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 第1页 《钟鸣鼎食》作者:欣欣向荣【完结+番外】 文案: 现代女生穿越成为钟鸣鼎食家族的嫡出小姐,在jīng致的日常生活中,去体会古代大家族的悲欢离合,演绎一场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经历。 本文小白文,遣词用句距严谨者远矣,考据党们请绕路而行,谢谢!!!! 通知:非伪更,实在发现一个难以忍受的错误,不得不尽快更改过来,请亲们原谅。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每日更新jīng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lt;a href=&quot;<a href="www.po18e.vip/&quot;" target="_blank">www.po18e.vip/&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www.po18e.vip/&lt;/a&gt;" target="_blank">www.po18e.vip/&lt;/a&gt;</a>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1、别亲父谢桥进京都 京杭大运河北起涿郡南到余杭,浩浩渺渺蜿蜒而下,经北京、天津及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四省,贯通海河、huáng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约3588里,带动了南北南北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发展,是水路jiāo通的重要枢纽。 谢桥坐在jīng致淡雅的船舱里,清淡的目光越过琉璃般的平滑水面,落在岸边迎风招展的柳枝上,一条条绿色的丝绦在早chūn的微风中不停涤dàng,岸边的粉皮墙锁住了深深的院落,偶有笙歌断断续续的隔着水飘过来,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所在。 河道很宽,谢桥做的船居中,两侧各有两条小舟护着随行,小舟上是父亲安排护送她进京的仆人,还有几个稳妥的婆子。 船桨轻轻豁开水面,dàng起轻微的涟漪,三条舟楫,成品字形缓缓前行,一路上她们走的并不快,反正也不赶日子,又正赶上chūn日融融,故此谢桥特意吩咐走得慢些。 端起小几上的青花缠枝莲花压手杯,浅浅啜了一口,有点凉了,但是清淡悠长的茶香依然盈满口腔,从舌尖到喉氤氲而下,谢桥再一次控制不住,对着窗外的日光细细打量手中的器皿,线条优美,比例协调,胎薄而着色均匀,围着杯壁一圈缠枝莲花,绘制的细腻生动颇见功底,清清透透的,看着就那么别致。 即使她这个完全的外行,都看得出这绝对不是凡品,估计要是拿到现代该能卖到个天价吧,就是在如今这个,她听都没听过的大秦朝,也价值不菲。此大秦非彼大秦,和历史上那个短命而伟大的王朝,没什么一致的地方,因开国的皇帝姓秦,因此就号大秦,是个架空的王朝,但是一切在谢桥看来和明清大致相似。 船舱的的湘帘打起,一个十来岁,梳着丫髻的俏丽小丫头走了进来。谢桥目光微微闪动了几下,不由自主的看了她两眼,小丫头上身穿着一件浅青色比甲,露出里面一件半旧的藕色夹袄,下面一条葱绿色的绫子裙,头上别无钗环,只cha了一支淡蓝色的新制宫花,打扮的并不花俏,却越发衬得小脸白皙,眉眼弯弯,说不出的机灵,虽仍稍嫌青嫩,但却不失俏皮可爱。 手里端着一壶新茶,走上前扫了眼桌上空了一半的杯子,嘟嘟小嘴道: 『姑娘,又喝这半冷的茶,奶娘知道了,又数落我的不是,说我伺候的不经心,成天就知道顽皮,殊不知这哪里是我的错处,本是姑娘不听我们下人劝的缘故,我这出去冲新茶的一点子功夫,姑娘就把冷的喝了去,真真没法子』 谢桥无辜的望着这个啰嗦堪比三姑六婆的小丫头,怎么都不明白,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是个这么婆妈的xing子,将来要是结婚生了孩子,还不把人唠叨死。 小丫头端起杯子一扬手,把半杯残茶,泼入河中,利落的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滚滚的新茶递到谢桥手中: 『喏,赶紧喝两口热的温温脾胃,回头闹肚子疼了,可又是我的不是了』 谢桥浅浅抿了两口,放在桌子上开口问道: 『可到了什么地界了,打听了吗』 小丫头笑了: 『嗯!船头说了,过了今晚,明一早就到通州了,姑娘,这愣了半天神了,身子刚好些,还是回舱里略躺一会儿子是正经』 谢桥挥挥手道: 『不妨,你自去吧,我再看一会儿子书也没什么』 小丫头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自家姑娘的脸色,最后还是咬咬嘴唇,轻轻半蹲,福了福身子规矩的道: 『是』 转身出了舱里,谢桥无奈的叹口气,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子,不过十来岁光景,却是一身的绫罗绸缎,富贵以及,光颈项上带着的这一把jīng致的赤金璎珞锁,就价值不菲,下坠的颗颗指肚大的饱满珍珠,珠圆玉润,辉光流转,谢桥觉得有点太夸张了,戴在一个不过十岁小孩子的身上,真有点不怎么妥当。 但是听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在那个慈祥的奶娘温qíng脉脉的注视下,谢桥觉得别说她真摘下放起来,就是这个想法都非常不孝,哎!谢桥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什么大秦朝的,什么谢家的千金小姐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没道德,不守劳动法的老板,奴役的加了三天三夜的班,然后回到自己贷款购置的小套房,洗了澡睡了一觉,谁知道醒了,就成了这个正逢丧母悲伤过度的小姑娘了。 听说因为接连着几日夜守孝,着了风寒,母亲刚下葬,小姑娘就一病不起了,本来从小身子就不是很好,这一次外感风寒,加上悲伤过度内伤脏腑,这一病缠缠绵绵,竟然一年多了方见好转。 谢桥清醒的时候,正是这小姑娘病的最严重的时期,都说不中用了,听说连装裹的衣服都备下了,谁知道险是险了点,倒是回转了过来,一年的jīng心调理,如今倒真的大好了起来。 谢桥觉得这小姑娘也忒没福气了,这一年来她也大致上探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这谢家可真真算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大族,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世代书宦之族了。 据说大秦开国至今二百来年,历经了六帝,谢家算是开国的大家氏族之一,发家轶事可以撰写成一部正剧加野史混杂的励志小说了,简单的说,就是当时的谢家祖上封了护国公,封妻荫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如今,别说依次袭的爵位,只谢家族里四品以上的朝廷大员,就不胜枚举,家族不断扩张,姻亲故旧门生朋友众多,互帮互助,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实话,一开始谢桥总觉得挺像红楼梦里的背景,其实有一定共通xing,嗯!总之都是了不得的大家族,具体的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们就单说谢桥父亲这一支。 谢桥父亲这一支是嫡系的谢家子弟,根正苗红,谢桥的爷爷名叫谢道瑥,乃是护国公的嫡亲长子长孙,得了祖上余荫,袭了伯爵的爵位,取的嫡妻乃是京城勋贵,慕容家的嫡出贵女,生下三个嫡子和一个嫡亲的贵女,令有几个庶出的子女,糙糙成亲分出去单过了,就暂且不表。 却说几个嫡子,长子谢宜山,乃伯爵府如今的世子,也是谢桥的大伯,娶了当朝礼部尚书家的嫡女为妻,目前只有一嫡子名曰谢宝树,虽不过弱冠之年,但在京城却早有才名,谢家宝树名副其实,也是祖父最爱的后代子孙之一。 其余两个姨娘所出两个堂姐和谢桥年龄相若,大堂姐谢雅,二堂姐谢贤,当初谢桥一听谢贤,就不禁有点忍不住暗笑,总不由自主的想起谢霆锋他爸。走神了,接着说,谢桥的二叔谢宜峰,自小好武,宗族子弟在兵营中历练了几年,被皇上偶然瞧中,在兵部谋了个差事,颇有圣宠,乃是天子近臣,虽是次子,但是在谢家却颇有地位,娶的也是慕容家的小姐,谢桥祖母的亲侄女,亲上加亲,倒也如意和乐。 二伯父嫡出长子谢宝松,庶出次子谢宝杉,还有一堂妹比谢桥小两岁,乃是房里的丫头所出,名谢珠,因出身到底卑贱些,故,不怎么得宠。 谢桥的父亲谢宜岳,乃是谢家嫡出幺子,从小喜好读书,颇得祖父欢心,正儿八经的从大考出仕,如今正是余杭的正四品知府大人,娶的妻子,谢桥短命的母亲也是京城新贵何家的大小姐。 这谢宜岳是个难得的正经人,一向不喜那眠花宿柳的消遣,只喜在诗书中寻趣致,虽才高八斗,难免有几分读书人的孤直xingqíng,于世qíng学问上,却不大通的很,亏的得了贤妻在内时时提点,这些年才转圜了些许xing子。 因此夫妻感qíng极好,虽也有几房妾氏,膝下却只有谢桥一女,且自小多灾多病的。纵是三餐茶饭,冷热寒暖,养的别样jīng细,依然不很康健,虽聪明不比常人,然,毕竟惹父母日夜忧心。 谢宜岳不曾想妻子这一去,女儿经了一场大病后,倒突然好了起来,不仅身子渐好,连以往常常簇于眉间的轻愁,却也消的了个无影无踪,虽平日还是不喜多话,但举手投足却清透灵动了许多,承欢漆下,倒是让丧妻的他,得了不少安慰。 可惜今年刚立了chūn,杭州就是接连的雨天,cháo湿的天气总不适合女孩家调养。因前一阵感染了时疫,好不容易好了,又赶上母亲差人几次三番送了信来,忧虑孙女毕竟年龄尚小,如今又没有亲生母亲,知冷着热的在意着,恐委屈了孩子,催着直接送京里去放在膝下抚养,和姐妹兄弟们一起读书写字,坐坐针线一起玩乐消遣,倒也不显的十分寂寞孤清。女孩子家,将来若是个冷xing子总是不好,要稳重大气应对得体才恰当。 谢宜岳思量了几天,觉得母亲的话颇有道理,且父母亲自小就偏疼自己,想来对自己疼若掌珠的爱女,也自然会颇多怜惜,思来想去和女儿简单商量了一下。 他早就发现自打闺女的病大好了,这xing子倒变得蔫有主意起来,所以先探了探女儿口风。他不知道的是,谢桥正过的胆战心惊呢,毕竟不是人家亲闺女,占了这么大个便宜,托生在人家千金小姐的身体里,要是让人家发现了。 想到此,谢桥不禁打了个激灵,没准被困在木桩子上,直接烧死了事。但若是离了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父亲,到了对自己不怎么了解的祖父祖母哪里,就没了这层顾虑。 待过个一两年,纵是父亲到时候述职回京,也知道女孩家大了,自然xing子和小时候有所不同,总好过自己在这里过的提心吊胆的。因此毫无二话的点头答应了下来,父女二人商量好了,就收拾妥当,雇了妥当的船只,趁着早chūn时节沿着京杭大运河直接北上了。 2 2、进通州谢桥巧装扮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伺候谢桥的小丫头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到了chuáng前低声叫: 『姑娘起了,姑娘该起了......』 谢桥翻了个身,有心不理会她,谁知这时外面何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 『暖月,姑娘可起了』 谢桥一听,还迷糊着的脑袋立时就清醒了不少,这个何妈妈是她身边头一号的体面婆子,即是何氏身边的大丫头,也是谢桥的奶娘,本是谢桥母族的家生奴才,跟着何氏嫁到谢家,刚到谢家那会儿,谢桥父亲房里有两个厉害的房里人,和几个有主意的惫懒婆子,使得何氏刚嫁过来的那段日子,生了不少闲气。 第2页 为了小姐能在谢家迅速站住脚,何妈妈索xing嫁了谢府外院的大管事谢良,那谢良虽说是谢府的管事,但却是个鳏夫,当初娶了媳妇没几年,媳妇就撂下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子,撒手走了,这谢良又是个眼界高的,寻常的丫头仆妇也入不了他的眼,因此就耽误了几年。 可巧三太太一进门,他就瞧上了三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原本也知道自己有点痴心妄想,但却怎的也撩不开心思,最后索xing舍脸求了三爷,谢宜岳这个人有些不通世故,没细想嫡妻刚进门,就把人家贴身的大丫头嫁出去,有什么不妥,直接就和何氏说了。 何氏心里有气,表面上却并没说什么,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了一阵子,可是总拖着,也不成个事,最后何氏索xing叫了本人来,主仆两个商量着讨主意。 何妈妈听了,不觉心里一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想谢良,惯常在谢府有些脸面,自己若嫁了他,自家小姐今后办什么事,也更方便些,不像现在这样,就是发落个下人,也要仔细掂量半天,吃不准那个就是不能动的炸雷。 因此拿准了主意,就点头应了亲事,没两天就嫁给了谢良,何氏为这事不知道偷偷哭了几次,但也从此更看重何妈妈,何妈妈到也是个有福的人。谢良好不容易娶了个自己瞧上眼的媳妇,本就十分欢喜,加上过了门才知道,这哪里是个丫头,就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也差不到那里去。 不说摸样俊俏,心思活络,就是那手上的活计,也是整个谢府头一份的,无论房里的阵线,还是灶台上的手艺,拿出去都挑不出来一点错处。更兼跟着大家的小姐,竟是认了不少字,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谢良那就跟得了个活宝贝一样,恨不得日日捧在手里才好,男人这边看的重了,那边何妈妈自然也有回报,一来二去,倒是夫妻和顺。 前窝里留下的儿子,如今也才五岁,生母去的早,这些年,身边总少了个亲近的人,虽说不短吃穿,毕竟身边没有个知冷着热的娘。何妈妈一进门,倒是把他打理了个异常服帖,从里到外的衣服,饭菜吃食事事jīng心,没过多久,这小子就当何妈妈亲娘一样了。 一家里过的如此和乐,何氏瞧着倒也松了口气,她真怕自己的丫头为了自己,挑进了火坑里去,那她可就真的要悔死了。转年,何妈妈又给谢良生下了个小子,谢良高兴的差点没满大街上去嚷嚷去,特意掏钱请了酒。那时节也赶上谢桥落生,何妈妈丢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去当了谢桥的奶娘。 后来谢宜岳外放,何妈妈也二话不说,狠心丢下了男人儿子,跟着谢桥一家去了余杭。这一去就是三年,只逢年过节的,谢良得了差事过来,两口子才会团圆一两天。谢良知道自己媳妇和三太太是从小的qíng分,不比寻常,倒也没说什么,思量着,不过就这两年奔忙些,等三爷回了京,也就万事顺遂了,故,虽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在京城有些辛苦,倒也没什么怨言。 也因着这个缘故,何妈妈在谢桥屋子里是个有大体面的。她说的话,谢桥这个当主子的,也要听得,况且,这个身体本身有自己的记忆,谢桥一睁眼首次见到何妈妈的时候,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孺慕之思,就是那么天然而纯粹,自然谢桥也就觉得何妈妈分外亲切了。 且她屋子里的大小事qíng,本就是何妈妈掌管着。要是她有时候犯了轴,何妈妈虽并不说什么,但是只抹着眼泪,把当年何氏如何如何说一通,谢桥就不得不听话了,以柔克刚,何妈妈这一招使得实在高。 所以这里谢桥一听到何妈妈的声音,就知道自己必须要起了。遂撅着小嘴,不怎么高兴的坐了起来,何妈妈一进来,就看到她这副不清不愿的摸样,不禁哧一声笑了。自从姑娘这病大好了,这xing子倒真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的姑娘比现在沉默安静的多,而且xing子太过寡淡,心思重的都不像个小孩子的样了,虽说聪明有才,但女孩家终日里愁眉恹恹的,也不怎么好。 谁能想到,太太去了,姑娘死里逃生了一回,像是突然大彻大悟了似地,转了xingqíng,虽平日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却比以前好了太多,有些小xing子,也是时不时的发作,倒更是娇娇的招人疼到了心里去。 何妈妈顺手接过小丫头舀过来的温水,放在chuáng前的小几上,挽袖褪镯,手先伸进去试了试,才绞了温温的帕子,亲自伺候谢桥洗脸,又拿了青盐让姑娘漱口,手里忙着,嘴里也不闲: 『姑娘今儿可不能使小xing子,这眼看着就到通州港了,府里必然早早就派了人等着来接姑娘,咱们这些年没回来,府里的奴才丫头们,都换了不知道几岔了,况且,上面有大姑娘二姑娘,下面还有个四姑娘,比对着,咱万不能让拿起子奴才们看了笑话去......』 说着眼睛一撩,见到了暖月捧过来的衣服,皱皱眉道: 『这件白的还是先放一放吧,即便是太太这才走了一年,可是谢府的老太太,如今还健朗着呢,是个最不喜素净颜色的,穿前些日子新做的那件吧,就是淡绿的那件,瞧着即不十分鲜艳,也不算太素净,正正好』 暖月得了话,急忙过去开箱,重新捧了件淡绿色簇新的衣裳出来。何妈妈和暖月伺候着谢桥穿戴妥当,扶着谢桥坐到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给她通开头,分出一半头发挽了个簪花髻,剩下的头发分成三股,开始编麻花辫,编到发梢,用和衣服同色的流苏系紧,垂在身后。 暖月已经拿着钥匙开了首饰盒子,谢桥的眼睛突然就一亮,每每看到自己这一盒子镶金嵌玉的首饰,她都暗暗琢磨,这要是换成了人民币得换多少。 何妈妈看她那样子,不禁笑道: 『姑娘何用眼馋,本就都是你的东西,这些还都是些平常的呢,不值什么,太太还留下了好些来,妈妈我那里好好的收着呢,只等着姑娘将来大了,要出门子的时候,都给姑娘当嫁妆陪送了去』 谢桥脸一红,她倒不是因为听到出嫁的事脸红,而是想着将来能有那么一大笔的好东西供自己支配,才激动的脸红。何妈妈以为她害臊了,遂笑着住了口,从打开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一朵jīng致的珠花,给她别在了头上。 珠花是用颗颗珠圆玉润的珍珠细心绕成的,一朵花的形状,细看中间,有点点晶莹的翠色,是用细小的翡翠粒,点缀着串起来的,好像花蕊一般。jīng致漂亮,但也不太张扬,配上谢桥白皙莹润的小脸,倒是相得益彰,更显出了她身上那份文雅超脱的气质来。 何妈妈满意的点点头,手伸到枕下,摸出一个红绸包,打开,是谢桥那个岁岁平安的如意金锁。暖月忙捧了项圈过来,细心给谢桥戴在脖子上,何妈妈把金锁小心的别在项圈下面,屡好珍珠璎珞的穗子,又重新端详了一阵,觉得没有不妥了,才开始细细的叮嘱谢桥一些杂事。 见了祖母怎样行事,见了祖父怎样行事,见了两位伯父伯母如何行事,见了兄弟姐们如何行事,等等......事无大小,挨着个的告诉谢桥,就怕谢桥一个行动不妥,或是说的话失了分寸,让谢府的人小看了去。 何妈妈门清的很,如今这谢家大宅可不比她们在余杭的那时候了,余杭只三老爷一家,且除了过世的太太,几个媵妾都不怎么受宠,也无子嗣,所以翻不起来什么大风làng。下面的小主子,满府就只有一个谢桥,也没有什么可争的,故此倒是消停了这些年。 可谢府则不然,除了老太爷老太太在堂,还有大房和二房,都在一个大宅子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主子们、小主子们、都不少,这就难免出些踩低拔高的势力奴才,谢桥从小长大哪里受过这些,加上如今上没有父母在一边护着,下没有嫡亲的兄弟姐们帮扶,难免就被奴才们寻了机会欺负到头上来。 虽自己在她身边,但自己的身份说下大天来,也不过就是个体面的奴才罢了,主子们的事,她是不能掺和的,不然让人抓住了小辫子,可就是大祸事了。为了这个,何妈妈都忧愁了这些日子了。总想着自己多告诉姑娘一些,也省的姑娘到了府里抓瞎。 谢桥虽说表面上乖巧的听着,其实脑子里早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这房那房,乱七八糟一大堆,她是真的没整太明白,反正她早就想好了,就是少说话多瞧着,总不至于错了去的。 外面的船婆子低声道: 『姑娘,船靠岸了。』 3 3、双贵街姑娘进谢府 进了城,又换了一拨来接的仆役,马车也换成了软轿,前面家丁小厮引路,两个婆子扶着软轿,缓缓前行。谢桥把轿内的薄纱窗帘轻轻撩开一条细fèng,好奇的向外望去,chūn日的朝阳落在大街上,折she出一片热热闹闹的繁华景象。 两侧的屋脊廊沿,都透出一股古香古色的韵味,茶馆,客栈,布庄,当铺......街道两侧各种招牌布番迎风招展,偶尔走过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卖胭脂水粉的,卖首饰荷包的,还有卖小孩子玩意的......虽是贩夫走卒之流,身上的衣服却也算gān净整齐。 转过一个弯便是一条阔朗的长街,眼前一个高耸的石头牌楼,上面三个大字,双贵街。谢桥轻轻咦了一声,暗道,怎么倒叫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儿,大约听到了谢桥的声响,轿子外随行的仆妇低声道: 『姑娘敢是觉得这个街名儿俗了』 谢桥没应声,那婆子仿佛也不需谢桥回应,自顾自的道: 『这双贵街说的是这条街上两个至富至贵的人家,因此才得了这个名,街东头不用说,正是咱们国公府,这街西却是何翰林家的府邸』 说到这里,倒笑了两声道: 『看我倒是一时糊涂了,姑娘那里会不知道,那何府那里是别人家,正经是姑娘的外祖家呢,姑娘瞧,前边就是何府了』 谢桥一愣,虽是略略知道些母亲的家族也是京城望族,却不想也是如此显赫。谢桥把窗帘的fèng隙扯得大了些,勾头向外看去,只见青砖围墙,围住的深宅大院,占地颇广,远远望去,里面树木葱茏,蓊蓊蕴蕴,看上去就是一个繁荣鼎盛之家。 软轿缓缓路过何府大门,两个威严的石头狮子守着,三间朱红色shòu首的大门,门上悬着气派的匾额,翰林府三个大字在阳光下光彩晕染,两侧悬着大红的灯笼,门前有穿着华丽的侍役守在门前。 过了何府大门,走了半刻钟就到了谢府,比刚才所见何府毫不逊色,却仿佛更显威严,门上悬着敕造的匾额。从东到西,何谢两府的院子,隔着一条三尺巷子,竟乌泱泱的占了整条双贵街,真正说不出的有气势。 轿子不进正门,从角门处抬了进去,走了不远就歇了轿,另换了小厮上来抬着轿子,至二门才彻底落了轿,小厮们躬身退了下去,身边扶轿而行的婆子,急忙上前打起轿帘,亲手扶着谢桥下了轿子。 第3页 过了垂花门,绕过门前的富贵牡丹cha屏,行过穿堂,眼前豁然开阔,一个敞亮严整的院落呈现在眼前。正中五间上房,雕梁画栋飞檐吊角,好一个富贵华堂,两侧抄手游廊间厢房林立,廊上悬着各色观赏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的甚是清脆动听。 廊沿下站着几个衣着鲜艳的丫头,一见她们进来,门前的两个穿着绿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回话: 『三姑娘到了』 何妈妈不着痕迹的轻轻拍抚了两下谢桥的手,退了开去,屋里却迎出来一个面容白净的jīng明婆子来,悄悄打量了几眼这位几年不见的三姑娘,暗暗一赞,笑道: 『老太太念叨了这些天,今儿可算是到了』 谢桥吃不准这婆子是什么来头,旁边的婆子低声道: 『这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谢妈妈』 谢桥猜大约是祖母房里有脸面的婆子,遂微微蹲身就要施礼,那婆子忙伸手拦了,亲手搀了谢桥道: 『这老奴可担不起,姑娘这一礼下来,可不要折了我的寿命了』 说着扶引着谢桥进到了屋里。当屋站了满满的人,主子、丫头、婆子个个衣着不凡,均敛声屏气,连一声咳嗽都不闻。正前方摆着一张核桃木嵌螺钿理石的罗汉榻,榻上置了同样材质的小炕几,中间靠坐着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封君。 谢桥便知这是祖母,急忙上前,早有人放下了团花如意的软垫,谢桥扑通就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老人满面激动的亲手扶起她来,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从上到下的仔细端详,但只见三年多不见,倒是真真变了一个人似地。 虽穿的到底素净了些,却出落的好个大气的摸样,明眸秀目,琼鼻红唇,虽仍有几分瘦弱之态,然,举手投足眉梢眼角,却透着那么股子难得的端庄大气,瞧着倒是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派,兼皮肤润泽白皙,更显得眉眼盈盈,说不出的招人喜爱。 不知不觉中,竟是个大姑娘的样儿了,老太太端详了半响,才道: 『真是长大了不少,瞧着比小时候康健多了』 旁边的谢妈妈忙道: 『老太太,三姑娘刚到,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连口茶还没吃呢,再说这满屋子的人,您只拉着孙女说体己话可怎么行』 老太太一听倒是笑了,边高声喊着给姑娘端茶来,一边放开谢桥,指了指左侧站着的两个妇人开口: 『这是你大伯母,那是你二伯母』 谢桥急忙站起来,就要跪下磕头,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扶住,都说一家子不用行此大礼,大伯母张氏拉着谢桥的手细细瞧了一会儿子笑道: 『小时候那会子,瞧着身子极是不好,三天到有两天是病的,这一次倒真真大好了,莫不是我那三弟妹这一走,倒是把自己闺女的病气带走了』 老太太道: 『我思量着也正是呢,可见我这三丫头是个有大福的』 二伯母走过来凑趣道: 『我瞧着咱们三姑娘这一回来啊,老太太那疼小辈的心思,就一门子都扑到咱们三姑娘身上了,可是也不是』 老太太伸手指着她笑了: 『就你嘴刁,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吃醋不成。平日里我可也没少偏疼你,这时候到凑上来吃侄女的醋,真真我都替你臊的慌。回头宝松娶了媳妇进门,难不成你这个当婆婆的也要吃儿子媳妇的醋』 老太太一句话,满屋的婆子丫头都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大伯母的脸色有点冷淡僵硬。谢桥蓦地想起来,这二伯母原是谢老太太的亲侄女,姑表做亲,自然要比大伯母亲近许多。而且显然二伯母更得老太太的意,不过姑表亲,真不怕生的孩子是傻子吗。转念又一想,古代的时候,好像姑表姨表,都是可以结亲的。 老太太拉过谢桥的手摩挲着,细细问了些琐事: 『可读了什么书,日常喜欢做什么消遣,可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房里的丫头婆子们服侍的可底细等等......』 事无巨细的一一问过,忽而又开始打量了谢桥的衣裳,转头冲二伯母慕容氏开口道: 『平日里倒是少见这样的颜色,这莫一看啊,我就觉得好像chūn天都进了屋子里来了,让人心里瞧着就敞亮,倒不曾想这样素净的颜色,穿在三丫头身上这样体面。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这样素雅轻薄的布料,你记得寻出来,给三丫头多做两身新衣裳穿。小姑娘家家的,虽在孝中。也不非要穿的白惨惨的不可』 慕容氏答应一声,门外小丫头的声音传来: 『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随着话音进来三个衣着鲜艳的女孩儿,老太太倒是笑了: 『我正说差人去叫你们的,不想你们倒是机灵,自己就过来了,来来你们姐妹们好好亲近亲近,上一次见面还是你们小时候呢,说不得,早就忘了彼此的摸样了』 三人过来先给老太太见礼,又给两位太太行了礼。谢桥才和她们一一见礼,头先的一个瞧着比自己大一两岁的样子,个子比自己高,有点丰腴,皮肤白皙,珠圆玉润,五官不算很美,但自有一股子高傲凌人的姿态,便知这是大堂姐谢雅,一看即知,不是个好相与的。 后面一个歪着头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姑娘,比谢雅漂亮的多。和谢雅差不多大,细眉大眼,明眸善睐,抿嘴一笑,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配上已经初现窈窕的身段,说不出的甜美可爱,一身粉红的衣裳,十足jīng神,瞧着倒是比谢雅亲切不少,谢桥知道这大概是谢贤。 最末的一个,看着比自己略小,长的倒是也不差,只是有点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目光闪烁,胆小非常,该是谢珠了。 老太太瞧着这四个孙女,不禁暗暗比较,平常还不觉得什么,这站在一起,却高下立现。无论行动说话,还是通身的气韵,谢桥愣是高出其他三人一大截子出来。 老太太暗暗点头,说起来虽说都是孙女,但毕竟嫡庶有别。谢雅和谢贤比之谢桥的出身本就差了一大步,更别提谢珠了,于是更把那疼爱之心向谢桥偏了过去。加上想自己一向疼爱的幺儿,如今都三十多了,膝下才得了这么个宝贝丫头,自己若是不上着心的护着,哪里能成。 谢桥见过三个姐妹后,谢雅并不怎么理会谢桥,只敷衍的点头笑了笑,就站在张氏身后去了。谢珠,更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怯怯的挪到了慕容氏的身边戳着。只有谢贤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的问她一些杭州那边的风土人qíng,什么的事qíng。 谢桥捡着有趣的和她说了些,这时外面一个婆子进来回说,老太爷带着东院大爷过了二门,向这边屋子来了。老太太急忙站起来,冲谢桥招招手,谢桥急忙过来搀扶着祖母,老太太领着一屋子的媳妇仆妇迎了出去。 4 4、见祖父谢府开午宴 刚出了屋子,就见那边过来一老一少,谢桥知道肯定是祖母和大堂哥了,到了近前,众人急忙见礼,簇拥着进了屋子,谢桥才看清楚两人. 父亲谢宜岳颇肖祖父,虽是老爵爷,但浑身上下却盈满浓重的书卷气,保养的极好,jīng神矍铄。大堂哥谢宝树,俊眉朗目,光华内蕴,倒令谢桥想起了那个典故,譬如芝兰玉树,yù使其生于庭阶耳,谢家宝树果然名副其实。 却说老太爷,今天刚一回府就得了信,说三姑娘到了,这才到了这后宅来瞧瞧自己这个的嫡亲孙女。三个儿子中老太爷自小最喜老三,皆因他虽然xing子有些古板,但却是个读书的好材料。老太爷自己喜欢读书,自然也就喜爱用功的孩子。 三子也真争气,并没靠祖宗余荫,而是从科举出仕。如今虽只做到四品知府,但像他们这样的世族子弟,谢宜岳也是凤毛麟角并不多见的。更兼长子谢宜山虽可袭爵,但却是个xing子荒唐的,每日里只知道眠花宿柳,并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外厮混。值得欣慰的是,倒得了一个出色的嫡子,不然将来谢家这一支,说不得就断送在他手里也未可知。 谢宝树长房长孙,不光生的好,xing子也好,倒不像他亲爹,反而随了他三叔,是个喜欢读书用功的。现如今乃是太学监生,在老太爷眼里,三子谢宜岳,长孙谢宝树,是自己膝下一等一得意的子孙。 因此自从三子外放后,凡有要紧的应酬,均会携着长孙前往,想着让他多见市面,长些见识。老太爷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三房的子嗣稀薄,虽娶了仕宦家里的贵女,却只生下一个嫡女,且从小是个先天不足的。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病的,虽聪明处常人莫及,但一个是女孩子,聪明会读书也无甚大用,二一个,往年间,瞧着那形容,却是个不容易养大的,怕白白费了一番心。 故此,谢桥虽自幼聪慧,老太爷对这个嫡亲的孙女却不怎么上心。如今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可是刚进了院子,略一打眼,到楞了一下,廊下满满的主子姑娘,丫头婆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嫡妻身边的小丫头。 好个体面大气的女孩家,模样看上去,依稀还有几分旧年的轮廓,然,这通身的气韵,却真真变了一个人一般,差点子就认不出来了。 老太爷坐定,早有婆子把那软垫放在了地上,谢桥前行两步,跪下磕头: 『孙女谢桥拜见祖父』 老太爷微微抬手,慈祥的道: 『好好!起来吧』 老太太指了指谢宝树道: 『三丫头,这是你大哥哥』 谢桥急忙上前半蹲福了一礼: 『见过大哥哥』 谢宝树忙道: 『自家兄妹,何用如此客气,妹妹这一路辛苦了,三叔可还好......』 谢桥微微颔首: 『父亲的身体这一向倒还康健,只是如今母亲不在了,自己又不在身边,总有些挂念』 老太太听了,倒是拉过她的手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父亲身边自有人伺候看顾,这个你不用悬心,只在这里安心住下,和姐们们一起读书玩乐也就是了,等你父亲述职回京,自然能父女相聚』 老太爷暗暗品度谢桥半响,见她进退有据,虽年龄幼小,说出话的却极有章法,不禁暗暗点头,又细细问了这几年的qíng形。主要问了功课,读了什么书,读到了那里,可请了先生等等...... 谢桥一一回答了,有那不怎么清楚的,也自己度量着编了一二处。祖父问的满意了才道: 『你本是个别样聪明的,可惜自小大病小灾不断,如今既然康健起来,这书还是多念些的好,虽是女孩家,多明白些道理也是好的』 说着指了指谢宝树: 『别的兄弟也就罢了,你这大哥哥如今在太学读书,是个用功的。你若有那不明白的地方,不好问先生,可以问你大哥哥也使得』 第4页 谢桥微微一怔,悄悄扫了眼谢宝树,见谢宝树听了祖父的话,倒是亲切的一笑: 『妹妹有事只管来找我,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也可先知会我房中的巧梅,待我回来,去寻了妹妹也可』 谢桥猜这巧梅必是谢宝树房里的大丫头了,遂又蹲身福了一礼,低声道谢。一个小丫头低着头进来,二太太扫了眼,过去片刻,回来笑道: 『可不是,这光顾着说话了,都快过了午时了,老太太今儿这中饭,您看摆哪里好』 老太太摆摆手: 『就摆在这屋子里吧』 说着对张氏和慕容氏道: 『去差人把你们家老爷也叫过来,宝松宝杉也一起唤来。今天三丫头来了,也算给她摆个接风宴吧』 谢桥急忙道: 『孙女是晚辈,这如何使得』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 『你这丫头是个实心的,祖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能大吃大喝一顿,你却非要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可不是打了祖母的嘴』 老太太一句话,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老太爷也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说话间,不大会儿的功夫,大伯父、二伯父和二房的两个堂兄就过来了,谢桥忙又一一见过礼。 大伯父倒是很出谢桥的意料之外,皆因见谢宝树长的如此出色,谢桥猜测,大伯父自是也不会太差的。可谁知道,却是个一身赘ròu的中年男子,明显酒色过度的样子,瞧着不怎么好。二伯父身形魁梧,非常jīng神,龙行虎步,一瞧就是个习武出身的,一身官气,倒比大伯父这个正经的世子,要更威严些。 不过二堂哥谢宝松,三堂哥谢宝杉比之谢宝树就差多了,尤其站在一起,更显出谢宝树芝兰玉树一般的品格。也怪不得,自打大堂哥一进来,大伯母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而二伯母脸上却有点讪讪之色 不过按理说,这管家名副其实该是长房长媳的权利,怎么瞧着好像谢家却是二伯母掌管着里外家事呢,谢桥暗暗纳闷。 大伯父、二伯父简单的叮嘱了谢桥两句场面话。饭就摆上了,中间隔了一张松鹤延年的贴牙八扇屏,分里外摆了两桌。祖父带着儿子孙子在外面一桌,祖母带着姑娘们在里面落座,楠木雕葡萄纹嵌理石的圆桌上,不大会儿就摆好了各色珍馐菜肴。 老太太拉着谢桥的手,让她依着自己身边坐下,下面依次是大姑娘谢雅,二姑娘谢贤和四姑娘谢珠,大伯母二伯母却立在老太太身边布菜伺候着。谢桥一见,忙要站起来,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 『你大伯母二伯母不在这屋里吃,你坐下吧,不妨事的』 二伯母笑着夹了一块香香的炸子jī,放到谢桥盘子里: 『这个腌的还算入味,姑娘尝尝,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告诉二伯母就行,不要客气才好』 谢桥谢了,悄悄打量四周,里外几层的丫头婆子伺候着,却只闻杯盏碗盘的轻响,并无一声杂音,可见是极有规矩的。 一时饭毕,净手,漱口,下面丫头呈上滚滚的新茶来,那谢妈妈才进来道: 『老太太,三姑娘可安置在何处,三老爷原先的院子,倒是早就收拾清扫了出来......『 她话没说完,老太太就挥挥手道: 『那院子离得远,且三丫头如今自己一个人,那里反倒不妥,就安置在旁边的抱月轩吧,离着我这里近,也不用自己开火了。每日就跟着我这里吃,也更方便。你找两个底细的婆子,去给三丫头好好收拾收拾,收拾好了,我过去看看,妥当了,再让三丫头搬过去。这几天,三丫头就先在我院子里安置吧』 谢妈妈一愣,不着痕迹的扫了两位太太一眼,忙答应着出去了。出了门暗暗念了句佛,心道,这三姑娘可真是个有运气的,这刚来才多大一会儿,好家伙,把老太太的心就死死的拽住了,即使没亲娘在一边罩着,有老太太,这三姑娘将来的造化,也必是不一般的了。 忙唤来管事的婆子,吩咐着赶紧把西侧的厢房,赶着拾掇出来,以备三姑娘晚上安置。另挑了两个细致的婆子丫头,亲自过去抱月轩收拾。 老太太这里却还不大放心,侧头对后面一个眉目清秀的大丫头吩咐: 『巧月,你过去亲自盯着,先把姑娘带来的东西抬去抱月轩,放在闲屋子里,找个妥当的婆子看管着,等抱月轩收拾好了,再让姑娘自己掂量着怎么收拾。另外把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唤进来,我瞧瞧』 巧月应了,福了福,走了出去。不大会儿,何妈妈和暖月就低头走了进来,跪下磕了头,老太太显见是认识何妈妈的,知道何妈是当初三儿媳妇带过来的体面下人,忙让小丫头搀扶了起来道: 『我还怕跟着姑娘的婆子不底细,却原来是你,这我倒是放心了。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忠心可靠的,以后还要多看顾着点你家姑娘,虽xing子稳重,但毕竟年龄小些,有那不知道的事qíng,你多教给她。有那欺负姑娘家脸皮薄,找事嚼舌头的婆子丫头,你要给我好好的立规矩,打了,骂了,都由得你发落。实在那起子刁奴,不服管教的,亲自回了我来,直接撵出去是正经,不要带累了姑娘家的好名声』 何妈妈忙诺诺点头,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原本她还担着心,三姑娘虽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可是毕竟没亲娘在一边,亲爹又离得远。深怕在谢府这深宅大院里,让人欺负了去。现在看这qíng形,倒是刚一来,就入了老太太的眼,有老太太这么个大靠山戳着,想来姑娘的日子应该顺遂不少。 5 5、有造化巧兰侍新主 至晚间,何妈妈和暖月服侍着谢桥躺下,就出了屋子各去安置,谢桥却因午晌时,在老太太的房里陪着歇了会子,故有些错过了盹儿,这躺下一时倒也睡不着,加上心里本就存了事,故此翻了几个过子,索xing坐起来要茶吃。 外间耳房里,何妈妈早早的遣走了暖月,让她去那边的丫头房里睡觉。自己却和老太太新给的大丫头巧兰,在外间屋伺候着。 杭州那里带过来的丫头婆子,除开自己和暖月,老太太一个都看不上眼。就是暖月,若不是虑着跟了姑娘这几年,是个伺候惯了的。说不得也要遣别处去了,现如今,这屋里外头服侍的丫头婆子,可都是老太太亲自挑的人。 有两个还是老太太身边的体面人,一个是外面的王妈妈,一个就是今天拨过来的大丫头巧兰。并老太太身边的巧月,大爷身边的巧梅,可都是老太太从小就放在身边调教的大丫头,见多识广,jīng明伶俐。寻常事qíng那是别想混过她的眼去的,说是丫头,可比那小门小户的小姐也不差什么。 何妈妈知道,老太太亲自把自己的丫头给了孙女,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护着呢。让别的人知道,这三姑娘虽没爹妈在近前,却是个最金贵的主子,等闲了不能轻看了去,何妈妈在心里偷偷高兴了半天。 往常里看暖月就不怎么对心思,虽说机灵,毕竟年纪小,且在杭州的府里,人口简单,没有这么多闲七杂八的事,因此头脑简单了些,经不起事。这一进来谢府大宅,眼瞅着就有点呆气,上不了大台面。 何妈妈正愁着呢,毕竟姑娘的贴身丫头,若是不长心眼,让人随便使个绊子,就糊弄了去,可就是大祸事了。人家不说奴才,定会后面嚼这奴才的主子,姑娘可还没说亲呢,这名声是万万不能有闪失的。 往长里说,若是有个稳重的大丫头,给姑娘各处jīng心把关,自己也能更放心些,如今既然回了谢府来,她那边可还有丈夫和两个儿子呢,就是仍旧在姑娘屋子里伺候着,可毕竟不能见天着日夜守着了,有个可信的人儿,倒正正好。 虽然存了这个心思,何妈妈却不敢这一上来,就把姑娘大开大放的jiāo给巧兰。虽说瞧着好,但谁也没趴到谁心里看去,哪里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心肠呢。还要慢慢品品,若果真是个无二心的,到时就把这里外的事qíng都jiāo给她掌着,自己在边上帮把手,就是将来姑娘出了门子,身边也有个可心的人。 何妈这里正乱七八糟,翻来倒去的想着,就听见里面谢桥的动静,她这还没下地。那边巧兰早就披上衣服下了地,到那边的架几案上,点燃了案上的牛角灯,提了暖壶子里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出来,持着灯端着茶就进了屋。 何妈妈暗暗点头,也跟着进去,心里琢磨着,姑娘莫不成是心里有事了,这大半天了都没睡着。 这巧兰若说真是个好的,虽是机灵稳妥,却是个实心眼子的丫头。以前服侍老太太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都是老太太,这老太太蓦地把她给了三姑娘。这一门心思就又扑在了三姑娘身上,进了屋子,把灯放在chuáng边的茶几上,伸手拢起帐子,伺候着姑娘吃茶。 就着灯光,巧兰倒是有点怔楞。刚才安置的时候,她过去忙活别的事qíng了。何妈妈差了她去整理姑娘带来的东西,就是别的玩器摆设,暂时先不用动,可是姑娘日常的换洗衣裳,梳妆的家伙什,首饰盒子,这些东西势必先要拿出来的。 那边抱月轩,眼瞅着还要收拾个十天半个月的,这边却还要住一阵子,这些都是姑娘日常贴身的要紧东西。她这一来,何妈妈就把这么要紧的差事jiāo给她。巧兰就知道,那个原先伺候姑娘的暖月,是个不中用的,今后这些事qíng上,自己要留心了才行。 收拾好了手边现用的东西,姑娘已经安置睡了,白日里给姑娘磕头,也不敢直眉瞪眼的打量,这时候却真才看的底细了。见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小衣,系的带子有点松了,露出一边半截膀子。就着灯看去,仿佛老太太房里那个羊脂玉的玩器一样,透着那么润泽晶亮。乌悠悠的一头发拢在一侧,散发着一股子玫瑰花的香味,配上jīng致的眉眼,虽不过是十岁大的女孩子,竟有些没法形容的好看。 一时不禁有些呆了,谢桥就着她的手吃了半盏茶,才看到这丫头呆呆的望着自己,不禁眨眨眼笑了,调皮的心思一起,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这丫头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没睡醒还做梦呢』 谢桥这一弄,巧兰倒是回过神来,脸一红,拿了外衫给她披上,扶着她靠坐在chuáng头,福了福,端了残茶出去了。 何妈妈这才过来道: 『姑娘怎么了,赶是换了地方睡不着吗』 谢桥点点头拉着何妈妈的手低声道: 『白日里我也没得空问,祖母家里管家的,我瞧着竟是二伯母呢,这倒是什么缘故』 何妈妈向外面瞧了一眼,见巧兰真是个会看眼色的,端了茶出去倒是没进来,只立在外间的门边上,打量着这是给她们留下说话的空呢,何妈妈遂微微笑了笑道: 第5页 『这个也怪我,叮嘱来叮嘱去,竟是把这最重要的忘了和你说。二太太是老太太娘家嫡亲的侄女,听说在家时,就是帮着管家理事的能人。这嫁到了咱们家来,一开始本也是大太太掌着家事的,可是大老爷却不是个省事的,成天的纠缠着大太太变出钱来给他。大太太没法子,索xing为了省心,把这管家的事qíng就推给了二太太,这下子大老爷再要什么东西银钱的,就不好意思了。纵是脸皮再厚,大大伯子也不好要到弟媳妇哪里去,因此才消停了。因此,这些年都是二太太管着府里大小事qíng的』 谢桥点点头,觉得总这么着,也不是个长事。何妈妈也说: 『不过我琢磨着,这事也长不了,说不得早晚就要有个说法。就是长房媳妇要让,将来大老爷袭了爵,这管家的权利,二房自是要jiāo回来的。别的不说,就是将来大爷娶了媳妇进来,有了大奶奶,这二太太说什么也不能霸着管家了,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笑话了去』 何妈妈说着,拍拍谢桥的手: 『这些事和咱们左右关系不大,如今有老太太疼着姑娘,怎么都不会委屈了去的,我要说的是,你和大太太莫要疏远了才是』 谢桥睁着眼盯着何妈妈,何妈妈低声道: 『大太太是张家的嫡女,你嫡亲的小姨夫,却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大太太的亲弟弟,和你到底更亲些』 谢桥这才明白,为什么觉得大太太虽说不如二伯母表面上热qíng,可眼神却透着那么发自心里的亲切。还有谢宝树,大约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对自己与别的姐们不同,甚至他隔母的两个亲妹妹,她瞧着也不过淡淡的而已。 何妈妈把她的头发拢好: 『好了,说了这会子话,可真该睡了。这在老太太院子里,明儿一早可不能起晚了,回头让人拿了你的错处,嚼舌根子可不好了,这里毕竟不是杭州家里』 谢桥不由的嘟嘟嘴,就起早这档子事,都一年了,她都没习惯过来。以前上班的那会,也不过八点才起,这里倒好,每天卯时定要起来,日日如此,简直就是受罪。而且看起来,她想躲开那边的谢宜岳,怕人家亲生父亲瞧出不妥来,谁想这边看意思更是复杂的不行。 而且她也不傻,早就瞧出来了,这姐妹们在一起恐也不会太和睦的,那个谢贤还好,瞧着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可是那个谢雅,却不是个善茬,老太太对她这一另眼相看,又安置住处,又赐丫头的,她就瞥到谢雅那一双眼睛里,早就嗖嗖的冒火光。看着她的眼神,连一开始的冷淡客气都做不到了。 还有那个谢珠,别看瞧着懦弱不吭声的模样,那偶尔抬起头扫过她的眼珠子深幽幽的,谢桥都觉得浑身一阵阵起jī皮疙瘩。就是谢贤还算好一点,可也有点嫉妒的神色,明明白白的透了出来,自己这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了,避开了虎xué,其实又进了láng窟。 想到这里,谢桥自己不仅暗暗笑了,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的富贵享受,不是谢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恐是做梦也没有的,这算是有利有弊吧,总之,自己今后小心行事也就是了。 想到此,倒是想开了,躺下不一会儿就睡踏实了,巧兰在外面听着屋里没响动了,才轻手轻脚的进来,帮着何妈妈把帐子整理妥帖,两人回了外间熄灯睡下了。 好半天何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计量着,左右这几年之间,要哄着老太太给姑娘寻一个省心的好人家,才是个长久的安处。 想着想着,窗外都透了亮,才略略打了个盹。 6 6、忍一时张氏暗筹谋 这边先说大太太跟着大老爷出来。刚拐进自己住的东侧院,还没得说话,大老爷甩甩手,就钻进西边的小跨院去了。那边前儿,他刚从外面不知哪里,弄了个十四的小戏子来,当晚就收了房,大太太这里恨的不行,可也不能说什么。 知道纵是她说了,也没甚大用。说不得还让他更厌了她,大太太手里用力绞着帕子,喀嚓一截子新染了凤仙花指甲,生生被她绞断了。自己才多大,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罢了,可是除了十五岁那年嫁过来,过了两天松快日子,这十几年竟是没有一天是畅快的。 认真说,刚嫁过来的时候,也不过略好些罢了,那时大老爷屋子里早就有了两个房里伺候的人。她在家时,父母悉心教诲,女戒妇德,自小是个端正的xing子。可是这大老爷虽是伯爵府堂堂的世子,却是个最不正道的,最厌的就是自己这样正经的世家女子。成亲不过三朝五夕,就丢开手了。 况且娶了妻,到像终于开荤了一样,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房里拉。略略平头正脸的让他瞧上,也要想尽了法子,弄上手来,弄得侧院里一片乌烟瘴气,吃喝嫖赌竟是把那纨绔的子弟的玩意学了个十成十。虽上有严父,却依然不见收敛,见天的,除了在妾氏丫头房中厮混,就是去外面呼朋唤友的吃花酒。混天昏地的过日子,心里就没个男人家的大志向。 每每想到此,张氏就不禁深怨自己的母亲,当初不好好打听了男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只看着国公府的高门大户世家门阀,赶着把她嫁了过来。这苦日子熬到今天,竟是十多年过去了,如今自己也不过是个体面的摆设罢了。 打早,大老爷就再也不进她房里了,纵是有男人,却和那守着活寡没甚分别。