空，地下是滚滚流淌的冰冷河水，姬明镜灵气消耗过度，勉力支撑，额上渐渐渗出汗水，滴在伤处，激起一阵刺痛。
    “快了，快了。”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眼睛发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凤无。
    他慢慢朝她靠近，阳光透过洞口照在他清冷俊美的侧脸，浓黑的睫毛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暗影，少年闭目沉睡的模样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美人玉像。
    手腕的伤口因用力而再度涌出血液，鲜红的血点顺着光线滴落，有一滴恰好落在凤无的眉心，原本毫无反应的少年忽然轻微地皱了皱眉，睫毛颤动，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
    “凤无，坚持住。”
    姬明镜终于将人拉到洞口，把软绳踩在脚下，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轰！”
    地面一阵颤抖，地下传来石头落入河水中的闷响。
    姬明镜神色紧张起来，勉强稳住身体，不管不顾，弯下腰一把抓住凤无的衣服，狠狠一拽，将他半个身体拉上来，紧紧抱在怀中，然后被惯性带的跌倒在地，手腕伤处磕碰在碎石上，不由发出一声痛哼。
    “我们……走。”
    姬明镜有些脱力，千面见状，用狐尾卷起她的身体，带着两人朝前方跑去。
    可没过多久，他便停住了，收回狐尾，迅速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镜镜，他来了。”千面的声音充满警告，“你不是对手，将身体交给我，我带你走。”
    话音刚落，威压已经降临，姬明镜脸色白了些，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有九尾狐的术法帮忙遮掩，为何化神修士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她。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脑内急转，电光火石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紧下唇，看向在凤无手脚上缠绕的鬼藤，表情懊悔，多半是此物，化神修士曾经操控鬼藤，或许与鬼藤还有感应，但这些鬼藤已经扎进了凤无的血肉，她不敢强行除去。
    现在，却也来不及了。
    在她的正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绿衣人，那人身材消瘦，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看不清长相，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阴鸷的目光将姬明镜牢牢锁定，似乎在审视她。
    “把他给我。”绿衣人语气阴沉。
    姬明镜带着凤无退后，尝试劝说对方：“前辈，既然您已经有了新的身体，何必再与我们为难，我愿意将所有身外之物交出来，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我保证不将事情说出去。”
    “呵……”绿衣人冷笑一声，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方才我感应不到你的踪迹。”
    他虽未完全恢复，但神识力量还在，小姑娘逃走后，气息一瞬间消失了，直到他找过来才恢复，若不是他能感应到鬼藤，人恐怕就从他眼皮子下溜走了。
    姬明镜停顿片刻，答道：“那是我修习的功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哦？你不被幻境所迷，也是功法？”
    他布局已久，进来的修士难逃鬼藤束缚，只有这小姑娘在第一时间冲出幻境，躲开了鬼藤，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她身上有什么秘密，再者，出口被藏在鬼藤之下，她却能看穿，这绝不寻常。
    姬明镜微微收紧手指，知道对方起了怀疑，不动声色道：“并非功法，是我一进去就察觉到幻境是假的，然后出来了。”
    绿衣人发出一声嗤笑：“小姑娘，别糊弄我，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追根究底，现在，先把你手上的人给我。”
    他竟不依不饶，姬明镜眼中生出愤怒：“你休想！我就算死也要守住他，你要是敢过来，我就自爆。”
    绿衣人看她表情坚决，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诱惑道：“小姑娘，这具皮囊确实不错，等我将他穿上，一样可以做你的情郎，还会比他对你更好，我是化神修士，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姬明镜听出他的意思，目露震惊：“你……你想占用他的身体。”
    绿衣人桀桀笑了两声，忽然伸手，握住自己的面具，缓缓摘下。
    姬明镜不由瞪大了眼睛，那白色的面具后是一张模糊的人脸，虽然有五官，但却像是揉在一起的面团。
    怪不得他留下了凤无，他的身体并没有真正成型，修士的血肉只练出了内里，却少了容器，他将鬼藤扎进凤无的身体，便是打算将他作为容器。
    “你别过来！”姬明镜紧紧抓住匕首，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绿衣人并未将她放在眼里，但垂涎她隐藏气息的法门，暂时不打算对她下手。
    “嗖……”
    耳边风声响起，姬明镜身后忽然冒出一条像藤蔓一样的物体，瞬间将她腰部束缚，提了起来。
    姬明镜用匕首挥刺，却穿了过去，那东西根本不是实物。
    很快，她的手腕也被缚住，匕首落地，藤蔓将她拉离了凤无身边。
    绿衣人气定神闲地朝凤无走去，目光扫过他年轻的身体，嘴角弧度越发扩大，看上去甚至有些扭曲。

 第96页

    姬明镜见他把手伸向了凤无的脸，双目通红，嘶吼道：“你滚开！别碰他！”
    绿衣人闻所未闻，手指赫然生出如同尖刺一样的东西，朝凤无的太阳穴扎去。
    “啊！！！”
    第52章 怒火   聚起一团火球朝绿衣人攻去
    姬明镜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控制, 全身力量爆发，聚起一团火球朝绿衣人攻去。
    “放开他！！！”
    火球打在他的肩膀，留下一团乌黑, 绿衣人手臂一顿, 尖利的指甲收回, 转向姬明镜，表情若有所思。
    “金丹期，你竟还有压制修为的手段。”绿衣人嘴角的弧度扩大，忽然挥出一团灵光, 笼罩在姬明镜身上, 轻轻一抓, 她脸上的障眼法骤然破碎。
    “果然，哈哈哈哈……有趣，我对你的秘密更好奇了。”绿衣人猖狂大笑, 转过身子，朝姬明镜的方向走来。
    姬明镜被他的表情吓住, 扫了眼昏迷不醒的凤无, 心脏怦怦直跳。
    绿衣人语气甜腻：“小美人, 只要你把秘密说出来，我可以不伤害他，也会好好对你。”
    傻子才信他的话，姬明镜咽了口唾沫，手指捏得死紧，下定决心, 转身朝密林跑去：“好！你跟我来，我把秘密告诉你。”
    绿衣人眯了眯眼，权衡利弊, 不紧不慢地追上去，这两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费些时间罢了，不打紧。
    姬明镜一边跑，一边飞快与识海中的千面对话。
    “面面，我把身体交给你，我们用幻术困住他。”
    “可以一试，但不拖延不了太久。”
    “能拖多久是多久，他刚才说找不到我的气息，说明你的隐蔽之术有用，等我折回去把鬼藤除去，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好，你先退。”
    姬明镜的身体有短暂的停滞，随后，她眼角微勾，表情带上了不属于她的妩媚妖气，瞳孔处闪过红色光芒。
    千面很快适应了这具身体，周围的灵气朝他聚集，填补着灵海空缺，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缓缓站定。
    身后传来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绿衣人一直紧紧跟着，眼神戏谑，似乎乐意看姬明镜徒劳挣扎。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狎昵：“小美人，玩够了吗，现在可以说了吧，还是，你想先受些惩罚。”
    “既然你对我很好奇，那就告诉你吧。”千面声音柔媚，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缓缓转身，与绿衣人对视。
    他瞳孔血红，闪烁着奇诡的光泽，好似有无数旋涡，让人陷入其中。
    绿衣人的眼神呆滞片刻，渐渐失去了表情，模糊的五官毫无生气。
    成功了。
    姬明镜喜道：“太好了，我们快去接凤无。”
    千面眼中闪过暗光，他并没有打算再回去，带着那小子跑不快，迟早会被发现，他散开神识，发现一处隐蔽的山洞，正准备瞬移，灵体却突然被挤了出来。
    “你做什么！”千面脸色沉了些。
    姬明镜面带歉意：“我还不能走，面面，我知道带上他很危险，但我必须回去。”
    她了解千面，千面只在意她，为了保住她，必定不会再折回去，于是强行抢回了身体。
    “对不起，若是再遇见危险，你就躲起来。”
    姬明镜咬了咬牙，目光坚定朝凤无的方向跑去，千面停顿数秒，表情几变，还是跟了上去。
    不知道幻术能困住绿衣人多久，姬明镜用最快的速度返回，终于再次看见躺在草地上的黑色身影，松了口气。
    她矮下身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握住凤无的手腕，狠下心来割开他的皮肤，将鬼藤的根茎挑出来，温热的血液涌出，沾湿了他的袖口，顺着葱白如玉的指尖滴落到地上，姬明镜心中不忍，但只能继续。
    “凤无，你别怕，我会把你带出去的。”她声音中有细微颤抖，双眼发红，紧紧咬住嘴唇。
    千面的灵体浮在两人不远处，神色略微萎靡，见她这副模样，狐眼中渐渐冒出火光，刚想劝解，却发觉四周有细微的灵流颤动，顿时竖起了耳朵。
    “镜镜！快走！”
    姬明镜反射性朝他看去，表情讶异。
    千面想回到她的识海，但晚了一步，地底忽然生出一根灵力构建的藤蔓，扼住她的脖颈，将人提到半空。
    与此同时，又冒出数根藤蔓，竟是将千面的方位围了起来，形成牢笼，越收越紧。
    千面的狐尾猛得散开，抽向藤蔓，试图脱离，却并无效果，反倒被藤蔓发现了位置，将他围困。
    姬明镜看得分明，踢踹双腿，拼命拉扯脖颈上的藤蔓，想要过去帮他，可那藤蔓越收越紧，她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小脸涨得通红。
    一阵嚣张的笑声传来，带着些不可思议，以及明显的愉悦。
    半空中，绿衣人显出身形，抬起手，收紧了束缚千面的藤蔓，大笑道：“九尾狐，果真是九尾狐！这般机缘被我遇上，天赐的礼物，哈哈哈……”
    姬明镜心中一寒，这才意识到，绿衣人耍弄了他们，他没被幻术困住太久，隐匿气息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就是为了探知她的秘密，她能隐匿气息，绿衣人早就有所怀疑，是方才她那一眼，将千面的位置暴露出来，绿衣人这才抓住了他。
    绿衣人缓缓朝千面靠近，藤蔓囚笼中虽然看上去空无一物，但他的神识能感知到，里面有浓郁的灵流，模糊可见九尾的形状。

 第97页

    绿衣人眼中露出贪婪，柔声道：“宝贝，让我看看你的原型，你一定受了伤，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
    “嘶……”千面毛发炸起，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声音，朝绿衣人露出尖牙。
    他比谁都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大妖九尾狐千年难得一见，幻术出神入化，有多少人族修士想将他契约，供他们驱使，只要他显出原形，对方恐怕会立即动手。
    可绿衣人有身体，他没有，实力上差了一截，无法轻易挣脱藤蔓囚笼，只好将身体缩成一团，避开对方的灵识扫视。
    “放……放开他。”姬明镜艰难道。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修真界充满了危险，之前她尚能从容应对，就连袁张他们害怕不已的青眼毒蛛也不是她的对手，可当她真的遇上实力比她强的修士时，才知道自己有多无力。
    如今，凤无迷失在幻境，就连千面也被人抓住，她只是金丹修为，根本对付不了绿衣人。
    绿衣人围在囚笼边，面团般的五官诡异而又扭曲，不停说着哄骗的话：“出来吧，跟着个小丫头有什么意思，我也修习幻术，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
    千面目中的怒意越来越浓，叱道：“滚，恶心的人族，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与我相提并论，休要痴心妄想！”
    绿衣人表情微凝，脸色阴沉下来：“不愿意？好啊，你不是喜欢跟着她吗，等她化成灰，你就不会再惦记着了。”
    他邪意十足的目光转向姬明镜，笑容扭曲，抬手升起一团火焰，蓝色的火焰顺着藤蔓朝她的脖颈爬去。
    “……不必管我。”姬明镜声音嘶哑道。
    她察觉到绿衣人奈何不了千面，稍微安心了些，这具肉身由人间烟火之气凝结而成，被她滋养到如今的地步，毁坏了虽有些可惜，但大不了重头再来。
    只是不知道，被灼烧后，原本躺在灵海中镜子本体会去往何处，要是凭空冒出来，恐怕会被绿衣人怀疑。
    炽热的火焰越来越近，空气微微扭曲，姬明镜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汗毛被烧焦，气温升高，她额上渐渐冒出汗水。
    就在火焰即将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千面冰冷的声音响起：“等等。”
    绿衣人立马将头转向囚笼，嘴角弧度上扬，极近扭曲。
    姬明镜没想到他会松口，疯狂摇头，急切道：“不行，别出来，你自己走！”
    以他的本事，总能有机会逃出去。
    千面却不再看她，狐眼含着杀气，注视着绿衣人，停顿片刻，缓缓解除了隐匿，那是一只极为美丽的妖兽，体形流畅，优雅高贵，纯白的毛发不含一丝瑕疵，九条蓬松的狐尾散开，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就在他完全现形的时候，囚笼中的藤蔓瞬间缠上了他的四肢，绿衣人发出一阵狂笑，混乱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好！好！你是我的了。”说完，他瞬间移动到千面身前，割开手指，迫不及待用鲜血在空中画起了阵法。
    姬明镜看向阵法，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气血翻腾，似乎四肢百骸都浸入了冰水中，眼珠子都变的僵硬无比。
    巨大的危机感传来，是妖的本能在警告着她，姬明镜瞬间明白过来绿衣人想做什么，目眦欲裂，喉咙中却只能发出颤抖的气音，浑身都发起抖来。
    千面曾耳提面命告诉她人族修士有多贪婪，他们契约妖族，却并不将妖族当做伙伴，而是当做低贱的工具使用，随时都可以放弃。
    比起妖精，人族修士寿命短暂，契约后却会同生同死，极少有妖精自愿签订契约，多半是被强迫，就像是绿衣人现在做的一样。
    千面对这种关系厌恶至极，却为了她，不得不现出原形来。
    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千面就不会被抓住，她一定要将千面救出来。
    绿衣人已经画好了阵法，将千面困住，修士签订契约，必须进入识海打下烙印，绿衣人已经开始行动，探出灵识全力冲破千面的防御，无暇顾及姬明镜，于是松开了她脖子上的藤蔓。
    “噗通。”
    姬明镜的身体从半空重重跌回地上，手指哆嗦了一下，无力起身，想要调动灵气，却难以为继，灵海有枯竭之兆。
    她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咸腥味让她受阵法影响的麻痹身体恢复了些知觉，她勉力支起身子，偷偷从储物袋取出一样东西，藏在背后，眼中闪过狠意。
    “快些，再快些。”她在心中默念。
    第53章 反击   狐眼因痛苦而上扬
    姬明镜无力地躺在草地上, 将手指捏的有些发疼。
    半空中，绿衣人与千面正面对峙，情况胶着, 若论灵识, 绿衣人不是对手, 但有法阵加持，千面越来越吃力，要是被绿衣人在识海中打下烙印，他便只能终身受对方驱使。
    狭长美丽的狐眼因痛苦而上扬, 千面眸间突然爆发出红光, 让绿衣人的压制差点破碎, 绿衣人愈加小心起来，全神贯注寻找千面的破绽。
    姬明镜暗中观察两人的情况，就是现在！她用尽全身力气, 将手中的东西抛向绿衣人。
    “轰！”
    一声巨响，法宝在绿衣人身前炸开, 灵流混乱, 斩断了绿衣人的法阵, 就连他用灵力构筑的藤蔓也纷纷破碎。
    那是个圆盘状的攻击法宝，九银送给她的，使用需要耗费灵石充能，方才，她将储物袋中所有的高阶灵石一颗颗取出，都用了进去, 终于等到时机。

 第98页

    千面受到波及，被震退，但灵体恢复了自由, 很快钻入地下，隐匿气息，拖着受伤的身体努力朝姬明镜移动。
    绿衣人呕出一口鲜血，见九尾狐逃脱，模糊的五官扭曲起来，他并不觉得九尾狐还会留下，一旦失去踪迹，凭他现在的能力，再难捕捉。
    绿衣人美梦破碎，几近癫狂，只想肆意发泄，杀意十足的视线锁住已经无力动弹的姬明镜，发出愤怒的嘶吼：“贱人，坏我好事！”
    随着他的话音，数条灵力构成的藤蔓破土而出，叶片如同尖刀，瞬间穿过了姬明镜的身体。
    “啊……”姬明镜表情扭曲。
    剧痛袭来，她的腹部和肩膀被刺穿，绿衣人似乎想要折磨她，不断有叶片割伤她的身体，宛如凌迟。
    血腥气味传开，周边的青草染上红色。
    不远处，黑衣少年指尖微动，少女嘶哑的痛叫传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片山道侧边的小树林，山匪的惨叫声不断响起。
    “别杀我！啊！！！”
    “快，跟我冲出去！”
    官兵与山匪混战成一团，马蹄声响起，有黑熊纹身的悍匪挟持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朝远方疾驰。
    鲜血飞溅，悍匪被公子刺中脖颈，摔落在地，悍匪怒极，将公子提起来，表情狰狞，面露杀意。
    “寂尘！”
    绿衣少女朝他奔来。
    “轰隆！”
    金雷落下，击中地上毫无声息的公子。
    那一瞬间，凤无的意识苏醒，他的目光平静，隔着树林看向面色苍白的少女，她的身体轻微颤抖着，眼中是震撼与化不开的悲意，似乎在为他不平。
    少女朝他的尸身走来，黑眸湿润，紧紧握着手中的白玉簪，抿住了双唇。
    ……
    暗夜无光，血腥气让人作呕。
    士兵和马儿的尸体随处可见，道路尽头，银甲将军双目紧闭，躺在脏污的泥地里，伤痕累累。
    少女身上的衣物焦黑，蜷缩在银甲将军的胸膛，呼吸几不可闻。
    凤无看着她，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却无力动弹。
    “沈剑，我会为你报仇。”
    “我会等你转世，就算你不记得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会找到你，陪你长大……”
    少女声若蚊喃，含泪看着小指上的红线。
    ……
    血色的曼珠沙华随风摇曳，黑发男人从湖中起身，行到枯树下，深邃眼眸望向远方。
    “去吧，陪着她。”
    “真是有趣，那就，再给你一些时间吧。”
    金光一闪，意识飞向虚空。
    ……
    凤无一遍遍经历着这些画面，从第一次的心生疑惑，到最后的确信，他无法欺骗自己。
    寂尘，沈剑，还有那曼珠沙华盛开之地，半身浸在寒池，手臂布满金色符文的男人，他们是谁，他又是谁。
    化神修士以鬼藤制造的幻境将他拉入了姬明镜最为深刻的记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本已经可以脱离，但却隐约发觉了回忆之间的关联，进而猜测到更深的东西。
    于是他一遍遍重复经历，终于找到联通之处，跟幻境中的意识来到洛水，最终，看到了寒池中的魔尊，与洛川眼神对视的刹那，凤无想起了一切。
    无数画面从他脑海冒出，降生，相遇，相知，别离，少女的身影渐渐清晰。
    无数谜底都有了答案，初遇时，为何她如此急切，相处时，她看他的目光像是隔着万水千山，那日她中了狐惑草，将他错认的人又是谁。
    画面消失，凤无站在无边的黑暗中，眸间一片暗沉。
    真相太过残酷，他曾以为镜儿将自己当做替身，心中滋生阴暗念头，可事实却是，镜儿心中的人就是他，前世的他。
    那些记忆虽然出现在脑中，却好似隔着一层纱，银甲将军是他，又不是他，他们有不同的经历，沈剑心有大爱，强大而温柔，而他自小孤苦，早已冷了心肠。
    狐惑草一事，他发现了端倪，明知她心中是别人，却利用这点试图将她绑住，留住这份他从未有过的温暖。
    沈剑正直，他却无比自私。
    而更绝望的是，在他与沈剑背后，有一个潜伏着的巨大暗影，洛川的眼睛通过他落在镜儿身上，迟早有一天，魔尊会熬不住，然后向镜儿下手。
    而他，是捕获镜儿的笼子，已经成功将她关了进去，她毫无防备，一无所知。
    寂静无比的黑暗中，凤无僵硬站立，眸间冻结成冰，周身仿佛落满了皑皑白雪，一束光线自上而下照在他面前，只要触碰，就能脱离幻境，但他却没有伸手的勇气。
    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她……
    “啊……凤无……”
    少女凄惨的叫声响起，隔着虚无传入他的耳中。
    是她吗？她在谴责自己，怪罪自己，若她去到魔尊身边，便会迎来这样凄惨的结局。
    凤无缓缓闭上眼睛，或许，只有他消失了，镜儿才会安全，他舍不得这份温暖，但更舍不得她因为自己而死去。
    ……
    灵藤飞舞，在少女身上割下一道道血痕。
    “杀！杀！杀！”
    绿衣人状若疯狂，指挥着灵藤折磨着姬明镜，扭曲的五官如同恶鬼。
    “贱人！我要你后悔！”他的声音凄厉，阴鸷的目光锁在姬明镜身上。

 第99页

    姬明镜口中一片血腥，死死咬住下唇，只有忍不住的时候才发出些许痛哼，她不后悔，这么多年，千面一直保护着她，在最绝望的时候陪伴她，就算拼了性命，她也要救下千面。
    姬明镜浑身无力，被灵藤勒住脖子拉到半空，感受到藤蔓越收越紧，呼吸渐渐急促，想再看一眼凤无，却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眼皮直往下落。
    识海的镜子发出微光，拉拽着她的意识，让她渐渐脱离破碎的身体。
    “去死！”绿衣人嘶吼道。
    无数叶片锋利的灵藤袭来，如同密集的巨网，而她是无处可逃的雀鸟，只能任人宰割。
    眼皮缓缓合上，最后一刻，姬明镜失去了意识。
    千钧一发之际，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凤眸猛地睁开，漆黑一片，那其中浓郁的戾气，让他无暇美丽的面容带上邪意，宛若地狱中诞生的修罗。
    少年面无表情看着飞舞的藤蔓，周身气息突然变化，危险无比，这股威压骤然散开，就连肆意生长的树木都停滞了片刻。
    一时间，万籁俱寂。
    少年充满邪意的眼睛看向藤蔓，只一眼，那难缠的东西便碎成粉末。
    随后，他看向了绿衣人。
    “轰！！！”
    巨响后，秘境中落下一处深坑，周围树木被波及，瞬间失去生命力，成为焦炭。
    藤蔓消失，少女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接住，牢牢抱在怀中。
    少年微微低头，目光锁定在她身上，漆黑一片的瞳孔看不出表情，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葱白的指尖。
    少年抬手，周围的灵力便向他涌来，温柔治愈着怀中残破的身躯，狰狞的伤口纷纷愈合，恢复如初。
    深坑中，绿衣人面目扭曲，口唇带血，狼狈地爬起身，从坑洞中飞身而出，怨毒的目光看向前方，这才看清击伤他的人是谁，竟然是他看中的躯壳——那名黑衣少年。
    绿衣人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面露忌惮：“莫非阁下是隐藏身份的大能？方才多有得罪，我……”
    他的道歉还没说完，少年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霎时，绿衣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咯……”他扭曲的五官带上惊惧，扼住自己的喉咙，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不……不……”绿衣人感受到神魂被人拉扯，他原已经融合进新的身体，可此时，神魂像是被无数利刺扎穿，然后一丝丝从身体中拽出来，那是比伤害肉体可怖的凌迟，他想要挣扎抵抗，甚至逃离躯壳，但毫无作用。
    “咯咯……”绿衣人连嘶吼都没了气力，双瞳翻白，四肢不断颤抖，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即刻死去，但新的折磨很快降临。
    他开始后悔，为何要招惹两人，原以为谋略万无一失，他成功将修士骗入了秘境废墟，夺得他们的血肉生机，为自己重塑了身体，但贪心不足，想要驱使九尾狐，还想要黑衣少年的躯壳。
    身边跟随着九尾狐的少女，怎么会是常人，他太过自信，最终惹怒了大能，落得现在的下场。
    若能重来……绿衣人在撕裂的痛楚中忍不住回想，可不等他想出答案，神魂已经被完全拖拽出来。
    “啵……”一声宛如气泡破碎的轻响，他的神魂碎成粉末，彻底消散。
    黑衣少年表情淡淡，收回视线，漆黑一片的凤眸渐渐恢复正常，就像是有什么在从他身上剥离。
    那危险无比的暗色在他面前化作一道虚像，男子墨发披散，身着玄色长衫，微微可见肌理紧实的胸膛，男子同样是凤眸，面容完美无瑕，周身仿佛覆盖了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
    凤无的意识逐渐恢复，目光与男子对上，心中剧震。
    洛川望着自己的分身，视线停顿片刻，两人同根同源，他察觉到分身心中所思，薄唇缓缓勾起，表情危险至极。
    凤无下意识搂住怀中的少女，朝后退了一步。
    第54章 苏醒   姬明镜缓缓睁开双目
    少女合衣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 睫毛微动。
    姬明镜缓缓睁开双目，光线照射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细小的灰尘, 她揉了揉眼睛, 有些茫然地坐起身, 发现自己在一处石洞中，但不是之前住过的那处。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她掀开衣服查看，讶异地发觉, 自己之前被灵藤穿体而过的伤口竟然消失了, 灵海充裕, 五感好像比以前更加灵敏。
    记忆还停留在灵藤铺天盖地袭来的那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不是被绿衣人毁坏了吗？
    姬明镜皱了皱眉，从床上起身, 仔细感受身体的变化，突然变了脸色。
    “面面？”
    她首先想到是千面将她救下来, 但查看灵海, 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往常千面消耗过度一定会躲在她的灵海休憩，但如今，只有一面小镜子飘浮在灵海内，千面失去了踪影。
    “面面？你在哪？”姬明镜焦急地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
    一股深深的恐惧袭来，她惊惶地朝外跑去。
    若不是千面救了她, 会是谁？
    凤无呢？千面不在，他陷入了昏迷，如何从绿衣人手中脱身, 莫非，绿衣人已经得手了？
    “砰……”
    刚出石洞，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姬明镜朝后倒去，被对方手疾眼快拉住。

 第100页

    “小丫头，怎么和炮仗似的。”慵懒的男音从上方传来。
    姬明镜抬头，面前的人一袭银色长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镜片，俊美面容微微扭曲，一手拽住她，一手揉着自己的胸口。
    “九银，你怎么在这？”姬明镜瞪大了眼睛，“是……是你救了我？”
    她眼神晃了晃，极度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莫非凤无和千面都……
    “不行，我要去找他们！”
    她忍不住身体颤抖，眼眶渐渐红了，推开九银，朝门外跌跌撞撞走去。
    “哎……哎，你等等。”九银拉住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慌什么，说清楚再走，我将你带回来，总该得一句谢谢吧。”
    “谢谢……谢谢你。”姬明镜语气哽咽，扯了扯九银的衣袖，“大师，我们这是在哪，我要回去秘境。”
    九银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将她强拉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小丫头，你在担心什么，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我哪儿都不会让你去。”
    姬明镜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大师，你不明白，我最重要的人还在秘境中，我必须去救他们出来！”
    “冷静。”九银握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没你想的糟糕，我与黄小山带回来的不止是你。”
    “你说什么！”姬明镜握住他的手臂。
    “嘶……”九银无奈，“轻些，我还受着伤呢。”
    姬明镜慌忙松手，目光灼灼看着他：“大师，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银回忆道：“十日前，我与黄小山察觉到秘境灵流朝一处废墟聚集，便前去查探，在一处树林中发现了你与黑衣小子，他抱着你躺在地上，你们都昏迷了，叫不醒，于是我和黄小山就把你们带出来了。”
    姬明镜稍稍松了口气，大师说的应该是凤无，他和自己一起出来了。
    可千面又去了哪里？那日，千面受了重伤遁入地下，绿衣人是真的想杀了她，可她没有死去，反而毫发无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明镜渐渐冷静下来，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不管千面在哪，她一定会把千面带回来。
    “大师，我们是怎么从秘境出来的。”
    吴彩儿的父亲守在秘境入口，而吴彩儿恐怕已经被鬼藤吞噬了，女儿没出来，他怎么会轻易让别人离去。
    九银耸了耸肩：“我与黄小山是混进去的，自然不能从原来的地方出来，那小子奸诈，早已布置了阵法，我们是从别的口子出来的。”
    原来如此，姬明镜眼中闪过光芒：“黄掌柜有没有办法再回去？”
    九银摇了摇头：“秘境总是有诸多限制，再次进入，会被秘境排斥。”
    姬明镜捏紧手指，脑内急转，无妨，还有希望，大不了她控制修士进去找，总能把千面带出来。
    “大师，凤无呢，他去哪了？”
    九银答道：“那小子先你醒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试了好些方法都不管用，他应该是又去给你找草药了。”
    姬明镜点了点头，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起身。
    石洞外的小径，少年面色苍白，美丽的凤眸看向她，表情复杂难言，正朝她缓缓走来。
    他身上依旧穿着黑色法衣，有很多处明显的破损，呼吸沉重，步伐艰难，行走过的地方留下了点点血迹，看上去随时可能倒下。
    姬明镜慌忙朝他跑去：“凤无，你受伤了！”
    她扶住少年的手臂，焦急地翻动他的身体，试图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凤无低头，看了她许久，在她红着眼睛准备解开自己衣服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住她，将人抱入怀中。
    “镜儿。”他的嗓音嘶哑，“你终于醒了。”
    姬明镜的头埋入他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气息，眼眶微红，伸手环住他：“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哪里流血了，痛吗？”
    凤无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姬明镜吸了吸鼻子，却闻到浓浓的血腥味，是从凤无身上传来的，急忙松开对方：“快先进去，我帮你看看。”
    她小脸紧绷，扶着凤无进入石洞，让他在床上坐下。
    九银抱臂靠在石墙上，懒洋洋看着少年的惨状，道：“都劝你别去，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凤无双目微垂，并未答话，姬明镜解开他的外衣，这才发现里面的内衫已经被血浸湿，顿时红了眼睛。
    他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像是擦伤，有些像是爪痕，九阴说他去为自己采灵草，莫非这些天他与妖兽搏斗过。
    姬明镜心疼地将伤口清理干净，接过九银递来的药粉，为他止血，然后用干净的绷带包裹住他的伤处。
    包扎完毕后，凤无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株灵气十足的蓝色草药，递给九银，道：“多谢大师近日来的照顾，这株草药镜儿用不上了，请大师收下。”
    九银“啧”了一声，接过来，轻轻嗅了一口：“你还真把蓝叶草带回来了，这株灵草周围有鳄兽看守，你一个金丹修士，竟能打得过，真是稀奇。”
    “金丹？”姬明镜看向凤无，他不是才晋升筑基期吗，怎么会是金丹修士。
    “是啊。”九银接话道，“这小子在秘境中就已经晋升了，想来是有什么奇遇吧。”

