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碗面》 第1页 [现代情感] 《吃碗面》作者:见白头【完结+番外】 文案: 从前她喜欢他,便盼着他也喜欢她。 后来她喜欢他,只是心疼他,舍不得不喜欢,却不再期盼他也喜欢她。 只是万物皆有尽时,她的喜欢也有停止的那一天。 预警: 非美食文。 甜甜的故事我喜欢,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故事我也喜欢,只是前者有大神产粮,后者写的人越来越少,于是只能自割腿肉。 【洁党勿入】 【认为女生但凡多付出即为舔狗者勿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念真,赵世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一) 应念真千里迢迢,独身一人来到H市,下了飞机便看见外边晴空万里,上了机场的士更听见司机师傅好心情道:小姑娘来的正是时候,H市前几天便没停过雨,这一趟飞机正好赶上放晴。 应念真很早便想来H市了,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这才趁着大四空闲来了这一遭。她的大四空闲是因为她既不用忙着考研,也不用四处面试寻求工作,只等着毕业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工作。 应念真大抵便是旁人嘴里所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庞大的锦绣服饰最开始只是一家藏在深巷之中的老裁缝店,打着慢工出细活的名头做着定制旗袍。一代传一代,应家的基业发展到如今,已经不做旗袍很久了,反而成了快消服饰行业的知名企业。若不是应父想要保留对公司的控制权,锦绣服饰兴许会在一轮轮的融资之中更上一层楼,可那时候的锦绣,或许也不是应氏的锦绣了。 总而言之,应念真背靠父亲,就像背靠金山银山,实在是不愁吃穿也不愁前途。不过应念真是个非典型富二代,既不挥金如土地享受生活,也不严于律已地求成精英。她普通地学习,普通地生活,认真,但不拼尽全力。 应念真听父亲说过,H市是他和母亲一起上大学的地方,从那时起,她便想来看看了。 应念真是上了大学,有了关系亲近的舍友之后,才在日常交流中逐渐发现自己的家庭关系不算太正常。 应父不是那种养小情人的有钱人,但确实也娶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婆。应念真的妈妈是应父的第一位妻子,在应念真尚没有记忆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应念真三岁的时候,应父娶了第二位妻子,应念真管她叫肖阿姨。肖阿姨寡言少语,温柔得近乎懦弱,很少与应念真说话,但对应念真也算体贴。肖阿姨给应念真生了个弟弟,名叫应念生。在应念真十四岁那年,应父和肖阿姨提了离婚,给了肖阿姨一大笔抚养费,肖阿姨和和气气地与应父签了协议书,领了离婚证。再过五年,应父又和一位张阿姨结了婚,可说是阿姨,张美湘不过比应念真大十三岁,倒让应念真平素有些叫不出口,应念生更是从来不打招呼。 应父在感情里上,便没给两位儿女示范过什么叫从一而终,但好歹也没各种花边轶事,也算给儿女的身心健康做出贡献。 应念真年纪小的时候,曾误以为肖阿姨是自己的亲妈妈,却被应父亲自指正。可当她问起自己妈妈的事时,应父又绝口不提。应念真从小便是很体贴的性子,见应父不想答,两三次后便也不问了。只是一次应念真生了病,烧了四五天不见好,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以为自己要死了。应父哄她,与她说话,她好奇问起母亲,才听得一星半点。 对她来说,H市是一个陌生又特别的地方。她到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一个人走进电梯,垂眼看向地面,眼见着电梯门要关了,应念真看见一个穿着西装裤的男人赶来,她伸手按住开门键。 男人脚步一顿,似乎愣了一下,道了声谢。 应念真不是声控,她甚至对声音的好听与否不太敏感,可男人的声音有些特别,声线温柔清亮,并不太符合时下那些深受喜爱的男声的低沉浑厚。 应念真也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这声音,还是不喜欢,她只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点好奇,抬头看了一眼。 男人出乎意料的年轻,只是一身西装革履,添了几分成熟气质。他看向应念真,温和有礼地微笑,尔后又站到一边,与应念真隔开一段距离,是让人舒适又有安全感的距离。 应念真才发现,她忘记与他说不用谢了,应念真轻声补上,年轻男人冲她微微一笑。 男人住在她的下一层,比她先出了电梯。 应念真订了大床房,简单收拾行李后边将自己往床上一扔,掏出手机开始制订行程。来H市的旅行完全是临时起意,她连要去H市的什么地方玩都没想好。 应念真看了几篇博文,记下几家美食店,电话便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发现是应念生,便接了起来。 应念真和应念生这对姐弟,要说关系好吧,应念生每回见她都臭着一张脸,可要说关系不好吧,应念生可是背着她狂奔半小时去医院过的。 应念生并不常给她打电话,每回都是那么几个理由,应念真猜这次也不例外。 怎么了? 应念生似乎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背景很安静,没有校园的嘈杂声,也没有家里人说话看电视的声音,应念真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躺在床上的模样。 第2页 应念生道:你在哪?我过一会儿去你学校一趟。 应念真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她来H市可没和家里任何一个人讲,主要是怕她老爸知道。虽然她隐隐觉得应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应念真有些害怕父亲知道了会不开心。她虽然好奇父母曾经相爱的城市是什么模样,却不想让父亲不开心。 应念真强自镇定道:你来我学校做什么? 应念生道:家里做了点凤梨酥,你不是喜欢吗?我给你送过去。 张美湘做的凤梨酥非常好吃,应念生这么一说,应念真便知道凤梨酥是谁做的了,只是应念生犟嘴,一句张阿姨都不提。如果换作往日,应念真可能还说他两句,今天却只推拒道:哪有让高三生来送东西的道理?我哪里就差这一口凤梨酥了,你们好好吃,我过几天就回家一趟。 应念真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舍不得离开家,填了A市的名校,好在成绩争气,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了进去。每到周末,便小包一提,悠悠然回家。可此时此刻却是惨了,要是应念生认真起来,她分分钟要被抓包。 应念生道:都是司机送,哪里要多久,不然我请李婶给你送。 应念真道:李婶要给你们做饭的,跑这一趟多麻烦,真的不用了。 应念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怀疑应念真的连连拒绝,应念真决定先发制人,倒打一耙,硬着头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好,非要做个二十四孝好弟弟,是不是钱不够花了?我先给你转三千,要是不够,你就得告诉我为什么不够,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转了。 姐弟俩平日吃的用的都有家里置办,真正给到手里的零用钱,应念真是有一大堆,应念生却少的可怜。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念生在上高中,应父怕他学坏的缘故。应念真自己不爱花钱,银行卡里存了一大笔没用,倒是常常会接济这个弟弟。 电话那边传来关门声,似乎是应念生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只听他道:刚刚老爸也在,我开了免提。 应念真一口气提了上来。 应念生继续道:我现在进了卫生间,关了免提,你实话跟我说,你在哪里? 应念真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而应念生又足够强势,明明是她弟弟,有的时候却像是哥哥一样训她。他察觉到不对之后,回想了一下,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应念真回避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便在此刻又问了一遍。 应念真纠结了片刻,还是老实回道:H市,不要告诉老爸。 应念生没问为什么,而是道:什么时候回? 应念真掰着手指算了算,道:下周五回家吧。 应念生冷冷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应念真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叹了口气,虽然想着应念生会帮她隐瞒,但没得到确切的承诺到底有些不放心。 她打开转账的界面,给应念生转了三千,写道:封口费。 应念生的回复来得很快:少了。 应念真又转了两千过去,倒不是她小气,心疼这些钱,实在是觉得应念生一个高中生,手里闲钱太多了不好。 好在这一回应念生没有再说什么,应念真试探性地发了三个字:保密哦。 应念生回她:啰嗦。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有应念生给她兜底,应念真松了一口气,很快又继续规划起行程来,开始她早出晚归的游客行程。 就像的士师傅说的那样,应念真一来,H市的天都晴了。入秋的十一月本该是阴冷的,可应念真穿着薄线衣和长外套,在大太阳下走了几遭便生出些热气来,恨不得解了扣子敞开外套,大步流星地走。 这是她在H市待的最后一日,仍不热心去那些出名的景点,反倒在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这些街道上的人不多,自行车道上偶尔会有骑行的人路过。 她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竟也一人磨蹭到了傍晚。也不知是不是好运气用完,这一向晴朗的天突然便风云变幻,刮起狂风。应念真还没反应过来,便有雨滴落到脸上,她正犹豫着是加紧眼前赶两步,还是转身找个地方避一避,这雨便成了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了她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非快穿,章节标题其实是卷名,这样写主要是不想起标题=3= 文中涉及的地名皆为虚构,没有特定原型,会把相关城市的特点融合在一起 我无意于去说什么是最好的爱情模式,因为我觉得本来就没有特定的最好的模式,我只是想在不同的故事里写不同性格的人的恋爱经历,角色的性格想法有时并不完全等同于我的想法。 最后是本文的特点,关于主角的感情变化,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实话,也可能是假话,细节处却可见真章,祝大家食用愉快XD 第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二) 应念真被雨淋得没有了章法,朝着肉眼所及的最近遮挡物狂奔而去。等应念真冲到地铁口的时候,身上的大衣已经被细细密密地淋了一层雨,虽说没有透到里边去,却也带着一股不可避免的潮气。 应念真看了看地铁外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地铁口,决定搭乘地铁回去。不得不说,H市的地铁线路做得很好,反倒是路上的的士偏少,有时五六分钟都等不来一辆。应念真从前懒得走那几步,宁愿多等一会儿也要打车,但今日这个大雨,在雨里多站一分钟都要湿透全身,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第3页 应念真拿出手机,想要查询回去该坐什么线路,却发现手机早已在一整路的游玩中耗尽电量。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她是准备了充电宝的,只可惜插上毫无反应。应念真来回检查了一遍,确认充电宝里电量充足后,才敢确认原来是线失灵了。 这下便有些尴尬,电子支付的年代,她已经很久没有携带现金的习惯了。手机没了电,她就连地铁都搭乘不了。 而在这一点功夫里,下班的高峰期逐渐到了。应念真有心想向人求助,可看着他们行色匆匆,面容疲倦的样子又有些退缩。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她也不好出去找个店家充电,只能在地铁站里焦灼。一面心想,到底是咬咬牙向人求助,还是在这地铁站里等到雨停,找个店家买点东西借机充电的好。 应念真有时也觉得自己性子古怪,在大多数人跟前,她好像惯于付出,却羞于讨要。易地而处,若是今日有个女孩狼狈向她救助,她定然耐心相助,兴许还会温柔劝慰,并不因此觉得是什么麻烦难事。可要她张嘴向人求助,便先下意识地将自己压到尘埃里去,生怕给人带来麻烦。 越是思量,她的心便越朝着第二个选项而去,果然,还是等雨停吧。 应念真不再待在大厅里,返身往地铁口慢慢走去,看着那些刚下班的青年们,一个个就连背影都显得疲于奔命。突然,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穿插其中,年轻人脊背挺得很直,整个背影如孤松独立,未观全貌便已鹤立鸡群。 应念真没有想到,明明只是见了一次,她居然认出了这个背影。 如果是他的话,应念真忍不住这样想,给人感觉那样温柔的人,知道她是住在酒店来游玩的人,如果向他救助,就不需要费心解释自己不是骗子,也不会话一出口便陷入尴尬,是这样的吧? 应念真不自觉迈开了脚步,追着他走上前,却始终没有鼓足勇气。眼见着男人走到了地铁口,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应念真的身体终于快于脑子地行动了,她碰了碰男人的手臂,很快又缩回了手。 好在男人对其他人的触碰很敏感,并没有忽视这微不可查的接触,侧过脸来看了一眼。 果然是他,应念真没有认错人。她抬眼,怀着一点希翼和担忧,不知道男人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男人似乎有些惊讶,道:是你。 应念真松了一口气,若是男人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那她这么贸然的举动就显得更难堪了。应念真红着脸,小声又快速地叙述了自己的困境。 应念真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皮肤白皙,面颊微丰,像春风一样和煦。可她的漂亮毫无侵略性,又不含所谓甜美,常常让人意识不到原来她是这样漂亮。 可此刻的应念真,额边碎发沾雨,湿贴面颊,雨季深秋将鼻子都冻红,因为尴尬无措,面颊和眼眶一道红了,倒是一张美人画点了睛,无比生动起来。 可男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一张芙蓉美人面上,他认真倾听着应念真的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很快又松开,似乎是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应念真说完困窘,抬眼看他。只见他微微一笑,似乎刚想说些什么,可他动作一顿,突然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冲她歉意一笑,指了指正在振动的手机示意。 应念真连忙摆手示意无事,和男人一起退到角落,避免挡住他人出路。 应念真刻意不去听男人电话,却还是不免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是因为这场大雨,将电话那头的人困住,临时取消了和男人的会面。 应念真这才恍然,男人从这地铁口出来,显然不是回酒店的方向。而在这个时间点,不回酒店自然是有事要做,倒是被她叨扰了。心中歉意一生,她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倒是男人挂了电话,主动回来与她道:你现在要回去吗?一起走吧。 应念真终于知道了男人的名字,男人叫赵世宁,和她一样,是A市人,这次是来H市出差的。 赵世宁替她买了票,小小的塑料币放在手心,竟也让她生出些炽热的错觉来。 高峰期里的地铁是很拥挤的,别说一个坐的位置了,就连站立的方寸之地都少得可怜。应念真不免和赵世宁站得近了些,大衣上未散开的雨露沾到他身上,弄湿了他的外套。应念真下意识往后站了些,却又碰到了旁人,虽然只是轻轻一碰,她还是连连道歉,倒引来赵世宁询问的目光:没事吧? 应念真摇摇头,看了眼他西装外沾上的水珠,老实道:我大衣有些湿,怕弄湿你衣服。 她看了眼赵世宁的西装,不只是被她弄湿了一些,也因为在地铁里人挤人,挤出了一些皱痕。家里几人的衣服都是张阿姨在打理,应念真其实没有认真了解过那些服饰的品牌,可她光看赵世宁这件衣服的材质,便知道它一定价格不菲。 赵世宁并不介怀,也请她不用介意。 应念真没忍住,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来坐地铁呢? 她问的很轻,有些怕旁边的人听到,知道这话对旁人来讲可能不算太礼貌,只是实在好奇,没能忍住。 两人住的酒店注重安保,品质上乘,虽说不是什么豪奢之处,却也算价格不菲。他们既在那里相逢,自然对彼此身家都有个粗浅了解。 第4页 赵世宁似乎很喜欢笑,那种并不完全放开,露出牙肉,只微微牵动面部肌肉的浅笑。就好像夏天冰饮里的一片薄荷叶,泛着淡淡清香,可流连舌尖上的,又有一丝苦味。 赵世宁玩笑一样抱怨了H市的交通,最后道:地铁到底快些,时间和舒适相比,还是时间更值钱些。 两人的交谈并不多,沉默时却也不显尴尬。应念真内敛,赵世宁温润,两个体贴人,待在一块也只做体贴事。 车厢门开开合合,里边的乘客上上下下,终于也轮到他们离开。因为下雨的缘故,地铁站的地上也多出雨水与泥带出的污渍,走到地铁口时,外边的雨势总算不如先前大了,可不撑伞走出去还是有些够呛。 赵世宁这才有些尴尬:我也没带伞。 应念真这才想到,这雨来的突然,算算时间,他那时刚上地铁呢。 赵世宁转向应念真,发现她面颊上的血色已经褪去,整个人散着一股潮意,似乎有些冻着了,犹豫了一瞬,问道:你吃饭了吗?我记得这附近有家面馆,口味还算不错。只有一小段路,我们可以去那里等雨停。 应念真明白赵世宁为什么犹豫,说到底,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人,一道搭乘地铁还不算什么,若是一起用饭,对于两人来说都有些逾越。应念真看了眼一时半会没有打算停下的雨水,又看了眼脸上有微微倦意的赵世宁,心想他应当也没有吃饭,怎么也不该陪她在此处干耗。 应念真朝他抿嘴笑,轻声道:那麻烦你了。 赵世宁脱下了西装外套,里边并不是标准的衬衫与马甲,似乎是怕冷,他偷偷套了件毛衣,外套一脱便露了形迹。他看了眼应念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把外套撑在头顶,示意她躲进来。 赵世宁个头高,肩膀又宽,骨架不小,只是腰肢劲瘦,这样撑起外套让应念真躲进,难免有背后相拥的错觉。应念真按捺下一切浮想联翩,躲了进去,随着他的脚步一起跑进雨中。 脚上踩的是那双她最爱的短靴,三点五厘米的粗跟,不能沾水的浅灰色绒面,好像合着没人听见的背景韵律一样踩在雨水中,溅起水花。 应念真的鞋湿了,心却随着跑动的脚步飞扬起来。 赵世宁说的没错,那家面馆果然很近,两人推开门,一股暖意迎面而来,转身便将寒冷和湿意关在门外。 赵世宁挡在两人头顶的西装外套已经湿透,但好歹护住了两人头脸,没让头发跟身上的衣服一样都变得有些潮湿。 这并不是一家特别高档的餐厅,自然也不可能请人帮忙弄干衣服,赵世宁只是管服务员要了个袋子,将湿了的外套装起来,省得弄湿餐厅的地板。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补充一个原文案,好像因为某些不好描述的原因,不能放在放文案的位置=3= 文案: 从前她喜欢他,便盼着他也喜欢她。 后来她喜欢他,只是心疼他,舍不得不喜欢,却不再期盼他也喜欢她。 只是万物皆有尽时,她的喜欢也有停止的那一天。 全文存稿中。 预警: 非美食文,为什么叫吃碗面,因为作者不会起名字了,想到啥是啥。 甜甜的故事我喜欢,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故事我也喜欢,只是前者有大神产粮,后者写的人越来越少,只能自割腿肉。是个什么类型的故事文案已经很清楚了,希望不喜欢的读者换篇好看的文看就是,不要批评我或者喜欢这个题材的读者,生活多累啊,看点喜欢的东西说点快乐的话就好。 本文专心写感情线,涉及到背景板职场部分想象居多,BUG更多。由于作者赤贫,对于有钱人生活的想象更是限于皇帝家的金锄头这种程度,渴求谅解。 第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三) 应念真看着赵世宁,心中突然一片宁静。应念真身边有很多的朋友与亲人,他们都很善良,可在很多时候,在给别人带来麻烦事时都显得有些太过坦然。也许在他们心中,这些只是银货两讫的附加品,又或者根本算不上麻烦。应念真在这种时候,总是感觉有些窘迫的。 可赵世宁与她一样,倒让应念真不再觉得自己奇怪。她的大衣不像赵世宁的外套一样湿得滴水,只是吸满了水充斥着潮气。 进了半开放的简易包厢后,应念真脱下大衣,搭在椅子上晾了起来。她里边只有一件素色贴身线衣,将姣好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应念真胸大腰细,若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便会显得有些臃肿,只有穿贴身的上衣才能有些精神气。应念真早该习惯的,可她脱下外套时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在赵世宁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菜单上,才让她轻轻松了口气。 应念真注意到,赵世宁身上的毛衣也湿了,她方才还有一件外套可以遮挡,可赵世宁却将外套挡在两人头顶,难怪身上会湿。赵世宁还将湿毛衣穿在身上,湿意指不定会渗到里边的衬衣,贴到皮肉上,一定很不舒服。店里的暖气很足,应念真将心比心,赵世宁之所以不脱掉湿毛衣的理由,兴许是因为她。 应念真对赵世宁道:赵先生,你要不要把毛衣也换下来?好像湿的有些严重。 赵世宁没想到应念真会注意到这点,他踌躇了片刻,确实觉得有些难受,而且应念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用担心这样会给人带来不自在。于是,赵世宁点点头,对应念真道:那我去换下毛衣,正好,你看看菜单上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 第5页 应念真接过菜单,含笑点头。看着赵世宁走出包厢,应念真低下头,看起了菜单。应念真喜欢吃酸,这是一家酸汤鱼面馆,她看着菜单上的餐,觉得点什么都很好,也不知道赵世宁喜欢吃什么。 应念真想到赵世宁,赵世宁便回来了,他穿着白衬衣,衬衣也湿了一些,好在材质偏厚,并未湿透显出不雅来。他手上搭着湿了的毛衣,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对上应念真的眼神,便朝她笑了笑,问道:有看到想吃的吗? 应念真将菜单递给他,道:我喜欢吃酸,我感觉你点什么我都会喜欢,你来点吧? 赵世宁似乎愣了一下,又冲她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应念真觉得这个笑比前边的所有笑,都要更没有距离感一些。 赵世宁看着菜单低声道:真巧,我也喜欢吃酸。 赵世宁很快选定了菜式,期间每选一道都不忘征求应念真的意见,最后招来服务员点菜。赵世宁小声与服务员说了什么,应念真没听见内容,只看见服务员点点头。 面馆里的人不多,主食上的要慢些,其他小菜倒是上得很快。应念真看着菜的份量,心中有些担心,她看赵世宁点了好几道菜,还以为每一道份量都很小呢。现在看来,这一道菜的份量纵使说不上大,这么一道道上齐了,他们两人能不能吃完真的不好说。 应念真轻叹一声:我们是不是点太多了? 赵世宁道:别担心,我比你想象的能吃一些。 赵世宁的白衬衫是十分贴合身材的那种,应念真能一眼看到他劲瘦的身材,这是应念真最喜欢的款。大抵就像男人对女人的身材有着偏好一样,应念真也很自然地对男人的身材有所喜好。她不喜欢太瘦的男人,觉得看着可怜,也不喜欢太过健壮的男人,觉得看着可怖。像赵世宁这样的,便是她心中的刚刚好。 只是这刚刚好的身材,看起来着实不像太能吃的身材。应念真该不信的,可不知怎的,赵世宁说出这话,她便信了。 应念真喜欢胃口好的人,不论男女,跟他们一起吃饭时总是觉得很有胃口,吃的痛快。 赵世宁点的菜终于上齐了,那一盆热腾腾的酸汤鱼面摆在正中间,两个勺子一人一边,舀起来倒也方便。 应念真想给自己装一小碗面,但筷子夹不住面,滑落时险些溅起汤汁,应念真便有些不敢装了。倒是赵世宁温声和气,征求她意见道:我帮你装一碗吧? 应念真垂下头,不敢看他眼睛,点了点头。 赵世宁为她装了一小碗面,浇了热腾腾的酸汤,还舀了两块鱼肉,碗递到她跟前,就连摆盘都好看,她只要吃就是了。 菜已上齐,服务员却还是来到包厢,应念真刚有些疑惑,便看见服务员递了一个充电宝给赵世宁。赵世宁道了谢,转头将充电宝递给她,解释道:刚刚问了下店员,他说有,我便借了一个。 应念真呐呐:谢谢。 应念真一直是细心照料别人的人,今天怕是昏了头,才这也没想到,那也做不成,平白让赵世宁为她操劳了一番。 赵世宁笑着摇摇头,实在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应念真用充电宝上的线插进手机,终于看见代表充电的信号灯亮起。她吃完了那碗面,又给自己装了一碗,这一次她的手很稳,赵世宁只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非要替她装。 两个人吃饭的速度不算慢,期间只偶尔穿插着一些闲聊。赵世宁果然没有骗她,他真的很能吃,只是吃了这么多,也不见胖,或许是工作太辛苦了吧。 外面的雨还没有完全停下,店里的暖气又实在很舒服,两人默契地决定在饭桌上多坐一会儿,喝点饮料,说些闲话。 应念真想到了一个安全舒适的话题,她看了眼店铺的装潢,简单温馨,灯光暖黄,让人很有食欲,便开口问道:这家面汤那么好吃,为什么都没有客人呢? 明明是大雨天,应当有些客人像他们一样,为了躲雨而进店,怎么人还是这样少呢?应念真莫名其妙的,有些为这家酸汤鱼面馆不平。 赵世宁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这家店,道:兴许只有我们觉得好吃。是我们口味古怪,旁人其实欣赏不来。 赵世宁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笑,眉头却也没有紧紧攒在一块,面上其实没有一点不开心的征兆。可应念真就是觉得,这个看起来安全舒适的话题,其实并没有那么安全舒适。 她慌慌忙忙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说,会不会是定位的原因呢?这个价格其实不算贵,对得起它的味道。但对于面这种食物来说,其实大多数人对它的定位是比较平价的,相比众人的预期,这个价格有些高了。而且它价格虽然高,又没有直接高到奢侈餐厅的程度,装潢也更贴近普通餐厅,定位不清晰,夹在中间,难免流失了客群。 赵世宁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认真地分析起这个,本来沉郁的心情一顿,竟生出些啼笑皆非来。他心情好了一些,看应念真年纪不大的模样,突然生出了一点好奇,问道: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赵世宁先前从未问过她的情况,既像是毫无好奇,又像是彬彬有礼地保持着距离,这倒是头一遭,应念真忍不住生出点雀跃来:在上大四,明年六月就毕业了。 第6页 问都问了,赵世宁便顺着道:什么学校的,是金融专业吗? 应念真不易察觉地挺了挺脊背,道:A大的,主修统计学。 应念真很少因为自己的学校而感到优越,可此刻,却盼着赵世宁能因为这个稍微高看她一些。 赵世宁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而是笑了一声,道:真巧,原来是学妹啊。我比你高一级,是隔壁经管学院的。 应念真有些惊讶地看向赵世宁,原来他也是A大的吗?他只比她高一级,也就是说他们曾在一个校园里待了三年,可她却从未碰到过他。 应念真头一次因为自己不爱参与校园活动而后悔起来。 像赵世宁这样的人,光芒肯定是遮掩不住的,只要她在校园活动里积极一些,没道理从未听过。 赵世宁不知道她发着愣是在想什么,只轻咳一声,道:你是升学还是打算工作了? 知道她是学妹之后,赵世宁似乎也稍稍亲近了一些。 应念真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恍惚,竟觉得他的瞳孔是极浅的琥珀色,好看的紧。应念真跟被蛊惑了一样,说出了一句本不该的谎话:我最近在找工作,但总是过不了群面,其实我很厉害的。学长,你的公司还缺人吗? 应念真从没有这样自卖自夸过,她一说完便觉得自己心跳如雷,既是不好意思,又是怕被发现是说谎。 赵世宁一怔,认真想了想,道:确实正在招人,你可以去投简历试试。 应念真偷偷抬眼看他,按了按放在一旁的手机,因为有电,手机终于能开机了。她踌躇着调出微讯的二维码界面,放到赵世宁跟前,毫无底气道:能不能把招聘章程的推送发给我呢? 第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四) 应念真就这样要到了赵世宁的微讯账号,这是她第一次怀着一点少女情怀去要一个男人的微讯账号,能做的这般不着痕迹浑然天成全是天赋。 其实她能感觉到,赵世宁犹豫了一瞬,似乎不是太想加上这个好友,但最后还是没让她难堪。可能因为性格有些相似,应念真完全能理解赵世宁不自觉的抗拒,她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反常态的热情。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恰到好处地停了,应念真回到酒店,打开赵世宁的朋友圈。赵世宁并未设置什么不可见,可他本来发布的状态便很少。应念真将他的朋友圈翻了个遍,也没能多看到什么,倒是发现他还在A大时去图书馆常选的位置与她很近。那一千多个日夜里,也许他们曾见过的。 应念真抱着手机躺在床上,似乎在尽力回想过去,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应念真第二日便回到了A市,匆匆忙忙赶回了家。A市的十一月可比H市冷多了,应念真身上还穿着在H市时显得刚好的衣服,进家门时脸都冻红了。 李婶听到开门声,连忙过来看了一眼,看到应念真,笑道:念真回来啦? 李婶是住家保姆,在应家工作了十多年,说句实话,应念真对她比对张美湘还要亲近许多。 应念真毫不吝惜地露出笑容,问道:李婶,大家吃饭了吗? 李婶上来帮她拿过行礼,一边道:早吃过了,先生好像有事,又出门了,太太也和朋友出去玩了,小生在自己房间学习呢。你吃饭了没有?冰箱里还有菜,想吃什么李婶给你做。 应家没有全家人一起吃夜宵的习惯,但应父有时应酬到很晚回来,又或者应念生学累了,都会要李婶做点夜宵。所以李婶每天让人送来的菜都要比正常份量稍多一些。 应念真让李婶随便给她下碗面就好,自个去找应念生说话了。 应念真敲了敲应念生的门,没听到一点动静,也没人来开门,正疑心的时候,应念生臭着一张脸把门打开,看见是她时惊讶了片刻。 应念真看了眼应念生的书桌,以一个过来人的敏感察觉到应念生的书下压着东西。她当年也是偷偷看过几本青春小说的,只是不知道应念生课本下压的又是什么书。应念真意味深长地看了应念生一眼,感叹道:你也到了这个年纪啊。 应念生起初没听明白应念真的话中之意,只是一副人人欠我八百万的欠揍神情,与她叙话: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应念真刚要答,应念生就像反射弧长了一圈一样反应过来应念真跟他开了个带颜色的玩笑。应念生揪着这倒霉姐姐进了房间,将课本拿开,露出底下的游戏机,冲她翻了个白眼,道:不要再拿你那龌鹾的思想污染我了好吗? 应念真讪讪。 她很快道:是用我给你的封口费买的? 应父对应念生管得很严,好像生怕他学坏一样,既不给他大笔的零用钱,也不会给他买可能分散精力的东西。 应念生点点头,又拿起游戏机。他刚刚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敲门,才匆忙藏起游戏机,现在知道是应念真,倒是直接在她跟前玩了起来。 应念真叹了口气,道:拜托,你也稍微怕我一点吧。 她一点做姐姐的尊严都没有了。 应念生才不会告诉她,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不怕她,倒不如说是他觉得,这个家里只有应念真一个人能理解他。他长腿一伸,勾了个椅子过来,让应念真坐下看他打游戏。 第7页 应念真无奈,坐了下来,把头探到他的屏幕上。应念生打的是个恐怖求生类的游戏,应念真被吓得哇哇直叫,应念生也没嫌她烦,反而更带劲地打了起来。 应念真看了一会儿,连忙摆手说自己不行了,却又道:听说现在有什么vr技术的游戏机,用那个玩恐怖类游戏更带感吧?等你高考完我给你买一个吧。 等高考完想来应念生也解禁了,应父不可能一直管束他的花用,可他听着应念真的话并未反驳,而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应念真对应念生道:我高三的时候偶尔也会放松一下,你玩游戏我没意见,但不要太沉迷了哦。 应念生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将游戏机放到桌上,在书包里翻了翻,翻出几张卷子递给应念真。 应念真接过他的卷子,不只看他的分数,还认真看了看他的错题,发现应念生还是老毛病,语文不好,其他科目倒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东西。 应念真当年也是作文老跑题,怎么学也学不好,自然不会指责弟弟。知道这试卷是给她的回答,应念真将卷子整得整整齐齐,又给他放回去。 应念真道:对了,我明天回学校,我想找工作了。 家里这别墅为了取静,位置比较偏远,出入要家中司机接送才最后方便,可多少有些引人注目,自己还是回学校比较方便。 应念生道:你找什么工作,老爸不是让你直接进锦绣做事吗? 应念真没多解释,道:就是,就是想去别人公司工作看看。 应念生狐疑地看向她,可她低着头,也没多少表情给他看。外边李婶煮好了面,喊应念真趁热来吃,应念真顺势起身,准备离开。 应念生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应念真:差点忘了跟你说,我们可能要搬家了,你明天回学校的话,下次回家前先打个电话,不要到时候回错了地方。 应父显然没把搬家当作什么大事,就没和应念真特地提过,要不是应念生想起来,到时候搬了家应念真都不知道。 应念真道:好好的搬什么家? 应念生耸耸肩:他说现在堵车越来越严重了,花钱也克服不了,还是搬到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算了。听说找了个小区,条件还可以,虽然房子要小一些,也没现在这么清静,但以后出行就更方便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应念真最后只能道:怎么非要在你高考前搬。 应念生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需要我自己动手,没什么区别。 应念真这才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下楼吃面去了。 应念真第二天和应父见了一面,就又匆匆赶回学校,向已经有好几个月求职经历的舍友寻求帮助后,写下了人生第一份求职简历,恨不得沐浴焚香后再投到峥嵘的网站上。 宿舍里四个人,有两个都在图书馆准备考研,只有一直在求职的梁穗在宿舍。梁穗学的是应用数学,求职经历之坎坷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她爬到应念真床边,道:念真,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峥嵘啊?我寻思着,峥嵘和锦绣也没什么竞争关系,犯不着赔上个继承人去打探商业机密啊。 峥嵘是做户外用品的,和锦绣虽然有重合的领域,但真算不上严格的竞争对手,梁穗说这话显然是和她开玩笑。 应念真没有刻意宣扬过自己的背景,但也没有隐瞒。舍友都知道她家里是开公司的,可只有梁穗知道锦绣是她家的产业。一是应念真和梁穗更为投契,二是在梁穗饱受打击之时,应念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进锦绣。 梁穗知道应念真本是打算毕业后直接进自家公司的,可一趟旅游回来之后,突然就想去峥嵘了,里边一定有故事。 宿舍里的床是上床下桌,她和梁穗对床,两人共用一个楼梯。是那种一级一级,还可以储物的楼梯。此刻梁穗就坐在最上面一级,和躲在床上学习的应念真说话。 应念真有些不好意思说,但那些突如其来的心事,总要和人分享才是。她没忍住,含着羞涩的笑意把事情说了。 梁穗有些惊讶,应念真其实很有人气,但她万年不动心,常年就是宿舍、图书馆和家,一点不给人机会,这才能单身至今。没想到万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鼓励应念真去峥嵘试试看。 梁穗看着应念真,真心实意道:我觉得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呀,我等着你男朋友请我吃饭的那一天。 应念真有些惊讶,不知道梁穗怎么对她这么有信心,但还是轻轻应了一声,朝她笑了笑。 梁穗看着她,想起了自己先前因为找工作而焦虑的时候。说到底名牌大学毕业,就算现在的风向是研究生起步,梁穗还是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可那些工作的待遇实在与想象中颇有落差。梁穗日渐焦虑,头发都不知掉了几把,另两个舍友虽也想关心她,但自己也有事情要忙,有心无力。 应念真每日都认真倾听她的烦恼,温柔地给出建议,最后更是小心翼翼地问她愿不愿意来锦绣上班。涨红脸的样子不像是帮舍友的忙,反倒像是在请舍友帮忙。 梁穗没请应念真走这个后门,可有了应念真这话,心中的躁郁清了七八分,又有动力继续秋招了。 第8页 梁穗回过神,问应念真:你在学什么呢? 应念真道:python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多学点技艺,面试时便多一些能说的话。 梁穗叹了口气,心想应念真喜欢一个人时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努力。 第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五) 应念真知道,她对赵世宁没有到喜欢这个程度,她只是有些好奇,有些好感,看见他时会面红耳赤。她并不了解赵世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到他身边去,亲眼看一看,他是怎样的人。 应念真才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害羞怯懦,她看起来温柔绵软,骨头却是硬的。 应念真赶上了峥嵘的招人,投完简历没多久便收到了面试通知。应念真打车到了峥嵘,要来峥嵘面试的事,她还没有和应父说。峥嵘是一家做户外用品的企业,服饰、鞋帽以及一些运动用具皆有生产。价格不高不低,质量过关,是户外用品行业的名牌企业。 公司的工厂自然不会大肆开在A市,但作为决策首脑的公司总部却是建在A市。应念真对着招聘需求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发现自己能选的岗位只有风险管理部门的几个岗以及不限专业的人力资源一类。应念真最后还是填了风险控制师和数据建模师两个岗位,并在这些天惴惴不安地学起python来。 应念真在被拐进统计学这个大坑之前,曾经也真切地向往过大数据后的灿烂前景。那时候,她以为她要学的只是各种看起来奇幻美好的方法和模型。可后来她才发现,在漫长的数学基础和编程培训之后,她方能摸到一点统计的边,顺着放眼望去,底下全是坑。 应念真的老师曾经说过,国外的统计学是搞数学的人建立的,而国内的统计学是搞计算机的人建立起来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学习统计的他们,不仅要学好数学和搞数学的人竞争,还要学好编程和搞计算机的人竞争。学科交融之处,才是学习统计之人的优势。 应念真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她是一个会努力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却不会去额外加量锻炼自己的学生,统计软件里R用的也算不错,matlab的编程也会一些。可听学长学姐说,现在求职不会一点python是不行的,她却因为要到自家公司上任而有所懈怠,现在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应念真有些焦虑地打量起四周。 峥嵘拥有一整栋楼作为办公用地,在寸金寸土的A市,这更像是一种财力的体现。身边有不少穿着正装的同学,和应念真一样,是来面试的。 应念真走在其中,被一路引领到面试的地方。她本来是很紧张的,可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能在这里看见赵世宁吗? 那种淡淡的期待与雀跃一下取代了紧张,就像摄入的糖分在身体里分解,产生了会让人感到快乐的物质。 应念真终于不紧张了。 初面其实很简单,一男一女两个面试官坐在台后,顺着简历向应念真提问。应念真脸上始终保持着笑意,顺着面试官的问题侃侃而谈。面试官的神情也一点点染上笑意,应念真并不觉得是她答得有多好的缘故,怎么想都是被她带笑的模样给感染的。 应念真最后退出面试间时,呼出了一口气,竟觉得有些开心好玩。 应念真没在峥嵘里碰见赵世宁,也不沮丧,凭着一股劲在等待通知的期间学习python,然后一路通过群面来到终面。 应念真不像旁人,同时投递着许多公司和许多不同的岗位,她这些天一直在看峥嵘的资料和对风控的岗位需求,甚至打电话向应父仔细了解了一番这种类型的岗位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她应该会什么。应父不知道她都要跑到别人公司任职了,只以为她是对这个部门有兴趣,好好和她讲解了一番,最后还好心劝道:这个部门虽然很重要,但作为决策过程的最后一环,经常是要承担失败责任的,你不要一开始就从这里上手。 应父还以为她是想当风控部门的经理呢,循循善诱地和她讲了一番风控有多容易背锅。不过想想也是,一个项目提出,过程经历几多修改,其实前期大部分都与风控部门无关,就算最后风控通过,项目成功,也和风控没什么关系。但要是反过来,一个可以成功的项目因为风险过大而被风控否决或是一个普通的项目通过风控后发生了小概率事件导致利益损失,最后都是要怪到风控头上来。这么一想,风控部门真是里外不是人。 应念真同情了一把风控部门的经理,但她心想自己只是去做一个小小的员工,应当受不了多大的委屈,便只嗯嗯啊啊地敷衍了应父几句,并且打算在终面过后回家一趟。 终面时会有三个面试官,一个人力资源总监,一个风控部门经理,还有一个副总经理。十分的兴师动众,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体现对这次招聘的重视性。 应念真踏着高跟鞋走进面试的房间,一抬头,看见了对面的三个人,有些惊讶。 人力资源总监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女人,她脸上画着淡妆,此刻微微一笑,伸出手对着椅子,道:请坐。 而副总经理是一位很英俊的男人,应念真不太看得出来他的年纪,他能有三十岁么?居然已经是总经理了。 可这些都不是应念真惊讶的理由。因为应父的话,她来时也曾忍不住想过,风控部门的经理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没成想,竟是这个倒霉蛋。 第9页 赵世宁刚翻开简历时曾同她一样惊讶,不过只是那一瞬间的事,现在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反倒冲她一笑。 应念真心中再惊讶,也没有怔愣在原地,人力资源总监请她坐下时她便颔首道谢,顺势坐下。开场惯常是自我介绍,应念真流利地说出练习了无数遍的开场白,眼神在三位面试官身上一一停留,面容含笑。 几位面试官轮流提问,她一一作答,从个人兴趣聊到了最近做过的项目,眼看着还算顺利。直到人力总监将应念真的简历放下,转向身边的副总经理和赵世宁,询问他们是否还有问题,应念真看见赵世宁朝她看来,问道:你对风控这个部门怎么看?为什么想要选择风控? 这其实是一个很常规的问题,可却是从风控经理赵世宁口中问出的问题。 应念真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都怪应父那一番话,风控部门冤大头的形象在她心中简直挥之不去。 问题是赵世宁问的,应念真回答时自然也对着赵世宁的脸,她眼见着赵世宁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古怪,回答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等她不再说时,赵世宁轻笑了一声,问道:即使这样,你还想来风控部门吗? 如果说在看见赵世宁之前,应念真只是想通过这个岗位进入峥嵘,在看见赵世宁之后,应念真对这个部门简直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热情。她点点头,道:经理,我想给你讲一个小小的统计学概念。总体和样本是什么每个人都知道,统计大多数时候都在通过样本估计总体特征,有时候我们会给出一个东西,叫做置信区间。人们常常以为,一个置信度为95%的区间意思是总体特征的真实值有95%的概率被这个区间涵盖。其实不是的,统计是科学,不是神话,我们永远无法给出真实事件发生的概率。一个置信度为95%的区间意味着抽取100次样本,按着这个公式计算所得的区间,有95次能够覆盖总体的真实特征。所以,一个置信区间是否覆盖了总体特征,在一次事件里的概率是零或百分百。在我看来,风控亦是如此,我们所能给出的是数字,是科学,是理性谈论下的结果,我们不可能保证每一次决策的正确,可我们在尽一切努力提高判断正确的可能性,这难道不是一种贡献吗? 应念真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有背锅侠的戏称,一次失误,百年背锅。可风控本身有不可代替的重要性,又和我的专业紧紧联系在一起,我很希望能得到一个在风控部门工作的机会。 应念真直到最后都没敢去看赵世宁的神情,退出办公室后,她觉得自己的那一番话天真幼稚,兴许还有些可笑。 应念真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努力过了,接下来再忧愁也没有用,还是回家吧。 应念真按着应念生发来的新地址打车,发现又是在半山腰上,也不知道市区中间哪来的地方,出租车司机被拦在山脚下的铁门外。 应念真还没回来过,想要刷脸有些困难,便打了个电话给应念生。本来应念生打个电话给保卫处就好,他非说要亲自下来接她。应念真没办法,只能让出租车司机先行离开,自己站在底下等待应念生。 没过多久,应念真便明白了,应念生为什么非要亲自来接。他开着一辆火红的跑车下来,心情甚好,甚至还朝应念真笑了笑。 应念真甚至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添的这辆车。 作者有话要说:  显然,关于风控的观点是我戏说的=3= 第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六) 应念生催促着应念真上车,应念真无奈,只好坐进副驾驶,问道:我们家有这么远吗?还劳您开车来接。 应念生道:还行吧,开车也就五分钟的事,主要是我想摸摸这宝贝。 五分钟,那走起来也够远了。应念真看着这车,怎么想都觉得不像应父会买的。应父都一把年纪了,现在追求的是成熟稳重,怎么会买这么拉风的车型。应念真惊讶道:应念生,老爸给你买车了? 应念生得意道:那是,在我接连不断的努力下,他终于发现应该奖励我一下了。 应念真看着他那小模样,忍不住打击道:你这年龄还不能考驾照吧,老爸就算送你车了,也绝不是让你现在开的。让我想想,老爸这是买了个礼物放车库,就像吊了个苹果在驴跟前一样,督促你学习呢。 应念生冷哼一声。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只是看到心爱的跑车,难免有些得意忘形。应念生是跟着家里司机学的开车,平常也不会偷偷开家里的车,应念真对他还算放心。这短短的一段路,实在不至于出什么事,可应念真还是抓紧了车窗边的扶手。应念生一直谨慎地盯着前方,因此一时半会还没发现,若不是偶然往应念真那里瞧了一眼,都不会知道应念真这般胆小,且不信任他的车技。 应念生愤怒地哼了一声。 应念真还是紧紧抓着扶手,且对应念生道:我们再慢些吧。 应念生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放慢了速度,低声道:还好没人路过,这真是跑车界的耻辱。 应念生话还未尽,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便从他们旁边飞速路过,他一下闭了嘴。应念真乐了,道:你这是开过光的嘴吧? 第10页 应念生愤愤道:我这都是因为谁? 应念真笑笑不说话。统共就五分钟的路程,应念生便是开的再慢,没多久也到了。整个小区似乎很大,独栋别墅与独栋别墅之间也保留了相当一段距离,保证了各户人家的隐私。应念真打量着眼前的小楼,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门前的花园打理得不错。从小到大,她搬过不少次家,家里有钱的好处大概在于她从未因为搬家而遗漏过什么东西,也不用承受繁复的整理工作。有的时候,应念真中午出去上学,晚上放学回家面对的便已经是一栋新的房子了。她从很久以前便知道,对旧物的眷恋是没什么用的东西。 应念生看见应念真发呆,搭上了她的肩膀,问道:有点不习惯? 应念真看见应念生并无笑意的脸,笑道:只是一点点。 姐弟两走进了小楼,应念真摸索起自己的房间。房间设计自然是有些不同了,但还是保留了她原有的习惯,使用起来并没有太多不习惯。应念真觉得有些不舒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躲进新床的被窝里,没一会便睡着了,就像她从前做的那样。 应念真这一觉睡到了晚饭,李婶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她才听到声响醒来,面上满是睡出来的红晕。应念真下楼吃饭,应父已经回来了,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样,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应念真很少午睡,她这个习惯家里人都知道。 应念真摇摇头,拉开应父和应念生之间的位置坐下,坐在她对面的是张美湘。饭桌上并不总是安安静静,大家都会说说话,今天也不例外。张美湘看应念真胃口不是很好的样子,便给她打了一碗汤,道:你要是不想吃东西,就喝点汤,阿姨早上做了点凤梨酥放冰箱,你待会拿出来吃。 应念真点点头,张美湘朝她笑了笑,又看到在一旁的应念生,问道:你要不要也喝一碗汤? 她没敢直接去拿应念生的碗。 应念生道:不用,我自己来。 张美湘也没说什么,笑笑便结束了,缩回了手。当后妈并不容易,可现在想来,应家已经算是她见过的人家里顶清静的一户了。张美湘不知道应念真从前是什么性格,可在她之前,应念真已经经历过一任继母,在面对她时显然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张美湘和应念真不算亲密,但她为应念真亲自准备的食物和衣服,对方都会收下,也会对她表达喜爱和感谢,这些日常的沟通完全不成问题。虽然因为她比应念真只大了十来岁,应念真有些不好意思喊她阿姨,但也未刻意忽视她的存在,这种程度的尴尬张美湘完全可以接受。、 至于应念生,上一任生下的儿子,张美湘和他之间的关系要更冷淡一些。张美湘认识应父的时候,应父已经和前头那位离婚好几年了,并无插足之嫌。可对取代自己母亲位置的人,应念生到底无法亲近起来,这几年下来,一声阿姨都未唤过,从未接受张美湘的好意。张美湘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对应父的这两个孩子,难免想亲近一些,应念生的反应多少有些让她委屈。但她心里想的很明白,这个孩子没把父母离婚迁怒到她头上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她没必要奢求太多。 应父拍了拍张美湘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她。张美湘知道,这一双儿女在应父心中地位很重,他虽然喜欢她,却不愿因此影响到儿女,只会在别的地方补偿她一些。 应念生眼皮微抬,似乎看见了应父的动作,突然把碗放下,道:我吃完了。 起身上楼。 应念真把汤喝完,跟两人道:我去看看他。 应念真敲门,里边传来应念生闷闷的声音:我要学习。 应念真道:和我说两句话也不行吗? 她说完,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忍不住靠在了应念生的门上。突然,门被打开,应念真便往前倒去,将本来想说不行的应念生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住,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应念真摇摇头,试图醒醒神,道:可能是没吃饱吧,有点晕。 应念生扶她坐下来,脸上的表情好歹没有那么臭了,道:没吃饱就再去吃一点。 应念真摆摆手,道:我不是很有胃口,感觉有点想吐,算了吧。 她神色恹恹,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面上还有些久睡后的潮红。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先开口。应念生其实知道应念真是来说什么的,眼见着应念真要开口了,他房间的门突然又被敲响。应念生没起身,喊了句:谁? 门外传来李婶的声音,应念生这才起身开门。李婶来到应家的时候,应念生四岁,应念真八岁,这一待便是十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比起佣人,更像是两人的亲人。家中的佣人也换过不少,只有李婶一直陪着他们俩。 李婶不是空手来的,她还端了些水果和点心,显然知道两人胃口不好,但还是希望他们不要饿着。李婶并不是单纯来送吃的,她身材微胖,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和煦,问道:我能不能进来坐会儿? 应念生再怎么脾气不好,对李婶还是有些尊敬的,他甚至给李婶拉了个椅子出来,想要端过她手上的果盘。李婶没让他做这些活,笑眯眯地让他坐下,和他们道:我前几天认识了附近一户的保姆,听了一点他们家里的事。 第11页 这事自然不是什么隐私,在这个小区里也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只不过应家是新来的,这才听起来新鲜。 应念生不知道李婶为什么突然和他们说起隔壁的八卦来,但他只是抿着嘴,没有打断。应念真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也没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只靠在椅子上模模糊糊地听着。 原来隔壁有户人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分别有三个妈。这几位和应父的三个老婆概念又有些不同,听说都不是平平淡淡就结婚的,中间闹出了很多传闻与笑话,甚至上过报纸。那家的保姆没提太多主人家的旧事,只是一嘴带过,但光是这一句话,便能想象有多少腥风血雨。如今三个儿子有两个进入家里的公司,还有一个年龄虽小,却有个会吹枕头风的母亲,惹得男主人成天斥责两个已经成年的儿子,似乎还动了立遗嘱的想法。有了女主人的眼色,家里雇佣的佣人也难免有些踩高捧低,好好的现代家庭搞得跟从前封建社会里的大宅院似的。 应念生听着,隐隐察觉到李婶想说些什么,神情倔强。李婶看他这样,叹口气,本想咽下去不说了,可看了眼旁边的应念真,还是道:你想想当年,你姐姐有这样过吗,最不容易还不是你姐姐? 张美湘好歹没有孩子,应念生只是要面对父亲爱上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人。肖秀当年嫁进应家,生下应念生,应念真要面对的是一个取代母亲位置的女人,和一个分走父亲宠爱的弟弟。 应念生朝应念真看去,应念真垂下了眼。 李婶知道自己今天逾越了,只是她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屋子的好人慢吞吞地互相折磨,想着这话既然已经出口,便干脆说完:现在的夫人又不生自己的孩子,待你们俩也算真心实意。先生也不是眼里只有爱情没有孩子的人,不管是离婚还是再婚,待你们都始终如一。你们两个也是好孩子,没有浪费今生在一起做姐弟的缘分。和隔壁那户人家相比,我们家多幸运,别不珍惜这份幸运,自己折腾自己。你们年纪还小,要知道,刻意地去疏远,去讨厌一个人也是很累的。 第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七) 应念真看着李婶的脸,神思有些恍惚,她感觉人越来越不舒服了,拉了拉应念生的手腕,道:我有点难受。 应念生一边道:你难受找我做什么? 一边自觉过来摸她额头,感到一片滚烫,再看她脸上不曾褪下的红潮,应念生哪里不明白她是生病了。他看向李婶,道:李婶,麻烦打个电话给顾医生。 顾医生是应家的家庭医生,人很沉稳,在应家工作了五年,从来没有犯过错。李婶慌忙去打电话,不一会便回来,拿着手机对应念生道:念生,顾医生请你接电话。 应念生有些不解地皱眉,接过了电话。电话里顾医生询问应念真的症状,应念生一一作答,顾医生告诉应念生,可能只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发烧。顾医生是应家的家庭医生,A市交通堵塞,为了随叫随到,他自然住在应家附近。可应父搬家这事办得心血来潮,就连应念真这个做女儿的,也没早知道几天,更不用说顾医生一个外人了。他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新的住处,现下还住在应家原先那栋别墅附近,就算立时赶来,只怕也要在路上堵个两三小时。顾医生的意思是,应念生如果不放心,还是先将应念真送到附近的医院,有了诊断之后他会来家里照顾应念真。 应念生皱眉思考一会儿,再看应念真,感觉她已经睡着了,脸上的潮红显示出她此刻并不是太舒服。应念生蹲在应念真的椅子前,请李婶帮忙扶起应念真,将应念真背了起来。姐弟两像父亲,个子都高,应念真长到了一米七,应念生不遑多让,年纪小小便长到了一米八五。要不是这样,应念生还不一定能背得动应念真。 应念生背着应念真下楼,没看到应父和张美湘,只以为他们在自己房间,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先送应念真去医院,然后再打电话通知他们。应念真在家门口等待司机,却只看到李婶焦急的脸。应念生感到不妙,问道:司机呢? 李婶道:先生和夫人好像前后脚出门,两个司机都出去了。 应家只有应父用车最多,有一位专门的司机,剩下的一位司机则为其他三人服务。往常应念真都在学校,不怎么用得到司机,而应念生只有上学放学要用,张美湘都会特意避开附近的时间段出行,今晚本也是如此。 应念生一股气涌上心头,只觉今晚事事不顺。背上的应念真好像清醒了一些,喃喃道:不着急的。 应念生这股气才压了下来,在他的印象里,应念真的身体虽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也不算健康,每年换季都会生病,小时候还以为病得太久哭过鼻子,后来便一次比一次淡然,现在还能反过来安慰他。 应念生对李婶道:没有司机就我来开。 李婶看出他是气上心头,连忙劝阻,道:你还没驾照呢,万一路上被查了反而耽误事情,而且也不安全,我们叫辆车就是了。 虽说等车上来有些拖时间,但怎么想都是更安全的选择。 李婶见应念生抿着嘴不说话,知道他虽然没被说服,但也没有非要自己开车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心想到底没有个更快的方法,看着门前经过一辆辆车,突然双眼一亮。 第12页 应念生看着李婶拦下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降下的车窗外跟人说了什么,没多久便转身朝他招手,似乎让他过去上车。 应念生觉得那辆车有些眼熟,很快便想起下午接应念真回家时看到的那一辆,大抵是因为当时窘迫,不免记得牢了些。应念生背着应念真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李婶在对里边的男人道:先生,麻烦您了,只要送他们到小区口,让他们方便打车便好了。 里边的男人比他大了十多岁的样子,模样英俊,声音严肃:医院不远,也是顺路,不用担心。 应念真被应念生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可她病得昏昏沉沉,浑身没有力气,不免倒向男人一些。男人绅士扶住她的双肩,帮助应念生扶她坐正,尔后便未再碰触她。应念真恍惚间看见他的侧脸,觉得有些眼熟,却不大有力气想起他是谁,眼皮一合,便倒在应念生的肩上睡着了。 倒是她睡着之后,男人也觉得她有些眼熟,难得与应念生攀谈了两句:你们是新来的住户吗? 应念生扶好应念真,免得姐姐不小心倒向陌生男人那边,听见男人问话,点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应念真。男人听到应念真的名字,总算想起对方为何眼熟。新搬来的应家他也曾有所耳闻,应家的大小姐,跑到峥嵘应聘,怎么想都是太子女不识人间疾苦,想要体验一番的戏码。不管她是真的想要学些东西,还是受了苦就会回家哭诉,他没必要掺和进去,做个恶人。 男人心中想了什么应念生不知道,他只听到男人自报家门,与他互通了姓名。男人原来是峥嵘企业的副总经理,赵世启,真难为对方百忙之中日行一善。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走廊里的各种嘈杂声被关在门外。应念真睁开眼,花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在哪,她左边是拿着手机打游戏的应念生,右边是还剩半瓶的输液瓶。应念真想了好一会儿,第一个问题是:我不会死吧? 时隔多年,应念真又一次担心起自己的小命来,实在是这一次发烧突然而又来势汹汹,发作起来势不可挡,让应念真有些害怕了。旁边的应念生恶狠狠地对她道:死不了,医生说你可能是劳累过度,所以生病了。只是扁桃体发炎,你应该很有经验了。 应念生没戴耳机,怕应念真说话他听不见,也没开外放,怕吵到应念真,就这样孤零零地待在这里,玩着没有音效的游戏,等着应念真醒来。 应念真先是疑惑,心想医生连劳累过度都能看出?又想起自己眼下青黑。她这段时间全副身心都投注峥嵘的招聘之上,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忙完了,这口气散了,自然容易生起病来。应念真对着应念生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应念生哼了一声,道:哪次不是我辛苦? 仔细想想,总有那么一两次,霉运就像积攒到了一块,家里养了再多四个轮子的车,最后还是靠人的两条腿在飞奔。应念真显然也想起了过去,又笑了笑,她太累了,忍不住闭上眼,嘴里模模糊糊问道:你跟老爸和张阿姨讲了没有? 应念生的声音在她耳朵里渐渐变小:没讲,最好让他们俩都担惊受怕一下 应念生止了声,她睡着了。 应念生虽然没有通知家人,李婶却不会真的一个字都不和先生太太说。等应念真挂好那一瓶水,应父已经等在医院楼下。没有司机,应父亲自开车,张美湘坐在副驾,将后座留给应念真和应念生两人,希望足够宽敞,能让他们舒服一些。 应念真好运,还在昏睡,不用面对这等隆重的尴尬场面。应念生熟练地将她放进后座,坐在她身边,没有主动和父亲打招呼。 寂静之中还是张美湘率先开口,她关切道:念真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其实应念真的病情李婶都讲过一通,但这对父子生来倔强,没人愿意先开口,只能由她来受这第一份气。她没盼着应念生给她什么好回应,但有回应总胜过无回应。 可出乎意料地,应念生道:看她有精神一些了,只是还是觉得累。我明天还要上课,麻烦阿姨在家多照顾她一些。 张美湘愣了愣,也不知是惊吓多一些,还是激动多一些,总归带着点欢喜颤抖道:好,好。 应父也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他的神情,应念生毫不客气地看过去,道:看我做什么,看路。你都多久没开车了,还不好好看路,我都不想坐你的车。 和往常一样,应念生一跟应父说话,就像吞了□□桶一样。可也许是因为他先前的反常,这一次应父没有跟他吵,只是哼了一声,就看向前方。如果应念真这会儿还醒着,一定会觉得这父子俩就连发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回去之后,应念真在家中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张美湘和李婶照看着她,一时没有找到房子的顾医生也在应家的客房暂住,以免她的病情出现反复他却不能及时赶到做出诊断。 她的烧还没完全退,却不像之前那样烧到神智不清,电话里峥嵘的hr小姐姐用甜美的声音与她商谈发放offer的事,她难得清醒的大脑突然想起了那天日行一善的男人是谁。 她和峥嵘的副总经理做了邻居,还巧合地请人帮忙送到医院。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知道了她是谁,更不知道这个offer是正常发放还是她不知不觉中就凭着身份走了后门。 第13页 应念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去还是要去的。 第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八) 应念真对于前景待遇都不怎么计较,飞快地和hr敲定了条款,约定好签订三方合同之后便开始讨论提前实习的问题。 从峥嵘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毕业生越早实习越好,毕竟实习工资低到宛若白得劳动力,又能提前训练好未来的正式员工,可谓一举两得。而对于应念真来说,进入峥嵘本就是她现阶段的目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应念真在十二月初便提前进入峥嵘开始实习。 入职的前一天,为了庆祝应聘成功,应念真请舍友吃饭。两位考研的舍友离考试只差二十天,想了又想还是忍痛拒绝了蹭饭的机会,最后只有应念真和梁穗单独约饭。在应念真专心准备峥嵘面试的期间,梁穗手里也拿了不少offer,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选择一个,眼看着有的offer考虑时间要到了,梁穗也有些发愁。 两个人本来是开开心心吃饭,聊着聊着便都有些忧愁。梁穗是对未来生计而忧愁,应念真则是为自己那镜花水月一样的初恋而彷徨。梁穗是来自三线城市的女孩,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供养一个大学生虽然算不上艰苦,却也不轻松。梁穗的成绩很好,可比起天赋,更多是凭着努力在保持着这种优秀。应念真曾经撞见过她大把大把掉着头发,水淋一脸,满面痛苦的样子。知道梁穗最后没有选择继续攻读研究生之后,应念真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心里却隐隐替她松了口气,希望从给她如此大压力的学术环境中离开后,梁穗能焕发不一样的生机。和梁穗相比,应念真觉得自己心中的迷茫彷徨实在太不识人间疾苦,便没表现出来,只诚心诚意地为梁穗分析着她手头各个机会的利弊。 两个姑娘聊到兴头上,有些想喝酒,又怕在外边喝不安全,索性跑回学校超市买了一堆啤酒,锁在宿舍里边喝边聊。梁穗酒量一般,应念真和她交杯换盏,才刚有些微醺,梁穗便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好在还记得爬上自己的床给自己盖上被子,不至于让应念真太过操心。 这个醉酒的夜晚成了应念真脑海里的一段回忆,在那之后,明明还没毕业,她却感觉已经一脚踏进另一个世界了。 实习的第一天,应念真翻出了衬衫和阔腿裤,努力地在正式与休闲之间摸索一条最为合适的路线。风控部门在峥嵘大厦的二十四层,拥有一整个D区作为办公场所,整个部门放眼望去男多女少,好在为她介绍概况的是一位女同事,好歹让应念真没那么拘谨。峥嵘企业财大气粗,给员工办公的场所明亮干净,还设置了休息室和浴室。应念真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妙。她虽然不怎么插手家中公司的运营,但有应父在一旁耳濡目染,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公司在办公环境上下的苦功越多,只怕公司的加班情况就越严重,不然这休息室和浴室也派不上用场。应念真在心中暗暗咂舌,一转头,发现前辈指着一个单独的办公室道:这是我们经理的办公室,以后要送文件给经理就是来这里,不要找错地方了。 应念真看了眼办公室的门,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回过神时不免暗自懊恼。她虽然添加了赵世宁的微讯帐号,却从没有和赵世宁说过一句闲话,只是暗暗期待着赵世宁发布动态,能让她看一眼他最近在做些什么。可惜赵世宁不是个喜欢分享生活的人,这一个月来,始终没见他发上一条。 好几天不见,心里那种淡淡的喜欢便安静了下来,应念真还以为自己这初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想到今天只是看了眼人家办公室的门,便又死灰复燃起来。 前辈将应念真带到她的工位上,这个位置正好对着赵世宁办公室的门,应念真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坐了下来。前辈给她发了一整个压缩包的资料要她学习,里边已经分门别类地放好资料,应念真简单看了一下,主要是标书、方案、模型以及报告,显然这里边的东西是她以后都会接触到,不仅要会看,还要会写会改。应念真才坐下看资料没多久,便有不认识的前辈过来问她会不会做表格,给她发了一个模板之后便留下任务翩然离去。应念真这才认清事实,做实习生既不可能一开始就上手跟进案子,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好好坐在那里学习资料,一边做点没有技术含量的杂活入门,一边见缝插针地啃资料才是正道。 应念真头晕脑胀地忙到中午,前桌的同事转过来和她说可以去食堂了,她才有些恍惚已经是十二点了。几个男同事路过赵世宁办公室时敲了他的门,打开门探身进去提醒道:经理,我们去吃饭了。 前桌的同事是个年轻女孩,姓焦,见她看向那边,以为她是好奇,好心和她解释道:你面试的时候见过经理吧,他干活特别拼,有时候中午都不出去吃饭的,那几个是我们部门的骨干,怕经理待会找他们所以跟经理打个招呼。像我们这种普通员工呢,直接去吃饭就好了,不用跟经理打招呼的。 应念真听了,问道:经理不吃饭的吗? 小焦思考了片刻,道:经理可能只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你要是不去我走了哦? 应念真看了眼好心的小焦,又看了眼关着的经理办公室门,正在纠结,便见赵世宁打开门走了出来,刚好和她对视了一瞬。 第14页 应念真立刻移开眼,拉上小焦的手,道:我们去吃饭吧,我还不知道餐厅在哪呢。 小焦笑了笑,拉着应念真朝电梯走去,应念真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赵世宁正好跟在她们身后,不知道是不是也要去餐厅。 餐厅在二十楼,到了饭点里边满满当当都是人,应念真也顾不上赵世宁了,紧紧跟着小焦才没走丢,最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空的位置。应念真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饭点时的大学食堂,端着自己饭盘叹了口气,道:每天都要这样挤吗? 小焦吃了一口饭,道:也可以出去吃或者点外卖,只是味道不如食堂好,也不如食堂便宜,不太实惠。 应念真吃了一口饭,在食堂里确实算不错的了。她抬头,发现赵世宁就坐在离他们三桌外的地方。小焦见应念真盯着一个方向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赵世宁在一群人里格外地鹤立鸡群,小焦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他,转过头福至心灵道:你喜欢经理? 应念真明明没有在吃东西,硬生生被小焦一句话吓得咳嗽起来,好像真被什么东西呛到一样,她不敢再看赵世宁,而是看向小焦道:你怎么这么想? 应念真不擅长撒谎,但她擅长避重就轻。 小焦道:因为你一直看着他? 应念真看着碗里的饭道:经理好像是我的学长。 小焦像是想起什么,道:对哦,你也是A大的,你以前在学校里见过经理吗? 应念真摇摇头,尔后又想起来需要借此掩饰自己态度上的奇怪之处,便点点头。 小焦见她摇头又点头,反倒为她找出了一个完美理由,道:你是不是见过又不确定,才老盯着他看? 应念真看向小焦,有些惊讶,最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焦自认为将事情都理顺了,有些得意洋洋,最后道:不是喜欢经理就好。 应念真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他就好,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她翻遍了赵世宁的朋友圈,也没看到任何他有女朋友的迹象,只是到底不是赵世宁亲口说的,她心里总有些惶恐。这种惶恐就好像一个孩子看见了一个宝贝,想要捡起来占为己有,又怕这宝贝早已名花有主。 小焦摇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起码我们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应念真轻轻松口气,又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问道:那是有男? 小焦花了几秒钟来反应应念真在说什么,片刻后惊讶地看着她,道:想什么呢你? 应念真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 似乎怕她又问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小焦不再卖关子,开口道:经理哪里都好,可大家都是普通员工,要养家糊口,遇到了关键的事,还是得保全自身为上。也就那几个技术骨干,自己能力强,走到哪里待遇都不会差,才敢偶尔多嘴几句,也不敢明着作对。就这样,跟经理连朋友都做不成,谁敢去做那个女朋友呢?就算有那种大胆的,被经理的美色迷昏头的,被经理严词拒绝以后自己觉得尴尬,也调了部门。前车之鉴在那里摆着,哪还有人敢往上撞啊。 应念真有些听不懂,赵世宁是风控部门的经理,为什么听起来在公司里处境飘摇? 看出应念真的疑惑,小焦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峥嵘姓赵,但不是经理的赵,是副总经理的赵。 第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九) 应念真这才知道,原来一笔当真能写出两个赵字。这么多天了,她终于知道了副总经理的全名。 赵世启,赵世宁,一听便是兄弟俩,只可惜这兄弟俩并不和睦。 小焦所说的东西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亲眼所见,真假掺半,她自己也不敢多做保证,只是给应念真说个热闹。 峥嵘的现任总经理宋世昌并不是赵家人。他是由董事长特地越过自己儿子,亲自任命上位的。公司里明面上的说法是宋世昌能力强,当年又受过董事长的恩惠,董事长才放心把这个位置交给他,希望他多教教自己的儿子,将来好把峥嵘交给他们。可私底下,大家都在说董事长是不想太早把公司交给大儿子,但又不想让二儿子夺权,这才请宋世昌暂代几年。 可能因为迟迟不能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不得不屈居人下,赵世启心中很有些危机感,尤其是对着同在公司的弟弟赵世宁。赵父在赵世启心中不是什么好形象,赵世启心里难免存了些念头,诸如宋世昌这暂代总经理之位为的是不是拖延时间,要等赵世宁可以独当一面了再推他上位一流。毕竟赵世启外家相对可靠,赵世宁要想跟他硬碰硬,只怕不知道要怎么死,倒不如徐徐图谋,取而代之。 这么一桩事挂在心上,赵世启不免对赵世宁和赵父多有试探。组会上的批评找茬,鸡蛋里挑骨头是常态,风控部的各种活动福利虽也不差,额外的费用申请却是难上加难。别看两人见面安安静静,没有太多争吵与冷眼,背地里却是硝烟弥漫,满地鸡毛。只不过一个是副总经理,一个只是部门经理,吃亏的人是明显的,也是固定的。像董事长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不过是他听而不闻罢了。 第15页 小焦其实有些同情赵世宁,毕竟世人总是怜惜看起来势弱的人,可她拿的是峥嵘的薪水,不是赵世宁的薪水,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微薄的同情了。 应念真听得神色恍惚,她想起当日赵世启日行一善,将他们送到医院,本对他印象不坏。而赵世宁风度翩翩,对着陌生人亦是温柔体贴,更不像是坏人。可她再想想,又觉得这一切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人本就是复杂多面的生物,对旁人好,未必与至亲好,对至亲不好,却未必对他人也是个恶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个外人,纵使窥得三两形迹,也难猜得其中真相,是非曲直,更不要说妄加评判了。 应念真看了眼一个人用饭,并未参与同桌讨论的赵世宁,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接下来的实习生活忙碌到应念真没有空闲思考这些,只能埋头在山一样的资料里学习,还要为同事把基础枯燥的工作做好,偶尔也要做些浇花拿外卖的跑腿活计。 在这过程中,应念真和赵世宁的接触并不多。赵世宁多数时候都在办公室里干活,偶尔出来也是和几个骨干商讨事情。他来得比大家早,走得比大家迟,有时候应念真甚至会怀疑他就住在办公室里,毕竟他的办公室里配有单独的浴室和休息间,在这里过夜也不奇怪。 前辈们做好的方案或是报告多半是要亲自送到办公室去的,毕竟他们还要在赵世宁的询问下随时解释其中条款。不过有些文件不需要修改,只要赵世宁最后过目一遍,就由应念真整理过后拿给赵世宁。赵世宁对应念真并无特别,就像对其他员工一样,有错误时并不宽待,但指出后也不会多加指责,温和有礼,疏淡阔朗。与他共事的感觉虽不至于宽松到游刃有余,却也不会让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感到喘不过气。即使抛开男女情爱,应念真仍觉得能与他共事是她的幸运。 只不过她对赵世宁到底没有到有情饮水饱的地步,每天熬到九点半才能下班的生活难免让人感到疲惫。应念真每晚都坐上空旷的地铁,在漫长的通勤中又困倦又孤单,回到宿舍后倒头就睡。 其实应家离峥嵘大厦要比A大离峥嵘大厦近的多,只是应念真还没想好怎么和应父说自己到峥嵘上班的事,这才每次都回学校去住。可峥嵘一周六天班,一转眼,应念真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张阿姨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话里话外都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暗示她应父想她了。应念真想着马上就是元旦假期,总算应下回家一趟。 元旦是公休假期,峥嵘暂时没有提出加班的需求,可在元旦假期开始的前三天,同事们的加班时间简直创出历史新高,风控部的休息室和浴室的使用频率也达到了高峰。 应念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可同事们没走,她也不好意思走。手一伸,不小心把笔打到了桌底,应念真俯身去摸,没摸着,只好蹲下身去找。桌子底下进光有限,倒显得暗一些,应念真也是困到脑子有些不清醒。此刻的感觉就好像高中上物理课,物理老师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讲着题。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沉重,想要睁开却没有力气,只能用手撑着脑袋,装作是在看书,其实悄悄闭上了眼。 应念真本是躲在桌子底下,不知怎么地,就坐了下去,闭上了眼,心想她就在这没人看到的地方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大概是应念真进公司来做的最奇怪出格的一件事。 她还记得高中的那堂物理课,她第一次没有抗住物理老师的催眠大法,陷入了睡眠。那大概是十五分钟的睡眠,却好像是她有生以来睡得最有效率的十五分钟,惊醒的那一刻,她吓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半个班的同学都睡着了,有些想笑地松了一口气。 