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世界》 第1页 《放逐世界》作者:闻声有无【完结】 本文文案 1.沈长聿作为死刑犯被放逐到了荒星。 他是所有人中实力最弱的,没有任何话语权,探路、诱饵都是他的活。 但就是这么卑微沉默的人,偶尔也会让人惧怕,避其锋芒。 2.沈长聿有一个爱人。 他的爱人没有实体,是他精神上的寄托。 某天他发现“爱人”的秘密,将刀抵在脖子上怒道:“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 此时他脑海里响起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诡异又偏执的语调。 “我不要。” 【人造的王,唯独偏爱一个沈长聿。】 *亚历山大正直武力值爆表血徒受X精分宠妻狂魔病原体攻 *星际末日,异族入侵,异能时代 *【高亮】受并没有犯罪,“死刑犯”只是一个被放逐的理由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长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放逐与被放逐只在一念之间 立意:我的人生我做主 ================== 第1章 天光大亮。 刺目的光落在残破的废墟上,破碎的玻璃和金属反射着一切,沙土囚着高温,地面发烫,热气蒸腾,抬头明晃晃的什么也看不清。 年轻的男人站在倒塌了一半的广告牌下微蹙着眉头,日光太过热烈,他眉心一阵一阵的抽痛,脸色略微苍白。 红石星的夏季就是这样,日头毒的快要把一切水分都蒸干。 这种天气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出来的,但他不一样,这是他的任务。 寻找食物,以及探路。 青年似乎听到了些声音,往前又走了几步,他抬脚推开地上的碎屑,赭红色的沙土覆盖在干裂的路面上,红色的尘埃飘荡开来,缝隙里能隐约窥见金属的冷光。 红石星是一颗荒星,曾经人造区的地面底下布满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金属管道,在废弃以后就成了某些生物躲避日光和天敌的庇护所,四通八达的地下管道是它们的世界。 厚实的爪垫落下,接触到金属管道的时候微微凹陷,这种身体构造完美隐匿了前行的声音,黑暗中它奔跑的速度并不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只有管道底部沙尘和金属还有些轻微的摩擦声。 这种微不可闻的声音在青年的耳中足够清晰,让他能确定猎物的方位。 声音逐步放大,在它越发靠近的时候,青年已经半蹲下身,手中锋利的匕首闪着炽热天地间唯一一道寒光,穿透了路面和金属管道,狠狠地钉在地面上,刺耳的尖叫声随之爆发。 被匕首钉住的生物拼死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挣脱。 青年面无表情,他左右晃动了下匕首,锋利的刃轻易划开了石块和管道,在地面上打开一个缺口,将匕首连带着串在上面的猎物取出。 这是一只足有人巴掌大的老鼠,但和曾经那些毫无杀伤力的存在不同,眼前的这只长相狰狞,牙齿尖利,四肢大部分都是冷冰冰的金属,只有少许的血肉组织。 青年的匕首穿过它背后深红色的硬甲,刃上的血槽卡在其上,任它扭动也无法逃离。 动物比人更能适应环境。 在缺乏食物等一切生存资源的情况下,它们改变自己的身体,以金属为食来延续种族,唯独胸腹一处还有些血肉,而这些就是青年捕猎的目标。 不会有人敢于尝试这样的食物,除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红石星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得到补给了,这意味着什么青年很清楚——红石星已经被放弃了,驻扎在这里的荒星防护队也一同被抛弃。 他们的命本就不值钱,但不值钱的命也还想活下去。 骤然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猎物猩红的眼睛里印出了青年的身影,它尖利的叫了一声,红色的雾气从它的体表弥漫出来。 许多危难时刻,它都能借此勉力逃生,极高的恢复能力让它即便被洞穿也依然能痊愈。 但这一次它失败了。 青年随手挥散了红雾,轻易了结了它的性命,所有金属部位被切除,只留下连血都渗不出来的肉块,被他扔进了腰侧的包里。 青年站起身,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太阳,他鬓角滑下两滴汗滴落在地上,晕出像血一样的痕迹。 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再走远一些。 *** 临近黄昏,风已经吹起来了,红色的沙土被裹挟在天空中几乎要遮蔽一切。 这会儿还是能看得清天空的,但是再过上半个小时,沙暴将比夜色更早带这颗星球进入黑暗,没有坚实的庇护所,留在外头只会被风刮的干干净净。 必死无疑。 青年在风声渐大之前回到了基地。 这是一个修建完备的防御设施,建筑一半掩在地底下,虽历经风沙,但结实的墙壁使得它的入口依然完好无损。 这原本是红石星警备部队驻扎的地方,后来红石星遭遇袭击,活着的人都撤离了,荒星防护队过来后就成了他们的基地。 青年抖了抖帽子,满头满脸的灰土窸窸窣窣的掉下来,他抹了把脸拍掉身上的灰,脸上有两道擦痕微微泛红,没出血。 外面总是危险的,需要离开基地的任务都不安全,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次出门了,青年面无表情,像是没有怨言,又像是毫不在意。 第2页 守门的小女孩正打着瞌睡,等他进了门站了一会才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擦着嘴角的口水站起身来:“061,你回来了啊哈——” 她看起来困极了,掩嘴打着哈欠跑去关门,大开的两人高的金属大门轻易就被她拉了回来,重重地闭合在一起,震的连地上的灰尘都荡起来了。 这样的门曾经是需要机械闭合的,人力无法关闭,现在却直接省略了这一步,跟她的长相毫不相干的巨大力气看起来多少有些怪异,但是青年没表现出几分惊讶来。 024天生巨力,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但力气这方面基地里还真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至少青年知道自己是绝对关不了那扇门的。 “今天收获怎么样啊?”024这会清醒多了,腆着一张笑脸凑到青年的旁边,满眼都是他身后的包,这会已经开始吸溜口水了,“我都吃了好久的营养剂了,再吃下去就该吐了!前几天都没有我的份,今天怎么也该轮到我了!” “不给我就跟他们打架!” 青年没回答,024跟在他身后一个劲的喊着“让我瞧瞧”,也不管他态度看起来那么疏远,倒还真有些活泼小孩的模样了。 她裤腰带上挂了个兔耳朵发箍,两只粉红色的兔耳朵看起来和真的一样,正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跟正常年代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差不多。 青年有些恍惚,对她的态度却软和了些,任她开了袋子往里瞧,然后开心的小声尖叫:“吃肉!” 银色的走廊里回荡着她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消停。 只有青年出去的时候才会有这样丰厚的收获,所以他总是被派出去。 荒星防护队其余人都聚在基地底下的环形大厅里,原本他们都还有各自的房间,但前不久基地遭到了些袭击,虽然有惊无险的解决了,却也被破坏的够呛,如今只是堵上了罢了。 005带队出去杀了一回,周遭大部分血兽都跑了,就剩下些杀不尽的老鼠还在附近游荡。 这也是青年被派出去的原因——他们需要换一个基地,几十公里外另一个实验基地会是很好的选择,需要有人探路。 “路上情况怎么样?” 看到他们进来,坐在金属台上的005走过来,极为自然的接过了青年手上的包,旁边的024在第一时间皱起了鼻子,显然不是很高兴。 她四处张望了一会,没找到她想找的人,虽然恼火还是憋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站在青年的身边,只是眸光隐约传递出一些敌意。 005是个健壮的中年人,看着不太好相与,实际也的确如此。 “目前没什么危险,二十公里外有个地下车库,是个被遗弃的巢穴,上路的话可以在里面过一晚。”青年的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他在大厅角落的水箱里取了些水,灌了几口。 005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掂了掂手里的肉块,简单处理一下就丢进了大厅中央火堆上架着的锅里,水早就开了,咕嘟咕嘟的水声中隐约的腥味涌了上来,他指尖涌出火光,那火焰就越发热烈,木柴烧的劈啪作响。 他说道:“明天你再出去一趟吧,没问题我们后天出发,061。” 青年低低的嗯了声,放下杯子走开,没有拒绝,最后拐进了一边的走廊,身上灰的难受,他得去收拾一下。 大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水开的声音。 等他回来的时候,大厅里里又多了一个人,身材火辣的女人大喇喇的坐在火堆旁边,她看了青年一眼没说什么,只往嘴里送着肉,024趴在她腿上,吃的格外满足。 看到青年的时候024有些不自然,看着自己碗里的肉想了想跑了过来:“061,给你吃!” 小队的所有人都有份,唯独他被排斥在外,属于他的那一份早就被瓜分了,留给他的只有一支营养液。 024厌烦了营养液黏糊糊的口感和寡淡的滋味,这会也是有了几分同情心,才愿意把自己的分出来。 肉很嫩,简单的烹煮后呈现柔软的粉红色,还冒着热气,看着口感应该不错,青年却回忆起了那些死在他匕首下老鼠猩红的眼睛。 或许该叫做血鼠,毕竟它们无一例外都被感染了。 “你吃吧,我不用。”青年拒绝了她,抓着那管营养液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了下来。 粘稠无味的液体流进嘴里,胃部很快就会因此而饱足。 青年知道自己融不进那些人,在这个充满了异类的小队里一个正常人的存在本就格外违和。 这个世界几乎迎来了末日,庞大的版图和丰厚的资源引来了无数的侵略者,在人还苟延残喘着的时候,名为“红血”的病毒骤然爆发,连源头在哪都不知道,人类又被迫陷入了梦魇之中。 原本还僵持着的战况瞬间被打破,这一次,人类是败在了自己人手中,从内部开始瓦解。 一步一步,这个世界已经成了末日的样子。 营养液的空壳被青年放在身边,他抬头看向大厅中央,大多数人对他的视线毫不在意,唯独小女孩朝他微笑,漂亮的脸上是黑中带红的眸子,分明是笑着却有那么几个瞬间表露出些微的恶。 黑色的眼睛,这是他区别于那些人最大的地方。 不论是野兽还是人,都会被传染,那些眼中带着红色的存在,都与他截然不同。 青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被传染,分明已经接触过那么多红血病毒的载体。 第3页 只是不论如何,他一个没有异能,又不同为感染者,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荒星护卫队一员的人,终究是融不进那些人的。 普通人之于异类,天壤之别,甚至于他才是那个独特的“异类”。 他轻叹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061,不管第几次看你我都很好奇,你跟我们呆了四年了,怎么就一点血徒的症状都没有出现呢?”面容温柔的中年男人蹲在他身边,细细的打量他,脸上带着几分疑惑,红色的眸光倒不狰狞,多是探究的味道。 青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远处,瘦高男人恼火的喊:“049!管好你的苍蝇,别让它到处乱飞,不然我给你摁死!” “知道了。”中年男人笑着应声,吹了声口哨,在远处飞舞的两只绿的莹亮的苍蝇乖乖飞来停在他的肩膀上,整个身躯通透的像是玉石铸成一般,背后的半透明的翅膀长着繁复的纹路,唯独一双复眼是鲜艳的红色,看起来漂亮又诡异。 049又打量了他一会,这才慢悠悠的离开了。 青年低下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一个正常人? 或许,因为他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一个异类。 一个不一样的异类。 眼睑闔上,眼前的光就消失了大半,昏昏暗暗的,一道柔和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晚安,长聿。” 青年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抬起来,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颊,温热的指尖带着他熟悉的力度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 “睡吧,我守着你。”那是不属于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他却无比的熟悉与信任。 青年没有去争夺手臂的控制权,只低低回应:“好。” 他从来就不叫061,他有自己的名字。 沈长聿,他的爱人这样叫他。 第2章 沈长聿醒来的时候,基地里并不亮。 大厅左侧的一排灯还留着几盏,照亮了那一块的角落,堆积成小山的破旧设施投下漆黑的张牙舞爪的影子。 那些是原本堆在这个大厅里的金属台和各类器械,为了挪出一片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而被丢在了一起,024一个人就做完了这一切。 中央处火堆燃尽了,只剩下木炭火红色的光还在闪烁,时隐时现,024就躺在边上,红色的光把她的脸染成红色,沈长聿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分明的绒毛。 她像是热了,伸手抓了下脸翻了个身,背对着火焰又睡了过去。 005靠在斜对面的角落里,他身边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角落,没东西也没人,健壮的身体让他不畏惧寒冷。 049躺在一个沙发上,带着脏兮兮的眼罩,两抹绿光停在他的胸口,他的宠物没有趁着主人休息到处乱飞。 瘦高个037坐在另一边的角落,那片地方被黑暗笼罩了看不真切。 侏儒043和女队长006各自占据了一处地方,离他又有些距离。 沈长聿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站起身来,衣物窸窣发出轻微响动,六双猩红色的眼睛在同一时刻盯住了他,充斥着敌意的、冰冷的目光将他锁定,落在皮肤上带着如同要剜下一块皮肉的恶意。 在昏暗的环境下,人瞳孔中的黑色最大程度的隐没,其中闪烁的红光却格外醒目,六双眼睛,不像人,更像是野兽。 普通人若是被这样注视着恐怕要僵在原地不敢动弹,沈长聿却面色不改的拐进了大厅一侧的走廊。 毕竟他们是队友。 只是红石星荒星防护队七个人,虽是队友,却从不曾信任对方,哪怕是白天表现的比较亲近的小兔女024和队长006,晚上也会保持安全距离。 互不干扰,互相戒备。 对于身为被抛弃在红石星的最后一批活人的他们而言,这无意又是一种可悲。 这是红血病毒赋予他们的本能,谁也无法控制,哪怕他们很想表现的像正常人一样。 大厅里依然一片寂静,脚步声远去以后,那些视线的主人又闭上眼,维持着以往的和平。 感染红血病毒后活下来的人被称作血徒,血徒已经算不上是人,他们的存在对于人而言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 一来他们是移动的红血病毒载体,近乎百分百的传染率和极高的死亡率使得他们如死神一样疯狂剥夺生命;二来血徒杀戮欲望强盛,许多人尚未死在病毒下就已经被血徒玩弄致死。 血徒是和常理相违背的恶人,每一个手上都或多或少有过鲜血,他们都是帝国判定的死刑犯,只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即便被抓获也不会被抹杀,而是成为荒星防护队的一员,用性命去赎罪。 沈长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天脸上的擦痕今天已经愈合了,看不出一丝痕迹,虽然没有异能,但他的身体多少也发生了些变化,不像普通人那样孱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荒星防护队的一员,但没有成为血徒,他觉得自己还挺幸运。 头顶的通风管道里已经没有“呼呼”的声音,这意味着沙暴已经停了,他该出发了。 沈长聿简单收拾了下,是006送他出去的,024还在睡觉,她趴在地上像是撒娇一样冲他眨眼,然后眯着眼睛又睡着了。 第4页 “005安排的?”高挑的女人推开金属大门问道,在她手按着的地方留下了些微的湿痕。 沙尘的味道和热气涌进来,基地外又是一如往常的白天。 沈长聿点头,向外走去,006在后方挑了挑眉,面前的青年似乎从未生气过。 她没说什么,005的安排并不能让她满意,但她也不会因为替061出头,被压迫的人尚未反抗,没有她出手的理由,只在他出去以后关上了门。 006在沈长聿的面前一直都保持着一种近乎正常人的冷静,只是他又无比清楚的知道,在需要合作的时候,血徒能更干脆的压抑自己的欲望。 红石星只剩下七个人,而他也有他的作用,这是他能活下来的原因。 外面是红色的世界,除了还算干净的天空之外,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赭红色的。 肆虐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沙暴让尘土牢牢的嵌在所有物体的表面,只待白天的烈日和风将其一点点剥落。 能进风的地方都填满了沙土,沈长聿往外赶了一段路,正看到一只血兽往外搬沙子,它所居住的管道口已经被沙土填满,需要重新开辟通道。 和沈长聿捕捉到的大部分猎物一样,这是最常见的血鼠,在看到沈长聿的时候它已经龇牙摆出了攻击的姿态,红色的眼睛闪着凶恶的光。 和血徒不一样,血兽大多没有理智,全凭本能行事,也不会知道招惹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人会发生什么,若不是繁殖能力惊人,它们或许早就绝迹了。 但沈长聿只是看了它几眼,就从旁边绕开了。 今天他的目标还是之前选择的停车场,它位于前去目标基地路程的三分之一处,是个不错的落脚点,他还要去探一下那附近是否有危险。 “怎么不杀了它?” 沈长聿正踩着废墟向前奔跑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声音。 他下意识的想停下脚步,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便也没停下,只是轻声开口:“太早了,这会处理了等回去会腐烂。” 红石星的白天太热了,新鲜的肉很快就会在这种高温下腐烂,生出令人反胃的气息。 他解释着,脸上却隐约带上些笑意。 沈长聿从不抗拒外出,因为只有在外面他才能真正的和维塔说话。 维塔,他的爱人,在他身体里的另一道意识。 这是只有他的秘密,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隐匿在心里交流久了,哪怕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开□□流,也会让他难以控制的高兴。 “那它算是逃过一劫了。” 分明只是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他却觉得有一道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让他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沈长聿故作镇定的开口:“我记得它的位置,回来的时候再……” 维塔轻笑一声,笑声打断了沈长聿没说完的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长聿真可爱。” 沈长聿脸开始发烫,他跑的很快,风却没能让他的脸颊降温。 好一会,他才渐渐平静下来,问道:“维塔,你现在好一些了吗?” 但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应了。 沈长聿有些不安的皱着眉头,却也没再开口,只是重新开始赶路。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却和那些被帝国制裁的血徒一样植入芯片,被送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荒废星球上,恐怕永远都无法离开。 沈长聿不清楚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毕业的那个时候,中间缺失了很长的一段时光,他什么都不清楚。 被放逐到荒星的血徒都会被清除一定的记忆,他们会忘记自己的姓名,只记得帝国给予他们的编号。 遗忘自己的名字,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自从他在红石星苏醒开始,维塔就一直在他的身体中陪着他,而他的名字也是维塔告诉他的。 沈长聿只知道维塔似乎是为了保护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曾经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男性·爱人,但他也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甘之若饴。 维塔出现的时间并不确定,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睡,但只要他醒着他就会和沈长聿说话。 四年的时光里,正是因为维塔的存在他才能活的依然像一个正常人。 在维塔好转以前,他会尽一切可能活下去。 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淡淡的红色雾气凝成一个模糊的身影,亲密的靠在他的肩头。 第3章 没法得到维塔的回应,沈长聿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没什么能再吸引他的视线,他只花了小半天就抵达了目的地,比昨天要快上不少。 这原本是一个大型商城的附属建筑,只是如今地面上的部分已经倒塌成废墟,只剩下一个半被风沙掩埋的地下停车场,那么庞大的一个入口只能任由风沙侵入,它的内部几乎有一半已经堆满了赭红色的沙。 索性它的面积足够大,又有隔断和分层,还有许多空间。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几个小时的风吹和暴晒使得红色地表覆盖的红色沙土脱落,露出些此地原本的面貌来。 与入口相连的路面上布满了裂痕,或深或浅的沟壑让在地面行走变得并不安全,黑暗的缝隙是小型猎食者潜藏的地方,许多极具攻击性的变异植物也会从中悄无声息的发动袭击。 第5页 沈长聿站在高低起伏的石块上看着下方,能轻易分辨出这里曾经有大型虫类生存过的迹象,锋利的足在地面上留下了许多划痕,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昨天过来的时候,沈长聿已经进去探查过了,除了小型血兽留下的比较新鲜的足迹以外,那些大型虫类留下的痕迹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壳,这代表着它们已经离开这里至少两个月了。 因此,这个地下停车场是大型掠食者遗弃不久的巢穴,它们残留的气味还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别的大型血兽靠近,而红石星的高温和干燥又使得这里即便作为虫类的巢穴也不会过度恶心。 的确是不错的落脚点。 只是沈长聿还是没靠近那里,他保持着较为安全的距离观望着,试图找出那让他突兀生出些不安的源头。 来的路上他见了很多血鼠,这些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小东西一直在挑衅路过的他,它们运气足够好,出现在他往外赶的路上,多半是要等到回去的路上再被制裁。 在沈长聿看来,红石星上的血鼠可以用来评判某一区域的统治者的凶残程度。 最靠近基地的那块区域附近血鼠的密集程度最低,毕竟待在基地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外出的时候搜索一遍,食物的匮乏使得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而往远处走,在他们无法时常光顾的地方,这些“口粮”的密度就会上涨,那些数量若是聚集起来,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这个停车场附近也是一样,在沈长聿看来,等荒星防护队搬迁到此处可以短暂休整,数量繁多的血鼠能为他们提供一大批口粮,不管是005还是006对此都没有任何意见。 然而今天,沈长聿一只血鼠都没有看见。 他不太记得是从什么地方开始,那些刺耳尖锐的叫声逐渐减弱,最后变成他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片区域安静的可怕。 只是一个晚上,这个停车场就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似乎可以把对此地的蓝色的安全评判结果修改成橙色的危险预警,这是超出他预料的情况。 但最终他还是靠了过去。 这点不安虽然是他不能忽视的,却也并没有严重到让他原路返回的地步。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附近的沙尘覆盖的极为正常,没有任何存在在上面经过的痕迹,至少在沙暴开始一直到他抵达这里之间的这段时间内,这里是安全的。 而事实上,入内探查的情况的确正如沈长聿所猜想的那样,除了越发多的沙土以外,地下停车场内部和他昨天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沈长聿在停车场附近也搜索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威胁,却也没有发现任何一只血鼠。 好在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血鼠的叫声,从某处断裂的管道里,钻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血鼠,在它开始龇牙的时候,沈长聿甚至生出了些心安来。 他没有选择再逗留,是时候回去了,若是再拖下去,他回基地的路上或许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获取食物了。 其实他虽然有些不安,却也并没有真的格外担心,可以说荒星防护队中除了他以外,每一个人都是足够强大的人,除去血徒的身份,他们的异能也足够应付许多危机,不然不会被安排在这里。 红石星,是帝国防线的边境,越是靠近边缘,所面对的压力就越大。 沈长聿不得不承认,他和其余人的确不能相比。 “维塔?”沈长聿呼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那只血鼠在原地嘶声尖叫了一会,作为可能是这片区域目前最后一只血鼠,沈长聿放过了它,只是不幸的是它并没有从危机中脱离。 在这只血鼠来时的洞口处,一根细细的黑色的线悄无声息的攀爬出来,顶端缀着一颗黑红色的球状物,像是半腐烂的肉一样淌着汁水。 血鼠很快就被这种气味引诱了,它放弃了已经从它的视野中消失的沈长聿,转而朝着那些汁液而去。 它舔舐的非常投入,等它迫不及待的将爪子搭上黑色的球状物要将其搬回巢穴时,球上延伸出细密的线穿透了它锋利的爪子,慢慢将它整个包裹住,尖叫声短暂的响了几声就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几滴黑色的液体,很快就被风干了。 *** 依然是黄昏的时候,沈长聿回到了基地。 守门的还是024,小姑娘如昨天一样紧紧跟着他,显然昨天吃的肉让今天的她依然嘴馋到无法忘记。 沈长聿跟着她进去,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将今天发现的情况说了出来。 024有些失望的叹气:“那不是没有吃的了?” 她并不畏惧未知的危险,对她而言,没有吃的东西反而才是更大的危机。 沈长聿看着006,队伍的决定一直都是由这个女人做出的:“如果并不急迫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晚一些时间过去。” 沈长聿并不怕麻烦,但也并不愿意自找麻烦。 他们的目的地一定是发生了一些异变,血鼠的锐减足以说明这一点,最好的情况是那附近出现了血鼠的天敌,某些蛇类或者鸟类血兽,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威胁,但的确有可能造成这样的局面。 如果数量多的话,会很让人头疼。 006沉默了一会,并没有说话,其余人静静等着她的决定,对于明面上的队长,所有人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一直维持着一定程度的尊重,哪怕是005也一样。 第6页 许久,006开口道:“043你修检车辆,今晚将东西都准备好,我们明天出发。” “队长,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049慢悠悠的坐直身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的两只苍蝇停在他手掌心里,正在分食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带着金属光泽的口器分割血肉时非常轻松。 “联系帝国。”006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原本漠不关心的人也放下手中的事情,他们都知道红石星已经被放弃了,只是006的话似乎告诉了他们事实并不是这样。 “两个月前我没有在坐标点得到补给,但我的确收到了补给部队的通讯。” 005嗤笑一声:“说不定后方的星球已经沦陷了,抛弃我们不是理所当然么?” 红石星是边缘星,它是帝国掌控势力范围最外端的星球,哪怕驻扎在上面的只是一群被判了死刑的感染者。 只是一旦后方的星球被攻破,他们就会被直接抛弃,他们的性命并不重要,抛弃是无需犹豫的事情。 005的话激发了大厅里的人的阴暗面,沈长聿能轻易感受到他们身上越发深重的恨意。 “前几天我出去,是因为我又收到了通讯,可惜坐标点依然没有任何物资。” 006淡淡道,“基地的设备已经损坏,我们需要正常的设施回拨。” 沈长聿回想起帝国的物资补给方式,收到通讯后的七天内都有可能得到补给,而明天,恰好是第四天,他们能在第七天抵达那个基地。 他们的确不能放弃这个联系补给队的机会。 第4章 管道里传来风呼啸的声音,偶尔会有细细的砂砾从缝隙里落下来,通风系统里构建的防护设施不能完美的阻挡整一夜的沙暴,仍会有漏网之鱼穿过几十层的滤网飘进来。 在地下,他们总需要留下些缝隙让空气能进来,不得不打开些缺口。 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要明天出发,所有人都在准备离开需要带走的东西。 荒星防护队其实并没有多少物资,他们带上食物直接出发的话只需要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是那些机器设备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和补给队联系的通讯设施以及每个月都需要更新一次的芯片扫描仪已经超出了人力可以携带的重量,只能通过车辆运输,而如今地表的状况决定了本该更快的交通方式在此刻会消耗更多的时间。 荒星防护队的每一个人都清楚,踏上了这个星球的土地就没有可能再离开,只是每个人又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所以不放弃和外部的联系。 而他们也的的确确的被限制在红石星上。 每个人的后脖颈处都被嵌入了同样的芯片,每个月都要定时扫描,才能避免它因为倒计时结束而自爆。 这并不是唯一的限制,一旦芯片位置出现在红石星之外,它就会无视倒计时爆炸。 外界的干预也同样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不论是谁都抵抗不了在如此致命的位置爆发的能量,即便是能凭借异能操控金属的043也无法对芯片动手脚,他们注定要这样被掌控着直到死亡。 设备早就已经被固定在车上,043正在检修车辆,以免路上出现意外情况耽搁,滞留在沙暴中可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危险。 个子不到一米的侏儒043趴在车底,昏暗中只能看到他红色眼睛闪烁着微光。 沈长聿从旁边经过,双方没有任何交流。 和别人不一样,043对沈长聿有着不小的敌意,抑或是说对所有人都一样,虽然没有真正出手过,但视线总是带着无端的恶意。 金属碰撞的声音刺耳,沈长聿控制不住的心情烦躁。 在明确了离开的决定以后,那点隐晦的不安又重新爬上他的心头,让他很难平静下来。 024从走廊的深处走出来,经过他的身边时很是亲昵的拍了他的胳膊,跳着到车上去看他们要带走的物资。 她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好,什么都影响不了她的样子,但沈长聿可以肯定,她一定压抑着自己。 昨天005说的话每个人都听到了,沈长聿自认不像他们那样情绪极端,却也因为维塔的事情而难免受影响,情绪本就容易失控的血徒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大厅里的氛围远比之前更紧张,每个血徒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沈长聿本就是这些人中最弱小的,他们的怒火便毫不犹豫的在他身上表露出来,想克制却又表现的充满敌意,最好沈长聿憋不住爆发,能顺理成章的杀了他。 分外矛盾的情绪,却又是如今队内气氛的最佳写照。 空气里弥漫着一些淡淡的红雾,像那些血鼠一样,是有人在自发的释放红血病毒,这里除了沈长聿以外都已经是幸存下来的感染者,只有沈长聿可能会有危险,但这会就算是006也不好多话,只能靠时间将大家的怒火压抑下去。 沈长聿没再这边多呆,他需要一个远离他们的地方,以防真的有人控制不住爆发,他或许能自保,却也不一定能成功。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沈长聿打开了水龙头,冲出来的水流打湿了他的手,溅开了许多水落在他袖子上。 他面无表情的把袖子挽起来,手掌浸没在水中,冰凉的微带着铁锈色彩的水并不干净,但能刺激的他精神稍微镇定一些。 他的确没有被传染成血徒,却也终究会被他们所影响,呼吸急促,频繁的观察所有人,积攒怒气。 第7页 沈长聿叹了口气,连吐气都有些颤抖。 镜子里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紧紧的盯着镜子,有些缓慢的眨着眼睛,像是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维塔?”他的声音很轻。 再有三个小时,沙暴就会减弱,他们该出发了,已经是第二天了, “维塔?” 他又喊了第二次,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沈长聿知道,维塔可以控制他的身体,当他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神也并不相同,遗憾的是他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闭上了一只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默默叫着他的名字。 控制情绪是挺困难的事情,尤其他清楚自己在这个队伍中的地位。 许久,那只眼睛才悄无声息的睁开了。 他像是愣了一下,好一会那道声音才在他脑海里出现:“等很久了?” 沈长聿摇头:“没有。你出来就好。” 悬在他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他松了一口气,人很明显的放松了。 “怎么了?心情那么差的样子?”维塔问道。 他醒来以后便能轻易的掌控沈长聿的身体,只要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毕竟沈长聿从来不会反抗他,他心甘情愿的和维塔共享自己的身体。 他伸手去摸他的脸,带着水滴的冰凉的手指擦过睫毛的时候留下泪珠似的的痕迹,看起来镜子里的人又脆弱了一分。 沈长聿控制不住的放松了表情,在维塔的面前,他才能放下一些外在的冷漠,转而寻求起他的帮助来。 “他们在影响我的情绪,我有些控制不住。”沈长聿有着苦恼,就像这时候,维塔出现了,本该是他安心的时候,安心过后他却又突兀的生出一些情绪去埋怨他为什么突然失去回音,为什么到这会才出现。 如此无理取闹的情绪,像是在发脾气一样。 沈长聿并不喜欢这样,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智,但在这个地方偏偏就会变成这样。 镜子里的沈长聿皱起了眉,是有些束手无策的模样,维塔却笑了:“你可以朝我发脾气,那就像是想象中的长聿撒娇的样子,我很喜欢。” 沈长聿眯了眯眼睛,下意识避开了视线,连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都不敢,而他又清楚的知道,镜子里中有一道目光并不属于自己。 冰凉的手慢条斯理的在旁边的毛巾上擦干了水分,抚平了他眉头皱起的纹路:“别烦恼,长聿可以休息了,我来处理。” 维塔是很喜欢这样的沈长聿的,很多时候他的退缩他的羞涩都会成为让他快乐的东西。 但他的烦恼不行。 他绝不会允许有自己以外的人牵动着沈长聿的情绪, “休息吧,醒来就该出发了。” 沈长聿乖乖点头,听话的闭上眼睛。 一晚上不睡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但爱人的关心会让他心情舒畅。 他的意识是那样柔软,乖巧的听着维塔的话,很快就放松了身体,让自己的意识缩在身体里受人庇护。 镜子里,沈长聿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半缕的红色,那些人的确在影响他,并且已经成功的影响到他。 维塔关掉水龙头,关掉灯,沿着来时的走廊往回走。 许久,大厅里的人听到越发靠近的脚步声,沉默寡言的沈长聿站在那里,难得的没有立刻回到他以往一直呆的角落。 他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却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像是比以往更能勾起他们靠近的欲望,却又比以往更危险。 第5章 人的身体是很美好的东西,能触摸外界,行走,是自由的个体,却又会因此而被限制,受控不可脱离。 这种控制有两种,一是来自别人的欲望,二是来自自己的欲望。 前者让人厌恶,后者却是发自内心冲动,有些人会为了过度强盛的欲望而自我谴责,但血徒不会,大多时间他们都肆无忌惮的顺从着内心的欲望,在外界无法限制他们的时候。 只是这一刻,红血病毒赋予他们的媲美野兽的直觉却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没有真的像野兽一样追逐自己的欲望。 走廊上没有灯,只有大厅的光照过去撒下的一片有限的光亮,沈长聿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眼神晦暗看不清。 043从车底爬出来,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一道身影,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贪婪的光,却又畏缩着蹲在原地,这让他看起来格外像矮小丑陋的地精。 024下意识的吞咽了口水,下一秒她有些吃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又对沈长聿生出了食欲,不同于成年人的性格让她有一点点的愧疚。 但只是一点点,无法控制的本能让她疯狂的分泌口水,就像每一次她隔了许久才分到肉吃的时候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口腔。 最后她低下了头,不愿再去看他。 这并没有用。 与视觉和嗅觉无关,这是让人控制不住的骚动,身体已经感觉到他的存在,是红血病毒在勾动着他们的心。 维塔无声的笑了,大厅里的红色雾气由稀薄的几乎不可见变成现在黯淡的红色,他看着那些人的脸不受控制的哆嗦,肌肉不自觉的抽动,欲望和畏惧交织让他们难以自制,他脸上浮现出带着几分恶意的笑容。 第8页 就像一个血徒一样,以戏弄他人为乐趣。 大厅里的人没有一个发现环境的异样,他们甚至看不清沈长聿真实的模样,闪着红光的眼睛把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染成鲜红色,站在那里的沈长聿只有一个红色的影子。 一动不动的,像是看起来格外甜美诱人的血食,却又散发着让人灵魂都刺痛的凉意。 有一种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疯狂叫嚣着——杀了他,吃掉他。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连异能都没有的存在,只要他们一伸手,就能轻易的撕裂他的脖子,然后他们就会获得无穷的力量,难以言喻的质变让他们身上的枷锁尽蜕。 光是想象就能体会到的力量的味道,连006的眼神都有些恍惚。 但与此同时,野兽般的直觉又在告诉他们,靠的越近就离危险越近,他们就站在死亡的边缘,高山一样的危机横亘在此,一旦按捺不住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两种极端的念头几乎快把大厅里的人逼疯,他们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畏惧一个普通人类,却在他靠近的时候下意识的远离了一些。 维塔从黑暗中走出来,沈长聿的脸上带着冷漠又嬉弄的笑容,这具身体的主人正沉浸在黑暗中,他的操控者才表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那些温柔、和煦不过是他在沈长聿面前的模样,对于其余人,维塔从没有一丝心软,左右这些人与他虽有关联,却也并不在一个阵营,毕竟他们可是时时刻刻想要吞噬掉他。 但此时此刻,六个血徒对他的威胁并不深重,维塔并不介意捉弄他们,看他们在痛苦中挣扎,又被欲望引诱的勾出丑恶的嘴脸。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能做的太过。 维塔很难掌控自己清醒的时间,在他沉眠的时候,他需要将一切控制在较为安全的范围内。 他相信长聿能照顾好自己,却也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造成的异常而遭遇原本不需要遭遇的事情。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血徒,他们的天性正如他所知晓的那样,某些时候会不计后果的被贪欲蒙蔽双眼,那是他不想看见的。 所以仅仅只是恰到好处的让他们感觉到危险就已经足够了。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维塔用他们之间互相吸引又压制的关系成功的在这六个人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这正是沈长聿不会被红血病毒感染的原因,他或许并没有外在表现的异能,但对于红血病毒而言就像是带毒又满是诱惑的罂粟,吸引着他们又让他们不敢靠近。 一种隐秘又不可知的想法让他们从未在沈长聿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每个人都表现出不知情的模样,虽然不一定会真的付诸实践,但他们心里都有过某一天将其彻底吞噬。 这种念头,力量的味道,即便蒙着痛苦的味道,也依然会让他们的灵魂得到一定的快意。 维塔也很满意,他在长聿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模样,一直到他们安全以前,他并不想他了解真正的自己。 通风系统很快就将大厅里的红色雾气带走,一切就如之前一样。 维塔靠在沈长聿平日里呆的地方,冰冷的墙面透出寒意,即便是厚实的垫子也无法阻碍。 沈长聿的意识蜷缩在他的意识中,没有丝毫抗拒和抵触,完完全全的相信他的守护,维塔闭着眼睛,指腹一下下相触,如同往常一样无害。 虽然这样呵护着长聿,亲密无间,但他也会想象有一天他能真的触摸到长聿的脸,看他微微瑟缩着红了脸又倔强的不逃避的模样。 那一定会是非常漂亮的模样。 维塔陷入自己的想象中,神色变得温柔许多,不再关注外界的事情。 而没过多久,大厅里的其余人终于从自己的想象中脱离出来。 006大喘了一口气,伸手抹去了额角的汗水,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其余的人,他们的神情都不安宁。 又出现了,那种几乎让他们失去理智的诱惑和失去理智后依然止步不前的畏惧。 就像是做梦一样,只有迷糊的印象,若不是那种感觉太深刻,他们或许都抛之脑后。 沈长聿就坐在老地方,难得的他的笑容较为轻松,没有以往那样严肃。 她和其他人交换了眼神,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是心底的焦躁也只有他们明白。 049的苍蝇在四处乱飞,好几次都向着沈长聿的位置而去,嗡嗡声不绝于耳,主人的烦躁正如此。 006站起身,不知不觉身上也出了一身汗,她细细的打量沈长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一切似乎只是她们自己的感受,完全的与这个年轻人无关。 006干咳了一声:“043你继续,风一停我们就走。” 得到了安排的043深吸了口气,重新去查看车辆,其余人依旧坐在原地,等着一切就绪的那一刻。 *** 三个小时后,红石星荒星防护队的七人聚集在基地的另一个出口,风快要停了,他们不能浪费任何一点赶路的时间。 足够车辆行驶出去的入口早就被风沙侵蚀,沙尘嵌在许久未打开的门缝隙里,自动开门装置已经失效。 024负责去开门,稚嫩的手像拍豆腐一样轻松的在金属大门上锤出裂缝,往外推的时候沙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到“轰隆”一声,大门塌了一半。 第9页 沙暴还有些余力,赭红色的沙土像血一样四处飞舞,劈头盖脸的冲进基地来,刮得人脸生疼。 天还是黑的,车的前灯只能照亮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吧。” 006率先上车,胖子005和瘦高个037进了后车厢守着,以防路上有血兽窜进来对设备造成伤害。 其余人都进了前车厢,位置正好,空间并不狭窄。 车很快行驶起来,灯光在黑暗中撕开一道明光大道,将所有红色的风都推开。 沈长聿已经醒了,他醒来的时候和维塔道了早安,很快对方就没了声音,该是又沉眠了。 队伍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某些人看他的眼神带着蠢蠢欲动,但他没有时间过多探究了。 基地的大门被暴力摧毁,只留下一个还亮着光的巨大孔洞,风正往沙子拼命往里灌。 他们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要不了多久,这个地下的设施就会成为其他血兽的巢穴,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危险之地。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那个路口就看不见了,只剩下红色的旋风,沙打在车玻璃上,几乎看不见附近的路。 024捏着她的兔耳发箍,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她坐在沈长聿的身边,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慢悠悠的就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胳膊上。 她问道:“我们要开多久才到啊?” 沈长聿:“傍晚就该到了。” 024闻言噘着嘴不高兴,现在不黑的跟傍晚一样? 但她也没有办法,也只能就在这个座位上坐一天罢了。 车上又陷入了沉默。 沈长聿将五指搭在车窗上,沙尘落在车窗上有轻微的震动。 那种不安又涌上来了,只一点点的,不明显的不安,那里到底会有什么呢? 一切只能到了那里再说,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6章 路上并不安宁。 红石星有别于其他星球的干旱气候使得它在还幸存着的人类离开以后并没有被肆意生长的植被覆盖成森林,地表几乎全然是沙漠,就连侥幸存活的藤蔓要么是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盘,要么便是伪装成干枯死去的模样。 车辆前行的动静太大了,对除了人类以外的生物而言都是挑衅,地盘意识格外强盛的血兽都会从巢穴里钻出来死死盯着他们。 小型血兽对他们而言并无威胁,车辆庞大的体型和发出的沉重的声响能威慑住绝大部分的血兽,车里还有六个怎么感觉怎么不敢惹的血徒,普通的血兽不敢上前,只有个别实力足够的才会跳出来。 因为道路上裂缝众多,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不断的改变方向,出行的短短两个小时内大大小小的战斗就已经经历了五六场,车身上黏着厚厚的一层血污。 小型血兽会□□控着袭击他们,车只会加速碾压过去,把这些食物都撞成肉泥。 车上自带的武器早在两年前就用完了,如果有血兽向他们发起进攻,必须有人出去迎战。 沈长聿正在给024包扎伤口,她的手背上有些纵横十几道的裂痕,伤口已经止血,但狰狞的模样代表着疼痛并不会少。 只是024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她含着嘴里的糖,心情无比的舒畅,而舒展的表情也代表着这点疼痛对她而言的确不算什么。 兔耳朵发箍被她挂在裤腰带上,她像宝贝似的抱着怀里磋磨的不成样子的铁皮盒子嘿嘿傻笑。 沈长聿用布条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伤口其实很快就会愈合,要不了两个小时这些纵横的伤口就会结痂脱落,只剩下浅浅的粉嫩痕迹,然后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恢复的和皮肤一模一样。 给024包扎像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但沈长聿还是做了。 他曾经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放任一个孩子暴露着自己的伤口,哪怕在这个时候,这个孩子甚至比他还要强大。 “一会我出去吧,你好好吃你的糖。”沈长聿说道。 他没有资格指挥其他人,他能做的只有这样。 024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冲他笑了笑,鼓鼓的脸颊带着几分天真,她没拒绝。 043却嗤笑了一声,侏儒并不在乎谁出去,但却下意识的因为沈长聿犯好心的举动而不屑。 006正控制着车,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沈长聿,沈长聿和她对视了一会,冷冷的开口:“你留着,一会049你去。” 沈长聿有着惊讶的抬头,这会女人已经回过头,半点眼神都没给他。 躺在那里看戏的049正笑着就“喜从天降”,忙不迭的坐起来看着后座的沈长聿:“话是他说的,怎么就轮到我了?” 006眼神也没给他一个:“路上不能耽搁。” 沈长聿的实力在队中是最弱的,对付普通人他或许轻轻松松,但在这里却显得毫无作用。 006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沈长聿出面去对付拦路的血兽的话,并不能快速的解决,只会浪费时间,沈长聿的能力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049挑了挑眉,到底也没抗拒,只小声嘀咕着:“外面多脏呀,我这两天刚洗的衣……” 他正说着,嘴里突然塞进来一块黏糊糊的糖块,024有些心痛的用糖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又抠了两块下来,一块给了正开车的006,另一块送到了沈长聿的嘴边。 沈长聿愣了下, 024催促道:“你吃,快吃。” 第10页 糖是刚刚024在某个塌了一半的房子里捡来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突然就抱着它冲回来了。 铁皮盒里本来一粒粒的糖已经化成了一块,高温让它们黏糊糊的混在一起,多半是不同口味的糖粒,混在一起成了棕褐色的模样。 沈长聿没拒绝,入口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有很重的甜味,阔别太久他连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到。 两秒后,他发现它还粘牙,粘的很厉害。 024笑眯眯的抿着嘴里的糖,幸福的弯着眼睛,裂开嘴的时候门牙上糊了一大块。 侏儒043没分到,冷哼一声扭头看着窗外,也没人在意他。 而另一边,049还不甘不愿的:“就你这都不知道过期几年的糖还想堵我的嘴?” 024脸色瞬间拉下来,凶凶的朝他伸手:“把我的糖还给我!” “我不!”中年男人没什么乐趣,老是喜欢逗弄小女孩,等她不甘不愿的撇开视线以后他又凑过去干咳了两声,“那什么,024啊,给我家宝贝来一点?” 两只绿色的苍蝇停在他的指尖,跟主人一起直勾勾的盯着024的糖盒。 两分钟后,它们停在主人的手掌心吸食着他手心里的糖液,透亮的绿色身躯一颤一颤的,看起来还挺喜欢。 024和049这会已经凑在一起商量明天要不要再回老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 后车厢里悄无声息,前面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路程接近一半的时候,还没到正午,但006的脸色并不轻松。 沈长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们需要去旁边绕一圈,因为在往前就是一株变异藤蔓的地盘。 小型藤蔓大多只能成为血兽获取水分的存在,但成长到一定的程度,捕猎者与食物的地位就发生了变化。 而这株藤蔓就是这样的存在,它是沈长聿他们在红石星见过的最大的藤蔓,已经不需要掩饰的它用葱郁的外表吸引食物。 那是一片直径已经超过了一公里的藤蔓林,沈长聿每次出去都会绕过这里,而如今,车辆也需要如此,这意味着他们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绕行的时候,他们也依然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因为藤蔓附近也依然是它的捕猎范围。 他们能很清楚的看到那片绿色林地的边缘有许多干枯的尸体,藤蔓将消化液注入猎物的身体,将除了表皮和骨架以外的一切都变成液体然后吸取一空,残存的部分被抛弃在外围,作为新的诱饵引诱别的猎物。 无数的血兽以这些被远远抛出来的躯壳和骨头为食,这是一个永不会终结的循环。 而事实证明,他们足够明智,离藤蔓有恰到好处的距离。 车辆行驶时的巨大动静的确也引起了藤蔓的注意,捕食了那么久的小型血兽,它对这样庞大的存在也格外的感兴趣,只是它的藤蔓够不到那么远的他们。 有惊无险的远离了这片区域,049有些遗憾:“我倒是想和它打一架,它的核心应该很有趣。” 荒星防护队并不是不能与之抵抗,只是人可以轻松躲开,但装载着设备的车辆却不行,同时解决它对于荒星防护队而言并无多少用处,所以与它对战也只能是049一厢情愿的想法。 绕过了中部最大的阻碍,他们前行的路就没多少危险可言,路上依然还有大大小小的血兽攻击他们,但049的宝贝很快就能解决一切。 它们从血兽的耳道爬入,将其大脑粉碎,钻出来的时候一如之前美丽,看起来格外诡异。 只是越靠近目的地,出现血兽的频率就越低,渐渐的,他们连行径途中都看不到多少血兽了。 沈长聿的神色慢慢僵硬起来,昨天他回程的时候,这个地方可还是看得到许多血鼠的。 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夜晚,那个遍寻不到血兽的地方又扩大了许多。 其余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049让他的苍蝇出去搜寻了一圈,连一点血兽的踪影都找不到,连根毛都没有。 “看来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轻松,这比那株藤蔓弄得还要干净。”049摊了摊手,他已经巡视了足够远的距离,依然一无所获。 006也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们不能放弃与补给队联系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够他们再走上回程,他们唯一的原则就是进入那个早就已经选定的地下停车场。 车辆驶过,碎石被碾成粉末,沙土飞扬。 此时已是黄昏,沙暴还没吹起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生机。 沈长聿心头的不安又一次升起,唯独她身边的024还没心没肺的吃着她的糖。 剩下的这段路上格外平静,风吹过,将车上的血腥味吹向远方。 沈长聿远远的看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黑色的入口大半被风沙掩埋,如同一张黑黢黢的巨口在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别怕。” 他忍不住握紧自己的手,他的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覆盖在他的手上,轻柔的掰开他的指节,与他交握。 “长聿,我在你的身边,一切有我。”维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沈长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在心底问道:“维塔,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维塔感受了下,带着几分笑意说:“有个大家伙在捕猎。” 第11页 沈长聿愣了一下,他们的感觉并没有问题,这里的血兽的确都被吃掉了,他又问道:“在哪里?” “在——我们脚下。” 第7章 脚下?! 车的重量难以忽视,行驶过的震动足以传递到很远的地方,而以维塔口中的“大家伙”的捕猎范围来判定,或许在很早之前,他们就已经进入它的捕猎范围了。 虽然在听到的那一瞬间,沈长聿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下看去。 车里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也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野兽般的直觉让他们在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也依然察觉到了些东西。 “怎么了?” 024抱着糖盒子扭头看他,眼神一如之前的天真,只是那之中隐藏的探究还是没能藏得完美。 其余人也恰到好处的看了过来。 这是沈长聿最厌恶的时候,看似毫无关系的动作,全然来自于他们的本能,隐匿在平和表象下的真正目的,哪怕前几秒他们的关系还格外和谐,但这一刻他的烦躁也会不由自主的升起。 不是对于人的厌恶,而是对于血徒这种不可抗的本能的厌恶。 沈长聿又一次庆幸,好在他是那么幸运,没有成为一个血徒。 “维塔,它很危险吗?”他在心底问道。 如果危险性程度比较高,那么在已经知道的情况下他必须对队伍作出一定的示警,否则就权当不清楚,不然他也很难解释自己如何得知这危机。 维塔道:“对你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沈长聿松了口气,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沈长聿避开了其余人的视线。 只是他心头的那点不安依旧没有消退。 维塔不会欺骗他,他既然这样评价地底下的血兽,那对方就绝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所以他的不安到底为何而存在? 透过泛红的车窗,沈长聿微微仰头看天空,夕阳挂在一侧,火红色的光依然刺眼,半点没有黄昏该有的凉意。 沈长聿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许久才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再强撑着看下去,他的眼镜就要承受不住那些光的刺目而流泪了。 “长聿,怎么了?”维塔所能看见的和沈长聿一模一样,他从许久未变的刺目的阳光之中看到了沈长聿的异样,开口询问。 眼前是一片昏暗,光线透过眼皮照出一片红绿闪烁的图案,像是血液奔流又像是混杂了许多不知名的东西,沈长聿在心底说道:“维塔,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它正在靠近我们。” 无端生出的不安,梗在胸口不上不下,但他连原因都找不到,只能生生的受着。 难受,像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维塔伸手将他遮住眼镜的发挽到耳后,蹭了蹭他的耳垂。 早在他的手臂抬起来的那一瞬间,沈长聿就已经在等着这一刻,他没有睁开眼睛,只微微侧着头留出足够的空间。 就像是他自己动手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人发现异常。 “我很早就说过了,有我保护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维塔的声音极尽温柔,沈长聿很轻易的就在他的声音中安心下来。 车驶进了地下停车场,原本限高两米的入口早就被其他的生物给破坏,车辆轻易的就开了进去,内部的空间要宽敞的多。 车停地下一层,离入口处并没有多远。 他们在这里只是稍作停留,避开夜晚肆虐的沙暴而已,明天探完路就要继续出发,而且再往下去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导致地面坍塌会更难脱身。 七人下车找休息的地方。 地上积了厚厚的灰,一脚落下飞起雾蒙蒙的一片,呛人的味道飘了起来。 沈长聿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站在车边。 车头的大灯照亮了前方一大片地方,白光在漆黑的底下显出几分森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头顶是交错的或弯曲或断裂的管道,地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划痕,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也依然清晰可辨。 049手贱敲了敲旁边的支撑柱,落下来大团的灰尘落了他满头,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连呼吸都喷着尘雾。 这里曾经是血兽的巢穴,四处可见干瘪破碎的骸骨,只是高温使得它们没有腐败,倒不至于恶臭的无法靠近。 短暂休息的场地也不会将就,几人还是简单处理了一下。 006的异能是水,她将较大一片范围的地面和天花板都冲刷了一遍,红褐色的泥浆水淌开去很远,被005控制着蒸干了,清理出了一片还算干净的区域。 车停在里面,晚上大家就在车里休息。 005在地上生了个火堆,滚烫的火焰照亮了很大一片区域,红光代替车前灯给予他们视野。 “不想喝营养液!”024有些烦躁的在原地踱步,又不安分的用脚尖去探着外边那些没清理过的地面,尘土飞扬。 荒星防护队惯常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只是这附近没有了血兽,连临时出去觅食都做不到,压箱底的营养液就又被搬出来了。 这些是上一次补给的剩余品,几乎没什么人喜欢,倒是沈长聿一直在吃,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第12页 小孩子比成年人自制力要差些,024吐槽着营养液的味道,喝完了以后又抱着她的糖不放,外面风才刚起,糖盒子就空了。 她一边后悔,一边又舍不得那个味道,躺在车里就像是小虫子一样扭来扭去不安分。 006和005在商量事情,他们压着声音旁人听不见什么,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分配好了明天的事情。 在地下停车场休息一晚,明天直接上路。 除了沈长聿之外,006和005对于这里截然不同的安静也同样有些不安,事态超出他们的预料,在这里逗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哪怕路上可能会遭遇未知的危险,她们都觉得率先从这个危险中脱离会是更好的选择。 大家都没有意见。 哪怕和补给队联系上只能得到一些他们并不喜欢的营养液,能和人类社会还有关联却还是一件让人难以放弃的事情。 天很快就黑了,从拐角口照进来的光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裹挟着沙土的风,如同一个个小龙卷往里靠近,地上的沙石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车停在一堵墙的后面,所以入口的风并不能影响到他们,只有风声越来越大罢了。 荒星防护队的人挤在一辆车里,这是他们少有的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休息,不能彼此信任和互相防备的本能让他们闭着眼睛的时候每个毛孔里都充满了抗拒。 沈长聿负责守夜。 他坐在火堆边上,火焰烤的他脸通红,风吹来的凉意在这些热度面前一丝都没剩下。 柴火是附近砍伐的枯树,干透了的枝干是最好的燃料,噼啪声细微却又不绝于耳。 除了风声以外,这里很安静,沈长聿在心里和维塔聊天,他难得清醒了这么久。 “维塔,你还想回去吗?”沈长聿问道,他的眼前只有火光,火焰跳动的时候他的心也在跳动。 “还行吧,只要能和长聿在一起,一直待在红石星似乎也不算什么。” “不寂寞吗?”沈长聿又问道。 他可以和维塔交流,也能和荒星防护队的其他人说上话,但是维塔只有他一个,甚至大部分时间里他还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不会,我只要长聿一个人就够了。” 在沈长聿的记忆里,很多男人都会甜言蜜语,他们用这种方式哄骗年轻的小女生或者小男生,从他们身上享受青春美貌,但他有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 维塔总能恰到好处的让他在沉思的时候笑出声来,怎么也严肃不了。 他笑着回答:“是,我也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 两只被不同的意识操控着的手交握在一起,火光里难得的温馨。 只是这种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沈长聿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面隐隐约约的,分不清楚。 维塔却突然提醒道:“离开这里!” 沈长聿飞速起身:“怎么了?” “那家伙动了!” 谁动了?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沈长聿明白对方是什么,潜藏在地底下没有表露出任何存在感的生物在这时候活动起来。 车里休息的人刚刚察觉到不对劲,沈长聿已经一把拉开了车门跳了进去。 “走!” 006睁开眼睛,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困倦,几乎就在下一秒钟,车猛的往前一窜,沙尘飞扬。 “外面是沙暴!”024急促的说道,不用她开口,他们也能看到几乎将整个出口都染成漆黑的沙暴。 “这里要塌了。”沈长聿冷声道。 