再加上弟媳妇进门后,自己bī不得已,把管家的权柄jiāo了出去,真打量她愿意jiāo吗。当初虽说大老爷混不吝,胡搅蛮缠的管她要银子,可也是能应付一二的。可是瞧着老太太哪里的意思,自己不jiāo过去,婆婆自是更不待见自己了。 还有一个,大太太心里清楚,就算大老爷是个纨绔的儿子,但是正经的嫡出长房,这个家早晚还是会落回她手里的。二太太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算计,左不过就是暗地了多弄些银两出去罢了。眼瞅着宝树这就该说媳妇了,她也算快熬出头了。 说道自己的儿子,张氏长长出了口气,脸上也略略浮现出笑摸样来,调开瞪着西边跨院的目光,低声吩咐后面的丫头: 『chūn梅,你过去,等你家大爷从老太爷那里一出来,就让他上我这里来,我这里有事问他』 后面的小丫头蹲了一个福,转身去了。张氏目光有些幽幽的盯了那边的院子一眼,就迈开步进了自己屋子,后面谢雅、谢贤也跟着进了屋里。大太太略略扫了一眼,脸上已经明显恨得不行的谢雅,心里不禁冷哼了一声。 谢雅的生母原是大老爷贴身的丫头,从小伺候到大,有几分体面。张氏嫁进来前,早就成了通房的大丫头了,摸样不差,身段轻软,且是个有心计的。故此,纵是大老爷天生是个喜新厌旧的xing子,却在房里伺候了这些年。如今虽没了宠,但是却也生下了谢雅傍身,抬了姨娘的位份,在大房院里算有了个安处。 可这谢雅却远不如其母,一点不懂得审时度势,该忍时就得忍。生的一副浮躁浅薄的xing子,总觉得自己是谢府头大的小姐,就该事事都的先济着她,是个没甚成算,就知道动小心思的丫头。虽托生在谢府这样的侯门大户,却真真上不了大台面。 张氏虽是嫡母,却放开手也不加以约束。只因早就看透了,这死丫头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láng,虽心思浅,不用怎么防着,可是让她教导,她可也没有这等闲工夫。她巴不得她就这样下去才好,赶明嫁到别人家,有她的苦头吃,也算报了那些年,她生母变着法挤得自己的仇。 心里暗暗恨了一阵,表面上倒是不露半点声色,扫了一眼那边的谢贤,心里倒是点点头。虽也是姨娘出的,她瞧着这丫头倒是有点心机,别看表面上天真,这心里却是个明白会看事的。她这里刚坐下,那边丫头就端了新茶过来。 谢贤急忙上前接过,亲手捧给大太太。大太太浅浅抿了一口,放在旁边的炕桌上,身子一歪,就靠在炕上平针打子绣故事纹的迎枕上。这边谢雅已经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 『母亲,如今我和贤妹妹也大了,不如也单分出去住岂不是好。多几个丫头婆子服侍,也省的母亲每日早晚的劳神』 大太太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带出来,慈祥的一笑道: 『你们虽说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可也是从小就跟着我长起来的,论qíng分,也不过隔着一层肚皮罢了,我岂会歪带你们。不过你们这才十二,等及笄了,自有你们自己的院子,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谢雅一听就再也撑不住xing子: 『那三妹妹怎的一来就得了抱月轩,说起来,她比我和贤妹妹还小两岁呢,是不是,贤妹妹』 谢贤却不傻,偷偷扫了上面的大太太一眼,才开口道: 『三婶去了,三妹妹没了母亲,祖母自是多怜惜一些,这也是常qíng,大姐姐就不要和三妹妹比了,左右都是一家子的姐妹罢了』 谢雅还要说,大太太却闭上眼挥挥手: 『这一阵子我可是有些乏了,你们回自己屋子里歇着去吧,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 谢贤急忙扯着气哼哼的谢雅蹲了个福,转身下去了。她们刚出了屋子,张氏不禁冷哼了一声,心说,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不过是下贱种子罢了,还想攀附谢桥。莫说谢桥是个好的,就是个寻常的,你谢雅拍马也及不上,只这身份上就差了一大截子。 想起谢桥,大太太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年纪是小,不过她瞧着可是个不差的,那一行一动都透着股子大家子气,且进退间甚是得体,倒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了。也怪不得老太太这一见,就入了心去。这样的女孩,倒真该是她们这样大家族出来的女孩子,到了哪儿,也是个争脸的。 想到此,不禁笑了起来,那边的张妈妈看到大太太这边难得开心起来,遂放下手里的活计,凑趣道: 『太太可是想起了三姑娘』 张氏张开眼道: 『怎么,妈妈也瞧着她好』 张妈妈笑了: 『三姑娘那样金贵的主子,那里是我能瞎编排的呢,不过我瞧着倒是个有福气的样儿,和小时候生生变了个人似地』 大太太点点头: 『嗯!瞧着那xing子和我那弟媳倒有几分像,是个真不错的』 这里说着话儿,就听见外面小丫头的声音: 『大爷安好』 这里张氏立刻就有了jīng神,唰的坐起身来,就看到谢宝树大步迈了进来。 再说谢桥,自打在谢府安顿下来,倒是过得挺如意的,早晨起来陪着祖母吃了早饭,就去前面单劈出来的书斋里,跟着谢雅、谢贤、谢珠念书,不过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也不正经教学问,不过就是让女孩家多明白些道理罢了。 第6页 中午仍旧回祖母屋子里吃中饭,吃了饭,陪着说笑一会儿,就回自己屋子里歇晌。下午在房里做些针线也可,看会儿书也可,晚间再到祖母房里吃完了饭,和房里的丫头们说笑一会儿,就洗漱安置。 这日子过得真正是富贵闲人一个。况且三餐茶饭俱都异常jīng致,老太太从心里要给她调养身子,故,饮食上颇为jīng心,每日晚间的燕窝粥,都特特jiāo代灶上熬好了送过来。这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谢桥发现自己胖了。 以前的小瘦脸,如今有些圆乎乎的了,身上的ròu也多了起来。谢桥对着房里的大镜子愁眉苦脸的左照右照。要说这面摆在她屋子里的大镜子,那可真是个稀罕物件,当初刚一见,她就爱的不行。 在杭州时,她梳妆的盒子里有面小镜子,也是这样水银材质的。不过一小块,何妈妈就说是特特难得的了,当初还是她舅舅送给她母亲过生日的礼,母亲给了她。何妈妈细细叮嘱她,把玩的时候要小心些,莫溜了手摔坏了,可再没处寻去。 可是一进抱月轩,就看到角落里立着那么大一块。底座边框绦环镂空的缠枝雕饰,瞧着就jīng致。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得值多少钱啊!当时老太太看她傻愣愣的盯着那面镜子瞧,以为她没见过,拉着她的手笑着说: 『那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安平王府送过来的节礼,说是番邦进贡来的,瞧着是个新鲜难得的物件,就放在库房里收着了。那天我跟着你二伯母去挑你这屋子里的摆设,一眼瞧见,就让人弄出来摆你屋子里来了。你们年轻的小姑娘,这穿衣打扮的照着也好看,省的总搁在库房里,没得就搁坏了倒可惜』 听了老太太这一番话,谢桥不禁心里一阵热辣辣的。直到那时候,她的心才算放下了,至少这个祖母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成了亲孙女一样疼爱,遂也渐渐放开了心里的隔阂,把眼前这个老太太,当成了自己亲奶奶一般对待。 平日里陪着说话儿,偶尔撒撒娇,给老人家讲个笑话什么的。她这一放开了,自己本来的xingqíng也就显露了出来,老太太成日的在后宅里呆着,没什么消遣。眼前虽有两个媳妇在,大的成日的苦着张脸,轻易没个笑模样。 二的倒还好,不过那jīng灵处,比谢桥又差远了。因此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谢桥这个孙女倒是轻易也离不开了,就是一会儿子看不见,也要让丫头婆子去问问,在哪里,做什么呢...... 底下的奴才们多会看眼色,一瞧三姑娘这岂是得了老太太的意,简直成了心肝宝贝。哪个不是往前上赶着巴结,因此,谢桥的日子倒是越过越舒坦起来。 7 7、燃嫉火谢雅生闲气 谢桥暗暗思量着,有什么减肥的法子,能在这里适用,而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这里正偷偷计量,那边巧月手里捧着个jī翅木的托盘,一步迈了进来。瞧见她愁眉苦脸的照镜子,倒是吓了一跳。 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的案上道: 『姑娘赶是有什么忧愁事了』 说着扫了眼那边的巧兰和何妈妈。 巧兰和何妈妈哪里正收拾着上学带去的东西呢。青玉梅花委角笔筒,青玉葵瓣水丞,青玉圆洗,青汉玉墨chuáng,紫石砚,青玉shòu头镇纸,共四只粗细不一的羊毫湖颖......一件件,巧兰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紫檀木长方盒子里。 何妈妈收拾带去的茶水小点,放在另一边的提盒里。两人听到巧月的话,都撑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巧月瞪了巧兰一眼: 『你这个不尽心的小蹄子,姑娘这都愁成这样了,不想着替姑娘开解,倒在一边看笑话,一会儿我回了老太太去,看有你的好果子吃』 巧兰掩上盒子盖,走过来道: 『姐姐这可真真是冤枉了我,姑娘这愁的事qíng啊,自是没法子开解的』 说着低头又嗤嗤的笑了两声: 『这两日,姑娘发愁自己胖了,嚷嚷着要减肥呢,巧月姐您可瞧着新鲜不』 巧月也笑了起来,减肥这个词儿听着倒真新鲜,伸手给谢桥整整下面的裙带,仔细端详了一阵镜子中的谢桥: 『要我说,姑娘如今这还是太瘦呢,这几日,老太太哪里正琢磨着,找出旧年高丽供上的洋参,每日里给姑娘熬了参汤来喝呢。滋yīn补气,又不火燥,最是适合的。姑娘这身子才调养的大好了,可不能自己作践,回头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 那边何妈妈也道: 『我也是这样说,这好不容易长了没二两ròu,金贵着还来不及,减什么肥,我瞧着这样才好看呢,珠圆玉润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样儿』 谢桥满头黑线,心说这帮人,哪里知道什么叫时尚,什么叫骨感美啊!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低低叹了一声。想着不管怎么说,以后晚上那顿宵夜一定要尽量杜绝了。就是吃了,也要多运动一阵再睡,不然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自己还不成了小胖妞了。好不容易穿越成个命好的大家闺秀,好穿好戴的预备着,回头吃成个大胖子,就是穿上绫罗绸缎,戴上金玉钗环,那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说不得更丑怪的吓人。 她这里想着,巧月那边掀开盘子上搭着的红绸子,捧出来一件嫩huáng色的一口钟过来,给谢桥披在身上: 『这是老太太前些日子找出的料子,我连着几天赶出来的。姑娘先凑合着穿,过几日我得了闲,再给姑娘另做一件好的来。如今虽是进了三月,可这一早一晚的也凉着呢,姑娘还是穿多些,到了前面书斋,若是热了,再让丫头服侍着脱下来也就是了。老太太哪里可是叮嘱了几遍的』 谢桥一听是祖母亲自吩咐的,也就乖乖的点点头,又谢了巧月,说费心了。低头细看这件老太太赐下的一口钟。所谓一口钟,其实就是夹斗篷,里面夹着一层月白色轻薄软绸的里子,外面却是嫩huáng的色泽,边上领口都绣着一圈jīng致的云纹,立领,对襟,衣身长及踝,领部打襕收小,不知道是个什么布料,摸着顺滑轻软,竟是没什么分量,这个季节穿倒正正好。 巧月把她领口的短带系上,又把谢桥颈间带着的璎珞项圈正了正,退后一步瞧了瞧,倒笑了: 『这一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爷去进学呢,真真有个大家公子的气派了。巧兰快给你家爷提着文房四宝,这一去可要蟾宫折桂去的』 她话一落,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谢桥这一个月和她们几个早就熟惯了,日常也是经常说笑,巧月这一说,她反倒拿起旁边翘头案上的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微微躬身道: 『小生这厢有礼了』 像模像样的,逗得屋里连带外间屋候着的小丫头婆子们,都跟着笑了起来,院子里谢妈妈的声音传来: 『巧月,老太太可是让你来给姑娘送衣服,你这怎么到说笑起来了,回头耽误了姑娘上学的时辰,老太太可是要罚你的』 谢妈妈那里一喊,这边才慌忙都住了声,巧兰低声笑道: 『老太太平常都让我和巧梅跟着你学,说你是个xing子稳重的,这样看起来,也不尽然啦』 巧月白了她一眼,命外面跟着姑娘上学去的婆子丫头进来提东西,吩咐她们底细些,若是摔了一两件,可是卖了你们家老子娘都赔不起的。 谢桥听了不禁暗暗咂舌,当初她这一套上学的家伙什,也是老太太亲自赐下来了,她瞧着就觉得不是个寻常的东西。后来听巧兰说,这些个本来是一式两份的,在库房里收了这些年,只大爷进太学的时候,老太太给了他一套。连二爷三爷都是没有的,不成想,这一套倒是便宜了姑娘。 因此谢桥每每使唤的时候,都有点胆战心惊的,就怕碰坏了去,倒觉得不如用平常的东西自在,当然,这些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丫头打起帘子,谢桥出了屋子,院子两边各植了一株梨花,四周围着木栅,如今正是三月时节,开了满枝雪白的梨花,风一chuī落下来,满栏杆的花瓣赛雪一般。 沿着抄手游廊过去,一路上都有丫头蹲身施礼,到了祖母的东正房,巧月亲手打起帘子,谢桥跨过门槛,进去向祖母道别。 老太太哪里正和老太爷房里几个有体面的老姨娘说笑呢。见到谢桥进来,就撂下话头,打量了半响点点头: 『这件布料做成了衣裳,穿在我这三丫头的身上,瞧着可真好看,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的连忙凑趣大大夸了谢桥一通,夸的谢桥脸颊绯红,不好意思起来。老太太打量她的脸色笑道: 『行了,你们别尽夸她,我这三丫头脸皮薄得很,不经夸』 说着拉着手细细瞧了瞧,又叫进来跟着去的巧兰叮嘱了几声,这才放了谢桥出去。 从祖母房里出来,仍旧沿着抄手游廊出了院子,拐了弯,正好遇上那边过来的谢雅谢贤,谢桥忙上前见礼,谢雅目光直直盯着谢桥身上的斗篷,下死力的瞧。 谢贤却过来拉着谢桥手亲热的道: 『三妹妹这件衣裳瞧着真好看,是新做的吗。回头让我房里的妈妈,比这你这件,也给我做一件来』 谢雅冷冷哼了一声: 『二妹妹可不要大白天的说梦话了,你房里的妈妈手再巧,这样的料子你那里寻得来。那里比的上三妹妹是祖母的心肝ròu,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好好的穿你的旧衣裳是正经,莫找这等没趣』 谢贤被她一说,脸上有些讪讪的,僵在哪里。谢桥却装没听见,拉着谢贤边走边说些无关紧要的笑话。谢雅见谢桥根本就不理会她,脸色都没变的,拉着谢贤走了。在后面气的直跺脚,后面她的丫头忙上来低声道: 『大姑娘这是何苦呢,三姑娘如今正得老太太的意,您就上赶上说两句拜年话,也不会矮了一两分,我瞧着三姑娘倒是个省事的......』 丫头的话没说完,谢雅一巴掌就打了过来: 『你是我的丫头,还是谢桥的丫头,你也看上了人家那边的高枝,想着巴结上去是不是,你也不看看你这个样儿,人家那边的大丫头都是老太太给的,你这样的,白给人家还不要呢,一边杵着去是正经quot; 小丫头捂着脸,啪嗒啪嗒的掉眼泪,缩在廊檐下一句话都不敢辩驳。后面跟着的奶妈瞧着越发闹得不像话了,忙过来劝: 『姑娘这一大早这是认真生气呢,回头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小丫头犯了错,回去惩戒她们也就是了,若是再不好,回了太太撵出去,何苦生这样的闲气,在外面闹起来,总是不好看的,这边可是离着老太爷的书斋不远』 她话一落,谢雅就吓了一跳。被父亲带累的,祖父平常看他们房里的主子下人们都不怎么顺眼,也就大哥谢宝树,是个能入了他眼去,别人一瞧见就皱眉。因此谢雅谢贤对祖父是真的怕。听了奶妈的话,谢雅就住了声。 第7页 但是扫了眼前面的谢桥,还是气的不行。这同样的千金小姐,自己还是头大的,原先倒还过的去,姐妹们的吃穿用度,都按着份例来,也没有个高低上下。哪里想到,这谢桥一来就生生高出他们几大截子去了。 就是学里的先生,都高看她几眼,平常和颜悦色不说,凡谢桥写的画的的什么,都一嘴的说好,轮到自己这里就皱眉。 谢雅越想越气,可是也真不敢再在这里发作了,气鼓鼓的带着丫头婆子向前走,瞅着前面谢雅拉着谢贤有说有笑的摸样。更是连谢贤也一并恨上了,心里琢磨着,怎么给谢桥找点不自在才好。 8 8、施薄惩谢桥初立威 谢府教书的先生,本也是谢家族里出来的,算起来和老太爷是一辈的,名儿叫谢道瑄。学问不错,早年也是做过两年官的,因不通实务,与同僚不睦,被人寻了错处罢了官。毕竟是谢家族里的人,倒也留了一两分qíng面,并未赶尽杀绝。 回到家里,闲呆了些年,后来被老太爷请了来,叫孙子孙女们读书。后来谢宝树进了太学,二房的谢宝松、谢宝杉、也就不跟着学了。一个是本就不是个爱读书的,另一个嫌在谢道瑄跟前毕竟拘束些,索xing回了老太爷,说在自己房里读书。 老太爷也知道二房的两个孙子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应了。责令二老爷亲自督促两个孙子读书,这一下谢道瑄反倒没什么压力了,只三个女学生,老太爷的意思,也不过是希望女孩家能多明白些道理罢了,并不像教几位小爷一样事事尽心。 且三个女孩子都是庶出的身份,并不算十分金贵的主子。因此每日里不过略讲上半个时辰,余下的时间就让她们自己读书,并写一篇大字jiāo差便了。加上还要给姑娘们留出来学习作画抚琴的时间,倒也十分轻松。 依着他看,这三位小姐读书也就是那么回事,回去做女红针织才是正经,左右将来嫁了人也用不着这些,认识几个字也就足足够用了。不想过年才开了chūn,三姑娘就来了学里读书。这谢家的三姑娘,他是听说过些影儿的。说是从小聪明,可惜先天有些不足,大病小灾的不断。人都说是个养不大的,谁知却渐渐康健起来,丧母后,老太太接回京放在身边抚养,爱惜日重。且是正经的嫡出小姐,虽是三姑娘,却比府里其余几位都要体面贵重。 且其母族是何家,世代的书宦之族,其母在闺中就广有才名。后来见着这位三姑娘,谢道瑄度其气韵,的确与众不同,文雅娴静如娇花照水,眉宇间的沉稳聪慧也相得益彰。和其他三位谢家的小姐站在一起,高下立现。 写的一手飘逸的簪花小楷,流畅漂亮颇赋闺阁的秀美。知道的也多,看似漫不经心,他讲到那篇的时候,让她解说,都能够用浅显的言辞解释出来,几次过来,谢道瑄就清楚,这个三姑娘是真个有才的,细细一想也是,何家嫡女教出来,哪里是寻常家女孩可比的。 因此自打三姑娘进了学里,谢道瑄倒渐渐开始认真起来,把那经史子集挑了重要的挨次细细讲来,倒是和当初教授几位小爷时一个样了。也不管其余三个是不是跟的上,成天就对着谢桥讲,并不像以前那样糊弄了事。 其实谢桥也是苦不堪言,本来呢,她也经过了现代近二十年的教育,可是说实在的,这个繁体字就算认识,写起来也颇为费力,更别提毛笔字了。当初第一天来学里的时候,她还琢磨着是不是像其他穿越女们一样,发明个羽毛笔什么的来用,可是想一想觉得还是算了。 且祖母赐下的这套文房四宝,瞧着真是养眼的可以,不用倒说不过去,每次到了学里,小丫头挨个摆出来,别说谢雅几个,就是上面板着脸不拘言笑的老先生,一双眼睛都直直盯着,一阵阵的发亮光。 谢桥当时战战兢兢的提起笔,却发现仿佛大脑有自主意识似地,落笔即非常流畅自然,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谢桥当时就愣了,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写出来的,但是却大大松了口气,若是她真实的水准,估计会七扭八歪粗细不一也不一定,那可丢了大人了。 想到此,谢桥不禁抿抿嘴浅浅笑了起来,前面谢道瑄正摇头晃脑的念着: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持而盈之,不如其己大道废,有仁义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谢道瑄一篇上善若水诵完,见今天的三姑娘明显有点不在状态,以为她累了。遂挥挥手让她们提前休息,自己走出去,到外面的闲屋子里去小憩。丫头婆子们忙端了茶进来伺候。谢桥坐在第一排的中间,左侧是谢雅,右侧是谢贤,最边上是谢珠。 巧兰把手里的茶递到姑娘手上,又命暖月去收拾桌上的物件。下面是学琴的时间,琴师是谢府特特请来的,宫里教坊退下来的乐师,姓万的嬷嬷,年龄不算大,三十多岁,大概在宫里耽搁了韶华,未嫁人就成了嬷嬷。 平日里在各个世家府邸内院中走动,教小姐们琴技,xing子有些孤僻,平常也不喜言笑。谢桥倒觉得她是个有本事的,最起码听她抚琴,令人不知不觉就会被引到曲子的意境中去,qíng景jiāo融,这大约是音乐集大成者,才能办到的事qíng。 因此,对这位万先生,谢桥倒是比古板道学的谢道瑄,尊重喜爱的多,也乐意上她的课。大约这个身体也是学过一些的,虽不jīng通,但也勉qiáng成调。谢桥前世没有一点音乐细胞,就是唱歌都五音不全。故此,这下手就能弹出调调来,便高兴的不行。 兴趣也比学别的更大,可是每每她弹完了,瞧万先生一脸无法忍受皱着细眉的样子,不免就有几分沮丧。几个谢家姐妹中,数谢珠弹得最是好,万先生也最喜欢教谢珠。谢桥倒也不以为意,反正自己也不想成为什么琴师,学会了,能找着调,自娱自乐就好。 谢桥正喝着茶美滋滋的想着,在桌子前收拾东西的暖月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青玉葵瓣水丞,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谢桥嘴角一抽,心疼的不行。暖月却蹭一下站直身子,回身瞪着后面站起来的谢雅: 『大姑娘,你推我做什么』 谢雅手里的帕子一甩,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道: 『谁让你站在这里碍事的,再说你什么时候瞧见我推你了』 暖月气的脸都青了,手哆里哆嗦的捡起一块瓷片,带着哭音道: 『这可是老太太亲自赏下的,这下摔了可怎么好』 谢雅扫了谢桥一眼,咯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莫要胡乱攀扯别人,明明是你手滑没拿住摔碎了,却还要赖到主子头上不成』 暖月还要回嘴,谢桥轻轻咳嗽一声,眼风扫过来,暖月遂住了嘴。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片,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一颗颗掉在地上。 谢雅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谢贤和谢珠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瞧着。巧兰扫了谢雅一眼,不急不慌的道: 『老太太赐下的东西,可都是一一记在薄子上的,这突然少了一件,少不得要细细的回了才是,不然哪天老太太问起来,我们当下人的可镗不起』 她话音一落,跟着谢雅的丫头婆子都是脸色一白。知道这里这么多人,刚刚明明就是自家姑娘推了三姑娘的丫头一把,大家伙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小丫头不敢生生和主子辩驳,但是到了老太太跟前,却是要回清楚的,这事儿到了最后,说不得还是要归在大姑娘头上。 老太太纵是不会罚大姑娘,可是跟着姑娘的她们,却落不了好,罚了月例钱都是好的,弄不好就直接撵了出去。越想越害怕,尤其谢雅的奶娘,一听脚都软了,急忙上前来,扑通就跪在谢桥面前: 『三姑娘这可是我的不是了,伺候主子们不经心,万望姑娘能在老太太面前遮掩一二』 巧兰目光一闪倒是笑道: 『妈妈这可是难为我们家姑娘呢。姑娘屋里的大小事,老太太早晚都要问一遭的,姑娘帮着遮掩了,我们这些房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可不就落下了大不是。您老倒是摘楞出来了,我们的委屈可找谁说去』 奶妈脸色一僵,知道巧兰早就看不惯大姑娘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三姑娘了。逮着了这个机会,要狠狠的给大姑娘一个教训。心里不禁暗暗埋怨自家姑娘,明明就惹不起,还非要往上撞,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这眼瞅一年年的大了,指着大老爷和大太太给姑娘做主寻个好人家,那是做梦都没谱的事,要是再让老太太厌弃了,将来的事qíng可怎么好。 想到此,奶娘的老泪都滚下来了,抬起头直愣愣哀求的望着谢桥。谢桥哪里经得起这个,伸手扶起她,低声道: 『妈妈不必如此,回头老太太若问,我就说是我不小心摔了』 奶妈脸上一喜,重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那边谢雅早就气得直跺脚了,上来拉起奶妈道: 『你求她gān什么,本来就不予我们相gān,就是到了老太太哪里,我也是这样说......』 奶妈回头深深盯了谢雅一眼,谢雅这才幽的住了口。从小亲娘就嫌她是个女孩,不怎么理会她。大太太更不用说了,眼里心里也就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都是奶娘亲自照顾她长大的,若说亲疏远近,谢雅也明白,奶娘是第一位的。怎么说,奶娘也是会替她打算的。因此谢雅虽刁蛮,对奶娘却发自内心的敬重,纵是别人的话当耳旁风,奶娘的话她必是会听的。 只是一双眼珠子,仍是恨恨的瞪着谢桥。奶娘暗暗叹了口气,瞧了谢桥一眼,虽说比自家姑娘小两岁,可是遇事稳重,这气韵上,比自家姑娘,那真是生生就高出去一大截子。谢桥也不理会谢雅,扫了暖月一眼,脸色一肃: 『暖月,就是主子有什么不对,也不是你一个当丫头的能随意攀扯的。巧兰,回去罚暖月一个月的月例,若是再犯,纵是从小跟着我的,我屋子里也是不能留的』 暖月吓的脸都白了,忙福了福,谢了自家姑娘,提着东西出去了。那边谢雅的奶娘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别瞧着这三姑娘是个和善的菩萨,瞧她发落自己的丫头就知道,绝不像表面上这样好相与。 9 9、动心思谢妈卖人qíng 这里书房里伺候的几个婆子丫头,自以为瞒下了这事,不成想早有那赶着巴结的婆子,和老太太身边的谢妈妈说了。谢妈妈转身当个笑话就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就说: 『你们私下里也没少念叨我偏着三丫头,你们瞧瞧,这怎怨我疼她,论年岁,三丫头比大丫头二丫头小了整整两年呢,就已经知道让着大的了。论理说,大丫头的出身可比三丫头差一大截子呢,哪有她一个庶出的,攀扯嫡出的道理。这嫡庶有别是自古来的道理,若是论长者为先,可不早乱了套,你们老太爷上面还有个庶出的哥哥呢』 第8页 说着脸色一沉: 『就是三丫头宽厚,自己揽在身上息事宁人,这事qíng有一也不能有二』 谢妈妈一怔,急忙躬身后退一步,心说这大姑娘真真不会看门眼高低,如今三姑娘那就是老太太最着紧的宝贝疙瘩,看的跟眼珠子一般无二,哪里容得人随便就欺负了去,老太太扫了谢妈妈一眼道: 『姑娘家家的,每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在房里做针线,闲了,也不过是和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逗个乐耍玩,若是xing子不好,定是房里的丫头婆子们暗地里撺掇的,指着主子争了体面,她们好捞大好处。来贵家的,你去瞧瞧,寻个错处,每人打几板子,让他们长长教训,不必说的很明白,让他们自己思量去』 谢妈妈虽是老太太跟前的管事婆子,但是男人却是外院跟着老太爷的来贵,平常她是个有脸面的,众人都称呼一声谢妈妈,老太太自是与别人不同。 这边谢妈妈退出去,往东侧院去了,这边老太太却叹口气道: 『虽三丫头是个惜老怜贫的好孩子,可是这奴才们一求就恕了,也不成啊,在家时倒好,左右上面还有我这个祖母撑着,将来嫁到了别人家,还这样宽泛,恐被拿起子没王法的刁奴,变着法子欺负了去』 巧月哧一声笑了: 『老太太您倒真真想得远,三姑娘今年才十岁呢,就是议亲,也是要过三四年才妥当,正经待到出门子,怎么也有五六年光景,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愁这个』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道: 『若是平常小门小户的,规矩不大,下人不多,人口简单,我自是放心的,可咱们家的女孩子,别说嫡出的三丫头,就是四丫头那样没出身的,将来哪里会许给寻常人家,高门大户里的媳妇,可不是容易当的,你呀不懂这些,当媳妇比不得在家做姑娘,这新媳妇若不严刑峻罚得一开头就立好规矩,以后说话就没份量了,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瞧瞧咱们家大太太就知道了』 巧月自是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开口道: 『我瞧着老太太倒是能放心的,别看三姑娘小,瞧着她处置从小跟着她的丫头就知道,是个心里有真章的』 说着话把小丫头端上来的莲瓣纹jī心小碗递了过去: 『这是刚刚小厨房熬好的参汤,就是用老太太示下,旧年收起来的高丽参熬得的,您尝尝可好』 老太太接过去吃了两口,递还给她点点头: 『倒是比平日里我吃的清甜,回头照着这样,每日给三丫头送去一盅,吃的日子长了,将养身体最是好的』 巧兰点头,出去细细吩咐了下面的婆子,回身进来就见老太太大约乏了,懒懒的歪在炕上闭着眼睛养神呢,遂挥挥手,让房里的小丫头都下去,自己走过去,挑了chuáng夹被盖在老太太身上,拿过针线簸箩,坐在炕下的杌子上,就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打络子。 五彩的丝线在葱白的指头间来回穿cha,心里却琢磨着些乱七八糟的闲事。要说三姑娘将来能让人欺负了去,她却是不信的,所谓三岁看老。就看这件事上,三姑娘就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家的行事,竟是张弛有度,滴水不漏,就是那再想挑事的,也寻不到顶点的错处去。 倒不想这误打误撞的,巧兰倒是得了个好主子。想到这里,巧月侧头扫了榻上的老太太一眼,虽不过五旬,两鬓却已斑驳,如今还好,过些年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呢,想着想着,心里不禁生出几分空落落来。 再说那边谢妈妈,出了老太太的院子,穿廊过巷奔着东侧院就走了过来,立在廊下,谢妈妈想了想,迈开步向大太太那边院子去了。 大太太住在东侧院正房,也是一溜的五间屋子,中间堂屋正厅,两侧里屋各跨着两间小耳房,尽头各有一个月亮门,连着东西两个跨院,西面是大老爷的妾氏住的院子,里面套着几层小院落,东面本来该是大爷的院子。因老太爷爱惜,特特把前面的槐梦轩给了大爷,这西边的院子就拨给了大姑娘和二姑娘安置,比起四姑娘哪里,倒敞亮的多。 她一进院子,早有大太太身边的婆子迎了出来。小丫头打起帘子,谢妈妈躬着身子进了西边的屋子,西边是平日里大太太小憩的地方,谢妈妈进来时,大太太正看着下面的一个小丫头做针线。 谢妈妈蹲身一福: 『给大太太请安』 张氏忙道: 『谢妈妈不必如此多礼』 一边招呼着丫头给谢妈妈看座倒茶,心里不禁暗暗琢磨,这不晌不午的,这谢妈妈来她这里作甚。 谢妈妈谢了座,略吃了两口茶,瞧了瞧下面小丫头手里的活计,见是一件月白色锦缎的家常袍子,领口袖口都绣着jīng致的缠枝花边,小丫头哪里正盘扣子呢,遂伸头过去道: 『这是大爷的衣裳吧,瞧着倒真细致』 大太太笑道: 『我这屋子里的丫头可比不得老太太跟前的巧,一个个拙的不行,拿着针,跟举着个棒槌似地,哪里出的来好活计,左右宝树如今还没成亲,凑乎着在家穿着,外人也瞧不见,就是笑话了也不妨事的』 谢妈妈连忙可这劲儿的狠夸了一通大爷,眼瞅着大太太那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气,才开口道: 『大姑娘二姑娘也是好的,就是怕底下的丫头婆子们服侍的不周到了......』 谢妈妈话说半句留半句,大太太一怔,再要细问,谢妈妈站起来道: 『我这可是要回去了,来了这大会子光景,回头老太太哪里见我不在,又以为我带着头躲懒呢』 说着福了一福退出去了,大太太客气两句,忙扯住奶娘低声道: 『你快赶上去问问,到底有什么事,这平白无故的,她怎么会来咱们这里白坐了这大半天』 奶娘点点头忙赶着追了出去。 这里谢妈妈不禁叹了口气,这大太太其实是个有心思的,就是命不大好,纵是心气再高,摊上大老爷那么个男人,也生生磨得没了。但是谢妈妈心里也明白的很,别瞧着现在谢家是二太太掌家,将来可不还得归到大太太手里,这谢府归到了也是长房的,与二房无gān,自己两口子将来势必还要在谢府里求生计,这大太太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因存了这个心思,谢妈妈才掂量了一阵,直接把这个人qíng卖给了大太太,思量着,若是自己这样直巴巴越过大太太,去管教大姑娘的房里人,自是给了大太太没脸,这样的傻事,她可不gān。自己刚才说的模棱两可的,就是度着自己这一出来,大太太必是会找个底细的人跟来问缘由,心里又吃不准,大太太到底听没听出机锋,故脚步特意放缓,走得比平常慢了许多。 刚过了一弯花墙,后面大太太房里的张妈妈就追了上来,谢妈妈轻轻勾了勾嘴角,暗暗松了口气,笑呵呵的站住身形: 『敢是大太太哪里还有什么事忘了吩咐吗,累您老这样急巴巴的敢上来,遣个小丫头来叫我回去不就得了』 张妈妈忙打叠起笑容道: 『倒也没旁人的事』 瞅了瞅四下没人,亲热的拉起谢妈妈的手,一个赤金的镯子,悄悄套进了谢妈妈的手腕子里,低声道: 『小物件罢了,不值什么,谢妈妈留着赏你家丫头戴着玩吧』 谢妈妈悄悄抬了抬手腕子,沉甸甸的压手,遂压低声音,把前日姑娘们学里的官司细细说了,张妈妈脸色黑一阵,白一阵的难看,谢妈妈瞧了瞧她道: 『如今谁不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ròu,哪天想起八辈子里存着的好东西,都赶着折腾出来,给三姑娘用,举凡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那样不十分的jīng致,恨不得把自己的体己,一股脑的都掏给了三姑娘才好,前儿个,还说要尽早的给三姑娘预备嫁妆呢,说是让我们家那口子在外面扫听着,有那好的物件玩器,多少钱不打紧,都弄回来先存着,省的等到姑娘出嫁时,抓不着好东西』 说着掩着嘴笑了两声: 『我们听着都笑说,这三姑娘如今还小呢,倒是这么早就预备起嫁妆来了,老太太哪里却不依,非要现在就预备着,真真是个没法子的,我想着当年咱们家正经姑奶奶出门子的时候,老太太都不是这样,怎的到了孙女身上,就变了个样了呢,人都说隔辈儿亲,果然是有道理的』 那边张妈妈急忙奉承的说了几句拜年话,什么三姑娘是咱谢家门里唯一嫡出的千金小姐,自然要金贵万分,更别提姑娘的xing子也好,摸样也标志,听说书念得也好,就是老太太陪送了座金山,也是应当的......啪啦啪啦说了一大车好话,才把谢妈妈送走了。 这边扭身回了大太太屋里,斌退了下人,细细和大太太说了缘故,大太太一听气的身子直哆嗦,扬起手,啪一声,就拍在炕几上,手腕子上一只戴了大几年的,老坑冰种的翡翠镯子,应声断了个两截。 10 10、劝祖母谢桥说笑话 『天生下贱根儿出来的种儿,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见天的说自己是朱门绣户的千金小姐,真真活打了自己的嘴吧』 大太太恨恨的说。 奶娘忙出去把外间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婆子们远远遣了出去,转身才道: 『太太小声点儿,谢婆子既然卖了这么个大个人qíng给咱们,就是让太太私下里瞧着办,若是嚷嚷开去,岂不白费了这一番心意,咱们院里自是不怕的,恐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反而不美』 说着忙亲自去倒了一盏滚滚的茶来递给主子,大太太略略定了定神,吃了两口茶叹道: 『就算我是个要qiáng的,可无奈这命不争气,修下那样一个大老爷,还搭上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庶女,就是我再高的心气,也要散了』 谢妈妈见大太太大怒过后,竟是有些深深的颓废和悲伤。遂搜肠刮肚的寻出那好话来宽慰,别的倒也入不了大太太的心,只提到大爷,大太太这才升起些指望,缓缓坐下,靠在迎枕上道: 『素日里我瞧着东侧院的两个奶妈子倒还好,是个稳重知事儿的,不成想却如此不明白轻重』 张妈妈小声道: 『大太太这可真错怪了她们,大姑娘的xing子太太难道不清楚,奶妈子纵是个压事儿的,也架不住大姑娘自己生事儿。我倒不明白,要说大姑娘这一天天的大了,怎么倒更分不清高低上下来了,和三姑娘较什么劲儿,哪里能落了好去。况且看光景,老太太如今一扑拿心的偏疼三姑娘,倒带累了大太太跟着受埋怨,遭白眼』 大太太气到极处,倒是气笑了: 『平日里我只说安守着宝树,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便了,如今瞧来倒是不能的了,没得把院子里的下作东西们,都宽的没了王法。这两天寻个由头,先发落两个带头的,我倒是瞧瞧那个还敢蹬鼻子就上脸的』 第9页 正说着,窗户外面的小丫头道: 『大姑娘二姑娘散学回来了』 大太太蹭的坐了起来,手里用力捏着一串蜜蜡佛珠,细看之下,骨节都有些青紫泛白,谢雅谢贤两人进了西屋,蹲身请安,大太太眼风扫过谢雅,心里恨得不行,表面上却不露什么声色,摆摆手道: 『罢了,回你们自己屋子里去换了衣裳再过来吧,今儿就在这屋里摆饭』 谢贤应了一声,带着丫头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边上,略停了停,余光扫了眼站在哪里不动的谢雅,目光一闪,抿抿嘴角迈了出去。这边谢雅磨蹭到谢贤出了屋子,才盯着炕几上没来的及收拾的两截翡翠镯子,目光发亮的道: 『母亲这件镯子,带了好些年了吧,怎的今儿却断了,真真可惜了』 说着探过去勾着头瞧了瞧: 『倒是断的齐整,回头让那巧手的玉匠,用金丝焗上了倒还成』 大太太眼睛闪过一阵幽光,勾勾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我的儿,这是什么大不了的好东西,值得费这些事儿,回头我收拾收拾首饰盒子,寻出两件稀罕的好东西来,给你们姐妹戴着玩儿也就是了』 说着冲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手脚麻利的用帕子裹了两截的镯子,收了起来。谢雅暗暗撇撇嘴,心说打量她不知道呢,这是又拿不着边际的好话,糊弄她们呢,气鼓鼓的蹲了个福,转身出去了。 谢雅刚一出去,大太太的脸就掉了下来: 『从小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可怎么就这么眼皮子浅,瞧见什么,都恨不得搜罗到自己哪里去,知道的是个庶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贼呢』 这边大太太思量着,怎么不着痕迹的给谢雅一个教训,那边谢桥下了学,先到老太太屋里给祖母请了安,回房去换了家常的衣裳,才又回到老太太房里,陪着吃罢午饭,本来想回自己屋子里去的,不成想,老太太今儿却不乏,jīng神别样的好,拉着她的手,非要去逛后面临着湖的花园子去,说是要闻闻chūn天的气儿,还吩咐拿着钓竿,要在湖边的亭子里一边观花,一边钓鱼。 巧月和谢妈妈唬了一跳,哪里肯真让她出去,硬是劝着拦着说: 『如今虽还在chūn天的节气里,晌午却有些暑气的,回头着了热,可怎么好......』 说着两人冲谢桥使了个眼色,谢桥扑哧一声笑了,歪歪头道: 『我琢磨着祖母莫不是惦念上咱们湖里的鱼了,想着钓上来做个糖醋鱼什么的解馋,这才心心念念要去逛花园子,可惜这里却有个缘故,是祖母不知道的』 老太太被她说的笑起来,指着谢桥道: 『巧月,你给我过去撕三丫头的嘴,她越发被我宠的没边了,在哪里胡乱编排我的不是呢』 巧月却不动弹,开口道: 『我听着姑娘说的有道理,老太太若不是馋了湖里的鱼,这大晌午的gān嘛非要赶着去逛园子钓鱼去』 说着扭身去拉着谢桥的手道: 『姑娘,你快告诉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有个什么缘故』 老太太恨恨的道: 『你们如今都被我宠的没规矩王法了,回头哪天我越xing的收拾你们一顿,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谢妈妈笑着上来给老太太揉胸口: 『哪里是她们没王法,不过是才吃了饭,说个笑话给您老醒醒饭食儿罢了,老太太却认真要发落人不成』 老太太倒是再也撑不住的笑了起来,指了指谢桥道: 『你快说,有个什么缘故,若说的有理还则罢了,若是没道理,我再一并的处罚,你才多大,这世间的事儿,哪里还有我不知道,而你却知道的理儿』 谢桥调皮的眨眨眼: 『祖母若是去钓鱼,就该着一早去,鱼儿们睡了一晚上,早晨起来必是饿的极狠的,那鱼钩子一下去,鱼儿们就紧赶慢赶的吃那鱼饵,一下子就钓上来了,可现在却是大晌午,鱼儿们刚刚吃了午饭,一条条正趴在水底下歇晌呢,祖母纵是去了,下一斤的饵,恐也是钓不上来一条的,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她话还没说完呢,老太太已经歪在榻上,手锤着榻沿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胡说,赶是那鱼儿和咱们人一个样了,还要歇晌什么的』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满屋子里丫头婆子们也都跟着笑,谢桥凑过去,坐在榻边上伸手圈住老太太的手臂道: 『我这话听着荒唐,说不得就有几分道理,今儿个晚了,明儿我学里请天假,一早陪着老太太去逛花园子钓鱼去,到了晌午,正好吃祖母钓上来活蹦乱掉的鲤鱼岂不是好』 老太太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鬼灵jīng的丫头,说了这么一大车话,还不是今儿你惫懒不乐意动了,也罢,闹了这么会子,我身上倒也乏了,咱们也让那湖里的大鲤鱼们睡一晚上好觉,养的肥肥的,明儿一早,咱们祖孙两个再去捡这个便宜去,你且去歇会子去吧,累了一上午,瞧着这jīng神头差了』 谢桥连忙站起来蹲了个福,转身出去了。老太太靠在榻上自己又笑了一阵子,吩咐身边的巧月: 『我略躺一会儿子,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有个小丫头守着就成了,你去抱月轩去瞧瞧,不许三丫头再看书写字的,又不考科举,每日里这么认真读书做什么,没得费心劳神的』 说着自顾自歪在榻上闭上眼小憩,巧月寻了锦被出来,轻手轻脚的搭在老太太身上,扭脸细细嘱咐了下面的小丫头,自己迈步出了屋子。 抱月轩,认真说算是东正房的跨院,两边只隔了一道小门,穿过一小骨截画廊便到了。是个jīng致的小院落,正中间一明两暗的屋子,侧面厢房,虽不开火,却在角落里新盘了小灶,有两个妈妈长日里守着。除了给三姑娘烧热水,也预备着晚间姑娘饿了,做些小吃食什么的。 巧月穿过相邻的画廊走了进来,扫了小院一眼,不禁笑了,这三姑娘是个别样有趣的,院子里原本有两株旧年植的海棠,如今长的蓊蕴繁茂。那边院子里的梨花落了,这边的海棠却恰恰开的正好,一树深浅浓淡的粉色,在阳光下异常娇艳。 当初三姑娘始一挪进来,看着两株海棠发了半天的呆,老太太以为她遗憾当时没开花,却不想三姑娘扭脸问院子里的婆子,什么时候结果子,可大,可甜。倒是让老太太差点没笑死,原来是惦念着那酸甜的果子呢。 巧兰觉得三姑娘可真是个难猜透的xing子,若说年纪小天真,遇上事儿,却是个比谁都稳妥的,若说天生jīng明,每每却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廊下挂着前一阵,大爷送过来的鹩哥。老太太嫌弃它浑身黑漆漆的,嘴里没完没了的乱叫唤,本来说要远远挂到西厢房那边的。谁知三姑娘却喜欢,愣是要了过来,挂在窗子的廊檐下。每每笑眯眯的逗弄着,认真教这扁毛畜生说话。不过倒没瞧见管用,如今这都大几天了,也只偶尔听见像个老家贼一样的哇哇乱叫。底下的小丫头们都说,原先指不定就是和老鸹关在一起养的,为这个,老太太哪里乐了好一阵子了。 婆子们大概都到下边躲懒去了。过了晌午,院子里倒是分外清净,巧月刚过了东边的窗户,正中堂屋的帘子挑开,巧兰就迎了出来,笑眯眯的道: 『这大晌午头上,姐姐不去歇着,还过来我们这里作甚』 巧月打量她两眼,真是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以前瞧着巧兰倒是个不喜欢吱声说话的,如今瞧这眉眼间的官司,倒是把三姑娘的灵活气儿学了个十成十。 巧月白了她一眼: 『我可没有你的好命,这不,老太太哪里不放心呢,怕姑娘回来又看书写字的劳神,让我过来瞧瞧,姑娘可是歇下了』 巧月的话音未落,西边屋里谢桥的声音传了出来: 『巧月姐姐进来吧,我这里正打络子呢。』 11 11、赏chūn景祖孙逛花园 原本老太太打算的是祖孙两个在一起乐一阵子罢了,不想第二天,一早来问安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得了信儿,定要一起跟着凑趣,老太太年纪越大,越喜欢热闹,最喜孙男弟女的围在身边说笑,索xing叫学里的先生放了天假,让几个姑娘们好好松散一天。 主子,姑娘,丫头婆子呼啦啦一大帮,簇拥着老太太迤逦而行。天气晴朗,大好chūn日,远远瞧过来,珠围翠绕,花团锦簇。不说几位姑娘,就是小丫头们如今都换上了轻薄的chūn衫,红红绿绿的瞧着分外好看。 老太太心qíng好,瞅了眼身边的谢桥,比起其他三个姑娘虽说素净一些。但却更衬出她身上那股子娴雅的闺秀气质,与各不同。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镶锦绣边的小袄,下面系着浅藕色的罗裙,手工捏成细密的皱褶,罗裙质地轻软,正是前些日子寻出来的那块料子。 还是老太太那时的陪嫁,隔了这许多年,因严密的收在紫檀香木的盒子里,倒保存的完好。老太太还记得,这是当初管着供上丝织品的大哥,特特给她寻来添妆的。除了轻软外,还有一个稀奇的地方,就是自来就带着一股子清清淡淡若有若无的香气,仿佛花香,又不尽然。因此得了个名儿,叫香绮罗。 总共不过得了这么四块罢了,年轻那时候没舍得用,前些日子蓦地想了起来,索xing拿出来这块素净的,给三丫头做了件裙子,chūn天穿着最是应节气的。并非一笼统的藕色,而是由上至下渐渐变深的颜色,不用再特意的绣花滚边,已很是漂亮了。三丫头素来不喜熏香,这件倒真真正合适。 老太太瞧着喜欢,轻轻拍了拍谢桥的手,谢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指着廊外新开的一簇嫩huáng的迎chūn花,拉着祖母瞧。二太太慕容氏扫过谢桥的裙子,心里不禁讶异。这件料子她真真知道,自己出嫁时,母亲给了一小块压箱底,说是如今最是难得的了。这些年她都没舍得动用,倒不成想老太太那里也有存项,竟舍得拿出来给谢桥做了件家常的衣裳穿。 虽说谢桥是谢府小一辈中唯一嫡出的小姐,可毕竟年纪还小,眼瞧着一年一个样,估摸着也就能穿这一季罢了,真正的bào殄天物。不过即便她瞧着眼热,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太太的xing子历来如此,只要是喜欢的,从不吝惜好东西。只看她身边巧月的穿戴就知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戚家在他们谢府寄住的小姐呢。 略略侧首,瞧了一眼身后半步外的谢珠,却不禁吓了一跳,虽是微微低着头,那深幽幽的眼珠子,却死死盯着前面的谢桥,手里用力绞着帕子,哪里有丝毫平日里软糯可欺的摸样。 二太太轻轻咳嗽一声,谢珠急忙低下头,略退后半步,老实的跟在后面。二太太心里冷哼一声,咬人的狗儿不露齿,自己这个庶女,可别瞧着出身差懦弱无能。说不得,就是个别样厉害的角色呢,比前面的谢雅谢贤总归到一起的心眼子都多。 第10页 谢贤倒是还好,谢雅却更是气得不行。平常日子里,谢桥的穿戴用度,就比她们高出了何止一大截,不想今儿这件裙子却更是不得了,远远的看去,如烟似雾的轻软,伴着腰间系的裙带,略一走动,衣袂飘飘,说不出的好看。 再瞧她腕子上戴着的和田籽玉镯,色泽透亮,纹理细腻,真如羊脂一般,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可自己腕子上不过挂了一串细细的赤金镯,还不如那些大丫头们体面。就是瞧上了嫡母一件断了两截的镯子,也没给她,吝啬的不行,真正当她们贼一样的防着。 谢雅眼风恨恨的扫过前面的大太太,心里说,活该被父亲厌弃,就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 谢贤一拉她的手道: 『大姐姐想什么呢,你瞧那边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呢。』 谢府的花园子认真是有些大名气的,当然不能和皇宫内院相比,却已历了半甲子光yīn,数次改造扩充,移花接木,引水造桥,堆石成山,映着亭台楼阁和一汪碧水,景色绮丽不凡,和安平王府的花园子,并称为京城双绝,不过私宅之中,外人难以窥见端底。 谢府的花园子修建在谢府的东边,西面那边却是何府的园子。虽不如谢府的花园子好,但也jīng致的别具一格。谢府的屋舍隐在两处花园子中间,有参天古木遮挡着,外人难以窥见全貌。就是站在高处,也只影绰绰的瞧见连绵不断的青色屋脊,和穿cha在回廊间一进进深深的院落,真真好一处庭院深深朱门绣户的所在。 谢府当年建府的时候,原没这个花园子,后来到了谢桥曾祖父那一代,虽袭了爵,却是个善于经营的能人。 