而这一次,等她睁开眼,清醒过来,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办公区安静得只剩下一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因为那声音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回忆之中,应念真一听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应念真从办公桌下钻了出来,正对上赵世宁。赵世宁也是个人才,看见她只是目光微顿,并未惊吓出声,向电话那头温柔挂断:嗯,那等你回来再说吧。 赵世宁挂了电话朝她走来,应念真实在有些尴尬。从看见赵世宁站在落地窗前时,应念真便意识到其他同事可能已经走了,不然赵世宁不会在这种公共场合打电话。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你怎么待在那儿? 应念真窘迫得不行,最后低声道:太困了,捡了个东西,不小心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得有个偶像剧女主角的光环才能平淡地迈过这件事,要不然这大抵会成为她实习生涯中使她被钉上耻辱柱的事件。 赵世宁终于没忍住,微讶地看向她。应念真在那种目光下恨不得蜷缩起来,只好半侧过身开始收拾东西。小焦应当是转过来没看到她,以为她已经走了或是等不及就自己先走了。 赵世宁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在侧边响起:以后困了就去休息室,或者回家也可以,实习期的那点工资还不足以这样压榨你的劳动力。 应念真不得不解释道:前辈们都在忙,经理你也不下班,我实在不好意思先走。 赵世宁笑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道:我从前也是这样不过,其实没什么必要。以后该回去就回去,你以为松快日子还有多久?半年以后就要正式入职了吧。 第16页 应念真本想接着话题往下问,赵世宁却已经将话头转到了她身上,只得点点头。 赵世宁看了眼她收拾好的包,道:东西收拾好了就赶快走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应念真抓着包包的手不自觉攥紧,最后鼓足勇气道:经理,你不走吗? 赵世宁顿了顿,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又看向应念真,平素他们一群人一起下班,多少有个照应,现在只有应念真一个人,确实有些不安全。 赵世宁本来不想走的,他宁愿在办公室洗个澡,睡一觉,也没有很想回到那个家。可明天是假期,公司有没有放假,家里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不回去,不过是又给人理由一顿数落罢了,能逃避什么呢。 赵世宁对她道: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走。 应念真惊喜抬头,只来得及看见赵世宁走进办公室的背影,却还是很开心。 偌大的办公楼里,他们并不是最后离开的,可整栋楼已经寂静无声,和白日相比宛若陷入沉睡。 赵世宁从车库里开出了一辆黑色奥迪,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部门经理,只干了一年,这车倒也符合身家。应念真想到了赵世启的那辆迈巴赫,再看赵世宁自己开车的模样,心中便有些酸楚,她坐上副驾驶。 赵世宁道:你要回哪个门? A大有四个门,他不知道哪个门离应念真的宿舍近一些。 应念真顿了顿,道:我不回学校。 赵世宁侧过脸,那一眼又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全神贯注,等待着她的下文。 应念真道:我回家,莲安路45号。 第1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 赵家的别墅是莲安路40号,他们也算是邻居。看着应念真不自然的表现,赵世宁一下便明白了,她知道他也住在那附近,甚至可能听过他们家的传闻。 应念真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掩饰,虽然这一切显得有些尴尬,但她总觉得坦诚要比遮遮掩掩来得好一些。她明白,赵世宁应该已经知道她知道了。 赵世宁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最后也只压下去,轻轻道:那刚好,顺路。 应念真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路上很安静,赵世宁似乎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伸手放起了音乐,给了两人合理的沉默理由。 赵世宁听的音乐不算专一,从石玫瑰和魔力红这种摇滚乐队到流行天王陈奕迅,皆有涉猎。只不过他喜欢的这些曲目,大都也曾做过她的心头好,不知道是不是常常失意的人都是如此品味。 魔力红的《Lost Stars》一出,应念真便感到有些难过了,她忍不住透过车窗,去看今晚的天空是否有星星。 应念真突然开口:经理,今晚过后,你还会和我说话吗? 赵世宁温和的声音响起:怎么突然这么问? 应念真侧过脸,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赵世宁道:因为我突然感觉,你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赵世宁只飞速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看向前方,那套温和客气的说辞在那一眼中突然变做了沉默。最后,赵世宁只是道:不会,一切就和往常一样。 应念真像是能感觉到,赵世宁在那短短的一秒里改变了主意,她又看向窗外,确认了,今晚的天空,是有星星的。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仿佛打破了先前的粉饰太平,紧张的气氛不过一瞬,接下反倒陷入破罐子破摔的痛快之中。 赵世宁问道:听过我们家的笑话吗? 他连传言这个词都不用,赤/裸/裸地将之称为笑话。 应念真道:听过一点传闻,但知道的不多。 赵世宁道:这样也好,便是偶尔被你撞见了,也不用向你解释。真好。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好,应念真自然也不会再去询问,她甚至犹豫于是否该向别人询问赵家的事。赵世宁这样的人,外热内冷,能够为旁人想的体贴周到,却不愿旁人走近他心里一丝一毫。若她知道的太多,他会觉得不舒服吧。 应念真本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可她看着赵世宁沉郁的侧脸,又觉得对于旁人纷乱的家事,连好奇都显得过分。 本来疲倦的通勤,因为身边是喜欢的人,就连沉默都未加倍困倦之意。路途一下变得极为短暂,车子驶入小区,眼见着要到家门口了,应念真宛若急中生智一样想到了能说的话:我进公司,是因为我的表现,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呢? 赵世宁有些疑惑。应念真解释了当日生病遇到赵世启之事,他这才道:大哥并未提过意见,不过我和hr都很喜欢你的表现,最后一致决定录用你。 赵世宁看向应念真,似乎要看她是否有失落,却对上应念真欣喜笑容:你,你们喜欢我的表现? 赵世宁转过头看向前方,将车停在45号的铁门之外,没有急着赶人下车,道:面试的时候觉得你很有朝气,也有想法,是适合我们部门的人才。你实习的这段时间,表现得也很不错,用功,勤奋,悟性高。以后继续努力。 原来他将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即使这只是一个负责上司对一个勤勉下属的观察与考量,这种肯定也足以激动人心。 第17页 应念真含笑点头,在下车后,又忍不住回身,探身对赵世宁道:赵经理,希望你的元旦假期能够快乐一些。 赵世宁失笑,看着她的背影进入花园,这才将车往上开了些,将车停在44号与45号之间的路边。当车中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往常温和的笑意已经从他脸上完全消失,露出了一点难得的不驯来。赵世宁翻开手刹边储物的盒子,从里边掏出烟和打火机来。 他是在高三学会的抽烟,赵世宁并不一直是个乖乖学生。 他曾经很乖顺,一路从同龄人与老师的赞扬中走过,却还是不能获得家人的半点认同。从一开始的渴求不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其实也就花费了十数个春秋。高三那年发生的事确实给赵世宁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曾以为自己实在撑不下去了,可堕落成坏学生,打了几场不要命的架,抽了几根廉价的香烟,那些坏情绪就好像又能压制下去。他在心里挖了个坑,把那些人那些事全都埋下去,草草埋了土,也算挺了过去。 赵世宁收起小混混才穿的衣服,藏起了香烟和打火机,就算每夜躺在床上要凌晨两点才能入眠,到了白日他依旧是老师最喜爱的聪慧学生。 高考放榜那天,得知赵世宁考上了A大,赵世启恭喜他,带着点惊讶和感叹:你比我可怕多了,这样都影响不了你。有时候我也会有错觉,你是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赵世宁其实不知道赵世启从哪里知道的那件事,但他没有去深究,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让自己不快乐了。 赵世宁翻出了自己藏起的香烟和打火机,也许那一日他没有扔掉这两个物件,便是因为他心中早就意识到了,总有一天,他仍会需要它们。赵世宁并不像那种犯了烟瘾的人一样,烟不离手,他只在实在难熬的时候抽上一根。 烟会成瘾,他自然也会想抽,想像别人那样痛快地抽。可他有意识地压抑自己,克制自己,也许是从前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他开始擅长从这种忍耐,这种得不到的痛苦之中获得快感。 赵世宁不知道今晚这一支烟是为何而抽,是因为又要回到那个家了吗?也许吧。 赵世宁慢慢吐出一口烟气,模糊了他眼前所见。 同一时刻的应念真正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房间,应父和张阿姨已经睡下,并不知道她这么迟回来。应念生倒是可能醒着,只是假期前夕,想来他也是在房间里偷偷打游戏,察觉不到她已经回来。 应念真洗漱过后便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始回想今晚的一切,她突然发现,有些时候坦诚的结果并不糟糕,兴许她该和应父说实话,这样搬回家里住,以后上班也方便些。兴许偶尔还能在公司之外见见他。 应念真怀着这样的期盼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赵世宁不过十七八岁,和同学一起在自行车道上骑行,少年的白衬衣被风吹的鼓起,显出劲瘦腰肢。梦里有人唤了他一声,他回头,在阳光下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应念真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昨晚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心中又开心又怅然。她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应父坐在那里看杂志,张美湘则去叫应念生下来吃饭。 应父从杂志后看了应念真一眼,咳嗽了几声,道:李婶说你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 应念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忍不住先喝了一口粥,点了点头。 应父本想刨根问底,可看她这样又忍不住道:饿了?饿了就先吃,喝两口粥怎么顶事。 应念真朝应父笑,带着点娇憨,果然不客气地先开吃了。这加班靠的可不仅是脑力还有体力,应念真常常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饭量大增,可腰围也没见胖上一分,想来是被忙碌的工作给充分消耗掉了。 应父看她这样,又道:这次回来住多久,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应念真嘴里刚咽下去一小截春卷,李婶这做春卷的手艺也是绝了,要是以后都在家里吃早饭那该多好啊。应念真刚想到这茬,应父便问了话,应念真心想这正是个好时机,便道:爸,我跟你说件事,你要是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以后就回家住。 应父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却连杂志都放下了,道:说来听听。 楼上的应念生和张美湘刚下来,便听应念真对应父道:我去峥嵘工作了,合同都签好了,毕业就正式入职,现在正在峥嵘实习。 应念生是早知道这事的,只是没想到应念真会在这时坦白,张美湘倒是有些惊讶,连忙去看应父的表情。 应父并未生气,只是道:你为什么想去峥嵘? 应念真道:我想踏踏实实地学点东西,也想体验一下普通员工是什么感觉,在自家公司总归感觉不一样。 这自然是乱说的。应念真对于倚仗家中的人事,其实并没有太强的羞耻感。她并不急于脱掉所谓富二代的名头,因为在她眼里,陌生人的认可远没有亲近之人的认可来得重要。陌生人兴许只会看到她是个富二代,亲近的人却知道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应父看着她,又捡起杂志,道:你到峥嵘可以,但得有个期限,你总归要回到锦绣来的。 应念真松了口气,笑道:期限到时再说,我先在峥嵘感受一下氛围,对了,爸爸,我在峥嵘上班的时候就住在家里了哦。 第18页 此话一出,应父果然不再逼迫她说出一个期限。 张美湘在旁边看着,心想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第11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一) 为了方便应念真通勤,应父本打算再请一位司机,毕竟应念生也是每日固定时间上学,两人没法共用一个司机。最后还是应念真百般推拒,应父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转而要给应念真买辆车。 应念真高三暑假那年便拿了驾照,只是一直没怎么开。在应念真的要求下,应父最后给她买了辆银色奥迪。应念生对此翻了个白眼,道:你这是要扮猪吃老虎吗? 应念真那点少女情怀不足为外人道,只就事论事道:和扮猪吃老虎有什么关系,在公司里我这个年纪有车已经很惹眼了,再有辆太好的车,我不找事事都要来找我,太麻烦。 看看应念生那辆红色跑车就知道他不是什么低调的人,自然理解不了应念真的心思。 不过等车到了,还是应念生陪着应念真练车,两人也不用去别的地方,就在莲安小区里,既有上坡下坡,又有弯道,好歹能把基本操作先熟练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坐在副驾驶上看人练车都会变得脾气暴躁,应念生简直要把应念真骂个狗血淋头。应念真脾气再好都要受不了了,将车往路边一停,自己下车了,应念生讪讪,跟着下车,走到她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应念真看他一眼,最后道:你高三怎么这么闲哪,求求你快去学习吧。 应念生哼了一声道:现在离高考还有多久,也就五个月了。该学的我学完了吗?学完了。现在什么最重要?复习吗?不,是心态。而且我都是学习任务完成了才出来晃荡的好不好! 应念真看着他,悠悠道:嘲讽我使你心态变好是吗? 应念生一时语塞。他不得不顾左右而言他,正好看见坡上下来一辆黑色奥迪,乐了,对应念真道:原来还真有像你一样的人。 应念生话音刚落,那车居然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让应念生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都有些心虚。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降下车窗,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正是赵世宁。赵世宁是看见应念真,方才停车打招呼,他看了看姐弟二人身后的银色奥迪,道:好巧,我们的车好像是同一款的。 应念真脸上浮现了不易察觉的飞霞,她看了看赵世宁的车,又看了看自己的车,装疯卖傻道:好巧啊,我也不了解车,感觉看起来都差不多,没想到是同一款。 赵世宁笑了笑,显然没放在心上,只是道:上班见。 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上班见就是明天见。 应念真挥了挥手,笑道:明天见。 她看着赵世宁的车一路走远,方才回过神来,而等她回过神,便发现应念生已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应念生道:原来不是有人像你一样,而是你像他一样。 应念生说的是这车的事,应念真没法反驳,便低着头不说话。应念生又道:上班见?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去峥嵘的吧? 有一个聪明又敏感的弟弟就是这个下场,应念真捂着脸不说话。 好在应念生没骂她,只是道:你喜欢他?在追他?不对,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你不会是在暗恋吧,能不能有出息一点啊? 应念真不服气道:这怎么就没出息了?我只是想再看看啊。喜欢这种感觉有时候是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错误判断的,我想再多观察,多体会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我对他的喜欢到底是一时的荷尔蒙作祟还是能够长长久久的情感。直到我能确定的那一天,我才能真正告诉他我的心意,难道这不是负责任的做法吗? 应念生听得头大,道:你们这些老年人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肃?你应该多听听王菲的《闷》,走了走了,继续练。 应念生推着应念真上车,应念真回头道:这个真的不能跟老爸讲哦。 应念生道:啰嗦,我什么时候跟老爸告过状? 应念真跟应念生练完车,回到自己房间,想着应念生的话,点开王菲的《闷》听了起来,听到那句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诚恳,应念真忍不住笑了起来。歌很好听,歌词也值得人喜爱,只是她到底做不成这样的人,只能羡慕他人洒脱。 再回去上班时,应念真能做的事明显更多了。她这一个多月的学习足够用功,同事也有意识地让她一点点接触更深的东西。可是人难免要犯错,在一个团队里,每人犯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错误,最后出来的结果便可能相当的不如人意。 应念真和小焦一起被叫到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懵,叫他们进去的是一个男同事,男同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似乎刚刚被训过一通的样子。他看她们的眼神里,既有点埋怨,又有点心虚,看得人心里发毛。 应念真走进经理办公室,非常自然地将门关上,站在三个人的最旁边。 赵世宁坐在位置上,从神情上看不出来什么,他递了三份材料过来,道:坐,你们一人一份,看完告诉我有什么问题。 第19页 男同事小声道:经理,我的问题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赵世宁也不恼,只是反问道:你以为只有那一个问题吗? 男同事一下不敢再问。 应念真接过文稿,左看右看,发现没有人坐,全杵在那里,气氛有些尴尬。凭着应念真对赵世宁的浅薄认知,她觉得他并不是那种通过让员工难堪而让员工长记性的人,他既然说了让大家坐,便没有罚站的意思。应念真拉了拉小焦,自己到一旁坐下了,小焦犹豫了瞬间,还是跟着坐下了。三个人里坐了俩,男同事自然也不会再傻站在那里,大家全都坐下来专心看文件,气氛总算没那么紧绷了。 赵世宁看了眼应念真,又看向电脑屏幕,专心地做起自己的工作。 应念真认真看着手中的报告,报告最前边简单的数据处理是她做的,她心里也猜测是不是数据处理出错了,不然赵世宁何必叫她进来?可她将数据处理的整个过程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也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随意选中一个数据在脑海中演算一遍,和报告上给出的结果也是一致无二。应念真想不明白,便只能先跳过这部分,看向后边的模型和结果。 报告最后给出的指标数值大得有些夸张,超过了正常范围,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可建立模型的部分她学的还不透彻,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毛病,倒是在其他几个地方能找到书写者的一些疏漏。 因为摸不准赵世宁的心思,应念真不得不看了看其他两人的表情,试图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男同事和小焦都皱着眉头,显然找到了问题所在。 赵世宁从工作中抬首,看三人状态便知道他们看完了,率先点了男同事的名字,道:知道你写的报告有什么问题了吗? 男同事点点头,将其中疏漏的地方一一指出,有几个是应念真看过材料就能发现的,还有几个应念真都不曾察觉到的。男同事说到最后,看了眼应念真,道:最严重的那个错误,实在是小应数据处理的地方就弄错了,所以我后面用了错误的数据,算出来的数值才这么离谱。 应念真忍不住翻回自己处理的部分,又重新看了一遍,还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赵世宁道:嗯,她确实把数据弄错了,但我现在问的是你的错误。做出来的结果是这样的数字,你是不是应该觉得奇怪?发现不对了,你是不是应该复查?小应这个错误有这么难发现吗?没有。 赵世宁的声音里并没有怒气,因此并不咄咄逼人。但过分的冷静和层层递进的设问反问相结合,一样会给人带来压力,男同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疏忽。 赵世宁对他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只要完成自己这部分工作就好了,我也不是要你替别人的工作收尾。只是我们是一个整体,我们的很多工作都建立在彼此的工作之上,对其他人的工作毫无关心并不能提高效率。 赵世宁并没有训斥男同事的意思,说到这里也算点到为止,转向应念真道:你现在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了吗? 应念真也希望自己找到了问题,能够知错就改,可她实在说不出来,只能抿唇摇摇头。 赵世宁指了指文件的一处,道:这个地方处理数据有三种公式可用,常用的是你用的这一种没错,可这一种并不符合这个案子的条件,你用错了公式,自然得出了错误的数据。你是公司的实习生,你要做的很多工作可能很简单,很粗糙,甚至很无聊。可它们都是最基础的,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有可能像今天这样,导致一个非常愚蠢的结果。 应念真垂下头,道了歉。 赵世宁看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小焦,小焦从前两人身上吸取了教训。道:经理,我知道我错在哪了。 第12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二) 赵世宁道:那你说说看。 应念真也忍不住看向小焦,这份报告是男同事自己做的,里边的数据是她处理的,小焦完全没有参与其中,她早就开始好奇为什么小焦也会在这里了。 小焦道:小应是我带的实习生,我本来应该安排确认她的学习进度。不过她平常一直很自觉,也很勤奋,我让她上手的工作都做得清清楚楚,后来就没怎么特地确认她的学习进度。所以她这个公式套错,与其说是她的问题,不如说是我的问题,是我没让她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赵世宁看着小焦道:我之所以把你也叫进来,就是这个意思,小应的工作能力不错,你好好带,不要图省事放着不管。 小焦连忙点头,眼见着自己把错误说完果然能让赵世宁少说几句,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赵世宁把这份报告打回去重做,让男同事和小焦先出去,把应念真留了下来。男同事和小焦给了应念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都以为她是要被赵世宁再说上一通。赵世宁训人时虽无斥责,但这一条一条的也实在让人心里不好受。应念真又是新人,他们有些担心她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到时直接被赵世宁说哭了可不好办。 可赵世宁发了话,两个犯了错的人也不好求情,只能退出经理办公室,顺带把门关紧,别让外边的人听到。 第20页 应念真也以为要挨骂了,有些垂头丧气。 赵世宁放下手中的文件,看到她这样心里有些好笑,温声道:你犯错误的事已经翻篇了,下次不要再犯就好。 应念真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赵世宁,等着他的下文。 赵世宁问道:你在公司实习也有一段时间了,在我们部门实习的感觉怎么样? 应念真斟酌答道:很充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赵世宁又道:那有什么让你不舒服,或者不方便的地方吗? 应念真先是摇摇头,很快又补充道:上班不开心的时候也有,但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公司或者部门的问题,应该是每个人都有的一点或多或少的懒惰天性在作祟吧。就算换一个公司,感觉也是一样的。 应念真说完以后,看了眼赵世宁,觉得自己好像说的太爽快了。哪有在上司面前说自己本性懒惰的呢? 赵世宁失笑,在得知应念真的家世过后,他并没有刻意接近她的打算,只是很自然地愿意在一定范围内给予她方便,以此维持不咸不淡的良好关系。应念真的性格,意外的让人觉得舒服,没有太多负担,与她维持良好关系似乎不算太难。赵世宁难得与她开个玩笑,道:其实我也是听过的,员工在背后埋怨峥嵘加班很多,你不觉得吗? 应念真听了以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出了真心话:加班确实挺不好的,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在二十四小时里被这么过度使用了,日积月累就会损伤身体。而从企业的角度来看,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如果只有自己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取消加班,别的公司却不取消,产出的速度变慢以后很容易被淘汰吧?因为大势所趋,企业现在反而停不下来了,除非有新的政策强制执行,或是风向发生了大的改变,不然作为单个的企业,就算想要进行人文关怀也很难。而从个人的角度来看,通过加班忍受高强度的工作,根本原因是为了更多的工资,是利弊权衡之下的痛苦选择。不过对我来说,健康以及适当的空闲要比钱更重要。可能我是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才敢在这里挺着腰杆说这句话吧。我也不知道真的到了穷困的时候,我能不能像自己想的那样,降低物欲,忍受穷困,只为了可以过上清闲的日子。 赵世宁见应念真把她自己剖析得彻彻底底,倒不好笑她天真,只是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待在峥嵘呢? 应念真这才反应过来,她嘴快地把自己给卖了。应念真噎了一下,最后坚定道:因为喜欢。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权衡利弊之后就能改变的,我喜欢在峥嵘工作。 喜欢在峥嵘工作啊,赵世宁右手食指在桌上不自觉地轻敲了两下,最后道:我看过一些你经手的文件,瑕疵当然有,但做的很不错。有的人有聪明的头脑,有的人有谨慎的性格,你很优秀,二者皆有。你让小焦带着你把该学的东西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可以开始尝试跟着我们做案子了。当然,很多简单枯燥的数据处理还是像现在一样,交给你来做,但不再是到这个步骤为止,后续的东西你要一起跟进。 应念真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个笑来。 赵世宁看她这样开心,嘴角微微上扬,温声道:好了,你回去工作吧。 应念真起身要走,却又忍不住回头道:经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赵世宁本来已经开始看文件了,听到她的话又抬起头来,耐心道:你问吧。 应念真本来想问,那份结果出错的文件,明明只有她和那位前辈经手,小焦并没有参与其中,为什么他追责的时候会那么果断地把小焦叫来呢?虽然她和小焦都知道,是小焦没有教过她这方面的知识,可在别人眼里,应该只是她这个实习生太过粗疏吧?赵世宁这么做,是因为他了解她并不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还是只是单纯地认为小焦应该对实习生所犯的错误一并负责呢? 可话到嘴边,应念真鬼使神差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好像到午饭时间了,一起吃饭吗? 赵世宁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点了头。 那天中午,应念真在同事们惊讶的目光中和经理一起吃了午饭。 那些目光里,有两道怜悯的目光分别来自男同事和小焦,他们都在想,赵世宁到底是把应念真骂的多惨才会和她一起吃午饭啊? 应念真最后在办公室里简单解释了一下:只是因为刚好到了饭点,所以就和经理一起吃了。经理不是经常一个人吃饭或者不吃吗,感觉不是很建康,大家平常也可以叫经理一起吃饭啊。 对于其他人怎么看她,应念真其实没那么在意。但她希望大家不要误会赵世宁,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大家能对赵世宁好一些。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作鸟兽散,应念真喊都喊不住。想来他们还是觉得和顶头上司一起吃饭有些尴尬,实在佩服应念真心大。 不过应念真这话也不算白说,偶尔有人一起去吃饭时路过赵世宁办公室,看到他还在里边工作,也会硬着头皮打扰他片刻,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喜欢独处的人或许不喜欢常和别人一起用餐,但偶尔的邀请,偶尔的同行,都比想象的要好一些。这些邀请本就不频繁,赵世宁只偶尔应下,既免了员工要常常和上司一起吃饭的郁闷,也全了这份关怀,是赵世宁一贯的体贴。 第21页 就好像对着应念真一样。 应念真偶尔也请赵世宁一块吃饭,五次里赵世宁可能应上一两次,剩下的时候只用举起厚厚的文件,应念真便闻弦歌而知雅意。应念真能感到赵世宁的体贴与好意,只她本来觉得两个人亲近了一些,现在才发现,纵使亲近了这么一点,她好像仍在赵世宁自己划出的界限之外。那假想的界限,掩藏在赵世宁温柔的外表之下,分明的很,亲就是亲,疏就是疏。想要跨过那界限,应念真看不到什么从天而降的契机,兴许只能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地挪动,被那界限伤害的同时,也在努力模糊着界限。 若是得当,滴水也能穿石呢。 在应念真和赵世宁难得的共进午餐中,赵世宁与她玩笑:托你的福,我的办公室每到中午就很热闹。 应念真抬眼打量赵世宁,确定他嘴角的笑意并非完全出自礼貌,方才松了口气,知道他没生气。应念真弯了弯唇,反问道:已经热闹得受不了了吗? 赵世宁很配合,垂着眼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笑道:现在这种程度的话,还可以。 要是再热闹些,他可能就要稍微流露出一些威严来驱赶人了。 应念真问他:这样会更开心一点吗? 赵世宁刚好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问道:你说什么? 应念真摇摇头,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 最后离开餐厅的时候,赵世宁走在她后边一步。他其实听到了应念真的问题,也明白她在问什么。他和下属的关系,和好不好无关,只是一直以来不算太熟,这其中固然有他不喜欢打成一片的缘故,也有他在公司处境尴尬的原因。倒不是下属们真的就因为赵世启不敢接近他了,只是氛围如此,谁都不想做那出头鸟罢了。 也就应念真无畏无惧,还有一副古道热肠,才会带头做起这样的事。 第13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三) 应念真做熟手上的活,开始接触深层一些的东西时,已是年关。 这段时间里,应念真偶尔会留下来加班到深夜,就为了能和赵世宁一起走过并肩同行的一段路,然后各自上车,将车跟在赵世宁的车后,一同回家。应念真有时觉得赵世宁像另一个自己,因为将心比心,所以反而不会过多接近,日日骚扰。喜欢他,想要得到他,但同时也希望他能开心,不会因为她而有任何的尴尬不适。 应念真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空荡荡的办公区域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赵世宁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应念真还在,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太惊讶,毕竟一月里偶尔也有这么三五回,他出来时能见到应念真。 赵世宁想了想,对应念真道: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应念真看了眼赵世宁,见他连外套都没穿上,只穿了件衬衫,知道他出来本不是想走的,可他又问了这句话。应念真拿不定赵世宁到底要不要回家,最后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差不多了。 差不多,这是一个既可以马上走,又可以再拖延会儿的回答。 赵世宁笑了笑,道:那我收拾一下东西,一起走吧。 应念真知道,赵世宁这样,很大程度上是觉得她一个人不安全。她享受着他的好意,偶尔也会为自己的用心不纯而惭愧。应念真朝赵世宁点头,干劲十足道:我很快就好。 赵世宁道:没事,不用急,等你几分钟也是可以的。 等赵世宁穿好外套,收拾好东西出来时,应念真已经抱着自己的包包,在座位上乖巧等待了。 赵世宁感叹于应念真动作之快,与她隔着半步距离同行。 应念真想起了过年的事,应家的老家在H省,但应念真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家中没有长辈。所以过年的时候,他们哪里也不去,就待在家中。应念真想起了小时候,一到过年时,平常在一起玩的朋友们就被父母提溜起来,近一些的自己开车,开上几个小时就能回到老家,远一些的要坐火车,坐上一天两天。那些同伴回到老家,跟自己的堂哥堂姐亦或是表哥表姐一起,一群孩子一块疯玩,热闹得很。 她却从未体验过这种大家庭的热闹。 应念真有些好奇,向赵世宁问道:你过年的时候,要回老家吗? 赵世宁道:老家? 应念真恍惚想起,赵家老爷子就在a市,把董事长的职位交给儿子,股份也交割得差不多之后,这位老爷子基本就赋闲在家。只不过他不和赵父他们一家一起住,而是和妻子两个人住,说是舒坦一些。应念真道:你们应该是要去你爷爷家过年吧。 赵世宁神色淡淡,道:应当是的。 应念真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家?等你回家,我去给你拜年呀。 赵世宁失笑: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吗?总觉得我们这个年龄还没有特地上门拜年的习惯。 应念真玩笑道:我这是在借机讨好上司,希望新的一年里,上司能对我再好一点,就这么一点点就够。 似乎是为了形象地表达出这一点点的程度,应念真将拇指和食指指腹相触,无限合拢在一块,几乎看不出来空隙。 第22页 赵世宁笑了一声,道:真是很少一点。 应念真哈哈一笑。 春假前最忙碌的一周就这样熬了过去,应念真自己没感觉,但连一向嘴毒的应念生都说她累得脸都瘦了一圈。 如果这话是李婶说的,应念真一定不当回事。可应念生作为一个弟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姐姐漂亮,时常挑她毛病。让身材纤秾合度,脸蛋大小适中的应念真常常产生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又胖,脸盘子又大。 这样一个刻薄的家伙都觉得她瘦了,甚至说出峥嵘给的钱不够你吃饭吗这种话,可见她这段时间是真的累着了。 应父一见应念真瘦成这样就皱起了眉头,张美湘不敢太过亲近,却也念叨了她几句,李婶更是天天捉着她和应念生这个高考生一起喝补汤。 补得应念真哇哇直叫,恨不得把虚不受补四个字写在脸上。 除夕那一天,张美湘询问应念真姐弟俩要不要一起包饺子。应念真还记得去年除夕的时候,张美湘没有问这个问题,和李婶两个人一起全包完了,她只在下来拿饮料喝的时候路过看了一眼。 应念生因为起太早臭着一张脸,学校是放假了,可他的作息还是上学时的作息,没有调整过来。张美湘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连忙要作罢。 应念真捅了捅应念生的腰,在这家伙暴怒之前按下他的头,对张美湘道:好,大家一起包,老爸呢? 张美湘笑道:他平常都闲不住,一直往公司跑,今天难得休假,还在上边睡觉呢。 男孩力气到底比女孩大,应念真一下便压不住应念生了,应念生一获得自由,伸手便要揍她。应念真转身就跑,应念生跟着去追。 张美湘还从没见过这场景,一时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阻止,连忙向一旁的李婶问道:李婶,这两孩子是认真打架,还是闹着玩呢? 李婶其实也没见过两人打打闹闹,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两人的性格不可能真的打起来,含着一点犹疑,道:应该只是闹着玩吧,我听着点声响,要是有动静就上去看看。 张美湘点点头,忍不住朝楼上看去。 应念生充分发挥了身高腿长的优势,在应念真跑进房间锁上门之前捉住了她。应念真看他一眼,相当果断的护住了脸。应念生直接给她气笑了:我在你眼里什么形象? 应念真从手中偷看一眼,迟疑道:暴力狂? 应念生这下是真的有点想揍自己这个姐姐了,但他最后只是将手插进她的头发,疯狂弄乱她的头发。 等他松开手,应念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好像疯婆子一样。应念真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果然打弟弟要趁小啊。 应念生怔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应念真这一句话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他和应念真并不像现在这么亲近,两个人对彼此都是客气中带着一点疏离,那种亲昵是在打破隔阂后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小时候的应念真才不会对他动手,不过要他选择的话,大概还是这个笑着捉弄人的应念真要好一些,是他心底,最亲近的人。 应念生切了一声,道:不是要包饺子吗,走不走? 应念真瞪了他一眼,道:我梳个头再下去。 应念生摆摆手,自己先下楼去了。应念真梳完头下楼,看见应念生已经站在李婶旁边看她剁肉馅。 应念真站在楼梯上看了一会儿,发现应念生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逐渐变得好奇想要尝试,皱在一起的五官都松开了,她笑了笑,去和张美湘一起做面皮。 剁肉馅是个体力活,应念生看了一会儿,感觉不是很难,说想要试试。李婶看他拿刀就心慌,但拗不过他,还是把刀给他,让他试了试。应念生做的出乎意料的好,到底是年轻男孩,体力好的很。不过这肉馅剁久了也无聊,李婶瞧准他开始失去兴趣,趁机把他赶到一边。 做面皮的面团张美湘一早就准备好了,此刻只要从大面团里搓出一个个小面团,揉圆了擀开就好。应念真从里边取出一块,搓成长条状,再直接拧下一个个小面团搓圆。家里就两个擀面杖,一个张美湘正用着,手法娴熟,擀面杖在手下一滚,一个薄薄的面皮就擀出来了。 应念生走过来,看了一眼,不太会做,应念真举了举手里的面团,道:要不你过来搓面团? 应念生点点头,走过来,看了眼应念真的动作,有些笨拙地开始学习。应念真见他能接手了,方才笑话他:你这样不行呀,现在女孩子都喜欢会下厨的男生。 应念生一时口快:那个谁也会做吗? 应念真轻轻踢了他一脚,他顺嘴圆了回来:不照样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吗? 张美湘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只觉得听起来像是应念生和应念真都认识的人,她没有不合时宜地去刨根究底,只是含笑听着他们说话。 应念真走到张美湘旁边,道:张阿姨,这个面皮要怎么擀啊? 张美湘朝她笑笑,道:你来看。 她将面团轻轻一压,变成饼状,擀面杖往上一放,一转眼便是一张面皮。因为动作太过流畅,张美湘擀完之后,应念真都记不清到底转的是擀面杖还是面皮。 第23页 她在张美湘的指导下做了好几个,方才掌握到一点精髓,勉强擀出几张均匀的面皮。 最后还是李婶过来接了这活,让她和应念生做最有趣的部分真正的包饺子。 第1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四) 为了教会应念真和应念生,张美湘放下擀面杖,给他们示范了起来。 张美湘出乎意料的手巧,包出来的饺子精致好看,并不比李婶这个做惯的熟手差。应念真此时此刻才发现,对于这个和她在同一屋檐下一起住了好几年的女人,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那些礼貌的微笑,客气的关怀,终究只是一张温柔面具,有些事情,始终是要往前跨出一步才能改变。好在现在意识到还不算迟,应念真主动道:张阿姨,你这个饺子怎么包的这么好看? 张美湘笑道:你看,其实也不难,做多了就熟练了。 应念真印象里,张美湘也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包几顿饺子,平常做的也不多,便问了出来:可是平常好像也没怎么看到你做,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张美湘道:我父亲是厨师,我小时候不爱读书,有空就跟着他学做菜,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想着以后要当个厨师或者糕点师,只是后来又不断有了新的梦想。好在呢,这些手艺都留了下来,算不得什么大厨,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能入口的。 可能因为想起了童年的事,张美湘脸上的笑也变多了。应念真听到感兴趣的部分,也会询问些细节,张美湘一边回忆一边解答,时不时将应念真逗笑。应念真这才发现,张美湘并不完全是她记忆里温柔沉默的样子,原来也可以这样健谈风趣。 应念生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面色竟也很柔和,只是偶尔会取笑应念真贪心,包了太多的馅在饺子皮里,看着勉强包上了,到时候一煮就要撑破肚皮。 应念真看看自己包的,再看看应念生包的,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还是有一些天赋的,只能唉声叹气地受了应念生的嘲笑。 应父下楼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处梦中。女儿和妻子能够打破客套,谈笑风生也就罢了,一直隐隐抗拒的儿子居然也舒展了眉头,老老实实地站在中间一起包饺子,嘴角虽然没有笑意,但他不臭着一张脸便是心情尚可的表示。 可能是应父看得太久,这脾气不好的小子抬头,敏感地捕捉到了老爸的视线。应父下意识偏开头,省得他恼羞成怒又要发火。谁知道应念生开口道:老爸你起了就过来帮忙,全家都在干活,就你在休息,年夜饭你想吃白饭吗? 应念生这语气,要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顺带换个内容,应父早就上去教训了。可因为是此时此刻,也因为应念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应父竟觉得有些感慨,应了一声,竟真的有些动容了。 应父撸起袖子,去洗了个手,还真的站到了桌子边,试图和他们一起包。应父就像刚刚的应念生一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亦步亦趋地站在张美湘的身后,跟着她学。张美湘看见他的动作,不知是觉得喜感,还是觉得有些可爱,面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应念生看了一眼,便刻意移开了视线。应念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他看向应念真,对她呲牙咧嘴,应念真回他一个笑。姐弟俩靠在一块包饺子。 应念真和应念生心中都有介怀之处,可介怀的东西却不一样。对于应父和张美湘感情好,应念真是看得很开的。她知道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父母的感情生活与父母和子女的关系虽不全然无关,可到底不能混为一谈。作为子女,她享受了父亲的关爱,是父亲人生的一部分,可她不能,也不该是父亲的全部。父亲可以决定自己的爱情,自己的伴侣,只要他对每一段感情都是诚心诚意,每一次都能善始善终,又何须旁人来指责呢? 应念真真正有些在意的,是如何与作为父亲妻子的女性长辈相处这件事。她并不擅长,也不能放开,到最后往往只能庸人自扰。可这一次,怎么想都是个契机,会放下吧? 至于应念生,他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个契机,并为之付出了努力。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以后只会更好。 除夕这一天,李婶帮他们准备完饺子也回自己家去了,张美湘心情颇好,大显身手,在应念真和应念生的帮助下一起准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 应父给两人包了大大的红包,显然是开心极了,张美湘也笑着一人包了一个,比起往年,她此时要显得自然且有底气得多。 大年夜,他们并没有举办其他活动的打算,反而很传统地打开了电视,开始看春晚。 应念真和应念生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一边听春晚一边组队打游戏,应父和张美湘耐性好些,边聊天边看,也不在乎旁边儿女吵吵闹闹。 撑到十一点多,应念真实在是觉得无聊,上下眼皮不住打架,险些靠应念生身上睡着了,被应念生拿指头顶着额头嫌弃推开。 应念真叹了口气,用看不孝子孙的眼神看着这个弟弟。应念生白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应父两人,发现他们完全没有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凑到应念真耳朵边,小声道:我买了点烟花爆竹,放不放? 第24页 应念真道:现在不是禁燃烟花爆竹吗?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猛然浮现他们俩往天上放烟花,还没放几朵呢,警察便突然出现,鸣着警笛把他们给抓了的画面。 应念生道:不是那种往天上放的,就是一些炮仗,还有能拿在手里闪的。 应念真有些犹豫。 应念生放出了杀手锏:你不去我就走了啊。 应念真只好举双手赞同,上了应念生的贼船。 应念生和应父说了一句,说要去买点东西,应父看了一眼,见姐弟俩贴在一块,也不知买什么东西还要两个人一起去。但孩子大了,不好管了,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拌嘴,应父只道:十二点前回来。 应念生点头。 屋里暖气开的足,外边却已经要能冻死人了,应念真穿了厚厚的长羽绒服,戴上帽子,从头包到脚,还是冷的直哆嗦,抱着应念生的手臂开始后悔自己脑子抽了,居然真的跟他出来吹冷风。 应念生也冻得不行,但面上还要故作淡定,面对应念真年轻人火力旺的酸话咬牙应下。 应念生挑的地方要沿着小区的山道往上走,在35号楼和36号楼之间有一个空旷的平地,在那里放烟花就算有个万一也不容易烧到东西,是他精心考察过后,觉得保安大叔从监控里看到也不会来管的\quot;法外之地\quot;。 两人到了地方,应念生便将袋子翻过来,把里边的东西全都抖漏出来,别说,品种还挺多。应念真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两个手指头,在那里挑挑拣拣。 应念生看得不耐烦,过来挑了一盒扔到她怀里,道:你也就能放放这个。 应念真拆开,发现是那种仙女焰火棒,从里边拿了几根,应念生从地上捡起准备好的打火机,给她点上。 应念真本来还有些紧张,不过这东西本来就不容易伤到自己,她很快便适应了,拿着傻乐,还让应念生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应念生自己则拿出一种需要戴手套才能燃放的烟花棒,模样古怪,点燃以后他大力抡起手臂,甩出了一个灿烂光圈。 应念真乐得给他拍了好几张照,两人又陆陆续续地试了一些新奇的东西,最后没有在外面留太久。一来是外边太冷,二来是十二点也快到了,得回去一起守岁。 应念生买的那一大袋只用了一部分,应念真提在手上打算明天再玩。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看刚刚拍的照片,应念真不断抱怨道:你怎么把我拍的这么丑啊? 应念生笑道:你本来就长这个样子,我建议你多看看照片,对自己有一个真实认知。 应念真气得在他背上锤了几下。 应念生立刻往前跑,应念真在后边追。 应念真追着追着,路过了莲安路40号楼,她知道他们一家人都不在家,可还是忍不住往里边看了一眼,果然是没有一点灯亮。她收回目光,发现应念生已经跑没影了,看了看两边孤零零的路灯,索性放慢步调,往前走。 应念真远远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车,她和应念生上来的时候,那里还没有那辆车。因着好奇,她多看了两眼,发现车型有些像赵世宁那辆奥迪,等她再走近些,便发现连车牌号都一模一样,车里还有一个模糊人影。 应念真吓了一跳,大年夜的,赵世宁的车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她出现幻觉了? 应念真脚步放慢,一点一点走近那辆车,然后在靠近驾驶座的时候,看了一眼。 大冷的天气,里边的人却因为抽烟散味开着车窗,连暖气都没开,全靠穿着厚衣裳御寒,眼中是冷冽的光。 应念真怔在原地,和里边的人对上了眼神。 应念真: 赵世宁: 第1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五)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像三好学生抓到了优秀教师抽烟一样,也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应念真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外边冷,我能坐进去吗? 直到应念真坐上了赵世宁的副驾驶,两人仍有些尴尬。赵世宁摁灭了烟头,道:你怎么在外边,不守夜吗? 应念真这才想起先跑回家的应念生,立刻给他发了个消息,然后举起那一袋烟花道:刚刚出来放烟花。 赵世宁看了一眼,笑道:好玩吗? 应念真点点头。随着这些闲话,聊天的氛围逐渐好了起来,可应念真还是记得刚刚看到的那幕场景,赵世宁看起来并不开心。或许他现下露出的笑,都只是为了寒暄客套而露出的笑,不仅不是真的开心,还让他有些辛苦。 应念真没有去刻意打听,可住在这里,对于赵家的事,也是听过一些的。她从未想过,李婶劝她和应念生时,说的那户人家便是赵家。 上头有一个外家颇强的大哥,下头有一个母亲是当家夫人的小弟,赵世宁夹在中间,地位何其尴尬。若是能够兄友弟恭还好,可赵家兄弟的面和心不合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本该一家团聚的日子,赵世宁在临近深夜时独自开车回到这里,一个人坐在车里抽烟。除了受了委屈以外,应念真想不到任何理由。 第25页 应念真知道,赵世宁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所以他从不在人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不想,也不愿意以弱示人,总是云淡风轻地掩饰一切。她本该尊重他的选择,假装看不见这一切不合理之处,让赵世宁不用在她这个半生不熟的人跟前揭露伤疤。 可今天是除夕。 赵世宁一直背负着,不愿向任何人吐露的东西,或许可以向她吐露。她不会妄加评判,只会默默替他分担。当两个人共享一个负担,他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呢? 应念真没有与赵世宁粉饰太平,装作一点都不好奇,她的声音里有些不忍心的轻颤,却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了:这个时间,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呢? 赵世宁看向她,轻笑了一下,却不含真正的笑意,轻声道:探听上司的家事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容易被上司穿小鞋。 这像是一句玩笑,又像是好心的告诫,告诉应念真,她过界了。 应念真的手藏在袖子里,此刻已经纠结地扭在一块,她知道贸然探听可能会惹来赵世宁的反感,可起码在此时此刻,她并不希望赵世宁一个人沉浸在这种沉郁的情绪里,不得脱身。 应念真小声但坚定道:我不怕的。 赵世宁失笑,看向应念真,就像应念真没有刻意探听,却不免知道些赵家事一样,他也是知道一点应家事的。应念真果然很受应父宠爱,只有这样养出的孩子,才会这样天真善良,又有底气。 赵世宁叹了口气,道:你自然是不怕。 应念真听懂了赵世宁的话外之音,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怕我的上司,我是不怕被你讨厌。你讨厌我也可以,只要能把话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的。 那句你讨厌我也可以不知怎么,触到了赵世宁的神经,玩笑道:真的讨厌也可以吗? 应念真深吸了一口气,她并不是在说好听话,而是在认真作出承诺:只要你愿意让我分担你的这些烦心事。 她没有用痛苦这个词,便不会显出太过不知天高地厚的亲昵来。 也许说出来,真的会讨厌她也不一定。可赵世宁跟受了蛊惑一样,竟真的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大哥想过个好年,说普通日子里忍一忍也就罢了,在一家团聚的时候,不想委屈自己。大哥一向强势,说这样的话也不算让人意外,其实也没有其他人出声要赶我走,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待着没意思。一大把年纪,倒不如从前能忍了。 不过赵世宁仔细想想,觉得从前的自己之所以能忍,也是因为没有看清形式,以为一味退让便可以扭转他人的想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是天真。 赵世宁说的轻松,应念真却能想象到是怎样的场面。他口中所谓的其他人没有出声,翻译过来其实也是没有人为他说话。赵世启为难他,赵父后来的妻子和他后来的弟弟不为他说话也就算了,赵父和赵老爷子这两个血脉亲人竟也无动于衷,有所偏爱,岂不是让人寒心?而赵世启有这样的底气,在这样的场合直接发难,更是不能细想。 应念真也好奇赵世启与赵世宁的纠葛,可她不想在此刻问出这句为什么来,在一个受了委屈的人跟前问出这句话,有时就好像在说:是不是你先做错了什么,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 赵世宁看了应念真一眼,道:你不好奇我们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吗? 应念真的眼神闪了闪,摇了摇头。 最难堪的话已经说出了口,赵世宁反倒没有了顾忌,嘴角噙着轻微的笑意:我看你很好奇的样子。其实,我和大哥之间没有矛盾,有矛盾的人不是我们俩。 应念真突然想到李婶曾经提过,赵父的几任妻子,似乎在当时闹出过事,还上过报纸。 赵世宁又捡出了刚刚那支摁灭的烟,向应念真示意了一下,道:不介意吧? 赵世宁是一个怎样的人啊,他连在包厢里脱外套都会担心同处的女性感到不适,现下却在车中抽出了一支烟。应念真能感觉到,他试图从烟草的气味中获得平静,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 应念真道:你抽吧,没事的。 赵世宁看了眼烟,又看了眼应念真,道:其实我不常抽烟。 赵世宁想一想也觉得有些好笑,他上次抽也是在这,中间隔了好久,没想到这次会被应念真碰到,想来说了她也不信。 嗯,我信的。 赵世宁手指微颤,抖了抖烟灰,道: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在大学时相识,尔后陷入热恋,最后又分开。在他们分开之后一年,父亲和我大哥的母亲订婚,然后缔结婚姻,生下长子,也就是我大哥赵世启。婚后六年,他们俩开始闹离婚。大哥的母亲最开始不同意,先后撕扯了可能有一年吧,终于同意了。父亲离婚后开始重新追求我母亲,母亲本来有些犹豫,但到底难免旧情重燃。在他们有了结婚打算之后,大哥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添油加醋之后的消息,以为我母亲和父亲一直藕断丝连,父亲在婚姻中对她不忠。她和父亲争论,却不愿意听父亲的解释,让人去调查,调查不到什么,却觉得是年代久远的缘故。从那时候起,大哥的母亲精神状态便有些激烈起来,她可以接受离婚,但不能接受她眼中父亲的背叛。她骚扰父亲,也骚扰我母亲和我母亲的家人。她还和大哥说了很多话,让大哥去讨好父亲,讨好爷爷,或者是歇斯底里地哭闹,一切就是为了阻止我父母结婚。可她越是这样做,我的父亲便越觉得反感,干脆提前把结婚证给领了。大哥母亲知道的那一天,从家中跳了下来。 第26页 应念真听到这里心一跳,道:她? 赵世宁摇摇头,道:她没有死,可摔到了头,变得疯疯癫癫,不得不住到疗养院去,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两家本是亲家,就算离婚也没停止合作,因为这件事却要结了仇。我的母亲家里并没有什么背景,爷爷动了让他们离婚的心思,若是换作往常,我父亲或许还会抗争,可大哥母亲的那一跳,让他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新娶的妻子。我母亲并不是个坚强的女人,在这个家里面对着希望他们离婚的公公,沉默不语的丈夫以及一个认为她差点害死自己母亲的继子。坚持几个月后,她选择了妥协,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是在婚前就怀上的我。她和我父亲协议好离婚事项,生下我后,在法律规定的时段后与父亲离婚,离开了赵家。 应念真听完这段沉重的往事,突然明白了这对兄弟之间为何如此。应念真轻声问道: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呢? 赵世宁闭上眼,似乎在回想,最后道:她最后嫁了一个家里有女儿的男人,那男人是个律师,有一些资产,带着她出国去了,我已经十几年没和她见过面了。 应念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让人开心不起来的蠢问题,有些懊恼。 倒是赵世宁,随着这些话说完,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些,连烟也不抽了,甚至还能开玩笑:我今天和你说的这些事,其实你去找正规的新闻报道也能看到,在当年也算是一件大事。不过那些花边小报就别看了,想象力太旺盛。 应念真看着他,突然提起了脚边的烟花,道:不如我们去放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里赵世宁的父亲在动离婚心思之前没有任何出轨行为,无论是生理还是精神,只是单纯不爱了。 但是赵世宁的母亲是前女友,身份敏感,所以赵世启的母亲会对此产生误会。但人过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又产生执念的时候,就很容易钻牛角尖。 从故事里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很难判断谁说的是真话。 第1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六) 最后两个人把那些不带响的烟花全放完了,应念真也得以见了赵世宁许多笑,不带一点负担,单纯因为开心而流露出的笑意,原来和平常是那么不同。 最后一支烟花放完的时候,应念真的心头突然涌上些怅然。就如同盛极转衰,越是开心的时候,心头的怅然便愈盛,因为心中很清楚,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开怀了。 两人也不知是放烟花放出的热意,还是笑得浑身发烫,穿在外边的厚外套不羁地敞开,直到此时停了笑,才觉得有些冷了。赵世宁将外套扣上,对她道:一点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应念真不是辛德瑞拉,没有过了十二点就会消失的魔法装扮,可她有一个被临时抛下的凶恶弟弟。听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小时,应念真下意识感到眼前一黑,慌忙掏出手机,果然看见了应念生发来的一条条短信,短信的语气一条比一条恶劣,到最后已是明晃晃的威胁。 应念真一下有些跳脚,虽有不舍,仍果断道:那麻烦你了。 这路并不远,赵世宁陪着应念真往下走,没过多久,便看到了45号楼,小别墅的门前坐着一个人,正埋头玩着游戏,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路过,抬起头朝他们看来。 赵世宁看了眼应念生,道:好像是你弟弟在等你。 应念真顿时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和赵世宁打了招呼后便要匆匆进门,临时想起什么,又跑回赵世宁跟前,脸上是运动后的红晕,呵出的气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化作白气。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赵世宁笑了,看着应念真跑向应念生,明明是个姐姐,却在不断讨饶,被弟弟训得没精打采。直到那两个身影要消失在大门里,赵世宁才打算离开,年轻的男孩却在这时回头,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赵世宁一愣,还来不及冲他笑笑,男孩便将手夹在自己姐姐的脖子上,硬生生将人带进了温暖的室内。赵世宁没有放在心上,这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个插曲罢了。 赵世宁独自回到那个一片漆黑的家。 春假不过八日,应念真在除夕后的七日里,为应念生做牛做马,以补偿他那晚为了替她掩藏去向而受的冻,还掏光了自己的小金库,才勉强堵住了应念生的嘴。 年后的应念真变得更忙碌了,一边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一边跟进公司最近的任务。她能感觉到,现在的赵世宁面对她时有些不自然,说是喜怒无常太过严重,但一些下意识的回避她还是能够体察一二的。 虽说难免有些失落,可应念真早在开口询问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意识到赵世宁的回避之后,应念真甚至还主动回避了几次。就像此时,小焦说着因为手头这个案子工作量太庞大,赵世宁叫了下午茶犒劳大家,应念真便说自己有特别想喝的店,待会趁他们享受下午茶的时候下楼去买,问小焦要不要一杯。 应念真每天都开自己的车上下班,同事里也有看见的,都知道她家条件尚可,小焦便笑嘻嘻地受了这份好意。 下午茶送来时,应念真便抽空下楼,走向电梯时,隐隐还能听到身后有人去经理室请赵世宁,应念真笑笑。 第27页 应念真不喜欢茶,不喜欢咖啡,更不喜欢酒,这些充斥着人们生活的饮品都没能博得她的青睐,她最喜欢白开水。可她不能买两瓶矿泉水回去,应念真想了想,点了两杯山楂雪梨的冰饮。 应念真一边拿着冰饮回办公室,一边猜想以赵世宁的秉性,应该已经说完该说的话,自己一个人回办公室待着去了。可等应念真踏入风控的办公区时,便看见办公区一片冷情,一个人都没有。应念真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们可能去休息室吃了。 应念真正要往休息室去,经理办公室的门却打开了,赵世宁刚好从里面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份小蛋糕。两人面面相觑,毕竟他躲着她,而她顺着他的心意,亦躲着他,现在却因为两人的不约而同,再次碰面了。 本该是有些尴尬的,可应念真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含笑的模样,赵世宁心里的那点在意与芥蒂好像便自然消弭。他想了想,将手里的蛋糕递给她,道:给,我把他们都赶到休息室去了,本来想自己出来吃的。 应念真看了眼蛋糕,摇了摇头,没接,只是笑道: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到办公室去?怕他们看见你吃小蛋糕,有损经理威严吗? 她不说他在躲她。 赵世宁笑笑,看了眼她手中的饮料,也不说她在躲他。 办公区里也有几张可以休息的桌子,只是不如休息室方便,可只坐应念真和赵世宁两人时,实在是绰绰有余。应念真分了一杯山楂雪梨给赵世宁,本想剩下一杯给小焦,可想了想,还是拿出来自己喝了,省得赵世宁不好意思喝,她待会再去给小焦补上一杯。 赵世宁吃蛋糕的样子很认真,仔细看,还能看见他将眉头轻轻皱起,好像不是在吃一份甜蜜的蛋糕,而是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一样。 应念真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赵世宁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不好吃。 应念真道:不好吃就不要吃了吧,你说人这一天天,能遇到的不高兴的事太多了,没必要连在食物上也要勉强自己。 赵世宁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迟疑。应念真试探性地将手触向蛋糕盒,没有感受到阻力,她便将盒子从赵世宁手中抽走,将拆开的蛋糕盒子重新盖好,放到袋子里待会处理。赵世宁看着这一切,喝了口冰镇过的山楂雪梨,不是很甜,他松开了眉头,看着有点乖,还有点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应念真把论文初稿完成时,风控部一直在跟进的一个案子也结束了。听说这个计划很被看好,虽然风险大,但获利的空间也很大,计划的主策划强力要求推行,害怕错过时机。可计划被风控部拦了下来,对于这个计划,即使是风控部门内也有两种声音。毕竟风控部分并非只有完全的数据测算,亦有人的主观评判,出些分歧很是正常。最后之所以一锤定音,是因为赵世宁否定了此时推行成功的可能性,而对应念真来说,不管是从理智判断出发,还是从心出发,她都赞成赵世宁的看法。计划确实大胆求新,可她和赵世宁一样,很怀疑现在是否是那个成功的时机。要知道,在错误的时机做正确的事,最后很可能便把这种宝贵创新可能带来的成功拱手让给竞争对手,这将不仅仅是一个案子的失败,而是一系列先机错失的开始。 没有人能准确预测市场,他们只能怀揣着不确定性,顶着压力尽力阐述自己的想法。 因为风控部的反对意见,这个计划未能马上被批准。可风控部的报告做了不过三日,高层的决定便下达了,计划如期推行。整个风控部好像被毫不留情地打了一巴掌,企划部的人路上要是碰见了风控部的,好似下巴都要抬高几分,就像看见拦路的反派终于被解决一样,大快人心。 应念真只是个实习生,在这短短的风云变幻里,竟也受了不少白眼。她倒是不觉得气恼或者委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分明都是一家公司,共同目的是让公司盈利,不过是分了工,这便离了心。企划部做方案,想点子,自然辛苦,可风控部推翻他们的计划难道是为了打击他们吗?一个想着盈利,一个想着避免损失,不过是一个目的下的两面,偏偏他们成了坏人。 她不委屈,却有些替赵世宁委屈。 应念真开始密切关注计划实施的后效,刚开始推行的一周,大把大把的资金投入,粗粗看去一片繁荣,可没过多久便呈断崖式下跌,即使偶有起伏,仍是入不敷出。企划部的人背没直几天,便又弯了下去,连脚步声都变得沉重起来。 最重要的是,因为将不少资金和精力投入了这个企划,别的交易难免被其他几个竞争对手抢了过去,要真计较起来,损失的又何止这批资金。 而且,正如应念真所想,这个计划虽然失败,可计划的模式到底可不可行还是两说,竞争对手并不会因为这个模式失败就彻底无视它,作为一个能让高层无视风控部门意见,大力推行的计划,它自然有它不可忽视的闪光点。聪明的竞争对手会学习这种创新的模式,在天和地利人和之时,再行推动,反过来对付峥嵘。 这事一出,很多风控部门的人都在暗暗高兴,他们也不是盼着公司不好,可到底扬眉吐气。唯有赵世宁,应念真从他面上看不出多少高兴,只有一点掩藏得很好的疲倦。 第28页 第17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七) 应念真能体会一点他的心情,说到底,他做这些事是希望峥嵘能蒸蒸日上。可他的苦心被无视,如今峥嵘亦是落后他人一步,单单他的观点被证实是正确的,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计划结束之后,峥嵘手头的案子一下少了许多,连带风控部也不如往日忙碌,大家下班的时间都早了不少。赵世宁倒是一如既往地晚下班,也不知是真有这么忙碌,还是不想回家。 应念真每天都留下来加班,若是工作做完了,便开始写自己的论文。她并没有特地去和赵世宁说话,打扰他的清静,只是希望,如果赵世宁打开办公室的门,能看到外边的灯光,知道这里并不是那么冷清。 赵世宁并不是每天都回家,他有时也会在办公室留宿。也许是习惯了应念真的存在,偶尔留宿时,他也会在平常回家的时间出来,敲敲应念真的桌子,提醒她不要待太晚,记得回家。有时候,这一敲,与这一句话,便是他们一整天下来唯一的交流,可应念真很喜欢。 晚上八点半,很多公司还是灯火通明,应念真身边却已经没有多少同事了。他们习惯了加班,知道随时可能重新忙碌起来,所以更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空闲时光,一个个都抓紧下班。 应念真每天都留下来加班,大家看在眼里,自然也有猜测,不过没人特地拿到她跟前来说,她便不去想。应念真在电脑前坐了太久,感觉肩膀都有些僵硬,想了想,决定下楼买两杯热饮回来,走动走动,也活络一下经脉。 四月份的南方已经可以穿上轻薄的碎花裙子,北边却还是一件件衣服套在身上,方能抵御夜晚的寒凉。两杯滚烫的饮料入手,即使有些烫手,应念真还是忍不住将手掌覆在杯身上捂手。 赵世宁的办公室门没关紧,隐隐传出一些声音,似乎有人来找他,两人正在说话。应念真将两杯热饮放到了自己桌上,打算等来访的人出来再送进去。 那说话声本来很低沉,应念真只能隐隐听见声音,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不知道赵世宁回了句什么,那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好像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一样。应念真听见了那人不加掩饰的指责:你其实很想要峥嵘,对吧?这应该只是你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把我拉下副总经理的位置,自己取而代之?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这个位置永远轮不到你。我宁愿峥嵘没有了,也不愿意峥嵘落到你手里。 赵世启摔门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是用的力气太大,门来回晃了几次,反倒没有合上。 他没想到办公室外还有人,看到应念真时愣了愣。应念真看着他,面无表情,并不愤怒,却也不尊敬,也不知道到底听到了多少。赵世启被应念真看得不大舒服,但他不至于对什么人都发脾气,只是微微一顿,便转身离去了,应念真也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意思。 应念真的位置正对着赵世宁的办公室,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应念真动作一顿,起身将热饮拿了进去。赵世宁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烟,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它,并未点燃。应念真将热饮放下,突然拾走了他手里的眼,轻声道:吸烟有害健康。 赵世宁笑了笑,从抽屉里抽出那包烟,看起来倒像是刚拆开的一样,只是包装的颜色并不崭新,他打开烟盒,将口子转给应念真看,道:你看,好久以前买的,只抽了三根。 应念真将那根烟放了回去,道:只抽两根不是更好。 赵世宁盯着那烟盒看了一会儿,将烟盒放回了抽屉,他拿过热饮,双手捂了上去,不知不觉便放到心口,道:大哥发火总是不分场合,让你见笑了。 应念真摇摇头,没说话。 赵世宁道:你不好奇吗?大哥今天又是为什么发火? 应念真看着他道:你如果想要告诉我,我就听着。你如果不想告诉我,就好好加班吧。我会在外面的。 赵世宁抬头看她,似乎是想看清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又有没有一丁点想看他笑话的意思,最后道:坐吧,别站着听。 赵世启发火的理由其实很好猜,归根结底是为了先前那个错误决策。因为那个决策,峥嵘着实损失了不少,连带着赵世启这个打头支持的人也吃了不少挂落。峥嵘是姓赵,可其他股东也不是死人,愿意让赵氏掌着权柄只是为了一起赚钱,如果继承人的能力有限,他们自然也会动自己的心思。就算这些心思不能真的把赵家掀下马来,造成些动荡还是很容易的。为了安抚其他股东,赵父自然是唱白脸,在会议里将赵世启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赵世启受了委屈,憋了一肚子火,能向谁发呢?自然只能向赵世宁发。 应念真并不奇怪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其实赵世启也算有能力,对上别人也行事有度,只是在赵世宁的事情上,始终不能保持冷静与公正。 奇怪的是,赵世宁看上去并不难过,就好像对这个人已经没有太多期待,所以相应的失望与委屈也少了许多。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想法 他这话方才开了个头,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赵世宁看了眼来电显示,似乎是要接的样子,应念真会意,站起来打算出去,赵世宁却对她道:你不用避开,坐下吧。 第29页 应念真有些不明所以,最后还是照着赵世宁的说法坐下来。 赵世宁接了电话,道:爸。 打电话的人竟是赵雍。应念真一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她不知道赵世宁为什么让她坐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装聋作哑。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赵世宁神色淡淡,道:爸,我没有。我和大哥说过了,他不听,我只能在会议上再重申一遍,希望能说服大家。毕竟按照我的设想,计划失败以后会引起一串的连锁反应,损失巨大。我不能装作没发现,什么都不说,只为了支持大哥的决定,那才是不负责的表现。 应念真听不到赵父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赵世宁在漫长的倾听后道:我说过了,我私下劝过大哥,是他不听我的劝阻,不是我故意要看他出丑,要看公司损失。我人微言轻,又能改变谁的想法呢?大哥不听我说的话,原来您也不听,那我说那么多又有何用呢?祝您身体健康。 赵世宁挂断了电话,他没有关机,因为他知道,以赵雍的性子,被他这样直接顶撞,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此刻就算赵世宁将电话打回去,赵雍也不会再接了,更不用说主动给他打回来。 应念真看向赵世宁,赵世宁竟然还冲她笑了一下,道:爽快。 应念真想,被父兄这样对待,他不可能一点伤心都没有,但能这样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感到痛快也是真的。 赵世宁道:哦,对了,继续刚刚和你说的事。我打算离开公司,想自己干,你有兴趣听一听吗?我知道你喜欢在峥嵘工作,但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起码听一听我的计划,也许不是那么糟糕呢? 应念真吃惊地看向他,被赵世宁误认为没有兴趣,苦笑道:真的没那么差。 应念真连忙摇头,道:其实,我挺感兴趣的,如果能自己创业的话,我爸爸应该也会很开心。 赵世宁的计划其实并不是太标新立异,他看中如今健身的风潮,而且市场上还没有足够出名的连锁品牌。赵世宁打算建立面对年轻白领的品牌,在保证健身需求的基础上,确保品牌给人的时尚感以及中高端感,首先将在南边以及沿海的一线城市建立试点,确定合适的运营模式后再铺展开来,将品牌打出名声。当品牌具有一定市场之后,他还规划了后续的两条发展路线。关于后续的路线,赵世宁并未直言,应念真也没细问。 应念真想了想,自己在实习期间的表现虽然优异,可能接触的工作到底有限,表现自然也没有突出到会被赵世宁这样看重。那么赵世宁这样找她的原因应念真问道:经理,你是不是缺投资啊? 被她这样直白问话,赵世宁竟有些脸红,半晌道:投资是有些缺的,我自己虽有钱,可怎么想都还缺一些,确实有想请你投资的意思。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若是不看重你的个人能力,便不会请你与我一起走,只会直接问你对这个项目是否有投资意图了。 应念真闻言双眼一亮,她对赵世宁所说的话还是很信任的,毕竟赵世宁的温柔向来体现在委婉之上,而不是用谎言去掩饰。 赵世宁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不过你要知道,如果我创业,背后是得不到峥嵘支持的,我有信心做好,可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会成功。 难怪赵世宁今日不避着她,原是要她看清楚,他在家中地位尴尬,让她投钱之前看清风险,省得事后反生龃龉。 第18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十八) 赵世宁的考虑还是很有必要的,就像应念真此刻回家与应父商讨,应父一听是要和赵世宁合伙创业,首先想的便是有峥嵘撑腰,怎么样也赔不到哪去,甚至开始思考锦绣和峥嵘有没有什么能合作的地方。 应念真怎么解释是他们自己创业,和峥嵘无关,应父都觉得她是小孩子天真,道:你们这些小朋友,以为自己避开家里出去创业,家里就真的一点帮助都不给了?当然是会悄悄提供一些帮助了。 应父将心比心,若是应念真突然说要自己创业,他面上说着不插手,背地里肯定会让人每天盯着,若是遇到什么应念真自己难跨过去的关卡,保不齐他就会想些不着痕迹的法子来帮她,也免了她自信心受损。 应念真说要与赵世宁合伙,应父还是很满意的。当初知道应念真进入峥嵘后,他就特地寻赵雍一起吃了顿饭,饭局上什么也没说,但想来赵雍也知道他的意思,会稍加看顾。他不求赵雍给应念真多么特别的待遇,只要别让女儿受气就是。而赵世宁这个小伙子,应念真平日里总是忍不住要说上两句,听起来倒像是个青年才俊。应念真大学尚未毕业,几个月实习里也没遇上什么事,自然不可能有多突出的表现,要说赵世宁是为着应念真的能力来,应父不相信。既是为了投资,他出钱便是。应父其实不怕亏损,亏钱虽可惜,主要还是怕打击到应念真创业的热情,可赵世宁做健身品牌,峥嵘背后的一些资源自然能够惠及,有这座大山背靠,保不准两个小年轻还真能成功。而且赵世宁既是冲投资来的,还与应念真说明白了,应念真工作便不用太拼,想来赵世宁对她也没有这个要求。 第30页 应父越想越觉得可行,这事对应念真来说清闲又有回报,说不定还能让她感到实现人生价值,怎么都需要支持一下。 应父在那里盘算着该给多少钱,应念真却有些头疼,虽然不解释清楚的话,应父可能会更爽快地出钱。可就像赵世宁宁愿现在说清楚,也不愿让她误会,将来反生龃龉一样,她也不希望应父是怀着误会同意的,现在说清利害,倒时就算创业失败,也不会让应父对赵世宁有太过不好的印象。 