地面上的裂缝慢慢扩大,细小的石块抖动,他们坐在车内部都随之摇晃,而这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已经听得到坍塌声,006控制着车直接冲出了入口,沙暴将车身包裹,像是一下子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中,窗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几秒钟后,身后是轰然的倒塌声,金属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车的周围,是043在抵抗外界的沙暴。 原本停车场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残破的砖石碎屑中涌出漆黑的粘液,一只长着无数触须的虫子正缓缓爬出,明黄色的眸子牢牢的锁定了那个沙暴中纹丝不动的金属盒子。 第8章 043虽然个子矮小,但是在异能方面并没有任何弱于其他人的地方,相反的在精度方面的操控足够精准,这才是他能负责起整个队伍的车辆、武器维修的原因。 对他而言,只是制造能将车辆完全包裹住的金属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漆黑的夜里,砂砾刮过金属墙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乎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压力使的耳边完全被这种声音充斥,轻易就能让人控制不住的烦躁。 即便沈长聿他们很清楚目前的情况,能在夜晚的沙暴中有一个藏身之所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情,且他们现在正面临着未知的危险,但长久以来在荒无人烟的星球上求生所可能导致的某些性格上的问题还是会让他们无法自控的产生些坏情绪。 这些情绪非常容易就能蔓延开来,逐步侵蚀着车里的每一个人。 “怎么回事?” 005推开了前后车厢之间的隔板,他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已经表明了此刻的他心情格外不爽。 被安排守夜的沈长聿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地面裂开了,有东西正在往外爬,之前没有任何动静。”沈长聿说道。 第13页 就连维塔也只是在它刚刚产生骚动的那一瞬间才发现它的行动,其余人就更不必说了。 “有血兽潜藏在我们下方,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037后面寒声说道。 049的模样看起来也有些迷惑。 虽然不靠谱,但是他培养的两只小家伙一直以来也会对外界进行探查,查探附近有没有别的血兽存在就是它们的活,而今天,在休息之前它们给予049的反馈是这里很安全,没有任何除了他们以外的生物存在。 可以说谁都不清楚现在外面的情况是什么,哪怕是沈长聿也并没有从维塔那边得到足够清晰的信息,他只知道这东西似乎并不能对荒星防护队的众人产生足够大的威胁,但很显然,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至少他们已经被逼迫着进入了沙暴之中。 而在这样的沙暴中,哪怕脱离了金属墙的包围,他们恐怕也看不清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唯一庆幸的便是他们之前并没有进入地下停车场的二层,否则这时候恐怕已经被掩埋在地底下了,虽然不会造成伤亡,但在外界尚有威胁的情况下,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维塔,那到底是什么?”沈长聿问道。 “那是一只虫子。”维塔说道,“很庞大,但它似乎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不一样?” “它不是血兽。” 维塔从未把血兽看在眼中,如果他们遇到的是血兽,那么他总有办法能在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以合理的方式解决掉它,以此来保护沈长聿的安全,但是这一次,他似乎判断错误了。 他最初感受到的是,潜伏在地底下的庞然大物中蕴藏着无数的红血病毒,这些病毒是他最亲近的东西,哪怕再稀少都能被他轻易的感知到。 维塔所能感受到的便是,它虽然庞大,但是并不强大,整体给予他的感觉都是如此。 而这一刻,那些本来该被他清晰看见的红色都消失了,正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生物只有一个暗红色的轮廓,内部却干干净净。 维塔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在长聿身边的这几年,让他也失去了一定的警惕性,轻易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没等沈长聿再从维塔那里知道些什么,006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听得到声音,但是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们所面对的只有一种可能,它不是血兽。”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似乎也并不能完全的确认自己的猜测,但是目前也的确只有这样一个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红石星之所以被放弃,是因为红血病毒已经大肆传播并且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他们七个人是在星球被荒废了几年以后才被送来的,在那之前整个红石星就已经彻彻底底的被病毒侵蚀,地表上已经没有任何没有与红血病毒共存的生物了。 006的猜测听起来格外的离谱甚至有几分荒诞,但在这一刻却也没有人找得到理由反驳,而沈长聿又清楚的知道,她做出了和维塔一样的判断。 024有些搞不清现状:“这怎么可能呢?” 她整个人扑到了沈长聿的腿上,试图从窗户里看到点什么,但是窗外只能看到冰冷的金属墙面,外面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危险还是在靠近。 不管他们怎么判定外面那个生物,也不管它突然出现是不是对他们抱有敌意,他们都必须尽快的瓦解目前的危机,重新回到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地下停车场里面。 043的异能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这里待到天亮,沙暴的侵蚀并不只在沙土的磨损,也是它庞大的人力几乎无法抵抗的力量,长时间的抵抗会消耗他的力量,一旦异能耗尽,他们不在乎车的磨损,却不愿意让内部的设备受到损坏。 毕竟芯片扫描仪一旦出了问题,他们的命最多也就剩下一个月了。 “下车吧。” 打开车门,外界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刺耳,而金属墙的底部,已经有黑色的黏液在缓缓渗入。 043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皱着眉头说道:“那家伙已经爬到我们身边来了。” 众人看向脚下,黑色的细小的线从黏液中生出,正四处摸索着向他们靠近。 黑色的线看起来像是液态的,又像是触须,049蹲在地上,用匕首划了一刀,断裂的部分倏的掉落下来,在地上扭曲抽动着,最后僵硬着不动了,而其余的部分飞速后退,但距离有限,依然还在那里蠢蠢欲动。 他的一只苍蝇蹲在地上扑扇着翅膀,震动的时候发出“嗡嗡”的声音,这声音在剧烈的风声和摩擦声中小的可怜,却似乎还是被捕捉到了,周围的黑色细线调转了方向,缓缓的向它靠近。 苍蝇似乎一无所觉的蹲在原地,甚至有些有些好奇的吸取了些地上的黏液,但很快就毫无兴趣的停止了这个举动,只是依然停在原地没有离开。 黑色细线凑到了它的面前,细线的前端抽动着,突兀的生出一个黑红色的球状物,越发粘稠的液体从上面滴落,连空气里都逸散着一股古怪的香气。 似乎是被香气吸引了,绿色的苍蝇往前怕了几步,口器戳进小球里面,开始汲取那上面的液体,就在它陶醉的时候,球体上突然伸出的线要将它包裹住,好在在那之前它就已经快速的飞开了。 黑色细线缓缓松开了,继续向前探索。 第14页 “哇,好恶心啊!”024靠过去看了眼,然后摸着自己的胳膊跳了开去,一脸的抗拒,“我可不想跟这个东西打架。” 她又扭头去看在024身边飞舞的那只苍蝇,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的宝贝要被吃掉了呢。” 049冲她做了个鬼脸:“我死了,我的宝贝都不会死。” 沈长聿也靠近观察了一会,这似乎是某种捕食的方法,利用前端诱惑猎物舔舐,然后将其包裹吞噬,但这种方法用来捕食小型血兽似乎可行,但是对于大型的猎物而言很难见效,如此细弱的捕食器官很容易就会被撕裂,这代表着它们或许还有其他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这时候,049突然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我刚洗的衣服!!!” 他养的两只苍蝇一只还在半空中飞舞,另一只这会却已经停在了他的肩膀上,看他肩膀上几个并不明显的小黑点,很显然这正是之前在地上当作“诱饵”的那只。 细线顶端的球体中的汁液有一定致使猎物昏厥的效果,所以049的苍蝇才会回到它主人的肩膀上。 “行了,老规矩,早点解决我们尽快回去。”006打断了049的念叨,并不打算再继续耽搁下去。 她蹲在地上,一只手按在了地面上,以她为中心铺开冰面,几乎瞬息就覆盖了很大一块范围的土地。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夜晚迎敌,自然有他们自己应对的方法。 将地面冻结能将大部分尘土都固定在地上,这片区域内沙暴所带来的麻烦也会小很多,更方便043的施展。 他们需要一个更大的空间活动,就必须将沙暴控制在人体尚且能活动的程度。 风声停了,四周的金属在融化,像是液体一样淌到每个人的脚边,又在车周围立起,将车辆牢牢地保护在其中。 “二十分钟。”043站在原地,他的身体几乎与边上的墙面完全的连接在一起。 005点亮的火照亮了一切。 以006凝结的冰面为地基,三道金属墙树立而起,圈出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他们所处的正是上风口,风沙吹不进来,而唯一的缺口处,一只趴伏在地上的软趴趴的虫子正往里爬,无数的黑色细线从它的体表生长出来正向他们靠近。 它的体表已经被沙石覆盖,偶尔有一块地方开裂,渗出黑色的液体,看起来诡异的不行。 024哀嚎:“它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丑!” 在她的声音中,沈长聿已经率先冲了出去,006凝结的冰面并不光滑,他能很轻易的控制自己的速度。 队伍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扮演的角色,沈长聿也有,他的角色是——诱饵。 第9章 沈长聿和荒星防护队里其他六个人不一样,他们都有着他所不能企及的异能,抑或是说来自全然不同的星球是不同的种族,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 其实在他并不清晰的记忆里面,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也是拥有什么能力的,但是四年来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维塔也并不知情,所以最后的最后,沈长聿终究只能是这个队伍中最最弱势的一个人。 荒星防护队曾换过不少成员,但他却一直是成员中最弱的那个,所以他的身份也一直没有变过。 诱饵,吸引猎物或者猎手的注意力,给自己的队友创造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长聿是不是也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奔跑的同时,身体带出气流,维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很轻松,甚至还带着不是时候的笑意:“要不要让我来?” 他还醒着,可以让他操控他的身体,在一切结束之前沈长聿都可以好好的休息。 沈长聿回道:“为了活下去,不喜欢也要面对啊。” 维塔轻笑了一声说道:“以前的长聿可不是这样的,我还流着血呢你都嫌弃我。” “我吗?”沈长聿听着他轻松的语调有些愧疚,没有想到他曾经居然做过这样的事情,“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吧,不然我怎么可能......” “这倒是,没把我扔掉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沈长聿的很多事情都是维塔告诉他的,有些时候他也会不安分的逗弄他,就像现在这样,不过这时候沈长聿已经没时间再去跟他闹了,他已经靠那只虫子足够近了。 如果说刚才靠近他们试探他们的黑色线条还算得上是足够细微到轻易就能割断的话,那么越是靠近这虫子的躯体,那附近的线条就越发的粗大,比之前要更危险,它的顶端不再坠着未装成食物的肉球,而是分出细密的线来,有一部分一层层分离出来,是那些细小分叉的源头,有一些却固定在这个长度成了它处理靠近了的猎物的武器。 沈长聿的靠近使得大部分黑线都缩了回去,在下一刻,它们抛弃了原本的目标,都调转方向向他而来,越来越多的黑色包围起来,而他还在不断的向内部靠近,很快,后方的024他们便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005和006站在两侧的金属墙壁边上,他们身侧的金属墙壁一如先前那般开始融化,出现了一个足够两个人离开的空洞,风在刹那间就吹了进来,049有些担忧的护住了两只苍蝇,将它们收进了盒子里面小心收好,等他们从那里离开以后,金属墙壁才慢慢合拢。 同一时刻头顶垂落下来许多金属杆子,一直以来存在感都不是很强烈的037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以后一跃而起,借助着这些飞快的向前移动。 第15页 005和006会从沙暴中过去,而他会在他们出手以后再过去。 坦白说如今他们还并没有判断出面前这只虫子的实力到底在什么水平,但是他们清楚沙暴的力量,所以不管对手如何,在第一时间将他解决,他们最好全力以赴,而不是把这个当成游戏。 024往车旁边的地上一靠:“我之前说了,它太恶心了,我不想跟它打架,平时我没少出力,今天休息下总行吧? 反正这会也没人回应她,她很干脆的抱着糖盒子往地上一坐,厚着脸皮道:“我留下来保护043嘛,万一它从地底下出来了呢?” “别在这乌鸦嘴了你!”049跟她坐在一块,“你就偷懒吧你!”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一手抓住了一根正探到他身边的黑色细线:“那么,让我来看看,这大家伙到底是什么。” 好一会,他有些迷惑的睁开了眼,手心被黑线染上了黑色,他还没觉得恶心,只是想不明白:“这玩意儿没脑子吗?还是脑子里面都是水?” 024嗤笑了一声:“不行就直说,跟我一起偷懒又没人会怪你!” 如果043现在还能分心的话,他一定会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 005点的火几乎将整个金属墙围成的空间都照亮了,但有那么一瞬间,沈长聿几乎已经看不到光了,这代表着他足够靠近那个虫子,也吸引到了足够多的注意力。 “那些黑色细线是它的捕食器官,它就靠这些东西辨别食物的方位,细线末端的肉瘤里充满了能使猎物无力的汁液,当然这只是它的辅助手段,一般等不到它发挥作用。”维塔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之前也在想到底是什么能把这片地域都清扫干净,但如果是这种虫子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毕竟血兽是无法在沙暴中存活的,只要将它们的容身之所都堵住了,一切自然也就如顺水推舟般轻松了,哪怕是跑出去的,也只需要晚些时候来“处理尸体”。 沈长聿用匕首切断了从背后刺过来的黑线,粘稠的黑色汁液溅落在身上,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那种甜腻的味道,这让他有些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他的小动作逃不过维塔的感知:“实际上这些汁液没什么味道,但是你的大脑会将它判定为这种甜味。它的气息其实也能让你身体无力,只是效果比起直接摄入要来的更慢一些,按照你目前的摄入量,大概五分钟后你就该察觉到了。” 沈长聿面无表情的继续开路,却下意识的在避开那些飞溅开来的汁液:“五分钟后我会怎么样?” “你的速度会减慢,反应迟钝,黑色得口器会追上你,然后把你包裹起来,它会往你的身体里注入消化液,只要几秒钟血肉组织就会融化,这样你就彻底的成了它的食物。”维塔有些不正经的讲着话,沈长聿有些不是很高兴,但很快他就改口了,“但我会保护长聿的,它伤害不了你。” 用不着维塔出手,沈长聿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机,他的身体很灵活,足够的体力让他不会轻易感到疲惫,他带着黑线绕圈圈,很多黑线就是这样缠绕在一块,被他连根切下来,其余人也不会让他拖这么久而不出手,但是维塔这么说,他还是会被哄好。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再次险险的避开聚拢来的黑线,沈长聿被迫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或许是招惹了太多的黑线,又或许是他面对的的确是一个庞然大物,再没有办法彻底消除这些黑线的情况下,他面临的压力就大了。 毕竟切断了还能再生,而沈长聿也只有他一个人。 维塔:“我以前见过,它叫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它曾经也是实验室里的常客,为了克制红血病毒。” 沈长聿:“克制红血病毒?” 维塔:“它的大脑很小很简单,别看面前这条虫子长到了这个大小,但它的脑子说不定也就跟人一般大,消化和吸收在捕食器官这边就已经完成了,身体也只是容器罢了,里面只用来存放食物。等摄入的红血病毒真的进入它大脑的那会,也已经在消化液里死透了。” “它能过滤红血病毒,但是人可没办法在自己的体外来这么一个过渡器,所以剖了不少,但进展全无。也正是因为这个,红血病毒同样是它的食物,实力强大的血徒自然也能进入它的食谱。” 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动物他都见过,只是如今这只和他曾经见过的大小差异太大了,所以才没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 “过滤器?你的意思是它的身体里......”沈长聿看着自己的前方,沙尘覆盖在虫子的身上像是厚实的铠甲,撇开第一眼的时候,现在看起来并不像是软趴趴的虫子。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从两侧金属墙壁外窜出来的005和006,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以后有些急迫的往回跑,速度之快比起之前来说更胜一筹,甚至直接跳起抓住了顶端延伸出来的金属杆子,还拦住了037的路。 “是啊,都是消化液和被消化了的——营养液?”维塔尽可能的想找一个准确的词汇,但这个词汇让沈长聿面色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白。 037被拦住了路,正面色不善的要质问他,前方就传来了巨大的水声。 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并不是很轻松就能解决掉的虫子像是决堤了的水坝一样,后背的裂口从内部撑大,水流直接冲了出来,半透明的带着难以言说的气味的液体一下子冲了开来,黑色的细密的线浮在上面像是水底长出来的水草,看起来无法言喻的恶心。 第16页 005和006首当其冲,这么近距离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躲开的,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衣服和表皮已经被灼伤,但是一个很快就把周围都冻结了,另一边直接烧起来,两人都抓着金属墙,面色铁青并不好看。 顶上的沈长聿和037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一劫,但守在车边上的三个人却没那么幸运了。 坐在地上的024和049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如同决堤般的液体朝自己冲来,024喃喃道:“它脑子里面的确没有水......” “但他妈的它身体里全是水!”049嗷嗷叫着抓着她跳上了车顶,金属墙足够高,能让他们最大程度的躲开扑面而来的液体。 唯独还站在地上的043,黑着一张脸直接让金属覆盖了自己的体表。 而此时车顶上的024还在喊着让他把车底下也封上,不然车就脏了。 所幸另一侧还有缺口,这些泛滥的液体只停留了几个呼吸便向着另一头淌去,扑向四面八方。 唯独那个残破的虫子还在抽动,黑色的口器像是垂死的水草一样不断挣扎。 这是被他们高估的捕食者,或许只要006在它身上开个小口子,然后就能轻易的把它冻结,一切迎刃而解,而不是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长聿在心底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才刚记起来。” 沉默无言。 就像是用尽全力的一拳砸在了空气上,砸完了以后直接弹回来,砸的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每个人都是一个想法:好恶心。 这个意外让所有人的情绪又变差了,复杂的心思使得维持在表面的和平又被稍稍打破了些,这时候再有人挑事,估计荒星防护队内部就会打一架。 沈长聿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嗅到些什么不该嗅到的味道。 但他隐约有些奇怪,分明现在导致现状的罪魁祸首已经整个炸裂了,但他的心情却突然间又沉重起来,就像是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某些东西突然又探出了细微的出手,挑拨着他的神经。 这是一瞬间出现的感觉,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起来。 维塔和沈长聿共用一具身躯,自然也能感觉到那种异样。 “怎么了长聿?” 沈长聿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也不清楚,但是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让他抬头看向了离他有些距离的两个人:“005,006,离那边远一点。” 地上的虫子还在扭动,□□的喷涌而出撕裂了它的许多器官,但是并没有真正将它杀死,残存的对身体的掌控使得它的口器依旧处于捕猎的状态。 005和006看了沈长聿一眼,他的脸色发白,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但他们还是相信了他,沿着地面的凸起离开了边缘地带,也远离了那个虫子。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璀璨的白光突然坠落在远处,沈长聿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视野。 太过明亮了,以至于即使闭着眼睛眼前也依然是无法抗拒的白色,伴随着滚烫的热度,焦臭味涌上鼻尖,那是留在原地的虫子被灼烧散发出来的气味。 外面的风声太大,他们甚至连有东西靠近的声音都没听到。 沈长聿没听到,维塔也没听到,只是那种铺天盖地的不安越发强大。 直到这时候,沈长聿才豁然放松下来,原来他一直警惕的是这一刻。 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流泪,过度的刺激让他开始疼痛,维塔在这个时候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轻易地将他的意识保护起来。 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除了这道光。 风声也停了,一片寂寥,谁也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只能听到维塔的声音:“大概我们所能预见的最坏的可能已经出现了,红石星要被控制了。” 荒星防护队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驻守在一个废弃的星球上,一旦有敌人侵入,用性命保护它的主权归属。 为什么能肯定一群犯人愿意用命守护它?因为他们的敌人从来就不会吝惜他们的生命,驻守在星球上的人除非隐藏起来,否则注定死亡,而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躲过对方的探测。 原本他们是为了联系补给队而赶到了这里,带着他们全部的身家和必备的设施,但是他们恐怕也等不到那一刻了。 难怪补给队会发出信号后却没有出现,难怪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遍却依然没有结果,因为红石星本就已经被盯上了,甚至前来补给的船队说不定也已经被抹杀了。 “我们还走得了吗?” 沈长聿曾经和维塔约定了,总有一天会离开红石星,回到他们原本生活的环境中去,即便似乎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但是沈长聿却无比的信任对方,维塔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但是在这一刻,他也产生了动摇,他们真的能抵抗这样强大的力量,然后活下来吗? 这不是那条连他都能糊弄的虫子,而是一群跟他们同样的智商在线的人类,侵略者从来不会对被侵略者手下留情,沈长聿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在沈长聿的记忆里面,帝国似乎很早就面临着星际入侵的威胁,落后使他们一直在被压迫的路上越走越远。 后来异能先出现了,本该被好好利用起来的强大战力被上位者忌惮,许多异能者都死在了最开始的清洗活动中,而等到他们的力量终于被重视起来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无辜的人死去了。 第17页 那是在沈长聿还未出生的时候,而在他懂事的那些时候,异能者已经成了对抗入侵的主力。 但那之后,红血病毒爆发了,如同当年的清洗活动一样,帝国的实力空前削弱,死的人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的多,它再次成为了被压迫的那一方,甚至连死刑犯都要利用起来,放逐到那些没有人的星球上。 而现在,红石星已经迎来了他们的敌人,他们也一样。 “能。” 回应他的是维塔斩钉截铁的声音,下一刻那声音又软化了,带着更为温柔的语调。 “我想要真正的触摸长聿,想要真正的抱着你,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所以不能再错过。” 他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些痛苦,但他分辨不出来,沈长聿刚想再说点什么,面前的光就消失了。 原本几乎将大半的天空都照亮的光束突然没了踪影,眼前的黑暗便变得空旷,似乎缺少了些什么,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自己身边的人,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着红色的光,黑暗中像是野兽一样,而他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异类。 沙暴停了,只有很细微的风带着焦臭味飘进来。 困扰他们无数个日夜的沙暴在足够强大的力量干扰下被轻易瓦解了,热力几乎烘干了所有的一切,而这里只是被波及的边缘地带。 043控制的金属几乎融化,险而又险的扭曲着维持着最后的形态,它们在此刻液化,逐渐消失,一行人暴露在天空之下。 沈长聿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夜空了。 他仰起头,漆黑的夜空里有零星的几颗星子闪着光,并不明亮的光,在黑色之中却无比的醒目,那是他记忆里才有的模样。 而在那几乎是背景板永恒不变的夜空里,又有几道光芒闪烁着,那是刚才释放了巨大光束的飞船,正停在红石星之外。 他们没有停留下去,大家很快就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他们原本天亮才会出发想要抵达的地方。 车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024趴在窗边,这么近的距离他能很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红光,鲜亮的红色。 “夜晚原来是这样子的啊,我都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她将车窗开了一条缝,车开的飞快,缝隙里的风吹动了她的头发,远离了之前所处的地方后风里就只剩下夜晚的凉意。 沉默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小女孩的叹息带着一股稀奇的味道,又像是难过,沈长聿分不清楚。 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想象中最大的危机降临,以前的幻想什么的都成了空,到这时候才明白这种压力到底有多大。 049坐在副驾驶,他的手伸出车窗,他的两只苍蝇停在他的手臂上,风吹的它们不停震动翅膀,好在并没有被吹走,他有些恍惚的说道:“看来我真的要比我的宝贝早死了。” 没人回应他,就像没人回应024一样。 沈长聿也看着窗外,维塔刚刚向他许诺。 “我们能活下去。” 他再一次相信了。 第10章 “在想什么?”维塔短暂的失去了意识,只是暂时的,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车上,沈长聿靠在窗边,手掌抵着脸颊,他的身体随着车身颠簸着,神情有些放空。 024蜷缩在后座中央,她的头枕在沈长聿的腿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们在去目标基地的路上,眼下才开出去两个小时,天甚至还没有亮,头顶是黑色闪着光的夜空,窗户只留了一条细小的缝,气流一缕一缕往里窜,只吹的动他鬓角的头发。 车里很安静,和维塔是去意识之前一模一样。 有敌人即将入侵红石星,荒星防护队此刻应该做的是抵抗他们,将他们彻底驱逐,但是006带着他们踏上了他们既定的路,没有人反对。 不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被送到这里而背负的责任,他们似乎都认为要先完成他们之前想要做的事情,然后再去面对那艘飞船,就好像不这样做就不能真正的放弃希望,真正的确定他们已经没有后路。 事实上,他们原本就没有后路可言。 “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血徒。”沈长聿回答了他,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恍惚。 “血徒?”维塔感到疑惑,“长聿怎么会这么想?” 沈长聿抿了抿嘴,他很想换个姿势,但怕吵醒024,所以想法转悠了一圈他依然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如果我是血徒,我就会更强大。” 他会跑的更快。 沈长聿的身手相较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而言绝对是拔尖的,但在荒星防护队中,哪怕是身体比起他要来的更为健壮的005也比他更灵活,能轻易的追上他。 红血病毒剥夺了血徒一定的情感,又埋下了理智轻易就能崩断的种子,却让他们像野兽一样奔跑,无法比拟的爆发力让他们能轻易追逐猎物。 他的力气会越大。 像024和006一样,哪怕的确与她们的种族有一定的关联,但那样庞大的力量同样有红血病毒改造的原因在,让她们的肌肉骨骼蕴含人类所不能拥有的力量。 成为血徒,成为人形的野兽。 沈长聿的眼睛盯着车窗外,像是在凝视什么,维塔知道他说的很认真,他不禁为此感到恐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长聿有多抗拒血徒这个身份。 第18页 “长聿不是最讨厌血徒了吗,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尽可能平静的问。 沈长聿没察觉到他的异样,他只是皱了皱眉,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太弱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有些迟疑的给自己下了判断。 维塔打断了他的话:“你有我,其他人没有一资格否认……” “我们。”沈长聿道。 “?” “是我们,没有别人。”这一次,沈长聿有些不自然的动了一下,024也跟着动了下,“我在拖你的后腿。” 一直以来都是维塔在付出,而他顶多就是提供了一个躯壳,如果他是一个血徒,很多事情就不需要维塔费心力了。 “活着离开红石星太难了,我也想做点什么。”沈长聿说道。 有些事情他并不了解,就像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但从荒星防护队的其他人口中,他已经知道离开红石星是一件根本难以达成的事情了。 维塔说要带他走,太难了。 维塔似乎是被沈长聿所说的话所震撼到了,有好一会都没有出声。 沈长聿说着这些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不说话他也稍微放松些。 维塔安静的像是再次陷入了沉眠,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长聿以前为什么……讨厌血徒呢?” 这是沈长聿没有想到的问题,但是是维塔问的,他也就回答了。 “我不想亏欠别人。” “亏欠?” “嗯。”沈长聿叹了一口气,夜空里正好有一颗格外亮的星,他凝神多看了一会,“我习惯和人保持距离,足够远,他们的一切就与我无关。” “红血病毒会传染,很多人会因此而死。” 血徒走过的地方,死亡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人和动物无一幸免,他们的身体从内部破开,血夜喷洒出来,是寂静之地开出的花。 红血病毒的致死率极高,人的身体无法轻易容纳它。 它在挑选它的宿主,所以注定遍地血腥。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象,沈长聿就无法接受。 原本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人,不论是幸福美满还是痛苦煎熬都与他无关,可如果他是一个血徒那一切就不一样了,是他将他们推向死亡。 这听起来很圣母,尤其每个血徒本身也是千百个受害者中幸存下来的那个,平日里的沈长聿似乎也并不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但他的确不能接受。 “我可以接受和我无关的人死去,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是他们死去的原因。”沈长聿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就是这样,庆幸着他不是血徒。 一直以来。 维塔深吸了一口气,他很清楚沈长聿对血徒的厌恶,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比沈长聿自己都清楚,所以他也一直都不敢问,不敢开口问出这个问题。 可他今天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长聿讨厌血徒呢? 因为血徒对他人有害。 因为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明明不喜欢和人接近,明明不想和人扯上关系,明明看起来格外冷漠,却还是选择在那时候接近了他。 沈长聿的声音很轻很干脆,但维塔听得清楚,他顺着他望的方向看去,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了?” 沈长聿笑了:“因为这里只有七个人。” 六个血徒和一个普通人,而他就是那唯一一个。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在现在,血徒的力量是他需要的。 沈长聿不是一个人,他也想帮帮他的维塔。 活下去很难,所以才渴望力量。 他原本安安分分的放在腰部的手突然抬了起来,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脸颊。 躺在他腿上的024被惊醒,有些迷茫的抬头看他,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沈长聿闭着眼睛往后靠了靠,没有理睬她。 维塔在他脑海中说着话。 “长聿还是只做长聿吧,血徒什么的,让我来当。” 第11章 和先前预测的时间差不多,沈长聿他们平安抵达了目标实验基地。 一路上还算太平,没有什么拦路的血兽,就算有也是049出手让其远离。 这个实验基地已经成为了大大小小许多血兽的巢穴,毕竟是较为优越的躲避沙暴的地方,黑暗也会让它们更有安全感。 一反常态的他们没再杀死这些血兽,因为一只两只不算什么,数量多了蚂蚁也能咬死大象,这些轻易就能被抹杀的血兽也将成为抵抗外部侵入的一道力量,哪怕只是微不可查的力量。 他们只是将进入路线上的血兽都驱逐到远处,给自己腾出一条进入的路罢了,在一切都没有解决之前,他们也只是这里的过客。 大概是在离开以前,基地内部的防护系统已经被打开了,厚重的隔离门将基地划分成一圈一圈的空间,在外部受到损伤被破坏以后,内部依然幸存,哪怕控制大门的机关已经停止运转,足够的重量使得它们依然是一道保护内部的厚重的盾。 血兽和人不一样,它们对那些未知的地方没什么好奇心,不会想着浪费时间去开启一扇不能吃的门。 而现在,人要去开门。 睡醒以后心情不错的024在前面开路,最外侧的入口在数不清的血兽和风雨的磋磨下已经生锈损坏,她只是一推门就颤颤巍巍的裂开了一道缝,金属扭曲的时候发出渗人的嘎吱声,深红的铁锈落在赭红色的沙土上,全新的入口在他们眼前出现。 第19页 这个基地之前是做什么用的沈长聿他们并不清楚,但好在内部区域的电力设施和通讯设施保存的比较完好,不至于让他们到了这里还是一场空。 006和043过去启用通讯设备,看能否与补给队联系上,其余的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最后的结局。 多年未有人进入,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味道有些呛人。 沈长聿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干完活的024凑到他旁边,蹭着他刚刚打扫干净的那小块地方。 其余人人都没什么事情做,却都控制不住的用关注正在控制台那边操作着的两个背影,仪器的声音格外清晰也格外响亮,他们在等下一秒有人接通,哪怕对面的人态度像他们曾经听到的那样冷漠,那样鄙夷,也好过现在持久不曾改变的无机质的“嘟”声。 沈长聿听见024在小声嘀咕:“再过一秒钟就会有人接通了。”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这似乎只能作为一个美好的许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不可能实现,现在也只有024一个人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小孩子会说的话。 024说这话的时候嘟着嘴,沈长聿看不到她的眼睛,看不到那里面危险的红色,只能瞥见她鼓着的泛着粉色的腮帮子,像只肥肥的小兔子一样,她的兔耳朵发箍还挂在她腰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从来都不带。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024扭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你想摸吗?那给你摸一下。” 于是粉红色的兔耳朵被送到了他的面前,看起来很柔软的绒毛,柔软到有些蓬松的模样,正在他的面前一晃一晃。 沈长聿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一把,如他想象的那般柔软,柔软到他只是稍稍触碰,指尖就泛起了暖意。 说了摸一下就真的只给摸一下,下一秒024就把它抽回去了,重新挂在腰上:“够软吧,这可是我的宝贝!悄悄跟你说哦,只有006摸过哦!” 他是第二个有幸接触024的兔耳朵的人,奈何她的悄悄话实在是太大声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过也都没怎么在意。 “是很软,谢谢你。”沈长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谢。 024有些骄傲的扬了扬头,然后继续盯着005他们嘴里默念着“接接接”。 只是长久的滴滴声只能让他们越来越失望,所幸原本就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不知道是不是024的祈祷有了效果,格外节奏的“滴”声消失了,通讯仪器庞大的设备亮起了绿灯,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 他们都以为这个通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通的,哪怕心中还抱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却也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步有些事情也不该再去奢望,006也就快放弃了。 可是这一刻通讯被接通了。 谁都坐不住,甚至从心底生出狂喜来。 如果补给队还能正常接收通讯,还在他们的联络范围内,那是不是代表着之前出现的那艘飞船有可能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入侵者的飞船? 可惜狂喜来的太快,去的也快。 他们尚未开口的时候,对面就已经发出了声音,那是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沈长聿甚至不明白通讯设施的另一头到底传达了什么样的意思,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补给队与他们交流的时候使用的都是帝国通用语,荒星防护队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种语言,而他们都听不懂此刻通讯另一端对方的话。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人明白这声音的含义。 024有些茫然的问道:“你们听懂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一丝不妙的感觉渐渐将他们笼罩,事态可能朝着他们没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通讯的另一头也沉默了,在几道电流声以后,一道略显僵硬的机械合成音出现了。 “你们在哪里?” 006瞬间切断了对话。 一片寂静中,七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他们一个通讯连接到了敌人。 他们联系的的确是补给队,但显然,补给队已经沦陷了,占据了飞船的入侵者同意了他们的通话请求,甚至向他们要求他们的方位。 之前的那次相遇,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目标本就在解决红石星的沙暴上,所以并没有发现在夜色中离开的那辆车,也因此没有发现驻扎在红石星的荒星防护队。 他们是幸运的,躲过了一劫,但是他们又是不幸的,重新将自己的存在暴露了出来。 从失望到狂喜再到失望,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沈长聿不知道。 他听见006用冷静的声音说道:“更新下时间吧,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更新了。” 她将通讯设备关闭,那些红色的绿色的灯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一块铁疙瘩,然后面不改色的将另一台设备拖了出来。 这是更新芯片时间的设备,更新的是他们的倒计时,他们的命。 “敌人随时都可能找到我们,区别只是早晚罢了。” 她率先走过去,金属臂从背后箍住了她的脖颈,一声轻微的炸响后,机械女声响起。 “编号006,为守护红石星献出你的性命。” 她默不作声的走下来,换了另一个人走上去。 沈长聿在等,他是最后一个。 第20页 冰冷的机械臂将他的脖颈箍住,连呼吸都有些微的困难,后颈刺痛,像是有针扎进去一般。 电流瞬息流转,整个后颈都几乎麻木了,皮肤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像是跳动一样。 “编号061,为守护红石星献出你的性命。” 金属臂松开,几近麻木的皮肉暴露在空气里痛的厉害,他沉默着走下来,回想起那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女声来。 守护红石星? 沈长聿不是很想,他只想活下去。 第12章 后颈很疼。 头和身体似乎脱节了,中间那部分泛着强烈的痛楚,边缘处又隐约开始麻木,随便活动一下就难受的厉害。 每一次更新倒计时的时候都要这样疼一次,那本就是为了限制他们逃离的枷锁,制造这些枷锁的人也不会在乎这样的手段会不会让他们疼痛难耐,甚至也希望这些疼痛能让他们认清自己的罪孽之身。 一年有十二个月,为了防止出现意外需要缩短更新时间,所以一年他们需要疼上十三次。 包括沈长聿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只是习惯不代表不会疼,就像024已经捂着脖子在他旁边哼唧小半天了。 006在外面巡逻,024想哭也只能找沈长聿哭了。 043将设备层层包裹以后藏进了地底下,谁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这也算得上是他们如今最严密的保护。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那就可以再度将其挖掘出来,如果不行,那这仪器存在与否也就没有作用了。 毕竟人都没了,冰冷的器械自然也无用武之地。 他们面临着很大的危机,在那个阴差阳错的通讯以后,入侵者已经开始扫描整颗红石星,似乎正在靠近他们的位置。 这是006传回来的讯息,也因此她不敢再让其余人出去,生怕被对方捕捉到位置,将侵略与被侵略的战斗提前。 只是这样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队内的气氛依然在变差。 在明确了沈长聿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了以后,某些人对他的态度就越发恶劣了,除了049和024一如既往以外,006都态度都有些冷漠,更遑论其余人了。 沈长聿并不在乎这个,他也很清楚,在强者的世界里,弱者的确一文不值。 他恰巧就是那个弱者,这是他应得的。 维塔再次陷入沉睡,或许是之前异样的长久的清醒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以至于这一次的沉睡远比之前要来的长。 沈长聿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再听到维塔的声音,他最担心的是,或许在维塔醒来之前他就已经死在和入侵者的交锋之中,那些约定自然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维塔和他共用一具身躯,他死了维塔恐怕也是一样。 他不想这样,但他没得选。 *** 越是害怕什么,被害怕的就来的越快。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006比既定的时间要早回来,她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步伐也较为快速。 “怎么了?” 024明知故问,想要一个与她的猜测不同的回答。 005默不作声的点了支烟,朝着她吐出一团灰白色的雾气,眼神里的含义格外清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抱着那些不可能的希望,怕不是跟061呆久了成了个弱鸡。 沈长聿什么都没做,但还是无辜的躺了枪,从005中途瞥向他的眼神可以确定对方就是这么想的。 事情有些不可控了。 生存的压力和临近的危机使得队内的和平岌岌可危,他们或许想着在一切走到尽头前先杀了他,像他们一直想的那样,他们对他饱含敌意。 往日不舍的用的东西肆无忌惮的用,往日不敢做的事情也一样被那颗心推的蠢蠢欲动。 沈长聿退开了两步,和他保持在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006还在,“不能伤害队友”的规则也还幸存着。 024被烟气呛得咳嗽了两声,恼火的跑开了,她不太会和005起争执,这对她没好处,但生气是肯定的。 她跑到了006的身边。 往日006或许会对这样的行为表示不赞同,毕竟被欺负的对象是还算有用的024,她们的关系也足够她为她出头,但今天的006很显然已经没有闲暇顾及这个了。 “半小时,他们就会发现这里。”她说道,话毕有些烦躁的看了眼身后。 大门没关,白天的天空没有云,只能看到两侧重叠的残破建筑。 有小型血兽在附近徘徊,不过被驱逐了几次以后,它们不会再轻易靠近,这里的人对它们而言很危险,地盘很重要,但性命更重要。 对同类都饱含敌意的血徒也会为了性命而合作,像他们一样。 005深吸了一口,烟身上燃烧着的红色火圈又跑了一截,烟雾让他的神色看起来越发暴躁:“跑不掉的,在这等着吧。” “来的是哪些联盟?”049问道。 他蹲在地上,把一只苍蝇放出去查看情况,视线左右飘忽不定,底下有着复眼般的纹路。 006:“不清楚,没法靠近,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帝国面临的入侵者并不是一个两个,对待弱者,稍有几分实力的便要来分一杯羹,谁先下手便是谁的,有需求可以利益交换,不少异邦建立了联盟,联手行动,那些阻碍更是如土鸡瓦狗般轻易被抹灭。 第21页 前来红石星的到底是哪些人他们并不清楚,只能统一归类为“敌人”这一类。 别样的种族,强大的武器,沈长聿他们胜算很低,但也有一线生机。 那就是红血病毒。 突然爆发的红血病毒让帝国深受其害,心窝子里长出来的尖刺要了它半条命,却也因此让那些觊觎它心血的敌人畏惧不前。 任何生物都会被这种病毒传染,血徒和血兽到哪里都是祸害。 入侵者渴求帝国庞大疆土上的资源,却又怕红血病毒带来的死亡和杀戮,想要彻底侵入这个帝国,就要破解红血病毒。 荒星上的生物是最好的试验品,而拥有人类智慧的荒星防护队里的血徒,正是他们需要的小白鼠。 想要获得这样的资源,除了那些被放逐到荒星的血徒别无他法,他们不敢也不可能越过边缘荒星闯进红血病毒的巨大温床。 所以他们不太会用强大的武力直接摧毁地表的一切,他们会全副武装,然后活抓他们,生剖活解,当然数量多的话最开始抹杀几个似乎也不是问题。 只是每个实验机构都稀缺的血徒代表着巨额财富,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视财如命的亡命之徒,他们不舍的。 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抓住一切可能感染他们,哪怕是一个我们都有胜算。”006说道。 只要被传染的人在表露出症状之前回到飞船上,那么与他相接触的人都有可能被传染,足够高的死亡率能极大削弱他们的实力。 哪怕有入侵者活下来,在成为同类以后,他们之间的交锋便不是你死我活了。 荒星防护队想活下来,除了足够的武力值以外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 帝国庞大的人口供养出来的血徒,要么牢牢的守住自己的地盘,要么被入侵者消灭,要么把红血病毒传出去,让整个世界陪它一起混乱。 没人再去猜测帝国高层做出这样决策的真正理由,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沈长聿并不具备传染其他人的能力,所以这种办法对他而言并没有作用,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他能做的只是保护好自己的命,然后尽可能的帮助自己的队友。 006叮嘱着接下去可能会遇到的情况,没等她说完,049的眼神却突然一变:“或许要不了半个小时了。” 他的苍蝇围在他耳边“嗡嗡”打转,显得格外躁动不安,挑动着每个人的情绪。 “他们来了。” 沈长聿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一望无际的天空里一个黑影正在扩大。 他还记得那艘飞船的模样,庞大的、银灰色的钢铁巨兽在向他们靠近。 耳边响起剧烈的心跳声,他有一点紧张,这点紧张在这一刻表现为剧烈的心脏跳动,震的他头皮发麻。 但使得变成这样的并不是他的紧张,他的身体只是因为外界刺激而做出反应——他身边的血徒进入了备战状态。 他们的眼睛泅着一汪深不见底的血池,欲望像火一样跳动,摒弃一切克制,几乎就要随心所欲。 红色的目光带着惑人的味道望开去,沈长聿是第一个品尝这种味道的人。 血液几乎要沸腾了,沈长聿的身体里一股一股的冒着热气,让他大脑都不太清醒。 他身边有六个血徒,六个不再压抑的血徒。 就连024的脸上都没了孩童的纯真,笑容里多了些迷惑人心的恶意。 沈长聿是独特的,他不曾感染红血病毒,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身体在反抗,抗拒自己变成血徒,或许是潜意识的力量,这种抗拒从未被打破。 006率先向外走,沈长聿只能看到她的长发在背后晃动,布帛撕裂声音出现,她的身体在下一秒突然拔高了,粗大的腕足代替双腿行走,吸盘中央吐露出黏腻的液体,锋利的齿在其中转动,碾碎一切接触它的东西。 “走吧。”006回头说道,向来冷漠的女人脸上带了笑意,艳丽无边。 触手的下身托起人类女性的上身,庞大的肢体让她看起来格外恐怖,其余人都离她远了一些,除了024。 半蹲着的小姑娘两只手搭在地上,身体微前倾,微微一曲身整个人便飞跃了出去,嘴里高喊着“走咯”,就像是平日里碰见好吃的一样,半点看不出先前的紧张和担忧。 不远处的飞船上有黑影坠落在地,入侵者已经出现。 没等他们找上门来,荒星防护队选择主动出击。 其余几人也先后离开,走之前他们用冰冷带着杀意的目光打量着沈长聿,但最后,在入侵者和沈长聿之间他们还说选择了前者。 基地里只剩下沈长聿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远去以后,沈长聿很快就恢复了清醒,他抹了把脸往外走,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像维塔往常做的那样。 那也是他的敌人,他必须出去。 在维塔醒来前,他也必须好好活着。 第13章 红石星是一颗边缘星。 每一颗边缘星都非常受欢迎,总有队伍愿意接手将它翻个底朝天,找找那些他们需要的资源。 但红石星不一样。 一年四季夜晚都被沙暴覆盖的星球上全是没价值的观赏性石头,也没看到血徒的存在,加上它的位置比较偏,在边缘星的界限中是格外凸出的一块,所以哪怕一直以来各个联盟为星球争的火热,却也没人动过它的心思。 第22页 银色的飞船掠过天际,今天的红石星并不平静。 这艘飞船名为“瞭望号”,载着常年游荡在星际间的冒险者船队“苍牙”,它的成员有来自各大强大种系的,也有精通各种实战技能的,再加上最新科技的武器设备,被它锁定的目标星球就没有抵抗成功的。 这一次他们之所以会前来,是因为他们捕捉到了帝国对血徒食物供给的飞船,有食物供给就意味着有血徒,帝国之外的区域格外稀缺的“血徒资源”让他们心动无比。 所以哪怕刚从附近的星球上满载而归,临走前来这里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要赶在被别人发现以前将其搜刮干净,操控着飞船俯瞰地面的的船员如此想着。 按照补给飞船上的物资可以推算红石星上至少有五个以上的血徒,一个就是五十万星币,再加上之前看到的那片半径在两千米以上的藤蔓林,砍了当柴火都能卖上几十万,绝不能让其他的船队分一杯羹。 进入红石星的第二天他们就已经将红石星摸了个透彻,也锁定了被放逐在这里的血徒,网已经布下了,他们绝无逃生之路。 今天是时候收网了,网里的鱼显然也不甘心等死,蹦跶着想跳出去。 猎手已经出动,飞船内部正投影着地面的情况,正操控着飞船的迪夫有些惊讶的回头:“老大,这居然还有条小章鱼!” 用四个腕足支撑着身体的妖艳女人在地面飞快移动,很快就来到了飞船下方,粗硕狰狞的触手卷着建筑的碎片,碎屑洋洋洒洒落下,磋磨间杀伤力十足。 全副武装的猎手轻易不能靠近她,她漫不经心的在地面游走,目光却总凝望着头顶上的飞船,蠢蠢欲动的触手似乎想着要在飞船上开个洞出来。 海星诞生了好多强大的种族,外号“章鱼人”的赛克斯族半人半兽,人的上身和章鱼的下身组合在一起,强大且危险。 船队里本来也有一个,只不过前不久死了,他还活着的时候和人形坦克差不多,是撕裂防线的矛。 而眼前这个女人,人的身躯和□□不成比例,触手部分畸形到变态,怕是比起他们曾经的队友更强大。 强大力量赋予的极速足够石块破开飞船的防御,迪夫操控着飞船升高,免得出现意外。 在他操控飞船的时候,他可不想体验那些糊满了粘液的恶心触手的力量,那会让他挨鞭子。 “可惜了是个血徒。”控制室中央的黑发男人叹了口气,声音中透着些惋惜。 苍牙需要补充新鲜血液才能保证它在星际间的威信和地位,但好苗子不能是血徒。 亚希伯恩是苍牙的首领,以狡猾阴险出名的佣兵带着一帮崇尚武力的疯子在无垠宇宙间穿梭,一切交易都在太空进行,从不在任何星港停靠。 作为一个称职的领袖,他将自己的手下保护的很好。 章鱼人确实挺强的,但强大的种族早就被摸透了,怎么对付自然有方法。 “该打就打,别给我省钱,我可比弗理斯大方多了。”亚希伯恩挑了挑眉,翘起的腿放在了桌子上,“看看别的地方。” 从地下基地里冲出来的血徒像是被驱赶出来的老鼠,没多少看头,的确是有异能和实力不错的,但他的船队里没两把刷子怎么呆得住? “等等,那是什么?”神情放松的亚希伯恩突然皱起眉,惬意的坐姿收了起来,带着几分认真看向前方。 缩小的光幕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划动了下,从中抓出一副画面来,几近模糊的身影立在废墟上,唯有后腰的地方拖出两条粉色的痕迹。 迪夫看他突然认真起来,忍不住有些好奇:“老大,怎么了?” 亚希伯恩没理他,翻来覆去的看着这画面,又控制着视野飞快的切换着,许久才说道:“这里不仅有章鱼,还有只兔子。” “兔子?” 迪夫满头雾水,不明白自己的老大到底在干什么,又见他面前光屏晃得人眼花,老老实实回头继续开飞船。 亚希伯恩终于找到了在地上到处飞窜的兔子,小姑娘脸色红润,神情却有些凶恶,速度快的几乎没人摸得到她的身影。 他摸着下巴又躺回椅子上,一抬脚又翘起了腿:“好多年没见过小兔子了,等她要死了就难搞喽,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 他说着“动手”人却没动,反而还挪动了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拨了个通讯出去。 声音响了十几秒钟等的他都快不耐烦了,他面前才又跳出新的光幕来,神色漠然的银发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是个俊美的男人,可惜脸被一道疤痕从左眼斜斜贯穿,绽开的皮肉让已经愈合很久的伤口看起来都凶神恶煞,他浑身冷气四溢,离他最近的人都隔着半个房间。 “什么事?” “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宝贝,小弗理斯?”亚希伯恩把光幕拖近,展示着里面四处奔跑的小女孩,“克洛特的老鬼不是四处搜罗,想要只兔子收藏,开价两千万都求不到,这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瞧,活的哈哈哈哈哈哈!” “叫我声哥哥,我让给你怎么样?” 弗理斯眉头一皱杀气四逸,盯了一会说道:“血徒?活着又有什么用?” 亚希伯恩慢悠悠的道:“刚死的也新鲜,够敲他一笔了,不然对不起他阴我那次。再说了,活的,要加钱。” 第23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边好东西还不少,白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改明儿我也去抢上几颗荒星。”点了根烟,亚希伯恩朝着光幕吐了个烟圈,白色雾气中他的神情辨不清楚,“小弗理斯,要跟哥哥一起来么?” 偌大的帝国沦为财富的制造机器,血徒在他们眼中早就剥离了人的身份,成了物化的野兽,可以随心所欲的捕猎。 “血徒太危险了。”弗理斯沉声道,然后移开视线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他的几个手下倒是对他这边的情况比较感兴趣,不时悄悄的看过来。 亚希伯恩“啧”了声,这小家伙什么都不好,脾气更不行,不过这次倒还算给面子,没直接挂断。 他叼着烟又去看地上的情况,细细的搜索着还有没别的东西能让他感兴趣,但很遗憾,他只对值钱的宝贝感兴趣,异能什么入不了他的眼。 除了兔子以外,其余的估计都只能卖个五十万了事。 屏幕另一头,弗理斯直接走开了,光幕里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黑色的作战服衬的他身形修长,亚希伯恩笑着吹了声口哨。 同样在光幕里出镜的弗理斯的手下提心吊胆的走上前来,讨好的开口:“亚希伯恩大人,您看咱现在就切断通讯了?” 两个大佬交流,脾气怎么甩都没事,苦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亚希伯恩嗤笑一声,正要再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嘴里叼的烟都掉了下去,烫在他手背让他“嘶”了声,目光却还没调转过来。 弗理斯发觉这边的异样,皱着眉问道:“怎么?” 亚希伯恩没回头,只盯着另一边的光幕喃喃道:“这是真的宝贝,真的。” “弗理斯,我再邀请你一遍,来不来?得了他恐怕什么都换的来。”亚希伯恩哑着嗓子开口, “什么?”亚希伯恩的异样弗理斯轻易察觉到了。 “一个人,血徒里的人。”亚希伯恩哦哦眼神中有着几分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狂喜。 光幕上,最后走出地下基地的青年抬头看向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相接在一起,他的瞳孔是纯粹的黑。 而那个人正是沈长聿。 “坐标给我。”弗理斯的声音冷静一如往常,亚希伯恩却在其中品到了几分兴奋。 和血徒相处却又没被感染的人,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 这样的机遇放在面前,任是谁都不可能淡然处之。 *** 地面上。 沈长聿深深的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银色飞船,有那么一个时刻,铺天盖地的危机压下来,让他的呼吸都微微急促。 全副武装的敌人在他面前。 沈长聿调整好呼吸,加入了这场战斗。 第14章 沈长聿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实验基地位于城市的中心,曾经的地面部分是做博物馆使用的,所以周围全都是高高低低的建筑。 民众撤离的时候损毁了一些,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时间的维护缺失和在附近生存的野兽的活动痕迹使得这里已经残破不堪,起伏的建筑残骸如山。 他们来的时候只清出了正对入口的一条路,其余的却并没有处理,反而变得更加杂乱。 入侵者和荒星防护队成员最大的战场就在这条路上,抑或是附近的残垣断壁上,而按照目前的情况,几乎要不了多久这条唯一的路也要被拆成稀烂的碎片。 006的身躯占据了他大半的视野,挥舞的触手卷着石块或砸或扔,超出人类极限的力量让每次碰撞都像小型爆炸一样,湿漉漉的触手上闪着光,厚实的肌肉组织轻易卸去力道,又坚韧的难以划破。 她的对手不是沈长聿,但威力的余波却足以将地面都犁上一遍,顺带着要了他的命。 005浑身燃烧着火焰,他的异能让他火免的同时又成了天然的屏障,最大程度的烧尽靠近他的威胁,被他触碰的石头也能在力量的引导下至少烧上几秒钟,地面硬的像焦炭,又软的像水流。 024的身影已经看不见,049却可以,他正站在一片阴影中,一只苍蝇停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却不知所踪。 049能操控野兽,但他却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操控,只需要提供那么一丁点的力量,使得它们有胆子从巢穴中跑出来,红色眸子里死死的印上那些入侵者的影子。 地面上突兀拔高的金属利刃和气流的爆破声是043和037的杰作。 另一边,入侵者们全副武装,体表的柔光来自独特的防护衣,将他们彻底的同外界隔绝,以此来避免在战斗中被红血病毒侵入,他们躲避着正面交锋,选择远距离使用武器或异能打击。 面对热武器,即便并非□□凡胎的血徒们依然需要避其锋芒。 但贪婪的狂徒既然敢于在星际间穿梭,又有勇气靠近血徒,自然也有其底气,有不少入侵者选择近身肉搏,为自己人创造一击致命的机会,身体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006作为推土机一般的存在,围着她的人最多。 这个城市在经历着大迁移以后最后的变化,风雨和时光流逝仍能看到它过去的影子,今日却要在力量的侵蚀下一片狼藉。 粉碎岩石,无视爆炸,那些是强者的力量,任何一道波动都可能让沈长聿的性命就此终结。 沈长聿只是一个正常人。 虽然出人意料的不会被红血病毒感染,但他的身体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正常人的。 第24页 血肉之躯,没有超出常理的肌肉组织,也没有拔尖的异能,只比普通人稍稍强大的力量和速度让他在这场战斗中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一巴掌就能掀翻。 他的能力渺小到到有他没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血徒们不会因为他活着而实力大增,也不会因为他死了而一败涂地。 沈长聿在废墟上移动,灵活的身手让他如履平地,他避开崩落在他附近的碎石,在保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悄然前行。 他的确没有与敌人正面对抗的能力,甚至踏足战场只可能成为添乱的那一笔,虽然队友并不一定会因为看到他而改变行动,他只能做他能做的事情——入侵者们携带着杀伤力强大的武器,在后方操作这些武器的人才是他的目标。 整个红石星都充斥着红血病毒,任何地方都有它们的存在,空气里也一样,只要接触就有感染的可能,这就是开采荒星的风险。 这种风险也让入侵者忌惮,沈长聿只要能损坏他们的防护服,哪怕只是一丝缝隙也能让战局有所改变。 这就是006所说的感染,她们以及沈长聿都在为此努力。 006他们几乎已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包围,远离战局的边缘地带吸引不到多少视线。 