满朝的人都知道,就算你是王侯世家,只靠着死俸禄吃饭,虽不至于饿死,但想过的奢华却万万不能的,也因此,除了家里充门面做官的,几乎每个大家氏族都会置办些产业,譬如庄子或是铺子什么的营生,好源源不断的生银子,平时,就让家里有体面的奴才掌管着,到了年上,一总的收益归到府上来,才能维持深宅大院的日常开销。 谢桥曾祖父是个经营上的天才,对当官的兴趣不大,却喜好钻营这些来去的买卖,置办了好些生大银子的产业,这才使得如今的谢府过的丰泽富足,也买下了旁边一块闲置的地方,扩建了如今的园子。 过了一道低矮的粉墙,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谢桥不禁有些呆,顺着廊间各样镂空的窗子望去,一重重的美景,各不相同,真正是移步换景。 远处有一汪碧青色的湖水,湖畔植了垂柳,条条绿色的丝绦,迎着清晨的微风轻盈舞动着,映着dàng漾的碧水和岸边开了正好的几枝桃花,说不出的美景如画。 隐在亭台间,有几个jīng致的小院落,修竹数竿探出墙外,真是个清雅的居处,谢桥还记得看过宋代郭熙论山水画的著作《林泉高致》中说: 『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可见这可行、可望、可游、可居,才是园林艺术的真谛』 老太太瞧见一向机灵的三丫头,打进了花园子就有些傻愣愣的,不仅打趣道: 『怎么,我们三丫头赶不是又瞧上了那边的桃树了,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吃桃子解馋呢』 老太太一句话,说的身边知道缘故的几个丫头婆子撑不住,跟着低声笑了起来,谢桥回神,撅撅嘴道: 『祖母眼中,孙女就是个这么馋嘴的吗,我是想着这里真好,若是在这里住上几天,可不是比那天上的神仙还有造化吗』 老太太扑哧笑了起来: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每年过了立夏,我必是要挪到这里住上几个月的,临着水倒是更凉快些,如今却还早了一些,白日还罢了,到了晚间恐有些寒气,你若真舍得下你的屋子,过一阵随着祖母进来住一阵子也使得』 谢桥大喜,急忙点头如捣蒜,旁边的巧月巧兰掩着嘴轻笑,两人素知这三姑娘是个古怪的,自打搬到抱月轩,更不喜欢去外面走动散心了,见天的在自己屋子里猫着,光是博古架上的玩器,隔三差五必是要摆弄一回的,最是喜欢自己的屋子,不想如今却为了花园子,倒舍得下自己的屋子了。 谢桥知道巧月巧兰这是笑她平日里不喜欢出屋子。可就是以前,她也是个地道的宅女,除了上班,就爱窝在自己的蜗居里宅着,更别提如今的屋子了,让她住上十几年也是不腻的,有时候谢桥总琢磨着,好像自己还蛮适合当个古人的,不过前提必须是物质极大丰富,不然为了三餐茶饭奔波,可更不好过。 她们前面祖孙两个说笑的高兴,后面谢雅几乎快嫉恨死了,花园子里的几间jīng舍,原是曾祖父修建来预备着夏季里避暑用的,因有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木遮蔽,又临着水,倒真真清凉非常,不过也只老太太和老太爷,每年到了时候,搬进来住一阵,孙子一辈的,也只有长房长孙谢宝树跟着祖父进来住过,那也是因为读书的缘故,就是父亲和二叔都是没份的。 如今谢桥不过刚来了一个多月,就能跟着老太太进园子里住,同样的孙女,怎的这谢桥就要处处的争先拔尖。 谢雅这里越想越恨,后面跟着的原是谢雅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因谢雅贴身的大丫头chūn枝,这几日病了,被奶妈回了大太太,暂时遣了家去养病,故此提拔了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跟在谢雅身边伺候,小丫头首一回进园子,难免新鲜,小声叫着让谢雅去瞧那湖边菖蒲间隐着的一对鸳鸯。 谢雅满腔子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眉头一竖道: 『瞎咋呼什么,就数你是个长了嘴会说话的,回头剪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卖不卖弄了』 她本有意说给谢桥听,故没压低声音,周围的丫头婆子们没个听不见的,都住了说笑,暗地里等着瞧谢雅的笑话。 二太太一挑秀眉,那笑容就是想藏都藏不住,略略透出那么一星半点来,就气得大太太脸色越发的黑沉,大太太低声吓道: 『放肆,老太太跟前呢,哪儿容得如此没规矩的样儿』 说着yīn着脸瞪了她后面的奶妈子一眼,奶妈子心里一跳,急忙扯过那个小丫头,jiāo给底下的婆子,拉到园子外头去发落了。 12 12、暗香亭谢桥听故事 谢雅虽刁蛮惯了,但毕竟在老太太跟前,再说,也并不敢很得罪嫡母,遂瞪了前面的谢桥一眼,低下头后退了半步,一声不吭。 老太太却略略皱眉,侧首去打量身边的谢桥,见她脸上却一丝变化也不见,跟没听见似地,笑眯眯的指着那边的景色让她看呢,老太太轻轻舒展了眉头,不禁暗暗笑了,莫怪巧月说这丫头鬼jīng鬼jīng的,却是个心里有真章的。 略略回头扫了大太太一眼,心里不禁来气,就是一个小小的东侧院,都让她管成了这个样儿,上没上,下没下的,若是整个谢府jiāo到她手上,还不知道怎么乱了套去呢。 大太太低首微微退后两步,知道老太太这是把错处又记在她身上了,不禁暗恨谢雅没事找事,看回头她一总的算账。 谢贤这时却轻呼了一声: 『那边船上好像有人呢,三妹妹,你看是不是』 谢桥刚才却没瞧的很仔细,这时听了谢贤的话,才举目望去,远远的湖中间儿,随着波làng还真dàng着一只不系舟,四周笼着浅淡的轻纱,倒真真别致jīng巧,里面隐约有几个或坐或站的人影,清越的琴声,隔着碧水飘过来,若有若无的好听。 老太太倒是笑道: 『咱们先去那边亭子里略歇歇脚,巧月你过去瞧瞧,倒是什么人,比我和三丫头还知道找乐子,一大早的就跑到咱们园子里划船来了。』 巧月答应一声匆匆去了,这边老太太跨出画廊,顺着中间铺就的石头小径,向搭建在湖边的亭子走了过去。 亭子搭建的甚是jīng巧,平面呈梅花形,五瓣形须弥座,五柱五脊,重檐攒尖顶,上层覆碧色琉璃瓦,下层却是孔雀蓝的,上下层均以紫晶色琉璃瓦剪边,上安束腰蓝底白色冰梅宝顶。每层五条垂脊,分为五个坡面,亦含着仿梅之意。亭柱间围成弧形的白石栏板,雕刻着各种梅花纹图案。柱檐下安装透雕折枝梅花纹的倒挂楣子。亭内顶棚也是贴雕jīng细的梅花图案天花。上下檐额枋,是点金加彩的折枝梅花纹苏式彩画。 亭前檐下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暗香』两个大字。字体遒劲,颇有风骨,亭中空间颇广,大约知道老太太必要在此歇脚,早置放了几个huáng花梨束腰的方凳,凳子间摆了雕花的茶几,正中间的几上置了个青釉梅瓶,上面cha了一枝开的正好的弯枝桃花,显得chūn意盎然。 谢桥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青缎如意坐垫,放在正中的凳子上,这才扶着老太太坐下,亲手递过热茶,待得老太太吃了两口,自己才接过巧兰手里的茶吃了半盏。 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她忙碌,后面的大太太二太太心里都是一叹,真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虽年纪不大,这一行一动都透出那么不一样来,加上摸样又好,将来可还真不知道那家有造化的得了去,若是能有这么个女儿在身边,却真真每日里都是欢喜的,闲了说说话,愁了也可开解一二,不像如今,虽说有儿子撑着,却毕竟不如女儿贴心。 两人扫了眼身边的庶女,却都有些没来由的犯堵,这隔着肚皮,好像隔着层高山一般的远。 那边两个太太各自打自己的主意,这边老太太却拉着谢桥说故事: 『原本这个亭子不叫这个名儿,因形似梅花,加上处处和着梅花的影儿,故此叫梅花亭,前些年上冬底下,了一场大雪,雪大的,把那树枝子都压的弯了,咱们园子里的梅花却开的正好,于是你祖父便带着几个外院的文士清客,进来园子里赏那边的梅花,也是在这里,摆了酒,身边带着你大哥哥,你大哥哥那时候才不过和你这么大,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当着一大帮子有学问的人说,这个名儿直白的没意思,你祖父就说,小小年纪口气倒狂,即嫌名儿直白,你倒是另说一个好的来,若是果真好,就让人改了来,若是不好,回去要罚抄书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瞧了左面坐着的大太太一眼,倒是有了些许柔和的脸色,大儿媳虽说有些不到之处,却真真给她生了个争气的好孙子,相比之下,二房的宝松宝杉就平庸的太多了。 谢桥见老太太说到一半住了口,忙道: 『祖母越发会吊人胃口了,大哥哥到底挨罚了没有啊』 老太太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真真是个急xing子的丫头,这时候那聪明劲儿跑到哪里去了,如今这个亭子叫暗香亭,你大哥哥自是没挨罚的了,你大哥哥不仅说了这个名儿,还念了古人的一首诗,什么梅花,什么雪,什么香的,我却不记得了,你若是想知道,回头正经问你大哥哥去』 第11页 谢桥瞧了瞧不远处墙角植的几株老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是不是王安石的梅花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她这边话一落,亭子外面就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 『三妹妹的学问越发jīng进了,怪不得先生都说你书读的好,真真我都快要甘拜下风了』 谢桥一怔,回头就见那边小径走过来一个风姿俊雅的秀美少年,不是谢宝树却是那个。 要说谢桥和谢府的姐妹们处的真不算好,但是和谢宝树却天生是个投缘的,当然这里面大约也有着何府一层的缘故,毕竟比别的人更亲近些,谢桥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谢宝树,虽大伯母是个忧愁yīn霾的xing子,大伯父又不是多好的榜样,可谢宝树却真真是个难得的,歹竹出好笋。 接触的长了,发现并不拘谨,是个洒脱大方的xing子,虽也有高门大户公子的清高,却甚是明白事理,况且对谢桥更是别样的亲近,谢桥有那不知道的,也乐意找他询问,谢宝树知道谢桥喜欢玩意,也会时常带回来一些古朴轻巧的小玩意给她把玩,一来二去,两人相处的qíng形,真个如亲兄妹一般了,隔母的两个亲妹妹反倒远远落在了后面。 谢桥掩着嘴笑道: 『大哥哥又哄我呢,回头我认了真,以为自己是个有学问的,岂不让人笑死了』 谢宝树上前来给老太太见礼,又给自己母亲和二太太作揖,直起腰来,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谢桥的头道: 『大哥哥从来不哄你,前儿个谢先生还和祖父说来着』 说着似模似样的学着谢道瑄的声气道: 『三姑娘书念得好,举凡我讲了一遍的文章,就能记得牢牢的,若是问了,还会举一反三的说出许多不一样的道理来,真真是个难得的聪明孩子,若是再努力些,必是有大进益的,咳咳咳......』 谢宝树话一说完,老太太早就撑不住,指着他和谢桥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促狭鬼,亏了谢道瑄没口的夸你们,背地里却这样顽皮编排人家,回头让你们祖父知道了,可不要罚你们又抄书』 大太太也笑了,看着儿子和侄女站在一起说笑,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二太太虽也跟着笑,眼里却是一片嫉妒透了出来,这同样的孙子,自己的宝松愣是处处落在了宝树的后面,况且自打宝树进了太学,走动的除了世家子弟,还有那皇亲贵胄,将来承了爵,当了官,必是有好前景的,平日里她总劝着宝松多跟着宝树一处,就是多认识几个人,也多条门路不是,可是宝松却是个最厌烦这些的,每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真真能气死人。 老太太笑了一阵,才说: 『谢道瑄那老头子如今也糊涂了,我说怎么三丫头每日里,下学回来,还缩在屋子里整日的又读又写的呢,原来竟是让他bī着要进益呢,没得劳这些神,身子刚大好了,回头却要熬得病了,宝贵家的,你去让你家宝贵和谢老头说去,就说我的话,我家三丫头也不指望着将来中状元,他这一番好意还是送于别人吧,略略认识几个字,不当个睁眼瞎也就成了』 谢妈妈忙笑着答应了,谢宝树侧头冲谢桥眨眨眼,那意思就是说,回头看你要怎么谢我,这一下,谢老头给你留的作业必是要少多了。 谢桥也冲他抿嘴笑了笑,低声道: 『回头妹妹做些新鲜的小吃食,让巧兰给你送过去答谢』 谢宝树眼睛一亮,这个堂妹刚一来时,除了长的比几个妹妹出挑些,倒也没瞧出什么不一样的来,中规中矩的沉闷xing子,倒和素日里遇见的那些大家的闺秀一般的无趣,谁知日子长了,倒发现是个有意思的,虽等闲不喜多事,却是个聪明灵透到极点的xing子,时常还会在自己院子里的小灶上,鼓捣些不一样稀罕的小吃食,因着巧梅和她身边的巧兰qíng分不同,他跟着也得了不少好处。 有些个点心带到学里,就是几位皇子都说没见过的,可惜点心虽好,她却并不常做,就是他几个熟惯了的好友馋了催他,他也不好真的过来要,说到底,他一个当哥哥的,怎好为了口腹之yù,去累自己的妹妹,不过心里却也是惦记着的,因此,谢桥主动说给他做吃食,却真真正中了谢宝树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真多的令人发疯,欢迎童鞋们和我一起捉虫子,嘿嘿! 13 13、认亲戚谢桥见外男 老太太见她们兄妹们和睦的样儿,心里越发的高兴,手搭凉棚向那边望了望: 『刚刚瞧着那船上仿佛还有几个小子,怎的如今却只见你一个,那几个是谁家的孩子』 谢宝树忙道: 『说起来倒也不是外人,西边翰林府的子谦,我舅舅家的表弟敬生,还有安平王府的思明公子,今儿学里放了假,因都说咱们园子好,约了来一起划船散心的,本来是要和孙儿一起过来拜见祖母的,因知道几个妹妹在,直接过来恐不妥当,故在那边岸上的轩阁里喝茶呢』 老太太瞧了谢桥姐妹们一眼笑道: 『不过尚未及笄的小孩子罢了,哪来的这么大的规矩,巧月,你还过去直接给我请过来吧,思明那孩子倒是有些日子没瞧见了』 巧月答应一声,忙特特的去了,老太太拉着谢桥的手道: 『你这一程子来,倒是还没见过你外祖那边的人呢,前些日子你舅母原打发了管家的婆子来,说要接你过去翰林府住上一阵子,你外祖母虽没了,外祖父毕竟在堂,倒是该着过去见见你祖父的,可我虑着你刚来,你的奶妈子又说,你的身子刚刚好将起来,恐接了过去,下人们服侍的不周到,回头再病了,可就不好了,况且你外祖父,日常里朝廷里大事缠着身,比不得咱们府上,是个清闲的所在,因着这些缘故,纵西边府里来接了几次,都让我回了,思量着过了清明节,再让你过去好好住些日子,别的还罢了,那边却又几个很不错的姐妹,一起玩耍会子,倒也是好的』 老太太略停了停,扫了谢雅姐妹几个一眼。暗暗一叹,若论这各府的小姐,谢府毕竟不如何府会教养啊,如今也就谢桥是个体面的样儿,其他三个,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上不了高台面的主子,老太太摩挲着谢桥的手背: 『今儿可凑巧了,你也见见子谦,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兄,比你大哥哥也是不差的』 说着瞧了那边大太太一眼笑道: 『瞧我,倒是差点糊涂了,那张家的孩子,可不也是咱们三丫头嫡亲的姨表兄吗,真真这都是一家子里的兄弟姐妹呢』 提起大太太的侄子,大太太露出一个笑容来: 『前一阵听说身上不怎么慡快,倒是有半个月没瞧见过来了,今儿既来玩,想来是大好了』 谢宝树暗暗冲谢桥眨眨眼,心里计算着,这几个都是馋鬼来着,让他们直接认识了本主也好,省的他们每日里纠缠着自己要嘴吃。 谢桥这里却听明白了,原来和谢宝树一起在船上玩儿的,一个是她大舅家的表哥,一个是她姨母家的表哥,听着名儿都挺雅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如谢宝树一样,人如其名。 她这里正捣鼓几个人的名字,那边由远及近,走过来三个锦衣少年,迎着清浅的日光,竟让谢桥有点看傻了,粗一打量,三个人和谢宝树年龄相仿,个个锦衣玉服,俊美不凡。 头先一个玉带金冠,身上穿着一件雨过天青的锦缎袍子,暗花云纹,腰间系着锦带丝绦,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侧面垂下青白玉雕双龙佩,和着碧色的流苏,瞧着甚是舒慡,五官认真说,较之谢宝树略差,但剑眉斜cha入鬓,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有些上挑,眸光晶莹璀璨,天生有一股子谢宝树没有的威严,总体瞧来,谢宝树反倒落下了一筹。 头上金冠前镶嵌着一颗龙眼大小的南珠,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光华流转,说不出的灿灿华彩,气势不凡,有些黑,成小麦色的肌肤,却更显得比其他三人健壮不少。 后面一个眉梢眼角藏着浓浓的书卷气,五官也不差,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文尔雅,书生意气,随意挥洒,最末的一个却是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年,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晶莹夺目,两道舒展的剑眉,行动间,翩然洒脱,不拘一格。 三个人和谢宝树站在一起,真真chūn兰秋jú各占胜场,完全不同类型的极品,谢桥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这古代的水特别好,没啥乱七八糟的污染,故此,帅哥到处可见,又想起二房的宝松宝杉,遂暗暗摇摇头,好像也做不得准。 那边头先的少年,到了近前,中规中矩的躬身施礼: 『思明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却没等他躬□,急忙伸手扶住: 『我可不受不得你的礼,来坐这边,老王妃近日可好些了,前儿听说怎的犯了咳疾,我差人送了两罐枇杷膏子过去,平日里我吃着倒管用,却不知道老王妃吃着如何,若是好,回头我再让人送过去些,比太医院的苦药汤子倒真qiáng些』 秦思明忙道: 『祖母也说吃的好,如今倒是好多了的,每日晚间吃一小酒盅,倒是能睡整夜的安稳觉,祖母也说是那枇杷膏的功劳,说是等到大好了,必要请老太太过府去听戏,以答谢这番送药之qíng』 老太太笑道: 『可不敢劳动老王妃相请,这chūn天虽说和暖,却是最易勾旧疾的,倒是要好生歇息的为是』 说着忙吩咐边上的谢妈妈,去把府里新配得枇杷膏子另装了两罐子拿过来,等小公子回去时顺便带了去,秦思明忙起身谢了。 后面的何子谦张敬生上前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拉着两人的手,仔细端详了一阵: 『这些日子没瞧见,倒是长高了好些了』 瞧着右手边的敬生忽然抿嘴一笑道: 『我瞧着敬生这双眼,倒真真和咱们三丫头的一个样,瞧着就有jīng神气,你们说是不是,三丫头过来,站这里,让我好好比对比对』 老太太话一出口,秦思明、何子谦、张敬生三人的目光都向谢家姐妹站着的那边飘去,心里都掂量着,到底哪个才是谢宝树近日里常常挂在嘴边的三妹妹。 被他们三个齐刷刷的目光看过来,谢雅谢贤姐妹顿时脸颊绯红,就是谢珠,那脑袋也比平常更是低了一些,不过偶尔撑不住羞涩的抬头一望,还是能瞧见那清晰的红晕,竟是一直红到了颈子中去了。 谢桥不禁暗暗摸摸自己的脸,心说难不成是自己的脸皮特意的厚了,怎么就一点也不红呢,一抬头就瞧见谢宝树在对面笑眯眯的冲她使眼色,谢桥不禁白了他一眼,走前两步,站在老太太手边。 张敬生歪着头略略打量了谢桥几眼,对这个传说中的表妹,却是听母亲提过多次,谢桥的生母,子谦的父亲并自己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感qíng自是亲厚,尤其同姨母更是不同常人,故此对这个表妹也多有怜惜,敬生早知道表妹被谢家老太太接回了京城,母亲那里正想着,无论怎样都要见上一见的,却因府里的一些乌糟事儿,耽搁住了,不想今儿自己倒是先见了面。 第12页 虽年龄不大,但敬生瞧着,和自己府里那两个庶妹,不怎么一样,行动间落落大方,毫不做作,他们几个私底下也品度过各府的千金,数得着何府里自己的两个表妹,最是出挑的,如今见了谢桥,觉得将来必是个更不错的了,遂从心里升起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切来。 谢桥福了福道: 『谢桥见过表兄』 敬生道: 『桥妹妹却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你就叫我敬生哥哥就好了』 何子谦道: 『母亲前儿还念叨呢,说是要接着妹妹过去住一阵子,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闲搁着呢,可惜老太太却舍不得妹妹』 老太太道: 『不是我舍不得,你这妹妹现下瞧着好模好样的,自小却是个身子弱的,这chūn天里是最容易勾病的,好不容易三丫头在我这里安置的顺遂了,怕这一挪动,回头一个不惯,再拎拽的病了去,可不就糟了,再过些时日,等这天再和暖些,我自会送了你妹妹过去的,你祖父那里,三丫头也该着替她母亲去好好磕几个头才是道理的』 说着笑眯眯的看了谢桥一眼: 『你两个表兄左右都是自家人,倒也不着急叙话,这是安平王府的小公子,你却要见礼的』 谢桥扫了秦思明一眼,微微蹲身一福: 『见过秦公子』 秦思明和她的目光一对,轻轻扬了扬眉,遂和悦的道: 『我和你几个哥哥即是同窗,府里也都是世代的jiāoqíng,就和那嫡亲的兄弟也不差什么的,你也称呼我一声慎远哥哥便了』 老太太一怔,不过抿抿嘴笑了,谢宝树cha口解惑: 『慎远是思明的字』 谢桥点点头于是又施礼道: 『慎远哥哥』 谢雅手里的帕子用力的绞着,几乎快绞烂了,便是谢桥与翰林府尚书府都沾着亲,只让她见礼,也是没道理的,眼睛里盯着前面三个不凡的少年,心里却不禁想起了她亲娘的话,指着嫡母给你找好婆家,那可是没边的梦,凡事还要自己多打算才是。 谢雅虽常暗恨她娘的出身低,但是心里却明白,她娘可算个有真本事的女人,自己爹是个什么样,即便她和谢贤也是清楚的,最是个喜新厌旧贪恋女色的,可即使如此,东侧院里有脸面的姨娘,也不过就那几个,剩下的都是没位份的通房丫头或是滕妾,别的不说,就是谢贤的生母,也是外面寒门人家的正经女子,不像她娘是个不入流的丫头。 也正是如此,更说明她娘手段不凡,听那些老婆子们私底下说,她娘年轻那阵子也是很得宠过一阵子的,挤得当时刚过门的嫡母,都要忍让几分,就是如今,爹爹几乎不进张氏的屋子了,可她娘的屋子,却隔上两个月还是要歇上一两宿的,故此,嫡母虽心里看不上自己这个庶女,这面子上却还是假装着疼爱。 因此,谢雅觉得她娘实在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加上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总不会害了她去,故此许多话,她倒是听的入耳,这眼瞅着自己就十二了,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娘和她着急了这大半年,想着寻个富贵体面的好人家,早早嫁过去,也好过在谢府受嫡母的白眼。 可深宅大院里,平日里见着的也不过是几个兄弟,好不容易有了今儿这个机会,谢雅知道是万万不能放过的,可是上有规矩严的祖母,下有看她不顺眼的嫡母,却真不敢再造次,心里却急的一股子火气不住的翻涌。 老太太却也不是个不为孙女打算的,拉着谢桥靠坐在自己身边,伸伸手淡淡的道: 『大丫头、二丫头、四丫头,过来见个礼吧,如今你们年纪还小,倒也不用特意回避,一起玩耍一会儿子,也是使得的。』 14 14、奉孝道谢桥巧逗趣 谢雅谢贤谢珠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具是窃喜不已,尤其谢雅,心里那股子高兴劲儿,想遮掩都遮掩不住,紧走两步,袅袅婷婷的蹲了个福: 『谢雅见过三位爷』 略略抬首,冲着正中间的秦思明抿嘴一笑,真个如那边上盛开的桃花一样明艳,老太太却皱皱眉头,这做派,真真和她那个亲娘,有几分脱了形的相似。 老太太原本也想着替这几个庶出的孙女打算一二,周围世家的几位公子少爷,数得着这三位是最有出息的,若是能xing子相合,有人在中间一说和,说不得,就能成就一场好姻缘,因此老太太才寻了机会,让她们姐妹先见上一见,xing子先放一边,就说这长相,这几个丫头虽不如三丫头出挑,却也是不差的。 倒是不成想,谢雅人不大,心倒是挺大,这首一见就露出这等姿态,未免流于轻浮,不是大家小姐的稳重矜持之道,谢贤早就瞧见了老太太面色不喜,遂暗暗吸气,稳稳当当的敛衽施礼,老太太见谢贤的行动做派倒算端正,才略略缓和些。 谢珠却一贯的有点怯懦害羞,低着头蹲了福,迅速退到了二太太身后,谢贤也规规矩矩的立于大太太身边,只有谢雅却一动不动,貌似亲热的拉着谢桥亲热的说话,一双眼珠子却不时的扫向侧面的三人。 谢桥用帕子轻轻掩着嘴,扭过身子暗笑,老太太倒不成想谢雅如此大胆,心里恼她,面子上却不能带出来,因着不止张家何家两家亲戚家的孩子,还有秦思明在,当面说自己的孙女,未免失了谢家的体统,眼睛却瞄了大太太一眼,心说就算不是你肚肠子里爬出来的,好好的女孩家,教成了这么个轻浮的样,也是你嫡母的不是。 大太太脸色一黯,心里却反而觉得痛快起来,反正老太太早就不待见她这个大儿媳妇了,如今就是谢雅谢贤都规矩的挑不出一点儿错处,依旧也没她什么好,还不如就这样,让谢雅的丑态毕露,传将出去,谢雅再想找个好人家,那就万万不能了。 打了这个主意,大太太的脸上一片木木的淡然。 谢宝树却自认在秦思明和两个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同是世家大族,何家两个表妹他是经常见的,虽不如谢桥聪明,却真真是个稳重知礼的大家闺秀,纵是说话,也正正道道光明正大的瞧着你说话,哪里像谢雅这样,拿腔作调,举止轻浮,刚才还明朗的脸色,这时开始yīn沉下来,扭头瞧见谢桥正掩着半边脸冲他眨着眼笑,不禁白了她一眼。 秦思明接了下人呈上的茶,吃了两口,低头却瞧见谢宝树和谢桥底下的官司,不禁扬扬嘴角轻笑了两声,略略拿眼睛细细瞄上边的谢桥,清清淡淡的两道娥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明眸,琼鼻红唇,皮肤白皙,一身浅淡素净的装扮,只在头上簪了一朵碧色的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竟如真的一般,细看,却是用小颗粒的翡翠粒串攒而成的,真真巧夺天工。 身后垂着一条乌黑水滑的发辫,辫稍也系着一根碧色的头绳,垂下同色流苏,流苏间串缀着细小的珍珠,甩动起来,带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耳边垂着珍珠耳珰,明晃晃映衬的她的小脸越加莹润,眉眼弯弯未语先笑。眉梢眼角大气中却含着十分的灵动敏慧。 秦思明一时间觉得,就是宫里的明月公主仿佛也要逊上一分去了,明月公主比眼前的谢桥略大,和谢雅谢贤倒是差不多,因是皇后所出最小的一个公主,故深得宠爱,xing子灵动可爱,五官生的也美,几年前皇上的万寿节,出来跳了一曲月上舞贺寿,皇上龙心大悦,特敕封明月公主,如今瞧着这个谢桥,倒是让秦思明想起了她。 谢桥也不傻,当然能感觉的到投注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不止秦思明,还有她两个正经的表哥亦然。 谢雅自是也看到了,心里的气不免又涌上来,忽的想起了一个主意,笑微微拉着谢桥的手道: 『前日万先生教咱们的曲子,妹妹可练会了吗』 谢桥微微一怔,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明白了谢雅的心思,遂摇摇头道: 『妹妹蠢笨,却还不曾会,姐姐一向于琴艺上颇有灵xing,想必早就熟练通透了』 谢雅眼睛一亮点点头,侧头含着羞怯的笑意瞄了三个少年一眼: 『刚刚远远的听着有清越的琴声,倒真真好听的紧,却不知出自谁人之手』 张敬生道: 『正是在下,没什么章法,不过是胡乱拨弄着玩罢了』 老太太盯了谢雅一眼,开口拦住谢雅要接下去的话笑道: 『你和你爹一个样,就喜欢弹个琴弄个萧什么的,你爹那时候也是个风雅的后生,如今这才几年的功夫,你就赶上你爹当年的样儿了,真真岁月不经年,看看我这把骨头如今都老的快动不了了』 谢桥哧一声笑了,眨眨眼冲巧月道: 『巧月,不知道昨儿个,可是那个非要大晌午的就要钓咱们湖里那大鲤鱼来着,这可是老人家会动的调皮心思吗』 巧月掩着嘴笑道: 『可不是,昨个还和人家小子一样的顽皮,今儿却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咱们家老太太可不是一天一个样儿』 老太太呸一声道: 『你们两个促狭没王法的丫头,越发轻狂了起来,今儿有外客在,暂且绕过你们俩,看回去,我罚你们不许吃饭,好好饿上你们两顿』 谢桥笑了起来道: 『不吃饭也使得,但是老太太钓上来的大鲤鱼,我是要尝一尝的』 她的话一落,满亭子里的主子们,就连亭子外面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笑将起来,老太太笑的不行,伸手把谢桥搂在怀里,用力的锤了她的后背几下子: 『你这丫头,小时原是个闷xing子来着,谁知这长大了,却变成了个猴儿,以后等你出了门子,一屋子的大姑子、小姑子、大大伯子、小叔子,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耍嘴皮子了』 二太太上来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说差了,就咱们三姑娘这摸样,这通身的气派,加上这样的聪明劲儿,谁家积德修福,才会得了去的,哪里还能歪带了去,三姑娘,二伯母说的可是』 谢桥一听,心里说自己好像才十岁吧,这离着婆家还远着呢,怎么现在就提了起来,想着抬头也不是,答话也不妥,遂只得仍趴在老太太怀里撒娇装痴的混过去。 老太太却以为谢桥害臊了,笑着对二太太道: 『这三丫头如今可是我的开心果,就是那再好的人家来说和,我都要不依的,让她好好陪着我几年才是,可不许再说了,三丫头这都害臊了』 老太太一句话,底下的人更是笑的不停,老太太推推身上的谢桥道: 『今儿可还有你两个表哥和思明在呢,这么在我怀里揉搓,回头让他们偷偷笑话了你去』 谢桥这才抬起头来,笑闹了一阵,此时的谢桥满面绯红,却比刚才更添了几分颜色,秦思明几个人瞧着不禁暗赞,秦思明心里说,自己祖母和谢府的老太太年纪相仿,可身子骨却不如这老太太康健硬朗,平日里吃食保养倒也十分jīng心,可是膝下却无一个像谢桥这样的孙女承欢,纵是有三个庶妹,却也是沉闷无趣的xing子,比不得谢桥灵动可人,大嫂倒会说话,不过那心思都歪到别处去了,于正经的孝道上,却一点也不上心,纵是一辈子的宗室贵戚,祖母却还不如这谢府的老太太是个有福气的。 第13页 想到此,心里不禁一叹。再想起大哥,秦思明的好心qíng顿时消散了大半,王府的高门大户,外人瞧着显贵,其中的龌龊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而已。 谢妈妈一步跨进来回道: 『这眼看着就到了晌午,下面的婆子们问,今儿的午饭可摆在那里用呢』 老太太笑道: 『可是呢,这都一上午过去了,都是三丫头调皮,引逗的我笑的忘了时辰,湖里本来饿的极狠的大鲤鱼也都忘了,得了,你下去让厨房到湖那边下抄网子,特特网上来几条,打了花刀,用花生油炸的透透的,再熬了那浓浓的糖醋汁浇上,端来给三丫头解馋』 说着搭手望了望远处: 『那边的临湖轩地方倒是敞亮,就摆在那边吧,思明、宝树几个也不用特意去前面了,今儿中午就陪着我这老婆子在园子里吃一顿可好』 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三人忙起身说好。 谢雅本来碗空了心思,想出谢桥的丑,却不想被老太太中间拦了,心里气儿不忿,琢磨着一会儿得了机会,必还是要给谢桥些不痛快,省的她惯会卖弄刁滑的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推文时间,默默的好文,质量保证,文笔优美: 《暮阳朝升》 15 15、品美酒轩中论古诗 临湖轩,顾名思义,临着园子里的一倾碧水而建,造型优美的卷蓬歇山顶式建筑,说是轩,其实是个半面探到水里的水榭,倒真是敞亮,轩阁内装修的极为jīng美。 临水的西面装点有雕刻的圆光罩,东面为落地罩门,南北两面为古朴的窗格,颇有江南园林小筑的古雅书卷之美,轩阁外有宽敞的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设于水面之上。平台临水围绕低平的栏杆,设有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 下面应是植了碧荷的,如今却还有几棵直愣愣的残枝立于水面之上,想来若是到了夏日晚间,一湖碧莲和着清风朗月,该是何等美妙的光景。 轩阁内的落地门窗敞开和平台相连,甚是通透,窗格间挂了一幅字,是王维的一首小诗: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当轩对樽酒,四面芙蓉开』 看字体却有些熟悉,祖母的西边屋子里有一幅山水画上的提拔,与这副字,系出一人之手,谢桥看下面的落款,却也是南山老叟,心里狐疑这倒是个什么人。 谢宝树瞧见她疑惑的样儿,心里不禁暗笑,凑过来低声道: 『这是咱们祖父的字』 谢桥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在东正院祖母屋子里挂着呢,想来这什么南山老叟是祖父的号了,古人不是一向如此吗,想到此,歪头打量谢宝树两眼道: 『你的号倒是什么来着』 谢宝树哧一声笑了,伸出扇子点点她额头: 『瞧着一脸的聪明相,谁知却是个半傻的,那号都是有名望的人才能有的,你大哥哥我如今却还没那么厉害呢』 秦思明悄悄过来,来回瞟了他们兄妹两眼道: 『自是你们兄妹是亲的,可把我们几个晾在那边,在这边说自己的体己话,也不是道理吧,你们兄妹倒是说什么来着,说与我们也听听可好』 张敬生何子谦听到秦思明的话,也跨过来道: 『可不是,我们就瞧着你们俩,看着这幅字一下子笑,一下子乐的,倒不知道有什么得趣之处』 谢宝树道: 『三妹妹这里问我的号呢,我言说还没这么厉害,敢起个号给自己按上』 那三个听了都大笑了起来,谢桥白了谢宝树一样,不知道的告诉她不就得了,这样取笑她,冲几个人福了福,扭身走回老太太那边去了,四个人看她恼了,更是乐的不行。 老太太看谢桥一脑门官司的过来,遂笑着拉着她手: 『怎么了,可是你大哥哥欺负你了』 谢桥嘟嘟嘴,摇摇头,也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 『真真越大越成了孩子了,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恼的,拿你们就没法子。』 落地的门窗虽然全部打开了,却笼着一层淡雾似地轻纱,因外面如今正是三月,那柳絮烟花随着风到处乱飘,若是钻进来,落在菜上却不好。 宽敞的轩阁内摆了两张雕花嵌理石的八仙桌,共几个紫檀束腰四足坐墩,老太太这边秦思明、谢宝树、张敬生、何子谦加上谢桥六个人坐了一桌,那边大太太二太太本来要在老太太这边立规矩的,却是老太太说: 『今儿不同往日,你们两个也松散一天吧,我这里有巧月巧兰在一边服侍,还有三丫头顾着,用不着你们白眉赤眼的在一边了』 两位太太这才告了罪,和三位姑娘坐了另一桌。 一时,下面的小丫头们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到了轩阁门口却停住,由谢妈妈带着几个妥帖的婆子,挨着个的打开来,递过去,再经大丫头们的手,一样样的放到桌子上,山珍海味,时令小菜,品种虽多,但具都用小巧jīng致的粉彩富贵长寿瓷碟子装着,煞是好看。 巧月、巧兰、和跟着大爷的巧梅,执起象牙著,分别给桌子上的主子们布菜,老太太却道: 『怎么无酒』 谢妈妈忙应: 『正让人去酒窖里取过来呢』 老太太笑道: 『这倒不用费事』 说着指了指jīng舍的那片竹子: 『我记得去年冬底下,埋了两坛子竹叶青在那片竹林子下面,你去找两个粗使有力气的婆子,掘出一坛子来,倒了两壶拿过来,剩下的送去大老爷和二老爷那边,chūn天里本就燥火上行,喝这个,却是最好的了』 谢妈妈应了,领着人出去了,不大会子,端了两个粉青釉的酒壶上来,巧月接过来就要倒酒,老太太却拦道: 『这个酒却不当用这等酒杯,没得糟蹋了好酒,我记得我那里还一套番邦供上的琉璃盏,你却取了来吧,喝着个正好,仔细些,要是摔了,如今可不好寻的了』 谢桥暗暗咂舌,以前在杭州的时候,虽说家里也是富贵奢华,可是却远远不如老太太这里处处讲究jīng致,一饮一食,穿戴衣着,均处处有来头讲究qíng趣,久了,谢桥倒是也习惯了,这样jīng致的生活,好像书中才有的,真不知她哪辈子修来的造化,占了这么个好皮囊。 说话间,巧月那里提着个透雕暗花纹jī翅木的盒子进来,打开是一溜六只琉璃盏,真如水晶质地的一般,挨个拿出来,放在桌上,执壶倒了半盏,只见酒色青碧,晶莹剔透,闻之芳香醇厚,的确不同凡响。 张敬生端起来细细瞧了瞧开口道: 『梁简文帝肖纲有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诗句,可不就是说的这种酒吧』 何子谦点点头: 『北周的庚信在《chūn日离合二首》诗中曰:田家足闲暇,士友暂流连。三chūn竹叶酒,一曲昆jī弦,可见若是配上一曲琵琶,更是雅到了十分去的』 谢桥突然福灵心至: 『我倒是记得白居易的两句瓮头竹叶经chūn熟,阶底蔷薇入夏开,可也是说的这种酒』 谢宝树点点头,原诗是: 『瓮头竹叶经chūn熟,阶底蔷薇入夏开。似火浅深红压架,如饧气味绿粘台。试将诗句相招去,倘有风qíng或可来。明日早花应更好,心期同醉卯时杯。如今尚早,过些日子那边花墙根下,那一架子蔷薇花开了,我们再来喝酒赏花,才真叫好呢』 老太太笑道: 『原是寻出好酒来,给你们几个解解馋,可不想酒虫子还没勾上来,这书袋子倒是先吊了起来,之乎者也的,我可听不明白,巧月快给他们倒上酒,好堵上他们的嘴,不然就和老太爷前面那几个文生清客一般,一敞开了,就住不了嘴的之乎者也,可不要烦死人了,要是谈诗论词的,一会儿吃罢了饭,你们几个自去湖上,边划船边谈去,我让人把剩下的竹叶青,给您们一总的带去,管教你们谈个够,湖里隔着水,旁的人也听不见,岂不是好,对了,别忘了捎上三丫头,我瞧着这丫头如今却认真要做学问呢,出口也是诗啊词啊的,可巧怎么就托生成了丫头,若是个小子,说不得真要蟾宫折桂去了』 老太太一句话,说的谢桥脸一红,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却都瞧着她低笑,谢宝树眼睛一亮道: 『祖母才是个风雅人,一会儿咱们就这样,一边划船,一边喝酒谈诗,虽没有琵琶,却有敬生的一手好琴,却也得趣,快吃,快吃』 说着端起饭碗láng吞虎咽了起来,一边还催着细嚼慢咽的谢桥快着点,老太太忙道: 『说风就是雨,左右还早,你妹妹的脾胃弱,让她吃的慢些,回头若是积了食,可怎么好』 谢宝树没两下吃完了,低声叫过一边的巧兰不知道打什么饥荒,谢桥喝了一口熬得浓浓的鱼头豆腐汤,瞥眼瞧见不禁暗笑,不用猜也知道,指定谢宝树和巧兰商量着,要寻些小点心带到船上去吃呢。 巧兰却向她这边看来,谢桥微微点点头,巧兰这才应了谢宝树,扭身吩咐外面伺候的暖月几句,不一会儿暖月手里提着一个大点心盒子回来了,低声和巧兰说: 『何妈妈听说是秦公子、大爷和两位表少爷要吃咱们的点心,特特每样都挑了一些好的,叫拿过来,只那蛋挞却是要现做的才好吃,如今却来不及了』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却听到她二人的话,凑过来道: 『那个蛋挞,是不是那个和小碗子一样的,里面有滑嫩香浓jī蛋的那个』 巧兰点点头,张敬生遗憾的道: 『我最是喜欢吃那个了,回头定要我母亲接了妹妹去我家住上一阵子,却要日日的做来我吃才好』 巧兰听他说的有趣,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何子谦白了他一眼道: 『亏你真想得出来,你当桥妹妹是你家的厨娘啊,日日做给你吃,说的没影的疯话,桥妹妹,不如你写了那做点心的方子来,我jiāo给我家的灶下的婆子们,让她们瞧着研究,若是有不明白的,我再来问妹妹可好』 谢桥点点头道: 『这个原不难,回头我写了细细的单子来,给你们一张,让你们府上的大师傅瞧着研究,说不准做出来的,比我的更好些呢』 秦思明却微微笑看着她道: 『桥妹妹可不要厚此薄彼啊,那个点心我也喜欢,所以方子也是要一份的』 谢桥却不禁有些踌躇,古代的礼教甚严,自己写的东西落到张敬生何子谦府里都没什么,左右都是亲戚,可是安平王府,那可真真有些不妥当,况且自己虽说才十岁,秦思明却已经十六了,将来若他娶了妻子,瞧见自己的笔迹在他那里,可不要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吗。 第14页 可是待要不给,他当面要了,却也不好拒绝,遂有些为难。 谢宝树打量两人神色,明白了一二,开口解围: 『三妹妹的字是好的,可惜写的慢,不若三妹妹写来一份先jiāo给我,我各抄三份,送于你们倒更快些』 谢桥如释重负,蹲身一福道: 『如此,妹妹谢大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童鞋们霸王的偶伤心。 16 16、同游湖少年怀心事 大太太瞧着他们兄妹两人笑,二太太眼风扫过这边,又瞅瞅那边的秦思明,心里不禁暗暗计量,老太太的心思,却真是不难猜的了,如今虑过京城世家的几位未定亲的公子,也就眼前的这三位最是难得的。 而这三位中,秦思明的身份最高,出身宗室,却是别人竞相攀附巴结的皇亲贵戚,虽则不是可以承继爵位的世子,却也是郡王妃嫡出的子嗣,且听说学问好,皇上颇为喜欢,举凡宫中什么应酬,必是要亲自传唤进宫的,圣眷隆重,比起那个只会花天酒地的世子,秦思明这个二公子,说不得才是安平王府真正的指望。 也因着这个缘故,京城里凡家中有待嫁女孩儿的,莫不眼巴巴的瞄着他,到处钻营请人暗地里说和,不过却没听说一个说成了的,到了今年,都十六了也未听见定亲。 二太太琢磨着,若是自己有个亲闺女,无论如何也要巴上这门亲的,就是谢珠,前一阵子,二老爷还私下里和她商量过,早早的寻一门好亲事定下来,以免耽搁了下去,话里话外的也想着巴望安平王府的高门槛呢。 二太太当时表面上笑的一脸贤德。心里却不以为然暗道老爷糊涂,即便谢珠真真是谢家的姑娘,她生母却实在的上不了台面。 想到此,二太太心里暗恨不已,那年自己刚滑了胎,还没出小月子,二老爷却不知怎的着了凉,也病的卧chuáng了,自己不能近身伺疾,几个姨娘过去,她又不放心,于是特意挑拣了一个外屋伺候的小丫头,过去伺候。 小丫头叫菱花,平日里瞧着倒是个老实,一脚踹不出三个屁的主,成日的低头gān活,木木呆呆的,却不想二太太这一下可错了主意,瞧着傻笨,却有那些不正经的心思,二老爷还在病中,这就直接服侍到一个被窝子里去了,二老爷病好了,这丫头的肚子却也大了起来。 恨得当时自己差点咬碎了牙,宝杉他娘就堵了她好一阵,可那是自己的陪房丫头,也还罢了,左右和自己是一条心,也是自己做主抬的姨娘,以彰显自己的贤良淑德,可这个菱花却是个什么下贱的货色。 有时候二太太心里也恨的不行,真正的二老爷和大老爷是一个爹娘的亲兄弟,这方面都是不挑不摘,有奶就是娘的,房里三妻四妾的还不足,成日里竟弄些不入流的货色。 二太太给菱花下来几个绊子,想着落了她的胎,寻了人牙子来远远的卖了gān净,却不想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深有心计的,寻常手段都被她险险的躲了过去,好在生谢珠的时候,因调养不当血崩死了,不然也是个大麻烦。 也因此,二太太从心里厌恶谢珠,瞧着她那一副故作的怯懦样儿,就忍不住想起她那个亲娘,别瞧着不吭气儿,关键时刻下死力的恶心你一次,就够你受的了。原本打量谢珠出身低,又是个女孩,说不得二老爷就不怎么上心。 这话却也不错,但到了时候,二太太发现,二老爷表面上虽不闻不问,心里还是有谢珠这个亲闺女的,想着给她寻一个好婆家,这一点上,谢珠比大房那边的谢雅谢贤都要有运气的多。 只是二老爷的心未免太大了些,当自己闺女生的是个绝世的美女不成,就要上赶着巴结安平王府的高枝,不说谢珠,就是她娘家的两个亲侄女,那可是慕容府嫡出的贵女,她哥哥烦人说和了几次,都软软的碰了钉子回来,别说谢珠这个出身了。 而且瞧秦思明的样儿,谢桥倒是还有几分成事的指望,不过年龄却有点过小,打量即便秦思明瞧上了谢桥,让他等上四五年也是不成话的。 想到此,二太太略略撇了眼谢珠,却见虽低着头,眼角的空儿,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前面的几个少年,心里不禁冷笑,真真和她娘一个样儿,不定是计划着什么歪心思呢。 这边老太太让谢桥吃了半盏茶,消停了一会儿子,见那边谢宝树几人已经有点撑不住了,才笑笑道: 『真不知你们到底着急个什么劲儿,咱们自己家的园子,自己家的湖又跑不了,值得这么着急上火的,罢罢罢,我看我还是识相点,不在这里让你们几个小的嫌了,早早的回去窝着是正经』 谢宝树忙道: 『祖母却说哪里话来,祖母若是jīng神头好,不如和我们一起上船上消散会子吧,那水面上的风一chuī,倒是别样的清慡,顺着水蜿蜒过去,咱们的园子也尽收眼底,倒是更有趣致的』 老太太点点他笑道: 『不用拿这些话哄我,祖母素日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祖母不过说着玩的,逛了一上午,祖母是真的乏了,你们自去吧,等过几日,湖上的荷花开了,祖母再让你陪着划船散心,咱们祖孙好好的乐上一天』 说着扫了眼谢桥,又叮嘱道: 『你妹妹是个身子弱的,不可让她跟着你们胡乱的吃东西,凡事要替我看着点她才好,不可在船上胡闹,回头若是掉下水去,可不得了』 又吩咐谢妈妈去叮嘱船上两个撑桨的婆子,必要慢慢的,不可太快了去,又特特留下稳妥的巧月跟过去服侍,扭脸却扫见谢雅姐妹,微微一叹道: 『你们几个也和三丫头一起去玩会子吧,想来现在让你们回去歇着,也是睡不着的。』 谢雅眼睛一亮,谢贤却拉她的手,笑着给老太太福了福,老太太目光扫过谢贤却暗暗点头,别看同是庶出的丫头,这谢贤却还是个聪明会看眼色的,谢珠也蹲身一福,二太太瞄了她一眼,心里不禁暗笑,老太太这是画了个天那么大个饼,放在这几个面前,就是不知道她们可咬的下去吗。 几个小辈的恭送老太太一行人远远地走了,这边丫头婆子们忙着收拾不提,几人见大人们都走了,倒是都去了拘谨,流露出几分本来的xing子来,说下大天来,最大的也才十五六的年纪,认真说,都还是孩子,即便稳重,也有几分是装出来哄大人们高兴的。 张敬生第一个跳起来招呼: 『咱们快些上船,顺着这边撑过去,那边我刚才瞧见,虽没有那莲荷却又几丛青翠的菖蒲糙亭亭而立,咱们过去瞧瞧。』 几人都有些跃跃yù试。 穿过铺着石子的小径,下面就是渡口,靠岸泊着一只碧色青幔的画舫,她们一行八个人上去,再每人跟上去一个随侍的丫头,就满满当当的了,剩下的婆子们,索xing被谢宝树遣了出去,省的她们管头管脚的瞎咋呼。 谢雅谢贤包括谢珠,这都是第一次上来玩儿,以前却只远远的看过老太太带着几个人,顺着岸边撑一阵子罢了,故此三人都觉异常新鲜,谢雅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一时竟然把那恼恨谢桥的心思丢开了不少。 谢桥说实话,真不怎么新鲜,别说这种慢悠悠的画舫,就是漂流的气阀她都玩过,比这个不知刺激新鲜多少倍,况且撑桨的婆子就怕出闪失,特意的撑的极缓慢,虽渐渐向湖心划去,却稳当的如在平地。 舫中装饰jīng美,处处含着巧思,置有固定的矮凳平案,想来在此饮宴笙歌也是可的,巧月巧兰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把带上来的小点心和酒摆在桌上,巧梅自去船尾那燃着银丝碳的小炉子上烧水泡茶。 几个跟上来的小丫头,莫不安分的听她们三人的使唤,即便是跟着二姑娘三姑娘来的大丫头,也不敢稍有违逆,巧字头的三个大丫头,从小是老太太身边调教起来的,自是比别人有体面,即便如今巧梅跟了大爷,巧兰跟了三姑娘,那也是因为老太太疼爱孙女孙子的缘故,那每月份例的银子,还是从老太太哪里按大丫头的规格出的,就是大太太二太太见了,也要客气的称呼一声姑娘,何况她们,这就是各人的命,半点争不来。 谢桥斜靠在一侧,歪着身子向外瞧,日暖风和,蓝天如洗,远处的亭台楼阁映着一汪碧水,真如一幅最美丽的山水画。 忽听得耳边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谢桥回过头来,发现舱中如今却只有她和对面的秦思明两人,其他人都在前面或后面的的平台上,看那船婆子撑桨玩耍呢。 秦思明坐在对面,手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拨弄着案上一架七弦琴,见她回头,扬起一个笑容道: 『你怎么不去看那婆子撑桨,你几个姐妹都很是新鲜的』 谢桥笑了: 『我进京时,一路坐了几月的船,日日的瞧,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趣了』 秦思明一挑眉: 『哦!你来时走得京杭大运河,那里河道宽,且两岸的风景一时一样,的确与这人工雕琢的不同,前年chūn,我随着皇上南下过一次,也走的京杭大运河,如今却都还记得呢』 说着,秦思明不禁想起了江南的迤逦风qíng,最重要的是,躲开了府里的乌烟瘴气,那里却难得是个清净的地方,当时站在船头,他就想,若是从此不回来了,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该是何等的自在。 17 17、听曲子谁个是知音 谢桥望着有些怔楞的秦思明,不明白拥有这样金贵身份的他,为何蹙眉间,总仿佛有些道不清的惆怅,细细一想,却是猜到了一二,别说他那样的宗室皇族,就是如今谢家这样的家族,近日细细看来,却也不是尽如人意的。 自己的运气算是开天辟地的好,便是丧了亲母,却还有父亲为自己打算,且得了祖母的疼爱,处处回护,jīng心抚养,却比谢雅、谢贤、谢珠之流qiáng上太多,但若往深里想,也有些茫然无措,如今尚好,老太太健在,父亲也未续娶,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事qíng。 