应念真没有说太多赵世宁的家事,她一看应父的样子,便知道应父对赵家的事不甚了解,只强调道:如果我们创业的话,峥嵘绝对不会帮衬,他们不插手就已经算大度了。 应念真这话说的奇怪,却又格外认真,应父听了,便明白其中可能有些他不知道的情由,心中已经想好到时让助手去查,此刻却只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做这个合伙人? 应念真点了点头,赵世宁给了她一份简单的企划案,她回头翻了挺多资料,将这企划案从头到尾翻了好几遍,此刻脑海里有七八个用来说服应父的理由。应父认真听了,虽然不觉特别新鲜,但有可行性,胜在踏实稳健。对于赵世宁这个人,应父头一回有了些脱离于应念真口中所述的印象。 应父道:你这么有劲头,我也不会泼你冷水。不过你要想好了,这笔钱我既然给了你,也会给你弟弟一份,可我不希望你们在真正学会自食其力前就挥霍太多,所以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都不会给你们太多零花钱,这笔钱就当是预支了。 对于姐弟两,应父会尽可能地一碗水端平,可对幼年失母的应念真总不免要更顾惜一些。好在应念真虽不是活泼的性格,却也足够疏朗,一路自我开解着,竟也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应父将钱划到应念真账户时,还不知道在赵世宁的企划书里,他们要先到南方的S城去建立第一家试点运营的健身房,等确认模式可行后,方才会将业务拓展,最后才重新回到A市。如果应父知道,也许这钱就不会划得那么痛快了。 好在他现在不知道,未来的一两个月里,也暂时不会知道。赵世宁既然请应念真当合伙人,且应念真自己也有要创业的意向,他就不会让应念真扔完钱就做个甩手掌柜,很多事情自然是要等应念真毕业以后再一起正式开始。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资金已经到位,足够他做许多前期准备,比如,创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公司。公司会建立在A市,虽然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创业初期,需要公司的步骤很少,但后续总归是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公司,而他们的本部终究会回到A市来,提前建立只是要多花一些劳务费来雇佣可靠的人维持日常管理罢了。 应念真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手续,赵世宁虽然有所准备,但到底是头一遭,最后跑齐所有手续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找了个地方吃饭庆祝。 公司的名字是赵世宁起的,是一个他想了很久的名字,叫做攀越。将应念真彻底拉入伙了,赵世宁方才敢开口诉说打出品牌后的雄心壮志,他想在国内开拓高端户外运动的市场。不是户外运动用品,而是户外运动。这一系列的户外运动不仅仅是各类比较普及的登山运动,还有各类极限运动,为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等户外运动的线站稳脚步后,攀越再考虑是否创立属于自己的户外运动品牌,还是选择合适的运动品牌合作,进行销售。 应念真抬头看他。赵世宁说着这些计划,面上倒未显得多么激动,只有几分成竹在胸的笑容,唯有那双闪闪发光的眼,暴露了那一点天真飞扬来。其实,在撞见他落魄难堪时,应念真也想过的,面对那样的家庭,他的出路是怎样的呢,他是会原谅,还是会报复,是会深陷其中,还是会全不在乎。没想到是这样,又或许,就应当是这样。 那些失落的过往难以全数抹去,赵世宁也没有奢望过会尽数遗忘,他选择了放手,不再期待,选择了放过自己,试图转身走出自己的天地。 赵世宁拿出的资金不比应念真少,应念真其实有些惊讶。赵世宁倒也不忌讳这件事,与她玩笑道:看来我在公司里到底显得太过可怜,害得应总以为我这兜里没有一分钱。父亲虽然没有多么善待我,但要说太过亏待也不至于,这么一些钱,攒一攒还是有的。 赵家这些年来给他的钱,都在这里。为了攒出这笔钱,他连处房产都没有购置,除了一辆用以代步的车,其实没有多少贵重物品。赵世宁并未玩笑,他从很早以前,便盼着这一天了。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其实我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仍会做出这个选择,只是那一天不能这么早,也不能准备的这样周全。 应念真看着他连眉眼都弯弯,便知道他是真的开心,心里也变得酸软起来,给自己倒了点酒,举起酒杯,轻声笑道:平常不喝酒,今天破例,喝一点,敬攀越。 赵世宁想了想,笑了,也给自己倒了一点,和应念真碰了碰杯,道:敬攀越。 应念真喝了,脸都未红,又给自己倒了一些,她又不是要喝倒赵世宁,只是高兴,自然还是适量饮酒为佳,再敬道:这一杯,敬赵总。 其实她也觉得好玩,两个光杆司令你一个应总我一个赵总的喊着,好像真的有多厉害一样。 第31页 赵世宁喝酒上脸,神智虽清明,脸却红了,但也给面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回道:敬应总。 赵世宁的面颊是红的,眼里却仍是黑白分明,眼波悠悠。应念真听了那温柔一声,在接下去的一瞬,再听不到别的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突然发现,自己沦陷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赵世宁甚至没说什么亲近的话,喊她的名字,只是玩笑一样的赵总与应总,她便动心得厉害。 她对赵世宁了解得越多,便越忍不住喜欢,既仰慕他的能力与才华,又怜惜他所遭受的无视与委屈。应念真曾对应念生说过,要慢慢地去了解一个人,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要慢慢地去了解自己的心意,确认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心血来潮。 而在那之后兴许也就是此时此刻。 或许她该述说自己的心意。 雨果曾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应念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她只知道,这句话似乎在她身上一点点应验了。在此之前,她虽已渐渐喜欢上赵世宁,可大多数时候,都是守礼而克制的,她不愿意随意深入他的世界,怕惊扰了他。这何尝不是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不愿惊扰对方,也是害怕惊扰对方后可能受到的排斥。 可现在,她竟生出了一点想要述说心意的愿望。 第19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二十) 应念真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就算心意发生了转变,也不会立刻就怀揣着这样激动的心情去做些什么。她按捺着,压制着,冷静地处理完自己的五月答辩,将学校的琐事都彻底处理完后,耐心等待着应念生完成他人生中最盛大的一场考试。 在那之后,应念真开始向弟弟寻求主意。她听说女孩子间交换意见容易放大细节,从而导致无中生有,而身边能够诉说这事的男性,比较合适的便是应念生。 于是,在应念生考完试接连浪了三天,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钟后,醒来便发现应念真坐在自己书桌前看书。应念生愣愣看了会儿,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被子盖过头,想要继续睡。应念生扯被子的动作太大,发出了一点声音,应念真回头,走到他床前,把他的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了头。 应念生这才发现,原来不是错觉,应念真真的在他房间里。应念生用手盖住眼睛,稍稍遮挡住对他来说有些刺眼的光,嘟哝了一声,气道:我这都几岁了,你怎么还随便进我房间,我没锁门吗? 应念真将椅子移到他床边,坐下,道:第一,你玩得太浪,回来的时候人都迷糊了,自己没有反锁。第二,老爸看你这样有点生气,本来一大早就要让李婶叫你起床,是我替你说情了。第三,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家里只有李婶,我让她给你热点粥,你现在给我起床吃饭。 说到最后一句时,应念真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多少有了点作为姐姐的威严。应念生从手下偷偷看了两眼,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等应念真转身离开,他哼了一声,把被子重新盖过头,可翻来覆去几次,最后还是把被子踢开,顶着一张臭脸洗漱,最后下楼吃饭。 应念真在饭桌上等他,她三餐都是按时间吃的,此刻只是为了陪应念生吃饭,在面前放了一小碟凤梨酥,切开了用牙签插着吃。 应念生看着面前的海鲜粥,抱怨了一句:饿死了,怎么给正在长身体的人吃这么少。 应念真瞟了他一眼,道:待会还要和老爸他们一起吃晚饭的,你现在吃太多,待会吃不下,是又想被老爸骂么? 应念生还是有些不满,但好歹不再出声抱怨,只是他看着应念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睨她一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有求于我? 应念生这话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找茬,没想到应念真还真点了头。应念生差点被粥烫到,狼狈地咳了几声,狐疑地看向她。 应念真开门见山道:我发现我喜欢赵世宁。 应念生道:你不是早就喜欢他。 应念真道:我是说,我确定了我喜欢他,不是那种一时的好感而已。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该告白吗? 应念生现在心情有些复杂,还有点不爽,事实上,从他第一次看到赵世宁,知道他是应念真喜欢的人时,他就很不爽。大概是因为他看到的那些画面里,赵世宁总显得那样温和有度,游刃有余,而应念真却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应念生对于游戏的兴趣远大于恋爱,可这不代表他对恋爱的事就一窍不通。他知道,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的说法,他也不该责怪赵世宁,他只是忍不住。 应念生看了眼应念真,嫌弃道:没听说过吗,告白是胜利的号角,不是进攻的冲锋号,如果他喜欢你的话,他会告白的。 应念真犹豫道:可是我憋不住。 应念生大声道:你说什么? 应念真纠结道:我觉得我忍不住。我好像每天都要多喜欢他一点,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如果现在不去好好告白,一定也会在某一天像脑袋短路一样,做出一些不可预测的举动来。那样的话,会不会更糟糕呢? 第32页 应念生看着应念真一脸认真地理性分析,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十分糟心,他从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应念真的心情。应念生努力地用自己看来听来的经验教导应念真: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候那个一直追求你的男生吧? 应念真愣了愣,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应念生道:你当时又烦又怕,最后还是我把人赶走的。即使他后来没有再来找你,给你留下的印象也不好吧。在他心里,这是他对你的爱情,可你不喜欢他,这就是他对你的骚扰。 应念真像是听进去了,思考了好一会儿,应念生趁机多喝了几口粥,谁知道刚咽下去又听应念真道:可是高中的时候还有一个学长给我写过情书告白,我拒绝他以后他也没有再做什么。那封情书我现在也还好好留着,想起来的时候也觉得很美好。可见即使是单向的喜欢也未必就会让人不适,只要被拒绝以后能顺从对方心意干脆放手就好。被人喜欢和珍视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告白或许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吧? 应念生听愣了,仔细想想,竟不知道应念真是哪里说得不对,最后问出口的竟是:情书?哪个学长?我怎么不知道? 应念真: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 应念生无奈,他不再试图从这个角度劝解应念真,而是换了个角度,威逼利诱道:你喜欢他,总归想和他谈恋爱吧?你要不想和他谈恋爱,那就无所谓了,你现在就可以跟他告白,发邮件,打电话,冲到他家楼下大声告白,都无所谓。 应念真这初恋来得也够迟,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有时突如其来的念头也让应念生无法理解,只好一步步确认。 应念真当然知道应念生的后半句是在反讽,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想不想和赵世宁恋爱,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应念生看她慢慢红了脸,猜测她是想象着什么和赵世宁恋爱的画面,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啧了一声。应念真确实是幻想了和赵世宁恋爱的样子,却没有应念生想象的那么亲昵甜蜜。她只是想着,倘若赵世宁也喜欢她,不用像其他恋人一样亲吻拥抱,只要互相怀揣着情意,哪怕是坐在相隔几米的地方办公,她都感到由衷的快乐。应念真朝应念生点点头,道:我想和他交往。 应念生道:想交往,那你就得听我的。你得让他一点一点喜欢上你,而想让他喜欢你,绝对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在他不喜欢你的时候对他告白 应念生虽然没有恋爱的经历,但他有丰富的被搭讪经历,从男性的角度,把自己不喜欢的行为结合网络上的所谓套路,统统传授给了应念真。 应念真听得一愣一愣,最后不得不感叹:原来恋爱也是一门学问啊。 应念生洋洋得意道:那当然,你记下来没有?没有的话我给你整理一份。 能这样高高在上地教导应念真,对应念生来说是新鲜又有趣的体验,实在很值得纪念,就算让他费点功夫他也愿意。 应念真道:记是记住了,可是好像不太适合我。 应念生的洋洋得意僵在脸上。 应念真道:想和他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他。想向他告白,也是因为我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的想法,还有向他告白的想法,对我来说都只是喜欢他的延伸,我要怎么做,才能为了一个延伸,而忍耐另一个延伸呢?而且,经验和教训,可能不太适用于爱情故事,我想对他真诚一点。 应念生开始胃疼了,感觉应念真情窦初开没多久,马上就要红着眼睛开始问他如何度过失恋了。 应念真又道: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是说告白也要讲究时机和礼仪么?只不过对我来说,时机是针对自身而言,找寻感情最纯粹的时刻。我会听你的话,努力压制想要告白的冲动,而当我压制不住这种感情的时候,这就是我告白的时机。 应念生听着应念真这么一本正经地总结着这种完全不对劲的时机和礼仪,却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一门心思要告白,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应念真看他这样,也不再念叨什么告白的礼仪,只是有些郁闷,道:你就这么不看好我吗,说不定,他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应念生看向应念真,道:如果那个男人喜欢你,就不会让你有这种疑惑,让你一次次去猜,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还是只是我的错觉?相反,他会反复揣测你的想法,希望每一个举动都能博得你的欢心,他会对你好到你都有些烦他。 应念真笑笑。其实她从未这样猜测过,因为说来也奇怪,她觉得自己有时只是看他一眼,就能明白他心中作想。自然也就知道,他不算喜欢她,兴许一点点也无。 第20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完) 毕业前的最后一夜,应念真是住在宿舍里的。四个人像大一刚军训完的那段时间一样,夜聊到凌晨两点,终于有人熬不住,率先失去了回应,紧接着,其他人也一个个沉入香甜的睡梦。各奔东西的时刻即将到来,大家却没有感觉到太多的悲伤或者不舍,反而或是期待或是抱怨地谈论着未来,兴许要等到将来,等到平凡的某一天,她们才会突然而又真实地感觉到怀念。 第33页 第二天的毕业典礼,天下起了小雨,七点半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两个考研的舍友抱怨好久没有那么早起床,人还困得有些懵,已经开始实习的应念真和梁穗则是相视一笑。 往礼堂走过去的路上,梁穗和她道:所以你毕业以后要去S城? 应念真把之前的事都和她说了,梁穗才会如此发问。应念真点点头,她听到梁穗留在A市的时候还很开心,没想到接下来还是要分开。 梁穗也叹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离开A市。 应念真道:以后总归是要回来的,出去看看也好。我好像除了旅游都没怎么离开过A市,现在能出去待几年,想想还有点期待呢。 梁穗摇摇头,似乎对应念真的跃跃欲试持保留态度,但应念真已经决定了,她便没有特意说什么来打击应念真。 应念真道:对了,你在公司感觉怎么样? 提到这个,梁穗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低声道:我觉得我上司是个变态。 她一转头,看到应念真的表情,知道应念真可能误会了,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像个魔鬼。 应念真道:不然你还是到我们家的公司来吧。 梁穗想到上司,虽然神情不太好看,却还是公道评价道:我上司脾气不好,有时候还公私不分,让人相当想将他套麻袋。但是他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我有种感觉,如果我能在他手下活过一年,没有死掉,应该能学会很多有用的东西,工作能力可能也有提升,到时候再找别的待遇更好的工作也不是不行。 应念真见此,不再劝解,反正她这条后路总是为梁穗留着的。应念真看向前方,在小路边的亭子里看见了赵世宁。他今天不像工作的时候穿得西装革履,反而打扮得很简单,乍一眼看上去,好像和大学生没有什么区别。应念真想了想,如果他还在读书的话,本来也只是研一的年纪,看起来像大学生一点也不奇怪。 过了一会儿,应念真才反应过来,她该思考的不是赵世宁看起来年轻这件事,而是他怎么在这。今天是毕业典礼,她跟他请过假,他也知道今天是毕业典礼,难道是来看她的? 应念真觉得不像,可既然没有想出什么可靠的答案,便不再细想了。有一点她是能看出来的,赵世宁没带伞,这才被困在了小亭子里躲雨。 应念真和梁穗都带了伞,只是雨不大,女孩子便喜欢挤在一块撑伞,她们正撑着梁穗的伞,应念真的伞拿在手上。应念真和梁穗说了一句,便撑起伞朝小亭子走去,梁穗站在外面等她,打量着亭子里的赵世宁。 赵世宁看见应念真,有些惊讶,很快又想起她的请假,笑道:你也是这一批毕业的啊,恭喜毕业。 应念真道了谢,笑道:你回来看我们的毕业典礼吗? 她注意到了赵世宁的那个也,想来这便是赵世宁今天要来祝贺的人吧。 赵世宁点点头,道:很久没回来了,又是毕业典礼,顺便回来看看,也挺有意义。不过我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找到停车的地方,才过来就下雨了。又想起来有事情没做,可没带伞,只能被困在这里。 他面上有小小的抱怨,透露出些微的孩子气。 应念真觉得,今天的赵世宁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好像更容易接近了一点。应念真没问赵世宁想做什么事,既然赵世宁用了事情来指代具体的事,想来便是私人的,不需要在此分享的事。应念真将伞递给了他,道:你拿去用吧。 赵世宁刚要推拒,应念真便朝他挥挥手,道:我和舍友一起去大礼堂,典礼快开始了。 赵世宁看着她转身朝一个白瘦的女孩走去,走到对方伞下时,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 赵世宁看着手中的伞,不自觉笑了笑,心想自己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呢。 经了这么一出,应念真不免和梁穗聊起赵世宁,但没聊多久,进了大礼堂,里边嘈杂的人声一下就逼得她们没了说话的兴致。 毕业典礼先是漫长的演讲,最后是颇有仪式感的拨穗。应念真并不是太感性的人,可在拨穗的一瞬间,还是不免有了些感叹。以后,学校就真的只是一个路过时才可能回来看看的地方了。而她在离开学校后,还要离开A市,离开家人,去陌生的地方,做从没有做过的事,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而真正的大人,意味着更多的欢笑和更多的眼泪。 校方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对于很多学生来说,亦是狂欢的结束。很多人已经提前照好了合影,此时不过再简单拍下几张,抒发情感,便要匆匆准备离开的具体事宜。 应念真的宿舍里还有最后一点东西要收,不过比起收拾那些东西,她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去接应念生。还好这雨开完毕业典礼便停了,地上虽然有些积水,可总归没有下雨了,不然她也不好意思让梁穗陪她去校门一趟。 应念真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应念生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看上去很不耐烦。应念真毫不怀疑自己会被骂,她走上前,才发现应念生身上有些湿,似乎被雨淋到了。 应念真从包里掏出纸巾,伸手给应念生擦脸和头发,问道:怎么被雨淋了,司机没有送你吗? 第34页 应念生抱怨道:你们学校门口这里又不能停车,我又不能把车开进去,只好在前面下了,我出来忘记拿伞了。 应念真道:要不然我们回去吧,你看你衣服都湿了。 应念生看应念真身上穿戴好了学士服的模样,将手架在她肩膀上,道:来都来了,说好要和你在A大拍合影的,拍完再说。 应念真一摸他身上衣服,又忍不住拿纸,想看能不能擦干些。应念生嫌她管家婆,没收了她的纸。应父前几天就出差了,说会尽力赶回来,只是应念真觉得没必要,而且按照以往的经验,应父多半是赶不回来的。张美湘倒是有问过要不要来,应念真说没必要后她也没有强求。毕竟应父没来,光张美湘一个也奇怪,要是碰到了应念真的同学,介绍起来也有些尴尬。 应念真和应念生在学校各处取景,因为应念生忘记带相机,两人只好傻乎乎地自拍。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两个外貌同样出众的人,走在一起难免惹来些误会,对上同学揶揄的目光,应念真权当没看到。倒是应念生对每个男生投注过来的目光都格外敏感,似乎在寻找有没有潜在的爱慕应念真的人。 只是天公不作美,没让应念真顺利地拍完整个学校,两人走在路上,便感到又开始飘雨了。这雨只轻飘飘一点,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下大了。应念真抬头看天,却被熟悉的伞面遮住了视线,她低头,看见了赵世宁。赵世宁买了一把伞,和一束花,花由左手拿着,新伞由小臂夹在怀中,右手举着应念真借出的伞,此刻遮在他们头顶。明明是有些狼狈的姿态,可应念真只觉得可爱,心头好像有什么满满涨涨起来,想压都压不下去。 应念生接过了赵世宁的伞,他有点不开心,因为他认出来了,这是应念真的伞。赵世宁看了应念生一眼,朝应念真道了谢,撑起了自己的伞,抱着那束花走了。 应念真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有些不适,她微微躬身,深深缓了缓呼吸。 应念生扶起她,问道:怎么了? 应念真抬头道:怎么办,我想告白,突然很想告诉他,我喜欢他,不想再憋在心里了。 应念生不敢置信道:现在? 应念真道:现在。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应念生败下阵来。他忍不住想,如果应念真非要这么胡来一次,他在身边总比不在身边来得好,起码他可以把伤心的她带回家。 应念生看了眼赵世宁的背影,发现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便道:走吧。 赵世宁显然只是路过看到了应念真姐弟俩,他和别人约好了地方,此刻正沿着目的地直直走去。那里站着一个女孩,面容明媚,卷发衬着毫无阴霾的笑容,美丽而独特。赵世宁看见她,动作顿了顿,整了整衣服,才又走上前,将花递给她,不知说了什么,面上的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真心。 女孩接过花,给了他一个拥抱,显然很开心他的到来。可应念真能感到,她的开心,与赵世宁的开心并不对等,而她偶尔移开的眼神,也表明了她另有等待。 应念真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应念生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有应念真这么观察入微,可看赵世宁的样子,也能猜出几分。他问道:还告白吗? 应念真微微一笑:不告白了。告白也是要讲究礼仪的,如果现在告白,被拒绝以后就要做好不再出现在对方面前的准备,可我们还要合作呢,何必让人为难。 为什么突然想要告白呢,应念真觉得,也许在听到那个也字的时候,她潜意识里便意识到什么了,所以才如此紧迫,像是害怕失去。 应自如对花没有特别的热爱,无法完全辨认赵世宁怀里的那束花,可有一些是能认出来的。那是微小却又漂亮的,满天星。 应念真和应念生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人,赵世启。应念真几乎是福至心灵的,知道了他的来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完。 第21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一) S城和A市有着全然不同的环境,天气总是晴朗,空气大多新鲜,除却过于快速忙碌的生活节奏外,好像是个很宜居的城市。 可每到深夜的时候,应念真还是有些想家。不过她从不后悔和赵世宁来到S城,因为感情是一回事,事业又是另一回事。应父相信她,给她提供了这笔资金,而她也看好自己和赵世宁成立的公司前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过程中实现自己的价值。那么她就不应该因为感情而影响这一切。 好在应念真还什么都没和赵世宁说,也不曾直白透露自己的感情,不用怕两人相处尴尬。 赵世宁在商业写字楼里租了一间两层的办公室,一楼有个靠近大楼窗户采光充足的小房间,摆了桌椅和茶具,用来待客。小房间外的大厅里摆了四张办公桌,最大的那一张由总经理赵世宁使用,剩下三张最靠近赵世宁的那一张由副总经理应念真使用,其余的则是给新招来的两个年轻人用的。二楼则有个不那么封闭正规的会议室,空旷、明亮,一旁的立柜里摆了一些应念真买来的零食和会见客户时准备的礼品。 他们俩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明确,健身房是他们打造的产品,而不是他们的盈利模式,他们不是一间健身房的老板,而是一整个以健康和运动为核心的商业服务公司。所以在筹备的健身房之外,他们仍然要有这么一间并不宽敞的办公室,来提醒他们自己到底在为了什么努力。 第35页 Lynn,早上好。 年轻的女孩推开办公室的门,没看到大老板赵世宁,这才放松地朝应念真打了个招呼。 S城的公司里,就算是端茶倒水的打杂小妹好像都要有个英文名字。应念真初来不习惯,可新来的员工头一句便是问称呼,小时随便起的英文名便派上了用场,到了今天,应念真一听到Lynn便能迅速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了。 新招的员工都是S城刚毕业的学生,一男一女,女孩叫Nancy,男孩叫Oliver,当然,他们都是本国人,只是叫多了英文名,应念真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他们的本名了。 四个人的公司,看上去完全是个小作坊,能骗到Nancy和Oliver两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全靠当下就业环境恶劣和应念真逐渐被发掘的口才。当然,赵世宁和应念真本身的学历以及公司的创业性质也很重要,比起退而求其次,两位还未受过职场摧残的青涩学生更想赌一赌,熬过创业初期的艰难之后,说不定就有光明未来等着他们呢? Nancy前脚刚进门,Oliver后脚便进了办公室,进来先扫视一圈,随后问道:Lynn姐,赵哥还没来吗? 赵世宁自从脱离峥嵘以来,不再像往日那样外柔内刚,作为领导者,自身的威势也一点点攒了起来,看起来不像应念真那么好欺负。Nancy和Oliver就从来不敢直接叫他名字,只敢赵哥赵总这样叫。而应念真虽然名义上是副总经理,同样也需要他俩敬畏,但应念真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公司目前的规模又小,她基本在给赵世宁做助理,一边学习一边帮忙,让俩人很有共甘苦的同袍之情,认为她和他们是一个阶级的人。 应念真没去纠结自己与他们同龄这事,只微微笑道:他昨晚在二楼睡了,我们小声些。 二楼那个非正规的会议室里放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便是供这种情况使用。 不用小声。 赵世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站在楼梯上,和应念真几人打了个招呼。他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很快便回来和众人讨论起进程。 因为是刚起步的小公司,比起各司其职,更多的是需要每个人都面面俱到,只有Nancy是专门做财务的,但除此之外,她也要帮忙处理一些琐事。Oliver则和赵世宁他们一起,各个方面的工作都要做,此刻他就在向赵世宁汇报健身馆的装修进程和微讯公众号的设计。 因为近年年轻消费者对健身的需求稳步提升,且有逐渐稳定而非虚高的趋势,只要选址正确,仪器合格,具有专业的教练,健身房的盈利可能还是很大的,几乎没有太多风险。 赵世宁不打算在健身房中设计太多突破性的方案,只是想在细节上做微调,使之符合品牌的整体风格。这点上,应念真赞同赵世宁,愿意在器械、教练与选址上砸重金,同时考虑更多体贴的人性化设计,不求快速回本,只求在建立品牌形象的同时缓慢回本。等确认模式可行,他们的公司具有一定名声时,不管是雇佣人才,还是购买器械,成本都会得到一定的降低,而众多盈利积少成多,也将相当可观。 赵世宁非常庆幸,作为第二股东,应念真能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理念,不然前期的亏损将使这家小小的公司更加风雨飘摇。 Oliver报告完进程后,Nancy又道:我昨天联系了一位学长,我有用过他们公司做的App,虽然不是特别好,但还算可以。他刚刚回复我说,如果需要的话,今天可以见面谈,要试试吗? 赵世宁要来公司的名字,在自己电脑上检索了一番,然后对Nancy道:帮我和他约一下时间。 Nancy点头,很快便道:呃,待会十点半可以吗?就在三路的咖啡厅。 他们的办公室地方虽小,但位置也算勉强挤进了商务区,谈工作还算方便,约见面的地方不算太远。 赵世宁道:可以。 应念真看他衬衣皱巴巴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走到赵世宁跟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道:走吧,我送你回家一趟,你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再送你去谈事。 赵世宁这才想起自己此刻有多不堪入目,有些尴尬地笑笑,道:没事,我自己开车就好。 应念真昨晚十一点就走了,只是今早来的时候发现赵世宁睡在办公室,才知道他一晚没走,此刻问道:你昨晚几点睡的?不要疲劳驾驶。一来一回时间上还是有点紧的,我送你比你自己打车来的方便,而且我也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赵世宁想了想,没有再拒绝,雷厉风行地收拾起来。应念真的动作也不慢,很快就赶上了他。看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Nancy朝Oliver挤眉弄眼地笑笑,不过没说什么,只欢呼一声。虽然他们没打算偷懒,但老板都不在办公室,工作起来显然更舒服。 应念真之前帮赵世宁拿过一次文件,不是头一回到他家,也算有点印象了。赵世宁上车以后,坐在副驾驶上,还强打精神,倒是应念真看了一眼,和他道:你赶快趁这个时间补个觉,不然到时候谈事情显得很没精神。 他们是小公司,所以不管是和客户还是和合作者谈生意,都要拿出更好的精神面貌来,来增强别人对他们的信赖和喜爱,这也是赵世宁还要特地回家洗漱换衣的缘故。 第36页 赵世宁本来是不想太没礼貌,真把应念真当司机使唤,但应念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纠结这个,很快便闭上眼又睡着了,他昨晚四点多才睡。 他们自己租的办公室肯定没有峥嵘的环境好,一层里有两个大的卫生间,由整层人共同使用,虽然有专人定时打扫,还算干净卫生,但想要洗澡或是做除刷牙洗脸外的洗漱都是不要想了。赵世宁此刻下巴上还有薄薄一层胡茬。 赵世宁的家离公司不远,但也不算太近,应念真开了好一会儿,终于快到地方了。她没有着急叫起赵世宁,而是等车停好了才叫他。 赵世宁睡得不算太死,被她唤了几声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等反应过来后朝应念真笑了笑,道:多谢你,虽然只睡了一会儿,但感觉精神多了。 应念真道:嗯,你先上去,我给你买份早餐。 赵世宁道:不用麻烦。 应念真叹了口气,对他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不希望别人麻烦自己,所以自己也不去麻烦别人。可我们现在这个时期,本来就难免互相麻烦,我已经做好麻烦你的准备了,你要是不麻烦我,就等着吃亏吧。 赵世宁听着她最后玩笑一样的言语,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微微笑道:那我还是不吃亏好了,麻烦你了。 他摸出家里的钥匙,为了防止自己粗心,他特地多配了一把,此时递给了应念真。 应念真问道:想吃什么? 都可以,赵世宁看到应念真怀疑的眼神,连忙强调道:是真的都可以。事实上,有人给我买早餐我就很感激了。 应念真脸上表情一顿,轻轻应了一声。 第22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 应念真买完早餐到赵世宁家中的时候,他正在洗澡,隐约还能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应念真将早餐和钥匙一起放在他桌上,拿出笔记本电脑,继续自己的策划,在接触了几位专业的健身教练之后,她对攀越健身房运行的策划又有了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即使要聘请专业的管理人员,自己也要有相应的规划和知识,不然怎么分辨管理人员是否优秀,又是否值得信赖? 赵世宁洗完澡出来,看见的便是对着电脑屏幕一脸严肃的应念真,不远处的餐桌上则放着买给他的食物和他的钥匙。赵世宁把钥匙收了起来,做到餐桌前,对应念真道:时间还来得及,我就先在家里把饭吃了? 应念真知道,他不喜欢有人在车里吃东西,不管是谁的车,有点像强迫症,但没那么严重。 应念真从屏幕前抬了下眼,道:时间还来得及,所以你先把头发吹了,然后再吃饭。要是生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世宁道:没有男人会因为大夏天没吹头发而生病的。 应念真只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赵世宁: 反正他头发短,吹起来也很快。 等赵世宁弄完一切,换好衬衣裤子,带上资料可以出门的时候,减去到目的地要花的时间,还剩十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提前十分钟到达。 应念真和赵世宁都是在时间安排上追求余量的人,对此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上了车,应念真仍是对赵世宁道:你要是能补觉就补觉,不能的话闭目养神也好,待会面谈你是主导者。 赵世宁没有再和应念真分辩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应念真专心开车,只有看另一边后视镜的时候会用余光看一眼赵世宁。赵世宁洗一个澡后非但没有更清醒,反倒更困倦了,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双目紧闭,眉头也在睡梦中皱紧。 但起码是睡着了。 应念真的眼神没有在他身上过久停留,很快便又专注于路况,直到赵世宁的手机响起。铃声响第一声的时候,赵世宁动了动,响第二声时他看了眼屏幕,很快清醒过来。 应念真没有刻意去听他电话的内容,但赵世宁就坐在她旁边,想要刻意回避也挺困难。应念真听到赵世宁管电话那头的人叫阿曼,一下便明白是谁了。 毕业典礼之后,应念真没有刻意打听那个女孩是谁。可命运很奇怪,在她注意到薛曼之前,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一丁点线索,可在那次会面之后,哪怕没有探听,也有消息在不经意间飞进她的耳朵,躲都躲不开。 薛家做房地产,和赵家也算世交,薛曼和赵世宁从小就认识,难得的是,虽然感情有深浅之分,薛曼到底和赵家三兄弟关系都不错。赵世宁偶然提及,小时候薛曼很照顾他。 可从几次短暂的信息获取里,应念真隐隐发现,赵世宁和她一样,是个单恋者。 你什么时候要来?我还好,不算太忙,带你玩几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原来是薛曼要来S城玩了。 大哥也来?我知道了。嗯,好,有空一起吃个饭。 赵世启也来? 应念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此时也不需要她说话。虽然赵世宁的声音并无显著变化,可他本来就不是太过情绪化的人,应念真只能凭借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观察,从他微颤的尾音中判断出他的情绪不是太高昂。 第37页 我不累,挺顺利的。是,刚好等会儿要和人谈事情。谢谢。 他还轻轻笑了一声。 挂掉电话之后,赵世宁没有再睡,只静静看着路况,好像重新精神起来了一样。 十点二十,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 应念真给赵世宁买了一杯浓缩咖啡,给自己则买了一杯卡布奇诺。她不喜欢喝咖啡,平常陪同女伴到咖啡馆小坐也只会点些牛奶果汁一流,但面对需要自己打起精神来的工作时,还是会入乡随俗地点一杯咖啡。不过她不太能喝苦,到底还是点了一杯加了牛奶和奶泡的卡布奇诺。 应念真看向赵世宁,有些想不通世上是不是真有人会喜欢浓缩咖啡的苦味,然后便看见赵世宁喝完一口后也微微皱了眉,轻声道:这下真的清醒了。 一杯并不喜欢的浓缩咖啡,不过是他提神醒脑的工具罢了。 应念真想起赵世宁吃蛋糕时的表情,有些恍然,原来他的口味再普通不过,既吃不了太甜,也吃不了太苦,就跟寻常人一样。 两人没有等太久,Nancy的学长便来了。学长名叫杨茂,英文名Percy,总让应念真联想到《哈利波特》里的红发韦斯莱。当然,应念真已经成熟到不被这样幼稚的联想过分影响自己的思绪,很快便进入专业的状态。 应念真和赵世宁有着共识,当各个城市、各个点位的健身房铺展开来时,拥有一个属于公司的App势在必行。App里要能查看各个健身房所在的地址以及简单的内观图、所拥有的器械、私教数量等,还要发挥线上简便的优势,进行各项服务的预订以及消费,方便客户安排自己的时间以及与私教进行安全、保有隐私的联系。同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品牌连锁健身房最大的优势,形成全国联网,让线上办理的会员卡能在全国门店进行使用,吸引客户的同时也保障他们的利益,成为攀越健身房和普通健身房不同的一点! 只不过,这样一个App耗资巨大,在前期的重要性也不那么巨大,他们其实不急着请人制作。不过赵世宁也怕事到临头才开始准备,容易陷入麻烦,这才提前和专业人士进行会面。应念真很清楚,今天这次会面,不是立刻就要将这个App开发的任务外包出去,而是希望能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弄清符合他们要求的App制作周期与费用,以及他们是否有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如果在言谈之中,能感觉到对方的专业素养,到了他们需要App开发的时候,自然也会优先考虑和对方合作。 Percy也是刚步入职场一两年的年轻人,虽然被抹去不少青涩棱角,可和赵世宁这种在近乎家族企业的大公司里磨砺下来的,还是要差上一点段数。 应念真听着,才发现App开发里有那么多坑,而且考虑到攀越后续的计划,直接外包或许是最下乘的选择,他们也该有自己的技术人员,但那样的技术团队得是各个门店都开起来,有所盈利时才能考虑的事情了。 Percy并不笨,知道自己提供的信息对于业界外的人还是具有一定价值的,而且从赵世宁两人的态度中,也能判断出这笔业务暂时谈不成。只不过他一开始没有预料到,已经在交谈中暴露了许多,后边再生硬斩断仍是得不偿失,倒不如干脆些,也算是一个人情。 对此,赵世宁自然也有相应的处世之道,道:你今天给的这些建议很专业也很有用,可坦白说,我们目前的状况还不足以支撑一个功能齐全的App,做的太粗糙又会影响品牌形象的建立。而且我们现在只有一家尚未正式开业,用来试验的健身馆,也用不到App,就算有了App,客户也可能不想使用。 Percy对此已有心理准备,虽然已经决定将这个作为一个人情,可还是对自己浪费了一个上午有些哀叹,回去还要面对上司的诘问。 赵世宁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打算把数字化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引入,既是方便客户,也是给公司提供数据管理和处理的经验,好为后来的App做足铺垫。所以我们希望能通过贵公司制作一个符合需求的微讯小程序。 Percy双眼微亮地抬起头,这样一个小程序的制作并不昂贵,并不算是一个大单,但也是自己正式谈下的一个合作,让自己这个上午物有所值! 看见Percy的反应,赵世宁笑了笑,道:不过外包到底不太方便,而且这个健身房也是实验性的,我们肯定要根据反馈做很多更改,还是有自己的团队方便。我们公司现在小,没有技术人员也可以,但后边健身房铺展开来,又要准备App,肯定还是要有自己的技术团队的。 听到赵世宁反复对他强调自己的技术团队,Percy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试探性道:要做到你们说的那个规模可不容易。 赵世宁却没有再炫耀他们的资本和计划,只是笑了笑,道:招人这事也不着急,可以先看看前期的反响。 赵世宁不着急,在Percy眼里反倒更是有把握的表现,让他也不自觉地有些关注起这个小公司的前景。而且他的学妹就在公司里,有些事也可以问问学妹。 第23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三) 健身房里不需要太多的家具,应念真和赵世宁在墙面涂料的选择上又很有良心,等装修完成后,不需要等待太久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第38页 而在完成微讯小程序的外包任务之后,Percy对比了两家公司的待遇和前景,也动了跳槽的念头,要最终确定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段时日里,应念真和赵世宁忙得晕头转向,连带着两个员工也跟着加班。只是创业刚起步,他们做老板的定然要比员工更用心,就算Nancy和Oliver都走了,他们还在办公室加班。 应念真在确定健身房的管理人员和教练人选,赵世宁则已经开始规划后续反响不错的话要在S城的哪些区域再开新店。 夜色渐深,大楼里的灯一盏盏灰暗,应念真喝了一杯又一杯自己本不喜欢的咖啡提神,突然有些担心等躺回自己柔软床铺时反而失眠。 赵世宁突然开口:你先回去吧,等我把手头的方案写完,就把你的那部分做完。 应念真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为什么?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加班了,向来是各司其职,赵世宁突然这么说,难免让她觉得奇怪。 赵世宁有些赧然,道:明后天可能要你多看顾一些,如果有事,我不一定抽得开身。 明后天是周末,他们虽然刚起步,可正因如此,更知道适当休息的重要性,很少在周末让员工正式加班。但作为老板,周末也只是比平常放松一些,是不可能将工作完全抛开的。赵世宁显然是周末有事,这才主动要求提前多做一些工作,周末的事得请应念真代为看顾。 应念真想起了薛曼的那个电话,很快便明白了是什么事。她看着眼前屏幕发了会儿呆,很快收拾好心情,将文档保存,发了赵世宁一份,对他道:好的,那就交给你了。里面是我看好的人选,有他们相应的履历和评价,还有我和他们沟通的程度,有些已经答应了,还有一些需要再努力,还有一些还没去沟通过。 像他们这样新生的公司,很难像大公司一样培养自己的人才,只能付出代价,尽可能地挖掘已经成熟的人才,就像赵世宁对Percy做得那样。 赵世宁收到了文件,打开一看,果然是应念真的风格,排版清楚,重点标注,逻辑分明。他对应念真道:嗯,我会在周末尽可能做一些。 这个工作比较灵活,有一些前期沟通并不需要太正式,也不需要当面谈,让他可以用一些碎片时间进行。 应念真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在出门前,回头对他道:周末愉快。 赵世宁笑了笑,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 并不让人期待的周末如期而至,应念真其实不需要到办公室坐镇,只要保持手机畅通,能够应急就好,她完全可以在家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工作。可她在家待了一上午,头脑混乱,做出来的东西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一连改了两次也没改好,只能认为自己是在家不想工作,最后还是决定去办公室做事。 事实证明,适当的环境确实有利于相应的思考。应念真本来紧锁的眉头不知不觉就散了开来,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等她把这个一口气做完,长长舒了一口气,精神上方才松快下来,不像上午那么紧绷。 应念真感受着脖子和肩膀处的僵硬,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忍不住感叹道:果然还是工作使我快乐。 简单的动作并不足以舒缓身上的肌肉,应念真犹豫了一下,从二楼放零食的柜子里拿出了瑜伽垫和瑜伽毯,这是应Nancy的需求,为了丰富员工的业余活动,而增加的健康娱乐方式。 因为不是正式加班,她身上穿的衣服本来就以宽松舒适为主,倒不用担心不便运动。而且周六两个员工都不会来,赵世宁又忙着薛曼、赵世启的事,更不可能回办公室,她就做一个小时的瑜伽,小小放松一下,也不会被人看到。 说服自己后,应念真将瑜伽垫铺开,盖上铺巾,打开瑜伽视频,在音乐和呼吸中开启今日的瑜伽训练。 随着一个个体式,应念真逐渐进入她最爱的猫伸展式,从腰到背,再到肩颈,缓慢而柔和地一节节弯下自己的脊椎,抬起头。然后再低下头,一节节打开脊椎,弓起背。在应念真做猫伸展式的第三个呼吸,像一只柔软的猫咪,四肢着地,弯起腰身时,她听到了一点本来不该发生的动静。疑惑看去时,和推门而入的赵世宁面面相觑。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里闪过的问题竟是,在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猫伸展式更令人尴尬的体式吗? 好在应念真没有怔愣太久,按掉了瑜伽视频,顺势在瑜伽毯上坐下,恢复了正常的姿势,假装脸上的绯红只是因为运动而非尴尬羞涩。只是她飘忽的视线和下意识的问话还是出卖了她:你怎么回来了? 赵世宁咳了一声,没去询问她做运动的事,似乎清楚这种事情越是宽慰越是让人记挂,只道:我没什么事了,就回来了。 他本来的心情不是很好,可因为这一出事,好像也很难再继续维持沉郁的心绪。 应念真一边收拾起瑜伽用具,一边看他神情,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和薛曼、赵世启有关,他看起来没有她想象中开心。 应念真在问和不问之间纠结,最后选择中和一下,宽泛地问了一句:你之前要忙的事出问题了吗? 她其实有些想问是不是和薛曼的这餐饭吃得不愉快,但她怕过分刺探他的隐私只会让他不舒服,也怕自己失望,怕一个问题就能发现,这段时间来两人更为亲近的感觉不过是错觉,楚河汉界,仍然不可逾越。 第39页 赵世宁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正打算工作,就像应念真刚刚那样,用忙碌来充实自身。听见应念真的问话,他动作微微一顿,并未马上作答。 在应念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本来今天我大哥和我的一位朋友会来,可他们临时有事,更改了行程。虽然接下来几天他们随时有来这里的可能,但我没办法无限制地搁置自己的事情,如果到时候有空,可能大家一起吃个饭,如果没空,就只能等什么时候有回A市再见面了。 赵世宁没有说,在这之前,薛曼便因为赵世启没能彻底定下计划,告诉他的时间很宽泛,总是事到临头才通知。一次两次,他愿意为这样突如其来的会面打乱安排,可即使这样,仍然被随意地放了鸽子,还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他的大哥。薛曼的声音仍然充满活力,热情又愧疚地表达着歉意,约定几日后的见面。他仍然为她心动,可不代表他会毫无底线地为她着迷。既然这一次没能在约定的时候见面,那便以后再见吧,他仍然温和,只以忙碌相拒,可即使是心爱的人也不能让他的自尊折腰。 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清楚自己的心意,他也只是温吞地迈着步子,在可能受到伤害的地方适时停下,给自己一点尊严和保护。 有时候,赵世宁甚至觉得,他对薛曼的喜欢是真的,可他能这么长久地喜欢着她,不是因为他爱她,而是因为他爱他自己。 应念真不知道赵世宁在想什么,她只能看见赵世宁说完之后又有些出神。对于薛曼的不上心,应念真也不知道自己该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如果薛曼也喜欢赵世宁,就像赵世宁喜欢她那样,兴许应念真就能更早、更果断地放弃这段单恋,避免这段感情给任何人带来不好的影响。可薛曼的轻忽、不在意,在伤害赵世宁的同时,也让应念真忍不住继续自己的感情。作为一个喜欢赵世宁的人,她很难否认自己不曾因为薛曼的心意而感到一丝窃喜,只是这样的欣喜在看到赵世宁失落时,也会转化成低落。 应念真看着情绪并不高的赵世宁,问道:或许,你可以和我吃饭吗? 赵世宁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一个笑来。 当然,最后这就只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饭而已。就算主人公是一男一女,也没有任何旖旎的暧昧在里头,好像只是一个令人信赖的伙伴,在他低潮的时候心知肚明地用最温和的方式陪伴他。起码赵世宁是这么想的。 那一个月,直到薛曼离开,赵世宁也没有和她见上一面。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中,他们找到了合适的管理人才,请来了不少风评颇佳的健身教练,Percy也最终下了跳槽的决定,还带来自己工作能力相当不错的一个同事好友。 攀越的第一家健身房正式开业,大力度的开业优惠带来了第一批客人,虽然离盈利还很遥远,却已经让赵世宁看到了他的规划成功的可能。 第24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四) 在四个月的试错与改革之后,攀越的第一家健身房开始正式盈利,在S城的公司也从四个人扩张到了八个人,并且有继续招人的倾向,毕竟攀越健身房的运营模式已经基本确立,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S城的各个分区选址建立更多的健身房。 等S城的状况稳定后,资金回流,打出名气,攀越将考虑以特许连锁的方式彻底在全国铺开大量的健身房,做出属于自己的App,利用全国化、潮流化和数字化的特点来吸引更多的客户群体。 当然,比起不停地推进,目前赵世宁更愿意让大家小小地休息一段时间,为了过去几个月取得的成果而庆祝。这不仅仅是一个老板的良心发现,也是因为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二月的尾巴,从公历上来说,这跌宕起伏的一年快要结束,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本来就该是个庆祝的日子。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赵世宁租了游乐设施颇多的小别墅,请大家自给自足,烧烤火锅,电子游戏,卡拉OK,喜欢什么自己玩,场面一下热闹起来,就连应念真也忍不住在员工的起哄里喝了一点酒。不过她很有分寸,只喝了一点,离喝醉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梁穗,毕竟她就是和梁穗喝酒,才喝明白了自己的酒量。 应念真走到一楼客厅的窗户边,打开了一点窗户,让外边的冷风扑面而来,降了降脸上的热度。她和梁穗一直都有联系,只是两个人都忙得跟狗一样,今天晚上收到的消息可能明天早上才有空看上一眼。唯一不同的是,应念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和自己喜欢的人拼命努力,而梁穗是在上司的压榨下谋求生存。 外面真冷啊。 赵世宁本是路过,被外边的风吹过,轻轻叹了一声。 应念真回头,看到赵世宁站在自己身后一些,手里拿着一杯酒,只喝了浅浅一点,眼里映出窗外灯火通明的样子。 赵世宁问她:在这想什么呢,怎么不和他们去玩? 应念真道:只是刚好想起我舍友了,她现在的工作虽然能学到的东西很多,可是很熬人,工资也不高,我有点担心她撑不下去。 赵世宁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公司现在很缺人,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越来越缺人。你的舍友你最了解,如果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才,你有没有想过把她挖过来?这样就可以一起工作,一起发展了。 第40页 应念真双眼一亮,似乎想到了那样的生活,可转念一想,又想起当初她想介绍梁穗去锦绣时的场景,重复了一遍当时的经历后道:她是个很自立的女孩,也很有自尊,可能不会愿意,我也不希望在这点上不小心伤害到她。 赵世宁听了以后喝了一点酒,和应念真一起并肩站在窗前,看着外边的月亮,对她道:很多时候,人会自卑,会因为接受别人的好意而伤害自尊,是因为他们在这个领域一无所有,也担忧自己没有能力得到,所以把他人的给予看作施舍。你既然觉得你的舍友足够优秀,她也凭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工作,也许她对你的邀请会比你想的更有自信一点,不会像你害怕的一样抵触。我的建议是,不妨试一试。 应念真听了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沉默,这是否是他自己的经验之谈? 她没有继续深想,而是道:谢谢,我会试试看的。 赵世宁朝她笑笑,道:不客气,其实这半年来,该我谢你才是。 应念真听着觉得有些好笑,道:我们认识了也一年多吧,为什么还这么客气,总是互相谢来谢去? 赵世宁挑挑眉,道:才一年多吗?我总以为我们认识很久了。 应念真不知道赵世宁是不是只是单纯说句应景的玩笑话,可这一刻,她确实有了两人比以往更亲近的错觉。其实一直以来,她对他都足够敞开,有时候区别只是在于,他是不是愿意打开心门,也朝她走近几步。 一年的最后一天,有很多人在一起等待跨年,能和所爱的人一起等待,实在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 应念真打开手机,调到时钟的画面,还有一分零五秒,她递到赵世宁跟前,道:马上就是第二年了,可惜S城也禁了烟花,只能看着手机找点仪式感了。 赵世宁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还差四十秒。 应念真突然想到了春节。即使是对他们这些年轻人来说,新历的跨年也多半是个凑热闹的借口,真正的年尾还是传统的除夕。应念真问道:春节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因为是顺路,这么问也不会暴露她的心思。 三十五秒。 赵世宁沉默了片刻,故作轻松道:算一算时间,正是我们扩展版图最重要的时候,今年我就不回去了。 二十秒。 应念真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想起了上次除夕夜的情况。对于赵世宁来说,单独在外过年或许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可回到赵家也未必能有更多的愉悦。如果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不抱期待,说不定还自由痛快。因为能够体谅,她没有揭穿这个小小的谎言,没有去提年节之时所有人都放了假,光他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做不了太多事情。 五秒。 应念真笑笑,做了决定:这样的话,能不能加我一个? 一个人过年未免太过寂寞。如果她不回家,她的父亲身边还有阿姨,还有念生。可如果她回家,赵世宁身边又能有谁呢? 秒针与时针一同指向十二点,新年到了。 夜空中并没有烟花燃放,可赵世宁就像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一样,微妙地卡壳了一秒,像是在克制自己直接说好。他顿了顿,道:你的家人肯定很想你。 应念真道:明天开始不是元旦假期吗?我打算趁这个假期提前回家一趟,看看他们。春节的时候就不回去了,哎,大老板那么努力,二老板也不能太放松了,你说是不是? 赵世宁应该劝她回家的,这么小小的一家公司,哪有忙到连春节都不能放松呢?他不过是不想回去。可赵世宁偶尔也会有私心,希望在这种节日不那么尴尬孤独,见她做了决定,也会提前陪伴家人,一时竟说不出规劝的话,最后只道:你先回家看看,你爸爸可不一定舍得你春节不回去。 他知道应念真的爸爸很疼她。 应念真笑眯眯道:你说得对,那我就回去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这一刻,她又表现得好像不一定要留下来过年。 赵世宁先是一噎,尔后摇摇头,忍不住露出笑意。 应念真道:对了,新年快乐。 赵世宁道:新年快乐。 应念真看着赵世宁道:我的新年愿望是,我们能发大财。 其实最重要的愿望不是这个,这是骗他的。 赵世宁道:那我和你愿望相同。 应念生的高考成绩很好,他没有选择应念真所在的A大,而是去念了齐名的B大。可不管是A大还是B大,总归是A市的高校。应念生在学校宿舍住得还算自在,而且应念真去了S城,他就算周末回家也见不到几个人。久而久之,虽然同城,他却不怎么回家,当然,像是几个节假日,他还是会回家一趟的。 可今天有点奇怪,他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有人给他开门,就好像没人在家一样,可他昨天才和李婶通过电话,说今天会回家。应念生怀着疑虑,把包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才找到了钥匙,开了自家的门。 门一开,便有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在应念生惊声喊叫或者主动出拳之前跳到他身上。应念生将人接住,心中已经意识到这是谁了,嘴上却还在强硬地冷嘲热讽着:你不过去了半年,怎么就变得这样热情?没人告诉你你变胖了,很重么? 第41页 应念真又从他身上跳下来,保持微笑,道:真好,半年不见了,你说话还是那样难听。 应念生一进门,才发现应父和张美湘都在沙发上坐着,似乎本来在和应念真聊天,不免酸了一句:我回来怎么就没这个待遇? 应念真道:嘿,这么久不见我,你都不想我的吗? 应念生将手搭在她肩上,和她一块到沙发上坐下,道:你不在家,老爸给的零用钱都归我了,我为什么要想你? 应念真道:是吗,也好,这样我春节不回家,你也会更开心吧? 应念生惊讶地看了过来,双手环于胸前,比应父还像个爸爸,道:为什么不回家?给你三分钟阐述一下理由。 他这么一说,就连佯装看书的应父和正在吃水果的张美湘都看了过来。应念真一下被围观,只能讪讪一笑,思考着拿什么理由才能成功应付他。 第2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五) 事实上,应念真一回家便和应父说了春节可能不回家的事,她在心中反复排练,一一罗列了理由,就等着用来说服应父。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刚起了个话头,提出这件事,应父便同意了,甚至没等她说出理由。 应念真做了一番准备,最后一点功夫都没花,便成功说服了应父。她本该高兴,可心里好像一拳落了空,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倒是张美湘,看他们父女俩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情茫然,摇了摇头,借着做点心的机会把应念真叫到了厨房。应念真看着张美湘摆出的原料,便知道她是要做凤梨酥。因为应念真喜欢吃,只要她回家,张美湘总是会做这道小点心。应念真笑嘻嘻地洗了手,要给张美湘打下手。张美湘也不拒绝,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更不会笑话她,只耐心指点,见她情绪稳定了,方才开口道:你不要看你爸爸这样,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可担心你了。 应念真手一顿,她其实有些不习惯和张美湘聊这个,但感觉也不是那么糟糕。 张美湘见她脸上没有反感,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不在的时候,你爸爸每隔几天就要跟我回忆他当初刚接手公司的情景,说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又没有威严,被人刁难,被人骗,又丢脸又辛苦。现在虽然熬过来了,可有时候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苦。 应念真有记忆起,父亲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她从来不知道爸爸在公司里也曾这样狼狈过。 张美湘看着应念真笑,道:虽然他不跟我直说,可我又不傻。这又不是他接手公司三十周年四十周年的,他好端端回想那段时光干什么?他是担心你。他年轻的时候好歹是从父辈手里接过一个完整的大公司,就算有人想趁机刁难他,但也有和咱家有些香火情的愿意伸出援手。可你是自己创业,虽说是跟着赵家的二少一起做,可总归是要受苦的。你爸爸担心你忙,所以常让我给你打电话,问你身体好不好;但他又担心你公司没生意,太清闲,所以从来不让我问你公司的进程,怕刺激到你。他总觉得你在外面吃多了苦,哪还舍得在家里为难你?不过是一个春节不回来罢了,往后咱们还有很多日子要在一块过呢,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你只要照看好自己的身体,你爸爸就不会伤心了。 应念真听得有些惭愧,忍不住将头靠在张美湘肩上,沉默了许久,最后道:张阿姨,其实我春节不回来,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陪他过年,不然他就要一个人过了。 应念真没想到自己会对张美湘说出这个秘密,可一说出来,心里那沉甸甸的担子便轻了许多。 张美湘有些惊讶,既是为了应念真话里的内容,也是为了这个举动,可惊讶过后,便是难言的欣喜,她没想过自己会受到应念真这样的亲近。 张美湘忍不住好奇道:是谁? 应念真眼皮微垂,不得不强调道:阿姨,你不要问是谁了,只是我自己喜欢对方而已。而且,我也没有非要和他在一起,只是想不受打扰地喜欢他。 张美湘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上翘,道:知道了,阿姨不问了。 应念真这才抬眼看她,道:阿姨,我和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很想陪他过年,可我现在又觉得这样很对不起爸爸。 张美湘想了想,应父若是听了这件事,指不定要生几天闷气,她光是想象便有些想笑。不过这事是应念真告诉她的小秘密,光是看在这份信任的面上,她也不会告诉应父。张美湘看了眼外边的客厅,见应父还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着杂志,这才放心地和应念真道:阿姨和你说几句掏心话,是阿姨这么多年来的一点经验,不一定对,你听听就算,重要的是做出让你自己能够无愧于心的决定。 应念真点了点头。 张美湘道:亲人和爱人是不能拿来比较孰轻孰重的,这个重量会因为场景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单纯把亲人看得比爱人重,或者反过来,都是不对的。比如你父亲,我是你父亲的第三任妻子,你妈妈的过世是意外,可你父亲和念生妈妈的的婚姻破裂是两个人因为爱情消失做出的选择。他们都知道,这个抉择可能会伤害到你和念生,可在对你们人生负责的同时,他们也希望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你会因为这个而责怪你的父亲吗? 第42页 应念真沉默了片刻,道:事情刚发生的时候,难免有些受伤,可时间一长,还是能理解他。而且,现在也没有那么坏。 她看着张美湘笑了笑,有点能理解她的意思了。 张美湘对她道:你爸爸很爱你和念生,可他在决定自己的人生时始终是独立的。我希望你也是这样,你可以爱你的爸爸和念生,可不要为了他们决定自己的人生。只有当我们不为亲人决定自己的命运时,我们才永远不会因为命运而对亲人产生怨怼。这样听起来可能有些冷漠,可我觉得这反而是为了更长远的相亲相爱,你觉得呢? 应念真点点头,抿着嘴笑了笑。 张美湘道:哎呀,是我太爱讲大道理了,你这件事哪有这么严肃呀。 应念真只笑,不说话。她觉得这样说教的张阿姨也很可爱,当然,她会这样觉得可能是因为张美湘的道理讲得很好听。 张美湘道: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这次要一个人过年吗?那你一定要陪在他身边,这可是好机会,别的假日多回来看看你爸爸就好了。要是什么时候,能带着你喜欢的人一起回家来看我们,那才好呢。 有了张美湘的拍板,应念真登时安心多了,只道:那这件事要告诉爸爸吗? 张美湘看她心虚的神情,笑道:现在告诉他,你就别想走了。 应念真立刻闭上嘴,朝张美湘眨眨眼。 正是因为已经和应父两人通过气,应念真才在应念生跟前大咧咧地开了玩笑。可应念生一问理由,应父因为怀着相同疑惑而看过来的眼神和张美湘怕她露馅而转过来的目光都让她一下压力陡增。 好在应念真还记得自己原本为了说服应父而准备的理由,相当顺利地罗列出一二三四,全是为了自己刚起步的事业。应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重新看起自己手中的杂志,张美湘则饱含笑意地移开了眼神,只有应念生,始终饱含怀疑地看着她。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当众问出。 看见应念生的神情,应念真就有了预感,果然,到了晚上她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应念生就过来哐哐哐地砸门了。 应念真刚打开门,应念生便进来直接坐她床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应念真决定先发制人:上大学有喜欢的人了没有? 应念生嚣张的气焰一顿。 应念真再接再厉:谈恋爱了? 应念生嚣张的气焰再矮一截。 应念真一眼看出有戏,立刻由怂转攻,坐到他旁边,八卦道:真有小女朋友啦?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 应念生道:你真的很烦。 他已经准备站起来逃跑了。 应念真得寸进尺道:你帮我保密,我就不问你了。 应念生躲出门外,只探一个头进来,和她道:我懒得管你。 尔后又僵着脸强调了一句:成交。 应念真笑死。 有了应念生的把柄,应念真在家待的三天极为快活,甚至还能指使这个平日极难指使的弟弟干活。在应父不知道的角落里,两人时常发生互相威胁的对话。应念真让应念生端水果,应念生便道:你不要太猖狂,大不了玉石俱焚。 应念真便告诉他:玉石俱焚,那也是你是玉我是石,毕竟我只是单恋,你可是两情相悦啊。 然后应念生便只能咬牙切齿地怂了。 好在应念真只是逗他玩,看了两次笑话便不再捉弄他,将这画面记在心里,时时拿来取乐。 倒是应念真临走前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有些在意。应父在闲谈之中聊起峥嵘,说是峥嵘如今的景况不太好,股价一波三折,跌跌涨涨,动得厉害,像是有人在背地里动作,想要狙击。应父说这个本意是想说好在赵世宁有志气,想要自己创一份事业,不用卷到这场诡谲风波之中。自从应念真和赵世宁合作,应父便特意了解了不少赵家的事,也知道赵世宁向来不受重视,又离开了峥嵘,峥嵘若是换了当家人,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坏事。 应念真不知道赵世宁是否会如应父所想,想起他从前模样,到底有些担忧他会受这个消息影响。也不知他人在S城,是否有人告诉他峥嵘的情况。想到此处,难免有些归心似箭起来。 第26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六) 怀着这样的忧思,应念真没多耽搁,一回S城工作便当面告知赵世宁峥嵘出事的消息。之所以不电联,不过是怕没法看见赵世宁的表情,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宽慰。 赵世宁看起来有些惊讶。果然没有人与他说峥嵘的事,不知是不想打扰他,还是觉得峥嵘的事与他无关。 但也只是惊讶而已,不过一怔,这事也就过去了,赵世宁道:既然没人通知我,那就说明这件事我不管比较好,贸然插手,兴许还给别人添麻烦。 应念真发现他很平静,就是既无高兴也无不高兴的平静,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是司空见惯的一件小事,而他早就总结出了自处之道。如果说早几个月,早几年的时候,他偶尔还会不甘心,现在却是连想都懒得去想了。 应念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放心,她有些替他不平,可她觉得,他能不在意这些事也许是好的,所以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平再去拨动他的心绪。 第43页 赵世宁很快整理好情绪,还能冲她笑笑,像平时一样,道:好了,不说他们的事了,我们接下来会更忙,你准备好了吗? 应念真笑笑,道:时刻准备着。 赵世宁这句话可不是戏言,攀越上下很快就到了最忙的时候。应念真每天都在审核、修改下属的方案,还要监督各馆修建以及员工招聘的过程,偶尔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则在努力说服梁穗到自己的公司。 邀请梁穗这件事,应念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对攀越的未来有信心,对梁穗的能力和品质也有信心,她希望梁穗能加入攀越,得到更好的待遇,更好地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她一起把攀越做好。当然,应念真也做好了攀越没能像自己想的那么成功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梁穗离开现有的公司,或许会缺少一份足够优秀的履历,那么她会打开锦绣的大门,为梁穗填补这份缺失。在梁穗应了她的邀请的情况下,应念真本就该负起责来,相信梁穗也不会对这份弥补太过反感。 应念真前前后后想过一遍,这才敢对梁穗发出邀请。 梁穗起初没有这个意思,后来却有些动摇,前几天刚和应念真说定一年期结束后就来攀越,今天又打来电话。应念真头一次听见她用这种有些期期艾艾的语调说话:念真,你们公司允许办公室恋爱吗? 应念真:啊? 在梁穗难得吞吐的解释中,应念真头一次知道了曾经被她叫做变态的上司叫什么名字,也知道了在她偶然透露打算辞职之后,严睿正式向她告白的事。 应念真本来是有些惊讶的,可很快就想起,在两人的对话里,这个上司占到的比重其实相当大。只是那时候,应念真只注意到了梁穗对他的严苛、不近人情的抱怨,没注意到一个女孩频繁提及一个男人时,也有另一种可能。而梁穗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不会在严睿毫无表示的情况下幻想爱情降临在自己身上,比起这一点动心,饭碗显然是更重要的。梁穗压制了自己的动心,也不曾向他人表露,只在应念真邀请她时为了这份动心犹豫,可犹豫的最后,她还是为自己做出了现实的选择。只是她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严睿,也有为了挽留她而低头的一天。 可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严睿不同意她离职,是因为他原本不觉得舍友自己创业的公司对梁穗来说是一个好归宿,可梁穗很认真地考虑了应念真和她说的话,也确实不满足于现状,她希望她的未来在攀越。梁穗甚至反过来说服了严睿,以严睿的年纪来说,他当前的职位已经很高,可是上层人员冗多,他想要继续晋升,就必然要挤掉一些人的位置,从目前情况来看,几乎不可能。他的事业几乎进入停滞,只有离开,才能更早坐上他想要的位置。严睿不会因为梁穗的几句话就决定要来攀越,但他确实有些动心,想要和攀越的负责人谈一谈,既是考察攀越,也是让攀越考察自己。严睿有自信,从不低看自己,但他也明白,在创业过程中,如果理念不合,纵使他有能力,攀越的负责人也未必想要聘请他,一次深入的会谈是很必要的。 听明白梁穗和严睿的意思后,应念真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了赵世宁。攀越的整个骨架是赵世宁建立起来的,应念真虽然也在过程中添砖加瓦,但她很明白,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却没有足够的魄力做一个掌舵者。严睿是他们目前很难挖到的高端人才,可严睿的性格比起士兵更像主将,如果赵世宁和他不能达成一致,聘请他只会害人害己。 赵世宁没想到应念真挖墙脚能挖出这么一尊大佛,有些好笑地与她道:如果能挖来严睿,我要记你大功一件。 应念真道:你认识严睿? 赵世宁道:他们公司和峥嵘有过合作,我和他见过几次,就比一面之缘熟悉些,你可不要太指望我了。 应念真道:大功一件,看来你对严睿很认可? 赵世宁笑道:严睿这个人,就是太傲了,不然可能会比现在更受重用,我确实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 应念真道:梁穗也说他很优秀,可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适合我们公司。 她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忧虑。 赵世宁道:这个我也说不准,严睿不是要谈谈吗?谈谈就知道了。 应念真点点头,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梁穗。既然赵世宁和严睿认识,就让他们俩自己谈好了。 在她转身之前,赵世宁和她玩笑道:你放心,只要严睿能认可我的核心观点,我就算让步一些,也会让他和你的舍友一块过来的。 应念真动作一顿,再去看赵世宁的时候,他却已经低头继续处理公事了。 赵世宁和严睿都是很有效率的人,约好会谈的时间后,很快便深入彻谈了一次。等应念真再听到严睿消息的时候,严睿已经确定年后就会加入攀越了,连带着本来要等到六月才会辞职过来的梁穗也一起提前入职。 除此之外,在S城各个选址地点之上,健身房的修建和相关人员的招聘全都赶在年前彻底完成,只能年后正式开业。原先租用的办公室已经挤不下更多的人,赵世宁在更靠近中央商务区的写字楼租到了新办公室,是原先的三倍大,朝向也要更好。 第44页 一切都是新的。 因为所有工作都已告一段落,赵世宁没有掐着那么一两天,在腊月二十七办了小型年会分发福利之后,从腊月二十八便开始正式放假。 赵世宁也给自己放了假,但放假不代表彻底的松懈,仍然电脑文件不离手,只是比平常少做许多工作罢了。此刻,他就在自己家中的书房里工作,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书房里多了一个人。 赵世宁手中的工作告一段落时,他忍不住朝一旁应念真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看着屏幕十分认真,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打得飞快。 赵世宁看了眼她那杯喝得见底的水,过去拿起杯子,帮她去厨房添了一些温水,再放回她桌前。虽说他发出的声响并不重,可应念真能一点打扰都不受,也是够认真了。 赵世宁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才有些茫然地朝他看来。 赵世宁对她道:休息一下吧。 应念真伸手摸到了那杯新添的温水,朝他笑了笑。 赵世宁道:要不然你还是用我工作的那张桌子吧,这里我平常用来看书喝茶,用电脑可能不是那么方便。 应念真摇摇头,道:本来来你家就很打扰了,你要是还这么客气,我就不好意思待了。 赵世宁笑了笑,移开视线,又转了回来,对她道:其实有人留下来陪我过年,我还挺高兴的。只是你也看到了,其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不多,你没必要留下来帮我分担,我自己也能做完,你完全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应念真低头看了眼自己勾在一块的手指,很快抬起头自然笑道:我只是想试试像你一样拼命,能取得什么样的成果。你不知道,我以前是那种,如果别人规定一天要工作八个小时,那我一定会全神贯注,一点都不偷懒地做完八个小时的人。可在这八个小时之外,我不会去做一分钟的额外努力,一分钟都不会。我很钦佩你有这样的毅力,所以借这个机会,我要向你学习。 赵世宁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直都很努力? 应念真道:因为从碰到你开始,你就是这么拼命,我怎么好意思偷懒? 赵世宁笑了笑,最后只是道:我是不得不拼命,你还是注意点身体吧。 但好歹没有再劝应念真回去了。 应念真最后道:你工作的时候可要带上我,不要自己偷偷工作。对了,除夕一起吃个饭吧? 赵世宁已经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听到应念真这句话,点了点头。 第27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七) 临近除夕,街上没关门的店很少,找来找去,应念真也只能找到几家西餐厅仍在营业,可怎么想都不对除夕的氛围。最后应念真有些丧气地跟赵世宁提议除夕夜他们自己做饭。应念真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其实不是太认真,毕竟她不是个厨房好手,只会做几道菜而已,可出乎意料的是,赵世宁没有考虑太久,便答应了。 应念真这才有些窘迫,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随口一说,顺带道:我会做的菜其实不多。 赵世宁笑道:没有关系,我也会一些,既然你邀请我去你家吃年夜饭,那我也要拿出点本事来谢谢你的邀请。 应念真知道赵世宁会做菜,偶尔大家聚餐的时候他会说自己打算回家做点吃的,但现在看来,他不只是会一些,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担下任务。应念真突然有些期待,道:那我们各自说几道擅长的菜吧,然后挑出合适的做年夜饭。 赵世宁含笑点头。 应念真一边回忆一边道:我会包饺子,是跟我阿姨学的,味道应该不错,而且我可以电话求助。 赵世宁道:很好,饺子入选。我想做一道螃蟹炒年糕,你有忌口吗? 应念真摇头,笑道:我喜欢这个菜。 赵世宁看她笑这么开心,也忍不住跟着笑。