沈长聿贴着墙根跑过,049驱使着一头巨大的蜥蜴在不远处跃出,铁甲林立的巨兽吼叫着直冲人群而去,引走了附近人的注意,没有人发现沈长聿从这里经过。 他有些不安,这种感觉让他的头刺痛。 这种感觉来自四面八方,以头顶上的飞船最为严重,其次就是前方。 在激烈的战场旁边,任何一个危机都可能致他于死地,他凭借着意识中对危机的判断避开最危险的地方,加上049的掩护前行,已经格外靠近他的目的地。 在他前方四五十米的距离,几个身穿防护服的男人正在安装仪器,十几个近一米长的尖锥形铁器被放在一旁,新安装的圆盘上三个孔洞似乎就是用来安置铁器的。 原本沈长聿的目标并不是这里,有人携带着肩抗型武器在四处游走,射出的黑色光束落在战场上,留下深不见底的孔洞,有意识的改变着被包围着的血徒们的位置。 血徒们空有让人忌惮的红血病毒,却被最大限度的限制在一个范围内,远处的牵制是他们无法消灭的。 这是沈长聿最初的目标,只是就在他出发的时候,新的入侵者出现,他们带来了更为复杂的设备,看起来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只是似乎需要时间准备。 沈长聿的确无法加入到那样残酷的战斗中去,但却也看得清形势,战局发生了变化,入侵者们有意加强了一处的防护,再另一处露出破绽,让被包围的血徒远离那个方向,尤其是006,靠近那边她需要面对更大的压力。 而那个方向,正是那几个刚刚落下来的人所在的方位。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恐怕是用来对付006的东西。 006是血徒中如今最大的战力,一个人几乎分去了大半的攻击,入侵者尚未倾尽全力,最大的威胁还在头顶的飞船上,一旦失去了006,他们撑不了多久就会败落。 沈长聿要阻止入侵者的武器安装完成,放出那致命的攻击,保住006的性命。 他靠的越发近了。 附近的血兽没有对他造成阻碍,049的控制区域远远地延伸出一块,紧紧的跟在他的身边,确保他一定程度上的安全。 如果他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那049至多只能驱使几只血兽作为他的助力,再多的便也做不到了。 前路很危险,越是靠近那些入侵者沈长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前不久才刚用过,这就又搬出来了,不愧是老大,一个字,有钱!”正安装着武器的一个男人竖了个大拇指,指了指天上飞船所在的位置。 “对付皮糙肉厚的章鱼人,就得用这种东西,一打一个准,除了费钱没什么不好的。”另一个人把黑色的圆盘安装在基座上,一边说道,“巴克够厚实了吧,一梭子下去也凉了。” “说来也遗憾,要是巴克没被异化,这回咱们就能看两个大家伙肉搏了,好歹也是个美女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人朝战场中央努了努嘴,一脸“你懂得”的笑了起来。 被包围着的006虽然能用触手抵挡住所有的攻击,但那些炽热爆炸的余波却抵挡不住,衣物早就在高温下消失无踪,上半身裸露出来,是和狰狞的下·身截然不同的漂亮肉·体。 沈长聿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从先前的七八十米缩短到现在的二十几米,他能听清楚那些人交谈的声音,说了些荤话的几个人笑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安装的速度要比沈长聿预计的快得多。 巨大的基座死死地压在地上,三根尖锥被安置进圆盘上的孔洞中,冰冷金属碰撞锁定的声音响起,像是什么卡扣被压下,三道声音让沈长聿心头一跳。 这个武器已经安装完成了,其中一个人绕到后面去调试着什么,另外两个人向着四处看去,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变故。 沈长聿曲身躲在墙后,险而又险的躲过其中一人望过来的视线。 他们的姿态随意,是因为采集资源的活动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他们面前的只是他们的猎物,这样的杀戮稀松平常,也轻而易举,并没有什么被翻盘的可能。 第25页 这三个人或许身体并没有在前方的那些人那般强壮,却也比沈长聿高上不少,黑色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他们的肌肉,近身作战的能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但时间来不及了,再拖下去,006就危险了。 被包围在中心的女人的视线越过重叠的人群和四散的烟尘,有那么一瞬间和沈长聿的相接触,□□着上身的女人没有任何的羞赧,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些引诱人心的笑容,却操控着触手将一个送到她面前的破绽撕成了两半。 巨大的力量是防护服无法抵抗的。 最先破碎的是那个不幸的人体表微微闪光的光幕,外界的空气顺着裂缝涌进去,被卷着腰腹的男人先卸了一口气,脸上是无法控制的悔意,痛苦的嘶吼声中,还被包裹在衣服里的腰部先撕裂了,红色的血肉脏器掉落在地上,喷开一大片的血液。 腰腹处几乎被粉碎,失去了依托的肉·体还在抽动,却了无生机,很快就被碾成地面的泥。 鲜血淋了006一身,红色的液体从滚烫到冰凉,像是给她披了一条纱,她舔了舔嘴角,目光陡然落在了围在她身边的其他人身上。 她和沈长聿同样想要通过感染来改变如今的局势,但是庞大的触手无法撕开微小的缝隙,它造成的伤口往往是致命的,只要一下,被抓住的猎物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 浴血的女人带着笑,身体移动让周围的人压力倍增,第一个人的死去让他们心中的危机意识越发的重,有意识的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高额的获利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每次“采集”总要死人,但每个人都想做吃东西的那个活人。 006和沈长聿的视线交错只是那一瞬间,短暂到那似乎只是一个错觉。 沈长聿孤身来到红石星,他除了维塔一无所有,是006给了他一把足够锋利的匕首,一把在她手里没什么作用,对沈长聿而言却足够。 身为队长的女人,看似冷漠,少言少语,却是第一个向他施以援手的人。 沈长聿捏紧了手中的匕首,弯曲的腰背已经在积攒力量。 在他的前方,名为“黒刺”的杀器前身是赛克斯族内战时特制的刑具,贯穿他们体内的三个心脏,切切实实的终结他们的性命,后来流传出来成了捕杀“章鱼人”的武器,精妙计算结合其中,确定心脏的位置,一击致命。 苍牙就有着这么一个,被这三人叫做巴克的男人早就对此有些意见,没人会喜欢专为自己种族设计的杀戮工具,而他也确实死在了黒刺之下。 “咔咔”的扭转声中,裸露在圆盘之外的黑刺渐渐下沉,只露出半个手掌那么长的一截距离。 “虽然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一想到是血徒也就不是很可惜了。”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对于队友的陨落他们显然并没有多少难过。 光幕上被包围在中心的女人终于从人群中露出了身影,前方再无人阻挡。 她浑身染血,却都不是她的血,残破的尸体刚刚倒伏在她的脚下,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这个方向,红色的瞳孔中跳动着火焰一般的杀意。 漂亮的女人,生着染血的刺。 黒刺还在倒退,尖端闪着黑光,他转动着旋钮,三个红色的点已经被标记出来,她的头颅和两根最大的腕足的末端:“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个女人身上,她的身体会被洞穿,死亡无可阻挡。 查看四周的两个男人也是一样,极致暴力的武器总能让他们热血沸腾,却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轻敌是致命的。 地面的碎石在脚底的力量迸发之后飞溅,沈长聿的身体像利箭一样弹射出去,006给他的匕首被反握在手中,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瞬息划破了站在右侧两个人的防护服,有细小的血珠飞溅。 锋利的刃去势不减,直直砍向“黒刺”上的旋钮,只要它的精度变化,“黒刺”就没法确定目标。 刀刃划上金属表面,擦出四溅的火花,尖端切入旋钮中,带着它向一个方向转去。 沈长聿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入侵者轻敌了,所以他才能侥幸达成所愿,但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要陷入危机,接下去他的任务是尽可能的逃离此地,至少要回到049制造的安全区域中。 一瞬间沈长聿已经想好了接下去该做的事情,但也正是这一瞬间他惊恐的头皮发麻,头顶的危机无限的近,却根本无法逃离。 一道巨大的力量落在他的肩膀上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胸膛砸在地面的碎石上,恐怖的压力让他半身剧痛,两眼发黑,控制不住的呕出一口血来。 “咔。” “黒刺”最后响了一下,只余一道破空声。 沈长聿恍惚间丧失了一瞬的意识。 那个旋钮他推动了那么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 第15章 沈长聿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一片漆黑,偶有几道隐隐约约的白光,暗暗沉沉,转瞬消逝。 将他整个人砸在地上的力量让他的胸膛剧痛,连呼吸都做不到,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刀刺穿了身体,只能徒劳的张着嘴瞪着眼,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他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场景,他断片了的过去的空白记忆,他来到红石星时的天气,第一次听到维塔声音的那个夜晚,从006手里接过那把匕首的时候...... 第26页 那些回忆像是流转了许久,却又只在一瞬间。 沈长聿吸了一口气,血沫在口鼻倒流,呛的他几乎窒息。 他眼前依然明灭不定,压力和痛楚让他头脑冲血,耳朵却无比清晰的捕捉到了外界的声音。 杂乱的脚步声,平缓的呼吸声,嘈杂的议论的声音,那些杂乱的声音里面有三道短促的声响,穿透了血肉之躯,闷响着冲入大地,女人高亢的尖叫和野兽般的嘶吼混杂着,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那是006的声音,沈长聿脑袋一懵。 他果然还是没有成功,些微偏移的精度并不能救下006。 他什么都没做到。 “我应该教过你们,轻敌的代价是要拿命还的。” 男人冷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的嗓音沙哑,说着恨铁不成钢的话,却又显出几分冷漠,006的哀嚎没对他有丝毫影响。 安装黑刺的三个男人中有两个被沈长聿割开了防护服,血液飞溅,以红血病毒的感染概率,九成九的可能他们会死,抓住那百分之一的概率活下来也是血徒。 受伤的人痛苦的哀求着,他们没资格再回到飞船上了,沈长聿却只注意着最开始的那道声音。 那声音离他很近,正是它的主人让他功亏一篑。 强撑着的沈长聿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无边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爆发,意识却终于要沉沦进黑暗里。 如果他再强一点,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 哪怕只是强到再快一点。 沈长聿不甘心,可他要昏过去了,他的眼角淌下泪来。 他就要死了。 他的维塔要陪他一起死。 他在心里喊着维塔的名字,最后还是陷入了黑暗中。 亚希伯恩一脚踹开哭求着向他爬过来的男人,把昏过去的青年捡了起来。 他太弱了,只这么一下都承受不住,好在没死,他也是一阵后怕。 不过也的确如此,这是一个人类,脱离了血徒的身份,他们哪怕有异能也不值一提,而眼前这个“宝贝”显然连异能都没有。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亚希伯恩打算带着他先回飞船,却突然发现青年睁开了眼睛,眼神从茫然到冰冷只一瞬间,格外危险。 *** 窒息一样,沈长聿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颤抖了下,从漫无边际的深海一样的黑暗中挣脱出来。 头顶是有些熟悉的灯。 胸腔痛的厉害,后背和肩膀发麻,连呼吸都牵扯着伤处。 他偏过头,发现他的肩膀和前胸全是黑红色风干的血渍,呼吸间鼻腔里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坐起身来,伸手摸过去,是破开的伤口,已经高高肿起,手指的触碰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长聿的神色有些迷茫,他不是应该死了么?明明已经被人抓住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那看起来有些熟悉的灯到底是哪里的。 在他昏迷前不久,他刚刚从这里走出去看到那些降落的敌人。 他在他们新的基地里,他活着回来了,006也还活着。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不远处的走动的人影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真的。 几分钟后,沈长聿知道他的确活着回来了,但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006就要死了。 她被黑刺锁定了,并且切切实实的受了伤,她本是要当场死亡的,但沈长聿轻轻推动的那一下救了她,死亡的威胁让她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她带着沈长聿逃回来了。 但她的情况很不好,甚至连触手都没办法再收回去,黑刺中的一根扎穿了她的大脑,半颗头颅破碎,也就是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才撑到现在。 她的脸看起来格外恐怖,组织液还在往外渗,但她面色不改,只有024守着她,拼命掉眼泪。 006要死了,但至少这会她还活着,但049已经死了。 他被杀死在基地大门外,只差一点点就能逃进来,但也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整个人被劈成两半,倒伏在门口处地面上。 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一切,049被分成两半的尸体倒在那里,没有人敢出去拿,只能任由着他被烈日烤灸。 他的两只苍蝇没有离开,依旧停靠在他的身边,却是一左一右的停在他被剖开的脑袋截面上,吸食着里面的汁液。 它们的确没有抛弃它们的主人,它们却又要将他吃掉。 看到这一幕的沈长聿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干呕了一声往回走,回到看不见外面的地方。 024还在哭,005暴怒着让她闭嘴。 006已经倒下了,这里的话语权该落到他身上了。 024没理他,只抓着006的手,哭的更加厉害。 许久,沈长聿才明白他们目前的处境。 006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她在战场上最后爆发的力量让入侵者惊惧,他们或许要等她彻底死去才会再次展开攻势——收益可观,付出的代价越高,他们也不想无谓的牺牲,他们愿意等久一些。 等006死了,这短暂的和平就会消失。 沈长聿救了她一命,她也救了沈长聿一命,最后还是他有所亏欠。 沈长聿坐在006的身边,006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伤口每时每刻都在剥夺她的生机。 她还有着干净漂亮的下巴,只是额头让人恐惧无比,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沈长聿,像是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27页 024去接水的时候,沈长聿听到了她的话:“061,你照顾一下她,别让她死了。” 沈长聿的力量是队伍里最弱的,却让他照顾024,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但她不愿意解释。 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却泛着不正常的白色,无法愈合,散发着腐烂的味道,高热又让她脸色红润,却掩不住死气。 024一直在哭,她像是脱离了血徒的身份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即将失去亲人的小女孩。 他们被困在这个基地里,无法外出,无数的武器锁定着这个门口。 049死了,他们甚至连血兽的影子都看不到,之前的营养液本就要用尽了,整个荒星防护队都到了尽头。 清晨,天才刚亮,光从大门口的地方照进来,049的大脑已经空空如也,骨骼的缝隙里停着两只肥硕的苍蝇。 006难得温馨的亲了亲024的脸,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中闭上了眼睛。 第16章 她甚至没有留下什么话,只闭上了眼睛,但不论她的身边再有多大的动静她都不会再警惕的睁开眼来。 沈长聿坐在不远处,喉咙里一阵阵的发痒。 几天下来,006的模样他几乎就要记不得了,那张惨白的带着巨大伤口唯独脸颊带着病态红色的脸替换了他记忆中所有的006的模样,深深切切的告诉他,那个女人要死了。 现在,她死在了他的面前。 024跪在她的身边,弯下身用额头去蹭她的手,嘴里低低的呜咽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沈长聿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浓烈的苦痛。 沈长聿闭上了眼睛。 他身边发生的一切就像是痛苦的折磨,折磨着别人,也折磨着他自己,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维塔的声音了。 没有人再与他交流,他只剩下他自己。 他就和024一样,她畏惧着失去自己面前的人,而他畏惧着失去自己身体里的人。 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天,024已经很久没有哭了,现在的她也只是红着眼眶呆呆的坐在那里,依旧不能接受现实,可不论她怎么抓006的手,那苍白无力的手也没法再传递回来一丝丝的力量。 她跪在地上,讷讷的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着头,许久以后才吸了吸鼻子,固执的一动也不动。 荒星防护队已经断食三天,没有能量的摄入,每一个人的胃都在抽搐,在还没有适应之前,它每时每刻都在挑战人的忍耐极限。 006死了,她的尸体在短短几分钟后变了样子,属于人的上身变换成章鱼的模样,和人再无一丝关联,只有破损的头部在告诉他们她是谁。 整个基地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肉腐烂的味道,裸露的巨大伤口在高温的作用下加速败坏,不论待多久都不是能让人舒适的味道,血徒独特的身体却让他们从之中嗅到一丝甜蜜的血气。 气味的主人才刚咽了气,除了伤口之外,还有许多部分保持着鲜活,其余三个人的神情开始变化,外界的压力和自身养分的匮乏让他们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当他们从角落里站起来的时候,沈长聿睁开眼望了过去,昏暗的阴影里三双猩红的眸子闪动着野兽般渴求的光。 他一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024还是呆呆的跪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043的声音率先响起:“我太饿了,我们把它吃了吧。” 瘦小的身影从角落的阴影处走出来,饥饿让他面目狰狞,说话的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人是贪婪的生物,在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能做出许多可怕的事情来,可是道德和善还盘踞在人的心里,许多时候罪恶的想法一闪而过,心底恪守的准则重新升起,也就只是罪恶的念而已。 可血徒不一样。 他们本就是秉持着欲望而出现的,一丁点的念头就能让他们心底的罪恶翻涌,然后付诸行动。 沈长聿和他们相处了四年,虽然并不能从他们那边得到什么善言善语,却并没有真正的认识到他们真正的模样。 血徒会因为压力合作,会装饰出想要的模样,可当压力破表的那天,他们连掩饰都不愿意。 血徒从来就不是群居的生物,他们对同类同样抱有强烈的敌意,哪怕地上的那具非人的尸体前几分钟还是他们活着的队友,是曾替他们拦下大部分攻击的同类,但她死了,他们也会生出强烈的食欲。 024歇斯底里的喊起来:“不要说!不要说!闭嘴!都闭嘴!” 她先前一直沉默着,直到这一刻似乎才终于认识到006已经死亡的真相,沈长聿看过去的时候,她正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眶泛着深色的红,里面晕了些水汽,悲伤的随时都可能哭出来,却控制不住从嘴角淌下的口水。 沈长聿遍体发寒。 他清楚006和024虽然关系不错,但一直互相戒备着,只是这些天来两个人的相处告诉他她们的感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不堪,却没有想到,血徒的本能是这样的残忍。 024在悲伤的同时被043的几句话勾出了对006的食欲,强烈的食欲,强烈到让她控制不住的笑出来。 人类的情感压抑不住的,血徒的本能。 其余三人靠的越发的近,024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沈长聿,近乎绝望的目光让沈长聿头皮发麻。 006救了他,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她被他们吃掉,他想要做点什么:“006前不久才救了我们,不能.....” 第28页 005打断了他的话:“她只救了你。” 在沈长聿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肌肉虬结的手臂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带离了地面,他背后只稍稍处理过的伤口再次撕裂,喉结在005的手下几乎要粉碎,他的挣扎却微乎其微。 “我太饿了,我只是想吃一条章鱼,不吃它难道你来填饱我的肚子?”005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嗜血的冷漠。 沈长聿想说它不只是章鱼,她是荒星防护队的队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困难,下一刻他就被按进了水中,冰冷的水涌进了他的鼻腔口腔,他挣扎着却被按得更深。 基地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塌了一半,唯有一个水箱还存着水,这几天005他们就靠这个充饥,沈长聿没有资格碰水,而他现在终于触碰到了,却是在将他逼向死亡的水。 浑身都在痛,巨大的痛苦缠绕着他,入侵者还没有对他们发起最后的进攻,他们内部已经彻底瓦解了。 “你死了,我们就再多一种食物,好饿啊,我迫不及待了!” 他分不清谁在说话,气泡夹在其中让声音都变了形,他想要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他要窒息了,像他苏醒之前那样沉沦进漫无边际的深海中。 “放开他。” 沈长聿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放开他。”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他从水中脱出身来,被狠狠的掼在地上,身体痛到几乎麻木,他剧烈的咳嗽着,勉力睁开眼睛去看,只看到024越来越近的身影。 刚刚是024在说话,是024救了他。 稚嫩的微凉的手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水,他刚从水中出来,那手却比他还要冰凉,只一下一下小心的擦拭着,又将他扶起来,轻拍他的后背。 沈长聿终于缓过气来,惊疑不定的看着024,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悄悄咽了口口水,装作没事人的模样,说道:“061,我们去里面吧。” 她扶着沈长聿站了起来,又回过身看着地上巨大的尸体说道:“你们别吃她。” 可这一次没有人理她,另外三个人已经向着尸体靠过去了,她抓着沈长聿手臂的手骤然缩紧,手臂剧痛,沈长聿没出声,024低着头带着他一步步往仅剩下的那个小小的房间走去。 沈长聿忍不住回头看了眼,006的尸体的一部分已经被蹲在她旁边的三个血徒挡住,024没有回头,沈长聿悲哀的认识到她和他一样,都没有反抗的力量。 这是已经塌了一半的房间,024让沈长聿坐在地上,背对着他坐在了他的面前,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将沈长聿的那把匕首递了过去,低声道:“061,帮我把头发剃掉吧。” 沈长聿没有去接,024的手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不回头也不说话。 外面有咀嚼的声音,她的手在小幅度颤抖。 沈长聿终于接过匕首,刃依旧锋利,他一直以为是丢在了外面,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带回来的。 “都剃光,一点都不要剩,”024说道,她歪了歪脑袋,“我怕我自己弄会伤到,所以只能找你了。” 她说话的时候语态很像正常人,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她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的身体还在抖动,像是克制不住怒火一样。 沈长聿没问为什么,只按照她的要求帮她。 锋利的刃划过,轻易就能将发丝切断,024本就不长的头发落在她和沈长聿的中间,堆了小小的一块。 在即将把所有的头发都剃掉的时候,024突然动了一下,这是沈长聿没预料到的,刀尖划开了她的头皮,伤口渗出血来。 她是故意的。 024随手摸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迹笑出声来,带着些往日的狡黠:“我听到她和你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你保护不了我,我还是受伤了。” 沈长聿愣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听话。”024摇了摇头,最后一撮头发被剃掉以后她摸着脑袋说道,“我想给她报仇。” 她转过身来,顶着一颗光头的024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她想做的事情让她很高兴,所以笑的开心。 024坐在沈长聿的面前,像是突然敞开了话匣子:“你知道吗?她看起来凶凶的,但是很照顾我,我一点都不怕她,可我从来没叫过她‘姐姐’,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她似乎想从沈长聿这边得到什么回应,但很快皱着眉头自己摇了摇头:“算了不指望你了。不过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为了不后悔,我不叫你‘061’,叫你‘哥哥’好了。” “谢谢你,哥哥,谢谢你替她说话。”她突然靠过来保住沈长聿,环住他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伤口,但他没推开。 “她希望你活下去。”沈长聿道。 小光头摇了摇头,皱着鼻子说道:“今天我不听话。反正我们就要死了,也不在乎早死晚死了,你就不要劝我啦!” 她将身后的兔耳朵发箍拿了出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戴在了头上,粉色的耳朵立在那里微微晃动着,即便是个小光头也一样可爱。 她有些臭美的冲着沈长聿左右转了转,问道:“可爱吗?是不是很可爱?” “很可爱。”沈长聿道。 他并没有哄骗她,024本就是漂亮的小姑娘,刻意卖萌之下更是,但他看得清楚,那两只兔耳朵在短短几秒钟就和她的头皮连在了一起,上面那些鼓动的血管延伸到她的头上,彻底的成了她的一部分。 第29页 “可爱就行了!”024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要是我早一天带上就好了,还能让她看一看。” 她说着爬起来往外走去,沈长聿忙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 基地的大厅里,006的尸体残破了一部分的触手,005点了火,三个人围在旁边疯狂的啃食着手上仍泛着水光的肉块,满地的血腥。 在看到沈长聿和024的时候,他们不屑的笑着,似乎看到了什么逗趣的事情。 024的视线落在他们的手上,稚嫩的声音此刻却冷冰冰的:“我说过,不要吃她。”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可火堆边的人没有感到任何的威胁,043讥讽的笑她:“你不饿吗?” 024没说话,许久她甜甜的笑了起来:“我说过不要吃她,你们不听话,就跟我一起走吧。” “你想做……”005意识到不对劲,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 沈长聿眼睁睁的看着024拧下了他们三个的头,血从脖颈处喷洒出来,溅的她一身是血,就像那一天的061一样,滚烫的血冒着热气。 024像是突然放松了一样吐了口气,扭头冲沈长聿道:“没吓到你吧,我还是很可爱的哈。” 然后她才一步一步的跪在006的尸体边上,弯下腰去蹭她的腕足,那是她之前手的位置。 “姐姐。”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依恋,兔耳朵垂下来贴在冰冷的触手上面,毛发湿漉漉的黏在一块。 她带着几乎虔诚的姿态跪在那里,将那只腕足的足尖撕开吞咽,黏腻的声音和吞咽声让沈长聿的胃里翻腾。 等024再抬起头的时候,沈长聿才看到她满脸的泪,顺着她的下巴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哭着说道:“我不想吃她,可是我去了就回不来了,我不想一个人走。” “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她已经很久没哭了。 006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别人要吃她的时候也没有哭。 只是在这个时候又哭的像个孩子。 这天清晨,太阳才刚爬上天空不久,沈长聿目送着024从敞开的大门口走出去,小小的身影顶着晃动的兔耳朵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这一天,红石星的荒星防护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奇妙的种族,奇妙的不可言喻。 024来自于一个很独特的种族,这个种族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兔子。 可这个种族和其他的兔子不一样,他们没有优越的繁育能力,一生都只有一个孩子,当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她会是一只粉红色的小兔子,她的父母会亲手把她的耳朵剪下来,她会哭的很厉害,但这又怎么样呢?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的长大。 她因为力量强大无比,又因为寿命无比脆弱。 拥有耳朵的兔子,只能活一天。 所以割掉耳朵是每只兔子必经的痛苦,只有在遇到致命的危险的时候,她们才会重新将耳朵带上,重新延续那拥有强大力量的一天。 而这一次,等待她们的只有死亡。 在024的小时候,她妈妈将她的小耳朵做成了发箍,一个无比漂亮可爱的装饰品,并由衷的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用到它。 只是从红血病毒进入024身体的那一天开始,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第17章 沈长聿在空荡的大厅里坐了很久。 他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坐了多久,006已经走了很久了,整个基地里面只有他和四具尸体,维塔依然没有醒来,他还是孤身一人,除此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冷清的厉害。 他很饿,肠胃抽搐蠕动着,浓郁的腐臭味却让他头昏脑涨,他几乎要饿死在这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同地上的尸体一起化为腐烂的血肉。 沈长聿很想把006的尸体掩埋起来,024大概是不希望她就这样随随便便的躺在地上的,他也不希望,但是在基石都是特殊材质制成的基地里面,他的匕首什么也办不到,连给注定死亡的自己挖一个坑都做不到。 沈长聿换了个位置呆着,他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这里会有些许的风吹进来,吹散那股味道,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049的尸体仍倒在不远处,没有人或者血兽的破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干瘪,那两只曾在他的大脑停留的苍蝇不知所踪,似乎是在昨天,沈长聿还见过它们一次,原本青碧色的外形染上了红,体型变大,看起来格外危险。 它们还认得沈长聿,并没有攻击他,只是躁动不安的飞舞着,只有049能安抚它们的情绪,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它们大多凭借本能行事。 沈长聿也想把049安葬了,那个中年男人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对他或多或少还是有几分善意。 一切不如人所愿。 走出那扇门他会受到入侵者的远程火力打击,为了那一句可能等得到的话,他只能坐在门边上背光的地方,呼吸着外界的空气,苟延残喘着等死。 “维塔。” 沈长聿轻轻地念叨了一声,他好久没和维塔说话了,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候,维塔一直都在沉睡,安安静静的一点回应也没有。 越是饥饿,大脑似乎就越发的清醒,沈长聿回忆着之前的情况,他觉得维塔可能出现过,曾在他无意识的时候接管他的身体,让他从危机中脱离出来。 那样危险的情况下,006已经身负重伤,即便她记着沈长聿帮她一把的好,却也很难把他从那个男人的手中救回来。 第30页 沈长聿甚至连那个人的模样都没有看到,他只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还有那死死压制着他的力量,那是一个很强大的人,而他只是一只蝼蚁,轻易就被碾压。 是维塔做了什么,作为代价,他沉睡至今,再没有出现过。 这只是沈长聿的猜测,但他很肯定。 然而这个时候,他宁可维塔没有做过什么,他只想和他说话,他寂寞的要疯掉了。 被他人拯救的背负着活着的希望的沈长聿,有些难受的低下头,把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目光静静的落在自己的脚边。 这一切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在结束之前还能再和维塔说上话吗 沈长聿不知道,他轻轻地吐了口气,小声的叫了他的名字。 恍惚间他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他。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但很快,他便清晰的认识到,那并不是。 有人来了。 不是血兽悄然无声的脚步,来者甚至没有压抑自己的脚步声,他明明白白的告诉沈长聿他来了。 *** 五分钟前,瞭望号上。 “老大,我们还要在这边守着吗?”迪夫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们已经在红石星上停留了五天,原本就是从其他的资源星上启程的,预留的能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一趟他们几乎没什么收获,活着的血徒一个也没有捕捉到,昨天那只兔子的出现又让飞船损失惨重,死了许多船员,收了后方的那片藤蔓,再加上克洛特那边的悬赏勉勉强强才能补上损耗,苍牙还是头一次做这样赔本的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大非要在这里继续等,以血徒的性子断粮绝食那么多天,这会早该自相残杀了,没看那兔子嘴边上都是血吗? 先前提到的那个独特的不会被感染的人,或许也只是错觉吧。 这已经是迪夫第三次提出返程请求了,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如愿。 亚希伯恩靠在椅子上,眉头紧锁,闻言摆了摆手:“再等会。” 迪夫朝旁边的人摊了摊手,露出一个“看,我就说吧”的表情。 亚希伯恩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 弗理斯还在来的路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的远,穿越星门也不能在短短几天内抵达,亚希伯恩邀请他来本是请他分一杯羹,但现在,恐怕要白跑一场了。 “小弗理斯离我们还有多远?”亚希伯恩问道,曲着手指一下下的敲在椅子的扶手上。 “前不久传来的消息,再有四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红石星附近了。” “四个小时......”亚希伯恩叹了口气,站起身揉了揉手腕,“我再下去一趟吧。” 他做的决定少有人反驳,船员也相信他的实力,自然不会多问什么。 就像他们不清楚为什么要退守到飞船上等待血徒自生自灭,而不是直接一波端掉一样。 亚希伯恩盯着自己的手腕,五天前他的腕骨开裂,肿胀不堪,他还记得那一天的情况,因为忌惮所以撤退。 那个青年一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个普通的人,脆弱又毫无反抗能力,能在其余人全是血徒的队伍中活下来几乎称得上是奇迹,但他就那样轻易地被打晕了,更是让亚希伯恩认定他是个普通人。 只是等他又睁开了眼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从那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红色,只是一瞬间,就像是他的错觉一样,他想带回去好好研究下,本该重伤垂死的章鱼却击碎了他的手腕。 亚希伯恩很少碰到血徒,但对于祸害整个世界的红血病毒的了解却不少,血徒很少会对同类生出恻隐之心,更遑论其他人了。 一个血徒在自己垂死的情况下,有意的挽救另一个个体的生命本就是超出常理的。 而那个血徒,才是亚希伯恩撤退的根本原因。 赛克斯族人的实力亚希伯恩很清楚,非人的体魄让他们比其余种族的人更强大,但还不值得他放在眼中,以那一击的速度和力量来判断,若是那条章鱼的实力真是这样,原本围着她的船员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黑刺也不一定能伤到她。 另一种可能是因为垂死的愤怒而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但救了人就跑什么的并不符合血徒的秉性。 亚希伯恩没法做出判断,他倒是不担忧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保证自己船员的安全,所以才没有追击。 从兔子口中他知道章鱼已经死了,红石星上驻扎的荒星防护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威胁,恐怕这时候也都死绝了,但亚希伯恩还是想再下去看看。 如果那个青年还活着的话,会是他们这一行最大的收获,之前的损失都会被弥补。 他不抱希望,但不去会成为遗憾。 *** 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沈长聿屏住呼吸,下意识的绷紧身体,疲惫和脱力使得它的效果几乎没有。 风从门口灌进来,吹起了他的头发,风里有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沈长聿的脑海中瞬间便浮现出了那个他尚未见到正脸的男人。 他不是那个人的对手,继续站在这里必死无疑。 沈长聿缓缓从地面上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里退,悄无声息的退进了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小房间,将自己隐藏起来。 他本也想在门口的地方放一块玻璃,坍塌的基地里到处都是碎玻璃片,用以观察那人的模样,只是被发现可能面临的结局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第31页 入侵者的目的他很清楚——掠夺可用的资源,血徒也是其中的一种,活的和死的都一样。006的实力足够强大,所以他们选择杀了他,可他不一样,是可以活着带走的,让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就行。 只要一下他就会像之前那样被人轻易的抓在手中,等待他的远比折磨更可怕。 沈长聿曲身蹲在房间的小角落里,损坏的设备挡住了他的身影。 024的头发就落在不远处,沈长聿闭上了眼睛不再看。 脚步声已经进入基地内部,毫不遮掩的声音在里面回荡。 “都死光了?”有人自言自语。 沈长聿一下就确定了这就是那天那个男人,在他的面前,他绝没有还手之力。 沈长聿轻轻呼了口气,蹲在原地没动,不知道是过分紧绷的神智还是身体,他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发的快了,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那一下一下的规律的律动。 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他有些抗拒,大概是饿的太厉害了。 脚步声离他远了些,男人应该是走到了006和005他们的尸体处,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只要飞船离开,避开威胁强盛的血兽,翻出地底下的更新设备,沈长聿就能保证自己的存活,他在等脚步声再远一些。 但事与愿违,整个基地里除了大门以外唯一还健在的一个通道并没有被对方忽略,他靠的越发的近了,玻璃被踩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沈长聿心底的绝望继续增长。 他的心几乎要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一股股热气随着那跳动向外扩展,连他的指尖都充满了热力。 异样的心跳让他害怕。 沈长聿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他畏惧的似乎不仅仅只是那靠近的脚步声,而是什么莫须有的东西他接触不到的东西。 沈长聿控制不住的轻咳了一声,这样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是致命的。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脚步声越发的快,他被发现了。 他有一瞬间的迷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这不该是他会做的。 房间里暗了些,有影子从门口延伸进来,走廊外的光源被遮挡了,高大的黑发男人越过堆积的设备,视线直直的落在他身上:“幸好走了这一趟,不然我真的会后悔的。” 这是个高大的男人,比005还要高大,穿着黑色的风衣,脸上有着不干净的胡茬,看起来更像是邻居家借烟消愁的大叔,哪怕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也没什么杀意。 像个不太平凡的普通人,沈长聿突然这么想到,心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他抑制不住自己又咳嗽了一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眼前是他的敌人,抛开国仇家恨,他们是入侵者,杀了他的队友,把他送到一个这样的进退两难的绝境,这时候他就该抄起匕首冲上去,哪怕打不过也该为自己的命最后努力一把,但他的意识突然有些混沌。 亚希伯恩挑了挑眉,缩在角落里的青年一动都没动,眼神似乎没有焦点,像是已经绝望,连挣扎也懒得,只是身体微微的抖动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泛红,源源不断的热力从他的身体中涌出来。 他皱起了眉头,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他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时间又分不清源头,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眼前人的心跳声,实在古怪到了极致。 亚希伯恩不愿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眼前的青年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等到回了大本营再研究,越是在外停留就越容易出事。 沈长聿看着他的手刀敲下来,却像是一帧一帧的慢动作,视野里又平白无故的闪着光,看不太清,身体却第一时间动作了起来。 处于不利姿态的他单手在地上一撑,避开了对方的手刀,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已经划过对方的脚踝,刀刃和他体表的防护服切割发出刺耳的声音。 没能划破。 一击不成,沈长聿的身体几乎是贴在地面上,从亚希伯恩和门的缝隙中窜了出去,速度快到对方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进了大厅。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度出现了,亚希伯恩眼神晦暗,或许那天并不是那条章鱼的实力出现了爆发,而是这个青年身上的问题。 只是即便是神智不怎么清晰的时候,沈长聿依然没有靠近基地出口。 亚希伯恩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在对方的眼中,走出基地面对飞船的火力和他,前者要更危险,这种判断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沈长聿同样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能从那样的境况中脱身而出。 没来由的,他嗅到了一股甜腥气,这让他的饥饿感更甚,只是紧随他身后出现的那个男人让他没有时间去追寻气味的源头,只扬起匕首对准了他。 心脏依然剧烈的跳动着,沈长聿神智越发混沌,全凭狠狠掐在手心里的指甲。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却清楚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异变,分不清什么缘由但至少在此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他想活下去,力量尤为重要。 “维塔!”他在心里呼喊着,唯独这个名字在他的大脑里那么清晰。 他不知道的事情,维塔一定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哪怕一次也好,想和维塔说句话。 而在他的对面,亚希伯恩脸色却暗沉了几分。 第32页 他算是弄清楚了这个青年为什么不会被血徒传染,又为什么不会被血徒攻击,因为他本身也是血徒。 青年还是黑色的眼睛,瞳孔却从中心开始慢慢染上了红色,以亚希伯恩如今所能看到的那样,对方的瞳孔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蔓延开来的红让他像野兽一样,似乎已经失去理智。 几乎兽化的血徒没有人的智慧,只知道杀戮,眼前的血徒虽然身手敏捷,但连他的防护服也攻不破,亚希伯恩唯一没法释怀的是,从不被感染的人类,到能隐藏自己的血徒,虽然一样的有极高的研究价值,这之间却差了好几个层面。 换而言之就是从非常值钱到挺值钱,这样的差距让金钱至上的亚希伯恩有些恼火。 他打算速战速决,手上便没有留情,总归不死就能用,也没必要照顾的多好。 眼神还有着茫然的血徒根本来不及躲闪,闪到他面前的亚希伯恩已经一拳砸在了他的腰腹,吐出来的鲜血顺着他看不见的防护服往下淌,而对方的匕首却依然连他的衣服都没切开。 “维塔。” 几乎陷入昏迷的青年小小的喊了一声,亚希伯恩没听清,却听清了后面的话。 “我在。” 从一具身体里说出来的对话,直觉让亚希伯恩下意识的将臂弯里的血徒丢开了,但这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咔”的一声轻响,切在他防护服上的匕首往里一推,本不可能被破开的地方破碎,狠狠地切向了他的手臂。 沈长聿被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划开他的身体,远处的亚希伯恩捂着自己的手臂脸色苍白。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被刀刃划破,只是虽然没受伤,但在血徒的附近待过,他还是会被感染,是死是活几天内就能见分晓,他同样也没有再回船上的资格。 防护服重新出现,只能作为心理安慰。 一瞬间,亚希伯恩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红血病毒择主多少带了些运气,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说不定也见不到他家的小弗理斯了。 这时候他已经不想知道那个本来脆弱不堪的血徒到底是怎么破开他的防御,他只想在一切明了之前先杀了他。 倒在地上的青年抬起头,在亚希伯恩惊惧的目光中,一道红色的黯淡的影子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飞快的向他扑来,几乎只是一瞬间便窜进了他的身体。 连反抗和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染成鲜红,男人的体表渗血,口鼻同样溢出血色,神情最后却固定在一个诡异的笑容。 “让人带箱子下来,这边还有一个血徒。”他这样吩咐道。 基地的入口,两只红绿掺半的苍蝇飞进来,有些好奇的在他的身边打转。 而躺在地上的青年,再失去了某些压制以后,滚烫的血流过他的心脏在他的全身奔腾,将他变成了最原本的模样。 *** “弗理斯大人,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亚希伯恩大人的飞船正在前面……”等我们呢! 副船长正说着,但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那艘熟悉的飞船开启了星门,当着他们的面进入了其中,消失不见。 弗理斯面无表情。 副船长悄悄的看他的神色,怕他生气,这回亚希伯恩大人邀请他们来,临到头却放鸽子走了,两人怕是要闹翻脸的。 出乎意料的是,银发男人似乎并没有怒气,微皱的眉头反倒是多了几分忧虑:“截取星门坐标,我们跟上去。” 不一会,黑色的飞船紧随其后,消失在这片星域。 第18章 “滴答……” 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有着一定的频率,寂静的房间里尤其清晰。 沈长聿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水声,他直直看着天花板,听水又滴了几下才有些恍惚的眨了眨眼。 “这是哪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东西摆的还算整洁,墙上挂了张婚纱照,照片里是两个笑的甜蜜的年轻人,普普通通的一对夫妻的房间。 只是空气里飘着股潮湿的味道,这味道闻着让他情绪不是很高,但勉强还能接受。 沈长聿掀开自己身上盖的被子,被子摸起来凉飕飕的,没什么蓬松的热度,他坐在床沿上,地上有两只拖鞋,一半隐在床底下,他用脚勾出来穿上,一步步的房间外走去。 水声还在继续,他循着声音开了半掩的门。 外面是个小客厅,没开灯,全凭窗外照进来的那些光亮,一个普通的没太阳的阴天,看东西都蒙着脏兮兮的灰。 墙边有开关,只是这会按过去没什么反应,沈长聿只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 客厅里有点淡淡的霉味,他绕了一圈,找到了气味的源头——旁边小厨房水果篮里的水果烂成了一滩泥,青灰色的霉菌覆盖其上,蔓延开一大片。 水声也来自这边,水槽里积满了水,裂了条缝的龙头还在往外淌水,沿着大理石台面往下滴,一滴一滴,和他朦胧中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地面上全是水渍。 二口之家,厨房成对的碗筷,浴室的配套的牙刷和杯子都说明了这一点,可惜没能找到它们主人的踪迹。 沈长聿揉了揉脑袋,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不是很清醒,似乎是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只是他明知道那可能是很重要的事情,却并没有多么强的意愿去回想。 第33页 忘了就忘了,不在意。 这是种奇怪的状态,只是因着这怪异的状态,再奇怪他也抛开了。 但说实话,这样的并不明亮的环境,他居然有些喜欢。 乍一出现在他陌生的地方,沈长聿虽然没感觉到多少威胁,却并没有真的安于现状,他从屋主人的衣柜里翻出了黑色的衣裤换上,又找了鞋子换掉了脚上的拖鞋,运气不错,大小很合适,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虽然是别人用过的东西,但他没有丝毫抗拒,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挑剔不得的。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吃的,沙发旁的地上有一份报纸,日期是3220年8月21日,最大的版面给了【红血病毒全面爆发】八个字,上面积了些灰,显然丢在这里有些日子了,但知道了时间对于沈长聿而言也没什么作用,因为他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清楚。 屋主人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沈长聿站在小厅里,他饿的厉害,整个房间只有厨房里那一篮腐坏的水果,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准备出去找点吃的。 但刚靠近门口,他握在门把上的手便悄然停住了。 门外有脚步声。 他对脚步声似乎有着格外深的警惕,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门上有着猫眼,生锈的铜黄色环圈中间是一透明的晶体,沈长聿盯着猫眼没说话。 像是门外便是楼梯的户型,脚步声从底下一步一步靠近,最后在与他一门之隔的地方消失了。 两秒钟后,敲门声响了,是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 “小辰,在家吗?给舅舅开下门!” 沈长聿凝起了眉头,并没有回应。 小辰,舅舅? 如果这个男人喊的是这个房子的男主人的名字,而这里在一段时间内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人居住的情况下,这时候突然出现的“舅舅”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你小子搞什么啊站在门口不开门?连你舅舅的话也不听了?”屋外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一些恼火了,大力的拍着门,门的边缘窸窸窣窣的落下些灰尘来。 沈长聿的面色越发凝重,他什么也没做,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偏偏屋外的人却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知道他就站在门口没动。 他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先一步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而这个“舅舅”出现的时间点本来就很微妙。 甚至更让他觉得怪异的是听着男人的怒吼,他混沌的脑海里也的确浮现出了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身影,和“舅舅”这两个字打上了等号,他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个舅舅,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他该把对方请进屋来,甚至可以在厨房接一杯并不干净的水请他坐下来休息一会,对待长辈的确要敬重一些。 “小辰不在,你可以明天再来。” 即便有着扰动他情绪的想法,理智告诉他并不该在这个时候接受这个突然浮现的认知。 屋外安静了,安静地有些诡异。 沈长聿靠近猫眼往外看去,猫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黒黑红红的不清晰,也没人搭腔,他正要退开的时候,那片黑红的影子也退开了,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沈长聿看向外面的时候,堵在门外的男人正试图透过猫眼窥探内部,他看到的是对方凑在猫眼面前的眼睛。 深红色的瞳孔,连眼白都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起伏,男人低低的笑着:“你不就是小辰吗?别让我等久了!” 沈长聿从他的笑声里面听出了猫戏弄老鼠的意味。 门外的是血徒。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报纸上的内容【红血病毒全面爆发】,那后面还跟着许多别的信息——【戏弄人心的人形野兽】、【幻觉和异样认知】、【不要轻易开门】...... 沈长聿的手悄悄的从门把手上松开,后退了一步,离门远了一些,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关于“舅舅”这个人的记忆却越发的鲜活,面容不清的男人牵着他的手在路上走,日常的对话交谈,开门请对方进来的模样,那些记忆里天色很亮,头顶有灯,是世界没变之前的日子。 他晃了晃脑袋,却并不敢相信,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沈长聿,而非什么“小辰”,虚构的“小辰”有他虚构的“舅舅”,他没有。 “开门,耳朵聋了吗!开门!”男人的声音越发的疯狂,带动着他的心跳越发的快速,一道让他头脑都发懵的心跳过后,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便会发现他的瞳孔里隐约透露出了一圈红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却的确存在过。 趁着此刻没有声音影响他的神智,沈长聿再不藏着掖着,转身就进了卧室,打算从相连的小阳台上离开。 屋外的是血徒,从这里走似乎要安全一些。 然而刚翻上阳台,他整个人便愣住了。 这是一栋格外庞大的建筑,同样大小的阳台密密麻麻的立在建筑的这面墙上,从沈长聿所在的位置几乎能窥得见全貌,整面墙都带着脏兮兮的色调,雨水侵蚀建筑留下的斑驳的色块,栏杆上还有尸体倒伏,扭曲的人形倒挂在上面,因为腐烂格外恐怖。 建筑之外的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相差不多的,高高低低的相同的房子,落魄的、陈旧的居住区,死气沉沉的世界。 第34页 而在沈长聿所在的阳台外不远处的地面上,约摸四五十米的距离,一艘银色的飞船坠落在地上,船身碎裂成两半,压垮了好几栋楼。 那船有些熟悉,沈长聿只看了一眼便回忆起来了,那是在入侵者的飞船,红石星上发生的一切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024、006、只剩他一个人的队伍、被发现的藏身之所以及......维塔。 他忘记的那些,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 而在更远的地方,越过还在燃烧着火焰的船身和破旧的房屋,天幕上闪着刺眼的红光,巨大的“警戒线”三个字在慢慢的飘动,红光照亮了大片的土地,无端的压力蔓延开来,恐慌轻而易举就能俘获人的心。 沈长聿听到背后传来的开门声,没第一时间8离开,却讷讷的摸上了自己的后颈。 原本镶嵌着芯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凹凸不平的伤口,手指触摸的时候溢出粘稠的液体,咕叽作响。 这不是红石星,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危险的世界。 第19章 一群鸟从天空飞过,没有鸣叫,翅膀扑扇的声音杂乱,红色的细小眼睛飞快转动着,看的人浑身发寒。 它们飞过只一瞬间,被无数的冰冷视线盯住的感觉便消失了,但寒气还是从沈长聿的脚底往上爬,让他的整个后背都沁出些汗来。 “小辰,怎么跑的这么快?不认识舅舅了?” 在他的身后,门锁轻轻落下,碎石贴付在鞋底,走动的时候发出古怪的摩擦声,穿着黑色马甲的中年男人走进卧室,看着正攀在阳台上的沈长聿说道。 他脸上是还算和煦的笑容,直勾勾的眼神却表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昏暗的房间里他深红色的眼镜尤其深邃,那正是让沈长聿紧张的源头。 “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开门了,我只能自己动手,不过,”他搓了搓手,这本是格外憨厚的举动,却变得有些危险,“你是第一个回应我的人,嘻嘻。” 有别于这个年龄段的人本该有的沉稳持重,任何人在转变为血徒以后心性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不会在乎外界的看法,随心而动。 血徒和血兽不一样,骨子里刻的到底不是茹毛饮血的天性,他们追逐普通人不外乎是满足自身虐杀的欲望,从弱小猎物的惊恐、畏惧中活的快感。 眼前这个血徒衣服上还算新鲜的血迹告诉沈长聿他不是对方今天第一个猎物,指甲缝里的血迹证明了那或许不是一场称得上快速的游戏,沈长聿没有武器,从他醒来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找到他原本一直带着的匕首。 尚未弄清楚敌人的实力之前,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是避免正面冲突。 没有多犹豫,沈长聿直接翻下阳台,借助下方的栏杆一路往下,飞快的远离。 中年男人越过栏杆朝下看,神情显然有些激动:“小辰你乖乖的,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回应他的是沈长聿越发远的距离,毫无留恋。 男人低低笑起来,声音中带着些狂热,猎物如果有足够的活力,那的确要比死气沉沉完全认命的更能给捕猎者带来快意,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在快速往下的时候,沈长聿已经在权衡着目前的情况。 目前他已经成功的离开了红石星,后颈的伤口代表着他不需要再像以往一样受制于随时都可能爆炸的芯片,就身体而言,他暂时是安全的。 这是他完全陌生的地方,远处的警戒线意味着这里可能是一个“禁区”,短时间内他可能没有办法离开,而唯一熟悉的便是前方不远处破损的飞船。 飞船从中间裂成两半,似乎是头部落地,尖端损毁了大半,露出了里面的舱室。它似乎前不久才刚刚坠落,火焰和黑烟仍在。 他如果从红石星离开,只可能是通过这艘飞船,只是沈长聿模糊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那个陌生男人发现的时候,并不清楚这之间的事情,而能将他好好的安置在附近的楼里,那个人只可能是维塔。 维塔还在,这是沈长聿醒来以后得到的最好的消息,让他的心都微微火热起来。 他的确是想要去飞船里探查一下消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飞船会坠毁在这里,为什么他后颈的芯片会被取掉……但他此刻还面临着其他的威胁。 沈长聿仰起头,离他十几层外的楼上,血徒正盯着他,视线悚然,神情狂热,显然格外期待接下来猫捉老鼠的游戏。 飞船里的情况还是未知的,贸然进去不仅有危险,也可能让他连逃命都做不到,直接和追上来的血徒面对面,打探飞船内的情况什么的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 首要任务是甩脱身后的血徒,而对方此刻已经站在围栏上,显然要采取什么行动了。 离地面只有四五米,沈长聿直接松了手一跃而下,一个小小的翻滚卸了力找了个方向向前奔去。 地面微潮,泛着股怪异的味道,沈长聿新换的衣服又染了污渍,但这会顾不了这么多,他身后“砰”的一声,连地面都在震动,他甚至清楚的听到了缝隙扩大的声音。 沈长聿回头望了一眼,那血徒直接从十五楼跳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周的地面呈现出蜘蛛网般的纹路,他站直身体,正对上沈长聿的视线,笑的更开心了。 那并不是普通人,红血病毒改变了他的性格,他本身的身体素质在其加成下足够他一跃而下依然不受伤害,沈长聿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第35页 瞬息一瞥后,沈长聿绕过建筑拐角,将他抛在身后,以对方的实力,如今并没有真的使出全力才让他有逃窜的机会,他或许可以借助对方的轻敌而找到生路。 而此时,沈长聿也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些异样的地方——他似乎要比认知中的他有些不同。 从高处翻出,那时的他一丝犹豫也无,就好像他对于某些东西的畏惧都消失了,而他的身体素质似乎也强了许多,如此一遭以后,没有丁点疲惫的感觉,身体依然游刃有余,除了隐约的紧张以外,奔跑格外轻松。 沈长聿在心底低低得喊了声维塔的名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维塔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回应他? 沈长聿有很多想问的事情,可紧缀在身后的脚步声和嬉弄的话语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停止自己的脚步。 第20章 老旧的楼道里,沈长聿在往上跑,盘旋向上似乎没有尽头的楼梯里只有他急促的奔跑声和底下时不时传来的戏谑笑声。 那个血徒还紧跟在他的身后,在地面上,沈长聿始终无法甩脱他。 