即便念着母亲的qíng分,也不过几年就淡了去了,谢家族的正经嫡子,却如何能久坐鳏夫,这继母过一两年势必要进门的,到时,自己可也难说好坏了,那继母歪带前女的事qíng,古往今来不胜枚举,这又不是现代,容得女子自己打算,大不了出去自谋生路,在这里,离了家族的大树,谁还认识谢桥是那个,比那贫寒之家的女孩都不如的。 想到此,却不禁勾起了些许没来由的愁绪,怔怔的望着秦思明,两人各自自怜身世的发起呆来。 巧月一脚迈进来,瞧两人的qíng形,一开始以为两人拌了嘴,细一瞧却又不像,秦家公子还罢了,自家姑娘,巧月可从来没瞧见过如此忧愁的qíng状,即便当初刚进府的时候,也不见如此愁眉紧锁的摸样,却真怕姑娘毕竟年纪小,寻常的一两句话就勾移了xingqíng。 第15页 急忙把手里的茶先呈给秦思明一盏,放下托盘,亲自端了另一盏递与谢桥手上,指了指外面道: 『姑娘瞧,那边岸上是老太爷最喜欢的一处地方.』 谢桥吃了两口茶,才略略回神,顺着巧月的手看过去,挨着一边的岸,却是一处竹篱茅舍的小院落,就如那寻常庄户人家的一样,低矮的竹篱笆,木栅茅糙搭成的房子,依着水边,还围上了一块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田地,陇间一畦畦,刚钻出土来青huáng嫩绿的芽,却不知种的是些什么东西,在这亭台楼阁锦绣绫罗之乡却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古怪。 巧月低声道: 『这是前年老太爷亲自瞧着建成的,听说是因为前年南边的一场大水过去,死的人不说,就是那地荒了的就多了去了,咱们万岁爷为了鼓励开荒,在皇宫内院里单辟出一块地方种田,起了个名儿叫乐农居,到了暮chūn时节,亲自带着娘娘们下地去体会那种地的乐趣,因此各府里纷纷效仿,不过应个景罢了,哪里真会种什么地』 说到这里,抿抿嘴勾起个调皮的笑容来: 『就咱们老太爷是个别样认真的,庄稼什么的倒是没种,却种了许多的菜,如今却还瞧不出来,等过一阵就能瞧见一颗颗圆圆的紫茄子,满架的豆角huáng瓜,却真真喜人,老太爷就说,若像那庄户人家一样,安守着两亩田过活,倒也悠闲拎净,每每bī着大老爷和二老爷一起来这里gān农活收心养xing,却真真是两位老爷最怕的事qíng了』 谢桥听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细一想那毕竟是长辈,忙收起笑,瞪了巧月一眼,谢宝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勾着头听她们说了半天话,这时候却低声道: 『实话说,祖父什么都好,就是每年bī着我、宝松、宝杉跟着父亲二叔一起种地这个事qíng,有点不靠谱,三妹妹若不信,过几日你便过来瞧,那才叫一个热闹呢』 被谢宝树和巧月这一打岔,谢桥刚才被秦思明勾起来的那点子忧愁,瞬间就消散开去,想着也是,何必杞人忧天,左右车到山前必有路的。 扭转身瞧了秦思明一眼,秦思明那里早就回神了,正笑着和张敬生拿着一张古旧的乐谱在哪里研究呢,见她看来,却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秦思明觉得这个谢府的三姑娘,真不与素日见的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虽未接触多久,但从她言谈举止以及眉宇间的聪慧来看,仿佛有些大见识,并不拘泥于闺阁之间的锦衣玉食,于那山水间的真趣味,却是知道一二的,年纪虽小,却自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气质,落落大方之处,可比男子,行动间却又进退有度,真真不知道,谢宝树从哪里蹦出来个,这么不同寻常的妹妹来。心里不禁生了几分亲近之意,然,毕竟男女有别,难免有几分遗憾之qíng。 又一想,以后和宝树常来常往,纵谢桥是女孩,如今不过才十来岁大,见面倒并不难的,回头祖母请谢老太太过府听戏赏花的,谢桥势必要跟去的,何愁没有见面的机会,想来祖母若是见了她,也是喜欢的,可惜若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张敬生拨弄的几下琴弦,瞧秦思明有些心不在焉的,推了推他道: 『慎远,你发什么呆呢,这下我却瞧明白了,待我抚来你听』 秦思明点点头,坐在边上的另一张矮凳上,凝神听他的琴音,这方面,谢桥虽自认为比前世好不少,但瞧每次她练琴的时候,巧兰何妈妈一幅坚持忍耐的摸样,就知道,大约自己弹的不怎么样,其实她自己觉得挺好的,当然比不得万先生,但最起码连贯成了调子。 想到此,不禁抬头白了巧兰一眼,巧兰被自家姑娘的琴艺折磨了一个多月,已经锻炼的听什么曲子,都恍如天籁了,何况张敬生真真是这里的行家,故此听的十分入神,倒是没瞧见她家姑娘的白眼。 巧月却知道这里面的缘故,瞧着谢桥,掩着嘴笑了两声,大约这人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三姑娘摸样好,读书也好,xing子也好,便是有两样不周全也是应当的,不止弹琴,就是那针线上,却也是个不开窍的。 何妈妈言说,小时常年病着,身子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让她学针线劳神,故此是个没拿过针的,如今好了,虽学了起来,却真真有些费力气。左右房里的巧兰暖月都是个巧的,她又是个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将来纵是针线上拿不出手,倒也能遮掩一二,不过三姑娘倒是个好学的,抽空了就拿着针线学,虽活计还不怎么jīng致,如今却也有些模样了,过几年,待到出嫁时节,想来也是能糊弄过去的。 且三姑娘虽针线上差些,那心思可灵巧的紧,随手描的花样子,比那街上寻的都好看新式,打的络子也jīng巧,如今老太太身上带的络子,可都出自三姑娘之手呢,物件虽小,倒也能看出三姑娘的一片孝心,也怨不得老太太处处想着她,这么个贴心窝子的孙女,谁不从心眼里头疼呢。 张敬生一曲罢,见谢桥听的入神,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桥妹妹,敬生哥哥这曲子弹得可好』 谢雅坏心的瞟了谢桥一眼,睁着一对大眼,在一边等着看谢桥的笑话,谁知谢桥惯不会做那等不懂装懂的蠢事,扬起个笑容道: 『这个我却真真的不懂,要说这琴艺上,四妹妹却是个好的,万先生时常夸奖来着』 谢桥避重就轻,一句话引到了谢珠身上,谢宝树侧头瞧着她笑,秦思明眼珠一转,就明白了一二,抬头瞥了她一眼,握拳堵在嘴边低笑。 谢珠此时却消了五分平日的怯懦之态,抬起头来,目光微闪道: 『那是先生谬赞,大姐姐的琴才叫一个好呢』 谢雅一怔,却见秦思明、张敬生、何子谦具都把目光投向自己身上,脸一时涨的通红,可她们学琴也不过就是最近一阵子的事qíng,只略略的学过两首简单的曲子罢了,刚才看见张敬生的指法花样跌出,却真真比万先生都要jīng到,想来这曲子定是个极难的曲目,她那里会知道,待要说不知道,这脸却丢了,不禁恨恨的剜了谢桥一眼,却并不恨谢珠,只把这番难看,又记在了谢桥的账上。 谢贤一瞧不对,怕谢雅真撕破脸闹将起来,自己却要跟着吃亏,眼珠一转,忙笑道: 『我们姐妹学琴日子尚短,先生只略略教了两个简单的曲子,敬生表哥弹得这首曲子,听着繁复多变,我们姐妹那里能知道』 张敬生却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见虽不如谢桥生的好看,却自有一股子甜美可爱的气质,加上说话行动得体,却也生出了几分好感,点点头柔和声音道: 『这曲子却是郭沔的潇湘水云,前个得了曲谱,刚才试着弹了一小段,倒真真不容易把握』 谢桥恍然道: 『我是不懂的,但是却听得曲子中làng卷云飞的,好一番气势』 秦思明古怪的一笑: 『桥妹妹还说不懂,敬生刚才弹的正是làng卷云飞的那一段呢,子谦我说的可是』 何子谦点头笑道: 『看起来敬生的知音,却是桥妹妹了』 宝树哧一声笑了,扇子合起来敲敲谢桥的头道: 『你这丫头不是蒙的吧』 谢桥白了他一眼: 『就算是蒙的,蒙对了也是我的本事』 她一句话,说的船上几个人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谢雅本来安心要看谢桥出丑的,却不想怎么就适得其反了,心里越发生气,脸色都变了,谢贤打量她两眼,心里一跳,真怕她不明智,惹出什么祸事来,瞧了瞧外面,上来拉着谢桥的手道,: 『我刚才瞧见巧月姐姐备了钓竿,咱们去船尾钓鱼去吧。钓上来大鲤鱼,晚上给老太太加菜,她老人家必是会欢喜的。』 18 18、蛇蝎心姐妹施毒计 谢府园子里的湖,原是引得外面的活水,又特特放养了鱼苗,平日里湖里的鱼,不过是供着府里有数的几位主子尝鲜间或钓着耍玩,故此鱼多且傻,四个少年眼见的都是熟手,没两下就钓上来几条半斤左右的大鲤鱼,放在边上一个豆青釉狩面双耳的小缸里养着。 便是谢珠、谢贤、谢雅不大会子功夫,也钓上一两条小的来,只谢桥盯着水里的鱼漂,盯得眼睛都累了,也没见动一下,索xing提起鱼钩子来瞧,却发现那上好的鱼饵,不知怎的早就被鱼儿吃了个jīng光。 谢桥嘟嘟嘴道: 『你们那边的鱼都傻,就我这边的鱼是特意滑溜的,不上我的鱼钩子还罢了,竟偷偷吃光我的饵悄悄的溜走了』 她一句话,谢宝树、秦思明四人忍俊不禁笑起来,巧月、巧兰、巧梅几个大丫头领着一班子小丫头,也都掩着嘴轻笑。 谢雅撇撇嘴低声在谢贤耳边道: 『真真咱们这湖里的鱼是会看人的,偏就不上她的鱼钩子,可见是个人嫌鱼厌的』 谢贤却笑笑的不答话,谢桥提着鱼钩子左右看了看: 『这边的老实鱼大约都被你们几个钓光了,我去那边,放了肥肥的饵,定能钓上来一条大的』 嘴里嘀咕着,向画舫侧面走了过去,秦思明不觉莞尔,也跟着过去: 『这个饵不能太大,不然鱼都吃了,你还不知道呢』 说着伸手挑了饵,按在她的鱼钩子上: 『鱼线要甩的远些,这样才能钓上来大鱼......』 谢桥见别人都钓上鱼来,只她一无所获,这要是回去祖母问了,定是要丢脸的,因此这时倒异常认真的听秦思明絮叨他的钓鱼经,下了钓钩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湖面上的水漂,长长浓密的眼睫却有些不安分的上下眨动,仿佛岸上扑花蝴蝶的振翅。 秦思明不禁好笑,便生来是个稳重的xing子,毕竟年纪不大,这时候看,却有几分小女孩儿的娇憨天真,却越发显得可爱起来,湖面拂过一阵微风,秦思明忽闻见丝丝缕缕,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淡雅清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靠的略近些,仿佛是从谢桥身上发散出来的,却不知是什么香囊香袋一类的东西戴在了身上,却与日常自己佩戴的那些不同,秦思明深深吸口气,待要细细辨别一二,谁知谢桥一把拉住他的手扬声道: 『快,动了,动了』 被她滑腻的小手握住,秦思明瞬间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是有鱼上钩了,反手握着她的手,用力拉起湖里的钓竿,扑棱棱一条足有一斤来的大鲤鱼离水而出,在阳光下泛着闪闪的磷光。 谢桥不想钓上来这么大一条,兴奋的跳了起来: 『我说怎么鱼儿们不上我的钩子,原来是等着更大更肥的呢』 一边喊着丫头拿了缸好生养起来,回去要给祖母好好瞧瞧的,何子谦笑着过来探头看了看道: 第16页 『桥妹妹真是好本事,这么会儿就钓上来这么大的一条鲤鱼了』 下面的小丫头忙忙的舀了清水,把另一个缸捧了过来,谢雅谢贤和谢珠立在谢桥侧后面一点,小丫头经过的时候,谢珠突然脚下一滑,向侧面扑向谢雅,船板上她们刚才钓了半天的鱼,却还有些未gān的水渍,谢雅一个踉跄,向前倾倒直接扑到了捧着缸的小丫头背上,小丫头手里捧着缸,正等着谢桥把鱼放在缸里,不妨后面突然被人大力推了一把,身子一趴,手里的缸就直直的扔了出去,而她的人却带着谢桥直直向湖里倒去。 侧面的秦思明急忙用手一抓,却抓了个空,侧前方的何子谦却眼明手快,抱住了谢桥的身子一转,把谢桥护在身前,自己却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落入湖中。 一连串的变故,也只在瞬间,谁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船尾中偷闲的两个婆子听见声响,俱都吓了一跳,好家伙,这船上的主子们一个比一个的金尊玉贵,若是有个闪失,莫说她们的xing命,就是一家老小的命都搭上了也赔不起,尤其还有安平王府的小公子,纵是老太太宽厚饶过她们,王爷哪里会善罢甘休。 这边谢家姐妹都傻了眼,谢雅一开始心里还暗暗高兴来着,因此就势越xing的推了前面的小丫头一下,想着谢桥的身子,据说一向弱,若是落了水即便淹不死,救了上来,也不免会得一场大病,少不得就不在自己跟前添堵了,却没有想到谢桥倒是没下去,何子谦却掉了下去,心里不禁一阵慌乱。 何子谦哪里会游泳,在水里挣扎了两下,喝了不少水,眼看着就要沉下去,谢桥急得左右看看,几步过去拿过船尾的撑杆探了过去: 『快!抓住杆子,我们把你拽上来......』 何子谦平日里也习骑she,反应自然不慢,加上人在危急时刻,自有一股子救命的本能,在水里挣扎两下,一把拉住了撑杆,谢宝树和秦思明连忙伸手,一起把他拉了上来,两个婆子到了近前时,却见人已经救了上来,嘴里没口的念佛,谁知何子谦却头一歪晕了过去。 两个婆子唬的一身冷汗,急忙过去撑起浆飞速向岸边划去,何府大少爷若是有万一,她们可也是难脱gān系的。 事发突然,船上的几人都慌了神,张敬生半跪在地上,用力拍了拍何子谦的脸,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张敬生傻了,不禁大哭了起来: 『子谦这是这是......』 嘴里那个死字,咕噜了两圈没敢吐出来,谢宝树、秦思明一瞬间脸如死灰,谢桥却一把推开他们: 『你们都躲开些,给他充分的空气』 说着蹲下来手探到他的胸上,感觉到他的心跳,谢桥才不禁松了口气,利落的解开何子谦脖颈的盘扣,仰脸对谢宝树道: 『大哥哥,快把他翻过去俯卧』 谢宝树、秦思明、张敬生如今那里还有主意,索xing死马当活马医,听着谢桥的话,仿佛看到了希望,七手八脚把何子谦翻了过去,谢桥如今也顾不得了,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将何子谦腹部横放在自己的腿上,头部下垂,轻轻按压其背部。 周围的一圈人虽觉得谢桥有些古怪,却也傻傻的在一边瞧着,谢贤略略回神,觉得谢桥真的疯了,这能有什么用,刚要上前阻止,却见刚才还无声无息没气的何子谦,轻轻咳出几大口水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何子谦本来以为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的了,不想却有惊无险,睁开眼就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焦急的望着他,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其间的狂喜和担忧,令何子谦心中一阵温暖,这是自己的表妹,是父亲念叨过多次的姑姑唯一的骨血,救了她,何子谦一点都不后悔,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毕竟是男子汉,不比她,自小身子弱,若是她掉到水里,说不得就救不过来了。 想到此,冲谢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 围着的众人不觉都松了口气,这时船也靠了岸,几个在岸边候着的婆子一见,早就吓的魂儿都飞了,这去时好好的,怎的回来的时候,却这样láng狈起来,遂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谢宝树脸一沉开口道: 『你们两个立刻烧了热水,提到那边我每年住的屋子里,巧梅,你去前面我房里,悄悄取一件我的衣裳来,你们几个,抬了子谦速速跟我过去,巧兰你去那边灶下去盯着熬了姜汤端过来』 说完低声凑到巧月耳边道: 『你过去园子门那边瞧瞧,莫让那不省事的婆子丫头出去惊扰了上人』 抬起头脸色严肃的道: 『办好了差,再一总的去那边院子里候着,我有话说』 谢宝树一连串的吩咐下去,一群婆子丫头迅速散了,各gān各的差事去了。 那边临着湖的小院,就是上午时,老太太指过植着竹子的小院,原来是谢宝树每年暑热时期进来避暑读书的屋子,正房一明两暗的格局,侧面搭建了几件小屋,大约是供下人及守夜当值婆子们的住处,角落里盘了小灶,一桶桶的热水从哪里提出来,进了西边的屋子。 过了约莫一刻钟,何子谦才算收拾利整了,挪到东面屋子的炕上躺着,谢桥几人进来的时候,何子谦瞧着jīng神倒好,巧兰端了姜汤进来,谢桥亲手接过捧于何子谦喝了下去,何子谦笑着看了她两眼。 谢桥诚恳的道: 『子谦哥哥,谢谢你』 何子谦摇摇头: 『桥妹妹何用如此客气,我们本是兄妹,当哥哥的护着你也是该的,不然回去父亲也是不饶我的』 说着目光一冷,淡淡盯了后面的谢家姐妹一眼,当时其他人没看清,他却看的真真的,这个谢珠别瞧着一声不吭,可真真不是什么好果子,那个谢雅估计是顺势落井下石,这谢家的两个姐妹,却生生要置谢桥于死地的。 想到此,何子谦不免心里一寒,虽说深宅大院免不了这些争宠的龌龊手段,但是谢桥可不同,她不止是谢家嫡出的孙女,背后还有她们何家撑着,哪里能任由几个庶女害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再霸王偶,偶就要开nüè了,哈哈哈! 19 19、一觉起静日玉生香 被何子谦幽冷的目光一扫,谢珠迅速垂下头去,谢雅也有些忐忑的退后了一步。谢宝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刚才自己离得远,却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人使坏不成。 看qíng形,仿佛子谦是为了护住三妹妹才掉下湖里去的,那么原本想害的竟是三妹妹吗,是谁,谢雅还是谢贤或者谢珠,谢宝树暗暗摇头,谢雅虽一向嫉恨三妹妹,却莽撞非常,刚才那一连串的变故,若是有心为之的,显然是心思深沉之人,才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抓住机会使出手段来,谢雅浅显却不可能。 那么谢贤?说实话,谢贤这个隔母的妹妹,他一向有些看不通透,明明一幅天真烂漫的女儿家样子,却总给谢宝树一种内外不一,暗含机锋的感觉,心里成日的想着什么,外人却怎样也是猜不透的,且刚才她站的略靠后,不可能是她。 那么谢珠?谢宝树瞄了谢珠一眼,深深垂着脑袋,更是看不清她里头的心思,平日里这个谢珠仿非常的不起眼,总是猫在一个角落,轻易也不说一句话,就是她的五官,谢宝树至今都有点模糊,难道会是她不成。 房中虽然人多,却各有各的心思,一时反而十分寂静,巧月掀开帘子进来福了福,凑到谢宝树跟前低声道: 『我都jiāo代好了,老太太那边瞒下来却也不难,只这......』 说着眼风不着痕迹的扫过眼谢雅姐妹几个,巧梅这时进来说: 『园子里几个丫头婆子都在外间里候着呢』 谢宝树回身拍拍何子谦: 『今儿你就不要挪动了,我让小幺去外面告诉你的小厮,让他回何府去报信,就说今儿个咱们玩的乏了,就在我这里歇息一宿,明儿一早一起上学,可好』 何子谦心里头琢磨,如今自己这个样子,一回去必是会漏了陷的,追究起来却也不好,再说纵是有人要害桥妹妹,却没拿住真凭实据,怎好空口白牙的说,毕竟这几个都是谢家的女儿,即便庶出,也不能随意轻慢了去的,说不得,瞧个机会提醒桥妹妹一二,让她小心提防也就是了。 想到此,遂点点头,张敬生忙道: 『如此,我也不回去便了』 秦思明却笑道: 『不管你们几个,我可是要回去的,出来了快一日,若不回去,想来祖母多会挂念』 谢宝树几个知道安平王府的老王妃素来疼他,却看的比他大哥还要重的多,也就不好相阻。谢宝树点点头,转身出了里屋。 何子谦落水受了一场大惊吓,又说了这半天话,不免有些撑不住jīng神,哈欠打了几个,谢桥姐妹和秦思明他们索xing也不扰他,跟着谢宝树出了里屋。 谢宝树扫了眼规规矩矩站着的几个婆子丫头,面色一正开口道: 『今儿的事,我做主瞒下了,你们不许出去乱嚼舌根,若是被我知道了,不论谁,一概打二十板子捻了出去』 低下的婆子丫头们个个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谢桥未免不忍,缓声开口道: 『须知大哥哥这也是为你们好,今儿的事若是传到老太太耳根底下,势必要追根究底的,不论谁都脱不出gān系去,其中轻重,想必你们也是清楚的』 说着扫了眼谢雅,谢雅那里本来深怕此时露出去,查将起来,却落在她身上,说实话,刚才的事qíng细想起来,也是自己犯傻,若当时谢桥真落了水生了病,自己可脱不gān净,况且刚刚好像是谢珠脚滑了一下,自己才站不稳的,可是到时候却真真说不清楚的,不过这谢珠,平日里不念不语的,难不成比自己还要恨谢桥。 不,不像,若是让谢雅相信这一切都是谢珠使得坏,她却如何也不信的,自小谢珠就是个唯唯若若的软xing子,就是她房里的妈妈,都能欺负到她头上,她何来这么大的胆子,想必也是老天看着不公,特意要寻谢桥的不好呢。 谢雅这里心里计量着,见谢桥的目光扫过来,微微哼了一声扭过脸去,谢桥却不理她,反正话说明白了,谢雅虽蠢,却也蠢不到自找麻烦的地步。不过刚才何子谦的眼色,她却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对谢珠存了几分警戒,俗话说的好,咬人的狗儿不露齿,这谢珠看起来也不是个怎么省事的角色。 兄妹两个配合默契,来了一个软硬兼施,辖制住了下面的婆子丫头们,谢雅被谢贤拽出了园子,谢珠也被谢宝树差人送了回去,秦思明略略坐了坐,见无大事也告辞回府去了,谢桥总归不大放心何子谦,故暂时留了下来,差了巧月回去应付老太太的问。 第17页 何子谦这一觉,睡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chūn日天长,即便到了申二刻,天色也是光亮的,睁开眼就看到窗子上竹影婆娑,耳边却传来轻微的响声,侧头看去,炕对面梨木嵌螺钿云石棋桌两边,谢桥和谢宝树兄妹两个正在哪里对弈,敬生坐在一边,支着下巴认真的观棋,房中只闻细细清脆的落子声,显得静谧恬然。 何子谦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笑容,略略动了一下,下面伺候的巧梅瞧见了忙道: 『何公子可是醒了』 忙忙的扶着他靠坐在迎枕上,小丫头打了温水进来,递过绞湿的帕子,伺候着何子谦擦脸,谢桥那边见他醒了,遂放下棋子,过来端详他两眼,见jīng神还好,只不过头发散着,却有些不顺眼,刚才沐浴后,虽然用帕子绞的半gān,却扔散晾着。 小丫头拿了梳子上来,要伺候着何子谦梳头,谢桥鬼使神差的接过去道: 『我来,你去倒了热茶来』 说着就要亲自过去给何子谦梳头,原是谢桥瞧着男人这么长的头发新鲜好玩,却一时忘了,虽是表兄妹,却也是要男女有别的,巧兰进来瞧见,吓了一跳,两步上来把谢桥手里的梳子抢过去道: 『姑娘何时会这些了,没得给何公子弄得乱了十分去,还是婢子代劳吧』 说着上来给何子谦梳头绾髻,谢桥悻悻然坐在一边吃茶瞧着,何子谦却抿抿嘴望着她笑。 巧兰自来手巧,把何子谦的头发总归到头顶,编了两根油光水滑的麻花辫,绕成一个顶髻,用缀有明珠的头绳围着系好,倒是别样清慡。 何子谦对着镜子瞧了瞧,不禁笑道: 『怪不得桥妹妹的头发梳的这样好看,却原来有一个不一般的巧丫头』 巧兰脸一红,蹲身一福: 『公子谬赞了』 谢宝树笑道: 『子谦你是不知道,我们三妹妹别瞧着聪明,于这些琐事上,倒是个不上心的,多亏了祖母把底细的巧兰给了她,不然屋子里的那些事,还不知道要谁来jīng心呢,巧兰不止手巧,却也是三妹妹的一把总钥匙,没有她把着,纵是多少好东西,三妹妹也不知道弄哪里去了』 何子谦张敬生听了都笑不可仰。谢桥瞪了他一眼,巧月一步迈了进来福了福,对谢桥道: 『老太太那里可问了几次了,我可镗不住,姑娘自己过去回话吧,真真这才多大会子见不着,就想的不成了』 谢桥瞧了瞧时辰,虑着祖母那里也该着传饭了,遂站起来对边上的巧梅吩咐: 『子谦哥哥的丫头没在跟前,姐姐自当辛苦些,晚上吃了饭,再进一盏热热的姜汤,发发汗好好的睡一夜,估摸着那水里着得寒气就发散的差不多了,明日上学总不至于耽误了去的』 巧梅忙应了,谢桥蹲身一福: 『妹妹先告退了』 何子谦张敬生笑着点头,谢宝树却一把拉住她道: 『回去别忘了让你的人做那个什么蛋挞送过来,我们几个都是喜欢的』 谢桥扑哧一声笑了: 『好好好!回去就让巧兰盯着做,做好了,一刻也不停,遣了小丫头送过来给大哥哥解馋,大哥哥瞧这样可好』 谢宝树被她说得臊了,脸一红道: 『其实是你两个表哥喜欢的,我就跟着凑热闹罢了』 巧兰巧梅巧月三个,在一边都掩着嘴轻笑。 眼瞅着谢桥的影子过了窗子,何子谦才收起笑容低声道: 『宝树,你家那个四妹妹可是个什么xing子,你可知道』 谢宝树一愣,心里转了几转,心说难不成真是谢珠,却摇摇头道: 『平日里见的不多,也没在一起玩过,加上她亲娘的出身实在低,老太太和二叔也不怎么看重,是个可有可无的,没什么出挑的地方』 何自谦玩味的道: 『你看差了,我瞧着你这个四妹妹可不一般』 张敬生道: 『左右不与咱们相gān,桥妹妹好就行了,回去我自会和我母亲好好说去,母亲那里念叨了好一阵的了』 何子谦见谢宝树也不清楚,也就暂且撩开手去。 三人吃着茶商量晚上吃什么,不用到外院里去,就在这园子里做些简单的到省事,这边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那边谢妈妈却带着人,提了食盒子迈进了小院,谢宝树几个忙亲自迎了出去。 谢妈妈福了福道: 『老太太听三姑娘说,大爷共何公子张公子在园子里歇息用饭,怕这边毕竟好久没开火,那灶生,一做出饭来却不好吃,故特特差我送了饭过来』 说着又笑了笑: 『里面有你们钓上来的鱼,老太太让小灶做了,那边留了两条,老太太和三姑娘吃,剩下的都在这里呢,说是让你们自己也尝尝』 说着命人摆饭,亲自伺候着几位爷吃了,才领着人退了下去,刚出了小院,心里就不禁犯嘀咕,这何府的少爷却怎的连衣服发髻都换了个过子,怎么瞧着却仿佛是大爷的衣裳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童鞋们果然都是好孩子,偶说要nüè评论竟然增加了三倍,嘿嘿! 下面是推文时间,朋友的同人百合文,有兴趣的可以去溜达溜达: 《一仆二主的she雕生活》 20 20、暗思量子谦始生意 谢宝树几人吃了饭,过了约莫两刻钟,就有谢桥屋子里的暖月,带着两个婆子过来,暖月把点心盒子jiāo给巧梅后伶俐的回话: 『我们姑娘说了,这东西虽好吃,刚吃过了饭却不能多吃的,三位爷略吃两个尝尝便了,左右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想吃,再叫人做了来也不难,这是我们姑娘特特写的方子,让奴婢一道带过来jiāo给大爷,不只这一种,几种新鲜的都一一写了』 说着拿出一张素签递于谢宝树,谢宝树接过来细细瞧了瞧,转身给了何子谦张敬生两人,张口笑道: 『我这三妹妹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的玻璃人,难为她怎么想出的这些道道,说是简单,我瞧着却比她做的文章还更通顺些呢』 何子谦接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举凡用料火候,家伙什都一一jiāo代的甚是清楚,倒认真当个事qíng来写的,不禁笑道: 『怪道你家那个古板的谢先生,都说她聪明难得,只瞧这一手好字,闺阁中的女孩子就是个拔尖的了』 谢宝树哧一声笑了: 『这些旁的事qíng,三妹妹自是最有兴致的,但凡先生留的作业,每每却要找我捉刀,今日里听她和咱们谈诗论词的,倒真是读过不少书,却不知怎么却不喜自己做文章,想来是犯了惰xing,以后她若是再来求我,我必是要让她自己做来我瞧瞧,说不得比我们的也不差』 张敬生道: 『你这话差了,她一个女孩子家,也不考科举,总归是不愿意费这些力气的,要我说,你家先生也特意的执拗了,怎的还让她做什么文章,真是的,平时寻些典籍中有意思的故事讲了,不就得了,哪里用的找这样较真』 何子谦低声笑了两声,对暖月询道: 『你家姑娘现下正做什么呢,这玩了一天,可是累的很了』 暖月忙回: 『我家姑娘今儿jīng神头倒好,吃了饭略歇了会子,我出来时正在灯下看书呢』 谢宝树挑挑眉道: 『真真是个用功的,看的什么书,你可知道』 暖月歪头想了想: 『不知道,不过听着我们姑娘念了两句,好像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后面的就记不住了』 她一句话说的谢宝树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何子谦点点头道: 『原来是诗经,你回去和桥妹妹说,这大晚上的还是不要用功了吧,有多少书白日里读不了,灯下却是最伤眼睛的,我家里倒是有一盏琉璃罩子的灯,回头我让人送过来给三妹妹用,却比平常的灯明亮些,再有,谢谢三妹妹的点心,这番心,我们几个是深领了的。』 暖月答应着回去了。 三人吃了点心,说了会儿话便各自睡下了,何子谦白日里睡了一大觉,这晚上却有点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就是谢桥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着急的望着自己,想着纵谢桥是个处处都好的,却早早失了亲娘,反倒不比自己的俩个亲妹妹,虽才气淡些,却有母亲悉心教导顾念,谢桥又无兄弟姐妹帮扶,这几个谢家的姐妹,却那里是什么好玩伴,恨不得要置她于死地才好呢,姑丈如今也不在身边,就是有个什么为难处,却与何人去说。 想到此,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忽而又觉自己杞人忧天了,看qíng形老太太那里却是打心眼里疼宠的,目前这几年总是好的,将来可也难说,自己定要想个长久的法子护着她才好,不禁想起前几日听见爹娘那里商量着给自己说亲事,父亲倒是也提了桥妹妹,却被母亲驳了,说,虽亲上加亲是好事,可惜桥妹妹毕竟年龄小些,眼下的却不相配。 原先没见着桥妹妹之前,却也无所谓,可如今,何子谦却不由生出些不一样的想头来,若是桥妹妹,纵是让他等上几年又何妨。 何子谦这里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了半天,才睡过去不提。 再说谢妈妈回了老太太跟前,细细回了话,又把自己心里疑的事qíng说了出来,老太太那里脸一沉,侧目严厉的看了巧月一眼,巧月这里就知道事qíng要瞒不住了,忙跪下把今个园子里的事qíng,言轻避重的说了一遍。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手一怕桌子道: 『这还了得,若不是子谦护着,这一次三丫头的xing命差点就丢了,这一听就不是个什么不经意的事故,说不得有人使着坏心要害我的三丫头呢,明儿把园子里的管事婆子们都给我叫跟前来,我亲自审她们』 巧月心里暗叫糟糕,忙开口道: 『三姑娘和大爷认真叮嘱了园子里的婆子丫头们,不让传到老太太这边来,原是奉的孝道,不想让您老人家跟着忧心,您老若是这样大张旗鼓的查,岂不辜负了他二人的一番孝心吗』 老太太气消了些: 『我这两个孙子孙女倒是好的,只不过他们是一番好意,却生生纵了那些黑心的,不知道猫在那里,又起什么坏主意呢,这次侥幸,若是下次可怎么好』 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一叹道: 『罢了,巧月起来吧,三丫头和宝树是有心的,你去吩咐,凡跟着三丫头的丫头婆子们都给我十分的警醒着,若是再有闪失,我可不看有几辈子的老脸面,一并捻了出去。』 巧月忙应了,谢妈妈瞧老太太脸色有些闷闷的不乐,遂有意凑趣道: 『刚刚我过去的时候,瞧着那何府的公子真是个好xing子,不紧不慢,温温和和的,且长的也好』 第18页 老太太倒是露出了些许笑摸样来: 『何府里的规矩大,那孩子自是错不了的,不过我却瞧着思明那孩子是个有大志向的,比他那个大哥qiáng了不知多少倍,可惜就是年龄上......』 说到这里,倒是停住了话头笑道: 『左右还早,再瞧着吧』 被谢妈妈这一打岔,老太太心qíng倒是好了很多。 谢妈妈暗里琢磨,原来老太太是瞧上了安平王府,难不成是要给三姑娘提前订下,谢妈妈倒是觉得何府那边才是门更稳妥的,不说别的,就是瞧着三姑娘的亲娘是何府出去的姑奶奶,这要是将来做了亲,必是不会委屈了三姑娘的,况且听巧月说的事,那何府的少爷,宁可自己掉湖里,也要护三姑娘周全,将来哪里会歪带了去,不过若论门第的高低,自是安平王府更显贵些。 服侍着老太太睡下了,谢妈妈才出了东正院,心里却还在琢磨巧月说的事,表面上看,像是大姑娘做下的,不过却也不确定,毕竟都知道大姑娘是个一点就着的xing子,哪里有这样高深的谋略。 想着抬头瞧了那边抱月轩一眼,这三姑娘就是太好了,却也有人气不忿呢。 这边抱月轩暖月回来细细的回了话,一边的何妈妈道: 『子谦少爷打小瞧着就是个稳妥的,这些年不见,xingqíng倒是没怎么变,若是将来......』 说到这里瞧了谢桥一眼,住了话头,心里一叹,如今却是早了些的。让巧兰过去拾掇着铺chuáng,自己亲自服侍着谢桥宽衣洗漱,伺候的躺下了,才出了屋子。 谢桥躺下,眼前却忽的浮现出何子谦救自己的qíng形,那几乎是一种从心里发出来的本能,说实话,谢桥真的感动了,何子谦真当自己亲妹妹一样回护着,有这样一个哥哥,谢桥觉得心里大安了许多。可一想到谢雅谢珠,才这么大的女孩子,却有了这么深的害人之心,不禁又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总之,以后自己需多多防着才是。 翌日,一早起谢桥就到祖母那里去请安用早饭,却稀罕的发现祖父今儿也在,平日里祖父总是在前面的书房歇着,祖母老了,自是不能伺候,长日里瞧见的几个老姨奶奶也是青chūn不在,听大哥哥略略说起过,祖父在书房里有两个近身的丫头,想来是通房的。 这古代的男人都不拿女人当回事,三妻四妾通房丫头,多的令人眼花缭乱,大伯二伯那样的就更是没边了,房里伺候的女人什么样的都有,有的也就比谢雅谢贤才大一两岁,谢桥瞧着,心里早就凉了,在这里想要一夫一妻的忠诚婚姻,那还是尽早自杀穿越回去是正经。 谢桥如今不想别的,就想着尽量的能晚些出嫁,即便非要出嫁不可的时候,也要寻一个差不多的,像大伯二伯那样的,她倒宁可当一辈子老姑娘。 谢桥在下首陪着祖父祖母吃了早饭,谢道瑥温和的瞧了她一眼: 『先生说你书念的好,不过却有些懒散,虽是女孩子家,既然有这份才qíng,就不要荒废了去才好,多念些书,纵是不能科举出仕,将来也有大用处的,不可因有祖母疼爱,就娇养了自己的xing子,回头正正经经做两篇文章送来我瞧』 谢桥忙垂首应着,老太爷不过略说了两句话,就起身走了,老太太瞧着她笑道: 『你祖父向来就是这么个xing子,回头我让宝树帮你做,不用害怕的......』 这里正说着,外面却突然吵嚷了起来,间或还有大哭大喊的声音,老太太唬了一跳,大声道: 『这一大早的是谁在外面吵嚷,规矩都忘了不成。』 21 21、老太太心惊闻丑事 平日里都知道,谢家老太太虽面上慈悲,心里却是个规矩极大的,寻常的婆子丫头,纵是胆子再大,xing子再刁滑,也不敢在东正院里放肆,今天这个事儿,却是透着十分蹊跷。 老太太一声吓问,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听到老太太的声气,外面的噪杂声反而更大了起来,老太太脸一沉,起身下了榻,扶着巧月和谢桥的手出了里间,小丫头打起帘子,院子里的qíng景一入眼,倒真令谢桥吓了一跳。 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妇人,撒泼似地大喊大叫,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加上谢妈妈都按压不住,院子当间却站着谢雅这几日不见的大丫头chūn枝,前几日听说家去养病了的,却不知怎的闹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小脸瞧着白惨惨的,头发也有些散乱,鬓边簪的绢花都有些歪斜,却仍然掩不住那份出挑的灵巧风流。 身上一件桃红色半旧小袄,底下葱绿色绸裙,外面罩着一件宽松烟灰色比甲,站在哪里却真有一股弱不胜衣的美丽,要说谢雅身边这个大丫头,素常就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加上又比别的丫头会打扮,即便寻常的衣裳,穿在身上也十分惹眼。 谢桥和她不怎么相熟,进府没多久,chūn枝就病了,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这时看却不禁暗暗喝彩,满谢府日常见的丫头中,倒只有巧月和她能比量一二,却也失了几分天然的风韵,巧月较之更端庄持正些。 那年轻的妇人兀自和谢妈妈几个撕扯,眼风扫见老太太的影子,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邪力气,推开身前两个粗壮的婆子,抢上两步,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跟前的廊檐下大哭起来,边哭这嘴里也不闲着: 『老太太您素来是个大善人,这次要为奴婢一家做主啊』 谢妈妈脸色一变,上来拉扯她: 『有什么话和我说不得,非要闹到老太太跟前来,若是有个什么,莫说你这么个泼货,就是你们家的祖宗都要气的从棺材了蹦出来了』 那妇人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 『如今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祖宗,这眼下就难立足下去了,没得让人戳着脊梁骨。我和我们家那个老实头却没什么,不过有口饭吃也就足了,可我们膝下却还有两个儿子,出了这样丢了大人的没脸事qíng,让他们以后如何讨生活』 说着抹了一把脸,回头对立在那边仿佛木桩子一样的chūn枝道: 『大姑娘,可不是嫂子我要闹,我可是为着你两个侄儿着像,没得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进来,却脏污着出去的理儿,纵是你想吃这个哑巴亏,也要替我们想想不是』 chūn枝听了她嫂子的话,身子晃了两晃,贝齿紧紧咬住红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仍然是一言不发,老太太越听话头越不对,挥挥手道: 『宝贵家的,你放开她,既然闹到了我眼前,势必要弄个清楚明白的』 谢妈妈暗暗叫糟,却只得放开了那妇人,老太太仔细打量了那妇人道: 『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的,却是谁家的媳妇』 谢妈妈忙回话: 『是长荣家前几些年续娶的媳妇,原是二老爷院子里灶上烧火的丫头,还是老太爷亲自做的大媒』 老太太却点点头: 『是啦,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长荣常日里跟着老太爷身边伺候,却是个老实人』 那妇人正如谢妈妈说的,本来是二老爷院子里灶上烧火的丫头,因是八月生的,她娘给她起了个名儿叫桂花,却因为长得并不多好,且有些泼辣,故此,满府的小厮奴才们没有一个敢娶她的,一年两年的,就耽误到了二十岁,却更是无人问津。 她爹是外院的花匠,也是个老实头,她娘虽也是粗使洒扫的婆子,却有几分心计,眼看着姑娘大了,真怕老死在家里,遂暗暗把那外头几个没娶亲的老光棍,挨个的掂量了一遍,却瞧着李长荣是个矮子里的将军,虽也是家生的奴才,却比她们两口子混的好,跟着老太爷身边使唤,虽也老实,毕竟有几分体面。 原来成过亲,那婆娘却是个没寿命的,过门没一年,蛋也没下一个,就得病死了,李长荣这就耽搁了下来,如今却也是近三十的人了,府里凡青chūn的丫头,哪里有看的上他的,都瞄着那年轻俊秀的去了,故此,成了个老光棍。 妙在家里人口简单,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在大姑娘房里当差,又是个体面的大丫头,想来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花不完的,更不要提那些使不尽的好处了,往远里说,将来大姑娘出嫁了,没准跟去做个姨娘什么的,将来能不顾着她娘家哥哥吗。 桂花她娘想了几日,便bī着自己当家的去和老太爷说,老太爷闲暇时也喜欢养花弄糙,桂花她爹倒真没什么大本事,却是个养花的能手,因此日常能和老太爷搭上一两句话,瞅准了机会,递了话去,老太爷却也知道桂花那丫头,虽说脸面不是多出挑,却是个壮实有力气的,且长荣是个一脚踹不出三个屁的老实头,这配搭倒是刚刚好,娶个泼辣的婆娘也好顶门立户。 因此作了主,赐了长荣些许银钱,桂花这就过了门去,过了门不上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二年上又得了一个,这桂花本来就是个厉害的,这下更是不得了,成日里就开始嫌弃长荣没出息,和老太爷身边其它的奴才没法子比,捞不到定点油水好处,又数落编排小姑子的不是。 chūn枝和她哥简直就是生生天上地下的差别,桂花过了门一瞧见,心里就不怎么慡气,瞧着空就找不自在,好在chūn枝却知道哥哥不容易,到了三十才续娶了这个嫂子,且看在两个侄儿的面上,处处忍耐,加上回家的时候也不多,不过每年上见上那么一两次罢了,每月的月例银子一半儿送出去给她,倒也图个清净省心。 chūn枝的苦楚自是不能和哥嫂细说,大姑娘是个什么人,满院子里谁不知道,哪里能寻什么好处,不惹祸受牵连,已是念了佛的,盼来盼去,熬来熬去,chūn枝就盼着能寻个妥帖的人家,嫁了才好有个结果。 即便自小服侍大姑娘,却也知道,跟着她嫁出去却不见得是个好的,心里计量好了,却不妨命不争气,出了那样的事qíng。 想到此,chūn枝那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长荣家的扭脸一瞧她这个样儿,那火就不打一出来,心说那样没脸的事qíng都做得出来,何必还要做这等表面功夫,要是换了她,索xing就大闹一通,不争个姨娘傍身势不与他gān休。 老太太听着话头不对,顺着底下婆娘的目光看向那边木桩子似地chūn枝,虽说鬓发糟乱,láng狈不堪,却仍然难以掩盖住那股子天然的风韵,遂有些不喜,老太太素来喜欢端庄持正的丫头,对于那些风流俏皮的,心里先存了一番不待见。 扫过她的身子,却不由的一怔,目光定在她肚子上,眼睛里yīn晴不定。虽还不大显,仔细瞧的话,却看的出来大约有了身子,心里不禁一凉,手脚都有些抖,这可真是哪里出来的丑事,谢家门里没出嫁姑娘跟前的大丫头,竟然有了身子,这传出去,她们家女孩的名声可还要不要了,就是以后说亲事,人家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好。 第19页 扭脸看了眼身边的谢桥,倒是定了定神,这件事势必要闷在锅里,不能喧嚷了出去。 想到此,开口道: 『巧兰,扶着你家姑娘回屋子里去吧,前面学里我着人去说,想来昨个必是累了,今儿就好好的歇一天吧』 谢桥一怔,目光扫过底下跪着的媳妇和chūn枝,心里知道这里必是有不好的事qíng了,不当自己一个女孩听,于是蹲身福了福,顺着抄手游廊出了东正院,回自己的抱月轩去了。 这边老太太瞧着谢桥的影子过了相连的月dòng门,那脸唰一下就掉了下来,对着底下跪着的妇人厉声道: 『纵你是长贵的媳妇,也在这府里伺候过主子,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有什么事不好说,非要青天白日这样大喊大叫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这一次瞧在李长荣的面子上,却暂时先恕了你,以后若是再敢如此没规矩,连你男人一律打了板子捻出去』 被老太太这样一呵,那媳妇却也知道怕,诺诺的低下头不吭声了。老太太审视的目光死死盯着chūn枝,好半响才道: 『宝贵家的,带着她们两个进屋子来,巧月把院门掩了,派两个牢靠的婆子给我看住了,寻常的人不得靠近』 说着转身进了屋里。 22 22、xing刚烈chūn枝拼一死 谢妈妈心里说:长荣家这个泼辣货可真真的不省事,不过刚才却也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qíng,如今瞧老太太的眼色,细细一瞧chūn枝,倒不禁唬了一跳,都是过来人,哪里还能瞧不明白的,心说这大姑娘自来就不受待见,偏偏xing子还是个惹厌的,这一阵子老太太倒是更看不上眼了。 她日常贴身的大丫头如今却还出了这样的丑事,真真令人没法子说了。细细一想,大姑娘那院子里哪里能进的去旁的男人,外面伺候的小厮奴才们,都不能过垂花门的,能进入她们那边东侧院子的却只有大爷和大老爷罢了,难道却是那两人做下的不成。 想着瞅了chūn枝一眼,样子láng狈的站在院子里,却比寻常的丫头还要更惹眼些,想来是大老爷一时心痒难耐,也说不准就是大爷,毕竟年纪轻,血气方刚的,引逗的做下这等不才之事也是有的。可无论怎么说,这chūn枝肚子里的孩子,却正经是谢府的主子,说不得,将来就能出头了。 想到此,倒是收了刚才的疾言厉色,略略缓和了脸色道: 『chūn枝姑娘,跟着老婆子进去回话吧,chūn枝姑娘,chūn枝姑娘......』 谢妈妈连连叫了两声,chūn枝才回神,面色却更是灰惨惨的难看,垂下头去,跟着谢妈妈迈步进了屋里。 巧月外面吩咐好,却亲自守在窗户根的廊下,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慌乱,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老太太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只留了谢妈妈和两个心腹的婆子,目光扫了眼地上的姑嫂二人,心里一瞬间转了七八个过子,要说这丑事是宝树做下的,她是万万不信的,当初挑了巧梅过去伺候宝树,就是瞧着巧梅是个正经尽心的,将来大了,给宝树做个房里人倒也没什么,没得自己房里现摆着一个,却去自己妹妹屋子里寻那些不正经的官司,况且宝树历来稳重,却不当是能做下这等事的人。 若说是大老爷,老太太心里早就信了八九分,自己亲生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却没有比她这个亲娘再知道的了,生来最是个làngdàng的xing子,没成亲之前还略有收敛,成了亲后,却更是无法无天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炕上拉,每每一想到此,老太太就暗暗埋怨大太太,你倒是正正经经清清静静的守着儿子过活了,可是当妻子的,难道不该平日里劝着丈夫些,纵是他不听,也总有几分用处的。 这倒好,大老爷哪里可这劲儿的折腾,你这边泥雕木塑的观音菩萨一样,他岂不更不拿你当回事了。可是那满屋子的妻妾,你找谁不行,非得去引逗自己亲闺女跟前的丫头,这可真真是什么畜生一样的心思。 想到此,老太太紧紧握住拳,浑身一阵阵止不住气的发抖,可是事qíng即闹出来,倒也要当面对问个清楚明白。 想到此,老太太厉声开口道: 『chūn枝,你来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老太太一句话,外面的巧月吓得一激灵,忙四下看看,满院里静悄悄的,心里却扑腾扑腾的跳了几下子,平日里她们几个丫头凑到一起说话,chūn枝这丫头虽生的好,倒不是个不正经的,心里打的主意,她们几个也是知道一二的,却万万没有什么攀高枝的心思,估计是大老爷qiángbī着的。 巧月一想到每次打大老爷跟前过,他那双瘆人的打量目光,心里就不禁一阵厌恶。却把那耳朵更贴近了窗子,细细听原由。 谁知chūn枝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就是不说话。 她嫂子急了,伸手拽了她一个歪斜,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倒是说啊,是大老爷的还是大爷的......』 她的话没说完,老太太一拍桌子: 『胡吣什么,主子是你能这样栽赃的吗,堵了她的嘴,拉一边去』 边上两个力气大婆子,刚才在院子里还看着chūn枝和外院子李长荣的脸面有几分忌惮,如今听了老太太的话,却毫不留qíng了,拿了绳子几下就把桂花捆了起来,堵上嘴拉那边墙角里跪着去了。长荣家的挣扎两下,被老太太刀子般的眼风一扫,遂老实了下来。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都说老太太慈悲,是个怜老惜贫的,如今看来却是讹传了。心里不禁开始琢磨,是不是自己这算盘打错了。 那边chūn枝一瞧她嫂子被人困了起来,老太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能剥了她的皮去,心里不禁苦涩难言,想起了过年时的龌龊事,心里一阵恶心,除夕前那一日,下了一整夜好大的雪,大姑娘一早去了老太太屋子里。 那时节三姑娘还没来,大姑娘纵是不得老太太的意,过年过节老人家也是稀罕孙女的,每年到了这一天,都会命那珠宝坊的当家婆子,拿了新鲜样式的头面首饰进府来,老太太那里留几套,每个孙女让各挑一套,却是一年里,大姑娘最高兴自在的一天。 在老太太房里呆的时间,也比平常日子长些,自己赶巧前一天晚间出去给姑娘倒茶喝,着了风凉,却有些头疼发热,故此,留在自己房里喝了姜汤,想着略睡一会子发发汗,chūn枝是大丫头,有自己单独的一个小屋子,就在小院侧面的角落里, 谁知道睡得迷迷糊糊的,却不防被人紧紧搂抱住身子,睁开眼却吓的魂儿都飞了,大老爷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进来,早就脱靴上了炕,死死按着她喘着粗气,七手八脚的就要解那底下的裤带。 chūn枝激烈的挣扎了起来,一边低声求着,谁知道她这副奋力抵抗的样子,更是不知怎的骚中了大老爷心里的痒处,那嘴更是不管不顾的凑了上来,堵住她的唇她下死力的啃咬,让她再也叫喊不出,chūn枝嘴被堵住了,手却更加奋力的抓挠,抓的大老爷起了xing子,抽出自己的裤腰带,抬高她的双手紧紧绑在了chuáng柱子上。 chūn枝拼死扭动挣扎,大老爷却觉得更是得趣得不行,一把撕开了她的薄棉裤,腿一撑就快活起来,又怕她叫嚷起来,毕竟不好看,寻了那帕子塞在她嘴上,自顾自的上下里外的折腾,chūn枝从挣扎到木然,最后直愣愣的望着房顶,眼睛里的泪都流gān了,也没人知道。 大老爷越xing子的折腾了一溜够,足了,提上裤子,解开她的手,转身走了。