两人一道菜一道菜地数过去,还真凑出了一桌年夜饭。 赵世宁包揽了食材的准备,替应念真省去了一大笔麻烦。在他上门之前,她把厨房又重新打扫了一遍,连厨具上偶然溅到的油点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门铃响的时候,应念真已经把厨房之外的地方也整理了一遍,她从来没有觉得家里那么干净整洁过。应念真开门,看见赵世宁提着两个大袋子,一看就很沉的样子,连忙伸手去提。赵世宁往后躲了躲,失笑道:这些东西很重,我提就好了。 应念真想了想,没有强抢过来,只是从鞋柜里拿出待客用的拖鞋放在地上。 赵世宁头一回来她家,很有分寸,并没有过多打量。两人要准备不少菜,所以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赵世宁坐下喝了一杯水,休息片刻后便进了厨房,准备开始处理食材。 应念真的厨房足够宽敞,即使两个人同处,也不会因为过于逼仄而互相干扰。她负责今晚的主食,除了饺子以外还有手擀面,两个都需要一点时间醒面,自然也是早早开始准备。 赵世宁把螃蟹放到清水之中,打算过一段时间换一次水,等换两次水后再进行后续处理。应念真一边处理面团,一边看他折腾那些螃蟹。赵世宁处理螃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笨拙,不像应念真想的那么熟练,但她转念一想,他们平常那么忙碌,赵世宁就算会这道菜,只怕也没做过几次,生疏才是正常,只要味道好就行了。 第45页 赵世宁有些狼狈地处理完螃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应念真认真干着自己手里的活,没有注意到他这里的动静,才稍稍安心一些,保留住了上司的威严。 注意到他的视线,应念真心中有些好笑,只面上不显。 做饭自然不可能干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的话题不着边际。上一秒还在说英国脱欧,下一秒又聊到希腊神话,跳脱又随意。也许是这样的环境让赵世宁感到十分放松,很难得的,他有时会说起一些过去的事。 赵世宁的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都活在一种淡淡的压抑之中,像一张洞眼很大的网,将他困在其中,看起来好像能够自如呼吸,却被无形束缚着,动弹不得。 其实都是很小的事情,赵世宁说着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容几乎成了他自我宽慰的手段:而且有些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 赵世宁给盆里的螃蟹换了最后一次水,早有准备的应念真顺势过来帮他,省得他像之前那样狼狈。赵世宁看着螃蟹道:其实我不挑食,几乎没有讨厌的食物,哦,除了太甜的甜食以外。可是大哥和三弟都很挑剔,大哥不喜欢海鲜的味道,三弟不喜欢羊肉的膻味,所以家里的饭桌从来不出现这样的食物。可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容易让人产生向往,我很喜欢这些食材,在离开家以后就想试着自己做,让它们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赵世宁陷入了回忆。 他小时候是很乖的孩子,一日三餐都在家中佣人的照看下食用,在学校的时候也从来不乱跑,更不用说自己在外面买东西吃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螃蟹的时候,虽然挺喜欢它的味道,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可是赵世启不喜欢,明明白白地向父亲和爷爷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最开始,两位长辈的处理方式很简单,让他不喜欢就不吃好了,这一桌子菜,总有他喜欢吃的,螃蟹留给别人吃就是了。赵世宁千错万错,就错在那时夹了一筷子,让赵世启看见了,后来赵世宁再也没有在家里吃过螃蟹。 他第二次吃螃蟹是在薛曼的家中,喜欢的食物,和活泼的女孩,第一次让赵世宁感到吃饭其实是一件快乐的事。 后来,活泼的女孩便成了喜欢的女孩,只可惜,喜欢的女孩如今似乎喜欢着他的大哥。赵世宁并不傻,他能看出薛曼看向赵世启的眼神是如何一点一点发生改变,他曾经也为此痛苦过,想要往前走几步,夺回自己喜欢的女孩。可最后总是走三步退两步,也不知道这两步是为薛曼退的,还是为赵世启退的。 赵世宁从未忘记过从小到大自己所感受过的痛苦和孤独,可他始终没能憎恨赵世启。一是因为他能理解赵世启,有时候甚至觉得在某种程度上,赵世启比自己还可怜。二是因为,不管赵世启如何回应,在赵世宁小的时候,他曾真心喜欢过这个大哥,也真心地期待过大哥能够喜欢自己。虽然事实证明,这份孺慕只是个笑话,他的心肠也早已冷掉,不再对赵世启有什么期待,可人很难真正憎恨自己喜欢过的亲人。 赵世宁有点想抽烟了。 筷子敲击蟹壳的声音使他回过神来。赵世宁才发现,自己发着呆,将手垂在水池旁边,若不是应念真及时把那只想爬上来的螃蟹敲了回去,蟹钳兴许就会夹到自己手上,难免要受点伤。 赵世宁一时不知该对自己的走神说些什么,应念真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又敲了几只螃蟹,好像觉得有些好玩,然后转头问他:准备了好一会儿,你累不累啊?我买了好几种饮料,你想喝什么? 赵世宁愣了愣,最后笑道: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应念真未必没有察觉到的失态,只是体贴地选择了略过不提。他也不打算拒绝她的好意,因为这确实让他感到自然了些。对赵世宁来说,这是他离开赵家以后的第一个除夕夜,远比他想象的要更温情一些。可见他鼓起勇气做出的选择是对的,很多东西,赵家给不了他,苦苦强求于人于己都是痛苦,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应念真和赵世宁一下午都在准备之中,最后没有延误晚饭时间,早早就做好了一桌的饭菜。年夜饭如果不够丰盛,难免失了一点年味,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做的太多也是浪费。最后应念真和赵世宁将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做的相当克制,以此多做了几道,虽然有些麻烦,可看到最后成果,顿时觉得再麻烦都是值得的。 应念真调整了一下摆盘,对着自己的桌子拍了一张照片。她没有吃饭之前先拍照的习惯,这次除了是为了纪念这次下厨,主要还是为了发给应父看,让他知道自己即使孤身在外过年也有好好照顾自己。 赵世宁含笑看着,并没有问她拍照做什么,应念真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赵世宁做的菜卖相要比应念真做的好看一些,应念真兴致勃勃地尝了几道菜,惊讶地发现味道相当一般。平心而论,她做的菜要更好吃一些。 赵世宁面颊微红,不知道是做菜热的,还是为自己的厨艺感到微微赧然。应念真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有些想笑。她突然在想,赵世宁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厨艺不佳,之所以那么轻易地同意了这个建议,是因为他喜欢这种和朋友一起下厨,自己庆祝的氛围。 第46页 两人吃到八成饱的时候就停筷子了。 应念真一边打电话给李婶,询问各类菜肴放到冰箱里的处理方法和保质期,一边收拾剩下一点没吃完的菜。赵世宁则很主动地收拾起了用完的餐盘,放到应念真的洗碗机里。 应念真将最后一个保鲜盒放到冰箱里,和李婶说着近来生活状况时,看到赵世宁也接起了一个电话,脸上的神情从漠然变成了惊愕。 第28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八) 这本该是赵世宁二十四年来最快乐最纯粹的一个除夕夜,直到那通电话的出现。 应念真告诉赵世宁峥嵘出事的时候,他心里是觉得有些荒诞的。峥嵘出事了,应念真却知道的比他还早,赵家人到底将他当作什么。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起码面上是这样的。他不觉得以应念真的性格,她会看他笑话,可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狼狈,尤其是赵家带来的狼狈。 在有人的场合,赵世宁表现得不为所动,好像峥嵘的风波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在深夜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失眠时,总忍不住去想,峥嵘到底出了什么事?父兄会如何应对?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和他说?还是永远都不会告诉他。兴许要等到峥嵘彻底垮了,才有人象征性地通知他一下,也兴许连那样的通知都没有。 他对这样的情绪并不陌生,也有了调整控制的方法,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形成的心理机制,让他对于赵家不是说忽视就能忽视的。赵世宁在一点一点放下,一点一点前进,他看到了自己的进步,却也看到了自己的弱点。他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无欲无求。 赵家若是好好的,一如以往那样高高在上,他或许能更快地放下,就像过去半年做的那样。可若是赵家处在危机之中,他便忍不住幻想,他们会不会突然发现,其实他们需要他的帮助? 赵世宁等了两个月,始终没能等到那个来自赵家的电话。就在他觉得自己只是痴人做梦,想要借这个机会彻底放下赵家的时候,赵雍给他打了电话。 赵世宁有点想不起来赵雍上次给他打电话是什么时候,能想起来的好像只有某次赵雍因为赵世启打电话指责他。他们之间的对话大都通过赵雍的助手又或者赵世启完成,和赵雍直接谈话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电话里赵雍的声音很低,气息也很弱,好像身体不是很舒服的模样,赵雍从未在赵世宁跟前这样虚弱过。 赵雍告诉他:峥嵘出事了。 赵世宁很平淡地回他:我两个月前就听说了。 电话那头的赵雍顿了顿,紧接着是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音由近在咫尺一下转变为隐隐约约。赵雍刻意拿远了电话。 赵世宁的拳头攥紧了,抿着嘴没有率先说出关怀的语句。 赵雍咳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将电话拿到耳边,与他道:我生病了,现在离不开医院。 要生什么病,才会到离不开医院的程度?赵世宁的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手上握紧的拳头亦使得手背青筋鼓起。可他头一次在父亲跟前生出难以磨灭的倔强,即使心里已经产生止不住的关怀,仍然一言未发,不曾退步。 赵雍叹了一口气。 他说:世宁,回来吧。峥嵘正是紧要的关头,我能真正信任的人没有几个。你弟弟还小,不经事,你哥哥又太冲动,需要有人为他冷静分析,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赵世宁头一次听赵雍肯定他,心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他最期待父亲夸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所以他现在还能冷静地与赵雍谈判:您确定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您没能说服大哥,我觉得我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赵雍一时沉默。 显然,赵世宁是在提醒赵雍他离开峥嵘前发生的那件事。那一次便是如此,赵世宁给出了事后看来相当正确的建议,可赵世启没有采纳,而赵雍站在了赵世启的那边。 赵雍似乎觉得有些难堪,却还是道:这件事我会和他好好沟通,你不用担心。 赵世宁听着他孱弱的声音,发现自己也感觉不到快意,无法继续咄咄逼人,最后只道:如果您能说服大哥不再猜忌我,我收拾好这边的事情就立马回去。 赵雍道:谢谢你。 爸爸和儿子说谢谢,赵世宁听着只觉荒诞可笑。 赵世宁快乐的除夕夜在这声道谢中彻底结束了。 危难关头,赵世启并不固执,赵雍很快便请赵世宁尽快赶回北京。 攀越此时也到了重要节点,是否能在S城彻底站稳脚跟,又是否能跳出S城,在全国铺展开来,只看这一批健身房的开业情况。赵世宁作为总经理,要在这时候离开,实在是有些伤士气。可既然做了决定,便要快刀斩乱麻。在赵世宁的催促下,严睿带着梁穗从A市来到S城,正式入职。严睿是开拓市场的专家,虽然因为来到陌生城市要重新发展,可只要给他时间,赵世宁对他还是很有信心。而应念真是他一手教起来的,天资聪颖,虽然有时表现得魄力不足,可她稳重谨慎,刚好能中和严睿的锐气。有严睿加入,又有应念真坐镇,再加上赵世宁已经写好了接下来的基本计划,他对攀越短期内的发展其实很有信心。 第47页 可赵世宁在应念真跟前并未表现出这份信心,担心她一时高兴,失了谨慎,反而受挫。可他这份忧心忡忡落在应念真眼里,却成了对峥嵘的担忧。 在送赵世宁去机场的时候,应念真忍不住问道:峥嵘问题很严重吗? 赵世宁愣了愣,他对峥嵘的感情很复杂。从前峥嵘是他的梦想,他想在峥嵘好好工作,以为自己表现优秀,能帮上大哥的话,父亲和大哥都会喜欢他。后来他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待在峥嵘,让他不快乐,也让其他人不快乐,所以他建立了攀越。自从有了攀越,他对峥嵘的心情已经不再热烈。他并不希望峥嵘出事,可只在挂完电话之后查了些峥嵘的消息,这几天整理公司时他都没有想起过峥嵘,只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攀越会如何发展。 峥嵘再大,那也和他没有关系。 攀越再小,都有他的立足之地。 赵世宁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关注,也不知道峥嵘现在怎么样了,具体的问题我父亲还没和我说,我只大概了解一些。 应念真斟酌道:如果情况真的很糟的话,或许我可以问问我爸爸。 至于问应父什么,自然是问他是否能够伸以援手。 赵世宁心中微暖,道:我想应当没到这个程度。如果真到了那个程度,资本角力,我反而不希望你帮忙。 应念真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赵世宁看向她,有些认真道:你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很自负的人。情况再差,就算背水一战,我也觉得自己有获胜的可能。我可以赌上我的一切,可我不愿意赌上真心对我好的人的一切。如果峥嵘的状况真的很差,我不希望你请你的父亲参与进来,因为我会为此变得胆怯,反而失却胆气。我可以自己去冒所有的险,可我不希望关心我的人为我承担这个风险。 应念真听得心热,其实说出这句话时,她是有些犹豫的。不是她不愿意帮助赵世宁,而是她也有些害怕牵连父亲。她是成年人,可以做自己的决定,可不应该利用自己对父亲的影响力替父亲做决定。随着赵世宁的话,她想到了更好的方法,道:那等S城的情况稳定下来,我去帮你。 在赵世宁拒绝之前,应念真道: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好好想想这件事的可行性。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而且我们合作以来一直都足够默契,有我做你的副手,一定比你孤军作战好一些。而且在外人眼里,我是锦绣的继承人候选,不需要我爸爸再额外做什么,别人看到我的身份就明白我的立场,就算锦绣不参与这件事,别人也不可能丝毫不受这点影响。这样一来,锦绣没有被牵连的风险,而我,也能充分利用我的能力和我的身份来帮助你。我相信就算是爸爸也会同意我的决定,好的盟友就应该攻守同盟,更不用说我不只是你的盟友,还是你的朋友。 赵世宁确实没想到应念真会提出这个建议,事实上,听到一半的时候,他便已经没有拒绝她的念头了。不仅因为这个建议确实不容易牵连到她和她背后的锦绣,也因为这是她的一番心意。 在应念真继续尝试说服他之前,赵世宁笑道:我同意了。 应念真话说到一半,停得有些猝不及防,眼睛微瞪。 赵世宁看她这样,有些好笑,道: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近人情,更何况你说得对,我们是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接受朋友的帮助,没有那么不好意思。更何况,这次的事情是危险也是机遇,今日峥嵘会遇到,明天我们攀越也可能碰到,我们一起积攒点应对的经验,也没有什么不好。 应念真喜欢我们这个词,而且赵世宁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她冲他微微一笑。 第29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九) 严睿比赵世宁大三岁,相貌严肃,长年累月地皱着眉头,应念真看他一眼,便想起高中最严厉的那个年纪主任。 严睿加入攀越后,先是看了整整三天的资料,将攀越从成立至今所有的材料都迅速翻阅了一遍,尔后又具体去看了每一家健身馆,了解目前的营业状况,敬业程度远超应念真想象。 在应念真有些惊讶的时候,梁穗在一旁默默补充道:他一直就是个工作狂。 应念真忍不住跟着点点头。 可严睿的加入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赵世宁的离开。只不过严睿也有缺点,提出的想法虽然很好,却总是太激进,应念真偶尔甚至会觉得他是在寻她开心。在严睿狂风暴雨一样的进攻中,应念真要保持自己的立场并不容易,可这是她的底线,稳中求进必然是公司目前的主调,放手一搏的冒险只在必要时机有价值,不可能存在每时每刻。 在又一次说服严睿之后,应念真颇为精疲力尽。严睿一走出办公室,应念真便忍不住叹口气,瘫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她打开手机里的微讯界面,点进和赵世宁的聊天界面,似乎只要看着那个头像,身体就能重新充满干劲。 应念真打出:要注意身体。 想了想又改成:你还好吗? 最后摇摇头,改成:攀越一切都好,峥嵘怎么样了? 应念真看着这句话,确定它是朋友应该表达的关心,并无超出,这才发了出去。她告诉自己,不露痕迹地关心他,也不是那么难,忽略了自己是如何连删又改,字字斟酌。 第48页 突然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应念真飞快将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正襟危坐起来。梁穗打开了门,探了个头进来,见应念真坐在桌前,这才进了办公室,转身关上门。 见进来的人是梁穗,应念真其实有些惊讶,因为梁穗还是在严睿手下做事,并不需要向她汇报工作成果。 梁穗在应念真对面坐下,与她道:和严睿共事很辛苦吧? 应念真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最后总结道:准确来说,应该是痛并快乐着吧。毕竟和能力不足的人一起共事会更头疼,要不停给对方收拾烂摊子。严睿这个,大概算是优秀能力外的副作用吧。只是 梁穗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只是什么? 应念真看了梁穗一眼,不知道是因为进入社会,还是因为严睿,她觉得梁穗比以前活泼多了。应念真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只是他每次最后拿出来的方案都刚刚好,让我想不通,他总在最开始提出那样激进的意见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捉弄我? 梁穗道:我观察他好几次了,你猜怎么着,他确实是故意的。 应念真揉捏太阳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心情,就好像一直等待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她发现自己居然丝毫不怀疑梁穗的这句话,并且飞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梁穗道:我知道他以前有这个习惯,没想到来攀越以后还没有改。 应念真道:你详细说说看? 原来严睿这是以前就有的习惯,应念真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只要有迹可循就行,总比只是单纯针对她来的好。 梁穗道:我们以前那个公司你也知道,高层人员结构复杂,事情还特别多,想要实施个方案都得来回拉扯很久,有时候还要一退再退,退到方案面目全非为止。你别看严睿看起来很耿直的样子,他比谁都精明。他能力强,原来那个职位算是屈就,要不是公司给了他高于职位的薪资待遇,从一开始就留不住他。所以他有底气,就用对付你的那个方法对付那些上司,这才能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他现在初来乍到,又小心惯了,这才想用老办法试探你的底线。 应念真听后,最后叹道:还好他喜欢你。 应念真相信,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像严睿这样的人绝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想要纯凭猜测摸准他的脉搏实在太难。想来在最初的试探过后,严睿对应念真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再加上梁穗这层关系,这才有意卖了破绽。要是没有梁穗,应念真就算能感到怪异之处,也不一定能看出严睿的心思,双方指不定还要再拉扯一阵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而对现在的应念真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梁穗被应念真这句话一噎,还没想好怎么回嘴,便见应念真收拾好情绪,元气满满道:好了,我现在去找你家严睿开公布诚地谈一谈,如果顺利的话,接下来这段时间公司就交给严睿先顶一阵子,我去A市帮赵世宁。 说完了正经事,梁穗问她:你叫大老板还叫全名啊? 应念真动作一顿,佯装没有听懂:啊? 梁穗摇摇头,颇为怒其不争,道:S城来了这么久,连世宁两个字都叫不出口吗? 在对名字的称呼上,南方人好像总比北方人亲呢一些。北方人总连名带姓地喊人,南方人却喜欢只喊名字不喊姓。应念真初来不习惯,可听惯了别人喊她念真以后,倒也不觉得肉麻。她对着其他人有时也只喊名字,可唯独对着赵世宁,怎么也喊不出世宁这两个字,好像只要这么喊了,自己的喜欢便会泄露出来,溢于言表。 应念真没说实话,只一句话轻轻带过:办公室里的人都喊英文名,我还不习惯这样叫人名字。 梁穗道:拿你没办法,你快去找严睿吧。 应念真如她所愿,拿起文件一溜烟地跑了,动作优雅,速度极快。梁穗看着她的背影,只觉有些好笑。 应念真和严睿很认真地谈了一次,有这段时间的经历佐证,严睿很明白她的底线,也知道双方的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求同存异,这样的让步对他来说还不算为难。 新上司不蠢真是太棒了。 严睿心情难得不错,没有再过多为难应念真,而且这件事赵世宁也和他通过气,给了他一定的决策权限。只要应念真确认放手,在这段时间里,他就能短暂地接管攀越。虽然攀越只是一个小公司,可全权掌管和被人管辖的感觉到底不一样,严睿对此向往已久。他和赵世宁谈话的时候,赵世宁许诺的前景里,就包括了这个抉择的机会。由于攀越的业务性质,除了A市的总部外,必定要在其他几个重要城市建立分公司,到时候,不管是在总部当高管,还是掌管底下的某个分公司,都是一条很好的出路,而赵世宁答应严睿由他自己选择。 对于赵世宁,严睿是难得有些服气的。豪门之下的蠢货,他见了不少,剩下一些聪明的,却也没能让他完全叹服。他时常觉得不甘心,因为那些人从小就有这么好的条件,一进入职场就能得到高高在上的职位,可到头来,也只能做到和他差不多的程度而已。 第49页 至于面前的应念真,青涩得太过明显,可还算聪明,合作起来起码不会让严睿心情烦躁。 应念真和严睿约法三章,确定在她离开期间,事情不会太过脱离控制之后,果断地回了A市。 这段时间里,应念真发给赵世宁的消息就像自带延迟一样,总要等上许久才能得到回复。赵世宁总是轻描淡写,应念真却能看出他的疲惫和局势的惊险。 事情比他们想的更严重,赵世启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狙击峥嵘,直到赵世宁回到峥嵘,接连用计试探,近日才有了一点眉目。应念真感觉到赵世宁这两天的情绪不太对劲,问他他却只说没事,应念真也不好一直追问,只想着等见面了再说。 应念真一到A市,立马回家放行李,知道她回来的应父坐在沙发上等着她,见她匆匆忙忙放完东西就要离开,叫住了她。 应念真跟应父商量过了自己要去峥嵘帮赵世宁的事,应父当时只是多看了她几眼,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所以今日被应父叫住,应念真难免有些疑惑。 见女儿这样,应父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猜测,只是应念真的性子让他不敢直接戳破,只能自己默默观察。她说不要锦绣参与,要自己努力,他便在平日里替她多关注了峥嵘几分,今日叫住她,便是因为峥嵘发生了一件大事。应父道:赵家出事了,赵雍被他妻子出卖,病情加重,昨天送到了重症监护室,这件事闹得很大,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应念真有些不敢置信,很快反应过来这两日赵世宁为何表现古怪,她犹豫片刻,下了决定。 应念真打通了赵世宁的电话,问道:你在哪里? 赵世宁沉默了一会儿,应念真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可他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在医院。 应念真深吸一口气,道:我来找你。 第30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 应念真知道,不管这个过程如何痛苦,赵世宁最后一定会挺过这个难关,他也许不需要任何来自他所爱之人之外的关心。她若是完全地尊重他,彻底地不逾越,兴许长远来看才是能维持他们如今现状的方法。 可应念真没有办法对赵世宁痛苦的样子视而不见,她宁愿他在回过神后发现她的心意亦或是抵制她对他个人领域的入侵,选择后退一步,回到生疏的普通朋友关系,也不能在此时无动于衷。 应念真赶到医院,除了赵世宁以外,还有一个人等在赵雍的病房外。她曾见过的,那是赵世宁的弟弟赵世怀,传闻里,就是他的妈妈出卖了赵雍。 很奇怪的,赵世怀长得不像他妈妈,反而和赵世宁有八分像,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赵世宁的弟弟。应念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赵世怀的时候,便因为他的相貌下意识生了亲近之感,直到见到他对赵世宁的态度,那种亲近才转化成疏离。 赵世怀比她的弟弟应念生还小一岁,现在正是高三最重要的阶段。 比起赵世宁和赵世启,赵世怀是蜜罐里长大的小孩。他不像赵世宁一样,没有父母疼爱,还要被兄长仇视。也不像赵世怀一样,有一位疯掉的母亲,只记得向他灌输仇恨。有赵世宁在前挡着,所以赵世启对赵世怀向来只是漠视。而赵世怀的母亲,从小便教会他在赵家的生存之道,对大哥,适当让步,对二哥,当他不存在,而爷爷奶奶和爸爸,是他可以随意撒娇对待的真正亲人。 是的,在赵世怀心里,他、妈妈、爸爸和爷爷奶奶,他们五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脾气古怪的大哥是父亲都需要忍让的存在,自己自然也只能把他当成需要容忍的对象,而非亲人。至于毫无存在感的二哥,他有时也有点同情他,可母亲说过,如果贸然亲近这个二哥,就会像他一样被大哥找麻烦。赵世怀对赵世宁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不想因为他而被牵连,久而久之,他便像其他人一样,在赵世怀发难的时候视而不见,装作不偏不倚,实则置身事外。 可现在,他的家庭破灭了,他的一个亲人,出卖了他的另一个亲人。 赵世怀坐在那里,年轻的脸上满是茫然和痛楚,他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时不时将脸埋在宽大的手掌里。他旁边不远处,坐着赵世宁,相似的面容上,呈现出了不同的情绪。赵世宁脸上没有茫然,虽然也紧紧皱着眉,可应念真相信,他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了。 赵世怀现在看起来很可怜,可应念真对他的同情也有限。 应念真走到赵世宁旁边,坐了下来。 应念真不用香水,身上并没有过于清甜的香水味。可赵世宁不知道是自己的鼻子过于灵敏,还是因为长期的接触导致,在看到她之前,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很淡很淡的味道,淡到赵世宁分辨不出来这是沐浴露亦或洗发水留下的味道,还是洗衣液没能被水完全洗去的一点味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应念真的味道。 一瞬间的晃神后,赵世宁对她道:你来了。 应念真点点头,轻声道:我来了。 她没有再去关切赵雍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赵世宁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只是坐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 赵世宁原本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松了下来,不用开口说话,在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实在是难得的恩赐。 第50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在旁边陪伴他,即使对方什么都没做,他也感到了难言的可靠,忍不住松懈下来。赵世宁靠在椅背上,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点闭上了眼睛,困意席卷而来。 应念真看见赵世宁睡着,便把手里拿着的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医院里虽然开了暖气,可人一睡着便很容易感到冷,他好不容易睡着了,应念真既担心他感冒,又担心他被冻醒。 旁边的赵世怀余光看见她的举动,只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就像应念真没有和他说话的意图一样,他也没有和应念真说话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一年未见,果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的妈妈突然背叛了这个家,而他一向没有存在感的二哥身边,也有了一直关心他的人。这世间的事情,果然没有可以一眼看到头的。 赵世宁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男的低沉,女的清亮。他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睡意本就薄弱,一有声响,便被惊醒。 赵世宁从朦胧睡意里清醒过来,睁开双眼,感到自己两颊都睡得发烫,好像在汗蒸房里睡了一觉似的。很快,他感到身上的重量,看到那件外套,心中有些好笑,找到了自己浑身发烫的罪魁祸首。 赵世宁含笑朝应念真看去,视线却越过她看到了那两个牵着手的男女。赵世启刚从公司赶来,身上的衣服已经一天没换过了,有些皱。他眼下青黑同赵世宁一样重,靠着墙站着,眼睛看着父亲的病房门,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薛曼两只手握着他的右手,正在跟他说些宽慰的话,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耐心与细致,好像赵世启的一点情绪变化都会牵动她的心情。 应念真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很自然地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应念真转回了头,装作不曾被他们吸引过注意力,她握住了赵世宁的手。 赵世宁的手正发着烫,在他的衬托之下,应念真的手反倒有些冰凉了。她这双在女生之中显得足够修长的手,握住赵世宁以后也显出些娇小来。应念真告诫自己不要沉溺在这虚幻的情绪之中,她装作不知道赵世宁此刻的心情是因为赵世启和薛曼的亲近而雪上加霜,只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握住赵世宁的手,安慰他:难关会过去的。 赵世宁已经收回了目光,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鞋,感受到手心那微凉的温度时,他没有回握,却也没有挣开。 这就够了。 在这一刻,应念真其实已经忘了自己喜欢赵世宁这件事。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赵世宁不能多碰到一些足够好的事情,这让她希望自己能给他更多的支持和陪伴,能让他的心情变好。 至于她的喜欢,是绝不能在这时候暴露的事情。因为赵世宁已经足够不幸了,不需要她再来把他的生活变得混乱和疲惫。应念真不希望自己也会成为赵世宁负面情绪的源头,所以在这难关跟前,她会是赵世宁最单纯的好朋友。 赵世宁的手心不再发烫,事实上,他全身开始迅速发冷,若不是应念真那件外套还半搭在他身上,他可能已经在充斥着暖气的长廊里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几天都住在峥嵘,每天对着数据和报表,不停地和人电话联络,试图寻找黑手,绝地反击。痛苦疲倦的同时,其实他很兴奋。赵世启终于愿意正视他的意见,让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而幕后狙击峥嵘的人手段巧妙,对赵世宁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对手。他很疲倦,可也很痛快。赵世宁偶尔会想,如果他能赢,赵雍会怎么看他,赵世启又会怎么看他? 可赵世怀妈妈突然闹出了这件事情,赵雍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赵世宁已经发现,背后的人其实不是想毁掉峥嵘,而是想打压赵家,使得赵家手中股份缩水,再趁机购入峥嵘股份,以求得到峥嵘。如果是赵世宁回来之前的峥嵘,这份机密的泄露对赵家来说是伤筋动骨;可赵世宁发现幕后黑手可能的目的后,便有意防备了此类事情。如果赵雍有稍微关注赵世宁的处事一点,他本不该被直接气到病发,当然,也可能赵雍本就不是为了公司而担心,只是单纯为了妻子的背叛而怒发冲冠。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岂不是显得更为荒诞? 赵雍一直没醒,这件事本就让他心慌意乱,一转眼又看见了薛曼和赵世启不同以往的亲密。赵世宁本该有心理准备的,可有些事情,不是有心理准备就能毫不在意的。 薛曼像一个梦,这个梦曾是他少年时期里唯一的色彩,将他从那个只有黑白的世界里拉了出来。可现在,这个梦不止当场破碎,还推了他一把,好像将他又推回了那个没有色彩的世界。 有时候他觉得薛曼对他来说,就像烟支于他一般,并不一定非要得到,非要点燃,他已经习惯在求而不得的忍耐之中生出聊以□□的病态喜悦,以折磨自身取乐。可没有人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连可以为之期待的东西都没有了要怎么办。 赵世宁的病态在于,有时候忍耐的过程已经比得到为之忍耐的东西时更为畅快,可如果没有了为之苦苦忍耐的东西,忍耐就失去了根基。 他的手已经完全凉了。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显出应念真的温热来。 第31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一) 应念真头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大心脏选手,她平日表现得不温不火,可在整个峥嵘气氛紧张的时刻,她反而能做得比平常更好,是典型的压力越大能力越强的类型。 第51页 当初赵世宁之所以会被她说服,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上确实足够合拍。应念真来了以后,赵世宁脸上的神情都和缓了一些,有时候还会在工作间隙感叹一下她的进步。应念真是赵世宁一手教出来的,性格也与他有些相似,在很多事情的处理细节上,乍一看还以为是赵世宁自己做的。 赵世宁已经找出了试图狙击赵家的幕后黑手,并且从被动的应对转变为主动出击。对方本来的优势在于赵家不知道他的意图,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以稳坐钓鱼台,慢条斯理地设下一个个陷阱。可现在被赵世宁一起卷进了这场大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否则一不小心,非但吃不下峥嵘,还有可能被峥嵘一口吞下。 现在的峥嵘,虽然每个人还是异常忙碌,难免有些提心吊胆,可高层人员心中都隐隐确定,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将会是漫长的拉锯之战,只要能熬过去,峥嵘还是从前的峥嵘。 可惜赵雍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有时只醒过来几分钟,就又睡着了。赵世怀现在几乎不去学校,每天都陪在医院,只要赵雍醒来,便给两个兄长发消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个兄长,虽然一直待在医院,却从来不出现在父亲跟前,只默默守着,两个兄长来医院时,他也不会说话,像是个只会提醒兄长父亲醒来的机器人。 赵世启和赵世宁为了打响这场反击的战争,几乎睡在公司,只在赵雍有意识时往医院去过几次,就算那几次也是来去匆匆,没时间也没心情开解这个弟弟。倒是赵老爷子和赵奶奶,对这个小孙子感情深厚,看着他一天天枯坐在医院,就算对他妈妈有再多的恨,也没办法真正迁怒这个孙子,有时还和他说两句话。 爸爸醒了。 赵世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赵世怀发的消息。 如果再往上边一翻,就会发现赵世宁和赵世怀的消息界面里都是类似的消息。有时候赵世怀刚发完消息,赵雍就又重新睡了过去,他会立刻再发消息告知,以免赵世宁和赵世怀白白赶了过来。有一次赵世宁都开到半路了,赵雍却又昏了过去,不过赵世怀的通知好歹节约了剩下这半条路的来回时间,也不算毫无用处。 为了方便协助他,应念真在赵世宁的办公室里和他一起办公,听到声响后朝赵世宁看了一眼,发现他对着界面有些出神。这个神情在应念真看来并不陌生,她开口问道:你要去医院了吗? 赵世宁点点头,道:你和我一起去。 应念真有些惊讶,除了第一次以赵世宁的朋友身份进行探病,之后她并没有再去医院,她觉得那是属于赵家人的时间。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倒是赵世宁解释了一句:去完医院之后,我和宋总经理有事要谈,你要一起去。 听到宋世昌的名字,应念真先是有一瞬恍惚,尔后又变成了惊疑。恍惚是因为她想起了当初刚入峥嵘,小焦给她八卦赵家事的时候,就提到了宋世昌。惊疑却是因为近来她和赵世宁在查公司里是否有支持敌手的人,而赵世宁在此时提出要和宋世昌谈话。 赵世宁看到了应念真惊讶的眼神,似乎知道她的疑惑,冲她点了点头。 应念真将惊讶的情绪压了下去,对赵世宁道:待会我开车吧,你养精蓄锐。 如果真是宋世昌的话,也不知道赵世宁是要发难还是劝说,指不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世宁没有犹豫,接受了应念真的好意。应念真没有察觉到,赵世宁也没有察觉到,在这种温吞的相处之中,他们之间曾经看起来柔软实际坚固的界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磨干净。 赵世宁赶到医院的时候,赵世启比他先到一步,身边还有薛曼。赵世宁的脚步只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应念真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没那么快消除,但他不是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负面情绪中的人。 赵世启看到了赵世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对他点了点头,道:你来了。 赵世宁喊了一声:大哥。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好,可比起从前,竟也算不上坏。薛曼有些惊奇地看向赵世启,又看看赵世宁,最后眼神回到赵世启身上,微微笑了一下。 赵世宁的眼神移到薛曼身上,只有微不可查的停顿,他很自然地冲她点点头,权当做打过招呼。 应念真有些尴尬,本来她和赵世宁一起来不算奇怪,可刚好碰上赵世启带着薛曼,倒显得她和赵世宁的关系有些奇怪,一时不知该不该和他们打招呼。 好在赵世启看到了她,寒暄道:你同世宁一道过来? 应念真点点头,发现薛曼正有些好奇地看向她。 赵世宁道:念真等会要同我去谈事情。 应念真又配合地点点头。 赵世宁不知道赵世启为何停在这里,可在他看来,与赵世启的寒暄也算结束,便迈步向前,要往赵雍的病房走去。 赵世启喊住了他:你是不是没看消息? 赵世宁刚刚又在车上睡着了,他发现应念真开车的时候总喜欢劝他睡觉,而他也总是在她的车上睡着。赵世启一说,他预感到了什么,拿出手机一看,果然,赵世怀五分钟前发了短信,赵雍已经睡着了。 第52页 赵世宁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他很疲倦,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赵雍的病情什么时候能够稍微稳定一些。赵世宁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赵世启突然对他道:你们什么时候要谈事情,中间有多少时间?我想和你聊聊。 赵世宁抬眼看去。 医院旁的一家咖啡馆内。 不知道是不是开在医院附近的缘故,咖啡馆的主人并没有特意挑选什么舒缓抒情的背景音乐,饮品和甜点也都做的相当一般,不需要刻意去吸引客户,地段带来的利润就已经相当丰厚。 应念真和薛曼面对面坐着,因为食物味道一般,连通过专心用餐来避免尴尬都显得困难。 薛曼看着她笑了笑,道:他们兄弟俩谈话,还要我们在另一边等他们,实在像是有悄悄话要说的小女孩,是不是有点可爱? 提出谈话的是赵世启,应念真相信,薛曼觉得可爱的对象有很大可能是赵世启,她想了想对方严肃的面庞,又看了看薛曼满是笑意的双眼,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应当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体现。 应念真带着微妙笑容点了点头。 薛曼对应念真道:你是世宁的女朋友吗? 应念真看向薛曼,发现她脸上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对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太多疑惑,更像是为了避免尴尬而用来活跃气氛的话题开头。应念真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 薛曼道:挺好的,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我们从没见过他带别的女孩出现在我们跟前。 她朝应念真眨了眨眼睛。 应念真的感觉更微妙了。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她先入为主了。 她发现,薛曼对她不是赵世宁女朋友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顺势而出的话几乎毫无停顿,而最后的眨眼明显带了一丝暗示意味,不知道是因为应念真是少有的出现在赵世宁身边的女孩,还是因为她看出来了,应念真喜欢赵世宁。 随意的问话,随意的撮合,可以看出,薛曼对这一切其实并不上心,也没有打算过分掺和。应念真有了猜测,兴许赵世宁的心意,薛曼是知道的。 应念真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应念真耐心地和薛曼说着话。薛曼说是在国内读书,事实上经常出国交换,在A大时亦是如此,怪不得应念真从来没见过她。也许是受的教育比较多样的缘故,薛曼给人的感觉十分天真浪漫。 如果让应念真想一个词来形容薛曼,那她会选择随心所欲这个词。不是正面的意思,却也不是负面的意思,而是单纯客观的借用这个词的语意。 毕竟所有的性格都有让人喜欢的时候,也有让人讨厌的时候,难以一概而论。 而对应念真来说,虽然她喜欢的人喜欢着薛曼,但她对薛曼这样的女孩子也很难真正讨厌起来。她们不需要成为朋友,却也没必要抱有负面情绪。 啊,他们来了。 薛曼的双眼亮起,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她和应念真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可都不及这刻看起来开心。 应念真回头,看见了赵世宁和赵世启一起走来。 第32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二) 应念真开车,赵世宁坐进了副驾驶,他几乎是一靠在椅背上,便习惯性地闭上了眼。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忍不住捂住脸,低低笑了一声。 应念真有些奇怪:你笑什么? 赵世宁温声道:我笑自己被你驯惯了,一上你的车就想睡觉,怕是哪天被你拉去卖了也不知道。 应念真听了眼睛微弯,道:是吗?不知宁少能不能给我推荐几个好买家,我倒时也好货卖三家,价高者得,好好赚上一笔。 赵世宁道:怎么学人叫我宁少,上次有人这样喊,我看你还不喜欢。 赵世宁这次回峥嵘,手掌大权,雷厉风行,公司里的那些员工,态度难免发生变化。要说他们势利眼,倒也不全是见风使舵之人,只是环境如此,难免从众。赵世宁没有个正经职位,只是暂且代行副总经理之职,员工见了他不好不打招呼,却又怕赵世启事后再翻脸,夹在中间难做人。一来二去,比起副总,大家倒更多唤他宁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宁家少爷。 应念真道:之前不喜欢,只是因为喊的那个人太过前倨后恭,难免让人有些不舒服。可我后来想想,宁少比赵二少好听多了,何必因为喊的人而迁怒它。 赵世宁笑了一声,道:那我唤你应助? 应念真道:也不是不可以。 赵世宁道: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称呼,不过我更习惯喊你Lynn或念真。 应念真有点受不了他这样喊她名字的声音,突然道:你现在心情很好? 赵世宁左手遮住眼睛,道:怎么说? 应念真道:你平常可不会说这么多闲话。 赵世宁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你说的对,我今天心情还不错。 这句话说完,他的心情沉静下来,倒不是变得不高兴了,只是这高兴中,难免夹杂着一些叹息。他曾经以为他可以不再在乎这些过去曾经渴求过的东西,没想到在他不曾期待的时候,突然获得这些东西,还是可以拨动他的心弦。 第53页 赵世启今天找他,说的不是公司的事情,而是他们俩兄弟间的事。 赵世宁没想到,赵世启会向他低头,就像赵世启没想到他会回来一样。 当时在咖啡馆那个简陋的包厢里头,赵世启对他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赵世宁对他道:你觉得我不该回来? 赵世启道:你当时离开峥嵘,还离开了A市,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我们了。 赵世宁沉默了片刻,诚恳道: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赵世启道:所以你为什么回来?你想要峥嵘吗? 赵世宁笑了一声,道:大哥,你还真是没变过。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其实没有必要问我,因为你问几遍,我都是从前的回答,我没想过要和你争总经理的位置。如果不是因为你和父亲,其实我对峥嵘也没有多喜欢。 赵世启顿了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认真问你,你想要峥嵘吗? 赵世宁脸上的微笑收了一些,道:怎么,你要把峥嵘给我? 赵世启道:峥嵘是你救回来的,如果最后我们能撑过去,如果你想要,那么这个位置给你也没有什么。虽然我不愿意承认,可你确实比我更有能力,也比我更适合峥嵘。 赵世宁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虽然这番话看起来只是赵世启对他能力的认可,并且为此愿意退让一步。可赵世宁知道,赵世启从小就以峥嵘为目标,他对峥嵘的爱和责任感,要远胜过他。赵世启愿意把峥嵘的经营权让给他,不只是承认他的能力,更多的是承认他这个人,承认赵世宁作为他弟弟这个存在。 赵世宁当时感到心中五味陈杂,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分辨这样的情绪,只是轻声道:或许我有这个能力,可你说错了,更适合峥嵘的是你,不是我,我有自己的归宿。 赵世启道:你是说你自己创立的那个公司? 赵世宁点点头。 赵世启道:如果需要帮忙,你就说。 赵世宁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反正只是一句客套话,何必倔着让彼此难堪。赵世宁没有等赵世启结束对话,而是自己先站了起来,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约的时间要到了。 见赵世启没有阻拦,赵世宁转身打算去找应念真,却听到赵世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对不起。 这是一句赵世宁第一次从赵世启口中听到的话。 就好像过去种种都有了一个结尾,这个结尾也许不够畅快,也不够细致,没有一一对应,让人得偿所愿,可总归是个结局,让那些原本无处安放只能自己慢慢消磨的情绪有了安身之地。 赵世宁打算从现在开始学会放下。 他对应念真道:刚刚,我大哥跟我道歉了。 应念真颇为惊讶,道:为了什么事? 赵世宁道:我也不知道,他只是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在开车,应念真会想转过去,好好看看赵世宁现在的神情,可她现在只能认真看着路况,对赵世宁轻轻说一句:那么我猜,他是为过去很多事情一起道歉。 赵世宁道:我不知道,但我挺高兴的。也不是以前那种想要和他好好相处的高兴,就是觉得,可以慢慢把这件事放下了。 应念真的声音更温和了些,还带出了点笑意来:那就更好了。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人在期待一些东西的时候是最容易失去快乐的。 赵世宁轻轻应了一声。 等下车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头脑里很自然地勾勒起自己的计划,重新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宁少。 宋世昌到的比他们还早,包厢里是一个大大的圆桌。地方是宋世昌定的,应念真打开门看到时,有些不懂宋世昌是什么意思。赵世宁的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留,果断地走到了宋世昌的正对面,应念真坐在了他旁边。 宋世昌在看到应念真时,眼神微微一变,等赵世宁在离他最远的正对面坐下时,心中已经有数了。 赵世宁道:宋叔,我以为今天只有我们,没想到你订了这么大的桌子,难道还有别人要来? 宋世昌道:我也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赵世宁知道他在说应念真,笑道:我等会要和宋叔说的话,也没什么别人不能听的,Lynn做事细致,不带着她我怕有所遗漏。 应念真隐约意识到,赵世宁带她是为了避嫌。虽说她是他的下属,可她的背后是锦绣,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力道,只要她在这里听着,就能为赵世宁证明很多东西,能让宋世昌打消许多念头。 宋世昌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看着圆桌,随意解释了一句:点的菜比较多,就上了个大桌子,边吃边聊。 在赵世宁来之前,他就已经把菜点好了。这话刚说完,便有人上了第一道菜。应念真看了赵世宁一眼,赵世宁看着宋世昌,道:宋叔,我不着急,你想要什么时候开始谈都可以。 宋世昌道:世宁,你知道你爸爸立了遗嘱吗? 赵世宁替应念真夹菜的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将菜完好地放到小碗里,将小碗递给应念真。他看向宋世昌,道:我知道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修改遗嘱,避免自己突然出事,其他人会为财产分割闹起来。 第54页 宋世昌道:那你知道在你爸爸最新的遗嘱里,你有多少峥嵘的股份吗? 宋世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应念真。 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赵世宁心动,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他们两人的事。 应念真不觉得赵世宁会心动,因为父亲、兄长和峥嵘,已经不是赵世宁的心结了。果然,赵世宁没有让应念真离开的打算,只是含笑看向宋世昌。 宋世昌道:你父亲手中有峥嵘39.7%的股份,他打算留给你大哥22.7%,你未成年的弟弟也有12%,只有你,你只能得到5%的股份。我手上的股份有4.3%,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未必不能搏一搏。 赵世宁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很震惊,是因为还有5%的缘故么? 他笑了笑,对宋世昌道:宋叔,老实说,你要是昨天跟我说这件事,我可能还会考虑一下再拒绝你。 宋世昌本来没有打算开门见山,这其实是他手中最重的砝码。可从赵世宁主动联系他,要和他谈谈起,他便已经预感到事情不会如他所想。一同到来的应念真,赵世宁微妙的态度,这种种都在印证他的预感,所以他才破罐子破摔一般,甩出了最后的努力。 赵世宁突然道:宋叔,你其实不只明面上那4.3%的股份吧? 宋世昌抬头,看着他,突然叹道:看来我也老了。 第33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三) 赵世宁轻轻一笑,似乎完全没有被赵雍的遗产分配所影响,气定神闲地与宋世昌道:我父亲很精明的,只要抓准他的脉搏,其实这一份分配里透露出挺多东西了。父亲平时很倚重你,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有所防备。他知道过去对我有所亏待,怕我怀恨在心,拿了股份之后兄弟阋墙,所以在股份的份额上下了功夫。我是5%,三弟是12%,董事会里的其他股东都难以说服,不然这些年来赵家手里不会只有39.7%,我就算联络上了您,也要再去收买散股和很多小股东,可行性并不高,而且很容易暴露行迹。同样的,就算我和三弟以及您合作,加起来也只有21.3%,和大哥手里的22.7%仍有差距。虽然这个差距较小,确实有您口中搏一搏的机会,可我不觉得您是这样不谨慎的人。我更倾向于,在这些年里,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又收集了一些股份,不过为了不通报身份,由他人代掌罢了。 赵世宁坐在那里,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温和,宋世昌却透过这副温文尔雅的皮囊,看到了赵雍年轻时的杀伐果断。宋世昌说出赵雍的遗嘱,本是想要动摇赵世宁,为自己争取一个年轻有力的援手,谁知道赵世宁能够这样冷静,还反过来利用他透露的信息推测出了他的现状,让他又失一个底牌。 宋世昌叹了口气,突然失去了博弈的意思。赵世宁高看了他,他不是谨慎,而是被安逸的生活磨灭了雄心壮志,早就已经没有了忍受风险的能力。 宋世昌没有再说话,赵世宁也不咄咄逼人,三人反倒正常地吃起饭菜。宋世昌当真点了一桌好菜,而此时此刻,除却他本人外,其他两个年轻人反倒能够心态平和地品尝这桌菜的滋味,想想也是讽刺。 应念真看着这一桌菜,起初还没有察觉,等菜上齐了以后却发现,这一桌里有不少赵世宁喜欢的菜。她忍不住看向赵世宁,赵世宁显然也察觉到了,脸上是他一贯的微笑,只有应念真能察觉到里边些微的情绪波动。虽然赵世宁一直称呼宋世昌为叔叔,可应念真只以为是赵世宁一贯的客套礼貌,她现在才发现,兴许宋世昌和赵家,和赵世宁的关系比她想的要更亲近一些。而宋世昌的这张感情牌,并不是毫无作用,只可惜他一开始被赵世宁打乱方寸,直到一派涂地都未能用出。此时此刻,再被人感受到,也只是徒增唏嘘罢了。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吃完晚餐。 赵世宁停下筷子,最后喝了一碗汤,突然对宋世昌道:宋叔,您以前待我的情分我都记得。我记得您陪我看病,也记得您带我吃饭。我们现在虽然立场不同,可我也没有打算往死里逼您。我查过了,世怀母亲的事和您无关,而在我父亲昏迷之后,您也手下留情,没有再和对方联系了,对吗? 宋世昌没想到赵世宁能查到这个地步,苦笑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呢?在被游说的时候,我到底是心动了,也出了力。就算现在停手,也洗不干净了,我确实对不起你爸爸这些年来的提携。 赵世宁平静道:我能理解您有野心,而且从您的角度来看,您也没有用什么鬼蜮伎俩,只是商业竞争罢了。 宋世昌看向赵世宁,不可否认,赵世宁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可他知道,赵世宁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赵世宁继续道:但是,正如我理解您的立场一样,相信您也能理解我的立场。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父亲和大哥肯定不能像从前那样信任您了,与其等他们反过来对付您,倒不如退一步,您现在按市价将手里的份额卖给我大哥,让他们手里能有更多的峥嵘股份。为了这一点,我也相信他们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您可以拿着这笔钱全身而退。 宋世昌沉默了许久,最后下了决定,道:好。 赵世宁又继续道:我还想问问,您是否知道世怀母亲的下落? 第55页 赵世宁与赵世怀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免让人触景生情。他不会特地去为赵世怀做什么,但在力所能及的时候,顺带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问题。 宋世昌知道的也不多,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赵世宁。看着赵世宁,他心里其实有很多疑惑,最后也没能忍住,在即将离开前问了出来:世宁,我曾想过你或许对你父亲和你大哥没有怨恨到会被我说动的程度,可我没想到,你能这样帮他们。 赵世宁笑了笑,道:宋叔,你不知道,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些执念,以为做的更好就能成功,我以前便是这样。而现在,我已经看开一些了,他毕竟生我养我二十余年,我不能与他斗得鱼死网破,只想最后报一次恩,也算干净利落。宋叔,你来早了,若是再迟一点,兴许我就不插手了。 宋世昌被他这么一说,险些真去幻想自己若是再迟一些动手会是如何。可他很快反应过来,赵世宁只是与他玩笑。宋世昌不再多想,起身离去。 宋世昌走了以后,赵世宁往椅背上一靠,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眉头不自觉地攒在一块,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好像这样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自己的头疼。赵世宁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写意,对宋世昌的那些话和那些表现,也不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而他身边的这个人也不是那些他需要防备,需要用言语和行为来武装自己,不能袒露真心的人。 赵世宁长长叹了口气,好像用通过这个口气把心里的忧愁烦闷一并吐出。 应念真道:你们以前关系很好? 赵世宁摇了摇头,道:没你想的那么亲密。 不待应念真询问,赵世宁已经自发地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大哥还没有进公司,我父亲还是峥嵘的总经理。宋叔和我父亲既是合作者,又是上下级,他不可能和我有多亲近,事实上,他跟我大哥要跟熟悉一些,当然,关系好不好又是两说了。不过他确实送我去过医院,也陪我吃过几次饭。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也许这和他给予别人的善意相比,并不特别。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是仅有的一些关怀。 应念真看着他,觉得他此刻显得有些失落。 赵世宁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真的很像父亲,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感情。好像很多时候对我来说,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我念他的情,可我也没有手软。 应念真道:你看着我。 应念真很少用这种发号施令的语气说话,赵世宁有些惊奇,朝她看去。不知道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她生来如此,赵世宁发现应念真眼睛虹膜的颜色比常人浅一些。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挤走了赵世宁头脑里那些伤感和自嘲,让他的思绪变得不着边际起来。 应念真认真问道:你真的觉得你没有手软吗?相信我,你比你自己想的更心软。虽然我和你爸爸一点都不熟,可我觉得你们不像,这世上没有人和你相像。 他是独一无二的。 赵世宁的视线从她有些特别的虹膜上移开,他听到了应念真的话,就好像得到了小时候一直期待却一直没能盼来的表扬一样,抿了抿唇,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在这样的氛围下,有些原本被认为太过脆弱而想掩埋在他心中的话也就脱口而出了,赵世宁道:还有一件事,说出来有点丢脸。虽然我跟宋叔说我看开了,我不在乎,可我好像还是挺在意的。我其实不想要峥嵘,认真计较起来的话,这5%也可以不要,可我对他只愿意给我5%耿耿于怀,这是不是很可笑? 应念真觉得,他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安慰,也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安慰他。因为他在逻辑上、理智上已经想开,只是彻底放开是需要时间和这种信念一起作用的,不是他在这里大喊一声我不在乎父亲,就再也不会在乎自己父亲的了。 但是应念真知道,还有一件事是自己能做的。 她朝他张开了手,不带羞怯和私情,真正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问他:你介意让你的朋友给你一个拥抱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拥抱可以消除你的忧郁和疲惫,刺激你的身体产生特定的激素,甚至让你比不被拥抱的人更加健康 应念真突然闭上了嘴,不再随意瞎编些她并不熟悉的心理学理论,因为赵世宁接受了她的好意,他轻轻地,绅士地,以接触十分有限的姿势抱住了她。 赵世宁道:我现在感觉比刚刚更健康了。 应念真在心里道,我也是。 第34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四) 赵雍醒了。 不是那种昏迷中突然转醒,又突然睡过去的醒,而是真正开始恢复了。他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变成如常人一般的正常作息,医生根据检查结果,也确定了他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 赵雍醒来,看见了躲出去的赵世怀,却也模模糊糊知道,赵世怀这段时间一直陪在这里。他或许对妻子背叛自己的行为有疑惑也有痛恨,但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太多迁怒,他只是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在赵世怀躲出去的时候,他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出声唤他。 第56页 除了赵世怀之外,赵世启和赵世宁也会来看他,他的父母更是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除了赵老爷子夫妇俩,另外两个人都不怎么主动和他说话。 赵雍不知道公司到底怎么样了,他担心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在他们主动开口之前一直没有敢问,只能从神态上判断事情或许没有太糟,直到赵世宁向他辞行,他才知道峥嵘近况如何。 赵世宁来看他,态度温和,神情自然,甚至还给他削了水果。其实有护工照顾赵雍,而且还做的相当精细,但赵世宁替他削的水果,他还是吃了一些。 在气氛相当平和的时候,赵世宁和他道:峥嵘的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和平常面对的竞争差不多,大哥完全可以处理,您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重新掌权,我想要离开了。 赵雍吃水果的手一顿,道:你要去哪里?就留在峥嵘不好吗?这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好,事实证明你很适合这个位置,也很适合峥嵘,我想你大哥也能接受这件事。 赵世宁微微一笑,道:如果您有稍微关心过我一些,就会知道我是要去哪了。 赵雍沉默了一瞬,道:你还是要回去做你那个小公司? 赵世宁道:它叫攀越,而且它未来会是和峥嵘一样的大公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峥嵘有今天,是一代又一代积累下来的,可是现今这个社会,变革之多,企业不是光凭积累就可以存活的。我的公司并不需要担心,您的公司才需要担心。 赵世宁这句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出乎意料的是,赵雍并没有生气。因为对于峥嵘的状况,他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人,正是因为峥嵘此时正值内忧外患,他才会如此看重赵世宁的能力。可赵世宁的态度亦是分明,他不愿意。 如果要说服的人是赵世启或者赵世怀,赵雍都有些把握,可唯独面对赵世宁,他是最没有办法的。赵雍心里也清楚,他对赵世宁多有亏欠,往日之所以能说服赵世宁,是因为赵世宁愿意,而现在,赵世宁不愿意了,他便对他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了。 赵雍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赵世宁的话却还没有说完:我知道您立的遗嘱了。 赵雍猛地抬头看向他。 赵世宁道:我想您需要一个更能保密的律师来存放您今后的遗嘱,您的妻子很可能就是因为对这个分配不满才和他人合作。 赵雍一时不知该对赵世宁说些什么。 反倒是赵世宁,主动对他道:我其实不需要峥嵘的股份,如果需要的话,您可以重新分配。 一直到赵世宁离开病房,赵雍都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突然感到,他真正地失去了这个儿子。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无数次对上赵世宁失望又孺慕的眼神时,他只是害怕面对一样地侧过了脸,装作不曾看到,自然也不曾回应。可在那样的眼神里,他也一次又一次地确信,这个儿子就在那里等待着他,等着某一天他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关系。可从这一刻开始,不是这样了。 而且赵雍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那就是现在这种状态对赵世宁来说,要比从前好上一万倍。所以他无法再为了一己之私而开口。 赵雍那些遗嘱本该隐秘,可现在在赵家众人眼里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赵世宁让赵世启向宋世昌买回股份,赵世启自然也知道了他是如何说服宋世昌的。赵世启和赵世宁之间那场无形的战争几乎贯穿了他们的整个生命,可当赵世启第一次向赵世宁低头之后,他好像就不再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又对童年时母亲留下的创伤与教诲耿耿于怀。赵世启觉得如果他是赵世宁,他无法接受父亲的分配,所以他曾和赵世宁商量过,可以由赵世宁买下宋世昌的股份。 赵世宁对处理赵世启的好意这件事实在有够陌生,短暂的惊讶过后只能僵硬地开个玩笑:我没那么多钱。 赵世启一脸严肃,好像不知道他在开玩笑一样,道: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借你这笔钱。 赵世宁差点说不出话,因为没想到赵世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他最后只是诚恳道:其实我不想再跟赵家有太多牵扯了,也不想要峥嵘的股份,当然,如果父亲想给我一些钱,我想我可能还是会接受的,攀越的发展实在太需要资金了。 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赵世启像朋友一样聊这个。 赵世启的脸上仍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认真道:既然这是你的决定,好。如果你真的需要钱的话,可以找我,我的利率会比银行低。 赵世宁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赵世启的神情实在太正经了。赵世宁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赵世宁带着应念真离开了峥嵘,就像他这次的回来一样突然,只留下雷厉风行的传说和豪门恩怨的八卦。 赵世宁不打算离开A市,他们当初建立的总公司,如今也是时候正式利用起来了。在他和应念真打赢峥嵘这场仗的时候,严睿也不甘落后,将S城的健身房尽数经营起来,相关App也进入初期建设阶段,更重要的是,攀越终于开始盈利了。 那数字和峥嵘的账面实在不能相提并论,可赵世宁和应念真看着那一个个数字笑得像全天下最大的傻瓜,哪怕看到严睿提出的一长串待改进的问题都没能让他们皱一下眉头。 第57页 赵世宁一下干劲满满地提出了许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应念真一边记录一边建议,两个人一唱一和,飞快确立了接下来的计划。最后还是赵世宁看天黑了,才想起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不必急于一时,主动提出送应念真回家:你开车送了我这么多次,今天我开车送你回去? 应念真笑道:那我的车怎么办?总不能哪天再来峥嵘一趟,太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她知道赵世宁不会再住回赵家,也就是说以后他们都不顺路了,除非哪天她也因为通勤的缘故搬了出来。 赵世宁道:那我就开你的车送你回去。 应念真道:那你的车呢? 赵世宁玩笑道:或许可以请大哥帮我开到新家去,我看他最近有些想好好当我的兄弟。 他不能理解赵雍,所以决定远离赵家。可他能够理解赵世启,所以即使现在不再一门心思想与他兄友弟恭,却也不会特地回避如同兄弟一般的相处。 应念真抿着嘴笑了一下。 赵世宁道:好吧,其实是因为你最近为我做了太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很希望自己也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些小事。 应念真道:好的,那就请你送我回家吧。 赵世宁脸上露出了一个再轻松不过的笑来。他开着车,和应念真随意地聊着各种东西,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比以前多了许多倍,他也曾经是个寡言的人。 赵世宁将车停进了应念真家的车库,婉拒了应念真请他进门的邀请,原因很简单:我实在不会和长辈相处。 应念真没有为难他,目送他一个人慢慢走下坡。因为没有车,赵世宁只能自己走下去,然后再打车,这确实很辛苦。可应念真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没有心情可怜他的双脚,而是忍不住感到了开心。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多想的细节,也不能代表什么特别的感情,可她就是为此感到心情飞扬。 应念真回家的时候,应父和张美湘都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应念真回来,都忍不住看了一下时间,她今天可真早。 应念真看见两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不管是知道些什么的张美湘,还是猜到些什么的应父,都忍不住有了新的猜测。 张美湘尚且还能忍住,因为她可以事后再问应念真。应父却有点忍不住了,他知道她这些天一直在帮赵世宁,帮的人都瘦了,再看她此时的神情,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应父喊住了应念真,道:你是不是 应念真疑惑道:是什么? 应父又将后半截话吞了回去,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张美湘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感叹,这就是老父亲的小心翼翼呀。 第3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五) 应念真开始频繁出差,与赵世宁一起在各地和想要特许经营权的人商谈,争取在能保证攀越健身房风格理念一贯性的前提下将全国连锁的门面开启。由于他们需要一张会员卡便能全国通用,整体的运营机制会更加复杂,以此来保证不同特许经营者之间的利益能够得到保障。 应念真之前掉的肉还没有长回来,在一次次出差之中,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好在她现在住在家中,只要她没出差,张美湘和李婶就变着法地给她补身体,倒也补回来一些。可怜赵世宁一个人住在外边,也瘦的厉害,还没有她这样的待遇。应念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腆着脸问了张美湘,能不能请她和李婶多做一份,也想带给赵世宁补一补。 应念真没有说出赵世宁的名字,可应念真这段时间和谁在一起忙碌,本就不是一个秘密。张美湘隐约猜到了这个需要送汤的对象,可她没有说出这个名字,只是笑着问应念真:既然都在A市,你什么时候带他回家坐坐?你不需要告诉我们他是谁,只要多带几位朋友回家,把他夹杂在其中。我和你爸爸都很欢迎你的朋友。 事实上,她是觉得应念真比她想象的更加长情,似乎也付出了许多时间和精力。这让张美湘有些担心,于是更想看看她所钟情的对象是否可靠,又是否会让这个一贯温柔的女孩受伤。 应念真只是笑笑,道:他不太擅长和长辈们相处,还是算了吧。 张美湘很快想起赵家的那些传言,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给应念真准备那些滋补的汤汤水水时,多准备了一份。 赵世宁开始喝上了应家特供的滋补汤,他也因此注意到了应念真的消瘦,有些犹豫自己是否该放这位最得力的助手一个长假。 应念真注意到了他的出神,她可不觉得他是看着她发呆,一定是想到了什么相当正经的事,于是大大方方问道:你在想什么? 赵世宁道:我才发现你瘦了那么多,这段时间我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但现在认真看,才发现你脸都快凹进去了。 应念真为他的描述感到哭笑不得,她这阵子确实瘦了很多,搞不好会很上镜的那种瘦削,而她也确实觉得自己脸上稍微丰盈一些会很好看,可天地良心,她绝没有瘦到赵世宁口中那种程度。应念真最后只是道:你照照镜子吧,你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第58页 赵世宁道:所以我在想,我们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放假。 应念真来了兴趣,道:怎么说? 赵世宁道:健身房现在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运营模式,离在全国彻底铺开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我相信这件事已经可以逐渐移交给严睿全权管理了。 应念真同意这点,在前期辛苦的探索之后,现在剩下的只是一些琐碎的工作,需要不断重复,并且十分耗费时间。这样说可能有点对不起严睿,但应念真觉得严睿那个锱铢必较的严苛性格肯定能把这部分工作做得很好。 赵世宁道:所以我们可以把工作的重心逐渐转向下一个目标了,如果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规划的话? 应念真试着回想了一下,道:极限运动? 赵世宁笑了笑,道:看来你记忆力很好。 应念真配合地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神情来。 赵世宁道:等健身房铺展开来,我们的下一步就是和各类极限运动项目合作,并且建立属于自己的登山项目。现在我们需要去了解很多有关器材、专业人士和保险的事,不过最先需要做的,就是体验。 应念真明白了,他口中的假期就是指去体验这些极限运动。和这一个月来的不断出差相比,这确实算是度假了。不过应念真从来没有接触过极限运动,难免有些兴奋又担忧。她对赵世宁道:你是不是常做这些极限运动? 赵世宁似乎有些怀念,道:上学的时候空闲多一些,确实有一点经验,后来工作以后就没怎么做过了。而且我也不是专业的极限运动员,体验的极限运动也有限,这一次体验要方方面面地考察一遍,毕竟我们要做的是最全面的项目。你会怕吗? 应念真老实道:有点,但我想跟你去试试。 赵世宁道:你放心,我们从最普及的运动开始。 应念真信了他的话,然后在一天之后看到蹦极台时看向了赵世宁,问道:最普及的运动? 赵世宁一本正经道:这是对运动者经验需求最少的项目,你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鼓起勇气跳下去。 应念真觉得自己真是信了他的邪。 这个蹦极台建在悬崖边上,各种设施看起来很专业,赵世宁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和负责人对话时熟稔的语气出卖了他。 光是从旁边看着蹦极的人上下弹跳,听着他们发出各种尖叫,还不至于让应念真太过害怕。她只是觉得此刻头脑有些空白,身体的各种感官都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还是兴奋。 赵世宁已经和负责人说完话了,那是个很阳光的年轻男人,他的皮肤晒得有些黑,却更衬托出他身上久经运动练出来的气质。不知道赵世宁和他说了什么,他朝应念真笑了笑,应念真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朝他笑了回去。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我先做一次给你看。 应念真点点头,看向赵世宁。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站在那里任由年轻男人帮他一起穿上设备。