哪怕他已经在街道小巷里拐过无数个弯,连自己都不记得来时的路,对方却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沈长聿离飞船越来越远了,好在飞船足够大,落地后破坏的区域也格外广阔,即便隔了些距离,他依然能从楼道的窗户里看到它所在的位置。 成功逃离以后,沈长聿会想办法再回到那里去找他要找的真相,但此刻,他却也清楚,身后血徒的追逐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逃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对方此刻还沉浸在猫捉老鼠的快感里,这种不紧不慢算得上是对猎物的纵容,但沈长聿跑的太快了,他的表现也格外镇定,连猎物惊慌失措的面容都看不到,又何来追逐的快意? 血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他的耐心彻底消失之前,沈长聿要么甩脱他,要么杀了他,前者有很大的可能对方会拼命的搜寻他的踪迹,存在潜伏的隐患,后者则一劳永逸。 沈长聿朝楼下看了一眼,只能偶尔看见按在扶手上的那只粗粝的手,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而他距离楼顶也越发的近了,漫长的楼道总有走完的时候。 这么想着沈长聿的脚步也没停。 这栋楼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活人,应该还有些幸存者,只是躲藏在房间里并没有露面,但他确定,前不久有人在房间里弄出了些动静,他清晰的听到了老人讲话的声音,惊慌的脚步和声音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对方没有帮助他,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他也能理解,并不在意,而血徒的前面有他吊着自然也没有分心,但这之中有些奇怪的地方。 沈长聿在红石星呆了四年,他对于红血病毒的认知除了自己仅有的记忆中那些之外,大多是从维塔和024他们口中得知的,长久以来,对于红血病毒的固有印象便牢记在他的心里。 红血病毒的传染性非常强,空气、水乃至任何血徒可能接触过的东西都会成为传染一个健康的人的媒介,在这片破烂的地方,没有任何保护设施,没有净化设备,红血病毒可以说是到处肆虐,按照他的认知,这里所有还能活动的生物要么死了,要么成为血徒,没有例外。 除了他这样独特的不会被红血病毒感染的人以外,还有人能在这里以人的身份存活吗? 那个老人的反应代表了他和血徒并不是同一阵营的,而作为极易在红血病毒的感染中死去的两大群体之一,躲避似乎并没有任何作用,还能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的普通人本来就是不太正常的存在。 此地的情况和沈长聿的认知出现了一些分歧。 “小辰,都说了慢一点,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生气了!”血徒高喊着,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沈长聿的回应是几步蹿上去,一脚踹开了锁着的通往天台的大门。 顶楼的风猛地吹进来,带着呛人的不舒服的气味,沈长聿几乎是瞬间就越过了门,又在门旁边堆的杂物堆里掰了根生锈的铁棍插进了门的两个把手里,寄希望于它们能稍稍延缓一些身后血徒的脚步。 这是一栋格外高的楼,比周围的那些楼房还要高的多,难怪沈长聿上楼的时候会觉得楼道没有尽头。 站在这里就能轻易的看到遥远边界处的屏障,只是沈长聿多看了几眼,便发觉并不是那屏障将此地隔离开来,那屏障只是将里外两地分隔,真正保护的是内部区域。 这片区域是被抛弃在外的地方,被放弃的地界,任由红血病毒泛滥蔓延,而不做任何措施。 楼顶分两层,有一个下行的小平台,沈长聿没有过多犹豫,捡了根棍子做武器便沿着边缘往下,下到了第二层的小平台上,借助高低落差遮挡自己的身形。 很快,身后便传来了碰撞的声音,插在门把手上的铁棍只两下便发出扭曲的嘎吱声,断成两截落在地上,血徒推开裂了大豁口的门,念叨着走出来:“怎么不见了呢?跑的可真快啊!” 因为没有从楼顶往下翻的声音,他的步伐也并不是很急迫,只慢悠悠的往前走,贴在平台的边缘往下看:“让我看看是不是躲在这里呢?” 脚步声在沈长聿不远处响起,分不出材质的鞋底踩在积了水的地面上,带着水滴四溅的声响,缓慢而危险。 第36页 沈长聿捏紧了手中的棍子,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一动也没动。 手中的棍子已经生锈,似乎只要他用力捏下去,上面浮起的碎屑就会纷纷落地,他连用力都不敢。 对方对于他并不算警惕,如果他借着对方的这种轻敌心理袭击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若是之前一直用的匕首还在,沈长聿说不定会更有把握一些。 他正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趁头顶的血徒不注意的时候动手,目光却突然一顿,望向了前方的一座楼,在离楼顶挺近的楼层上,打开的窗户中,一个小女孩正趴在窗台上看他,脸上的神情还算懵懂,眼睛却是鲜艳的红色。 越过她的身体,沈长聿甚至从那些缝隙中窥到了屋内的景象,就在窗边不远的地方,地面上露出一截腐烂的厉害的东西,隐约还能分辨出那是人手掌的形状。 另一个血徒,年幼的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 对方似乎对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沈长聿对她的诱惑还比不上此刻她手上捏的饼干盒,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便往里走去,面不改色的避开了地上的尸体消失在那个窗口。 然而这种不感兴趣并没有让沈长聿逃过一劫,相反的因为同类的目光,追逐沈长聿的血徒已经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细碎的尘土落在沈长聿的脸上,他缓缓的抬头,中年男人正用脚尖推着土屑冲他笑着:“原来躲在这里了,可让我好找!” 他嘴上说着还算温和的话,脚上却并不留情,狠狠的一脚跺下来,碎石飞泄。 他这一脚没留力,追逐的过程并不是很愉快,想给出些惩罚来。 沈长聿用手中的铁棍挡了一下,咯吱一声就弯向了一边,根本不能再挡第二下,巨大的力道让他手腕剧痛,手心脱力,铁棍直接落在地上,滚出了平台边缘,“浜”的往下掉去。 他没挺留,飞快的改变位置。 血徒紧紧的追了上去,并不想再像之前一样再重复下楼上楼的枯燥过程,这小子实在不听话,所以打算直接送他上路。 一拳狠狠的落在沈长聿的脚边,带着劲气的拳风擦的他小腿生疼。 血徒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沈长聿只能被动挨打。 他看得清对方的动作,却没有那个反应的速度,只能用手臂去抗,短短一分钟就痛的他额头全是汗。 血徒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一点意思都没有,手下便更不留情。 沈长聿惨白着一张脸找脱身的机会,想要从眼下这种狼狈的情况下脱离。 “别逃。”他听到了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沈长聿以为是对面的血徒在说话,可他正在疯狂的笑着,根本没有开口。 是维塔。 “别逃,”许久没听到的维塔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我教你。” 沈长聿愣了下,还没有真真切切的接受维塔再次出现的事实,身体却已经稳稳的停在了原地。 他向来都很听话。 面对不再挣扎的猎物,男人狂笑着高高跃起,他的手上还染着血,准备收割沈长聿的生命。 沈长聿抬起了手,维塔控制着他的身体,灵魂的虚弱在此刻也表露出来,他的手指正微微抽搐着。 下一秒,空中的血徒止住了身形,他皮肤下涌动的红色稍微淡了些,脸色却越发苍白,眼睛里的血色刹那褪去,变成微棕的黑色,他神情有些疑惑,又有几分惊惧。 他的身体从空中坠落,落在沈长聿的面前,嘴里溢出些血来,红的发亮。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像极了从前那个憨厚的中年人。 第21章 看一个人落在自己的面前并且濒临死亡是什么样的感受? 沈长聿有些茫然。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他也捕杀过很多猎物,就在几秒钟前,这个血徒还残忍的笑着,试图一脚踢爆他的脑袋,现在却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他吐出来的那口血红的像火一样,似乎在呕出来的时候带走了他体内所有的活力和血色,让他的身体染上了浓烈的死气。 他对敌人从不留情,只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张垂死的脸上露出来的像极了普通人的憨厚和释然,连视线都带着几分温柔的感激。 这只是因为他伸出了手,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使得这个血徒瞬间从血徒的身份里剥离出来,变成了一个活的人,抽搐两下便死去了。 他裸露的体表开始蔓延出青紫的纹路,又很快变成黯淡的灰色,在失去了力量以后,身体内部那些被破坏的结构走向不可逆转的境地,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展现出来。 离开了红血病毒,血徒就只是一具尸体。 “大部分血徒都只是普通人,血徒的秉性对他们而言是有悖道德的,因此死亡更像是解脱。” 维塔的声音悄然响起,那种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弱再次清晰的呈现在沈长聿面前,而他又明白维塔所说的话只是在安抚他的情绪罢了。 面前的血徒手上的血迹是真的,对沈长聿的杀意也是真的,沈长聿不是什么对错不分的人,不会以德报怨,但那个血徒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是普通人的情感,他曾经做的也不是他本意。 抹杀掉一个人,心底的防线便碎了,沈长聿恪守着那样的防线,所以才会动摇和迟疑。 第37页 他找不到可以归咎的对象,最后,那一点因人而生的愧疚就会堆积在他的身上,让他痛苦和煎熬。 “长聿,我太累了,我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你得自己来。”维塔说道。 他比谁都了解沈长聿,也正是因此他才会拼了命的想在这个时候开解他,畏惧着自己沉睡的时候沈长聿会出意外。 沈长聿握了握拳头,手臂上的经脉跳动着,滚烫的血在其中奔流,非常强烈的生机勃勃的感觉,他有些迷惑的问:“为什么我能……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杀死一个血徒,不是以力量碾压,而是将人和红血病毒分离开来,这是一种怎样的能力,是他不会被感染的根源吗? 只是维塔并没有回答他。 “长聿,不论怎样,在我恢复之前活下来,不要多想,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遇到危险就像我教你的那样做。”他的话像是诱哄,说着说着尾音便降了下去,最后成为漫长的死寂。 他重新陷入了沉睡,在那之前,他不愿意将一些秘密告诉他。 沈长聿听出来了,从维塔的声音里,他听出了他的恐惧,他的害怕,他迫切希望远离的,和不想要面对的。 他一个普通人,本来只是不会被红血病毒传染,成为一个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也足够安全的存在,但现在,他掌握了一项新的力量,那些危险的血徒在他的面前也变得脆弱几分。 空荡的天台上,远高出其余房子的大楼顶部,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手上的热度在慢慢消退,沈长聿看着自己的手背,这种莫名其妙的发烫的模样和他还在红石星时临近昏迷时相差不多,突如其来的从身体内部发散出来的震荡。 维塔有事情瞒着他,似乎是说出来就会瞬间改变他们关系的话,所以他畏惧着不敢开口,找了各种理由来搪塞。 沈长聿很信任维塔,他四年的人生里唯一信任的人,出于这种信任,哪怕沈长聿心底有万般的疑惑,他还是听从了维塔的话,硬生生的将这种疑惑压在了心底。 就连他自己也隐约意识到,一旦他探究下去,后果也不会是他想要看见的,那种不妙的预感萦绕在他心头,促使着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信任维塔的话,维塔所教他的是“解救”而非杀戮,为了生存,他必须这样做,而这一切的原因,他或许真的该等维塔愿意说的那一天,毕竟总要给对方一丝空间。 沈长聿深吸了口气,缓缓的站起来,沿着来时的楼道往下走,和来时的急迫完全相反,他走的很缓慢。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接受现状,接受维塔和他自己给予自己的暗示。 在靠近先前听到动静的楼层的时候,两个老人搀扶着从走廊里探出头来,先是警惕的望了会,在注意到沈长聿漆黑的眼睛的时候露出惊喜的神色,飞快的向他跑来。 他们热烈的目光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显然之前被血徒追赶着的沈长聿独自下来让他们认识到他的强大,在这样危险的地方,有人守护总是一件令人放松的事。 而被寄予“厚望”的沈长聿却并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停下来,甚至宽厚的接纳他们,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便像先前一样往楼下走,反应称得上冷漠。 “年轻人,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你带上我们吧!”两人之间的那个老头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希望能让沈长聿改变主意。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这一次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对方。 在他被追逐的时候,对方一点反应也无,而等他们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了,他们的生活不曾被沈长聿所影响,所以他们的安危不会让沈长聿产生内疚,自然是不予理睬。 从盘旋的楼道里走出去,沈长聿深吸了口气,朝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血徒的事情先放在一旁,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去查看已经坠毁的飞船。 总要找些事情分散自己的心思,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对沈长聿来说也是一个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虽然这很显然也同维塔有关联,但维塔不说,他只能自己找答案。 没有花费多久,沈长聿就赶到了飞船的附近,同时他也察觉到了许多其他人的视线,附近的几栋大楼包括他原本所呆的那栋楼的一些窗口都有人影出现,他们都用探究的目光盯着沈长聿,似乎是想看看这个打破了平衡的人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些人中有普通人也有血徒,再一次佐证了沈长聿的猜测,至少在这片区域内,红血病毒的传染性并没有像他曾经所认知的那样几乎百分百感染,大抵是存在了些必要的条件,他们才能这样同处于一片天地间。 飞船上仍旧燃烧着火焰,它坠落还不久,裂口处还翻滚着黑烟,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的散发着,或许是因为某些沈长聿并不清楚的危险,对此地有些意图的人久久不曾靠近,沈长聿却不一样。 他没有感觉到危险,进入破损的飞船对他而言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避开滚烫的区域,沈长聿翻进了断裂的飞船一侧,朝着驾驶舱可能在的地方靠近。 飞船已经坠毁,飞船上的许多人应该已经在这场灾难中死亡,侥幸有幸存者也不会留在这里,大概都已经离开了,沈长聿没有遇到阻碍,他只想找到一些可能留存的线索。 第38页 只是越是往里走,场面就越恐怖,许多尸体倒伏在一起,口鼻鲜血四溢,皮肤青黑臃肿,异色的液体从体表的脓包涌出,气味异常刺鼻。 这是被红血病毒感染的人没能撑过死去后身体的表现,从内部到外部大多地方都化成黏糊糊的液体。 这一路上沈长聿看到了不下四五十具尸体,而这仅仅只是飞船前面的小半截,他甚至还没有走到尽头——这艘飞船上爆发了一次红血病毒感染,他所看到的尸体便是没能在这场选择中活下来的船员。 红石星上除了荒星防护队之外的没有其他的血徒,而七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应该是有血兽进了飞船,促成了这场灾难。 红血病毒就是这样的残酷,一点暴露就可能让整个队伍沦陷。 但对于这样一只侵略他们的船队,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应得的,报应而已。 沈长聿面不改色的越过此地,终于找到了飞船的控制室,空旷的大厅里同样有着不少尸体,尸体上淌出来的血污浊了控制台。 电力系统岌岌可危,只有小半的灯还亮着,一些地方冒着火花,光线明暗闪烁。 飞船的控制室总是保护最严密的地方,这里也是一样,即便是坠毁了,这里的环境依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坏,所以那个角落里出现的并不怎么大的洞口就有些问题了。 那是用手生生撕出来的口子,边缘还残留着手指按压的痕迹,而沈长聿的手上没有任何伤口,如果是在他昏迷的情况下维塔带着他离开的话,应该不是从这里离开的,多半是坠毁以后从断裂处离开,那这洞就代表着飞船上还有其他人在。 沈长聿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但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飞船上的控制系统还能运行,但文字却不是帝国使用的那款,沈长聿看不懂也识不得,就连偶尔出现的女声说的话他也不明白意思。 但多数控制系统都相差不多,随便摸索下也能弄个八九不离十,一番寻找以后,沈长聿找到了飞船上的监控设备,开始翻阅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个时间点,是在飞船的某个走廊上,画面中他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箱子里,正是昏迷的状态,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最后出现的男人。 他似乎是这艘飞船的头领,许多人恭敬的跟在他的身后,那些人中有不少沈长聿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如今倒在地上死状凄惨的人。 一个探头能摄录的画面有限,沈长聿很快便去寻找下一个他所需要的,因为并不熟悉所以他漏了许多画面,但该看的到底没有错过。 在另一段记录中,他依然被关在那个透明的箱子里,一个穿着医生制服的人用古怪的设备隔着箱子给他做了场手术。 他被冰冷的钳子固定住了头颅、肩背和腰部,把后颈袒露出来,机械臂旋转着刀片刺入他的后颈,微蓝的电流闪烁着,在没有触动芯片的前提下剜出了一块肉。 包裹着芯片的肉块被扔进了旁边的袋子里,很快就被拿走了。 入侵者早就对帝国对于血徒的限制措施有所了解并且有了对应的处理手段,否则那些血徒在离开红石星的时候就都因为芯片限制而死了,根本不可能带出什么活体血徒。 沈长聿的后颈上只剩下一个血洞,血止不住的淌下淌,黑色的衣服都染成深色的红。 大多数人对比都没什么反应,他们或许早就看惯了这一幕,自然不会生出多余的同情心,不会死就行了。 但唯一让沈长聿觉得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在他记忆里这个男人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可以随意处置的猎物,轻慢、怜悯以及随意,此刻却皱着眉头,露出了几分不忍和压抑。 就像他对于沈长聿此刻遭受的痛苦和对待而不忍,对那些使他落到这境地的人不满,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压抑。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体会错了含义,但他重复了好几遍,对方的神色的确如他所看到的这样。 医生又撒了些白色粉末在伤口上,伤口便止住了血,只是他的身体还因为痛楚抽搐着,但以他的身体素质,没了失血的危险,就等于安全。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就证实了沈长聿之前的猜测。 那并不是他体会错了对方神色的意义,而是对方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似乎是确认了他的平安无事,那个男人表面伪装的平静就被彻底撕破了,他看似正常的眼睛在一瞬间染上红色,周身的气质瞬间发生变化,从懒散到邪恶,由一个人变成了一个血徒。 整个大厅都在一瞬间被红色的雾气占据,那些暗红色的雾通过空气系统流转,流遍飞船的每一处。 而有别于沈长聿认知中的红血病毒,那些人在接触到红色雾气的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抉择,适应下来的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浑身鲜血,没能适应的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那是本该在几天甚至是十几天内完成的转变,却飞速完成了,沈长聿所能看见的地方都充满了哀嚎声和鲜血。 那个男人打开了透明笼子,将他从中抱了出来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一举一动极尽温柔,似乎是想摸他的脸最后不知为什么又停住了,安顿好他以后才去驾驶飞船。 沈长聿扭过头,在离他并不远的地方正摆着一张椅子,此时正倒在地上,椅背处正染着已经变黑的血迹。 第39页 那是他曾经躺过的椅子,就在几天以前。 记录里那个男人很少触碰他,最多坐在他的旁边盯着他,饶是如此有时候他脸上也会露出嫌恶的表情。 那嫌恶不是对沈长聿,而是对他自己,仿佛只是这样盯着他就是难以原谅的罪过。 沈长聿从他的举动中心惊胆战的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维塔。 “好想能亲手触碰到长安啊!” 维塔不止一次的这样说过,借助沈长聿的手并不能让他得到满足,通过别人的手自然也不能,甚至会觉得厌恶。 维塔可以操控他的身体,沈长聿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他并不介意,爱人的关系让他相信维塔,而他也的确没有从维塔身上感受到丁点恶意。 现在他知道维塔或许也可以操控别人,那他和维塔的关系是不是就像他以为的那样纯粹呢? 沈长聿摇了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去想。 这只是他的猜测,什么都说不准,他选择再看下去。 画面还在继续,飞船在剧烈的抖动,在那之前沈长聿已经被保护起来,没有受到别的伤害,这大概就是飞船坠落的时候。 那个男人扶起了他,待他站直以后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失去支柱的他本该倒下,却稳稳的站住了身体。 画面中背着身的他向外跑去,似乎格外熟悉此地的环境。 可他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那是维塔在操控他的身体。 维塔并不是与他共生的存在,他能控制他。 一切都不像沈长聿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么单纯。 第22章 从飞船上得到的线索让沈长聿仿若当头一棒, 他一直以来所以为的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事实,而事实是,维塔瞒着他, 欺骗了他, 很多事情。 他吞了口口水, 重新播放了面前的视频记录, 画面中的他背对着镜头, 他看不到正脸, 只能看到他的背影飞快的消失在一侧的走廊里。 沈长聿伸手到后颈处,小心的触碰着自己的伤口,它还没有愈合, 一碰依然会流血,指尖触摸以后是疼痛出现太久了而慢慢习惯的钝痛,粘稠的血液附在他的指尖, 伤口的存在感越发强烈。 或许当他在红石星的基地上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起, 维塔就突然苏醒控制了他的身体,紧接着又操控了那个来捕捉他的男人的身体,借助对方的身份进入了飞船。 而在那以后,他在通过船员的手瓦解了一直悬挂在沈长聿头顶的芯片危机以后才彻底爆发, 露出了真实面目,控制了整艘飞船,然后来到了这里。 可那个男人, 他是一个正常人,绝对不是被感染的血徒, 否则早在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沈长聿就该意识到了,他们也不需要全副武装才能踏足红石星地面了。 维塔到底是谁?他拥有的到底是怎样神奇的能力,能将一个人变成血徒, 还能伪装的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沈长聿至今还不清楚。 但他能确定一件事情,维塔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他,他或许对其他人并不友善,但对他一定足够呵护。 只是沈长聿隐约生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恐怖到他甚至不敢再去想第二次。 外面隐约传来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沈长聿已经进来许久,却一直未曾出去,守在附近的人们也都骚动起来。 坠落在此处的飞船少之又少,所有人都盯着船上那些物资,小白鼠进去这么久没有声音传出来,要么是连挣扎都来不及就死了,要么就是有所收获。 可能性更大的是后者,他们都坐不住了。 沈长聿也清楚这一点,他的进入无疑打破了目前的平衡,他需要找个机会顺利脱身,而在那之前,他将飞船上的视频记录销毁了。 为了防止自己没能完全的将记录清除,连控制台他也一并破坏了。 看着正冒着火花的控制台,原本尚能显现的光屏此刻已经再无踪迹,沈长聿知道只有这样那些事情才不会被发现,而那些事情一旦被发现,迎接他和维塔的将是无尽的追逐和杀戮。 那样的能力太可怕了,如果不能将其掌握在手中,不如将它彻底销毁,就无须担心它会不会落入敌人手中。 有些事情沈长聿不愿去想,但并不代表他会放任这种危险存在。 处理完这一切,沈长聿从大厅那个破损的洞口离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飞船的入口处,想着从中分一杯羹,一时间也没有人发现他。 他尽可能隐蔽的躲进了附近的建筑中,饶了些距离离开,然后才重新回到了最初醒来时所待的房间。 站在阳台上沈长聿能清楚地看到进出飞船的人,地面上小小的人都不曾发现他的目光,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将先前那些涌动的心思都压抑下去,才恍若没事一样进了屋。 *** 距离那天又过去了半个多月,维塔依然没有醒来,沈长聿已经独自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下来,还算顺利的融进了这片地域,多少也知道了些事情。 这里是帝国国都的边缘地带,红血病毒肆虐的警戒区。 像是祛毒一样,帝都将所有的红血病毒牢牢地隔绝在中央区域之外,不论是血徒还是血兽还是成功活下来的普通人,任由他们在这片地域为了生存互相厮杀着,只保存内部区域的安全性,而那片区域被叫做“净土”。 第40页 在高耸入云的屏障内,那里曾是沈长聿生活的地方。 只是连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从那里离开的了,大概是从他记忆断层的那天开始,他像病毒一样被强制带离了帝都,送到了遥远的红石星上,又以一种糊里糊涂的方式重新回到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试图靠近过警戒线。 倒不是想要突破警戒线回去,他明白几年来对红血病毒的压制到底有多不容易,自然不可能让其功亏一篑,只是想要看看那片净土到底是什么样的。 但他失望了。 沈长聿什么也看不到。 透明的警戒线日复一日的闪着红光,大概是为了防止这边的人看到另一边的美好景象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其后树立了高高的围墙,无数的机械军队和士兵来回巡逻,警惕着任何可能靠近的一切生物。 警戒线这头的生物不论是否被红血病毒感染,对净土而言都是蛀虫,决不能放任。 而就算是隔离区这边逐步建立起来的势力也都有志一同的建立了属于他们自己的防线,不会让人轻易靠近警戒线,动乱的生活让人格外的祈求和平,曾有人发了疯的冲击警戒线,引来了一次大屠杀,曾经的鲜血仍在,谁也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沈长聿没有经历过,但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都熬过了最初的病毒侵袭,成功的适应下来,即便在到处都是红血病毒的世界里生活也依然过得去。” “他的妻子怀孕了,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哪怕是对整个隔离区来说都是一样,除了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血徒以外,没有人不为这个消息欢欣鼓舞。” “他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医生,找到了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准备迎接隔离区第一道新生命,就连血徒都不再袭击他们,似乎他们残存的人性里面有那么一点发挥了作用,所有人都在等。那是整个隔离区最团结的时候,因为一个还未出世的小婴儿的生命。” “那个万众瞩目的孩子出生了,只是母体内十个月的适应阶段没能让他顺利的通过红血病毒的抉择,从他独立呼吸了第一口空气开始,四五分钟的时间,他就从鲜活的生命凋零成一滩败坏的血肉。她的母亲伤口感染,体内的平衡被打破,这一次红血病毒要了她的命。” “美好的三口之家成了泡影,只剩下那个男人。” “有一天他靠近警戒线,他的视线越过很远的距离,看到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抱着孩子走在大街上,或许是巧合,对方也看到了他,那位母亲惊慌的抱着孩子跑走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那个男人就疯了。” 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在一场灾变以后变得遥不可及,活着就仿佛是一个笑话。 那个男人像是不要命一样冲击着警戒线,状若疯狂,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也是那一次,帝都派遣了军队对警戒线附近进行的清洗,死伤无数。 这是沈长聿的邻居告诉他的事情,一个驼背的小老头,姓王。 隔离区生活着不少人类,王老头就是其中之一,属于没多少自保能力的那一类,因为血徒的关系,他们的存在悄无声息,若不是他主动出现,沈长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附近还有其他的人类存在。 大概是眼缘,对方看到他的第一眼印象便不错,观察了几天便主动出来了,也是因为他,沈长聿才知道了那么多他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如今的隔离区分为两大势力,一为血徒,站在血徒实力巅峰的那些人克服了聚集的焦躁和敌意成立了联盟红血会,约束着大部分加入其中的血徒不随意对人类动手,但出于血徒的心性原因,这种约束并没有多大的效果;另一方是隔离区的人类建立的人类联盟,拥有异能的人和普通人聚集的地方,没有实力的要求只为了生存联合在一起。 除此之外便是许多自由人和血徒,他们处于某些考虑不愿意加入,游离于两个势力之外。 王老头就是一个自由人,他对隔离区了解的很多,却并不愿意加入人类联盟,沈长聿甚至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获得食物等生存资源,在他们相遇以后,作为那些消息的回报,沈长聿担负起了对方的食物供给。 “虽然像我这样的人去了人盟总能混个一官半职被大家尊敬,但是吧加入其中还要登记自己的身份住所什么的,老头子我一个人习惯了,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东西。”王老头眯着眼睛告诉沈长聿,“听老人家一句劝,你也别去,不缺他们一口饭吃。” 他当然不缺饭吃,他的饭都是沈长聿给的。 沈长聿对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并不在意,不过就算他不说,沈长聿也不可能去加入那些组织:“我知道。” 他本就是不愿意和别人有过多牵扯的人,自然不可能主动送上门去给自己找些束缚,尤其是维塔的存在,若是被他们知晓恐怕也会惹来大麻烦,沈长聿不会去冒险。 只是也不知道维塔什么时候会醒来,这段时间以来,维塔和他交流的时间真的少的可怜。 沈长聿愿意和王老头待在一起,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对方明知道他存着些秘密,却也不会主动探听,甚至不会提起,比如他知道沈长聿是第一个进入那艘飞船的人。 第41页 沈长聿知道他知道。 在那艘飞船上,据说两个势力的人都有很大的收获,他们从中取得了一些其他星球的资源,甚至和净土进行了谈判,结果如何没人知道,但他们一定凭借此换取了很大的利益。 尽管对方并没有真的说出来,但他一直以来的表现便隐约告诉了沈长聿这个信息,也正是因此,在两大势力都在搜寻着他的存在的时候,王老头的沉默对沈长聿是一种善意。 “这两天别往北面去,那边不太太平,去东区那边吧,走的远点,但安全。”王老头咬了口嘴里的压缩饼干,又灌了口水,作为一个牙口不是很好的老头,他一点也不挑,不然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说是压缩饼干,其实只是制作营养液剩下的残渣,隔离区的人在掌事者的眼中或许连营养液都不配拥有。 “北区?”沈长聿开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回头去看他。 王老头点点头,说道:“那边的一个实验基地被血徒攻破了,有些不好的东西窜出来了,血徒都危险,别说人了。” 实验基地…… 沈长聿看了眼王老头,对方低着头吃的正香,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一个一天到晚蹲在家里的人知道这些消息有什么不妥的,也没在沈长聿面前装什么。 “好。”沈长聿没多问,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隔离区的人类没多少食物来源,他们和红石星的荒星防护队不一样,还没到必须吃血兽肉的地步,他们也不敢,几乎都是靠给帝都的实验室提供材料换取食物。 作为帝国的中心,已经彻底将红血病毒驱逐出来的那片地域的存在,他们想要重新找回帝国的地位,除了强大的武力便是克服红血病毒。 派遣军队捕猎非常危险,精英的损失和可能存在的红血病毒潜入让他们不敢轻易接纳从隔离区回来的人。 当初对隔离区的清洗活动无疑是两败俱伤的措施。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都需要隔离区的人类幸存者们捕捉血兽甚至是血徒供他们研究所需,作为回报给予他们一定的食物,压缩饼干和水。 这些低级食物价格低廉,却能引得一个个人类为此拼命,好在他们开出的条件不低,几只普通的血兽就能换上几天的口粮,只需要几天出去一趟就能维持生命。 当然这些任务只给隔离区的人类,血徒不是他们合作的对象。 但似乎因为红血会的威慑,净土和他们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这是王老头透露给沈长聿的,并没有说更多的。 沈长聿如今就是那些为了丁点食物而奔走的人类一员,生活和曾经在红石星上的几乎差不了多少,偶尔没能得到足够的食物的时候,他才会选择以血兽做食物,把少得可怜的饼干给王老头。 他对沈长聿的帮助很大,不论如何沈长聿都不可能让他饿死在这里。 他所在的这片区域靠近净土的北区交易点之一,序号五十六,平日里他大多都是去的这里,但今天既然王老头都那么说了,他自然也不会执意要去。 沈长聿从大楼的另一侧绕出去,这是为了避免被人盯上,也模糊他的住所位置。 路上碰到了不少人,他们仍是往北区而去的,和他不一样,这些人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沈长聿想到了王老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继续往东区去。 帝都星的面积格外的庞大,只是在红血病毒爆发以后并未被红血病毒覆盖的区域一缩再缩,如今更是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的大小作为净土,其余都是被警戒线隔离在外的隔离区。 曾经用作观赏的奇异生物在被红血病毒感染以后在这片地域不受控制的疯狂繁衍,以它们换取食物这一措施除了稍微挽救一下隔离区的正常人类、助益红血病毒研究之外,也有着控制它们的影响力的原因在。 实力强大的人类在帝国那边都有登记,沈长聿并不想被记录在案,怕被人发现他和四年前送往红石星的某个血徒是同一个人,所以只挑些弱小的血兽收拾,表现并不怎么出彩。 只是暗地里,当初在天台山维塔教他的能力他并没有忘记,也会悄悄的自己练习,小型的血兽诸如老鼠之类的,他勾勾手指就能将它们体内的红血病毒抽取出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不过他也只拿小型血兽做过实验,稍微大点的血兽他不敢尝试,因为尸体并不好处理,容易被人发现异样,他也不能将其带回去,王老头或许只要一眼就能发现这之中潜藏的问题,到时候更难解释。 这种能力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是不能为人知晓的,就算沈长聿对王老头已经算是信任也不能,有些事情永远不能用来试探,结果并不一定是你以为的。 沈长聿只想在这里待到维塔醒来,弄清楚一切,接下去的事情才好继续,到底会怎么样沈长聿自己都没有底。 曾经的他以为他最想要的是和维塔一起离开红石星,找个地方平淡的生活下去,没有那些什么限制,只是这样的生活注定只能是梦幻。 沈长聿像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躲避过路的血徒不与他们碰面,发生冲突,然后尽可能的寻找自己的猎物,只有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和人争执。 不过今天他遇到了些麻烦,作为一个平日里只在东区混迹的人,进了北区便是去了别人的地盘,到底会招来些人不满的眼光,毕竟血兽就那么多,抓的人多了其余人的机会就少了,而各区所需的血兽数量也有限,去的晚了可能就不需要了。 第42页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虽然是所有人险险求生的残酷地带,也有人铤而走险,抑或是欺压他人,食物作为隔离区的硬通货,有不少人想要将其截断,有些小团体会有意识的捕捉血兽去换取食物,很多人会因此得不到食物,就需要拿别的东西去有食物的人那边换取,珠宝、货币,这些东西在净土内部还能使用,财帛动人心,总有人会成为这之中的桥梁。 这样的小团体每个区都有,不敢和强者硬碰硬,却会欺压弱小者,不过在这里生存了半个月之久,沈长聿还是第一次碰见。 沈长聿的相貌比较出色,放在人堆里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曾经在红石星没有什么关系,拢共七个人除了个别都没差到哪里去,谁也不会在意相貌这种事情,也不会因此多看你一眼,现在却不一样了。 靠脸上位的人不少,也有人喜欢拿漂亮的人去讨好自己上头的人,沈长聿见过不少人或是自愿或被迫被带走,都是因为一张出色的脸,所以脸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也是一个麻烦事。 沈长聿在脸上抹了灰,衣服也不干净,低着头来去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这么多天以来,沈长聿一直挺低调的。 只是今天,进入北区,作为一个没人见过的生面孔,一个小团队率先发现了他的存在,借着这个由头开始找他的麻烦,其中不无他手上那头血狼的原因。 隔离区的血狼多数来自曾经动物观赏区饲养的那些,还有一部分是山林的产物,后者本就强悍,更能和红血病毒共存,前者习惯了人类的驯养,数量虽多但少有成功活下来的,而这些便是实验室迫切需要的。 大多人类作为温室里的花朵,本就与被驯养的野兽没什么差别,死的是绝大多数,研究人员更希望从这些动物身上找到共存的可能亦或是说克制的方法。 沈长聿手上的血狼皮毛是白色的,不是帝都原有的生物,帝都动物观赏区曾经引进一批白狼,这正是其中的一员,沈长聿并不知道这一点,但那个小团队的人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样一头狼能换取的食物是普通的狼的三倍,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什么地方的人都能到我们这边来?”沈长聿才皱了个眉的功夫,就已经有人走上来了。 王老头的本意是让他避开北区的麻烦,却没想到一转眼在东区麻烦也找上门来了。 眼前的这个小团队有八个人,沈长聿倒是没从他们身上看出什么危险来,但一旦出手就会闹出大动静来,他并不想这样跟对方起冲突,这可能会让他进入不少人的视野,比起一些食物来说得不偿失。 沈长聿没回答,在其余的人开口之前,他先将手上抓着的血狼放在了地上,又后退了几步离得远远的表达自己的无害,哑着嗓子说道:“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地盘,这匹狼给你们,我现在就离开。” 这些小团体习惯了圈地,对强者奉承,又压迫弱者,这样的事是常有的,沈长聿也不是第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把东西留下,然后下次来的时候绕过去就好了。 他回想了下家里的储备,他和王老头都是不想出来的人,所以这段时间来他就出来了四回,今天王老头啃得是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再没有补给的话明天老头就该饿肚子了。 手上的血兽让了出去,再去捕捉别的送去东区的话,今天的份额估计也没了,去了也白费。 为了不惹是生非,饿一顿也不是什么。 做好了心理准备,沈长聿又退了些距离,打算等对方一开口就离开。 小团队里有人上来将那头狼捡走了,算是接受了沈长聿的“诚意”,却并没有开口让他离开,远远的沈长聿听到了其中一人的话。 “老大,吴哥是不是想找人来着?你瞧这小子......” 沈长聿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对方没明说,但他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还是王老头给他的消息,净土附近四个任务区,每处都有个官方的代言人,和净土内部的关系还算不错,虽然不会和人盟以及红血会对着干,但多少也有几分面子,许多人就会巴着他们讨好,送礼送人,什么手段都有。 东区的那个就姓吴,男女不忌,不少人求他办事都会送些漂亮人过去,伺候好了事情就干的好。 沈长聿低着头,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们盯上了。 被叫做老大的人端详了会,喝道:“你小子抬起头来,要是长得不错老子送你去吃香的喝辣的,也省的你辛辛苦苦在这里抓什么血兽了!” 周围人一片哄笑,似乎都看穿了什么似的起哄:“别人想跟着吴哥都没门路,你可不要自己丢了机会啊!”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给沈长聿任何的机会,哪怕是在他已经让步给出猎物的情况下,一次退让,他们就看轻了他的能力,哪怕这种退让只是为了不惹麻烦。 强者为尊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能力,连自己的命运都选择不了。 沈长聿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抬头,他只是重新将他放下的血兽捡了起来准备离开。 为了一时的平静放弃一头猎物在他的容忍范围内,但底线谁都有,在被触碰到的时候就不能再忍耐了,对这些人,忍让也没用。 他的举动无疑惹恼了对方,几个小喽啰骂骂咧咧的靠上来,没一句能听的话。 第43页 沈长聿没管,只抬头冷冷的盯着他们。 他的脸上抹了灰,看起来脏兮兮的一片,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冷白的肤色,先前低垂着头看不清,此刻清亮的眼睛里氤氲着淡淡的光,瞳孔乌黑,疏远又带了些敌意。 这是刻意藏起来的脸,但是他或许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单凭脸上抹点灰根本挡不住别人的视线,稍微一琢磨便能察觉出来。 一个男人上手去抓他,手上没丝毫留情,这世道漂亮的人多的是,没点实力总要吃苦头,这人之前下了他们的面子,这会怎么也要教训一下。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沈长聿的肩膀的时候,沈长聿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脖颈,轻轻一扭,“咔哒”一声脖颈的骨头便断了个彻底,斜斜的歪向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倒在了他身边的地上。 沈长聿松了口气,这并不是异能者,或者说还没来得及用。 想剥夺别人的权利,在自己实力不够强大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这人就送了命。 紧跟在他身边的人来不及反应,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伴倒下,惊叫道:“你怎么敢!” 沈长聿面无表情的垂下了眼,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已经给过对方机会,只是对方没有珍惜罢了,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将剩下的这些人都处理掉,才能再次将他的存在隐蔽下去。 血徒或许曾是人类,大多数或许还存着曾经的那份善良,但他面前的人早就没了那点人性,沈长聿从不会心软什么。 锋利的刀片滑落到他的手心里,沈长聿轻轻吐了口气。 这是王老头给他找来的,比起家庭用的刀具要来的更顺手,也更隐蔽。 活着的人还在闹腾,根本没有认清现实,他们或许对自己的能力也足够的自信,要镇压沈长聿将他当做礼物送出去,至于他们死去的同伴已经成了另一个抓住他的理由,没人痛惜。 只是这时候,远处的街角有人游荡出来,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沈长聿一眼便看清了他红色的眼睛,那是一个血徒。 沈长聿悄然收起了刀片,第一时间离开了原地,带着手上的血兽往东区任务区奔去。 他不愿意对上血徒,尽管维塔已经告诉过他那对血徒来说是一种解脱,但是杀死一个血徒比杀死一个人更容易惹来麻烦,一个血徒被完全剥离了红血病毒的尸体更难处理。 之前留在天台的那具尸体在沈长聿想要去善后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将他带走了。 没有其余的消息传出来,沈长聿也没从王老头那边得到相应的消息,这危机一直隐藏着。 比起留下来解决这几个人,还是率先离开选择更优。 没有人追来,在远离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有惊惶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血徒盯上了其中的人,或许能靠血徒将那些人解决掉也不一定。 接下来的一路沈长聿并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他是第一次来到东区,但按照路标的指示还是顺利的抵达了对应的地点。 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交易点设有许多通道,排队进入以后会有设备检测你带来的血兽的价值,然后发放对应的食物,全程不需要任何人工操作,连讨价还价都是奢望。 沈长聿也不需要讨价还价,他只是按班就部的排队,领取属于他的那一份就好。 今天捕捉到的血兽被评判的价值很高,不过一头而已就得了五天份的压缩饼干和水,难怪会有人盯上他。 沈长聿也没在这里逗留,很快就踏上了回程,一来这边距离他现在住的地方还有些距离,二是带着这些食物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他尽可能的避开了其余人,非常顺利的没和其他人碰面,不过在路过一支小队逗留的地方的时候,沈长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 北区五十六号交易点,也就是他平日里常去的那个交易点发生了血兽动乱,据说是实力强悍的血兽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躲藏了一段时间以后袭击了几个交易点,不少当时正在那边的人都死于非命。 这支小队本也要过去的,但路上有事耽搁侥幸留了一条命,连忙赶回来了,目前的情况还不一定,最近的几天他们都不打算过去了,预计很大一批人会涌到东区的交易点。 沈长聿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王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早上他出门那会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但对方对他没有敌意,沈长聿不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只需要维持正常的交流就行。 沈长聿回去的时候天才微微泛黑,对于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都浪费在捕猎上还一无所得的大多数人来说,他的日子算得上挺顺利的。 王老头正躺在客厅的椅子上晃荡,听到沈长聿的敲门声连头都没扭过来,只喊了声:“自己进来。” 沈长聿也没等他来开门,不知道是信任他还是有恃无恐,王老头连门都不关,问了几次门以后他就知道了。 “今天收获不错啊!”看他进来,大概躺了一天的老头终于打算挪动下身子,屈尊降贵的从他的摇椅上爬起来,走到了桌边上,等着沈长聿把吃的送到他面前来。 十块压缩饼干和十瓶水,因为是稀有的猎物还多了一瓶牛奶,这在隔离区可是稀罕货,难得一见。 王老头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什么饼干,直接抓过牛奶掀开了瓶盖喝了一口,然后才长叹一口气:“我都好多年没喝到了,今天终于尝了尝鲜。” 第44页 沈长聿看着他的举动只看了眼,便默默的低头拿了一半的食物准备回去,一点异议都没有。 只是在路过王老头的时候,原本还在品鉴奶味的老头突然伸手拍了他的后背一下,慢悠悠的道:“脸上抹了那么多灰,姿态也多少藏一下,挺那么直跟小白杨一样,某些人就好这一口啊!” 沈长聿一愣,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如今的他在脸上下了功夫,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影摆在那里,多少能看出些异样来,不论是红石星还是在这里,他依旧保持着多年以前的姿态,挺直的脊背让他的身形挺拔,即便看不到脸也依然有着颀长的身形,容易招来人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沈长聿问道。 那不过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事情,王老头却已经得到了消息,甚至给沈长聿提了醒。 王老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这你就别问了,真有那个心下回出去再给我带点旁的吃的回来。活了大半辈子,就想吃点好东西。” 他捏着瓶子又躺回了摇椅上,整个人一晃一晃的,惬意的不行。 沈长聿说道:“好。” 对方不愿意说,他便也不问了,就像他不想说的,王老头也不会多问。 带上门,沈长聿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在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地方附近,七具尸体倒在地上,正是白天拦了他路的人,此刻已经没了先前的耀武扬威,周身已经被鲜血覆盖。 他没有处理掉的人,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就已经断了气。 王老头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看着手上的瓶子微微笑了笑。 *** 沈长聿回到了他房间里,他最初醒来的那个地方。 房间没有什么改变,他只收拾了厨房的脏污,其余的一切依然保持原样。 带回来的食物被他放在客厅的桌上,他坐在沙发上,撕开了一块压缩饼干,粗陋的包装上印着橙色的图案,这是橙子味的。 沈长聿曾经也喝过橙子味的营养液,比起那一次的经历,满是碎渣的饼干要比营养液更有饱腹感,混着水咽下去,不过小半块他的饥饿就已经缓解了。 他放下饼干,靠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看向上方。 屋里的灯依然是坏的,夜色降临,整个房间都是漆黑一片,看不太清楚。 越是安静的时候,他就越容易想到维塔,曾经的维塔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现一次,等下次再出现就要过上十几天。 沈长聿眨了眨眼,寂静中眼睛有些酸涩。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硬块,因为在口袋里放的久了,热度使它微微化开,变得有些黏腻。 他今天获得的多的食物并不只是一瓶牛奶,还有一颗糖,很小的一颗方形的糖。 比那个生锈了的铁盒子化成一团的糖的香气更加浓郁,带着股奶香味,会是024最喜欢的糖。 糖块被他放在了桌面上,冰冷的桌面很快就会让糖液凝固。 沈长聿吐了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波动,他只剩下维塔了,偏偏维塔与他之间还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本以为是坦诚相待的两个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联系以后却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沈长聿多想弄清一切,可是他又深刻的明白自己没有资格。 维塔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任何人都可以质问他一切,唯独他作为那个获利者都无法开口。 沈长聿就这样一边渴望着和他交流,一边又畏惧着那些他所渴求的真相。 他可以再等等,等他在漫长的时间里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管理好自己的心,再去面对维塔,因为以维塔对他的了解,只要他有一点异样,存在在他的身体里的维塔都能轻易的感知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回答呢? 沈长聿不知道。 他闭着眼睛。 闭上眼睛以后世界会变得更黑也更安静,他仿佛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无数的血液从他的周身流转到他的心脏,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向外扩张。 带着秘密的味道的心跳声。 恍惚间,他听到维塔的声音:“长聿,为什么难过?” 像是幻觉一样温柔,他以为是幻觉,但那是真的。 沈长聿轻轻呼了口气,说道:“没事。” 或许他还可以再等等,他想再等一等,而现在,他想要以曾经最愉悦的心情去迎接维塔的苏醒,在这样一个安全又安宁的环境。 只是有些时候,事情并不如人所愿。 第23章 沈长聿和维塔虽然共用一具身体, 但是他们的记忆并不相通。 维塔沉睡的那些时间里沈长聿经历的事情,除非是沈长聿主动告诉他,不然他不会知道。 有些事情沈长聿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但也因为想要继续维持和维塔的亲密关系而压抑着, 他本以为想要在维塔面前表现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会很难, 直到真的和对方对话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想念可以压过一切, 根本不需要掩饰。 “你怎么这么久才醒?”沈长聿问道, 语气有些急迫。 他忽然一愣, 发现自己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几分埋怨,平日里的他不是这样的,也不会去依赖什么人, 唯独在维塔面前有例外。 意识到这点以后,沈长聿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的低垂了眼, 盯着自己的手心,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耳朵却控制不住的有些泛红,耳垂滚烫。 第45页 很显然这种意外让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奈何对沈长聿最了解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维塔, 他最擅长的便是捕捉他的情绪,因此哪怕他想要藏起来,维塔对他这突如其来的羞赧依然没有半分错过。 他很想压抑, 但最后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只是在某人恼羞成怒之前稳住了神情, 没把脸皮薄的人给惹恼了。 这一笑化解了几分僵局,两个人都一样,有些事情默契的没再问, 有些事情也默契的没再说。 直到维塔开口再次打破沉默:“以后只要长聿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的。”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沈长聿已经顾不得先前的小情绪,飞快的抬起头来,哪怕他根本看不到维塔,只能看到空荡的天花板,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不会再沉睡了?”沈长聿很高兴。 维塔:“是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了。” 沈长聿心里想着他现在其实也不是一个人,几墙之隔的房间里还有个老头靠他的饼干过活,但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嗯”了声。 这是让人很高兴的事情。 四年多的时间里,沈长聿和维塔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他们能交流的时间满打满算十天里能有个一天就已经很多了,更别提最近这段时间,十几天中或许只能有短短几分钟的交流,连点维塔的消息都得不到,不知他情况如何。这对于沈长聿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在失去了荒星防护队里所有还算熟悉的人,在来到这样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之后,这应该是他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避开了那些可能联系到他和维塔之间不愿被提起的小秘密,沈长聿尽可能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维塔。 由于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沈长聿在处理信息的方面并没有维塔来的出色,维塔总能看到他所没看到的东西,这是沈长聿必须承认的事情。 比如隔壁的王老头。 沈长聿自然知道他并不简单,维塔也一样,不过结合了这段时间的相处经历,维塔也放任沈长聿继续和对方相处,因为他对于沈长聿的确没有任何恶意。 沈长聿很容易莫名其妙的迎来别人的好感,在红石星的时候也是一样,维塔并不喜欢这一点,但出于安全考虑只能容忍。 房间里只有沈长聿一个人的声音,他有些愉快的说着话,而不是在心底发声,久违的和维塔的交流,他又稍微克制了些,不想被别人听到他的声音。 沈长聿:“我等这天太久了,现在终于没事了。” 坐在沙发上聊了许久,话题非常自然的转变,是沈长聿的一点小小的试探。 维塔:“以前消耗了太多精力,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自然就不需要靠沉睡来积攒力量了。” 他接的很快,几乎没有犹豫。 很久以前沈长聿就从维塔这边知道他是为了救垂死的自己受了伤,他没明说,只是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沈长聿因此连他们这种特殊的存续方式都未曾过问。 正常的人谁会一具身体里藏着两个人呢?只有沈长聿是特殊的,有别于其他人,他一直都没问过。 现在,因为维塔的话他又稍稍生出了些愧疚之心,便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先前的那点疑虑都压到了心底。 这一晚他没有睡,有那么点原因是他害怕这只是他的错觉,或许等他一觉睡醒一切就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干脆就不想闭眼了,反正熬个夜对他并没有多大影响。 不愿意在心里和维塔交流,沈长聿喝了不少水,捏在水壶上的手指纤长,指腹和掌心有些茧,指尖微带些红色。 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什么,维塔却不时扫了几眼,似乎有些关注,他也就多看了几眼,却并不在意,维塔偶尔也喜欢对他的手“动手动脚”,他并不介意。 沈长聿本不是这样的。 维塔受伤是因为他,他的身体理所当然的并不是很好,留下了些当年受伤的后遗症,肤色苍白,再加上在红石星上食物并不充足,他又是队伍里最低级的存在,没有足够的养分摄入,多少有些营养不良,指尖更是隐隐发白,按不出多少血色,如今却透了些粉来。 在沈长聿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向他的身体里面涌去,一分一分加强着他的身体,回归最原始的模样。 正是它们的回归解放了沈长聿的力量,让他的身体也慢慢的强盛起来。 沈长聿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维塔清楚,和沈长聿说话时的风轻云淡背后是他的惊慌。 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就止不住了,维塔清楚这一点,但他只能尽可能的延后那一天的到来,不让他的长聿再次陷入到痛苦里去,畏惧但又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在红石星上,为了保护他,维塔自己触动了曾经布下的阻碍,若不是那群入侵者的出现,他或许还可以在那里呆更久的时间,培育更深厚的感情,到那天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担心失措。 沈长聿有瞒着维塔的事情,不愿撕开他们之间最后的遮挡,维塔也一样,这种并不默契的默契还能维持着他们最表面的平静许久。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被不同的意识所控制,颇为古怪的动作却能显出几分缱绻来。 因为身处一具身体,虽然有着恋人的身份,却并没有办法做些什么,连亲亲抱抱都不行,就连对着镜子看都会让人生出一种诡异的变态之感,唯独牵手的时候,他们才像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 第46页 交谈一夜,沈长聿的心情欢畅,虽然没休息却精神十足,脸上看不出半分疲惫。 原本昨天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几天的食物,沈长聿并不需要出门了,但维塔的苏醒让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他需要适应这个环境,维塔也是一样,曾经他们就是从这个星球离开,如今自然也能摸索到些线索。 沈长聿在离开之前去见了王老头,对方对于他突然再次出门并无异议,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沈长聿:“不一样?” 王老头:“今天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气息就不太一样。” 沈长聿:“……” 维塔在他脑海里笑的有几分得意。 维塔的出现的确给了沈长聿几分安心,但当着正主的面这么被翻出来他到底还是有些不自然,当下便扯了两句结束了话题出了门。 “能和长聿朝夕相处,我也很高兴。”维塔说道。 “很高兴”的沈长聿故作镇定的往外跑,难得的没搭理他。 维塔对墙那边的事情比较上心,他关心的问题是这个,所以沈长聿打算带他去交易区那边看看,那边是唯一能靠近净土的地方。 只不过今天没有遇上合眼的猎物。 外面的人依然不少。 说到底血徒才是少数,人的生命力太过顽强,几乎哪里都有他们的存在,血兽虽多,但僧多肉少,每天那么多人捕捉,人活跃的地方血兽便要少得多,人迹罕至的荒野区才是血兽出没的地方。 昨天沈长聿捕捉到的血狼也只是运气好才出现在那里。 北区的动乱还没结束,沈长聿从路过的几只队伍口中又得到了些消息,血兽的袭击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昨天午夜和今天早晨又进攻了两次,心存侥幸没离开的人又死了一批。 大多数人都往远些的地方去,不是每次都能换到食物,所以去的人只能说是只增不减,大老远带着猎物赶来的,出来碰运气的,以及来抢劫的。 沈长聿只打算稍微往远处走走,时间差不多便直接赶去交易区,左右只是看看情况罢了。 不愿意惹麻烦的沈长聿避开了大部分的人,也没指望能有多少收获,但他的运气似乎不错,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只白色皮毛的野兽,还是他没见过的模样,周围没人,他出手的话不会有差错。 沈长聿正要上去捕捉,捏着刀片的手才刚伸出去,就在下一秒被维塔操控着往回收。 两股力量的互斥使得他的手臂隐隐作痛。 维塔比任何人都不想伤害沈长聿,如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沈长聿没有纠结,顺着他的力量退进了路边建筑的阴影里,悄无声息的缩在那里。 沈长聿:“怎么了?” 维塔:“别让它发现你。” 他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白色的血兽越发靠近,它离得近了些,沈长聿才终于看清那或许并不是一只血兽。 