 第101页

    他伸手弹了弹姬明镜的额头：“还有你自己，没发现吗，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修为精进不少啊，我说，你们俩不会是在秘境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吧，问这小子，他又不肯说。”
    姬明镜一头雾水，只好看向凤无，小声道：“凤无，你还记得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吗？”
    凤无黑眸微抬，与她对视，精致的面容上表情并无波动，缓缓摇了摇头。
    姬明镜见他面色苍白，神情疲惫，不忍再细问，凤无陷入了幻境，想来，应该不知道千面的下落。
    已经过去了十天，不知道千面怎么样了，他只有灵体，若无处疗伤会很危险，情况紧急，一刻也耽搁不得，姬明镜站起身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的朋友还在秘境，他是我重要的人，照顾了我很多年，其实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但因为身份特别，我不能告诉别人他的存在，这一次，他为救我受了重伤，我必须想办法把他从秘境带出来。还有小黑，它也在里面，我答应它出去前会去找它，如果它愿意，我会把它也带出来。”
    “所以……大师，请你替我照顾一下凤无。”姬明镜表情坚定，“凤无，你先养伤，我下山去探探情况。”
    说罢，她朝两人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凤无叫住了她，起身道，“我陪你一起。”
    他的动作让刚刚包扎的伤口又渗出血迹，呼吸微微粗了些，但依然跟了上去。
    姬明镜赶紧扶住他：“凤无，你相信我，我不会冲动，只是去探探情况，你先养好伤，我很快就会回来，好吗？”
    九银懒懒道：“行了小子，你就听一回话，我传信让黄小山陪她去，总比你一个病秧子强上许多。”
    凤无抿住唇，目光锁定在姬明镜身上。
    姬明镜微笑道：“没事的凤无，我很快回来。”
    “轰隆……”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
    姬明镜疑惑地朝声音方向看去：“什么声音。”
    山洞的地面颤抖起来，有落石掉下，姬明镜赶紧将凤无扶出去，抬头却见，在正南方向，有一道灵光冲天而起，朝外散开。
    “那是什么？”姬明镜不明所以，“莫非，是有修士斗法？”
    九银表情有一瞬间凝重，看向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管不了那么多，姬明镜将凤无扶到石头上坐下，看向两人，微笑道：“那就说好了，我先下山，找黄掌柜去。”
    “小丫头。”在她转身前，九银叫住了她。
    姬明镜转向九银，以为他要交代什么，却久久没有听到下文，主动问道：“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九银琉璃镜下的眸子微微闪烁，望向远方扩散的灵流，低声道：
    “不必去了，就在方才，秘境已经关闭。”
    “人各有命，你那朋友若还活着，也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第55章 前辈   我会把他带回来
    “你说什么？”
    姬明镜脚步顿住, 不可置信地看向九银。
    九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你朋友不一定会出事, 等到三年后秘境再开, 你还可以差人去寻。”
    姬明镜忍不住握紧拳头, 怎么会没事，十天了，若千面没事，一定会来找她。
    秘境关闭了, 千面被困在里面,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会在哪里，化神修士不知所踪，秘境中还有妖兽, 万一他遇上危险，该如何是好。
    不行, 她一定要千面救出来！
    姬明镜拽住九银的衣袖, 急切道：“大师, 有没有别的办法进入秘境。”
    九银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道：“办法是有，但可遇不可求。”
    姬明镜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不管有多难，我都要试试。”
    九银道：“秘境其实是一方小世界，练虚期以上的修士才有能力撕开空间裂缝自由出入, 你想再进去，须得寻到一位愿意助你的炼虚期修士。”
    姬明镜追问：“那我要去哪里找炼虚期修士？”
    九银摇了摇头：“炼虚期修士已经感悟到空间之力，自然是神出鬼没, 这里是修真界边缘，他们基本不可能在附近，你要找，花费的恐怕不止三年。”
    希望破碎，姬明镜心中一阵绞痛，努力维持镇定，道：“大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九银见她神色紧绷，猜测另有变故，想了想说：“还有一个办法，不一定成功，而且可能会有后果。”
    “是什么？！”
    “秘境刚刚关闭，入口处灵流必然不稳，若是用强力攻击，或许能炸开一道口子送你进去，但也有可能毁掉入口，到时，周围一切都会被灵流切成碎片，这方法太危险，失败的可能性更高，我劝你不要轻易尝试。”
    姬明镜神色微动，低下头，抿住嘴唇。
    决不能放弃千面，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便去试一试。
    姬明镜下定决心，恳求道：“大师，我想借你的法宝和灵石一用，若还能出来，我必定加倍偿还。”
    九银摆了摆手：“不必客气，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自当帮你一把，只是，你极有可能因此送命，确定要去？”
    姬明镜点了点头，表情坚定。
    “哎……好吧。”九银又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摸出法宝和一袋灵石，递给她道，“这东西你知道该怎么用。”

 第102页

    “多谢大师。”姬明镜伸手准备接过，却被半路截了下来。
    “我替你去。”微哑的男音响起，凤无接过法宝，平淡道，“镜儿，你找不到回去的路，还是我去吧。”
    “不行！”姬明镜急道，“你还受着伤，怎么能让你去。”
    凤无冷静道：“无事，我已经是金丹修士，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
    “那也不行！方才大师说了，炸开裂缝的时候，很可能会……”
    两人对视，凤无黑眸幽深，虽未表露过多情绪，姬明镜却突然明白了他的感受，声音小了些，微微低头。
    “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做这件事。”凤无轻声道。
    姬明镜心中大震，眼眶渐渐红了，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对不起，但我必须……”
    凤无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回握住她：“我知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他脸色尚且苍白，身上的绷带还在渗血，姬明镜压抑住心中喷发而出的情绪，视线微不可查地看向两人的小指，目露悲意。
    抱歉，凤无，若还能回来，我定会来寻你。
    她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红光，凤无眼神微愣，恍惚了片刻，姬明镜乘机取回他手中的法器与灵石，退出数步，果断道：“凤无，你安心养伤，等我回来。”
    说罢，她转身朝山下跑去。
    “镜儿！”凤无清醒过来，却因受伤无法追上她，眸间闪过慌意，顾不得许多，高声喊道，“镜儿！回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我……”
    就在此时，天空中响起一道声音。
    “哟，好生热闹啊。”
    声音带来一阵威压，在四周扩散开来，姬明镜猛地止住脚步，警惕地看向上空。
    来人绝不是普通修士，这样的威压她曾体会过，秘境中的化神修士便有如此强大的威压，莫非，是他找过来了？
    姬明镜看了眼凤无与九银的位置，脑内急转，如果真是绿衣人，一定是冲她和凤无来的，当日绿衣人想要杀死自己，却没有得手，或许，她可以把对方引开。
    想到此处，姬明镜迅速朝山下跑去，释放自身灵力，挑衅般抵抗着空中修士的威压。
    “砰……”
    面前突然升起一道空气墙，姬明镜迎头撞上，跌倒之际，被人拉住手臂提了起来。
    “跑什么？”头顶上方的男音带着迷人磁性，隐约还可以听出些许笑意。
    姬明镜眼睫微动，站稳身子，抬头看向拦住她的人，不由呆住。
    男子身着一袭轻盈如云的白袍，柔顺亮泽的黑发以一根丝带束起，他的皮肤白皙细腻，睫如鸦羽，眉如远山，眼睛深邃狭长，暗含风流之色，俊美逼人。
    “你……你干嘛？”姬明镜被他的华丽的外表惊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想要挣开他的手。
    男子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更贴近了些，戏谑道：“问你呢，跑什么？”
    姬明镜表情不自在起来，这美人莫非脑子有病，不过幸好，来的不是绿衣人。
    “前辈，我只是被您的威压吓住了，没有冒犯的意思，请您松开我。”
    白衣人挑了挑眉，眼神似笑非笑：“前辈？”
    姬明镜心道，这路过的大能脾气可真古怪，但迫于对方修为，只好赔笑道：“是啊，您修为高深，自然该称呼您一声前辈。”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看向白衣人，眼中迸发出希望：“请问您是练虚期吗？”
    莫非她撞上了大运？
    白衣人眼神微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机不可失，姬明镜小心翼翼道：“若您是练虚期，我想求您一件事，这附近有一处秘境，我的朋友被困在里面，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白衣人眼中露出鲜明的笑意，抬起手，在她额头上狠狠弹了一把。
    “哎哟……”姬明镜委屈道，“前辈，就算您不愿意，也不必出手伤人啊。”
    白衣人伸手在她脑袋顶上胡乱摸了一把，眼中笑意更浓：“我说，镜镜，你还没认出来我是谁？”
    他的语调很熟悉，就像是……姬明镜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抬头仔细地看向他，努力从他脸上寻找熟悉的痕迹。
    “发什么呆。”白衣人无奈，又弹了弹她的额头，这次，动作轻了些。
    姬明镜心中大震，记忆中无数次，他也曾用尾巴这样轻弹自己的额头。
    “你是……面面？”姬明镜声音颤抖。
    白衣人狡黠地眨了眨眼：“怎么样，惊喜吗？我有人身了。”
    姬明镜表情惊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抱住他的手臂，连声道：“是你，真的是你，你没事！”
    担忧终于松懈下来，悲喜涌上心头，姬明镜鼻子一酸，大颗眼泪滚滚而落。
    “面面，你回来了，吓死我了，呜呜……”
    千面第一次见她因为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眼眸微动，表情柔和下来：“好了，瞎担心什么，我可是大妖九尾狐，哪能轻易出事。”
    姬明镜瘪着嘴，眼泪汪汪看着他：“你当时受了重伤，我还以为你被绿衣人抓住了。”
    千面不屑地抬了抬下巴：“就他，早魂飞魄散了。”
    “啊？”姬明镜面露疑惑，绿衣人竟然死了。
    “面面，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凤无都晕过去了，那时绿衣人要杀我，是不是你救了我？”

 第103页

    听到凤无的名字，千面眼眸深了些，锐利的目光扫向正朝他们疾步走来的黑衣少年，心中闪过杀意。
    “镜儿。”凤无唇色发白，呼吸微微急促。
    “哼！”千面狭长的眼尾上挑，重重哼了一声，将姬明镜一把拉到身后，表情危险地看向凤无。
    凤无停下脚步，黑眸转向千面，静静站立，未发一言。
    姬明镜不明所以：“怎么了？”
    千面眼中有暗光闪过，心思百转，想到当日所见，终是不敢妄动，收回视线，高傲道：“我饿了，镜镜，我们找家饭店吃一顿。”
    说罢，他拉着姬明镜，准备朝山下走。
    “等等。”姬明镜赶紧停住，“面面，我还不能去，凤无受了伤，等我将他安顿下来，再带你好好吃一顿。”
    她将手抽出来，走到凤无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关心道：“你怎么追过来了，伤口疼吗？”
    凤无微微垂目，轻声道：“无事。”
    “别逞强了。”姬明镜很是心疼，转向千面道，“面面，你帮他看看吧。”
    “要我帮他？哼！”千面别过头，一副不想理会的模样。
    他想远离这小子单独与她说话，谁知她不愿意，还想给这小子疗伤，真是傻透了。
    “面面……”姬明镜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可怜。
    “你！”千面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这时，凤无突然开口：“前辈，能否借一步说话。”
    千面转向他，眼中带上警惕，两人对视了几秒，周边似有暗流涌动。
    “好。”千面终于松口，走到他面前，将他与姬明镜分开。
    “你就在此处等我。”
    说罢，他拽住凤无的衣襟，瞬移离去，一同失了踪影。
    姬明镜看向空荡荡的山路，不由瞪大了眼睛，表情茫然。
    他们怎么回事？
    第56章 山道   千面和凤无去哪了
    山道上, 姬明镜来回踱着步子，忍不住搓着手指，满心好奇。
    千面和凤无去哪了？以前千面不让自己暴露他的存在, 今天他们算是第一次见面, 凤无有什么要和千面说的？
    九银懒洋洋靠在路边的大石头上, 眼睛都要被她晃花了，开口道：“行了小丫头，急什么，他们一个是你的朋友, 一个是你的情郎, 总不会出什么大事。”
    姬明镜干笑了一声, 点点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也学着盘膝坐下, 等两人回来。
    约莫两盏茶功夫，他们终于重新出现在山道, 千面脸色依旧有些发沉, 但见到姬明镜, 稍微缓和了些，迈步朝她走去。
    凤无跟在他身后，气息如常，苍白脸色恢复许多，像是已经疗过伤。
    姬明镜赶紧迎上去，好奇道：“你们去哪了？”
    千面挑眉, 慵懒道：“你不是要我帮这小子一把，我已经替他止血了。”
    姬明镜看向凤无，对方朝她点了点头。
    “多谢前辈相助。”他的声音沉稳, 未见异样。
    “哼。”千面扫了他一眼，表情高傲。
    姬明镜稍稍放下心来，虽有一肚子疑惑，但此时不便再问，微笑道：“那就好，事情都解决了，我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不如先回去石洞？”
    千面果断拒绝：“就那破地方，我才不住，镜镜，去找间客栈，要最好的那种。”
    他已经有了人身，自然要最好的享受。
    “也对，山洞湿冷，不适合养伤，不如我们去彩云镇吧。”姬明镜赞同道。
    九银抱臂站在一旁，琉璃镜下的眸子扫向几人，轻笑一声：“小丫头，还住什么客栈，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姬明镜表情一愣，顿时联想到他狭小又堆满杂物的工作间，干笑了几声：“那个，大师，我们有三个人……”
    九银读出她的想法，嗤笑道：“想什么呢，莫非你以为我与黄小山只有一处宅子。”
    “走吧。”他迈开长腿，头也不回朝山下走去。
    姬明镜与千面和凤无对视一眼，摸了摸鼻子，跟上去。
    “多谢大师！”
    来到彩云镇，九银将他们带到一处镇子中心的宅院，这宅子有三进三出，画栋雕梁，庭院幽深，很是气派。
    院内布局规整，但没有人气，偶尔路过一两个机甲木人，拿着扫把打扫，对他们看也不看。
    九银将他们领到房间，打了个招呼，便迈着懒洋洋的脚步离开了。
    姬明镜新奇地观察自己的新住处，真有意思，这里的仆人都是机甲做的，像是固定好了程序，会端茶倒水，打扫房间，哈哈，就像是智能机器人一样，九银大师的铸造技术真是出神入化。
    等到玩够了机甲小人，她推门出去，左右看了看，九银给他们安排了三个房间，凤无和千面在她的两侧。
    姬明镜思考了几秒，果断朝千面的房间走去。
    “面面。”她敲了敲门，推开红色的木门踏进去。
    屋内，一张华丽的贵妃榻上斜倚着白色的人影，千面墨发披散，懒散地靠在软绵绵的皮毛上，抬起狭长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波光流转，艳丽逼人。
    姬明镜还有些不习惯他人身的模样，新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戳了戳他吹弹可破的面颊，又顺手撸了把柔顺的长发。
    “啧……”姬明镜发出一声轻叹，“面面，你长得真像狐狸精。”

 第104页

    姿容绝世，雌雄莫辨，美艳无双，活脱脱的妖孽啊。
    千面拍开她的手，白了一眼道：“我本来就是狐狸精。”
    “嘿嘿。”姬明镜在他身边坐下，笑眯眯地说，“真好，你终于有自己的身体了。”
    他以前受了伤，只剩下灵体，想出来吃顿饭还要借用她的身体，姬明镜知道千面一直想要重塑身体，如今愿望达成，她由衷为他高兴。
    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她昏迷后，似乎发生了许多事情。
    姬明镜疑惑道：“面面啊，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出来的？绿衣人呢？你说他已经死了。”
    听她问起过去的事，千面眼眸微深，看了她片刻，开口道：“绿衣人被你所伤，神识不稳，我乘机进入他的灵海，将他的神魂扼杀，夺得了他造出来的身体。”
    “那修士只习得半吊子功夫，便妄想重生，练出来的身体半人不鬼，我花了数日，重新炼化这具身体，如今已经彻底融合，假以时日，定能恢复过去修为。”
    姬明镜点头：“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千面救了她，可是……
    姬明镜皱眉道：“面面，绿衣人曾将我重伤，但九银大师找到我时，我只是陷入了昏迷，身上并无伤口，而且修为还提高了，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还有凤无，他原本是筑基期，突然变成了金丹期，我怀疑，我们失去了一段记忆。”
    千面直起身子，毫不客气地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你就是想太多，秘境中灵力浓郁，晋升并不稀奇，你这具身体是烟火之气造出来的，灵气聚集，便能为你治疗身体。”
    姬明镜托着下巴想了想：“有道理，那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
    千面轻舒了口气，犹豫片刻，道：“镜镜，我原以为你只是面普通的镜子成了精，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十余年前天雷降下时，你的本体就曾爆发过一回灵力，而你的法眼……我借用过数次，感觉非比寻常，我猜测，你是流落在人间的法器生出的器灵。”
    姬明镜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来历，笑着摆了摆手：“我可不是器灵，至少不是原生的，面面，我与你说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这一界的人，你不是说有三千小世界吗，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醒来就成了一面镜子，然后遇上了你，才有机会拥有人身。”
    她是穿越过来的，有过去的记忆，也有名字，她有人族的灵魂，不是懵懂的器灵。
    千面陷入了沉默，狭长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眼中闪动着异样情绪，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镜镜，将你的手给我。”他正色道。
    姬明镜点点头，十分信任地把自己的手递给他。
    千面伸手与她交握，掌心升起一团白光，将神识探入，直奔她灵海中的本体。
    “别反抗我，让我进去。”
    姬明镜感觉有温柔的触须试探性地拨动了一下她的本体，将她包围，然后继续深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姬明镜并未感觉任何不适，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千面眼眸深了些，收回神识，未发一语。
    “怎么了？”姬明镜不明所以。
    千面与她对视，停顿许久，道：“镜镜，我没有在你的本体找到任何灵魂的痕迹，不管你是不是器灵，都已经无法脱离本体。”
    姬明镜点点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已经有人身了嘛。”
    这个世界万物皆可修灵，花花草草，妖兽器物，若是生出灵智就可以修炼，变成一面镜子也无所谓，只要记忆还在，她还是她。
    姬明镜乐观道：“而且你不是说，只要我人身修到元婴期，就不必惧怕修士强行将我契约，我已经金丹期了，很快就到元婴。”
    千面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别过头，轻声道：“镜镜，抱歉，当时我教你凝聚肉身之法，是想要利用你。”
    姬明镜诧异，他在说什么？
    “遇见你时，我只剩下灵体，随时有性命危险，我想回妖界，必须给自己重塑身体，但人间灵气稀薄，根本不可能办到，只有你是可以用的灵物，我便教你做出肉身，教你修行，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使用这具身体。”千面低着头，坦白道，“你并非真正的人，寻常人族修炼会自行生出金丹，而你的金丹就是本体，我让你修到元婴期，因为在那时，肉体如同躯壳，随时可以脱离。”
    “其实，契约妖族只需在识海中打下烙印，实力压制，就连我也是毫无办法，若不愿被契约，就要变得比他们更强。”
    千面看向她，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想受人驱使，所以你要记住，不可以暴露法眼能力，也不要让修士进入你的识海，更不要显露本体，明白吗？”
    姬明镜消化完他的话，见他双唇紧抿，一改往日懒散，表情严肃，眼神带着不安与愧疚，突然叹了口气，伸手覆住他蜷成一团的手指。
    “面面。”她叹息道，“你别这样，我不怪你。”
    千面手指颤了颤，眼眸微张：“你说什么？”
    姬明镜表情柔和，靠近他道：“面面，你我相识多年，一同经历数次危险，每次都是你将我救下来，你教我法术，助我修行，待我如兄如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可是……”千面表情艰难低下了头，他当初的确心怀不轨。

 第105页

    姬明镜笑了：“难道占用我的身体只有一种方法吗，我的意识不能抽离，但你一直住在我的灵海，随时可以将它抹杀，就像你对绿衣人那样。”
    “我怎么会！”千面猛地抬头，眼角有些红了。
    “我知道你不会。”姬明镜眼角弯弯道，“你只是病急乱投医，不会真的那么做，你有很多机会，但从未伤害过我，而且，我很喜欢这具人身，谢谢你教我办法变成人。”
    她眼神温柔，笑容灿烂，手指覆在他的手背，带着暖意，千面长睫微颤，面颊浮上些热意，慌忙别过脸，粗声道：“好了！我知道了！现在我已经恢复大半修为，再过几日就带你回妖界，说好的，我是你的靠山，你之前要的那些东西，我都会给你。”
    “嘿嘿。”姬明镜大着胆子在他头发上撸了一把，“先不急，你不是爱吃人间的东西吗，你我还有凤无，我们先在人间玩几个月。”
    千面眼神有一瞬间复杂，转过身看她，欲言又止。
    姬明镜歪了歪头：“怎么了，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许久，千面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镜镜，你不是好奇那小子和我谈了什么吗？你亲自去问他，他会和你说。”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姬明镜揉了揉鼻子，撒娇道，“你们是我最最重要的两个人，怎么可以藏着秘密不告诉我。”
    千面的眼神缓和下来，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前世遗憾收场，这回，有我做你的靠山，总能如愿以偿了。”
    姬明镜愣住，莫非……
    面颊飞起些红色，她“蹭”的一下站起身，心脏扑通直跳。
    “那……那我去问问他！”
    说罢，朝门口小跑而去。
    千面望着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瞬而空，保持站立的姿势，许久没有动弹。
    第57章 结亲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沿洒在少年的侧……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沿洒在少年的侧脸, 将他的半身染上橙色，那双美丽至极的凤眸微微低垂，眼尾上扬, 琉璃般的眸子映满了霞光, 如同雪山最纯净的白雪。
    姬明镜推门入内, 便被眼前的美好震惊，呆愣在原地。
    凤无回身看她，眼中的霜雪渐渐化开，仿佛被沾染上了暖意。
    “镜儿。”他喊道。
    姬明镜回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笑盈盈道：“凤无, 你的伤好些了吗？”
    凤无点头：“已经无碍，多亏了千面前辈。”
    “那就好。”姬明镜走近他，也朝窗外看了一眼, 好奇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在看晚霞, 今日的夕阳很美。”他轻声道。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原来你喜欢这些, 那有机会我们一起去山顶, 看完晚霞再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凤无看向她灵动的笑眼，并未答话。
    姬明镜拉了拉他的袖子，眼巴巴道：“好不好嘛。”
    “好。”凤无表情未变，声音有些低沉。
    姬明镜顿时乐开了花：“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我和千面在凡界玩上几个月, 一起去看风景，再吃遍所有好吃的！”
    见她满目憧憬的模样，凤无的眸光柔和下来, 伸手握住她，道：“镜儿，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是什么？”姬明镜与他眼神相撞，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悸动，睫毛微颤，莫名紧张起来。
    凤无专注地看着她，无暇美好的容颜微微贴近，让人心头直跳，姬明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更加紧张了。
    凤无执起她的手，郑重道：“镜儿，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从小在凡界长大，在离开前，我想用凡人的方式与你成亲。”
    姬明镜看出他眼中的认真，一时心绪激荡，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红了眼眶，经历这么多，她又何尝不想与他成婚，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他坦白。
    “凤无……”她哽咽道，“其实，我并非人族，我……我是妖，我不想骗你，千面，九银和黄掌柜，他们与我是同类，我们都是化形为人的妖精。”
    姬明镜眼角微红，带着些胆怯看向他。
    凤无眼神不变，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语气坚定道：“我不在乎，你就是你，我认定你是此生唯一的妻子，镜儿，你愿意吗？”
    心中巨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庆幸，她没有看错人，凤无不会因为世俗成见而放弃她。
    姬明镜眼中的泪骤然滑落，“呜”的一声抱住他：“我愿意！我愿意的！”
    温软的身体与他相贴，少年背脊微僵，随后渐渐放松下来，抬手拂过她的青丝，与她相拥，久久没有放开。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两人身上，霞光渐渐黯淡，最终归于虚无。
    庭院中，房屋挂满了红色的喜绸。
    机甲小人正忙碌，把大堂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将柱子刷上红色的彩漆。
    黄掌柜指挥九银把几大箱衣料搬进房间，看着院内的布置，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说黄小山，你不会把压箱底的家伙全拿出来了吧。”九银松了松手腕，抱怨道，“你一向抠门，这回竟然转了性。”
    黄掌柜清秀脸蛋上露出些奸诈来：“你懂什么，千面承诺，等他回到妖族就送我一块地！那可是妖都的地，有妖王庇护，我们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第106页

    九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
    黄掌柜笑眯眯抬步进了房间，朝里间喊道：“小镜子，好了吗？我可进来了。”
    姬明镜正在和身上的喜服作斗争，听见他的叫声，慌慌乱乱道：“快了快了，不……我一个人不行，黄掌柜，你进来帮我一把。”
    黄小山讶异，与九银对视了一眼，抬步走进屏风后面。
    姬明镜正费力的将裙子往上套，差点踩着长长的裙摆，黄小山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臂扶住，微笑道：
    “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的声音忽然柔婉许多，由低沉的男音变成了女音。
    姬明镜借着她的手站起来，笑嘻嘻道：“早就发现了，但黄掌柜不想被人知道，我就不提。”
    她与两人认识的时候，就猜测过他们的身份，黄鼠狼精并不稀奇，但精通铸造的银蛟却很稀少，千面认出九银是妖界赫赫有名的铸造大师，而他的妻子，正是一只黄鼠狼精。
    九银铸造的器物在妖界十分有名，于是许多妖族慕名前来请他造兵器，其中不乏修为高深者，惯会以势压人，甚至还有妖试图将他囚禁，专门为自己所用。
    九银烦不胜烦，黄小山便与他一同离开妖界，在修真界边缘的彩云镇开了一家不起眼的法衣铺子，女伴男装做起了掌柜。
    姬明镜机缘巧合遇见他们，知道是难得的机会，便请九银替凤无做了一件法衣。
    屏风后，黄小山笑道：“当时不提，怎么现在却揭穿我？”
    姬明镜弯了弯眼睛，挽住她的手臂道：“我们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自然要坦坦荡荡，而且，千面已经恢复人身，你们曾经见过，我又何必再假装不知道。”
    黄小山点点头：“不错，我实在没想到，九尾狐殿下会出现在修界边缘。”
    “殿下？”姬明镜重复道。
    黄小山替她整理了裙摆，闻言抬头看向她：“你不知道千面的身份？”
    姬明镜摇了摇头：“我遇见他时，他受了重伤，之后也不太愿意提妖族的事。”
    黄小山表情一顿，随即了然：“他不愿再提也是情有可原。”
    莫非千面在妖族有什么仇家？姬明镜紧张道：“黄掌柜，你知道千面是怎么受的伤？”
    “我知道的不多。”黄小山道，“妖界贵族中，具有天赋血脉的妖族才有资格继任妖王，几十年前的妖王传承上，九尾狐兄弟相争，如今登上妖王之位的是另一位殿下，名叫毕风，而千面殿下却失去了消息。”
    “也就是说，千面身受重伤，很有可能和他的兄弟有关。”
    黄小山道：“那只是我们的猜测，你若想知道详细，没有谁比他本人更清楚，行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先把嫁衣换上。”
    姬明镜点了点头，将心中的担忧暂时压下，千面是个有分寸的人，既然他想回去妖界，一定有自己的考虑。
    “换好了。”黄小山满意道。
    姬明镜深吸了口气，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她身上是大红织锦做成的嫁衣，裙摆层层叠叠，如同绽放的牡丹，胸口绣着展翅的凤凰，羽毛是灿烂的金色，栩栩如生，华丽多彩。
    她轻轻摆动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腰身不盈一握，乌黑的秀发如同瀑布披散，眼中带着些俏皮，美的就像是雨后娇艳的玫瑰花。
    “不错！”黄小山夸赞道，“很漂亮，就这么穿吧，我帮你把头发盘起来。”
    她朝外喊道：“九银，把红色的那个小箱子送进来。”
    “等着。”屏风外传来九银懒洋洋的应和声，不一会儿，递进来一个小箱子。
    黄小山接过，小心翼翼打开，道：“丫头，这可真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你这婚事准备的急，我只好把自己的首饰拿出来了，你看看，喜欢什么头面。”
    姬明镜被她手里的珠宝闪花了眼，这大颗大颗的东珠耳垂，还有红绿宝石做成的钗环，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换半座宅子。
    “黄掌柜，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姬明镜瞪大了眼睛。
    “嗐！这是凡人喜欢的东西，没什么灵气，在修界不值钱。”黄小山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大方道，“但我们黄鼠狼天生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若喜欢，就挑几件。”
    姬明镜被箱子里的珠光宝气晃花了眼，点点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难以抉择，最后转向黄小山，可怜兮兮道：“黄掌柜，还是你帮我选吧。”
    黄小山眼中闪过笑意：“那就听我的。”
    说罢，她走到姬明镜背后，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手指灵活，把她的长发盘成新娘髻，取过一只凤钗，轻轻别上，然后是东珠发饰，宝石钗环……
    没过一会儿，姬明镜感觉头顶重了许多，勉力支撑，脖子都有些发僵。
    “这个也不错，不错……”黄小山意犹未尽。
    姬明镜打了个哆嗦，求饶道：“够了黄掌柜，我要站不起来了。”
    “好吧。”黄小山将最后一只钗环插入她的发髻，满意地拍了拍手，“就这些吧。”
    画好红妆，精心修饰后，她整个人身上焕发出不同的神采。
    黄小山问：“喜堂呢，布置的如何了？”
    九银戳了戳身边的机甲小人，答道：“都已经弄好了，新郎官早就等着了，你们也快些，别错过吉时。”