chūn枝这里大敞亮开的好半天,才有了知觉,颤着手拉上自己的衣服,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从门fèng里向外瞧,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才去了灶下的房子里打了水来清洗身子,脏的她一阵阵的作呕,沾了冰凉的水,下死力的擦洗,直到皮肤都渗出了血丝出来,还不停手。 可是自此后,大老爷凡得了丁点儿的空,就来寻她,死力的折腾一回,大老爷是个没脸的主子,哪里有什么廉耻之心,寻见没人,就是拉到那墙角的犄角旮旯也是要快活了才罢休的,有时候,chūn枝想索xing自己死了倒gān净,可是却总下不了这个狠心。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骂自己天生的贱货,出了这样的事qíng,竟是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赖活着,可有什么意思。 心思一重,这病就来了,过了年没些日子,就感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的难过,也为了躲大老爷的纠缠,索xing回了太太家去养病,嫂子虽不贤良,chūn枝觉得,总比时刻被大老爷拉着做那事好多了。 谁知道眼瞅着这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起来,她哥哥却是有些疼她的,寻了个走街的郎中给她瞧病,一瞧却是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子,当时她就想着,完了,弄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有死路一条,暗恨自己不早些死了,却还落个gān净的名声。 她嫂子知道了,却qiáng拉着她进谢府来讨说法,她嫂子糊涂了,她却不糊涂,纵是讨了说法,也不过给那禽shòu一样的大老爷做个玩物,有甚指望,可她嫂子也打定了主意要闹,她嫂子的想法她也知道,不过是想拿着她讹些银钱罢了。 想到此,chūn枝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看看边上脸胀的通红的嫂子,凄惨惨的一笑,起身就向那边的门柱子上撞了过去。 老太太倒不妨她这么刚烈,吓了一跳忙道: 『快,拦住她』 谢妈妈急忙上去,谁知chūn枝是一心求死的,力气大的出奇,撞开了谢妈妈,仍旧撞在了那边门柱子上,咚一声闷响,人已经软趴趴的摔在了地上,额上的鲜血哗的流了满头满脸,看上去触目惊心。 巧月哪里急步进来,瞧见屋子里的qíng景,冲过去抱起chūn枝瞧,chūn枝这一撞,虽存了必死之心,却无奈门柱子毕竟是木头的,想死却也不容易,被巧月抱在怀里,眼睛却睁开了,看了巧月一眼喃喃的道: 『这就是我们做丫头的命,谁都不能和命争』 说着头一歪却晕死了过去,巧月那眼泪跟着也下来了,放下她,几步跪在老太太跟前,抱着老太太的腿道: 『chūn枝素日里是个尽心尽力的丫头,求老太太看在大姑娘面子上,就饶了她的命吧』 老太太回过神,扫了她一眼,又瞧了那边的chūn枝一眼,心里却不禁一禀,如此丑事岂可姑息,可是chūn枝肚子里孩子,却又真真是谢家的骨ròu。 正想着谢妈妈却低喊起来: 『血,血......』 老太太看过去,chūn枝的身子底下,却慢慢渗出了一股子暗红色的血来,老太太此时倒是松了口大气。 作者有话要说:大吼一声,霸王的娃儿都不是乖娃儿。 23 23、救chūn枝巧月尽心力 chūn枝肚子里孩子没了,老太太也大放了心,不然这个事qíng真是不好掩盖住的,若是让大老爷收了这丫头,传出去和自己亲闺女屋子里的大丫头不gān不净的,这谢家满府的脸面可是让人踩到脚底下去了,万万收不得。 第20页 若是发落出去,肚子里毕竟是谢家的骨ròu,老太太也不能瞧着谢家的根苗流落在外,所以这个事qíng轻不得,重不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成,正在那里进退两难,不想这丫头瞧着妖娆风流,却是个实打实的刚烈xing子,宁可一头撞死。 到了现在,不用chūn枝再说,老太太心里也是明白了十分的,一准是大老爷qiángbī着做下的nüè,先前对chūn枝的那点子不待见,倒是去了大半,怜悯之心涌了上来,自古佳人多薄命,这chūn枝倒真真生了个俊俏的模样,可惜命不济,出身卑微,即无父母靠依,也无姐妹相慰,修下个哥哥纵是个老实的,偏娶了个母夜叉一般的嫂子,瞧那嫂子的形状,那里是为她打算的样子,巴不得靠着小姑子的身子多讹诈些银钱入袋才是正经。 老太太低头瞧了瞧伏在自己腿上的巧月,不禁明白了些许,自是姐妹们平日里有些jiāoqíng,如今却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遂伸手拍拍她低声道: 『你也不用求了,去找两个底细的人悄悄把chūn枝安置在园子西北角那个小院里,先照顾着养身子吧,那边角门临着小街,差人去外面寻那外省过路的郎中,进来给chūn枝瞧瞧,用什么药,吃什么补品,你就看着安排吧,拿了咱们屋子里的牌子去库里领,但是一定要叮嘱好,不可露出去分毫,若是有个什么影儿......』 巧月急忙道: 『老太太放心,用我的命担保,露不出去一点话儿去』 老太太点点头,巧月站起来就往外走,不大会儿功夫,就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行了礼抬着chūn枝走了。 谢妈妈急忙招呼下人进来收拾,收拾gān净立正了,谢妈妈仍旧把人都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谢妈妈和chūn枝的嫂子,老太太这一阵又惊又吓,又恼又怒的,觉得身上有些没力气,按按太阳xué,身子一歪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眯了会儿眼,才又睁开,瞥了眼地上的妇人,挥挥手。 谢妈妈上前给chūn枝嫂子解开绳子,松开堵着她嘴的帕子,这帕子刚一离嘴,桂花张嘴就要哭喊,谢妈妈眼疾手快,一把又给她塞了回去,低声吓唬她: 『若是你再喊叫,让人把你的舌头剪了,有什么话好说好道的不行,非要猴喊夜叫的,你倒是听不听我的』 那桂花眼珠子转了几转,也明白如今自己依仗拿人的证据没了,说下大天来也没用,况且她也不傻,自己连着男人孩子都是谢家祖祖辈辈的奴才,这胳膊能拧过大腿吗,若是给按上个罪名,纵是直接打死了,也无人说个不字的。 心思一转过来,倒是老实了很多,谢妈妈瞧她听进去了话,遂把她嘴里的帕子又拽了出来,桂花却膝行几步,伏在老太太脚边,也不说旁的话,只在哪里假意的抹泪,老太太瞥了她一眼道: 『你这嘴是个不好的,若是依了我的意思,直接把你连你们家男人一并的远远撵出去,让你们自生自灭才好,可是你家小姑子却有些气xing,也罢,暂且饶过你,若是出去敢再胡说八道,你可知道怎么个死法』 桂花虽泼,却也知道怕字,听了老太太的话,身子不由得一抖,连忙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道: 『不敢,不敢了』 老太太也不看她: 『宝贵家的,拉着她出去吧,听说她娘家爹娘的身子不好,去取二十两银子送于她吧,也算是谢府的老人,好生静养身子要紧』 桂花眼睛一亮,忙又磕了几个头,一脸喜色的跟着谢妈妈出了屋子。 谢妈妈直送她到角门哪里才又叮嘱道: 『你可听见了的,这是老太太送于你爹娘治病养老的银子,出去不可满口胡吣,你家姑娘也放心吧,老太太既然怜惜了,必是有个安置的妥帖去处,你且去吧』 沉甸甸的银子到手,桂花哪里还顾得小姑子的死活,左右二十两银子,如今都可以买十个丫头了,有了这笔外财,以后自己两个儿子可就不愁了,至于chūn枝,反正已经破了身,回家里也是吃闲饭,管她作甚,最好死了gān净。 因此,听了谢妈妈这话,也不问究竟怎么安置,扭脸喜滋滋的走了。谢妈妈不仅暗暗叹息chūn枝的命薄,修下这么个如láng似虎的嫂子。 再说巧月这边,亲自给chūn枝梳洗gān净,换了自己的一件半旧衣裳,扶着她靠坐在chuáng上,自己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刚头给她灌了半碗参汤下去,是用前些日子给老太太熬参汤剩下的参须子熬得的,也是极难得的上品,这一会儿子,瞧着jīng神倒是好了些,人也清醒了过来,只是愣愣的瞧着前面的墙壁,仍旧有些痴痴傻傻的。 巧月这边给她梳了个麻花辫,额头上的伤口如今已经上了云南白药,用白绢裹好,刚才看着好大一个口子,不知道好了,是不是会留疤,女孩家破了相,将来可更是不好了。 门外的婆子扣了两声门低声道: 『巧月姑娘,外面请的郎中来了』 巧月忙扬声道: 『请大夫在外面稍候』 说着忙扶着chūn枝躺下,将那半旧的帐子掩好,抽出chūn枝的一只手来放在外面,想了想,又拿自己的一块帕子盖上,先唤了一个婆子进来伺候着,自己却躲在耳房的门帘子后面听着动静。 再说那郎中,不过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江湖游医,是个外省人,看过几部医书,略通些岐huáng之术,就四处行医历练起来,靠着给贫寒人家瞧病赚口饭吃,闻得京城繁华,遍地生钱,这一路就进了京,倒是比别的地方qiáng些,大门大户的自是不可能请他这样的大夫进门,故此专门串那偏僻的小街巷撞运气。 这日里却转到了这条小街,瞧了瞧却暗道自己今儿的运气不好,一眼望过去哪里有什么人家,却是一溜的青瓦砖墙,高高的墙里,却只看得见偶尔探出来的树冠,甚是浓密茂盛,瞧着就是个风水正盛的所在,却不知是哪家宅院的后墙。 角落里有一角门,手里的棒子刚刚敲响了几下,那角门却突然开了一扇,出来一个穿着齐整的婆子,比素日里街上瞧见的那些妇人都体面的多,冲他招招手道: 『郎中可是那里人......』 他忙上前答了,婆子问了他几个家乡的事qíng才道: 『请跟我进来吧』 郎中却不想今日有这番奇遇,遂心里不觉有些忐忑,却也耐不住想要进去大门大户去见识见识的心思,遂整了整背上的箱子,跟着婆子进了门去。 一进去,却不免有些失望,是一个独立圈出来的小院,四面的围墙严严实实的围着,却哪里看的着墙外面的qíng景。 小院子正中三间屋子,俱都掩着门,窗子上糊的窗纱虽看着不凡,却已经是旧的不成样子了,瞧着倒像个荒废了不少日子的院落,两侧花圃中久无人打理,杂糙丛生,间或有几颗野花随意开着,更添了几分荒凉。 到了屋子跟前,郎中扭脸一看却不禁呆住了,侧面开了一个小门,门掩着一半,却露出了些许外面的模样,由小见大,只这一点fèng隙,就能看出外面的叠石假山,亭台楼阁,好一个雕梁画栋的富贵之乡,却不知书上说的那天上人间的所在,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不由得看的有些入神。 前面的婆子唤了他两声,不见回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撇嘴心道: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 『先生,先生......』 又唤了几声,郎中这才回神,婆子已经推开了门道: 『先生请』 郎中悄悄整整自己袍子的下摆走了进去,见虽有些陈年老旧,但桌椅摆设却仍然能看出不寻常的jīng致来,心里不禁暗暗琢磨,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找他这么个江湖郎中来瞧病,躬身进了里屋,见幔帐低垂,仔细闻得话,有些久不住人的cháo霉之气,夹杂着一股子清淡的檀香缓缓飘过来。 抬眼见窗边一张平头案上置了一个铜刻梅花三rǔ足香炉,铜篦子上氤氲而出丝丝缕缕的檀香,大约是为了驱散屋子里的cháo气,郎中待要仔细打量,那边的婆子却挡住了他的视线道: 『先生这边请』 chuáng帐深掩,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何人,chuáng沿上探出一只玉手,上面盖着一块jīng绣着梅花的罗帕,罗帕下面十指芊白如笋,连着一截子皓腕,郎中的魂儿差点都飞了,心里起伏不定,胡乱猜测,难不成是这大家里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冷落在这个冷僻的小院落里,得了病,却只得找外面街上的郎中来偷着瞧。 坐在婆子搬过来的杌子上,手有些颤颤巍巍的搭上玉腕,却不禁皱了皱眉,这脉却是小产失血之像,寻了半天脉息,大着胆子开口道: 『可否瞧一瞧病人的面色』 那婆子却为难的瞟了眼侧面垂下的门帘子,郎中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侧面还有间小耳房,垂着团花如意的帘子,却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巧月轻轻咳嗽一声道: 『闻得医家望闻问切乃是根本,郎中瞧一瞧面色却也应该,只是今日里却不方便,郎中仔细诊脉,瞧着开了药来也就是了』 莺声燕语,清脆悦耳,郎中忽而觉得比自己老家村西头,那个有名的浣衣西施的声音还更好听些,却不知道却是什么人,不过也知道,这家里不是寻常之家,倒也不敢冒犯,忙认真切脉,开了药,叮嘱要宽心调养为上,才起身随着婆子出了小院。 婆子随手扔给他一块碎银子道: 『这是给你的诊金,劳烦了』 郎中吓了一跳忙道: 『却哪里用的了这许多』 婆子笑道: 『剩下的算是你的造化吧,要记得不可在外面胡说就是了』 郎中一下就明白了,这是给他的封口费,却不知里面那位小产的却是什么人,那个里面说话的女子,又是个什么身份,刚要想再问问,却见那边的小门吱呀一声严严的合上了。 24 24、下心思暗暗谋亲事 谢桥在自己屋子里看了会儿书,又练了几篇大字,就接近晌午了,仍旧过来东正院陪着祖母用午饭。 一过了相连的小门,就瞧见廊檐外大太阳底下,大伯母在那里来回走着转磨呢,脚步抬了几抬,都没迈上台阶,不禁暗暗纳罕。 若说这大太太却也是个十分jīng明的,即便不得婆婆的宠,也知道暗地里寻个耳报神,上次谢婆子去她院子里卖了个好,大太太就知道,走谢婆子这条路子有门,谢婆子可是老太太屋子里首屈一指管事的心腹婆子,和巧月那丫头两人一里一外,把老太太屋子里的事,捂了个严严实实,油泼不进。 原先大太太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是老太太跟前的体面婆子,那好东西见得太多了,不像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贫婆子一样,一点子好处就看在眼里,二一个,也怕谢婆子转手告诉了老太太,那老太太岂不更不待见自己个了吗。 第21页 可是因前儿谢雅的事qíng,大太太倒是看的通透了,这老货却是个有着玲珑心思的,估计是瞧着她毕竟是长房长媳,纵大老爷再不成器,将来的谢府势必还要落在她手里,再说还有宝树呢,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再寻上一门有助益的亲家,二太太就是拍马也追不上。丈夫不争气,自己修下了个好儿子,这样想来,老天爷毕竟还存了几分公道心的。 从哪儿以后,隔三差五的大太太就让奶娘,偷偷去送于她一些小恩惠,前儿个还说把她家的二小子调到宝树跟前伺候,谢婆子听了,可是念着佛的千恩万谢呢,也因此,凡东正院有什么风chuī糙动,大太太这里必是第一个知晓的,消息灵通的很。 这日吃了早饭,大太太正在屋子里和奶娘商议宝树的亲事,把附近几家待字闺中的姑娘,挨个的掂量了一遍,大太太还是觉得何家的大姑娘是个最可心的。 要说这何家虽也是富贵家族,却是个难得清净的人家,何老学士年少贫寒,得了当初妻子一族的资助,才得以金榜得中发达起来,故,一生之中,虽也纳了几房妾氏,但所遗子女俱都是嫡妻所出。 一子两女,长女就是谢桥的娘,次女就是如今自己的弟媳妇,嫡子也是谢桥的亲舅舅,娶的却是个寒族女子,但也是肉文屋出来的,曾经当过谢府西席的名士文人家的女儿,生有一子一女,长子就是何子谦,xing子稳重温文尔雅和他父亲整个的脱了个形,长女何玉兰,过了年就十四了,端庄挺秀,xingqíng温和,况且自小和宝树倒是常见面,自是有些青梅竹马的小qíng分,年纪也合适。 何家的次女何玉梅也是个好的,若论长相,比何玉兰生的更好些,年纪和玉兰一般大,略小几个月罢了,自小教养在何夫人跟前,也是个知qíng知礼的好姑娘,可惜命不挤,毕竟没托生在何夫人肚子里,是个庶出的,这嫡庶就差的远了。 大太太这里琢磨着回头瞅个空儿,先和老太太透透口风,若是依了,不用惊动大老爷,直接寻个体面的人前去说和说和,没有不成的道理。 她这里计量的好好的,外面小丫头突然回说,东正院底下的婆子送了一盆花过来。 大太太一愣,心里说这一大早白眉赤眼的,送的哪门子花,略一深想,遂明白了一二,急忙命奶娘出去瞧瞧,心里不禁有几分忐忑,这一大早的若是谢婆子差人来送信,必是不好的事qíng了。 在哪里胡乱的猜想了一阵,是谢雅那里又寻不自在了,还是宝树那里出了什么事,越想越害怕,急忙叫进来大丫头chūn梅,低声吩咐: 『你去前面瞧瞧大爷那里可有什么事qíng,悄悄的去,莫惊动其他人,若是没事回来就是了』 chūn梅答应了,蹲身一幅,转身匆匆走了,却和奶娘打了个碰头。 奶娘却也顾不得理会她,三步两步的蹿进屋里,屏退了伺候的下人,低声与大太太细细说了,大太太那里想到是这样的事qíng,越听越气,那手都止不住的抖,脸色越发灰白难看起来,青天白日,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样的丑事,越想,大太太越恨的不行。 平日里任大老爷胡作非为,她哪里说过半个不字,无论戏子、□,歌姬、舞女的,纵是不gān不净的女人进来,她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上面还替他瞒着老太太,不想却越发纵了他,摸到了自己亲闺女的房里,把亲闺女房里的丫头睡了。 这样的事qíng,只听听她都觉得臊的不行,真亏他gān的出来,简直是禽shòu不如的东西,什么女人睡不得,非要去自己亲闺女房里弄这样的龌龊事,他那里提上裤子一甩手走了,这边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让她却如何收拾。 大太太下死力捏着手腕子上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指骨节都泛着青白,奶娘低声道: 『事到如今,您纵是再生气也于事无补,气坏了身子,也没个人心疼,不如省些力气,想想如何应付老太太吧,出了这样的事qíng,老太太自是不会寻上大老爷,可是您这顿责骂却跑不了的了,要我说青天白日的,大老爷怎么能摸进东边的跨院去,必是那些婆子们偷懒,躲起来吃酒聚赌没看好门户,不然,纵大老爷有心,也要顾及些耳目不是』 大太太恨恨的道: 『那就是个不顾脸面的畜生,哪里管什么耳目,自己足了就行的』 说着,又想到谢雅遂咬着牙道: 『平日里就知道争宠争先,自己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乱成个什么样子,也不加以约束,天生的下贱女人生下的下贱种子,还妄想攀比三姑娘,真真连个衣裳角都靠不上去的。』 奶娘劝了会子才道: 『这事qíng宜早不宜迟,您亲自过去东正院,老太太哪里责骂什么,您就给个耳朵就是了,左右大老爷做下的nüè,老太太也不能拿着您怎么样,势必还要厚着脸皮哄着老太太高兴了,好订下咱们家大爷的亲事,我可听说,二太太的嫂子这些日子和何夫人来往的甚是亲密,估摸着是二太太在后面撺掇的,说不准也是相中了何家的姑娘,寻机会探口风呢,宝松可和咱们家大爷一边大』 大太太蹭站起来道: 『呸!就仗着她娘家的势,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块什么材料,人家看不看得上,就上赶着攀去,若论亲近,她何家的姑奶奶还是我嫡亲的弟媳妇呢,哪里轮得到她,谢府里受她的气也就罢了,宝树的亲事上,若是让她也占了先,却是万万不能的。』 想是这样想,说是这样说,大太太的脚一迈进东正院,还是不免从心里发虚,只因平常婆婆瞧她就是个没好脸儿的,今次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纵是大老爷做下的,她难免也落个劝导不利的罪名,再加上因为谢雅那个不着调的庶女,不要说,肯定已经是恼了她十分的,因此脚下不免踌躇起来。 抬头却瞧见了谢桥从那边的抄手游廊走了过来,想来是陪着老太太用膳来了,不禁眼睛一亮,这倒是个绝佳的挡箭牌。 谢桥急忙下了台阶,到大太太跟前款款一福: 『大伯母安好』 大太太忙伸手扶起她,亲热的携了她的手,边向屋子里走,边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进了外间屋,谢妈妈就递了一个眼色过来,大太太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谢桥却装没看见,迈步进了里屋,临近正午,老太太那里还歪在榻上,瞧着有些恹恹的不慡气,谢桥紧走两步蹲身见礼后,靠在祖母身边,低声询问一边伺候的小丫头: 『祖母可是身上哪里不好了吗』 老太太坐起来,伸手拉过她的手道: 『哪里用的找你这样子着急,就是身子有些乏罢了,却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人老了,这jīng神头自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孩子的』 谢桥仔细端详老太太,见眉间微蹙略存着一丝戾气,却知道大约是动了肝火的,想早间瞧见的那个qíng景,却不像是个没事的样子,遂伸手给祖母按按太阳xué道: 『若是心烦头疼的,不若让巧月寻一丸清心丸来,用了饭服下睡一觉没准就轻便了』 老太太拉下她忙碌的小手笑道: 『我就知道我的三丫头是个没白疼的,就依你,宝贵家的,去开了药箱子拿出那清心丸来备着,吃了饭我好用』 说着眼风扫过溜着边进来的大太太,从鼻子了哼了一声道: 『如今我倒是还能支撑着,若是哪天躺下了,任你们闹上天去,也是不知道,也不用这样劳心着急的,倒是我的造化了』 大太太讪讪的上来,见礼后,垂着头一边立着,不念不语的,谢桥四下扫了眼,却没瞧见巧月的影子,心里不禁暗暗讶异,那个chūn枝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老太太的和大伯母的意思,却不像是个寻常的小事qíng。 25 25、大太太决心除积弊 老太太瞧了眼大儿媳,整个一个针扎一下都不知道疼的木头样,心里虽来气,也不好当着谢桥说出些不好听的来,这些个混账的事qíng,女孩子家自是远远的避开了才妥当,再说自己大儿子那个样子,她也是深知道的,如今这么大的人了,再来管教,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听,总要掩盖着留上一两分的体面才是。 但是大房院子里的规矩,确该好好的立一立了,没得主不主,仆不仆的,赶上那有些存着下作心思的,还不可这劲儿的兴风作làng。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再不清理,还不知道将来会出怎样的大事呢。 不过自己这个大儿媳,历来都是早晚的在自己跟前露一面,平日里不去叫她,绝不会来自己的东正院,瞧见她这个婆婆跟避猫鼠似地,今儿怎么上赶着来了,显见的是听见了影儿,忖度着来自己跟前提前认个错的。 思想到这里,老太太心里的气倒是沉下了一些,挥手让摆饭,谢桥见巧月今儿不在,索xing自己上前亲自服侍着祖母用饭。 毕竟心里不怎么痛快,就着腌的咸滋滋入味的野jī脯子ròu,略吃了小半碗熬得烂烂的粳米粥就说饱了,任谢桥再劝,也只说吃不下,谢桥只得和大太太告了罪,坐下吃了一小碗饭,便令拾掇了下去。 小丫头重新泡了新茶上来,谢桥却抢过去拦住老太太那盏,递还给小丫头道: 『去换了温温的水来吧,一会儿要吃药的,这会儿子若吃了茶,恐解了药xing,倒不好』 小丫头急忙下去重新换过。 老太太倒笑了,伸手拉过谢桥靠在自己边上道: 『你小小的年纪,倒处处是个底细的,这一点啊!和你娘一个样』 大太太忙凑趣道: 『老太太身边有三丫头在,万事都不用费心了,将来说不准还能享着孙女的大福呢』 老太太倒是爱听这话,点点头: 『这倒是,我这三丫头是个最贴心的,将来我要把眼珠子擦亮了,好好给她寻一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女婿来』 谢桥一听,脸腾一下就红了,嘟囊着道: 『祖母刚才还说心里不好,这会子倒有心打趣起我来』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们都掩着嘴笑。 说笑了一会子,谢桥知道大太太留到现在还不走,就是有话要和老太太回,想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说事qíng,于是并没有多留,叮嘱了下面的小丫头,记得服侍着祖母吃药,边蹲身告退,回自己的抱月轩去了。 谢桥的影子一过了窗子,老太太的脸就沉了下来,也不歪着了,直挺挺的坐起来,望着大太太疾言厉色的道: 『即便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ròu,你做嫡母的,若是早上心的教导道理,何至于出来这样的丑事,你倒是想听,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个没出嫁,公侯家的千金小姐,房里的大丫头有了孩子,况且孩子还是自己亲身父亲的,这要是说出去,别说你们,就是我和老太爷的脸也都丢尽了,就是将来死了,下地去见着了谢家的祖宗,都要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我就不明白了,姑娘家的院子,门户怎的就这样松垮,那是谁都能摸进去的地方吗,今儿是你们家大老爷,明儿要是个别人,我看你可怎么好』 第22页 大太太垂头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辩驳。老太太念了会儿道: 『你回去,把你们东跨院里的那些个婆子丫头挨个的给我换一个过子,出了这样的事qíng,难不成还让们继续逍遥不成,寻了错,都给我撵出去,大丫头哪里暂时就不要去学里了,我瞧着这书也是白念的,没得越念越糊涂起来,找两个严谨的嬷嬷进来,好好的教教她规矩,近日里瞧着越发的不像话起来,不读书也没什么,这做人必先要会的才是正经,不然将来嫁到别人家去,让人家指着咱们谢家的门骂没教养,好好的女孩儿教成了个什么样儿。』 大太太诺诺的应着,老太太扫了她两眼,又叹口气道: 『我知道大老爷是个什么德行,倒是难为你说不得还要从旁劝导着些,别什么脏的臭的不挑不拣的就往房里拉,如今也是近四旬的人了,要知道保养身子才是首要的,难不成将来宝树的媳妇娶进门,还是这个样子,没得让儿媳妇笑掉了大牙去,要有个长辈的样子,才像回子事』 大太太心里说:你的儿子这么些年,老太爷或打或骂都没管好,她劝两句能顶个什么用。不过面子上还是得应着。 老太太训了半天话,也口gān舌燥的了,喝了一盏温开水,挥挥手道: 『行了,你去吧,你院子里的事qíng我也懒得管,只要不再闹出这样的丑事,我就是掩着耳朵过活,任你们折腾去,只女孩家的青誉可不是儿戏,若是传出去,不止大丫头、二丫头,就是我这三丫头也是要被带累的,这上面必要给我约束起来,有那爱嚼舌根,偷懒耍滑的,一概要重重的罚,咱们女人治家也好比男人们治国是一个道理,严刑峻法必要时当用则用,才能辖制住下人。』 大太太忙一一应了,告退出去,出了东正院,忍不住锤锤自己站的有些僵直的大腿,迈开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门,就瞧见谢雅谢贤站在廊下,想是等着她一起用饭。瞧见了谢雅,大太太那满腔积压的火气,腾一下就燃了上来,心里哼哼冷笑两声: 『吃饭,想的美,今儿不折腾个不消停,这饭谁也别想吃。』 谢雅谢贤早就来了,只因虽说在东跨院起居,那东跨院哪里比的了谢桥的抱月轩,地方不大,便只在角落里盘了一个小灶用来临时烧水洗澡泡茶,却没有做饭的家伙什,凡是要吃什么点心零食,都要一总的上这边灶上来要。 这边管着大灶的管事婆子,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自身有些老脸面,即便谢雅谢贤想吃什么来要,也是要点上几个钱才好使的,算起来,倒是比那外面买的还更贵些。 姑娘们的月例银子都是一定的,谢雅谢贤又没有显赫的母族撑腰,哪里来别的进项,只那些月例银子,若是这样折腾个几次,便是也去了大半的。 谢贤是个看事的,除了三餐茶饭在嫡母这边用,便是点心什么的,从来也不用,只求消停的过日子就行。谢雅却是个事事要拔尖的,三天两头的让丫头去大灶上打饥荒,没得让管事的婆子一顿不好听的撅回来,自己生顿闲气,摔两件东西罢了,倒也不记得教训,每每还是要吃要喝的。 今儿一早,老太太那边就派了人来传话,今年不用去学里了,让姑娘们都好好的歇一天,却是正中了谢雅的下怀。 每日里去上学,看见谢老头子奉承谢桥的样子,谢雅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谢桥怎么就处处是个好的,连那秦思明、何子谦、张敬生和她也透着股子亲近劲儿,自己这个谢家的大小姐,倒是要靠边站的。 认真说起来,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三婶肚子里出来的罢了,可三叔才是个四品的外官,而自己虽是庶出,亲爹却是将来实打实的爵爷。还有那个宝树,根本分不清远近亲疏,上赶着讨那丫头的好,自己和谢贤两个亲妹妹,反倒是理也不理,什么东西,瞧着吧,早晚有一天,自己要死死的把谢桥那丫头踩在脚底下。 昨个她亲娘过来找她说了半天话,说是她正想法子在爹身上下功夫,势必要给她寻一个大家的公子嫁过去,将来的风光就有了指望,谢雅心里越想越觉得好,故此今儿一早心qíng好了很多。 临近午时,约着谢贤一起到正房陪着嫡母用饭,却被丫头们告知,大太太去东正院了,如今还没回来,于是姐妹两个就站在廊檐下等着,谁知道越等越不来,都过了午时三刻,才见着大太太的影儿,不紧不慢的进了院门。 谢雅嘴里的银牙暗咬,这嫡母的yīn险处,比别人更甚,不动声色的就饿了她们这半个晌午,刚想发几句牢骚,却被谢贤一把拉住低声道: 『大姐姐,妹妹劝你莫要轻举妄动,母亲的脸色不怎么好呢』 谢雅却也不是太傻,打量大太太瞧过来的眼风,像那一把把刀子一样尖利,却知道今天真的不对劲儿,遂按压住心里的不满,和谢贤蹲身行礼: 『母亲万福』 大太太哼了一声道: 『万福,我可哪里来的万福,就是那丁点的福气,也早被晦气没了』 也没进自己屋子,转身直接朝着谢雅谢贤的东跨院腾腾的走了过去。 谢贤心里一惊,自己的院子,她自是知道底细的,那些刁滑的婆子们,平日里她是使唤不动的,自己的娘也是个老实的,只知道终日在佛堂里念经,嫡母平时也不上心,纵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倒是纵的这些奴才们,越发的眼里没了她们姐妹。 谢贤每日里只躲在屋子里看看书,做做针线消磨时间,等闲不出房门,省的让这帮没王法的奴才们乱嚼了她的舌根去,以前谢贤觉得自己清净了就好,自从在学里见识过了谢桥的为人做事,谢贤才知道,自己素日里的做法原是大错的。 主子越是不理会,这下人们越是蹬鼻子就要上脸的,瞧那天谢桥处置她身边的暖月,就知道这当主子的该宽的时候宽,该严的时候,就要十分的严起来,才能辖制住下人。 谢桥不过才十岁大,平日里也总是笑眯眯,等闲不多话的样儿,那身边的婆子丫头们,哪一个不是规矩到十分的。 领会到了这一点,谢贤待要改变自己的处事法子,却发现自己的院子里早就没人拿她们姐妹当回事了,纵是你想说什么,给你个耳朵都是好的。 因此,今儿一瞧嫡母的样儿,就知道必是不能善了了,心里反倒开始敞亮了起来。 26 26、为主子丫头悄打算 谢桥回来,待要再看会儿书,巧兰却拦道: 『这大晌午头上,姑娘何必还劳神,略躺会子吧,即便睡不着,养养jīng神也是好的』 谢桥前一世工作繁忙,老板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奴役她们,哪里有睡午觉的空闲,久了,倒成了习惯,即便如今也是一样。 巧兰知道了非执拗的说,这都是她外头瞧着好,其实身子里面还是秉弱的,每每催bī着她午憩,歇养身子,谢桥知道她一心为着自己,也就不忍拂逆她的好意,点点头斜着躺在窗子下的贵妃椅上,闭上眼睛养神。 脑子里却仍有些乱七八糟的,巧月去了哪里,那个chūn枝怎么样了,老太太话里话外的很恼了大太太,倒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却真有些迷糊起来。 巧兰寻了个杌子坐下下首,守着谢桥做针线活计,是姑娘的软底子绣鞋,屋里子穿最是舒服的,眼看着鞋帮子上绣的花成了,等接了软底就能上脚了,想着今儿赶一赶,明儿差不多就能得了。 巧兰心里计量着,何府那里该着来人接了,毕竟是姑娘的外祖家,这一去不可能只站站脚的,想必要住上一阵子,到时候这衣裳鞋的,都要换了新的过去才不失了体面,那边何家的两位姑娘听说xingqíng极好,倒是比这边的姐妹要qiáng些,再说那个子谦表少爷,巧兰觉得是个稳妥的,就瞧他为了护着自家姑娘,自己掉到湖里的样儿,巧兰不由得不提前替姑娘打算打算。 虽说现有老太太撑着,可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个变数了,到时候姑娘可能指望谁去,大老爷不用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酒色之徒,二老爷倒会钻营门路,可是两个儿子已经够他烦心的了,况且还有个四姑娘在那里戳着呢,哪里还顾得上三姑娘,三老爷即是姑娘的亲爹,过上一年半载续弦进来,听了枕边风,说不得就忘了自己的亲闺女了,说来说去,还是要指望着何府。 何家老太爷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朝廷栋梁,自是有大见识的,听何妈妈的话头,三太太在家时,颇得老太爷的意,怎么说看在这个份上,对三姑娘这个外孙女也要上一上心的,还有,如今何府的大老爷,姑娘的亲娘舅,也是朝廷的四品侍郎,有何家在,姑娘将来总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的,因此,何府这一行至关重要。 巧兰和何妈妈早早就打理好了姑娘的穿戴,到了那边,势必不能让人小看去的。 这边巧兰正胡乱想着事qíng,忽听外面院子里有嬉笑的声音,忙抬眼瞧了瞧贵妃榻上的谢桥,见今儿倒是真睡着了,遂起身拿了一chuáng轻薄的夹纱被过来,轻轻搭在她身上,转身出了屋子,到了廊下,却见几个小丫头在西厢那边的花圃边上撷花编花篮玩耍呢。 遂走过去瞧了瞧道: 『你们几个真真蠢笨的没法要了,这花枝子挺硬易折,哪里能编东西,那日瞧着二姑娘房里的chūn花用那新鲜的柳条子,几下就编了一个,cha上各色的花,却真真好看jīng致,哪里是用这些编的,莫胡闹了,看吵醒了姑娘,这半天无事,你们去外面找别的小丫头耍一会儿子去吧』 几个小丫头一听,都笑逐颜开,急匆匆蹲身福了福,赶羊似的跑了。 巧兰不禁摇头失笑,前几年她、巧月、巧梅、大姑娘房里的chūn枝、二姑娘房里的chūn花,还有四姑娘房里的秋叶、也是这般大,一得了空,就凑到一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几曾何时她们都大了,风流云散,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 想到此,不禁有些伤感,想到chūn枝,那些事qíng老太太自是要瞒着三姑娘,不叫知道的,可是她却听过些影儿,大老爷是个什么人,满府里谁不知道,规矩心思正的丫头,那个不是远远的瞧见,就急忙躲了的,就怕让他入了眼去,可怜chūn枝偏偏服侍了大姑娘,想躲却能躲到哪里去,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纵是你防来防去,却那里防的了。 只盼着这一次拼命挣个鱼死网破,今后便能自在了才好,想着,寻思把自己穿不着的衣裳体己,偷偷拿些jiāo给巧月,让她转给chūn枝,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也不辜负从小长大的一场qíng分。 比起chūn枝,自己是何其幸运,分到三姑娘身边,这些日子,她仔细忖度自家姑娘,表面上瞧着和悦好xing儿,心里却真是个有大主意的,虽说年纪小些,但分得清远近亲疏,轻重缓急,倒是个十分聪明的,说不得,将来就有造化,况且跟着这样的主子,只要尽心尽力,哪里会有亏吃,将来姑娘嫁了,自己势必要跟着过去,倒是比在谢府里qiáng多了。 第23页 如今有老太太老太爷在,大老爷二老爷纵是荒唐,也总有个顾及,若是将来老太太老太爷百年之后,可就难说是个怎么乱法了,大爷是个有出息的,可也不能真的管自己的亲爹不是。 巧兰这里想着,叮嘱廊下伺候的暖月,听着点屋里姑娘的响动,自己却扭身回了自己屋去收拾东西。 谢桥睡得不算很实,迷迷糊糊,忽听的窗子下扑棱棱一声响: 『巧兰,巧兰』 听着却像是那鹩哥不知怎的突然开了口,虽不甚清楚,却也可听的出来,是在一声声叫着巧兰,谢桥忙睁开眼,推开窗子,去瞧。 巧兰那边听到动静,急忙出了自己屋子,顺着廊子走了过来,却见谢桥已经醒了,正隔着窗子逗弄那扁毛畜生呢,再瞧暖月,靠着廊柱子睡得真叫一个香甜。 巧兰不禁气笑了,伸手掐了她一把道: 『姑娘这都醒了,你倒是真睡的着,听和你一屋子睡的丫头说,夜里也是睡得直打呼,可真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些觉睡,还不去给姑娘舀温水来,不过这么会子,都指望不上你,还亏你是从小就跟着姑娘的呢』 暖月自来是个心大的,也只嘿嘿一下,揉了揉眼,忙忙的去灶下招呼温水去了。 巧兰撩开帘子进了里屋,却见谢桥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那廊下挂着得鹩哥,嘴里没口的说: 『再叫一个,再叫一个,巧兰,巧兰,快说,不然一会儿晚上把你放锅里炖了吃......』 可无论她如何的威bī利诱,那鹩哥就是一声不吭了,气的谢桥不行。 巧兰却哧一声笑道: 『那不过是个畜生,姑娘说什么道理,它哪里懂得,不过是碰巧了叫唤一声罢了』 巧兰的话音刚落,那鹩哥却哇哇叫了两声,然后就发出清楚的两声: 『巧兰......巧兰』 谢桥笑道: 『可见它是个通人xing的,一听说要把它炖了吃,立马就出声了』 『炖了吃、炖了吃......』 那鹩哥又学了出来,主仆二人不禁笑了起来。 暖月舀了水进来,巧兰就要服侍着梳洗,谢桥却道: 『睡了一觉,身上有些汗腻腻的,不若另烧了水来,我gān脆洗个澡倒慡利』 暖月素来知道自家姑娘的怪癖,不是她和何妈妈下死力的拦着,必是日日都要沐浴才好的,巧兰这里还愁呢,等到了冬底下可怎么好,没瞧见过这么爱洁的,却勾着头瞧瞧那边架子上的洋时钟,见时间倒还宽裕,于是吩咐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快着准备起来。 在里屋描金的大屏风后面,是个小小的耳房,被谢桥单个辟出来当了洗澡间,放了个半人高的大木桶,谢桥坐在里面,温热的水把她整个包围住,全身的毛孔都在放松,舒服的不行。 水面上浮着一层gān花瓣,巧兰在她背后解开她的发辫,用那玫瑰花味的洋胰子给她搓洗头发,谢桥有一头浓密顺滑的长发,搭在手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黑缎,巧兰一边轻轻揉搓着,一边想自家姑娘却真有些怪癖的。 例如从来不叫使唤头油,嫌弃油腻,味道不好,也不喜欢用胭脂香粉,若不是她和何妈妈坚持,其实首饰也不怎么喜欢戴的,说是重的累赘,是个喜欢简单慡利的xing子,白白的那么多好东西放在箱子里锁着,倒真可惜了。 不过又一想,就是这样,那边大姑娘、四姑娘还瞧着眼热的不行呢。 巧兰把谢桥的头发用温水冲洗gān净,一截截用帕子绞的半gān了,又用一块gān的帕子围上,固定在头顶,开口道: 『姑娘可是该出来了,泡久了伤元气的。』 巧兰伺候着穿戴妥帖,仍扶着谢桥歪在窗下的榻上,捧了本宋词瞧,一边也晾一下还有几分cháo的头发,却听的外面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巧兰隔着窗子道: 『我还说放你们出去玩一会儿子松散松散,谁知道一转眼,这大半天不见人影,却是去哪里疯了回来』 带头的小丫头机灵,忙笑眯眯的跑过来,隔着窗子对谢桥蹲了个福道: 『巧兰姐姐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着呢,这是chūn叶姐姐编的玩意,是给咱们三姑娘玩的』 说着把一个柳条枝子编的花篮递给了巧兰,巧兰接过来瞧了瞧,上面别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倒真真好看,遂捧给了谢桥。 谢桥端详了一会儿道: 『看不出来chūn叶姐姐,倒是个这般手巧的,不过瞧着煞是费功夫,却不该劳烦她做这些玩意』 外面那个伶俐的小丫头忙道: 『姑娘多虑了,我们几个去了,倒真真是救了chūn叶姐姐的』 谢桥一怔: 『这话却怎么说?』 27 27、琉璃灯谢桥怀暖意 小丫头吐吐舌头道: 『我们原本打算的去东边院子找chūn叶姐姐的,若是她得功夫,便去园子里玩一会子,园子里的花多,撷了来,让她教我们编花篮,谁知道一进那边院子,就见满院子的丫头婆子,俱都站在大太阳底下,竟是满满的一院子人,大太太两边站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大晌午的,正在哪里立规矩呢。我们一瞧,想着自己去玩吧,谁知大太太身边的妈妈瞧见了,问什么事,我们于是就说,来找二姑娘房里的chūn叶姐姐学着编花篮,那妈妈扭脸回了大太太,大太太二话没说,就单放了chūn叶姐姐出来和我们玩了这大半天,姑娘说,我们可不是救了chūn叶姐姐吗』 巧兰倒是笑了,指了指她道: 『你这张嘴最是灵巧的,若是你那gān活的心思,也如你这嘴一样,说不得早就出息了』 那丫头嘿嘿一笑,做了鬼脸跑了,谢桥掩着嘴轻笑。 巧月回头道: 『要我说,那边院子里的规矩早就该立起来了,上次我去二姑娘房里寻花样子,却见那院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人的,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我一声,走进去,经过灶下的小屋子,好家伙,青天白日里,一帮子婆子就在哪里聚赌吃酒,热闹着呢,进了二姑娘屋子里,连个茶水都要chūn叶亲自差了小丫头去烧水泡来,这是哪里的事,全没把主子们瞧在眼里,要我说大姑娘就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假厉害,没得总寻思着找咱们的麻烦,却被底下的奴才们这样欺压着』 谢桥脸微微一沉,巧兰忙住了嘴,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咱们自过自己的日子,何必管那院子里琐事,左右有大伯母掌管着,必是不会出大格的,却要你来费什么心,真真你还不嫌累得慌』 何妈妈掀开帘子进来,听了这话,笑道: 『可不是说的,就没有巧兰丫头cao不到的心,要我说,还是歇会子是正经。』 边说着边上来帮着谢桥整理衣裳,巧兰探手摸摸,头发里外都gān透了,寻了玉梳来给谢桥梳头发。 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巧梅提着个方正的盒子一脚迈进了院子来。 巧兰忙迎了出去: 『这眼瞅着晚半晌了,怎么你到上我们这里来了,可真是稀客』 说着拉拽着进了里屋来,巧梅蹲身给谢桥见礼,扭脸对巧兰道: 『你这张嘴如今越发灵巧的不行了,怨不得,前日巧月还说,你这丫头如今却不知吃了什么药,嘴头子利落的没边了,我这时来三姑娘这里讨口茶,难不成还要经了你的许可』 何妈妈笑了,谢桥拉着巧梅的手做到一边的炕沿上: 『巧梅姐姐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求之不得的,不用理巧兰那丫头,刚才被我排揎了一顿,心里正不慡气呢』 说着白了巧兰一眼笑道: 『还不去把前儿老太太赏下的那个huáng金桂,给巧梅姐姐泡一盏来尝尝,都说难得,我吃着却还不如我平日里吃的好呢。』 巧兰笑着拧了拧巧梅的脸: 『真真你是个有口福的,您等着,丫头给您泡了好茶来伺候着』 她一句话,说的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 巧梅原来是老太太屋子里伺候的,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个huáng金桂却是知道的,是供上应季的稀罕物件,莫说谢府,就是皇宫里也是不多,故此珍贵的很,虽说知道三姑娘一向得老太太的意,却不想真如此受宠,这样的稀罕的东西,能用来待客,可见必是得了不少的。 却忙道: 『我说着玩的,姑娘倒当了真,我这次来,正经是个跑道的罢了』 说着把盒子放在炕几上,打开暗扣,从里面捧出一盏通透jīng致的琉璃灯来: 『巴巴的,我们家大爷一下了学就亲自捧了回来的,说是子谦少爷让他给三姑娘带回来的,本来说立刻就送过来,我虑着,姑娘说不得要歇晌,就赶着这阵送过来了』 说着也稀罕的去瞧那盏琉璃灯。 谢桥仔细端详片刻,真真有些爱不释手,因琉璃在这时代虽算个金贵东西,却实在的比不上后来的玻璃轻薄通透,做灯罩的效果却也一般,还比不上那牛角灯透亮,故,虽何子谦那日里说送她一盏琉璃灯,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好东西。 罩子做的jīng巧轻薄,通透xing虽还及不上后来的玻璃,却也差不太多了,下面雕花铜托也甚是jīng致细腻,竟是真真难得的物件。 巧兰端着个粉彩富贵花卉纹的茶盏进来,瞧见炕几上的琉璃灯说: 『我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原来是替何家表少爷跑道来了,这可是辛苦了,快尝尝我泡的huáng金桂可得味』 说着把茶盏一把塞到巧梅的手里,巧梅瞧着她笑,却浅浅抿了一口,只觉香高味醇,奇特优雅。 谢桥放下摆弄了半天的琉璃灯,瞧着她道: 『怎么样,我吃着香气浓了的很了些,我倒是喜欢那些清淡的』 巧梅道: 『真真好茶,香的清洌透骨』 谢桥笑道: 『我前日特特查了书,上面说这huáng金桂因素有quot;未尝清甘味,先闻透天香quot;之称,所以又称透天香,却不与我的脾胃想和,如今老太太倒是赏下了不少来,巧兰,你去各拿出些来,装在两个罐子里,给大哥哥一罐,给子谦表哥捎去一罐,也算我的一番回礼,虽是借花献佛,还望大哥哥和表哥不计较才是『 巧兰应了,下去收拾,巧梅目光一闪,心说都暗地里眼红老太太偏疼三姑娘,就是这个做事的周到劲儿,旁的人却哪里及的上,遂忙谢了谢桥,提了两小罐茶叶回去了。 谢桥扫了眼炕几上的琉璃灯,心里禁不住一阵温暖,忽的想起了何子谦温温的笑容来: 『巧兰,一会儿把这盏灯放在我平日里看书写字的案上,却不好辜负了表哥的一番好意』 巧兰抿抿嘴笑着应了,何妈妈寻出了谢桥的璎珞项圈给她戴上,正了正道: 第24页 『要我说,即是姑娘念了表少爷的好,晚上还是少看书吧,没得把眼睛抠坏了,却是一辈子的事。』 谢桥侧脸冲巧兰吐了吐舌头,巧兰一笑道: 『妈妈说的及是,老太太那里都说了,姑娘又不考科举,何必这样用功呢,真是的』 谢桥心里说,哪里是我用功,主要这里虽好,却没什么消遣,女孩子在屋子里,除了看书写字做针线,可还有什么可消磨打发时间的,她倒是喜欢弹琴,就怕她们嫌弃不好听。针线上她也早就悟了,自己根本不是那上面的材料,纵是再努力,也不过就那个样了,若是不看书,却还有什么事qíng可gān的。 忽然想起现代时看到过的红楼梦里面的场景,眼睛一亮道: 『哪天咱们自己做些胭脂来玩吧,若是做的好了,分给底下的丫头们用,即省了银钱,也总比外面买的gān净些』 何妈妈和巧兰互看一眼,心说自家姑娘可真是异想天开,府里的水粉胭脂都是外院的采买,一总在京里的尚红斋里按例买进来的,分上中下三等,姑娘妆盒子里的,却是最上等的胭脂,一两银子才那么一点,若说下面丫头们用的,却就差太多了,何用姑娘自己费这些力气,不过又一想,姑娘向来是个不喜欢动的,这样一来,免不了要去园子里瞧着小丫头们撷花,却也比闷在屋子里qiáng些。 于是两人都满口的说好,倒真勾起了谢桥些许雄心壮志来,想着那些不在少数的穿越人士们,有多少是因为做这些东西发的财,到时候手里的银子多了,纵是将来嫁的人不好,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谢桥这里想的好,那边巧兰和何妈妈却掩着嘴笑,她们姑娘有时候却真有些不寻常的趣致。 谢桥却仿佛突然有了事qíng做,倒是打叠起了十分的热络来张罗,仔细回忆了现代时制作胭脂的工序,命巧兰去寻了石钵石捣等家伙什备着,就等着园子里花都开了,好挑拣来开始制作。 打算的好好,却没等实施,何府那边就来人了。 这日谢桥下了学,刚一进祖母的东正院,就发现今日里祖母的院子有些于往日不同,廊下的丫头婆子们仿佛多了几个面生的,瞧见她蹲身施礼后,却好奇的偷偷打量她,不禁暗暗纳罕。 刚到了门口,何妈妈早在哪里候着她了,有几分激动的拉住她的手,低声道: 『里面你舅母来了,说是奉了何家老太爷的命,来接姑娘去住些日子』 说着亲自打起帘子,谢桥点点头迈了进去。 见今儿可来的齐全,大太太二太太都含笑立在一边,老太太却拉着一个略显富态的妇人,在哪里笑着说话呢。 谢桥便猜那一准的就是大舅母了,敛衽蹲身一福,先给老太太行礼,又分别给大太太二太太见过礼。 老太太那边笑道: 『三丫头,还不过来见过你舅母,真真到了今天才碰着面,倒是我的不是了。』 28 28、殷切切忠仆劝蛮主 谢桥忙要磕头,却被那妇人一把扶住: 『何用姑娘如此大礼,你刚进京的那会子,你舅舅就催着我来了几次,要接姑娘回去住些时日,倒是凑巧了每会来的匆忙,你都上学去了,又因老太太实在爱惜孙女,说是刚来,身子原又弱,待调养些时候,必亲自送去何府的,我呀就信了个实,在家里收拾好了屋子就等着,谁知道这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信儿,心里头就疑,是不是姑娘这一程子身上不好了,谁想那日子谦回去说,姑娘好着呢,是老太太离不了一会儿的,我才知道,老太太那里给我使了个拖刀计,我还傻等着呢,这不,今儿我可是得了老太爷的令,定要接着姑娘回去的,老太太若还拦着,我可再不依的』 她说话慡快利落的嘎嘣脆,一口气说出来,竟是别人cha话都cha不进来,二太太笑道: 『老太太日常说我嘴巴巧,是个不饶人的,今儿个我可是要甘拜下风了,瞧瞧她这张嘴,真难为怎么说出来这样讨巧的话』 老太太那边笑道: 『子谦他爹是个成日里没有一句话的,所以他媳妇这样,也正是老天爷配搭的好呢,若是夫妻两个在屋子里都不说话,可也不是个事不是』 说着指着何夫人道: 『你莫拿你那公公的话威吓我,今儿三丫头必是让你带去的,你的心可是好好的放回肚子里去吧』 满屋子里的人都跟着笑,何夫人笑着说: 『那就好了,老太太即体恤,也省的我回去不好jiāo差』 说着携了谢桥的手仔细端详。 