那像是一条白色的狗,身上长着淡红色的斑点,油亮的鼻头湿漉漉的,鲜红的舌头吐在外面呼呼喘气,正低着头四处探寻,但它没有眼睛,只凭借嗅觉前行。 看不见并没有影响它的行动,它的嗅觉似乎格外发达,能闻到石头的味道,建筑的味道,草木的味道,借此来避开一切拦在它路上的障碍,以看似缓慢实则相反的速度前进。 它似乎闻到了些什么,越发的靠近沈长聿所在的位置。 沈长聿屏住了呼吸,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独特的怪物还是一点点的靠近了他的位置。 “维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长聿问道。 维塔:“实验室里养的狗。” “狗?” 这回维塔没出声了。 沈长聿的指尖落在地上,因为随意至极所以沈长聿并没有发现,以为只是随意的动作,而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生出一片叶子,几近透明的红色,剔透的红,只存在了几秒钟便散去了。 风从高处吹落下来,掀起了其中的一丝半缕,卷着飘向四面八方,融进空气里丁点也看不到。 而正在靠近沈长聿的那头白色野兽却突然仰起头嗅了嗅,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特殊味道,飞速的向风吹来的方向奔去。 维塔的沉下了心,四年了,那些探寻依然还在。 只是面对沈长聿的疑问,他还是轻描淡写的回了句:“别担心,没事。” 第24章 因为路上遇到的那只白色的没有眼睛的犬类生物, 沈长聿他们没有再在外面逗留,也没有去原本计划要去的交易区,很快就原路返回了。 维塔很是忌惮那生物,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但那种隐约的沉重心情还是被沈长聿感受到了。 对于维塔的信任, 他没反对, 但还是想知道所谓“实验室里的狗”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看似不想说的样子。 如果他想告诉沈长聿, 那么不需要他问什么维塔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告诉他。 只是和他也藏着不想说的秘密一样,原本互相坦诚的两个人在红石星的那场变故以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许罅隙, 这种变化其实双方都有察觉,但如今还在可以忍耐或是说可以继续等待的程度。 他们回到了住处。 第47页 时隔半月,这间一直漆黑着的屋子终于有了光亮。 沈长聿对电路并不了解, 维塔也是一样, 但王老头会,还亲自过来指点,对他挑选的这个房间品头道足。 “我看你黑漆漆的呆的挺舒服的,怎么想着换主意了?”王老头问道。 沈长聿抿了抿嘴唇:“就是突然想收拾一下。” 先前的时候, 因为关系还算不错的人都死了,维塔失去联系,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漫无边际的阴霾里, 有没有光亮世界都是一个样,也就不会去在乎灯是好是坏了。 “行吧行吧, 我回去了。”王老头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去,走廊里没有灯, 只不远处门缝里露出的灯光指引着终点。 在隔离区,几乎所有的大楼在夜晚都会有光亮起,并不仅仅是有人居住在其中,那些人顶多占据其中一两个房间,真正亮起的确数十倍百倍于此。 没有人想要透露自己的居所,外泄的光很容易引来血徒或者饥饿的血兽,没人住的房子亮了灯,有人住的却一片漆黑,他们通过这样的小手段减少自己被发现的可能。 沈长聿原本的行为并不奇怪。 灯亮了,房间里便多了些人气。 原主人留下来的东西沈长聿都收在了角落的一个柜子里,挂在墙上的照片,桌上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些看起来带着些纪念意义的摆设,剩下来的地方空空荡荡的由他们去添补。 只是沈长聿身上穿的都是这屋里翻出来的,他的全部身家就几包压缩饼干和几瓶水,放在客厅的桌上简直少的可怜。 沈长聿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食物,还觉得有些搞笑,但这种搞笑又让他觉得挺满足的。 一直以来沈长聿想和维塔有一个私人些的空间都没法做到,今天似乎已经有了个雏形。 以后还会不会留在这里他不清楚,至少现在这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那些隐藏着的不愉快这会都被压在心底,心情的确是再愉快不过的。 “长聿,去浴室吧。”维塔说道。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似乎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沈长聿却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身在沈长聿的身体里面,维塔根本看不到他,他所能看见的就和沈长聿能看见的一样,独独看不到自己的脸。 但和沈长聿不一样的是,沈长聿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想看的是维塔,而维塔对自己没有欲望,他的欲望完全集中在沈长聿的身上。 看不见会是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煎熬。 而维塔能看见沈长聿的时候,要么是在别人的眼睛里,要么是能映照事物的地方,比如镜子。 灯亮了,浴室里的一切都非常清晰,被擦拭干净的镜面里映出沈长聿的脸,白的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慢慢爬上点红色,无法言说的艳丽。 维塔控制着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手和他的眼睛,甚至是他的呼吸。 分明是自己的手,却还是在其触摸到脸颊的时候微微有些闪躲,两道意识的分别控制让这本该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举动变得自然许多。 指尖微凉,脸颊滚烫。 “好久没这样仔细的看你了。”维塔开口说道,手指捏了捏他脸颊,“瘦了。” 声音也依然是他自己的声音,听在耳中却又和沈长聿听自己声音时不同,说话的语调、急缓都是维塔的,沈长聿对此再清楚不过。 “瘦了吗?” 沈长聿自己倒是没觉得,毕竟总是能看见的一旦发生变化都不会那么轻易的感觉出来,他一直以来都挺瘦的就是了。 维塔很喜欢摸他的脸,或是捏他的手,只是这些举动在被他操控着的自己手上做出来的时候,沈长聿多少会有些羞赧,却又因为那点纵容而放任他。 维塔若无其事的说道:“长聿,我有事情瞒着你。” 他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沈长聿,又动手去捏他的耳朵。 沈长聿:“我知道。” 沈长聿:“既然打算瞒着我,这会怎么又告诉我了?” 维塔:“怕你生气,先跟你报备一下。” 看他似乎没打算再摸下去的样子,沈长聿蹭了蹭被捏的有些泛红的侧脸,拧了水龙头洗手。 他低着头,维塔没法看到他的眼睛,只有十根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水里磋磨着,摸不透他的心情。 维塔咳了声,问道:“你不生气?” 沈长聿头也没抬:“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维塔:“……” 虽然自己也一样,但突然就有点失落,不过这样也算是扯平了。 沈长聿分的清楚:“什么时候你打算说了我再告诉你。” 他所谓的秘密还是建立在维塔表现出来的异样之上的,等维塔愿意告诉他的时候,他那些疑惑就都解决了,也就不存在隐瞒与否的事情了。 维塔应了声:“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就告诉你,小事而已。” “快了。” 他所谓的合适的时间他自己清楚,那便是等一切拖到没法再拖了,长聿自己意识到事情真相的时候,而他也只能这样。 想到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维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提前告诉他的,他也只能瞒着。 而那一天的确不会太远了。 维塔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曾经的努力在几次变故中已经逐渐消散,真相浮出水面只是时间的问题。 第48页 但在那天之前,在沈长聿还什么都不知道格外信任他的时候,他还想再多体会一下这样的安宁。 湿漉漉的手搓了搓沈长聿的脸,他整张脸上都是水汽,睫毛上挂着水珠,表情还有些错愕。 维塔:“真想能亲亲长聿啊,一直都没这样的机会,好难过。” 沈长聿愣了下,到底没反抗,停在那里任由他动作,只说道:“你快点,这样……挺累的。” 浴室的镜子安在墙上,前面摆着洗漱桌,照镜子的时候想看的清楚些需要贴过去,上身越过台面靠在那里,全靠腰使力,短时间不算什么,久了就难以控制的酸涩起来。 没到需要硬抗的时候,沈长聿在维塔面前并不会忍耐。 维塔沉默了两秒钟:“快是快不起来的,今天就这样吧。” 沈长聿:“……” 气氛有些尴尬。 沈长聿擦干了脸和手走出去的时候脸还是红的。 和维塔在一起的生活远比自己一个人更舒适,只是曾经两个人偶尔才能搭上话,就能成为小情侣间的秘密时光,如今二十四小时几乎都黏在一起,那些快乐的心情几乎翻了倍,沈长聿都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过真的挺好的,沈长聿偷偷的舒了口气。 *** 北区的血兽事件并没有很快结束,相反的还在持续发酵中。 所有人几乎都以为那逃窜出来的血兽会很快就被净土派出的士兵解决,但时不时还是能听到交易点被袭击的消息。 不仅仅局限于北区,东区的边缘同样也发生了一两回,在这附近的人几乎人人自危,都不怎么出去捕猎了,饿肚子总比送命强。 那只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血兽似乎有着超出一般血兽的智慧,东躲西藏,一直没被人找到踪迹,而净土在这一次事件的处理上也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孱弱,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许多人也开始在暗地里行动,如今事情能闹到这么大也不乏他们的原因。 隔离区被净土排除在外,自始至终都是被放弃的那一方,就算现在和那边有了联系,也是因为这边的威胁并不能轻易抹除而采取的补救措施。 隔离区里有不少疯子可是一直抱着将净土拖下水的想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自己得不了好,就带着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和维塔在家里窝了几天,沈长聿再次打算出去捕猎的时候,王老头给了他新的消息。 北区的一个交易点被攻破了,屏障损坏了一小部分,有血兽冲了进去,如今净土已经将那附近都隔离了出来,正在观察当中。 而制造这一切的血兽依然没被抓到。 沈长聿看向窗外,巨大的“隔离区”三个鲜红的大字正缓缓移动,压迫感因红光而生,像是永远不可能被摧毁的坚实的阻碍。 可如今它破损了。 有了这一次,那些曾经的痴心妄想和不切实际的努力都找到了目标点,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去挑战这堵屏障,情况一下子变得越发严峻。 “多准备点吃的,警戒线估计要戒严了,交易区还会不会开放难说喽。”王老头靠在摇椅上晃荡,对沈长聿说道。 沈长聿点了点头。 “那屏障迟早有一天会破掉的。”维塔在他心底说道。 “人只能看到他们被抛弃的惨状,不管是否有人做过努力。” 沈长聿从他的话语里面听出了浓浓的哀伤,他的心情也随之下落。 第25章 生活在隔离区的人不少, 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有,一部分人活在人盟的庇护下, 日子虽然苦但也比死了强, 他们不需要外出捕猎去交易区换食物。 另一部分就是像沈长聿他们这样的人, 小团体抑或是一个人, 需要冒风险外出但更自由。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在外面, 但外出的人同样不会少, 将活人当做玩具捕杀的血徒同样会是人类的猎物。 沈长聿目睹了一场战斗,四个人的小团体,一个血徒, 人付出了两条命的代价抓住了那个血徒。 死去的是两个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样子,之前和队友谈话的时候还笑的很热烈。 在就地掩埋同伴以后, 剩下的两个人带着被装进袋子的血徒往交易区而去。 血徒和血兽不一样, 血徒是要活着被送去边缘星的,总要被送到更里面些的地方。 袋子是净土特制的,能完全隔离红血病毒,里面的气体可以让血徒陷入昏迷状态, 超出十二小时可能会致死,有捕猎血徒的想法的人都可以去领取。 不过一般人都会备上一个,毕竟谁也不知道谨慎小心的行动会不会碰到血徒, 侥幸活下来了就装着血徒去换食物,没那个命就算了, 一块压缩饼干的价钱也不不了多少,毕竟命都没了。 不过沈长聿没去拿,他打从心底里抗拒着捕杀血徒这件事, 或许是在红石星呆的久了,又或是明白了血徒表象下可能是一个无辜良善唯一的缺点只是毅力不足的人类,他一直都是远远避开的。 怎么说,他其实也是被划分进血徒那个范畴的人,人类对于他可能要更危险,沈长聿摸着后颈已经愈合的伤疤这样想着。 那只小队的前进方向和沈长聿并不一致,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交易区,把手上的“麻烦”尽快脱手,而沈长聿要去更外围的地方捕猎,不过远离的那一刻,对方发现了他。 第49页 一个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战斗和极大收获的陌生人,尽管他看起来瘦弱并不怎么强壮的模样,但还是引起了那两人的警惕。 在察觉到沈长聿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图之后,他们迫不及待的远离了他,很快消失在了沈长聿的视野中。 他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目光在那处狼藉的地面停留。 维塔:“怎么了?” 沈长聿微微蹙眉:“他们的伙伴被埋在那里了。” 这并不是多隐蔽的地方,除了可能路过的血兽,路过的人也一样会注意到。 对本就贫穷的人们来说,打扫战场是一种活命的手段,打扫别人的战场也是。 那片并不平整的土地上铺了杂草和碎石,看得出想要隐藏的心,只是施工的人急于离开还是让它变得格外明显。 人会把尸体挖掘出来,看他身上是否有可用的东西,血兽也会以此填饱肚子。 死去的人在这个世道显得尤为凄惨,连沉睡在大地里变成无尽的养分回馈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红石星上,沈长聿失去意识的时候,006的尸体已经腐烂,049几乎被热力烘干,而024则连一去不复返,他甚至比刚刚落荒而逃的两个男人更差劲。 他什么都没做,也不可能再回去。 时间久了,会有血兽重新靠近那个被他们侵占的基地,它们会舔舐干净任何腐烂的肉块,连骨片都吞进肚里,把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覆盖掉,什么也没剩下。 维塔:“你别担心。” 沈长聿:“?” 维塔轻声开口:“他们被藏的很好。” 沈长聿沉默了,他知道维塔在说什么。 他期待能从维塔那里再听到些什么,但是维塔也没再说。 许久,沈长聿点点头:“好。” 他替两个陌生人打扫干净了战场,血迹仍在,只是那片埋葬了两具尸体的土地和周围的土地一样,丝毫看不出曾被人翻开过。 然后沈长聿才朝着原本既定的方向赶去。 维塔没能从沈长聿后来的沉默中察觉出什么,他不能再透露更多的信息,就在刚刚他已经告诉了长聿,在红石星上他有给人善后的能力。 沈长聿没问是他该庆幸的事情,再说什么就是把一切都摊开在台面上了,太早了。 所以他不能告诉沈长聿,他将006和024埋在了一起,全了小姑娘想和她所信任的人永远待在一起的梦。 049虽然没和她们葬在一起,但就睡在她们旁边。 那个地方足够隐蔽,足够的深,除了049的两只苍蝇再没有什么能找到他们了。 那些曾经对沈长聿有过善意的,维塔都在离开以前做了安排,而其余的尘归尘土归土,又或是进别人的肚子,都看天意。 维塔一直畏惧着的那天近了,连他都无法延缓那个速度,在那天之前他只能尽可能的留下些美好的记忆。 小半天后,离去的两个人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幸运女神眷顾了他们,这一路他们没有遇到抢夺的人,顺利的进了交易区,又带着得到的食物安全的回到了据点,甩掉了跟随的人。 除了减员两人,他们今天一整天都很顺利。 但他们依然精神紧绷,他们清楚那样的掩饰并没有多少效果,或许在他们离开以后那里就会有人光顾,把一切都翻个底朝天,连尸体都被侮辱。 只是他们不得不走,一旦等来别人,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队友的死也白费了,只能成全他人。 所以哪怕感情再深厚,那时候还是不得不快速离开,免得搭进另外两条命。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意外的平静。 鲜血依然在,到处都是新的脚印,却没看到他们想象中的场景。 若不是他们记忆中仍然清晰的印着那个地点,他们都找不到队友的尸体究竟在何方,在他们离开以后,有人打理了残局,将痕迹都抹去了。 “是谁?” 他们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临离开时看见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在隔离区里面,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却是他们真正感激的。 *** 不论是维塔还是沈长聿,心情都陡然沉重起来。 他们赶赴远离交易区的地方,这里血兽资源丰富,人流又不密集,捕猎会很轻松,甚至还能挑选珍贵的血兽作为兑换食物的筹码。 只是他们谁也不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血兽,浑身上下都扎满了人类的武器,卡在血肉骨骼中的匕首、长刀,嵌在鳞片中的子弹,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有流血的有半愈合的。 隔离区里的血兽,大概只有那只掀起大风浪的从实验室逃出来的血兽才是眼前这个样子。 第26章 这次相遇不论是对沈长聿和维塔还是对那头血兽来说都是出乎意料的。 沈长聿一直以来便习惯了安静行动, 这能让他避开许多可能遇上的麻烦,而那血兽或许是伤势过重正在休憩,一个照面对上视线他们才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独身一人的人类和重伤饥饿的血兽, 哪怕不是血兽, 而是多年前最普通的血兽, 那也必须是同样多年前存在的动物保护人员才能尽可能相安无事的相遇分离。 在现在, 在隔离区, 人和血兽是敌对的两方。 沈长聿先停住了脚步。 第50页 飞快跑开只会吸引血兽的视线, 引发一场追逐战,火气上头的结果是他们之间必须死一方,而对于闹出这么大动静依然能逃出生天的血兽, 沈长聿并不想招惹。 他们相遇在一个仓库,沈长聿不过是在敞开的门口路过,体表鲜血淋漓的血兽几乎占据了半个仓库, 只是趴着就比普通的运输车还要高。 在维塔的教导下, 他的确掌握了某些剥离红血病毒的手段,但庞大的体型使得这种能力不一定保险。 其实他早就嗅到了血腥味,只是这种味道在隔离区太常见了,随处都可能有杀戮, 他没放在心上,便错过了避开的机会。 而血兽同样对沈长聿的出现感到不安,几乎是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就龇起雪白的牙来。 它仍是趴在地上的, 但缩在脚掌里的锋利的指甲已经按在了地面,抓出浅浅的痕迹来, 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猩红的瞳孔露着杀意。 一旦面前的人有什么异动,就会瞬间暴起。 维塔:“这大概是王老头说的那头血兽了。” 沈长聿在心里嗯了声。 眼前这头血兽更像是曾经的狮子或者老虎, 抑或是两者的结合体,红血病毒爆发以后,哪怕不是实验室出品,自然生存着的也都发生了变化。 地面上落着许多武器,显然在他们没到来之前,这头血兽正在处理自己的伤口。 它的眼神相当不善,虽然没有马上出手,但似乎也正以它的智慧评估面前人的实力。 沈长聿和维塔也是一样在思索脱身的办法,而维塔此刻更是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沈长聿如今所能发挥的实力,根本就不是这头血兽的对手,连逃命都没什么把握,维塔想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必须自己动手。 像在红石星上的那样,直接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那头血兽的身躯。 眼前血兽之所以强大便是因此,所以维塔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做到。 但现在的沈长聿很清醒,他也没有受伤不会陷入昏迷,接下去发生的一切他都会知晓。 维塔要想这样做的话,沈长聿会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们之间的秘密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能力? 在红石星已经做过一次的事情,沈长聿已经不再过问,如今再发生一次,他们之间的罅隙便会继续扩大。 而维塔又不舍得故意让沈长聿受伤而达到保密的效果。 无解的问题。 有鸟飞过,扑扇着巨大翅膀的黑色乌鸦在天空盘旋了两圈,收拢双翼停在附近的屋顶,歪着脑袋等着地面上血食的出现,红色的小眼睛冒着邪恶的光。 一只又一只乌鸦落下来,叫声哀怨又诡异,似是催促一般,等着眼前僵局的破碎。 血兽站了起来。 庞大的身躯骤然抬高,压迫感随之上涌,沈长聿不禁要仰头才能看到它的眼睛。 无情的,充满杀戮的,红色的眼睛。 “我们……要怎么办?”沈长聿问道,他的情绪还算平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心慌的感觉都没有,唯一有的大概只是对庞大生物而生出的敬畏。 没等维塔回答,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血兽鼻腔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响,瞳孔里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几分迷惑。 它向前走了一步,吸了几口气,乌黑的鼻翼抽动着,似乎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一直萦绕在它身上的警惕也在逐渐消失,巨大的头颅越发凑向沈长聿,眼中的迷茫几乎化成了实质。 在又靠近了些以后,血兽只停留在原地不再继续靠近,有些不安的踱着步,却也没有远离。 像是在沈长聿身上察觉到了熟悉又让它畏惧的东西,所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血兽的动作同样让沈长聿和维塔迷惑,甚至连屋顶上颇具智慧的乌鸦也探头探脑,不明白剧情的走向怎么没有像它们想象的那样发展成争斗与死亡。 维塔沉默了一会,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维塔:“我见过它。” 沈长聿:“见过?” 维塔:“是的,四年前。” 沈长聿追问:“怎么会……在红石星上吗?” 维塔:“不,在我们被放逐到红石星前不久。” 维塔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在这头血兽身上忽略了什么。 他忽略了一种浅薄的熟悉感,因为长久没有再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他的身体和记忆都下意识的将这些不愉快封存了起来,直到此刻才露出破绽来。 维塔见过这只血兽,在它年幼的时候,或者说仅仅四年,它就从一只巴掌大的小狮子变成了一头轻易能填满半个仓库的血兽。 他们之间的熟悉感来自于本源,感染这头血兽的红血病毒样本大概是从他身上得到的,那时候的研究人员恐怕还从没稀释过样本。 维塔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或许就是因为它活了下来,所以它才强大到净土花费了好多天都没能制服它,甚至还让它造成了许多损失。 红血病毒的宿主基因里就刻上了它的欲望,吞噬同类壮大自身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越是靠近初代的便越是强盛。 这头血兽在发现沈长聿的第一时间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敌意,不仅仅是对于自身安危的反应,它也是想要吞噬眼前的人。 第51页 只是同样的,越是初代的样本,铭刻着的对越纯粹的红血病毒的恐惧和敬畏就越大,这种感情会压过心底吞噬的欲望,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余那些血徒,想要吃掉他的只能说是实力不够,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它在害怕我?”沈长聿已经敏锐的意识到这点。 只是他又清楚,他本身是没有任何可能让血兽惧怕的特质,唯一可能的便是维塔。 血兽重新趴在地上,它身上还残留着伤害它的武器,却并没有再去管它,甚至冲沈长聿伸出了爪子,像是越过雷池的第一次试探,谨慎而又渴望。 维塔却轻声应道:“是的,它在害怕你,又想亲近你。” 如今的他只是寄宿在沈长聿的身体里,连实体也没有。 眼前的血兽的反应,从来都不是对他,而是对沈长聿。 毕竟长聿是他真正认可和自愿亲近的。 爱人。 第27章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庞的血兽趴在地上, 像猫狗一样试探着伸爪子,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脸上的表情算得上讨好。 期待着血腥的乌鸦歪头盯了一段时间, 直到意识到一切不会如它们所愿以后也不再愿意停留。 漆黑的鸟群散开, 在高空盘旋着找寻新的目标逐渐远去。 乌鸦是隔离区的眼睛。 它们聚集的地方都充满了争斗, 只有在这些地方它们才能找到食物。 观察这些诡异的黑鸟的动向能分清前路的安危, 抑或是有目的的寻找猎物。 如今乌鸦飞走了, 没有它们的指引, 除非偶,不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他们暂时安全了。 沈长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维塔说的话。 血兽, 畏惧他,又渴望亲近他。 这无疑让沈长聿越发的相信他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之深刻,他不禁去思索起维塔的身份来。 沈长聿有一种感觉, 维塔所说的话似乎都是有意为之, 存着某些他想要达成的效的原因在。 以维塔在他心中的印象,沈长聿可以确定对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两个谁都不是愚笨的人,有些话说出来不用剖析的干干净净就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一直以来沈长聿都不想去猜测维塔和红血病毒的关联,但维塔近来的话都有意无意的让他去联想, 让他不受控制的把维塔和红血病毒划上一个亲密的双向箭头。 沈长聿是那个逃避这种可怕猜想的人,而维塔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他,剥开他面前的迷雾, 告诉他你想的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由不得沈长聿不这么想。 人的复杂感受血兽还不能体会, 它只是尽自己所能的表达自己的善意。 在它的爪子靠近了些距离没被阻止以后,它自己倒不敢再继续靠近了,血兽眨着巨的眼睛在地上打了个滚, 对沈长聿露出了柔软的腹部。 它的身体太庞了,即便沈长聿站着而它躺着也看不到多少,但这种举动无疑代表着深切的信任与讨好。 沈长聿眼角抽搐着,看血兽一个翻身身上淌着愈发多的血。 那些只堪堪停留在它体表的锋利武器没被人类捅进它的身体,却在它自己可怕的体重下突破了皮肉的阻碍,一时间鲜血淋漓,血腥味扑鼻。 只是血兽似乎没什么感觉,对皮糙肉厚的它来说,这种痛楚约等于零。 血兽仰躺着侧着头,倒着看站在面前的人类,一只爪子依在头顶,想要抓住机会触碰他一下。 闪着寒光的指甲已经收进肉垫中,脚趾不时张合着。 在交易区杀四方的可怕血兽,在沈长聿面前并不熟练的撒着娇。 没有人说话,沈长聿没有,维塔也没有。 只有血兽不甘寂寞的“嗷呜”一声,却因为年纪而不像小兽那般可怜,反倒是听起来凶巴巴的,神情愈发委屈起来。 概在它的脑海里,在这个熟悉的气味的拥有者面前,它依还是当年那只畏惧着却被扔进玻璃箱的小可怜。 犹豫了好一会,沈长聿伸出手去,轻轻的碰了下血兽的爪子。 粉色的肉垫上满是伤痕,触手不再柔软,反而粗糙的很。 沈长聿皱起了眉。 眼前血兽撒娇的模样笨拙的很,若是小上一些,怎么打滚都能看出几分憨态可掬来,如今却只剩下狰狞,连伸个爪子都要担心它会不会在下一秒把他拍扁。 但它的确对他没有任何的恶意。 所以,维塔,你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一瞬间,沈长聿只觉得身上背负着的那个和他亲密无间的灵魂是那样的陌生。 只是维塔不会再主动跟沈长聿说些什么。 就像沈长聿所猜测的那样,维塔在一点一点的提醒他一些他忽略的事情,借此让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细想下来,维塔这些年来说的话这时候也带上了几分古怪的色彩,比如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血徒,就好像在问为什么不喜欢他一样。 沈长聿不敢细想。 四年相伴的感情到底还是让他不愿意那般揣测维塔,他是先逃避的那个。 这倒是让维塔有些心情复杂。 忽略一切与维塔有关的线索,沈长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那头受伤的血兽上。 第52页 在确定对方的确不会伤害他以后,他沉默着给它处理的伤口,拔出一切刺穿它皮肤的武器,让其不再阻碍伤口的恢复。 这头血兽身上最严重的伤势在左眼,眼角的位置刺进了一根铁棍,撕裂了好一处伤口。 不过血兽的恢复力惊人,这样的伤势在拔出铁棍以后甚至不需要处理就会在短短几天内恢复。 这样脆弱的部位受伤无疑是剧烈疼痛的,但即便痛的龇牙咧嘴肌肉股胀,血兽也没有伤害到沈长聿,甚至还轻轻的蹭了蹭他。 血兽还表现出了要跟着沈长聿离开的意思。 但不论如何,沈长聿都不可能和这头血兽相随而行,甚至不能有牵扯,至少在其他人面前。 这头血兽不是普通的血兽,它是造成如今交易区震荡的元凶,不仅净土在搜寻它,其余人类也希望能抓到它换取资源。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沈长聿和它有上牵扯,作为一个非常关键的线索,他同样会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一头战力强的血兽带来的好处远比不过成为公敌的害处。 更何况,人类又怎么可能和血兽和平共处,这一点就足够沈长聿吸引许多视线了。 所以不论如何,这头血兽都不可能和他离开。 只是有了先前能够靠近的温柔,此刻他的疏离引起了血兽的恐慌,它想跟下去却清晰的从眼前这青年的身上感觉到了抗拒,迈步的爪子便犹豫不前。 而借着这个机会,沈长聿飞快离开了,七扭八拐以后便彻底消失在血兽的视野里。 其实气味仍在,嗅觉发达的血兽依能追踪到他,但那拒绝它跟上的意思很明显,它只能留在原地,不甘的低吼了声。 血兽的声音传出去一段距离,不少听到的人都调转了方向。 听闻那头血兽在净土的围捕下受了重伤,垂死在即,正是他们能分一杯羹的时候。 奔赴前往吼声传来地方的人们不知道,这时候靠近的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沈长聿第三次和陌生的小队擦肩而过的时候,想到那头血兽,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维塔,你……是血徒吗?” 沈长聿在心里想着,如维塔真的是血徒的话,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血徒,只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资格谈论喜好厌恶,被维塔保护的他没有资格。 被突提问的维塔愣了下,突轻松了几分。 他回答道:“不,我不是。” 第28章 “不, 我不是。”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沈长聿愣了下。 虽然是疑问,但因为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其实已经默认了维塔就是血徒, 不然和那头血兽的相遇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离谱的发展? 尽管血兽和血徒亲近这一违背血徒常理的情况本就已经格外奇怪了。 问这句只是因为他不愿意直接认定, 哪怕已经有了判断也还是想给维塔一个自己开口的机会, 是辩解还是承认, 总要他自己给出答案。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几遍可能出现的对话, 然而这时候想过的话一句也派不上用场, 他还是卡壳了。 沈长聿忍不住问道:“你没有骗我吧?” 作为被质疑的那一方,心情放松了不少的维塔顺势露出了几分委屈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沈长聿愧疚了几分, 先前带着几分质问语气的话便彻底说不出口了。 是啊,维塔怎么可能会欺骗他,自始至终他只是不愿告诉他一些事情, 却从不会想着以谎言来避开他的疑惑, 否则以维塔的行事,现在的他连这些都不会察觉。 他有些歉疚,为没有在维塔说的第一时间相信他,甚至还怀疑了他:“是我错了, 不该怀疑你。” 维塔格外大度的原谅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认错的够快,沈长聿总觉得维塔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但他的心情也是一样, 仿若落下低谷以后直接拔高,轻松了许多。 维塔不是血徒, 这真是太好了。 即便和血兽那莫名其妙的关系依然找不到原因,但还有比“维塔是个血徒”更坏的消息吗? 沈长聿觉得不会有了。 心情放松的沈长聿连赶路的速度都快了几分,在回去的路上饶了些路找到了好几只血兽的踪迹, 一锅端了以后带去了交易区。 除了身上沾染了些血兽皮毛上的臭气以外,带着近百斤的血兽赶路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艰难。 他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沈长聿隐约感觉到,但他并没有深想。 许多人都赶去捕捉那头血兽,热闹的交易区并没有多少人,姗姗来迟的沈长聿正巧赶在当天交易区关闭前完成兑换,带着压缩饼干和水离开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稀有食物,因为捕捉到的血兽没有什么珍贵的,王老头还想要的牛奶就只是空谈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心情好,神色都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轻松。 唯独维塔不时回应着他,心情却比沈长聿更加沉重。 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好消息,总会有什么彻底颠覆它。 但在这时候,对他们两个而言,这的的确确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 “你没去凑热闹?”王老头问道。 第53页 沈长聿正把饼干和水塞进墙边的柜子里,头也没回道:“什么热闹?” 王老头:“红狮,就是那头净土在找的血兽在北边被发现了,好些队伍都去了,想捞点油水。” 沈长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间,若无其事的继续摆着,心中却有些恍惚。 那头血兽原来叫红狮,现在回想一下他的模样,似乎的确挺相称的。 “那么多支队伍,不缺我一个,就没去凑热闹了。”沈长聿淡淡的说道。 王老头还在那小声嘀咕着,说他没有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精气神,活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沈长聿看他一眼,他就眨着眼睛不说话了。 沈长聿:“那你呢?家门都不出去哪来那么多消息?”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王老头知道的比沈长聿还要清楚。 虽然这么问了,不过沈长聿还是没指望能从王老头那得到消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和王老头的交集还是对方先发起的,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足不出户知天下,老头我就这么躺着,外面的声音就传进我耳朵里了,我也没办法。”王老头叹了口气,摇椅上下摇摆着,“学不来的你!” 看他嘚瑟又傲娇的模样,沈长聿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窗户。 窗是开着的,窗帘整齐的收在两边。 这样的高的地方,对普通人来说要从外面上来犹如登天,但对能在隔离区生活的人来说轻轻松松。 王老头像是在说笑话一样,听不出几分可信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那些说出来像笑话一样的话偏偏就是真正的原因。 维塔:“看来一直有人给他送消息来。” “嗯。” 沈长聿在这栋楼里的时候,不会主动去观察王老头的动向,但搂外有人攀上来却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只能说那个或者那些给王老头传递消息的人实力很强。 沈长聿手上的动作没停,王老头也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但两个人都默契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隔离区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接下去的时间里沈长聿外出的时候遇见的人脸上的神色越发肃然,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先前引起无数人抓捕的红狮依然逍遥自在,时不时窜出来捣掉个交易区。 它一直神出鬼没,净土也拿它没办法,隔离区遍布的红血病毒都是它的□□。 在净土还没下决心舍弃一部分人冒险进入隔离区消灭它之前,能威胁它的力量只有隔离区的人类,只要跑得快,这些并不算威胁。 沈长聿和它又遇到过几次,每每它想靠近的时候沈长聿就会飞速离开,坚决不让自己和它牵扯上关系。 几次以后,红狮也学乖了,不会再主动靠近沈长聿,只在他附近徘徊,看个背影也好。 维塔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要是沈长聿的决定他都支持,绝不反对,但沈长聿自己却有些心疼。 这种感觉的源头是什么他根本没有头绪,心里却着实为红狮柔软了一分。 他不是这样的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在牵绊着他。 只是沈长聿和红狮之间并不明显的关联终究还是被人发现了。 最初是有人有些奇怪,这个男人出现的地方红狮总也会在。 这只是一种猜测,真正让众人重视是从那次试探性的围猎开始,许多人埋伏在沈长聿的附近,居然真的等到了那头血兽。 红狮重伤逃亡,人类伤亡惨重。 只是这时候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些死去的人,所有上位者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仿若一直置身事外的男人身上。 越来越多的麻烦找上门来,沈长聿连躲都躲不掉,甚至连血徒也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从半塌的房子里钻出来的时候,沈长聿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血徒倒在地上,他的口腔里涌出猩红的血,已经在十几秒前失去了性命。 他知道自己该处理掉这具尸体,掩埋抑或是送到血兽堆里都可以,但他来不及了。 有人在靠近,他只能离开。 那一天,他的秘密被发现了,不论是人类还是血徒,他都成了一个值得上心的猎物,抹杀抑或是掌控都是不错的选择。 第29章 沈长聿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不怀好意的视线。 他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一些秘密已经被发现了, 比如和红狮的奇怪关系,又比如能用比其余人更轻松的方法杀死血徒,这些都能让他遇见的人在他的身后露出贪婪的目光。 隔离区那么大, 想要找到一个人很难。 但那个人有了固定的活动范围, 又是整个隔离区心照不宣的隐形猎物, 就总能发现他了。 几次从那些陌生人的包围圈里冲出来, 沈长聿身上受的伤越来越重, 从毫发无损到几道血口, 再到骨折咯血,不过小半月的事情。 沈长聿蹲在废弃的房屋里,听着外面的门和墙剧烈碰撞, 就连他呆的这个也被踢开过,好在他藏在角落里,搜寻的人没发现他。 他侥幸逃过一劫。 在嘈杂的咒骂声远去以后, 沈长聿松了口气, 面色不改的将脱臼了的胳膊重新推回去,坐在原地沉默着。 刚刚逃跑的时候,他翻过一堵围墙,几天前在围猎中受伤的左臂脱臼, 小臂上的伤口撕裂,伤口痛的厉害,血从他按着胳膊的指缝里溢出来。 第54页 除了那栋楼, 整个隔离区似乎都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他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离开这里,要么死。 只是净土被警戒线包裹着,什么都进不去, 隔离区里也没有能带着他离开这座星球的工具,唯一的可能在许久以前就烧毁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只能等着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中失去活的希望。 沈长聿有一种错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曾经在的红石星,连正常的生活都没办法做到,死死的陷在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的危险中。 血从他的之间坠落下去,在地上砸出红色的花,维塔有些焦急:“长聿,让我来吧。” 自从维塔的意识全面苏醒,他每时每刻都和沈长聿待在一块,可他只有意识并没有实体,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是看到沈长聿受伤,他也束手无策。 一具身体只能有一个操控它的人,维塔大多时候都只是旁观者。 看着他受伤,却无法感同身受,连分担苦难都做不到。 在沈长聿安全的时候,维塔便试图接管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去休息,那份痛楚由他来承担。 沈长聿摇摇头:“没事,我还行。” 他站起身,撕下衣摆的布料绑在伤口上方,暂时止血。 之前追逐他的人已经离开了,但是随着血越流越多,血腥味已经越过了空气中难闻的霉味和腐烂气息,终会引来不少麻烦。 他必须早些离开。 在外界对他的围杀越来越强的时候,沈长聿其实并不想出来,但是除了交易区,他没有任何的食物来源,他只能在食物彻底消耗殆尽之前再出去一趟。 他甚至又重新吃上了血兽的肉,那些被红血病毒浸透了的血肉对他没有任何副作用。 那是红狮送来的,避开重重危机从无数的陷阱中穿梭而来,沈长聿不想也不能拒绝的食物。 当然,外面发生的一切沈长聿都没和王老头说而消息一向灵通的王老头似乎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被疯狂寻找的人。 比较幸运的是,今天沈长聿成功得到了一些食物。 交易区不记名的兑换方式便利了他的行动,穿着宽大的衣服遮着脸的沈长聿混进了兑换食物的队伍中。 隔离区里这样打扮的人很多,在被人发现之前,他已经将食物先藏了起来。 如今甩脱那些麻烦,沈长聿回到先前藏食物的地方,带着东西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他都可以待在那个小房间里,不用为食于烦恼。 去找王老头的时候,沈长聿已经收拾过了,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去,王老头却直接从摇椅上起来了,沉默着盯着他。 沈长聿几乎要以为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是谁,并且准备对他动手,这种猜测让他精神和身体高度紧绷。 但他还是装着没事一样走上前去,说道:“怎么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意思,像是觉得有些奇怪,又像只是随口一问。 王老头脸一板,瞪着眼睛拦在了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再一低头看着他手上跟之前一样的几包压缩饼干和水,忍不住嫌弃的“啧啧”起来。 他甩甩手,一脸晦气:“拿走拿走,我不要了!” 沈长聿愣住了:“你……” “这个也一起搬走!”王老头指着桌上的纸箱子道。 沈长聿站在原地没动,王老头嘴角抽抽,催促着他赶紧动手:“赶紧的,等什么呢?” 沈长聿打开了箱子,码的整整齐齐的一箱饼干和水,他手上这点在这时候就像笑话。 王老头在他背后摸着鼻子解释道:“我这人呢,就信奉一句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啊,你也别不好意思,这撑死了也就几滴水的量,搬走就完事了!” 他说完自己有些得意了,忍不住去瞅沈长聿的表情,见他还是板着一张脸一下子没了兴致,大喇喇的往摇椅上一躺:“赶紧滚,滚滚滚!看着就烦。” 维塔本是有些警惕的,自始至终他没有相信过这个老人,但这一刻,他也有些迷茫。 沈长聿没动,只问道:“你知道了?” 王老头:“这隔离区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沈长聿:“那你怎么不抓我?” 王老头:“抓你干嘛?拿去交易区换奶喝?没那个心情。” 抓了他,问出那些秘密来,王老头能轻易拿到这么多食物,自然也有关系,说不定能拿他换来进入净土生活的机会。 可以做很多事情,不只是区区一瓶牛奶。 沈长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不可否认的是,离开了红石星,他依然遇到了不错的人。 他没有听话的带着箱子离开,他像先前一样,把手上的饼干和水放进一旁的柜子里。 这本就是他带给王老头的,和王老头给他的并不一样。 王老头在他背后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总是带着那么点固执,也不知道是说他傻还是什么,但让人挺喜欢的。 沈长聿抱着箱子走出去的时候,对王老头说了声“谢谢。”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却好像也还抵不过这两个字。 王老头:“哪里哪里。” 沈长聿要带上门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天不要出去了,要什么我这里都有。” 第55页 沈长聿应了:“好。” 他抱着比他今天千辛万苦得到的要多的多的食物回了屋,屋里已经开了灯,光线难得的看着像带了几分暖意。 “维塔,我挺幸运的。” 维塔:“是。” 心情陡然跌落谷底的维塔不再开口。 你是个幸运的人,而我,是那个你不幸的源头。 第30章 因为王老头的帮助, 沈长聿已经好些天没有再出门。 阳台前的窗帘二十四小时都拉着,外面看不见里面,连光都透不出去, 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里。 屋里除了沈长聿以外, 只有一个一直在他身体里的维塔。 或许对曾经的许多人来说, 这种生活是无比枯燥的, 什么也做不了, 每天只局限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 连开窗户通个风都像是在拿命去搏。 外面的世界很大,人们因此常抱向往之心,当这种愿望无法被满足的时候, 求而不得的迫切感就会为它蒙上一层理想的光。 怎么看怎么好。 只是沈长聿又不一样。 他见了许多外面的风景,几乎从他醒来的时候,这些自由的风景都肆无忌惮的向他展示着危险, 疲于奔命是他唯一的感觉。 他想要安逸点的生活, 而这就是他想要的安逸,如今在王老头的帮助下也成了真。 隔离区里恐怕有许多人都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不知道会有多少在险境中奔波的人羡慕他此刻的生活。 安逸就是命。 房间里没什么消遣的东西,隔离区里几乎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 也没多少人有那个本钱去享乐了。 沈长聿先前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一盒棋子成了他们消磨时光的道具,其实也称不上是消磨时光,毕竟对他们而言, 光是静静躺在床上就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盒子显然是有些年头了,铁盒子生了锈斑, 看不太清外面的图案,不过里面整整齐齐的垫了米色的布,上面是黑白分明的圆形棋子, 虽然某些地方有点破损,但摸起来还算光滑,显然它们的主人,也就是先前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对小夫妻对它们也挺喜欢的。 沈长聿在看到那盒子的第一时间就隐约生出了些熟悉感,他没什么印象,但却莫名其妙的知道它大概是怎么玩的。 很简单的游戏,五颗棋子连成一线就算胜利,名字好像是...... 沈长聿想了一会,似乎是叫五子棋。 他一个曾经的事情都不记得的人也还记得这东西,这样普通的一间屋子里也能找到这样的玩具,大概是非常常见的东西吧。 果然,维塔也知道这东西,也明白它的游戏规则。 有了吸引注意力的东西,时光的流逝便毫无所觉。 沈长聿落下一枚棋子,维塔便操控着他的手落下另一枚,两人互有输赢,一点都没有厌烦的感觉。 沉浸在其中的主要是沈长聿,维塔只是沉默的陪着他下而已,因为注意力都在黑白的棋子上,沈长聿并没有发现维塔异样的沉默。 这真的是人们之间常见的游戏吗? 一些黑白的小旗子,在方格盘上划出简单的线条? 在几年前的世界,作为帝国最繁华的首都星,人们从不会缺乏娱乐,他们能在虚拟的世界里遨游,对这种平凡的消磨时光的玩具不屑一顾。 这些黑白棋子并不常见,只是恰巧这间屋子的主人也有着这种看似无趣的爱好,又恰巧被沈长聿发现了而已,沈长聿还记得它,只能代表离他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维塔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即将到来的事实,他只能接受,顺着沈长聿的意思,寄希望于那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 他所隐藏的秘密一旦暴露,那些他费尽心机营造出来的过往和甜蜜都将付诸流水,恐怕他们之间连这样简单的下下棋都没有办法做到。 维塔什么都不会说。 这段时间,王老头也来过几趟,见沈长聿自己和自己下棋看起来格外无趣的样子,强行留在屋里陪着他下,就差在离开的时候把装着棋子的铁皮盒子抱走了。 嘴上说着“一般般”、“很无趣”、“也就那样”的王老头不甘心的离开了,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抱着一整盒崭新的棋子,还打了一张合金的棋盘来显摆。 得意是真的得意,打脸也来的特别快,王老头把棋盘往桌上一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宝贝比那张都快烂了的纸棋盘横纵都少了一个格子。 棋盘小了不像大了,连磨一磨找个合适的大小都做不到,只能从头来过。 沈长聿安慰他可以将就着用,只是他的安慰什么用也没有,老脸气的通红的王老头跳着脚离开了,说什么也要再弄一个。 王老头送来的食物和刚打造的棋子让沈长聿清楚,王老头很神秘,绝对不只是他认识的这样普通。 这时候去追寻对方的身份无意义也没必要,吃人手短拿人手软的那个人如今已经从王老头变成沈长聿了,以沈长聿的性子更不该平白惹事。 维塔也是一样的选择:“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真被人抓到线索就不好了。你想要报答他,等风头过去了我们走远些,多打些血兽替他换些东西吧。” 维塔摸透了沈长聿的心理,知道什么才是沈长聿心底真正的想法。 以王老头的身份,他真的缺这些吃的东西吗?或许他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但是他没有。 第56页 给的是一份心意,仅此而已。 只是就像维塔一直畏惧着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一样,这样平淡的、安逸的生活甚至还没能撑上半个月就终于迎来了终结。 沈长聿睡眠很浅,这是在红石星上度过的四年磨砺出来的,曾经只有实在熬不住了而维塔又苏醒着的时候他才会放任自己好好睡一觉,而维塔作为一道寄居在沈长聿身上的意识体更是连睡觉都不需要。 这段时间也是为了让沈长聿能多一些睡觉的感觉,不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正左手右手下着棋,感觉多少还是有些惊悚的。 这天天才刚亮,沈长聿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窗边,掀起窗帘露出一丝缝隙往外看。 维塔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在查看情况。 日光刚刚从地平线处跃起,只有半个天空亮起些光,剩下的那一半还能看到夜晚的星子,少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出来。 对面的建筑上有许多红色的光点,有些黯淡的没入黑暗,有些在特定的角度下反射着光芒,危险与恐怖并行。 那是血徒,许多血徒聚集在他们对面的大楼上,有些攀在外头,有些站在阳台上,日光渐渐升起,将他们的存在一点点暴露出来。 沈长聿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血徒,他第一时间放下了帘子,怕被对面的血徒发现这边的动静。 沈长聿:“怎么会这样?” 维塔:“我也不清楚。” 只是他们来此的目的除了沈长聿还能有什么,那些血徒注视的目光分明是正对面的这栋大楼,而这里除了王老头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活动痕迹。 不是来找他的难不成是来找王老头的吗? 不论原因到底如何,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沈长聿和维塔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这段时间里面,已经有血徒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并且已经要出手了。 沈长聿沉迷着,若一切真的是这样,那王老头只能说是被他无辜牵连的,人家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是因为他被人盯上了而牵扯进来的。 他想要过去看看王老头的情况,却在下一刻止住了脚步,外面有人说话了。 “那个人是在你这边吧,把他交给我,或者你杀了他,我不希望他在别人的手里。”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又带着几分冷冽,完全矛盾的存在,说着随意的话,声音并不大,似乎并不在意她对话的人有没有听到。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维塔便开口了:“这是血徒。” 没人比他更了解血徒,他们那些拐着弯弯绕绕的语调总是在为自己谋求着什么,抑或是隐藏着什么。 沈长聿也清楚,能站在血徒堆里自由的说着话的,也就只有他们的人了。 而这女人话中的意思,沈长聿已经知晓。 她是在对话王老头,而他所说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她想要了他的命。 一个能代表着无数血徒发声的女人,甚至那些人更有可能是被这个女人带来的,只为彰显她的实力与决心,那么被她对话的王老头到底是什么身份,明显自身难保的沈长聿根本没有猜测的余地。 “什么风把你刮到我这边来了?老头子我每天就在这边晒晒太阳睡睡觉,怎么的,你还想着带人来找我麻烦,红血会就是这么处事的?” 是王老头的声音。 女人是红血会的人,隔离区两大阵营之一,血徒的势力。 能与之对话的人类阵营只有一个人盟,也就是说王老头很有可能是人盟的人。 “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苍老的声音一改平日的轻松姿态,头一次带上了些严肃与漠然,“陆会长,你越界了。” 会长? 那个女人是隔离区血徒最大势力的领导者。 女人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把人给我,我现在就走。西南城区让给你们,这是我的诚意。” “你说的人并不在我这,”王老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警戒线,突然笑眯眯的开口:“血徒大批聚集,现在已经靠近了警戒线,净土那边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早知道你不肯让给我,”女人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些,“呵呵”的笑起来,“我们从净土那边得了些东西,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王老头的笑脸维持不住了:“你想做什么?” 对方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办法,甚至把握很大,王老头只是不知道她依仗的是什么。 “放心,不会伤到你。” 有那么一瞬间,沈长聿只觉得心惊肉跳,维塔也是同样。 沈长聿飞快的向外奔去,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这种对危机的感觉来的太晚了,他根本无法躲开。 就在他迈出步子的下一秒,背后铺天盖地的热浪,沈长聿甚至还来不及回头看就被力量冲击着飞了出去。 浑身剧痛,烫的人呼吸都无法,碎石砸在他的身上。 眼前发黑,这种感觉沈长聿在前不久已经体会过了,弱者的感受。 他有些恍惚动了下,茫然的睁开眼睛。 眼前是铺天盖地的尘埃,洋洋洒洒的落在他脸上,到处都是呛人的气息,可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身体很疼,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热浪灼烧了他的衣服,露出底下大面积的创口,在这些疼都比不过他身体左半边那处的疼。 第57页 沈长聿轻轻的问道:“维塔,我的手怎么了?” 维塔没有说话。 躲在窗帘背后的沈长聿没有被直接炸死,只是他的左手臂齐根而断,热力让伤口焦黑收缩,连血都淌不出来。 只有没有尽头的痛苦。 第31章 “别担心, 什么事都没有。” 维塔这么安慰道,他的动作却要比他的语气来的急迫的多,几乎就在发声的下一秒, 他没有征得沈长聿的同意控制了他的身体。 疼痛什么的让他来承受就可以了, 长聿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行。 在意识抽离的那一刻, 遍布沈长聿身体的疼痛在一瞬间消除, 维塔夺走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事实并非像维塔一直说的那样, 即便沈长聿不愿意, 他也能轻易的操控他的身体,就像曾经在红石星操控那个男人一样,根本容不得对方反抗, 这时候的他甚至连反过来再去掌控自己的身体也做不到。 意识蜷缩在维塔为他圈出的安全地带,沈长聿这么清晰的认识到。 他所认识的维塔并不是真正的维塔,只是因为是他, 所以一直被容忍着而已。 “好疼啊。”沈长聿轻轻开口。 仍残留着的痛楚似乎还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 他知道他的手臂没了,在回忆了下以后,那种缺失感越发的强烈。 听着他的声音,维塔心疼极了, 属于沈长聿的那颗心脏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跳动着,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长安,睡一会吧, 我们会安全的,相信我。” 相信我。 信我能带你走出危机, 带你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就像那一天一样,护佑你的性命。 沈长聿没有回答, 他像是很听话一般沉默了,维塔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沉睡,还是同他一道看着外面的一切。 他没有时间再去思考沈长聿的反应,刚刚那样的攻击,因为第一次而猝不及防,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还会有第二次,而他不确定第二次他还会不会那样的幸运。 无数的血徒赤色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的建筑,破旧的墙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将那里几乎完全的破碎,看似破旧的老房子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颤颤巍巍的维持了平衡,数不清的裂缝向四周蔓延开去,浓密的烟尘弥漫,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房子没有塌,这代表了那道力量完全的收敛在那个小小的范围,对其中人的伤害自然就越大。 王老头站在阳台上,脸色铁青。 被攻击的沈长聿一直待的房间距离他的只隔了另外两个房间,滚烫的冲击力同样席卷到了他这边,热气让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黑衣男人挡在他的面前,撑开的屏障护住了他,将崩裂开来的碎石弹开。 沈长聿是他想要护着的人。 可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使出雷霆手段,早知如此,他就该让人守在他的身边,即便不能完好无损的保下来,也不至于现在这般生死不知。 在第一眼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王老头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青年身上藏着些古怪的秘密,不论是自己闯进破损的飞船还是有条理的撤退,就连那次在血徒的追逐下将其抹杀的经历他都一清二楚,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看清了沈长聿的许多秘密。 以他的身份,他本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不论是捕捉这个青年,从他的身上摸透对付血徒的秘密还是吸纳进自己的队伍都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红血会的陆苑突然出手也正是忌惮于此。 可是也是在第一眼看见沈长聿的时候,王老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惊心动魄,他不愿意。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小老头一样,默默的融入了他的世界,占他的便宜,和他说话,在背后看他,陪他玩乐,没有哪怕丁点的谋求。 就连之前那段时间,沈长聿的秘密被其他人发现,成为几乎所有人在内的猎物的时候,他也没有将他当成目标,反而是保护着他,将他隐藏起来。 而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血徒对这样一个人存在的忌惮已经大到哪怕聚集侵入人类区域也要除掉,即便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也不惜,之前陆苑说的话已经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烟尘仍在弥漫,王老头的脸色黑的彻底:“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直贴身保护他的男人依旧沉默,如一把利刃一般,只随着他的命令而动,如今已经是将目光对准了对面的那个红色眼睛的女人,没有半点的畏惧。 两方之间的气氛越发僵持,就在即将撕破脸的那一刻,突然有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在源源不断四散开来的雾气中,有一道身影挥开雾气,踩着残留着的地面从那个空洞里慢慢走出来。 几乎浑身上下都焦黑一片的人站在那里,巨大的热量烧出的伤口渗着血,和残存的衣服碎片黏连在一起,浸成黑色湿漉漉的一块,他没有左臂,肩膀以下全都消失了,刚刚那道可怕的攻击,几乎将他的左半边身体撕碎。 王老头控制不住的松了口气,人还活着就好。 另一边的陆苑却皱起了眉,那只是一个连异能都没有的普通人,在攻击发出的那一刻,他甚至还躲在窗帘背后没有离开,这样的位置受伤以后能活下来就是幸运,更不要说这样走出来。 第58页 那一炮是她身边的手下发出的,炮口在发出一道攻击以后还未冷却,附近的空气都被灼烧的扭曲。 活着走出来了?怎么可能? 维塔挥散了身边的烟尘,扫视着外面的一切。 天亮了,他陪着沈长聿,也很久没有看到清晨的景色,本该舒适的风卷着散开去的热气吹过来,像是要将他的皮肉再度刮去一层的痛苦,他微微皱着眉,有人伤害了沈长聿,他很不高兴。 “就是这东西伤了我?” 没有在第一时间看王老头,也没有去看对面那个女人,维塔的目光四处搜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个武器的所在之地,这才施舍了个眼神给那些血徒。 屋内屋外,加起来几乎上百个的血徒,在他的眼里只剩下黯淡的红色光芒,他嗤笑了声:“一群垃圾。” 他们体内的红血病毒并不浓郁,也不纯净,在为他看来只比路边的杂草要好上些。 隔离区有许多血徒,能加入红血会的并不是全部,只有实力足够的血徒才有资格,此刻被维塔鄙夷的大多是红血会的精英。 在被人如此不屑的评判的时候,这些血徒本该暴怒,红血病毒营造的心性让他们轻而易举就能被牵动怒火,如今却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盯着站在那里几乎面目全非的男人,有些不受控制的吞咽着口水。 