 第107页

    听了他的话，姬明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表情紧张起来：“凤无……凤无已经在等我了？”
    “是啊。”九银笑着回答，“喜房和酒席也准备好了，虽然匆忙，但该有的一样不缺。”
    姬明镜拽紧衣袖，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刻，她才真的感觉到，自己就要成亲了，有朋友相伴，与心爱之人结成连理，她马上就要成为凤无的新娘了。
    黄小山笑道：“别紧张，多有趣啊，你是妖族，嫁给一个人族，按他们的方式成亲，我来彩云镇多年，可从未喝过一次这样的喜酒。”
    姬明镜面颊飞起晕红，笑盈盈道：“谢谢你们，我会一直记得今天。”
    九银迫不及待道：“准备好就出发吧，等你们拜过堂，我要与新郎官好好喝上一杯！”
    第58章 吉时   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
    红绸装饰的前厅, 机甲小人们站成两排，脸上画着笑容，看上去喜气洋洋。
    眼睛被半透明的喜帕遮挡, 姬明镜在黄掌柜的搀扶下朝喜堂走去。
    透过喜帕, 周围一切变得朦胧, 顶着厚重的饰物，姬明镜小心翼翼地朝前看。
    少年身材修长，肩膀宽阔，身着同样颜色的大红喜服, 越发衬的肤色白皙, 俊美无双, 深邃的黑眸定定注视着她，唇角微勾，朝她伸出手。
    “镜儿。”凤无轻声喊道。
    他声音响起的瞬间, 姬明镜觉得心脏像是被包裹在温泉中，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皓白的细腕抬起, 将小手放入他的手心。
    凤无牵住她的手, 引着她朝屋内走去，温暖的皮肤相贴，姬明镜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唇角忍不住上扬。
    两人走到最前方站定，千面从座位上起身，他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 贵气十足，狭长深邃的眼眸看向两人，道：
    “今日, 由我为你们主婚。”
    姬明镜点了点头，左右四看，礼堂喜庆华丽，大家都在为她祝福，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身边的人相貌变了，但依旧是他。
    沈剑，凤无，她的一段感情经历了两辈子，终于得偿所愿，与相爱的人结为连理。
    姬明镜回想起过去种种，情绪难以克制，微微红了眼眶。
    “咚……吉时到了，吉时到了。”一个机甲小人突然发出声音。
    黄小山连忙道：“快开始吧。”
    千面走到两人面前，姿态端正，高声道：“一拜天地。”
    姬明镜松开凤无的手，两人转向后方，跪地下拜。
    “二拜高堂。”
    正前方立着一块无字的牌位，凤无年幼时就失去双亲，已经不记得父母的名字，只好用无字牌位代替。
    两人朝向牌位，正要下拜，姬明镜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等。”
    千面微微挑眉：“怎么了。”
    莫非是后悔了？
    凤无浓黑的睫毛微闪，侧头看向她。
    姬明镜与他对视，眼眸弯了弯，解释道：“我还有亲人，这一拜，我们除了拜谢你的父母，还应该拜他。”
    她望向千面，笑容灿烂：“面面，你就是我的亲人，是你陪我长大，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
    千面眼眸微张，愣了片刻，心中生出暖意，答道：“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凤无脸上的表情松了些，朝她点头，两人郑重朝千面的方向弯腰，行过大礼。
    起身后，千面的视线扫过凤无，然后停在姬明镜身上，心中有些感慨，接着道：“夫妻对拜。”
    姬明镜转过身，露出甜美的笑容，两人对面拜下，姬明镜感觉自己的发饰不小心从凤无的胸膛划过，距离近的可以闻到他淡淡的体香，那一刻，心中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撒欢，忍不住想像雀鸟一样飞向高空，大声喊出心中的喜悦。
    她成为凤无的妻子了！
    “礼成。”千面淡定地念完最后一句。
    九银和黄小山从座位上起身，围了上来。
    “恭喜丫头，恭喜凤无！”
    “新郎官先站住，我们来比一比谁的酒量高。”
    姬明镜被他们的热闹感染，调皮道：“我也要一起喝，要是大师喝输了，就再帮我做一件法衣。”
    九银：“行啊！要是你输了，就给我抓十只蓝尾貂，我正想缝几件冬衣呢。”
    黄小山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拽过来，好气又好笑道：“别闹了，按人族的习俗，新嫁娘可不会出来喝酒，小镜子应该去喜房等着，走走走，我送你过去。”
    说罢，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的手臂，回头道：“你们可悠着些，让新郎官早些过来，别让小镜子等久了。”
    九银懒洋洋点头，推了推琉璃镜道：“放心吧，我保证，就与他喝三杯。”
    黄小山这才满意，牵着姬明镜朝喜房方向走去，姬明镜吐了吐舌头，恋恋不舍看了眼凤无，跟着她走远了。
    夜色渐渐落下，喜房中的红烛滴下蜡泪，发出滋滋的轻响。
    姬明镜顶着盖头坐在喜床，细白的手指纠结在一起，忍不住朝门口张望。
    黄小山见她坐立不安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小镜子，你这幅模样可真是稀奇，平日里的胆子都去哪了？”
    姬明镜小声道：“我只是有些紧张，没想到时间这么快，一眨眼就到了今天。”

 第108页

    “别紧张，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了。”黄小山笑道，“其实，在第一次听说你要做男子法衣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今天，你为他付出良多，他也为你奋不顾身，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着她直白的夸赞，姬明镜微微红了脸，将视线移到锦缎上。
    “咚咚……”叩门声响起。
    黄小山眼睛一亮，拍手道：“新郎官来了！小镜子，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说罢，她快步走到门口，替外面的人开了门，眨了眨眼，一溜烟功夫便不见了。
    大门被关上，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姬明镜忍不住捏紧裙摆，破坏了练习已久的最佳姿势，偷偷转头看他。
    “镜儿，我来了。”凤无的声音极温柔，在她面前停住，取过喜秤，轻轻挑起了盖头。
    布料滑落，姬明镜睫毛微颤，小心翼翼抬眼，她的双颊绯红，在华丽嫁衣的妆点下，如同初生的芙蓉。
    凤无定定注视着她，挪不开视线，情不自禁朝她靠近了一步。
    少年一袭大红喜袍，艳丽的颜色将他素来冷淡的面容染上烟火气，就像是无欲无求的神佛堕入了凡间。
    两人举起酒杯，手腕交缠，饮下杯中酒液。
    “镜儿，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凤无含笑看着她，眼中冰霜消失殆尽，升腾起如春日般的暖意。
    姬明镜眼眶微红，注视着他完美无瑕的容颜，只觉得心脏被填得满满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他。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夫君。”她颤抖道。
    夫君……她的声音与脑中记忆重合，凤无眼中露出些许异色，很快沉淀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牢牢抓紧。
    “好。”他答道。
    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姬明镜心跳微微加速，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想把眼前人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心中。
    “凤无。”她轻声唤道。
    “嗯。”
    “凤无。”她眼角弯起。
    “嗯。”
    “凤无……”这一次，她拖长了声音，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也递过去，覆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我在。”凤无耐心地回答。
    姬明镜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贝齿，弯下腰，像只快乐的小雀。
    她头上的钗环叮当做响，雪白细腻的脖颈随着笑声渐渐染上粉色，凤无眼眸深了些，揽住她的肩膀，与她靠近。
    “镜儿，你开心吗？”他拂开她额上的碎发，声音微低。
    姬明镜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很开心，凤无，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说罢，她大着胆子在他划过的指尖落下一个吻，口脂在他的皮肤留下一小块红色。
    凤无的手指顿时僵住，呼吸有一瞬间停滞，漂亮的凤眸微垂，望向她的嘴唇，喉结轻动。
    气氛一瞬间变得黏稠起来，姬明镜依偎在他怀中，与他视线交缠，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紧紧贴在一起。
    湿软的触感传来，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姬明镜忍不住拽住他的衣袖，好似一条溺水的小鱼。
    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发髻被解开，乌发如水般披散，被一只大手温柔的抚摸，惊起一阵战栗。
    “呜……”她忍不住轻吟出声。
    吻住她的人顿了片刻，随后，温柔的亲吻变得渐渐急促起来。
    “凤……凤无。”姬明镜眼中含着水光，简直难以呼吸，忍不住向他求饶。
    凤无抱着她，感受怀中软绵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栗，发出如同小兽呜咽的声音，但他停不下来，只想将她抱得更紧。
    喜果被挥开，花生和桂圆落在地上，发出脆响，姬明镜被轻轻放倒在床榻，眼神迷离看着凤无，眸中涌动着泪光。
    许许多多的后怕涌上心头，在秘境中，他们数次历险，险些丧命，若不是上天垂怜，她就再也见不到凤无了。
    “镜儿，别哭。”凤无停下动作，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花。
    姬明镜将小脸贴在他的手心，软软道：“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
    说罢，她吸了吸鼻子，重新露出笑颜，主动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那一瞬间，似乎有说不清的东西从凤无脑海划过，他突然一阵心悸，小指传来轻微刺痛感。
    他有了预感，抬臂将姬明镜抱住，与她手指相扣，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他眸中闪过一丝红光，看向两人交握的小指，缠绕着的红线黯淡不少，似乎少了些什么。
    言契，解开了。
    那是两人之间最大的因果，如今，她完成了前世的承诺，言契便消失了。
    凤无眼中闪过庆幸，忍着心中痛楚将她放开，温柔地替她盖上被褥。
    “睡吧，镜儿，我会守着你。”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脑中顿时成了乱麻，他……他怎么停下来？莫非，凤无不知道要怎么做？
    见他离开床榻，姬明镜“蹭”的一下坐起身，拉住他的手指，慌张道：“你别走。”
    烛光下，凤无漂亮的眼眸像是盛满了星辰，温柔地注视着她。
    姬明镜鼓起勇气，伸手环住他的腰，将滚烫的脸颊靠在他的肩膀，声如蚊喃：“凤无，我想把自己交给你。”
    凤无的心脏骤然紧缩，眼睫落下，呼吸微微加重，在她的笑容中溃不成军，明明已经打算克制，心中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第109页

    她小心翼翼伸手，握住他的腰带，缓缓松开，然后将手伸进去，覆在他炙热微的胸膛，肌肤相贴，感受着他加速的心跳。
    “我喜欢你，凤无。”她抬起头，露出幸福的微笑。
    凤无的身体骤然僵硬，最后一点理智也消耗殆尽，眼中渐渐升腾起火焰，搂住面前的人，深深吻了下去。
    第59章 天光   大床另一侧空荡荡的
    天光渐明, 喜床上，姬明镜睫毛微颤，抬手揉揉眼睛, 翻了个身。
    她无意识蹭了蹭锦被, 却感觉一片冰凉, 不由睁开眼，面露疑惑，大床另一侧空荡荡的，凤无呢？
    起身下床, 昨日散落一地的衣衫被整整齐齐放在衣架, 姬明镜微微红了脸, 换上新的衣裙，忍着身体不适，推门朝外走去。
    “凤无？”她朝庭院喊道。
    莫非, 他一大早就起来练功了？目光扫过庭院，只看见两个正在打扫的机甲小人, 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大红色的喜绸在风中飞舞, 姬明镜目露茫然, 想了想，朝院外走去。
    “镜镜。”磁性的男音响起。
    姬明镜转向声音方向，千面抱臂靠在假山，狭长深邃的眼眸正定定看着她，他换回了白色的衣袍，看上去很是俊美优雅。
    “面面。”姬明镜开心地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看见凤无了吗？”
    千面放下手臂，一步步朝她走来, 温和道：“黄掌柜给我们准备了早点，走，和我去饭厅。”
    “你先去吧。”姬明镜笑着摇了摇头，“凤无不知道去哪了，等我找到他，再和你们一起吃。”
    说罢，她转身朝花园方向走去，也许凤无在那儿修炼吧。
    千面眸光微深，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不必等了，他要出一趟远门，来不及与你告别。”
    姬明镜笑容一顿，回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凤无已经走了，镜镜，他在秘境中强行提升境界，金丹受了伤，所以去蓬莱岛求医了。”
    “受伤？”姬明镜表情微怔，“你不是说，在秘境中境界提升很正常吗？”
    千面平淡道：“是很正常，凤无只是受了些伤，蓬莱岛的医者会为他治疗。”
    姬明镜急道：“严重吗，为何他不告诉我，蓬莱岛又是哪里？我要去找他！”
    千面扶住她的肩膀：“冷静些，镜镜，蓬莱岛是求医圣地，岛上有精通医术的人族医者，我们是妖族，不能与他一同去，你先随我回妖界，等凤无治好了伤，就会来寻你。”
    姬明镜表情几变，闷声道：“去求医也无妨，为何凤无要瞒着我，还不告而别。”
    “他是怕你担心，好了，镜镜，我们先吃饭。”
    姬明镜咬住下唇，看向面色如常的千面，只好点头，两人并肩朝饭厅走去，黄掌柜和九银已经等在里面，桌上的小食飘着淡淡的葱香。
    “小丫头来了，快坐，尝尝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葱花饼。”黄掌柜笑容满面。
    九银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表情有些僵硬，附和道：“没想到你走这么急，这一顿，就当为你们送行了。”
    千面点头，拉着她入座，用筷子夹起一块卷饼，放入她面前的碟中：“快吃。”
    姬明镜心事重重，露出浅淡的笑，夹起卷饼咬了一口，有些食不知味。
    “面面，凤无他……”
    话还没说完，黄掌柜热情地夹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点心：“来来来，再尝尝这个，彩云镇有名的桃花酥。”
    “谢谢黄掌柜。”姬明镜只好端起碟子接过，目光扫向千面，欲言又止。
    千面定是知道什么，她回想起那日，自己从石洞中醒来，凤无为了给她寻药，一身伤痕累累，是千面将他带走，凤无回来时，伤口已经止血，但她却不知，凤无的金丹还受了伤。
    心中生出几分自责，姬明镜低声道：“面面，我们真的不能去蓬莱岛吗？”
    千面慢条斯理咽下口中的点心，摇了摇头。
    姬明镜转向九银和黄掌柜，问道：“大师，你们认不认识蓬莱岛上的人？”
    九银表情一愣：“什么蓬莱岛，小镜子想去散散心？”
    姬明镜手一抖，筷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讶异道：“你不知道？”
    不是说蓬莱岛是求医圣地，若是极负盛名，九银大师怎么会不知道。
    “他平时埋头做东西，哪知道这些。”黄掌柜推了九银一把，笑道，“蓬莱岛是吧，我知道，里面住了许多医者，但我也只是听闻，不认识里面的人。”
    “原来是这样。”姬明镜悬着的心微微放松，重新拿起筷子，却没有了食欲，干笑道，“我吃饱了。”
    千面也停下动作，没有劝她再吃，站起身道：“镜镜，这里的事已经了结，你的境界还不稳固，凡间我们以后再去，先跟我回妖界。”
    他转向黄掌柜与九银：“这几日多亏你们费心，答应你们的东西随时来找我取，就此告辞。”
    说罢，果断牵起姬明镜的手，白光一闪，瞬移出数里。
    等到姬明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彩云镇之外，面前是一辆宽敞的马车，马儿打了个响鼻，黑亮的大眼睛正看着她。
    “走吧。”千面上车，朝她伸手。
    姬明镜左右看了看，露出不解的神情，这也太快了吧，她还没来得及和大师他们告别。

 第110页

    “面……面面，这些你早就准备好了？”
    千面停顿片刻，道：“是那小子替你准备的，他舍不得和你当面道别，但给你准备了去妖界的东西。”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绣着兰草储物袋，递到姬明镜面前。
    花纹很熟悉，这是凤无的储物袋，姬明镜接过，用神识探入，发现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有衣物，药瓶，灵石，甚至还准备了她爱吃的山楂糖球。
    姬明镜心生暖意，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
    “上来吧。”千面催促道。
    姬明镜“嗯”了一声，跳上马车，拉住他的衣袖道：“面面，你等我几日，我知道凤无是不想我担心，我们可以偷偷跟上去，把他送到蓬莱岛，我再和你去妖界。”
    千面眼眸幽深，定定看了她几秒，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姬明镜挥起马鞭，拍了拍马儿的屁股，兴奋道：“走咯！陪我追相公去。”
    马儿嘶鸣一声，迈开蹄子朝前跑。
    千面见她重新露出笑容，心中却有些发沉，锐利视线扫过道路一旁不起眼的茅草屋，嘴角微抿。
    姬明镜赶着马儿，却不知方向，遇到岔路口，只好求助千面，千面面色不变，点了点左边的方向。
    她担忧凤无，奋力指挥马儿朝前跑去，时间流逝，路上人烟稀少，并没有看到凤无的身影。
    莫非，他是骑马前行？
    太阳当头，姬明镜抹了把头上的汗，口干舌燥起来，就在这时，她惊喜的发现，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间小小的茶摊。
    “前面有茶摊，我们去问问！”
    她勒停了马，翻身下车，三两步跑到卖茶的老板娘面前，道：“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凤眼，皮肤很白的少年？”
    老板娘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没见着，小丫头是我今日的第一位客人，要不要停下来喝杯粗茶？”
    “不必了，多谢。”姬明镜缓步走回马车，觉得有些奇怪。
    “面面，你是不是记错了路，刚才的老板说没见过凤无。”
    千面语气随意道：“去蓬莱岛那么多条路可以去，或许只是走岔了。”
    姬明镜点点头，心中升起一丝隐忧，可真是不凑巧，她与凤无竟然在路上错过了。
    随后，她回到马车，继续赶路向前，挥鞭的速度加快不少。
    千面靠在车上，狭长眸子望向她的背影，眼中似有波涛翻腾，情绪不明。
    一个时辰后，姬明镜终于有新的发现，山道边上修建了一座石亭，里面有两位穿着道袍的男子正在对弈。
    姬明镜迫不及待停了马，准备下车向两人询问，就在这时，千面突然睁眼，伸手拉住她：“镜镜，别过去。”
    姬明镜以为千面担心自己的安全，索性没下马车，直接朝亭内的修士高声喊道：“两位道友，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凤眼，皮肤很白的少年？”
    其中一名修士很热心，回答她：“我们在此处下了三天棋，没见过你说的少年。”
    姬明镜愣了愣，看向千面，见他眼神复杂，心中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转向那名修士，飞快喊道：“那您有没有听说过蓬莱岛？我想去蓬莱岛求医。”
    “镜镜！”千面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不等他阻止，石亭里的修士很快有了回复：“蓬莱岛？没听过，道友要是求医，不如去医仙谷，那是附近最好的去处了。”
    听完他的话，姬明镜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看向千面，颤抖道：“面面，为何要骗我。”
    千面见她察觉了真相，无法说明，只好别过脸，一语不发。
    姬明镜着急地拉住他的衣袖：“凤无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千面托住她的手臂，正色道：“镜镜，别再问了，与我回妖界，万千的好男儿任你挑选，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他。”
    他话中的意思如一道惊雷，劈在姬明镜心中，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拼命摇头：“不，我要回去找他，面面，你告诉我凤无在哪门，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去陪着他。”
    怎么会这样，昨日他看上去还好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今早却突然消失了，连一声告别也没留下。
    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二天，他怎么忍心把她瞒在鼓里。
    姬明镜紧握双拳，哽咽道：“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面面，求你告诉我。”
    眼泪顺着她的小脸落下，千面不忍见她这幅神情，但想到秘境中看到的暗影，狠下心肠，冷声道：“我不知道，今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带你回妖界。”
    说罢，他挥起一道灵力，赶着马儿朝前奔去。
    “我……我不走。”姬明镜心急如焚，见不到凤无，她怎么安心。
    情急之下，她爆发出灵力，挣脱了千面的手，一跃跳下马车，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来，朝森林间跑去。
    千面身前一空，转身看向她奔逃的位置，狭长眼眸渐渐冒出火光，身形一动，瞬移靠近她。
    姬明镜只感觉后颈一疼，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
    有力的双臂将她跌落的身体轻轻抱起，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少年凤眸微垂，凝视着她布满泪痕的小脸，目中闪过痛色。
    千面抬步走向两人，不悦地看向少年，冷淡道：“你为何还不动手，莫非，是后悔了。”

 第111页

    凤无静静凝视怀中人片刻，将她送到千面手中，道：“我只想再看她一会儿，已经够了，前辈放心，我会彻底将因果线除去，你们走吧。”
    说罢，他狠心移开视线，转身朝密林深处走去，背脊挺得笔直，再未回头。
    第60章 降世   天空乌云密布
    天空乌云密布, 时不时传来雷声轰鸣。
    姬明镜抬头望向山顶的位置，感受周围渐渐增强的威压，眼神焦急。
    她运起浑身灵力, 拼命朝山顶奔跑, 树枝划过她的衣袖, 在她白皙的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凤无……等等我。”她忍不住声音哽咽。
    昏迷后苏醒，她察觉到诡异的天象，趁着千面不注意，留下伪装, 然后从马车后跳下, 毫不犹豫朝山顶位置跑去。
    云中威压扩散, 电光闪烁，似乎随时可能降下劫雷，这分明是金丹修士在渡劫。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凤无就在那，他在等你。
    风起云涌, 白芒乍现, 一道雷电从天而降, 劈在山顶某处，带来巨响。
    姬明镜目露惊色，奋力一跃，前进数米，用最快的速度朝天雷的方向赶去。
    山顶树木稀少，靠近悬崖的一处空地, 黑衣少年盘膝而坐，白玉面孔上隐有细汗。
    第一道雷过后，他身上的法衣碎裂, 身上渗出血迹，染红了座下的山石。
    凤无睁开眼，取出一根散发灵光的碧色草药，囫囵吞下，那草药赫然是秘境中被吴彩儿拿走的碧根仙草。
    浓郁的灵气爆发，填满他的灵海，甚至撑开了几条细微的裂缝。
    “轰。”又是一道雷光，直直劈在他的脊背。
    凤无身子一抖，唇角渗出血迹，面色惨白，捏紧拳头，服下了最后一根仙草。
    白芒散开，刹那间，他的身体被浓郁的灵气修复如初，但随后，又寸寸崩裂。
    劫雷冲刷着他的经脉，虽身体剧痛，凤无却感到自己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他能感受到身体每一丝细微的灵力波动，耳聪目明，就连树木扎根吸取土地中水分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于是，他很快听见了一个声音，喘着粗气，脚步急促，正朝他的方向奔来。
    凤无的表情有了变化，就连面对劫雷都能面不改色，此刻，他眼中却带上了恐惧。
    “镜儿，快走……”他声音虚弱，开启苍白的唇，黑眸望向树林，目中有无数情绪。
    姬明镜终于登上山顶，便看见黑衣少年盘膝而坐，衣物焦黑，身下山石被鲜血浸染，他美丽的脸孔上有细小的裂痕，血液顺着皮肤滑下，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凤无！”
    两人隔着数米对视，姬明镜瞬间红了眼眶，强烈的失去感涌上心头，心脏急促跳动起来。
    最后一道劫雷临空劈下，将凤无整个人笼罩其中，他的脸在白光下变的模糊不清，姬明镜仿佛看见他对自己露出了微笑。
    凤无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小指，借天雷之力狠狠一拽，缠绕在指尖微不可查的因果线骤然粉碎，再不留痕迹。
    威压之下，姬明镜无法靠近，只能睁大眼睛无助地看向他，见他口唇开合，说了两个字，她耳中一阵轰鸣，根本无法听清，看口型，说的像是“抱歉”。
    随后，劫雷贯穿了他的身体，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起，凤无的身体在她眼前裂开，化为灰飞，消失无踪。
    姬明镜身心巨颤，嘶声道：“不！”
    她心中尚有几分理智，凤无渡的是元婴之劫，他的身体是在最后一道劫雷下粉碎，但如果他已经生出元婴，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姬明镜努力克制身体的颤抖，飞身上前，开启法眼仔细查找，在那灰烬之中，果然有一个闪着金光的黑色小人，飘浮在半空，朝天上飞去。
    “凤无！”姬明镜连忙挥出两道灵力，试图将黑色小人锁住，但却被弹开。
    小人越飞越高，朝悬崖的方向飘去。
    姬明镜焦急起来，她只是金丹期，没有飞行的法宝，无法追上凤无。
    “等等，别走！”她高声喊道。
    小人越飞越快，姬明镜紧紧盯着他的方向，迈步追上去。
    山道狭窄，靠近悬崖有许多碎石，姬明镜无暇顾及，脚一滑，摔倒在地。
    “嘶……”她忍痛爬起身，想要继续去追凤无的元婴，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站立着一名陌生男人，正挡住了她的去路。
    姬明镜无措地看向他，男人着一件黑色长袍，胸襟微敞，长发披散，五官深邃立体，深黑的眼睛如同旋涡，薄唇绯然，凤眸半敛，面容俊美至极，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几乎是凭空出现，存在感极强，虽没有释放威压，姬明镜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这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前辈，麻烦您让一让。”姬明镜小声请求道。
    男人闻若未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劫雷刚刚散去，山顶的威压叫人难以直立，姬明镜无法越过他，眼看元婴远飞越远，心中焦急，索性拽住崖边的青草，打算从他身侧绕行。
    长在山石上的小草无力承担她的重量，泥土一松，姬明镜失手从悬崖上落下。
    “啊……”失重感传来，姬明镜不由惊叫。
    下落之际，腰部突然多出一只手，将她托起，稳住她的身体，把她重新带到崖边。

 第112页

    姬明镜惊魂未定，手脚有些发软，勉强站立，抬头却见，见救下她的竟然是方才的陌生男子。
    “多……多谢前辈。”他怀中一片冰凉，姬明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退开两步。
    来不及说太多，姬明镜朝他鞠了个躬，拔腿朝前方追去，再次打开法眼，试图寻找凤无的踪迹。
    她仰头看向渐渐散开的乌云，阳光刺眼，黑色小人在空中飘浮，蜷成一团，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元婴并非实体，以她的力量无法捕获，姬明镜想了想，再次挥出一道灵力，化为微风，小心翼翼地扇动小人，小人果然朝下飘来，她眼中浮现喜色。
    可就当她快要触碰到小人的时候，黑芒一闪，小人离开她的头顶，朝身后飞去。
    姬明镜转身，却见方才的陌生男人正定定看着她，他抬起了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赫然是蜷缩的黑色小人。
    姬明镜松了口气，连忙走到他跟前，再次鞠了个躬，伸出双手道：“多谢前辈，这是我夫君的元婴，请将他还给我。”
    洛川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许久，黑眸幽深，忽然勾起薄唇，露出充满邪意的笑容。
    他不动时，风淡云轻，宛如谪仙玉人，而当他脸上有了表情，便像是深渊中诞生的邪神，浑身充满了压迫与危险。
    没有人敢与他目光对视，更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拿走东西。
    在他的凝视下，姬明镜浑身细胞都叫嚣着逃离，但她忍住本能，一步未退，乞求道：“请将他还给我。”
    洛川的手指缓缓收紧，黑色小人被他困在像是气泡一样的球体中，安静的沉睡。
    他看向自己的小指，那处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他眯了眯眼，周身威压骤然加重。
    姬明镜无法抵抗，身体僵住，仿佛被钉在原地，难以寸动。
    小人似乎感应到什么，四肢舒展开，朝洛川的位置飘去，却被气泡挡住。
    两人本该重新融合，洛川看了眼表情惊惶的少女，手上黑芒一闪，小人不见了踪影。
    他撤回威压，似乎一切可怕的东西都被重新收拢，如今的他，与山顶的石头，小草，没有任何区别，周围躲藏的妖兽这才敢恢复呼吸。
    姬明镜紧紧盯住他的手，在他转身离去时，拼命冲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腕。
    “把他还给我！”
    那一瞬间，两人周围刮起罡风，沙石渐起，强大的威压再次浮现，压在姬明镜的肩膀，让她五脏剧痛，喉间泛起腥味。
    她红着眼睛，小脸惨白，固执地握住他的手臂，指尖的躯体如同冰块，她感觉血肉都要被冻僵，但仍不愿意放手。
    洛川面无表情，只轻轻一挥，便将她弹开。
    姬明镜退后了几步，稳住身形，再次冲了上去，喊道：“别走，你是谁，为什么要带走凤无？”
    她察觉到不对，这人突然出现，修为深不可测，他方才明明救了自己，可什么要抢走凤无的元婴？
    洛川顿住身形，邪意十足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焦急的小脸，并未回答。
    姬明镜摸不清对方的身份，但通过法眼看去，这人头顶竟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气团，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修士，他到底是谁？
    “前辈，您把我一起带上吧。”姬明镜无法眼睁睁看凤无离开，只好出声恳求，“如果您愿意救他，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带上你？”洛川勾起嘴角，眼神似笑非笑。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磁性，姬明镜觉得有些熟悉，这人和沈剑的声音竟有几分相似。
    姬明镜点头，诚恳道：“前辈，您方才救了我，我知道您不是坏人，如果您要带走凤无，就把我也带上吧，不然，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缠着您不放。”
    洛川表情顿了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变成大笑，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摄人心魄的凤眸因笑颜而弯起，周身邪意越发浓重，姬明镜鸡皮疙瘩都快冒出来，只觉得面前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反复无常，随时可能朝她喷射毒液。
    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姬明镜不敢确信，乖巧地站在一旁，心脏扑通直跳。
    洛川踱步到她身边，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好，我带上你。”
    他的长发披散，墨黑发丝有一缕被风吹到了姬明镜的手背，她被对方的气场震住，脑子一片空白，竟然反射性拽住了这一缕冰凉的长发。
    洛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没有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发丝，只是稍稍远离了她。
    手中传来牵扯感，姬明镜低头，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手，脸涨得通红，连声道歉：“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的，是您的头发，它……它自己飘到我手里。”
    洛川脸上毫无笑意，未置一词，只静静地看着她。
    姬明镜徒然感觉到一股压力，微微低下头，一副虔诚认错的模样，她只是一时慌了神，这人太过神秘，凤无落在他手上，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凤无的元婴尚存，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便要把他救回来。
    洛川抬手，指尖轻轻一划，一道闪烁着黑芒的裂缝在两人前方开启，裂缝中隐约可见有一片湖泊。
    姬明镜心中大惊，他竟然能凭空开启传送阵，这人到底是什么修为？
    “跟上。”洛川淡淡道。
    姬明镜乖巧点头，与他一同朝传送阵中走去，踏入法阵，姬明镜感受到一阵寒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第113页

    就在这时，山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镜镜！别和他走！”
    姬明镜猛地抬头，山道上，千面周身灵力爆发，表情愤怒，正极速朝她赶来。
    “放开她！”
    千面目中带火，他没想到姬明镜会用自己教她的狐族法术骗他，等他发现时，已经迟了。
    姬明镜半个身子已经融入了法阵，想要解释，但已经来不及开口。
    陷入拉扯感前，最后传入耳边的一句话是：
    “别相信他……”
    第61章 洛川   湖边入定的洛川突然睁开双目……
    头顶是旋涡状的乌云, 阳光难以穿透，微风中带来一阵寒意。
    姬明镜仰躺在厚厚的毛毯中，打了个哈欠, 拾起小碟中最后一颗山楂糖球, 正打算一口咬住, 却被人截了胡。
    她瞪大眼睛道：“小哑巴，你可别太过分。”
    娃娃脸少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嗷呜一声将山楂糖球吞下，噗噗吐出几颗果核, 在他脚底, 相似的果核已经落了一地。
    姬明镜心疼地看了眼储物袋, 这孩子就像没见过吃的一样，糕饼果脯来者不拒，本想好心投喂他, 顺便套出些消息，没想到却遇上个哑巴。
    那日, 她穿过空间裂缝来到此处, 带她来的神秘男人压根没打算安置她, 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顺着湖泊一直走，好不容易发现一座人工建造的石屋，附近是成片的曼珠沙华，艳丽的红色花朵与黑色的泥土交杂在一起，看上去很是阴森，或许因为土地的颜色是黑色, 湖水看上去也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姬明镜的心哇凉哇凉，这样的场景, 哪里像是正常修士住的地方，莫非，年轻男子是个邪修？
    她壮着胆子寻找，终于在一颗枯树附近发现了男子的踪迹。
    他半身浸泡在湖水中，凤眸紧闭，面无表情，玄色长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的一头黑发被水沾湿，飘散开来，就像是成片的海草。
    他就这样泡在湖中一动不动，无声无息，若不是姬明镜眼尖，根本发现不了他。
    她小心翼翼叫了几声“前辈”，男子毫无反应，就像一具美丽的人偶。
    这是入定了，还是死了？
    她担心凤无的元婴，试探着靠近，想要探他的鼻息，就在这时，小哑巴出现了，凶狠地一巴掌打开了她的手。
    他长着一张小圆脸，相貌清秀，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小哑巴手舞足蹈的比划，姬明镜领悟了半天，得出结论，这是要她离远点，别打扰前辈泡水。
    她试着解释，但小哑巴十分坚持，手劲还极大，若她靠近湖中的男人，便立即将她拉开，她拿对方没办法，只好跟着他来到石屋，小哑巴随手给她指了门口一块空地，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房间。
    说是房间，却没有门，连床也没有，黑漆漆空荡荡的，姬明镜伸长脖子探进去看，见小哑巴靠在干草堆上休息，不由生出一点同情来。
    这孩子八成是前辈的小仆，过的都叫什么日子啊，一个住在湖里，一个住在干草堆。
    姬明镜没摸清楚情况，不敢妄动，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顶小帐篷，搭在石屋边上，暗戳戳盯着湖边的人影。
    就在她眼皮子打架的时候，湖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男子鸦羽般的睫微动，睁开深邃凤眸，从湖中起身，身上的水滴瞬间蒸发，看上去有几分梦幻，他不紧不慢走到枯树下，扬起弧度优美的下巴，欣赏渐渐下沉的残阳。
    姬明镜无暇欣赏这等美色，抓住机会，小跑到他面前，毕恭毕敬道：“前辈，我叫姬明镜，您救回的元婴是我夫君，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她用上了点小心机，直接说凤无是被救回来的，若男子开口反驳，便能知道他的居心。
    想象是极好的，但现实……这人好不容易泡完水上岸，听了她的话，还是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完全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难不成他是个聋子？
    古怪，实在是古怪，姬明镜脸都笑僵了，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前辈，不知您是何方高人，可否告知我您的名讳。”
    沉默。
    “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前辈也爱看夕阳吗？”
    还是沉默。
    ……
    此人竟然油盐不进。
    姬明镜心中渐渐生出火气，叉着腰，高声道：“你把我们带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小哑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即走到男人面前，又是一顿比划，时不时指向她，小脸涨得通红。
    男人总算有了反应，浓黑的凤眸扫了小哑巴一眼，薄唇微勾，道：“不可。”
    姬明镜：？？？
    什么不可？你们倒是说明白啊，为什么明明会说话，却不理她。
    姬明镜深呼吸两口，赔笑道：“前辈，若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她不相信巧合，这人修为神鬼莫测，突然出现在凤无结婴的地方，定是有什么目的，或许他是看上了凤无的资质？又或许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修士相貌看着年轻，但实际却不知有多大年纪了，莫非这人是凤无的祖先？
    姬明镜在心中不断猜测，却没能抓住头绪。
    “洛川。”男人突然转头，与她茫然的视线对上。
    姬明镜反应了几秒，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说自己的名字。