这何夫人算是个有运气的女人,娘家姓刘,本是不起眼的寒族,但是父亲酷爱读书,于那学问上,却十分jīng到,年轻时,也是满怀壮志的来京考科举,想凭着自己一身才学报国救民,却屡试不第,遂心灰意冷,然,学问上却真真是个出挑的,也没回老家,混迹于京城和几个文人们终日里谈诗论词吟风弄月的,倒也自在。 后来索xing娶了个殷实人家的女儿为妻,在京城落户安顿下来,因广有名声,故时常被世族大户请了家去教导子侄读书,一来二去,倒真有了些体面,年过三旬,才得了两个闺女,长女刘珍,次女刘玲,刘珍到了十五那年,因有师徒的名分,就托人说与了何府的公子,原本也没想着能成,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刘家的造化,何府却不怎么重视门第的,一说和就成了。 刘珍嫁过来之前,心里不免惴惴,何府多高的门第,自己娘家这点势力,连人家的衣角都贴不上,加上听说两个小姑子,都是出了名的好,怕进了门为难于她,谁知道过门没一个月,婆婆那里就一病去了,刘氏还没来的及适应,何府里满府的大事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何曾见过这些阵仗,加上有那些刁奴看不起她娘家的出身,故意寻了事qíng为难于她,一时焦头烂额,那时候她又年轻,每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丈夫虽算体贴,但这些事qíng上却也帮不上忙,最后越发闹的不像话了。 最后两个没出嫁的小姑子出来,一左一右的帮着她协理府中事务,尤其谢桥的母亲,手把手的叫她如何看帐,如何理事,如何辖制下人,四时节礼如何分派等等,这样过了半年,她才渐渐上手,心里感念着这段恩qíng,因此刘氏对谢桥却也有几分实心意。 谢桥小时候原也是见过的,那时却看着有些悬乎,是个风一chuī就要躺上几天的病秧子,也因这个缘故,后来纵是听说身子大好了,总疑惑是不是落下了什么病根,那日和老爷商量子谦的亲事,老爷心属谢桥,她却轻飘飘的驳了,何府如今只子谦这根独苗,若是娶了媳妇不好生养,可不又是她的罪过了。 再有,虽念着她母亲的好,刘氏却想着自家妹子那里还有个十三的亲外甥女呢,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说不得她要顾念一二,过了门自己姨甥之间也更容易亲近些。 想到此,遂存了比较之意,来打量谢桥,心里却不禁一突,小时候还罢了,如今却生生和她娘那时候脱了个形的像,刘氏想起了大姑的手段,心里不免计量,若是娶了个儿媳妇比她还qiáng了十分去,她这个婆婆可哪里还有威信。 再说这谢桥出身谢家,嫡女的身份摆在哪里,她是说句重话都要掂量掂量的,还有自己那个公公,以前就是偏疼谢桥她娘,以后的事qíng不用想也知道,可又想起了子谦那日回来的qíng态,却仿佛已有些摸不着的心思。 刘氏心里一凉,心里却计量着,回去就写信,让姐姐先把外甥女送进京来,自己在一旁撮合,想来少年的心思,不过是一会儿的事,说不得,就和外甥女对了眼也未可知,至于谢桥,接回去瞧瞧再说吧。 想到此,刘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道: 『我这外甥女倒生生让我想起了我们家的姑奶奶,可怜她那么个人,就这样早早的去了,撇下我这外甥女,她怎么舍得』 她说的动qíng,倒是勾起了谢桥些许孺慕之思,她现代的爹娘,也不知道是怎样了,眼圈一红,那眼泪就滚了下来。 老太太心疼的不行,忙道: 『当着我这两个儿媳妇,我也是一样的话,三个媳妇中,唯有三丫头她娘是个最和我心的,偏偏又去的这样早,所幸三丫头如今身子qiáng壮了起来,且一天天的出息了,想来我那三儿媳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的,今儿好不容易见着面,却不要说这些了吧,免得三丫头又伤心,过了这许久,才被我哄的放开了些』 刘氏一听,倒是露出一个笑脸来: 『是啊!都是我的不是了』 遂拉着谢桥的手,细细问了些平日里的琐事。谢桥一边一一答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这位舅母。 身上穿着秋香色锦缎的衣裳,头上珠围翠绕的别着明晃晃的簪钗,手腕上戴着一支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脸似银盆,弯眉细目,天生有股子慡利劲儿,未语先笑。 听何妈妈说过一些,舅母的出身寒微,因此在何府里一开始谨小慎微的,后来外祖母去了,娘和姨娘都出了门子,这才独自的掌起内府来,这些年历练的,倒成了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 而且谢桥敏感的知道,她虽说不讨厌自己,但是绝对谈不上喜欢,那眼睛里的亲切后面仿佛掩藏着明显的防备和顾忌,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面上虽亲近非常,心里却没有那股子子谦表哥给她的亲qíng温暖。 说话间,到了饭时,小丫头进来示下,老太太道: 『有多少话,领回去不能说,非要现在一下子都说了不成,快过来,在我这里吃了饭,好让三丫头跟着你回去』 刘氏笑道: 『子谦回去和我说,你们府里的吃食不一般,今儿我倒是有口福了,叨扰老太太一顿吧。』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忙上来摆饭,老太太瞧了瞧自己的两个儿媳妇道: 『今儿何夫人在,你们也就不要回自己院子里费事了,一起在这里将就的用些吧,如今我老了,吃不多酒,你们两个陪着何夫人吃上两盅,也算是替我尽了心,宝贵家的,你去两院里把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唤来这里便了』 谢妈妈领命出去了。 谢桥心里却有些意外,这几日上学总没见到谢雅,只谢贤一个人来的,问了缘故,说在屋子里学规矩呢,这好好的,学的哪门子规矩,参见前几日的事qíng,难不成是chūn枝的事qíng,连带着谢雅受了牵连。 谢妈妈遣了小丫头去二太太院子里去请四姑娘,自己却转身去了东侧院。 一跨进院门,就看见廊下规规矩矩站着的大姑娘谢雅和二姑娘谢贤,这才几日的光景,大姑娘那小脸瞧着都瘦了一圈,越加显得颧骨有些高,脸色也有些灰突突的不好看。心里却暗叫活该,这才是呢,让你成日里找不痛快,这下得了教训吧。 第25页 却说谢雅,虽然一向没什么心机,也不是真傻,好好的那日大太回来一顿bào雨雷霆的发作,自己跨院里满院子的丫头婆子,寻因由换了大半,只谢贤房里的人没怎么动,自己的奶娘都被大太太以年老不方便在房里伺候为由,发落了出去。 当时谢雅心里不忿,自己奶娘和谢贤的奶娘还不是一样的年纪,如何自己的奶娘就不方便了,待要力争,却瞧见嫡母那深幽幽冷森森的目光,吓的没敢说话,心里却怨愤的不行,谢雅这辈子要说舍不得的人,大约就只有奶娘一个了,因此眼睁睁瞧着奶娘被这样撵出去,心里却是真难过了十分的。 奶娘临走,含着老泪道: 『大姑娘,老奴这去了您也不必挂心,左右外面还有两个小子,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只是姑娘,您就听妈妈一句劝吧,今后遇上事千万莫要莽撞,在心里掂量几个过子再行事,也莫要净想着和三姑娘别扭,说句透心的话,这嫡庶有别,即便您不服气,这却真真是你的命啊,人不能和命争不是。再有,大老爷、大太太哪里纵然指望不上,您那个亲娘的话,也不全是好的,自己要有个主心骨,有事qíng莫若求老太太去,到比旁的有些用处,莫要听信她人之言,错了主意,将来可是后悔也找不到地方哭去,老奴这里拜别了』 说着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雅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29 29、争亲事个个有心肠 奶娘蹒跚的去了,谢雅才彻底领教了,自己原来不过如此,什么大小姐,什么公侯之女,连自己身边的奶妈子,她都护不住。 这还不算完,到了晚间,大太太派人来传话,说奉了老太太的命,学里从明儿起,大姑娘也不用去了,请了两个嬷嬷来教教大姑娘女孩家的规矩,什么时候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去上学。 谢雅一听,心都凉了,这是大太太安心要整治自己呢,心里也疑惑,怎么还有老太太的话。房里的丫头外面的婆子都换了一茬子新的来,里外没有一个心腹人,让她想说句体己话,都找不找人。 翌日,就进来两个脸似黑锅底的婆子,行动坐卧,吃饭喝水,样样儿都能挑出她的错来,若是使xing子发作,两个婆子毫不手软,那戒尺啪啪的就会落下来。 几日下来,谢雅从反抗倒认命,如今才算知道锅是铁打的,她也想过找她亲娘诉诉苦,可哪里见得着影子,大太太整肃了东跨院,如今姨娘那院子里的人,别想迈进这边来,守门的婆子好比两个夜叉星一般,chūn枝却也听不见丁点儿的音讯,不知道是不是死她家里了,到了现在也不见影儿。 想到此,谢雅心里暗恨,一个个的都忘恩负义不得好死,如今心里唯一的指望,就是她亲娘能在父亲哪里下下功夫,给她订上一门好亲事,纵是嫡母,也不敢小看欺负她了的好亲事。 这边谢贤瞧着她不禁暗暗叹息,也警惕着自己要引以为戒,谢雅不看事,先没完没了的和谢桥过不去,讨了老太太的嫌,又得罪了嫡母,平日里,也不把几个体面婆子放在眼里,寻常都不理会,出了事,自是没一个人肯替她说qíng的,昨个还向她打听她的大丫头chūn枝,她那里还糊涂着,不是chūn枝的事qíng,她还到不了如今的地步呢。 想到此,心里不禁黯然,纵是命,自己的命也太差了一点,亲娘像个活死人一样,根本不理会旁的事,亲爹更不用提,将来不被他卖了,都是要念佛的了,倒是谢珠,还比她和谢雅的命好一些,不过谢珠心里想的什么,她也是瞧的明白的,虽比谢雅有城府,依她看,想扳倒谢桥,却也是异想天开,这嫡庶有别,一生下来,她们就差了谢桥一大截,再想什么法子也是无用功,不若好生安分的活着,若是有造化,说不得就能熬出头去了。 扫到谢妈妈的影子,谢贤目光一闪,急忙迎过去蹲身一福,谢妈妈忙扶住她道: 『二姑娘这可使不得』 说着扫了边上的谢雅一眼,谢雅挺了挺脊背,让她对一个婆子作小服低,打死她都不成。谢妈妈在心里冷哼一声,却扬起一个笑脸道: 『今儿何府的夫人来了,老太太哪里摆了午宴,大太太二太太作陪,让我来寻几位姑娘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何夫人?』 谢贤心里一转,忙道: 『如此有劳谢妈妈了』 『如此,两位姑娘快着跟我过去吧,今儿那边可热闹着呢』 谢雅硬邦邦的问: 『她来做什么?』 谢妈妈弯弯嘴角: 『还能来gān嘛,这不自打三姑娘进了京,何府那边差了几次人来要接过去,却是老太太舍不得,千方百计的寻了理由推托到了现在,如今那边府里的老太爷亲自发了话,让务必要接着外孙女回去,这不,今儿一早何夫人就来了。要说三姑娘可真真是个有福的,瞧意思,那边府里也着紧着呢』 说着有意无意的瞟了谢雅一眼,谢雅手里的帕子用力绞了几个来回,忽的想起奶娘临走的话,却生生扭过头去,没再说什么,谢妈妈不仅暗暗纳罕,难不成这才几天,大姑娘就学的聪明了。 谢贤目光扫过谢妈妈,咬咬嘴唇,心里说这些个婆子们平日里就好搬弄是非,等出了事,又比谁推得都gān净,真真刁滑的很,却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角色。 谢桥一瞧见谢雅,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日,却仿佛变了个人似地,虽眼里仍透着执拗的戾气,行动坐卧却已是规矩到了十分去。 老太太略略扫过谢雅,暗暗点点头,扭脸对何夫人道: 『这边几个你都见过的,大丫头、二丫头和四丫头』 三人给何夫人行礼,何夫人拉着谢雅的手瞧了瞧,又拉着谢贤的手端详了一会儿,最后瞧着谢珠笑道: 『这些日子没瞧见,三位姑娘倒是都长大了好些,越来越出息了』 老太太客气道: 『哪里,比你家那两个姑娘可差远了,年下的时候,我瞧你们家两个姑娘那才真叫好呢,不知道将来哪家有造化的得了去』 何夫人却有些得意的抿嘴一笑,眼风扫过那边殷殷望着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两人的心思,她早就门清了的。 要说谢家的门庭,她闺女嫁过来倒也相配,况且大房的宝树她日常见,xingqíng人品什么的,都没得挑,将来说不得就有大作为,加上自家和大太太哪里还沾着亲,也正合适,可惜大老爷那个人的听说却不怎么好,老爷念叨过几次,纠结一帮狐朋狗友,每日里在烟花青楼里厮混,却是个最不正道的,因此有些不妥当。 二房的老爷虽也有些荒唐,但有几分真本事,在皇上面前得了些脸面,纵是将来分家出去,也不至于差了,可惜那个嫡子宝松,却有些不争气,闻得日常里打马游街,四处晃dàng,却是个不思进取的,如此纨绔,倒也不是良人。 何夫人心里有了计较,这边谢家两房她不过虚应付罢了,反正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们折腾的越热闹,自家闺女越跟着水涨船高,她乐见其成。 何夫人倒是有心把自己膝下的庶女嫁给谢府,怎么说也是国公府,比旁的qiáng些,以后自己也指望的上,可惜她略略透了风,这边两位太太却都装听不懂,那意思就是奔着玉兰去的,玉梅人家瞧不上。 何夫人索xing也跟着装糊涂,和她们两家托的人,打了这么久的迷魂阵,反正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亲闺女寻个最好的婆家。人都说娶妻当低娶,嫁女当高嫁,去年安平王妃的寿辰,她去拜寿时,瞧见了那秦府的二公子秦思明是个真好的,年龄上和玉兰也正相当,忙寻人仔细打听了,虽十六了,却还没定下亲事,遂松了口气。 琢磨着寻个妥帖的人去说和,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中人,只因安平王府是皇亲宗室,寻常的人倒也说不上话,谢府的老太太倒和老王妃有jiāoqíng,中间却隔着谢府的几个孙子,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也不好,和自家老爷略说了说,却被两句话撅了回来。 『漫说咱们家姑娘,就是那定北侯家的嫡女都被拒了回来,依我说,莫攀这高枝头去』 刘氏却打心眼里不服气,自是都瞧着自己亲闺女好,可是摸着良心比较比较,周围这些世族里未出嫁的女孩儿们,却有哪一个及的上玉兰的,就是玉梅也算个拔尖的了,就说谢府里这四个,也就谢桥真真是个拿得出手的,偏偏年纪小些,再过四五年又是个什么光景,谁有能预料的到。说不得,自己还要下心思争一争,这可是女儿一辈子的事qíng。 老太太那里说到何府的两个姑娘,谢妈妈多会看眼色,瞧了大太太二太太的意思,就明白了一二,开口道: 『老太太若是觉得何府的姑娘好,如今咱们家的三位爷,可都还没议亲呢,娶了家来,日日看着,您就不瞧着眼热了』 大太太二太太迅速的互瞅了一眼,都抬头盯着对面的刘氏。 老太太却挥挥手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啊,他们都大了,有自己心思了,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自己也要先看对眼才好,不然,说不得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这边刘氏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不是老太太岔过话去,她还真不好接。 老太太却是目光一闪,心里说,这何府的刘氏毕竟出身寒微,满心里那点小计较,打量谁不知道呢,早就听说她私下里打听了秦思明,纵是何府如今风光正盛,毕竟比不得她们谢府根深叶茂。 老太太眼睛扫过谢桥,却是柔和的一笑,那何玉兰纵然不错,她瞧着比三丫头可是还差了一些的,寻思着不能让谢桥在何府里头久住,眼瞅着老王妃那边就大好了,以后听戏赏花应酬那里少的了,势必要把三丫头带在身边,也好多在老王妃面前露露脸,那府里,如今还是老王妃说了算的,她就不信,有三丫头在前头比着,老王妃却单捡了别人去。 如今老太太也想通了,纵是三丫头如今的年龄小些,左右先定下来是正经。待过几年,周围却哪里还有好的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明日进V,V当日三更,希望大家不要抛弃偶啊!大家要分的话踊跃评论,偶会尽量多送滴。 30 30、辞祖母初进翰林府 一时饭毕,何夫人刘氏陪着老太太略说了会儿话,外面刘氏带来的小丫头进来回说,二门外,大爷的小幺传话进来问,是他自己回去,还是候着和太太一起回去。 老太太瞧着着刘氏笑: 『原来子谦也来了,你们娘俩今儿倒是赶巧了,倒像是约好了一样的』 刘氏微微有些怔,子谦一早就去了学里,这时节却怎么会在谢府,目光扫过一边的谢桥,心里不禁疑惑,难不成是特特来的。自己这个儿子,刘氏还是知道的,并非好事的xing子,若是冲着谢桥来的,倒是真真入了心的。 第26页 刘氏索xing站了起来: 『不想我们家老太爷急着见外孙女,就是子谦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落后,自见了姑娘,倒是比他两个嫡亲的妹子更亲厚些』 老太太那里道: 『兄妹间投了缘分,和睦亲近才正好,比那生分的qiáng。』 刘氏点头: 『可不是,左右是我这外甥女可人疼,谁瞧见了都是喜欢的,得了,我这里也出来了大半日光景,府里头还不知成个什么样子呢,这就赶紧回去吧』 二太太上来啐一口道: 『就你是个离不开的,左右下面有管事的婆子们在哪里守着,哪能这么会子就乱了去,我可听出来了,这是你变着法的自夸呢,就你是个能gān的媳妇,我们都比不上』 刘氏素来知道,谢府二太太和大太太私下里有些不睦,二太太寻个空,就喜欢表表她的辛苦,也就顺着她的话音道: 『我哪里比的了你,听闻你在慕容府做姑娘时,就是个别样能gān的,慕容府那么多事qíng,都是你帮着协管,竟是一丝不乱,井井有条的。谢府内宅这点事务,自是不放在你眼里的,说不得,玩笑着就gān妥帖了,可真真不知道慕容府却是哪里来的造化,生生出了个老太太这样有福气的老寿星,又出了你这么个十分jīng明的能gān媳妇,我哪里比的了,不过糊弄着过得去就罢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倒是笑了: 『这话说的原也不差,谢府虽大,却不过才三房主子,况且老三,如今还在外面,慕容府却七八房的人,论这事qíng,却比谢府繁杂琐碎到十分去的。』 得了老太太的赞,二太太未免有些得意,若有若无的扫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手下用力捏着帕子,心里气得不行,知道这是二太太有意要事事压过她,可是面上还不能露出来分毫来,嘴角抽动了两下,露出一个生硬的笑来。 谢桥却暗暗皱眉,这个二伯母瞧着机灵,其实并不多聪明,俗话说,今日留一线,来日好相见,这样不留qíng面得罪大伯母,如今是没什么,将来老太爷百年之后,大伯袭了爵位,却哪里还有她的好处,即便二伯如今正得意,可这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得,将来还要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活,这样却真真把大伯母得罪苦了,就是将来分了家,大伯母若是使个坏招寻她的麻烦,也是容易的。 谢桥目光淡淡扫过二伯母,落在她身后的谢珠身上,却正对上谢珠那双深望着她的眸子,寒森森,冷幽幽的,令谢桥不禁有些从心里头发凉,谢珠只是和谢桥的目光一对,就迅速低下头去,谢桥倒是一晒,不明白这谢珠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两人绝少说话,却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去。 不过这谢珠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平日里总是yīn沉沉的不说,眼中偶尔闪过的光芒,说不得,就是个有大心思的。相比之下,谢雅虽莽,却是一眼能瞧见根底儿,倒更令人放心些。 刘氏笑了几声道: 『说着走,又叨扰了老太太这半天,过几日,我下帖子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去我们那园子里逛逛去,虽都说你们府里的园子好,成日的瞧也没大意思了不是,也去瞧瞧我们的吧,说不得,倒更得趣』 说着蹲身福了一礼,牵了谢桥的手,就要告辞出去,老太太忙一叠声的对后面的丫头婆子吩咐: 『三丫头身子弱,早晚记得给姑娘添衣裳,这边每日吃的那高丽参也带过去,平常日子吃惯了,间断了,却没效用了,还有......』 刘氏扭过脸来笑道: 『瞧瞧,老太太这个不放心的样儿,我们那边虽说不如你们府上,饭食调养上倒也算jīng细,老太太自管放心吧,要不,您老现在数数您这宝贝孙女有多少根头发,待回来若是少了一根,您就拿我的试问也就是了』 老太太道: 『就你的嘴刁滑,好了,知道你嫌我老婆子啰嗦,我再不说的,这就去吧。』 刘氏和谢桥这才告退出来,谢桥四下寻了寻,这么会子功夫,巧兰却不见了影儿,刘氏道: 『姑娘不用瞧了,有舅妈在一边呢,你的丫头婆子们,想必回你屋子里收拾东西去了,咱们先过去,她们随后自会跟过来的,左右就是隔着条巷子罢了,出了这个门,就是那个门,近便的很。『 说着伸手携了她,顺着抄手游廊走了出去。过了垂花门,外面早有何府的两乘软轿停在哪里,几个粗壮的婆子恭立在侧,轿子前面长身玉立,站着一身锦绣白衣的何子谦,一身儒袍,却越发显得他身姿挺秀,说不出的倜傥温雅,身后跟着一个清秀小幺,见着刘氏和谢桥,急忙机灵的跪下磕头行礼。 何子谦给母亲见过礼后,笑微微的瞧着谢桥,谢桥眨眨眼,敛衽一福: 『子谦哥哥』 子谦笑道: 『倒是我该谢你那日里送来的好茶』 刘氏瞥了他二人一眼,半真半假的道: 『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怎的就知道我今儿要来接你妹妹回去』 子谦弯唇一笑,却没答话,上前扶着母亲坐进前面的一乘轿,刘氏身边的婆子,亲自搀了谢桥坐进后面的轿子,子谦吩咐起轿,自己却带着小幺扶着轿子而行。 刘氏看着外面的儿子,不由得暗叹,真是儿大不由娘,满打满算,子谦也不过和谢桥见过一面罢了,那眉梢眼角行动坐卧之间的喜欢在意,却仿似已经不容忽视了,也许如今兄妹的qíng分还占的多些,可又不是嫡亲的,说不得,那天就变成了别的想头。自己却要尽快寻个妥帖的法子才好。 谢桥虽好,可是却是尊自己伺候不了的大菩萨,若是外甥女不过客qíng,若是儿媳妇,可真真不怎么如意。 其实刘氏揣着私心,顾虑的未免有些早,子谦如今之所以对谢桥不同,除了隐约的好感之外,说穿了,也不过是怜惜之qíng占了多数,怜惜她自幼丧母,身边又无姐妹兄弟,难免孤清,又亲眼目睹了谢府姐妹的行为,不免生出些身为兄长的使命感来,加上谢桥虽幼,却心思玲珑,行为豁达,与素日里常见的大家闺秀却不怎么相同,且言语相合,xing子相近,故,难免生了亲近的想法。 目前来看,若说有什么男女之思,却真真有些荒唐的。 子谦虽有两个亲妹子,但平日里有母亲教导约束,与他无涉,虽也和睦,但是却怎么也比不得谢桥带给他的那股子需要他时时保护的感觉。都说他两个妹妹好,是万中选一的人物,端庄知礼,进退得宜,以子谦来看,较之谢桥,却少了几分天然的灵气,就如画龙点睛,自己的两个妹妹接触起来,却有些呆板无趣,远不如谢桥诙谐可爱,又见多识广,和她说话,总觉得时辰过的飞快,不知不觉的,一天就过去了。 因此,得了母亲过来接谢桥的信儿,索xing下了学,让跟着的奴才先回何府送信,自己却随着宝树直接来了谢府,在前面吃了饭,就径自过来这边候着了。 子谦心里掂量着,等谢桥安置好了,回头寻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约着敬生、宝树和慎远一起,在他们何府的园子里,放着xing子玩耍一日,寻一壶好酒,在那花间小酌,谈诗论词倒真真风雅,也再无闲杂人等搅局,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这里想的得意,难免露出些形容来,刘氏隔着轿窗的纱帘,瞧着儿子那个明显高兴的样儿,心里却越发不乐。 轿子不走正门,从谢府的西侧门出去,过了中间一条三尺巷,直接进了何府园子的东侧门,进了门,走了约百步距离,歇了轿。 谢桥探身出了轿子,就见眼前假山、曲桥、参差jiāo错,景色迤逦,幽深曲折,仿佛给人以迂回不尽之感,特别是从四方搜觅来的石峰,或立庭院,或伴嘉树,姿态玲珑奇特。立之可观,卧之可赏,使人犹入丘壑,如游名山。 虽一眼望去,比谢府的园子小上一半有余,但是其jīng致之处,谢府也多有不及者,刘氏过来携了她的手道: 『常日里都说谢府的园子好,如今你也来看看咱们何府的如何,顺着这条画廊直接过去,先去园子里看看舅妈给你收拾的屋子可对心思,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好命下人们即刻去改了来』 谢桥忙道: 『舅母亲自赐爱,必是最好的,何用再去改,如今谢桥初来,却当先拜见外祖父和舅舅才是』 刘氏道: 『你外祖父如今正在歇晌,待他老人家醒了,你再去磕头也不迟,你舅舅吗?今日却是有些外务应酬,要至晚间才会回来,拜见也不急在一时,左右日子长着呢,改日再见也是可的』 谢桥点头应诺,随着刘氏缓缓前行,过了一个jīng巧的玉带桥,眼前的景色豁然一变,顺着蜿蜒叮咚的清溪,北边遍植了许多四季常青的花木,诸如松树、冬青、山茶、方竹、等等。 一个jīng致的小院落隐在其间,巧妙非常,远远的仿佛里面有丫头的调笑声,随着缕缕清风飘散过来,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31 31、岁寒居品茶识真谛 谢桥正暗暗猜测,刘氏抬手指了指那边隐着的小院: 『那边是子谦的岁寒居,这府里比不得谢府,人口不多,他们姐妹兄弟总共才三个,索xing都安排在了园子里起居,那边本是你外祖父最喜欢的所在,因爱它肃静宁和,故此给了子谦,让他在此处读书用功,倒省的外面的琐事扰他』 说话间,到了近处,却见院门半开着,里面有几个小丫头坐在西边的廊子上,正在那里翻花绳玩耍呢,外面守门的婆子瞧见她们一行人,急忙过来行礼,有那机灵的,早进去寻大丫头报信去了。 刘氏领着谢桥刚迈进院子,迎面就出来一个十四五的俏丫头,蹲身一福,何子谦温和的笑道: 『紫荆,这是桥妹妹,今后也会在这园子里住的』 紫荆早知道这两日谢姑娘要进来,却不想这时就到了,并不敢怠慢,忙上前行礼: 『紫荆见过姑娘』 谢桥知道这大约是表哥身边的大丫头,忙侧身扶起她: 『紫荆姐姐,何用客气』 紫荆这才抬起头来,堪堪和谢桥照了个面,却不禁微微一怔,只见秀眉杏眼,翘鼻红唇,肤色晶莹若透,一双眸子清清亮亮,仿佛园子里太阳光照she下的那弯溪水一般,清透澄澈,说不出的灿灿然,眉眼含笑,令人一见,如沐chūn风。 不禁偷偷瞄了自家大爷两眼,见平日里那双淡定无波的眼睛里,如今却笑意盎然,仿似说不出的快活,心里不禁一动。 若说这紫荆的长相,比之谢雅房里的chūn枝要逊上一筹,却生的天生有一股子娇俏,眉眼间灵秀bī人,倒也算袅娜佳人,里面一件月白色夹纱袄,下面秋香色绸裙,外罩一件桃红色比甲,头上别无装饰,只在侧面鬓梢处压了一支新开的蔷薇花,越发显得,眉眼盈盈。 第27页 就谢桥这些日子瞧见的,这些爷身边的大丫头,倒是没有一个是姿色平庸之辈,吃不准是不是就是房里人,故此也不能小瞧了去。子谦瞥了眼谢桥,见她额角渐渐渗出细汗,遂开口道: 『走了这大半日,母亲与桥妹妹想必都有些累了,不若先去我屋里吃上一盏茶,略歇会子再走吧』 刘氏斜昵了他一眼道: 『听见说,从你妹妹这里得了好茶来,好,我今儿就去尝尝』 说着迈步走了进去,紫荆急忙快行两步,前去招呼院子里小丫头们,速速去寻了灶下的婆子煮水烹茶,自己跟着进了屋里伺候。 岁寒居的格局和谢桥的抱月轩有些相似,正面一明两暗的屋子,中间堂屋布置的甚是规整,墙上悬了一幅董玄宰的林塘晚归图,左右两边摘了东坡居士的两句话: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chūn梦了无痕,为联,虽颇赋禅意,却不与子谦的年龄境遇相合。 中间一张紫檀架几案,案前紫檀方桌,设有紫檀官帽椅,虽是常见格局,但至于其间,却令人觉得毫无俗意,东边一张松竹梅兰四君子的屏风,遮住了里面低垂的幔帐,想来该是何子谦的寝室了,西边以一个楠木落地罩相隔,两侧笼着碧色轻纱,可见里面直通到顶的满满两架子书。 窗下一张紫檀雕云蝠卷足大书案,案上置了一只根刻笔海,上面cha了满满一海粗细不一的大小画笔,以及依次陈列着水丞,墨chuáng、玉砚,笔山、镇纸等物。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善于作画的风雅之士。 刘氏在上首落座,两个小丫头挪过来两个花梨绣墩搁在下首。 一时,小丫头端了三个青色如玉的茶盏进来,子谦接了一盏亲捧与刘氏,紫荆接过一盏来奉与谢桥,谢桥浅浅抿了两口,却就着外面透进来的日光,细细打量手中的器皿,只见犹如雨过天青后的明丽色彩,釉屋莹厚,有如堆脂,视如碧玉,扣声如馨,却真真是难得的好物件,细细把玩了半响,心里琢磨着倒有些像她屋子里那个粉青花糙纹的鹅颈瓶,瞧着是一路的。 那个瓶子,宝树说是如今难得一见的汝窑上品了,这个颜色却比自己那个,还要清透明亮一些,难道是书里面说的那个有『雨过天晴云破处』之称誉的汝窑贵器。 谢桥仔细端详了片刻,心里确定了七八分,抬起头来道: 『如此贵重的东西,表哥该珍藏于匣中才是,用来装茶吃,却未免bào殄天物了』 何子谦摇头笑道: 『桥妹妹这话却差了,这东西再好,也不过是个器皿罢了,若白搁着,却有什么意思』 谢桥细细一想,忽觉何子谦此话真是非常有道理,本来这些东西做出来,就是为人服务的,却往往因为金贵难得,反而令人成了它的奴隶,却是得不偿失违背本意了的。 想到此,仿似顿悟了一般,站起来郑重一福道: 『子谦哥哥高见,谢桥今日受教了』 何子谦却不说什么,只瞧着她笑。 他们这一来一去,打的什么官司,刘氏是有听没有懂,根本就不知道两个人这说的是什么,一个茶碗罢了,虽说稀罕些,却哪里值得说出这么多道道来。 有时候刘氏不禁打心里埋怨自己的父亲,他自己是个才高八斗有学问的,她和妹妹两个人却只略略识的几个字,举凡那些诗词歌赋的却是一窍不通,因父亲说她和妹妹资质平常,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粗粗的请了个先生,教了一年的字罢了。 其余时候都跟着母亲在房里学习针线女红,父亲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今的男人们,哪个愿意自己的妻子是个目不识丁的贤德女人,都喜欢那善于作诗填词,吟诗弄曲的风雅女子呢,于那只会生孩子,管家务的,也不过看的和一个体面婆子差不了多少,就如子谦他爹东面那两房受宠的媵妾一般。 刘氏想到此,不禁挑眉悄悄打量了谢桥两眼,这个外甥女别瞧着年纪不大,倒是个万事皆明白的,举凡子谦喜欢的这些玩意,她倒都能知道一二,这如何不惹得子谦心牵意动。 念头转到此处,刘氏开口道: 『得了,这腿也歇的差不离了,咱们还是去瞧你妹妹的屋子吧,耽搁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 说着自顾自的往外走,谢桥自是忙着跟在后面而行。踏出屋子,却见侧面窗边植了一丛修竹,这边却有一棵青梅树,枝头叶间可见结了细小可爱的青梅子,让人瞧了,不觉口角泛酸,忽然明白这里为何名岁寒居了,加上外面四季常青的松树,和着院子里的一丛修竹,几枝青梅,却不正好是岁寒三友吗。 出了院子,谢桥回头一望,却不禁想起了前些日子读过的一阕词,用在此处堪堪应景: 『chūn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过了一屏嵯峨假山,便是溪水汇流之处,乃是一个偌大的池塘,池中大约植了莲,如今还不应季,故此只一泓碧水逶迤,趁着那边青瓦粉墙的几个小院落,越发jīng巧。 转过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前面就是一个jīng致的小院,院门大开着,虽是午后时分,院子里的婆子们却没歇着,依然在忙着整理花圃中的花木,谢桥抬头看去,远远正中悬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锄月轩。 刚迈进小院,却见巧兰何妈妈迎了出来。 刘氏笑道: 『真真你们的脚倒快,不想倒是走到了我和你们家姑娘前面来了』 说着扭脸对谢桥道: 『这是舅妈特命人收拾出来的院子,原本叫邀月斋,子谦前日里说未免落了俗套,因此改成了锄月轩,姑娘瞧瞧可顺心意』 谢桥忙谢了,却歪着头冲何子谦道: 『却不知有何出处』 何子谦灿然一笑: 『宋刘翰《种梅》诗曰:惆怅□风味薄,自锄明月种梅花。你瞧,妹妹这里和我的岁寒居隔水相望,西面却还有一片梅林,不正好合了此诗中的意境吗』 他的话刚落,扑哧一声,那边廊间传过来两声清脆的笑声: 『我当是谁这时候在我们这里吊书袋子,原来是哥哥,倒怨不得了』 谢桥侧头向那边望去,廊间缓步行来两个娉婷的豆蔻少女,前面一个端庄秀美,稳重大方,穿着一件鹅huáng色绸袄,下面系着云霞皱透纱裙,堪堪透出里面绣着的百蝶穿花图,腰间系着玲珑环佩,行走间,清脆叮当声不绝于耳,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簪花垂发髻,别着一对金镶红宝石蜻蜓簪。 后面一个修眉明眸,顾盼神飞,衣裳和前面的少女大致相似,只是颜色却是亮眼的银红,头上却没有钗环,只簪了一朵新式样的大红宫花,越发衬得她肤色如玉,姿容不凡。 到了近前,双双对着刘氏行礼,转身又冲着何子谦蹲身一福,两人站直了身子,好奇的望着谢桥。 刘氏指着两人对谢桥道: 『这是你的两个表姐,头先这个是玉兰,后面这个是玉梅,都比你大』 又对两个女儿道: 『这是你们大姑姑家的谢桥妹妹,左右是一家子的姐妹,以后一起在园子里住着,玩耍、读书、做针线、莫要拌嘴才是』 谢桥忙上前行礼: 『谢桥见过两位姐姐』 何玉兰温婉的一笑,后面的何玉梅却忽闪着大眼道: 『你就是那个,不知道曲子,却能听得出曲中意思的桥妹妹了』 谢桥一怔,回头去瞧何子谦。 何子谦展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道: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敬生那个多嘴的,当个新鲜事qíng说与她们听的』 谢桥却不禁一笑,这两个姐姐瞧着和她谢家的几个姐妹却不怎么一样,言谈举止间透着亲近和善,倒真真令谢桥暗暗松了口气。 致远斋拜见外祖父 谢桥住了锄月轩,玉梅住在望梅院,两个院子中间一个两层楼阁,是何玉兰的兰雪阁,北边隔水相望是何子谦的岁寒居,却真真近便非常。 至晚间,谢桥才见到外祖父,大名鼎鼎的翰林大学士。听何府的婆子们说,自从外祖母去世后,外祖父的起居之所,就移到了东边一个清净的小院内。正院上锁,空空闲置了这许多年。 谢桥跟着管事婆子,出了东边的画廊,西行百米,就是祖父起居的院子了。领路的婆子姓王,是舅妈跟前一等一的管事婆子。 何妈妈说她原也是刘氏身边的丫头,跟着嫁进来何府,后来配了外院跟着老太爷的大奴才苏六儿,熬了这些年,如今倒算有些大体面了。她的儿子二虎如今正跟在何子谦身边伺候呢。 谢桥在园子里用过了晚饭,刘氏那边才遣了这王婆子来唤她去前面拜见外祖父。 要说这何府,一时半会儿的,谢桥还真有些适应不来,大约刘氏出身不高,听说外祖父当年也是个读书的寒族,后来才腾达了。因此一些规矩上却比谢府少的多。 年节的不知道,如今却是各院子里都配了小灶厨娘,想吃什么,各院子单做,一应份例总归到账上就是了。虽说拎清了,却也少了那份热闹,想来这一个人吃饭,总有点难以下咽。 况,谢桥见那几个管灶上的婆子,并不像什么忠厚老实的角色,未免有些刁滑的xingqíng,首一见,谢桥每人赏给了两吊钱,一个个才眯着眼,没口的说那拜年话。一开始,虽也不至于怠慢与她,但瞧着却淡淡的。 谢桥觉得舅妈在管家上面,真有些松散,既然是派到她这里的下人,想来该算有规矩的,就谢桥看来,却也不十分妥当,更别提寻常的了。不过左右这些事与她无涉,她也不过客qíng的住在这里一阵子罢了,不好cha手管这边何府的下人,没得被人嚼了舌根子去,却是得不偿失的。 因此暗暗和巧兰何妈妈叮嘱了,在这里莫要搀和何府的事qíng,只装聋作哑,带个耳朵便了,尤其何妈妈,自进了何府,就不断的嘀咕,以前大姑娘二姑娘在时,是个什么光景,如今却怎样怎样的,多有不忿感叹之qíng,让人听去,若传到舅妈耳朵里,可不要生出事qíng来。 谢桥看的清楚,别看刘氏表面上敞亮,那心里的度量真真不是多大的。就拿自己来说,何妈妈曾经和她说过多次,自己的娘,何府的大姑奶奶与刘氏有雪中送炭的帮扶之恩,说她瞧着自己亲娘的面子上,对自己也不会冷落了去。 可惜亲热倒是亲热,骨子里却透着那么虚,一点也不实在。且自打进了何府,竟是一句她娘的话儿都没提过,可见是万分不愿意提及的。内中的缘故,略一想也就晓得了。虽说承了恩,却不愿意凸显出自己当初的无能罢了。 寻常的小门小户,如此计较还过得去,像何府如今这样的气势,舅妈这样的主母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 第28页 不过何府的两个表姐倒是真好的。xingqíng和顺温良,举止大方得体,姐妹们不过略说了会子话,就相互亲热了起来。 二表姐何玉梅听说是姨娘出的,瞧舅妈的眼色倒也算真心疼惜,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刘氏瞧着不像个如此宽心有度量之人。 谢桥跟着王妈妈迈进院子,却不进正屋,到了西厢房这边,两个小丫头打起帘子。 王婆子停在廊外低声道: 『姑娘进去吧,老太爷一向稀罕清净,这院子里连下人们都不敢高声的,老奴在外面候着姑娘』 谢桥略略扫了一眼,如今已经有些晚,因快入夏了,天时昼长夜短,到了这般时候,却还有些未尽的晚霞渲染在天际,绚丽的色彩映在廊檐上,看上去有些斑斑驳驳的,平添了几分萧然之感。 谢桥暗暗吐了口气,摒神静气的抬步进了屋里。 里面何学士背着手正在瞧西墙上的一副画作,很是入神的模样,即便谢桥进来了,也没有回头。 中间的大书案一侧,恭立着两个头梳丫髻的清秀丫头,两人只对着谢桥轻轻一笑,也不说话。 谢桥不禁有些为难,本来按照规矩礼节,自己进来就应该磕头拜见外祖父的,可如今外祖父面墙而站,仿佛忘了她一般。两个小丫头瞧着虽机灵,却也没动作,生生把她晾在了这里。 谢桥微微眨眨眼,脑子里飞快的想着主意,想了半响,却也没想出什么可心的主意来,索xing略略退后一步,垂首立在一边候着。 房里一时静谧的落针可闻,过了多久,谢桥也估计不出来,直到天际的晚霞染上了窗子,外祖父才回过头来。 暮色苍茫间,瞧见婷婷立于门边的娟秀身形,倒令何学士恍然如时光倒流了一般。怔楞半响,疑惑的开口呢喃了一句: 『岚儿......』 他的声音低沉含糊,谢桥却没听的很清楚。 那边小丫头已经利落的过来放下了软垫,谢桥倒身便拜: 『外孙女谢桥,拜见外祖父』 清脆如玉击的声音一入耳,何学士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 『起来吧』 自己转身坐在书案后面一张影木面靠背椅上,小丫头掌了灯,就着灯光,何学士仔细端详这个外孙女。 莫一瞧,有些像当年的大女儿,这细细一打量,却又不同,面容有五分相若,那股子气韵却仿佛油在岚儿之上,身量未足,却是玉颜鸦发,一身白色的襦裙,越发衬得她素美清雅。 这还罢了,站在哪里不骄不躁,稳重大气,观之眉宇,却仿似还有那么股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真真难得的女孩儿家,这个沉稳劲儿,却真不像是个才十岁多的孩子。 不想这些年没见着,如今不止身子大好了,却从内到外的换了一个人。这细细一品,竟觉得较之宫里的明月公主,也是毫不逊色的。 何学士本就偏疼长女,加上长女也实在有些天分,故当初悉心教导了一场,无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却是个无一不通的。只可惜,虽有咏絮之才,却是个寿命不久的。 闻得长女的死讯,何学士整整三天茶饭未动,那心仿佛被人生摘了一般。就算当初老妻亡故的时节,他都没有如此伤心。 思量着是不是长女太过慧敏,而造了天妒。到后来谢桥别父进京,他其实并不大愿意见这个外孙女的。 一个是:见了,怕难免勾起丧女的难过来,另一个:忽然想到这个外孙女自小也是个别样聪明的,且自生下来大病小灾的就没断过。 何学士深怕将来也是个白费力的,没得见面以后,若有个闪失,岂不更要了他的老命去。因此,也没催着儿媳妇去谢府接外孙女过来,私心里本是想拖上一拖。 谁想那日里在宫里,见到了去给老太后请安的慎远。却听得慎远说笑话似地,和太后说起谢府三姑娘是个不凡的,玲珑巧思,豁达从时。 说了好大一会儿子,他才反应过来,这谢府的三姑娘可不就是自己那个长女遗下的外孙女吗。听着,却和他印象中那个风一chuī就倒的娇弱丫头,有着天壤之别。 回府来,就开口催着去那边接了来。原来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这一见,何学士忽然觉得那秦慎远说的还含蓄了些。 想到此,何学士未免温和一笑,招招手让谢桥过来,细细垂问: 『功课这些年可落下了吗』 谢桥忙道: 『不曾,在杭州家里时,父亲原请了先生的,到了祖母这里,也跟着姐妹们一起上了几日学』 何学士点点头: 『那谢道瑄倒是有些本事的,如今讲到了哪里』 谢桥声音清脆,有问必答: 『诗经已然讲完了』 何学士点点头: 『这边府里先前给子谦启蒙的梅先生,现如今教着你两个表姐识字读书。每日里一个时辰,在西边的芝兰堂,从明日起,你也跟着一起过去吧,梅先生倒是比那谢道瑄还qiáng些,不要净想着淘气玩耍,虽是女孩儿家,读的书多了,总没有什么坏处的,你娘......』 说到这里,何学士却突然停了话头。沉默半响,才挥挥手道: 『你去吧,好好的和姐妹们在园子里住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qíng,只管寻你舅母去』 谢桥点头应了,蹲身一福,退了出去。 外祖父很出她的意料之外,莫一看上去,哪里像一个朝廷大员,倒更像一个寄qíng于山水的文人墨客,但是目光中偶尔闪过的光芒,还是透出几分久在高位的犀利。 谢桥回身看去,廊檐的灯光下,有一块写着致远斋的匾额,想来这边是外祖父的书房了。 那边王婆子却不想谢桥进去了这半天,还不出来。有心去探听一二,却知道老太爷不比太太宽泛,却又不敢造次。 正在那边着急呢,一扭脸瞧见出来的谢桥,不禁低声念了句佛。刚迎了过去,就见老太爷跟前磨墨的丫头翠翘,一掀帘子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檀木盒子。走到谢桥跟前蹲身施礼道: 『这是老太爷给姑娘的,不是什么金贵的玩意,却是当年姑奶奶用过的旧东西,姑娘收着,留个念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偶是存稿箱,今天出去玩了,怎么样这回痛快了吧!最后祝童鞋们六一快乐。嘿嘿! 用心意子谦送水丞 谢桥捧着盒子进了锄月轩,何妈妈打眼一瞧,那眼泪就止不住淌了下来。接过去放在炕桌上,伸手细细摩挲了片刻,略有些哽咽的道: 『难为这样的旧东西,老太爷竟收了这些年』 巧兰上来服侍着谢桥换衣裳,又唤小丫头舀了热水来净面洗手,见何妈今儿有些不一般,遂勾着头瞧了瞧,见不过一个方正平常的盒子罢了,没瞧出什么稀罕的来。 何妈妈有些颤巍巍的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套有些老旧的笔墨纸砚。 谢桥收拾妥帖了,侧身靠坐在炕上,就着灯光去瞧。香墨,池砚,湖笔,下面还有一摞厚厚写满大字的白宣纸,大约年久日长,加上时常翻阅,边上都有些起毛。 谢桥抽出来仔细端详,字迹说起来稍嫌稚嫩,却像个孩子写的,可是从上到下依次的,却越来越好,到了最底下的一章,已经可以清晰的辨认出来,不是旁人,就是谢桥她娘的笔迹。 在杭州家里的时候,谢桥时常翻看她娘留下的一些手书。说起来,她娘是个真正的才女,虽说耽于闺阁后院,但是诗词上却能瞧出那份超脱和不凡来。 古人说:诗以言志。若瞧她娘的诗词,却仿佛有那凌云之志的。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生在自己那个时候,说不得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也未可知的。所以说有些人生不逢时。 谢桥的娘写了一手好字,颇得颜体真髓,至今父亲书房里还挂着一幅,父亲亲手绘制的茅屋清风图,边上的题跋就是母亲题的。 在家时,父亲每日必是要瞧上两遍才罢的。思及此,父亲倒真算难得的痴qíng人了。 谢桥回头又一想,却不禁暗自里哂笑。即便如此,晚上父亲还不是歇在了那两个姨娘的屋子里,这痴qíng也难免有些可笑起来。所谓琴瑟和鸣,也不过如此罢了。 推己及人,谢桥不禁想到了自己,将来还不知如何,一时愣怔着出神起来。 何妈妈那边自己抹了会子泪,一抬头却见姑娘手里握着纸,在哪里愣愣的发呆,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打量脸上的形容,却仿似有些说不出的茫然和伤感。 何妈妈自来知道,这姑娘如今一天天大了,势必有了自己的心思。人前虽是个最大方得体,进退得宜的,但人后偶尔这些伤感茫然,却也不知从何处生出来的。 不过何妈妈也瞧出来了,这边的老太爷是个念着旧的,自是不会冷落了外孙女。说不得比那两个嫡亲的孙女还要在意些。可刘氏,却是个真正忘恩负义的。一个字也不提当年小姐扶助的qíng分,只在那里虚头吧脑的说些场面话,却真真是何妈妈想不到的。 当年若是没有自家小姐帮扶,那里有她的今天。这人啊!过了河就寻思着拆桥,当初这门亲事,老太爷却是错了主意的,就看如今何府后院这个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模样,就能瞧出刘氏理家的那点能力来,差的远呢。 况且,话里话外的,把子谦少爷和姑娘下死力的往亲兄妹上靠。那底下的心思,不用想已然是昭然若揭了,若说以前,何妈妈还掂量着子谦是个好的,如今却要重新想一想了,有刘氏这么个婆婆,姑娘若是嫁进来,那糟心的事qíng指定是少不了,却不是门对心思的亲事。 再说,听老太太的话音,似是别有计量的。目前来说,还是在谢府里住着更妥当些的,寻思着在这边府里略住些时日,就回去便了。 何妈妈心里胡乱琢磨了半响,猜得没准是这些小姐留下的旧东西,勾起了姑娘的思母之qíng,遂轻轻抽出谢桥手里的纸张,小心的收进盒子里,轻声道: 『这天儿不早了,姑娘安置吧,明儿一早,还要去给舅老爷和舅太太请安,去的晚了,总是不好的』 谢桥这才回过神来,不禁摇头失笑。在这里生活惯了,就连自己的心,仿佛也渐渐的融入了进来,未免有些为赋新词qiáng说愁了。随遇而安,才是正理。到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事,没得这么早就替后面的事qíng忧起来,岂不犯傻。 刚想的通透,外面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紫荆姐姐,这么晚了,却来我们这里作甚』 谢桥一怔,急忙站了起来,巧兰那边已经迎了出去。 紫荆捧着个小匣子,一脚迈了进来,蹲身给谢桥行礼。谢桥亲手扶起她,叫小丫头去泡了香茶来。紫荆忙道: 第29页 『不敢叨扰姑娘,我们家爷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xing子,不过就是个水丞罢了,明儿送来多好。左右姑娘一时半会的又跑不了,非得催着我赶着这大晚上的送来,我推搪了两句,我们爷那里就恼了,说我惫懒。我跑这一趟倒是没什么,只是搅扰了姑娘,却是罪过了』 谢桥忙说不妨。小丫头端了茶来,巧兰亲手递给紫荆,紫荆却也不推辞,接过去就抿了一口。 谢桥不禁略略皱眉,却扭脸去瞧那小匣子里的物件,是一个shòu头青玉的水丞,比之自己原来那个被谢雅打碎了的,倒更jīng致些。 巧兰笑道: 『真真表少爷是个知心识意的,我们这边正困着呢,就送来了枕头』 紫荆不解的望着她。巧兰遂与她解惑: 『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原先也有这么一件青玉的水丞,却是莲花瓣纹的,是老太太爱惜,特特赐下的一套稀罕物件,却那日里不小心摔了,我们倒是想寻个差不离的替换上。可摆在一起,总不顺眼。因青玉的水丞如今倒也不常见,又不好惊动老太太,满世界的去寻。我与何妈妈这里正发愁了这些日子呢,就怕哪天老太太瞧见了,却要问我们一个不是。子谦少爷如今送来这个,岂不正正的巧了,想来糊弄过去也是可的了』 紫荆笑道: 『这本也不是我们家爷的东西,如今咱们府里也难寻出这样的玩意来。这是年前我们爷的生辰,安平王府的秦少爷送的寿礼。我们爷一直收着,没舍得用,如今给了姑娘倒正正好了。想来姑娘才是这物件的正主子,我们爷啊!不过一个过路的财神罢了』 她话说的俏皮,倒引得谢桥巧兰跟着笑了起来。 紫荆略坐了会子,便起身告退。谢桥给巧兰使了个眼色,巧兰点点头,追着紫荆的影儿送了出来,一直送到院子外头,才把手里帕子裹着的东西,塞到她手里,低声道: 『我们姑娘说了,劳姐姐大晚上的跑这一遭,这是她日常戴过的东西,虽说不多稀罕,却是她的一点儿心意,紫荆姐姐莫要推辞才是』 说完也不管紫荆的反应,扭身跑了。紫荆手里暗暗捏了捏帕子,摸着倒像是个镯子,黑灯瞎火的也不好仔细瞧,心里却不禁高兴起来。这谢姑娘别瞧着年纪小,倒是个玲珑通透的心思。抬头瞧了前面两个提着灯引路的婆子笑道: 『咱们快走吧,想来爷那里已然候的急了』 三人这才快步而去。到了岁寒居,紫荆的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见爷还在灯下看书,边上紫菀却在那里不错眼珠的瞅着,眉眼含qíng。 紫荆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就这么会子功夫,也要巴巴的赶上来伺候,那点子不要脸的心思,打量谁瞧不出来似地。 紫荆轻轻咳嗽一声。紫菀才抬起头来,灯影中越发瞧着有几分姿色,紫荆心里暗恨。 紫菀见紫荆俏生生的立在门边,脸上虽然带着笑,那眼睛却如锥子一般尖利。紫菀却也不想理会她,亲手端了案上的残茶。扭脸出去了。 