赵世宁完全清楚每一个设施应该出现在哪里,他自己检查了一遍,又耐心地等着年轻男人再为他检查一遍,很淡定,也不冒进。 倒是应念真看着看着,忍不住对那个年轻人道:这个绳子没有超出使用期限吧?暴晒和淋雨好像会缩短它的使用期限。我不是在怀疑你们的设施,只是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对不对? 她来之前特地查了不少有关蹦极的知识。 年轻人笑出了一口白牙,对应念真道:请放心,我们的工作人员每天都会检查绳索。 他安慰完应念真后,走到赵世宁身旁,不知小声和他说了什么,赵世宁回头看了应念真一眼,对年轻人摇头失笑。 赵世宁的绳索绑在腰上,他打算用最基本的后跃式,这是最适合初学者的姿势,对赵世宁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刺激。可他清楚记着,自己是来带应念真体验,而不是为了自己快乐的。 赵世宁的背后是空荡荡的天空和大海,而他的眼前是应念真蹙着眉头的脸。赵世宁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很少看到应念真对什么事物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而且明明是他蹦极,应念真倒好像比他还怕。 赵世宁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应念真会是什么表情?他能看到吗? 赵世宁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没有一丁点犹豫地向后跃去。人在坠落时不可抑制的失重感会激发心中的恐惧。赵世宁记得自己第一次蹦极的时候,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害怕,可在反复的坠落与跃起间,生活中困扰他的一切琐事都显得不重要了,只有那种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喜悦是那样的真切,从此他喜欢上了这种会让人头脑一片空白的极限运动,这就是他的世外桃源。 赵世宁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比起从前一直到结束还被害怕充斥着大脑,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有刚开始坠落时会有些下意识的害怕,中途甚至都可以开始思考问题了。比如此刻,他就在回想,自己往后一跃的瞬间,应念真脸上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遗憾的是,他似乎没能看到,因为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59页 等赵世宁彻底结束之后,便轮到应念真了。赵世宁发誓,他从应念真脸上看出了想逃这个两个字。他其实没有非要应念真尝试,从未尝试过极限运动的人对这些项目的感受是他想了解的,但不一定要应念真来尝试,他只是想在工作的同时也让她放松一些。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实在害怕的话就不试了,没关系的。 听到他这么说,应念真反而犹豫了。对于确信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应念真不会勉强自己,但像是这种在可接受范围边缘的,她往往有些纠结。想了想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应念真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身体会一下的,一个不知道极限运动是什么感受的人,要怎么筹划出吸引客户的项目? 应念真在负责人检查完她身上设施的时候,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登时有些腿软。在这种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她眼里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分了,转身撞进了赵世宁怀中。赵世宁觉得有些好笑,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不必勉强自己。负责人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 最后应念真主动离开了他的怀抱,站在跳台边闭上了眼睛,假装看不到就不会害怕,在负责人确定可以开始之后向后倒去。 当应念真离开他的怀抱时,赵世宁感觉有些冷,还来不及深思时,便听到应念真几乎凄惨的叫声,一下让他忘了自己刚刚想探究什么。 第36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六) 虽然在蹦极的整个过程中叫得极为凄厉,可出乎意料的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之后,应念真对这种运动的评价居然还不错,用她的话来说便是:虽然我短时间内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但我觉得从长远来看,我还会再尝试这个运动的。而且我觉得那个感觉回味起来很有意思,虽然整个过程真的让我很害怕,可是在那一瞬间,好像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比我更重要的人或事值得我忧心,我唯一在乎的,就是这个下坠什么时候能停止,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平稳的地面上去。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感受一次类似的感觉。 赵世宁很开心她能和他有相同的感觉,道:我觉得你连宣传语都想好了,看来我们这次体验很有收获。 蹦极只是一个开始,在这十多天里,应念真又陆陆续续体验了不少其他极限运动。在此之后,应念真发现,赵世宁最开始真的没有骗她,蹦极真是对体验者要求最少的运动了,难怪一些娱乐场所经常把蹦极也列入娱乐设施。 这么十多天体验下来,应念真对于极限运动确实有了新的体会,但最重要的收获,却来自于赵世宁。仔细算算,其实应念真和赵世宁认识也快一年半,在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又在极限运动里见识了他的另一面。 赵世宁很擅长这类运动,各类保证安全的设施穿戴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奇怪,还格外衬他,中和了他身上的温柔表象,将内里的锋芒尽数体现。他从不对人指手画脚,可说出来的话格外有力度,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从他的建议,按照他的指使做事。 应念真偶尔会觉得,赵世宁如果生在古代,就是那种身携佩剑,手持书卷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翩又温文尔雅。所有人都觉得他腰间佩剑只是装饰,可只有见过他拔剑的人才知道,他的剑一旦出鞘,必然是要见血的。 应念真很高兴自己能见识到他这一面,就好像他将自己那个不为人知的小世界向她打开了一样。 不过对于极限运动这条服务链,赵世宁和应念真达成了一致,他们暂时没有能力独自承担所有,只能先以合作的模式和有关的极限运动服务公司一同进行,同时将精力放在野外登山的项目上。这个项目分为两类,一类面向纯粹的业余人员,另一类则面向具有一定经验的业余爱好者,但两类都属于带有一点游玩体验性质的户外探险运动。 赵世宁有野心,他不只要争取原先就喜欢登山运动的群体,还希望能将有健身习惯的青年尽可能地转化为极限运动服务的对象。这些青年年纪轻,身体强健,对各类新鲜事物接受程度高,也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只要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参加一到两次极限运动,便有一定的可能将他们转化成长期的客户。而健身房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平台。 健身房的新建和运营工作目前由严睿负责,应念真则在招募新员工,而赵世宁在联系设备、人员以及相关保险。 赵世宁请应念真一起参加一个宴会的时候,应念真还觉得有些惊奇。宴会里有好几个著名保险公司的高管,应念真一看便知道赵世宁是冲什么去的。这个宴会的等级相当不错,如果是凭锦绣少东的身份,应念真相信自己也能参与,可是攀越这家公司可能还有些不够看,也不知道赵世宁是怎么拿到请柬的。 应念真按着和赵世宁商量的风格选了礼裙和首饰,在化妆的店里等着赵世宁来接。应念真不介意露出自己瘦削的锁骨,却总偏好长袖的礼裙,这能让很多出于礼貌的肢体接触变得更加疏离客套,免于尴尬。 赵世宁来得很早,他显然没有在类似的场合等待过女性朋友,和正在上妆的应念真在镜子里大眼瞪着小眼。赵世宁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这个颜色在他身上只显得气质平和,毫不轻佻。等应念真佩戴完首饰,穿着黑色的长裙站在他身边,便更相得益彰,好像他们生来就适合自己身上的颜色。 第60页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你今天很好看。 应念真忍不住挑挑眉,刚刚她在上妆的时候,赵世宁总忍不住在镜子里看,脸上神情从不解到新奇又到恍然大悟。恕她直言,她实在不觉得赵世宁此刻是在认真夸赞她。 应念真这么说了,赵世宁微微一笑,道:好吧,我确实觉得你平日里只涂口红最好看,这个妆看起来有些浓了,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我没看习惯,人总是觉得看不习惯的东西不好看。 应念真对他露出了些微嘲笑,道:其实我平常还画了眉毛。 他刚到的时候她的眉毛已经画好了,错过了这一步,他还以为她的眉毛天生就长这样呢。 赵世宁果然有些惊讶,忍不住朝她的眉毛看去,纠结了一瞬,最后道:那位化妆师画的很好,我确实看不大出来。 赵世宁替她打开车门,她提着裙子坐进副驾驶。等赵世宁坐进驾驶座,应念真才问道:我们公司是怎么拿到宴会请柬的? 赵世宁笑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公司的水准吗? 应念真故作思考,相当认真地回道:是的,我感觉我们公司拿不到请柬的。 赵世宁道:你真不客气。 应念真道:谢谢夸奖。 赵世宁道:好吧,我承认,这是赵世启替我们争取到的。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承了这个人情。 他不再唤赵世启大哥,可应念真觉得他和赵世启的关系比从前健康了一百倍。 应念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只是道:为了不让你白承这个人情,我今天会好好表现的。 赵世宁不自觉地笑了笑,道:那真是谢谢你。 对于这样的宴会,应念真其实和应父一起出席过一次,那时候是因为纯粹的好奇。应父也不需要她的帮忙,所以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应念真便对这些来来往往说着听不懂的话的人失去了兴趣,坐在宴会的一角吃着点心。可她现在显然不能这么做。 为了搭这身裙子,她穿了一双细高跟,靓丽是靓丽了,脚却不太舒坦。鞋子这东西,真是再贵也无用,合不合脚还得穿了才知道。 攀越这家小公司的分量实在有限,旁人虽不至于一听到便撂下脸子,可一变未变的礼貌微笑已经清楚摆明态度。应念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懂得适可而止,不会凭白热血,妄图借着自己的真诚来感动他人,在商还得言商。旁人客气地给了台阶,她自然也识趣地下了,希望起码这份知趣能给人留下一点好印象。 为了认识更多有用的人,应念真和赵世宁是分头行动,应念真此刻是孤身一人。她站在桌边,手自然地放在桌子边缘,微微借力,提了提脚跟。应念真个子高,平日里不用穿高跟鞋也足够挺拔,便一直穿着舒适的单鞋。但在搭配礼裙的情况下,单鞋显然不够合适,这才久违地穿上了美丽的高跟鞋,可此刻,应念真觉得这不是一双鞋,而是一柄杀人利器,几乎要将她杀死在这里了。 应念真站着轻轻调整了几个呼吸,除了微皱的眉头外,从神情上已经看不出她正在承受什么痛楚。应念真回想着赵世宁提及的几个人,目光在人群中巡回,试图寻找下一个搭话的目标。在找到下一个可以交谈的人之前,应念真先找到了赵世宁。陷入热恋的人,拥有世界上最利的眼,隔着人山人海也能清晰找到自己心上人所在,哪怕只是一个侧脸,甚至一个背影。 她的视线移到了赵世宁对着的那个人,那是赵世宁名单上最重要的一位高管,背后是户外保险做的最出名的公司之一。赵世宁显然要比她成功一些,那个人脸上的笑容不像其他人对应念真时那么客气,很明显,虽然他尚未被赵世宁打动,可他确实对赵世宁现在所说的话有了一些兴趣。不管赵世宁最后能不能谈下合作,或是拥有这条人脉,这都证明了他们的计划并不是那么可笑。 应念真看着赵世宁,微微叹了口气。此刻她的心思无关风月,只是想到自己虽然在旁人眼中也算优秀,可比起赵世宁来说,还是差上一些,这是不是说明她应当更努力,也有可能更出色? 一个身影挡住了应念真看向赵世宁的目光,也让应念真回过神来。那是一位年轻男士,个子与赵世宁相仿,应念真不认识他,也不觉得他是为她而来。所以她看了看一边的桌子,确认他是来取些食物的。应念真非常自然地往旁边走了一些,让出位置,使他能够轻松取到自己想要的食物。 那位男士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朝应念真走来。 应念真疑惑地抬起头。 第37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七) 在确定对方是朝自己而来的时候,应念真感到有些奇怪。好在对方及时开口,让应念真知道了他是为何而来:不好意思,你的脚好像流血了。 应念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后跟已经磨出了一片血迹,看着有些渗人。她自己脚疼也就算了,难免也让他人有些在意,难怪这个不认识的青年特地过来提醒她。 青年问她:我扶你到旁边处理一下? 他虽然是问话,但手已经伸了出来。 应念真本来想拒绝,可看到他已经自觉地伸出了手,拒绝的话便咽了下来,轻轻将手搭了上去,道:多谢你。 第61页 青年扶着她往没什么人的小厅走去,路上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他是灵秀的一位部门经理,名叫林望初。灵秀也是一个知名的运动服饰品牌,底蕴虽然不如峥嵘深厚,可这些年的发展速度很快,一直在追赶峥嵘,更重要的是,它的创始人就姓林。 即使是应念真这样不热衷社交的人,也依稀在圈子里听过灵越负责人膝下有一儿一女,她难免多看了林望初一眼,却没有贸然进行猜测。 林望初扶着应念真在沙发上坐下,又请路过的女侍应生拿来一些可供应急处理的药物。女侍应生来得很快,应念真打开那个医药箱,很快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为了不让创口贴露出鞋外,应念真没有用普通的创口贴,而是用了液体创口贴,刚一碰到伤口感觉便颇为刺激。她皱了皱眉头,一声没吭,飞快弄完,谢过为她拿来医药箱的侍应生和好心的林望初。 攀越目前并未涉及有关运动服饰的产业,但未来很可能会作为渠道商与之合作,所以应念真没有急着离开。而且林望初虽然在最开始表现得过分热心,现下看来并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坐在沙发时,视线止不住地向外飘荡,也不知是在看谁。 林望初对应念真道:其实我刚刚看到你和赵世宁一同进来。 原来是因为赵世宁,应念真一下能理解林望初对她的关注了。她仔细想想,灵秀和峥嵘虽然不曾斗得你死我活,到底也算是竞争对手,林望初会认识赵世宁并不奇怪。 应念真大方道:如果你有关注他的话,应该知道他创立了一家新公司,我也是股东之一。 林望初轻轻点头,道:原来你们一起工作。 应念真道:你们是朋友? 林望初摇头,道:只是耳闻过,他或许不认识我。 应念真又觉得他有点奇怪了。 林望初突然问道:其实我不是看到你的脚流血才找你搭话的,我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你喜欢他?或者说,你单恋他? 应念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林望初看起来斯斯文文,做事却有够古怪。而且应念真不觉得自己刚刚看赵世宁的眼神有任何问题,她只是单纯感叹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有可进步的空间而已。只是一男一女,又恰好是面容姣好的一男一女,光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便能让人脑补出无数情节了,也不怪林望初这样想。最尴尬的是,虽然应念真刚刚那个眼神并不含风月之意,可她本人确实对赵世宁动了心,因此无法完全否认,她只是带过了这个话题: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嗯不好意思,请问你的取向是?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林望初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应念真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一样,并不好看,但过了半晌,他居然笑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我最近确实有些失控,刚刚问的话突兀又失礼,不怪你会这样想。 林望初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想是否要如实以告。事实上,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极私人的。只是他想了想自己分手以来的状态,以及刚刚对这位陌生的应小姐说的话做的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神经病。或许这些迹象是在暗示他,他自己一个人已经承受不住这些情绪了,他该找人分担一下,而他不愿意对亲近的人吐露。 林望初对应念真道:对不起,我想我分手以后确实有点神经质了,刚刚看到你看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自己,自作主张地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林望初才多看了应念真几眼,发现了她脚后跟正在流血,又难得地助人为乐,扶她到了这里。这还没完,林望初刚在这里坐下,随意一瞟就看到自己笑得正开心的前女友,心情复杂之下,这才幽幽地和同病相怜的对象来了那么一句话。 应念真不知该作何表情。 林望初看了她一眼,思路诡异地拐了个弯,想起她刚刚的问话,故作镇定地强调道:和我女朋友分手以后。 林望初松了一口气。 应念真也松了一口气,她和他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应念真这样想,所以也这样做了,她笑了一声,对上林望初有些微怨念的眼神。 应念真咳嗽了两声,道:你介意和我说说你和你前女友的事吗? 她本来对于当知心姐姐毫无兴趣,可气氛都到这了,就当是交个朋友。 林望初道:其实我不太想说这个故事。 应念真顿觉轻松,微笑起身道:是吗?那我先走了,我感觉脚好一些了。 她还有很多潜在的合作对象没见到呢,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好了。 林望初立马改了口道:可是我给你造成了这些麻烦,怎么也得让你知道一些来龙去脉。 应念真叹了口气,又坐了回来。 当然,林望初其实没有说太长的故事,关于那个女孩,他也没有透露太多具体信息,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虽然分手了,可他仍然爱着她,就算有不甘,有怨怼,可他并不想伤害她。 林望初道:我只是不明白,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第62页 林望初喜欢这个女孩喜欢了三年,他没有做出令人讨厌的追逐,可他心意坦白,行为直率,她知道他喜欢她。后来,他们在一起了,从不吵架地和气恋爱,直到女孩提出了分手,分手的理由是她不像他喜欢她那么喜欢他,在一起令她有很强的负疚感而非恋爱的甜蜜。 应念真听完,道:可能没有哦。 林望初哇了一声,眼睛突然有些红了,他侧过脸去,不让应念真看到他的表情,过了好半晌,才又转过头来,对应念真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应念真道:其实我没有很多经验,只是凭逻辑判断,再加上一点点的直觉。而且在你们在一起之前,她就和你说过了,是试一试,现在试验完了,她发现确实不行,所以和你提出了分手。 林望初干巴巴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显得她很无辜。 应念真道:其实我觉得她没有太多错 应念真对上了林望初红通通的眼睛,后半截的话只好又转了回来,道:好吧,我只是觉得感情里的事,不是每一件都能用对错来判断的。比如这件事,其实她已经尽可能尽到她的义务,和你说明了情况,可确实还是伤害到了你的感情。比起去追溯到底是谁犯了错,我可能会更想劝你想开一些,因为想开以后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林望初叹了口气,最后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你是不是单恋赵世宁? 应念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只是提醒他:记得替我保密。 林望初道:那你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是怎么想开的?不会觉得自己很悲惨吗? 他还是有些记挂应念真刚刚说的话,倒不是真的觉得应念真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下意识希望她说的话是错的,好像这样他喜欢的人就会曾经喜欢过他一样。 应念真道:其实我还好,我不觉得自己是悲惨的,可能因为大部分的时候里,我喜欢自己胜过喜欢他,只有偶尔,那么极少数的场合里,我喜欢他胜过自己。而且我没有在乞求什么,虽然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渴求能同他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喜欢他、陪伴他这件事让我很快乐。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的陪伴,或者喜欢他这件事不再让我感到快乐了,我会及时止损,进行自救,因为归根结底,我最喜欢的人是我自己。 林望初抬起了头,看向应念真,他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了。在这段三年的单恋外加只有他自己沉浸在恋爱关系的三个月里,他太过于沉溺,以至于忘了爱别人之前先爱自己。所以在这段脆弱的关系结束之后,他从没有主动想过帮助自己走出来,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种种负面情绪之中,无法自拔。 第38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八) 那天的宴会,应念真和林望初聊了许久,最后也没能再去结交别的人,不过多了灵秀这一条人脉,其实也算是很大的收获。 只是当应念真躺在床上的时候,总忍不住回想自己和林望初说的那些话。其实在林望初问她之前,她从来没有认真辨证地想过这些事。她还记得自己在最后和林望初说,她觉得感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不求回报地喜欢一个人,亦或者被他人以诚挚的感情相待。只要付出感情的人维持本心,亦或者拥有感情的人明白分寸,情感本身就会给人带来快乐,并不一定要得到回报。 应念真其实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可这样的观念,和相匹配的做法,确实让她心态平和。当然,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感情并不是生活里的唯一,即使有让她苦恼的时候,也只能占据她人生的几分之一,她还有事业,还有亲人,还有其他很多的事情也要烦恼。就如同此刻,为了身体健康,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应念真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醒来后又是新的,充满工作的一天。 严睿和梁穗回到A市总公司任职的时候,攀越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拥有了为数众多的健身房,盈利即使化作账面数字,看起来也相当可观。 应念真也有了自己的办公室,看到这份财务报告的时候,忍不住靠在椅背上,玩笑一样浮夸感叹道:我终于凭自己努力成为富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办公室里的赵世宁笑了一声,道:我才知道你这么爱钱。 应念真圆眼微瞪,显然对赵世宁的出现足够惊讶。 赵世宁摊了摊手,解释道:我敲过门的,只是你太沉浸于财务报告里,没有注意到我,而我不知道你没听到。 应念真脸红了几秒,很快恢复镇定,咳了两声,问道:有事吗? 赵世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应念真已经很熟悉他这幅模样了,知道显然接下来要说的那件事对他意义重大,可与此同时,又很可能给他带来不安和不快。 果然,赵世宁开口道:是这样的,我母亲回国了,她想见我一面。我会赴约,可我不想单独和她见面,我不知道能找谁帮忙。 赵世宁的母亲,对应念真来说,她是一个活在各种传言里的女人。从应念真认识赵世宁以来,她就没有在他身上观察到任何母亲存在的痕迹,没有母亲出于关心打来的电话,没有母亲买的适合儿子的衣服,也没有母亲特别准备的符合儿子口味的小吃。 第63页 什么都没有。 这个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人,突然一出现,便是格外强烈的存在感。 应念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赵世宁的母亲,如果说当年的事情,她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受害者,这些年下来,她对赵世宁的不闻不问却是足够的不负责。 大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孩子呢? 应父和肖秀离婚之后,肖秀也有了新的家庭,可应念生仍然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看她,她也经常给应念生准备许多东西。夫妻是一种关系,父母与子女又是一种关系,虽然前者对后者的影响有时不可避免,可他们明明能做得更好,很多时候,只是他们没用心,也不愿意罢了。 应念真知道赵世宁要对她说出这件事并不容易,他看起来谦和,其实也有自傲到扎手刺人的地方,所以应念真没有安慰他,只是和他道:我有空的,你安排就好。 赵世宁轻声道:谢谢。 出门时还记得替她带上门。 赵世宁妈妈约的时间来得很快,几乎一转眼就到了。应念真陪着赵世宁进入包厢时,看到了他的母亲。秦女士面容秀美,即使不复年轻时青春水嫩,仍是一位大美人,赵世宁的鼻子长得像她。 秦女士在看到应念真时,露出了与当时宋世昌一般的表情,那种没有想到赵世宁不是一个人单刀赴会的表情。 这顿饭吃得很尴尬。 秦女士的态度很好,即使是对应念真这个不速之客,也时有关心。可她和赵世宁快二十年没有联系了,生疏和不合时宜的关心几乎充斥着整个过程。 应念真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合适,但她脑海里总忍不住想起各种狗血的电视剧,怀疑秦女士突如其来的关心是另有目的,比如她后来的孩子生了病,需要一母同胞的兄长的帮助?又或者是需要更多的钱? 应念真不希望以上有任何一个猜测成真,因为她觉得赵世宁已经够倒霉了,他好不容易才从上一个坎走出来,命运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给他安排一个新的坎,他并不是生来就该受苦的,也有人期盼他能够过得比旁人都快乐,比如她。 好在这些猜测没有成真,起码直到这顿饭结束,秦女士都没有说出任何与对赵世宁的关心无关的事。 应念真松了口气。 秦女士自己打好了车,在赵世宁的目送中上车,还和赵世宁挥了挥手。 赵世宁看起来面无表情,却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应念真想了想,陪他站着,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世宁道:再找个餐厅吧,我没有吃饱。 应念真想了想他刚才那副食不下咽的模样,十分认同这个决定,其实她也没有吃饱,这顿饭吃得她胃疼。由于赵世宁心情不好,他们没有开车离开,而是散步在初秋的街头。夜晚的秋日已经有些凉了,从一年四季几乎都是一个温度的酒店里出来以后,应念真感到裸露的小臂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倒是赵世宁,正式地穿了衬衫和外套,此刻倒是温度刚刚好。他没有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头看了眼应念真,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问道:想吃什么? 应念真先是感到带着赵世宁气味的外套落在她肩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了赵世宁的问话,只能一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外套避免它滑落,一边道:不然我们去吃面吧,就是那种热乎乎的汤面,暖一下肠胃。 赵世宁听到她这句描述,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冻僵的身体也被暖了一下似的,点了点头。 应念真拿出手机准备搜索附近的餐厅,一眼看到了最近的那家酸汤鱼面,她的手指顿了顿,想起两年前那顿饭,她就是在那时候喜欢上他的。 应念真不自觉地朝赵世宁看去,赵世宁感受到她的目光,道:看到想吃的了? 应念真举起手机,点了点第一家店,道:这个怎么样? 这个餐厅看起来并不高档,可赵世宁看了一眼,道:挺好的。 他们终于又一次一起吃上了酸汤鱼面。 老实说,这家店的味道相当一般,应念真的舌头就算再不挑剔,也知道这味道实在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特别之处。可在这个天气,喝一碗热乎乎的汤,身体还是很自然地感到舒服。她相信赵世宁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好多了。 赵世宁喝了许多汤,额头上甚至有了细细的汗,可他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也在这一碗并不美味的热汤面中松懈了下来。 吃饱喝足之后,赵世宁靠在了椅背上,突然对应念真道:你觉得她是为什么回来?她是真的想念我吗? 应念真怎么会知道这个答案呢。 赵世宁刚问完就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太过为难应念真了,他笑着摇摇头,转念说起了别的事,道:你知道吗,她生下我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赵家了,因为他们不允许。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告知这件事的,感觉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因为我从小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怨恨过她。而且在她出国之前,她也找机会看过我,我生日的那天,她还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 应念真想起她刚到峥嵘的时候,曾经看见赵世宁一个人皱着眉头吃蛋糕的模样。他不喜欢甜食,可蛋糕是他的一份慰藉。来自所爱之人的不符合自身喜好的礼物,到底是会让人快乐,还是会让人不快乐? 第64页 应念真觉得这是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最开始,那个人被欣喜冲昏了头脑,他不会去想我爱的人为什么不了解我,不对我用心,他只知道,这个礼物是对方的关心。可等时间长了,他难免惊讶地发现,对方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爱他。 赵世宁道:可后来我发现,她没有我想的那么在乎我,是我自作多情。 这是他在高中接到母亲电话时发现的可悲事实,电话那头他从不知道其存在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喊她的声音传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天真与可笑。 应念真突然意识到一点,在某种意义上,赵世宁有着自虐的倾向,这种自虐不是在身体上伤害自己,而是从精神上伤害自己。 第39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十九) 应念真这样想并非毫无缘由。 她发现,赵世宁对于那些可能会使自己不快乐,乃至于痛苦的渴求,会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追求,在反复的受伤之中使自己习惯这种负面情绪。比如赵世宁曾经对于兄长的喜爱与试图亲近,又比如他其实并不喜欢的甜的过头的蛋糕。 而对于那些可能给他带来快乐的事物,他是十分加以忍耐的,比如从不放纵沉溺的香烟,又比如从前的薛曼。是的,应念真觉得赵世宁和薛曼变成今日这种关系,和赵世宁的忍耐不无关系。虽说她和薛曼的接触也有限,但她依稀感到,以薛曼的性情,若她从小便喜欢赵世启,他们不会今日才在一块。也就是说,若赵世宁能够再坦率一些,兴许命运也是愿意给他一些馈赠的。可赵世宁的潜意识里或许不敢,因为那些看起来垂手可得的快乐,未必真的那么容易,纵使他伸出手真的获得了快乐,并且习惯了这样的温暖,再面对其他落空的渴求时,必然感到十倍的痛苦。 所以他不敢。 就好像此时此刻,当赵世宁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会使他不那么快乐的时候,他反倒一定要问出口,逼迫自己去思考那为数不多的可能性,让自己面对悲惨现实。赵世宁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态的失衡,因为对他来说,这样的状态他已经持续了十数年,正是最正常的状态。只有当外人从外边点破,他才能察觉到一点不对。 应念真觉得,若是赵世宁知道自己对他的分析,兴许会感到不适,可她觉得他应该知道。应念真看向赵世宁,赵世宁感到了气氛突然的肃穆。 应念真道:你听我说。 赵世宁听着听着,脸上逐渐变得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是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粉饰自己的神情一般。 应念真心中一紧,可她还是打算将话说完,赵世宁始终没有插嘴。而等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之后,赵世宁仍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轻扯出一个笑容,道:从我做过的那些事来看,似乎还挺符合你分析的那些,可这也可能只是巧合,你说对不对? 应念真看着他脸上清浅笑意下无意识寻求认可的模样,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最后道:嗯,我也不是什么专家,我说了不算。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很累,觉得那些情绪没有办法自己消化的时候,或许可以考虑寻求医生的帮助。 赵世宁抿了抿唇,道:你是指心理医生吗? 应念真点了点头。 赵世宁犹疑道:我看起来已经那么糟糕了吗? 应念真感觉到了赵世宁对心理咨询有着不明显的抵触,她像是开玩笑一样,轻快道:嘿,看心理医生不是那么严肃的事情。就像日常生活一样,人们看医生不是都去看癌症的,也有很多人是去看感冒的。只要你感觉身体状态违反了常规,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你就可以去找医生帮忙。心理医生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医治的对象从身体换成了心理。 应念真的感冒比喻显然让赵世宁放松了一些,只是还不够,应念真表情微动,笑了笑,道:而且,我很小的时候就去看过心理医生了,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赵世宁这次才是真正的惊讶了。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应念真是那种在家庭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她安静又体贴,好像被世上最好的人爱着,所以才能用那样的温柔善意去对待她碰到的每一个人。应念真不张扬,也不热烈,但越是了解她,便越觉得她心里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这使得她在各种事情的漩涡里仍能保持冷静,一针见血,甚至给予同伴相同的力量。 赵世宁有时会觉得,应念真是他见过最健康的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是如此。他没想到,原来应念真也生过病。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想象到幼小纤弱的女孩是如何乖巧聪敏地遵从心理医生的建议,一点一点长成拥有强大内心力量的女性。 赵世宁对心理咨询这件事突然就不那么抵触了,只是他认为自己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去进行咨询,也不知道这个判断是基于惰性,还是基于一丝莫名的害怕。赵世宁没有去探究应念真去看心理医生的经历,就像应念真在大多数时候为他做的那样,他只是对应念真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去的。 应念真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管赵世宁是否选择向专业人士求助,起码现在,他意识到并且承认了自己心态上可能有所失衡这个问题。所以在今后,他会更多地去剖析自己的内心,更主动积极地帮助自己痊愈。起码就现在而言,这就够了。 第65页 解决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之后,应念真的注意力才回到赵世宁母亲身上。她不知道秦女士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能决定别人怎么当一个母亲,她只能和赵世宁分享她的经验: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告诉自己,很多东西是锦上添花,即使没有也不会影响我的人生。所以,在这个前提之上,我会保持警惕,但也保持期待。如果她是真心想要补偿你,她会叩开你的心门。如果她另有所图,也没关系,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不需要太抗拒她想为你做的事,但也不要太认真了,好么? 应念真撒了谎,如果是她的话,她会给秦女士一次机会,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一次,可如果秦女士另有所图,她不会再对她打开心门。她之所以没有对赵世宁这么说,是因为她很清楚赵世宁和她不一样,赵世宁是习惯于期望落空的人,从不付出完全的信任和完全的期待,这是他能够好好成长至今日的秘诀。秦女士是他的一个心结,毫无保留地露出自己的脆弱之地,并不适合此时此刻的赵世宁。 其实这些道理赵世宁不是不懂,只是当故事的主人公变成自己时,想要清醒地想起这些道理并不容易。 好在他身边有应念真。 决定好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秦女士之后,赵世宁感觉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的影响本就有限,是他自己困住了自己。 赵世宁起身,对应念真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为了今天这顿饭,他特地接了应念真一同出发,自然也要安全无虞地将她送回去,这才算有始有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想开了,再驶上熟悉的路线时,赵世宁心里并没有多少波动。将车子停在应念真家门前,目送她安全回到家中时,赵世宁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次,他顺路送她回家之后,将车往前开了一些,停在赵家和应家中间的某一段路上,在里边偷偷地抽烟。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久得赵世宁都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了什么抽烟。 他的目光停留在应家的门上,思绪飘忽,突然想到,不知道他在那里抽烟的那个夜晚,不远处的应念真是否早早入眠,一夜好梦。 这个念头来得极突然,在赵世宁脑子里一晃,很快便晃过去了,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赵世宁笑了一声,笑自己莫名其妙,很快便掉头离开,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他有了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新的家。 接下来的几天,秦女士几乎每天都会请赵世宁一起吃饭。有了第一次的陪伴和开导之后,接下来的会面里赵世宁已经不再需要应念真陪同才能鼓起勇气,他可以做到单独和母亲见面了。 秦女士这次回国是专门为了赵世宁而回,起码她是这么说的。赵世宁持保留态度,但不可否认,这句话令他有些受用。赵世宁不期望自己在秦女士心中有多重要过去那么多年的经历也不允许他这么想,他只是接受秦女士此时此刻对他的好意,并且告诉自己,拿出且只拿出与此对等的回报。 因为怀着这样的心情,在秦女士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有急事要马上回去以后,赵世宁没有太失落。相反,他甚至有一种终于安心的感觉。因为秦女士直到离开都没有提出什么请求,她真的只是回来看他。虽然因为她现在的家庭出了一点小状况,本来定为一个月的旅行变得只有半个月,可赵世宁觉得已经足够,他第一次主动关心了秦女士,并且表示可以送她去机场。 赵世宁的回应对秦女士来说显然是极其意外的,她的欣喜透过了电话,清楚地传进赵世宁的耳朵里。赵世宁赶到机场的时候,她的眼睛有些红,竟像是刚哭过一场,她还抱了抱赵世宁,对他道:儿子,妈妈对不起你。 赵世宁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应念真,自从遇到她以后,总有很多人跟他说对不起。或许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一个个原谅,可能收到这份歉意,就好像是收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弥补。 送走了秦女士后,赵世宁突然很想和应念真分享这件事,只是怎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 第40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 赵世宁回到办公室,还是没有看到应念真。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确定自己没有收到任何应念真请假的信息,应念真不是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翘班的人。 赵世宁在办公室里坐了五分钟,还是觉得有些不对,走出办公室,找到梁穗,问道:你能联系上念真吗?她今天没来上班,也没有请假。 梁穗有些惊讶,她今天一来,没看到应念真,可也没看到赵世宁,还以为他们又见合作人去了,没想到应念真是无故翘班。梁穗连忙拿出手机,尝试联系应念真,不出意料,她也没能联系上应念真。可比起赵世宁,她联系到应念真的方法要多的多。梁穗发了短信给应念生,对赵世宁道:我在联系她弟弟了,等她弟弟有回复我就告诉你。 赵世宁的视线在梁穗的手机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并不想就这样离开,可他站了片刻,还是正常地点了点头,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就在这时,梁穗手机的震动声响起,赵世宁飞快转身,问道:是她弟弟回复了吗? 梁穗点开应念生的短信,看到最开头那短短的一行字时,脑袋空白了一瞬间,好在消息很长,很快就详细说明了情况,也让她的担忧放下了一些。 第66页 见梁穗没有回复,而且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赵世宁没有办法再故作镇定,走到了梁穗身边,直接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车祸、住院这样的字眼率先出现在他眼里,几乎让他头脑空白,不能思考,好在身体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看完了所有内容。也知晓了车祸只是小车祸,住院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应念真也没有遭受到他想象中的那些血腥画面。 赵世宁终于感到自己又能呼吸了。 赵世宁带着梁穗一同去看应念真,他头一次发现停车是那么令人烦躁的事。梁穗已经先行一步去看应念真了,他却还在为寻找一个车位而烦恼,赵世宁想骂脏话。赵世宁当然感觉到了自己今天有点反常,可想一想,他最好的朋友正躺在医院里,他顺路带来的下属都能上去看她了,他却不行,反常也没有什么。 等赵世宁终于停好车,他匆匆赶到应念真的病房前,推门而入。病房里的人很多,他没工夫一个个看过去,只能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应念真。 应念真闭着眼,不知道是还在昏迷,还是单纯地睡着了,额头上贴着半个巴掌大的医用创口贴,不知道底下覆盖的伤口是怎么样,有没有缝针。赵世宁看着那个创口贴,脑子里想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她的情况根本不像她弟弟说的那样好。 赵总?赵总? 梁穗的小声提醒根本没能唤回赵世宁的神,她只能用胳膊肘撞了撞赵世宁的小臂。 赵世宁这才缓过神来,发现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士正看着他。梁穗恰到好处地为他解围道:赵总,这是念真的阿姨。 看来对方刚刚跟他打了招呼。赵世宁收敛心神,回归平日的状态,上前与张美湘打了招呼,顺带看清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除了张美湘和梁穗以外,应念真的病床边还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那个男孩和应念真长得不算十分相似,可如果假设他们俩是姐弟,又能找出如出一辙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赵世宁曾经见过他,知道对方就是应念真的弟弟应念生。 在赵世宁看他的时候,应念生也恰好抬头看了他一眼,赵世宁好像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很难形容应念生看他的眼神是怎么样的,要说厌恶,那肯定是够不上边的,而且赵世宁也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让这个年轻人不爽,可要说友善,那就更滑稽了。 赵世宁问张美湘:念真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美湘打量着他,道:她开车上班,开在她后面的那个司机刹车突然失灵,红绿灯的时候追尾。好在那条路上限速,他们速度都不快,才没有太严重。好在医生已经检查过了,念真只有额头上有一道伤,然后有点轻微脑震荡,身上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了。 赵世宁听着,眉头已经忍不住皱了起来。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应念真,对张美湘道:阿姨,她一直没醒吗? 张美湘道:检查完以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刚刚才睡着,医生说是正常的。对了,我想帮她请几天假,让她留院观察。 赵世宁道:这个您放心,我也不放心她太快回来工作,还是等医院确定没问题了再说。 赵世宁环视了病房一圈,还是忍不住问道:应叔叔不知道这件事吗? 赵世宁原本是觉得应念真家庭和睦,父母宠爱,可当应念真告诉他,她也曾经寻求过心理医生的帮助之后,他就明白,没有谁的家庭生活一直都是温馨愉快的。更何况,应念真的家庭复杂程度只是略低于赵家,他从前没有细想,像个白痴一样羡慕着应念真的幸运。而现在,他总忍不住为应念真多想一些。 张美湘道:他在外地出差,念真说也不是大事,不需要告诉他,怕他急着赶回来,路上反而不安全。 张美湘对应念真是爱屋及乌,在应念真状况不严重的情况下,她自然更关心应父,担心他急着回来会出事,所以也默认了应念真的选择。 赵世宁听了这话,沉默一瞬,忍不住走到应念真的床边坐下,对面坐着应念生。他没有再去看应念生的脸色,只是专注看着应念真,直到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血色,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可好像连他对应念真的注视都会惹恼应念生,赵世宁听到应念生问他:你不需要去上班的吗?她没有什么事,只要让她好好睡就好了。 赵世宁突然意识到,应念生可能确实有些不喜欢他,这种不喜欢甚至不需要理由,只因为他是出现在应念真身旁的异性。这种认知让赵世宁有些释怀,因为对于其他可能出现在应念真身旁的异性,应念生也会这么对待,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世宁道:我再看看就走。 应念生道:有什么好看的?她睡得跟猪一样,又不会被你看醒。 赵世宁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了眼应念真,哪像猪了?果然全天下的弟弟都用最糟糕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姐姐。 赵世宁道: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应念生警惕道:你要干吗? 赵世宁看了眼应念真,对他道:我希望她好转一点的时候你能和我说一声。 赵世宁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一些,避免应念生因为个人情绪拒绝这个要求。 第67页 这件事显然是很有必要的,从应念生此刻的表情来看,他确实很想拒绝这个要求,不过他最后没有这么做,而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加了赵世宁的微讯,并且明确地答应下来及时通知赵世宁。 当然,应念生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刚应承完赵世宁的要求,他便开口赶人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你可以回去工作了,这里有我和张阿姨。 赵世宁点点头,其实他还想再坐一会儿,但看应念生的样子,他如果再坐得久了,只怕下次连应念真的病房都进不来了。为了可持续发展,他决定适可而止。只是,在临走前,赵世宁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吗?或许我下次来的时候可以给她带束她喜欢的花。 应念生先是把那句你居然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咽了回去,尔后有些生气道:你随便买就是了,她一点都不挑。 赵世宁知道应念真不是太挑剔的性子,但他觉得她一定也有自己的喜好。赵世宁头一次发现,认识那么久,大多数时候都是应念真在关心他、迁就他,他对应念真的了解还有许多空白的地方,他居然连她最喜欢的花都不知道。 赵世宁不再试图从应念生口中得到答案,因为他知道,应念生肯定不会告诉他。 赵世宁起身告辞,不管是对张美湘,还是对应念生,都把礼数做的周全。他知道应念真对自己的家人都颇为关心,而他们对应念真也算不错,应念生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好,但在赵世宁眼中,不过一个可以谅解的孩子罢了,没必要和他计较。 见赵世宁起身了,梁穗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非得跟着走,她犹豫着起身,却见赵世宁转身对她道:放你一天假,她醒来能看到你也是好的。 梁穗立刻从心坐下。 梁穗看了眼赵世宁的背影,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应念真,觉得很多事情未必如应念真所想,是她一厢情愿。 梁穗走到应念生旁边,因为应念真,他们虽然不算太熟,但说起话来并不尴尬。梁穗问他:你干吗对我们老板这么凶? 应念生哼了一声,道:气场不合。 梁穗道:不要捣乱。 应念生脸上有些不满,但他看着应念真熟睡的脸,没有说话。 第41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一) 应念真醒的时候,除了刚坐起来有点想吐以外,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这已经是她住院的第三天了,照她说,她其实可以出院了,省得浪费医院的资源。她往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了臭着脸打游戏的应念生,因为喉咙干不想开口,便伸出手去碰了碰他。应念生放下手机,看见她醒了,非常不情愿地咳了一声,往旁边扫了一眼。 应念真顺着他的提醒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了抱着花提着饭的赵世宁,愣了愣,有些呆滞地跟他挥了挥手。应念真没想到赵世宁会来的这么勤快,这让她感觉自己不是脑震荡而是脑癌晚期,见一面少一面。 赵世宁从梁穗口中知道应念真不喜欢太重的香味,除此以外只要是漂亮的花她都喜欢,便每天带些不同的新鲜花朵来换。应念真病房里的花瓶每日都插着不一样的花朵,那些妍丽的花朵确实有效改善了应念真住院的心情。 赵世宁给应念真带的是粥店小火慢炖熬出来的粥,里边有一点荤腥,但不会太油腻,算是在满足应念真口腹之欲的同时帮助她清淡饮食。 他不只给应念真带了饭,还给应念生带了饭。应念真看了一眼,发现是应念生喜欢的饭菜,有些惊讶。更令她惊讶的是,应念生这个臭脾气还真的接了过去,虽然态度不算特别好,但也跟赵世宁道了谢。 应念生拿着饭到一旁去吃,把应念真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赵世宁从善如流地坐下,顺手把粥放在床头柜上,开始帮应念真开饭盒。张美湘说外边的塑料盒不好,所以他特地买了个饭盒去打包的粥,饭盒保温性不错,现在这粥还是热腾腾的。 应念真看他这样周到细致,实在是有些消化不良,忍不住问道:我是快死了吗? 赵世宁手一顿,道:你说什么? 应念真道:我真的只是脑震荡吗?你这样大动干戈的样子让我觉得我好像命不久矣,只是你们不忍心告诉我。 虽然她本来感觉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但还是被这种猜测搞得哪哪都不对劲起来。 赵世宁拿来小桌子,架在应念真的床上,把粥和勺子都放到她跟前。做完这一切他才道:我只是希望也能多为你做点事,你不要这样惊慌。 应念真想起来,他其实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她也不是没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会通过这种形式表达出来。应念真故作放松,道:看来我还能活很久,那我就放心了。 她轻轻舀了一口粥,真香啊。 赵世宁看着她吃饭,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应那句她能活很久。 应念真没有再在医院待多久,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到底还是得以出院,回家休养。只是赵世宁强行给她放了假,让她在家待满了再来上班。应念真在家成日无所事事,等到终于能上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太适合开车。 第68页 待在医院的头几天,她不大想得起来自己是怎么出事的,在后边的汽车追尾撞上来之前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连空气的湿度和温度好像都能重现,只是记不清事故发生那一瞬的事情。可随着休养,那些记忆也慢慢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说实话,那不算太恐怖的回忆,毕竟她受的伤也不算重,后边的司机也非故意,张美湘也处理好了对方的赔偿事宜。只是应念真一坐到驾驶座上就会想起来这件事,显然不利于她集中精神。 不过没有关系,应父在外边出差,家里现在有两位司机,完全可以解决她这个小麻烦。可在应念真找到司机之前,赵世宁先给她打了电话:你还在家吗? 应念真一边接电话一边看路,道:在家,怎么了? 赵世宁道:我最近回赵家住,顺路接你上班,搭不搭顺风车? 应念真脚步一顿,飞快往大门口走去,但想起自己脑震荡刚好没多久,这才又放慢步伐,果然在门口看到了赵世宁的车。真是想瞌睡就送枕头,应念真飞快应了下来,走到副驾驶边拉开车门。 赵世宁看了她一眼,道:你坐副驾驶后边那个位置。 应念真踏进的左脚尴尬地收了回来,到后座坐下,以为是赵世宁还要接谁。可要接谁会要特地把那个位置空出来呢?应念真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薛曼。其实这段时间里,她偶尔也有撞见过薛曼,知道她和赵世启好好地谈着恋爱,两家都开始商量订婚的事了。赵世宁要接的人总不能是薛曼吧? 应念真想了想,问道:你还要接谁吗? 赵世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应念真为什么这么问,解释道:不是,只是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比较安全。 应念真怔住了,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两年里,她亲眼见证了赵世宁的改变。因为对于家庭的不再渴求,束缚在赵世宁身上的枷锁被一点点打开,那个曾经很温柔的男人也露出了内里棱角分明的一面。应念真看到了他的野心,看到了他的能力,发现他对待人也有锋利果断的一面。她几乎要忘记自己最开始喜欢上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 可今天赵世宁的一个举动,又让她将那些心动尽数回想起来。其实他没变,温柔体贴也不是他的伪装,只不过如同他的峥嵘锋利一般,是他在不同情境下露出的不同层面,仅此而已。 应念真老老实实地坐在后边,突然道:这样搞得你跟我的司机一样,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有钱,能让大股东给我开车。 而且她出车祸这件事,好像让周围所有人的神经都变得比她紧张。 赵世宁看她这么有精神,还能开玩笑,对她的身体恢复程度总算有些放心了,笑道:我最近都住在赵家,就勉为其难地给你当司机吧。 应念真道:你怎么住回赵家了? 赵世宁在看后视镜的时候下意识看了应念真一眼,听见这话沉默片刻,道:也没什么,我爷爷十一月份要过寿,说我一个人住在外边也不好看,请我回来住一个月。他也没什么别的请求,说的又诚恳,我就回来了,就当到时候宴会蹭他们人脉的报酬好了。 听到赵世宁说蹭人脉,应念真实在有些乐不可支,道:不然我劝我爸爸也过个寿,这样你就能再蹭蹭他的人脉了,算是你给我当司机的工资呀。 赵世宁很清楚,应念真一般不会这样开玩笑,显然是真的被他逗乐了。 他没有说谎,却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实。赵老爷子确实在十一月份要过寿,而且要大办,借这个机会展示赵家的实力,并且寻求可靠的伙伴,帮助峥嵘渡过这个飘摇的阶段,再上一层楼。 赵老爷子也和他说了很长的一番话,希望他能回到峥嵘,在他拒绝之后,退而求其次,请他回赵家住到寿宴结束之后,让外边的人知道赵家的人不是一盘散沙。这件事不管对峥嵘还是对赵世宁都是好事,毕竟赵世宁先前在峥嵘时的手段确实足够惊艳,而峥嵘的存在本身也能给予他创立的攀越许多无形的帮助,二者相辅相成,赵老爷子本以为赵世宁不会拒绝。可赵世宁在头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拒绝了。赵家那栋别墅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美好回忆,偶尔回去一次还行,一口气住上一个月,想想都觉得不太愉快。 后来应念真出了车祸住院,他更是把这件事直接忘得一干二净,还是赵老爷子打电话,试图再劝说他一番的时候,他才回想起来。那一次,他突然想到,或许他可以顺路接送应念真,所以他答应了赵老爷子。 赵世宁那一刻头脑里并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觉得,应念真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开车,他也不希望她再自己开车。 赵世宁有很多泛泛之交,行事向来点到为止,又或者像严睿这般,互有耳闻,理念相合,合作起来也能算得上朋友。可应念真这种,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中发酸发软的朋友,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赵世宁不知道该如何对她好,才算合适,所以最后只把这点因由隐去不提,她能坐他的车已是很好,何必让她知道他是为她特地路过。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到时候他过寿,你当我的女伴行吗? 虽说是自家爷爷的寿宴,可要是没有女伴,难免还是会碰到一些麻烦,赵世宁不怕麻烦,可如果能够避免,何必自讨苦吃。 第69页 应念真道:当然可以,这不是驾轻就熟的事吗? 毕竟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结伴同行早就不是什么旖旎的事情,反而像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工作。也不知道这件礼服裙可不可以报销,应念真脑海里突然滑过这个无稽念头,嘴角微微上扬。 第42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二) 赵老爷子八十大寿的时候,应念真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脑震荡的后遗症了,包括心理层面。她感觉自己又能开车了,只是赵世宁不这么想,仍然每天都顺路接她。好在是顺路,所以应念真最后也没舍得拒绝。 赵世宁开车来接,应念真熟门熟路地坐到后边。老实说,一开始她以为赵世宁只是阶段性的神经敏感,过了那一段时间就好,可她再也没能坐到他的副驾驶。应念真坐进车里,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饰,问道:你爷爷的寿宴,你跑过来接我,会不会不太合适? 赵世宁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该我做的我已经做了,我现在只是来接我的女伴而已。 应念真看他坦然自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现在这样真的很好,他显然已经想明白了该如何和这些亲人相处,也不会为了他们而过分委屈自己。 寿宴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赵世宁带着应念真和赵家的人打了个招呼,犹如蜻蜓点水,丝毫不打算让她和他们过多接触,道:省得你不耐烦,将这个计入工伤。 应念真觉得赵世宁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不过赵家的人也未必想和应念真多说话,倒不是他们对应念真有什么不喜,只是当初赵世宁最难的时候,应念真便陪在他身旁,也算将赵家人对赵世宁的不好一一看过。他们如今看她,难免也有些面对赵世宁时的心虚气短,还是避着点好。 今天是赵老爷子的寿宴,赵世宁到底是赵家人,有些人不得不见,而且见了对攀越也有好处。赵世宁没打算让应念真今天还要跟着工作,便让应念真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应念真乐得清闲,接受了他的好意。 在应念真将第一块蛋糕吃了一半的时候,一个很久没见的人在她身旁坐下。 林望初和她打了个招呼,笑道:你再吃下去,这条裙子还撑得住吗? 应念真和林望初有很久没见面了,不过他们平日里断断续续仍有联系,林望初仍然在做感情复健。 请不要再关心我的小肚子了,应念真转移了话题,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林望初发现她还在继续吃蛋糕,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老样子。托你的福,想起她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已经不那么夸张了。我感觉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她了,只不过还是很在意,有的时候做梦,会梦见在自己已经开始新恋情的时候碰见她,带着漂亮的女朋友从她身边路过,并且心里对遇到她这件事一点波动都没有。可从梦里醒来,我就知道自己还是很在乎,所以才希望能在她跟前炫耀,希望她也会有一点点的后悔。我感觉自己好幼稚,一点都不成熟,还很低级趣味。 应念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林望初不满地嘿了一声,道:我这么说是等着你安慰我的。 应念真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很正常,虽然很幼稚,也很低级趣味,但好像在所难免。对于求而不得的人,不管我们最后是否还喜欢对方,都很难一点都不在乎。除非建立在很极端的情况下,比如你发现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不仅不喜欢了,甚至还有点厌烦。不然的话,就算不喜欢了,残留一点在乎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一点在乎,也因为曾经不被对方在乎,所以幻想有朝一日能够地位颠倒真的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不过这真的很幼稚,你知道就好。 林望初听了,感觉还是被安慰到了,只是觉得有些微妙,问道:在赵世宁之前,你到底喜欢过多少人啊?怎么感觉很有经验的样子。 还都是单恋失败的例子,这未免也太惨了吧? 应念真笑道: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可我喜欢过很多作者和歌手啊,所以就类比了一下。 林望初:你靠不靠谱啊? 应念真微笑摇头。 林望初心里七上八下,最后告诉自己,道理应当是通用的。 林望初和应念真不说话了,应念真就坐在那里吃东西,林望初则是拿出手机试图判断自己的心理状态到底正不正常,这个角落一时安静下来。因为这份安静,有些声音也就变得更加明显。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你得告诉我我才能解决。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气息里可以听出他已经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只是此刻情绪爆发,实在没能压下声量。 听见他的声音骤然放大,女孩也觉得委屈,声音跟着放大:我没有闹,我很坦白地告诉你我的感受,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正视你自己的感情呢?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声,你在跟我生气吗?你觉得是我错了吗? 被迫听了墙角的应念真和林望初有些尴尬,短暂的面面相觑后,应念真率先站了起来。刚刚没反应过来也就算了,现在反应过来了可不能继续坐在那里听。见应念真起身,林望初只好也跟着起身,虽然听了这两句有些尴尬,可林望初的好奇心已经生了出来,难免想探究下文。可应念真都打算走了,他还坐在那里听,怎么看都不像话。林望初颇为遗憾地跟应念真离开了那里,见走得有些距离了,对应念真道:刚刚那是小情侣吵架? 第70页 应念真不太确定,道:应该是吧。 林望初来了兴趣,道:也不知道是哪一对,让我看看,那小子还在,那肯定不是他们了 林望初显然在看谁还在场,试图用排除法确定刚刚那对小情侣到底是谁。 应念真制止了他,道:别找了,真找到了你待会看到他们不尴尬吗?还是不知为好。 林望初想了想,道:也是。不过你觉得他们是为什么吵架? 应念真叹了口气,确定林望初是真的很好奇,只怕不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就会一直叽叽喳喳下去。应念真想了又想,决定随便说点什么吸引他的注意力,道:虽然我也没听到多少,但我感觉到了男人跟女人的差异。 林望初果然来了兴趣,道:什么差异? 应念真道:恋爱里面起纷争的时候,男人总以为是因为某一件具体的事情出了问题,所以想找出问题的来源,然后解决它。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不是这一件事情他选错了选项,而是他选这个选项背后可能蕴含的心思或者感情让她们不能接受。 林望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尔后想起来应念真只是个理论强者,那头又僵在了原处。 应念真见林望初被转移了注意力,飞快地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所以啊,恋人之间果然还是要进行有效的沟通。如果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话,就会感觉自己的感情和真心得不到回应,想要解决问题都无处使力。 林望初只是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段话又是从哪里类比瞎编出来的。林望初侧过脸,突然看到了一个人,笑道:你的心上人过来了。 应念真回头,看到了赵世宁,忍不住朝他笑了一下,赵世宁也回以微微一笑。应念真本以为林望初是故意开她玩笑,赵世宁只是恰好看了过来,没想到这一笑过后,赵世宁真的走了过来。 赵世宁站到应念真身边,看了眼林望初,他听过林望初的名字,可到底不算认识。应念真给两人介绍了一下,上次认识林望初之后,她就跟赵世宁提过一句,所以此刻赵世宁也不对他们认识这件事感到奇怪。 赵世宁和林望初简单打了个招呼,林望初顺带祝了赵老爷子大寿,赵世宁礼貌地谢过他,很快便转向应念真,道:看见大哥了吗? 应念真这才知道赵世宁是来找赵世启的,她摇了摇头,道:怎么了? 赵世宁安抚道:没什么事,只是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看到他人,打电话也不接。待会可能需要他致辞,我再去后边找找看。 见赵世宁神色自然,应念真明白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便朝他点点头,不打算再说什么话,省得绊住他做正事。 倒是赵世宁,走之前还特地提一句:今天可能会结束得很晚,你如果累了就跟我说,楼上有准备好的房间,你可以先去我房间休息,我到时候会去叫你起床,送你回家的。 应念真点头。 赵世宁最后对林望初点点头,走向应念真他们刚刚出来的方向,继续寻找赵世启。应念真看着赵世宁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方才转过头来,对上了林望初八卦的神情。 林望初道:大哥?谁的大哥? 应念真道:当然是他的大哥。 见应念真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林望初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突然想到赵世宁走的方向,道:他不会碰上那对吵架的情侣吧? 应念真道:我们都出来有一会儿了,他们应该已经吵完了吧? 林望初头一次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她,道:你果然没谈过恋爱。 第43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三) 寿宴结束以后,应念真坐在小沙发上等待赵世宁。赵世宁一时没有来,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而林望初问过她不需要送后便已早早离开,应念真强烈怀疑他这匆匆脚步和他的前女友有关。 应念真一个人坐在那里,又疲惫地不想玩手机,便发起了呆,直到有人坐在她旁边。应念真有些惊讶,抬眼望去,发现是赵世怀。因为赵雍和他母亲的事,赵世怀几乎荒废了高考前最重要的几个月,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复读,现在还是一名学生。 赵世怀主动道:你好。 他现在和从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甚至有些像赵世宁。应念真顿了顿,道:你好。 赵世怀显然是有话要说的,可这话看起来不那么好说出口。应念真见他纠结,也不催促,只是看着前方的装饰画,直到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我向二哥道了歉。 应念真看向他,他再接再厉道:二哥没有说原谅或者不原谅,我也没有逼迫他原谅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他是因为我才不回家的话,我可以住校。这里是他的家,他有权利开开心心地待在这里。 应念真轻声道:这句话你应当亲自跟他说。 赵世怀垂下头,有些黯然道:我不觉得他会想听我说话。 应念真道:可他理当得到这份道歉与善意,不是吗?或许他听完以后不会有多高兴,甚至还会有些怅然,可从前那些困扰他的回忆,在你这句话以后,不会再那么让他难过了。如果你对他感到歉疚,这是你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 第71页 赵世怀静静听着,道:我明白了。 在准备离开之前,他突然又转头道:还好有你在他身边,不然现在一定会更糟。如果有一天,二哥愿意原谅我了,希望我能参加你们的婚礼。 看见了应念真,赵世怀突然便明白了赵世宁为何与从前有些不同,又是如何重新振作,走了出来。他真心实意地感激着应念真,心中明白,如果没有她的话,或许他曾经犯下的错会带来更大的后果。赵世怀其实知道,赵世宁不愿回赵家和父亲或者大哥有更多的关系,可他不打算忽视自己的错误。 面对赵世怀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句话,应念真有些怔愣,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偏生赵世宁在这时候出现,她来不及和赵世怀解释什么,便见赵世怀已经起身,对她笑了笑,然后唤了赵世宁一声二哥。 赵世宁原本的神情不算太好,看见赵世怀和应念真坐在一起时,明显有些奇怪。因此,在赵世怀唤他的时候反应慢了半拍,目光在应念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真正在看她,只是单纯地发呆片刻。好在,在赵世怀或者应念真发现之前,赵世宁便已经回过神来,看向赵世怀,朝他点点头。 赵世怀道:二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赵世宁顿了顿,点头,又转头对应念真有些歉意道:麻烦你再等等我。 应念真只是朝他笑。 赵世怀并没有耽搁赵世宁太久,等赵世宁重新走到应念真跟前时,她忍不住去看他的神情。赵世宁刚好也低头看她,两人视线相交,赵世宁朝她挑了挑眉。 好吧,应念真想赵世宁应当明白她知道这件事了。 于是,在坐上赵世宁的车时,应念真毫不见外地问他:你现在心情如何? 赵世宁相当配合地沉吟一秒,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破功,笑了笑,道:其实他六七岁,开始有自己意识的时候,我也稍微懂些事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天真。而且我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和对大哥不同,所以他给我带来的不好回忆也有限。他今晚跟我说这些话,我挺惊讶的,要说特别开心也说不上,可仔细想想,他能和我说些话,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好。 这和应念真想的八九不离十,所以她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倒是赵世宁突然感叹了一句:好像自从遇到你,我的运气就变得很好。 应念真心想,这两年里他遇到的折磨与苦痛还不多么?只是最后到头来,他只记住了那些好的事罢了。应念真道:你早该时来运转了。 赵世宁笑笑,突然问道:对了,今晚看见你和林望初在一块说话,你们很熟悉么? 应念真想起林望初和他那位只闻其人不见其人的前女友,失笑道:不能说很熟,但确实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赵世宁道:是从上次宴会以后开始的么? 应念真稍微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赵世宁在问什么,道:嗯,那时候就聊了一些,后来偶尔也说说话。怎么了? 没什么,赵世宁顿了顿,道:公司后面可能和灵秀有些合作,既然你们认识,到时候也好说话一些。 应念真一想到要和林望初说正经事,颇觉得有些新鲜,道:是运动用品上的合作吗? 攀越已经和几大极限运动服务公司达成了合作,同时开设了自己的户外登山运动线路,最近情况逐渐稳定,确实可以开始考虑拓宽盈利渠道了。 赵世宁对应念真的猜测表示肯定,没有再多说什么。应念真想他是不想对还没开展的计划过多描述,便没再多问。 回家的这条路并不长,赵世宁很快便将应念真送到门口,在应念真准备下车的时候,赵世宁对她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应念真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赵世宁本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因为不知道薛曼到底想做什么,他甚至没有太放在心上,所以顺口应下。可面对应念真时,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知如何说出口,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 应念真没有等到他开口,难免更疑惑了,在她开口之前,赵世宁到底还是先开了口:薛曼想要来我们公司,我答应了。具体的职位还没有确定,她是有些才华的,但人没有定性,所以你放心,我不会给她太过重要的岗位。当然,如果她干得不错,又真的有留下来长期干的意愿,到时候再让她走公司内部的正式渠道申请转岗或者晋升。 应念真脑袋空白了一瞬,但她事后想起来,依稀记得自己露出了一个相当得体的微笑,还对赵世宁道:你安排得很好,我这里没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这句话骗得了赵世宁,却骗不了应念真自己。 薛曼来攀越的第一日,便在公司里掀起一股浪潮。