 第114页

    “哈哈哈，洛川，好名字，好名字……”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努力想夸几句，脑中却空无一词。
    这位前辈的名字也很古怪，就像是一条河。
    洛川似笑非笑看了她片刻，很快挪开视线，继续望向西方的残阳，直到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不见。
    太阳带走了热度，一阵寒风吹来，姬明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洛川缓步离开枯树的位置，竟然又沉入了湖水，再次闭目养神起来。
    姬明镜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古怪了吧，为什么要一直泡在水里，难道他是条人鱼？
    夜幕降临后，湖面很快结了一层薄冰，靠在湖边的男子却一动不动。
    姬明镜偷偷将手伸入水中，飞快地拿了出来，嘶……冷到刺骨，即便是修士也难以承受，他到底在做什么？
    入夜后，周围一片黑暗，姬明镜掏出萤石照亮，却觉得浑身不适，靠近湖水，似乎有一种黏腻湿冷的气息，直直钻入她的骨头里，有些刺痛。
    小哑巴看了她许久，终于忍受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她朝石屋的方向推。
    姬明镜惊讶地发现，石屋周围有一圈金色光点，将她的小帐篷也包围了进去，看上去像是防护罩。
    莫非，晚上有危险？
    她踏入金色的圈中，湿冷刺痛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姬明镜觉得疑惑，打开法眼朝外看去，果然，在防护罩之外，飘浮着许多黑气，越靠近湖边，便越严重。
    “前辈，你没事吧！”她大声喊道。
    这分明是怨厉之气，吸收入人体会有隐患，真是奇怪的地方，为何湖泊白日还好好的，晚上却会冒出大量的怨厉之气，莫非湖中封印着大魔头？
    姬明镜一通胡思乱想，可那泡在湖中的男人又不理人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膝在自己的小帐篷坐下，取出两颗灵石修炼。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个月。
    洛川成天到晚泡在水里，只有晨曦和落日的时候会出来活动，活动范围也就是湖边到枯树这可怜的几步，姬明镜从未见他离开过。
    为了探清楚他的身份，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每每洛川睁开眼睛，她必然第一时间迎上去，嘘寒问暖，谈天说地，可对方就像个该死的木头人，怎么讨好都不管用。
    这些天，她只得了对方几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实在是有些泄气。
    很快，她找到了新的目标，小哑巴是洛川的仆人，若能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便能知道这里的情况。
    一个挥手能割开空间裂缝的大能，为何要住在这样阴森诡异的地方，难道他从来不与人来往吗？
    比起洛川，小哑巴显然要容易接近很多，这小子应该没吃过几日饱饭，饿死鬼似的，简直和千面有一拼，她取出储物袋里的糕点果脯，小哑巴闻着香味，便挪不开眼睛了。
    他会写字，姬明镜从他那儿得知，此处名为“洛水”，除了他与主人，没有其他人居住。
    小哑巴还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冉遗，再多的，他就不肯说了。
    白日里没有会伤人的怨厉之气，姬明镜套不出话，只好壮着胆子自己探究。
    这处湖泊十分巨大，她无法用白日走到尽头，能看到最远的地方，也还是湖，湖泊背后是幽深的树林，姬明镜看上一眼便觉得晕头转向，似乎有扰人心智的迷阵，她不敢擅入，只敢在外围打打转。
    直到今日，她最后的余粮也吃没了，她的人身并未辟谷，要是不找到吃的，恐怕会被饿回一面镜子。
    姬明镜戳了戳冉遗的手臂，眼巴巴道：“小哑巴，不……小兄弟，洛水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啊？我看林子里有动静，不如你带我去抓几只妖兽回来，我给你烤肉吃。”
    小哑巴“哼”了一声，扬起下巴，用手在地上涂了两个字。
    姬明镜低头一看，笑容顿时僵住，这小子写的是：“有，不去。”
    不知为何，姬明镜觉得小哑巴对自己有淡淡的敌意，虽然小哑巴勉强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总是一副防贼的模样，不让她靠近洛川，而当她提到凤无的时候，小哑巴的神情又十分奇怪。
    他好几次和洛川比划着她看不懂的东西，洛川拒绝，他便有些沮丧。
    小哑巴靠不住，姬明镜只好自食其力，她老早就盯上了一个地方，离这里几百米有一处浅滩，水草丰茂，时常冒出几条银鱼，看上去很肥美。
    趁着天色还早，她决定去碰碰运气。
    “前辈，我去遛弯了！”
    尽管洛川不理她，姬明镜每次出门还是会和他说一声。
    来到浅滩处，她取出鱼叉，十分顺利地捕获了两条银鱼，面上露出得意，为了避免烤鱼的烟雾熏着洛川，她决定就地处理，寻了些干草木柴点燃，美滋滋地烤起了鱼。
    火舌将鱼皮烫的焦黄，冒出浓郁的香气，姬明镜粗粗撒了把香料，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嘶……”她双眸微亮。
    肉质香甜，一丝腥味也没有，真是美味极了。
    就在她大口朵颐之时，湖边入定的洛川突然睁开双目，虚虚望向她的位置，眸中露出些古怪来。
    “还真是，胆大包天。”
    第62章 银鱼   也只能指望他再发一次善心
    两条银鱼下肚, 姬明镜感觉浑身舒畅，靠着湖边的石头打了个哈欠。

 第115页

    腹中暖洋洋的，她生出浓浓的困意, 半眯眼睛看向天空中灰蒙蒙的云, 伸手拨弄了两下, 嘴里念念有词：“走开，挡住我晒太阳了。”
    随后，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云层真的被手指扫开了, 露出金灿灿的太阳, 太阳中似乎有活物, 还长着翅膀，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从天而降，发出动听的鸣叫, 尾羽光芒绚烂，在头顶盘旋。
    凤凰身上有金光掉落, 周围的土地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 馥郁芬芳, 宛若仙境。
    姬明镜心中涌出一股轻快的感觉，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朵花，一片羽毛，身体软绵绵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沉醉的笑容。
    她被美丽的凤凰迷住，伸手想要触碰它的尾羽, 凤凰展开双翼，乖巧地降落在她面前，背过身子展示自己的羽毛, 好像在邀请她摸一摸。
    姬明镜痴痴看着它，挪动软绵绵的身体，伸手触碰凤凰的羽毛，触感顺滑，冰冰凉凉的，就像是绸缎一样。
    凤凰金色的眼睛看着她，发出撒娇一样的咕咕声，姬明镜心都软了，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凤凰的长羽，幻想与它一起飞向高空。
    就在她双脚离地的时候，额头被狠狠地啄了一下。
    姬明镜陶醉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与凤凰大眼瞪小眼，表情委屈。
    “你……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握住凤凰的一小片羽毛，可怜兮兮道：“我们马上就要飞到太阳上，为什么停下来。”
    凤凰眼神有些古怪，没有了方才的黏人和热情。
    姬明镜回忆着它撒娇的样子，将脑袋靠上去，发出“咕咕”的叫声。
    一阵沉默，头顶突然传来轻笑。
    姬明镜不依不饶：“咕咕，走啊，带我去你家做客。”
    她随手摘下一捧五颜六色的花，举到“凤凰”身前，咧嘴笑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好看吗？”
    凤凰没有回应，她自作主张将鲜花插在对方的尾羽，发出赞叹声。
    “你的羽毛真好看！！！”
    说罢，搂住展翅的凤凰，想要骑到它身上，可凤凰却不配合，姬明镜只好轻轻摸着它的羽毛，尝试讨好它。
    “你在做什么！”暴躁的少年音响起。
    姬明镜从羽毛中抬起头，发现又来了一只大鸟，羽毛是白色的，眼睛外有一圈黑色。
    姬明镜乐了：“海鸥？海鸥说话了，你好啊，湖里有好吃的银鱼，交个朋友，我帮你抓鱼吃。”
    “你！！！我看你是吃鱼吃傻了，快把主人放开！”
    姬明镜撅嘴道：“不放，这是我的凤凰朋友，它要带我回家。”
    说着，紧紧搂住大鸟的脖颈，在他的羽毛里深深吸了一口。
    “海鸥”眼睛瞪得溜圆，羽毛炸了起来，就像个白球。
    姬明镜伏在凤凰身上，指着他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
    “主人，我看她是疯了！”
    “白球”气急败坏冲上前，将手中的草药团成一团，狠狠塞进姬明镜嘴里。
    “银鱼你都敢乱吃，还真是个不要命的。”
    姬明镜嘴边一阵怪味，皱起眉头，忍不住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捏着她的脖子，将她的下巴抬起。
    “咕咚。”不经意间，草药已经吞下了肚。
    姬明镜晃了晃晕眩的脑袋，直吐舌头：“好辣，辣死我了。”
    她余光扫到湖水，弯下腰想要喝上两口，被拉住手腕吊在半空。
    “小凤凰别闹，海鸥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舌头好痛，我要喝水！”
    她挥动着手臂，想要贴近湖水，背后拉住她的凤凰却始终没放手。
    姬明镜急得眼眶通红，委屈道：“小凤凰，我都给你送花了，为什么不让我喝水。”
    短暂的安静后，少年狂躁的声音爆发：“你给我看清楚，他是……唔唔。”
    小海鸥像是被禁了言，姬明镜好奇地转头，眼神迷茫看向自己身后的小凤凰，伸手去碰他的眼睛。
    “你……你成精了？真好看。”
    她靠得更近，垫着脚细细从他的鼻子看到下巴，忽然觉得小凤凰化形后有些眼熟。
    她抿住嘴巴，冥思苦想起来：“你长得有点像……像是……”
    额间一阵清凉感传来，画面闪现，姬明镜混沌的大脑恢复了点点清明，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尖叫道：“洛川！”
    两人的身体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对方的体温就像是冰块，姬明镜慌忙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手中还抓着一缕黑亮的长发，立马松手，手心不由自主发起烫来。
    从幻觉中回神，想起方才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一头跳进洛水。
    哪有什么凤凰，起先的景色是她幻想出来的，后来她将洛川误认成了凤凰，那只大海鸥是冉遗，原来他会说话，只是被封住了声音。
    “对……对不起。”姬明镜的脸涨得通红，余光扫到洛川柔顺黑亮的发丝被弄得一团乱，上面还插了几根野草，简直不忍直视。
    她尴尬到想钻进地缝里，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为我解除幻觉。”
    不然，她可能就淹死在洛水里了。
    冉遗心疼地看向主人的头发，时不时怒瞪她一眼。
    姬明镜双手合十，一脸无辜：“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只是吃了两条鱼，就会陷入幻觉。”

 第116页

    冉遗重重哼了一声，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清理洛川头发上的杂草。
    洛川看向黑沉沉的湖水，表情淡淡，又恢复了不理人的样子。
    姬明镜心中却有些异样，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在石屋以外的地方见到洛川。
    她不小心惹了祸，是洛川给她找来解药，方才她陷入幻觉，冒犯了他，他也没有发脾气。
    这位前辈看上去冷漠又古怪，但却不像是个坏人。
    姬明镜小心翼翼走到他身侧，仰头道：“洛川前辈，给您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储物袋的食物吃完了，所以想找些东西吃。”
    “好吃吗？”洛川的目光扫过她的嘴角。
    “啊？好……好吃。”姬明镜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心中紧张起来。
    “那便再烤一条。”
    他语气十分寻常，可听在姬明镜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因祸得福啊，这么多天，他终于肯让自己替他做事了，虽然只是烤鱼。
    可他不是辟谷了吗，莫非也想尝尝鲜？
    姬明镜犹豫道：“前辈，银鱼会让人产生幻觉，若您想吃烤肉，不如我去林中寻只山鸡？”
    洛川似笑非笑看向她：“林中并无山鸡。”
    “没有山鸡，野猪也行，或者野兔，前辈，您稍等我一下。”
    她以为洛川是心血来潮，虽说银鱼产生的幻觉有解药，但他修为这么高，谁能给他喂解药呢，还是别作死的好。
    姬明镜取过鱼叉，朝他笑了笑，打算去林中碰碰运气，之前她不敢去是觉得有危险，知道洛川会救她，便放下了心。
    洛川没有阻止她，静静站在原地，长发被湖风吹起，浓黑的凤眸中划过一丝兴味。
    冉遗表情不悦，指了指树林，打了几个姬明镜看不懂的手势。
    姬明镜乐呵呵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放心，我当然会给你准备一份。”
    冉遗一愣，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回去了。
    姬明镜扛着鱼叉，挥了挥手，告别道：“前辈，我去打猎了！”
    说罢，仰着小下巴进了密林。
    林间树木茂盛，杂草很高，几乎到了她的腰上，姬明镜用鱼叉避开刺人的草叶，低头寻找野兽的痕迹，她有经验，在齐云山的时候，她便经常和小黑一起打猎。
    肥厚的黑土中有几个脚印，手掌大小，周围的杂草被啃出几条印子。
    姬明镜眼睛一亮，这八成是只食素的妖兽，危险性不高，正适合她。
    她放轻脚步，顺着脚印的方向寻找，开启法眼，试图发现妖兽的位置。
    密林中灵气较为浓郁，可也伴随着灰色的死气，姬明镜打起精神，找到一处灵气聚集的地方，果然在草丛后发现了一条大尾巴。
    妖兽的尾巴上有浅灰色的毛发，没有狰狞的倒刺，看上去不难对付。
    姬明镜深吸一口气，瞬间发力，挥出四条灵链，将妖兽包围，然后收紧。
    捆住了！
    她大喜，想将猎物拽过来，却一时没有拉动，草丛中，那条长满灰毛的尾巴抖了抖。
    “吼！！！”一声带着怒意的兽鸣惊天动地。
    姬明镜眨了眨眼，见草丛中冒出个狰狞的头颅，灵链正困在妖兽的脖子上，那脖子原本盘在一起，如今伸的老高，差点把她也一起带到空中。
    姬明镜慌忙松手，这……这是什么东西。
    妖兽站起身，四肢很细，脖子足有数米长，它显然是被激怒了，低下头，张开獠牙，迅速朝姬明镜咬来。
    它哪里像是吃素的啊！！！
    姬明镜松开灵链，拔腿就跑，妖兽四肢矫健，跑得比她更快，好几次弯下脖子攻击，差点咬住她的辫子。
    姬明镜身法灵动，在树木见穿行，尝试着用法术攻击，可那风刃打在妖兽的皮毛上不痛不痒，她根本不是对手。
    妖兽不依不饶，顾不得面子，她大声喊了出来：“救命！洛川前辈！救我！！！”
    此时此刻，也只能指望他再发一次善心了。
    姬明镜抱头逃窜，妖兽口中的腥气扑鼻而来，熏得她头昏脑涨，完全忘记了回去的路，祸不单行，就在她奋力躲避利齿的时候，一根藤蔓“唰”的缠住她的脚腕，将她绊倒在地。
    淦！这是天要她短命啊！
    “吼！！！”
    碰撞声响起，想象中的撕裂疼痛并未到来，姬明镜松了口气，幸好洛川前辈没有见死不救。
    她满怀感激地回头，表情却突然愣住，救下她的并非洛川。
    这是……？
    第63章 密林   姬明镜揉了揉眼睛
    草丛中忽然冒出一只通体黑色的巨兽, 一口咬住长脖子妖兽身体，将它扑倒在地。
    姬明镜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黑色巨兽转头朝她吼了一声, 竖瞳闪烁熟悉的光, 它身长约有五米, 尾巴上长满尖刺，鳞片又黑又亮。
    “小黑？”姬明镜试探性喊道。
    这只蜥兽分明是小黑的加大版，灵性的眼神和它一模一样，可小黑不是在齐云山的秘境中, 怎么会出现在洛水？
    巨兽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 似是回应, 它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轻易撕开了身下妖兽的皮肤，妖兽露出痛色, 挥动脖子攻击，蜥兽丝毫不惧, 用巨掌将它打翻在地, 爪子下去, 便又是一道伤痕。

 第117页

    长脖子妖兽不敌，生出退意，四肢并用将蜥兽甩开，准备跑路，蜥兽正在兴头上，不打算放过它, 正要追上去，却好似想到什么，回过头看向姬明镜, 站住了。
    这下，姬明镜百分之百肯定，眼前的蜥兽就是小黑。
    她从地上爬起来，走近蜥兽，笑容惊喜：“小黑，你都这么大了！”
    小黑听懂她的话，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转了个圈，似乎在展示自己的身材，它长长的尾巴从姬明镜头顶划过，掀起一阵风。
    姬明镜赶紧弯腰，笑眯了眼睛：“厉害厉害，大兄弟，出息了啊。”
    她不是长脖子妖兽的对手，但小黑却能压着对方打。
    小黑低头蹭了蹭她的肩膀，分量极重，险些让她坐到地上，姬明镜狠狠揉了一把它的头：“好啦好啦，别撒娇了，你不是在秘境吗，怎么会在这？”
    “吼……”小黑看向前方的树林，扬了扬尾巴，发出一声轻吼。
    小黑不会说话，姬明镜靠着默契猜测，它的意思是，带它来的人在这个方向？
    她好奇地转头，却被突然出现在林间的人吓了一跳。
    “前……前辈？”
    洛川一身黑袍，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背后，凤眸清冷，薄唇微勾，不知来了多久。
    这人的外貌实在是过于出彩，姬明镜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心中有了猜测：“莫非，小黑是您带回来的。”
    “嗯。”洛川看了眼蜥兽，目光平淡。
    小黑却缩了缩脖子，竖瞳带着讨好，蜷着腿趴下来，摇晃着大脑袋，乖巧的不行。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家伙还挺机灵，知道该讨好谁。
    她上前两步，站在洛川面前，试探道：“前辈，您怎么来了。”
    洛川低头看她，眼含戏谑：“不是你叫我？”
    姬明镜呆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妖兽追得抱头乱窜时，喊他的名字叫救命来着。
    她想到自己自信满满说要打猎的模样，小脸有些滚烫，谁知道遇见的第一只妖兽就这么凶猛，自己完全不是对手，联想到小黑的变化，她心中有了猜测。
    “莫非……林子里的妖兽都是我打不过的？”
    冉遗那一通比划，不会是让她少做白日梦吧？
    洛川唇角勾起，平淡道：“你想试试，也无不可。”
    姬明镜瞪大了眼睛，这……他也太恶劣了吧，知道她没有能力找到猎物，还眼睁睁看着她进来，分明就是在耍她。
    洛川看了眼天色，俊美面容毫无波动，开口道：“你还继续吗？”
    姬明镜：……
    她在心中狠狠骂了洛川无数遍，面带微笑，拒绝道：“不必了，我还是烤鱼吧。”
    洛川道：“我觉得，你说的烤野猪不错。”
    姬明镜忍住狂暴的心情，可怜兮兮看着他：“前辈，这里的野猪，恐怕我打不过。”
    搞什么，虽说她想讨好对方，但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洛川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姬明镜只感觉眼前画面一转，两人瞬移到了密林的另一处。
    脚下是湿软的干草，面前竟然有几只正常体型的野猪。
    不对，她瞬间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窝猪崽，洛川把她带到了野猪的巢穴，成年野猪不在，只留下几只小猪。
    “去吧，你能打过。”
    洛川语气平淡，姬明镜却从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嘲讽。
    “我……”她气鼓鼓抿住嘴，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动手就动手。
    她上前一步，瞄准一只头顶有黑毛的小猪，扔出灵力锁链，试图套住它的脖子，可那小猪十分机警，蹄子一跃，躲开了她的锁链，因为受到攻击，窝里的小猪们嚎叫起来，纷纷散开，朝草堆里钻去。
    姬明镜手忙脚乱地再次瞄准，却还是没扔中，眼看小猪就要没影了，她心中着急，取出鱼叉，对准一只半个身子进入草丛的小猪，用力扎下。
    猪崽被刺中，奋力挣扎起来，蹄子踢起尘土，姬明镜的眼睛被灰尘迷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别跑！”
    她一边揉眼睛，一边锲而不舍地追赶，头上很快落满干草，衣服也变得灰扑扑。
    洛川远远看着她，深黑的凤眸闪过无奈，已经把难度降到最低，竟还是不行。
    见她精气神十足，洛川没有开口制止，半靠在笔直的树干上，表情慵懒，静静等候。
    在这密林，就连猪崽都比别的地方难对付，黑豆眼警惕十足，小短腿更是跑得飞快。
    姬明镜瞄准那只被她刺中的野猪，扔出几道风刃，终于有一道击中了小野猪的后腿，它摔翻在地，打了几个滚，还想继续逃窜。
    姬明镜没有再给它机会，挥出灵链，将它的四肢困住。
    成了！
    她喜笑颜开道：“前辈，我抓住了！”
    就在她回头去看洛川的时候，草丛中忽然一阵响动，白森森的尖牙冒出，不知何时，母猪已经回到了巢穴附近，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怒气冲冲看着她。
    “呼哧……”
    喘气声传入她的耳中，姬明镜回头一看，眼眸大睁，在她对面，赫然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猪，足有三米高，毛发深黑粗硬，尖利獠牙闪烁着危险的光。

 第118页

    “吓！”姬明镜后退一步，一时慌了神，跌倒在地。
    野猪蹬了蹬蹄子，巨大的身躯冲向她，似乎想将她踩碎，它身上冒着橙色的灵光，显然不是普通的野猪。
    距离越来越近，姬明镜根本来不及反应，本能地给自己支了个防护罩，试图抵挡冲击。
    “轰！”一声巨响。
    灵流打在防护罩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姬明镜小心翼翼抬头，发现方才气势凶猛的野猪被击飞出去，撞折了一颗大树。
    黑色的身影轻飘飘落在她身前，洛川回头看她，表情淡淡，姿态优雅。
    姬明镜狂跳的心脏还未恢复，余光扫了眼大野猪，那妖兽连挣扎都来不及，便一命呜呼。
    她抚了抚胸口，总算缓过劲来，声音颤抖道：“多谢……多谢前辈搭救。”
    洛川微微停顿，扫了眼被吓晕过去的小猪，道：“既然捕到了猎物，便回去吧。”
    听完他的话，姬明镜总算松了口气，脸上表情也松懈下来，有气无力道：“都听前辈的。”
    可随后，两人对视许久，皆是一动不动。
    洛川看着坐在干草堆上的姬明镜，微微挑眉。
    姬明镜咽了口唾沫，尴尬笑道：“抱歉前辈，我腿有些软，站不起来，您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应激之下，她调动全身灵力做出防护罩，此时消耗过度，又受了惊吓，确实是没力气站起来。
    密林中灵气浓郁，她努力吸收，试图快些恢复，万一这古怪的前辈不耐烦，直接走人，她岂不是要凉。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就像是用玉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的小臂处隐有金色，像是符文，藏在衣袖中，看不分明。
    “前辈？”
    姬明镜怕理解错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看向他。
    洛川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不动，开口道：“将手给我。”
    “哦哦哦。”姬明镜以为他准备带自己瞬移，忙不迭将手递上去。
    指尖交握，触感冰寒，姬明镜本想默默忍受，体内却突然涌入一股灵力，不由惊讶地看向他。
    两人相触的地方有白芒闪烁，周围的灵力向她聚拢，争先恐后涌入她的灵海，舒适的感觉袭来，姬明镜忍不住微微眯眼。
    很快，她恢复了力气，疲惫一扫而空，就连方才不小心被杂草擦伤的痕迹也消失不见，灵气越聚越多，她渐渐感觉有些勉强，灵海饱胀，甚至开始有细微的刺痛。
    “前辈，够了，我撑不住了。”姬明镜赶紧开口。
    洛川这才抽回手，一挥衣袖，周围的灵气散去，环境恢复如初。
    姬明镜眼神赞叹，他也太厉害了吧，灵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是到了什么修为？
    洛川将她的震惊看在眼里，微微一晒。
    “走吧。”
    趁他好说话，姬明镜好奇地问：“前辈，小黑怎么会在密林里？”
    洛川道：“路过齐云山，见它有眼缘，就带了回来。”
    齐云山？姬明镜暗自思索，莫非，小黑自己跑出了秘境。
    “那我能不能把小黑一起带回去？”
    洛川不置可否，只道：“它在此处修炼，若是顺利，百年便能化形。”
    这也太快了吧，密林难不成是什么风水宝地，姬明镜不想坏了小黑的机缘，只好打消了念头。
    “还是算了吧，有空我再来找它玩。”
    说完，她将小猪崽收进储物袋中，乖巧地站回洛川面前，一副“我准备好了”的模样。
    洛川目光落在她灰扑扑的小脸，唇角勾起。
    瞬移过后，两人回到石屋附近。
    冉遗正在屋内探头探脑，见两人出现，飞快跑出来，眼神控诉地看向姬明镜，又是一顿比划。
    “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为了赔罪，我给你们烤肉吃。”她拍了拍胸脯，“那可是一绝！”
    第64章 夕阳   冉遗盘膝坐在石屋的角落
    “滋啦……”
    野猪肉被火苗烫出一层油脂, 滴在木柴上，顿时升起一股黑烟。
    姬明镜被熏得直眨眼，忍不住转过身, 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咳咳……”
    她揉了揉鼻子, 重新转回火堆, 眼神一愣，木棍上的猪蹄被烤黑一块，还燃起了蓝色的小火苗。
    “啊！”她赶紧抖动木棍，低头呼呼去吹。
    火苗“嗖”的一声变大, 将整个油滋滋的猪蹄都点燃了。
    姬明镜目瞪口呆, 悄悄转头去看冉遗, 对方果然插着腰，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意外，这只是个意外。”
    她笑容尴尬, 将烤成黑炭的猪蹄扔进火堆，掩饰性地用木柴盖住,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再次拿起一根猪蹄, 表情严肃。
    这……可不能再失败了，只剩下最后一根猪蹄，明明和凤无一起烤肉的时候很成功，怎么自己一个人却不行呢。
    姬明镜忍着烟气，专心致志看着火上的猪蹄，只要一直盯着, 肯定没问题。
    “滋啦……”油脂滴入火堆。
    不慌，她深呼吸一口，小心翼翼翻动着猪蹄, 眼睛很快被烟雾熏出了泪花，但强忍着没有转头。
    冉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什么“烤肉一绝”，就这，半头野猪都被她糟蹋没了，一块烤成的都没有。

 第119页

    终于……在经历数次失败后，她成功烤熟了手里的猪蹄。
    姬明镜将肉用小刀切成块，再从储物袋取出香料，轻轻洒在猪肉上，一股混着佐料的肉香传了出来。
    她将肉装在盘中，分成三份，看向冉遗道：“小兄弟，你先吃，我把肉给前辈送过去。”
    冉遗在看她装盘的时候，表情就已经有些古怪，听她说要将肉送给主人，立马瞪大了眼睛，她……她在说什么梦话呢？这种充满杂质，灵气全无的东西，就连他也是不会吃的。
    “你拦着我做什么？”姬明镜见冉遗挡在她面前，表情疑惑。
    这小子不会是想自己送过去吧，她眼中闪过狡黠，身形一闪，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废了这么久的功夫，就为了与洛川多搭上几句话，岂能让他坏事？她脚步轻快走到湖泊边，黑色的人影静静站在水中，凤眸紧闭。
    姬明镜小声道：“洛川前辈，肉烤好了，我给您送过来。”
    洛川长睫低垂，毫无反应，就当姬明镜以为他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幽深的凤眸缓缓睁开。
    洛川偏过头看她，微湿的长发从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微微滚动。
    姬明镜笑盈盈看着他，努力将视线放在他肩膀以上，双手递出盘子，十分恭敬的模样。
    洛川的视线扫过盘中的烤肉，看得出她用了心，虽然烤过了火候，但肉被码得整整齐齐，他本丝毫不感兴趣，但见她很是期待的模样，顿了顿，用手指拿起一块烤肉，放入口中。
    “不错。”他声音淡淡。
    姬明镜心中雀跃起来，笑眯了眼睛：“前辈喜欢就好，还……还有很多。”
    洛川轻勾嘴角：“已经够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重新闭上眼睛。
    姬明镜见好就收，没有再勉强，修为高深的修士是会辟谷的，靠天地灵气就能存活，洛川应该已经不用吃东西。
    “那前辈，我先回去了。”
    目的达成，她表情轻快朝石屋走去，回头却见，冉遗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像是见了鬼。
    冉遗心中疑惑，主人竟然真的吃了她烤的肉，这不对劲，主人已经几百年未吃过东西了。今日主人多次救下她，更是不应该，四海八荒镜自己做的人身只是累赘，根本不需要，若她人身坏了，不是正好化为本体。
    “冉遗，你怎么了？”姬明镜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好好的，怎么就发起傻来。
    冉遗回过神，心中担忧，四海八荒镜这模样，实在是太像人了，法宝即便通人性，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感受主人的情绪，而四海八荒镜有了自己的性格，已经不能再看作是一件死物。
    莫非，主人受分身影响，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
    冉遗心中复杂，没有心情再看她，躲开姬明镜的手，大步朝石屋内走去。
    姬明镜不明所以，怎么忽然生起闷气呢，莫非见洛川和她说话，吃味了？
    她没有细想，盘膝而坐，拈起一块烤肉咬下，嘶……香料放多了，和凤无烤出来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自觉瞥了一眼洛川的方位，姬明镜吐了吐舌头，原来他刚才是给自己面子。
    吃饱了烤肉，缩在小帐篷里，回想今日经历，姬明镜只觉得不可思议，来洛水已经半个月，和洛川的关系终于有了一点点进展，至少知道了，洛川虽然性子古怪，但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她托着下巴想，自己从未接触过像洛川一样的高阶修士，只能顺着对方的脾气来，今日之前，两人几乎从未说过话，她害怕惹怒对方，不敢贸然询问凤无元婴的情况。
    修士的元婴就如同妖精的灵体，不会轻易消散，只要好生温养，便有重生的可能，就像千面那样。
    姬明镜稍稍放下心来，洛川既然不是凶恶之徒，没有理由毁坏凤无的元婴，等两人再熟悉些，她便可以询问凤无的情况。
    想到此处，她嘴角露出笑容，将头埋在柔软的皮毛里，陷入沉睡。
    这一觉太过香甜，姬明镜再次睁眼，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她慌忙整理好仪容，钻出帐篷，却见昨日的小火堆里正冒着烟。
    冉遗手中的木棍穿着两条银鱼，已经烤的微微发黄，见她醒了，闷声道：“过来吃东西。”
    姬明镜愣住，惊讶道：“你能说话了？”
    昨日她陷入幻觉时就隐约听到冉遗的声音，还以为是幻想，原来他真的可以说话。
    “哼，主人给我解禁了。”要不是因为她，主人也不会罚他禁言。
    冉遗将手中的银鱼举起来：“以后你的一日三餐由我负责，别瞎进森林，里面的妖兽你惹不起。”
    “一定，一定，我保证不乱跑。”姬明镜乖巧点头。
    原来洛川吩咐冉遗照顾她，看向湖泊方向，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
    “别看了，再不吃银鱼就要凉了，我可不会再替你准备。”冉遗气鼓鼓道。
    姬明镜在他身前蹲下，眨了眨眼：“冉遗啊，这银鱼吃了会产生幻觉，你确定要让我吃它？”
    虽然口味不错，也有解药，但这代价着实有点大，她不敢回想自己昨天抱着一顿狂吸的凤凰，是从什么时候换成了洛川，要是再来一回，她非得心脏病发作不可。
    冉遗鄙视道：“那是你处理方式不对，银鱼背脊的第三根骨头下有一处腔体，带毒，若不将其摘除就烹饪，会扩散到鱼肉中，寻常人根本不知道这点，傻乎乎乱吃，最后都淹死了。”