子谦听到声响,抬起头来温声询道: 『桥妹妹可安置了』 紫荆走过来,边探手麻利的收拾桌上的一摞子书,边回说: 『我去的时候,瞧着正要安置呢,真是的,什么金贵的好东西,非要大晚上的赶着送过去,我跑跑腿倒没什么,扰了谢姑娘休息,却不怎么妥当的』 子谦放下手里的书笑了: 『你那里晓得,我这桥妹妹却是个最喜欢在晚上看书写字的,连那边府里的老太太都时常说,又不考科举,女孩子家何用如此用功劳神的,不想今日倒是歇的这样早,想来是今儿走的乏了』 子谦的话音刚落,紫菀一脚迈进来,把手里的新茶递到子谦手里,好奇的道: 『常听说谢姑娘的身子不好,白日里我瞧着倒算康健,且言谈举止,比咱们家大姑娘二姑娘,仿佛还稳重老成一些,到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何子谦道: 『大姑姑当时一病就是一年多,桥妹妹拖着病弱的身子侍奉汤药,还要帮着cao持府里内宅的事务,自然要被bī着稳重老成起来,其实心里却是个最有趣的,你们不知道罢了。『 说着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至于身子,如今瞧着虽好,听说前些年却真弱得不像话,老太太说,是大姑姑这一去,把妹妹的病根带了去,也未可知的。那边正cao持着,寻个妥贴的日子去城西的庙里面上香呢,顺便给桥妹妹请个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回来,为妹妹祈福固寿。』 说到这里,却又是皱皱眉,微微一叹: 『不说这些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歇了吧』 说着起身向里屋走,紫荆忙跟过去服侍。紫菀撇撇嘴,去外面招呼小丫头舀热水进来。 紫菀心里清楚,紫荆虽面上不说,心里是下死力防备着她的。因爷过了年就十六了,却至今还没收一个房里人。 按理说,紫荆是岁寒居头一分的大丫头,又是自小就服侍爷的,一准将来就能出头,混个姨娘的位子。但爷虽说大了,却不知道这上面是没开窍,还是怎么着。虽说她们这些丫头日里夜里的在跟前伺候着,也没见对那个动心思的。 紫荆私下里急的不行,却也不能牛不喝水qiáng按头,即便她豁出去了,也不敢太造次。那日太太寻她们几个过去,偷偷的问了些私密事。虽说个个臊的不行,可是谁没几分心思。寻常的世族大家,到了她们爷这个年纪,哪个不是有一两个房里人的,何况她们爷的人才,那可是一等一的。 如今这谢姑娘进了府,她们私底下瞧爷的形容,倒仿似动了凡心。不趁着现在名分未定,先混个房里人。将来若是新奶奶一进门,却哪里还有她们的安处,说不得,就寻由头捻了出去受苦。却需自己提前筹谋计量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小萝莉写的可爱重生文,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瞧一瞧: 《重生霉女大翻身》 为私心刘氏施手段 王妈妈送了谢桥回去,就径自来了刘氏的院子里。刘氏跟前的大丫头玳瑁,早就在廊下候着了,一见王妈妈忙道: 『太太问了几次了,却怎么这么大半天』 说着,随着王妈妈进了屋里。 刘氏那里正歪在西屋的炕上,闭着眼睛想事qíng呢。 想这谢桥无论脸面和xingqíng,都颇似当年的大姑奶奶。老太爷瞧见了,必是会欢喜的,若是老太爷直接开口,让子谦娶谢桥,那她能如何。难不成还能硬拦着吗。这事qíng势必要早些想法子才妥当。 瞧着子谦房里,却有几个存着心思的丫头,不若给子谦先收进房里伺候。年轻的男人家,哪里有什么长xing,在那鱼水上面得了趣。说不得,别的心思上就淡了。谢桥虽好,瞧着却像个灯影儿似地美人,哪里比的上那活色生香的女子实在。待到将来外甥女过了门,寻个机会一并的发落了去,再寻两个老实本分的收了,倒也gān净清慡。 主意打定了,刘氏把子谦房里的丫头,挨个的过了一遍。要找那有姿色,又好捏鼓的,却也有些难。 耳朵里听见响动,睁开眼瞧见王婆子回来了,遂坐了起来道: 『如何?老太爷可说了什么没』 王妈妈忙回道: 『那院子里规矩大,倒是不曾听着老太爷说了什么话,只是谢姑娘出来的时候,翠翘那丫头把老太爷书案上那个不让人动的匣子,捧出来给了谢姑娘。说是大姑奶奶的旧东西,让姑娘收着留个念想。』 刘氏目光一闪,心里一叹,果然自己猜的不错。只要老太爷见了一面,必是要想起旧时光景的。自己计量的事qíng,却当早些办才好。瞧那谢桥是个心高气傲的,只要子谦撂开手去,便也不会上赶着的。自己再在老爷身上下点子功夫,这事qíng没有办不成的。 想到此,拉家常似地开口道: 『紫菀她娘,如今在哪儿当着差呢』 王妈妈楞了一下,忙道: 『太太想必记不起来了,紫菀她娘,前几年因为吃酒误事,被太太发落到城郊的庄子里去了,如今却还在哪里呢』 刘氏这才想起来,这紫菀的娘原也是她院子里灶下管事的婆子,因那年贪着吃酒,却误了她招待几个别府的女眷,自己一气之下,把她发落出去了。说起来,也是个有些体面的。如今即是要抬举她家丫头,势必也要给她些好处。 刘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紫菀算是最最合适的人选。姿色上比之紫荆要出挑一些,且平日里瞧着是个心里没什么谋略计算的,满心思都想着攀附上子谦。这样的女人,将来是最容易摆弄的。 那个紫荆却有些棘手,心思太过活络,又从小伺候着子谦,将来若是抬进房去,子谦瞧着这番qíng分,也必是会上心一二。自己外甥女那个样儿,却辖制不住。没得让她争了先,却不妙。 思及此,刘氏清清淡淡的道: 『明日里你让她仍回府来吧,前些日子,我瞧着紫荆她娘身子总不大好,索xing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家去好好歇着得了。紫菀他娘那点小错处,也惩戒了这些年。老爷常和我说,我们何府是书香积善之家,对待下人们,要宽泛些才好。让她回来仍管着咱们灶上的事。我记得她倒是个仔细人儿。 王妈妈忙道: 『可不是,那老货平日里倒也是个尽心的,那日里,原是被下面几个不安好心的婆子们撺掇着,多灌了两盅huáng汤,才疏忽了。说起来,也是有些冤枉的,如今既然太太体恤,倒也是她的造化,我明儿就赶着办去』 说着眼风扫过边上有些傻的玳瑁,暗暗痛快,心说:让你平日里依仗着你杜家在主子面前有几分体面,不把我放在眼里头,这下看你们还如何轻狂。 这玳瑁说起来,却是紫荆的堂姐,那灶下管事的婆子,是她的亲婶娘。却也不知道,这没头没尾的,太太怎么突然就要把她婶娘遣了出去。 王妈妈心里头却冷笑,这满府谁不知道,那灶上是最最肥美的差事,虽说整日里烟熏火燎的,却是最能流出私钱的地方。平日里老爷太太吃的山珍海味,时令瓜果不算,还有那参汤燕窝等值钱的东西。只太太和老爷两个主子,就是整日的当饭吃,也吃不了那许多去。少不得,管事的婆子偷了些,卖出去,却哪里有人知道。难不成太太能亲自过去称份量不成。 若是别府里,这样的事qíng虽也有,但主子管的严的,下人们纵是有偷手,也是有限。偏他们何府,上面没了老太太,两个能gānjīng明的姑奶奶,也早就出了门子。大姑奶奶还是个短命的,二姑奶奶倒是也有手段。可惜自己府里那些事qíng,还翻不过来,没得来掺和娘家家务事的道理。 第30页 满府里就刘氏一个人说了算。偏她好大喜功,却是个并不是个真有本事的。只那面子上瞧着妥当,内里的手段却差远了。底下的人逮着了机会,谁不可劲儿的向自己口袋里搂。左右太太也不查账,每月里也不过糊里糊涂差不多就行了,最是个好糊弄的主子。 打量以前大姑奶奶在时,却真没人敢如此放肆的。太太素来最厌烦别人提大姑奶奶,她们这些个下人们,才不找这等不自在。左右就是何府里的东西,让底下的人搬空了,也不与她们相gān。还是趁着乱捞足了好处是正经。 因此即使知道紫菀那个娘不怎么妥当,也顺着刘氏的话满嘴的说好。 玳瑁却没想到突然就来了这么个飞来横祸,婶子在太太院子里管着灶上。那油水好处,却是能养活他们杜家两房的人口,都有富余的。 何府不比谢府是累世的根底,从老太爷那辈子才腾达起来,哪里来的家生奴才。满府里的奴才都是当初人牙子哪里现买进来的,像他父亲和二叔这样兄弟一起被买进一个主儿的,却也不多见。因此杜家两兄弟却是异常和睦的。 后来她和紫荆都提拔成了一等的大丫头,她娘和婶子也渐渐的挣出了些体面,杜家的日子指望着正好过呢,不想这一下,就把婶子发落了。 玳瑁心里急得不行,却也没什么法子,暗自里寻思,太太这突然提拔起紫菀她娘,却是个什么苗头。少不得要尽快给紫荆送个信过去。 如今少爷房里的事qíng,她也听紫荆说过一些。表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她和紫菀正较着劲儿呢。如今却生生被紫菀压过了一头,紫荆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从心里恶心呢。 可她们再有体面,说穿了,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命运前程都是一抹黑,指望着主子点拨。若是赶上心善的主子还好,若是赶上那不好的,也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玳瑁这里正发呆,外面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请老爷安。』 刘氏jīng神一振,忙站起来迎了出去,子谦他爹何云清一脚迈了进来,跟着却是一股子酒气直冲进了屋里 刘氏忙过去亲手去扶着他到炕上歪着。一叠声的唤着: 『玳瑁,快去灶下,给老爷端那温着的醒酒汤来』 一边凑过来亲自给他换衣裳,那手还没挨到那扣子边,就被他挥开: 『不用劳烦你,哪里就喝的那么醉了,我不过略在你这里坐会子,说会儿话儿』 刘氏咬咬牙,瞧这形容,今儿晚上还是要去那边小院里安歇的。 如今虽说自己不如年轻那会子了,却哪里就让他这样瞧不上。这一两年的,却没在自己屋子里歇过一晚的。想起来,刘氏就不禁暗暗生气。 何云清进了半盏醒酒汤,才觉得好了些。今儿原是户部左侍郎设的酒局,同在朝为官,难免要应酬一二。其实说真的,他最厌烦这些官场上的应酬,推杯换盏的,也不过是那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当年不是父亲bī着他去科考,圣上又降下了恩旨。他倒qíng愿一叶扁舟,担风袖月的去各处游历一番。 当年岚妹妹在家时,两人常常说起,均羡慕那悠游与山水间的自在。后来妹子嫁了那边府里的谢宜岳,随着妹夫外放去了余杭。不想才几年功夫,就一病去了。 那时节,父亲朝中的事qíng脱不开身。自己却赶去见了最后一面。妹子弥留之际没有别的话,只叮嘱他,念着往昔兄妹的qíng分,将来护着点那个失了亲娘的外甥女。 每每想到当时的qíng景,何云清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当时他就想亲自带了外甥女回来,左右自己膝下有两个丫头,一并放在身边,当亲闺女一样养着,也就是了。 可当时外甥女却病的极是凶险。加上谢府里如今老太太还在,这事qíng却需从长计议。想着回来和父亲商议了,父亲出面知会谢府,那边说不得就应了。 谁能想到父亲虽说从小偏爱岚妹妹,可妹子这一去,父亲却并不想见外孙女。何云清打量着父亲这是伤了心了,也就想着事急从缓,过些时日再说。这一拖就拖到了外甥女进京。 他得了信儿,心里倒是放了心,岚妹妹总共就遗下了这么一点骨血。如今即是能随船进京,想必身子必是大好了。忙催着嫡妻差人去那边府里接。却几次三番的被老太太挡了回来。 今日一进府,就听那二门上的小幺儿说,外甥女接来了,心里却不禁欢喜起来。直接就到了刘氏这里来。想着问问外甥女的事qíng,也想嘱咐嘱咐刘氏,就是念着岚妹妹当初帮扶她的qíng分,也要对外甥女十分的jīng心起来。 这些年,说真心话,他是越发有些厌烦了刘氏。当初爹爹倾慕刘先生的满腹才华,刘先生托人提了亲事,爹爹也就应了。刘氏过了门来,虽说与何云清的想象中,才貌双全,超凡脱俗的女子有一定距离。但是行动小心,自是也有股子惹人怜惜的风qíng,加上与岚妹妹相合,他便也歇了那些别样的想头。 后来却越发觉得她有些庸俗难耐起来。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也就罢了,成日里就知道逞能,后院里的事qíng,却管的有些乱七八糟的。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cha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当成了大笑话。 他可丢不起这样的脸面,左右先糊弄过去。这一年半载的,给子谦寻一个能gān媳妇娶进来,府里的内务一总的jiāo给儿媳妇打理,越xing的拾掇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明日端午小长假,存稿日更,偶要出去玩两天,评论我回来再回复,不要因为偶不在,就霸王啊!最后祝端午节快乐。 谋差事王妈有心计 丫头捧了茶上来,何云清浅浅抿了一口,随手搁在一边的炕几上,开口道: 『听见说外甥女今儿接进府来了』 刘氏心里暗道:我说怎么今儿一回来就奔这里来了,原来是为了谢桥。心里有气,面子上也并不很露,笑着说: 『是啊!如今身子倒是康健多了,瞧着和那几年也不一样了,十足的大姑娘了呢。已然给老太爷磕了头,老太爷也是欢喜的。本来还要等着给你这个亲舅舅也磕头,是我说,你出去应酬,还不知道多早晚才回来,又不是明儿就回去,再见也不妨事的』 何云清叹道: 『我那妹子自来和我亲厚,当年你也承过她的qíng,如今她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丫头,你要盯着点,莫让底下的婆子丫头们慢待了去』 刘氏微微皱皱眉,随即舒展开笑嗔道: 『这个难不成还非要你来叮嘱吗,我怎么也是她的亲舅妈,哪里能歪待她。房里的一应份例和玉兰是一个样儿的,就是玉梅都要靠后些』 何云清点点头站起来: 『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日,早些歇着吧』 刘氏脸上有些僵,心里头的一转,想起一件事来,忙上前道: 『前些日子,我妹子差人送了信来,说是如今昌文、昌武都不小了。昌武还罢了,左不过跟着我那妹夫学着做做生意。昌文听见说书读的不错,她们两口子寻思,让你这个姨丈走走门路,给昌文捐一个差事,你瞧着可使得』 何云清眉头一皱,瞥了她一眼道: 『什么书读的不错,这话你那妹夫真敢说出口,我都替他臊的慌。年前还巴巴的送来一本诗集,说是你那大外甥作的。我打开一瞧,简直狗屁不通,莫说立意了,就是那平仄,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亏的他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弄成本书送人。要我说,莫若藏拙的好,白的让人家笑话的肚子疼。在他们永平城没什么,若是进京来,可不要让我都跟着脸上无光吗,真真不明白岳丈那么个清风朗月般的人,怎么就给你妹子定了这么门亲,简直不知所云』 说完一拂袖子抬腿走了,把刘氏生生晾在了当地。刘氏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却也无处发泄。只气哼哼的一屁股坐在炕上生闷气。 她妹夫怎么了,她瞧着比何家也差不到那里去,家里金山银山的堆着,几辈子都是吃不尽的。本来刘氏还想着这事qíng也不多难,左右不过花钱买个官坐罢了,如今这样的事儿还少吗,捐个闲职,也不过为了冲冲门面,外人瞧着好看些罢了,哪里真是认真去当官的。值得冲她这样没头没脸的发作一阵。 这倒好,自己还没来的及提外甥女的事qíng呢。 王婆子进来,瞧见刘氏这个模样,心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何家什么门庭,即便当年老太爷是个寒族,那也是书香传家,打老太爷到老爷,哪个不是日夜苦读,凭自己个本事考的前程。自是最厌烦那投机取巧之辈的,更别提买官了。 那日里太太一提这事,她就知道,只要太太张了这个口,必是会被老爷教训一顿完事。王婆子也弄不明白何谓读书人的风骨,但是却深知道,老太爷和老爷,甚至子谦少爷都是个什么xingqíng,想来至死都是改不了的了。这不,刘氏果然就找了一身的不痛快。 王婆子有心在太太跟前上好,遂开口道: 『要我说,太太若是想给昌文少爷捐个官,也不一定非要求咱们家老爷不可』 刘氏眼睛一亮: 『怎么说?』 王婆子低声道: 『现如今和您走的近的慕容府二夫人,不就是个最近便的门路吗。你何必舍近求远呢。慕容夫人向来有些贪财,您那外甥家最最不缺的可不就是银子么。这有钱好办事,哪里还用得着求,那银子就是最灵的法宝了,保准能成』 刘氏听了,忽觉茅塞顿开,可不是吗,慕容府的二老爷如今正在吏部管着事呢,虽说比起他们何家老太爷差远了,可县官不如现管,这捐官找他最合适不过了。 得了主意,刘氏心里也亮堂了,微微侧头瞧了王婆子一眼: 『你家那个二丫头如今也十一了吧,在哪里当差呢』 王婆子眼睛闪过惊喜忙道: 『劳太太惦记着,我那二丫头是个淘气的,如今还未寻到正经差事,在家里替我照看着她弟弟呢,顺便看着家』 刘氏道: 『你的丫头指定错不了的,玉梅房里面两个大丫头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发落出去配了外面的小子。你那二丫头若是没差事,倒是恰恰能补进来,你看可好』 那王婆子脸上都笑开了一朵jú花,忙跪下磕了头道: 『我替我那二丫头先给太太磕头了,回头明儿我领了她来,再好好给太太磕几个头』 王婆子脚步轻快的出了屋子,在廊下正和匆匆过来的玳瑁打了个碰头。 玳瑁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撩帘子进屋里去了。王婆子下了台阶,心里不禁冷笑,任你们这帮小贱人蹦跶到天上去。太太一句话,你们也要摔下来,蹦跶的越高,摔的越疼。 第31页 脚下忙着紧走两步出了院子,恨不得一步就迈进家里头,告诉二丫头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事。 要说这王婆子算是个有些运道的。当年跟着太太在刘家,可是没少受罪。刘家小门小户的,几个丫头都当牲口一般的用,哪里像如今何府这帮小贱人,每日里什么都不gān,就知道巴巴的盯着爷们。整日里骚的浑身难受,恨不得立时就劈开腿让爷们骑了才好。 想到此,王婆子暗暗撇嘴。后来刘家老爷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巴结上了何府这门亲事。她跟着刘氏嫁进来,才熬到了出头之日。年纪大了,配了外院的小厮赵金山,生了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因为会看眼色,会上好,渐渐的就得了太太的意,仍回了太太房里做了个管事的婆子。 大丫头早就出了门子,嫁了街上开着香油铺子家的独生儿子。刘氏两口子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奴才,当时恨不得女儿能得个自由身,于是求太太,赎了出来。 可谁知道,那香油铺子也不是个稳当的买卖。去年上,却渐渐的不成了,一来二去的索xing关了门。没了进项,下面还有几个孩子还张着嘴等着呢,大闺女没法子,只得回来娘家打秋风,刘氏怨天怨地,怨了半日,也只得打点些粮食银钱,送了大闺女回去,总不能瞧着亲闺女和孩子饿死不是。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刘氏心里就通透了。原来自己的打算是错的,什么自由身,有了自由,没了进项,一样是没法子活的。因此二丫头她倒是没想着赎身。而是暗地里瞄着两个姑娘身边的差事,若是得了空,谋进去,倒是个大便宜。 跟着姑娘,吃穿都比别人qiáng上一头,房里也没什么重活计,不过就是陪着姑娘说说话,解个闷罢了。有机会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字。将来找婆家,也是项傍身的本事,且二丫头生的俊,将来若是跟着姑娘嫁出去,没准就被姑爷收进房里。生个一儿半女的,倒是比大闺女qiáng到了天上去的。 王婆子越想越觉得好,美滋滋的向自己家里奔。 刘氏这边讨了注意,立时就准备写信。想着明儿一早就差人赶着送去,让妹妹一家速速进京来。到时候外甥的事qíng成了,外甥女也就好办了。抬眼却瞧见玳瑁。 刘氏也知道,这么会子不见她的影儿,一准是差人给紫荆送信去了。刘氏却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还能翻到天上去。她就是不让儿子收那紫荆,就是两人有了事,寻个错也能发落出去。何况瞧着子谦根本没那层意思。 既然玳瑁和她不是一个心了,也就不能留在身边了。又发落了她婶子,说不得她就私下里怨恨起来,搁在身边,总是不怎么妥当。不过要别处安置,也需斟酌一下,毕竟她也尽心尽力的服侍了自己这几年,qíng分还是有的。 翌日,下了学,谢桥才正式见着舅舅。子谦的容貌气质与舅舅颇为相仿,温柔清雅,书卷气极浓。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那么十分的亲热和温暖,与刘氏截然不同,真心实意的欢喜。这一点。谢桥能清晰的感觉出来。 何云清望着亭亭立在哪里的外甥女,竟恍惚仿佛见到了那时候的大妹。五官还罢了,只那神韵竟是脱了形的像,行动坐卧,都透着那么股子与众不同的超脱。和她一比,一边的玉兰玉梅。竟相形略显失色。倒真怪不得谢府老太太那般着紧,就是父亲,瞧那形容如今也是不一般的了。 何云清温和的叮嘱了几句: 『在这里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只管开口,莫要外道客气才是。平日里就和姐妹们一起读书、写字、做针线。若是有那丫头婆子不好了,只管和你舅母说,莫要纵了她们,等等......』 事无巨细,倒是比刘氏那些场面上的热络,更让人直暖到心窝子里去的。 这里还说着话,外面小丫头快步进来回说: 『二姑奶奶来了』 刘氏神色不由的一凛,心里说:这才几日却又来了,没见过出了门子,还成日里往娘家跑的姑奶奶。 亲姨母殷殷询冷暖 谢桥目光略略扫过刘氏,瞧着仿佛十分憷自己这个亲姨母的。且,谢桥敏感的发现,屋子里无论大小的丫头婆子,一听说姑奶奶来了,都不约而同的垂首恭立,竟是比平日里规矩多了。这不禁让谢桥对自己这个亲姨母好奇起来。 倒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连娘家的奴才们都能辖制的这样老实。 念头刚转到这里,随着一阵慡利的笑声,门帘子就打了起来。进来一个三十来往的美丽妇人,穿着一件紫色暗纹大镶边的衣裳,圆领、大襟、右衽、下摆开气处,镶有jīng致的双层花边,内层蓝缎花纹窄边,外层的黑缎地上,绣着jīng致的折枝花卉蝴蝶以及葡萄纹样。 下面绿缎地盘金绣蝴蝶寿字纹样的侧褶裙,通身华丽富贵,端庄大气。头上点翠嵌珠石的的金风钗,风嘴垂下明晃晃的点翠串珠流苏,微微一动,颤颤巍巍,仿似更加鲜活bī真。 面如银盆,细眉杏眼,可见保养得当,瞧着比刘氏年轻许多。眉眼间瞧着甚有几分眼熟,却不知哪里见过。 谢桥那里还在琢磨,这边何妈妈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二小姐......二小姐......』 抬起头来,已是泣不成声,只一声声唤着二小姐。 那妇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一把扶着何妈妈起来,端详半响哽咽的道: 『一晃这些年没见了,如今你倒还好』 何妈妈点点头,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也不知道心里那一车的话,要从何处说起才好。抹抹眼泪忙对谢桥道: 『三姑娘,这是你的亲姨母,快来给姨母磕头』 谢桥忙上前就要磕头,这何氏如何肯让,伸手扶住她,携了她的手仔细上下的端详。 见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头上别无钗环,只cha了一只点翠的珠花。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眉眼低垂,神qíng坦dàng,丝毫也不见局促。却真有股子当年姐姐的影子。加上生的好,肤色晶莹,五官比之姐姐还要更出挑一些。可惜年龄毕竟还小,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得就更出息了。也怪不得敬生那小子回去一口一个桥妹妹的赞着。 自己那个儿子,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很,寻常闺秀即便见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对谢桥却只见了一面,就从心里亲近起来。如今何氏这一瞧,倒是明白了几分。莫说儿子,就是她头一次见,也从心里头爱的慌。况,又是姐姐遗下的唯一骨ròu,说不得,要替姐姐好生照看着。 心里想着,就越瞧谢桥越是喜欢起来。那边刘氏轻轻咳嗽一声笑道: 『瞧我们家这二姑奶奶,这一见外甥女就什么都忘了,只管拉着外甥女说体己话,倒是把我们都晾在一边了』 何氏抬眼瞥了她一眼笑了,放开谢桥的手,蹲身施礼道: 『妹妹这里给哥哥嫂子见礼了』 刘氏忙站起来道: 『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你倒是当了真了』 何云清起身道: 『你们在这里说话儿吧,我去外面还有些要紧的事qíng』 几人忙着恭送。何云清一走,刘氏半真半假的嗔道: 『也没见有什么事qíng,你哥哥呀!成天的忙的都快忘了家门往那边开了』 拉着何氏坐在炕上,让小丫头们重新冲了新茶来。 何氏却拉过谢桥的手,一叠声的问这问那的: 『身上觉得可还好,如今还吃不吃药,大夫如何说的,若是觉得哪里不慡气,还是要尽早寻个好大夫来瞧,万不可疏忽的耽误了去......』 只因何氏印象里,谢桥的身体一向娇弱的风chuīchuī就倒,虽说如今看着挺好,也不是道内里是不是就真的好了,因此倒是问的异常详尽。 谢桥一一答了。何氏不禁暗暗点头,别看小,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极有条理的。这一点倒是和姐姐像到了极处。 说话间,下面的丫头进来问午饭摆在哪里。刘氏道: 『今儿个姑奶奶来了,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摆在我这屋子里便了。我们姑嫂也喝上两盅子酒,乐上一乐』 何氏这一发话,灶上却不免有些抓瞎。只因今儿一早紫荆她娘就和赶着来的紫菀娘孙婆子,jiāo接了钥匙。孙婆子平白得了这么个起复的机会,那高兴的都有点忘形了。安心要再太太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事事都要亲自盯着。 厨房里的婆子们本来就多,且平常没规矩惯了,哪里肯听她的指挥。不一会儿就乱了套。偏偏今儿太太这边姑奶奶还来了,要连着姑娘们的饭一起在这院里吃。一时更是手忙脚乱起来。jī鸭乱飞乱跳,比那市集上更忙乱了十分去。 孙婆子刚回来,在庄子里也没什么外钱进项,又好赌钱吃酒。那点儿以前积下的体己,早就挥霍的没了。和紫菀要过几次,那丫头却装糊涂,一个铜钱也没给。 想到这里,孙婆子就气的不行。和着自己含辛茹苦生养了她一场,这老了,老了,要几个钱花都这么难。看起来,谁也指望不上,还是自己攥在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 可如今却真是口袋比脸袋还gān净,她也知道,这帮底下的婆子们,这是变着法的管她要好处呢,不点点点卯,就甭想着顺顺当当的。 孙婆子更是知道,今儿自己要是把这顿饭弄砸了,可就真毁了。别说这差事,就是庄子上恐怕也回不去的。 思及此,心里不禁暗暗着急,在小跨院里来回转了两圈,没想出主意。 前面玳瑁一脚迈进来,四下瞄了几眼,心里倒是解气的很。面子上却仍笑着道: 『孙妈妈,太太问,前儿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河虾还有没有了,若是有,脆脆的炸一大海碗来,沾着花椒盐吃,最是香的了。也让姑奶奶尝尝鲜。另外,谢姑娘脾胃弱,单独要做一个软糯的吃食,就鱼羹吧。听见姑娘房里的巧兰姐姐说,姑娘最喜吃鱼的。要快些,耽误了,咱们谁也别想着落好。』 说完转身走了,孙婆子这个气啊,心说:呸!什么谢姑娘想吃,不过拿着jī毛当令箭,打量谁不知道呢。不就是自己夺了她婶子的差事,她变着法的难为自己吗。 虽是心里这样想,但是毕竟还是要先圆了这一场才好。扭脸扫了眼底下看动静的婆子们。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个乱局,全都是那冯婆子带着头闹得,捋顺了她,就好办了。 孙婆子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子,身上那点子值钱的东西,都典当的没了。只有手上这对赤金的虾须镯,是她出门子那会儿,娘给的压箱底。一直没舍得当,今个却要舍了。 俗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灶上是个肥差,先站稳了脚,这样的镯子,就是想要一百对也是不难的。 第32页 想到此,咬咬牙褪了下来,走过去塞到冯婆子手心里: 『如今我刚回来,咱们这些年没见,这个全当我的一点意思吧。今儿还是要妹妹帮老姐姐这一场才好』 那冯婆子历来是个最贪财的,手里垫了垫,放在嘴里咬了咬。才假意推辞道: 『这如何使得,如今您可是灶上头一份的管事,我们不过是听令的小兵罢了。哪里还能让您破费』 孙婆子忙顺着和她说了几句客气话,冯妈妈才把镯子收起来,高声道: 『都听见了,今儿咱们府里的姑奶奶可来了,她可比不得咱们太太脸软,是个脸酸心硬的,若是被她寻了错处,不光孙姐姐和我,你们一个个的谁都别想着好,明白吗,明白了,就给我手底下利落点,不然咱们都一起回家吃自己去』 冯妈妈话音一落,底下的婆子立马就一个个jīng神起来。手里拾掇的活计也越发的有章法,不过半刻钟的时间,那菜也进了锅,汤也上了灶,一切井井有条了。 孙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却暗暗咬牙,心说:你们等着,等我站住了脚,再一个个的拾掇你们。 不一会儿,菜就端了上去。玳瑁目光一闪,心里说这孙婆子倒是有些手段。 吃了饭,何氏就以去瞧瞧外甥女的屋子为由,拉着谢桥出了刘氏的院子。 进了锄月轩,姨甥两人在西边屋子里落座。谢桥忙唤巧兰去泡茶。 何妈妈知道大约姑奶奶这里有私密话要嘱咐姑娘,遂远远遣开了房里的丫头,自己却站在外面的廊檐下守着。 巧兰端茶进来后,也蹲身一福,退了下去。 何氏暗暗品度外甥女身边这个大丫头,却是个难得稳妥的。比这府里的那些丫头们可qiáng太多了。想原来她和姐姐都在家的时候,何府的内宅里,哪有一个下人敢扎刺的。如今却被自己那个嫂子给弄了个乱七八糟。还自以为宽泛,落了个好名声。殊不知,这些刁滑的下人们,得了好处,一出门就拿了你的错处笑话你。 知道是个糊涂的主子,越发的没了边。只不过,自己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实在不好管娘家的事qíng,传出去可不好听。不然一个个全都撵出去,重新换过一茬来。看看谁还敢不把主子瞧在眼里。可自己这嫂子啊!不提也罢。 别的她也不理会,倒是不能让外甥女在这府里受了委屈去。 想到此,略略斟酌片刻道: 『你舅母那个人,怎么说呢,一向有些和善过了头。约束下人却是不怎么得力的,你屋子里有什么事qíng需要办的,若是不着急,就先撂一撂,等我过来的时候,与我说就是了。若是急事,让何妈妈去二门外遣个小幺,去我们府里知会我一声,也不费什么事的。这府里的奴才,如今是越发没了大规矩,有那刁滑欺主的,不要看谁的脸面,一并的发落出去。你舅母哪里有我呢』 谢桥心里一热,点点头。何氏叹了口气,却又细细的问: 『在那边府里可好,姐妹们在一起可和睦......』 一桩桩,一件件,从衣食寒暖一直问到服侍的丫头婆子,就怕有个不妥当的地方。却整整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何氏才起身道: 『眼瞅着时候不早,姨母今儿就先回去了。等着过了端午节,姨母收拾好了手边的杂事,就过来接着你去我哪里住几天,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倒比这里自在些。』 睡梦中谢桥忆前尘 见过舅舅姨母后,谢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何府的生活和谢府大同小异,一早起来随着两位表姐给上人请过安,就去前面的芝兰堂上学。一个时辰读书写字,间或cha着习学琴棋书画等技艺。典型大家闺秀的教育套路。 何府的前院和后院截然不同,无论婆子丫头到了前面,都甚有规矩。可见外祖父是个处事极严的。两位表姐比之谢府总变着法子寻她麻烦的谢雅好太多了,也不像谢珠那样yīn沉。姐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做针线、玩耍、倒也别样和睦。 只是何妈妈偷偷的提醒她,过了端午,可就是外祖父的寿辰了。要掂量着送个可心的寿礼过去才行。 何妈妈心里早就计量了这些时日。如今姑娘是没什么事,靠着老太太的疼宠可保安生,将来嫁出去可就难说了。瞧这势头,必不会是寻常人家。若是门第和谢府相当或是更高的,老太太就是有心帮扶,恐也有心无力。两位亲伯父就更不要指望了,自己的闺女都不见得上心,何况侄女。 三老爷倒是亲爹,却怕将来娶了晚娘进门,再生几个弟妹,哪里还有心思着紧姑娘。思来想去,何府的外祖父和舅舅,说不得是个能指望上的。 何府老太爷如今是一品大学士,兼着太子太傅之职,是朝廷里头的中流砥柱,皇上见了,都和颜悦色,何况旁人。 他实权在手,纵是尊贵的王族宗室,他说一句话,也比其他人说一车话有用的多。只要他真心相护,姑娘的将来就不用忧虑了。且何老太爷如今瞧着身子甚是健朗,是个高寿的样儿。只要他肯,必可护佑姑娘至少十年内无忧。等生了儿子,站稳了脚,也就再不用愁了。 何妈妈想得远,也是打心眼里疼谢桥。在她心里,把谢桥看的比自己的亲生儿子都重许多。一个是念着当初和小姐的qíng分,另一个从那么小就抱着、奶着、疼着、护着长大。早就是自己心上的一块ròu了,哪里能丢的开,思量着两个儿子都大了,将来大老爷袭爵后,自己两口子索xing跟着姑娘去,说不得也是个帮手。 想到此,放下手里的阵线,站起来撩开帘子,去瞧西边屋子里正垂着头作画的谢桥。巧兰在一旁,边浓墨,边侧头观看。屋子里异常静谧,只偶尔窗外廊檐下的鸟雀扑棱棱煽动两下翅膀,却只有姑娘画笔和纸张的沙沙声。 近端午时节,白昼越发永长,真难为姑娘还有这样的好jīng神。何妈妈摇摇头开口: 『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大晌午头上的赶着做,写字、画画、也不过是女孩家在闺中闲时的消遣罢了,偏姑娘当个正经事来gān。要我说,莫如趟下歇会子吧,这身子可才好了,要是在熬拽的坏了,赶明儿回了伯爵府,我可不好向老太太jiāo代的』 谢桥又勾画了几下,遂放下笔,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 『妈妈不用说上这么一大车话,我这就躺下养会儿神便了。这么大会子,我也着实乏了』 说着转身走到窗子下边,那张榉木攒海棠花的凉榻上,身子一歪就要趟下。巧兰急忙紧走两步,扶住她道: 『姑娘这说风就是雨,如今这凉塌可还不能睡的。虽说进了五月,可还不到时候,即便想在这里歇着,也要铺上些东西才成』 谢桥挥挥手道: 『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我不过有些累,又睡不着,只略躺一会子罢了,歇息片刻,我那画还要画的』 巧兰却哪里肯依了她,说不得在上面铺上了一层薄被才罢了。 谢桥显见是累的很了,躺上去不过一刻就睡了过去。何妈妈见了,不免有些心疼。走过来瞧到底是画的什么,这样费神。 走近了一瞧,不禁暗暗点头,心说这孩子倒真真是个灵透的心思,自己不过指拨了两句,她就想到了这么个好主意。 画纸上,却不是别的,正是一张画了一半的百花献寿图。中间一个大大的寿字轮廓,里面再慢慢填画上花,瞧着不禁新巧别致,这寓意也好。只不过颜色过于单调了些,遂低声道: 『倒是个好寿礼,就是瞧着颜色未免不喜兴』 巧兰扑哧一声笑道: 『妈妈可是不知道,如今还差的远呢。我听姑娘说,这里面的花每一朵的颜色都不一样,哪里不喜兴,热闹着呢』 何妈妈疑惑的道: 『这里面还要上色』 『可不是,这不,等晚一些时候子谦少爷回来,姑娘就让我过去寻那填色的颜料呢,子谦少爷平素里最喜作画,想来家伙什什么的,必是全和的』 巧兰笑笑的说。 何妈妈点点头,又瞧了那画一阵,不禁疑惑以前倒是知道姑娘的字写的不差,可这画什么时候画的这样好了。念头一转,随口问道: 『巧兰,平素里都是你跟着姑娘去学里,这画是什么时候学的』 巧兰道: 『咱们伯爵府和这边的府里都特特请了教画画的先生,姑娘学的最好,那学里的先生都赞姑娘呢。说若是专攻此一门,说不得将来能独辟蹊径,创造出什么另一派的画风来,一大串的话,我可没记得真切』 何妈妈倒是笑了: 『呸!哪里来的糊涂先生,咱们姑娘金尊玉贵的谢家嫡女,又用不着靠着画画讨生活,哪里用的着下死力的研究这些。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话虽这样说,咱们姑娘这画倒是真真好看的紧,瞧着竟是和那真的花糙差不离的,怎么能画的这样像呢。当年大小姐也不过善画兰糙罢了』 巧兰低声道: 『妈妈想这些作甚,难不成还不许可咱们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何妈妈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如今跟着姑娘,倒是嘴越发的巧了,只是这样的画,我瞧着甚是费jīng神,这一次为了何府的老太爷也就罢了。以后你可要劝着些,不许再画了,毕竟身子的底子不怎么好,熬的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见谢桥睡的熟了,也不在屋子里扰她。何妈妈说是趁着这会子功夫回家里一趟,叮嘱巧兰仔细守着姑娘。 巧兰知道何妈妈不比她们,是个有家有业的。且她男人还是谢府外院里的大管事呢,却是有些个大体面的,还有两个小子,听说大的前些日子要说亲事来着。想必家里也有一大摊子的事qíng。 其实当初姑娘进来何府,巧兰就劝着何妈妈不必跟着来了,估摸着也就住上一两个月,何府这边纵然不放,那边老太太必是要来接的。哪里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事,再遣了人去寻她,也不耽搁什么。可何妈妈就是不放心巴巴的跟了来,只隔三差五的抽了空子才回家去瞧瞧。也亏了他男人不恼她。 巧兰想着自己将来若是到了非要嫁的时节,也寻一个这样老实的就好了。可男人中间这样本分的又能有几个呢。 想到此,不由得一叹,端了阵线笸箩坐在窗子下的廊凳上做针线。 这边谢桥却真正睡了过去,而且一梦到了前世。大约是近日里画画,勾起了藏在心底的那些记忆。谢桥前世是做广告的,利用电脑做平面设计,是最基本的技能,早就成了熟练工。因此有些绘画功底。但是现代注重bī真,所以于古代这些写意山水上,她是不怎么通的。虽也能理解其中所表达的意境,但让她执笔表现出来,却难了。 第33页 偏偏谢府何府都请了教授绘画的先生。谢桥也只能暂时以新奇的画法应付过去。可画着画着,谢桥却发现丢了许多年的素描,竟然被她捡了起来。如今却越画越有感觉,要不然这次给外祖父的寿礼,她也不敢轻易露怯。 何家虽说不如谢家是累世的世族阀门,却是如今正当运势的新贵。外祖父手握实权,德高望重,想必那来贺寿的都不是常人。若是一个不好,被人笑了去,可不怎么妥当。 谢桥也不傻,早就知道要想在这古代好好生存下去,就要一切按照古代的规则来,错一步,都可能会累及一生,尤其女子。 不用何妈妈给她掰开揉碎的讲,她也知道,能保证自己无忧的靠山,目前来说,就是祖母和这边的外祖父,有这两个人在,即便将来嫁的不如意,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的。所以这两个人至关重要。 在古代生活久了,谢桥突然顿悟,其实古代的千金小姐们,过的也不是太轻松。要学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要学会审时度势。更重要的是,运气要好。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以后就好了。因为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若是有专qíng只娶一个老婆的,反倒成了怪胎。 至少现在谢桥一个专qíng的都没听说过。要想安生,就要学会适应,并且要融入其中,谢桥目前做的还好,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却也时常想起前世的种种,那种虽劳累却也jīng彩的生活。 举凡到了年假的时候,可以约上几个密友,开着车来一趟自驾游。大江南北,哪里不能去。所以说,谢桥有时候也是异常鄙视自己的,即贪恋如今闲适的生活,又放不下前世的自在。世间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不过都是人的妄想罢了。 谢桥的梦杂乱不堪,一时古代,一时现代,竟是自己都糊涂了。 窗子外面的巧兰忽听到姑娘咯咯咯快活的笑了两声,忽而又沉沉重重的叹气。不禁吓了一跳,怕姑娘睡迷魇着了。忙进屋去轻轻推了谢桥一把: 『姑娘醒来,姑娘醒来......』 谢桥睁开眼睛,直愣愣盯着头上的彩饰承尘瞧了半天,才想明白这是那里。 巧兰打量她的脸色,担忧的道: 『姑娘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说与我听听也就破了』 谢桥回神,坐起来笑道: 『哪里听来这样没边际的话,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睡了这一觉,却是浑身汗腻腻的,你去让下面的婆子烧水来,我要沐浴。记得莫要生那不必要的闲气,左右给上一吊钱,咱们也落得清静。』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 今天17点更新后面半小时用来改错字,童鞋们不要以为是伪更啊。 表孝心暗地备寿礼 巧兰点头应了,转身就要出去唤暖月。刚走到隔扇门边上,谢桥忙道: 『且站了,你还是亲自过去打点的好,暖月那丫头向来有些无心算,也免得言语间露出什么,让那帮子婆子们听出来,胡乱嚼了咱们的舌头去。倒不是我怕,而是这里毕竟不是谢府,我们也是客中,却不好惹这些没必要的麻烦』 巧兰低低叹口气道: 『要我说舅爷那么个人物,子谦少爷也是清风朗月的xingqíng,老太爷更不消提了,但能没本事,也不能得了万岁爷的器重,偏偏......』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桥的脸上不怎么好看,忙住了口。谢桥道: 『偏你是个cao不够心的,赶明儿我回了老太太,把你调到二伯母院子里帮忙去,说不得,就gān出些什么大事来』 巧兰脸一红,垂下头,扭脸一步蹿了出去。 谢桥不禁暗暗摇头,这巧兰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xing子一上来,说话不分辨个时候。如今这里,却哪里是个说话的地方。在这里,除了何妈妈、暖月和她,里外都是舅母身边的丫头婆子。若是被那有心的听了壁角传出去,却是件祸事。舅母纵然不会把她如何,要寻个错处发落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她却也不能硬拦着的。 不过这何府底下的人,真真没规矩到了极点。主子们平日里要个热水什么的,都要现点银钱,不然即便烧了来,也要顶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膈应人。也怪不得那日过了午晌时,她去寻玉梅姐姐说话,正赶上玉梅姐姐也刚起了,正在哪里梳头发。 自己一脚迈进去,就见一边的大丫头忙着就把那妆奁盒子盖上了。即便如此,谢桥也瞄到了里面的qíng形,不过七八只平常的钗罢了,却是空空dàngdàng,没什么好东西的。 谢桥暗暗回想来了这些日子,玉兰姐姐倒好,平日里的衣裳钗环也是换着新鲜实行的样子穿戴,玉梅姐姐的衣裳倒还好,不过平日里却大都喜欢簪了宫花点缀。原本谢桥也觉得好看,可是如今琢磨过来,却有些明白了。 想姑娘们的份例虽说都是一样的,可这嫡庶毕竟不同,面上瞧舅母对玉梅这个庶女,像个亲生的一般无二,毕竟隔了层肚皮,哪里能真一样呢。若是规矩大的府里倒还罢了,偏偏这府里如今却是没什么大章法的。 底下的婆子丫头们都被纵的无法无天了,纵是不敢动玉兰这个太太亲生的闺女,但玉梅这个庶出的,克扣一二也是有的。纵然不克扣,一个月那点子银钱,仔细算来,去了打点底下这帮婆子丫头们,也就不剩下什么了。若是赶上年节的还要放赏,哪里得银钱去。少不得把自己不显眼的首饰寻门路当了,暂且应付过去便了。 也怪不得平日里瞧玉梅姐姐虽说是个心气高慡利的xing子,眉间却也透着些许说不清的愁烦,大约是从这上面来的。 忽而想到那日里姨母的殷殷叮嘱,倒像是早知道这府里的qíng景,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去。想到此,谢桥心里不禁一热。比起玉梅,乃至那边府里的几个谢家姐妹,她是何等幸运。 巧兰开了箱子寻出一吊钱,到了灶下。几个婆子正在哪里嗑着瓜子唠闲话呢。瞧见她,领头的管事婆子忙站起来道: 『巧兰姑娘来了,若是得空也吃一杯我们的粗茶吧』 巧兰扬起一个笑容道: 『妈妈们不用客气了,我们姑娘晌午睡了一觉,现□上觉得不怎么慡利,说要沐浴,妈妈们辛苦,烧些热水来吧』 说着把手里的一吊钱塞到领头的管事婆子手里。 那婆子忙假意的推辞: 『姑娘这是作甚,不过要些热水,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若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可不是要问我们不是了吗』 巧兰忙道: 『这却是姑娘特特赏下给妈妈们吃酒的,与太太不相gān,妈妈自管收下就是了』 说完,笑着转身走了。 巧兰的影子一出了小跨院,边上一个肥胖一脸横ròu的婆子,凑过来道: 『啧!啧!啧!咱们这位大姑奶奶的姑娘,若是在咱们这里住他个一年半载的,倒好了,咱们个个都能发了财的。不是我说,别瞧着谢姑娘比咱们府里的两位姑娘都小,这办事上却是咱们府里的两位姑娘难及的上的,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那带头的婆子眉头一竖道: 『你懂个屁!如今她是知道在咱们这里不过客中,没必要寻这些麻烦,你们真当谢姑娘是个软柿子啊,我瞧着她必不是个好糊弄的菩萨。一个是如今年纪毕竟小些,二一个,涂个消停罢了。我这话放在这里,若是将来咱们家大爷真娶了进门,你再瞧,若是还想如今这样,我头割下来给你。你没瞧见她身边带过来的三个下人,那一个是善茬。在房里却都是最有规矩的。姑娘那小脸一板,立时就没人敢吱声了,这哪里是个脸软的主子,说不得是个最最厉害的呢,你这老货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如今就只回家念佛保佑咱们太太相不中谢姑娘,将来另娶一个糊涂的进来,咱们还能混几日清闲。若是她,咱们都等着回家吃自己去吧。』 那一脸横ròu的婆子嘀咕道: 『姐姐如今的胆子越发小了,连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孩子都惧怕,说下大天来,咱们吃得盐比她吃得饭都多。哪里还能让她一个小孩子辖制住』 管事的妈妈呸一声道: 『你还在这里嚼舌头,你不想别的,可还记得当年咱们家大姑奶奶在时的光景,你这样的,早一顿板子打了出去,哪里还能留到现在。还不赶紧着去烧水,现如今她还给咱们留两分脸面。若是那一日真恼了,由着xing子发落了咱们,也是没二话的。我可听见说,咱们老太爷把谢姑娘看的极重。每日里咱们府里两位姑娘的功课都不瞧,单单要去了谢姑娘的,一边看还一边点头呢,自是满意的了。老太爷若是在后面当靠山,太太纵是心里不满意,难不成还有胆子说个不字吗,你们趁早老实些是正经』 那婆子听了忙讪讪的下去,张罗烧水去了。 这管事的婆子心里却是个清楚的,这谢姑娘即便太太想娶,说不得人家谢府还不愿意这门亲事呢。说到底,谢府毕竟尊贵些,虽听说大老爷有几分不妥当,可是那位大爷可真真是个出挑的。又能袭爵,若她是太太,早早把自己亲闺女嫁过去了,必是不会差的。可太太心却高,巴望着那更高的枝头呢,没得将来竹篮打水弄个一场空了事。左右不与她们相gān,趁着现在多搂些体己银子才是正经,就是将来出去了,有了钱也是不怕的了。 谢桥沐浴后,拾掇慡利了,就自去前面舅母的院子里去点卯。回来便伏在案上认真作画,却也不理会旁的琐事。 这百花献寿图打底是最难的,打好了底子,上颜色就容易多了,她这里心无旁路的画着,却没理会何子谦一脚迈了进来。 何子谦下了学去和谢宝树敬生约着慎远,去街上转了一圈,就回了府里来,却听说谢桥打发了她身边的巧兰,过来寻那绘画的颜色,不禁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前日里倒是听见府里请来的先生和祖父言说:谢姑娘有绘画上的天赋,若是祖父不拦着,他倒想另外荐一个专攻工笔花鸟的来,单独教谢姑娘『 当时祖父不过一笑道: 『她一个女孩家,也不指着这些东西,不过略通陶冶陶冶xing子也就是了,倒是不需要一门心思的研究这些学问』 那先生颇为遗憾的去了。祖父却不禁一叹道: 『瞧着倒是比你大姑姑当年还要聪敏几分,这太过了说来也不怎么好,总会伤了天时,不若平常些,倒是个长久之计。如今我还悔着,为你大姑姑请了那些名师来呢,谁想到却是个短寿命的,纵有满腹的才学,一身的本事却有何用』 他和父亲在一边听了。一声也不言语。大约知道,祖父这是被大姑姑的死伤的怕了。如今对桥妹妹却有些糙木皆兵。不过依着他瞧,桥妹妹毕竟不是大姑姑,即便聪明,却是个心思极灵透的。再说,桥妹妹却也并非十全十美,例如琴艺。 第34页 那日里路过这锄月轩,在墙外面就听见,桥妹妹的琴声,虽然勉qiáng成调,若说技艺上,却真真是个不开窍的。 想到此,何子谦不禁摇头失笑起来。 他进了锄月轩的院子,廊下的暖月见了,刚要请安。何子谦却摆摆手,纤长的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却轻手轻脚的进了西边的屋子。 见桥妹妹正在案前执笔画的极是入神,边上的巧兰丫头也认真的瞧着。主仆两人谁也没瞧见他进来。子谦不禁勾起一弯笑意,也凑过去瞧。 