她实在是一个很擅长装扮自己的人,长度适中的裙摆,点睛而不夺目的饰品,浑身上下都写着得体与美丽二词,与四周忙的眼圈青黑的同事们格格不入,也使得她自己更加鹤立鸡群。 赵世宁原本只当是顺手帮她一个忙,也没想让职员们对她如何另眼相待,走后门毕竟不是多荣耀的事。只是没想到薛曼一来便让其他人想忽视她都难,赵世宁有些头疼。 第72页 应念真看他头疼的样子,竟生出些幸灾乐祸来,不过这情感到底只是一闪而过。应念真道:你又不是不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若是无心低调,她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光彩夺目的。 应念真很难描述,自己说这话时是不是有些拈酸吃醋。她不讨厌薛曼,甚至有些欣赏她的美丽和爽朗,可这限于薛曼站在赵世启身旁之时。当薛曼来到赵世宁身边的那一刻,虽然应念真仍然不讨厌她,却也很难再自然地喜欢她了。 被应念真这么一说,赵世宁也感到有些恍惚。其实从小到大,薛曼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格,她也一直是人群的焦点,他本该对这一切了如指掌,熟悉每一点变化,可他没有。因为他不曾多想,在答应薛曼之后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不再像从前一样为她细细揣摩,事无巨细。 应念真不知道赵世宁在想什么,只是道:事已至此,特地去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刚好接下来要做一个大案子,大家忙起来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你别担心。 赵世宁想说自己不是担心,但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 应念真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低着头不再看向赵世宁。只是赵世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站在她的桌前,没有离开。应念真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他:她为什么要到攀越来? 赵世宁想了想,道:与她隐私有关,我也不能说太多。不过你也不要太把她看做自己人,就当她是来散散心的即可。 应念真听了这话,也不知该哭该笑。她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远不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豁达。当没有其他人出现在赵世宁身边的时候,她可以安于现状,做他的好朋友。可当有其他人出现的时候,她也会伤心难过,也会有些害怕。 第44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四) 薛曼确实如赵世宁所说,是有些才华的,只是她太青涩,毫无基础,做事并不扎实,那一点灵光虽然惊艳,想要匹配她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这个位置还是需要再努力些。而且她总是那么美丽夺目,让人想忽视她也难,难免传出些流言蜚语。 应念真便在卫生间里听到两个并不熟悉的姑娘讨论起了她和薛曼。 你说那个薛曼什么来头? 说这话的姑娘似乎在补妆,唇齿间还有些不清晰。 另一人道:好像和赵总关系很好,我那天看见她和赵总在楼梯间说话。除了应副总以外,很少看见赵总和女生说这么久的话呢。 哎,我还一直以为赵总和应副总是一对呢。 我也是,每次庆功的时候,严经理他们不都特地把赵总旁边的位置留给应副总么?我觉得应副总和赵总相配多了。 应念真有些后悔在她们说第一句时没有离开。她知道,这些职工未必真的明白她的心思,只是风华正茂的男女成日待在一块,旁人看着便难免进行一些桃色猜测,实在不足为奇。可她身处其中,又确实对赵世宁怀有男女之情,被人这样讨论,未免难堪。应念真沉住气,打算等她们离开后再从隔间出去。 可那两位女孩并没有停住话头,其中一人话锋一转,道:我实在看不惯薛曼那个样子,明明是走后门进来的,却不知道努力,成天就知道梳妆打扮。也不知道看看别人是什么样的,再看看她自己,她拿什么和应副总比? 应念真的眉头皱了起来,女孩看起来像是在为她鸣不平,实际上不过是在借她来贬低薛曼罢了。可首先,应念真不觉得薛曼有她说的那么不堪。其次,应念真也不喜欢这种比较,她是喜欢赵世宁,可她不需要因为这份喜欢去和每一个与赵世宁有关的女孩进行比较。她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一个喜欢赵世宁的人。 应念真站了起来。 另一个同行的女孩还在说,甚至变本加厉,恶意猜测着薛曼。应念真打开厕所隔间的门,两个女孩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她,面上表情更是有些尴尬。虽然她们话里话外只说了薛曼的闲话,看起来也是站在应念真这一边,可提及上司的桃色绯闻,到底不太合适。 应念真走到洗手池边,她们立刻往旁边让了一些。应念真一边洗手,一边问她们:你们看过薛曼写的策划吗? 两个女职员不知道应念真问这话有什么目的,只能对视一眼,按着实话回答:没有。 应念真挤了一点洗手液,将手指根部都洗到,慢悠悠道:我看过,虽然有的地方看起来很天真也很粗糙,一看就是没经验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可也有地方很有灵气,假以时日,她一定也能做的很优秀。 一听应念真为薛曼说话,两人脸色都白了。 应念真手上的泡沫已经冲洗干净了,她抽了一张纸擦手,看着镜子道:她确实是走后门进来的,你们可以抨击这一点,因为确实不公平。可是对于这个后门是怎么走的,何必猜测的如此龌蹉?你们也是女孩,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猜测,未免伤人。 两个女职员已经低着头不说话了。 应念真走到她们跟前,细细打量她们的模样,她们脸上打了粉,画了眉,涂了口红,显然是刚刚补过,并没有因为长时间上班而晕开。再低头,裙子是掐腰的,高跟鞋是配套的,虽然比不上薛曼这种风情万种的天生美人,到底也打扮得精致干净。 第73页 应念真道:薛曼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在打扮上,可我平日里也注意了她的工作,她的努力和进步程度比其他同事要强,所以我不觉得她花心思在打扮上影响了她的工作。只要她自己不在意业余多花那么多时间在装扮上,别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同事之间最好还是互相帮助,再不济互相友爱,实在不行互不干涉也可以。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说了。 两人连连点头。 应念真走到门口,又回头道:所谓我、薛曼以及赵总的事,建议你们还是不要私下讨论了,没什么好谈论的。 应念真说完这句话,一转头看见来卫生间的薛曼。她显然是刚刚进来的,只听到了应念真的那句话,看了眼应念真身后的两名女职员,模模糊糊猜到一些。 两人这一碰面,都有些尴尬。 薛曼道:你待会下班以后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喝杯咖啡。 应念真不知道薛曼想和她聊什么,但她确实有想问薛曼的话,所以只是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了。应下邀约后,应念真从薛曼身旁走过,薛曼则继续走进洗手间,发现那两个女职员低着头不敢看她,也只以为是她们刚刚说了她和赵世宁的八卦,难免有些不以为意。 另一头的应念真记下了邀约,却没有过分沉浸其中,因此神思不嘱。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工作中,爱情是爱情,事业是事业,她不会因为一个而荒废另一个。如果她是这样的人,她当年就不会和赵世宁一起出来创业。 应念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之中,直到梁穗过来敲她的门,才发现到了下班的点。梁穗靠在门框上,和她玩笑道:美女,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呀? 应念真边收拾东西边和她说:抱歉啊帅哥,我已经有约了。 梁穗一下站直了身体,朝对面赵世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应念真走到她旁边,道:是薛曼。 梁穗奇道:她找你干什么? 应念真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梁穗还想说话,却看见薛曼已经摇曳生姿地朝她们走来,立时不开口了。应念真冲薛曼点点头,看了眼对面紧紧关着的门,想了想还是过去敲了两下门,然后打开赵世宁办公室的门,探头进去,在赵世宁疲惫的眼神中提醒道:大家已经下班了,你记得吃饭。 赵世宁点点头,还想和她说些什么,应念真却已经移开眼神,将门关上。应念真对上薛曼带着点笑意的眼神,突然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她一直都是这么关心赵世宁的,可在薛曼眼前这么一做,却反而让她自己不自在了。为什么?是因为她这个举动有示威之嫌?又或者是因为在这个三个人的故事里,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底气和立场? 因为这一刹那的情绪,一直到咖啡厅里,应念真还是有些神思恍惚。直到在包厢里坐了下来,她才发现,薛曼说是请她喝咖啡,果然是找了一个咖啡馆,即使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薛曼一边看菜单,一边对她道:抱歉,我晚饭不怎么正经吃的,只能来这种地方。不过这家咖啡馆也有做饭,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试一试。 应念真点了点头,道:没关系。 事实上,即将和薛曼进行的对话让她神经紧张,甚至让她觉得胃不太舒服,没有一点想吃饭的欲望。现在这样倒也挺好。 应念真最后点了咖啡,加了点糖和奶,但不多,就像平常谈公事时喝的一样。她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搞得跟上战场一样,薛曼指不定是来做什么的呢。 两人点的饮品上来之后,薛曼冲她笑笑,道:我其实也有听到公司里的职员们说的闲话。 应念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只能含糊道:有一些话纯属臆造,你不必太在意。不过你到底不是正经招聘进来的,能力上确实还差了一点,我看你确实有天赋,平常也很努力,希望你能继续坚持。 薛曼本来不是想说这个的,她其实没听到别人说她走后门的事,只是撞见别人八卦她和赵世宁,以及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应念真。应念真这一番话来的突然,先是让薛曼意识到有人在说这些闲话,难免有些受打击,可又被应念真笨拙的安慰鼓了一下气。薛曼邀请她喝咖啡是一时冲动,想问一下关于赵世宁的事,她知道他们关系很好。她和赵世宁许久没联系了,应念真应当比现在的她更为了解赵世宁。被应念真这么一打岔,薛曼竟也没了问话的欲望。 倒是应念真,她问出了当日问赵世宁却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来攀越? 薛曼低头,笑笑,又抬起头,道:因为我和赵世启分手了,我想给自己换个环境,走出这段感情,然后想办法 move on,各个方面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效果还不错。 薛曼来到攀越以后,每天工作都很努力,打扮也很用心,她感觉自己对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喜爱和自信,甚至能够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彻底将赵世启忘记。 什么叫各个方面? 应念真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她能想到的不过是所谓事业,和所谓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说薛曼,虽然是女配,可能接下来几章里也不讨喜,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少骂她一点? 第74页 在这里,薛曼没有听到那两个女同事背后编排她,也不知道应念真是如何替她说话,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如果她听到了,后面有些事情她就会避嫌,可因为没有听到,应念真对她来说其实连朋友都不算,所以她只顾及自己的心情。 第4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五) 攀越的三年计划提前达成,为了营业额上超过预期的数字,公司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应念真这两天状态不好,姗姗来迟,路上看见薛曼的背影,犹豫了一刻,便放慢脚步,省得两人撞上,不得不在一块客套说话,难免尴尬。 三天前的那一场谈话,应念真一句我喜欢赵世宁挂在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薛曼没有说出任何对赵世宁的非分之想,可应念真近乎直觉地感到,她是冲赵世宁来的。只是应念真直到最后也没有在这个疑似情敌的人面前做出任何宣战的举动,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有些忘了自己的初衷。 在不知道薛曼的存在前,应念真喜欢赵世宁,也期盼着能同他在一块。在知道薛曼的存在后,应念真曾经想过放弃,只是心疼赵世宁,舍不得不喜欢他,才将这份喜欢不求回报地延续至今,心中逐渐不再期盼着同赵世宁在一块。 时至今日,她已经逐渐忘记自己对于赵世宁到底怀有怎样的感情,又抱有怎样的期盼,只是习惯且沉溺于两人相处的状态,并且为此感到快乐。 可是薛曼的又一次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来势汹汹。 应念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现在的赵世宁,已经不是那个孤独落寞的赵世宁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攀越逐渐有了名声,变成一个不可忽视的新崛起的公司。赵家人对他的态度不再使他困扰,而且他们的态度也确实发生了改变。就连他喜欢的女孩,也重新来到他的身边。 他现在一点都不可怜,也不需要她来心疼,她的喜欢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应该挑明心意,还是应该干脆放手? 应念真有些做不出决定,所以她没有对薛曼说任何话。 负责庆功宴的人选择场地时包了大厅和楼上的包厢,像是一开始的骨干人员,都安排在包厢,其余员工则在大厅。薛曼本该去大厅的,可她只和赵世宁熟悉,自然跟着来了二楼,其他人也不好拦她。应念真一进包厢,刚好看见薛曼在赵世宁身边的空位坐下,梁穗在一旁露出明显不虞的神情。这一桌子的人大多从S城起就进了攀越,对于赵世宁和应念真的关系,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赵世宁身边的那个位置,一向是留给应念真的。 没想到应赵二人这么久了仍是不温不火,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妍丽的姑娘,横空出世,就好像此刻一般,就这么在那个位置坐下了。 应念真一进包厢,众人的目光便朝她扫来,看得她有些受不住。坐在赵世宁一旁的严睿刚要起身,她便随意在其他空位坐下了,那位置在赵世宁对面,离得最远,只不过抬头刚好能看见他和薛曼。 应念真脸上带着一贯得体的笑,旁人几乎没能看出任何值得八卦的地方,反倒有些怀疑起自己的猜测。可梁穗注意到了,应念真几乎没有抬过眼,没有看向赵世宁和薛曼,哪怕一眼。 见当事人没什么反应,酒席间的气氛又好了起来。别说,薛曼天生就是长袖善舞的性子,在这酒桌之上,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气氛挑了起来。应念真不会说话,便笑着应和,该举杯时毫不吝啬,相当配合。 应念真左边坐着Nancy,右边坐着Oliver,都是元老中的元老,和梁穗一样,对应念真和赵世宁的事知道的比旁人多些,因此也要更担心些,都觉得她是强装无事。 Nancy问她:阿Lynn,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不舒服就不要喝了。 Oliver也对她道:Lynn姐,你是不是醉了?醉了就不要喝了,明天起来怪难受的。 应念真的脑袋还能运转,她觉得自己挺好的,就是突然很想说话,变得有些话痨,容易嘴巴不严实而已。为了避免在这种情况下不小心吐露对赵世宁的心思,应念真更是一眼都不看他,只对左右两边道:我很好,还能喝,今天很开心。 也不是所有元老都像Nancy两人这么有眼色,程序员Percy见应念真喝的样子,还以为她真那么有兴致,便特地跑来,满面红光地敬她一杯。 应念真二话不说,站起来一杯干了,在其他人女中豪杰!的起哄中指着Percy道:红发韦斯莱! 其余人面面相觑,一时跟不上这位女中豪杰的思路,只有赵世宁淡定起身,走到应念真身旁,道:应副总喝醉了,我带她出去休息一下。 我没有醉,应念真试图替自己正名,又补充道:哈利波特! 众人终于明白,哄堂大笑。其实这个梗并不好笑,只是应念真这样子太过可爱,和平日端庄淡定的模样判若两人,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Percy也回过味来,有些无奈,摸了摸自己的黑发,诡异地觉得有点对不起应副总,要不改天染个红的?反正他只是个程序员,也不是公司的门面。 赵世宁扶着应念真的手肘,要带她出门,应念真没有挣扎。她知道她没有喝醉,但她确实有点兴奋起来了,果然还是去人少的地方休息一下为妙,省得又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第75页 一出包厢门,那股不透气的闷热便散了许多,应念真感觉自己清醒一点了。她轻轻推开了赵世宁扶着她的手,赵世宁低头看她,在灯光下看起来温柔得不得了。 你今天怎么喝得这么多,有没有不舒服? 应念真摇摇头,往前走,脚下一绊,没有摔倒,只是踉跄了一下,赵世宁很快又扶住了她的手肘,这一次即使应念真又轻轻地挣了一次,赵世宁也没有松开手。 应念真道:我没有醉,你不用扶我。 赵世宁避而不谈,只道:我知道你没有醉,但你喝得有点多,你告诉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应念真点了点头,道:喝太饱了,有点想吐。 赵世宁有些哭笑不得,道:那我扶你去卫生间? 应念真慢吞吞道:但又没到那个程度。 呕吐很伤身体,她只是轻微有点不适,过一阵子就好,没必要逼着自己去吐。 赵世宁思考了一会儿,道:我帮你开个房间,你上去睡一会儿? 应念真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赵世宁帮应念真处理好一切,然后将她送到房间,自己方才归席。应念真躺在床上,明明很疲倦,却没能睡着,脑海里不停闪过这两年多来的画面,逼迫她最终下了决定。 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 这两年来的陪伴,并不是应念真为了得到赵世宁的爱而进行的付出,只是她心甘情愿地想为这个可怜的,只被自己所爱着的人做点什么,所以不需要他的任何回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再需要这份怜悯和心疼,她的感情也该改换状态,重新拾起那份侵略性。从这一刻起,她的爱要有回音。 十点半,众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赵世宁也有些受不住了,倒不是醉,就是热,当然,还体会到了几分应念真说的饱。赵世宁出了包厢,看见隔壁也有人出来,在那里抽烟。赵世宁看了一眼,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抽烟了,不只身上没有带,连车上放杂物的盒子里都没有放了。赵世宁想到这个倒不是想抽烟了,只是有些唏嘘。他打开手机,没看到一条从应念真那里发来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睡醒了没有。 赵世宁刚打算上去看看,便听到有人叫他,他回头,发现是薛曼。 薛曼也喝了不少,脸颊红通通的。她就是有这种天赋,即使这一桌的人本来与她陌生,也能充分调动大家的情绪,只要她愿意,她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赵世宁想起了从前,对于薛曼这段时间给他和应念真添的麻烦算是看开了些。无论后来如何,他都是感激她的,她曾让他灰暗的青春有了色彩。赵世宁应了一声,等她说话。 薛曼道:我和赵世启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了。 赵世宁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和他大哥的感情故事,有些尴尬地应了一声,算是表达自己在听。 赵世宁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在意,兴许他对她还有些旧情难忘,毕竟他喜欢她曾经成了一种习惯。就好像一条曾经奔腾不息的河流,如果没发生什么惊天意外,就算它要干涸,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改变的事。而是一天一天地降低水位,直到有一日彻底露出河床。 薛曼和赵世启在一起后,他曾经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忙忙碌碌,又有许多人去去来来,赵世宁几乎很少想起薛曼,虽然没有特地下过决心想要放弃这段感情,这河流里的水也下降到岌岌可危的程度,只是到底有那么一点苟延残喘,不曾彻底消失。 赵世宁曾经想过,自己有着大多数人的通病,对于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到底有些执念。只是这点执念并不会让他想要傻傻等待薛曼,亦或者直接上演一场从兄长手中夺爱的痴情戏码,他未来的规划里,本已没有薛曼。 可薛曼道:我已经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了,也希望能投入新的爱情,你愿意帮我吗?和我在一起。 第46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六) 赵世宁道:原来你知道我喜欢你。 薛曼沉默一瞬,还是道:原本不知道,只是后来多少猜出来一些。 赵世宁道:难怪我能看出你喜欢大哥。 当薛曼发现赵世宁可能喜欢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在他跟前刻意表露了她的心意。 薛曼没有否认,只是道:我喜欢他的时候,是认真的。现在想要同你试试,也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到一切女朋友应该尽到的职责,也会用尽全力忘掉赵世启这个人。我不能在尝试之前做什么保证,但或许我们会很合拍。 她承认,一开始向赵世宁求助,说要来攀越,是有赌气的成分。因为赵世宁刚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因为赵世宁是能和赵世启并驾齐驱的人物,也因为赵世宁曾经喜欢过她。只有他才能让赵世启在意。 可在攀越工作了两个月,赵世启迟迟没有联系她之后,薛曼便做了决定。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放下过去,继续向前。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对她来说,想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全身心地投入体会新的感受,那些过去的事就再不能干扰到她。比起自己喜欢的人,她现在更想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块。 第76页 薛曼说得坦荡,可赵世宁听来听去,还是只听出了利用这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他对薛曼也逐渐变得冷酷,不如从前心肠温软的缘故。 其实若将薛曼看作女主角,他做一个痴心男二,亦或者借此上位的忠心男主,这戏码也算痴情浪漫。可赵世宁就只感到了那些最本质的、最赤/裸裸的冷酷。 酒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他本不该觉得冷的。可这一刻,赵世宁觉得很冷,好像思绪飘回少年时的一个冬夜。那个冬天很冷,赵世宁又不想立刻回家,便打发走了司机,在学校里又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天全黑下来,赵世宁方才缓步走出教学楼,在偌大的操场里一个人散步,直到有人喊住他。那时候,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薛曼。薛曼的手里拿着两个烤红薯,那时候她和学校里一个家境很普通但成绩很好的男孩子正在交往,赵世宁和赵世启,都只远远看着而已。只不过赵世宁是因为不敢接近,而赵世启,那时不过将薛曼看作一个小女孩罢了。 薛曼有些惊讶他这么晚还待在学校,但出于对他家里微薄的了解,并没有多嘴去问什么,她只是递了一个滚烫的红薯给他。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在回家前填饱肚子,回去后直接躲进自己的房间。 赵世宁接了红薯,被它烫红了手掌心,直到学着薛曼的样子,用袖子包裹住手,再去拿它,方才感到正常的温暖。 薛曼并没有逗留太久,她这么迟还在学校,自然是为了和她的小男朋友一起写作业。两个红薯本来是要一人一个,现在给了赵世宁一个,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和她的男朋友分着吃,反正她胃口本来就小。 赵世宁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感觉到她的雀跃了。他没吃过烤红薯,研究了好一会儿,方才吃上第一口,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羡慕。也不知道是羡慕能和薛曼在一起的人,还是羡慕他们可以两个人坐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夜一起吃上热腾腾的红薯。 回忆的色彩一点一点褪去,赵世宁对薛曼道:好,我帮你。 随着这句话的脱口,赵世宁能清晰感到,那一段段曾经给他带来快乐,为他灰暗青春增添色彩的回忆,彻底变得黯淡起来,它们再也不能让他感到快乐了。 赵世宁甚至觉得,他不再喜欢薛曼了,连那仅有的留恋都随着回忆一并变得乏善可陈。可他想,如果他不喜欢她,如果和她在一起不能让他快乐,那他为什么会答应呢?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潜意识里,他还喜欢着她吧? 薛曼挽上他的小臂,笑了笑,又忍不住看他的表情,关心道: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赵世宁抽出了自己的手,道:我有点不太舒服,去一下卫生间。 薛曼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她扶他去,他就已经转过身走远了。以薛曼对他的了解来看,只能说他现在是真的不大舒服。 赵世宁进了卫生间,忍了又忍,还是吐了。 这一吐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两年多来赵世宁参与的应酬也不少,比今日喝得更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赵世宁感觉自己把胃都给吐空了,还是难受得紧,这时候哪怕是有人端一杯水给他,他喝下去也能原样吐出来。 赵世宁突然想到了应念真,她先前说想吐的时候,就是这么难受么?也不知她现在好一点了没有。 赵世宁洗了两把脸,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终于不再那么想吐了,方才从洗手间出来。他吐得头晕眼花,连人都要看不清楚,只是能恍惚辨认,薛曼就在前面等他。赵世宁停住了脚步,就在这时,他听见那种带一点跟,但又不是尖细高跟的鞋子敲击路面发出的声音。光是听脚步声,他就可以认出来人了。 赵世宁朝左侧看去,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应念真。应念真一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有些惊讶,看见他近乎苍白的脸色,更是不自觉蹙起眉头,加快了脚步,走到他的身边。 应念真扶住他,问道:你怎么了?喝多了?还是胃疼? 赵世宁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薛曼已经走了过来,扶住了赵世宁另一边的手,对赵世宁道:还是很不舒服吗? 应念真突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在此之前,无论薛曼和赵世宁说什么话,他们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薛曼这个举动,看起来有些突兀,也有些逾越。除非,除非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应念真抬起头,对上了薛曼的眼神。在这一刻,她们都察觉到了一点真相。 薛曼突然想起她和赵世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应念真的。那时候,薛曼对她的印象是,一个赵世宁身边的小姑娘。薛曼不记得自己那时候有没有猜测应念真对赵世宁的情感,毕竟那时候她全心全意地喜欢着赵世启。只是来到攀越以后,她确实听过不少人八卦两人的关系,原来这些传言,也不全是瞎编么? 应念真先一步放开了手,但看着赵世宁的样子,她没能立刻离开,想着好歹听听他的情况。 赵世宁对应念真道:好像是喝多了酒,刚刚吐了一场。 薛曼扶着赵世宁,道:我先扶你去旁边休息。 赵世宁摇了摇头,缓慢抽出手,道:我能走。 第77页 其实灯光下面,赵世宁和薛曼看起来也很相配,一个翩翩君子,一个窈窕佳人。应念真突然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她想关心赵世宁,但她猜测,她已经不适合去关心现在的赵世宁了。 可她不知道,在场的三个人里,她远不是最无措的那个。赵世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他不只捋不清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头脑里和身体上都还是觉得十分恶心想吐。他现在有了女朋友,女朋友还是他曾经深深喜欢过的人,可他现在除了不舒服以外,感觉不到一点雀跃。 他有些想和应念真说话,可他发现,当他答应了薛曼那一刻起,很多时候,再像从前那样和应念真自在说话的事情便显得不再合适。比如此刻,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道德,他怎么能抛下薛曼,去和应念真说些什么呢? 所以赵世宁站在原地,忍着胃里翻腾,进退维谷。 三个人里,只有薛曼还足够清醒,心里很明确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对应念真道:我待会叫代驾送他回家,你也赶紧叫个代驾,回家休息吧。 应念真没有去看赵世宁,只是对着薛曼点了点头。 倒是赵世宁开了口:她一个人,叫代驾也不安全,就在酒店休息吧,明天迟来一些也没关系。 薛曼看了赵世宁一眼,发现他也没有看向应念真,就好像应念真没有看向他一样,心中逐渐感到有些异样。 应念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赵世宁的建议,转身回房。 薛曼叫了代价,和赵世宁慢慢走到车库旁,等着代驾。代驾来了之后,赵世宁十分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并未和她一起坐进后排,薛曼看了一眼,哑然失笑,觉得他还是同从前一样,醉了也紧守分寸。 薛曼能看出,应念真和赵世宁之间好像有些什么,而赵世宁答应了同她在一起,这很可能只是应念真的单相思。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和应念真谈些什么,她既做了人家的女友,又察觉应念真这份心思,冷眼旁观实在显得不太应该。 作者有话要说:  整篇文都花了很多心思在细节描写和铺垫上,如果看到这里只看出了渣,我真的会有点难受 希望大家能get到我字里行间的东西,想找彩蛋一样,爱你们=3= 第47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七) 薛曼和赵世宁的交往并不是秘密,毕竟薛曼从来不是一个低调的人。而像她这样引人注目的存在,哪怕她不刻意去张扬什么,别人也很容易探听到她的生活。 应念真再次被迫成为了故事里最显眼的那个背景板。 薛曼又一次请她喝咖啡的时候,她还有些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如何是好。可说句实话,这事到临头,一刀斩下,断头流血,虽痛,却也痛快。应念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曾两次做出决定,想要郑重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两次都在只差临门一脚时不得不停下。应念真是个惯来不信命的人,可此时此刻,也有些犹豫要不要相信命运无常。 应念真不知道薛曼这次想和她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赴了约。 这一次,应念真没有点咖啡,只是点了一杯荔枝红莓。从赵世宁和薛曼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她和薛曼之间便再没什么好竞争的了,她也不需要为了和薛曼谈天感到紧张。 薛曼其实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对应念真没有恶感,也没有敌意,只是在如她对赵世宁所说,做一个正常的女友应当做的事,以督促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这个角色。 薛曼难得有些尴尬,开口道:你喜欢赵世宁? 应念真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老实说,她还是有些不习惯被旁人这么直接地点出这份心思,尤其这个人是薛曼。 薛曼误会了应念真的沉默,不得不轻声解释了几句:我不是想逼问你,只是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应念真微微笑了一下,就好像从前的赵世宁一样,开口道:是的,我喜欢他。不过也请你不要误会,我是很久以前开始喜欢他的,虽然一时半会可能有点整理不好自己的感情,但我不会在你们交往期间还刻意维持这种情感。我会尽量避免让你们感到不舒服的。 应念真话说到这里,其实薛曼今晚的目的就已经都达成了。只是应念真这话,让薛曼实在忍不住对她生出些好奇来。薛曼问道:我记得那时候他们爸爸住院,你也来了,你是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世宁了吗? 被前情敌关心这个问题真的有些奇怪,应念真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最后还是道:其实比那更早。 哇,薛曼有些惊叹,道:我从没有单恋一个人那么久过。 哎,人人都知道她是单恋。应念真只好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好使得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 薛曼注意到她的神情,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感觉你没有告白过。毕竟以前也有喜欢他的女孩,他拒绝以后就不会再给别人接近他的机会。我看你们关系很好,所以才猜测他并不知情,难道你告白过? 应念真道:其实想过告白,但每次都刚好差一点,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情况吧。 应念真从不觉得如果她抓住了时机,现在的局面就会有所不同。毕竟,如果赵世宁不喜欢薛曼,他便不会和她在一起,应念真不告白也没有关系。而如果赵世宁喜欢薛曼,应念真又告了白,以后连见面都尴尬。现在这样,兴许最好,好歹能够优雅退场。 第78页 薛曼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她默默跟随,又默默喜欢的画面,不知为何,有些可怜她。以至于明明知道接下来想说的话既逾越,又冒犯,还是一时冲动,没有忍住,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你可以不这么卑微的。 卑微。 应念真叹了口气。 她想起公司里女孩们新传起的流言,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是这么看她的。说句实话,情感不被理解,行为被刻意扭曲的痛苦,并不比失恋的失落怅然来得好受。 应念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对面这个其实是出于好意的女孩明白她的想法。她有些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毕竟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复杂,难以被精炼的文字所描述概括,她能说出口的话,只是她想表达的十分之一,甚至还会有所失真。 应念真忍不住蹙起眉头,犹疑道:其实我时常不懂,为什么男人喜欢一个求而不得的女人,被叫做深情。而女人喜欢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被看作卑微。是我们对异性的要求太低,对同性的要求太高,还是恰恰相反? 薛曼想过对方可能因为她的话感到被冒犯,却没想过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她试图反驳,可很快便自然想起自己也曾跟风喜欢过的诸多深情男二,可能那些喜欢并没有多么真情实感,又是针对虚拟人物。可确实有那么一刻,她没觉得男二号对女主的喜欢有多卑微,她只看到了那是一份应当被尊重的诚挚感情。 薛曼注意到了应念真话中的恰恰相反四字,难道真是因为她也觉得女孩应当付出更少,应当被宠爱才这么想吗? 应念真苦笑一声,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所以也不能再深入地探讨什么。我只是想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不觉得那段时间里,我对他的喜欢是卑微的。因为我对他的喜欢,对他的好,都不是为了乞求他也能喜欢我。我只是希望能陪他走过那段泥泞不堪的路,在那段时间里,喜欢他并且对他好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我快乐。 应念真顿了顿,又道:而且,爱情只是我生活里的一个部分。我的心情确实为它起伏,它也确实会影响到我生活里的其他部分。可仅此而已了,它不是全部。我知道,确实有人为爱情失去自我,伤害自己,伤害他人,荒废生活,只为求得喜欢的人一个眼神。你可以说这样的人卑微,但你用这样的词说我,会不会太看轻我了?对我来说,这只是一段纯净的感情而已,还远远伤害不到我的尊严。 薛曼哑口无言,过了半晌,道:对不起,其实我并不了解你,却随意地对你做出这样的论断。 应念真摇摇头,举了举手里的那杯荔枝红莓,道:没关系,谢谢你的饮料。而且,你确实提醒我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喜欢他这件事已经不再让我快乐了,我应该尽快做出改变。 薛曼轻声道:只要你想好了。 应念真看了她一眼,道:我先走了。 薛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有些不能理解赵世宁为什么不喜欢应念真。以薛曼现在的立场来说,她这个想法实在古怪又不合时宜,但她实在很难克制住自己不去思考这些。 应念真在薛曼跟前表现得很洒脱,可实际上,她没有那么潇洒,也没有那么思路清晰。她反复地想,反复地感到犹疑和不舍,最终才在和薛曼的对话里理清了自己的想法,下定了决心。 她打算离开攀越。 应念真其实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虽然理智不能直接对抗情感。但只要足够理智,就能通过很多方式来消磨这份情感,比如断下不舍,离开赵世宁身边,让时间成为最好的良药。 和赵世宁一起创建起攀越的经历非常宝贵,让她学习到了很多按部就班管理公司所无法领悟到的技能和经验。可这不代表她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待在攀越,有了这些经验和能力,她有很多地方能够施展拳脚,其中最好的选择,便是锦绣。应父一定很开心她能够回到自家的公司帮忙。 只不过,忙了这两年,她几乎没有停下脚步过,或许应该先给自己休个假,彻底地放空自我,然后重新思考是不是要继续类似的事业。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她也只尝试了其中的一两种,怎么知道不会有其它更适合她做的事呢? 即使应念真离开了攀越,不再担任任何具有实权的职位,她仍然是攀越的股东,能够收获十分可观的红利,不需要应父再提供任何经济上的支持。不管怎么想,她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失恋只是其中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罢了。 只不过失恋真的让她很难过。 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要生病了。 应念真很熟悉这样的感觉,久久忙碌之后突然放松,紧张的神经彻底松懈的那一刻,身体就好像知道自己可以生病了一样,十分配合地让人头晕脑热,立刻病倒。 不过没有关系,生病就和失恋一样,在最初的那几天,因为难以自控,而感到不可避免的脆弱、无助。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健康、快乐,又充满活力。可只要用对了药,熬过了那几天,身体和心理就会重新恢复健康,好像从来不曾受过伤一样。 到了那个时候,拉开窗帘,透进日光,站在其中,再学《乱世佳人》,鼓舞自己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第79页 应念真相信自己。 第48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八) 应念真仍然相信自己,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发烧差点要发展成肺炎,她按着往日发烧吃的那些药根本没有用。于是上一次车祸住院还没多久,又一次二进宫了。 这一回,应父没有出差,她刚住院没多久,他便接到电话赶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他的助手,提着电脑,显然赶过来之前正在处理文件。 应念真现在还算清醒,只是身上发烫,热得难受。医生给她挂了点滴,她躺在那,也不敢费神去做其他事。应父进来的时候,她正看着窗外发呆。 应父在床边坐下,看着应念真不说话,直把她看得有些发毛,方才开口道:你在外面实在是太辛苦了,还是回我们自己家工作,行不行? 应念真没想到他是想说这个,还记得上次她出了小车祸,虽然没有立时告诉他,但等伤好全了以后还是和他通报了一番。那时候,应父就露出了如同现在这般纠结的神情,只是那一次他还是忍了下去,现在却忍不了了。 应念真知道,应父把她这一次次的生病都记在了在外边工作这件事上。事实上,这样的总结也不是完全错误,应念真从前确实很少生病,因为她从未这么努力过。这两年多来,她在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也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所以她不后悔。不过,不后悔不代表她不愿意停下来放慢脚步。 应念真对着应父笑笑,道:好,不过再给我一点时间。 应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应念真会这么轻易地松口,被她拒绝以后要如何再劝说的腹稿都打了两三篇,现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舍不得女儿出去外边吃苦,可看应念真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想做的事也很有锻炼意义,最后还是狠下心,让她去了。这三年里,应念真从一个实习生,到亲手创办起一个公司,进步不可谓不大,偶尔也让人觉得后生可畏。可他作为一个父亲,看见她每一天的疲倦,看见她一次又一次地住院,最后还是想做个恶人,逼她换一个松快些的生活。 应父最后道:好,只要你想通了,我不会一直逼你,你慢慢整理,把事情整理清楚。 应念真点头,又道:你忙就不要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了,反正我就是挂瓶药,身上没病没痛,生活也能自理,一会儿就睡着了。饭点的时候阿姨和李婶会给我送饭的,你该回公司就回公司。 应父看着她,应了一声,道:你别管我,休息你的吧。我知道什么时候要走。 他顿了顿,突然道:你是不是在公司里受了什么委屈? 对于应念真对攀越的热情,应父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对于她此刻的决心,他难免有些猜测。 应念真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动了动,脸上却露出个笑来,道:我可是股东,还是副总经理,谁能给我气受? 应父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破绽,可他有些失落地发现,这些年来,他忙于工作,疏于家庭,每每询问应念真情况时,她都是这幅表情,他根本分不出其中好坏。应父只能掩住那份怅然,道:我打扰你了,你休息吧,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就走。 应念真笑了下,总算不再说话了。 她原本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就睡着了。 应念真睡着没有多久,应父便离开了医院。他不是不想再多陪陪应念真,可就像从前一样,他能给她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 应父走到车库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年轻人。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很快意识到对方是谁,不禁停下了脚步。而那个年轻人也看到了他,走向他,打了招呼:叔叔您好。 应父道:你来看念真? 赵世宁道:是的,不知道她好一点了没有。 应父道:她还在烧,现在睡着了。你如果要探病的话,小声一些,尽量别吵醒她。 应念真身边实在没有几个异性,所以赵世宁这个人物,在应父心里是挂了号的。只不过他总觉得女儿年纪还小,没到恋爱的年纪,担心自己问了提了反而会将事情坐实,这才一直避而不谈。可真要碰到了,还是忍不住多打量一番。当年峥嵘那场翻身仗,赵世宁实在是打得漂亮,而攀越这个小公司,在他手里也是大放异彩。光说本事的话,应父对赵世宁还是很满意的。可恋爱这种事,还是要看年轻人自己有没有感觉,他并不想催着应念真恋爱。 赵世宁见应父神情轻松,明白应念真情况还好,心里那股担忧才放下一些。应念真病假请了三天,结果五天过去了,非但没销假,反而住进了医院。赵世宁实在放心不下,又联系不上应念真,这才从梁穗口中问出了应念真的所在,赶了过来。赵世宁忍不住向应父问道:她怎么又住院了? 应父也相当想问应念真这个问题,因此听见赵世宁这般发问,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道:她这烧迟迟不退,这才听了家里医生的话,到医院来,检查才发现,差点烧成肺炎。好在现在开始挂点滴了,好好休息几天就好。 赵世宁立马表态:叔叔放心,公司里的事有我,不会让她操劳的。 第80页 应父这才想起自己想让女儿离开攀越的事来,因着应念真已经答应了他,他不打算破坏女儿的计划,便不再多嘴,朝赵世宁点点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世宁道:您慢走。 目送应父离开后,赵世宁快步进了医院,找到了应念真的病房。 她果然睡着了。 赵世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的睡颜,突然觉得这几天来忐忑不安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没有见到她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她。 刚开始只是做事的时候会想到她,因为她能够完全跟上他的思路,在他和严睿起冲突时,也只有她明白,他们俩到底是在争执什么。赵世宁想念那些经过她手的文件,也想念争执时能够有人从思路上站在自己这一边。 再后来,那遍布于工作里每一个细节的思念就变成了担忧。应念真迟迟没有销假,他不知怎么的,一直回想起她车祸后住院的情形,回想起那时她额头上扎眼的医用创口贴。 直到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看着她呼吸平稳,气色尚可,他那颗心方才落到实处。 应父说她烧得厉害。 赵世宁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那样好看的手,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应念真的额头,想要同她一起感受,她到底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时,赵世宁像是被烫到一样,突然缩回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应念真,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看待一个朋友。他对她有了逾越于朋友的情感,可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可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他这个样子,置自己于何地,又置应念真于何地! 赵世宁才刚刚意识到这种情感的存在,就要去抑制它的存在。他很痛苦,可再痛苦,他也明白这是不能放任的情感。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他最不想伤害的人,那一定是应念真,这个耐心陪他走过艰难险阻,对他来说世上最为温柔的人。他不能卑劣地用这种不完全、也不道德的情感将她拉入泥沼,他不配。 赵世宁站起身。 他原本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将公司里的事都托付给严睿,现下看来,不用辛苦严睿了。他不能在这里再待一分一秒,更不用说一整个下午。就算只是多看她一眼,他都担心自己不能控制住这样的情感。 静水流深。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和应念真在一起的每一点回忆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温和平静。可当他意识到了,那些回忆就像大海卷起的浪潮,几乎要将他裹挟而去,残忍地不愿给予他一点喘息空间。 赵世宁匆匆离开,不敢多留,带起的步伐难免发出一点声响。 床上的应念真本就睡得不踏实,听见声响,在梦里皱了皱眉头,从睡意里挣扎了一下,没有马上醒来,却也模模糊糊有些清醒。 又过了半晌,她才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病房里仍然只有她一个人,窗外的景色也不曾变过,一切都同她睡着之前相差无几。 应念真打开手机,忍不住点开了赵世宁的通讯界面,可她很快回想过来,现在的赵世宁是个什么身份,飞快地退了出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嫌弃自己病糊涂了,并且打定主意,一旦病好,就要干脆利落地实行自己的计划,省得一时热血上头,忘了理智,犯下错误可就大事不妙。 第49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二十九) 应念真出院那天,天气很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穿着病号服时还不显,可等应念真换回自己的衣服,一下就能看出她清减了不少。应念真生病的时候,应念生刚好从学校回家住几天,现下便来接她,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皱眉打量一番。应念生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倒是应念真,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好奇,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应念生道:这几天,他有来看你吗? 应念生来的时候没看到过赵世宁,原本只以为是两人的时间错开了,现在看到应念真瘦了这么多,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应念真知道他在说谁,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正常,道:我和你说件事,他谈恋爱了,我放弃了。 应念生猛地看向应念真,发现她脸上神情淡淡,甚至还露出一点笑容来,骂道:你神经病啊,这种事也要笑着说吗? 应念真有些委屈,奇道:难道要哭着说吗? 应念生登时哑口无言,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应念真无奈,只好将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她发现随着这一遍遍地想,一遍遍地说,这件事情本身给她带来的伤心也逐渐减弱,说到最后,竟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应念生听得气闷,他也想替应念真不值,可他最清楚自己姐姐是什么性格,知道她绝不仅是没有告白,只怕连逾越的举动都没有多少,一直守着分寸。就算有人告诉他,赵世宁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的心意,应念生也不觉得奇怪。如果是这样,他又能指责赵世宁什么? 应念生只好对应念真道:你怎么胆子就这么小,我看你就应该告白一次,是死是活也好看个明白。 第81页 司机已经将车开了出来,应念生为她打开后边的车门,应念真愣了愣,很快便坐了进去。如果连坐个车都要触景生情,她未免也太脆弱,没什么好挂念的。 应念真没有告诉应念生,她曾经也想过告白,只是一直错过时机,她只是道:可他不是那种会和人随便交往的性格,喜欢才会在一起,不喜欢就会拒绝,并不是谁先谁后的问题。既然他已经和其他人在一起了,那么就是不喜欢我,何必当面被他拒绝一次呢。 应念真突然想起了从前,那时候,她一眼就能看出赵世宁的心之所向。可到了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比从前更喜欢他的缘故,反倒变得盲目,分辨不出他的心意,偶尔竟也觉得他对自己与旁人不同。好在到头来有人比她抢先一步,让她不必直面自己的自作多情。 应念生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只是有时候,我觉得感情这件事,嘴里说出来的话未必做的了数。如果能够心平气和,敞开了聊,兴许是另一个结果。只是大家多半放不下脸面,也鼓不起勇气。 应念真听了这话,隐约察觉到不对,便转过头去看应念生,细细地看,静静地瞧。这才发现,他也瘦了不少,只是天生骨架大,上衣又穿的宽松,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而她又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暇他顾,这才忽略了他。 应念真开口道:你也失恋了? 应念生嗤笑一声,道:早失恋了。 应念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应念生突然转过头看她,头靠在座椅上,眼里有些雾蒙蒙的。他没有哭,他只是觉得有些鼻酸。应念生道:刚失恋的时候,我觉得饭菜很香,游戏好玩,生活没有一点变化,哦,除了一点,我能自己独处的时间终于变多了。但这是好事,不是吗?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突然就快乐不起来了。这样的心情会过去的,对不对? 他不是在提问,他是在向她寻求帮助。 应念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这一点。她没有去问他具体的情形,因为她始终觉得,寄希望于对方实际上仍是真心实意实在是纯粹乞运的做法,碰的上是运气,碰不上是寻常,只有自己才能真正救自己。 应念真张开手,为应念生提供怀抱。 应念生闷声抱住了她,这么大个的人了,却缩在自己姐姐的怀抱里头,将头埋在她肩上,抹去眼里的那一点湿意,实在是很丢人。 在狭小的后座上这样拥抱实在很不舒服,应念真拍着他的背,对他道:我一直觉得,你爱的人不爱你,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事,是你没有办法爱自己。爱是一种能力,需要学习和尝试,爱别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在学习如何爱自己。你爱一个人,希望对方也能给予你同样的爱,不然就会感到不被满足的痛苦。但其实,我们有更好的方法,就是自己爱自己。当我们给了自己足够多的爱,再去爱别人时,就不会强烈地渴望他们来满足我们的需求,不会不自觉地就斤斤计较,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应念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闷闷道:那你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应念真没有哭,也没有闹,就算是瘦了这么多,也可以推脱于这场大病。可应念生是她的弟弟,他一眼便能看出来,然后问她,你怎么那么难过? 应念真道:因为道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过我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调整,因为知道我未来一定会好起来,所以现在即使有些难过,也只是一时的。 应念生一直知道,他和姐姐两个人,看起来他是比较强势的那个人,可从小到大,真正强势的人,一直是应念真。她永远知道如何去面对生活里的波折与不快。 应家姐弟俩难得心平气和地互相安慰,另一边的赵世宁则看着一位不速之客皱起了眉头。那本来不该是一位不速之客,毕竟赵世宁原本当他是接下来合作的最佳人选之一。 可此时此刻,在赵世宁的会客室里,他忍不住对客人皱起了眉,问道:你说什么? 林望初重复道:我对赵总的想法很感兴趣,但是更细节的东西,我想和应副总谈。我和应副总更熟悉,我觉得这样谈会更好。 林望初不是一开始就想这样添堵的,只是进来时看到了薛曼。虽说薛曼和赵世宁也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但架不住秘书多嘴介绍了一句,林望初登时就明白了,原来那是赵世宁的女朋友。 应念真什么都没有和林望初说,林望初只知道她病了,但现在来看,也许不完全是身体生了病。他知道应念真可能不需要,但他就是想给应念真撑撑场子。 赵世宁道:这次合作并不是只有攀越是受益方,对灵秀也有足够的好处。更何况,灵秀并非不可替代,实在不行,选择峥嵘对公司也没有什么损失,兴许合作还会更好谈。 赵世宁的态度很明确,他希望林望初知道,合作是建立在双方的利益之上,并非攀越单方面地恳求灵秀给予机会,林望初没有拿乔的资格。赵世宁确实不想和峥嵘合作,但他和峥嵘其实也没有深仇大恨,关键时候,放下芥蒂也并非不可。 林望初也不是真的想搞砸这次合作,正如赵世宁所说,这个合作案对灵秀来说也很有价值。但要他直接屈服,他还是有些不愿意,便婉转道:赵总可能误会了,我没有其他意思。而且我只是希望和应副总谈合作细节,这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我也是希望能够让双方的利益都得到保障,才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赵总也说了,你们完全可以和峥嵘合作。赵总你又是赵家人,对于你们最后选择灵秀这件事,我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的,我想,应副总的立场会更公正一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倒是赵总,你反应这么大,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第82页 赵世宁知道林望初。在应念真第一次提及这个人之前,他对他的印象仅来源于峥嵘和灵秀竞争关系下不得不对对方新生人物进行的了解。可在应念真提及之后,他又有意无意地,听了不少有关林望初的事。 林望初曾经有个未婚妻,在订婚当天,被人给撅了。那场订婚并非公开,在场只有双方家人,所以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没有传的整个圈子人尽皆知。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有些人知道这件事,赵世宁便成了其中一个。 他听说,林望初对这个前未婚妻仍是念念不忘,那么他是一个安全的,可以让应念真去见的人吧? 赵世宁想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没有这样的立场,也不该去想这样的事,突然有些心虚气短,对林望初道:好,我知道了,我会通知她和你联系的。 林望初点点头,起身,背着光,对赵世宁道:多谢赵总。 赵世宁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那四个字听起来格外刺耳。 第50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三十) 应念真本来打算一回公司就辞职的,可她刚回公司,就看见赵世宁脸上神色不太好,对她道:林望初指名要和你谈合作案。 应念真愣了愣,不知道林望初在搞什么名堂,反倒把原本打算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赵世宁没有看向应念真,而是微微侧开了目光,道:这个案子谈下来,双方都能受益。你们既然关系好,由你代替我去和他谈也挺好的,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攀越可以做出适当让步。具体的分寸你自己掌握,实在不能确定的,再来问我。 赵世宁顿了顿,其实还想说,他又调查了一遍,林望初的人品还算有保障,某种意义上也是心有所属,特地提出和应念真谈合作案应该没有抱什么非分之想,应念真可以不用担心。如果应念真不想谈的话,也没关系,这个案子没有那么重要,他还能找到其他合作伙伴。 可赵世宁没能说出口,因为根本不需要他说这些话,应念真便已经笑着应下,她说好。那样地信任林望初,完全不觉得他的要求奇怪。赵世宁有些笑不出来了,不,应该说自从林望初来过一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应念真只是想着,赵世宁似乎挺看重这个合作案的,对方的代表又是林望初,她去谈这个案子,对赵世宁好,对林望初也好。那就当是离职前最后为攀越做的一点贡献吧,攀越是赵世宁一手带大的孩子,可又何尝不是她的宝贝呢?就算打算离开,她也盼着攀越能够越来越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应念真和林望初坐在了饭桌前。国人喜欢酒桌上谈事情,应念真和林望初好歹是朋友,便省了一道酒,饭桌上谈起了正事。 两人都在商言商,虽说私下交情不错,谈起合作还是寸土必争。这么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一番,就连将心比心这种情感战术都要用上,十八般武艺过后,方才敲定了最终合同细节。 随着最后一个条款的落定,这商谈算是彻底结束。应念真往椅背上一靠,难得突出点疲态来,就这,还是因为她和林望初颇为熟稔,不然在正经客户跟前,她最擅长掩饰自身的弱势。 说句良心话,这场商谈和以往相比已经不算费神,毕竟双方都有意合作,也提前磋商过一些大致的方向,在正式商谈之前都下了不少功夫准备,这才能一起解决。可即使这样,还是熬人,应念真突然觉得自己决定休息一段时间重新寻找工作方向的决定对极了。 应念真对林望初道:跟你谈条款真累,你可真是锱铢必较。 林望初郁闷,道:我觉得吧,在这一点上你还是略胜一筹。 两人似真似假地抱怨了两句,反倒笑开。 应念真这才有心力给自己夹一点菜,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菜有些凉了,但味道还是好的。方才谈事情时应念真神经绷得那叫一个紧,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落入对方的阳谋之中,别说停下来吃东西了,就连喝水都觉得胃疼。 现在放松下来了,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应念真才想起来问他:这个案子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谈? 林望初筷子一偏,没夹上自己最想要的菜。他看着应念真,不知道说的太直接会不会伤到她这个刚失恋的人。可让他委婉一些,他实在没有那么灵巧的嘴,于是林望初开门见山道:听说赵世宁有女朋友了,我就想给你撑撑场子。 应念真失笑,道:幼稚。 见她精神状态还好,甚至笑得出来,林望初就放了一半的心,不满道:这怎么能叫幼稚?我跟你说,这方法特管用,还解气。 应念真想了想,林望初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虽说看起来有些小孩子气,但也不伤大雅,于是笑道:好吧,那谢谢你了。好兄弟,讲义气。 林望初挑挑眉,道:那当然,咱俩谁跟谁啊。 林望初话音刚落,手机便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按掉了电话。但对方锲而不舍,又打了几个过来,应念真看不下去,道:你就接吧,反正我们事情也谈完了,现在只是吃饭而已。 林望初无奈,点点头,拿起手机起身离开。趁着林望初不在,应念真又快速地吃了点东西,省得到时候说起话来顾不上吃东西。也不知道林望初接的这通电话说了什么,应念真没有等多久,林望初就一脸怒气地回来了。 第83页 林望初在应念真对面坐下,没有开口说话,带着一肚子气大口吃起了饭。应念真看得目瞪口呆,有些怕他被噎着,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水刚满上,林望初便举起杯子,仰头喝了起来,好像要一口气喝完一样。 这下应念真再坐不住了,为了避免林望初吃个饭把自己给呛死,连忙伸手按下他的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林望初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胃,道:我有点胃疼。 照他那个吃法,胃疼是正常,但会不会这么快胃疼,又是两说。应念真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不要拿这个话来糊弄我。 林望初用手撑住额头,突然叹了口气。刚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是不敢置信,尔后又怒火中烧,烧得他理智全无,凭着一口气作出了奇怪的行为。现在好了,那一口气叹了出来,人也没了精神。 其实他不该生气的,他本来也逐渐走了出来,只是订婚这个词对他的刺激还是有些大。而且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还会被这样的消息所触动,不甘心自己在旁人眼里仍是那个痴心守候的备胎形象。要说喜欢,其实没有残留多少了,只是不甘和丢脸还很深刻,深刻得让他想起这件事时无法不生气。 林望初对应念真道:其实我一直没和你说,她不仅是我的前女友,还是在订婚仪式当天反悔的前未婚妻。 哇哦,应念真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惊叹,然后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想到。 没想到林望初比她想象得更惨一些。 林望初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她一直坚持订婚仪式不要太盛大,也不需要向外人公开。也许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认真想过要跑,但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坚持下去,这才如此。 应念真除了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以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林望初道:她要订婚了。 应念真连头都不敢点了。 林望初道:我下个月要出国,去拓展业务,现在他们都在问我是不是为爱远走天涯。 他脸上写满了操蛋。 应念真应该同情他的,可她有些想笑。 林望初看向应念真,本来想抱怨两句,可突然,就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双眼都亮了起来。应念真被他这样看着,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还没来得及跑,林望初就道:好兄弟,讲义气? 应念真道:其实我不是很缺兄弟,我有一个亲弟弟,你知道的吧? 林望初才不管她这插科打诨呢,真心实意地恳求道:求求你了,我现在实在是太丢人了。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大道理都不管用,我就想爽回来那么一次。 应念真看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先说来听听。 林望初道:我们假交往吧。 应念真看向他,试图用假装微笑的表情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拒绝。 林望初则诚挚地看向她,试图用诚意打动她。 应念真挣扎道:这也太戏剧了吧,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林望初道:你不是刚好也失恋了吗?我带你出国玩两圈散散心啊。 由于自身发生了比应念真失恋更惨绝人寰的事情,林望初对应念真失恋这件事不再轻拿轻放,甚至拿来做说服应念真的工具。 应念真想的才不是这些问题,她只是想假交往这种事难免会惊动父母,到时候害得他们跟着白欢喜一场,那多不好。要是跟父母说实话,肯定要斥责她胡闹,搞不好还会把林望初痛骂一顿,怎么想都不太适合。 林望初听到应念真这个顾虑,叹了口气,他们家倒是没这个顾虑,只要他能交个新女友,不管后来如何,起码现在能让他们跟着扬眉吐气一番。 要直接拒绝吧,应念真看着林望初这可怜模样,又有点说不出口。要答应下来吧,应念真实在觉得这件事既荒唐又麻烦。她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踌躇了起来。 林望初说出这个请求原本只是一时热血上头,可他如今越想越觉得是个好办法,见应念真犹豫,立刻道:你不要急,慢慢想,等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他怎么看都觉得,如果要应念真现在就给出回答,那么只会是拒绝他的回答。若是再等一等,指不定就有峰回路转的机会呢? 第51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三十一) 应念真谈下与灵秀的合作案之后,林望初又来了攀越两次,美名其曰是接应念真下班,其实还是来劝应念真帮忙的。 只不过由于他这作为,公司里总算不再盛行应念真、赵世宁和薛曼的三人纠葛,开始专心致志地八卦起了林望初和应念真的关系。对此,应念真也不知该哭该笑,好在她做完手上的事情就打算离开攀越,也没有必要去在乎公司里的职员都是怎么想的了。 对于这流言,梁穗倒是关心了一番,应念真对她和盘托出,只略去林望初个人隐私部分,随口说了对方因着某种缘故请她帮忙。梁穗听了有些无奈,又觉得有几分好笑,道:虽然搞得跟闹着玩一样,但其实挺解气的,不然你就帮帮他? 第84页 应念真叹了口气,不想多说。 梁穗对她眨眨眼,道:对了,你去休息室看看。 应念真愣了愣,意识到可能是生日礼物。她还没有忙到忘记自己生日的程度,而且家人也会给她庆祝。应念真对她道:你怎么把东西弄到公司来了? 梁穗对她眨眨眼,笑而不语。 应念真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觉得梁穗会骗她,还是往休息室走去。攀越现在也算有钱了,各种方便员工的设施也配置了起来。应念真走到休息室前,打开门,发现里边空荡荡的,通往茶水间的门虚虚掩着,也不知道梁穗要给她看什么东西。 突然,休息室的灯关了,身后的门也自己关上了,休息室陷入一片漆黑。应念真还来不及感到惊吓,便看见了一片烛火。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黑暗中,有人端着蛋糕走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黑暗中,有人把一个小皇冠戴在了她的头上,那样的轻。 应念真该笑的,可她突然也有些想哭,在攀越的这两年多来,她很努力,很疲倦,但也很快乐。是不管以后她去了哪里,都会永远铭记的快乐。就这一件事来说,她从不后悔自己遇见了赵世宁,甚至为此觉得自己很幸运。 为了保持氛围,刚刚待在门外负责关灯关门的员工们也在此时挤了进来,外边的光亮照了进来,让应念真带着泪水的笑脸暴露在众人眼中。 众人一起的歌声逐渐变得气弱迟疑,直到有人问她:你怎么哭了? 是赵世宁问的。 应念真没有看向他,只是看向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同事,笑着解释道:就是太开心了,谢谢大家。 Oliver端着蛋糕,Nancy在旁边护着蛋糕,怕被人碰倒,此刻她上来抱了抱应念真。像他们这种公司里的老人,对应念真的感情都很深。 应念真在大家的起哄下对着烛光许愿,她闭着眼睛,等再睁开时,已经又是笑容满面。接下来不过就是正常的狂欢,应念真这个主角更是逃脱不了,脸上沾了不少奶油。好在大家都有分寸,知道一会儿还得接着上班,都没往身边人的头发和衣服上抹。 等大家闹够了,应念真去卫生间洗去脸上奶油,Nancy在一旁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应念真对她露出一个笑来,道:秘密。 其实她没有许愿。 对于人力可及的事情,她只相信自己。对于人力不可及的事情,她相信放弃会比期待来得快乐。 应念真走出卫生间,看到也过来清洗的梁穗。梁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头发上却沾到了不少奶油,这可不好清洗。她心里显然也很清楚,此刻看起来就满脸郁闷。应念真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梁穗不知如何说出口,严睿那个看起来成熟实际上幼稚得要死的家伙把她逼得平地一摔,害得别人把蛋糕砸她后脑勺上了?她选择转移话题。 梁穗问她: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给你庆祝生日。 应念真笑笑,道:要跟家里人一起吃饭呢。 梁穗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了从应念真身后走来的赵世宁,应念真很自然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赵世宁没想到会看到她们,脚步一顿。可这目光既然已经对上了,此刻转身再走反而显得奇怪,赵世宁只好接着上前。 他走到两人身旁,一时没有开口,因为说什么都觉得很奇怪。 梁穗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也没有什么好责怪,可这不妨碍她不希望赵世宁在此刻出现。看着赵世宁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却又一动不动,梁穗心里也难免生出点稀奇和嗔怒来:他站在这,却又不动,是要做什么呢? 应念真: 三个人都不说话,也都不走动,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斗地主吗? 至于赵世宁,赵世宁在发呆。 应念真三人在这一瞬间,好像成了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此刻正在气机较量,谁先踏出雷池一步,谁就注定要落败。因此,谁都没有动,也谁都没有说话。 这种僵持,最后往往是被外力所打破,他们也不例外。 薛曼来找赵世宁,刚好撞见这古怪场景,问了一声:你们在干吗? 这一声出来,三个石雕好像终于融化一样,开始恢复动作。梁穗最快回过神来,道:我在和念真商量出去吃饭庆祝的事。 至于赵世宁,谁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薛曼走到赵世宁身边,赵世宁开始庆幸自己已经从走神的状态里清醒,此时不至于做出什么下意识的、让薛曼下不来台的举动。 薛曼道:给念真庆祝生日吗?要不然一起? 薛曼这一句话,纯粹是顺口而出。她习惯了和所有人都处好关系,不管是不是真的熟稔,起码见面先带三分笑容。薛曼说出口,也意识到以她的立场来讲,对应念真发出这样的邀请有些失礼,还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不需要薛曼找个借口收回这句话,梁穗就已经替应念真拒绝道:念真刚刚已经拒绝我了,她晚上要和家人一起庆生。 第85页 应念真松了口气,含笑看向薛曼,点了点头,印证了梁穗的话。 本就是薛曼说错了话,有人圆过去,她自然不会再问,只是笑笑,道:那真可惜,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 那中午呢? 在场的人都朝赵世宁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问题。 应念真笑了笑,果断道:中午我有约会了。 这话一出,她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很幼稚。 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点,能够体会林望初的心情。 说了一个谎话,就要用数不清的谎话来圆。应念真有些头疼,等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干脆发了个消息给林望初:中午有空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 林望初近来回她消息十分快速,似乎觉得只要让她看到他的诚心,一个感动之下,就会答应帮他的忙。 应念真摇摇头,发消息道:我帮你这个忙。 林望初简直喜极而泣:有空,十分有空。要我来接你吗? 应念真失笑,回道:看你方不方便吧。 林望初回道:好的,我再看看,十一点时给你发消息。 林望初最后还是来接她了,带她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林望初显然是临时赶过来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不过他看向应念真时,又显得很高兴。 应念真有些好奇:帮你这个忙,对你的意义真的那么大吗? 林望初点头,道:哎,你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怎么笑话我,又怎么可怜我的。让人很不爽,但又不能去辩解什么,辩解只会让你更落于下乘。 应念真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帮忙,何必非要找我呢? 应念真知道自己有多不好说话,她差一点就没能松口了。 林望初有些哀怨,道:可靠的人本来就不多,要是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又变成了一个新的笑柄?