 第120页

    “原来是这样。”姬明镜恍然大悟，接过银鱼，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你懂得可真多。”
    冉遗又哼了一声，小声道：“这银鱼，本就是我带回来养的。”
    姬明镜刚咬上一口，险些咳出声，看向窜在木棍上的小鱼，眼神抱歉：“对不起啊，我看这湖这么大，没想到你会在里面养鱼。”
    说起来，洛川也有将妖兽带回来的习惯，两人还真不愧是主仆。
    冉遗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养了这么久，它们已经多得数不清，被你吃几条不打紧。”
    银鱼是为数不多不被怨厉之气侵染之物，就连他也需要偶尔食用，避免因为长久居住在湖边，被怨厉之气侵入身体，四海八荒镜来了这么多天，也该和他一样了。
    姬明镜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银鱼肉质鲜嫩，蕴含着一股清气，叫人通体舒畅。
    两条银鱼下肚，姬明镜伸了个懒腰，准备找地方修炼，她选了一处平整的石头，盘膝坐下，吐纳气息，发觉自己的灵海拓宽了不少，真是奇怪，似乎昨日洛川替她引灵气入体后，她的修为有所增加，莫非这就是被大佬带飞的感觉？
    姬明镜看向湖边，大佬正闭目泡水，侧脸俊美迷人，宛若雕塑。
    啧……她没准备打扰对方，沉下心来，将周围的灵气纳入体中，渐渐入定。
    日暮渐晚，夕阳散发着橙色的光线，透过洛水螺旋状的云层，落在湖边的枯树。
    洛川睁开双目，直视天光，匀称有力的身体浮出水面，雾气蒸发，将他清冷的容颜柔化，带上点点人气。
    熟悉的水声让姬明镜瞬间从入定中醒来，与往常一样，快步走到枯树边，笑盈盈地与洛川打招呼：“前辈，今天的夕阳也很好看。”
    洛川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她，而是直视着渐渐黯淡的夕阳，将后背靠在枯树上，眼中光线明灭，乌发随着湖风轻轻飘动。
    “今夜，你与冉遗呆在一处。”洛川情绪淡淡，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抬步朝湖水走去。
    “啊？”姬明镜没明白他的意思，可不等她细问，洛川已经踏入水中，这一回，他整个人都沉了下去。
    什么情况？这么多天，她第一次见洛川完全消失在湖面。
    那湖水黑沉沉的，看不见底，姬明镜忍不住走近几步，想要寻找他的去向，却被一道金光卷起身子，朝石屋飞去。
    “前辈！你没事吧？”姬明镜忍不住喊了出来，可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冉遗盘膝坐在石屋的角落，见她进来，表情未见异样，平静道：“天快黑了，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第65章 黑月   白日里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
    “轰……”
    洛水上空, 螺旋状的云层间隐有金色电光，白日里平静的湖水翻腾起来，哗哗作响。
    姬明镜盘膝坐在石屋内,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压迫力, 有些心神不宁。
    “冉遗, 为什么今天前辈要我们待在屋里。”
    冉遗闭眼答道：“今天是月圆之夜，湖中的怨厉之气躁动，如果我们出去，会有危险。”
    姬明镜看向门外黑沉的夜色, 忍不住问道：“莫非洛川前辈不受怨厉之气的影响？”
    这种东西通常在怨念与杀戮中诞生, 洛水的怨厉之气与她所见的不同, 竟然会侵入人的身体，刺骨寒意让她记忆犹新。
    冉遗停顿片刻，睁开眼睛看向她, 娃娃脸上的神色严肃了许多：“主人也会被怨厉之气影响，但他修为高深, 尚能压制。”
    姬明镜点了点头, 朝门口的位置挪动几步：“我很好奇, 为什么洛川前辈总是泡在水里？”
    冉遗没有回答，这是主人不让他透露的部分。
    “别问了，每个月圆之夜都是如此，你要是害怕，就封闭五感吧。”说完，他再次合上眼睛。
    姬明镜重新盘膝坐下, 耳边是汹涌的波浪声与雷鸣声，她不明白，洛水的环境如此恶劣, 为什么他们俩会在这里住下，洛川带回凤无的元婴，会不会与他身上的怨厉之气有关？
    “噼啪……”又是一声巨响。
    姬明镜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的位置，运动灵力开启法眼，朝湖泊方向看去。
    她的修为有所增长，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狂风卷起草屑，朝天空飞去，云层极速变动，像是巨大的旋涡，水面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聚在旋涡下，成为球体，如同一轮黑月。
    姬明镜努力想找出洛川的位置，可他与别人不同，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气团，沉入巨大的湖泊后，很难发现踪迹。
    怨厉之气构成的黑球越来越大，就像是在积蓄力量，湖底的黑气似乎无穷无尽，姬明镜被吸引住视线，若是黑球炸裂，会发生什么？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直直盯着湖面上空，当黑球与圆月形成一线时，一束黑芒从湖中射出。
    那是？姬明镜双眸睁大，湖中渐渐升起一个人形，黑发及腰，被水沾湿的衣袍包裹住修长精干的身躯，四周有金芒闪烁。
    是洛川。
    姬明镜面色微变，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轰……”雷声轰鸣，湖中水波剧烈颤抖，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黑芒中钻出来。
    姬明镜凝视着那轮黑月，背脊发凉，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本能告诉她，那里有极其危险的东西。

 第121页

    洛川的身体升到半空，与“黑月”齐平，他眼神冷漠，望向深不见底的湖泊，抬手一抓，将“黑月”收入掌心。
    怨厉之气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手中挣扎咆哮，状如恶鬼。
    姬明镜死死捏住衣摆，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一声非人的尖叫声响起，姬明镜脑内刺痛，赶紧用手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黑球化为一道利箭，直直插入洛川的胸膛，洛川身形一晃，从空中坠落，再次沉入湖底。
    “前辈！”姬明镜失声喊道。
    她赶紧回头，想要叫醒冉遗，却见对方正静静看着她，眼神复杂。
    姬明镜急道：“冉遗，我看见洛川前辈被一只黑色的箭射中，掉进湖里，快想办法把他救上来！”
    冉遗缓缓摇了摇头：“我帮不上主人的忙，每次只能在这里等他。”
    听他的语气，这样的场景不止出现过一回。
    “莫非，你知道那是什么？”
    冉遗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明日晨曦，主人会恢复正常。”
    姬明镜眼神游移不定，洛水定藏有秘密，这对主仆不像是普通修士，她没有自不量力地自己跑出去寻找洛川，走到石门前，看向渐渐平息下来的湖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似乎有东西踩在了石子上，姬明镜朝声音方向看去，心跳骤然加速。
    那是什么……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黑漆漆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形物，直直盯着石屋的方向。
    莫非，洛水有别的修士进来了？
    不等姬明镜多想，眨眼功夫，人形物已经到了面前，暗沉的月色中，姬明镜看清了他的脸，惊讶地瞪大眼睛。
    “洛川前辈……”她不敢置信道。
    面前的男人浑身湿漉，乌黑的长发如同藤蔓贴在他的胸膛，长发下，爬动的金色符文将他的身体覆盖，就连脸上也有，显得很是奇诡，洛川面无表情，凤眸一片深黑，看上去邪意十足。
    “您没事吧。”姬明镜小心翼翼道。
    他这幅模样看上去不太正常，姬明镜想向冉遗求助，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洛川唇角勾起，无机质的黑眸散发着邪佞之感，符文爆发出一阵金光，他衣衫下的肌肉骤然绷紧。
    “前辈，你还认……呜。”
    姬明镜感觉脖颈传来一阵窒息，洛川以她看不见的速度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双眸完全失去眼白，看上去有几分可怖，就像是中邪了一般。
    姬明镜与他的身体贴在一起，只感觉透骨的寒凉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他的手指冷的就像冰块，让她无比难受。
    “洛川……”她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神智。
    洛川低下头，慢慢贴近她，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侧脸，无机质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如同看着猎物，极度危险。
    姬明镜的心脏急促跳动起来，本能让她凝出一道风刃，朝洛川的手腕割去。
    “叮。”一声轻响。
    风刃被弹开，洛川的手腕连一丝红痕都没有。
    姬明镜心中生出绝望来，她根本不是洛川的对手。
    “咳咳……”脖颈上的手指收紧。
    洛川歪了歪头，伸出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脸颊一路朝下摸去。
    胸前一阵冰凉，姬明镜愣了几秒，拼命挣扎起来：“前辈！你清醒一点！”
    洛川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反抗，却也没有在那处停留，而是一路往下，最后停在了她的腹部。
    那是修士金丹的位置。
    “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腹部传来，姬明镜忍不住痛叫出声。
    灵海中的本体似乎感应到什么，闪烁着白光，像是要带着她的意识脱离出这具肉身。
    “不行！”姬明镜伸手往下，摸向自己的腹部，无意识盖住了洛川的手指，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不明白为什么本体反应如此剧烈，但隐约感应到了一股情绪。
    “离开……”
    但此时她只是金丹修士，灵识不够强大，无法随意脱离肉身，若是本体真的跑出来，她根本无法控制，要是掉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恐怕她再也见不到凤无了。
    姬明镜咬紧牙关，努力克制自己的身体，让灵海中躁动的本体平静下来。
    她死死抓住洛川的手，嘶哑道：“前辈……洛川，你清醒点，我是姬明镜，放开……”
    她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沉入了冰水里，冷得要命，小脸冻得惨白，嘴唇直打哆嗦，连呼吸都带上了白气。
    洛川身上的符文发出金光，明灭不定，他浑身的肌肉越发紧绷，手指也跟着收紧。
    姬明镜根本无法呼吸，睫毛不住颤抖，神色痛苦，宛若濒死的蝴蝶。
    洛川扬起按在她腹部的手，掌心忽然生出一股黑色的火焰，缓缓朝姬明镜靠近。
    灼痛感袭来，姬明镜的意识混沌起来，眼中不自觉流出泪水，顺着脸庞落下，滴在洛川冰冷的手背。
    “……凤无。”她喃喃道。
    随后，她再也无力支撑，轻轻合上了眼睛。
    这一声呢喃似乎唤醒了什么，洛川冷漠的表情忽然变化，眼神挣扎，眸中的黑色散去一些，脖颈处青筋暴起，符文金光更甚。

 第122页

    他感受到手中温热的东西跳动越来越微弱，连颤抖都渐渐停止下来。
    “不！”
    就在火焰即将烧穿姬明镜的皮肤时，洛川的凤眸忽然扬起，眼中的黑色完全退散。
    “镜儿……”
    他收回黑焰，将姬明镜抱入怀中，紧张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红印，以及腹部焦黑的衣物，眼神复杂，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有多熟悉，又有多不舍。
    “主人。”
    角落边，冉遗渐渐显出身形，娃娃脸上俱是担忧。
    洛川冷冷看向他，突然挥起一道黑芒，重重击在冉遗的胸口。
    冉遗的身体腾空，撞在石壁上，口唇渗出鲜血，缓缓跪倒在地，看向洛川，表情十分震惊。
    主人从来不曾惩罚过他。
    “我吩咐了你什么？”洛川冷声道。
    冉遗口唇开合，神色隐有愧疚：“对不起主人，我不该只是看着，应该把她带走。”
    可再来一回，他依然会选择藏起来，让事情发生，尽管这些时日相处，他对四海八荒镜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但在主人和旁人之间，他永远会选择主人。
    洛川闭上双目，将怨厉之气牢牢封禁在身体深处，脸上的符文渐渐退散，重新露出完美无瑕的容颜。
    他小心翼翼收敛了身上的冰寒，调动周围灵气，导入姬明镜的身体，很快，她脖颈上的红色淡去，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
    洛川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腹部，那处焦黑也恢复如初，再不留半点痕迹。
    “镜儿，好好睡一觉。”
    他的声音低沉，轻轻把姬明镜放在毛毯上，看向她的睡颜，凤眸中溢出些温柔之色。
    冉遗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剧震，这不是主人会有的表情，他是谁？
    第66章 钟声   洛水上空传来古朴厚重的钟声
    光线照在脸上, 暖洋洋的。
    姬明镜缓缓睁开眼睛，觉得通体舒畅，一觉醒来, 灵海似乎充实了不少。
    脑内闪过几个画面：漆黑一片的瞳孔, 被符文覆盖的脸, 脖颈处无法抵抗的大手……
    她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颈部，从储物袋取出镜子，仔细端详，却没有任何异样。
    莫非, 昨夜是她的幻觉？
    整理好衣物, 姬明镜从石门出去, 便看见冉遗在老地方烤鱼，银鱼冒着滋滋油光，已经半熟。
    “醒了就过来吃饭。”冉遗看向她, 眼神平淡。
    昨夜明明起了大风，枯树附近却一如往常模样, 连枝干都没掉落一根, 姬明镜摸了摸鼻子, 在他身边蹲下。
    “冉遗，昨夜你去哪了？”
    冉遗挑眉：“问的什么胡话，昨夜怨厉之气爆发，你和我都在石屋里。”
    “那你有没有看到洛川前辈……”姬明镜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昨夜洛川出现的时候，冉遗突然消失了。
    冉遗垂目烤着手中的鱼, 答道：“主人是今日晨曦回来的。”
    今日晨曦？姬明镜眼神游移，莫非，昨天晚上她做噩梦了？可未免也太真实了吧。
    吃完烤鱼,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朝枯树方向走去，隔着十余米的距离，在熟悉的位置发现了洛川的身影。
    与平时一样，他半身浸泡在湖水中，凤眸紧闭，鸦羽般的睫毛落在白皙的皮肤，美的动人心魄。
    他的脸上毫无瑕疵，并没有任何符文的痕迹。
    姬明镜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皮肤被衣物包裹，看不分明，但她记得，洛川的手腕处确实有金色的符文，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体内传来一阵心悸感，姬明镜手指握拳，洛川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她本不打算探究，但此时，却生出弄明白的想法，也许，洛水与凤无身上的怨厉之气有所关联。
    她鼓起勇气，迈步走向洛川。
    “前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湖水撞击着岸边，发出极轻的“哗哗”声，洛川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洛川前辈。”姬明镜加重了语气，“我想知道，洛水的怨厉之气到底是什么？”
    昨夜，她用法眼看到了一轮黑月，那翻腾不休、发出尖叫的黑气，化为利箭穿透了洛川的胸膛，它们到底是什么？
    一阵沉默。
    昨日的经历似乎也成了幻觉，洛川明明树林中救下她，还吃过她烤的肉，为何又不理她了。
    他虽古怪，但不是恶人。
    姬明镜认定这一点，胆子大了许多，即便洛川没有搭理她，还是固执地站在他身边，小脸紧绷，目光灼灼看着他。
    太阳渐渐爬高，升到头顶，光线透过螺旋状的云层，将黑沉沉的湖水照出凌凌波光。
    姬明镜盘膝坐在洛川身边，姿势一动不动，每隔一盏茶时间，便再问一遍刚才的话，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咚……咚……”
    就在这时，洛水上空传来古朴厚重的钟声。
    姬明镜扬起下巴，好奇地朝天上看，怎么会有钟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主人。”
    不多时，冉遗出现在洛川背后，单腿跪地，矮下身子朝洛川道：“有客到访，是否请他们进来。”
    姬明镜啧啧称奇，原来钟声是洛水的门铃，不知道门在哪？
    洛川睁开双目，湖水与他隔离开来，身体渐渐腾空，他抬步上岸，周身水汽化为白雾蒸腾。

 第123页

    “走吧。”他淡淡道。
    冉遗略微惊讶，主人竟然亲自去迎接，来的是什么人？
    “是。”他起身跟在洛川身边。
    姬明镜见状，好奇地看着两人，她并没有打算打扰洛川见客，老老实实地盘膝未动。
    洛川却停了下来，清冷凤眸看向她：“你一起来。”
    姬明镜歪了歪头，指着自己道：“我？”
    莫非洛川要介绍朋友给她认识？
    对方一上午都没理她，姬明镜有些气闷，鼓着腮帮子道：“前辈自己去吧，我有些累了。”
    说罢，她也学着洛川的模样，闭上眼睛，决定不管他说什么都不理会。
    洛川看了她片刻，抬起手，指尖生出一道黑芒，缠住她的腰部，将她轻柔地托了起来。
    姬明镜感觉自己身体腾空而起，讶异地睁大眼睛，不满道：“前辈！我都说不去了！”
    洛川没有解释，三人渐渐升到高空，离地面越来越远。
    姬明镜吓了一跳：“这这这……我们要去哪！”
    她忍不住挥动手脚，身体不稳，在空中晃来晃去，风呼呼地吹在身上，冷飕飕的。
    不是吧，门在天上？她恐高啊！
    云层从身边穿过，姬明镜苦着脸，用手捂住眼睛。
    忽然，身边冰冷的风停止了，身体也不再晃动，脚底似乎触到硬物，可以站起来了，莫非已经到了？
    姬明镜睁开眼，朝下看去。
    “啊！！！”一声惨叫。
    她像是踩在一块透明的玻璃上，脚下是千丈高空，枯树的影子都看快不见了。
    姬明镜腿一软，脑袋晕乎乎的，身子直往下倒，一只手臂横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
    “呜呜……”求生的本能让她反射性抱住对方，像无尾熊一样，死死抓着不放。
    洛川：……
    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
    洛水四周布满封印，唯一的出口在云层之上。
    怀中的身躯瑟瑟发抖，没有半分平日的活泼模样，洛川伸手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却并没有起丁点安抚作用。
    “将他们请进来。”他道。
    说完，洛川抬手划开一条空间裂缝，带着姬明镜瞬间回到了地面。
    冉遗目瞪口呆看着两人离去，娃娃脸上再次出现担忧的神色。
    ……
    “没事了。”洛川眼神无奈道。
    姬明镜心脏砰砰直跳，她从小到大都不敢玩高空项目，云层上那一眼，几乎将她的魂都吓飞了。
    本能让她抱住一切能够摸得到的东西，就差把脑袋埋进洛川宽大的衣袖里。
    “不不不……”她声音抗拒，怎么都不肯睁眼。
    看她身体紧绷的模样，确实是吓坏了，洛川不知该如何让她冷静下来，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伸出手指，抚了抚她的长发。
    “镜儿，我们已经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中带着一丝温柔。
    这个声音……
    姬明镜身子一抖，渐渐恢复些神智，扬起小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她抱着的人是洛川，可他的声音，为何与沈剑这么像？
    姬明镜眼中写满了迷茫，虽然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但仍然没有放手。
    两人的身体紧贴，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寒意，洛川身上不是冷冰冰的吗，怎么不一样了？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讶异的男音响起。
    姬明镜转向声音方向，表情一愣，很快化为了惊喜。
    “千面！”她放开洛川，大声喊道。
    不远处，冉遗身后站着两名男子，一人眼眸狭长，容貌妖孽，白衣飘飘，另一人五官俊秀斯文，身着紫色的长衫，姿态优雅。
    千面见两人动作亲密，眼神几变，冷声道：“魔尊，将她还给我。”
    洛川没有回答，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与他对视。
    千面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说好的！你怎可食言。”
    姬明镜脑中一头雾水，魔尊？他们在说什么？她想问个清楚，很是自然地朝千面走去。
    “面面，你怎么来了？”
    千面看向一动不动的洛川，又看向姬明镜，眸中闪过惊讶，赶紧迎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抱歉，方才是我误会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他朝洛川鞠了个躬，拉着姬明镜朝紫衣男子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姬明镜一头雾水，才刚见面，千面为何这么着急。
    千面脚步不停，看向她，压低声音道：“相信我，我们先离开。”
    姬明镜自然是相信他的，但她留在洛水，是有很重要的事。
    “面面，等等，我还不能走。”她停住脚步，加重了声音。
    两人离紫衣人只有几步之遥，紫衣人没有站在原地继续等候，而是抬步上前，与他们并肩站立。
    他看向洛川，声音清朗，十分恭敬道：“魔尊，此次我与舍弟贸然拜访，他性子冲动，还望您别见怪。”
    紫衣人从储物袋取出一个散发着蓝色灵光的圆形珠子，轻轻抬手，送到洛川面前。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寒水珠是我狐族至宝，曾听闻魔尊派使者寻找过寒性法宝，此物您或许用得上。”
    姬明镜的手腕被千面牢牢握住，对方铁了心要把她带走，根本没管她在说什么。

 第124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千面想将她带回妖族，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他在担心什么？
    枯树旁，湖风掀起洛川的衣角，寒水珠就在他身前，他并未接下。
    冉遗回到了主人身边，想了想，伸手捧住珠子，收入怀中。
    紫衣人友好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就像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告辞。”说完，他优雅地弯腰行礼，身上溢出灵光，似乎准备离去。
    “等等。”洛川开口道。
    千面立即看向他，狭长的眼眸中俱是警惕，将姬明镜挡在身后。
    紫衣人面不改色道：“魔尊还有何吩咐？”
    洛川的目光透过千面，落在姬明镜身上，意味不明，片刻，他道：“我送你们出去。”
    她怕高。
    说罢，洛川抬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里面隐约可见是一片树林。
    千面目光震惊，空间裂缝中是妖族的领地，魔尊是什么意思？没想到他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莫非，镜镜根本逃不出他的手心？
    “多谢。”紫衣人并未拒绝，第一个动身朝裂缝方向走去。
    千面想了想，拉着姬明镜跟在他身后。
    姬明镜：？？？
    不是……搞什么鬼，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去处决定好了，她的意见呢，没个人有空问问吗？
    特别是洛川，她讨好了对方大半个月，收一颗珠子就把她送走了，万一来的不是千面，是什么别的人呢？
    姬明镜越想越气，挣脱千面的手，转向洛川，插着腰气鼓鼓道：“行啊！嫌我麻烦是吧，你把凤无的元婴还给我，我现在就走！”
    第67章 消遣   她盯着洛川看了良久
    “……把凤无的元婴还给我, 我现在就走！”
    姬明镜的话落下后，场面一时寂静。
    她鼓起小脸，直直盯着洛川, 试图观察他的反应, 本想循序渐进, 先和洛川打好关系，再请求对方帮帮凤无，没想到千面会突然来洛水，若是洛川愿意将凤无的元婴还给她, 现在就走也无妨。
    但她盯着洛川看了良久, 对方眼神淡漠, 连看都没往她身上看一眼。
    千面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带着怀疑：“镜镜，你在说什么？”
    她在洛水呆了这么久, 竟还不知道真相，魔尊想戏耍她到什么时候？
    千面深知姬明镜性子倔强, 又重感情, 若是知道心爱的男人至始至终都在欺骗她, 恐怕会伤心绝望，他本想瞒着这些，先把她带回妖族，等时间淡了再与她说明，可谁知，她居然独自折回去寻找凤无, 还被魔尊带回了洛水。
    千面并不了解魔尊，只听外界传闻他的性格喜怒无常，这半月, 他时刻担忧姬明镜已经被魔尊契约。
    为此，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妖族，不惜求助他一向讨厌的毕风，以承诺回去为他效力为交换，这才顺利来到洛水，有了狐族的寒水珠，魔尊果然松口，可若此时她还不知真相，恐怕不会愿意离去。
    千面眸光几变，欲言又止。
    姬明镜以为他那天来得晚，不知道情况，赶紧与他解释：“面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留在洛水是真的有要紧事，那日凤无渡劫失败了，可他的元婴还在，洛川前辈出现，救了凤无，他还活着！”
    这……千面修眉紧皱，当日在秘境，他亲眼所见洛川操控了凤无的身体，后来洛川的灵体脱身而出，两人一语未发，却好似心神相通，那刻，千面便看穿了凤无的真实身份，这小子竟是大能的分身转世。
    之后，他与凤无有一番密谈，这才得知了洛川的身份，以及四海八荒镜的事，两人达成协议，凤无为姬明镜解除因果线，千面将她带走藏起来，他是九尾狐，隐匿之术就连魔尊也无法轻易识破。
    千面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而就当他想彻底揭穿洛川的身份时，对方却突然开了口。
    “冉遗，将你的元婴现出。”洛川淡淡道。
    冉遗很快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眼神复杂地看向姬明镜，随后合上双目，腹部一阵金光闪烁，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在他身前出现。
    姬明镜不明所以，闷声道：“前辈这是做什么？我要的是我夫君的元婴。”
    听到“夫君”二字，洛川表情微有变化，沉静的凤眸望向她，道：“姬姑娘可看仔细了，这才是修士的元婴。”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冉遗身前盘膝而坐的小人，那小人隐约能看出五官，和冉遗十分相似。
    姬明镜怔住，直愣愣地看着闪着金光的小人，似乎反应不过来。
    洛川道：“那日，我只是去收回自己的东西。”
    一股血气直往头顶冲去，姬明镜不敢置信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的东西，你把凤无怎么了？！”
    若说冉遗身前的金色小人才是修士元婴的模样，那日她看到的黑色小人又是什么？
    千面握住她的肩膀，冷声道：“魔尊，不必再兜圈子了，我来告诉她。”
    他不忍心见姬明镜这副模样，索性直接告诉她真相。
    “镜镜，你听我说，你在凡间遇见的三名天煞孤星都是魔尊的分身，他跟在你身边，是为了契约你的本体，烛九阴留下的至宝——四海八荒镜。”
    “分身只是本体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同根同源，你说凤无没死，不错，就连沈剑，寂尘，他们都没死，但他们不过是魔尊闲时做出来的消遣，你也不必太当真。”

 第125页

    轰隆……平地一声惊雷，洛水的风变得剧烈起来，雨点从天空滴落，将湖水打的哗哗作响。
    千面说什么？分身，没死，契约……
    话本里，天上的神仙无聊下凡，与凡人相恋，爱的难舍难分，可等神仙回到天上，凡间的事便不作数了。
    姬明镜呆愣地站着，任由雨点将她的衣衫浸透，她看着洛川，从墨黑的发丝，看到幽深的凤眸，再看到弧度优美的下巴。
    他的肩膀很宽，身姿修长优美，充满力量。
    他喜欢穿黑衣。
    他的声音清朗而又磁性。
    他……
    为何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洛川和他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那些记忆中的美好，如今成了扎在心口的刀。
    豆大的雨水滴在额头，顺着眼角滑下，姬明镜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中发出轻微的颤抖嘶鸣。
    “为什么……你不否认？”她的声音僵硬，“你接近我，只是为了消遣？”
    数米外，洛川与她对视，深黑的眼眸中毫无波动。
    “是。”他道。
    哗啦……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点打在脸颊，就如同嘲笑的耳光。
    “呵……”姬明镜轻笑出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消遣？原来，我的感情在你眼中只是消遣？”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目光如火地看着洛川，手指紧握成拳，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去拼命。
    “镜镜，你冷静些。”千面劝道。
    他千辛万苦来到洛水，可不是为了让她和人拼命，日子还长，何苦因为感情之事枉送了性命。
    冉遗看了看主人，又看向她，忍不住道：“分身下界后没有记忆，非主人能够操控，他不知道你们会变成那种关系。”
    “是吗？”姬明镜冷冷地看向洛川。
    洛川没有回答。
    姬明镜心中一冷，大声笑道：“第一次你不知情，第二次呢？我为你硬抗天罚，为你报仇，寻找你的转世，这些你都知道，但你还是要继续戏耍我！就因为……因为你想要一件的法器，怎么，认识之后，发现我半点用处没有，便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除了能看到气团，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本体有什么特别的作用，来到洛水后，洛川对她爱答不理，根本没有半分想将她契约的意思，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
    冉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唔唔。”
    洛川施下禁言咒，阻止冉遗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长袍被雨水打湿，幽深的目光看向黑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水，神色越发冷漠。
    “是又如何。”他开口道。
    他的声音是如此熟悉，沈剑……姬明镜的指尖颤抖起来，眼眶忽的蒙上一层水雾，被强行忍了回去。
    她眨了眨被雨水打湿的睫毛，极力忍耐崩溃的情绪，苍白如纸的脸上浮起反常的红晕。
    她努力不去回想，可无数画面还是在脑海清晰浮现，佛寺中的雅正端方美貌公子，一身正气的银甲将军，缩在地上满身尘土的冷漠少年……
    “姬大师，若我遭遇不测，想请你去一趟寂府，替我安慰家人。”
    “抱歉镜儿，龙祁百姓尚未走远，只有我能将北凉的追兵引开。”
    “镜儿，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
    ……
    心脏穿来一阵剧痛，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姬明镜收回了停留在洛川身上的目光，浑浑噩噩朝裂缝的方向走去，洛川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此刻报仇，会连累千面，不行，还不到时候。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这个玩弄自己感情的男人后悔。
    “咳……”没走两步，姬明镜胸口一疼，呕出一口鲜血。
    “镜镜！”千面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握住她的手腕，试图将灵气导入。
    但姬明镜体内灵气混乱，难以承受，又呕出一口血来。
    “我没事，走吧，面面，我们去妖界。”她强打精神，对千面露出笑容，握紧了他的手。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千面是真正关心她，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能倒下。
    她的笑容实在很勉强，脸色也不对，千面担忧不已，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试图平复她体内的混乱。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简直快要将人的耳膜震穿。
    毕风感受到洛水不寻常的气氛，目光隐晦地扫过魔尊，忽然感觉到一股心悸，男人站立的地方，似乎有黑沉邪恶的东西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那是什么？
    他将灵力聚到眼中，试图再次探究，但神魂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忙闭上双目。
    魔尊修为深不可测，非他能够看穿。
    毕风再次睁眼，面不改色走到千面身边，看了眼姬明镜，道：“她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先走吧。”
    说罢，他朝洛川远远行了一礼，挟着两人，直接进入了裂缝中。
    白芒一闪，三人失去了踪迹。
    裂缝渐渐消失，洛水的雨却还未停息，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雨点将地上的小草砸的东倒西歪，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洛川修长的身影站在枯树之前，久久不动。
    “主人，您没事吧。”冉遗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担忧。
    许久，洛川道：“封闭洛水，我要闭关，不见任何人。”