血徒眼中的世界是红色的,一切都蒙着红色的光,那焦黑的人体有着丑陋的黑红色,却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力量的味道,在第一时间就攫取了他们所有的语言能力,引发了内心深处的贪婪。 好想吃。 所有的血徒都是这样,连陆苑也是,原本神色冰冷又带着几分疑惑的女人脸颊染上驼红,舔了舔嘴角,吞咽了口腔里的口水,似乎已经品到了那种力量。 只要吃了他,她就会变得更强大,不畏惧任何威胁。 血徒有自己的活动区域,是之前和人类在无数次战斗后立下的约定,红血会的血徒不该越线靠近警戒线,只是知道那个男人的威胁之大,怕被人类研究出什么东西来一举打破人类和血徒之间的平衡,所以陆苑才不惜一切代价的带着人过来,要亲自取走他的性命,却不想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察觉到了晋升的契机。 王老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先前那种感觉又出现了,沈长聿不像那个沈长聿,不仅仅是因为受了伤,而是他所有一切的表现就不像他了解的那个沈长聿。 维塔缓缓的开口,灼伤让嘴角牵扯都有着剧烈的痛楚:“你想吃我?” 这么多的血徒,对他都只有浓烈的食欲,连半分畏惧都没有,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所谓隔离区里的血徒真的只是一群废物,不知道是多少代以后传染出来的杂质。 连头小狮子都比不上。 也是,那毕竟是直接被他传染的存在。 维塔笑着,却越笑越漠然,他只想好好活下去,偏偏总有人不肯让他如愿。 沈长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连再拖延都不能,只能放任甚至推动他的身体从限制中脱离苏醒,否则等长聿再醒来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苦痛。 他曾经想要做的,想要拖延的,安排好的一切毁于一旦。 这种求而不得让他恼火的厉害,根本压抑不了。 心跳声越来越强大,被死死压制着几乎要凝结成块的红血病毒第一次在这具身体里面全面复苏,随着滚烫的血夜的冲刷而散开,混入流遍全身的血夜。 熟悉的力量在回来,重新被维塔掌握在手中。 维塔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些血来,忍耐不意味着不疼,他的身体痛的像是要碎掉了。 他伸出右手按在墙上,焦黑的表皮微微开裂,露出里面淡粉色的新生的皮肉,红色的稀薄的雾气从他的手上冒出来,只是混在尘埃中看不真切。 “盟主,我们要护着他吗?”黑衣男人冷声问道,眼前的一切让他微微皱着眉,一个年轻人在受了这样重的伤势以后还能走出来放狠话,绝对不是普通人,甚至要格外的危险。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恐怖的存在,正在慢慢的从黑暗中爬出,尽管他此刻的敌意是指向血徒,但依然不安全。 王老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诞,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可怕的猜测? 只是这时候的他还是想保护沈长聿,保护那个不善言辞却又温柔善良的年轻人。 “守着他吧。” 对于他的决定,黑衣人没有质疑,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另一边,血徒却犹豫极了。 这个男人在他们的面前已经表现出了足够深厚的恨意,他们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过去杀了他,或者说再朝那里开一炮,但是那种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就像是直接洒在灵魂上的饵料,引诱的他们一切的欲望所向。 已经有血徒控制不住的向前走去,脸上是抑制不了的兴奋表情,口水横流的模样让血徒变得愈发面目狰狞。 站在顶端的几个血徒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却依然还有几分思考的余地,只是那种诱惑实在是太过强烈,强烈到他们几乎要飘飘然,以为一切都胜券在握。 血徒也像人一样,他们有着人类该有的智慧,只是欲望更加强大,这一次便是这样,理智告诉她们该怎么做,但脑海中无限重播的画面让她们对那具破败的身体有着难以想象的渴求,来自至高的欲望中的动力,血徒最原始的力量。 第59页 陆苑放下了杀掉这个人的决定,他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她们实力的源泉,在力量的道路上走出去更遥远的距离。 维塔低低笑了声,果然一切的血徒都是一样的,他也是一样。 因为渴求,因为欲望,明明知道该做什么却不去做,反而奢望着那一份并不真切的可能。 可是他和她们本就不在一个层面,她们还未曾从他的身上体会到那种毁灭般的恐惧。 红色的雾气混杂进黑色灰色的烟尘中,向着四处逸散而去,人盟的守卫者们如临大敌,能在这个被红血病毒侵蚀的世界里呈现出实体化的雾气,就像是血兽用来感染捕猎它的人的手段,这个年轻人竟然是个血徒! 王老头沉默着,那些稀薄的红色雾气让他拿恐怖的猜测越发的接近真实。 人类惧怕这些肉眼可见的红血病毒,几乎将天地侵蚀的红血病毒之所以没能将他们转变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和摄入的这些病毒达成了一个平衡,但一旦吸入大量的红血病毒这个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可是血徒并不会畏惧。 他们甚至连这样稀薄的红色雾气都看不见,毕竟全然红色的世界里,这样点点红色怎么会被注意到呢? 不过就算看见了,他们也不会惧怕,因为他们都是红血病毒的载体,早就在那些病毒的侵蚀中存活下来,是百里挑一的幸运儿。 只是今天,他们的认知被彻底打破了。 最开始变得异样的是离维塔最近的人,他脸上甚至还充斥着贪婪的食欲,眼神中却陡然爆发出畏惧的光彩,那畏惧的源头正是那站在炸毁的空洞处的男人。 连靠近都不敢,却又被贪婪驱使着留在原地,动作看起来诡异极了。 聚集在他附近的血徒原本还嘲笑着什么,下一刻便落得和他一样的处境。 极端的畏惧与极端的诱惑,每时每秒都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几乎要将他们逼疯。 想吃掉他,却又不敢。 所有的血徒都是一样,所有站在维塔面前的血徒都一样。 贪婪与畏惧并存,女人的脸是扭曲。 维塔盯着眼前的这一幕,没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有许多血徒因我而生,只是你们不配。” 雄壮的吼声传来,有一道身影从遥远的地方奔跑而来,颈上的鬃毛仍沾染着血腥,在风中飘荡,在隔离区中被多方围追堵截的红狮正向他们靠近,最后停留在维塔下方的地面上。 庞大的身躯趴伏在地面上,以一个极端信任的姿态看着上方的维塔。 红血会曾经也打过它的主意,想要将它收复,成为他们的一员大将,只是最后没成功才选择了追杀它。 其余人或者血徒都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只有以陆苑为首的红血会高层才清楚,这种转变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收服它。 血徒若是实力相等,便很难聚集在一起,只有实力强大者才能用力量驱使弱小者,红血会之所以存在便是因此,这种实力在另一方面表现为体内红血病毒的纯净程度。 第一个被红血病毒感染后活下来的血徒,他感染了其余人,而那些人中成功活下来的血徒便会受到前者的压制。 几乎所有的血徒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被感染的,但是他们活了下来,只随着自己的感受而行动。 陆苑无疑是红血会中最纯净的血徒,血徒会同类吞噬,但是因为明白她的实力,很少有人敢于向她发起挑战。 自诩足够强大的她却并没能成功的压制那头狮子,反而却是从那头狮子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它的实力或许还比不过她,但是却绝不会屈服于她,而现在,这头狮子臣服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而陆苑也无从得知这一切的原由,明明她已经感觉到了那个男人也是血徒,明明对他的存在感到畏惧,却无法控制自己继续疯狂的分泌口水,就像是只要吃了他,这种压制便永不会存在,他就是最顶峰的存在。 陆苑开始畏惧,她不敢去猜测那背后隐藏着什么。 维塔听到了血流动的声音,奔流全身的力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主动地释放了沈长聿体内压抑着的红血病毒,将他从一个强行压制的血徒变成一个真正的血徒。 警戒线上亮起光芒,发现隔离区内大批血徒聚集的动向和那头管理者们要求尽快捕捉或者抹杀的血兽,净土已经在第一时间汲取力量,准备将他们一举歼灭。 白色的光聚拢,成为一道璀璨的光束,强大的冲击力将空气震荡的扭曲,破空声携着恐怖的力量向这里袭来。 净土里的人没有顾忌外面人的死活,哪怕这道攻击后大片地域都会被夷为平地,哪怕和净土合作颇多的人盟首领也会死在这里也无妨,重重的挫伤血徒的力量才是他们想要的。 人盟和红血会都没有机会躲开,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有人挺身而出,有人还被欲望和恐惧冲昏了头脑,生死不惧。 一道黯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屏障在半空中凝聚起来,从无到有不过一秒钟的时间,脆弱的像透明的糖壳一碰就会碎掉,那道白光却终究没能穿过它,只在上面磨去了己身所有的能量。 净土内注视着这一切的主事者站了起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个他们培养出来的,这个世界毁灭的源头在时隔四年以后,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60页 净土的攻击无效,一切却并没有终结,淡红色的屏障继续扩张,最后和警戒线相接,庞大的压力使警戒线发出支离破碎般的声音,其上转动着的“警戒线”三个字都开始闪烁不清晰,几乎就要在下一刻破碎。 人们甚至能想象到净土里的人的哀嚎声。 然而在压力即将超负荷的那一刻,是维塔先放弃了。 如果警戒线真的破碎了,那净土里恐怕也会变成外面这般的景象,那样的悲惨恐怕会让长聿难过。 所以哪怕他再讨厌一些人,却还是在这时候放了他们一马。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看着眼前的一幕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维塔在脑海中幻想着沈长聿知道他的举动以后可能会有的心情,也算是苦中作乐,等长聿再醒来以后,他们或许连话也说不上。 解决完净土的攻击,维塔准备收拾下先前对他们出手的人,长聿受的伤,他总要替他讨回来。 焦黑的皮肤寸寸开裂,新生的肌肤裸露出来,在爆炸中失去的右臂不停的渗血,伤口处的血肉纠缠吞噬着,在换换构建新的□□,疼痛是自然的,只因为他想要给沈长聿一具完整的身体。 他的长聿怎么能受伤呢? 维塔这么想着,却突然掉了滴眼泪。 他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落泪,指尖触摸着脸颊,只摸到一片温热。 那泪滴沉重的直接从眼眶里落下,甚至没来得及在脸上留下痕迹。 维塔愣了下,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在他的心底,他听到了沈长聿的声音。 沈长聿的头疼的厉害,无数的记忆随着血流奔涌而翻滚着,混乱的记忆扭曲又复原,让他想起曾经的事情。 他甚至感觉不到多少悲伤,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些泪落下来。 “原来,我就是血徒啊。” 第32章 对沈长聿而言, 血徒是个很近又很遥远的词。 他的身边都是血徒,他明面上的身份也是血徒,而他又是令人奇怪的存在——不会被血徒感染的人类, 这让他在几乎与红血病毒零距离接触的同时又与红血病毒完全割裂开来。 049曾经好奇过, 像他这样的人, 怎么会没有被抓进实验室里切片研究对付红血病毒的方法, 居然被放逐在那样一个偏僻的边缘星, 实在是浪费了。 沈长聿也疑惑过, 但因为血徒的特性,只是存在都在制造别人的死亡,不喜欢和其他人有牵扯的沈长聿自然是庆幸极了。 不是血徒真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因为这个,即便在红石星呆了那么久,他还会幻想着有朝一日回到正常的社会中去。 现在一切的根源都揭晓了。 他, 沈长聿, 本来就是血徒,甚至大概是第一个被感染以后成功活下来的人。 并不是他运气足够好,是百里挑一的那一个,只是因为维塔没有给他第二个可能, 他是必然存活的那一个。 因为偏爱。 维塔的偏爱。 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另一道意识,不是他的爱人维塔,而是缔造这场几乎席卷世界的灾难的源头, 他是红血病毒本身。 过往的记忆在沈长聿脑海中翻腾,他的情绪剧烈起伏, 浓烈的恨和温存的爱让他不知该怎么抉择,只能控制不住的落泪。 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很小, 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手里拎了个布娃娃,粗糙的针脚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并不是商店里买来的,而是有人为她亲手缝制的。 沈长聿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的草坪上,脸上手上都是黑乎乎的灰,用手推着她的父母亲,可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父母已经死了。 但她并不知道,哭着继续推着,听到外面动静的时候她抬起头来,眼睛是很稚嫩的红色。 这是一个年幼的天真的孩子,天真到哪怕变成了血徒也依然没有生出任何恶意,小小的脑海里只有爸爸妈妈。 几天前,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感染了的沈长聿从这条街经过,这里在几天后成了人间炼狱。 那个孩子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血徒。 可她太小了,没有人的帮助,几天后也会死去。 那种惨烈的景象将沈长聿的意志击溃,深不见底的愧疚感让他坠入地狱,直接被压垮了。 沈长聿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别人,却也不愿意伤害别人。 他只是动了一次恻隐之心,拐进了那个混乱的小巷,赶跑了那些欺负一个小孩的小混混,问了那个小孩一句话。 “你没事吧?” 那是维塔,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维塔,离开了一直生存的营养液,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沈长聿救了他。 那点善心来的莫名其妙,又让后来的他无比的后悔。 如果那天他没有拐进那个小巷,如果他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如果他什么都没听到,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就算发生了,也与他无关。 四年相伴,维塔所做的也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只是那些人和他又何其无辜? 恨意占据了上风。 “离开我的身体。”沈长聿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冰冷的彻底。 几分钟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和维塔割裂开来。 第61页 这是维塔最害怕的,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长聿,你听……” “滚出去。” 维塔曾向他解释过无数次,只有被他认可的人才能活下来,那几个欺负他的混混在几个小时后就死了,甚至还来不及得到传染别人的能力。 沈长聿作为他直接感染的人,也该同他一样拥有那一点自主权。 可是只有一个维塔,也只有一个沈长聿,那些人还是死了,他们就是源头。 沈长聿摸了块碎石,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边缘能轻易划破他的脖子。 他在威胁维塔。 只是这个举动似乎刺激到了维塔,他的声音瞬间狰狞了起来。 沈长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在墙壁上,肩背痛的厉害,一道红色的虚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几乎凝成了实体。 他一手按住了他的手腕,近乎残忍的力道让他捏不住手上的石头,另一只手掐在他的脖子上,指腹在他的喉结上按压着。 很疼,疼的沈长聿根本看不清他面前人的模样。 红色的虚影凑到他的颈边,咬牙切齿的道:“你怎么敢的!” 可他还是害怕了。 在他手指触摸着的地方,曾经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将这脆弱的脖颈撕裂成两半。 红色虚影又凑近了些,姿态卑微:“沈长聿,你怎么敢呀?” 第33章 这具身体里的两个意识起了冲突, 最后以一方的抽离作为终结。 他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存在,也没有人敢于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 普通人或许并不清楚那道红色的影子代表着什么, 王老头和陆苑作为人盟和红血会的领导者却一清二楚。 四年前, 红血病毒的病原体逃离了实验室, 完全脱出了帝国的掌控, 那场席卷了整个帝国又将许多异族拉下地狱的灾难的源头就在他们的面前, 谁也不知道他如今拥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尽管净土方面一直不愿意公开病毒爆发的原因, 但打了几年交道他们也或多或少的接触到了些秘密,知道那存在有多么让人忌惮。 欲望在这一刻终于完完全全的被恐惧压制,那是陆苑心底的恐惧, 她甚至没有再继续留在这里看着后续的发展,只悄悄的带着所有下属离开。 她怕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整个红血会成为那个存在成长壮大的养分,连她也没有抵抗的能力。 王老头的守护者将他带离了原来的位置, 他们并不是血徒, 甚至曾经帮过沈长聿和那个存在,但在未知面前他们也同样面临着危险,为了性命只能远离。 烟尘滚滚的地域渐渐没了声响,唯独一只庞大的狮子安安静静的趴伏在地上, 等待着期待的回应。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沈长聿勉强睁开眼见,泪眼朦胧中瞧见红色的雾气在他的眼前坠落, 像人的眼泪那样沉重。 ***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自己的意识的? 就连维塔自己都不清楚。 他对外界的第一印象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漫无边际的白色中偶尔掺杂着一些其他的色彩, 但大多时候,他能看到的只有白色。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四面八方照来的光芒, 让他所有的变化都无所遁形。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他所能操控的体积要比最初的时候大的多,那时候的他像一团雾气,红色的,在培育仓里漫无目的的飘荡,伸出身体的一部分去感受身体之外的地方——冰冷的仓壁。 再外面的地方是他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的地方,仓里是他的地盘,仓外是那些奇怪生物的地盘。 他无意接触他们,但总抱着一丝对外界的好奇心,不过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了。 那些和他截然不同的生物总是围着他转,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些熟悉的面孔,大多是黑色头发的,偶尔也会有金色头发的,他们说的话他都听不懂,但他们的身上一直传递着一种非常喜悦的心情,只是维塔并不喜欢他们。 他们总是从他的身上掠夺些东西,不算疼,但空落落的感觉让他尤为难受。 没有任何生物会喜欢这样对待自己的存在。 只是,或许是与他们相处的久了,他发现他变得越来越像人了,有手有脚,白色的皮肤,割开以后会流出红色的血,唯一不一样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人”,那些人的自称,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许多的名字,每个人都不同,只是维塔忘记了也懒得回忆,他也有一个名字,叫“维塔”,还有一个名字叫“实验体一号”。 他听过许多名字,类似于“实验体二号”、“实验体三号”之类的,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所以他更喜欢“维塔”。 那是他和人相处最和缓的时光,因为名字的原因,他容忍了许多让他并不愉快的行为,任由那些人从他的身上剥离去许多的东西,他的手,他的眼睛,甚至他的心脏。 反正那些部分迟早都会再长出来,疼痛很强烈,但他又能忍耐。 然而有一种情绪一直在堆积,他很不高兴,不想让人再从他的身上取得什么,不想看他们得意的笑容,不想让他们满足。 就像有些人恶意的捉弄看似懵懂无知的他的时候抱有的那种坏心思一样,维塔的心里一点一点的被这种情绪充满。 第62页 于此同时,他更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拘束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培育仓,他想要像那些人一样在地面行走,甚至离开这片他所能看见的空间,而不是永远停留在这个地方。 有一天,心情不好的他砸破了培育仓的仓壁,他从缝隙里伸出手去,尖锐的边缘划伤了他的手臂,殷红的血顺着苍白的皮肤淌下去,在地面蜿蜒如溪流。 没有人预料到这一次意外,谁也不知道他拥有这样强大的轻易就能破碎仓壁的力量,他自己都不知道。 实验室的人员甚至从没有做过任何的防范措施,以至于惨剧发生的时候连一丝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那时是人最少的时候,只会有几个人留下值班,红色的血变成雾气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那两个正打着瞌睡的男人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就在维塔的面前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们像是在第一时间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皮肤苍白的吓人,青黑色的血管在皮层底下扭动着,如同承受不住一般撕裂破碎,两滩血在他的面前淌开,蠕动着的扭曲的人形痛苦哀嚎,警报声随之而起。 那时的维塔掰开了阻碍他的碎片,甚至还没等处理好缺口就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赤·裸的身躯被划得鲜血淋漓,他却连迟疑都没有。 全然陌生的地方,连呼吸着的气体都完全不同,维塔有些新奇的打量着外面的一切,伸手触摸着冰冷的仪器。 那些哀嚎声打扰了他,他很不高兴。 这两个男人他还有印象,其中一个曾经在抽取他血液的时候故意扭动着扎在他手臂上的针,另一个亲手将他的眼睛挖了出来,即便是那些冰冷的器械接触的他的身体,他也知道背后始作俑者是这两个人。 比起对待无需在意之物那样的无情,他更厌恶前者。 维塔不喜欢他们,因而抗拒。 那两个扭动的怪物在他的面前抽搐着,最后停止了呼吸,红色的血在地面攀爬着,触碰上了他的脚趾,他有些厌恶的抽离时,一些混乱的、破碎的记忆跃入他的脑海中。 “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人类进化的曙光”,那些后面紧缀着的是他的名字,“维塔”。 他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存在。 他想知道的更多些,但却再没有办法体会那种突然的感受。 流淌的血给予他的信息已经终结,它们的主人已经彻底死亡,维塔想着他或许该让他们活的更久些,然而比起那些莫名的信息,到底还是他们的哀嚎让他更愉悦。 他光着脚在地面行走,触摸着一切他想要触碰的东西,甚至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维塔记得那些人离开的时候都会将胸口的名牌凑到墙上的一个闪光的地方,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并没有,他只能去血泊中捡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来尝试,可是没有任何反应,另一个人的也不行。 或许光是这样不行,维塔抱着一个人的尸体走向门口,将胸牌佩在他胸口的位置,可惜如今这个男人整个人都扭曲了,依然没能成功。 毫无作用的尸体被他丢在了地上,维塔的心情差极了。 但想到能出来像个人似的走动,他又有些高兴。 他在里面走了一遍又一遍,脚底的血迹都干涸了。 他在柜子里找到了白大褂穿在身上,许多在这里走动的人都会这么穿。 他明明讨厌那些人,却又控制不住的去学习他们。 扩大了的活动空间让维塔新奇了许久,但慢慢的这种新奇就成了习惯,一切就和他在培育仓里一样无聊。 他有些遗憾,要是他还是当初那红雾的状态,或许能从高不可及的穹顶上的缝隙里钻出去,只不过那里此刻已经被封闭了,而他也只是想想,脚踏实地的感受比那样要好得多,他才不舍的放弃。 谁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正通过监控观察着实验室的人们看着里面的惨状,看着那个身上沾着大片血迹光着脚神情天真的少年,心情是多么的惊悚。 所谓的人类进化的希望,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愿,他们创造出来的是一个魔鬼。 只是实验室的高层并没有放弃这个项目,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如今去销毁他能有几成把握,他们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外界的无上荣光是他们无法放弃的,而相比之下,如今只死了两个无足轻重的实验员而已,一切还是可控的。 只要他们加强防范,不给“维塔”再次逃离的机会,他们会从他的身上研究出更美好的未来,届时荣誉和名利都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在场的所有人都将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野心让他们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前人的惨状不足以给予他们警醒。 维塔在源源不断投入的惰性气体中失去意识,他意识到在不知道过去多久的自由时光以后,那些人又要有所行动了,只可惜他克服这种气体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他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泡在半透明的水里,身体很疲惫,使不上力气。 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人们不知道做了什么,整个实验室又恢复了原状,除了少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之外,与先前没有任何的差别。 也是那时候,维塔才发现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他和人类完全不相同,甚至连呼吸都不需要。 习惯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再次被限制回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维塔格外烦躁。 第63页 但是人类换了新的培育仓,而充斥着整个培育仓的未知液体让他浑身无力,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轻易的敲碎。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外面的人对他不再抱着喜悦,反而充满了畏惧,又贪婪的要从他身上剥夺他的东西,双方互相憎恶着,维塔的眼神从最开始的一张白纸般的懵懂变成现在邪恶的挑衅。 他每一天都在思考着要怎么从这里离开,他受够了那些人限制他的行动,趁着他虚弱的时候切割他的身体,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人们的救世主,新的希望,成了释放出来就能夺人性命的毒药。 时间流逝,他漂浮在恒久不变的液体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他所厌恶的人给他取了一个新的名字“红血病毒”,但他还是喜欢曾经的“维塔”,讨厌现在的这个。 只是一旦他泄露一点焦躁和不满,培育箱就会工作起来,让他在短短几秒种内陷入昏迷。 情况在一点点的变坏。 曾经不曾在他身上体现的恶,一点点的变得具象化,只是同他身处在一片空间中都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周围人的心性,人们来了又走,只有一个女人一直逗留在他的身边。 她被叫做“沈博士”,所有人都这么叫她,她也是唯一一个待在维塔的身边态度一如既往的人。 沈博士将维塔视作一个孩子,从他最初意识懵懂的时候,到现在满心满眼的想着出去把所有人弄死的现在,她都会若无其事的坐在他的培育箱外,讲着她想说的故事,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在乎维塔的反应是什么,只自顾自的说。 她看着维塔的眼神又格外的诡异,带着浓烈的理想的光,又锋利的带着刀一般将他的整个身体肢解,维塔最厌恶的。 如果有一天他能离开,他先要解决的一定是这个女人。 维塔学的很快,当他有了这个意识以后,他可以从任何他能接触到的地方或许信息,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积蓄力量。 沈博士似乎已经看透了他,却又只是他的错觉,这让他对这个女人越发的厌恶,多看一眼都让他心生恶念。 只是有一天,在维塔都不知道是哪一天的那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追随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无法离开,他看着她的腹部,那里有一道他很喜欢很喜欢的意识,喜欢到哪怕在那个恶心至极的女人的身体里,他也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 “你感觉到了?”沈博士的声音是和她的疯狂截然不同的温柔,黑头发的女人低着头,有些小心翼翼的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维塔的手指撑在透明的培育仓壁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腹部。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沈博士这么说道。 她没有顾忌其他人的阻止,没将那些人的话听在耳中,甚至没有去管红血病毒再次泄露可能造成的危机,她和她的孩子不会像先前那样幸运的不在此地而活下来,她打开了培育仓的一个探入口,将手伸了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能完全隔绝红血病毒却根本挡不住维塔多少力道的材料,朝着他张开了手。 她是这个实验的领导者,没有人能违背她的命令。 维塔可以在这个时候撕碎那层薄薄的布料,他的气息能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席卷所有的人,等他恢复了力气,没人能再把他限制在这个小小的培育仓。 他会得到一直以来渴求的自由,在外界肆意的释放自己的恶意,创造一个他想要的世界,把那些他厌恶的通通抹杀。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原因只是沈博士一句再轻不过的话:“小心点,他很脆弱的。” 培育仓里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少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将手按在了那块单薄的材料上,冰冷的指尖头一次触摸到了人体的温度。 柔和的,又近乎滚烫的温度。 他从这温度里感受到了绝对纯净的意识,懵懂又微弱的生命。 女人还在说话。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长聿。” 第34章 “长聿”, 这两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香甜的无法抗拒的鱼饵,厌恶着其余一切的维塔一次又一次的上钩,不长记性。 在这个被血腥和冷漠淹没的实验室里, 所有人所有事物在维塔眼中都闪着黑红的恶心的光, 唯独那道意识有着他最初感受到的白。 尽管他身处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 却也没有被她身上的污浊沾染, 不论维塔什么时候去看他, 去感受他, 他都是最初的那个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情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但他愿意为了他而忍受那些他不愿忍受也不想忍受的东西。 那或许是第一次,维塔有了一种想要呵护的心情。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只是和正常的人不一样的是, 维塔所有的类似于人的情感都只给了长聿, 只给了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的胎儿。 沈博士带领的实验团队创造了一个恶魔,但她成功的找到了控制这个恶魔的枷锁,让他心甘情愿的服从实验的需要,在剩下的那些时间里乖乖的做一只泡在水里的鹌鹑。 只要维塔听话, 长聿就会好好的,甚至像奖励似的,他还能隔着一层冰凉的材料, 隔着单薄的衣物和女人的肚皮去触摸他。 但奖励之所以称之为奖励,就是它不可能总是被给予, 维塔真正能触碰到他的次数少的可怜,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三次。 第64页 大多数时候, 他只能远远的观望着他,抑或是趴在培育仓的边缘感受他。 沈博士愿意的时候,依然会像先前一样坐在他的培育仓边,说着那些维塔并不想听的话,缓慢的语速,里面充满了她自己的愉悦。 维塔对此厌恶极了,可是在长聿出现以后,那是他一直期待着的时光,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他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借着这个机会靠近他的维塔。 大概是对全然的恶来说,那样纯粹的灵魂便能轻易俘获他的心神。 他的安心来源于此,为此听话也没有关系,疼痛也没有关系,什么都可以。 只是,沈博士是一个天赋异禀的“驯兽师”,她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敏锐,是她率先摸索到了维塔的弱点,并创造了一个弱点。 “长聿”是她牵掣维塔的手段,她在日复一日的探测着他忍耐的极限,也在日复一日的将他忍耐的极限拓宽。 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维塔束手就擒,不敢反抗。 “我死了,他就死了。” “你配合我们的实验,我就对他好一些。” “长聿是我的孩子,他的命在我手上,也在你的手上。” ...... 维塔很聪明,人类的情感他早就能轻易体会,那些语言的含义也明白的八九不离十,沈博士在威胁他,拿长聿威胁他。 他尚且不能理解一个母亲怎么能拿自己的孩子当做筹码,却知道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 他徒劳的张着嘴说着“我的”、“我的”,却还是败在了女人温婉的笑容中,长聿和她之间有着生命链接,断了就什么都没了。 生命之间延续的力量,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扭转,他只能受制于这个女人,为了他的长聿。 实验进展很顺利,维塔的配合让沈博士声名大噪,整个帝国的希望都背负在她的身上,荣光让她疲惫的脸泛起红润。 而维塔则缩在长久不变的培育仓里,等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相见。 他能感觉到长聿的生命力在不断的旺盛,就像曾经的他逐步生长一样,只是沈博士也在逐渐降低他们相见的频率。 维塔只有乖巧听话才能见到他,但乖巧意味着他不能反抗沈博士有意延长的间隔。 被禁锢在培育仓里的少年睁着血红色的双眼,渗人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在他周围走动的白大褂,看他们心血来潮时在自己身上抽取些血液,又用他的身体组织去培育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甚至去感染那些正常的生灵。 每一个都死状凄惨,几乎丧失了原本的形体,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肉块,似乎除了维塔本身没有什么能够适应他体内流淌的血液。 只是那些生物在死之前变得健壮的身体,变得强大的力量无一不展示着“红血”的力量,人类改变自身就需要这样的力量,而不是用一次就会迎来死亡的自杀式药剂。 在长聿的限制下,维塔一直都很听话,时间会带走许多过去的记忆,在实验室里流转的人们已经忘记了曾经沾染在地面上的血腥,以为他只是一个只是眼神可怕、色厉内荏的怪物,只要他们操作器械就会怪怪的把自己的身体送上来让他们剖开的怪物。 维塔想见长聿,可是他甚至连那个讨人厌的女人的面都见不到。 那些渴求、欲望堆积在他的心里,每分每秒都几乎要戳破他的皮肤炸裂开来,他变得愈发躁动不安,可沈博士想要继续挑战他的忍耐极限,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应,而其余的人只会敲着他面前的玻璃,让他老实一点。 几个月前的惨剧再度发生,而这一次,情况远比之前要来的惨烈——对“红血”颇感兴趣的帝国二皇子来此参观,实验室的二把手陪着他,当时的沈博士正在医院回来的路上,这一天也是她压榨维塔忍耐极限的最后一天。 只是她晚了一步。 先前未曾听过的警报声在她的耳边响起,监控里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具尸体便是前不久正和她通话的二皇子,那衣服上有着皇室的标志。 那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他也是呼声最高的储君,许多实力强大的异能者守护在他的身边,皇帝陛下对他分外满意,而现在,他死在了实验室里,她的实验室里。 而实验室里,唯一还能走动的维塔踩在淋漓的血中,尽可能的从他们身上获取信息,去填补他认知的空缺。 人本身就是充满了欲望的生物,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权利和利益的的拥趸,维塔从他们身上获得了舒适的力量。 他抬头的时候,目光似乎穿过了探头和光屏,对上了沈博士的视线,嘴角是放肆的笑容,鲜血将他洗礼成令人畏惧的怪物。 沈博士清楚,二皇子的死会给她带来无穷的压力,但维塔若是失控,后果会更恐怖。 聪明的女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对策,她不仅聪明,也有一颗狠辣的心。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穿着简陋的防护服就进入了充满了红血病毒的空间。 此时挺着肚子的女人其实并不太适合继续在外面走动,劳神的准备实验,她需要足够的休息和足够的养分,但她没有。 惊吓和紧张让她面色发白,维塔在看到她的时候不自禁的笑出来,这个女人这样虚弱的时候是他没见过的。 从那些尸体的记忆中他知道,只要十个月,长聿诞生以后,他就和这个女人再无关系了,所以他只需要再留她活上些时候,不让她被传染便是。 第65页 他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维塔发现自己可以有选择性的控制那些人的生死,选择那些人是在痛苦中哀嚎着死去还是哀嚎着活下来,选择他的力量在那些人的身体里是温顺听从的还是暴烈致死的,但他不希望这些人活下来,他遵从自己的欲望送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那个时候的他心情无比的轻松,这个女人没有办法再束缚他了,此刻的她对他和长聿而言只是一个容器,维塔头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沈博士面前释放自己的敌意。 只是女人并没有被他影响到。 她的防护服保护不了她,只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彻底掌控了这个空间的少年暂时容忍了她的存在,没让四处逸散的红血病毒侵蚀她的身体。 沈博士脸上是维塔一直以来都格外熟悉的冷静,冷静到有些漠然,她绕过地上四散的尸体,踩在粘稠的咕叽作响的血液上,站在一张桌子旁边,伸手拿起了里面的一把银色刮刀。 刀柄很长,触手冰凉,她的脸似乎也因此而白了一分。 维塔很熟悉那个桌面上的东西,正是它们一直从他的身上割取血肉,但如果这个女人这时候还指望他会像曾经一样不反抗的话,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了。 “我死了,他就死了。”女人这般说道。 维塔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他依然像曾经一样披着一件对他来说过分宽大的白色制服外套,上面全是他蹭上去的手印。 他吞咽了下,有些艰难的张开了嘴:“长聿……在,我不会……杀你的。” “你还可以活,但我不会再听你的。”这是他第一次说话,格外的艰难,但慢慢的就越来越顺畅,只是嗓音沙哑。 沈博士却摇了摇头:“我要告诉你另外一个道理,你不听话,他也会死。” 那根曾经刺穿了维塔无数遍的刀消失在女人的腹部,有那么一瞬间,维塔似乎听到了小婴儿的哭泣声。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红色的雾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几乎要将女人整个包裹住。 “现在,回到你该回的地方,也不要妄想感染我!你不会想见识那样的后果的。”沈博士捂着伤口往外走,甚至没有再去看维塔一眼,只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疼得厉害,眼前发白,但她没有办法,她需要赌一把,镇住实验室里的维塔,也展示出她有足够的价值让她能在一个皇子死去以后依然能拿的起这个实验室的领导人位置。 这一下,若是真的让这个孩子死去了,一切就都终结了,她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听话一点,他就能活下去。” 维塔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培育仓的都不知道,整个实验室里的红血病毒凝聚在他的身体里,没有逃出去一分一毫。 他蜷缩在里面,感受到了灭顶的寒意。 那天,沈博士活了下来,长聿也活了下来,实验室的成果喜人,在动物身上的实验第一次有了进展,它活了下来。 利益当前,沈博士依然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人,里面发生的事情如上回一样被抹去,她能站在日光底下和民众一起哀悼死在探险中的二皇子殿下。 她唯一隐瞒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和维塔之间神秘的关系和牵制,人总要保守自己的秘密,才能长久的保证自己的利益。 她赌赢了。 也因为这个,对于维塔的小心思,她选择了放任,毕竟总需要给被压迫着的一点空间,先前的教训她已经记住了,所以实验的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一她也不介意,轻易就能得到的会让成果的验收者认识不到她究竟付出了多少,过于惨烈的概率才能衬托出她的成功。 逃离的代价让维塔胆战心惊,他比曾经更听话,配合一切的行动,生怕那样的惨状再次发生在他的面前。 他将隐忍学的更深,隐藏起自己所有的心思,只等着那个女人赐予他少得可怜的机会见到长聿。 他的违抗等于长聿的死,沈博士用那一刀将这句话牢牢的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在长聿出生几个月的时候,维塔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连头发都只有薄薄软软一层的小婴儿睁着漆黑的瞳孔看他,那些没日没夜的等待都在一瞬间被抹去了,只剩下那一刻的满足。 他甚至感受到了他手上的温度,软软的胖乎乎的和他的冰冷完全不同的手,小婴儿被他冻哭了,维塔措手不及。 沈博士没让他看太久,很快就带着长聿离开了。 维塔灵魂上的满足消失了,他重新被欲望和渴求填满。 沈博士也带着其他的孩子来过,只是维塔只认定了长聿一个人。 再后来,维塔便见不到了,他能得到的只有一张照片,甚至只是女人口中真假都不知道的故事,但每一个他都视若珍宝。 再后来,维塔又开始蠢蠢欲动,他迫切的想要去看他,但他却也从沈博士的眼中看到了讥讽,她不想让他如愿,那次的印象太过深刻,维塔不敢反抗。 口红艳丽的女人刚刚得到了新的嘉奖,她站在培育仓前,怜悯的看着他:“你该学会让自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就带长聿来看你。” 维塔相信了,而沈博士也没有食言。 那时候的长聿和维塔曾在照片上看过的样子不一样了,他已经能稳稳的自己走路,趴在培育仓上看他的时候连肉嘟嘟的鼻头都压扁了。 第66页 他依然像维塔曾经感受到的那样,是纯净的懵懂的白色,是他一直渴求的欲望源头。 他会叫沈博士“妈妈”,但不会叫维塔“维塔”。 女人从他的挫败里品到了胜利的滋味,带着他离开了。 维塔再次陷入沉睡,他再醒来的时候,却没有再看见沈博士,也没有看见他的长聿。 成功掌控了维塔的女人在这场斗争中获得了胜利,却败在了权利的纷争中,实验室易手,作为研究目标的维塔依然还在老地方,却再也没有人能完成他再渺小不过的心愿。 但是她带着她的秘密死去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了“维塔”,控制了红血病毒的源头。 她的孩子沈长聿还年幼,却并没有被人收养,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他被秘密送往了福利机构,而实验室里的维塔却还在煎熬着,等着和他的长聿再见面的一天。 维塔就那样等着,陷入沉睡又苏醒,欲望日复一日的堆积着,又被恐惧压在心底,循环往复。 直到有一天,他从那些研究人员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女人死了。 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怒火,在那天彻底倾泄。 那是在四年前,红血病毒爆发的那天。 第35章 多年来维塔的配合和忍让给了实验室的研究员足够的时间, 他们—直在探寻控制他的方法,也—直卓有成效。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具看似孱弱的苍白身躯里面到底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他身上的—小部分血肉组织、—滴血都能在实验体的身上爆发出无穷的变化, 而沈博士时期保留下来的视频记录甚至还清晰的记录了他另—种雾气般的存在状态。 实验体九成九的死亡率让他们清楚, 维塔, 红血病毒, 是—旦失控就几乎无法挽回的存在。 只是这些年维塔—直保持着稳定、沉睡的状态, 他们便以为他们所做的举措—直都是有效的。 沈博士研究的营养液配方除了些微的调整以外没有任何的改变, 每个人都以为是这种液体让维塔长久的陷入沉睡,偶尔苏醒也会在短短几天内再次闭上双眼,浸没在营养液中的维塔—直安静地像个无害的少年。 他们心中又存着些侥幸, 哪怕真的到了那—天,维塔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他们也能安全的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维塔曾经有过两次脱离控制的记录, 但并没有造成多少伤亡就再次被控制起来。 前辈们可以,他们也可以,这是这批精英的自信。 然而如今实验室的掌控者当年对沈博士下杀手时迅如雷霆,大抵是怕被追查到些蛛丝马迹, 所以连留下哪怕—丝线索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因此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实验室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比如, 让维塔沉睡的不是那几乎透明的液体,而是他和沈博士没人知晓的口头约定。 比如, 让他心甘情愿负上枷锁放任—切的不是人类的欲望,而是他自身无穷尽的欲望。 比如,他们都不知道的关于“长聿”的秘密。 *** 维塔苏醒的时候, 实验仪器率先给出了提醒。 他的体征开始变得活跃起来,不少人都聚拢过来观察这个危险的存在,他苏醒的消息也第—时间知会了高层。 所有人都没有太紧张,甚至没怎么当回事,更多的还是看稀奇般的心理状态。 维塔前几次苏醒的时候虽然也会有些焦躁的样子,但慢慢的就会在营养液的作用下再度陷入沉睡,他们所要做的就是保证营养液的纯度,使它的效果继续保持下去就行。 而为了安全起见,在他苏醒的时候,研究员们会放下正在进行的实验,不在这个时间段从他身上剥取器官和抽离血液,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维塔—次沉睡少则—两年,多则四五年,他们的实验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不差这苏醒的—天两天。 所以虽然普通的实验仍在进行,但没了大头,研究员们多少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关系融洽的便谈论起些各自知晓的消息来。 维塔自睁开眼来便默默地搜集着外界的信息,白色的实验室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样,似乎是亘古不变的,也让他没了时间流逝的概念。 自最后—次见到长聿那天开始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他唯—清楚的便是他已经苏醒好几回了,可是每—次都看不到那个女人,也看不到长聿。 他记忆里的长聿还是照片中年幼的模样,但是属于人类的常识告诉他,长聿总该长大了,但维塔却连他到底是什么样都想象不到。 维塔想见他想的抓心挠肺的难受,他有些躁动的在营养液中转动着,趴在透明的培育仓壁上看外面的景象,试图从那些不远不近围绕着他的人们之中找到那个瘦瘦高高的女人,但他只能失望了。 和前几次苏醒—样,他又没有见到那个女人。 浓烈的失望让他神色哀戚,按在仓壁上毫无血色的指尖显得他无比的可怜。 研究员们以为他只是渴望着外面的世界,想要逃出来,大多数被长久关着的实验体都想逃出来。 他们本就是剥削他的存在,所以放他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个危险人物,只是口头上唏嘘几句表达同情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维塔在他们的目光中挣扎着,此时此刻的他依然在控制着他自己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不能打破面前这片单薄的仓壁,他不能因此而伤害到长聿。 第67页 维塔蜷缩在培育仓中央,竭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着那个女人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新鲜劲过去以后,除了个别的研究员还在记录维塔的数据,其余的人们开始用之前已经获得的红血病毒样本做着和往日—样的实验,在动物的身上实验他们提纯后的病毒,和小白鼠不—样,他们用的是更为健壮的野兽幼崽,老虎抑或是狮子。 这种实验他们已经做了成千上万遍,死亡率依然居高不下,上头对这个结果颇有微词,他们的压力也很大,只能—遍又—遍的去尝试,所有人都知道,红血病毒感染致死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九,如今已经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那是在距离维塔不远处的小型培育仓,七八个培育仓里都关着不同的野兽幼崽,维塔对比熟悉的很,以前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让那个女人的实验成功几个,心情不好,就让它们通通失败。 这时候的他没有那个心情,甚至连管也不想管,他明知道进出实验室的大门没有开启那个女人就不会突然出现,却还是徒劳的在早就搜寻过好几遍的研究员中找她的身影,然后他看到了那只胖乎乎的狮子。 或许是在母体内吸取了足够多的养分,它很健壮,或者说是很胖,整个都肉嘟嘟的,有些女研究员挺喜欢它的,但将它放进培育仓的时候也不曾留情。 陌生的地方让它畏惧,它想出来,趴在培育仓的仓壁上时整张脸都扁成了—块,有那么—瞬间和维塔记忆中的长聿有了点相似。 因为那—幕,无处寻得慰藉只能在这里缓解的维塔让它活了下来,它没有像其他的同伴—样抽搐着变形,膨胀成肉块够崩碎成血雾,它活奔乱跳的继续用脑袋顶着仓壁。 实验室里爆发出—阵欢呼声,谁也没有想到本来没抱任何希望的实验居然成功了。 许多人都围过去看那小东西到底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把维塔的视线都挡住了,他有些不悦,却听到身边人的声音。 “自从沈博士走了以后,成功的概率真是越来越小了。”他叹着气,有些兴奋又有些惋惜。 本是感叹的话语在维塔耳中却如同晴天霹雳,那个女人离开了,带着他的长聿离开了,难怪他醒来连她的人也看不到,也见不到长聿! 有那么—瞬间,他恼怒的几乎就要马上冲出去,但却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女人,以那个女人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放弃他身上的秘密,放弃从他身上获利呢? 哪怕维塔再厌恶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答应他的,从未食言过。 那—丝犹豫让维塔听到了接下去的话。 “世事无常,人死的就那么快,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话的男人将仪表上的数据全都录进记录中,有些怜悯的说道,他也觉得比起现在的上司,还是以前的沈博士要厉害的多。 他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只听耳边—声巨响,水流扑在他身上,—只手死死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几乎—下就能将他扭断。 “你说……谁死了?” 嘶哑的狰狞的声音响起,—直乖乖的待在培育仓里的少年—拳打破了仓壁,骨节分明的手束缚了他的咽喉,眼睛红的渗人。 充满了培育仓的液体从缝隙里飞泻而出,红色的雾气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覆盖了整个实验室,前不久还在庆祝实验成功的研究员们此刻已经成了实验室里新的试验品。 “谁死了?”维塔问道,怒火几乎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填满了,他的意识却似乎被分离了出来,格外清醒的发问。 红血病毒已经大肆传染,男人的身躯已经发生了异变,血肉翻滚着,皮肤凸起—个又—个疙瘩,但咽喉依然是他致命的死穴。 或许是近乎停滞的呼吸使得他的头脑还没改变,他艰难的开口,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怎样恐怖的变化,还试图从维塔这里求的生路:“沈博……博士,死了……” 只是此刻不用他回答,流淌到维塔脚底的血已经给了他答案,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十七年了。 十七年,他自我囚禁在那个狭窄的培育仓里,等着永远都不可能等来的见面。 “长……聿,长聿!” 维塔艰难的喊着长聿的名字,可是这个实验室里还活着的人没有—个知道他到底在喊什么,到死都不知道。 维塔丢掉了手上的尸体,从培育仓里爬出来,长久浸泡在液体中的他虚弱无力,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人能伤害他了。 他只需要休息—会,就会完全的恢复自己的力量,在空气中翻滚无处不在的红血病毒是他的□□,谁也伤害不了他,然后他再离开这里,去找他的长聿。 只是那个女人死了而已,他的长聿—定还在。 那—天,维塔第—次彻彻底底的离开了实验室,留下满地的尸体消失。 漫无边际的红血病毒从门口涌出来,攀附在风吹过的每—处地方,席卷了整片大地。 实验室所在的地域在偏远的山中,那些维塔释放的红血病毒抹杀了附近的许多动植物以后沉寂在这片地域,但却有许多活着的被红血病毒感染的野兽逃窜向更远的地方,已经二次变异了的红血病毒由此进入了人类的世界。 还没等到实验室高层收拾好实验室的残局,并秘密派出人去成功重新收容维塔,红血病毒已经像瘟疫—样爆发开来,他们迎来了世界的末日。 第68页 第36章 在通讯无比发达的时代, 人们可以轻而易举的交流,信息的传递飞速。 红血病毒已经从山林中那座被破坏了的死寂实验室蔓延开来,因为领导者还在补救, 这个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传递出去, 人们依然和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切都和往日差不多。 沈长聿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是发薪日, 他买了想吃很久的水果, 心情甚是不错。 他自己一个人住, 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范畴,想吃点什么偶尔也没什么顾及。 沈长聿住在比较偏的地方,不是因为这边的房子便宜——他在军部担任的文职工作有一个挺不错的报酬, 而是他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在养父母离世以后也依然没有要搬离的想法。 他是个孤儿,他的养父母在中央福利院领养了他, 虽然家境不怎么富裕, 但他过得很幸福,不缺吃也不缺穿,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 被领养那会他还小,尚不记事, 关于被领养的事情还是几年前养父母意外身亡后他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领养证明才知道。 这个秘密对沈长聿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他知道他只一对父母,不会去想些别的什么。 他的生活和他的想法一样很普通, 明明有着一张还不错的脸蛋却依然想过平静的生活,或者说他本身就没什么欲望, 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 接下去的一生,他或许都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 沈长聿提着袋子站在车站,等着要搭乘的悬浮车过来, 今天来的早了些,还得再等几分钟。 他一言不发,但军部工作乃是常人眼中的“金饭碗”,属于“金饭碗”的制服和他挺拔的身姿依然吸引了旁边几个男女的视线,在那里窃窃私语。 沈长聿不喜欢和人牵扯上关系,所以他们谈论他们的,他全当没有听到,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还记得许久以前搭了话,被人追着要联系方式的尴尬经历。 昏暗的夜色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好几个月没修剪过的头发又挡了些,到底也看不出什么,几人聊了他一会话题就扯开去了。 “今天那消息你听说了没?”一个女生问道。 “什么呀?” “就那些突然出来的红眼睛的野兽啊!今天早上26号车站那也发生了一起,离我家就几百米的距离,而且还没有抓到那野兽,想想就有些害怕!” “啊,那你要小心啦,还是跟我们结伴走吧,一会让罗哥送你回去吧!” “对,我送你吧!” “嗯嗯,我也这么想的,多谢罗哥了!我妈妈今天还跟我说要不要请几天假不要上学了,免得危险呢!” …… 几个人聊着聊着,又变了话题,沈长聿听着却皱了皱眉头。 他没怎么关注时事新闻,但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野兽袭击人事件他还是知道的。 最初的传闻说的是有个男人和家人出去玩的时候失踪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尸体都一塌糊涂,调查人员查了当时附近的监控,发现他是被一头红色眼睛的野兽咬了一口,当时就倒在地上抽搐死去了。 消息刚出那会人人自危,毕竟是在城区里发生的事,不过没多久,官方出来澄清,那是伪造设计的视频,并不可信。 人们松了口气,大多数人都信了,只是才沉寂了两天,第二起第三声事件又发生了,人没死,但是情况并不乐观,最主要的是咬人的野兽被人抓住并杀死了。 那是一头豹子,体型庞大,神态狰狞,状态似乎并不稳定,从它表现出来的力量和战力能看出来它已经算的上是豹子里的佼佼者,绝对是成年的强大野兽,仅凭肉身就能和异能者对抗。 但是它死后,杀死它的异能者检查它的尸体却发现不论是骨骼形状还是牙齿甚至是毛发,它都属于幼年体的状态,只是似乎被强化了许多倍。 它的眼睛是鲜红色的。 再回想起来,它似乎也拥有一定的智慧,格外的阴险狡诈。 人们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会不会是什么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实验体,但对于这个疑问,官方目前还没有任何的回答。 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了,而过去将近一周的时间,几次危机的受害者甚至还没办法离开医院。 这样的时候,即便沈长聿再不关心外界的事情也该知晓了。 最主要的是,刚刚那个女生说的26号车站,和沈长聿住的地方只有一个街区的距离。 车来了,沈长聿上了车,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靠在那里发着呆。 如果真的被他遇到的话要怎么办? 沈长聿不是很担心自己会出事,只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肯定是要被带去问话的,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麻烦事。 他闭了闭眼睛,不打算再去想,真有什么事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先前几个人跟他一起上车,也在同一站下车,他们互相道了别就分开了,其中那个女生和那个叫“洛哥”的人走在一起离开了,浑身都冒着红色泡泡。 沈长聿看了看26号车站的标识,在上面看到了新鲜的爪痕,至少在他今天早上离开之前是绝对没有的。 爪痕很大很深,看起来的确很是危险。 沈长聿想了想,认真的考虑起要不要在军部的临时宿舍里面住上几天。 第69页 天已经黑了,路边的灯早就亮了许久,细小的虫子绕着灯光飞舞,其余的地方多是黑暗的,只有少数几道明黄色的光。 这是个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没什么人在晚上出来走动的地方,也代表着它虽然属于帝都的一部分却也在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 他很喜欢这种地方,人们不怎么打交道,就代表着不会牵扯上多少关系。 沈长聿沿着路灯往家走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的家在更偏的地方,走过这个街区,拐过两条小巷才是最后的终点。 沈长聿迈开步子,风里只有他脚步和袋子碰撞的声音,静谧极了。 绕过第一个小巷口,沈长聿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他几乎已经闻到了手上水果甜蜜的味道,甜甜的会让人的心情变好的味道。 经过第二个小巷口,能看到里面有些亮光,沈长聿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那黑暗里听到了几道呼吸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并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它的的确确听到了那些呼吸声。 属于人类的低沉又粗重的呼吸声,还多了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男人的声音。 沈长聿记得那是个死胡同,以前是通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堵上了,平日里也没人走,他只是一天又一天的路过。 或许他该给安全巡逻队提个醒,这里有人在搞事情? 在这偏僻的地方,治安并不好,总有些道德败坏的人喜欢在夜晚围堵过路的人,劫财或是劫色,安静的夜色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罪恶。 沈长聿有幸遇到过一回,长得磕碜的不行的混混舔着脸想上来亲他,说他不愿意就要动粗,连给钱都不行,没有办法的沈长聿揍得他鬼哭狼嚎,代价是两天内去汇报情况配合调查了五六次,烦的他黑了一星期的脸。 显然今天又有人遭遇了和他差不多的事情。 而当他认真去听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一些声音,一道很小的哭声,嗓音沙哑的绝望的,像是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年,在绝望和痛苦中的哀嚎。 沈长聿的脚迈不动了。 曾经他也这样哭过,在他的养父母刚死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没上军校,一下子天都仿佛塌掉了,他甚至找不到人帮忙,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沈长聿从那些痛苦中爬出来以后,不再奢求别人的帮助,也不再去帮助别人。 