我也就对你能张开这个口。而且,说的庸俗一点,想要找一个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不再碎嘴的对象容易吗?家世、学历、能力还有外貌,样样都要出挑,我在周围看来看去,也就看中一个你了。 应念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 林望初还在吹嘘:其实反过来看,你也不吃亏啊,我和赵世宁,嗯,也算并驾齐驱。到时候赵世宁看见你和我交往了,说不定后悔的要死。 这话他自己说起来都心虚,中间诡异地间断了一下,勉强用上了并驾齐驱这个词。 应念真乐了,道:其实严格来说,他还是要比你强上一些的。 林望初轻轻拍桌,道:嘿!注意言行,我现在可是你男朋友了,就算是假男朋友,那也是有假男朋友的尊严的。 应念真双手合十,作求饶状,道:你说的对,其实你还是相当青年才俊的。 两人开着玩笑,你方笑罢我登场,却不知道这一幕也落入了他人眼中。 第52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三十二) 薛曼顺着赵世宁的目光,透过好几桌的客人,才勉强看到了坐在对角线位置上的应念真和林望初。 薛曼其实很大度,因为她仍未喜欢上赵世宁。可就算这样,她仍然感到了些微不适,那是一种没有被尊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几乎是赵世宁从不曾带给她的。且不说他从前待她那样体贴,便是对着其他随便什么人,他也一直礼貌相待,深有分寸,温柔和煦,从不曾让人觉得不被尊重。 薛曼咳嗽了两声。 赵世宁的视线是无意识漂移到应念真身上的,所以一点声响便能惊动他,让他慌乱收回视线。他并非刻意跟踪应念真,甚至一开始还有意地避开了林望初所走的方向,谁知道最后还是殊途同归,巧合地令他自嘲。 薛曼道:我们吃什么? 赵世宁才发现,自己拿着那份菜单已经好久了,他低头,试图认真去看它的推荐菜品,脑海里却只能回想起应念真对着林望初露出的笑。那样轻松惬意,不带任何负担的笑,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赵世宁猛地合上菜单,颇有质感的页面相合,发出的声响不大,却足以让薛曼皱起眉头。 可在她发问之前,赵世宁的右手已经撑上额头,先一步道歉道:抱歉,你来选吧。 他头疼得厉害。 薛曼只好接过菜单。 这一刻,薛曼又忍不住想起了从前。事实上,自从她同赵世宁在一起后,就常常想起从前。 从前的赵世宁如何待她?薛曼还是能想起来一些的。为她提前准备好的课本和笔记,在她需要的时候总能顺手递过来的食物和饮料,以及她每每看去,总能刚好对上的含笑眼神。在她意识到他喜欢她之前,她只觉得赵世宁是个很温柔的人。可她后来才知道,能想到这些细节,是因为赵世宁很温柔。可能做到这些细节,却是因为赵世宁喜欢她。她曾经被这样一个人满怀真诚,温柔体贴地喜欢过。 而现在呢? 自从赵世宁答应同她在一起后,便时常如现在这样,不知不觉便陷入沉默。薛曼若定睛去看,就会发现他正神游天外,虽非有意懈怠,却成了最大的怠慢,好像在他跟前的薛曼,再也不能引起他一丁点的注意。 第86页 薛曼感受到了落差,还有一点不可言说的刺痛。如果不是因为赵世宁的反常,她不会这样深入地剖析他,也剖析自己,自然不会发现,原来当日和赵世宁说要试一试的时候,自己怀着怎样的傲慢。 薛曼同赵世宁提议要在一块的时候,虽说有些羞赧,却没有太多忐忑不安。她当日只以为,自己不害怕是因为并没有多喜欢赵世宁,便是被拒绝了也无妨。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是的,她不害怕是因为她有恃无恐,潜意识里,她以为赵世宁还同从前一样地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都能被原谅,说什么都能被赞同。 而真正在一起后,赵世宁待她的体贴周到不似从前一般热烈真心,她以为这是赵世宁长大后变得更加成熟内敛的缘故。直到薛曼看见赵世宁是如何与人商谈,如何对待客户,她才懵懵然有些发觉,赵世宁待她同待客没有多大区别,所谓体贴周到,不过是客套。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赵世宁或许早就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了。 或者更糟糕一点,赵世宁甚至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薛曼抬起头,赵世宁的手还撑着额头,看起来不大舒服的样子,因为手臂的遮挡,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薛曼没了看菜单的胃口,她喝了一杯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忐忑。 薛曼看到赵世宁抬起了头,露出了惊讶中带一点茫然的神情。她的心刚稍稍放下一点,就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得生动起来,也不是说他变得有多高兴,就是好像这段时日里那个死气沉沉的人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 赵世宁问她: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薛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实以告的话,兴许会发生一些事。而她现在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事情往哪个局面发展。薛曼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薛曼到底还是选择了坦诚,因为她突然想起了和赵世启分手时对方说的话。那时候,她觉得赵世启说这话的样子高高在上,是在推卸责任。可现在回想,却好像能从他的眉角眼梢看出他的疲惫和无奈。赵世启说她:你说我不够爱你,可我觉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只是凭着本能,向我挥洒炫耀着你对我的那一点浅薄喜欢。也怪我,明明看出来了你我情感并不对等,还是想要孤注一掷,可事到临头,却又忍受不了你不像我喜欢你那么喜欢我,平白让彼此都痛苦。我还是很喜欢你,可我不能再忍受和你在一起了,每一次争吵,我都比你痛苦百倍,我们还是分开冷静一下吧。 赵世启还说,说她将恋爱变成一个具有定式的游戏,开始、过程和结尾都要按着一定的规章与流程进行。而她这个定式,自从年少时那样简单又随意的恋爱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还有最后一句,真正刺痛薛曼,让薛曼萌生过利用赵世宁来报复赵世启的一句。 他说她太过自私。 愤怒曾经蒙蔽了薛曼的眼睛,让她无视赵世启说的一切指责。可就在这一刻,就在她对自己对赵世宁态度的检讨之中,薛曼发现自己真的很自私。 所以她不等自己想清自己想要什么,便坦诚地告诉了赵世宁答案。毕竟不管是从赵世宁现在对她的帮助来说,还是从他过去同她的情分来看,她都没有对他自私的立场。 赵世宁看着桌子发着呆,似乎在认真思考薛曼说的话,最后突然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要重新考虑这件事。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我想先走了。 听听,他的每一句话都这样生疏。 赵世宁自己没有意识到也就罢了,薛曼居然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真是两个笨蛋。 薛曼能说什么呢,她又不可能拦着他,只能道:好的,你慢走。 其实他们也曾是青梅竹马,最后怎么这样陌生。 薛曼看着赵世宁离开的背影,意识到了很多从前没有意识到的东西。她以为自己对赵世宁的不在意是因为不喜欢,原来不是,只是因为太过唾手可得,以至于她都分不出心思去在乎。可时过境迁,赵世宁早就不是那个喜欢着她的赵世宁了,她竟然也会为此生出一些卑劣的失落和难堪来。 而且,一旦意识到赵世宁已经不再喜欢她,很多不曾被薛曼放在眼里的小细节就重新浮现心头。比如,赵世宁发呆的时候,眼神是朝着谁的。再比如,他车里后座上放的抱枕,为什么是女孩才喜欢的可爱模样。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应念真生日的时候,他将那个小小的王冠,珍而重之地戴在女孩头上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薛曼恍惚意识到,原来她在不经意之间,插在了两个相爱的人中间。 虽然赵世宁还没说他去思考什么东西,又会思考出什么结果,但薛曼已经看得分明,她又要再一次失恋了。 虽说这次失恋跟闹着玩似的,但到底是失了恋。 薛曼其实有些苦恼,如果没了她这个麻烦,应念真和赵世宁应当会在一起。他们俩要在一起了,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在攀越待下去,那她去哪?到时候赵世启又会不会看她笑话? 薛曼愁得点了几个菜,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87页 她边吃东西,边忍不住看向应念真那一桌,发现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正起身要走。应念真穿了一双鞋跟只有四厘米的高跟鞋,可不知道是心不在焉还是什么缘故,走起来还是绊了一下,好在林望初及时扶住了她。 不知道林望初跟她说了什么,应念真被他逗笑,原本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的愁容也烟消云散,还像从来都是这副快乐模样。 薛曼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原本她可能是赵世宁和应念真之间唯一的阻碍,现在可不是这样了,林望初可比她厉害多了。就算她和赵世宁分了手,也不代表应念真不能够选择他人。如果是这样,她这次造的孽可够大了。 薛曼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失恋后的那一点负面情绪被她收拾得很好,除了这段滑稽可笑的交往之外,她和赵世宁更是多年的朋友,她自然盼着他能好。 薛曼知道,因为母亲的事,赵世宁的道德感比旁人要强得多。若不是如此,薛曼也不会现在才发现,赵世宁早就喜欢上了旁人。如果应念真真的同林望初在一块了,赵世宁便是再喜欢她,也绝不可能主动再去争取什么。 因为他绝不想介入别人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因为母亲的事,不是指赵世宁的母亲做了什么,而是因为赵世启母亲的误会,赵世宁的母亲经常背负着别人此类的误解。赵世宁很厌烦这些,也因此持身更正。 第53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完) 赵世宁和薛曼正式分手了。 赵世宁向薛曼道歉:对不起,其实在你这样提议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你的。 薛曼听他这状似诚恳的道歉,颇为哭笑不得,神情微妙道:你还是别道歉了,搞得跟骂人似的。 赵世宁眉头微蹙,似乎有点想不明白,但他没有纠结这件事。显然,和薛曼分手以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薛曼看得有点酸,但也为他高兴。 两人说到这里,一时不知该往下接什么话,自然便陷入沉默。最后自然还是薛曼这个社交小能手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道:所以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我也没有落魄到只能投奔你的地步,就算你拒绝我,我也可以找别人恋爱,你何苦这么委屈自己,搞得我跟逼良为娼的恶人一样。 赵世宁听了,苦笑一声,道:我好像有病。 薛曼道:你这就太埋汰人了吧?和我交往有那么糟吗,还得让你骂自己有病? 赵世宁道: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以前,她提醒过我的。只是那时候我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栽得厉害,反倒看得分明了些。 看他说的有模有样,薛曼这才将信将疑道:什么病? 赵世宁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可能到时候要去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才行。 薛曼疑惑道:都有什么症状? 赵世宁道:其实也没有太多表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在面对理智或者情感能够预知到,会给自己带来不快和压抑的事的时候,会有强迫自己面对的倾向。那些事和我曾经缺失的东西关系越紧密,这种倾向就越明显。 薛曼道:瞧你,真把我说的跟洪水猛兽一样。 她其实觉得有些尴尬,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对赵世宁来说是会给他带来痛苦的行为。她想说抱歉,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能说出口的道歉都显得太过不痛不痒,只好通过这种下意识的玩笑来插科打诨。 赵世宁笑笑,继续道:与此相反的是,对于那种看起来很光明,毫无伤害,只要前进就可以使我获得幸福的事,我潜意识里反而很害怕,怕到想都不敢想。 赵世宁后来想想,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不,但凡是个正常的人,早该察觉到自己喜欢应念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孩,这么长久的一段陪伴。他反复想起医院长廊上那只温暖的手,他本该知道的,他喜欢她,而她看起来,也并非对他无情。兴许就是因为应念真对他太过纵容,也太过贴心,让他潜意识里害怕,一旦交付真心之后面对的场景若非他所设想,那种落差感,便是从百丈悬崖跌落也不过如此。他才迟迟不敢正视这样的一份情感,便是如今,他想一想仍是害怕。 薛曼道:近情情怯而已。 赵世宁听到而已二字,便觉胸中有长长一口气,想要抒出却不能,只好闷在心头。 见赵世宁又不说话了,薛曼只好主动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问的是他和应念真的事。 赵世宁却误会了,直接道:看病。 从前他有些讳疾忌医,又觉得这点破事不至于有多大影响。现下看来,影响大了去了,他甚至后悔当初没听应念真的话,有病就去看病。 薛曼一噎,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赵世宁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赵世宁看了一眼,发现是应念真,一下拿起了手机,他跟薛曼示意了一下自己要接电话,便起身接通了电话。 赵世宁按下通话键的手在抖,他意识到,应念真很久没有跟他打电话了。这通电话,会很特别吗? 带着一点点变调和失真的声音从电话里头传来。 第88页 应念真轻轻说了一声:喂? 似乎不确定接电话的人是谁。 赵世宁道: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应念真顿了顿,道: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约你吃个晚饭,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好,赵世宁几乎是一口应下,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应念真在说什么,等他的大脑终于处理完这句话的信息了,他又再重复了一次,道:好,我有空。 应念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向他确认了一下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见他没有异议,便定了下来,挂了电话。 赵世宁看着对方已挂断的界面,心中又酸又麻,一时又想起那个林望初来。 还是薛曼看他接完了电话,又站在那里发呆,实在看不下去,出言问道:你站那干什么呢? 赵世宁收起手机,坐了回来,道:我和她约了吃晚饭。 薛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赵世宁说的是应念真。她刚想替他开心,却又觉得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薛曼和应念真的接触其实有限,但这有限正反过来证明了应念真的分寸感。那场谈话过后,应念真在认真收拾自己的情感,平日里也很少和赵世宁或者薛曼单独相处。能让她单独约见赵世宁的事,只怕不是什么小事,对赵世宁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曼有些头疼,只得提醒赵世宁道:她现在还不知道你我分手,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她约你见面,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有心理准备。 薛曼想了想,没有透露自己和应念真的那场谈话,只是委婉地提醒了一番。她不透露那场谈话的原因有二,一来,她有点怕被骂,别看赵世宁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可要真翻脸无情起来,他可比赵世启凶多了。二来,她也是不想越俎代庖。虽然应念真向她透露了自己的心情,可这不代表薛曼就有权利随便替应念真吐露她的情感。既然应念真和赵世宁要当面聊,想来有什么误会也能解开,如果实在不行,她到时候再向赵世宁认罪,说明情况也来得及。 赵世宁听了薛曼的话,心情有些沉重。他其实还不能确定应念真的心意,不知道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知道应念真和林望初是什么关系,是否还有他加入的余地。可起码应念真就在他的身边,他们还可以见面,能够认真地畅谈彼此的想法,他应该充满希望。 挂了电话的应念真也松了口气,开始是最艰难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后边的事就不再令她那么为难了。 应念真约见赵世宁是为了谈辞职的事,如果赵世宁不放心的话,她也考虑过让他买下她手中的股份。但是赵世宁的家底她也清楚,到底要怎么买,才能让两人都不吃亏也是一门学问。这件事比较重要,一个弄不好,对攀越这个正在上升的新兴公司指不定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应念真决定约见赵世宁,面对面地谈。 当然,虽然她尽力避免,还是难免有些私心,想在离开前再见他一面,像从前一样。 不过她会牢记自己的身份,赵世宁的身份,不说任何有逾越之嫌的话。 只不过,她自己知道,这不只是公事上的道别,也是情感上,她对赵世宁做出的真正告别。应念真接受了林望初的建议,准备借他出国开拓业务的东风,去国外好好放松一下,顺带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 应念真和赵世宁约见的时间很快到来,出于那一点私心,她选择了一家面馆。她对赵世宁的感情,就是从这一碗面开始的,如今再从这一碗面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好。说来好笑,细数他们之间的来往,其实也就像这一碗面一样,平平淡淡,从来不曾轰轰烈烈,更没有什么浓墨重彩,只是热腾腾的,用来填饱肚子的面而已啊。 应念真没有打扮,老实说,因为赵世宁已经同薛曼在一起,她和他见面都觉得有些罪恶,更不用说梳妆打扮了,只能清汤寡水地坐在那儿。 她到的有点早,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索性先看起菜单来。 七点整的时候,赵世宁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应念真在接起来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电话里赵世宁的声音并不平静,他非常诚恳地向她道歉,说着因为急事不能赴约,问她能不能改一个时间。 应念真问道:是什么事呢? 赵世宁沉默了,似乎不好回答。那么应念真就明白了,应当是薛曼的事。 应念真那一刻只觉心头平静。其实这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只是骆驼也是被这么一根稻草给压弯的,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突然觉得自己这小小的私心也显得有些可笑。 哪里非要道别呢。 应念真没有应承所谓另约时间,只是道:其实我找你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忙你的吧。我会给你发邮件,你解决完急事以后以后记得查收。 她主动挂了电话。 应念真要了一碗面,一个人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吃完了。 有些人的告别,是无声无息的。 第54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一) A国,N市。 到这里的头半个月,应念真是住在商务酒店里的,来来往往中各色人种皆有,但还是以身材高大的白种人为主。应念真不是第一次出国游玩,但头一次,她身边只有林望初一个熟人。而且这一次,她对什么景点、美食和购物都不感兴趣。偶尔行走在这些面容陌生的人群之中,她会觉得头脑空白。 第89页 林望初有点担心她,可她自己觉得,这种状态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林望初工作的时候,她躺在酒店里睡觉,林望初想要出去浪荡的时候,她还是躺在酒店里睡觉。只有偶尔他要见朋友的时候,应念真够兄弟义气,挣扎起床,为他扮演完美女友的角色。 这样半个月下来,应念真还没觉得怎么样,林望初先受不了了,他觉得应念真这样下去会自闭,于是准备跟应念真好好谈一番。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虽说宗旨是互利互惠,但其实最开始,是他在接受应念真的帮助,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报恩。 于是应念真被敲开酒店房门,被迫换上运动服饰,跟人出门露营。一起同行的都是林望初的朋友,当然,不是特别熟稔的那种朋友,只是能说上一些话,其中还有不少外国面孔。应念真看了一眼这个阵容,也没觉得有多紧张。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国都,每天都看到陌生的人以后,应念真就觉得放松了很多。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关心她,她可以随意地穿着打扮,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候,不被关注反而会更快乐。 应念真坐在林望初的跑车副驾上,看着他一路往偏僻的地方开去,前后几辆车都放着劲爆的音乐,还能听见那些年轻男女们吵闹的欢笑声。应念真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巾,此刻被风吹起,她看着轻柔的丝巾尾巴在风中飘扬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也算做了一回电影女主人公。 林望初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笑,突然就放松了一些。 应念真发现,出来吹吹风真的是有用的,她现在心情好多了,甚至有闲心观察起林望初的这辆车来。应念真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瞎了,不然怎么会现在才发现林望初的跑车也是骚包的红色。 应念真道:你的跑车怎么也这么? 林望初知道,她未尽的话语里一定不是什么好词。作为一个直男朋友,他毫不犹豫地戳了应念真的伤心处,道:也?谁也是? 应念真有些无奈,她已经习惯林望初拿赵世宁说事,也放弃了解释。她这些天这样没精神真不是为了赵世宁,也不是为了自己失败的单恋。她只是兢兢业业地工作了两年多,几乎没有度过什么完整假期,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放松罢了。不过无所事事真的会上瘾,她原本只打算在酒店房间里睡上三天三夜,谁知道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半个月。从这个角度来看,林望初这次特地规划的露营之旅,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应念真燃起斗志,准备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状态。 应念真对林望初道:我弟弟,他现在还在上大学。 意思就是他跟个孩子一样。 林望初装作没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道:你弟弟真有眼光。 应念真失笑。 林望初对她道:哦对了,我这边的计划有一点更改,可能要长期留在这里。 他本来只是要来待一两个月,但现在可能要长期驻留此地,自然是不能跟应念真一起回国了。 应念真道:嗯,没关系,本来我也打算到处走走,不只留在N市,和不和你一起走其实不重要。 林望初倒是考虑起一些现实点的问题,道:你在这里,好歹我能照应你。你要是真跑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问题。 应念真点点头,道:只是一个想法,如果真的要落实的话,我会再做功课的。对了,你的假女友计划,效果怎么样? 这半个月来,她光顾着吃和睡,都没怎么向他打听过故事的后续。 林望初得意地笑了一声,道:托您的福,终于洗脱了旧日阴影。而且他们现在都很羡慕我,只要到时候我们再和平分手,偶尔见面,保持友好,就不会陷入新的腥风血雨里了。 应念真失笑,将头靠在椅背上。林望初的车是敞篷的,应念真能清晰看到夜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往郊外开了很久的缘故,应念真的视线范围里几乎看不到什么建筑与灯光。在这种情况下,夜空显得那么黑,那么深,零星点缀其中的几点星子漂亮极了。 这是一个很适合谈心的环境。 应念真道:那你呢?他们都对这个故事的结尾很满意,不会再随便编排你是否仍对那个姑娘一往情深。那你自己呢,你还好吗? 林望初笑了笑,是的,提起这件事,他终于能露出一个除了自嘲以外的笑容了。他开口道:其实我只在听说她订婚的时候觉得很愤怒,愤怒过后,反而能够彻底放下了。而且那时候的愤怒,比起对她,更像是对自己,恨自己不争气。我现在可是自由身,又来到这么一个大都市,简直是万花丛中过,高兴还来不及。 应念真笑倒,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相当配合道:你悠着点,不要让人看见了。到时候我又要成为新的被嘲笑的对象了,真成这样了,我就让我弟弟揍你。 林望初故作叹息,道:哎,我要何时才能过河拆桥啊? 应念真道:说真的,我们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和平分手比较合适了。 林望初觉得有些新奇,两个并没有真正交往的人,要在这里仔细思考怎么分手合适。 还是应念真先想到了,林望初甚至怀疑她每天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 第90页 应念真道:你不是要在这里常驻一段时间吗?刚好,我玩够肯定了是要回国工作的,到时候就以事业为重的理由分手好了。虽然官方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只要我们俩分手后的关系还不错,其他人就不会过多揣测。 林望初没有意见。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总算到了他们选定的露营地点。林望初从后备箱里搬出帐篷和酒,应念真帮着一起搬了一箱,她个子高,力气可也不小。应念真转头看了看,发现其他人还带了些烧烤的工具和食材,看来林望初这次真是有备而来。 应念真自然是领这个情的,对林望初道:辛苦了。 林望初搭上她的肩膀,道:可不是吗?我工作之余还要这么认真地规划怎么游玩,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片心意,好好玩,玩的开心点,知道了吗? 应念真看了眼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知道他这是拿她当兄弟,想了想,还是没狠心推开他,省得他又要说她冷酷无情。应念真就让他这么搭着,看了看四周,发现还有一个厕所,看来这地方他们也是踩过点的,便对林望初道:走吧,我们也去帮忙。 林望初看她又恢复成了有活力的样子,笑了笑,道:好,听你的。 应念真没有搞过这种连炭火都要自己烧起来的烧烤,但她一向好学又有耐心,也擅长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很快就和大家混到了一块去。应念真学过两门外语,书面成绩都还不错,但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人,而且平日里基本待在国内,少有能用上的机会,于是难免带一点自己的口音。可就像她看说中文的外国人一样宽容,那些外国的姑娘和小伙子听她说话也只觉可爱,还夸她说的流利。 林望初起初频频看她,发现她在其中也算如鱼得水之后,方才放下心来。倒是旁边同是国人的兄弟,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手臂,道:他们说你换女朋友了,谈得还很认真。我原来还不信,看来是真的啊? 他是林望初以前的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很好,只是后来出了国,关系难免淡了,难得现在又聚在一块。 林望初乐了,心想这哥们眼神真不好。但他就喜欢这种眼神不好的哥们,好骗。 嗯,她很不一样,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林望初选择性地说着实话,让这哥们很自然地误会了。 哥们笑道:可以啊,看你这个样子,也算情根深种了。 林望初不动声色地给他打着预防针,道:我俩脾性特别合,感觉就算有一天分开了,也能做朋友。 哥们道:热恋想什么分手?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林望初笑而不语,朝应念真看去。 应念真偏头看着此刻的夜景,突然有些心动,拿出手机,拍下一张夜空的照片。其实拍得不算清晰,星星的美丽都被模糊了几分,可应念真却很是满意,难得发了朋友圈。没有人像,也没有配字,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张星空。 薛曼给她点了赞。 应念真想起,她来到A国的第二日,薛曼就告诉她,她和赵世宁分手了。应念真不知道薛曼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也许只是因为,她曾经告诉薛曼她喜欢赵世宁吧。 第55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二) 来到N市的第二十天,应念真离开酒店,租了一间公寓。她突然有了短期规划,打算认真记录自己的一日三餐,同时每日进行健身训练,在做个不正规的美食博主的同时,开始养成健□□活的习惯。 应念真的计划得到了林望初的认同,他其实不是很清楚她在做什么,但觉得她能打起精神就很好。应念真租的公寓离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也方便他照应。 对于食物的选择,应念真最开始是希望能够一一品尝当地美食的。可是N市食物的种类确实不够丰富,除去那些价格昂贵的餐厅之外,大多数有特色的食物反而是外来流入,至于剩下那些便捷食物,热量高且不说,有些还过于甜腻。二应念真也不可能每一餐都当作正餐来吃,她懒得搭配那么多的小礼服,最后只好随缘选择,不管是否美味,只做最忠实的记录者,偶尔也会自己买菜,对着食谱尝试下厨。 因为不好在朋友圈里一日三餐地打扰大家,应念真翻出了好几年没用的微博号,日复一日地打卡。这个微博号知道的朋友都没几个,她平常也不发东西,没什么人关注她,现下用来记录生活正好。 应念真今天起迟了,她昨晚被难得放假的林望初喊去和他的朋友们看了一场球赛,闹到挺晚,困得她回来便倒在了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应念真洗漱过后,看了看时间,决定就在公寓附近挑一家没吃过的小店,然后中午去超市买点食材自己回来烹饪。 她的记录做的很详细,但对于内容的选择总是很随意。一日三餐下来并不总是给出好吃的评价,有时运气不好,一连三天都没能吃到满足舌头的一餐,只能重复品尝自己已经评判为绝妙的食物,来安慰受伤的肠胃。 在这种情况下,应念真的微博并不怎么受关注。但也有偶尔路过的人,被一条条平实的微博所吸引,开始关注应念真,偶尔也会在应念真没有按时发表微博的时候留下一些关心的评论。 第91页 应念真发表这些微博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是为了分享,所以现下这种状态正好,还有这些好心关心她的陌生人在陪伴她。 应念真在小店里点了一份牛油果面包,和一份咖啡。她在国内的时候并不怎么喝咖啡,可来到A国以后,咖啡实在是最方便的一种饮料,应念真有些避无可避,反倒逐渐习惯了这个味道。 牛油果最近在国内突然变得受欢迎了起来,应念真翻微博能发现许多美食博主提及这种食材。前几日她去N市的一个餐厅时,菜单上便有类似的一道食物,应念真当时没有点,后来翻评论,发现有人好奇这道食物的味道,今天看见相似的食物便点了一份。也算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当然,她自己也有些好奇。她以前也尝过用牛油果做的菜,印象便是没有印象,牛油果的味道并不浓烈,只有微妙的口感能让她区分出牛油果和其他食材的不同。不知道这道牛油果酱面包会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问题,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可菜还是上的很慢。应念真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零零散散走过的人,觉得大家看起来都很忙碌疲惫的样子。 上菜以后,应念真随意地拍了一张照,大家早就习惯了她相当差劲的拍照技术,不会过多苛责,她也没想在这方面做什么改进。应念真喝了一口热咖啡,嘴里还留了点甜味,感觉昨日熬夜的疲倦都被抚慰,这才尝了第一口牛油果面包。N市的面包要比国内硬很多,应念真刚开始有些吃不习惯,但吃多了以后觉得还好,烤得焦香的地方更是她的最爱,这一家的面包也不例外。至于上面的牛油果酱,和抹茶的颜色有些相似,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有一点略微滑腻的口感。应念真说不出难吃这种评价,但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评价为好吃。 应念真写下对这份食物中肯的意见,将微博发表,很快便有人给她点了赞。点赞的人头像是一片纯色,看不出任何信息,从他第一次给应念真的三餐打卡微博点赞起,便不曾错漏一条,只是从来不留言。应念真有时也会好奇,自己的微博是不是也能给对方带来一点快乐,这才让他日日打卡。 不过应念真没有深入去想,这对她来说,到底不是重点。应念真退出微博界面,连带着刚刚上传的照片一起从她眼前消失。 照片里,有些泛旧的格子桌布洗的倒是很干净,上面放着一个小碟和一杯咖啡,小碟里的东西乍一看像是抹茶面包,仔细看才发现微博主人早已备注,不知是如何发明出来的牛油果酱面包。 手机主人将这张照片放到最大,似乎不愿放过一点细节。但看来看去,只能发现应念真放在桌上的包仍是从前那个,以及她的对面并无他人,又一次一个人吃完了早饭。 赵世宁能够理解林望初的忙碌,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理解,林望初的陪伴怎么能够这么稀少,应念真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他的存在,他只偶尔和一大群人一起出现。 当然,赵世宁也有想过,兴许他们也有许多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应念真不愿分享这些涉及个人隐私的东西。可如果连一日三餐都不能陪伴,林望初的陪伴都用在哪里了?赵世宁不愿深想,只觉有些呼吸不上来。他不能接受他要小心翼翼,用尽全力去保护的对象,要被旁人这样错待。 赵世宁忍不住又一次回想那个自己没能赴约的晚上。 理智告诉他,不管赴不赴约,故事的结局都不会有所更改。应念真对林望初动了心,他们早就恋爱,甚至约好一同出国。可情感上,总是有一股不甘心,驱使着赵世宁不断设想,如果他能赴约,故事的结尾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可已经发生过的事无从更改。 应念真约见他的那一天,赵世宁破天荒地花了很多时间在选择衣物上。应念真定下的餐厅并不适合太过正式的服装,可即使是休闲服装,搭配起来也有讲究。赵世宁并不擅长这个,他衣柜里向来是成套的衣服。在一次次的尝试和更换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害怕在心上人跟前丢脸的小女孩。不,不是像,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就是。 赵世宁没有打领带,手在旁人送的香水上敲了敲,最终还是没有用。他不喜欢香水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他记得应念真也不喜欢。 因为那一次次的犹豫不决,赵世宁要出门时已经有些迟了。这迟倒不是说他会迟到,只是不能同往常一样,提早十分钟到达,进行等待。因为这一点耽误,赵世宁开车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宁,路上遇到的堵车本是意料之中,可也让他感到胃疼,只能忍着。 赵世启打来电话的时候,赵世宁已经快要到了,只要再熬过前面那两个红绿灯的拥堵,就能衣冠楚楚地走进应念真订的餐厅,在里边坐下等待她的到来。 赵世宁接通了他的电话。 薛曼有没有联系你? 隔着电话赵世宁都感到了赵世启的焦急和烦躁,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赵世宁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感到不妙:没有。怎么了? 电话里头传来赵世启粗重的呼吸声,他沉默了两秒,道:我前面和她打电话,说了一点气话,她当时情绪不太对。我后来有点担心,再给她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你联系她看看。 第92页 赵世宁没有办法,心里也有点担忧,挂了赵世启的电话,给薛曼打了几个,全是忙音。赵世宁如实回告赵世启,赵世启求助道:我真的很怕她一时冲动,我现在人不在A市,马上赶回来。我会请人帮忙寻找,可她这段时间都在你那边,你能不能想想她会去哪里,帮忙一起找找看? 赵世宁不知道赵世启和薛曼到底说了什么,可看着他那个沉稳到近乎冷酷无情的大哥变得这样焦急,可想而知事情的严重。他难道能在这个时候,为了赴自己心爱姑娘的约,就这么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吗? 赵世宁看了眼原本的方向,手握上方向盘,对赵世启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的。只是事情如果真的那么严重,我建议你报警,警察有更多的权限找人。 赵世启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世宁不知道该什么跟应念真解释,说他因为薛曼而不能赴约?除去和薛曼这两厢皆不情愿的玩笑恋爱以外,赵世宁没能体会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情,可他将心比心,怎么都觉得这并不是一个能在心上人跟前提及的理由。 所以直到最后,赵世宁都没能说出具体的理由,他只是告诉应念真,他突然有了急事。 而那也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 第56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三) 赵世宁找到薛曼的时候,她在喝酒,旁边还坐了两个陌生的青年。薛曼喝得满脸通红,见了人倒是还会认,看见赵世宁,惊喜道:世宁,你怎么也来喝酒啊? 赵世宁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先找到了薛曼,在真正看见她之前,赵世宁是担心的。赵世宁并不是觉得薛曼比应念真更重要,他只是在薛曼的性命和与应念真的一次约会之中,选择了薛曼的性命。 薛曼现在这样子,如果赵世宁不来,兴许她也只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喝着酒,最后被好心人送回家;但也可能此刻坐在她旁边的两个人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图谋着等她喝多一点就将人带走。可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她和赵世启再怎么有矛盾,再怎么失意,她都不需要拿她自己的安危来出气,甚至还要牵连别人! 赵世宁突然觉得自己对薛曼的担忧有些不值。他知道,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来寻找薛曼。即使对薛曼没有了男女之情,他们之间也有多年情谊,薛曼也算对他有恩,更不用说两人之间还有赵世启这层关系。 可他总忍不住去想现在的应念真在哪里,是不是还在那家店里,毕竟以她的性格,即使他不赴约,她也还是要吃饭的。那么,如果他能快速安顿好薛曼的话,是不是还能回去见她一面,为自己的失约道歉?赵世宁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这个点,应念真早该吃完离开了。如果能够直接去她家门口找她,也是极好的。 赵世宁一边发短信给赵世启,通报薛曼平安,一边对薛曼道:走,我送你回家。 薛曼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口气想要全喝了下去,还对赵世宁道:不,我不走。你怎么好端端来找我?赵世启叫你来的,是不是? 赵世宁看了看时间,有点躁了。 他一直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点预感让他的脾气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赵世宁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动作有点粗鲁,里边的酒液都洒出来不少。薛曼有些吃惊,看向他道:你是赵世宁还是赵世启? 旁边的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站了起来,走到赵世宁身边,道:人家小姑娘不想走,你就不要勉强别人。 赵世宁看了他们一眼,压下自己想打人的冲动,对薛曼道:赵世启找不到你,报了警,你走不走? 听到报了警,两个青年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往旁边走了两步。赵世宁懒得去看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退场的,他问薛曼:你现在到底清不清醒? 薛曼装疯卖傻道:不清醒,晕的很,你叫赵世启来接我。 赵世宁抓住了薛曼的手肘,强行将她提了起来,在薛曼惊愕的眼神之中将她带出了酒吧,扔到了后座上,他不想帮她系安全带。 薛曼突然有点害怕,赵世宁刚刚抓住的地方还有些余痛,可见他用力之大。 赵世宁打不通赵世启的电话,联系他先前所说,明白他正在赶回A市,现在很可能在飞机上,接不了电话。赵世宁问薛曼:你知不知道他外边公寓的密码? 薛曼道:只知道以前的。 赵世宁没说什么,打算去试试。薛曼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外边,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把她直接送回薛家或者赵家也不合适,只能送到赵世启住的地方去。 薛曼吃了痛,好像也懂了教训,不敢再跟赵世宁闹。她喝的有点多,但反倒更敏感了起来,一两次试探后,知道眼前这个赵世宁不会包容她,便不敢再装疯卖傻。薛曼躺在后头,不再说话。 晚上的A市还是有些堵,通向赵世启公寓的几条路都没好到哪里去,赵世宁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心情逐渐烦躁。 好不容易到了赵世启公寓门外,薛曼看赵世宁神色不佳,不得不提醒道:我真的只知道以前的密码。 第93页 赵世宁蹙着眉道:我知道了,你试试。 薛曼推开锁上的盖,看着密码键,想到从前和赵世启在一起的时光,也想到他们今天吵架时互相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再加上赵世宁自从找到她起就一直冷言冷语的模样,一时间感觉委屈大发了。薛曼一边哭一边按密码,按到确认键以后,门开了。这么久了,赵世启还是没有改他的门锁密码。 薛曼这眼泪憋到一半,突然不想哭了,硬生生打了个嗝出来。 赵世宁冷眼看着,没点评什么,只对她道:进去。 薛曼进了赵世启的公寓,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赵世启拿出手机,本来是想给应念真发消息,结果发现收到了新邮件。他想起了应念真让他记得查收邮件的话,便点开查看。应念真给他发了一封辞职信,言辞恳切,辞职理由也很丰富,主要是为了重新规划职业生涯,次要是打算和男朋友出国待一段时间,归期不定,无法再尽到攀越管理层的职责,最终决定辞职。应念真很贴心,辞职前刚好解决了和灵秀合作的一个项目,手头没有太多要交接的东西,但她还是一一列出,并且指明如果有没说清楚的地方,可以让接手人联系她细谈。应念真还提到了股份的事情,对于她个人而言,她很看好攀越的未来,希望能够保有股份。但她辞职之后,可能会到其他公司任职,如果赵世宁不能放心的话,只要价格合适,她也可以考虑把股份卖给赵世宁。 赵世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封邮件的。 即使没有看见她的脸,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只是看见她的遣词造句,赵世宁都感到了她的那份温和与退让。可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份体贴有多刺痛他。 赵世宁猛地起身,他想去找她。 旁边的薛曼一直在观察他,发现他看手机的表情不是很好后,便一直猜测他到底是在看什么,也不知道与赵世启有没有关系。此刻赵世宁一站起来,她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赵世宁听到她的声音,一下从那种宛若癔症的状态里清醒过来,心情复杂地看向手机。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是那个林望初。 他怎么能拿自己的感情去打扰她? 赵世宁坐了回来。 薛曼没能得到回应,却不敢再问,她觉得今晚的赵世宁很不对劲,只好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等待赵世启回来。 她酒醒的差不多了。 薛曼等得睡了过去,直到开门的报警声响起,她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赵世宁还维持着她入睡前看到的那个姿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动不动。 薛曼的目光转向刚进门的赵世启。 赵世启看到他们,并没有多少惊讶,因为赵世宁已经给他发过了信息。 赵世宁看到赵世启回来了,终于收起了手机,不再反复翻看那封邮件折磨自己。他起身,有些疲倦,不想多说什么,只打算直接离开。 赵世启拦住了他。 赵世宁不知道赵世启想说什么,他只知道,从看到那封邮件起,他就在一直克制自己的脾气。他本来就好像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炸弹,赵世启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拦他一下。 赵世宁失控了。 不管是对薛曼的怒气,还是对赵世启的怒气,通通都在这个时候一起爆发出来。他揪住了赵世启的领子,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咬牙切齿道:你们俩的事情,就不能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 从前也好,现在也是。 薛曼和赵世启分手,来向赵世宁寻求帮助,打乱了赵世宁生活的步调,只是那些影响原本还算可控,也有赵世宁自己的问题,所以从不打算计较。可今晚这一遭接着一遭,他又怎么能不愤怒。 赵世宁又道:你不喜欢她,就和她见面说清楚。喜欢她,也和她见面说清楚。在电话里谈,能谈出个什么东西。她脑子不清楚,为了你要死要活,你就看好她,负责好她的安全,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托付给我?你知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想要挽留的人!现在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呢?我的事情要怎么办? 赵世宁不愿再回想那个晚上混乱的后续了。 那是赵世宁第一次发火,毫无风度。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把薛曼和赵世启惊得不轻。 赵世宁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微博,对自己的主治医生道:其实我知道我是迁怒,我对他们也没有那么愤怒。但在那个时候,我不想对着自己发火,就只能拿他们出气了。 医生发现,赵世宁想得很明白,只是有时候,他控制不了自己。 医生对他道:有的时候,过度忍耐反而会导致控制的阀门失效。 赵世宁抬了抬眼皮,不知道医生在暗示什么。 医生温和道:所以,或许你可以去见一见,你想见的人。 第57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四) A国人对极限运动的参与度确实要比国内高不少,应念真心血来潮地尝试后,觉得攀越面对着那么大一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市场,就好像坐拥金山的小孩一样,一旦学会怎么使用,前途无量。 来到N市的第二个月,她已经不再因为想起有关赵世宁的人或事而对自己生气。应念真开始意识到,其实认识赵世宁以来,她做了很多从前不曾做到的事。比如,为了一件事拼尽全力地努力,又比如,因为没能谈下一个准备已久的案子而在楼梯间偷偷摸摸地掉眼泪。那些受过的苦,尝过的委屈,如今想起来其实还是有些令人酸涩羞赧,可也确实弥足珍贵。今日的应念真,可以大大方方地和相关从业的高层人员畅谈,对于运动市场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她不得不承认,遇见赵世宁以后,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第94页 一个不完美的人,遇见另一个不完美的人,然后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这大抵就是人和人相遇的意义。 不管她曾经的喜欢是否得到回应,她对赵世宁,亦或者赵世宁对她都并非毫无意义之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应念真终于知道如何正确地放下这段感情。 可能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难免有些余情未了,可当她对那些回忆不再感到耿耿于怀,忘怀只需要漫长的时间辅助而已。 应念真做完运动,身体上有些疲倦,精神上却很清醒。她回到自己的公寓,发现林望初正在门口等待。 应念真有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林望初回身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他刚才还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没想到应念真根本就不在家。林望初一时有些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刚好路过,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应念真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进来吧。 她上前把门打开,请林望初进来坐。 为了让自己更有生活的态度,应念真在公寓里备足了东西,此刻问过林望初后,给他泡了一杯普洱,茶液深的有如红酒。 林望初喝了一口,叹道:好久没喝了。 应念真道:怎么样,我特地让我弟弟给我寄的。 林望初鼓掌以示夸赞。 应念真懒得说他耍贫,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应念真不太相信他只是恰好路过,路过的话何必要纠结是否敲门。 林望初喝着茶差点呛到,应念真连忙抽了几张纸给他,看他更觉奇怪。 林望初只好道:我等会再和你说,对了,你穿成这样是去哪了。 应念真道:找了个场馆室内攀岩。 以她的水平,暂时只能接受这种较为安全的运动方式。 林望初听了,登时觉得有些羡慕,道: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够潇洒,哎,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休假就好了。 应念真道:其实我现在感觉找到状态了,可能再休息一个来月就可以回去好好工作了,所以打算过几天就离开N市,也去别的地方感受一下风土人情。 林望初动作一顿,笑了笑,道:你想好去哪里工作了? 应念真摇摇头,道:我发现我还挺喜欢极限运动这一块工作的,但我还是攀越的股东,所以这工作怎么找还是得再仔细看看。 林望初突然打量了她几眼,道:你这是收拾好了?感情、生活还有工作都整理清楚了? 应念真笑道:不敢说整理得清清楚楚,但好歹不是一团乱麻了。 林望初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在国内的时候,他和应念真的相处远没有现在这么多,他们更像阴差阳错下认识了的网友,因为并不熟悉,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袒露真心。那时候,他便知道应念真是一个看得很分明的人,可这些体会都不及这两个月的相处给他的感受来得深刻。 应念真和他一样,也是个普通人,所以即使她看得分明,也不能真正做到。可她和他又不一样,她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并为此付出努力。并不像他或者别人一样,只嚷嚷着道理我都懂,然后不进行丝毫努力,自暴自弃。应念真可能永远无法做到像她说的那么通透,可她一直身体力行,无限逼近,这是一个任何时候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而非他人身上的姑娘。 她让人意识到,人是可以自救的,这也是她身上最令人着迷的地方。 林望初曾经没有意识到,应念真其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孩。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有些心动的时候,他却感到有些惶恐。 林望初将杯里的茶喝完,放到桌上,看着应念真为他添茶的样子,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有一点喜欢你。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确实有些超出朋友之谊了。 应念真顿了顿,好在手没抖,到底把茶好端端地给倒完了。 林望初说对她有超出朋友之谊的感情,但她没怎么感觉到,要么是林望初藏得够深,要么就是如他所言,那一点越界的感情确实有限,多半只是刚刚萌芽,若不是足够敏感,实在难以察觉。而应念真对于林望初的态度,并不敏感,因为她真正只当他是好友。 应念真想了想,顺手把茶给林望初递了过去。林望初设想了很多应念真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是这一种,他有些愣,接过了茶,滚烫的茶水透过杯壁,热度传递到他掌心。 林望初的手是暖的,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要说害怕,他确实有些害怕。无论如何,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够得到回应,就算他的喜欢不那么郑重,也不那么深厚,却还是有些不可避免的紧张。可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得不到想要回应的准备,并且能够承担起这个后果。或者说,他正是因为觉得此时付出的感情尚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为了避免在不自觉中投注更多可能无法得到回报的情感,才急匆匆地选择了在此时进行这毫不正式的告白。 倘若应念真表明两人没有可能,那么也算成功及时止损。 林望初不会再陷入像上次一般的窘境之中。 第95页 应念真道:我对你没有超出朋友的想法。 她想了想,不打算委婉拒绝,有的时候,心软只会留下余地,一时不察就会让双方都陷入更痛苦的境地。 林望初耸耸肩,道:哈哈,我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他牵了牵嘴角,看起来也不算笑得太勉强。 可应念真还是看出了他那一点不自在。 应念真想了想,道:不管是从你,从他,还是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忘记一个人都很不容易。我有信心可以彻底放下这段感情,可不是现在。所以你现在告诉我你有点喜欢我,这就是结局。 她并非是随意说些话来安慰林望初,这番话是她真实所想。 林望初眨了眨眼,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过一段时间你可能会喜欢我? 应念真摇头,道:如果你今天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我。或许在我们之间存在一种可能,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留恋赵世宁,你也有勇气和底气去喜欢一个人,相处久了,兴许我们之间会产生感情。可你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我,那么从我知道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可能了,因为我现在并不喜欢你,所以此后我们的一切交往,我都会有所避忌。而以你的性格来说,在这次受挫以后也不会再尝试。 林望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到嘴里有些干渴。现在来看,应念真给他倒的这杯茶果然是恰到好处,林望初又端起来喝了一口,自嘲道:看来是时机的问题? 应念真深深看了林望初一眼,有过犹豫,最后却还是犀利地指出了问题: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你有点喜欢我。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那么喜欢我,你急于说出口,是觉得无论我喜不喜欢你,都是现在的你可以承受的事。换句话说,你其实还没有完全走出上一段感情带给你的伤害。现在的你,已经可以拥有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却还没有重新掌握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如果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愿意温柔以待、体贴包容,你此刻的状态或许不会对这段感情造成太多影响。可你偏偏喜欢的人是我,一个并没有比你好太多的人。你可以说是时机的问题,可在我看来,你选择这个错误的时机几乎是一种必然,所以我们也可以认为,这并不是时机的问题。 应念真明白,被人这样剖析,多少有些鲜血淋漓的难堪。可割肉剜疮,将问题说得明明白白,林望初遇见下一个心动之人的时候才能少走些弯路。她相信,那一天并不会太远。 林望初哑口无言。 不知道为什么,听应念真这么一说,他心头的那一点失落和怅然反倒渐渐消失。也许他们从一开始便是做朋友的缘分,应念真说的没错,他还没有恢复到能够承担一段感情的程度,友谊地久天长又有什么不好。 他笑了笑,打消了那点绮念。 第58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五) 自上次的谈话之后,两人有意识地避免了和对方的见面,一来是有些尴尬,二来有些感情也需要时间来平复转换。不过不管是应念真还是林望初,都相信未来能回到从前的状态,也算一件幸事。 应念真打算离开N市,四处看看,做最后的放松,然后就回国规划下一步的工作。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和林望初商量。 应念真下意识选择了电联而非见面,电话被接通后,她按着心中排练的语气沉稳道:是我,是这样的,我打算离开N市,去别的地方看看,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要具体商量一下怎么分手? 是的,他们还维持着假交往的关系,现在还得坐下来谈一谈如何分手合适,这样一想,难免有些尴尬。 电话那头的林望初沉默了一瞬,很快笑道:我们还是见面谈吧,也当是为你送行了。 应念真犹豫了一瞬,没能马上给出回应。林望初道: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尴尬下去。 应念真知道是这个道理,便道:好。 于是有了这谈话过后的第一次见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彼此的第一反应都是避免对视,直到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方才抬起头正常看向对方。 林望初道:哎,我有点后悔了。 应念真也揉了揉额头,道:好吧,我们都尽量正常一些。 于是两个人在尽力表现正常的过程中,头一次笑了出来,感觉总算有点回到从前只做朋友时的状态。毕竟他们做惯了朋友,一旦意识到过界的感情并非正途,又有意识地进行规避,倒也还算可救。 林望初知道,应念真突然提前了离开的计划,和他有些关系。但他也知道,不管有没有他,应念真都是打算离开的,所以没有进行什么规劝,只是道:今晚这段饭我请客,请一定不要跟我客气。接下来的行程,我想照顾你也分身乏术,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 应念真点了点头,因为林望初提起安全问题,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其实这段时间里,有时候她走在街上,或是在餐厅吃饭,偶尔会觉得有人在看她。这种感觉并非一直存在,只零星出现了两三次,而且感受到这种感觉时,她回头寻找也从未发现过什么。再加上她回到家中后一点被窥视的感觉都没有,便也算不上毛骨悚然,更像是错觉。应念真心中有些在意,却也只是更注重安全,每日定时和家人联络,深夜极少单独出行。 第96页 正好应念真打算离开N市,这种错觉不再困扰应念真,最多便是拿出来跟朋友分享一二。只是她和林望初现在的这种状态,让她无法像玩笑一样和他分享这件日常小事,最后只是道:嗯,我一个人在外边,会更注意安全的。 林望初看着她,也无法再说出更多的关心,便道:那现在就来讨论一下怎么分手比较合适? 应念真点点头,道:分手的理由好像没有必要说得太清楚,笼统一些就好,就说彼此都发现做朋友比做情人开心,所以退回朋友关系,怎么样? 这理由确实挺适合他们俩的,从各种意义来说。林望初忍不住笑了笑,道:挺好的,不过光是说说还不足以服众。 应念真看向他,知道他这句话后必有后文。林望初突然拿出手机,横屏将自己和有些茫然的应念真一起放进镜头,定格了这个瞬间。林望初摇摇手机,对应念真道:有了这张合照,说服力可就大多了。 是了,分手后只要闹得不算太开,还是朋友的场面话谁都会说,只是心里多半期盼着再也不见,想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拍张合照几乎是想都不要想。 只是这样做多少显得有些奇葩,应念真一时语塞,看了眼那张照片,觉得旁人只怕会觉得他们有些一言难尽。但她无语归无语,又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他们只怕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假交往这种戏码,就随林望初去吧。 见应念真笑了,林望初就明白她对他的处理措施没有意见,耸了耸肩,将合照存下。 应念真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发布分手的消息? 林望初算算时间,道:我们交往已经快三个月了,我看他们把之前的八卦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赶时间的话现在发也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等你快回国的时候再发,那时候差不多四个多月,也显得正式一些。 应念真没有意见,不过对于这个古怪的分手,她实在不想亲自发布,便全权交给林望初处置。 林望初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肯定把面子给你做足,让咱俩都光荣退场。 应念真笑笑不说话。 最后这一顿饭,吃得也算两厢尽欢。饭后林望初送应念真回家,一直送到了家门口,他没有进去再喝杯茶的打算,只是想和她说两句话。 注意安全这一类叮嘱的话已经说了无数遍,林望初此刻想说的却是另一句话:谢谢你。 林望初这句话实在有些突兀,应念真很自然地流露出些许疑惑。只是林望初并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便催促她进门,早点休息,不要误了明天的飞机。 林望初道:今晚这顿饭,我很开心。明天我还要上班,送不了你,你自己要注意点时间和行李,当然,安全第一。 其实,时间挤挤总是有的,只是对林望初来说,这大抵是放弃的第一步。 应念真和林望初都知道,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恐怕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单独用饭了。而等到下一次,他们可以好好坐在一块谈天说地时,那时的情状只怕又与今日有了天堑之别。 应念真对此刻并没有多少留恋,但在清晰知道往后将再不复今日时,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惆怅,她突然明白了林望初的道谢。 应念真对他笑笑,道:我也很感谢你。 这就够了。 应念真这样想。 这就够了。 林望初也这样想。 楼道的灯光下,林望初的笑容有些模糊,看不大清他是否快乐。应念真慢慢地关上了门,清晰地感到自己又与一个人道别。 第二天,应念真便离开了N市,关于接下来的行程,她其实没有详细的计划,只大概规划了一个方向。她打算在A国的另一个城市M市待个十天半个月,然后就离开A国,往其他国家去。至于到底去哪,她是看地图随便选出来的。 M市的日头很毒,应念真便是在鼻梁上架了副墨镜,白天都有些出不了门。晒了两日过后,她逐渐减少了白日出门的活动,反而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活跃了起来。应念真很注重安全问题,订的酒店所在片区治安也还算不错,平常也有意识地规避缺少监控的区域。只是有时候,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也要塞牙缝,事先的考虑与准备并不总能起作用。 应念真预订的餐厅出了问题,在对方反复的道歉之中,应念真也不好过分追究,只能临时考虑换一家餐厅。到了这个时间,那些需要提前预订的餐厅显然是没戏了,她只能试图在网络上寻找一些评分高又无须预订的餐厅碰碰运气。 因为是临时寻找的餐厅,应念真对于周边的路线并不熟悉,导航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中失去作用。应念真一路折腾到天黑,没找到餐厅不说,还彻彻底底地弄丢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直在繁华闹市区活动的应念真没想到,几个街区之隔的地方会有那么大的差异,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衬得这小巷子比完全黑暗的巷子还要恐怖,应念真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了。 她试图静下心来研究导航上的地图,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在这种安静又偏僻的地方,有人比没人更可怕。应念真感到后背有些凉意,寒毛直竖,开始加快脚步往前。随着她加快的步伐,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伐,那种步步紧逼的感觉让应念真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甚至想要跑了。就在这时,应念真到达一个路口,她选择了往左,而身后的人选择了往右,不再与她同路。应念真这才松了口气,探出头去,发现那是一个青年,对方步伐飞快,已经走远,看起来是她白担心一场了。 第97页 M市的治安其实没有那么差,但A国整体更为宽松的氛围确实让人放心不下。过度被害妄想确实有些窘,可到底是人之常情。 应念真松了这口气,刚想回头,发现有东西顶在她的腰上,然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要乱动,往巷子里走。 应念真头脑登时一片空白,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 可能过了一秒,或者两秒,在对方有些粗鲁地将东西在她腰背上用力捅了捅,她方才吃痛,回过神来,能够继续自己的呼吸。 第59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六)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应念真试图通过触感来确定,却发现很难。在危急之中,她的身体就好像失忆了一样,很难确定对方手里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形状。 应念真觉得不像刀,要不她背后被擦伤的地方不会成片泛痛的。那么应该是什么?是棍子,钢管,亦或者枪? 应念真害怕极了,可越害怕,她就越逼着自己冷静。对方听声音是成年男子,直接与他拼搏力气显然是不明智的。而这里少有人经过,想要呼救要掌握好时机,不然只会提前害了自己。 当然,如果对方只是求财,破财消灾是最上乘的选择。可怕就怕对方看这地方足够偏僻,起了别的心思。 应念真在对方的钳制下缓慢转身,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选择的巷子极其黑暗,若不是眼睛适应了黑暗,很难看清这个巷子长什么样。而且巷子里还放了些废弃的物品,如果对方将她带到那些东西旁边躲藏,路人经过时很难一眼看到这里有人。 应念真心中感到愈发不妙,却又不敢不配合,只能咬着唇,通过疼痛保持自身头脑清醒,避免自己除了害怕与颤栗什么都记不起来。 对方的武器顶在她后腰,一只手抓着她左边的胳膊,应念真只能被半强迫地带到那个适合隐匿的地方。 应念真被迫将脸贴在不知有多少细菌的墙上,终于听见劫匪道:把钱包掏出来。 应念真掏钱包的动作很迅速,她在心中第一百次祈祷对方只想抢钱,装作无意,将钱包往身后一丢,等待对方俯身去捡。 可是对方没有立刻俯身去捡,应念真只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心中一沉,却还是强自镇定道:这是所有的钱了,如果你还需要其他的东西,你可以说。 她的声音几乎要带上些颤抖。 一阵光突然打到了小巷子里,那光束像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实在算不上强力,可在这没有路灯的巷子里,几乎可以说是照到人脸上最刺眼的存在了。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已经报警了。 应念真身后的男人骂了一句脏话,他俯身捡起应念真的钱包,飞快离开了。从头到尾,应念真都很注意,没有任何试图看见对方相貌的举动,而对方也还来不及对她做出任何侵害的举动,在这个情况之下,有年轻男人路过并且报警,只要对方还有理智,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警察到来前快速离开。 年轻男人路过的时机刚好,看来上天也在眷顾她。 应念真想跟对方道句谢,可她发现自己好像惊吓过度,有些失声,一时半会发不出声音。不仅如此,她腿也软的不行,想要打直支撑自己靠在墙上都难,最后只能缓缓坐下,蹲在墙边恢复力气。 年轻男人的手机还打着灯,却没有走近的意思,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应念真猜想对方是心有警惕,并不能完全确认她是真的受害者还是另一个圈套。应念真心存感激,并不觉得对方的过度谨慎有什么不对,而且有这束光陪着她,她便不那么害怕了。 应念真终于觉得腿上有点力气了,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往巷口走去。年轻男人的脸藏在手机后边,那刺眼的光源使得应念真无法直视他的面容,只能问道:你好,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请问我现在应该往哪里走去等待警察比较安全? 年轻男人指了指一个方向,正是应念真没有选择的那个路口。在应念真反应过来之前,男人突然转身离开,骤然缺失的光源让应念真往有灯亮的地方飞快走了几步,直到重新回到有路灯的路口才停了下来。 说来很奇怪,虽然没有看到男人的容貌,可那隐藏在光源背后的模糊身影,给了应念真很强的熟悉感,就好像她在哪里见过他一样。应念真试图回想男人说话的声音,却发现由于过于紧张,那一刻的回忆在她脑海里宛若无声画面,实在很难从记忆中寻找到熟悉感的来源。 应念真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应念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钱夹,她将那个钱夹捡了起来。应念真想到自己被抢走的那个钱包,里面装了许多现金和卡,身份证、信用卡,甚至还有酒店的门卡,好在护照不在里边。A国的网络支付并不方便,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个手机,实在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她一边朝出口走去,一边打开了钱夹,试图从里边找到钱包主人的身份,省得对方陷入如她一般的窘境。而且,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这个钱包很可能是替她报警的那位好心人所留下。令人惊奇的是,钱包里边没有任何透露主人信息的证件,只有大把的现金。 应念真有些头疼,想了想,只能决定到时候一并交给警察,期待这位丢了钱的人能去警局寻求帮助。 第98页 应念真在夜晚的风中站了一会儿,直到警笛声响起,才感到自己那根紧紧崩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 坐在警局里,喝着漂亮警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应念真才感觉自己一点点活了过来。这一放松,她才注意到自己腿上磕碰出来的擦伤,看着还挺吓人。 应念真没想过能把损失追讨回来,只是例行报案罢了,而且此时此刻,大抵只有警察局能让她有些安全感。等警员将所有信息都询问记录过,告诉应念真可以离开的时候,应念真想起了那个钱包,将钱包递交给警员,详细描述了自己捡到它的情景,以及对钱包主人的猜测。 应念真忍不住道:如果有人来领取这个钱包,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他是不是那个帮我报警的好心人?如果对方是那个人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当面感谢他,希望你能帮我问一问对方是否愿意。 漂亮警员自己也是女人,看见应念真此刻发丝凌乱,面颊上亦有脏灰,自然能想象对方被抢劫的时候有多害怕,对于应念真的请求完全能够理解。而且应念真的诉求十分合理,并未涉及隐私,不过是替她多问两个问题罢了,警员点了点头。 应念真向警员借了零钱,经历了刚刚的事后,她有些害怕单独和陌生人待在狭小空间中,所以决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回去。至于证件的补办,只能等待明天再说,倒是酒店方面,不知道前台的员工能否认出她,帮她把房门打开。 这个时间的地下铁并没有多少人,应念真一眼看到了一个空位,坐了下去。不管是在劫匪跟前,还是在警员跟前,应念真都表现得很镇定,是那种虽然受到了惊吓,但仍未崩溃的镇定。可此时此刻,当把后续如何处理的事情都想清楚了以后,应念真忍不住开始后怕。放眼望去,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那么陌生,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时候给她一点支持。应念真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爸爸,可看了看时间,又想到应父可能的着急,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的手指往下滑,看到了应念生,按应念生的脾气,这种事情打给他肯定要先被马上一顿,而且骂完之后还会告诉应父,还不如直接打给爸爸呢。应念真又一次往下滑,这次,她看到了赵世宁的名字。 赵世宁还停留在应念真的通讯录中,事实上,即使没有这个记录,她仍可以背出赵世宁的号码。在这个电子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背诵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是没有效率也没有意义的举动,大多只有喜欢上一个人时,人们才会去做这件无聊的事情。 还好赵世宁和薛曼已经分手了,此时不经意间想到赵世宁才没让应念真觉得罪恶。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打算打电话给赵世宁。 她只是恰好在此时想起了他,而想起他这件事,阴差阳错地调整了她的情绪,让她从后怕之中走了出来。 应念真擦了擦脸。 很显然,她刚刚无声无息地掉了不少眼泪,既是害怕,也是委屈。但情绪一过,随手擦一擦,便又是一条好汉。 应念真长长吐了一口气,感觉刚刚产生的软弱也随之而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想到赵世宁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了。 应念真回到酒店,颇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成功进入自己房间,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倒在床上睡着了。充满了疲倦与饥饿的一天过后,应念真没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她做梦了,梦里出现了赵世宁,他站在那个昏暗而又令人恐惧的巷口,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亮从他手中发出,反而将他的身影和面容隐在光后,只露出一个模糊眼熟的剪影。 在这一瞬间,被抢劫的经历终于不再那么让她害怕,有新的、充满冲击力的东西代替了恐惧的心情。 应念真在梦里流下了眼泪,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缘故。 第60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七) 第二天早上,应念真算准了梁穗的下班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梁穗还在公司,好在她主要也不是自己加班,而是在等待严睿的同时做了点其他工作,想要抽空跟应念真讲一会儿电话还是可以的。 