 第126页

    说罢，他抬步走向翻腾的湖水，身体渐渐浸没其中，在一片黑沉中失去了踪迹。
    第68章 笼子   波浪般的长发散发着迷人香气……
    三月后。
    妖都大街张灯结彩, 小妖们提着灯笼走在街道上，都城一派喜庆，热闹非凡。
    今日是妖族的花朝节, 居住在其他地方的大妖们也回到妖都, 一同庆贺佳节。
    大殿中, 宾客们正在饮宴，毕风一袭华服，坐在上首，修长的手指托举着酒杯, 笑容儒雅。
    “各位远道而来, 今夜我们不醉不归。”说罢,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底下的妖王们纷纷叫好，也举起酒杯，饮下杯中烈酒。
    美艳的妖族舞姬在台下奏乐起舞, 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波浪般的长发散发着迷人香气。
    千面坐在离毕风不远的席位上, 狭长美眸扫过最中间的舞姬, 停顿了片刻, 那舞姬双颊顿时绯红，热情地连连朝他抛出媚眼。
    姬明镜见状，用胳膊推了推千面的手臂，揶揄道：“面面，我看这位姑娘不错，适合给我做嫂嫂。”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粉色的长裙, 乌发梳成两个小髻，看上去娇俏又活泼。
    千面饮下一杯酒，收回目光, 懒洋洋道：“我不喜欢兔子精，尾巴太短。”
    “原来她是兔子精。”姬明镜不由多看了几眼，果然，这位舞姬的瞳孔是红色的。
    妖族就算化为人形，也会保留一些本体的特征，若是熟悉，不难猜测他们的身份。
    姬明镜饶有兴致地看向席间的宾客，这位眉眼细长，筋骨柔软的男子，大概是蛇妖，那位身材健壮，棕色头发的，大概是熊妖，还有一位眼睛黑溜溜，个子矮小，牙齿突出的，大概是鼠妖……
    妖精们对视线很敏感，姬明镜看向他们时，他们也在打量着姬明镜，蛇妖露出迷人的笑容，俊美的面容上闪过兴味，对她眨了眨眼。
    姬明镜赶紧收回视线，乖巧地坐在千面身边，微微低头，妖界风气开放，她可不想惹上什么误会。
    酒过三巡，大妖们一个个上前，给毕风送上礼物。
    妖界土地辽阔，大妖们有自己的领地，并非全都居住在妖都，姬明镜托着下巴，好奇地听妖王们介绍自己的礼物，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比如百年蜂王浆，蛛丝做的斗篷，碧落草的种子……
    这些礼物有贵重的，也有寻常的，想送什么，似乎全凭心情，不管收到什么，毕风都是淡淡微笑的模样，姬明镜觉得，这位妖王平易近人，似乎性格还不错。
    千面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镜镜，今日能来大殿的妖族，还算有几分本事，我见你看了半天，可有中意的？”
    从洛水回来后，她不饮不食把自己在房间关了几日，千面担忧不已，甚至开始琢磨，要不要给她灌一碗让人失忆的忘忧药。
    可不等他差人将忘忧草找回来，姬明镜却好似想通了，自己从房间里出来，找酒楼狠狠大吃了一顿，没过几日，就将气色养了回来，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甚至还能与他说笑。
    她决口不提之前的事，千面便也当没发生过，带着她游山玩水，逍遥自在了一段时间，直到毕风将他召回妖都，让他履行当初的承诺，他只好当起了苦工，协助毕风处理妖界事务，时常忙得晕头转向，好在毕风有几分良心，给他找来许多灵药，如今，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大半。
    姬明镜见千面又开始兴致勃勃给自己物色对象，忍不住插起一块果肉，堵住了他的嘴。
    “别瞎操心，单身自有单身的乐趣，懂不懂什么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千面嗤笑一声，咽下她递过来的果肉：“那你倒是万花中过一过啊，我认识几个成精的花妖，你有兴趣，我便传音让他们来宫中一趟。”
    说罢，手指一挥，造出一只小纸鹤，打算放走。
    “咳……”姬明镜一口果汁呛在喉咙里，连忙按住纸鹤，“住手！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千面似笑非笑看着她。
    姬明镜鼓起小脸道：“你不喜欢短尾巴的女人，我还不喜欢太香的男人呢，总之，花妖不行。”
    千面忍俊不禁，弯起眼角，笑出了声，他的容色本就艳丽夺目，平日高傲冷淡，此刻露出笑颜，简直叫人挪不开眼睛，大殿中的女妖们都看了过来。
    此时，正好轮到蛇妖献礼，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千面吸引，脸上略有不快。
    毕风咳了一声，道：“崇阴，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众人这才看向大殿中央，姬明镜发现，不知何时，小妖们抬上来一个盖着红绸的笼子，她生出几分好奇，莫非里面是什么珍奇灵兽？
    蛇妖崇阴站到笼子前，面色得意，掀开了笼子上的红布。
    姬明镜瞪大了眼睛，被关在笼子里的，居然是人，里面有两男两女，衣着清凉，容貌皆是不俗。
    崇阴说：“妖王，我送你的是四名人族奴隶，他们有筑基期修为，若好好喂养，能再活两百年以上。”
    席间的妖精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向笼子里的人族男女，有的目露凶光，有的眼神垂涎。
    姬明镜心中有些不适，虽然知道修真界弱肉强食，但见到人被如此对待，还是觉得有些残忍。
    毕风朝笼子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崇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不收活物，你将他们带回去吧。”

 第127页

    这还是他第一次拒绝大妖的礼物，姬明镜不由看向毕风，看来，妖王并没有奴役人族的喜好。
    崇阴愣了愣，他认为自己的礼物是场中最为难得的，没想到妖王竟然不喜，他有些生气，看向笼中的男女，眼睛化为竖瞳，带上了森冷杀意。
    “既然妖王不愿收下你们，那你们就没有了价值。”他舔了舔嘴唇，冷笑道，“不如，将你们作为今日的加餐。”
    人吃动物，妖吃人，这并不是稀奇的事，场内有些大妖很心动，嚷嚷着让崇阴分他们一个。
    崇阴开打笼子，将里面瑟瑟发抖的人族赶了出来，高声道：“好！今夜，我们尽情享用。”
    鼠妖皱了皱眉头：“崇阴，这里是大殿，妖王还在上面，怎可见血，不是每个妖都像你一样有这样野蛮的爱好，你还是将人带回去，私下处置吧。”
    几名大妖附和着点头，人族修士的血肉含有灵气，确实美味，但他们早已脱离了茹毛饮血的状态，还有些大妖是吃素的，不喜血腥。
    “嘶……”崇阴看向鼠妖，发出威胁的声音，两人的本是天敌，鼠妖顿时脖颈一缩，闭上了嘴。
    “妖王，若你不喜，我便先让他们下去。”崇阴想了想，还是没有放肆，示意小妖们将笼子重新抬回去。
    姬明镜见那四名年轻修士被赶回笼子，瑟缩成一团，眼神绝望而又惊恐，心中一紧。
    “等等！”她开口道。
    众妖们看向她，很是好奇的模样，听闻这小妖对千面殿下有救命之恩，殿下十分宠爱她，将她当成亲人看待，她此刻出声，想做什么？
    姬明镜想了想，指向笼中的人族，一本正经道：“毕风哥哥，我看上了笼里的人族，他们是你的礼物，能不能送给我？”
    千面瞪了她一眼，这小镜子精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她素来喜欢人族，怎么忍心见他们被当做食物。
    姬明镜朝他挤眉弄眼，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帮自己说话。
    千面将衣袖从她手中拉出来，下巴快仰到天上，他外出办事几日，这小镜子精竟然和毕风熟了起来，还叫他哥哥，岂有此理。
    姬明镜锲而不舍地继续扯住他的衣袖，小声撒娇道：“面面，你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烦死了。”千面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妥协，“毕风，她想要就给她吧。”
    毕风觉得稀奇，不由多看了姬明镜两眼，笼中的人族明显是调教好了的小宠，她竟对这些感兴趣？
    就在毕风打量着姬明镜的时候，崇阴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这小妖对自己有意，没想到她胃口竟然这么大。
    “你要他们做什么？”他问道。
    毕风也很好奇，索性先听她的回答。
    “自然是带回去用啊。”姬明镜语气含糊，暖床也是用，扫地也是用，这里毕竟是妖界，她无意在这种场合宣扬什么“众生平等”，这几个人族可怜，她看见了，救下便是。
    崇阴嘴角抽了抽：“笼子里有两男两女，男人也就罢了，女人你也要用？”
    姬明镜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那有什么，对我来说，男女都一样。”
    崇阴一时无语，简直要对她刮目相看，方才一点旖旎心思也收了起来，这小妖，可真是荤素不忌。
    毕风看出些名堂来，嘴角微勾：“好吧，既然小镜子喜欢，就送你了。”
    他摆了摆手，小妖们将笼子抬起，换了个方向，是她的住处。
    姬明镜松了口气，没想再出风头，乖乖巧巧坐下，夹起一根翠绿的蔬菜，安静地吃了起来。
    笼子越来越远，她自然没发觉，一道充满复杂情绪的视线，正紧紧锁在她身上。
    第69章 厢房   你们这是做什么
    夜色渐浓, 姬明镜揉了揉吃撑的肚子，慢悠悠朝住处走去。
    宫外传来烟花炸开的声音，天空被染上彩色, 姬明镜抬头欣赏了一会儿, 凉风一吹, 生出些困意来。
    她打了个呵欠，推开厢房的门，朝大床走去，随手将外套扔在衣架上, 伸了个懒腰, 掀开床帘, 打算睡一觉。
    可当看见床上的情形时，姬明镜连忙后退，半分困意都没了。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惊声道。
    大床上陈横着四具白花花的身体, 正是姬明镜在席上救下的四名人族奴隶，他们像是梳洗打扮过了, 身上的衣物换了一套, 只堪堪包裹住关键位置, 曲线一览无余。
    其中一名脸庞略微圆润的女子含情脉脉看着她，柔媚道：“主人，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您的人了，奴婢名叫小春。”
    她指了指另外三人：“她叫小夏，这是秋, 这是冬，今夜，您打算让谁陪着呢？”
    这四人各有风情, 小春丰盈，小夏纤细，秋的相貌斯文俊秀，冬看上去清冷含蓄，聚在一起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姬明镜惊吓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下来，领悟过来当下的情况，有些无语，她回来的晚，小妖们不知她的意图，还真将人送到了床上，这般艳福，她可消受不起。
    姬明镜捡起上衣，飞快地穿回去，回到床边，打量这四名美人，见他们都专注地看着自己，十分顺从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正常人谁愿意当别人的奴仆，看来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你们是怎么来的妖都？若是有想法，过段时间，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第128页

    她的语气温和，小春却吓得脸都白了。
    “主人，是我们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喜？”她爬了起来，双膝跪地，眼中含上泪，我见犹怜。
    其余三人也与她一起跪了下来，脸上皆有惧色。
    秋膝行到姬明镜面前，恳求道：“主人，请给我们一次机会，一定会让您觉得快乐。”
    说罢，他弯下腰，丰润的唇离姬明镜的鞋子越来越近。
    “咳……”姬明镜赶紧退了一步，躲开他的示好，“你们不用这样！”
    她飞快道：“我曾在凡间住过一段时日，对人族很有好感，将你们要过来，是不忍你们被当做食物，想要给你们一条生路。”
    秋愣了愣，转身与小春对视，表情迷茫。
    小夏细声细气道：“主人，您刚才说，要送我们回去？”
    姬明镜点头：“对啊，难道你们想留在妖都？”
    小春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主人，我们是崇阴大人的奴隶，在他的领地长大，若您将我们送回去，我们肯定活不成了。”
    怪不得他们怕成这样，原来是误会了，姬明镜微笑道：“别担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可以把你们送到人族的领地，你们会很安全。”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从小由妖族养大，培养成讨妖喜欢的工具，对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
    小夏微微低头，浓密的睫毛不住颤抖：“主人，若您怜惜小夏，小夏想留在妖都，做您的女人。”
    “啊？”姬明镜连连摆手，“我在大殿上说的都是戏言，我不喜欢女子，对你们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小夏失落道：“看来主人喜欢的是男子，那至少秋和冬可以留下。”
    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故意将肌肉绷紧，展示自己的身体，试图吸引姬明镜的兴趣。
    “哎……”姬明镜苦恼地揉了揉额头，她一个穿越人士，什么没见过，倒是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场景面红耳赤，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们会想要留下呢。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冬开了口，他的嗓音与人一样，带着清冷之感：“姑娘，您心地善良，但我们有苦衷，我们虽有筑基修为，却是服用丹药所致，无自保之力，即便是去了人族的领地，一样会受人欺凌。”
    原来是这样，姬明镜微微皱眉，看向两名楚楚可怜的美貌女子，若真将她们送到人族领地，恐怕也是羊入虎口。
    “好吧，那你们先留下，但先说好，今天这样的场面，不要再出现第二次。”
    她想了想，好事做到底，或许等九银他们来了妖都，可以托他们把人带回彩云镇。
    “是，多谢主人。”
    “多谢主人，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四人连声道谢，特别是小春，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
    姬明镜笑眯眯点头，从储物袋取出两件女子的衣服，递给小春和小夏：“先穿上吧，隔壁有空的厢房，你们俩睡在那。”
    “是。”两女顺从地换好衣服，低眉顺眼地朝门口走去。
    姬明镜余光扫过床上另两人，手头没有男装，总不能让他们也穿自己的衣服。
    “秋和冬，你们先在这睡一晚，明日我再安排。”
    她从衣柜里取出特制的羽毛枕头，打算随便找个空房间歇一宿。
    回头，却见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主人，我们守着您休息。”
    两人都已经从床榻上下来，恭敬地跪在地上，露出健美的身体。
    姬明镜尴尬道：“你们别这样，去床上睡吧，明日我会让人送衣服过来。”
    秋还有些不死心，既然她喜欢的是男子，自己便有很大的机会，他跪在地上，将头微微仰起，故意露出优美的颈部弧度，喉结微突，月光下的面容越发秀美迷人。
    “主人，秋刚来这里，有些睡不着，不如让我给您守夜吧。”他的嗓音低沉微哑，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将姬明镜的鬓发扬起，落在额头，痒痒的。
    她刚要拒绝，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屋内响了起来。
    “好啊，那我今晚就留下吧。”
    姬明镜：？？？
    自己明明没有说话。
    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嘴巴却被人捂住，一股大力将她拉入了床榻。
    “呜呜呜……”
    她拼命挣扎，手脚却被压制住，心中不由恐慌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身体上方的人。
    是冬，他想做什么？
    床帘被放了下来，床榻微微震动，时不时传来几声暧昧的轻响。
    路过的妖族守卫相视一笑，退出了院子。
    黑暗中，姬明镜感觉呼吸困难，头脑有些发晕，身上的人似乎动了什么手脚，她一点灵气都使不出来。
    方才还想勾引她的秋，现在却成僵直地跪在床角，一动不动，只是喉间不断发出暧昧的声响，就像床帐后在上演什么禁忌的画面。
    难道，他们是杀手？姬明镜憋得双颊通红，即将晕厥，危机中，她灵海中的本体突然散发出一阵白光，法眼自行开启，视野明亮起来，在她上方，冬的身体僵硬，眼神呆滞，似乎是在被人操控着。
    姬明镜猛地看向床尾，那处有一个闪着白芒的矮小人形，床上竟然有第三个人！
    “轰！”
    大门突然破碎，一道身影极快进入房间，瞬间站在床前。

 第129页

    床帘被劲气掀开，千面眼神冰冷道：“放开她。”
    两人极为熟悉，千面察觉到她本体爆发的灵气后，猜到有危险，随即赶到。
    又是一道灵光，毕风听见动静也来到了现场，见到床上暧昧的画面，眼眸微眯。
    “唔唔……”姬明镜眼珠转动，试图告知千面还有别人，却无法发声。
    秋僵硬的身体突然动了，他晃了晃脑袋，不敢置信看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
    “冬，你在做什么，快放开主人。”
    他试图去推冬，但对方纹丝不动，有力的手指桎梏着姬明镜的脖颈。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放在冬身上，姬明镜却发现角落的白芒动了，正越过秋，试图退去。
    他才是幕后主使！
    千面心中气愤，抬手挥出一道灵刃，将床柱粉碎，咬牙道：“我再说一遍，不想死就放开她。”
    冬的身体这才有了反应，渐渐松开了姬明镜脖颈，但捂住她嘴巴的手却没有放下。
    “唔唔唔！”姬明镜反应更大，想提醒千面，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隐藏着的人突然出手，朝千面全力挥出一掌，直击他的胸口。
    “轰！！！”
    灵流炸开。
    姬明镜和冬被震翻，冬倒在床边，毫无反应，姬明镜身上的禁锢终于解开，赶紧爬起身，焦急喊道：“面面！”
    可与她想的不同，千面并没有被偷袭击中，毕风身形一闪，挥掌接住了隐形者的攻击。
    偷袭的人被掌风击飞，摔回房间，狠狠撞在墙壁上。
    “是谁？！”千面怒道。
    姬明镜定睛一看，隐形者周围的灵光扭曲起来，露出他真实的面目。
    灰衣，娃娃脸，身材矮小。
    “冉遗？”姬明镜不敢置信道，“怎么是你。”
    冉遗表情阴沉，不甘地看向毕风，呕出一口鲜血。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成功了，可没想到，四海八荒镜的灵光竟然能突破他的结界，早知如此，他应该直接毁了她的肉身，而不是将人弄晕。
    千面认出冉遗的身份，神色微变，冷声道：“魔尊的使者，你来做什么，莫非魔尊要言而无信？！”
    冉遗自知不是毕风的对手，爬坐起来，愤怒道：“此事主人不知情，要杀便杀，别再说废话。”
    说罢，他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敢？”千面目光一寒，挥出灵气，隔空捏住他的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冉遗表情痛苦，脸颊涨红。
    “说！你有什么目的。”千面缓缓收紧手指。
    冉遗倔强地看向他：“杀……杀了我吧。”
    千面回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越加暴怒：“你敢辱她，就算你是魔尊使者，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眸间红光一闪，手上的灵气狂暴起来，凝成一根尖刺，直插冉遗的腹部，那处有修士的元婴。
    “等等！”
    屋内，两人一齐出声。
    姬明镜看向毕风，眼神微讶。
    第70章 裂缝   洛水发生了什么
    千面翻了个白眼, 将利刃收回，看向姬明镜与毕风道：“在我还有耐心之前，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毕风比了个请的手势, 示意姬明镜先来。
    姬明镜上前一步, 低头望着狼狈地缩在地上的冉遗, 语气平淡道：“洛水发生了什么？”
    冉遗本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准备咬死不开口，可没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个, 当下脸色大变。
    “你……你怎么知道？”
    姬明镜道：“你方才说, 你来这里的事, 洛川不知情。”
    冉遗怒气冲冲瞪着她：“主人一言九鼎，这次是我私自前来，你不信就算了！”
    “我信。”姬明镜神色淡淡, “你不会轻易违背洛川的命令，既然在这里看到你, 说明洛川身边有事发生, 你若实话实说, 或许我会愿意帮你。”
    冉遗的表情犹豫起来：“此话当真？”
    姬明镜气定神闲地点头。
    冉遗艰难地爬起身，目光扫过床上的两名奴隶，以及千面和毕风：“此事事关重大，我只与你说。”
    “那你就别说了。”姬明镜毫不留情道，“回你的洛水去吧。”
    “你……”冉遗咬住下唇，眼神挣扎。
    毕风轻笑一声, 施了个隔音咒，将四人笼在结界中，道：“魔尊的使者,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若你不解释清楚今日的所作所为，就等着魔尊亲自来赎人吧。”
    冉遗安静下来，圆圆的脸蛋上露出悲意。
    许久，他低声道：“主人他来不了，一个月前，主人将洛水封闭，我被赶了出来。”
    说完，他看向姬明镜，欲言又止。
    姬明镜的表情不变：“你最好自己把事情说清楚，我没兴趣猜谜。”
    冉遗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带上焦急：“为什么没兴趣，你不是很喜欢主人吗，他现在有危险，你怎能不管？”
    姬明镜闻言，眼中露出笑意：“喜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魔尊遇险，想来妖族搬救兵，你最好也想个别的理由。”
    “你……不过三月，你就已经变心？”冉遗瞪大了眼睛。
    可姬明镜的表情实在很平静，他提到主人，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明明两人在凡间时难舍难分，她等了十七年，就为了寻主人的转世，这样的感情，不过三月，怎么能忘怀。

 第130页

    变心？姬明镜只觉得好笑，于是大大方方地笑出了声：“冉遗，你莫不是忘了，凡间种种，是魔尊大人的消遣，他老人家在洛水呆得无聊，造出个分身来骗小姑娘，作为被骗的那个，你还指望我一直傻下去？”
    冉遗愤愤不平道：“我都说了，主人的分身下界后没有记忆，不是有意要骗你。”
    姬明镜的表情冷了下来：“那他自己呢，我为凤无痛苦万分的时候，他就只是看着？我在洛水半月，每日逢迎讨好，他明知我想做什么，却冷淡相对，这难道不是骗我？”
    千面揽过她的肩膀，道：“镜镜，别再说了，魔尊如何，都与你没有关系，我这就把他扔出去。”
    说罢，他挥出灵链，锁住冉遗的身体，拖着他往外走。
    姬明镜表情冷淡地看着他离去。
    冉遗急了，指着千面，大声道：“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不问问他，是谁在秘境里救了你！”
    千面闻言，狭长的眸子闪过杀意，拽住灵链，扼紧了冉遗的喉咙。
    没想到，这小子突然说起之前的事，小镜子精重感情，如果知道太多，岂不是会对魔尊念念不忘。
    “面面，别杀他。”姬明镜阻止道。
    千面的表情沉了下去，动作顿住，过了几秒，还是放开了冉遗。
    “咳咳咳……”冉遗捂着脖颈，大口咳了起来。
    姬明镜转向千面，目光温和，轻声道：“告诉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对于齐云宗秘境中的遭遇，她心中并不是毫无疑惑，但当时，千面和凤无都是她信任的人，他们那样解释，她便信。
    后来，千面告诉她凤无不告而别，她匆忙赶回，却见到凤无的身体被劫雷劈散的那一幕。
    她还记得，凤无伸手扯断了小指的红线，言契明明已经在成婚后散去，他扯断的红线是什么？
    就算是要渡劫，凤无为何要瞒着她，又为何要对她说“抱歉”？
    这些答案，姬明镜想过很多次，但在洛水时，她一心想着将凤无救回来，再问个清楚。
    只是没想到，等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两人的相遇不是巧合，她的本体是法器，而寂尘，沈剑，凤无，他们和洛川是同一个人。
    姬明镜看向一言不发的千面，笃定道：“面面，在秘境中，救下我们的是洛川，对吗？”
    千面表情惊讶地看着她。
    “你知道？！”冉遗急促道，“主人当时就可以将你带回洛水，但他没有，他还纵容分身将你带走，斩断了你们之间的牵连，主人早就放弃将你契为法器了。”
    姬明镜将他的话听完，淡笑道：“那又如何？”
    来到妖族后，她想了很多，当将四人的身份串联在一起后，很多事情便有了答案。
    洛川或许有苦衷，但在洛水，他选择冷漠以待，什么也没解释，还将她送去了妖族。
    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他应该明白她的性格，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
    到底是他有苦衷，还是真的只将凡间的事当做消遣？
    每每回想那日他漠然的眼神，姬明镜只觉得心灰意冷，既然他们都没死，她还坚持什么，既然凤无选择斩断两人的牵连，她又何必再和魔尊纠缠不清？
    世间好男儿千万，她总会再遇见心动的，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听完她的话，冉遗面色震惊：“你真的不在乎主人了？他现在……”
    冉遗的声音顿住，眼中闪过悲伤，既然她都不在乎主人了，又怎么会和他一起去洛水。
    “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说完，他拖着沉重的身子，朝门口走去。
    “等等，我没说不帮忙。”姬明镜拦住了他，看向妖王，“毕风哥哥是不是知道什么？”
    毕风与她对视，微微挑眉，儒雅的面容露出些讶异：“小镜子为何这么说？”
    姬明镜狡黠一笑：“论隐匿的功夫，谁能比得上九尾狐，妖王大人神识强大，应该早就发现了冉遗吧。”
    千面的修为还没恢复，是毕风接下了冉遗偷袭的一掌。
    “你早就发现了，还将他放进来！”千面神情不满，怒瞪毕风。
    毕风摆了摆手，一脸无辜：“我只是想知道他来做什么，可不敢真让他伤着咱们妹妹。”
    “是我妹妹！”千面气呼呼道。
    “行了。”姬明镜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还是问清楚洛水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她曾在洛水呆过半月，那地方实在是有些诡异，洛川的身份更是扑朔迷离。
    千面狐疑地看向毕风：“你藏了什么事我不知道？”
    毕风叹了口气，解释道：“不是我有意隐瞒，是妖王传承，我接任妖王时，脑中浮现出一些东西，但无法对不知情的人说出口，让他来说吧。”
    毕风挥出一道紫色灵光，将冉遗的四肢锁柱，提到面前，温声道：“小东西，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是妖王，若是洛水出了状况，我不会置之不理。”
    冉遗咬牙挣扎了一会儿，明白自己完全不是毕风的对手，只好妥协，垂下眼眸道：“好，我告诉你们……”
    三月前，姬明镜离开后，洛川命冉遗将洛水封闭，自己沉入了湖中。
    在洛水深处，一道裂缝正源源不断散发着不详的黑气，裂缝被金色的线缝合，堪堪阻止着缝隙的扩散，那里面是一片深深的黑暗，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气息，像是汇聚着无比浓厚的恶意。

 第131页

    这便是洛水怨厉之气的源头。
    洛川闭目飘浮在裂缝前，黑气围绕在他身边，如同一个巨大的茧，他吸收着源源不断的怨厉之气，将其纳入一片黑色的灵海。
    “打开吧……桀桀桀……这个世界好生无趣，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杀戮是变强的唯一方式，我们才是你的同族……打开封印，让我们进去……”
    黑气中，嘶哑难听的声音不断传入洛川的耳中，阴魂不散。
    洛川的手臂渐渐爬上金色符文，蔓延至全身，他完美无瑕的面容被金光覆盖，在黑沉的湖水中看上去有几分阴森。
    凤眸猛然睁开，一片黑色，洛川看向裂缝，肌肉紧绷，似乎正经历着痛苦，但随后，他露出一抹冷笑，如黑茧般缠绕着他的黑气被他瞬间吸收。
    那扭曲的声音尖叫着：“你敢！你要撑不住了，就算被你吞噬，也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笑声越发阴森尖利，最后归于平静。
    缝合裂缝的金线微不可查的黯淡了一些，裂缝中涌出的黑气却更多了。
    洛川重新闭上双目，乌发在水中散开，肤白如雪，唇若涂朱，修长完美的身躯却毫无温度。
    房间内，冉遗缓缓道来：“我的主人被称作魔尊，是因为他是这方世界唯一的魔……”
    第71章 烛龙   黑发的魔尊轻笑一声
    天外有天。
    洪荒中诞生了无数小世界, 星罗只是其中之一。
    这片大陆灵气充裕，若有机缘，万物皆可生出灵智, 得道修炼。
    天道压制, 凡界和修界划分两地, 互不打扰，修界中分为两族，妖族与人族，皆以灵气修炼。
    数万年过去, 两族中都出现了修为达到渡劫期的修士, 只差一步, 便可飞升成为真仙。
    若成功渡劫，可穿越界壁，宇宙任其遨游, 天道也再不能限制分毫。
    顶层资源也是有限的，为了抢先飞升, 妖族和人族开始针锋相对, 最终发展成战争, 两族大能打得天昏地暗，修界血肉成泥，浮尸百里。
    当时妖族的渡劫期大能是一条金龙，名龙厉，人族的渡劫期大能是一位剑修，名余息。
    两人谁也不服谁, 开启了惊天动地的一战，渡劫期修士有移山填海之能，余息随手挥出一剑, 就能斩断一条河流，龙厉降下天火，顷刻间，万丈森林化为灰烬。
    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灵被牵扯其中，修士尚能逃窜，凡人却毫无还手之力。
    天道震怒，降下了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惩罚，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将龙厉和余息困在原地。
    随后，地上裂开一道深黑的缝隙，无数长着骨翅的人形生物飞出，见有灵气的修士便扑上去，将他们残忍地撕碎吞食。
    魔族……
    他们滋生于黑暗，天生能吞噬一切，血和怨气会让他们更畅快，就像蝗虫一般，源源不断，斩杀不尽，将原本繁荣的修界搅得一团混乱。
    龙厉和余息见族人们一个个凄惨死去，十不存一，心生悔意。
    两人放下了飞升的执念，共同做了一个决定，龙厉抽出了自己的筋，以修为和性命为代价，堵住了裂缝的缺口。
    新的魔族无法再进入星罗大陆，妖族与人族结盟，余息带领修士与剩余的魔族经历了一番苦战，将其斩杀殆尽。
    可被挡在裂缝后的魔族并没有消失，他们虎视眈眈，不断从裂缝中注入魔族诞生所需要的怨厉之气，若是星罗大陆有修士受不了引诱入魔，便能与他们里应外合，再次攻占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
    一场大战后，修士损伤惨重，无力再应付新的袭击，天道震怒后，数座灵脉断绝，大陆再不复当年的风貌。
    为了后人的存续，余息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的修为已经接近真仙，有造物之能，他寻了强悍的魔族与人族的肉身，造出一个混血孩童，那孩子既能以灵气修炼，也能以魔气修炼。
    这样的逆天行为使余息遭到了强烈的反噬，在死前，余息又造出了洛水，层层封印，作为放置孩童的住所。
    余息在孩子的神魂打下了刻印，若他不吸收魔气，会痛苦万分，但若他彻底成为魔族，便会灰飞烟灭。
    如此，修界迎来了平静的五千年。
    这五千年，再未出现过像龙厉和余息一样的天才，大陆灵气凋零，后人们虽也勤奋修炼，但难以重现曾经的辉煌。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当年的混血孩童，在洛水渐渐长大。
    不过三千年，新生的修士们早已忘记了过去的血流成河，他们甚至不知道洛水到底是什么，只有妖王与人尊的后人心知肚明，当年的祖先不过是延缓了天罚的时间，迟早有一天，魔族还会降临。
    而那个时间，大概就是住在洛水那位彻底崩坏的时候吧。
    洛川的身份是个秘密，有了他，大陆的平静生活才能延续。
    起先，是余息的后人负责照顾他，教他修行，教他什么是责任与大义。
    洛水中怨厉之气蔓延，原本高洁的修士沾染后，心中也生出阴暗的欲望来，洛川的老师一换再换，后来，等他的修为到了练虚期，就没有修士再来了。
    他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人照顾，他出不去，只要将他放在那处，他就不得不吸收裂缝中魔气。
    何必再让人去送死呢？若是他有需求，大可传信，他们定会好好满足。