可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离开不了。 “哭什么?再哭我就揍你!乖乖的听话,什么我都答应你!”这是一道沈长聿似曾相识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沈长聿没掩饰自己的脚步声,里面的人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什么人敢打扰我……” 为首的胖子骂骂咧咧的,等那张脸在黑暗中显现出来,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来的人他认识,他还印象深刻。 当初他难得碰见个瘦瘦高高的小美人,准备快活快活的时候,被小美人揍了一顿,好久没开荤的他今天又运气贼好的碰到另一个软软弱弱的小美人,又被坏了事。 几个混混都是沈长聿的“老朋友”,今天被他又揍了一回。 鬼哭狼嚎着的几个人跑了出去,小巷里只剩下沈长聿和那个被他救下的人。 刚进来那会他熟人相见,没来得及看人,这会人被他赶跑了,连个灯也没留下,黑暗中他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个影子,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这地方即便是调出光屏也看不清什么,而他眼前的受害者,这时候大概也不想被他看到脸。 想到一会还得带回家去,好麻烦。 沈长聿皱着眉头干咳了一声,用还算温柔的声音问道:“你没事吧?” 那孩子似乎是吓傻了,半天没有回应他,沈长聿正要上去拉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像炮弹似的冲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仅仅的箍在他的背上,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年的身躯冰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声音却带着无限的满足,将自己整个贴在了他的身上。 “长聿……长聿。” 第37章 沈长聿愣住了。 他和他身前这个少年无疑是素不相识的, 只是今天他突然有那么点闲心来多管闲事,原本的打算也只是先救下收留一晚上,明天把人送去安全所那边, 接下去是联系他的父母还是送去福利院什么的就与他无关了。 说实在的能把人救下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要不是那哭声让沈长聿回忆起了些过去不美好的记忆, 因而生出了些怜悯, 他大概只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直接离开。 所以他根本想不明白, 这个少年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而他的痛苦的情感全是为他而生的。 只是容不得沈长聿多想,他就被箍的喘不过气来了,少年的双臂跟铁棍似的, 手掌上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揉碎。 “长聿......呜......长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少年嘴里还低低的呼唤着,间或呜咽一声,冰冷的脸颊在他的胸口胡乱蹭着, 汲取着那些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几乎就要被夹扁的沈长聿:“......” 他挣扎着喘了口气, 没直接厥过去,只不过他的抗拒似乎是吓到了对方,束缚他的力道骤然变大,他的声音也变得惶恐起来。 第70页 要不是因为对方个头才到沈长聿的肩膀, 小巷里发生的这一幕才没跟“巨力恶霸猥亵过路青年”扯上关系,但难受是真的难受。 以他们现在的姿态,只要他提膝往上来一下, 铁人都只能受不住松开,只是对方毕竟是个少年, 虽然举止古怪又力大无穷,但对他的确没有敌意,沈长聿又怕弄出个好歹, 便只能放弃这迅捷有效的方法,转而低声安慰起他来。 沈长聿摸着他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的说道:“没事,没事,我在这里。”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底却后悔起来,这是自己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然而麻烦已经惹上了,这时候想要再抛开便不太可能了,沈长聿只能老老实实善后,一边打定主意下次再也不会自讨苦吃。 少年对他有着莫大的信任和亲近的欲望,沈长聿的安慰很快就见了效,箍着他身体的手臂松了些,转而攀附着他的肩膀,这让他舒服了些。 不过,恐惧还是如影随形,少年并没有真正从中挣脱出来,他不明缘由的畏惧让他依然紧贴着沈长聿,这种姿态让沈长聿连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都不好开口询问。 对孩子重要 已经预感到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甩掉这个麻烦的沈长聿嘟囔了两句,后悔自己走进了这个小巷。 而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少年停顿了下,抓着他肩膀的手又多了分力气,轻声的叫他的名字。 在沈长聿看不到的地方,暗红色的雾气完美的融进了黑暗中,将两个人都包裹起来。 “长聿,我找了你......好久。”维塔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耳朵正贴着沈长聿的胸膛,急促的心跳声就在他的耳畔。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是维塔从未想象过的,他也想不到,他会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找到他的长聿。 从实验室离开以后,维塔便开始四处寻找他的长聿,只是他的记忆中只有那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沈长聿孩童时的模样,他连长聿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 沈博士控制着维塔见到长聿的次数,也隐瞒了许多信息,除了知道长聿的名字是“长聿”以外,维塔一无所知。 在空气中飘散的红血病毒是维塔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睛认不出一个他陌生的人,那道纯白色的光芒在维塔的记忆中越行越远。 几乎将他淹没的空虚让他愤怒、狂躁,而这些炸裂的情感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悲伤。 维塔头一次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他不该将他所渴求的东西放在别人的手中,他就该遵从本性,将他想要的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维塔后悔的几乎就要死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进了这个小巷,夜色将他包裹连一点光都没有,同他的心一样,非人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坏。 几个小混混靠近他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如同一个普通的畏惧着现状的少年伤心到绝望。 他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在对方彻底惹恼他之前,他只会沉浸在此刻的痛苦中。 直到黑暗中那个人的出现,带着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无比渴望的纯净的光,让维塔重燃了希望。 起初的怔愣之后,他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似乎都被填满了,空荡着的部分体味到了充实的感觉。 是他的长聿。 不是他找到了长聿,是长聿找到了他。 维塔在那温暖的胸口蹭了蹭,这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听到了那小小的抱怨声,长聿似乎并没有像他渴望他那样在意他,维塔沉默着眯了眯眼, 这一次,他绝对要牢牢的抓住长聿,绝对不会再分开,不管到哪里,他都能找到他。 下定了决心以后,维塔迷恋的贴在沈长聿的胸口,心安理得的听着他的心跳声,红色的雾气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沈长聿嗅到了些许甜蜜的味道,他还在找味道的来源,等到维塔碰到了他还拎在手上的袋子,发出些噪音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先前买了水果。 想来他运气不错,应该是熟透了的果实,小孩子或许也会喜欢。 想到这点,沈长聿原本的那点麻烦上身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他搂着怀里的少年,一边又努力的将他的手从他的背上扒下来,这样完全保护着对方的亲昵姿态很容易就软化了对方的态度,除了手还要抓着他的手腕之外,已经算是给了沈长聿自由。 沈长聿松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维塔。” 维塔第一时间给了回答,他在沈长聿的怀里仰头看他,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些许情绪来证明他或许还记得自己。 但很遗憾的是,沈长聿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维塔失落了一瞬间,又想到那时候的长聿还年幼,不知道他也是正常的。 维塔愣愣的看着他,黑暗中他依然能清晰的看清一切。 上一次见到长聿似乎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个头小小的肉嘟嘟的小婴儿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而他却还是当年的样子。 他从实验室里那些死去的人们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知识,在孩子出生以后,孩子与母亲之间就不再是生死相依的了。 那个女人一直在欺骗他,长聿本就是她用来束缚自己的手段而已,能成功的瞒过他,她心底一定得意得很。 第71页 如果那时候,他就从那个女人的手里把长聿抢过来,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黑暗中,维塔靠在沈长聿的胸口,又轻轻的叫他的名字:“长聿,长聿。” 少年有着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沙哑声音,说话似乎又磕磕绊绊的,唯独他的名字念得再熟练不过。 沈长聿心里那点烦恼又因此散去了些,他将维塔的手抓进手里,试图牵着他,柔声说道:“那维塔,跟我回家吧。” 牵手是一种很独特的体验。 和方才拼命地抱着长聿不一样,维塔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们捏在一起的手指上,哪怕他已经从长聿的怀抱里脱身而出,夜晚的风肆意的吹拂着他的身体,交握的手上还在源源不断的传递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让维塔没有抗拒,轻易的被沈长聿拉着离开。 他很安静,也很听话,沈长聿一路牵着他往回走。 谁也没说话。 很快,沈长聿就走到了家门口,门口感应的灯瞬间亮起来,照亮了不大的一块地方。 少年很粘人,他开门的功夫也不愿意放开,沈长聿一边开门一边回头看他,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到了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个身形很漂亮的少年,微长的头发湿漉漉的,此刻正低着头顶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即使是这样也难以掩盖他的俊秀,似乎是个很羞涩的人。 难怪先前那些混混会打起他的主意。 门开了,沈长聿开了门口的灯,温柔的暖黄色的光照出来,他又回头招呼道:“维塔,进来吧。” 被他点到名字的少年愣了愣,缓缓的抬起头来,脸上是温驯的依赖感,已经非常熟练的缠上了他的手臂。 “长聿。”他这么叫着靠过来,紧紧的盯着他,脸上的神情格外的满足。 沈长聿也看着他,将他红色的眼眸看的清楚。 鲜红色的,和他曾看到过得录像上的野兽一样的眼睛。 第38章 “怎么了?” 看到原本正要带着他往屋里去的沈长聿没动, 维塔有些疑惑的仰头去问他。 头顶的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脸白的几乎透明,甚至能隐约看到皮肤下透明的青色脉络, 正是年少的、美丽的年纪。 只是她的声音依然那样的沙哑, 如同长久没有开口, 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控制的样子, 和他的模样根本无法联系不到一起。 以及他的红色眼睛。 一瞬间沈长聿的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那个被咬了一口以后倒在地上抽搐死亡的男人, 画面中一闪而逝的野兽背影,被击杀的与幼年体征不相符的庞大的野兽尸体以及26号车站站牌上锋利的爪印...... 据说,被那些疯狂的野兽咬了以后, 那些活下来的人的眼镜都变成了红色的。 沈长聿伸手在维塔的后背上摸了摸,又抓着他的胳膊检查了一番:“你......被咬了?” 他一边想着就这孩子的小身板真要被咬一口怎么可能还活着,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首都星人流来往, 能见到不同星球不同种族的人, 的确有些种族的眼镜是红色的,沈长聿曾经见过,只是和维塔的眼睛比起来却又不是同一种红色。 没有感情的鲜红色。 维塔仰头的模样,沈长聿看出了几分天真的残忍。 “没有, ”维塔摇了摇头,他敏锐的从沈长聿的情绪中从察觉到了对方对他眼睛的在意,“因为它是红色的吗?” 在那个实验室中, 人的眼睛可以是很多种颜色的,黑色、棕褐色、蓝色、紫色......只有他和那些活下来的实验体才有红色的眼睛。 维塔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长聿的眼镜是深邃的黑色,而他此刻似乎又不是很喜欢自己眼睛颜色的样子,这让维塔有些为难。 如果可以的话, 他也想和长聿一样,可惜这种红色是他与生俱来的本来的色彩,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 维塔问道:“长聿不喜欢吗?” 如果不喜欢的话,他一时之间又没办法改变,也不可能离开长聿,维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些忧虑。 简单检查了少年的身体,发现确实没有伤口的沈长聿松了口气,看他似乎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烦恼,有些过意不去,带着他就往屋里走。 沈长聿:“没有。” 只是一种颜色而已,并不会影响他对人的感觉。 被他牵着手的少年乖巧的跟着他的步子,进门时还想学着他的样子换鞋,直到这时候沈长聿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前面的路他都是光着脚跟着他走,脚上脏兮兮的,露出来的地方带着不健康的白色。 只是紧接着,沈长聿又发现虽然他看起来有些狼狈,但脚上却并没有任何的伤口。 沈长聿拿了东西给他擦干净,看似柔软的皮肤连擦痕都没有。 维塔乖巧极了,他让抬左脚就抬左脚,抬右脚就抬右脚,似乎只要和他有所接触就会很安静,但一有分开的趋势就会躁动起来。 原本沈长聿还想弄块热毛巾给他擦擦,迫于对方紧紧抓着的手只能用了门口架子上擦手的布。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明明是该懂事自立的年纪,却像小孩子一样黏人,沈长聿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烦躁吗?好像又不是。 第72页 他还没给自己找到答案,时间就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已经带着维塔到了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 沙发是沈长聿的养母挑选的,柔软的布艺沙发,上面铺着黄棕色的毯子,沈长聿一直没换。 维塔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柔软的东西,他该是有些好奇的,但视线还是紧紧的跟着沈长聿,半点不肯松开。 “乖乖的,在这里别动。”沈长聿开始了第一次尝试,刚才为了给维塔收拾,他买的水果还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我过去拿下东西。” 他一有要离开的动静,维塔便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腕,沈长聿越是抗拒,他抓的就越紧,最后整个人又挂在了他身上。 沈长聿:“……” 无奈之下,最后重新走回玄关的时候,他身上还带了个人形挂件。 沈长聿是很烦这种行为的,只是维塔脸上的惶恐和畏惧让他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鉴于牢牢黏着他的拖累,沈长聿学乖了,拿到装着水果的袋子以后没再考虑去厨房什么的,直接坐在了沙发上,擦了擦就准备吃。 这种水果有着光滑的外皮,清洗过程就是过下水,沈长聿也不嫌脏,什么都不知道的维塔就更没问题了。 维塔学着沈长聿的样子吃东西,自他有意识以来他就没碰过人类的东西,这种水润的甜蜜滋味他很是新奇,因为是沈长聿给他的,他吃的很认真。 一边看沈长聿一边吃。 沈长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 把不着边际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沈长聿开始探究维塔的由来。 他问道:“维塔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虽然想象不到会有什么人找一个孩子有目的的接近他,但如果在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维塔有停顿,那他就要好好考虑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了。 如他所料,维塔犹豫了。 只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他犹豫的有些久了,很久。 因为想到沈博士而不高兴的维塔:“有人告诉我的。” 沈长聿:“谁告诉你的?” 维塔又停顿了好一会:“我……讨厌的人。” 维塔:“不要说他。” 沈长聿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毕竟维塔讨厌的人告诉了他他的名字,让他来接近他这种条件,找得到正主才怪。 想要再从维塔这里找到些线索估计是不用想的事情了。 放开了这个想法,沈长聿还做了些吃的,填了两个人的胃。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维塔一直处于非常无害的状态,但只要是和他分开,对方就会表现出无比的抗拒,如果他执意要离开,那么此刻软弱无害的少年就会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一样,陡然强硬起来。 他思索了一会,明天早上就把人送去安全所,到时候这个孩子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只是明天是明天的事情,今天的沈长聿犯了难。 他左手拿着自己的衣物,右手拿着自己的毛巾,腰上缠了个维塔,站在浴室门口一脸懵。 沈长聿:“我现在要去洗澡,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维塔认真的点点头:“去。” 沈长聿:不,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 第39章 维塔的眼神格外的坚定, 面对沈长聿的疑问,他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迟疑。 他就是要跟着长聿的。 在长聿小的时候,他就没有把握住机会抓住他的手, 为此他已经痛苦煎熬的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所以这一次再相遇的时候, 他是绝对不会再让长聿离开他的视线的。 沈长聿:“......” 他在考虑这个孩子是不是被那群混混吓出了个好歹, 所以对救下他的自己抱有莫大的好感和依赖, 不敢也不愿分开。 对于一般人而言, 在意识到这点以后或许会对这孩子生出一些怜惜来,多半会让他如愿,毕竟这是个多么可怜的孩子, 又怎么忍心再伤害他呢? 但沈长聿不一样。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已经管了就会负责到底,但某些原则性的事情该拒绝还是会拒绝, 眼前这个已经不是两三岁、四五岁的小屁孩, 看着怎么也有十五六岁了,一起洗澡什么的想都别想。 至于为了维塔而不洗澡? 能救下维塔就是他三生有幸了,怎么可能还为了他放弃别的事情? 不洗澡?不可能! 沈长聿笑了,一晚上照顾小孩子他都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 现在这会才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直盯着他的维塔自然也看到了。 他是喜欢长聿的笑容的,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笑容比起之前的要更加的真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从这笑容中察觉到了些危险的味道,这让他下意识的抱紧了些。 维塔此刻是少年的模样, 这样的动作配上他脸上的迷惑和不安只会让人更加的心疼他,不会觉得烦躁。 拥有了许多人类的记忆,维塔已经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正常世界观念的雏形,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在多数人眼中是会受优待的,比如实验室中不少女性即便深知他的可怕,也依然会对他抱有着所谓的对“美”的欣赏。 但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是那样的肯定了。 维塔有些忐忑的叫了声他的名字:“长聿。” 第73页 沈长聿“嗯”了声,应了他的呼唤,在看到他眼中的不安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自己是不是在欺负小孩子”的念头,但是再一想,还是洗澡更重要些。 沈长聿伸手摸上了他的手臂,将他的手牵了起来。 两只手悬浮在半空中的时候,维塔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只是因为之前长聿也这样牵着他的手,所以他到底都没有反抗。 “我在里面,”沈长聿推开了浴室的门,伸手指了指里面的空间,又指了指维塔现在站的位置,“你在外面,可以吗?” 几乎是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维塔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手掌上传来的力道大到沈长聿微微蹙眉,指骨发疼,一个少年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只不过疼痛是很容易让人之间的情感产生裂痕的,尤其是在本就没什么基础的情感之上。 看不见的屏障出现在沈长聿和维塔之间,握在一起的手轻易就被分开,沈长聿站在里面,有些不耐烦的揉着自己的手,白生生的指尖上有着明显的红色痕迹:“你在外面呆着,我很快就出来。” 他原本还带着几分火气,只是看到了维塔的表情以后又压了回去,还隐约多了点愧疚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而失去了沈长聿的体温,维塔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恐惧,相当遥远的记忆中,他就是这样隔着一层透明却又切切实实存在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他的长聿。 曾经限制他的是沈博士,对那个女人,他愤怒、厌恶、恨不得一寸一寸将她捏碎,但对于沈长聿,对于如今把他隔绝在外的长聿,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生气,只会担忧、疑惑以及渴望靠近。 维塔又开始叫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听着很可怜,也不知道是触动了沈长聿那根神经,他有些不忍,准备进去洗个三分钟的战斗澡再出来接触这个黏人精,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他面前这个急的似乎要掉眼泪的少年对他的情绪感知比他自己要来的更为敏锐。 在意识到即便自己表现的再可怜也不能让沈长聿撤掉阻隔他们的屏障的时候,维塔在他面前示弱的伪装便彻底被放弃了。 少年的眼眶依然还带着艳丽的红,他流露出来的坚决却让沈长聿触目惊心,更让他感到压力的是,那双看起来无比柔软实则有着巨大力量的手已经硬生生的按进了他用异能构造出的屏障,红色的雾气随之飘散。 屏障还没有破碎,他的手却切切实实的进入了沈长聿的领域。 这一刻,沈长聿有些怀疑人生。 他的异能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被攻破? 在第一军校的时候,沈长聿是一个被教官极为看好的好苗子,即便出身在普通人家,没有从小到大优秀的培育和训练,也依然很抓人眼球,这一切的根源在于他的异能——抗拒。 最初他的异能只是被归类为很普通也很常见的屏障,这导致他在进入军校前一直都只是一个学习优异但前景不怎么样的人,没有人愿意在他身上下注,也不觉得资助他能获得什么回报,所以即便他成绩再优秀也没人愿意收纳他进入家族,给他一笔能治愈他父母的钱。 父母因病而亡,贫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们想要给沈长聿一个尽可能好的学习基础,为此花了不少的钱,以至于到头来还没能等沈长聿回报他们便离世了,沈长聿将大部分责任都归咎于自身,这也是造成他如今如此性格的原因所在。 众人眼中的垃圾异能最后也让他成了第一军校的一份子,这着实让人大跌眼镜,进入第一军校不仅要在多校联考中脱颖而出,对异能的能力评判也占了不少的分数,谁也没想到他能走这么远。 而实际上,那时候的沈长聿虽然对自己充满信心,更多的却是不甘心罢了。 一直到进入了第一军校,沈长聿才知道他的异能并不是普通的屏障,而是抗拒,大概是一种比屏障更彻底的屏障,他抗拒一切他所抗拒的东西,而这种抗拒的感觉越强烈,效果就越强,尤其是在死生之间,任何将导致他死亡的东西——刀刃、异能都会被排斥在外。 人的本能是无穷尽的,沈长聿的异能将“存活”这种本能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一军校重视他的异能并将他往单兵作战的方向培养,他的近身作战能力出类拔萃,毕业后的他会成为战场上的一柄利刃,穿梭在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然后取人首级。 沈长聿也是这么想的,除了父母之外,他从小到大的偶像便是出自第一军校,他也想像对方一样成为人民的英雄。 只是因为某些虚名,加上一直没有大规模作战爆发的情况下,沈长聿因为太过拔尖而打压,甚至被人以关系不错的朋友来威胁他,他没能走上原本既定的路,而制造这一切的是他一直都憧憬着的人。 一直训练他的教官也很失望,却并没有办法,只是许诺他若是有一天他的能力能派上用场,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走出去。 如今他在军部的文职工作便是让他闭嘴离开的回报,沈长聿呆的久了,突然也觉得像他的父母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也不错,他甚至还会想,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人胆子肥到敢在他工作的大厅来一场袭击,他或许还能站出来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原来沈长聿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啊! 第74页 但这些场景沈长聿只是想想罢了,他已经越来越不喜欢和人牵扯上关系,没有关系也就没有弱点,以后再遇到事情就不需要让步,不需要忍耐。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过自己的日子,只是碰巧的,他在一个熟悉的小巷里发现了一个哭泣着的少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的影子,难得的动手救了他,带他回了家,然后现在,这个少年将手伸进了他立起的屏障,让他知道,原来他也不能抗拒所有的东西。 原来他也不想抗拒所有的东西。 原来他,沈长聿,也渴望着别人的靠近。 死缠烂打的、非你不可的靠近。 但凡那些人中有一个人还愿意对他伸出手,他们就会发现他的“抗拒”其实不堪一击。 维塔的手重新搭上了他的手臂,沈长聿依然处于呆愣之中,尚未从自己的往昔中脱离出来,维塔得寸进尺的攀上了他的肩膀。 以少年的身高做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古怪,他的脚尖踮起来,这种姿态有些费力,身体大部分的力量都挂在沈长聿身上,慢慢地将他从怔愣中拉出来。 “长聿......长聿。”维塔一下一下的叫他的名字,声音带着无尽的渴求。 只是这样没有办法将沈长聿整个抱进怀里,哪怕他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他的胸膛就那么点大,如果是曾经的长聿的确是绰绰有余,可是在他看不到的那些日子里面,沈长聿一点一点长高,一点一点变大,变成了他陌生的样子,虽然气息仍是他熟悉的那样,却不再是他能搂进怀里的模样了。 维塔想着,他想要将沈长聿抱进怀里。 少年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身形慢慢拔高,原本宽大的衣服充实起来,他按在沈长聿肩膀和腰上的手臂由少年的柔软变的结实,力量也从让人不适的强硬变得适中,最后彻底的将沈长聿完全的笼罩。 “长聿。”维塔念叨着他的名字,因为已经彻底将他揽在怀中,所以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恐惧。 沈长聿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逐渐拔高,从矮他一个头的少年变成现在比他还高上一些的男人,强烈的侵略性让他整个人都蒙了。 他的身体还陷在对自己认知变化的茫然中,一时间还没想到反抗,只有些迷惑的问道:“维塔?” 虽然是亲眼目睹,但这种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他都不敢相信。 “是我,我在。”维塔语调轻松。 他想要的已经在他的怀里,所以什么都不会再影响他的情绪,原来,将长聿这样搂在怀里,将他一直渴望的白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是这样一种美好的,充实的感觉。 而沈长聿反应过来开始抵抗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本能轻易被他挣开的束缚这时候像牢固的枷锁一样,只要维塔轻轻用力,他就根本挣脱不开。 当沈长聿前一刻的接纳和忍耐变成这一刻的恼火的时候,维塔当机立断的做出了选择,红色的雾气慢悠悠的飘荡开来,将这个沈长聿创造出来的小小的屏障填满。 沈长聿的抵抗逐渐变得无力,早就已经遍布他全身的红血病毒在维塔的拨动下活跃起来,让他和维塔产生了第一丝紧密的联系。 沈长聿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潮水一样席卷着无数的血液涌动,陌生的情绪渐渐萌发。 他被维塔整个抱在怀里,因为腰上的力量过于强大,他整个人都被带的微微踮起脚来,滚烫的怀抱,沈长聿什么都看不清,他的额头抵在维塔的肩膀上,只是觉得本该陌生的维塔此刻突然多了那么一分他可以信任的感觉。 一种无法形容的羁绊像血管里涌动的血流一样出现在他的身体里,让他尽然放任维塔这样的举动,即便他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有些羞耻。 红色的雾气将他的视野遮盖住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丝抗拒,他感受到了维塔传递的浓烈的情感,以及听到他说的话。 “长聿,我把我的过去告诉你。” 很漫长的、陌生的记忆在沈长聿的脑海中流转,它们是突兀出现的,并且不属于他,它们的主人是维塔,是他刚才牵着手还有些厌烦的少年,也是现在将他搂在怀里的男人。 很漫长很漫长的孤独,持久又突然窜出来的疼痛,还有那些隔着透明的仓壁,心里空落落的虚无感和愤怒,恨得几乎要破碎一切爬出去的狰狞,还有害怕担忧的不行的畏缩。 沈长聿领略着维塔的回忆,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些记忆像流水一样淌过,他的身体却因为这些汹涌的情感而微微颤抖。 维塔守着他,像他一直渴望着的那样,将他整个保护在怀里。 当沈长聿彻底的从那些记忆中脱离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浸泡在温暖到微微发烫的水中。 这是他熟悉的浴缸,而维塔在他的对面。 浴室里开着暖气,尽管裸着上身也并不是很冷,这一切都是维塔干的。 沈长聿的第一反应却并不是问罪,反而觉得有些疑惑,他那样努力都没能让维塔松开手,怎么这会就能坐在他对面了。 不过他感受了一下,发现他的脚正搭在维塔的脚上。 是曾经少年维塔的XXXL版本的成年维塔,脚也比曾经大许多。 沈长聿愣了下,但最终还是没挣开。 “你一直在找我?”沈长聿问道。 第75页 他从维塔的记忆中知道了许多,譬如红血病毒,譬如他的母亲,譬如许多人的死亡。 他仅有的自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那个女人的影子,至少在维塔的记忆里,他只能看出他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安抚维塔,其他的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什么都比不过那么漫长岁月里侵蚀着维塔的痛苦与孤独,沈长聿突然就因此生出了许多怜悯来。 非人的人,才能忍受非人的苦痛,即便是这样的苦痛,维塔也一直在等待着他、寻找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已经逝去的养父母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在乎与爱护。 这其实是沈长聿一直以来无比渴求的,也正是因此,他与维塔之间便生出了羁绊。 他也是唯一一个被红血病毒彻底接纳的人,甚至比维塔自己要来的更与之和谐,因为维塔心底的恶念全由沈长聿的存在而被制约,他的理智却依然在。 沈长聿头一次请了假,因为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让维塔接受他需要出门的事实,他花了好几天才勉强成功,而这成功还是建立在维塔无比信任他的情况下。 本来该是很怕麻烦的沈长聿突然理会了麻烦的美好之处,对维塔有着无限的包容和耐心。 在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中,沈长聿和维塔之间的感情又默默地加深,在感情极度开放的世界,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感也备受祝福。 他们都是彼此最渴求的存在,感情的萌发与加深水到渠成。 就连沈长聿也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轻易的接受这样一段感情,只是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歧视任何肤色任何外形的种族,所以非人又如何? 只是,维塔抓住了沈长聿所有的目光,他几乎没有时间去了解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他回家的路上,再也没等来该到的班车,他打听到他居住的小镇已经被戒严了。 挂念着还在家里等他的维塔,沈长聿自己回了家。 那是条很长的路,也是条很冷的路。 他隐藏在暗处,看着许多身穿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拖着尸袋离开,看着那些倒在房子里狰狞扭曲的尸体,心都凉了。 维塔从未隐瞒过他,他可以控制自己想要感染的人,感染成功抑或是死亡,所以当他生活在沈长聿的家中后,他再没有主动的去感染过其他的人,那些人的死亡与他无关。 可是沈长聿不一样,他甚至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从未意识到他早就被维塔感染了,当他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一切都在传播出去。 新闻在不断播送最新的通知,许久未关注外界信息的沈长聿第一次主动去搜寻。 那个被感染的人被称为“血徒”,他们变得不像人,失去了人的善良与爱,会主动攻击其他的人类并折磨致死,侥幸不死的也会感染上红血病毒,踏入百分之一的生死抉择。 情况一天天变得严重,维塔一本正经的告诉沈长聿,他和他一样,是不会主动传染任何人的,甚至于他们的存在会压制其他被传染的存在传播出来的红血病毒。 只有维塔知道这是真的,沈长聿却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他身边办公费女孩子也成了血徒,在成为血徒的那天亲手杀了她的父母,并被闻讯而来的安全防护队击毙。 她没来的那天,接替她工作的人那样说到,其他人惊恐不已的时候,沈长聿如同当头浇了一桶凉水,浑浑噩噩。 他所在的小镇已经被彻底封闭了,因为已经没有活口。 沈长聿住在军部安排的地方,只是每天晚上还在偷偷回家。 向社会公众公布的信息越发的清晰,因为红血病毒的压力,高层们被逼透露越来越多的真实情况,沈长聿的心已经被碾成了两半。 传染红血病毒的不会是维塔,那就只剩下他了。 沈长聿在这样庞大的压力下,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直到那一天他看到那个在院子里无助哭泣的小女孩的时候,他彻底被这种痛苦压垮了。 他恨着自己,也恨着维塔,恨自己将那么多人拖下地狱,也恨维塔是一切的源头。 沈长聿其实知道,维塔不会为了缓解他的心情而欺骗他,但他又知道,许多被传染的血兽,会为了吞噬维塔而前来,也正是它们才让这个小镇死绝了。 而维塔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是因为他。 沈长聿无法逃脱自身的谴责,无论维塔怎么安慰都无法挣脱。 维塔和沈长聿,他们幸福的时光甚至还没能过上一个月,就在红血病毒的蔓延中宣告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  红血病毒是血兽传播出去的,其实和长聿他们没有关系的。 第40章 从心底生出的绝望最能腐蚀人的意志, 沈长聿在一天天变得沉默寡言。 所有人都以为他仍旧是曾经那个沈长聿,他服从一切安排,每天正常的上下班, 看起来毫无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每天就像一个小偷一样, 偷偷摸摸的溜出居所, 回到那个早就已经被封锁的小镇。 因为封锁的太过匆忙, 这里还残留了许多鲜血留下的污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生出些刺鼻的气味来,只有还留在里面的人才能感受到的腐烂的味道。 沈长聿走在那些路上的时候, 嗅着这些味道,心底都会扭曲成疼痛的一团,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无比的罪恶。 第76页 随着帝国越来越详细的信息公布, 人们都已经知道红血病毒的存在, 知道感染传播的广泛性和容易程度,人人自危,他们痛恨着制造出这场灾难的人,又控诉帝国的监管不力, 最后对血徒和血兽的憎恶慢慢加深。 如果可以的话,沈长聿一点都不想做什么血徒,他也不想见到什么血兽, 唯独遇到维塔这件事情是他绝不会后悔的。 那让他觉得他真的活过,有人需要他, 渴望他,是他少而又少的存在的证明。 只是红血病毒一点点的将他拖入一个难以挣脱的枷锁,即便是维塔努力得安慰他也毫无作用。 他甚至开始和维塔争吵。 明明在分开的时候是那么的想念他, 却在见面以后忍不住朝他发脾气,只是因为维塔就是红血病毒的根源。 虽然他也是无辜的,可无辜的人多了去了,沈长聿也是无辜的。 不断上涨的死亡数字和沦陷面积让沈长聿开始产生幻觉,他很难控制对待维塔的态度。 情感和身体的契合让他庆幸维塔的出现,只是红血病毒蔓延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伤害又让他难以平复心情。 沈长聿渐渐产生了和维塔分开的念头,这更像是无辜的迁怒,因为红血病毒在他身上除了增强了他的异能和身体素质以外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但和维塔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在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只是分开这种事情维塔是绝不会同意的,放任沈长聿出门去上班是他对沈长聿最大的让步,因为他知道在夜晚的时候,他会再回来。 可现在沈长聿不想回来了,他要离开,想要斩断两个人之间的羁绊。 好在这样的想法似乎只是存在了短暂的时间以后就消失了,维塔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放松。 沈长聿变了,他变得更加沉默也不爱笑,他总是精神恍惚,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 而这,不过是短短一周的事情。 维塔意识到了,但他没有办法改变,他本就缺失了许许多多人类的情感,所以这时候也不能感同身受。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然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 内心的愧疚与压力给沈长聿带来的变化是格外大的,大到他的同事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时血徒已经对帝国的统治产生了比较严重的威胁,每片被划分出来的需要阻隔的区域都有着许多血徒在活动,他们猩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隔离区外的欲望,随时都在试图冲破阻碍。 中央区域能幸存下来,并且没有任何死伤出现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这确实存在,就像是上天给予这个星球的幸运。 只是一个国家的力量毕竟是无比庞大的,即便是突兀爆发的危机,在它整个运作起来以后,依然在逐步有效的控制着整个局面,死亡是必须的,是掌控全局的代价。 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已经被放弃的区域也彻底的被放弃,帝国最后的净土似乎就剩下这片土地,但一切都在好转。 然而内忧外患,察觉到帝国内部的重大危机,外部的侵略亦随之而来,那时候,破罐子破摔的策略被提了出来,以红血病毒作为抵抗外部侵略的手段,被捕捉到的血徒除了必要的留下来做实验研究结果的,其余的都被分组送往边缘星球,这就是所谓的荒星计划。 沈长聿作为幸存者,他不正常的状态和不清晰的行踪引起了高层的注意。 沈长聿自己也发现了,但他不想去隐瞒这一切,也不想改变它,因为他空有一身异能,以前没能保护的了他的父母,现在也没能保护其余的人,连一个孩子也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身体里的红血病毒压制的死死的,就好像它们从不曾存在过。 他几乎是放任了他们查明了他的行踪,暴露了自己血徒的身份,他也是红眼睛的怪物,甚至是和其他的血徒完全不同的怪物。 当捕捉他的人对他的表现震惊又狂喜的时候,知道原因的沈长聿不可能告诉他们维塔的存在,也不可能让他们带走自己做实验。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既然没办法改变这个世界,就让自己好过一点。 所以当某个人手上的武器划过沈长聿的脖颈的时候,力气流逝的一瞬间他的心情似乎也随之而放松了。 他想到昨天抑或是前天他和维塔的争吵,明明深知这一切与维塔无关,他也是人类贪心的受害者,还承受了二十多年的痛苦与折磨,可他还是口不择言的说着“要是我没有遇到你就好了”。 维塔曾经经历了二十多年的苦,可他只经历了这么短暂的压力就崩溃了,沈长聿深知对他不公平,可现在他也没办法再对维塔说抱歉。 殷红的血飞洒出去的时候,实验室的研究人员气急败坏,在接手部分“维塔”的资料以后,他深知像沈长聿这样的人正是他们早就的目的,只可惜血徒和人类一样,割断了脖子也会死,这样的出血量代表着他也必死无疑。 意识的最后几秒钟,沈长聿的身体往后倒去,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面上,像他曾经看到的画面那样,但他没有,他被人接住了。 那是他熟悉的手臂,熟悉的力道,耳边还有他熟悉的心跳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维塔已经悄悄的躲在了他的身边,只是他也没能预料到沈长聿那一刻的放任。 第77页 突然爆发的红色雾气将他整个包裹起来,沈长聿几乎要看不清维塔的脸,他只感觉到一只手紧紧的按在他的伤口上,像人类那样颤抖着。 大概是因为他,维塔变得越来越像人。 最初相遇时的相知,想要一直陪伴对方的心情在这时候重新浮现在沈长聿并不清明的脑海里,他只是嘶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红色雾气的出现让所有人如临大敌,红色等于红血病毒,这已经是所有人心底的绝对法则。 好在它并没有侵蚀其余的人类,只是散去以后,他们便找不到沈长聿的影子。 研究人员气急败坏的不远放弃这个绝佳的实验材料,军部的人却阻止了他。 “他死了。”中年军人说道,就要带队回去。 研究人员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他的异能,只要他不想,根本没什么能伤到他。” 许久,中年军人又说了一句:“他是我的学生。” 而另一边,维塔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沈长聿的血,他的脸色开始灰败,浮现出死气。 维塔和人类不一样,身体本就不是他的本源,即便被取走大脑,他依然能再生且毫无影响,但沈长聿不行。 维塔已经感受到了沈长聿的抗拒,但他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法缓解,他只能尽可能的安慰他,可他的靠近对沈长聿而言都是刺激。 他只想给长聿一些时间,去缓解他们之间的僵局,却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愤怒充满了维塔的胸膛,原来他在长聿的心中是可以被放弃的,可是再愤怒,却也不能让他失去理智。 他想救沈长聿,他是不可能让他死的。 他能控制红血病毒的寄主,只是他的力量太过强盛,一旦控制表便彻底抹杀了对方的意识,为此他无限削弱了自己,只保留了部分最最重要的本源,进入了沈长聿的身体,以红血病毒链接他的伤口,缓缓的治愈他。 这对维塔而言是无比危险的,因为失去了身体作为强大的后盾,消耗过多会使他自身的意识损耗,但他没有办法。 好在一切顺利,除了沈长聿的意识依然在沉睡以外,维塔操控着他的身体,成功的活了下来。 他知道,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这里是长聿内心压力的根源,那些压力甚至超出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维塔想要找一个地方,至少让他拥有更久的时间,去在沈长聿的心里占据一个强而有力的地位,去化解他的压力。 另外一点却是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抵抗其余想要吞噬他的血徒。 他们要离开,也要离开这个星球。 荒星计划正在实施,维塔取代了其中一个血徒,成为了前往红石星的编号067。 这是一个危险的举动,因为失去了身体,他能保护长聿的概率不再是百分百,但他只能这样。 如果没有成功,只要和长聿一起,去哪里都没有关系,死也没有关系。 *** 荒星计划有条不紊的实施,帝国对于红血病毒的研究也有了进展性的发现,他们找到了“维塔”的身体。 那是在一处偏僻的楼房里,躺在地上的一个毫发无损的男性身体,发现他的原因是那是在一个被封锁的区域,但有许多血徒血兽试图冲破界限进入其中,人们在查找原因的时候发现了这具身体。 虽然和记录中的外表不相符合,但实际检测以后证明这就是“维塔”。 借助“维塔”,帝国似乎是掐灭了红血病毒的源头,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建立了帝国的“净土”。 这一切,都发生在四年前,而现在,命运的齿轮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瞬间。 第41章 回忆起过去的那一瞬间, 沈长聿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曾经争执的那一刻,他对“红血病毒”的恨还那么的深切,以至于他对维塔的态度毫不留情。 沈长聿眼前一片朦胧, 什么都看不清。 他脑海中无数的记忆在流转, 尘封了许久的往昔和压抑在心脏里的红血病毒一起冲出来, 头疼欲裂的同时脖子又被死死的卡住, 窒息感如影随形, 就算是曾经被划破脖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难受过。 但那只是一瞬间, 维塔到底不舍得伤害他,脖颈上的桎梏松开,血液重新流通带来的舒适感让沈长聿深深的吸了口气,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 “你怎么敢啊?”卑微到极致的声音,是维塔时隔四年的疑问。 他以为四年过去了,他们在红石星上相依为命的四年可以让他在长聿的心中拥有着更重要的地位, 而他也确实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谎言中, 以为一切就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但事实证明他只是高估了自己,长聿在回忆起一切的第一时间就以自己为筹码威胁了他。 四年里那么信任他,听他话的人, 再次变成弃他如敝履的人。 维塔的胸膛里是虚构的人类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原来在那些人类的记忆里, 难过会是这样强烈的情绪。 维塔松开手以后,对沈长聿的桎梏不复存在, 他此刻只是暗红色的虚影,再没有别的阻碍。 沈长聿捂着脖子退开了几步,抹了两把眼睛才勉强能看清面前的一切, 红色的身影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不变,似乎这样就仍是靠在他肩上的那一刻。 第78页 他不甘心的道:“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沈长聿的脖子猛然痛了下,电光火石间回忆起了那时候的疼痛,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只手用尽了力气按在他的脖子上,很疼,压得他的伤口很疼,却伴随着无尽的哀痛。 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的维塔。 原本只有冰凉的身体,为了他一步步变成人类的,拥有着成年人滚烫的体温的维塔,在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夜晚就把自己的一切都袒露在他面前的维塔。 沈长聿恍惚间回忆起,那时候的他还会为了他漫长的记忆中的寂寞和欲求而难过,会安慰他,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把最初的那种感觉都忘记了。 分歧,争吵,烦恼,不安,他所见的一切让他整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遗忘了就算这一切与维塔有关,他也只能是这场惨剧中的受害者之一,而非加害者。 沈长聿痛苦的摇着脑袋,维塔的疑问像是一柄刀将他所有的固执都划开了,而曾经的他甚至连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留给维塔,他自顾自的决定了一切,却要维塔替他买单。 沈长聿知道自己应该死了,即便那时候的他已经成了血徒,但致命的弱点依然在,而他现在还活着;他和维塔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从未见过维塔这般虚幻的身影,他是个固执的人,清楚自己和沈长聿的差别以后,便一直维持着人类的姿态,可他现在是这个样子。 沈长聿清楚,他一定是付出了什么。 嘴唇嗫嚅着,沈长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红血病毒还在流转,沈长聿属于血徒的特征慢慢显露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维塔,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他虚幻的身影融化在红色的一切中,更看不清了。 四年前的他,害怕被人发现血徒的身份,一直都带着改变瞳色的嵌入式镜片,和普通人并无差别,红石星上的四年,他一边渴望着血徒的力量,一边又畏惧自己会像血徒那样残忍嗜杀,变成不像人的残忍怪物,可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血徒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和正常人一样的血徒——因为维塔愿意接纳他的一切。 沈长聿摩挲了下手指,指尖似乎还带着先前石块碎片的粉末,他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却无法让自己眼眶里的湿意散去。 他轻轻叫了声:“维塔。” 声音很轻,带着点迟疑,沈长聿自己都不知道在一意孤行的错了那么久以后,他还有没有资格这么叫他的名字。 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他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即便似乎有着无懈可击的能力,却终究是个情感匮乏的失败者,变成这样也不是他的错...... 可是,他和维塔之间的事情,终究是他做错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信任对方,实际上却并没有,他只是一味的随着自己的想法和心情,让维塔来维塔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沈长聿彻彻底底的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他将维塔伤害的太深了。 维塔话中的绝望令他胆战心惊,沈长聿憋着一口气,等着回应。 他红色的灰暗的视野中,那道低落的身影陡然抬头,就像第一次相见时的那样,紧紧的抱住了他,没有实体的身体散发着滚烫的热度,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从过去到现在,维塔一直等待着的,便是接纳和认可,他想要永永远远的守着这道他一直追逐着的白色,即便是那样漫长的岁月流逝,那样痛苦的煎熬抉择和放弃,变得更像一个人的他明白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他想要做的。 示弱,眼泪,伪装,他将自己摆在一个弱势的地位,他也非常清楚这些对于沈长聿而言是难以抗拒的他的弱点,所有血徒的狡诈和残酷都来自于他,他本就是最精通这些的。 而维塔知道,让长聿信任他并不是伤害他的事情,所以他从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就像这一刻,他知道他该做出些反应了,像珍宝失而复得一样,他抱着沈长聿就像抱着他的全世界。 一切如他所愿。 他们是彼此需要的,撇开所有误会和分歧,他们是最适合对方的。 沈长聿还抱着那一丝歉疚,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有些时候,突然冷静下来再去回忆之前的事情,总会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够好,他可以这样,可以那样,总归要比之前来的好。 这会,歉疚和悔意充斥着他的心,四年前,他失去意识以后,到他在红石星苏醒之前,那段时间他连一丝记忆都没有。 尽管凭借着曾经的了解他隐约猜测到了他出现在红石星应该是维塔接住了所谓的荒星计划,但维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他共用一具身体又是他不知道的。 沈长聿好一会才问道:“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那些他们之间的分歧和似乎还在,又似乎都已经解决了,沈长聿还是被那种情绪左右着,说话都不敢大声,完全没有底气。 维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片刻以后抵着沈长聿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千言万语比不过亲眼所见,他再一次向沈长聿共享了他的记忆,连带着他的那些小心思也一起,一览无遗。 这一次,他一定会把他的长聿牢牢的抓在手中。 而他也的确成功了。 第79页 废墟上,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任何的人,唯独一只狮子趴在遥远的地面上安静等待,高空的风中只有沈长聿愧疚的眼泪和火热的吻。 “回到我的身体里来吧,维塔。”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家仓鼠做辅食去了,估计会很忙,所以稍微少了些_(:* ?∠)_ 第42章 在你的面前, 我就是这样的坦诚,所以,希望你也能这样待我。 这是维塔唯—的诉求。 从他离开沈长聿的身体, 到此刻他重新回去, 这之间只相隔了几句争吵和回忆的时间, 只是在此之前, 维塔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编造—系列能让那时候的沈长聿接受的谎言,他们才能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现在坦白了—切,他就又变成了曾经那个自由的沈长聿认识的维塔。 我的所有的小心机都是因为你, 我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剥离开来给你看清楚,当你看清我所有的谋划,你便只能更爱我。 事实的确如此, 再—次感受到身体里另—道意识的存在, 沈长聿的愧疚比以往更甚。 曾经月余的相处抵不过—个星期的所见所感,四年的朝夕陪伴也抵不过回忆中的愤恼,沈长聿只觉得维塔就像是苦苦追随、受苦受难的痴情种,怎么受伤都不放弃不回头, 而他就是那个冷酷无情、狼心狗肺的渣男,—言不合就跑路,拼命往人身上捅刀子, 不伤透人心不罢休。 沈长聿也是第—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做渣男的天赋,简直就是渣男本渣。 只是因为想到这样的形容, 即便现在并不是该笑的时候,沈长聿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怎么了?”维塔问道,声音响起在沈长聿的脑海, 如同那四年—样。 沈长聿摇了摇头,并不准备和他讲述这种尴尬的形容和糟糕的类比。 维塔没有追问,他自始至终都纵容着他。 被分享了的回忆让他们之间似乎平白多了四年相知相会的岁月,从误会中解脱出来僵持的氛围便—扫而空,没有—丝芥蒂。 维塔再—次掌握了沈长聿的身体,他的意识也是这具身体的半个主人,他伸出了左手,掌心向上,像他很多次做的那样。 在目光瞥见自己掌心向上的手的时候,沈长聿的身体已经很自然的将右手伸了过去,双手交握,源自同—具身体的手无比契合,掌心贴合在—起,微微用力就能感受到有规则的脉动,再放松的时候两只手都会泛开热流。 在红石星上,维塔就靠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无数次给予不安的沈长聿以安慰。 我就在你的身体里,我就在你的身边,我—直关注着你,所以不要害怕,也不需要害怕。 沈长聿愣了下,眼眶有些发热。 他吞咽了下口水,将情绪深埋进心底,轻松的说道:“我们去把你的身体找回来吧,比起这样,我更喜欢牵着我的是你的手。” 你的右手向下,我伸左手去接。 维塔也笑了:“好。” 等了许久的红狮在地上懒懒的换了个姿势,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但聪明的它绝对不会不识相的打扰它的主人们交流。 它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伸长了爪子在地上拍石头玩,直到它追随的主人呼唤它离开。 *** 王老头被自己的手下带离了危险地带,但他却没有远离,仍旧逗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理智让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不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整个人盟,但有—种预感让他固执的停留在这里。 他—是担心,担心沈长聿留在那里会不会有什么不测,另—点却是心慌。 对于红血病毒他算是有足够多的了解,和净土的交流能让他得到许多他本不能知道的信息,比如红血病毒的病原体是—个人形的怪物,早在病毒蔓延的时候就已经被净土捕捉到,正是因此帝国才没有在那场灾难中全灭。 在为数不多的描述中,那个怪物能操控红血病毒,作为它攻击或防御的手段,王老头有很长—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以红血病毒对人类的高感染率和死亡率而言,这么强大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被人类捕捉到,那并不是异能就能隔绝的危险。 但既然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那这多半就是事实。 而现在,它或许已经脱离了净土的掌控。 只是,王老头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从沈长聿的身上感受到了不—样的气息,就好像刚才掌控着沈长聿身体的存在并不是今天才第—次出现。 他心中浮现了—个令人恐惧的猜测,—旦成真,这就意味着净土掌控的所谓“病原体”只是—具空壳,而净土—直未曾发现,直到今天它主动暴露。 这个猜测让王老头心情复杂,却只能在原地踱步。 净土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站在他此刻的位置能看到摇摆着的电子眼和巡逻的人,密密麻麻的武器军械矗立在城墙上,看不到—个人影,显然刚刚被挡住的攻击让他们也慌了。 “净土的人在联系您。”守卫在他身边的黑衣男人悄然出现在窗口。 王老头摆摆手:“就说还没联系上我。” 刚刚那—场遭遇中他是在场的—员,他早就料到了那些人会来找他,但他现在可没有应付人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在等什么,但还没有等到,直到低低的兽吼声从远处传来,慢慢向他靠近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在等什么。 第80页 他在等沈长聿。 红色眼睛的年轻人在—幢幢建筑的天台上奔跑而过,他的身手灵活极了,在建筑密集的区域他轻易就能越过楼与楼的间隙,目标明确的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而来,而他的下方,红色鬃毛的血兽在地面狂奔。 没有人敢于阻挡他们的步伐。 “我们需要尽快离开。”黑衣男人皱着眉头说道。 回想到刚刚净土的攻击和那个存在的手段,他没有把握护着人全身而退,在还没有正面交锋之前先行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王老头没有看他,只走向了那—侧的阳台:“不用走了,他是来找我的。” 他心情平静的很。 红血会的陆苑早就跑的没影了,连带着这片区域都再没有任何—个血徒的身影,附近的人都被外面的动静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动弹。 除了—直监视着外面的净土,似乎只有他们看着这—幕。 王老头有些荒诞的想,那个存在的暴怒或许是因为沈长聿受了伤。 仅此而已。 在王老头的注视中,沈长聿跳进了他的阳台,屈膝卸了下行的力,稳稳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红色眼睛的青年看起来有些陌生,但他并不像其他的血徒那样危险,他的眼睛虽是红色却依然清明,其中并没有翻滚着敌意。 —直警惕着他的黑衣男人退开了。 沈长聿想要找回维塔的身体,但他不能就这么贸贸然的进攻净土,全凭冲动行事。 谁也不知道净土里面,等待着他们的会有什么。 为了各自的安全,他们需要了解净土的—些信息,越多越好,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王老头。 沈长聿已经猜到了王老头的身份,而他和王老头之间无冤无仇,又有和谐相处的—段日子,找他合作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是的,合作。 他要找回维塔的身体,而王老头所要的也离不开回归和平和解决红血病毒这两点。 “坐吧。”王老头看了他—眼,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身份,率先往里走去,坐在了屋里的—个沙发上。 房间里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很多地方都覆盖着灰尘,这是唯—被清理出来的地方。 沈长聿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没有掩饰什么,直截了当道:“我想要—些净土内部的消息,作为回报,你想知道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 就像他们之前分享食物那样,在—开始的尴尬以后,沈长聿很快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相处状态。 