应念真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说太多闲话,而是道:我好像在M市看到了赵世宁。 应念真知道,那只是她的梦,可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这个梦的缘故,再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时,她总觉得那个模糊可见的剪影与赵世宁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梁穗有些惊讶,道:是吗?可他最近没有去A国出差啊。 应念真顿了顿,笑了笑,果然还是她想太多了。 那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梁穗道:你还? 欲言又止。 应念真笑道:真的只是认错人了。 梁穗其实没有完全相信,但她没有逼迫应念真去承认什么的意思,反而相当贴心地岔开话题。她们俩其实一直都有联系,只是因着时差,聊天也断断续续,并不连贯,此刻难得通话,便说了好一会儿。 等梁穗接完电话,严睿注意到她这一通电话打了许久,此刻接完脸上神情亦是怅然,难免问了句:谁的电话? 梁穗道:念真的。 严睿顿了顿,道:她现在怎么样? 第99页 梁穗看向严睿,有些想说说应念真现在的情况,可严睿和赵世宁更为交好,告诉他和告诉赵世宁有什么区别?与其期待他守口如瓶,倒不如她自己把嘴管严实些。于是梁穗只摇摇头。 严睿见她这样,也不好再问。他问应念真的近况是由于赵世宁,他知道,赵世宁现在的状况并不太好。赵世宁如今一周里只有三四天在公司里,剩下的时间,其他员工只以为他在家中工作,或者是处理自己的事务,只有严睿知道,他是在治疗,很多时候甚至不在A市。 赵世宁的治疗很复杂,除了在一次次的会谈中尝试打开自己的内心以外,医师还鼓励他勇敢地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 就严睿所知,除去和他那些家人的纠葛之外,赵世宁还去了好几趟国外。每次都是去去就回,待在那边的时间都不知道有没有他花在路上的时间多。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因素之下,他消瘦了不少。 正如严睿所知,赵世宁这一次,确实是在看完心理医生之后去了A国。即使不能真正同应念真见面,只是这么远远看上一眼,也对赵世宁的病情有所帮助。 在赵世宁冲赵世启和薛曼发飙之后,薛曼同他坦白了一件事,告诉他自己曾和应念真聊过,而那时候的应念真,喜欢他。 即使喜欢他已经变成了喜欢过他,能知道这件事对赵世宁来说仍是很大的抚慰。在此之后,他常常在梦里梦到从前,想到那些原本被忽略的小细节,原来都曾是应念真对他的情意。赵世宁忍不住去想,如果他能正常一些,勇敢一些,再多注意应念真一些,兴许他早就会知道应念真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上了她。 倘若应念真不曾喜欢过他,赵世宁或许痛苦之后,会强迫自己选择忘却。可应念真曾经喜欢过他,这让他忍不住生出希翼。赵世宁做不出插足他人感情的事,可他可以等待,假如林望初不珍惜,给了他替补入场的机会,他不会再让林望初有任何首发的可能。 赵世宁并不想像个偷窥狂似的跟踪应念真,他只是偶尔出现,在林望初不在的时候,远远地看着应念真,确保她的安全,以及缓解自己的思念。 赵世宁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借病装疯,因着心理疾病的名头放大自己的念想,掩饰自己的痴态,或许他根本就是发自内心地发疯了的想见她,却还要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理由。如果不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或许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感到唾弃。 大多数时候应念真看起来都很开心,她很认真地享受着阳光、美食和如今悠闲的生活。可也有那么一两个片刻,在她对着玻璃窗发呆,目光变得极悠远的时候,赵世宁觉得她看上去不那么快乐了。赵世宁不知道那样不快乐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是与林望初有关,还是与他有关? 赵世宁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应念真笑起来比较好看,忧郁的神情并不适合出现在那样一张应该时刻快乐的脸上。只可惜他不能让她快乐。 出事的那个晚上,赵世宁本来不该在那,他应该回国的。可应念真离开N市去往M市的举动让他有些担心,不知道这是她原本的计划,还是她和林望初出了什么问题。所以赵世宁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将公司的事情全都交给严睿,延长了自己的假期。 还好他在。 赵世宁打开手机电筒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不只因为愤怒,还因为害怕。这是情急之下,他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最不容易让应念真受伤的方法。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忧,万一对方就不是正常人的思路呢?万一他的举动非但没吓跑那个劫匪,反而令他凶性大发呢?那时候他再赶上去,还能不能救得下离对方最近的应念真? 好在那些万一没有发生,对方果断地选择了拿钱逃跑。 赵世宁其实很想走上去安慰应念真,可他知道,如果此时留在这个地方,保持着这个距离,他还能克制自己,可走上前去,就未必如此了。而且,此时此刻,赵世宁能给应念真带来的安全感,兴许还不如一个好心的陌生人。那么,就让他当好这个陌生人吧。 赵世宁掩藏在了刺眼的光源之后,与黑夜融为一体。 应念真没能认出他。 赵世宁通过手中光亮,陪伴着应念真。 沉默中,赵世宁突然意识到一点,应念真被抢了钱包,也不知身上还有没有钱或者证件。于是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夹,留下了一点零钱和证件,将剩下的整个钱夹丢在了地上。 应念真看着他跑远了,却不知道他只是躲在路口的另一边。在这种地方,在警察来之前,他是不可能放应念真一个人待着的。 应念真的手和腿上都有些剐蹭,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却被赵世宁尽数收入眼底。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已经后悔过无数遍了,只是都没有此时此刻那么后悔。他本该可以站在她身边,坦坦荡荡地保护她,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只能站在角落,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风中颤抖。 无论赵世宁到底如何作想,应念真还是如他所想,捡起了那个过于明显的钱夹,等来了呼啸鸣笛的警车。 赵世宁不可能直接跟着警车,但他还是想办法到了警局,他得把应念真送回酒店,避免这个晚上再出波折。他看着应念真进了地下铁,看着应念真翻出手机默默流泪,却始终没有向任何人哭诉。他明明就在一旁看着,他明明可以给她安慰,却只能戴着帽子口罩,将自己隐藏在角落,就那么,看着。 第100页 目送应念真回到酒店之后,赵世宁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至于他自己,却又反身回到了受理这起案子的警局。应念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那个劫匪的信息,赵世宁却看到了,他非常乐意为警员们的工作贡献一份自己的努力。 赵世宁说明自己的来意以后,发现接待他的人换了一个警员,那是一个漂亮又和善的警员,想来刚刚负责应念真这起案件的人就是她。对方看起来还算认真负责,不太敷衍,想到这里,赵世宁放心了一些。 一系列常规的问题之后,女警员突然问他是否遗失了一个钱包,赵世宁差点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错愕中又带着一些好笑。他早该想到的,像应念真这样的性格,不管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都不可能从旁人可能存在的痛苦之中去牟利,上交警局完全是她的风格。 既然应念真不要,他自然还是自己收回来,简单核对一下钱包的款式和内里金额后,赵世宁怀着微妙的心情拿回了自己的钱夹。 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警员替应念真转述了那番想要当面道谢的话,赵世宁愣了愣,婉拒了。 他走出警局时还有些恍惚。 赵世宁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从前的他,可以在忍耐中获得病态的快感。所以,即使是最渴求的,最想要的人或事,没有得到的同时,痛苦也不至于逼疯他。可唯独应念真成了这个意外,他对她的渴求,已经到了连忍耐都让人痛苦的程度。这一次,他没能在痛苦之中找到变相的快乐,只是单纯受着折磨。 可正是应念真曾经有过的陪伴和对他的心疼让他懂得克制,不通过自我伤害或是烟草麻痹自己,他只是清清醒醒地,咬牙强忍着。 希望能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应念真还能冲他笑笑,同从前一样。 第61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八) 应念真逐渐走出了被抢劫的阴影,只是偶尔还会回想起那个夜晚。因为这件意外,她缩短了在M市的行程,打算在所有证件问题解决之后离开A国。最大的惊喜发生在她离开之前,应念真接到了来自警局的电话。 抢劫她的劫匪被抓获了,财物虽然只追讨回了部分,却找到了她放在钱夹里的证件和卡。那个劫匪是个惯犯,原来没有足够的线索,这次刚好有了线索,而在抢劫应念真之后他又犯了两起案件,犯第二起时被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听到他被抓,应念真方才感觉心中大石落地,她原本已经做好这件事就此杳无音讯的准备。最后配合警方完成必要的步骤之后,应念真离开A国,彻底甩脱了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 对于新的目的地,应念真选择了人文气息浓厚的F国。同A国相比,F国只是一个小国,可却有着相当鲜明的特色,应念真并不是第一次来F国,她依稀记得上一次的回忆非常愉快,所以才选择了这个国家作为旅行收尾的地方。应念真没去之前去过的城市,而是选择了它周边的F市,在吃到比N市还硬的面包之后,应念真同家人分享了这件事:我记得它以前没那么硬,还是我老了? 她一直有和家人分享自己旅游的趣闻,只是隐去了那些并不愉快亦或者令人担忧的事情。 张美湘回复道:出去玩还是吃点好的,是钱不够花了吗? 从这个思考的角度来说,张美湘和应父确实像是一辈人。 应念生则相当鄙视她在外边一玩就是几个月,出口带酸:是你老了,牙口不行了。 应父则没有回复,应念真猜他还在工作,真是辛苦啊。 应念真在F市一住就是好些天,F市的人流量并不大,无论男女,在穿着打扮上的风格都有特点。应念真有时能在沿街的餐厅里,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一个下午也不觉得无聊。F市的日子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逸,应念真慢慢觉得,她做好回国重新工作的准备了。此时此刻,便是赵世宁站在她跟前,她也能带着一点笑,同他和气自然地打声招呼。 应念真最终订的是五天后回国的机票,想了想,给林望初发了条消息,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告诉他,可以准备分手了。应念真决定在回国之前进行这场分手,这样其他人有再多疑惑也不能直接来问她,而等她回国以后,他们大都已经知道这件事,就不会一拥而上地让她解释了。 林望初的回复来得很快,他干脆利落地在朋友圈发布了这条蓄谋已久的分手信息。应念真看着合照里自己略微茫然的模样,有些不忍直视。 林望初的交际圈和应念真略有重合,但重合的部分并不多。所以这消息要传到某些人士耳朵里,还需要一点时间,应念真因此获得了一天的清静,在第二天才接到应念生的电话。 从背景的杂音来看,电话那头并不只有一个应念生,很可能还有应父、张美湘,甚至连李婶都在。应念真一个头两个大,她不好说这本来就是假交往,只能扯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同时,为了防止应父对林望初产生什么偏见,从而对灵秀也跟着有了偏见,应念真说了一箩筐林望初的好话。 在这种情况下,别人还将信将疑,应念生却自作聪明地误会了。他冷眼看着应父等人被应念真忽悠成功,自己拿着手机跑到房间,把门锁上,问她:你不会是因为那个姓赵的才和你男朋友分手的吧? 第101页 应念真: 真是一个惊天大锅扣在了赵世宁身上。 应念真道:当然不是,你别瞎想。 应念生道:可是你们的分手理由,我一个字都不信。事实上,你们在一起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奇怪了。 应念生知道应念真是什么性格,他又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看得分明。他不觉得应念真短短时间里就会移情别恋,也不觉得她会利用他人疗伤,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这段恋情抱有疑虑。而这诡异的分手更是增添了他的疑虑,让他开始质疑应念真的话。 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出卖林望初,应念真当机立断地敷衍了两句话,然后果断挂了电话,任应念生给她连续发了多少消息都不回复。 应念生突然提起赵世宁,又让应念真不可避免地想起这个人。好在她此刻的情绪早不像从前那么波动,即使是赵世宁,也只能让她微微晃神。应念真看了看时间,决定出门沿着街道散步,看看那些漂亮姑娘是如何穿衣打扮,顺便寻找一家合适的餐厅,提前决定自己的晚饭。 应念真走出酒店的门,还没来得及看看路标,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长束玫瑰。玫瑰本身有着淡淡的香,不算腻人,对于不喜欢浓重香味的应念真来说,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应念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不认为这是有人送给自己的,往旁边走了两步,给人让出位置。对方显然也愣了愣,顿了片刻方才又将花束送到她眼前。应念真这才肯定有人在这陌生国度给她送花,她惊讶极了,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张几乎令她失语的脸。 和出现在她梦里的赵世宁不同,眼前的赵世宁,显然要更憔悴许多。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垂下来的刘海虽然没有遮住眼睛,却打到了他的睫毛,让他有些不舒服应念真发现他为此眨了好几次眼睛。他眼睛底下还出现了两片青黑,这不是一两日的失眠能够熬出来的,也不是一两日的安眠能够消去的,他显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作息不良。他下巴上还有一道细细的伤口,像是刮胡子时不够认真,一时分心留下的伤疤,也不知道想什么能让他想的那么入神。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应念真看到他第一眼时,就发现的事是他瘦了。那两年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全部还了回去。 这些纷杂的念头占据了应念真的脑海,让她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去思考至关重要的几个问题,比如赵世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比如赵世宁为什么拿着花站在她的面前? 应念真没能去想这些问题。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当她把注意力强行从赵世宁的脸上移开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垂下眼,然后试图绕过赵世宁。 应念真并非刻意无视赵世宁,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而已。所以她也没能注意到,将花递到她跟前时,赵世宁的神情里有多少胆怯和紧张,而在她试图离开的那一刻,那些情绪又是怎么彻底崩溃。 赵世宁或许知道如何待喜欢的人好,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从他买下花的那一刻起,他便开始紧张了。他现在之所以还站在这里,是因为错过时机、失去应念真的恐惧远远大于他本身的胆怯,也正是这样的情感,促使他在应念真走过他身侧时抓住了她的小臂,阻止了她的离开。 握住她手的一瞬间,那些崩溃的情绪好像一下不见,赵世宁找回了久违的安稳,他问她: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吗? 朋友这个字眼让应念真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曾经用这个词欺骗赵世宁,也欺骗了自己。朋友背后的真相,是她喜欢他。 逃跑本就是一时短路,应念真停了下来,她调整好心态,转过身,将手臂从赵世宁手中挣脱出来,笑道: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赵世宁该怎么回答? 其实,在头脑一热,买下这么一大束花就到酒店门口等待之前,赵世宁也是思考过自己到底该怎么做的。如果拿出他在商场上的作风来,他就应该谋定后动,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将应念真引导到自己的领域中来,而这样用脑子的追求显然会有更高的成功率。 如果他只是喜欢应念真的话,兴许他会这样做。 可他对应念真不仅仅是喜欢而已,所以他没办法用他聪明的大脑去筹谋,去算计,只能鼓起勇气,剖开胸膛,凭本能献出一颗真心而已。 赵世宁将花束递到她怀中,道:不是巧合,我是特地来这里给你送花的。 应念真怕花束掉到地上,下意识伸出手稳住,而赵世宁飞快地收回了手,她不得不将花束抱在怀中。应念真觉得自己有些幻听了,她看向赵世宁,道:我最近做了什么好事吗?你居然千里迢迢跨国来给我送花? 她不希望自己因为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误会,于是开着玩笑索求一个答案。 赵世宁道:不,是我在追求你。而送这束花给你,是因为我想送漂亮的礼物给你,希望你能够开心。 应念真低下头。 可是她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 第62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九) 应念真很快便知道,赵世宁没有同她开玩笑。 应念真起初以为,赵世宁同从前一样。毕竟在她表达不愿同行的意愿之后,赵世宁没有试图再说些什么来说服她。可她很快就会知道,唯独对她,赵世宁不能再同从前一样。 第102页 应念真漫步在街头,赵世宁便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可要说他是跟踪,却也不至于,毕竟他几乎是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跟着她,丝毫不畏畏缩缩。作为退让,赵世宁并未同应念真太近,只远远看着。 应念真抱着怀中花束,低头看向那一朵朵饱满的花朵。她最终收下了这束花,可无论是她还是赵世宁,都知道这只是出于礼貌,不愿让对方过于难堪的礼貌。 应念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远处的赵世宁。赵世宁显然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所以在她一回身时便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距离太长的缘故,应念真觉得自己看不太清赵世宁的神情,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赵世宁的电话。 比起和他面对面地说话,这种间接的方式似乎让她更舒服一些。 应念真问他:你要这么一直跟着我吗?这不像你。 赵世宁却道:我该是什么样的? 应念真道:温柔、体贴,却又疏离。当我同你说,不愿与你同行,转过身来就不该看见你。 应念真说出这句话后,电话里有了很长的一段沉默。应念真其实有些讶异,她感觉自己在刻意伤害他,就好像,她心里其实也有一些不甘一样。 应念真在这一刻意识到,原来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有着普通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豁达。可是这种不甘,除了用来伤害她曾经喜欢过的人和她自己以外,没有别的作用,应念真决定克制自己。 赵世宁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我能做到对旁人这样,因为这是我的天性。可我没有办法做到对你这样,因为你是我的例外。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是应念真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她在不同的角色身上看到了不同阶段的自己。她曾经和赵世宁说过,只是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去看。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同女主角一样,从自己深深喜欢过的人的口中,听到这句你是我的例外。 应念真觉得自己此刻脑海中的念头纷乱得她都快不能思考,只能凭着本能道:那么,我继续我的计划,你继续你的决定。 应念真挂了电话便立刻转身,似乎害怕脚步一迟便会有所留恋。 应念真按照计划,继续在F市内游览,偶尔路过符合审美的建筑时也会耐心地用镜头去捕捉那用砖土浇筑出来的宏伟。她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看起来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了。可只有应念真自己知道,那些风景再也没有进入她的脑海,按下快门的手指更是机械,她越是装作毫不在意,赵世宁的存在便越是让她如鲠在喉。 折腾了一个下午,应念真觉得自己就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在不停地演戏给自己看。骗别人,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可骗自己,却是世上最没有意思的事。 在天色完全昏暗下来之前,应念真做出了决定,她转过身,快步走到赵世宁跟前,在赵世宁有些手忙脚乱之时直视着他的脸,问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世宁反应很快,即使被应念真这么突然的一出打乱了步伐,仍能快速跟上应念真的节奏,回答道:我想要一个机会。 应念真看着他的眼睛,对这句话无动于衷。赵世宁的心一紧,往前走了一步,离应念真又近了一些,应念真的背绷直了,不愿在这场变相的对抗中率先往后退一步。 赵世宁低头看她,道:我可以不要这个抽象的机会,可好歹让我和你一起吃一顿饭,让我问一些曾经没能问出来的问题,说一些早就应该告诉你却阴差阳错没能说出口的话。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 应念真道:可那些都是过去了的事,有什么好谈的。 赵世宁有些急了,他看向她的脸,不愿放过一点细节,看着应念真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不觉抿起的唇,他知道,应念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动于衷。 赵世宁道:这件事在我这里从来没有过去,我只是很笨拙,只能一直等待。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件事也没有过去,不然我的行为只会让你厌恶,不会让你那么困扰。如果你给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我都会在第一个街口选择离开,因为比起你不喜欢我,我更害怕你讨厌我。 可能因为从未得到过健康而饱满的爱意,赵世宁有时候是极其自卑的。他曾在应念真的陪伴、鼓舞与信任中获得过健全的自信感,可这一切随着应念真的离开一同变得奄奄一息,心理医生能给他帮助,可能自救的,只有他自己。只是面对应念真时,他不想自救,只想任由那窒息的潮流淹没自己,他的潜意识在赌,赌应念真舍不得,赌她会伸出一只手。而这一次,握住了他就不会放开。 应念真没有想过,赵世宁会这样小心翼翼地待她,她见不得他这样。应念真侧过脸去,道:好,那我们一起吃晚饭,把话说清楚。 兴许说开了就好。 应念真一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向来讨厌将事情拖延积压,可从突然见到赵世宁起,她便一直不自觉地逃避直面此事。是赵世宁一次又一次的穷追不舍,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直面的选择。她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近乎自欺欺人地想着,一顿饭后,他们又能回到从前的状态,彼此不闻不问,让她在安静无打扰的环境中彻底放下。 第103页 应念真点了头,赵世宁终于能走到她身边,同她并肩而行,他都有些想不起来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现在的状态有些奇怪,就像那些冷战过后尚未和好,但又不处于争吵最初状态的人们,说话奇怪,不说话也奇怪,便只能不尴不尬地聊着。 应念真在寻找餐厅,可能因为有些心烦意乱,她对着手机怎么也无法选出合适的餐厅,倒是赵世宁,主动道:我有一家想去的餐厅。 应念真愣了愣,没有在这种问题上拒绝赵世宁,最终选择了赵世宁推荐的餐厅。从踏入那家餐厅的那一刻起,应念真就发现,这确实是一家很有情调的餐厅,角落里的几个乐手拉着深情而不喧哗的曲目,与餐厅本身的氛围融为一体。赵世宁确实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赵世宁按着应念真的口味和菜单上的推荐菜点了两人份的食物,在食物一份份上桌的空隙里,他们非常默契地选择专心食用上一份食物,而非开口闲聊。哪怕面对最棘手的客户,赵世宁和应念真都不曾这样紧绷过。 直到餐后甜点都已上桌,赵世宁才率先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看着赵世宁郑重其事的样子,应念真点了点头。 赵世宁故作轻松道:我听了你的话,去看医生,现在正在治疗。在很多事情上,我感觉比从前好多了。 赵世宁感到了应念真的眼神变化,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同情我,你也不需要因为这个而动摇你该有的决定,我只是想告诉你,谢谢你,你说过的那些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也很有帮助。 应念真垂眼,道:我不同情你,治疗有什么好同情的?我只是很佩服你,有勇气去面对,去坚持。你很了不起,请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不管怎么样,她都盼着他能好,那么多的挫折苦痛,也该轮到他变得幸福了。 赵世宁笑了笑,因为应念真说出了和他想象中一样的话,当然,要更鲜活许多。想象中的应念真已经很好,可现实里的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赵世宁道:我想和你说说我同薛曼在一块的事。 应念真道:你其实不必同我说,我也没有很想听。 应念真现在回想起那段时日,有时还是会觉得有些心痛。时至今日,她都没有想清楚,她到底是为什么难过。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心有所属,还是为了自己曾经有过的被喜爱的错觉?亦或者说,是赵世宁的举动让她的喜爱与陪伴变得毫无意义,好像一举否定了她对他的价值,这才让她如此难堪。应念真不敢细想,所以将那些回忆都一股脑地塞进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任它几度蒙尘,却不敢翻阅。现在赵世宁要掀开那段回忆,应念真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可赵世宁道:我答应同薛曼在一块,不是因为我喜欢她到了被利用也无所谓的程度,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伤害自我的选项看起来都那么有吸引力。在那之后,我便知道了,你说的没错,我有病。今时今日,我在这里,用尽一切委婉的语言,却不敢真正说一句告白的话,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治好病后再对你说这句话,这样才不会再让你因为我而受一点委屈。 第63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十) 赵世宁以为自己不会讲情话,却不知道,有时候真心实意的话听起来比一切都好。应念真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这便让赵世宁有机会将剩下的话语也一并倾倒。 应念真知道他和薛曼分了手,却不知道他对薛曼已经再无男女之情。应念真不觉得赵世宁会骗她,事实上,按着赵世宁的性格,他可能会因为害怕掩藏自己对应念真的情感,却不会去伪装自己对一个早已喜欢的人已经没有感情这件事。赵世宁这么说,那么就代表这确实是事实。 应念真双手交握,摆在桌前,此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世宁继续道:其实,在你和离开之前,我和她就已经把话说开,分了手。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约我吃晚饭,想和我说辞职的事。那一次,我本来想向你说这件事的,只是我没能赴约。不管回想多少次,我都觉得很后悔。理智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不管我和薛曼在不在一起,那一天晚上我赴不赴约,结局都是一样的。可情感上,我总觉得,如果我能赶过去,如果我没有因为赵世启和薛曼闹出的事情被拖延脚步,我能留下你。我是不是很可笑? 应念真猜到了赵世宁是因为薛曼的事情不能赴约,却没有想到是薛曼和赵世启的事情,虽说只是多了一个赵世启,可事情的面貌却可能有了很大不同。尤其在赵世宁明确表示,弃约处理此事并非出于男女之情,只是因为对薛曼的朋友之谊,和对赵世启的兄弟之义。 赵世宁还在看她,似乎希翼能从她这里得到一点认同。应念真知道,如果那天晚上,赵世宁能够赴约,能像今日在这里向她剖析自己一样,同她告白,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应念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眼神,却也不想点这个头。她还没有理清自己此刻的想法,何必随便给人希望。因此,应念真避开了赵世宁的眼神,没有做出反应。 赵世宁有些失落,却很快调整过来。应念真同林望初在一起的几个月里,他每一日的等待都觉得煎熬,这么漫长的等待他都已经熬了过来,又怎么会落败于这小小的失望之下。 第104页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知道,或许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可你曾经喜欢过我,而我也让你失望了。如果有什么曾经让你疑惑,或者曾经让你耿耿于怀的事情,我希望我能帮你打开这个心结,赵世宁顿了顿,试图笑笑,道:不管最后,你会不会给我机会再同你一起,我希望我在你的回忆里,显得不那么糟糕。 应念真曲了曲手指,有些不自在,道: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喜欢的我? 她知道,在她想清楚前,她本不该问任何相关的问题,给赵世宁希望。可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诱惑,她不可避免地想知道答案。 赵世宁道:这不是一瞬间的事,可如果非要我说一个回想起来能够确定心动的时刻,我觉得是在医院的那一次,我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我们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你握住了我的手。我本该知道我喜欢你的。 应念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后来偶有的察觉,竟也不是自作多情。兴许这就够了,应念真没有再说话。 赵世宁说了这么多自己的想法,其实他也有疑问,也想知道应念真现在是怎么想的。他最想知道的,便是应念真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林望初,而和林望初分手以后,又是否仍然留恋他。可赵世宁如今没有这个立场询问,他也有些害怕直面这个回答,所以到了最后,赵世宁也只能问出一句:你对我,已经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不得不说,赵世宁这个问题直击核心,应念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对自己做出回答,她真的对赵世宁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应念真清楚,如果她对赵世宁已经没有感觉,现在就不会这么为难,她大可以礼貌又果断地拒绝赵世宁的追求,就像她对林望初做的一样。她对拒绝林望初何尝没有一点歉疚?可歉疚不会成为她拖拖拉拉的理由。她和赵世宁之所以能够坐在一张餐桌上,模模糊糊地探讨感情的问题,便已经说明了很多,比如,她仍然为他动心。 可如果她真的像从前一样喜欢他,在他递过那束玫瑰,真诚热烈地坦诚自己为她而来之时,或许她就应该停下脚步。她多么清楚赵世宁是怎样的人,也心疼他从前的过往。如果她仍然期盼着同他在一起,她在此刻就不该犹豫,因为每犹豫一秒,她给赵世宁带来的折磨便会多一些。兴许应念真从前也因为单恋受过折磨,可感情的事并不能为了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而责怪对方,她也不会因为赵世宁将她吃过的苦头一一体会而感到快乐。 想到这里,应念真终于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心情。是的,她仍然喜欢赵世宁,可她彻底不再期盼同他在一起,并且已经下了决定,不再喜欢他。应念真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在真正下了决心的事情上,不撞南墙不回头。在赵世宁身上,她已经撞过一次南墙了,所以此时,她不想再回头。这是她的理智。 可应念真不得不承认,她的情感因为赵世宁的病情有所动容。她相信,赵世宁并没有任何利用心理疾病来博得可怜的意思,他是认真地想要和她解释过去这一切的因由,也是真情实感地想要感激她曾经的陪伴和关心。可应念真没有办法不因此而心软,那是她曾经爱过,现在仍有留恋的男人,她曾经心疼过他所经历的一切苦痛,又怎么能狠下心来反身成为伤害他的人? 长久的沉默令赵世宁逐渐失去信心,他开始自嘲,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他只是笑笑,将这个话题扯了过去,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是一个应念真无法说出实话的问题,赵世宁愿意主动略过,她自然不会再将话题拉回来,非常配合地同赵世宁一起走回酒店。 夜里的风带一点凉意,赵世宁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应念真肩上。他里边还穿了一件衬衫,确实不怕着凉,倒是应念真,里边只有一件露出小臂的连衣裙。他的外套落在她身上,还是从前的味道,应念真有一瞬间恍惚,没能及时拒绝,最后也只是拉住衣服的边角,避免外套从身上滑落。 应念真轻声道:谢谢。 赵世宁笑着摇摇头,闲话道:F市的食物怎么样,你还喜欢吗? F市的食物其实还好,也有自己的特色,可要说多打动应念真,倒也不至于,她到底是被□□菜色养大的肠胃,对于外来的食物,一时享受而已。应念真温言细语地和他说着自己的感受,最后想起了F市硬的吓死人的面包,笑着说了两句。 赵世宁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笑起来的侧脸,眼里一点一点漫上笑意,不知不觉中,便跟着笑了起来。这是这几个月来,他最高兴的时候,甚至比他知晓应念真同林望初分手更为高兴。原来他最想要的,最怀念的,不过就是这个从前最常出现的场景。 赵世宁将应念真送到了酒店门口,应念真将赵世宁的外套脱下,递还给他,对他道:我先进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晚饭。 赵世宁接过外套,却没有离开,而是跟着她一起走了几步。应念真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他,他耸耸肩,道:我也打算住这。 应念真一时语塞。 赵世宁道:我还有几天假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同游。我觉得你一个人玩不太安全,如果加上我,可以去的地方就变多了,不是吗? 第105页 赵世宁说到安全的时候,应念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在M市时发生的事情。她想拒绝的心情原本就算不上强烈,此时此刻,因为想起那段回忆,更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赵世宁说的对,有他总比没他安全。而且应念真也只打算再待几天,既然只是短时间的事情,兴许便不那么有关系。 而且对待赵世宁的追求,她到底该采取什么态度,兴许在这几日的同游中也会有答案。 应念真想到这里,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么我邀请你加入我剩下的这段行程,以朋友的身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介意吗? 他不介意。 应念真曾经那样默默地爱过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要知道,同应念真属于林望初的那段时间相比,能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她都显得如此难得。 赵世宁冲她笑笑,道:我的荣幸。 第64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完) 如果不去提及那个让双方都觉得敏感的问题,在F市的这几天,应念真和赵世宁其实相处得相当不错。不过这也不奇怪,他们原本就相当合得来,彼此行事的分寸都恰到好处,又能体会对方于细节处的每一点用心。 这是应念真在F市的最后一天,她早就订下明日回国的航班,赵世宁到底来迟一步,虽然也买到了明日的机票,两人到底不是同一班飞机。而这一别,赵世宁想要再见应念真便不如现在这么容易,应念真也好就此思考自己到底打算如何。 最后一日,应念真选择到F市的中央广场看街头表演。广场上人来人往,那些拿了表演证的人们在众人的目光中进行着自己的演出。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人种,在这里显得如此自然。路过的人们只会去注意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乐器,惊叹于他们的才华横溢,在这一刻,世界是美妙的。 应念真问赵世宁: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其实她本该在出行之前询问他的,那个时候,如果他不喜欢这个行程,他们还可以改换。可应念真觉得,自己可以在这趟旅程之中任性一点,这是她的旅行,赵世宁终究只是陪客。 赵世宁看着她,只道:不,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应念真没有去探究他的眼神里饱含了什么情感,只是侧开脸,微微一笑,道:你不讨厌就好。 在那些表演者中,应念真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模样,穿着裙子,用小提琴拉出流行歌曲,脚下随着节拍跳舞,脸上洋溢着笑容,旁人的注视没能给她带来一点困扰。 应念真看着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对赵世宁道: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好,是不是? 赵世宁明白了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点了点头。 那些表演者并不全是女孩这样的活泼、充满生机的模样,也有一些人,看起来便很潦倒,表演时所能收获的一些钱币,兴许就是他们今日用来果腹的收入。可他们沉浸在自己表演中的那一瞬间,仍然是快乐的。 应念真同赵世宁慢慢散步到没有什么人的街尾,顿住了脚步,对赵世宁道:其实人想要填饱肚子总是能找到办法的,活下去很简单,想要通过自己喜欢的事情活下去才是最难的。如果想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想办法做点什么。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追求梦想的人来说,都是在咬着牙努力,苦中作乐也要坚持下去。我有了这些条件,却还在浪费,还在为其他事情而感到不快乐,实在是太看不开了。 赵世宁的心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他能预感到,应念真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应念真或许还有些喜欢他,可对于同他在一起能不能感到快乐这件事,已经没有了信心。如果是以前的她,光是待在赵世宁身边,便很快乐。可现在的她,知道了赵世宁也喜欢她,期待的只会越来越多,如果事情最后没能往好的方面发展,得而复失,实在最残忍不过。应念真不想将有限的青春浪费在捉摸不定的爱情之上,她想趁时光正好,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事业。 应念真刚想开口,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人,而那些与他们相向而行的人们突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转身而逃。应念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回头看一眼,她听到了有人喘着粗气跑来的声音! 赵世宁突然从身后揽住了她,手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身后和右臂上,将她大半个身躯都纳入怀中。应念真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几乎是被赵世宁裹挟着往前逃跑。她没有让赵世宁继续费这份力气,很快便自己跑了起来,可赵世宁仍然没有放开,将自己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后。 应念真恍惚能从两人紧紧相贴的地方感到他滚烫的胸膛,与他不止的心跳。应念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个追击的人会抓到他们吗?赵世宁会因此受伤吗?她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是最对的? 应念真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 当她自己被劫匪威胁的时候,她还能够冷静下来思考出路。可当赵世宁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挡在她的身后时,她却因为害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她害怕;可当赵世宁的生命因为她而受到威胁时,她的害怕更是前者的千倍万倍。 第106页 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她很难想象自己会在乎一个人的性命重逾自己,哪怕只是这一刻;就像她没想到,在这种危难关头,赵世宁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挡在她跟前。 应念真不能在这种时候挣扎,亦或者推开他,这并不是在为他好,只是单纯给他添麻烦而已。她只能咬着牙忍着嘴里的铁腥味往前跑,任由害怕的情绪化作眼泪。 直到有人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都差点没能反应过来。F国常用的语言原本是应念真熟悉掌握的两门外语之一,可她在惊惶之中,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双唇一张一合,几乎不能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好在赵世宁比她要镇定一些,将她揽在怀中,拍着她的后背,用她最熟悉的语言安慰她:别怕,都是假的。 他还喘着气,刚刚那一番奔跑消耗了他不少力气。赵世宁拍着应念真后背的手有些颤抖,他让应念真不要怕,可他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这确实是假的,不过是整蛊观察类节目的又一次策划,靠路人反应来赚取眼球。这种节目向来是褒贬不一,对于分寸的拿捏极为重要,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别看策划内容时毫不留手,力求逼真,一到反应结束,要来向各个路人解释的时候,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会将姿态放低,连连道歉,以求谅解。 应念真在工作人员的连声道歉和赵世宁的安慰中探出头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节目组的两位主要演员,举着道具饰演变态狂伤人的那位正将浑身血浆的那位从地上扶起,还顺手从地上捡起了播放音效的仪器。她方才没有回头,已经快被自己的想象吓死,如果回了头,确认了身后真有变态杀人狂在追赶,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在看向另一边,那些窜逃的人里,有些是烘托气氛的演员,有些则是像他们一样信以为真的路人,此刻场面一片混乱。比起指责节目组,大多数人都是由惊转喜,有情感丰富的,在镜头前一边擦眼泪一边叙述自己刚刚的感受。 里边有情侣,有父母与子女,关键时刻,很少有正常人会想到要和身怀凶器的变态正面对抗,可有很多人,在内心胆怯的同时,却也为自己的父母、子女以及爱人鼓起了勇气。 应念真还在赵世宁的怀中,她抬头看向赵世宁,脸上还有方才因为害怕而涌出的泪水。赵世宁尚未从余悸之中走出,便低头对上了应念真的眼神,他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已经到了应该放手的时刻。 赵世宁逆着光,五官在阴影中模糊,只有整个人的轮廓愈发明显,应念真在抬头的第一眼,看见了这个无比熟悉的剪影。她曾经以为那是她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也曾笑自己自作多情,可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想要确认最后一次:我被抢劫的那天晚上,帮我的人是你吗? 什么样的回答才合适?什么样的回答才不会让她为难? 此时此刻,赵世宁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最后努力一次。想把自己的胸膛剖开,把那颗真心托到应念真跟前,就算应念真不收,也不过是让那颗血淋淋的心在尘土里打滚几遭,最后总能收回来,放回去,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愈合。可如果他今天不这么做,他怕自己余生都会后悔。 赵世宁抱住了应念真,轻声道:是我。事实上,你和林望初在一起之后,我经常像个小偷一样,千里迢迢地来到你住的地方,隔着远远的距离,就为了悄悄看你一眼。我怕看见你不高兴的样子,却又怕看见你高兴的样子,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近乎分裂。我点赞你分享的每一条消息,却不敢留言,想着要是你从语气里认出我了怎么办?认不出我了又怎么办?在那条巷子里的时候,我的心跳一定跳得比你还快,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够克制自己不去见你。 我爱你,赵世宁想到了自己尚未治愈的心理问题: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句话,可怎么办,我真的爱你。 应念真第一次伸手环住了他的后背,在赵世宁不敢置信的欣喜眼神中,她开口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应念真曾经以为,喜欢是人类所能说出最深的情感,爱这个词一旦付诸于口就会流于轻浮。原来对她来说,也有人是例外,赵世宁就是她的例外。 节目组以为这是一对恋人,见他们相拥而泣,面上却都露出喜悦,便过来采访。应念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对着镜头道:我曾经很讨厌意外,讨厌计划外的事情发生,可今天除外。事实上,我们本来明天就应当分道扬镳,可在这件事情之后,我改变了主意。如果在生死关头,他都可以为了我鼓起勇气,豁出性命。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勇敢一点,去承受那份每一段爱情都会有的不确定性呢?没有爱情是不需要一点付出的,只不过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值得你付出的人,我想我找到了。 话音未落,赵世宁亲在了她的脸颊之上,应念真看向他,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流畅性。 后面还有想交代的东西,但是时间线比较跳跃,所以通过番外表达,大概有五个番外=3= 第65章 番外一嫉妒 应念真和林望初再见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年。两人订了餐厅吃饭,主要还是谈业务,谈完业务才正式开始叙旧。 第107页 一年没见,林望初看起来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应念真起初还觉得有些不适应,可他一开口,她便又回想起他从前有些咋咋呼呼的模样,倒也不觉得生疏了。 应念真今日代表的是攀越,林望初代表的则是灵秀,兜兜转转,又好像回到从前,而且这次合作,林望初仍是指名要同应念真谈。 合作谈起来并不轻松,相比一年前,两个人都变得更为圆滑老练。正如应念真不得不提起精神,付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应对林望初一样,林望初也深感应念真的难以对付。等最后方案终于确定下来,林望初甚至感叹了一声: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应念真只是摇头笑笑。 林望初还想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向应念真示意了一下自己需要接个电话。如果他们还在谈正经事,林望初是不会接这个电话的,可具体细节已经落实,接下来是老朋友的叙旧时间,并没有那么严苛。应念真请他自便,林望初便坐在位置上接起了电话。 手机里能隐隐听到女孩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林望初的声音很温柔,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意,他正在跟对方报备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事实上,林望初已经报备过一遍了,只是很自然地在对方有些不安时再说一遍。 应念真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界面,赵世宁可没有给她发消息。 应念真看向林望初,正如她当初所祝愿的那样,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果然已经遇到了和他两情相悦的人。这一年来,她和林望初的联系不多,不过关于他和他女朋友的事,多少还是有所耳闻,应念真为他高兴。 林望初没有通太久的电话,挂完电话后对应念真道:抱歉,我得和我女朋友多解释两句。 应念真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 林望初道:我现在终于可以回国安定下来了,对了,你和赵世宁怎么样了? 应念真当初说给赵世宁一个机会,不是立刻同他在一块,而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一个追求机会。赵世宁并不太擅长追求女孩,事实上,他从没有做过这件事,并无经验,又非天生情种,难免笨手笨脚。为了能够夺回心爱女孩的芳心,他请教了不少看上去靠谱的朋友,也恶补了不少以浪漫著名的爱情电影。 可当浪漫成了套路,便难以显露真心,赵世宁永远都不会知道,应念真并不是被那一个个看起来浪漫的惊喜打动,而是看出了这些行为背后他的笨拙和真诚,终于舍不得再折腾他,这才松了口。 当然,其中还有几分林望初的原因。应念真答应林望初在先,总要替他适当维护面子,若是假分手后太快同赵世宁在一起,林望初又要被新的八卦缠身,着实可怜。当林望初有了喜讯,她便无须再顾忌,被赵世宁打动便顺理成章地接受。 应念真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们并没有真正交往过的缘故,他可比你女朋友放心多了,看,一个消息都没有。 林望初笑了笑,道:我听到了失望的味道,怎么,后悔告诉他真相了?我当初就劝你不要告诉他,男人啊,都是有竞争才有动力,你得让他有点危机感,他才会更关心你。 失望吗?可能是有点,可应念真不后悔。 赵世宁本来就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林望初这个名字几乎只要出现就会拨动他敏感的神经。更不用说应念真不打算瞒他,在林望初和她交往这件事过去足够久之前,她不会同赵世宁交往。既然要坦白,便干脆尽数坦白,没必要刻意看赵世宁受折磨。所以应念真在和林望初商量后,便将当初交往的真相告诉了赵世宁,她想让他安心些,而不是面上微笑,心中纠结。 应念真笑道:虽然有点遗憾,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其实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只是每对恋人都有期待更多,心有不甘的时候。可只要擅长调节心态,度过这个时刻,再回头看,便会发现已经拥有的已经足够令人艳羡,是自己贪心不足,钻了牛角尖。 林望初和应念真没有叙旧到太晚,即使心里光风霁月,还是要适当避嫌,才算对伴侣负责,毕竟这又不是多为难的事。 两人走到门口,林望初问她:你怎么来的? 应念真道:他送我过来的。 林望初道:那我先送你回去? 应念真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确实更方便,也更安全,刚要点头,便看见前方的车灯闪了闪。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赵世宁的车。应念真有些惊讶,对林望初道:他好像来接我了,不用麻烦你了。 林望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了那辆开了车灯的车,很快便明白过来里边坐着的是谁。林望初笑了笑,对应念真道:你一直都很敏感,但在他的事情上好像没什么自信。你觉得他不担心你和我见面,可我觉得,他很在意。 应念真愣了愣,林望初已经挥挥手和她作别。她顿了顿,加快脚步,朝赵世宁走去,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这是她和赵世宁激烈讨论后争取到的结果,她承认副驾驶不是一个安全的位置,可她不希望每一次都搞得像司机和乘客一样。她也想坐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停下车子的时候还可以有一个甜蜜的面颊吻。应念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这点说服了赵世宁,他总算同意了让她坐在副驾驶上,只是平日里仍然尽可能地接送她,不希望她自己开车。显然,很久以前的那场小车祸没有给应念真造成太多后遗症,却让赵世宁习惯性地不放心。 第108页 应念真一上车,先在赵世宁右脸上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然后高高兴兴道:你怎么来接我了? 赵世宁本来想说什么的,被她这么一亲,突然红了耳朵,眼神闪躲道:我刚好路过。 应念真看了看前后左右的车,问道:你路过很久了? 赵世宁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谎话实在编得相当没有水准。若不是应念真突然亲他那一下,他也不至于说话这么不过脑子。 趁赵世宁还没有把车开起来,应念真突然问他:你是在吃醋吗? 赵世宁咳了起来。 可他分明没有在喝水。 应念真笑了笑,打算放过他,不再追问,他特地等在这里的心思,她接收到了。 赵世宁突然不急着走了,他看向应念真,观察着她的神情,迟疑道:你很开心? 应念真控制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可发现有些难,毕竟她是真的很高兴,索性转过头,靠在椅背上,对着赵世宁笑,道:嗯,很开心。 赵世宁道:因为我吗? 应念真点头。 赵世宁似乎有些没想到。可如果说过去的一年里,应念真教会了他什么,那么最重要的一定是坦诚。他深吸一口气,对应念真道:我嫉妒了。 应念真的眼睛微微睁大,猜到是一回事,赵世宁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句话说出口,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解决,赵世宁继续道:事实上,我一直在嫉妒,可我不敢表现出来,我怕你觉得我太神经质,试图管控你的生活,对你约束颇多。所以我一直在忍耐,一直在装作我不在乎。可如果要追究的话,我很容易嫉妒,也很早就开始嫉妒。从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而我没有资格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在嫉妒他。你告诉我你们并没有真正交往,而我也相信你没有喜欢过他,可我总觉得他曾经喜欢过你。为了这一点猜疑,我把你送到这里,自己离开以后,又忍不住把车开回来。我知道这样很可笑,我只是忍不住。 应念真知道,他一直有在努力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现在也已经快好了,只是越到这种关头,他便越怕反复,反而心里的不安更重,连着其他情绪上的问题也容易一并引发。 于是她越过副座,将赵世宁抱在了怀里,如此的轻而易举,这便是副驾驶这个位子对恋人的意义,方便任何的亲吻和拥抱。应念真抱着赵世宁,道:这不可笑,对我来说,这好可爱。我们都知道,你远远没有达到神经质的程度,你的行为也没有让我害怕。如果有一天你过界了,我会提醒你,帮助你一起改正,所以在那之前,不要再害怕了,好吗? 赵世宁回抱住她,应了一声。他拉开应念真,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抬起头,吻了上去。他确实不是个有经验的情人,可他足够好学,也记得应念真是如何告诉他,接吻不需要被允许。他记住了这一点,并身体力行着这个新学的知识点。 应念真的手搭在赵世宁的肩上,渐渐地收紧了。 第66章 番外二痊愈 适当地表达嫉妒似乎确实有助于感情的进展,应念真觉得自己和赵世宁变得更加亲密了,尤其是精神层面。应念真的包容减少了赵世宁的不安,而赵世宁在某些时刻所表现出的良性嫉妒也让应念真对于自己确实被深爱这件事有了一定概念。 感情逐渐进入平稳期的梁穗看见赵世宁又是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不禁来到应念真办公室对着她啧啧感叹。应念真还算淡定,毕竟她和赵世宁都不是多高调的人,平日里也没有刻意出双入对,她不觉自己有什么好被梁穗揶揄的地方,便将这个看作好朋友的打趣。 梁穗见她这么淡定,道:当初看你们交往,差点急死我了。 应念真没有问话,只是挑了挑眉毛,表达自己的疑惑,她没有意识到,她这个神态像极了赵世宁。梁穗看见了,感觉自己又被无形秀了一脸,摸了摸额头,道:你们俩太像了,性格又都细腻,有时候客套得吓死人。我看你们好像从交往起就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感觉很像那种感情破裂但涵养很好,还要在一起养小孩所以不得不互相尊重配合的夫妻。 应念真被她这个说法逗笑。 梁穗看她笑起来的模样,眼神也跟着变得温和,笑道:不过后来我就发现了,我只是在杞人忧天,你们只是看起来相处模式和其他情侣不一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们一定也有自己的默契和亲昵。 这些东西不会显露人前,却也难以隐瞒,轻盈地洋溢在他们的眉角眼梢。 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赵世宁和应念真便能完全明白彼此。公司上下的人看多了,便也察觉出这是怎样一对不显山不露水的神仙眷侣。 应念真听着梁穗的话,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赵世宁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打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看到梁穗,顿了顿,对着应念真道:我打扰到你们了? 应念真摇头,笑道:只是说说话,你稍微等我一下。 赵世宁点点头,脸上又带出一些笑来,将门轻轻掩上,给两人一点说话的空间。梁穗看了眼掩上的门,回头对应念真道:你们要去约会? 第109页 应念真将东西都收拾好,站了起来,对梁穗道:你猜? 梁穗不满:都老夫老妻了,约会还要遮遮掩掩啊? 应念真笑着朝她挥挥手,算是作别。她和赵世宁今晚确实有件事要做,可并不是约会,她要陪赵世宁去看医生,如果谈话顺利的话,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治疗。 应念真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等在外边的赵世宁,走到他身边,语气轻快道:走吧? 毕竟是在公司里,虽然是下班时间,但还有尚未离开的员工,应念真没有伸手去挽赵世宁的手。两个人只是并肩站在一块,气氛便已经很好。 赵世宁道:我有点紧张。 事实上,这一年来他和心理医生的会见并不频繁。一来是他本身工作繁忙,二来是他和应念真在一起后病情好转了很多,对心理医生的依赖减小了一些。医生对他的治疗也愈发和缓,直到上一次见面,对方更是肯定他已经逐渐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今日是最后一次复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可以不再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了。 这对赵世宁来说是个天大喜讯,却也让他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会过不了这最后一关。 应念真看了他一眼,突然牵住了他的手。女孩手心的温热通过相接的肌肤传到了他的手上,赵世宁低头去看她,她已经转过了脸,只能看见脸上似乎有着微微笑意。应念真不是高调的人,可在关键时候,她从来不会被这些虚无的东西所束缚,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世宁反握住她的手,心中突然安定下来,脸上也有了笑意。他曾一直不安,担心应念真总有一天会离开他,这份担忧他不曾说出口,可应念真就好像看在眼里一样,一直宽和地包容他,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给予他安全感。赵世宁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信心,相信应念真不会离开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应念真让他知道,原来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两人牵手走出电梯,并没有看向对方,可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点微笑来。 心理诊所里装潢的配色令人感到放松。 赵世宁和心理医生谈话时,应念真就在诊室外等待他。应念真在赵世宁跟前笃定他已经痊愈,可当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进行漫长的等待时,难免生出些担忧来。在她心中,赵世宁现在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她也相信他不是脆弱的孩子,就算这次没能被诊断为彻底痊愈,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打击。可对心爱之人的自信与担忧往往是是矛盾地交杂在一起的,她明明以他为傲,却又遏制不住担心他受伤。 应念真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用左手的手指折磨着右手,一会儿又反过来,几乎要勒出红痕。好在赵世宁及时打开了诊室的门,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轻松,露出了以往只在她跟前露出的笑容。应念真一下便明白了诊断的结果,她想她此刻应该露出一个微笑,用正常的步速走上前,这样才不会暴露原来她也有些担心的事实。可应念真还是没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上前,在赵世宁开口说话之前就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肩上。 细细想来,命运对他其实很残忍,可他咬牙坚持住了,最终还是等来被它眷顾的那一天。她为他骄傲。 赵世宁一怔,嘴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道:我知道你很开心,不过我们可以回家再好好庆祝。 应念真发誓,她从赵世宁口中的庆祝两个字听出了点其他意味。她心中的感慨一下淡了,从他怀抱中出来,挽着他的手臂,就是不看向他。 赵世宁不好逗她,没再说话,只是感觉应念真挽住他的手有些用劲,好像在出气一样。等坐上车后,应念真才说出了对付他的方法:我们今天不回家。 赵世宁道:那要去哪? 他以为应念真是想出去庆祝。 应念真看向他,眨了眨眼,道:回我爸爸家。 赵世宁系安全带的动作都僵了一下,他回头看应念真,发现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应念真的家人对赵世宁大多没有偏见,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两人在一起之间有多少弯弯绕绕,他们甚至还以为林望初真的是应念真的前男友应念真刻意地隐瞒了这件事的真相,在家人跟前为自己可怜的男友保留一点印象分。 可有一个人除外,应念生对赵世宁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当然,有应念真从中周旋,应念生不会做什么太没有礼貌的事来针对赵世宁,只不过赵世宁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应念生实在算不上喜欢他。 赵世宁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没有正式到应家作客过,只是好几次送应念真回应家,短暂地和她家人说过话。那种会面相当不正式,却已经让他紧张地不行,生怕不能给她的家人留下好印象。他今天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要这样上门吗? 应念真听他这么说,笑了笑,道:你的病不是治好了吗?你现在完全有能力去负担一段更稳定的感情了,所以我觉得,趁这个机会去见我的家人就是最好的庆祝。你如果担心准备不够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挑礼物。趁你现在这个最有自信的时候,挺起胸膛,拿出气势,及时登门拜访,给我爸爸留个好印象。 第110页 听到应念真的话,赵世宁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最后只能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吧,听你的。 赵世宁和应念真的举动堪称雷厉风行,应念真对家人的喜好有着足够的了解,而赵世宁也算见多识广,偶尔能给出相当不错的建议。两人没有在挑选礼物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快便来到应家门口。 应念真会生出这个念头,也是因为今天和张美湘聊天时,说到应念生难得回家,应父也未加班,家里人难得这么齐,要是应念真能回来那就更好。 此刻站在家门口,看着里边亮起的灯,应念真知道,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们都在里头,只要她按响门铃,很快便能将自己选中相伴一生的男人带到他们跟前。 应念真看了赵世宁一眼,发现他同她一样紧张,不,甚至还要更紧张一些。应念真抱了抱他,想要松开时却被紧紧抓住,真不知道他拎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应念真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发,就像他对她做的那样,无奈中,又带着一点宠爱。 应念真问他:准备好了吗? 赵世宁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应家的房子,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道: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应念真含笑看向他。 第67章 番外三求婚 攀越有了自己的极限运动服务产业,赵世宁当初向应念真展示的蓝图终于全部实现。在一切质检终于完成之后,赵世宁带着应念真成了第一对进行体验的客人。 为了方便行动,应念真特地换上了方便舒适的运动服,将头发随意扎在脑后。应念真本以为赵世宁是要和她将所有项目都一一试过,谁知道赵世宁只是带她来蹦极的。 应念真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试试其他项目? 赵世宁本来说的是由他们先行体验,有什么想改进的地方及时提出,方便后续开始招待体验者。如果只是为了体验蹦极而跑这一趟,倒显得有点小题大作了。 赵世宁道:主要是以你的体力,想要把这些项目都体验一遍,有点困难。蹦极是参与度最高的极限运动,所以我们今天试这个,而且你也有一定经验了,我们今天可以尝试一个新的方式。 应念真有了些兴趣,问道:什么新的方式? 她问完以后,脑海里飞快跳出了一个词:双人蹦极。 果然,赵世宁道:我们可以一起跳。我从来没有试过和别人一起蹦极,你也没有,我们可以一起完成这个第一次。 应念真看着他,轻轻点了头。 应念真和赵世宁都不是太喜欢玩闹的人,赵世宁起码还有个极限运动的爱好,应念真原本只做瑜伽,还是被赵世宁带入极限运动的门后才有了这个新的爱好。所以在不做运动,也没有工作的时间里,他们经常一人坐在沙发上,一人躺在对方腿上,边看电视边闲聊。他们偶尔会聊到过去的事,说着青春时的赵世宁是什么模样,年少时的应念真又是什么模样,那时候,有很多很多新奇有趣,值得一生去回味的事情在发生。应念真从不觉得自己的青春枯燥无味,只是遇见赵世宁以后,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们能够再早一些相遇,如果他们能够参与彼此的成长,那该有多好啊。 那时候,赵世宁安慰她,他们虽然错过了彼此的青春年少,却还有大把时光一起共度,比起那些没能一起经历的第一次,他们会有更多等待他们发掘尝试的第一次。 赵世宁说到做到了。 赵世宁牵着应念真的手,把她带到了蹦极设施旁边,应念真看着上边检查装置的负责人,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阳光青年。她突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看了一眼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赵世宁将手搭在她肩上,玩笑式地抗议了一声。 应念真回头看他,突然想起来了,她和赵世宁第一次蹦极的时候,一旁的教练就是他。应念真对赵世宁道:你挖别人墙角啊? 赵世宁道:这是为了让人才得到合理待遇所进行的合理流动。 应念真笑着睨他,却不说话。 倒是被挖墙角的那位人才说了句话:你们当初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是一对,现在果然在一起了。 应念真记不清那时候是不是仍是她对赵世宁的单恋时期,还恍惚了一瞬,倒是赵世宁笑道:是,你眼光很好。 比他更早看清了他的内心。 黑小伙认真地检查了一遍设施,帮助两人穿戴上,和他们详细讲述了一遍双人蹦极的注意事项,在应念真和赵世宁记清楚以后,他看了眼赵世宁,赵世宁冲他点头,他往后退了几步。 应念真看了眼旁边的悬崖,还有几乎连成一片的天空和大海,对赵世宁道:我们要自己跳吗,有点刺激。 赵世宁道:嗯,而且在跳之前,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应念真抬起眼看他。 赵世宁的脸一点一点红了,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出难得的血色。在应念真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温和与疏离紧紧交缠,神情总是没有多大波动,倒像一尊玉雕的人一样。而现在,他是那样的活生生,那样的有血有肉。 赵世宁道:我们都见证了爱情这种东西是如何变化多端,我们也都曾相信,感情的本质就是如此,纵使一时热烈,终有尽时。我不相信承诺,可因为你,我有无数的诺言想要说出口,只怕唐突。同甘共苦,说起来可能太过轻忽,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尝试这种感觉,哪怕只是虚幻模拟。 第111页 应念真看了一眼蹦极台旁边看起来宛若万丈的深崖,几乎没有犹豫,对着赵世宁道:我愿意。 赵世宁对她露出灿烂笑容,两人抱在一块,数着数一起跳了下去。他们都是蹦极的老手,坠落的瞬间虽然仍感刺激,用以模拟生死边缘的界限却是有些不足。可他们都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瞬间彼此的心意。 等他们重新回到地面,拆下身上确保安全的设施之后,应念真还有些踩不到实处的感觉。赵世宁扶着她,她抬头,问他:你刚刚说的话,有别的意思吗? 她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事实上,因为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赵世宁几乎在她问出口时就明白了,他回道:没有。 应念真被他迅疾的反应噎了一下,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他单膝跪地,抬头道:现在这个才是。 应念真愣住了。 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原来这个未开放的服务场所里,并不只有工作人员和他们俩个。应念真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也看到了赵家的人,还看到了梁穗他们。他们应赵世宁的邀请,出现在了这里。 负责蹦极设施的小哥走了过来,将代为保管的小盒子重新递还到赵世宁手中,赵世宁一只手拿着盒子,另一只手朝应念真打开了它,露出里边精心设计的钻戒。那枚钻戒完全是应念真喜欢的模样,简约大方,不失素雅,像是某个夜里她躺在他的腿上幻想未来时随意提及的模样,如今被他真真切切地实现在她眼前。 赵世宁深吸一口气,脸上现出红晕,眼神却很坚定,对应念真道:我们都曾经恐惧过婚姻,在谈论婚姻时也客观地肯定了它的局限性,认同人的本性导致婚姻难以长久。可在这一刻,我真诚地相信婚姻的纯洁与永恒,也恳求你与我一同尝试。请相信我,我并非没有想过婚姻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否会消磨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如果对象是你,我有信心连柴米油盐都变得有意思起来。我没有那么天真,可我希望能为你创造童话。 应念真终于知道为什么被求婚的女孩子总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就如同此刻的她一样,心情激动,泪眼朦胧,生怕别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尤其是正跪在她身前的爱人。 赵世宁道:我请来了你的家人、好友,以及我的家人和好友,绝不是为了逼迫你答应我的求婚。这一刻,你不需要顾及我的面子,只要顺从你的心做出选择,我就会很开心。我请来他们,只是希望,如果,如果你也像我渴求你那样地渴求我,我们可以在这些关心我们、爱我们的人跟前,正式缔结这份婚约。 应念真已经哽咽得近乎说不出话来,她深呼吸了几次,才敢将捂住自己下半张脸的手拿开,在哭得不成样子前露出一个笑容来。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到赵世宁的跟前。 在等待的时间里,赵世宁心跳如鼓。越是爱重,便越是小心翼翼。他想用尽办法让应念真感到快乐,想要同她一起踏进婚姻殿堂,可他也希望这个过程里她可以不用再为他有所顾忌,她曾经为他受过的委屈已经足够,他宁愿自己伤心难过,也不希望再从她眼里看到失落。 只是心里,他还是那么地,那么地希望她能答应他的请求。 应念真的手伸到了他的跟前,近乎明示地答应了他的求婚。 赵世宁欣喜若狂,他拿起戒指的手都在颤抖,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嘲笑他。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这对未婚夫妻的脸上,有人拍照,有人鼓掌,还有人大声起哄。赵世宁差点没对准应念真的手指,应念真笑了一声,赵世宁这才冷静下来一些,将戒指戴了进去,他在应念真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除了应家男人,几乎所有人都为新郎这个举动鼓起了掌。纵使是应家男人,那一点不爽过后,兴许也有些欣慰。 赵世宁终于能站了起来,他的未婚妻毫不客气地扑上前,抱住了他。他亦稳稳地接住她,将她纤细的腰身圈在自己臂膀之中。 应念真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可这一次,她确实被赵世宁感动得不轻,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砸湿了赵世宁的肩膀。 她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到了最后,才想起来在自己未婚夫耳边轻轻埋怨一句:你怎么让我穿着运动服被求婚呀? 女人啊。 赵世宁只是笑,抱着自己的未婚妻,渴求一个吻。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