 第132页

    千年过去，无人收到过洛水的任何消息，自然无人得知，被困在洛水的魔尊修为已至渡劫期，洛水的封印，已然困不住他了。
    可这一年，却还有一件大事发生。
    天空突然降下异象，裂缝开启，一条身形巨大的烛龙从天而降，在云层盘旋许久，最后飞入了洛水。
    举世皆惊，有大能看出，这条烛龙是外域来者，只有真仙修为才能破碎虚空，在宇宙中来去自由。
    为何烛龙降临在了洛水？他想做什么？
    烛九阴没想做什么，他是真仙，但真仙的寿命也不是无穷无尽，受了伤，一样会陨落，而他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路遇这方小世界，他感知到了同族的气息，一方世界只能孕育一条龙，龙厉的神魂不散，附在龙筋上，阻挡魔族的入侵。
    烛九阴是为了龙厉而来，想替他收敛堕于湖中的残缺尸体。
    他虽不认识龙厉，但龙族对于同族，总是十分爱护，三千世界的每一条龙皆是如此。
    洛川便饶有兴致地看着，烛九阴将湖中万年不腐的龙尸拽起，伸爪划开一条时空缝隙，将尸体扔了进去。
    之后，烛九阴准备从缝隙离开，却惊讶地发现，坐在枯树底下那半人半魔的美丽青年，竟也伸手划开了一条缝隙，与他的法术分毫无差。
    烛九阴：……
    他见多识广，自然看出了这方小世界在经历什么，但他不感兴趣，三千世界中，受到天罚的生灵何其多，他同情不过来，但这青年不同，他竟然能一眼复刻烛龙的法术。
    烛龙天生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时空界壁于他而言，只是一层薄纱，可这对其他族类绝不是简单的事，这名青年惊才绝艳，不可小觑，他的身上，甚至还有同族留下的法力封印。
    “你是谁？”烛九阴声如滚雷。
    洛川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叫洛川。”
    烛九阴又问：“你是什么？”
    这是个奇怪的问题，洛川绯红的唇角微勾，站起身，忽然瞬移到烛九阴面前，周身魔气满溢，望着他灯笼一样大小的龙目，低声道：“我是洛川，你很有趣，不如留下，做我的宠物。”
    “大胆！”烛九阴一声怒吼，这青年竟然敢冒犯他。
    他决定给对方一点教训，吐出一口龙息，炎热无比，攻向面前的青年。
    洛川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不闪不躲，龙息落在他身上，被他周围缠绕的黑气瞬间吞噬。
    那黑气骤然散开，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烛九阴的身体罩住，烛龙在网中拼命挣扎，但黑气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它们像是活物一样，翻滚缠绕，吸食着他的生机。
    “停下！快停下！”烛九阴有些慌乱。
    洛川看在眼里，表情毫无波动。
    烛九阴本就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并不想折在这处莫名其妙的小世界，他最终妥协，朝洛川喊道：“你若不杀我，我便告诉你一条生路。”
    他的眼睛看穿了洛水的一切，包括因天罚造成的魔界裂缝，洛川半人半魔的身份，以及他神魂中被打上的封印，有这道封印，洛川不可能离开小世界，余息以性命为代价创造他，便是让他也用性命守住这一界的安宁。
    但烛九阴说，他还有一条生路。
    洛川实在忍不住，凤眸弯起，胸腔震动，大笑出声，但那笑怎么听也不像是在高兴。
    烛九阴小心翼翼看着他，只觉得此人实在是喜怒无常。
    等洛川笑够了，问他：“说吧，我的生路是什么。”
    烛九阴想了想，道：“此事关乎我的性命，我想让你起誓，两百年后再用这个方法。”
    洛川面不改色，按照他的说法立下了誓言。
    烛九阴这才告诉他，自己的寿命快要走到尽头，只想在三千世界寻一处清净之地，筑好墓穴，将自己与龙厉一起安葬。
    烛九阴言，在他筑好墓穴后，便将残余法力寄于眼珠，化为法器，然后将送到星罗大陆来。
    洛川若能将他的眼睛炼化，便能像他一样看透世间万物，以他的修为，可将裂缝重新合拢，没有新的魔气汇入，他便不会完全入魔，可保留生机。
    洛川接受了他的提议，深邃黑眸平静无波，未见半点惊喜激动。
    烛九阴深深看了他一眼，撕开空间裂缝离去。
    不多不少，两百年整，星罗大陆再次降下华光，仙器降世，名为四海八荒镜，是烛龙左眼所化，这讯息自动传遍了修界每一个角落。
    烛九阴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只不过因为不忿当年被洛川打得手无还手之力，没直接将法宝交到他的手中。
    四海八荒镜在天空打了个回旋，蓦然消失不见，修士们狂热地寻找，皆以为这是烛龙给后人留下的机缘，却一无所获。
    后来，隐居在洛水多年不出的魔尊突然下界，修界震惊。
    只有少数修士是真正觉得害怕，因为他们知道，作为魔界裂缝的守卫者，魔尊洛川是被封印在洛水，怎么能轻易出界。
    妖王与人尊偷偷前往拜会，洛川却言，他只是出来寻一面镜子。
    两人不敢放松，一路跟随，洛川并未阻止，他真的是来寻一面镜子，而就在他找到四海八荒镜，准备打下契约时，四海八荒镜却白光一闪，溜了个无影无踪。
    妖王与人尊只觉得汗如雨下，生怕这位祖宗一怒之下将修界搅个天翻地覆，可两人预想的事没有发生。

 第133页

    黑发的魔尊轻笑一声，划开缝隙离开此地，竟是回到了洛水。
    这一回，妖族和人族再不敢怠慢，送去宝物与侍从，任魔尊挑选，洛川一样东西也没留下。
    他的本体不能离开洛水太久，也懒得离开，有时兴致来了，便以分身下界，但那些分身沾了他的怨厉之气，命格极差，都活不长，总是死于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有时会顺手带些东西回来，比如咬死分身的妖兽，放在林中，当个宠物养养。最多的时候，他造出了百名分身，以作消遣，不过百余年，星罗大陆已被他走了个遍。
    冉遗也是这么被捡回来的，当时他还是个娃娃，和分身一起被妖兽吞进了肚子里，分身回归时，将妖兽也一起带了回来，洛川剖开妖兽的肚子，将冉遗挖出来，打算将他扔回修界，冉遗便不管不顾的哇哇大哭，最后，他留了下来，成了众所周知的魔尊使者。
    魔尊似乎并不着急寻找烛九阴留下的后路，百年又百年，洛水月圆之夜的动静一次比一次严重，怨厉之气涌出，魔尊的修为离那道门槛也越来也近。
    冉遗为主人感到焦急，主动下界寻找四海八荒镜的下落，他坚持不懈地寻找，却毫无头绪，只好回到洛水，求助于主人，他在枯树边哭了三天三夜，洛川这才睁眼，告诉了他四海八荒镜的下落。
    烛九阴是真仙，仙宝难求，若要与之契约，需仙宝自愿认主，四海八荒镜躲藏在凡间，洛川便以分身下界，与它成就因果。
    可谁也没想到，四海八荒镜作为法器，竟特立独行，不但以人身修炼，还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份，压根没想过要被人驱使，她给自己的人身取了名字，在凡间活的有声有色，比洛川见过的无数凡人更像是人。
    分身的记忆回归，人间点滴，如同亲身经历，即便结果还是不幸，但魔尊第一次生出留恋的情绪来。
    那一身绿裙，朝他飞扑而来的女孩，那伤痕累累，为他抗下天雷的女孩，那不离不弃，挡在他身前的女孩。
    她本就是独属于他的造物，是他最后的生机，但洛川却为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世界是困住他的囚笼，怎比得过这抹鲜艳的颜色。
    毁了，就毁了吧。
    第72章 黑茧   令人胆寒的气息从结界中冒出……
    万丈高空, 云层间隐约能看到地下的景象。
    姬明镜站在飞舟上，紧紧握着千面的手臂，腿肚子忍不住发抖, 冉遗与毕风站在她身后, 看向通往洛水的结界, 神色皆由些沉重。
    令人胆寒的气息从结界中冒出，站在此处，便能感受到主人浓浓的排斥，结界本是透明, 此时却漆黑一片, 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当日, 冉遗告知，一个月前，魔尊与外界断绝一切往来, 陷入沉睡，他前往妖界, 是希望姬明镜能与他一同前往洛水, 唤醒魔尊。
    “主人, 冉遗回来了！”冉遗大声喊道。
    黑沉沉的入口并无任何变化，冉遗试着将神识探入，却依然受到排斥。
    “妖王，你可有办法。”他将希望的目光投向毕风。
    毕风儒雅的面容看似平静，眸中却带上了晦暗：“以我的修为，可以短暂撕裂结界, 但无法提前探究里面发生了什么。”
    千面闻言，皱起了眉头，冉遗已将怨厉之气的由来告知, 若是结界内已经失控，他们被魔气沾染，后果会很严重。
    此番冒险，到底值不值得？
    他狭长美丽的眼眸看向身侧的姬明镜，心中怀疑，为何冉遗如此肯定，她能唤醒魔尊，就凭两人在凡间的往事？
    直觉告诉他，冉遗隐瞒了什么。
    洛水封印关系着星罗大陆的安危，他身为妖界王族，也有责任，但就这样放任小镜子去冒险，他心中不安。
    “若魔尊不醒，会如何？”千面沉声道。
    冉遗缓缓道：“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自你们离开，主人就一直沉在水中，他虽没露面，也在不断吸收魔气，可魔气越来越浓，我承受不住，夜晚便退到外面，后来入口被封闭，主人告知，他即将沉睡，命我离开。”
    千面：“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冉遗苦笑：“主人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百年’。”
    毕风眉心微蹙，凭着传承记忆，他猜到了魔尊的意思，离那个日子，竟然只剩下百年光阴了吗。
    “我亲自进去。”毕风有了决断。
    “我与你一起。”姬明镜道。
    冉遗松了口气，低下头，眼中划过一丝暗光。
    千面抓住姬明镜的手臂，正色道：“你修为太低，应付不了里面的东西，我们就在这等毕风回来。”
    里面情况未知，就连他也不敢贸然闯入，就算要进去，也要确保她的安全。
    姬明镜微笑道：“怕什么，毕风哥哥不是说，他能撕开结界，若是情况不对，我们立马回来。”
    说罢，她站到毕风身边，与他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向他伸出手。
    毕风怔住，见她一双黑眸十分信任地看着自己，心中略微复杂，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好，我带你进去。”
    千面见状，道：“那我也一起，你进去，我不放心。”
    姬明镜拍了拍他的肩膀，乐呵呵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觉得那天没发挥好，想进去再骂洛川一顿，如果能将他叫醒，那是最好的，毕竟，洛水还需要他。”

 第134页

    毕风道：“我只有信心将一人平安带回，况且，你与她不同，她的本体是仙宝，无惧魔气侵染，最坏结果也不过是重塑肉身。”
    姬明镜点头：“是啊，面面你留下吧，要是出了意外，你还可以去搬救兵。”
    千面的修为尚未恢复，毕风继承妖王后，确实比他强上许多，他知姬明镜看似表情轻松，实则是对洛川放心不下，冉遗说破了秘境中的事，她毕定心生疑惑，想找洛川当面问个清楚。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此事避无可避，只有将她交给毕风，走这一回。
    “好，我等你们回来。”千面放开了她的手。
    毕风牵着她上前，紫光顺着手腕将她的身体覆盖，姬明镜知道，毕风这是在保护他，于是朝对方微笑。
    毕风：“小镜子，裂缝事关大陆安危，我身为妖王必须探个究竟，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姬明镜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去。”
    毕风略微停顿，唇角勾起：“好。”
    冉遗默默走到两人身边，看向结界，目不转睛，毕风明白了他的意图，道：“魔尊使者，我说过，只有信心将一人平安带回。”
    冉遗道：“多谢妖王关心，冉遗只是想陪在主人身边，没打算再出来。”
    毕风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多言。
    “要开始了。”他身上紫光大盛，威压暴涨，伸出左手，狠狠击向结界。
    灵流混乱，黑色的结界并没有破碎，而是缠上了这道紫光。
    毕风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咬紧牙关，狠狠一撕，结界被他破开一个小口。
    “走！”他卷起两人，钻入结界中，瞬间失去踪影。
    千面看着漆黑的结界渐渐恢复原状，狭长的眼眸中一片凝重。
    ……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在脸上生疼。
    四周光线暗淡，姬明镜抬头看向洛水上空螺旋状的云层，发现云朵被染上了黑色，在她前方，魔气浓重的几乎可以触到实物，化为丝丝缕缕的烟雾，在湖边飘荡，就如同她曾经遭遇的那个月圆之夜。
    只不过，现在是白天，气氛却像夜晚一样阴森，洛水果然发生了变化。
    当姬明镜落地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毕风和冉遗不见了踪影。
    若是第一次来，独自面对这样的场景，恐怕会吓得腿软吧。
    姬明镜左右四看，原本的石屋还在，周围落满了灰尘，湖边的枯树不知何时被折断了，枯枝插在黑色的泥土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而那熟悉的湖畔边，洛川果然不在。
    姬明镜的目光投向幽深的湖面，湖水看似平静，但湖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暗影，让人本能的感到惊惧。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并无波澜。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离她越来越近。
    姬明镜转身，与来人对视，表情丝毫没有意外。
    冉遗却目光游移，似乎在小心地寻找什么。
    “妖王呢？”冉遗问。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把毕风哥哥送到哪里去了？”
    冉遗不断用神识扫过周围，确实没有发现妖王的踪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她为何如此淡定。
    “你知道？”
    姬明镜语气轻松道：“洛水的大门一直由你掌管，我知道，你可以把我们送到任何地方。”
    被千面接走那日，洛川曾带她登上高空，她怕高，吓得自动打开了法眼，隐约看到顶处有传送阵的痕迹。
    冉遗微愣：“那你为何不告诉他？”
    姬明镜无奈道：“你的问题可真多，我要是告诉他，你可就进不来了。”
    冉遗表情复杂了许多，停顿几秒，答道：“我将他送到了密林中，没有危险。”
    姬明镜点点头，既然他这么说，妖王应该只是暂时被困住，那就好。
    冉遗走到她面前，脸上的不安渐渐淡下去，语气冷硬道：“既然你有知恩图报之心，那好，我带你去见主人。”
    他以为姬明镜是因为知道了秘境中洛川救了她，才愿意进来唤醒主人，但他所求，不止于此。
    姬明镜抱着手臂，白了他一眼：“知恩图报？别开玩笑了，我就是想进来骂他一顿。”
    说罢，她两三步跑到湖边，用手做成喇叭形状，大声喊道：“洛川，你负心薄情，忘恩负义，你不是个男人！呸！”
    冉遗目瞪口呆，站立许久才回过神，就这几秒，姬明镜已经将这句话喊了好几遍。
    “你胡说什么！”冉遗抓住姬明镜的手臂，恼怒道，“主人为了一界安宁，困于洛水数千年，他是大义之人！”
    姬明镜撇了撇嘴，懒得理会他，继续喊道：“洛川，不守承诺，抛弃妻子，你算什么男人！混蛋王八蛋！等我从这里回去，就聘三房夫君，个个比你英俊好看，不出三年，我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呸！”
    冉遗愤怒道：“别做梦了，怎么会有比主人更好看的男子。”
    姬明镜骂声顿了顿，转过头，半眯着眼睛看向这魔尊迷弟，颇有些无语。
    冉遗与她对视，忽然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重点，他深吸了两口气，道：“你既然来了，就别再想回去的事，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说罢，他矮小的身体出发一阵白光，骤然扩散，化作囚笼，将姬明镜围困其中。

 第135页

    “你要做什么？”姬明镜不急不慌地问。
    冉遗答：“我说过，要带你去见主人。”
    “好啊，离近点，我就可以当面骂他。”
    冉遗见姬明镜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眉头紧皱，但他在妖族时就故意隐瞒了四海八荒镜的作用，此时自然也不会与她解释。
    她本就是烛九阴赠给主人的法宝，如今主人快要撑不住，自然也该物尽其用，等到了裂缝处，他会亲手毁去四海八荒镜的肉身，替主人将她炼成法器。
    姬明镜的身体随着冉遗腾空而起，越过黑沉一片的湖泊，朝中心位置飞去。
    冰冷的魔气如同触手擦过她的身体，姬明镜感受着这样的严寒，忽然想起了一个拥抱，她误食银鱼，洛川曾短暂地抱过她。
    这便是他浑身冰冷的原因吗，姬明镜眸间闪过一丝情绪，很快淡去。
    她自在地看着洛水的风景，远处是层峦叠嶂的森林，湖边有常开不败的血色花朵，湖水黑沉，却也闪着凌凌波光。
    “噗通。”
    眼前的风景全然消失，冉遗并没有给她适应的机会，带着她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姬明镜屏住呼吸，却还是不小心呛入一口湖水，咳了两声，喉咙火辣辣的疼。
    冉遗控制着她朝湖底游去，圆圆的小脸有些发白，眼神孤注一掷。
    姬明镜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开启法眼，越往下，魔气越浓厚，湖底，一道几丈长的缝隙被金线缝合，黑气源源不断从裂口冒出，这就是传说中的魔界裂缝？
    她的肉身有些轻微的疼痛，魔气争前恐后想要入侵她的身体，但被一层淡淡的白光阻隔在外。
    是冉遗，他看向裂缝上方的黑色茧形物，目光柔和。
    “我给你一个，和主人告别的机会。”
    冉遗的声音从识海传来，姬明镜微怔，偏头看向他，猛地意识到，原来洛川就在黑茧中。
    那黑茧的外部似雾气，又似液体，将里面裹得密不透风，即便用法眼，也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姬明镜跟随冉遗靠近，目光复杂地看向黑茧。
    我来了……她在心中默念。
    可随后，她眉毛一挑，飞快地掏出一块留声石，注入灵气。
    那石头中传出她的声音：“洛川，混蛋王八蛋，不是个男人！”
    冉遗：……
    姬明镜眼神得意，朝他微笑。
    冉遗深呼吸一口，罢了，就让她最后再任性一回。
    “……抛弃妻子，负心薄情……”
    他没有动作，听姬明镜放完了留声石中的责骂。
    随后，湖底安静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黑茧边，默然对视。
    冉遗的眼中渐渐带上狠意，将白色的锁链收紧，将她束缚住。
    而姬明镜依旧眼神淡淡，似乎毫不意外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和冉遗想得一点都不同，他情不自禁开口解释：“四海八荒镜是烛九阴赠给主人的法宝，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有了你，主人便能合拢裂缝，不再受魔气束缚之苦。”
    他没有提星罗大陆的安危，因为他眼中只有洛川。
    姬明镜不由微笑：“好啊，那就物归原主吧。”
    冉遗实在是忍不住：“你为何一点都不惊讶？！”
    面前的人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和挣扎，她到底明不明白，等自己将她炼化，重新成为眼珠，她便不再有任何意识了。
    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姬明镜揉了揉鼻子，终于大发慈悲地解释：“我不惊讶，你隐瞒的那些东西，我早已经知道了。”
    冉遗目露震惊，怎么会？烛九阴与主人的交易，就连妖王与人尊也是不知情的。
    姬明镜叹了口气：“就在你前往妖都那日，烛九阴给我托梦了。”
    第73章 梦境   她是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他
    梦中, 身形如山峦般伟岸的巨龙盘旋在上空，用灯笼一样巨大的眼眸看向她。
    姬明镜好奇地望着他，不需多言, 见到他的一瞬间, 她便已经明白对方的身份——烛九阴, 她的本体便是烛龙的左眼所化。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在梦中见到他。
    烛龙声音如雷：“我创造你，是因为一个承诺……”
    姬明镜听他讲述四海八荒镜的来历，讲自己因为龙厉的尸体降临星罗大陆, 遇见洛川。
    他是条守信用的龙, 愿意将眼珠送给放他离开的洛川, 但却不想洛川得到的那么容易，于是故意将仙宝降世的消息传遍修界，好让洛川与别人争一争, 越麻烦越好。
    烛九阴却不知，洛川对他的眼珠兴趣缺缺, 只出来寻过一次, 仙宝跑了, 他便回到了洛水，直到几百年后，冉遗拼命为他寻找，他才再次推算了四海八荒镜的下落。
    “他为何不将你留下。”烛龙残留的意识听完姬明镜对后来事情的叙述，心生疑惑，“真是个怪人, 莫非，是不想活了？”
    姬明镜的笑容变淡了些：“或许吧，谁知道呢。”
    烛龙“啧”了一声：“不用就不用吧, 我此时醒来，原想着，既然他用不上龙厉的筋了，我便带走，看来是不成了。”
    烛龙早已死去，他留下的神识现形后，很快就会消散。
    他想了想，提议道：“既然他用不上，我可以将你送回去。”
    “回去？”姬明镜一时疑惑，“什么叫回去。”

 第136页

    烛龙看透万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淡淡：“我也没想到，四海八荒镜会生出意识。”
    姬明镜心中大震，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她从冉遗和烛九阴那里知道了四海八荒镜的来历，一直默认自己是穿越后变成了一面镜子，她有过去的记忆，这些记忆与星罗大陆毫不相关。
    可烛九阴却言，他能将自己送回去，烛九阴知道她是从何处来。
    “我到底是什么？”姬明镜眼神困惑。
    烛九阴眯了迷眼，回忆道：“离开星罗大陆后，我带着龙厉的尸体去寻找适合的墓穴，走了好几处小世界，都不满意，有灵气的地方，迟早有修士会打龙骨的主意，于是，我选中了一处灵气稀薄的大陆。
    在界外凝练法宝时，一个即将消散的魂魄闯了进来，我没有在意，便将它一起炼入了法宝中，没想到，造出来的你有些特别，那魂魄早已消散，但你拥有它的记忆，那片大陆，可称之为你的故乡，也是我的埋骨之地，你若愿意，我可以送你回去。”
    姬明镜瞳孔大震，那些记忆，车水马龙，高楼飞艇，是来自一个已经消散的魂魄？
    她是烛九阴造出来的法宝，她竟真的是四海八荒镜。
    姬明镜心中复杂，思绪万千，最终化为一声苦笑。
    因果相扣，说是巧合也罢，说是刻意也罢，与他的相遇，注定要发生。
    或许，这就是命运。
    烛九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发笑：“没想到，当日那脾气古怪的凶神，也有落入凡尘的一天。”
    姬明镜怔忪地看着他。
    烛九阴直言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实为我的眼珠，他若要用，定要将你的神识抹去，那小子虽脾气古怪，但不是故意求死之人，你们在凡间经历三世，他喜欢你，就舍不得用了吧。”
    姬明镜微微低头，眼中的情绪藏的极深，漠然道：“谁知道呢，或许他只是无聊，不想活了吧。”
    烛九阴哈哈大笑起来：“有趣，实在有趣，好了，你们的事我不想管，我只问你，要不要随我回到故乡。”
    梦中，姬明镜的心跳得极快，她看向天空中的烛龙，风声猎猎，白云只是他庞大身躯的点缀，那就是真仙，拥有强大法力，创造了她，甚至可以带她离开星罗世界的强者。
    难以想象，在全盛时期，烛九阴拥有怎样的力量。
    而洛川，他是渡劫期，离真仙只有一步之遥，他可以轻易困住末路的烛龙，但却因为神魂中的刻印，无法离开星罗大陆。
    余息用生命创造了他，但却将他当成一把锁。
    这把锁是寂尘，是沈剑，是凤无，是温暖过她的人，也用冷漠狠狠伤害了她。
    姬明镜闭上双目，心海翻涌，久久没有开口。
    烛九阴有些不耐烦了，吐出一口炎热的龙息，点燃了梦中的山峦。
    无比真实的火光与温度，让姬明镜不得不睁开眼睛，她仰头，看向在天空盘旋的烛龙，眼中忽然落下了一滴泪。
    是被烟熏的吧，姬明镜平淡地想。
    “你到底走不走，别再婆婆妈妈，我快要消散了。”烛九阴吼声如雷。
    姬明镜深呼吸一口，答道：“我不走了。”
    “为何？”烛九阴其实也没那么好奇，但还有些时间，随口问问。
    姬明镜勾唇微笑：“我觉得有些遗憾。”
    烛九阴了然：“话本中的痴男怨女，纠缠来去，没和心爱的人终成眷属，总会说有些遗憾，你想留下陪你的情郎，我懂。”
    姬明镜哼了一声：“什么情郎，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两次将我抛下，难道还指望我对他始终如一，我的遗憾，是上回分手的时候，没有当面骂他，不做完这件事，就算回到故乡，也无法开怀。”
    烛九阴神情微愣，灯笼般的眼珠有些呆滞，许久才回过神来。
    “那你……不如也帮我骂一句？”
    “哦。”姬明镜淡定道，“你想骂什么？”
    烛九阴龙须卷动，摆了摆尾巴，想了又想，虽然心中恼恨那小子，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骂他的地方。
    他干咳了一声，道：“那你就帮我说一句，‘下辈子别让我再遇见你’。”
    这样喜怒无常的小子，偏又修为强大，他实在不想再招惹一回。
    “好。”姬明镜若有其事地点点头，目送烛九阴庞大的身躯消失在云层中。
    梦醒了。
    ……
    洛水深处。
    姬明镜对冉遗说完那句话，便看向了围绕洛川的黑茧。
    “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她轻声道。
    话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动手吧。”
    冉遗握住囚索的手颤抖起来，她竟知道，她知道自己将她带来，是要抹去她的意识。
    “你……”冉遗咬牙，紧紧闭上眼，重新睁开时，内里已无太多情绪。
    不管她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知情亦或不知情，该做的事，他都会完成，既然如此，何必再问。
    冉遗狠下心肠，手中锁链发出刺目的灵光。
    姬明镜只觉得皮肤刺痛，灵光穿过她的皮肤，直击灵海，本体宝镜躁动起来，似乎想要裹挟她的意识破体而出，但却被锁链牢牢困住。
    姬明镜头脑昏沉，勉力睁开眼睛，想让本体平静下来。
    一道锁链飞起，朝她的腹部直射而去，眼看就要无可挽回。

 第137页

    “轰……”
    湖底震颤，湖水以黑茧为中心，向周围扩散，高高升起。
    锁链瞬间化为虚无，姬明镜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那暗沉浓郁的黑色朝内收缩，露出一具人形。
    肩膀宽阔，身形修长，容颜俊美，如同天神降世。
    是洛川。
    湖水退去，姬明镜的脚底触到岩石，勉强站立，没有湖水的遮挡，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那道狰狞的裂缝，黑气有如实质，不断冒出。
    “主人，四海八荒镜就在面前，求您将她炼化。”冉遗脸色苍白，半跪在地上，魔尊为延缓时间封闭了五感，他没想到主人会突然苏醒。
    洛川没有看他，黑袍在风中轻扬，凤眸一片沉寂，压迫感十足的目光落在姬明镜身上。
    “话说完了？”语气如冰。
    姬明镜眨了眨眼睛，这是生气了？想到自己方才的一通怒骂，莫非他都听见了？
    “说完了，但魔尊要是没听够，我可以再骂一遍。”
    她嚣张地扬了扬下巴，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目光放肆地落在洛川脸上，先前将他当做前辈，不敢随便看他，如今知道他的身份，便没了顾忌。
    仔细看来，他与自己遇到的那三人，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要论姿容，魔尊本体最为优越，作为一面镜子，能与这样的人相识，倒也不虚此生。
    姬明镜十分坦然地欣赏了一番魔尊的美色，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了解来龙去脉后，她便决定完成自己的使命，两人之间纠葛已经不那么重要，这方世界有她的朋友，还有数不清的无辜生灵，若牺牲她一个便能阻止灭世之灾，她如何能逃避。
    姬明镜朝洛川走近，神色平静：“动手吧，我心甘情愿。”
    洛川静静看了她片刻，伸手轻轻一划，打开空间裂缝，里面赫然是通往妖界的路。
    “既然说完了，就回去。”他的声音清冷。
    姬明镜眼眸微张。
    “主人，不可！”冉遗焦急道，“若不将魔界裂缝封闭，您会撑不住的。”
    洛川神色淡然，并未言语。
    姬明镜怔愣了一会儿，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火气：“你这是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洛川垂眸，注视着她脸上鲜活的愤怒表情，薄唇微勾：“那又如何。”
    “你！”姬明镜紧紧捏住手指，“这方世界生灵万千，就因为你，他们也活不成了。”
    “与我何干。”洛川语气冷漠。
    姬明镜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着他。
    冉遗颤声道：“主人，您是舍不得她吗，可就算您不用她，等天罚再临，她也难逃一死。”
    洛川勾唇一笑，凤眸望向他：“你多虑了，如她所言，我只是不想再活了。”
    姬明镜呆呆看着他，心中生出一股尖锐的疼痛来，眼眶瞬间红了。
    第74章 灵链   她的手腕被拽住
    湖风吹在湿漉漉的衣衫上, 带来刺骨的凉意。
    姬明镜望着面前一身黑衣的洛川，眼中忽然带上狠意，手心升起白光, 凝出一把冰刀, 反手向心脏刺去。
    冉遗不由瞪大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间, 她的手腕被拽住，尖利的冰刃离皮肤只有几毫米。
    姬明镜睁开眼，看向阻拦她的洛川，颤抖道：“这就是你说的舍得？既然舍得, 我是生是死, 和你有什么关系？”
    都到了这个时候, 他再轻描淡写，冷漠以待，她也不会退缩, 因为她知道，那些只是表象, 他承受的东西比谁都多。
    洛川修眉微簇, 升起一道黑芒, 将她手中的利器瞬间化为虚无：“别胡闹，回去，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他松开了姬明镜的手，轻轻一挥，她的身体便飘浮而起，朝空间裂缝的方向飞去。
    “我不走！”姬明镜固执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说清楚，什么叫我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天罚怎么办, 你怎么办？”
    他的体温冰凉，姬明镜只觉得自己手中是一块寒冰，她抵挡不住洛川的力量，索性凝出灵力锁链，将两人的手腕牢牢捆在了一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洛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这样的灵力锁链，他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挣脱，但他并无动作，反而收回了术法。
    姬明镜的身体缓缓落地，表情认真道：“我已经知道了天罚，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责任。”洛川重复这两字，语气含有一丝讽意，平淡道，“你是烛九阴赠与我的东西，用与不用，全凭心意，洛水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可你之前分明是找过我的，你用分身下界，不就是想将我带回洛水。”姬明镜手指微微收紧，“如今我来了，我心甘情愿被你契约，莫非，你要我求你动手？”
    洛川望向她微红的眼眶，感受着两人手腕相连处的温热，一时失语。
    姬明镜见他不说话，咬了咬牙道：“那好，我求……”
    “不必。”洛川打断了她，“我说了，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虽不能阻止天罚，但这一界的生灵，不会灭绝。”
    他本不想多言，却因为她的坚持，吐露了些许保证。
    姬明镜表情微愣，忍不住看向冒着黑气的魔界裂缝，那根龙筋上的金光已经极为黯淡，一副难以支撑的模样。