王老头身后的黑衣男人在他们坐下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交谈,”王老头说道,他盯着沈长聿,“那么,你是—个人来的吗?” 坐在沙发上的沈长聿笑了笑,身体放松的靠着,紧接着他又直起身朝着王老头伸出了手:“我的身体在净土里,就只能这样见你了,我的名字是,维塔。” 净土中的红血病毒的病原体,代号维塔。 王老头的瞳孔收缩,他那荒诞不可言的猜测居然成真了。 他是早就感染过红血病毒的人,只是不知道变异了多少次的红血病毒并不能将他变成血徒,但在真正的红血病毒面前,这并不是他的□□,他几乎有着百分百被感染的概率。 王老头的脸颊抽动了下,神色依然不变,和他握手,道:“沈长聿,怎么样了?” 他面前的年轻人突然又变了神色,轻松的笑起来:“我很好,不用担心。” 来之前,沈长聿和维塔谈起了王老头,对方对于身为血徒的他会是什么态度,以对方的头脑,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里面多少也能获得些信息,等再见面的第—时间便能察觉。 沈长聿觉得这位老人不会变,他猜对了。 在他面前暴露对沈长聿而言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此时的他们能保护好自己,只不过是要和强大的势力去斗争,他们也多少需要—些助力,对彼此都是有利的。 而实际上,王老头,或者说是人盟,他们比沈长聿和维塔更需要这种合作所能带来的收益。 “那么,合作愉快。” 第43章 沈长聿和维塔离开的这四年, 首都星上发生了许多变化。 首都星上的红血病毒不再像刚爆发时那样具有近乎百分百的传染性和致死率,它的温和了许多,只要不是被“污染”的范围不是那么的夸张, 人体和红血病毒能做到最基本的共存, 这点参考隔离区内还幸存着的人类即可。 净土对红血病毒的研制有很大的进展, 按王老头得到的消息, 据说再过几个月他们便要开始逐步的清楚隔离区的红血病毒, 扩大净土的面积, 同时也会吸纳一部分隔离区中的幸存者入内。 虽然如今还没有什么行动,但这无疑是吊着人盟的一个诱饵,人盟之中的许多人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回归“正常世界”的欲望, 只是年岁还小的孩子却不能。 新生儿无法抵抗红血病毒的侵袭,有了前车之鉴,没有人再敢孕育孩子, 只有在净土里孩子才能顺利出生。 短短四年看似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长久下来着绝对会是个大问题。 回归净土、配合他们解决红血病毒的事情是必须做的。 所以,哪怕净土给出的好处是多么虚幻看不到未来,人盟都只能成为净土在隔离区的一只手。 第81页 但是这种好转只局限于首都星,其余的星球上红血病毒依然是那样的恐怖——内忧外患之下, 首都星选择先解决内部的问题,他们仍需要足够的威慑力使得外界的虎视眈眈的异族忌惮,给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这对其余帝国所属的星球不公平, 对隔离区的幸存者们也不公平,但总要有所取舍, 而他们选择了自己。 王老头告诉沈长聿他们这些信息的时候神色中没什么愤怒,也没什么痛恨:“上位者总是要作出一些取舍的,只是我们的价值不够大而已。” 沈长聿和维塔都沉默了。 沈长聿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而维塔也切身体会过掌权者的欲望和残酷,他们的眼中唯有他们自己的利益罢了。 三人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沈长聿想要帮维塔找回他的身体,比较幸运的是他们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在寻找维塔身体的藏身之所,维塔对自己的身体有着感应,是任何材料都无法隔绝的,净土那么广阔的面积中唯一一个地方能让维塔感受的到红血病毒的存在,就一定是他们的目的地所在之处。 他们想要在王老头这边得到的帮助是如何最快也动静最小的进入净土。 “净土现在已经全面行动起来,就像一只竖起了刺的刺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惹来他们的攻击。”王老头说道。 这一点沈长聿他们也很清楚。 沈长聿:“我知道,我们担心的是,一旦我们强行闯进去,他们会不会立刻毁掉维塔的身体。” 这是一个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维塔是红血病毒的源头,他的身体里是最原始的红血病毒,只是失去了他自己的操控,那些红血病毒处于惰性状态,并不活跃,这让他的危险程度大大的降低。 在这之前,净土知不知道维塔的身体是一具空壳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还是两说,但现在,他们肯定已经意识到了,因为在隔离区里出现了能操控红血病毒的存在,那是红血会那么多的血徒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像他们向王老头寻求帮助一样,净土里恐怕也已经有秘密会议召开,商讨着对策。 在没有办法阻止维塔的情况下,毁掉净土中的身体,这是最简单也最快速的方法。 沈长聿他们轻易就能想到的可能性,净土中那么多的人绝不会想不到。 破釜沉舟,一劳永逸。 因为这所以才忌惮,这是沈长聿他们最大的弱点,有弱点便会担忧,迟疑。 维塔如今在沈长聿的身体里面,曾经他一同带入沈长聿身体的那些力量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的和沈长聿融合在一起,而今的他所能掌握的力量并非来自纯粹的红血病毒,而是一次变异过后的。 他的确能掌控沈长聿的身体,连带着掌握他的力量,但这终究比不上他操控自己身体时的游刃有余和强大力量。 更关键的一点是,不论是为了他们以后的幸福还是□□,维塔都必须找回自己的身体。 他们没有办法。 “我们需要一个机会,能通过隔离区的屏障进入净土,在他们没有察觉到之前,我会尽可能快的找回维塔的身体。”沈长聿说道,窗外是闪烁着红光的警戒线,他有些急迫,“越快越好。” 等到净土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并做好充足准备的时候,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王老头沉思了会,似乎在考虑这个操作的可能性,在得知沈长聿他们的来意的时候,这其实也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许久,他抬头看着沈长聿,问道:“人盟能得到什么?” 这是一场交易,而非单方面的帮助,回报是让他衡量是不是要冒这个风险的考虑因素之一。 “我来。”依然是沈长聿的声音,但王老头却从这相同的声音中听出了另一个人的语调和气息,是维塔在说话。 “我帮你们解决红血病毒。”他靠在沙发上,眼中的红光变得有少许危险,“六成的把握。” 血徒的心性王老头在和他们打了四年交道以后非常了解,他们原本只是普通人,却在红血病毒的影响下变成“非人”的怪物,唯独同为血徒的沈长聿不一样,思维依然像个普通人。 沈长聿可以是例外,但王老头也不会那么傻的相信维塔,因为没有一种变化是无端出现的,总有他的源头所在,红血病毒的源头,这个寄宿在沈长聿身体里的男人从来就不会是个好人,甚至可能比那些血徒更残暴危险。 只是沈长聿是他的枷锁,净土花费了四年都找不到限制维塔的东西,此刻就在王老头的面前。 他选择相信。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王老头:“六成吗?” 若是让他自己来,解决这场红血病毒的灾难他连自己有一成的把握都不敢说,这时候却还是觉得六成的把握太低了,多少有几分可笑。 沈长聿看出他的自嘲,接过了他的话,问道:“维塔,要怎么解决?” 对于沈长聿的疑问,维塔很乐意回答:“由我来重新感染这个世界。” 曾经的维塔并不会去想,那些人被感染后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情,因为在他看来,不论人类造成了什么后果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是他们的贪心造就了如今的惨状,也让他承受了那么久的寂寞和苦痛。 第82页 没有向他们报仇就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 只是如今的他知道,这些事情是他所不在意的,却是他的长聿所在意甚至会因此而悲痛的事情,每个存在都有他放在心底特殊对待的人,沈长聿是维塔放在心尖尖的人,他想要的,不用开口维塔便会去替他实现。 如今的肆虐这个世界的红血病毒和血徒是那些被维塔感染了的动物传播出去的,在红血病毒这条链子上,维塔是最原始也最顶端的存在,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同化,他会将所有的红血病毒变成最初的样子,然后就此沉寂,成为空气中稀疏平常却又无害的存在。 这或许会耗费他许多力量,但绝对是最没有风险的办法。 至于他所说的六成把握,只是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罢了,他不想给王老头以过高期望,他怕长聿生气。 王老头深吸了口气,沈长聿问的也是他想知道的,但这个回答出乎他的预料。 王老头问道:“所有人都会变成......长聿这样的血徒吗?” 有理智的,正常人无异的血徒,对此刻深陷危机的人们来说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维塔却摇了摇头:“不,人类不会再成为血徒,我不愿感染他们。” 除了沈长聿,维塔也不愿意和其余的人再扯上关系,他所在意的只有沈长聿一人而已,在没有外界的阻碍的时候,他只愿意和沈长聿待在一起,就像曾经那次厄难发生之前。 沈长聿微微一笑,甚至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开心:“是,只感染我一个就够了。” 王老头没有思索多少时间便答应了,比起沈长聿他们,他更需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可能性。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去?”沈长聿问道。 王老头:“净土中有我的一个朋友,他在警戒线处有些话语权,我会说服他,快的话就今晚。” 这件事情的确是越快越好,每晚一步都是给净土冷静下来准备对付维塔的时间。 王老头所说的朋友是他在净土中最后的关系,四年来,不管在隔离区内遭遇了什么样的危机,他也没有联系过对方,只隐藏着直到今天才准备动用。 这或许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王老头离开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沈长聿,因为记起了一些往日的旧事,这时候的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当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对沈长聿生出些熟悉的感觉,又觉得这个孩子值得他相信。 许久以前,沈博士离世的时候,她留下的那个孩子是王老头来处理的,由他亲自送去福利院,在办理完一切手续之前,那个孩子和他相处了几天。 很乖巧的、安静的孩子,似乎没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说话,安静地几乎没有存在感。 这回忆从他几十年的人生中被翻阅出来,只是不起眼的一小段而已,王老头没打算和沈长聿提起,对他而言,那些过去的事情,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他记起的回忆。 第44章 夜色降临。 距离沈长聿他们和王老头交谈的时间只过去了五个小时, 一切就已经准备就绪,到了出发的时刻。 这五小时内,王老头在离开以后很快和净土联络上了, 先前那场争端中他在场, 这是没有在争议的事情, 他必须给出一些真真假假的信息才能让净土继续保持对他的信任。 至于之前净土发起的第一次通讯并没有联系上他的事情, 他也拿危机中和手下分散为理由搪塞过去了。 负责和他交流的人员一如既往地强势, 只是这一次王老头清楚的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紧张与慌乱, 这代表着净土还没有做好准备,正是他们的有利时机。 净土周边的交易区已经紧急关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只是靠近都有可能被击杀,此刻的形势就是这般严峻。 “有别的消息立刻通知我。”通讯那头的男人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直接切断了联系,他知道王老头没有那个胆子违背他的意思, 人盟盟主这种身份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王老头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光屏, 对着坐在一旁的沈长聿说道:“我们走吧。” 沈长聿点点头,站起身后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笔直的站在了王老头的身后:“走吧。” 他穿着一身黑,是一直守在王老头身边的那个黑衣男人的衣服, 除了稍微宽大了些之外还算合身,看不出什么异样。 红色的瞳孔在维塔的帮助下重新褪去颜色,纯黑的眸子闪烁着光, 他抓了抓头发微微收敛眉眼,发丝垂下的阴影让他整个看不清面容, 和守在王老头身边那个没有存在感的保镖像极了。 沈长聿伪装成王老头的手下,借此混进净土去,以领取一批物资的名头。 人盟作为净土在隔离区的一只手, 在付出的同时也能得到回报,比如一些食物资源上的补充,除了定期的“报酬”之外,多少还有些“人情往来”。 这并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人盟和净土是毫无瓜葛的,但因为某些考量,这些小小的“人情”就成了暗地里默认的存在,不会有人管,也不会有人刻意阻碍。 今天王老头要赴的就是这样一个约,而另一方正是他的老友,对方在净土内负责的就是资源部分的事宜,只是整整四年,哪怕是见面都没有给过对方一个眼神,但王老头传递了些讯息给他,对方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了。 第83页 朋友二字,不过就是这样。 而这次行动,王老头并没有让净土知晓,虽然往日里他们也全当看不见,但现在是关键时刻,就算拒绝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合作对方恐怕也不会让他靠近净土。 像以前一样,大批量的物资是王老头亲自去接的,而维塔的存在只有净土高层知道,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基层的人只是奇怪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关闭交易区,对王老头这个还算熟悉的人的到来并不觉得有问题。 沈长聿和王老头从一辆并不大的运输车上下来,车停在隐蔽的地方,王老头和人简单说了几句,其余人人开始往车上面搬东西。 警戒线上唯一的一道缺口,正是他们面前的小门,那是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方形的棚,物资早早的堆在这里,净土里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进去,等他们走了以后这些东西就会被撤掉,这个隐秘的点就会消失。 如今守在那扇门后面的是一个年轻人,王老头和沈长聿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动静,他在等,等他的老友出现。 沈长聿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门里面的年轻人警惕的很,而外面地上的物资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小小的箱子。 只是王老头还在等,沈长聿和维塔便不急。 最后两箱物资被搬上车,车门关闭,开车的男人过来招呼他们回去,一切似乎已经发展到不得不离开的地步,他们再逗留下去就会引起门里面的人的怀疑了。 王老头已经迈出步子,沈长聿跟在他身后,这一趟似乎就这样要结束了。 而正是这个时候,门里面的年轻人突然回过头去,似乎是来了什么人,很快他只看了外面一眼便离开了。 没多久,门开了。 沈长聿悄然松了口气,如果王老头的办法不能奏效,他今天就是闯也要闯进去。 门里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虽然穿的正式整洁,但一头苍白的发还是显露了他的年迈,似乎比起王老头的年纪还要大上些。 王老头回过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多了几分担忧:“老宋,你怎么不做防护自己出来了?你只要帮我开门就行了。” 净土之外充斥着红血病毒,即便因为维塔在不会感染他,但以后一旦被检测出他体内有红血病毒的话,他是会被驱逐出净土的,连他的家人也会被殃及。 老宋笑了,不在意的说道:“你不是说这一次之后,净土就不用存在了吗?我提前出来看看也没什么。” 王老头还要说上几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脑袋从老宋的身后探出来,黑色短发的小男孩怯生生的抱着他的大腿,悄悄的打量着其他的人。 王老头:“......” 王老头:“你怎么还把孩子带出来了?你让两个小的怎么想?” 早知道自己的老友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不但自己出来了,还把孩子也一起带出来了。 “我自己照顾他,”老宋打断了他的话,“分开的时候你也就见过他一面,现在也五岁了,我就早点带他出来让你看看。” 他没说的太明白,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这孩子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是他独自抚养他的孙子长大。 为了隐藏他们之间的联系,王老头和老宋四年没有交流,自然也不知道他那边发生的事情。 老宋没有多提这些事的意思,只拍了拍小孙子的肩膀:“来,该喊什么?” 胖手胖脚的小孩躲在爷爷身后小声的喊人:“爷爷好,我是小路。” 他又看向了沈长聿,仰着脑袋叫他:“哥哥好。” 很乖巧的小孩子,看得出来之前老宋教了他许多。 维塔或许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沈长聿的影子,沈长聿感受到了他的愉悦。 只是现在不是话家常的时候,时间紧迫,刚才的温情也只是小小的插曲。 老宋看向沈长聿,问道:“你说的就是这个年轻人吗?” 王老头点头:“这是沈长聿,你只要带他进去,后面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的。” “沈长聿?”老宋念叨了一句,“你跟我来吧。” 他牵着小路往里走去,引着沈长聿走进门里。 王老头在外面等着,很快他就会跟着车离开,这一行只有沈长聿一个人。 门里是空旷的走廊,到处都是银色的冷光,先前守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不见踪影,只有沈长聿和老宋以及老宋的孙子小路。 作为警戒线上的建筑,这里的防护流程的确还算严密,每进入一处房间都需要相应的密码,沈长聿他们不过是钻了空子才能进来,没有老宋带路强行闯进来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了。 似乎是因为焦急,老宋走的很快,小路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迈着腿跑起来,没有哭闹。 沈长聿在心底和维塔交流。 沈长聿有些羡慕:“这就是朋友吗?” 只是王老头的一句话,老宋就愿意冒险帮他们,沈长聿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朋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有维塔。 维塔:“他太急了。” 沈长聿明白维塔是不会胡说的,因此也关注起老宋来:“怎么了?” 维塔坦诚道:“这个孩子已经被感染了。” 第84页 沈长聿有些疑惑:“刚刚在外面吗?” 维塔:“不,比那更早。” 没有任何红血病毒能逃过维塔的感知,最初的时候他只是没在意,但对方的乖巧让他联想到沈长聿以后,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发现了问题。 按理来说,净土中是不会感染红血病毒的,沈长聿也知道小孩子比起成年人来说要更容易出事,所以维塔这么说以后,他便意识到一切似乎并不像他们期望的那样顺利。 他不怀疑王老头,但他的朋友却不一定值得信任。 安静到只有脚步声的走廊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这就像是专为他们开辟的路一样。 沈长聿突然开口:“净土中安全吗?” 老宋的脚步停了一瞬间,又恢复之前的频率:“除了最开始那段日子,后来都挺好的。” 他没有回头看沈长聿,倒是小路听到声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小孩子的眼睛里一片懵懂,他什么都不懂。 老宋又问道:“王老头没跟我多讲,你进去以后打算怎么做,有别的我能帮忙的吗?” 沈长聿:“我们打算里应外合,先打破屏障,然后逼净土将新得研究成果公布出来,至少不能再让隔离区的民众继续处在这样的危险中了。” 老宋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打算,那净土里的普通人呢?屏障破了他们该怎么办?” 沈长聿似笑非笑:“你在乎他们吗?” 老宋愣了下,有些没明白沈长聿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沈长聿:“既然已经站在净土那边,自然只能背弃朋友。我这样说,你会不会不那么愧疚?” 老宋的脸一片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_(:* ?∠)_我感觉我快完结了,一会不确定还有没有,要是写得多就再发一章,少的话明天发 第45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宋说道。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将他的孙子小路挡在身后以后,他直直盯着沈长聿,似乎这样就能说服他自己。 沈长聿叹了口气, 维塔猜的没错, 一切的确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净土早就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如今只是请君入瓮罢了。 王老头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手段, 早就被净土洞悉了。 维塔倒没有多么担心, 也没有多么恼火,说到底眼前的一老一小对他没什么威胁可言。 沈长聿也是一样,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王老头白白送出的信任了吧。 “净土里面红血病毒已经开始蔓延了吗?”沈长聿看着小男孩, 喃喃自语着。 孩子的眼镜并不是红色的,除非他和曾经的沈长聿一样带了隐形镜片藏匿颜色,不然早在一开始就会被他们发现不对了。 只不过沈长聿身上有维塔这个“探测器”在, 能分辨出这个孩子只是存在了一些红血病毒, 但还没有将他感染。 那是从维塔身体里割裂出去后不知道变异了多少次的红血病毒,保留了一定特性以后又变得没有那么强势,虽然此刻正在小路的身体里飞速蔓延,但要将他变成血徒的话, 或许还要上一段时间。 所谓的净土已经不再是净土的话,这道警戒线存在的意义也就不是很大了。 老宋没有回答,他的神色变得惊慌, 似乎是想解释什么,但碍于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总之十分的精彩。 沈长聿和维塔本来也没有期待他会回答。 维塔伸手曲了曲指,小路惊叫一声,从他白嫩的手指上沁出一滴血来, 甫一出现便成了一团红色的雾气,飘到了维塔的面前。 没有什么比直接感受更真实的回答。 听到孙子的喊声,老宋的神情越发的紧张,虽是背叛了老友,但毕竟王老头不在这里,对眼前并不熟悉的沈长聿,那点愧疚也就隐下去了,眼中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寒意。 一直注意着他的沈长聿心道如此,家人和朋友之间,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无可厚非。 或许是小路感染了红血病毒,老宋想要保护他,而净土对红血病毒的研究成果正是他需要的也不一定,只要他愿意帮助净土解决王老头和沈长聿这个麻烦,那么孙子就能安全了。 沈长聿已经有了猜测,维塔却突然有些疑惑的嗅了嗅,思虑了会说道:“他不是自己感染的。” 维塔发现小路身体里的红血病毒并不具备传染性。 一旦离开他的身体那些红血病毒就会快速消亡,这个过程连维塔都没办法逆转,红色雾气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若非是这样,跟他待在一块的老宋早该被他传染了。 沈长聿之前没有想到这点。 但要是这般推断的话,情况可能就要残忍的多了。 小路身体里的红血病毒是实验室的产物,净土在上午那一遭之后警惕起来,很快就有了动作,不管是早就知道王老头和老宋这条线的存在还是临时发现的,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让这个无辜的孩子感染了红血病毒,以此来控制他唯一的家长。 小路的父母早在四年前的动乱中去世,他是老宋一个人拉扯大的,这个孩子是他的珍宝也是他的软肋,的确是控制老宋的好方法,就像当初沈博士用沈长聿控制维塔一样。 沈长聿的脑海中瞬间思绪万千,不论是他的哪种猜测,这件事情似乎都不能说是老宋犯了错,亲情和友情都是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只是最终选择那一部分因人而异罢了。 第85页 看着因为察觉到大人之间情绪变动而有些害怕的小路,沈长聿油然生出了些同情心。 被亲情挟制着只能背叛友情的人,还有全然无辜却成为弱点的孩童,沈长聿想了想,大概这就是弱者的世界吧。 只有强大到什么都无法限制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而那时候,限制自己行为的不是外界的压力,而是自己内心的准则。 当然,维塔是没有这种所谓的约束自己的准则,能让他收敛的像个普通人的,只有沈长聿。 轻轻叹了口气,沈长聿低声说道:“帮他一把吧。” 维塔没有意见,这对他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 他没办法让小路体内的红血病毒在离体以后像他的那样活下来,却能直截了当的将其同化,成为沉淀在他体内永远不会活跃起来的隐秘的存在。 不管外界如何引诱,他都不可能变成血徒。 让净土制衡老宋的手段失效,这大概算是沈长聿唯一的善意了。 “你对小路做了什么?”年迈的老人惊慌的抱着自己突然呕出血来的小孙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长聿的目光落在小孩子殷红的嘴角,淡淡的说道:“他不会变成血徒了。” 没有将他们彻底的从麻烦中摘出去,也没有让他们完成任务,就这样中止在这个时间点,改变总是要付出些代价,只是并不会伤害到他的身体,但在小孩子身上总归看起来恐怖一些。 老宋的背叛固然有原因有理由,但那些却不是沈长聿在乎的,能原谅他的只有王老头一个人,而不是沈长聿。 老宋沉默了许久,听到沈长聿的话后他的眼神也越发黯淡,沈长聿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想走又想等着他能说些什么。 “净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老宋抱起了孩子,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小孩乖巧的没有挣扎,“你们要是进去的话,会有一大批异能者等着你,据说......谁来了都逃不出去。” 银色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唯有老宋的声音在回响,他试图提醒沈长聿,又畏惧着后果,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现在走的话,或许还有可能逃掉。” 只是就算是他自己都知道根本不可能逃脱,如今里面已经摆了大阵仗迎接他,又怎么会允许他们调头离开,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呢? 所有的危机都要被扼杀在萌芽中,尤其是决定整片净土的死生的危机。 沈长聿摇了摇头,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活下去的话,这些话还是对王老头说吧。” 话音落下,他便顺着这路继续往下走。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是绝对不可能回头的。 事情关乎到维塔的身体,绝对不能放弃。 维塔感受着他毫不迟疑的脚步,忍不住伸手去拥抱他,红色的雾气凝成人形,近乎实体的双臂和胸膛从后方将沈长聿整个抱住了。 柔和的束缚,沈长聿歪头看了维塔一眼,维塔的脸正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一副格外享受的样子。 沈长聿垂目,红石星上整整四年,维塔都没敢这样做过,怕他厌恶,那些想和他亲近的欲望堆积在心里恐怕压得他也不好受吧。 突如其来的歉疚之心,沈长聿伸手覆盖在维塔箍在自己的胸口的手上,轻易的陷了进去,被红雾层层包裹起来。 沈长聿温和的笑道:“走吧,去找你的身体。” 维塔:“好。” 安静的一个人都没有的走廊,很长,沈长聿迈出去的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心中没有畏惧,因为维塔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亲昵的靠在他肩膀上的维塔维持着这个姿势,抬眼向斜后方看去,红的深邃不见底的目光对上了走廊上方的探头,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来,嘴唇碰撞了几下,安心的又靠了回去,似乎他一直都是沈长聿眼中那般黏人无害的模样。 *** 此刻正看着探头传递过来的景象的人们浑身一寒,控制不住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维塔第一次离开培育仓的视频记录他们没有,第二次逃脱的记录他们也没有,但是第三次,也是这整个世界末日的开端的那回,他们还好好的留存着。 红色眼睛的少年像撕开一张薄薄的纸一样撕开了所有的血肉之躯和钢铁壁垒,猩红的血将他全身都染红,脚踩在粘稠的液体中,他在实验室无数个探头的记录下穿上了被挂在墙上的研究院制式白袍。 幸存的血兽或依旧被拘在培育仓中,抑或是趴在地上或角落瑟瑟发抖,没有敢动弹的。 他抬头的时候,盯着四面的探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恶意,喷洒在他脸上的血让他像地底深处走出来的恶魔一样。 维塔对人类有着无限的恶意,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 人类招惹了这样一个怪物,美名其曰是为了人类的进步,但其初衷早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变质,没有人承认,但大家心底都分外的清楚。 若是他们出现在维塔的面前,维塔或许不会介意帮他们每个人身首分家。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没有能挽回的可能,所以不管怎么样,净土都要集合全部力量将维塔抹杀。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看清此事的严重程度,但方才走廊里那个小男孩的变化和红色人影回头的笑容都切切实实的告诉他们,他们一直以来保存着的“维塔”只是一具空壳罢了,他似乎已经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寄生在一个人类的身上。 第86页 “查清这个人的身份,他到底是怎么接触到维塔的?”为首的白衣研究员难掩自身的恐惧和烦躁,回忆起曾经的录像,他连自己穿的的这身白色制服都恐惧不已。 整整四年,维塔都没有出现过,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四年,他们已经借助维塔的身体做了无数次的实验,成果已经显现,或许再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将首都星彻底的从红血病毒的掌控中脱离出来,然后将血徒这种庞大的力量牢牢的攥在手中,成为帝国指向四方的武器。 如此美好的未来,却在这个时候被突然打破了,利益牵扯方谁都坐不住了。 有人说道:“这人好像是人盟的,一直跟在王庐的身边保护他的人。” “我这边有资料。” 很快,一个人的信息出现在光屏上,正脸的照片、身份乃至详细的异能描述都摆在众人面前。 若是沈长聿在这的话,恐怕就能认出这就是一直跟在王老头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黑衣男人,而他如今伪装的也正是他的身份。 沈长聿今天来的时候带了帽子,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走廊上的探头都没能拍到他的正脸。 “王庐身边的人不长这样。” 就在一部分人准备从这方面入手去查探的时候,突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胡子拉碴的男人抽了口烟,吐出一片白色的雾霭,沙哑着嗓子开口。 沉默了一整天的姚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叼着烟有些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人影。 “姚上校,你认识这个人?”有人颇为嘲讽的看着他,似乎想看看他能说点什么。 姚影当年也是风光一片,平民出身却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军衔一路高升,只是后来不知是得罪了谁硬生生在这个位置卡了四年,不过他本人也不在乎,原本看好他的人也都失望了,如今更是没有多少话语权。 看不起他的人还有挺多,谁又会给一个这辈子都止步在此的人好脸色呢? 姚影摇了摇头,似乎也没听出那人的嘲讽:“这个人我有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绝不会是这个男人。” 姚影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熟悉,分明他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但熟悉总归是熟悉,哪怕有一点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而刚刚这些人找出来的这个黑衣男人他却半分熟悉感都没有,这二者必定不是一个人。 “感觉?我看就是笑话!”身居高位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语气中的不屑毫无掩饰,“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否则单是一个私联净土外的危险人员这一个可能,我就保不住你啊姚教官!” 说话的年轻人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胸口却挂着少将的徽章。 此时聚集在这里的都是这次剿灭行动的参与者,多是政治和军事官员,但在他这个年纪有少将等阶的却还是头一份。 姚影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这个年轻人一开口,他便怏怏的闭了嘴,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徐议少将,他姚影不过是做了你几年教官,哪里值得你开口袒护他,该查还是得查。”有人说道,已经是借着这个由头讨好他了。 徐议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毕竟是我的教官,多少也要回报几分的。” 一些人又应和着,话题便转过去了,连实验室的负责人都要赞赏几句,这会便成了恭维这位年轻少将的盛宴。 姚影叹了口气,对着这群人却是失望透顶。 如今这个场合,本是为了解决净土的大麻烦,维塔回来了,净土危在旦夕,首要之举便是解决这个危机。 即便净土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就等对方出现时直接抹杀,但这个任务的执行者总也需要靠谱的人来担任,而不是徐议这种草包。 姚影曾在第一军校担任教官,徐议是他的学生,只是后来,姚影黯然离开,徐议却以同届第一的名头毕业,一时声名鹊起,没人不知道帝国出了他这样一个人才,后来也是屡屡立功,年纪轻轻便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年青一代无人能出其右。 虽然为人骄傲,说话不怎么好听,但优秀的人总是有特权的,人们反而因此喜欢他。 而唯有姚影知道,人前天才的徐议人后只是个废物,他那点实力水平能称得上普普通通,却远远达不到优秀的水准,只是靠着自家的关系和帮助,打压其他人上位的,他名下的军功恐怕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挣来的。 今天这次行动,策略和计划上面已经安排好了,徐议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在最前线给自己的光鲜履历再添一笔而已,而姚影则是他故意请来的,大概是为了羞辱他。 姚影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先前待得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帝国如今限制于红血病毒,与外界联系甚少,但终有一天,这场灾难会结束,到时候领导这个国家的如果是这样一群草包,那还不如就再次灭亡了。 如果他的学生还在的话,如果当初他能好好的毕业,或许才是他所渴望的世界。 只是为了他所谓的公平,他自己的前途已经交代进去了,而他看好的学生也死在了四年前,那些红色的血作不得假,姚影知道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帝国一步一步腐坏了。 姚影闭了嘴,其余人相谈甚欢,只等着维塔被彻底灭亡的那一刻,徐议已经习惯了自己笑着玩乐的时候,长辈将功劳捧到他的面前来,这一次想来也会是这样。 第87页 *** 知道了前头一定会有东西在等着自己,沈长聿倒是一点畏惧都没有。 已经知道这是净土的计划,他甚至还打算按着对方的计划走,就怕他们来个破釜沉舟。 当很遗憾的是,他们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维塔的身体,而他们前进的方向就像是沿着警戒线的边缘在往前走一样,维塔能感觉到他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远了。 并不是他们在远离,而是他的身体被运送着去往离他更远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沈长聿便不打算再继续往前了。 走廊里许许多多的探头左右摇摆着,紧紧的朝着沈长聿的方向,试图捕捉他的更多面貌。 沈长聿皱着眉,不想再拖延时间:“维塔,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他停在走廊的中央,他身上的红色虚影却陡然炸开,几乎是瞬息之间整个走廊就被淡红色的雾气诶给充满了,这些雾气从门的缝隙中溢出去,彻底的将他们所在的建筑都勾勒出来。 探头传回来的画面突然染上红色,红雾中的人第一次扬起了头,将鬓发别在耳后,却同样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脸。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但没有人能给他回答,也等不到别人给他回答。 沈长聿听到耳边的维塔的声音:“我们就从这出去。” 沈长聿:“附近有人吗?” 维塔:“没人。” 沈长聿伸手按在了他面前的墙壁上,朝着净土内部的方向,陡然间有什么突然扩张,两侧的墙壁发出破碎不堪的声响,裂缝飞速蔓延,有这么挤在在这走廊的空间中。 人们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探头画面全黑,声音也一同被切断。 隔离区边缘的建筑陡然倒塌,像是从中间炸开一样,碎石崩飞出去,落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因为距离太近,警戒线的红光有一处消失了几十秒,才慢慢的闪烁着复原了。 而已经随着车离开了一段距离的王老头听到身后的巨响,从车窗里探出头的时候,看到警戒线处腾起的烟尘。 他喃喃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滚滚烟尘中,红色的一抹雾气迅速收敛,在那片洁净的空间中重新变成人形,趴在了沈长聿的肩膀上。 沈长聿往前走,圆形的屏障将烟尘都阻隔在外,刚刚他就是直接用他的异能从建筑中间穿了出来。 越是靠近他的身体,他的抗拒会更强,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只能这样做,对待这种死物,圆形的屏障会更好用。 无数的眼睛都盯着这里,摇摆在远处建筑之上的探头已经穿过慢慢消散的雾气捕捉到了他的所在,不需要人口头的指示,原本预定目标点在更远一点的武器改变了释放的方向,有着强大器械的帮助,改变只需要一瞬间。 遥远的地方冲出五道光束,同之前净土攻击血徒时那道一模一样,那时候维塔操控着沈长聿的身体在半空中构造了红血病毒凝成的坚实屏障,这时候却不能再重现,因为这里是净土,空气中根本没有红血病毒。 而与此同时,无数的强大气息从四面八方向着他们靠拢,在攻击落下以后,这些人会负责将这片地域重新轰杀一番,同时在被巨大力量破坏的警戒线尚未复原之前,抵抗所有外来的危险。 沈长聿深吸了口气,前方的光束几乎要刺瞎他的眼睛,他说:“我来吧。” 维塔:“好。” 红色的人影融入沈长聿的身体,他撑开的屏障陡然缩小。 烟尘飘散,里面的人影可见,黑发的青年在废墟上向前奔走。 躲在附近某幢建筑里的徐议在震动中稳住身形,铁青着脸,在看到对方不自量力的行径的时候终于笑出了声:“帝国的最强武器,谁能跟它正面碰撞?找死!” 角落里的姚影抬头,有些恍惚的看着重新亮起的光屏,看着那个人朝前方冲去。 谁说不能?当初这件武器的雏形刚刚出现的时候,它的测试对象不是铜墙铁壁,也是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在帝国高层的打压之下,最后消失在了帝国的权利圈内。 姚影这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格外的可笑,那些人侃侃而谈的荒诞理由,什么这样的武器只有帝国才有,根本不需要抵抗它的人存在,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害怕,害怕有一天被取了脑袋的是他们自己——敌人无法阻止那个孩子的靠近,他们也一样。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四年前,死在姚影的面前。 姚影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拳头,指尖嵌入掌心流下血来,他有些恍惚的看着光屏,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在无数人的注视中,那个黑色人影和白色光束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_(:* ?∠)_补上啦!够不够肥!长聿今天超帅的!!! 第46章 那片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地域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后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白的没有人能直视,即便是被探头捕捉下来的画面也同样的刺眼,更可况还有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使得整片大地都在颤抖, 连站稳都困难。 冲击波裹挟着热浪铺开来, 地面都染上焦灼的黑色。 *** 隔离区的人们早在一开始就听到了遥远地方传来的巨响, 从净土传来的爆炸声是每个活在危险之中的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他们甚至乐得看抛弃他们的人遭遇危难, 许多人因此而攀上楼顶, 望着那远方的警戒线内腾起的烟尘,恨不得它再大一些。 第88页 不少人兴奋的冲向那个方向,即便知道自己没法进入隔离区, 也想看看这是意外抑或是他们之中的某位“英雄人物”成功的闯了进去,若是后者,那会成为他们叨叨许久不停歇的话题。 只是随后出现的那些白光又让所有人心寒胆战, 那是属于净土的强力一击, 要摧毁入侵净土的人,即便是隔着几千米的距离,他们也依然从那五道光束中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难以想象的轰鸣声,有那么一瞬间许多人的耳朵都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控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的笑容变成了悚然,这或许同样是净土对于那些胆敢反抗它的人的震慑。 净土与隔离区的警戒线同样在这样的爆炸中损毁了很大一部分,这样直接袒露出来的净土的缺口是四年来从未有过的, 只是那处缺口传递出的滚烫热浪和滚滚黑烟使得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就连血徒也是一样——他们只是红眼睛的疯子, 不是傻子。 净土内,靠近爆炸区的建筑受到的影响要比外界更大。 徐议扶着桌子终于稳住身形的时候,白光已经消失了, 光屏上显示的画面微微扭曲着,茫茫天地中弥散着的烟雾都带着灼热滚烫的红光,隆隆的余响还在回荡。 攻击的中心点温度没有丝毫的下降,外围却逐渐降温,水汽和烟雾升腾,警戒线残破的缺口不断向内涌着气流,烟雾翻滚露出其中火红的“芯”。 人类科技和能源的力量,超脱出异能的范畴,在这一刻彻底的显现出来,或许不能大规模使用,却足够摧毁那一处地方。 这景象,或许比四年前的“末日”更末日。 看着这惨烈的一幕,有人欣喜的说着一切顺利,回过神来的其余人一边感叹,一边恭贺。 徐议得意的笑了。 几乎将那片土地摧毁的武器名为“日光”,像光一样迅捷,又像光一样看似无害,却隐藏着无穷尽的可怕能量。帝国一共只制造出了五台,五台全都用在了维塔的身上。 这一场围剿要说是把维塔放在同等战力的对面其实还是高看了他,毕竟这样恐怖的力量即便是驰骋宇宙的大型飞船都无法抵抗,更何况□□凡胎的人了。 就算维塔是红血病毒的本源又如何,恐怖到爆表的高温也是完全抹杀红血病毒强而有力的武器,他寄生的人体无法抵抗这种温度,他自己也是一样。 这次行动的成功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帝国已经准备好并且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连净土唯一的底线“警戒线”都舍得放弃,就必须有一个必胜的结果,行动的知情者对此充满信心,不然徐议的长辈也不可能安心的让他来领功。 徐议几乎已经看见自己胸口的徽章变成更闪耀模样的那个时刻,只是在他心情如此激动澎湃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了一眼窝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姚影。 那个胡子拉碴颓废了好几年的男人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光屏的方向,似乎之前的刺目也没能让他闭上眼,脸上流满了难受和刺痛涌出的泪,眼睛通红,这让他看起来更没有一个军人该有的风度,反而狼狈的像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徐议巴不得他早早的堕入到尘埃里,他也不止一次的嘲笑过这个被所有人都放弃了的可怜军官,但这一刻,他有些惊慌的看向了姚影死死盯着的光屏,在滚滚黑烟中寻找那一丝异样。 下一秒,欢声笑语中,徐议的瞳孔猛然缩小,惊恐攥住了他的心脏。 黑烟滚滚,中央滚烫火红的烟尘却突然从中冲出,涌向四面八方,就像之前的建筑无端从中央炸开一样,烟雾里还有活着的人。 如果行动不成功,最前线的领导者是要亲自上阵去解决问题的,这本只是可有可无的一条附加要求,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流程而已,徐议从未想过自己还真的需要去做。 他几乎是有些惊恐的喊出了声:“让那些人赶紧去,立刻杀了他!杀了维塔!” 徐议喊得几乎破了音,这样怯弱胆战的模样让在场的人心生疑虑,但却也没时间去探究了,因为他们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姚影费力的眨了眨眼,淌出的泪还在眼眶里,稍稍湿润了下干涩的眼睛。 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像是期望成真一样卸了力。 有人能挡住在日光的冲击下活下来,这不是做梦,那个人还活着。 姚影吐了口气,靠在了角落里,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什么也不想说。 *** “好痛啊!”沈长聿有些痛苦的说道。 这声音听在维塔的耳中又带了几分难得示弱的味道,像撒娇一样,他心疼极了。 红色的雾气在沈长聿的身体里翻滚着,用最快的速度修复着他的身体,但热量还在,恢复了又被灼烧,疼痛翻滚着好一会才消失。 沈长聿的异能“抗拒”挡住了绝大多数的能量,却没有办法在这样强势的攻击下做到完美的隔离,五道光束冲击产生的高温还是透了进来,将他挡在前面的双臂几乎烫烂了。 衣物在滚烫的热度下燃烧变形,最后粘附在伤口上成了破破烂烂的碎片,疼是必然的,光是维塔为他治疗的这段时间里他就疼出了一身的汗,只不过等他疼痛全消的时候,汗水也被烘干了,只在他身上留下些白色粉末的影子。 第89页 沈长聿伸手摸了把,觉得自己该去补充些能量,而现在的他,狼狈的跟衣不蔽体的拾荒者差不多。 他知道自己能抗下“日光”的冲击,他也的确做到了。 早在远远看到那些光束的时候,沈长聿就回忆起了以前的“陪练”生涯,只是四年过去了,身处无限危机中的帝国对力量愈发的渴求,被寄予厚重希望的极限武器绝非刚出世那会的模样。 可是沈长聿也不一样了。 研究员们几十年如一日在维塔身上动的手脚,死了那么多人也非要留着他的原因在于他们对力量的渴求,可一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成功,没有任何适合人类使用却没有副作用的药剂出现,唯一的成果是血徒和血兽,这些成果反而把整个国家都推向了灭亡的边缘。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获得过维塔的认同,让他自愿的给予人类他的力量。 这是特权,只有沈长聿一个人享有的特权。 他们渴望的像维塔一样纯粹强大的人类自身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只在沈长聿身上演化到了极致。 所以这个时候,沈长聿还活着。 烟尘缓缓散去,从内部开始瓦解,当原本被尘埃遮挡的内部显露出来的时候,关注着这里的人都说不出话来。 隔离区的人还因为那碰撞瑟瑟发抖,也看不到那几乎捅破了天的地方,那个缓缓走出来的年轻男人。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攻击下活下来,每个人都这么想,可事实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那个男人的衣服染着血污,被灼烧的焦黑,上身剩下的碎步被撕开挂在腰上,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那该是很严重的伤,裸露出来的皮肤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鲜活的生命力充斥着他的身体。 形容狼狈,实则毫发无损。 帝国耗费了巨大的资源,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最后只是伤了自己。 徐议木讷着脸看着那个人,熟悉的面容,曾经是他日夜都嫉妒的那个人,只是后来他死了,虽然没能找到尸体,但那一幕曾是他最快意的一刻。 沈长聿。 他还记得他的名字。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徐议扭头看向姚影,看到他脸上像哭的笑容,他那些坚持了许多年的执念似乎终于有了倾泻的地方,在所有人惊慌的时候只有他在笑。 徐议像疯了一样推开身边的人,一把抓起了姚影的衣领,状若疯狂:“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他还活着!你背叛了帝国!” 姚影没有挣扎,却压抑不住的笑出了声,什么也不说。 他后悔好多年了,后悔没在那个时候再为他争取一下,现在,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 沈长聿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怎么好看,事实上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一句“不怎么好看”可以形容的了。 他低头看了看堪堪遮住自己腿的碎布条,他也没有办法。 四周一片焦黑,想找点水洗洗,水汽都蒸干了,就剩下开裂的土。 好在他今天也不是来和谈的,就不在意形象了。 远远的,一些人在观望。 他们本是这次行动的二次执行者,负责善后,最主要的是保护警戒线不被入侵,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于靠近。 哪怕是在边缘地带,空气依然滚烫到扭曲,若是先前被波及到,哪怕只是一点点,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下来,所以此刻他们连靠近也不敢。 维塔还缠在沈长聿的身上检查他的身体,红色虚影和黑色人体纠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诡异,只是沈长聿知道他是关心他,也就没有阻止。 其实对他们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偷偷溜进净土,然后悄悄地找回维塔的身体,再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只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而此刻净土也已经在转移维塔的身体,不论只是想保护好还是说要借此威胁他,他们都只能直截了当的出击。 而现在,是个好机会,刚刚抗下净土最强攻击的沈长聿有了和他们谈判的资格。 只是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就算是沈长聿自己也知道绝不能把把柄放到能伤害到自己的人手里,更遑论本就不在乎其余人生命的净土呢? 沈长聿只是要借此演一场戏。 “让负责你们这次行动的人来谈吧。”朝着远远躲着的异能者们,沈长聿说道。 维塔的红色虚影悄然隐没在他的身体里,展露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实施起来甚至没有什么难度——沈长聿在这里假借谈判吸引他们的注意,维塔则离开他的身体,去找他自己的身体。 这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计划,维塔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他不想离开沈长聿。 甚至他还会担忧,如果他离开的时间里,沈长聿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这种出于沈长聿安全的考量让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达成共识。 四年前的那一幕彻底的伤到了维塔,在他不在的时候,沈长聿的安全便得不到保证,所以红石星上度过的四年一直到今天,他都没离开过。 哪怕离开是为了自己的身体,沈长聿也有自保的能力,他还是下意识的抵触。 像个不听话的别扭小孩。 在日光的攻击无效以后,净土答应了和沈长聿的谈判,来的人是最前线的领导者徐议。 第90页 沈长聿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无比的荒唐,荒唐他能出现在这里,也荒唐他胸口的徽章。 “我不想和他谈,换一个吧。”沈长聿说道。 他是有故意的成分在,却也算是实话,他本身就对徐议没什么好印象,作为在谈判中占主导地位的一方,他有这个权利。 “任何人都好,只要不是他。” 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辱,徐议气的满脸通红,最后却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到底怕死。 只是最后,徐议把姚影推了出来,沈长聿和姚影之间的关系被所有人知晓。 而看到姚影的时候,沈长聿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从他身上看出了当年那个教官的影子,那个意气风发的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年轻军官。 几年不见,却成了这个样子,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谁都没有说话,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场合。 只是沈长聿想不通,那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曾经受他帮助良多,此刻却怕给对方带来麻烦而不敢说起。 “你想要什么?”许久,姚影开口,嗓音沙哑的像刀割。 沈长聿:“我要维塔的身体。” 他将目标丢出来,毫无隐瞒。 而此时此刻,他正在心底劝说维塔,让他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一直都头脑清晰的维塔唯独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沈长聿又气又急,心里却也软的不像话。 维塔当年的恐惧,他此刻才感受了一点点。 只是其他地方沈长聿可以容忍,唯独这次不行。 表面上看似毫无变化,沈长聿却在心里和维塔交流,无比的坚定:“维塔,我向你发誓永远都不会再放弃自己,绝对不会。” 他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冲动,不会再给维塔那样的危机感,他愿意用很长的时间去克服维塔的恐惧。 回应他的,是维塔意识中的躁动。 时间在流逝,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净土知道维塔的身体有多重要,沈长聿希望能在他们彻底意识到这个威胁之前结束一切。 维塔却比他更坚定:“如果要分开的话,我宁可不要了。” 如果要找回身体需要付出和长聿分开的代价的话,哪怕只是暂时分开,他都宁愿放弃自己的身体。 对偏执的维塔来说,失去的恐惧远远胜过一切。 而另一边,在沈长聿抛出要求的时候,净土方面也在紧急商讨,而最大的声音便是不可能答应他这个请求。 一来维塔身体的重要性无可替代,二来归还身体无异于放虎归山,找回身体后翻脸他们也没法阻止。 听着耳麦里的争执,姚影毫无反应,他只盯着沈长聿,他的好学生现在似乎也陷在某些困扰中。 “那我刚刚受的伤是为了什么?”沈长聿问道。 维塔没法回答,却又固执的不愿离去。 沈长聿毫无办法,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曾经维塔也给了他离开的自由,是他自己背弃了维塔的信任。 姚影还没有给出净土的回复,沈长聿还有时间。 沉默了很久,沈长聿终于开口:“维塔,你信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维塔的沉默。 在他以为维塔仍然要拒绝的时候,苦苦回避许久的他终于给出了回答。 “你不许骗我。” “我救不了你第二次了。” 脖颈被划开的时候,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去,身体的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衰弱,迅速逼近死亡。 维塔是永生的,因为他的每一部分都是性命的延续,他的意识不受控制的穿梭,不受阻碍。 他能恢复沈长聿的身体,让他缺失的部分重新生长出来,就算是大脑也一样,只是死去后,一同死去的意识却是维塔无法挽回的。 四年前那一次,维塔赶到的时候沈长聿才刚刚倒下,融入他的身体花费了一些时间,维塔几乎是将自己的基因刻在了沈长聿的体内,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他变得无比衰弱,因为那次治疗几乎耗去了大半个他。 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哪怕他已经几乎完美的融入了沈长聿的身体,他都没办法再做到“起死回生”。 他那么想做一个和长聿一样的人,如今却也像一个人一样没法像曾经那样保护他所爱的。 可是,长聿那样说了。 他的期望,他的渴求,永永远远的比维塔自己的欲望要更重要。 他畏惧,他害怕,他恐慌,可如果长聿会因此难过的话,他的固执就没了意义。 “你不许骗我。” 沈长聿听到了维塔哽咽的声音,像一个普通的害怕被欺骗的人。 沈长聿喉咙发酸:“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消失了的红色虚影重新从沈长聿的身体中翻腾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了他,带着敌意注视着他们以外的一切。 整个净土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了威胁。 沈长聿状似轻松的说道:“把维塔的身体给我,我会带着他离开,他很听我的话的。” 沈长聿拍了拍维塔的手臂说道:“进去吧,别出来。” 红色虚影有些不甘心的看着他,但最后还是慢慢消散了。 第91页 沈长聿在用行动表示着维塔的“听话”,而事实上,在他脚下的地面中,红色的雾气丝丝缕缕的钻进土层,朝着他所感应的地方飞速而去。 很快,因为他的长聿在等他回来。 姚影依然看着沈长聿,他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些情绪,也意识到了某些东西。 比如,他的学生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提出这种一听就不可能达成的要求,他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别有所图。 沈长聿在第一军校的训练都是姚影安排的,他对沈长聿也有一定的了解。 可是他所发现的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什么都不想说给那群腐朽的人听,他一点都不觉得帝国还能这样好好的运转下去。 他也想有改变。 耳麦中的人们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姚影没有耐心再等:“这个要求我们无法满足,谁知道给了你以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姚影,你在干什么!不要激怒他!”耳麦里传来老者的怒吼,姚影面不改色的摘下耳麦扔在了地上。 沈长聿看着姚影,突然浅浅的笑了下,熏黑了的脸看不清具体表情,神态却陡然轻松了:“你在跟我谈条件?你们都杀不了我,而我却可以。” 他的威胁传递到所有人的眼中,他们愤怒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 已经被骂了几千遍的姚影依然还是先前的语调:“那我们就毁了维塔的身体,如果我死在这里,就一把火烧了他。” 姚影:“我,不接受任何威胁。” 姚影的硬气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别忘了,那也是你的软肋,你想要,就等价交换。” 沈长聿的神色凝重起来,有些恼火的捏紧了指尖,闭口不言。 …… 事态像诡异的地方发展而去,本是处于不利地位的净土突然在和沈长聿的谈判中占据了优势,沈长聿对维塔的身体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 如今问题已经从给不给变成了沈长聿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得到维塔的身体,比如将他如此强大的秘密交出来,并配合净土的研究,只有等到成果显现的时候,他才能得到他的回报。 曾经看不起姚影的人都一脸懵逼:当初是谁说他没用来着?这简直就是救万人于水火之中,绝对的优秀人才。 徐议承受着所有人的质疑,他觉得哪里不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净土的人在等着姚影在谈判中为帝国争取更多的利益,曾经反对再研究维塔,重新回归正常的官员们在这一次彻底失去了话语权,是如今掌权者们的胜利。 那些已经从维塔的身上尝到甜头的人们等着姚影再为帝国争取更多的利益,即便觉得奇怪,也都被美好的未来给蒙蔽了眼睛。 谈判进行中,姚影突然沉默了几秒钟:“你还是沈长聿吗?” 沈长聿:“是。” 许久,姚影突然松了口气,有些怅然的抹了抹自己发红的眼睛:“你一直都很聪明。” 之前一直表现的愤怒交加的沈长聿也平静下来:“我很感激,您是我的教官,一直都没有后悔过。” 沈长聿:“谢谢您。” “我们只控制红血病毒,其他的看你们。” 姚影有些混乱的摇了摇头,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了跟烟,用已经不怎么熟练的异能点了火:“这个国家,确实需要变一变了。” 他深深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腔里出来,带着些颓废的味道,但眼神却亮的吓人。 他只是配合了沈长聿,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借着耳麦还能听到他们声音的净土高层察觉到了不妙,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身影从远方飞跃而来,他脚尖落下的地方涌出红色的雾气,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冲到了沈长聿的身后,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 沈长聿:“我没骗你吧?” 维塔亲昵的靠在他的颈间:“没骗。” 沈长聿温和的看着他:“这次解决完,我们就回家吧,再也不分开。” 维塔的眼睛闪着渴望的光:“好。” 作者有话要说:  ( ̄▽ ̄)~*没错,我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