 第138页

    “你真的有办法？要怎么做？”姬明镜追问。
    冉遗曾言，要是洛川彻底魔化，按照余息创造他时的刻印，将会灰飞烟灭，而此时的他，分明已经快到临界点。
    姬明镜忽然想起了方才诡异的黑茧，内心生出忧虑，那东西，分明就是浓郁的魔气。
    “还有多少时间？”
    她这一连串追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看着她担忧的模样，洛川冷淡的眉目柔和了些，道：“走吧，一切交给我。”
    他的声音不再冰冷，姬明镜只觉得分外熟悉，手腕的灵力锁链化为白光破碎，姬明镜察觉到他的意图，心中一紧。
    “凤无！”在身体腾空之前，她不管不顾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那手掌有一瞬间僵硬，魔尊望向她惊惶的小脸，终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凤无已死，我不是他。”洛川道。
    姬明镜大声道：“你就是！沈剑是你，凤无也是你，我们是拜过两次堂的夫妻，休想再丢下我。”
    她早已从冉遗那里得知了真相，魔尊与分身本为一体，共享记忆，那些凡间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
    洛川眼神有些无奈，早知如此，便该直接将她送回去。
    姬明镜看出他神色变化，软声道：“就算你把我送走，我也还会回来，告诉我吧，到底会发生什么？”
    来之前她便有许多猜想，洛川为什么将她放走，为什么将她带回洛水，却不承认自己凡间的身份。
    走的那天，他说接近她只是为了消遣，但事到如今，她怎能不明白，那绝不是真的。
    千百年来，他一直在为这片大陆牺牲自由，现在是最后关头，他将她送走，分明想要独自承受，这叫她如何能安心离开。
    “若你死了，我不会独活。”姬明镜语气坚定。
    洛川神色微动，低头注视着她水光熠熠的黑眸，俊美面容在黑沉的天空下染上一层暗色。
    “镜儿，你不必如此。”
    熟悉的语调响起，姬明镜心神一震，含泪微笑道：“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洛川，我方才说的都是假话，我不会去找别人，也不会忘了你，我这次来，就是想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走了。”
    黑衣的魔尊背脊有些僵硬，墨发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垂落，随着湖风扬起，沾上了她微湿的衣裙。
    姬明镜朝他再迈了一步，不再犹豫，伸手用力环住他精瘦冰冷的腰身，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熟悉的心跳声渐渐加速。
    是他，不会有错，是她命中注定会遇见的人。
    魔尊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秀发，水分蒸腾，化为白气萦绕在两人周围。
    姬明镜感觉洛川如同冰块一样寒凉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将她冻僵的身躯包围，紧紧相贴。
    “还有十日。”洛川的声音响起。
    姬明镜抬头看他，眼角的泪水滑下，被轻柔地擦去。
    “届时，我会打开通道，将这一界的生灵送到其他世界。”
    姬明镜瞳孔微张，明白过来洛川的意思，他要在化魔当日，也就是力量最强的时候，用从烛九阴那里习来的空间之术将所有人送走，如此一来，就算天罚再临，也无人伤亡。
    这就是他说的办法，可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他灰飞烟灭。
    “不行！”姬明镜急切道，“为什么不用烛龙的办法，要是魔界裂缝合拢，大家都不会有事。”
    洛川的手指温柔地拂过她的秀发，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轻声道：“五千年，这一界再无成功飞升者，天罚一旦开启，小世界的灵脉会渐渐枯萎，直到天罚结束，山海巨变，万物重生，就算我将裂缝封闭，不过是再次延缓这一过程，只有打破牢笼，再能重获新生。”
    “难道，你早就计划好了？”
    洛川停顿了几秒，道：“是，所以你不必自责。”
    “可是……那样你就会……”姬明镜肩膀颤抖，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洛川表情却很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镜儿，珍重。”
    姬明镜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洛川的手在她颈上划过，四肢便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松了手，身体腾空而起，朝空间裂缝飞去。
    他俊美无双的面容越来越远，暖意渐渐消失，姬明镜无声地呐喊，祈求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却并没能阻止洛川的决定。
    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终局。
    “主人！”一直沉默的冉遗终于忍不住出声，圆圆的小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擅自违背了命令，让主人不得不从黑茧中脱身而出，原本还有百年，如今只剩下十日。
    此刻他才明白，四海八荒镜对主人意味着什么，就算天罚会让灵脉枯萎，那也与主人毫无干系，身为半人半魔，主人不需要灵气也可以修炼，要将星罗大陆的生灵转移，也不急于一时，但因为她，主人放弃了自己的数千年光阴。
    洛川的目光扫过冉遗，眼中并无指责，黑芒缠绕住冉遗的身体，他也跟着腾空而起，朝去往妖族的通道飞去。
    “不！冉遗不走！主人！”他惊慌地大喊，但身体很快没入缝隙之中，失去了踪迹。
    困意袭来，姬明镜的身体飘浮在传送门前，与洛川隔空对视，固执地不肯闭上眼睛，掐住自己的手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第139页

    “嗡……”体内的宝镜感受到她的情绪，在灵海中震动起来。
    在那一瞬间，姬明镜似乎抓住了什么玄而又玄的东西，她从未试着操控过四海八荒镜，但此时，本体与她似乎心意相通。
    肉身没入传送阵的瞬间，她的腹部发出白芒，灵光闪耀，一面通体银色的镜子破体而出，朝洛川飞去。
    洛川一向冷静的神色变化，闪身到裂缝，伸手一抓，将她柔软的身躯带回，抱在怀中。
    “镜儿，快回去。”他的语气严厉起来，看向飘浮在空中的四海八荒镜，挥出一道黑芒，将她朝肉身拽去。
    姬明镜的意识已经回到了镜中，看向瘫软在洛川怀中的肉身，无动于衷。
    “我不会走，现在你控制不了我，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她脱离肉身，反而感觉到自己充满了力量，身体轻快无比，宝镜发出灵光，照亮昏沉的湖底，带着暖意的光芒洒在洛川身上，似乎想温暖他再度冰冷的身躯。
    洛川无法勉强她回到身体，凤眸暗沉一片，下颌紧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宝镜倔强地闪耀着光芒，飞到他的肩膀，落在他怀中，就像是个发光的小太阳。
    白芒将他无暇的面容染上暖光，可未能照亮魔尊眼中的晦暗。
    “何至于此。”洛川哑声道。
    姬明镜轻快道：“我乐意，正好没见过魔族，听说他们长了翅膀，我很好奇，留下来见识见识。”
    “你要为星罗牺牲，那我陪你一起牺牲。”
    贴在洛川的胸口时，她才感觉心中松了一口气，似乎一切惧怕都荡然无存。
    他们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决定，但此刻，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第75章 正文完   晋江文学城首发
    只余十日。
    枯树下, 一面闪烁着七彩炫光的镜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很是活泼。
    “洛川，你看我学会的新花样。”
    姬明镜不愿回到肉身中, 那日情急之下, 似乎打通了关节, 渐渐能控制本体。
    洛水光线昏暗，她便试着发光，起先只是白光，如今已经掌握了七种颜色, 活像个霓虹灯。
    微暖的光线照在魔尊冰凉的身体上, 不同光线将他冷玉一样的肤色染上颜色, 来回变换。
    修长的手指微动，一道黑芒将镜子裹住，拉到身前, 洛川看向她，眼中无奈。
    “闹够了就回去。”他语气淡淡, 目光扫向被被放在一旁的少女肉身。
    “嘻嘻。”姬明镜身形一晃, 轻松挣开了束缚, 飞到空中，一头扎进了湖水中。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回 开口，姬明镜只当听不见，烛龙铸造的法器具有空间挪移之能，就连洛川也很难捕捉，她在湖中快速穿梭, 深入湖底，很快发现了鱼群的踪迹。
    洛川的视线始终追随者她。
    很快，湖面飞出一物, 银光闪闪，姬明镜托举着一条银鱼朝岸上飞去。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还能烤鱼。”姬明镜声音清脆。
    洛川低头，看着自己面前滋滋发响的银鱼和充当烧烤架的小镜子，修眉微挑。
    “别闲着啊，魔尊大人，劳烦撒一把香料。”姬明镜用法术将银鱼翻了个身，凑到洛川面前。
    回到本体后，她没有眼睛，对外界的感知却更分明，洛川俊美的面容近在迟尺，黑发随风轻扬，凤眸动人心魄，清冷眉目间隐有笑意，如霜雪初融，十分耀眼。
    姬明镜看入了神，一时没注意火候，银鱼发出焦味。
    “呀！”她急急忙忙收回了灵力，鱼却已经黑糊一片，沮丧道，“等等，我重新来过。”
    说罢，朝湖水飞去，却被一根手指拦了下来。
    洛川眼中似笑非笑：“你变成这幅模样，如何能吃鱼。”
    “自然是给你的呀。”姬明镜理所当然道。
    她固执地不肯离去，变着法儿作怪，试图让洛川习惯她的存在。
    ……
    第三日。
    妖王毕风与人尊联合，将天罚将至的消息传遍修界，人人自危。
    随后，人与妖结成联盟，将愿意离开大陆的生灵聚集在各大主城，开始了迁徙的准备。
    洛川没有开放洛水大门的封印，但醒来后开始与外界联系，通过水镜查看修界与凡间的情况。
    第五日。
    凡人陆陆续续得知消息，但并非每一个人都愿意离开大陆，有些人留恋故土，洛川并未强求。
    第九日。
    修界动作迅速完成了整合，毕风再次来到洛水，求见魔尊。
    封印开启，妖王的身形一闪，遁入云层中，落在湖畔边。
    毕风一身紫袍，面容有几分憔悴，但笑容依旧儒雅，他走到枯树下，朝洛川微微鞠躬。
    “魔尊，如今人族与妖族都已得知消息，在各大主城等候，明日便是约定之日，您可需要人护法？”
    洛川眸色淡淡，道：“不必，你可回去等候。”
    渡飞升劫是极难的事，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更何况洛川想要借天雷开启空间裂缝，更是凶险，毕风此次前来，是报着必死的决心。
    两人对视，魔尊神色从容，手腕上的符文闪烁着金光，越发显得神秘，他是大陆修为最高之人，也只有他，能帮助大陆生灵逃过一劫，代价却是性命。

 第140页

    这样的心性，非常人所能有。
    毕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与人尊会最后离开大陆，若是您有需要，便用灵符召唤我们。”
    他恭敬地呈上两道符箓，上面有传送之法，可千里之外将人召来。
    洛川却没接下灵符，道：“不必。”
    “大人，此事凶险，您还是留下吧。”毕风语气担忧。
    一直在树上偷听的姬明镜有些坐不住了，宝镜灵光闪烁，飞到毕风面前。
    “毕风哥哥，要的要的，把灵符给我吧。”
    一扇镜子突然发出熟悉的人声，妖王眼神微讶，盯着她看了片刻：“小镜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姬明镜怕千面担心，在洛川与外界联系时从不露面，只用声音报了平安。
    “哈哈，变成这幅模样，才不怕洛水的魔气啊。”
    她托起妖王手上的符箓，飞到洛川身边，回身道：“毕风哥哥，你不用担心，要是有事情，我让他捏碎符箓。”
    毕风点头：“好，我等着。”
    姬明镜轻快道：“千面和冉遗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们明日见。”
    洛川浓黑的凤眸扫向她，并未开口。
    姬明镜为了不让千面担心，并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知，只说要陪伴洛川到最后一日，再离去。
    毕风：“千面很担心你，天劫非同小可，切莫冲动行事。”
    姬明镜晃动镜面，轻松道：“毕风哥哥，谢谢你，明日就结束了，大家一定能过上新的生活。”
    毕风深深看了她一眼，身体渐渐腾空。
    “魔尊大义，毕风永生难忘。”
    “小镜子，保重。”
    说罢，他朝上空飞去，渐渐消失在云层中。
    姬明镜目送他远去，懒洋洋地靠在洛川的肩膀，习惯性放出暖光，覆盖住魔尊冰冷的身躯。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洛川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顶，很是亲昵。
    “镜儿，莫非你想一直做一面镜子。”
    明日就是他飞升渡劫的日子，姬明镜担心他将自己送走，一直不肯回到肉身，只要她不回去，洛川就拿她没办法。
    “做镜子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发光，不用呼吸，还能烤鱼呢。”她语带笑意。
    洛川将她捧住，微微低头：“可我想再看一眼你人身的模样，我不会再迫你离开，变回来，好吗？”
    他的嗓音低沉而又磁性，姬明镜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美丽双眸，镜面渐渐泛起粉色，越来越烫。
    “好。”得了洛川的承诺，她答应了下来。
    洛川起身，轻柔地托着她走向石屋，里面设有阵法，存放着姬明镜的人身。
    他浓黑的睫毛微垂，注视着躺倒在地上的绿衣少女，眼神温柔：“去吧。”
    姬明镜从他怀中飞了起来，一头扎进人身的腹部，意识有片刻迷糊，很快找到了过去的感觉。
    少女娇小的身躯颤动，灵动的双眼睁开，朝洛川露出笑容。
    她爬起身，很是自然的将手递给他：“最后一日，我想吃你亲手烤的肉。”
    洛川握住她的手，扶着她起身，薄唇勾起笑意：“好。”
    两人并肩走向湖泊边的枯树，在熟悉的位置坐下，洛川问：“想吃什么，银鱼？”
    姬明镜这几日一直在拿湖里的银鱼练习厨艺，奈何效果实在不佳，有些谈鱼色变，连连摆手：“不不不，烤山鸡如何，我实在不想再听见烤鱼的声音了。”
    洛川勾了勾唇，伸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黑芒涌入其中，不过片刻，便带回来一只毛色鲜艳的山鸡。
    姬明镜啧啧称奇：“这也太方便了吧！”
    洛川亲手架起烤架，火焰升腾，山鸡鲜美的肉味渐渐浓郁。
    姬明镜坐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完美无瑕的侧颜，思绪万千，凤无也为她烤过肉，两人此时的模样有片刻重合，可她很快注意到洛川泛着金色光芒的手腕，是余息在他神魂中打下的刻印，若是他入魔，便会魂飞魄散。
    姬明镜回想起自己初到洛水的时候，月圆之夜，金色符文几乎爬上了洛川的全身，当时她以为是梦境，如今想来，那时，洛川便有了入魔的征兆。
    即便他当时守住了本心，但他以魔气修炼，若成功渡劫，便会成为天魔，一样会触发神魂中的禁制。
    姬明镜情不自禁握住了他的手腕，抚摸着上面的金色符文，眼中划过悲意。
    她不甘心，两人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却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可洛川身上背负着星罗大陆万千生灵，比起儿女情长，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守护。
    他虽自小被囚困于此，但心中始终存在善念，从三位分身的身上便可窥之。
    寂尘救下了万福寺百姓，沈剑为了龙祁牺牲，凤无更是为了她甘受天雷，他们都是洛川的一部分，他看上去冷淡如冰，但数千年却克制住了让人无数修者疯狂的魔气，那些为他授课的修者也曾是纯善之人，但吸收魔气后都渐渐偏激疯狂，走入歧途，只有他坚持了下来，走到最后。
    洛川偏头看向她，反手握住她柔软的手指。
    姬明镜很快收住了情绪，咧嘴一笑：“烤快些，我馋死了。”
    她将头靠在洛川的胸膛，触感温热，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催动功法将自己的身体变暖，不由嘿嘿一笑。

 第141页

    他虽话少，但却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不多时，山鸡已经熟透，发出诱人的香气，洛川将鸡骨剔除，鸡肉装盘递到她面前。
    这样熟悉的手法，就如当初在石洞的每一日，两人总是这样相处。
    姬明镜心中触动，夹起一块鸡肉咬住，露出甜美的笑容。
    太阳渐渐落下，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
    湖风瑟瑟，姬明镜牵住洛川的手，沿着血红色的曼珠沙华散步，湿润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裙，她摘下一朵红花，别在洛川黑色的腰带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作为一面镜子，能日日照出你的样子，也算是不虚此生。”
    她眼眸弯起，坏笑着在他鸦羽般的黑发上也插上花朵，环住他精瘦的腰，笑得肩膀颤抖。
    洛川任她施为，凤眸中映出她绿色的身影，宛如一丛积极生长的小草。
    “镜儿。”他托住她纤细的手臂，低头看她，珍而重之地在她额角落下一吻，“遇见你，才是我的幸运。”
    姬明镜微微怔住，数十年前，战场上，银甲将军与她分别时，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不！”她挣脱开他的手臂，猛地退后，“你是不是想打晕我，就算你打晕我，我也可以用本体跟着你。”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是只急红了眼的小兔子，洛川不禁勾唇。
    “你还笑我！反正，明天说什么我都要陪着你，除非，你愿意将我炼成眼珠。”
    洛川的笑容微收：“镜儿，你可以陪着我到最后，但其余的话莫要再提，你需答应我，明日会和他们一起离开。”
    姬明镜眼神微黯，点了点头：“好，我会和他们一起离开。”
    她在心中打定主意要留下来，希冀着微小的转机，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会放弃，但这些，不能被他知道。
    微寒的湖风下，她飞扑进洛川的怀中，与他紧紧相贴，红着眼睛看着他，似乎一辈子都看不够。
    洛川身体微僵，很快放松下来，轻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
    姬明镜仰头注视着他比星辰更璀璨的双眼，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一触及分。
    “洛川，我心悦你。”她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颤音，使他的心湖不由自主跟着颤抖起来。
    他猛地收紧手臂，双唇相接，浓烈的吻落下，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我亦是。”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姬明镜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不知何时，两人滚落在了微湿的青草之上，炙热的吻落在她精致的下巴，脖颈，渐渐向下。
    “洛川……”姬明镜抱住他的脖颈，声音越发颤抖。
    腰带被解开，血红的曼珠沙华在纠缠中被碾碎成泥，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
    清晨，姬明镜缓缓睁开双目，揉了揉酸痛的腰肢，却见身侧已空无一人。
    她的心突然被捏紧，环顾四看，却很快发现了迎着朝露而来的身影，想到昨夜，不由微微脸红。
    “洛川！”姬明镜大声喊道。
    她爬起身，见洛川后面跟着一个庞然大物，是蜥兽小黑，它看见老朋友十分兴奋，甩着长尾，朝她爬了过来。
    “小黑！你长这么大了！”姬明镜兴奋道。
    “吼！”蜥兽用如撞钟一样的大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
    洛川道：“它已有神智，可随你一同前往新的大陆。”
    天道并非要灭世，天罚引来的魔族只会攻击有神智的生物，等到天罚结束，它们还会回到混沌的魔界之中。
    姬明镜点点头，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并未多言。
    洛川取出一只金色的手镯，执起她的手，扣了上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姬明镜用神识查看，发现这是一件储物法宝，里面空间巨大，堆叠着数不清的珍贵之物。
    这些东西，是数千年来，魔尊的全部积蓄，价值连城。
    姬明镜却并未细看，珍而重之地回握他的手，道：“时间若是到了，你便去吧，我会远远地看着你。”
    洛川手腕上的金色符文闪动的越发频繁，朝他身上蔓延，他努力克制着喷薄欲出的魔气，朝她清淡一笑。
    “镜儿，保重。”
    “我会的。”
    说罢，洛川的身形渐渐被黑气笼罩，消失在了空气中。
    掌心失去重量，姬明镜的手指紧握成拳，咬紧牙关，未发出任何声音，只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压下排山倒海的悲意。
    “轰隆……”
    雷声响起，几乎是一瞬间，洛水的天空云层聚集起来，隐隐散发着金光。
    天劫，降临。
    威压先行落下，密林中的兽类发出嚎叫，拼命远离此处。
    罡风卷动枝叶，打在湖水上，到处都是压抑的气息，姬明镜抬头寻找洛川，终于在魔界裂缝附近找到了他的身影，朝他拔腿而去。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洛川身上，没注意到飞来的石子，险些被击中，金色手镯发出微光，石头还未近身，便已粉碎。
    姬明镜不由低头看向手腕，神情微愣，是洛川的力量在保护她，他考虑的很周全。
    双目浮上热意，姬明镜咬紧下唇，迅速接近他，躲藏在一块巨石附近，抬头看向压顶的劫云。
    “轰……”第一道劫雷降下，划破天空，朝洛川飞去。

 第142页

    黑衣的魔尊面容沉静，并未用任何手段，而是直直地任由天雷落在身上。
    白色的雷光降下，他身体肌肉绷紧，露出胸膛优美的线条，修长的手指挥动，借着天雷之力，开启了第一道时空裂缝。
    妖都，万人祭坛之上忽然裂开一道黑色的口子，里面传来舒适的清气。
    毕风眼眸微动，摆了摆手，早已准备好的妖族将领钻入裂缝中，几息后，红色的光芒在裂缝中浮现。
    毕风松了口气，开启传音阵法。
    “魔尊大人，传送门确认无误。”
    他的声音在洛水响起，水镜中，九尾狐两兄弟并肩站立，千面一袭白袍，协助兄长指挥妖族，面容严肃。
    姬明镜看着他的眉目，露出怀念的微笑。
    “好。”洛川回答，“等我号令。”
    离开的除了修士还有凡人，若是分批离开，天道定会阻拦，只有同时出发，才是最安全的。
    毕风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轰隆……”又是一道雷光落下。
    洛川面色不变，借用天地之力，连开十道传送门。
    接下来是百道，千道……
    他的分身走过大陆的每一处城池，便能精准地打开灵气聚集之处的传送门。
    “轰隆……”第七十六道劫雷落下。
    洛川的衣袍已然焦黑，身上的裂痕流出鲜血，滴落在黑沉的湖水中，伤口却又因为裂缝中的魔气在飞快复原。
    周围的树木和湖泊被波及，一副末日降临的残破模样，湖水搅动不止，拍打在岸边，淹没了成片的曼珠沙华。
    姬明镜紧紧抓住地下的土壤，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分了洛川的心神。
    “时间到了，走。”洛川声音嘶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星罗大陆各地的妖族与人族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没入传送门中。
    人尊带领着修士卷起凡人，投入新的大陆，顿时，星罗大陆的四面八方皆有劫云生成。
    修士不该改变凡人的宿命，但此时，没有人再惧怕天罚，传送门后，是他们新的天地。
    洛水上空，劫云翻卷起来，轰鸣声不断，就像是上天在发出警告。
    还有最后五道劫雷，这是所有人离开的时间，天劫过后，洛川将飞升为天魔，魂飞魄散。
    七十七。
    老弱最先进入传送门中。
    七十八。
    各地的劫雷劈砍而下，试图阻止这一次逆天逃离。
    人族与妖族的强者奋力撑起防御阵，将天雷拦下。
    七十九。
    洛水上空的劫云越发躁动，雷光是紫金色，铺天盖地打在洛川的脊背，将他的骨骼血肉粉碎，试图将他抹杀。
    魔尊的身形一晃，呕出一口带着碎肉的鲜血，从天空跌下。
    “洛川！”姬明镜忍不住呼喊出声，站起身来，朝他跑去。
    洛川勉强撑住身体，不再下落，偏头看向她，挥出一道黑芒，将她送回安全的地方。
    “别过来，我撑得住。”他白玉面孔上布满了狰狞的金色符文，薄唇微勾，朝她微笑。
    八十。
    比方才更粗壮的劫雷降落，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金色，带着天道的愤怒，打在胆敢违逆他的修者身上。
    “轰……”
    洛川还没来得及恢复的身体被完全覆盖其中，消失了踪影，这道劫雷接触之物，树叶，山石，都被碾碎成灰。
    “不！”姬明镜瞪大双目，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可随后，劫雷渐渐散去，天空中再次露出洛川的身影，他几乎已经成为一个血人。
    姬明镜刚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还有最后一道天雷，这次洛川伤的更重，该如何是好。
    顾不得许多，姬明镜借着本体的能力，飞身而起，紧紧抱住了洛川。
    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阻拦她，索性捏碎了毕风留下的符箓，转送阵开启，毕风的身影很快出现。
    “把她带走。”洛川勉力睁开被血浸染的眼睫，哑声道。
    毕风见他的惨状，眼中不忍，当即运起灵气，助他的身体恢复，可洛川半人半魔之体，吸入太多魔气，灵气对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他打断了毕风的治疗，坚定道：“把她带走。”
    随后，他在两人之间开启一道传送门，先将蜥兽送入，再将姬明镜推向毕风。
    “不！我不走了。”姬明镜死死抓住洛川的手臂，绿裙染上了血色。
    “毕风哥哥，照顾好千面，就此别过。”她目光决绝，语气却很平静。
    毕风被她的模样震撼，一时无言，竟生不出阻止之心。
    “魔尊，我此来还有消息告知，人尊传信，凡间迁徙已经完成，星罗大陆愿意离开的生灵已经尽数转移。”
    “太好了！”姬明镜微笑道。
    洛川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就算魔族降临，星罗大陆的种子也不会灭绝。
    “镜儿，走吧，有你陪我到最后，我再无遗憾。”洛川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指，触碰她的面容。
    姬明镜环住他的脖颈，将面颊与他相贴，轻声道：“洛川，我是因你而生，也当陪你赴死。”
    洛川眼神震颤，嘴唇开合，却无法发声，他环抱住她温热的身体，只觉得心中滚烫，得知时日无多时，他便早早的做好了安排，试图远离她，可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第143页

    她是至情至性之人，怎会轻易放手。
    “可我，想你好好活着。”
    洛川眼中金光闪烁，符文已经遍布他的身躯，就像是无数锁链，将他的神魂困缚，绝不允许他堕落为魔。
    他深深看了姬明镜一眼，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道黑芒，将她裹挟，和毕风一起朝传送门推去。
    “洛川！”当手指被迫离开他的身体，姬明镜眼中的泪再也无法抑制。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吼出这句话后，她的腹部发出白光，灵海中，四海八荒镜飞速运转，以她为原点，开拓出一块空间，将洛川护在其中。
    她的身体有了力量，脱离黑芒，重新朝他飞去，毕风想要抓住她，但扑了个空。
    “小镜子！”毕风半个身子已经投入传送门中，拉扯感传来，他面色焦急道，“千面还在等你。”
    姬明镜回身，微笑着说：“这是我的选择，毕风哥哥，谢谢你们，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罢，毕风紫色的身影消失在了传送门中。
    湖泊之上，只余两人紧紧相拥，姬明镜重新握住洛川的手指，将头埋在他的胸膛。
    事已至此，洛川知自己劝不走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环抱着她，感受胸膛前柔软的身体，风眸中微光闪烁，落下一滴泪，化在她凝脂般的后颈。
    “轰……”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毁天灭地，宛如巨斧劈砍而下。
    姬明镜紧紧抱住洛川，闭上了眼睛。
    剧痛传来，肉身似乎化为飞灰，碾碎成尘。
    这就是终点了吗？
    “哎……”一声叹息响起。
    白光中，姬明镜睁开了眼睛。
    在她面前，是一条巨大的烛龙，眼睛如灯笼，摆一摆尾巴就能打散一片云层。
    “烛九阴，是你。”姬明镜疑惑出声，“为什么我临死前，竟然会看到你。”
    如雷笑声传来，烛九阴龙须飞舞：“小东西，你可还没死。”
    回忆起脑海中毁天灭地的劫雷，姬明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别开玩笑，我定是和洛川一起死了。”
    烛九阴眨了眨眼，神秘道：“难道，你们不想活吗？”
    姬明镜反应过来，飞快道：“你有办法？”
    烛九阴在空中盘旋，飞到她身前：“这是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最后一道神念，好奇想看看那小子会落得什么下场，顺带取回龙厉的筋骨。”
    姬明镜冷汗，龙族还真是坚持，上次烛九阴神念现身，也是想取回龙厉的筋。
    他龙爪一挥，一根金光闪闪的龙筋落入爪中，道：“龙筋我已经取得，若你还想活着，便带着他前往异界。”
    “异界？”姬明镜皱眉道，“可洛川身上有禁制，无法离开星罗大陆。”
    烛九阴挑眉：“他无法离开，但现在是你带他离开，最后一道劫雷还没落下，只要去没有魔气的地方，他或许可留一线生机。”
    姬明镜眼中发出亮光，目光灼灼地看着烛龙：“前辈，我想试试，多谢你。”
    烛九阴摆了摆尾巴，潇洒一笑：“不必，你是我的造物，我愿意帮你。”
    他如雷的声音传入姬明镜的耳朵，于此同时，巨大的信息扎入她的脑海，那些烛龙传承的空间秘法在她眼前浮现，她很快找到了要用的法门。
    天雷之下，姬明镜猛地睁开双目，与烛龙的交谈只发生在一瞬间，龙筋被抽走后，大量魔气冲出，洛川的身体稍微恢复。
    姬明镜浑身闪烁着白芒，眼中空茫，挥手拉开一道裂缝，在最后一刻，抱住洛川遁入其中。
    “轰！！！”劫雷炸开，将洛水炸出巨坑，可坑中早已无人。
    身体传来拉扯之感，姬明镜紧紧抱住洛川，重重跌在地上。
    “啊！”身下是□□的触感，下落的时候，洛川翻身为她挡住了冲击。
    姬明镜赶紧爬了起来：“你没事吧。”
    洛川的一身衣袍早已破碎，露出条块分明的胸腹肌肉，姬明镜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并未发现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只是……”洛川伸出手指，微微收紧，却感受不到原本体内如影随形的狂暴魔气，“我好像失去了力量。”
    姬明镜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沉，少了之前的轻盈之感，灵海也不可探知，似乎失去了修者的能力。
    她环目四周，却发现了明显的不同，两人传送后落在一处树木密集的山顶，远远望去，山下有钢筋铁骨的大厦，霓虹闪烁，车流不息。
    “这是！我的故乡！”
    原来烛九阴说的没有灵气与魔气之处，就是他的埋骨之地，也是她脑海记忆的来源。
    姬明镜一把抱住洛川，露出灿烂的微笑：“我们都还活着！是烛龙救了我们，这里没有妖也没有修士，和平又富足，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神魂束缚，我们可以走遍山川大陆，为自己而活。”
    洛川回忆起她将自己推入裂缝的场景，明白了些，他并不留恋自己的力量，轻声道：“若能与你相伴，变成凡人又有何妨。”
    只是，变成凡人后少了过去的能力，还需另寻出路养活家室，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随后，洛川的修眉微微挑起，眼睁睁看着姬明镜从手镯中取出一件衣物。
    “嘿嘿，这里是烛龙埋骨之地，借他的清气，我能打开储物袋。”

 第144页

她看向衣衫破碎的洛川，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魔尊大人，以后我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