迎面男子的气息飘过来,巧兰抬头,见是何子谦忙蹲身一福: 『子谦少爷』 谢桥放下笔,抬起头来眨眨眼睛,歪着头道: 『我听你的丫头说,子谦哥哥近日里忙得不行,怎么这会子功夫却得了闲』 何子谦却不理会她的调侃,只低头去细细端详她手下的画,半响才道: 『我倒不知道妹妹真有如此的本事,这画画的好还罢了,这番巧思却真真难得,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祖父指不定如何欢喜呢』 谢桥却笑了,使唤了巧兰去外面泡茶,自己让着子谦一起坐在那边的炕上,才道: 『我还不是没法子,也不能上外面去寻合心意的寿礼,略表表我的孝心也就是了,比不得子谦哥哥能满世界的去寻』 何子谦伸手轻弹她的脑门笑道: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会说话了,是不是要哥哥给你买什么玩意,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的吗』 端茶进来的巧兰听了,不禁哧一声笑了: 『真真没有比子谦少爷把姑娘的心思猜的更准的了,我们姑娘是想寻个捣东西的家伙什来。让何妈妈家的大小子寻了这些日子,倒是寻来了几个进来,姑娘不是嫌弃木料不好,就是嫌弃石头的做的粗糙。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出来的,却哪里有这样的东西,即便有,谁舍得用好材料做这个』 何子谦挑挑眉,笑着吃了口茶: 『妹妹且告诉我要来做什么用的,我才有个影儿去寻了来。』 谢桥脸一红,却支支吾吾的不好开口。 子谦瞧着有趣,却也不催她。 巧兰知道姑娘这是不好意思开口,遂只得说: 『姑娘说是要淘制些胭脂膏子来,用那捣子去捣花瓣用的。』 子谦听了,嘴里的一口茶噗就喷了出来。 做东道谢桥开鱼宴 巧兰急忙上来收拾了茶盏下去,又让小丫头进来抹了地上的水渍,命重新端了茶来。谢桥在一边异常无辜的看着子谦。何子谦拂拂衣裳下摆轻咳一声道: 『妹妹难道还缺胭脂用吗,倒是怎么想起来弄这个,且,那胭脂是寻常能做的吗,妹妹这可是异想天开了』 巧兰抿抿嘴道: 『可不是说的,我与何妈妈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姑娘就是铁了心非要鼓捣这些。说是自己淘制的gān净,外面买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谢桥眨眨眼,心说我要是告诉你们,我原本想开一个卖胭脂的店铺赚钱,还不更说我疯魔了。谢桥想的是,先试着研究研究,若是行,再寻可靠的人办这件事。她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雏形,但是还需逐步完善。 谢桥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里是个完全的男权社会。女人的地位极其卑下,即便贵族的女子,也多不如意者。且婚姻之事,俱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况,即便让你自己选,你也见不到人。纵见到了,哪里有一个是可靠的。她记得原来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说过,男人无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高罢了。可这古代的筹码可是俯拾皆是。只要有钱有权,环肥燕瘦任君选择。可以明目张胆,合法的享受齐人之福。 若是自己运气好些,大约能找到一个像父亲舅舅那样的。若运气不好,像大伯父二伯父那样的也是比比皆是。 因此谢桥想着手里的银钱越多才越有保障。大不了眼不见为净,托病躲到庄子里去,自己过活到更自在些。谢桥也知道这是自己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在作祟,但是却忍不住要寻一个妥帖的依靠。 思来想去,钱仿佛是最有用的。当然目前还只是个想法,但是她也正在等待机会,虽然有些渺茫和被动。但至少谢桥觉得自己应该积极的去做准备,这大概是人的本xing。当然这些想法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未免惊世骇俗。少不得还要用谎话糊弄过去。 想到此,谢桥开口道: 『不过是玩耍着玩罢了,那日见花园里的花开的甚好,蓦地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记着一个做胭脂的方子,故此想试试』 何子谦挑挑眉道: 『我倒是不曾瞧过这样的书,却是何人所作』 谢桥眼珠一转含糊的道: 『何人所作倒是记不清了,便是书名如今也忘了。只记得这个方子』 谢桥话音未落,外面含着笑意的声音道: 『什么方子,这不过一会儿没见,妹妹就张罗着吃药了不成』 谢桥急忙站起来,玉兰和玉梅两人一脚迈了进来。两人各执了一把牙丝编织嵌染牙的花鸟宫扇,穿着家常的衣裳,打扮的甚为清慡。 两人给何子谦蹲身见过礼。玉梅上下端详了谢桥两遍道: 『瞧着好好的,怎么倒寻思起什么药方子来了』 何子谦笑道: 『你们两个今儿可来的正好,桥妹妹那里正琢磨着淘制胭脂膏子来用呢』 玉兰执起宫扇掩着半边脸,瞧着谢桥轻笑: 『妹妹如今越发能gān了,这个倒好,等妹妹淘制好了,也送给姐姐一些』 说着径自坐到对面窗下的玫瑰椅上,端了茶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玉梅却是眼睛一亮,拉着谢桥的手道: 『妹妹可怎么得来这样的方子,可靠谱吗,不拘真假,咱们试试也无妨的』 谢桥不禁傻眼,瞧玉梅这意思比她还更急迫些。子谦撑不住哧一声笑道: 『这下好了,桥妹妹有了个志同道合的人了,左右你们玩耍倒是可的,即便弄出来,也不要先自己用,等我拿出去寻那些内里的人瞧瞧再说。至于桥妹妹要寻的那个石头捣子,也不用愁,我明儿托了慎远,他和宫里造办处的人极有些jiāoqíng,画个样子做了来,也不费什么功夫的』 谢桥听了不禁大喜,忙蹲身一福道: 『如此妹妹先谢子谦哥哥了』 子谦啪一声合起扇子调侃的道: 『吃了妹妹这许多好茶,如何不能回报一二,这也算是哥哥借花献佛了』 玉梅和玉兰站在一侧,瞧着他们两个笑。兄弟姐妹们正一处玩笑,外面紫荆匆匆进来道: 『哎呦!我的爷,真真让我好找。这么会儿功夫我没理会,爷竟是跑到这里来了,前面老太爷那里传话来让您过去呢』 子谦忙站起来和三位妹妹告辞,出了锄月居。这边巧兰进来示下:晚饭摆在那里?谢桥瞧了眼一边架几案上景泰蓝的洋时钟,忙笑着对那姐妹两个道: 『可不是,咱们说笑的竟是忘了时辰,如不嫌妹妹这里的饭菜不好,两位姐姐莫如留下将就将就吧』 玉兰玉梅两人扑哧一声笑了,玉梅道: 『你当我们赶在这个时候来,是做什么来了,早听哥哥说过。妹妹是个饕餮客,在吃食上很有几分讲究,我们今儿就是来蹭饭的』 玉兰扭脸对巧兰道: 『你莫要替你们姑娘藏着掖着,把你们这里的好东西都端上来,我们也解解馋』 谢桥笑道: 『姐姐们这是安心打我的脸呢,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和姐姐们每日里吃的一个样罢了。难不成舅母还能特特的给我送好的来,而薄了你们这两个亲闺女吗』 玉梅却道: 『那可不是,即便一样的东西,偏偏妹妹的巧思一变,也和我们的不一样起来,兰姐姐说是不是』 谢桥几步过来要撕她的嘴,一边道: 『偏你这嘴越发的油滑,没个当姐姐的样儿,看我不撕了它,让它卖乖讨巧』 玉梅却甚是灵敏,两步就躲到玉兰身子后面,和谢桥两人围着玉兰的身子来回绕着圈子打闹。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飘满了整个锄月轩的小院。 何妈妈一进院子,就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紧走两步掀开帘子进来道: 『姑娘们都大了,却越发的像小孩子们一样顽皮了』 何妈妈这里一开口,三人才停了,各自坐在一边歇息。 喘匀了气儿,谢桥才吩咐: 『巧兰你去灶下瞧瞧可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今儿咱们锄月轩设宴,款待两位姐姐,必不能寒酸了去的。要不然兰姐姐厚道还罢了,说不得,就成了梅姐姐嘴里的把柄,以后一日说上三回,我可消受不起』 玉兰掩着嘴笑,玉梅却顺着谢桥的话音儿点点头道: 『好丫头,听见你家姑娘的话儿没,把你们家那新鲜的好饭好菜统统端上来,我吃饱了,好给你们家姑娘传名声去,落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将来找婆家必是能寻个好的来』 谢桥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我算是才听出来,梅姐姐是拿我当幌子,原来是她自己想找婆家了』 谢桥一句话说完,玉梅的脸腾的就红了,红晕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颈下。脸上说羞还恼,却瞪着谢桥,再也接不上话来。 谢桥冲她做了个鬼脸。玉兰弯着腰笑的不行,拉着一边自己丫头的手揉肚肠子。何妈妈又好笑又好气的瞥了自家姑娘一眼道: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刚送来那活蹦乱跳的糙鱼,好大的个呢,不如我今儿亲自给姑娘们做个新鲜的来了,也是我们家姑娘想出来的三吃鱼』 玉兰忙问: 『何为三吃鱼,听着名儿倒新鲜的紧儿』 玉梅缓过劲儿来恨恨的道: 『偏这丫头的道道这样多,还不快来给姐姐们解惑』 谢桥眨眨眼道: 『三吃鱼顾名思义,就是一条鱼三种吃法』 说着却故弄玄虚的不往下说』 急得玉梅直跳脚,巧兰忙接着道: 『说起来真真不是很容易的,首先是将大鱼去骨,剔出鱼腹、鱼背等最jīng华的鲜ròu,配上胡萝卜做水煮鱼片,姑娘说这是吃的鱼ròu最原始、也是最jīng华的味道;余下的鱼ròu去骨、绞碎,再配上青瓜、粉丝,蒸出一盅香气腾腾的鱼羹汤,吃的是鱼ròu细致、鲜甜的滋味;最后是熬得浓浓的鱼头豆腐汤,浓稠味香,我们府里的老太太最喜欢的』 玉兰玉梅不禁有些发怔,这些个巧兰嘴里滚瓜乱熟的东西,她们却真是闻所未闻过。深宅大户里的小姐,十指不沾阳chūn水。莫说做饭,就是瞧都不曾瞧过的,那里听见过这些东西。只觉得新奇非常。不成想一条鱼也能做的如此麻烦,但是却真真jīng致讲究。 第35页 玉梅歪歪头道: 『这都是妹妹从书里瞧来的吗,怎的这些我都不晓得』 谢桥笑眯眯的道: 『梅姐姐不如我的嘴馋,当是没注意这些了,妹妹我天生就是个喜欢吃的,所以举凡书里面有提到的,就忙着记了下来,心心念念的琢磨着做来尝尝。为此何妈妈的手艺,如今却是越发的长进了』 她话说的有趣,玉兰玉梅都撑不住笑了起来。何妈妈笑着瞧了自家姑娘一眼,转身去了灶下。 巧兰忙跟着出来,下来廊庑,刚要开口,何妈妈道: 『你去瞧着点姑娘哪里,灶下的事qíng我省的』 何妈妈到了灶上的小跨院,那些婆子们本来正等着姑娘传饭呢。一见何妈妈进来,就知道今儿必是又来了外钱。若说这谢姑娘也的确与旁人不同,每日的饭食打理的极是jīng细,等闲也用不着她们cao持。只等着丫头或是妈妈下了菜单,比照着做了端上去就成了,倒是个十分轻松的差事。 况,这位谢姑娘大方非常,每每都会有赏钱,因此虽这帮婆子一向势力,对谢桥却是打心眼里头敬着的。 领头的婆子急忙迎了上去,何妈妈道: 『今儿兰姑娘和梅姑娘也在咱们这院里用饭,这不,我亲自过来做上几道新鲜的菜呈上去,也算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吧』 说着塞了一吊钱给那婆子: 『我刚瞧着好像有那新鲜的涟鱼』 那婆子忙堆起一脸的笑道: 『是啊!是啊!刚送过来的,如今还养在瓮里呢,不止这个,还有半篓子河虾呢,倒是今年刚下来的时鲜』 何妈妈点点头,利落的挽袖褪镯,领头的婆子忙有眼力的接了过去。另一个婆子捞了条足有三斤的大花鲢,用粗布裹了放在案板上,向后站在一边伺候着打下手,顺便也想偷学两招。 风尘仆仆钱家进京 刚过了巳时,京城外的官道上,一程七八辆马车从那边浩浩dàngdàng的驶了过来。马蹄子卷起一路烟尘,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见前面当头一匹深棕色骏马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五官端正,皮肤微黑。一旁有几个粗壮的男仆护在两侧,后面依次是三架奢华的马车。 遥遥看见了城门,后面第二辆车一只大手勾起车窗的帘子,探出一个白胖的脑袋来,不怎么耐烦的嚷嚷: 『昌武还要多久才进城啊,这一路都快要颠出我的肠子了』 前面的少年目光一闪,恭敬的道: 『大哥,前面就是了,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到了』 那白胖的男子不满的哼一声: 『真不明白咱爹娘这是赶什么?』 前面一辆车里钱老爷推开一扇车门: 『昌文你发了一路牢骚了,你就不琢磨琢磨,后儿就是那何府老太爷的寿辰了,咱们指定不能顶着门去吧。再说,你难道不晓得爹娘的一番苦心,不过是想趁着何老太爷寿辰,让你姨丈带着你引见些朝廷的官员,以后进了官场,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后面一辆车里面坐着钱刘氏和她的闺女钱月娇。听了前面钱老爷的话,钱刘氏侧头扫了自己闺女一眼,心里不禁想起,姐姐来信虽没明说,那话里话外的却有意把月娇许给子谦。 子谦那孩子她往年也是见过一两次的。却真真万里也难寻出一个来的,生的俊秀,xing子也文雅,更是何府如今唯一的嫡出孙子。自己姐姐如今掌管着何府,上面又没有老太太,自己闺女过门去,必然不会受了委屈的。 只是虑着她们姐妹纵是都有意,可何家上面那位大名鼎鼎的翰林大学士。就怕瞧不上她家月娇。要说月娇生的也算过的去,不说十分姿色,却也有几分动人之处。只这xing子有些鲁莽天真,纵是请了先生来教琴棋书画。她却是个最厌烦学这些东西的,如今却真没学会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 她们两口子虽有两子,却只得了这么一个丫头,自是有些宠惯的。眼瞅着都十三了,却还和小孩子一样,没什么心机城府。 想到此,刘氏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眼瞅着马车进了城,钱月娇大喇喇撩开帘子,向外面好奇的瞅着,眼珠子都不够用了。瞧着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边看嘴里也不闲着: 『娘,咱们早该来京城的,这里比咱们永平城可qiáng远了,你瞧连那要饭的身上的补丁都少得多......』 刘氏叹了口气,拽下帘子,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的道: 『你姨母家不比寻常人家,进了你姨母的府里,须记得要行为端庄,少说话,女孩家这样叽叽喳喳不庄重。这何府可不止你两个表妹在,听说那伯爵府里的三姑娘,如今也在这里客居着呢,让她瞧了笑话去可不好』 钱月娇嘟嘟嘴道: 『那就不许我说话了吗,见了子谦哥哥也不能说话吗』 说着脸色难得竟涌上些许薄薄的粉色,倒是添了几分明艳的丽色。 钱月娇自小在钱府里一人独大,没有个姐妹比着,纵有几个堂姐妹,却还处处不如她呢。加上父母宠溺,哪里有过不如意的事qíng,事事都要顺着心意才成,稍不如意便要闹将起来。却是个刁蛮任xing的xing子,偏偏没甚心机,所以她娘这才担心。 去年何子谦奉了母命,去永平城拜寿,钱月娇见了一面后,心里就放不下了。和素日里瞧见得几个堂兄以及自己两个亲哥哥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俊美温文,大方得体。 后来她的丫头偷偷听见母亲和父亲的话,说姨母有意让她嫁给子谦表哥,从此就更是上了心。如今一进京城,又见如此繁华,却不是小小的永平城可比的。心里就立了个誓,这一次无论如何再也不回去的,势必要一辈子在这里才好。 钱月娇心里想的美滋滋的,哪里还听的进去母亲的叮咛,不过当耳边风划过去罢了。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条小街。到了一个两扇的院门前停了下来。昌武甩凳下马,几步过来扶着钱老爷下了车。 后面丫头也急忙扶出刘氏和钱月娇。刘氏心qíng霎时激动的,眼睛里都含着晶莹的泪花。门口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仆人忙上来行礼。 这却是刘家的老人。刘氏的娘去了以后,她爹就抛开身边的一切杂事,担风袖月各处游历去了。到如今,已然三年没见回来。家里遣散了丫头,只留下一对老夫妇看着门。 钱老爷这次进京,打着长久的主意,住在何府必然不行,现买宅子也来不及。因此就暂且在刘家的空院子里落下脚。打量着熟悉了,再谋其他的事。 这钱老爷虽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却是个天生做生意的好手。钱家在他父亲那辈子上发起来,是永平城里最有名的土财主。如今还流传着一句话:城内永平,城外钱,一城永平,半城钱。 说的就是钱家在永平城的势力。城外方圆百里的地几乎没有第二家的,城里的铺子也有一半都是姓钱的开的。虽说永平不大,如此财力,却也不能小觑。只是再有钱,毕竟也不体面。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钱家即便有座金山,没出过一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也让人看不起。 这钱老爷当年是拐着弯。托了几停的人才谋到了钱刘氏这么个书香寒族家里出来的二小姐。这才与侍郎大人攀成了连襟,虽说钱刘氏长的不算太出挑,钱老爷倒也十分满意了。 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丫头,钱老爷都从小就请了先生来教读书识字。可惜老二昌武不喜读书,于那做生意上面反倒有些天赋,因此早早的带在身边历练。 老大却念了这些年书,钱老爷于那些之乎者也上的学问,是一窍不通的,却只说都能作诗了,想来必是不一般的了,琢磨着寻门路给老大捐个官当当,到时候他钱家的祖坟也有了官气不是。并不知道这是他大儿子给先生贿赂了银钱,合着伙的欺瞒他,只为了图个终日安逸。私下里却是吃喝嫖赌无所不jīng的。 钱老爷两口子心气高,虽昌文如今过了二十,倒也没定了亲事,商量着必要寻一门京城里的闺秀方配的上。大哥未娶,昌武也就也跟着耽搁到了现在。 刘家的院子里头却还过得去。原先刘家寒门小户的,不过一个小四合院子住着,后来刘家大闺女攀上了何府的亲事。因怕面子上不好看,遂把后面的一户人家的院子也买了下来,打通了,整修整修成了一个两进的院落。 如今钱家这一大家子连主子带下人的住进来,却稍显窄憋了。钱月娇在西厢房里仔细梳洗打扮。换了自己最好的衣裳,就跟着爹娘哥哥去了何府。 马车一拐进双贵街,钱月娇和昌文就瞪直了眼。昌武却只淡淡的一笑,他跟着爹经常在外面跑,京城已是来过几次了,姨母的府里也并不十分陌生。不过姨娘虽亲热,瞧着姨丈的样子倒是淡淡的。他也知道举凡真正读书有学问的人,都是骨子里就孤傲非常的。哪里看的起他们钱家这样的人家呢。 要他说爹娘这样赶着巴结上来,也不见得能成什么事。再说大哥那个样子,一肚子全是稻糙,也就糊弄糊弄爹娘这样的,还诗集,简直都要让人笑掉了大牙的,即便当个官,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糊涂官。 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索xing就不读书,左右认识字能看的懂账就行了。不去受那没用的罪。像大哥这样不懂装懂的岂非更可笑。他早就瞧出来了,大哥是个不折不扣的糙包,虽是长子,却也没大用,等将来分了家,自己反正有本事能养活自己,指定比他过得qiáng。 钱月娇兴奋的不住瞧那车帘外面气派的深宅大院,竟是比她们家在永平城的宅子都大上几倍呢。刘氏拉着她的手,不放心的又细细叮咛了几遍。钱月娇不怎么受用的敷衍着。 到了何府门前,当头大管家何进迎了出来,行礼寒暄过后。钱老爷知道何云清竟然不在,遂有些不乐,即知道他今儿来,可是这位姐夫却不在家,未免有些怠慢了。却也没法子,如今是要求到人家门上的。 却说何云清,一早就有钱家提前派来的下人送了信来,说到不了午时,钱老爷和太太必是就到府上来的。何云清一向有些厌烦刘氏妹夫这个人,整个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财主。每次来身上都恨不得挂上金子来才好,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地,真真要多俗有多俗。 妻子的那点小心思,打量他不知道呢,不就是想把她那外甥女说给子谦吗,就瞧她爹那个样,也别想。昌武那孩子还算过得去,倒算进退有据,可惜心思有些重。 因此寻了个借口暂时躲了出去,气的刘氏又生了一场闷气,却也无可奈何。 大管家何进引着钱老爷和钱昌文钱昌武到了前面的花厅就坐奉茶,只说老爷有个要紧的应酬,不过一时半刻必是就回来的。 第36页 那边钱刘氏和钱月娇却被王婆子引着,一路穿廊过庑的进了刘氏的院子。王婆子一边十分热qíng的和这娘俩说客气话,一边偷偷打量那位太太心心念念的外甥女,却不禁大失所望。 不说和谢姑娘比了,就是京城里随便一个大家闺秀拉出来,都比她体面。且行动间,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别说大少爷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这位和谢姑娘站一起,那也不可能相中这位的。 眉眼间却依稀有太太年轻时的几分影子,不过这衣裳打扮虽是奢华,却未免有些俗气了。 想当初谢姑娘进府的时候,那个清清淡淡的摸样。一出来瞧着就像一朵刚出水的荷花一样,透着那么清灵灵的好看。这位却真真有几分乡土气,要说这门第出身呀!却真真怎么都改不了的。 怀心思月娇进何府 钱月娇直愣愣的开口道: 『我子谦哥哥可在』 王婆子一愣忙笑道: 『少爷如今还在学里呢,知道姨太太和姑娘到了,想来就回来了,姑娘也不用觉得没趣,我们家两位姑娘和谢姑娘一会儿就散学了,你们年纪相仿,倒是可以一起说笑玩耍的』 钱刘氏忙询: 『那谢家的姑娘可是个什么xingqíng,公侯家的嫡小姐,想来是娇惯了的吧』 王婆子目光微闪: 『谢姑娘来的时日不长,根底儿的xing子也不是很清楚,面上却是个最和善知礼的,姨太太尽管放心吧。不过我们家少爷却和谢姑娘最是投契,平日里在一起说笑玩耍,倒是比我们家两位姑娘瞧着更亲近些,若说亲兄妹,也是有人信的』 钱月娇听了,小脸一掉嘟嘟嘴道: 『她什么时候回她家,gān嘛非得在姨母家里住着』 王婆子倒是笑了: 『那府里老太太过个几天就让人来接一次,不是咱们家老太爷挡着,早就回去了。想来大姑奶奶去了,老太爷不舍得外孙女也是有的。估摸着等过了老太爷的寿,这边即便拦着,那边老太太必是不依的了。』 钱刘氏听着,总觉得这里仿佛有什么未尽之言,待要再问,已经进了当头的院子。 门口两个穿着绿衣的丫头打起了帘子道: 『姨太太,表姑娘到了。』 钱刘氏伸手拽住自己闺女的手,暗暗拍了拍,抬脚迈了进去。刚进了屋子,刘氏已经迎了出来,一把拉住钱刘氏的手端详片刻,有些哽咽的道: 『妹妹,这些年咱们姐俩两个也没见上几面,如今孩子们都大了』 说着抹了两滴泪,携着钱刘氏的手,坐到了里面的榻上。钱刘氏这才仔细打量多年不见的姐姐。 那时候姐姐嫁了一年上,自己也嫁去的永平,后来虽有书信来往,间或孩子们有时候会两处里跑上一两趟。姐妹们倒是难得见一面的,只母亲去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忙乱,姐妹两个倒也没得工夫说话儿,这一晃又是几年滑过去了。 虽然两人都嫁的富贵,但是永平毕竟不如京里,如今看起来,姐姐倒是比自己还要年轻些。姐妹两个寒暄了一阵。刘氏的目光落在当屋站着的钱月娇身上,钱刘氏忙道: 『月娇这是你亲姨母,还不快来见礼,怎么见了姨母,反倒傻了一半了』 钱月娇向前规规矩矩的蹲身一福: 『月娇见过姨母,姨母万福』 刘氏拉过她手到了近前仔细端详,见穿着一件桃粉色的锦缎衣裳,领口袖边都绣镶了繁琐的花边,虽是好看,却有些不怎么慡利。手腕子上带着一对压手重的赤金璃纹镯,头上也是cha满了玉簪翠钗,瞧着分外热闹。 不免有些皱眉,目光落到她的面容上,倒不禁微微一怔,疑惑的道: 『我这外甥女首一次见,瞧着却好面善,倒像是哪里常见过的』 一边的王婆子掩着嘴笑道: 『太太可不是常见吗,我刚才一见,也吓了一跳呢,表小姐这摸样,倒是和太太未出阁那会儿像个**不离十的。若站出去,说是太太的亲闺女也是没人疑的,比玉兰小姐倒更效似几分呢』 钱刘氏也道: 『小时候瞧着原也不十分像,谁知道越大却越像姐姐了,妹妹常日里瞧着这丫头,倒是总想起姐姐来』 刘氏眉眼一弯,脸色柔和的道: 『在家里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消遣,可念了书』 钱月娇一听姨母一上来就问书,不免有些不乐。可是暗暗扫了她娘一眼,遂垂下头低声道: 『爹娘请了先生,些许认了几个字』 刘氏点点头: 『这倒是该的,女孩家虽不指望着做学问,这书还是多读些好,至少知道道理,明白的事qíng也多。我和你娘哪会儿子,你外祖父xing子古怪,却没让我们念下来。如今你既然来了,索xing就住在我这里吧,姐妹们一起念书、做针线、说笑、玩耍倒也有个伴。比你一个人在家里呆着有趣,好不好』 钱刘氏听了大喜,钱月娇倒有些诺诺的,心里说,原指望着来了京里就松散着,不用读书写字做针线了,谁想到反入了瓮。又一想,女孩子读书不过就应付差事,哪里当个正事来做,想来这何府两位表妹和那个什么谢姑娘,也就是念着玩罢了,左右自己跟着应付过去也容易。在何府头里住着,能时时见到子谦表哥,倒是难得的机会。 想到此,遂点点头。这边说着,外面的小丫头的声音传进来: 『大姑娘、二姑娘、谢姑娘到了』 刘氏不禁笑道: 『我寻思着学里也该散了,这不就来了』 钱月娇勾着头好奇的向外瞧,只见帘子一撩,进来三个女孩儿。前面两个和自己年龄相仿,俱都是一身锦缎,前一个穿着淡粉色的衣裳,后面的一个穿着大红的,最后一个却穿着件月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看似白色,却有些淡淡的蓝,由上至下渐变的颜色,如烟似雾的瞧着就那么好看。 钱月娇不禁想着,这京城真是好,这样好看稀罕的料子都有,明儿必要让娘也给她做这么一件来。 玉兰玉梅谢桥先给刘氏见过礼,刘氏笑道: 『这是你们姨母,桥丫头也跟着玉兰玉梅一起叫姨母便了,左右也都是亲戚』 三人忙给钱刘氏行礼,钱刘氏却觉得本来抱着热火罐的心,突然就凉了一半。就说是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可钱刘氏也不得不承认,月娇和这三个女孩儿站在一起,生生的就被比的一点出彩的地方都瞧不见了。 尤其最后这个谢桥,年纪虽不大,却稳重大气,举手投足眉梢眼角都透着那么股子与众不同的大家之风,犹在前面的姐俩个之上。即便姐姐中意月娇,可谢府上头的老太爷和姐夫,如何会舍好而就次。说不得,这番心思就是一场空,自己却要回去和老爷再仔细商议商议才好。 刘氏指了指钱月娇: 『这是你们表姐』 玉兰玉梅谢桥忙蹲身一福。玉兰上来拉着月娇的手道: 『早听母亲说,你这两日就到了,我和玉梅念叨了几天,没想到今儿却才到,想是路上不好走耽搁了』 月娇嘟嘟嘴道: 『可不是,都是因为大哥,进一个地方就要歇息,倒是蹉跎了这些日子』 玉兰玉梅和钱月娇略略说了几句话。外面小丫头进来示下问中饭摆在哪里。 这一问,刘氏不禁心里的气又涌了上来,外面可还有妹夫和两个外甥儿gān巴巴的晾着呢,这可如何掂量。正为难着,王婆子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 『想来咱们家少爷就快要回来了』 刘氏一听,眉头就舒展了,开口吩咐: 『玳瑁你去前面盯着点,子谦一回来,就让他过来,我有事找他』 玳瑁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刘氏拉着妹妹的手道: 『你姐夫那个人是个xing子古怪的,兼着今日衙门里的事,也的确脱不开身,倒是怠慢了妹夫和两个外甥,回头我让子谦替他老子先陪着妹夫和昌文昌武喝上几杯吧。晚间你姐夫必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咱们再摆接风宴』 钱刘氏忙客气说不妨事,姐夫忙的都是大事,原不该为了小qíng耽误。 却说子谦,今儿刚散了学,就被秦思明一把拉住,从后面的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大大的盒子塞到他手里: 『这是你那日烦我做的东西,昨个送到我那里,夜里我瞧了半晌,倒像是个捣药的家伙什,难不成你要开药铺不成吗。又是捣子,又是碾子的,如玉缠着我问了半天,我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子谦想起谢桥,不禁哧一声笑了: 『哪里是我要的东西,还不是我们家那个jīng灵古怪的桥妹妹,整日里鬼主意多的不行,这是她要的东西』 后面谢宝树一听是谢桥要的,和张敬生两人七手八脚就把盒子的暗扣开了,去瞧里面究竟是什么宝贝。见里面的东西虽然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却个个jīng致,瞧着材料倒不像是一般的石头,仿似那玉根抠成的,虽说不是多值钱,却也比石头qiáng多了。加上做工甚是jīng细,倒不像那寻常物件。 张敬生拿起碾子研究了半天道: 『我知道了,这必是桥妹妹又要做什么新鲜式样的点心,用这个来细细磨米面的』 谢宝树道: 『不像,我瞧着倒像是摆着玩的,妹妹一向喜欢那稀奇古怪的玩器,以前我就给她在街上买过许多的』 何子谦听了他们这番胡扯,越发笑的前仰后合。秦思明弯弯嘴角道: 『左右你么家这个桥妹妹的心思,常人猜不透的,莫如那日里得了空,我亲自去问问她便了』 谢宝树道: 『何用寻别的日子,就今儿好了。我们家老太太自打桥妹妹去了何府,每日里就无jīng打采的万般不痛快。可眼瞅着何家老太爷寿辰又近了,不好立时接了回家,我今儿去瞧瞧妹妹,回去和祖母细细说了,必是要欢喜一阵的。』 张敬生拍手叫好: 『慎远,左右你家去也无事,就和我们一起过去玩一阵子吧,听得子谦说,他家园子里的牡丹如今开得正好,咱们下午去哪里赏花吃酒,顺便寻了桥妹妹来谈诗论词,把那古今中外吟咏牡丹的诗句,挨个的想一边,岂不十分风雅自在。』 庭香榭妙语释忧烦 秦思明想想回去也的确无事,心里对这些古怪的物件是做什么的,也实在好奇,遂点头应了。不过何府里他却有些陌生的.虽说如今与子谦敬生jiāo好,一开始也是因为谢宝树的关系。另一则何大学士如今位高权重,他们宗室子弟总不宜与之走得太近,以免衍生出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烦。 四人一进了学士府,门口的小幺忙上前低声回说: 第37页 『姨太太一家一早到了,姨太太和表小姐现在后院里陪着太太说话,老爷有个要紧的应酬却不在府里,钱老爷和两位表少爷在前面花厅里吃茶呢。』 何子谦心里一转,就明白了一二。父亲一向嫌姨母一家粗俗,定是寻借口躲出去了,可这样晾着姨丈和两位表兄,却也不成话。 刚转过游廊,那边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玳瑁就迎了过来。谢宝树张敬生她自是熟悉的,秦思明却不曾见过。但见金冠玉带,仿似比谢家大爷还要身份贵重,想来必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子弟,却也不敢放肆,蹲身一福,恭敬的道: 『太太让少爷先过去呢,说是有事qíng要吩咐爷』 何子谦点点头,回头叮嘱张敬生先引着谢宝树秦思明去自己院子里坐着吃茶。自己转身去了上房。 何子谦刚迈进屋,就瞧见上首母亲旁边坐着的姨母,忙上前躬身行礼。钱刘氏忙道: 『这一年多没见,哥儿却越发的出息了,瞧着比那时也长高壮实了些』 刘氏含着笑意瞥了儿子一眼,伸手拉住了钱月娇的手道: 『子谦,这是你月娇妹妹,想必你早见过的,如今可还记得』 自打何子谦进了屋,钱月娇的脸上就觉得一阵阵**,知道女孩家如今大了,却不能像过去一样直眉瞪眼的打量,可心里却也抓挠的难受。听了刘氏的话,心里一阵激动,羞答答的抬头扫了何子谦一眼,迅速垂下头去,敛衽一福,有几分扭捏的喊了声表哥。 何子谦却完全没领会钱月娇的女儿心思,只是笑着还了礼。便扭头去和一边的谢桥说话儿去了。钱月娇羞答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才发现,何子谦早就和那个谢桥径自说的热络,心里不禁一堵。 玉兰玉梅两人互瞧一眼,遂一左一右拉着钱月娇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上面的钱刘氏一瞧,心里却是又凉了几分。 刘氏却扫了儿子一眼道: 『子谦,你父亲今日有事qíng耽搁在外,这午宴你就陪着你姨丈和两位表兄好好吃上几盅酒才是道理』 子谦笑道: 『这本是应当的,两位表兄却也是经年少见了,只是今儿原没想到姨丈和两位表兄到了,却约着东府里的宝树、敬生、还有安平王府的秦二爷来了咱们府中,想着吃过饭去咱们园子里玩会子的』 刘氏一听王府的二少爷今儿来了,心里不禁一喜。暗自掂量了掂量道: 『倒是凑巧了,莫如就把午宴摆在咱们园子东面那个水榭里,哪里地方敞亮,摆上两桌子倒也不显得挤。我和你姨母共几个妹妹一桌,你们男人家坐一桌,咱们赏着花看着景,吃着酒,倒也自在』 何子谦一怔,扫了妹妹们一眼。刘氏笑道: 『早先说在东边府里的时候,桥丫头和你们几个就一起玩耍过的,自是相熟。这边你两个妹妹和月娇如今也还小,倒也不必特意拘礼。咱们家虽说是肉文屋,却也不是那等迂腐之家』 说着扭脸拉着钱刘氏的手道: 『妹妹常年在你们永平城里呆着,却少见咱们京城里的人,只说子谦好。却真真没瞧过更好的,今儿妹妹却长长见识吧。不说我们二姑奶奶家的敬生,和东府里桥丫头的大哥,还有那安平王府的二公子,却是更少见的了』 钱刘氏只点头诺诺的应着,却也没明白是怎么会事。 说话间,刘氏就让王婆子带着妥帖的人去园子里赶着紧的收拾去了。何子谦却拉着谢桥去了那边低声道: 『你那日里要的东西如今都得了』 说着笑了两声: 『不过你要小心,他们几个憋着要审你,那些个东西的用处呢,他们可是猜了半天的』 玉梅伸了耳朵过来,却没听明白两人说的什么官司。遂索xing大大方方的走过来道: 『偏你们两个到一处就有说不完的话,又商量什么呢,就早和我们说了,不然定不依的』 玉兰也几步移过来,扶着玉梅的肩头歪着脑袋瞅着他二人笑。 何子谦却神秘秘的道: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冲谢桥眨眨眼。 刘氏目光微闪,开口道: 『子谦,你月娇妹妹我留在了咱们府里,和你其他三个妹妹们一起读书玩耍,安置在你岁寒居东面的翠竹院里。你月娇妹妹刚来,又是头一次进京,平日里你要多照管着些,莫要冷淡了才是』 说着扭脸对钱月娇笑道: 『当你自己家里就好,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尽管去询你表哥,你们两个离得近,倒也近便』 钱月娇眼睛一亮,目光得意的瞟过一边的谢桥,蹲身一福甜甜的道: 『月桥谢姨母体恤垂爱,少不得要麻烦表哥和姐妹们的。』 一边的巧兰偷偷去瞧谢桥,却见自家姑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然笑眯眯的和玉梅小姐拉着手说笑呢,遂暗暗松了口气。 何府园子东面,依着荷花池子,盖了一座不小的水榭。依着水榭的栏杆,便可见不远处开的一片灿烂的牡丹圃。间或池中睡莲虽未到花季,却也舒展开一片片圆圆的荷叶躺在池中,一色翠绿,倒也别有韵致。 秦思明一踏进水榭,就不觉笑道: 『宝树,都说你我两家的园子好,如今瞧来,子谦家这园子也是别有幽处啊』 他们几个到得早,水榭中的婆子丫头们还在进出忙碌收拾着。四个人索xing坐在边上的围栏上,去赏那边的一圃牡丹。 秦思明四下打量半响笑道: 『子谦,你家这水榭的名儿倒是奇怪,庭香水榭,却有何出处不成』 话刚落,那边刘氏和钱老爷却到了,遂搁下话头,过去见礼。 刘氏瞧着秦思远,心里怎么瞧怎么如意,再看看那边的玉兰,觉得两人简直是天设地造的一对。 钱老爷哪里见过如此场面,又听说那边玉带金冠的是王府的少爷,不免分外紧张,连话都不说不利落起来。只要子谦一劝酒就喝,本就一路奔波没得歇息,肚子里又没食,不一会儿功夫就醉了。 钱刘氏那边一瞧急的不行,心里不禁暗暗埋怨。刘氏忙吩咐唤来两个小厮扶着妹夫去前面的客居里休息便了。 却说那钱昌武却是个有成算的,只是笑着吃酒,并不多话。那钱昌文却不然,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一会儿还引用一句典故古诗,偏偏他说的都极谬误的,子谦素来知道这位表兄有点不着四六,可是关着母亲的面子,却也不好说什么。 谢宝树、张敬生、秦思明却是客,只在心里暗笑,面子上却也不露声色。越发令钱昌文仿佛寻到了知音一般。更是搜肠刮肚的引经据典高谈阔论起来。 刘氏和钱刘氏读的书都不多,却也不知道钱昌文闹了大笑话。谢桥自是也不会轻易开口,只玉兰玉梅觉得脸面上不好看,可是女孩家也不能上去阻止,却十分尴尬。 一时饭毕,刘氏分外识趣的拉着妹妹去了自己屋子里,姐妹们一起说些体己话。这边却留下了一众小辈们在一起玩耍。 钱昌文今儿没人给他难堪,由着xing子吃酒卖弄。至散时,已是醉倒在了桌子上。昌武忙借着搀扶大哥回客居之便,也退了下去。 昌武扶着昌文走到园子里的月dòng门哪里,回头瞧了一眼,不禁暗暗摇头,自己兄妹和这些人在一起,哪里是一个路上的,说不得让这些人更瞧不起罢了。 子谦见人都走了,倒不禁松了口气。自己这位表兄真真消受不起。命丫头婆子们重新掂量些慡口新鲜的小食来,摆在两侧的几案上。几个人边吃茶边赏花。 谢桥斜斜靠坐在水边上的鹅颈椅上,低头去瞧那水里的锦鲤。巧兰寻了鱼食来,谢桥扔了些到水中,瞬间,水中的锦鲤都蜂拥聚集在一起,争抢着去吃那鱼食,摇头摆尾甚是好看。时不时碰到那些水中的荷叶,不停微微抖动。间或一两滴水珠跳上叶面,如珍珠般来回滑动几遭,重又落回水中,不留丝毫踪迹。 秦思明与别人不相熟,寻过来坐在谢桥一侧,打量她半响笑道: 『你在这府里倒自在,听祖母说,前几日请你们家老太太听戏,还念叨你呢,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家去』 谢桥抬起头来,灿然一笑道: 『怎么也要过了外祖父的寿辰之日,才得回去那边的』 说着歪头打量他几眼道: 『瞧着你最近倒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有了什么奇遇?』 秦思明嘴角一弯笑了起来,挑挑眉道: 『怎么,这你也瞧的出来,越发的厉害了。我前些日子伴着祖父去郊外的普济寺里住了些时日。见天的听那暮鼓晨钟,倒仿佛可以忘却一切凡尘俗世一般,想来是得了佛祖的眷顾』 谢桥哧一声笑了: 『难道你还想要出家不成』 秦思明认真想了想道: 『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我自认是个大俗人,却是做不到的,所以也不过白说说罢了』 谢桥点点头道: 『要我说,莫如在一边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保持一份平常心,说不得比出家更自在呢』 秦思明听了这话,真如醍醐灌顶一般,是啊!自己何尝有过平常心,若是万事皆以平常心来对待,却真真少了多少的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南楼画角的重生文很好看,喜欢的可以去瞧瞧: 《重回青葱岁月》 无知无觉暗生迷思 其实谢桥也不过偶有所感说出这番话来,却不想此时此刻却正中秦思明的心。谢桥说完便侧身去望那远处的景致。昨夜下了一场细雨,今日里却是碧空如洗,趁着一汪潋滟的水光和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却真真美丽的有些不真实。 秦思明回过神来,瞧见谢桥一副深思迷离的qíng状,不禁勾起一个调皮笑意。手臂搭在鹅颈椅上面的围栏上,身子前倾凑近她低声道: 『依我看来,桥妹妹却是个最通透的,若说桥妹妹有什么奇遇,我今儿倒是信了个十成十的』 谢桥方回头,没想到他离得自己如此之近,却是吓了一跳,抬首正对上秦思明的深黑的眸子,瞬间仿似跌入进一汪不可见底的深潭,明灭盈动间又澄澈非常。不禁僵住,竟是一动也动不了,仿似中了什么迷咒一般。 秦思明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和一个人如此亲近过,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片刻欢愉亲近,而是那种从心底涌现出的感觉。感觉眼前的人,这一刻如此贴近自己的心,近的几乎没有距离,这种感受新奇却不讨厌,甚至令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只是一时也弄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感觉从哪里生出来的。 两人默默对视,半响无人开口说话。 第38页 巧兰在一边待发现不对劲了,却也不敢上去打扰。跳脱的张敬生几步过来道: 『你们两个倒是躲在这边说的什么私密话儿,也说与我听听吧』 谢桥秦思明两人这才回神。秦思明直起腰,反身随意的坐在谢桥身边道: 『我们何曾说什么,不过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罢了』 张敬生笑道: 『玩笑也还罢了,只桥妹妹你可要给我们几个解惑了,慎远做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个什么用处』 秦思明挑挑眉,侧目瞅着谢桥笑。谢宝树听见几人的话,也过来凑热闹: 『我说,必是妹妹摆着玩的物事,他几个只是不信,敬生偏说那是妹妹做点心磨米面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边上的玉梅和巧兰丫头再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庭香榭顿时一片笑声。 玉兰拉着钱月娇的手也过来坐在一边。钱月娇心里却真真不自在到了极点。本来想着自己刚来是客,他们说不得也要对自己热络一些。加上几位新见的公子,个定个的俊朗不凡潇洒倜傥不输表哥,心里却也想和他们亲近亲近。 哪里想到姨母娘亲几个人一去,那个瞧着最体面的王府公子却只靠过去和谢桥说话,言谈举止甚是熟络不同旁人,别人也都凑过去围着那谢桥身边转,竟把她冷落一边,没什么人搭理。 在永平城的时候,她到谁家不是都奉承着她,围着她转。不想到这里,却如此不受待见起来。心里生气,也没心机隐藏,面上就带了几分出来。 玉兰扫了她的脸色一眼,低声道: 『秦公子以前和桥妹妹就是认识的,故此比我们更熟络亲近些』 钱月娇却只低低哼了一声,撅撅嘴不说话。玉兰见她如此不通,就知道她是个不明白的人,遂也不再理会她。只扭头凑到玉梅耳边小声道: 『他们可是说的桥妹妹做胭脂膏子的那些家伙什』 玉梅笑道: 『可不是,若是不告诉他们,任他们猜到了过年,也是猜不到的』 子谦遣了小丫头去自己的岁寒居里拿了那套东西来,放在中间嵌理石的八仙桌上,笑眯眯的道: 『这东西桥妹妹也不用谢我,只谢慎远也就是了,这都是他烦了宫里造办处的工匠们弄出来的,却比市面上的要jīng细的多,即便以后用不着了,做个器物摆着也不差的』 谢桥忙过去瞧,但只见颜色通透如玉,个个jīng致小巧,一件件摆在哪里,就觉分外好看,比自己想象中qiáng远了,遂心里喜欢的不行。挨个的拿起来把玩。 秦思明道: 『桥妹妹的玲珑心思,我们是猜不着的,不若妹妹亲自告诉我们知道,好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谢桥听了,不禁脸一红,却觉得费这么多功夫去鼓捣闺房里的玩意,有些说不出口。待要不说,仿佛也难糊弄过去,遂有几分踌躇。 倒是何子谦笑着解围道: 『左右如今还没见影,等到妹妹琢磨成了,你们就知道了,何必非要巴巴的立时就知道,凡事曲折些才有趣呢』 秦思明眼珠一转,大约猜到兴许是女孩家闺中的一些玩意,却不好当着这许多人硬生生的bī问,遂放开道: 『桥妹妹日后若是要做什么,只绘了图出来,让子谦或是宝树拿给我,便是也不费什么事的,比那街面上的工匠更要qiáng些』 谢桥诚心一福: 『如此谢桥先谢了,以后少不得要麻烦秦公子的。』 秦思明眉眼一弯摆摆手道: 『生受了桥妹妹的点心,这点回报原是该的』 张敬生一瞧没戏了,心里说回头定要细细去审子谦,却也丢开手了。去瞧那边开得正好的一丛牡丹,忽想起刚才秦思明的话头,开口道: 『子谦你家这间水榭,要是我的话,就另起个名儿来』 他一句好勾起了几个人的兴趣,玉梅好奇的询道: 『敬生表哥要起什么名儿』 张敬生指了指下面: 『这边水下是碧荷,那边确是牡丹圃,不若就叫丹荷榭,倒更应景』 秦思明点点头: 『敬生说的极妙』 钱月娇却不甘心被无视到底,开口道: 『我瞧着那边的牡丹以白牡丹居多,白牡丹花香,想来因为这个缘故,因此这里才叫庭香水榭的吧』 谢桥倒是有几分意外的瞅了她一眼: 『月娇姐姐说的很是有道理,还记得,前几日我们刚读过的那首韦庄的咏白牡丹,是怎么说的来着:闺中莫妒新妆妇,陌上面惭傅粉郎。昨夜月照深似水,入门唯觉一庭香,想来这便是此水榭的出处了,子谦哥哥我猜的可是?』 何子谦展开手中的折扇温然一笑,眼神晶亮: 『哪里能瞒的过桥妹妹去,正是如此,却是祖父他老人家亲自起的名儿』 谢宝树抬起手中扇子指着谢桥道: 『如今在这边府里住着,没有老太太每日里拦着妹妹念书,如今却越发长进了。回头我要是和咱们家老太太说了,势必要唠叨一阵的』 谢桥笑道: 『不过赶巧罢了,不信你们问问兰姐姐和梅姐姐,这首诗正是前日里我们几个一起读的』 玉兰摇摇头道: 『即便一起念的,可到了用的时候,我们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偏你是个过目不忘的,到比对的我和玉梅越发的蠢笨起来』 玉梅也道: 『可不是,都说人无完人,桥妹妹若是把这本事用些许在音律上,也不至于先生每日里摇着头唉声叹息的了』 她一句话说的众人笑了起来,张敬生道: 『桥妹妹的聪明我是领教了的,想来你们府里的先生教的法子不对,哪日我来教妹妹,说不得就进益了。即说到了音律,今日里如此美景岂可无乐,待我来弹奏一曲,以娱众位之耳何如?』 众人纷纷说好,子谦扭脸吩咐两声。不大的功夫,紫荆亲自捧了一把古琴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琴案上。 秦思明离得近,略一打眼,不禁一怔,忙过去仔细端详片刻叹道: 『不想子谦这里倒是藏了一把好琴,常日里却不曾听你说过的』 敬生一听好琴,几步就窜了过来。子谦却笑眯眯的瞅了谢桥一眼。谢桥眨眨眼无辜的扭脸看向另一边。子谦不禁莞尔: 『这琴原是祖父的私藏,那日里听说桥妹妹学琴,却把这个送与了桥妹妹,只是桥妹妹嫌弃旧,却与我的琴换了,故此,我才捡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 秦思明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谢桥道: 『你一向机灵,这件事却差了,这件琴乃是一把上古名琴,你却不识货,非要和子谦换了,真真要亏死的』 谢桥却振振有词道: 『所谓宝剑赠英雄,即便是不得了的名琴,更应该寻对了主子才是,在我手里未免糟蹋啦!不算亏,不算亏』 秦思明见她摆着手俏皮非常,不禁莞尔低笑两声。张敬生却异常认真的道: 『桥妹妹,若是咱们外祖父下次再送你这些的好东西,你要记得和哥哥我换,哥哥那里有上百把的好琴,簇新的也尽有的。今日里我却先来用此琴痛快的抚上几曲,你们就不用理会我了』 说着径自坐下去调弄音调,竟是理也不理几个人了。别人都知道与这上面他有些爱痴,遂也不以为意,各去说笑玩耍便了。 水边的棋桌上谢桥和子谦靠坐对弈,谢宝树和秦思明却立于一边观局。玉兰玉梅寻了钓竿来和几个小丫头一起钓鱼玩。钱月娇瞧了一会儿,却觉得很是无趣。有心凑到子谦身边,却又实在的不喜谢桥,也于那对弈毫无兴致,只得闷闷的坐在一边发呆。 她的贴身丫头却是个有些心机的,趁着端茶过来的空低声道: 『姑娘在家时,不也学过几日棋艺的吗,过去也和咱们表少爷下一局,纵是输了,也没什么的,左右不过玩罢了』 钱月娇却狠狠剜了她一眼: 『要你这蹄子多嘴多舌的,你怎就知我就是必输的』 那丫头一瞧自家姑娘这是心里窝着火气呢,忙也不敢再劝,低着头退下去了。走到外面廊下,瞧了那边托着腮下棋的谢姑娘两眼,不禁暗暗摇头。若是比对着这位谢姑娘,自家太太姑娘的心思,说不得就是一场空的。 却说这个下午,别人倒是都玩的甚是欢喜,只钱月娇吃了一肚子的闷气,却也无处开解。待要和亲姨母发几句牢骚,却不想,第二日刘氏不知怎的就病了。 刘氏心里也是急得火上墙了,暗暗埋怨自己昨个晚间不该一时高兴,同妹妹在院子里越xing多坐了会子,却不妨着了凉气,加上晚上吃的酒也多,一晚上至五更天,竟然起来了三次。这天一亮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难过,想挣扎着起来,却都不能了。 可眼瞅着就是公公的寿辰之日,府里的事qíng多,哪里能没个人料理,她这里急得不行,只得于何云清讨主意。 何云清沉吟半响道: 『不若让玉兰玉梅出来帮衬着过了这一两天,左右外面有我和子谦,只内府这些事,也不十分难,当年她们两个姑姑在这样的年纪,早就能掌家理事了的』 刘氏听了,忙着咳嗽了几声才道: 『若是平日,她们虽不如当初的两位姑奶奶,想来也是可的,只是明日里公公寿诞,恐各府里的内眷贵戚们都过来,若怠慢了谁却也不好』 何云清心里也清楚,刘氏一向有些混乱糊涂,即便亲自jiāo了两个女儿理家的实务,也不见得就是个靠得住的。自己就早想别的法子是正经。猛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来,正是如今最最恰当不过的了。 严刑峻罚何氏立威 何云清心里有了主意,回身道: 『如今之计,说不得要请咱们姑太太回来帮扶一阵,怎么也要顺顺当当过了老太爷的寿才行,玉兰玉梅毕竟年纪小些,又少了历练,恐不妥当』 刘氏心里不喜,向来这位姑奶奶就是个喜欢搀和娘家事qíng的,是她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若是让她帮了这次,就恐有一就有二,以后可就不好说。可到了如今,思来想去也别无它法。她一开始倒是有意让她妹子来照看些,可也知道她妹子虽说有些才gān,却少见识。来的内眷又具都是贵重非常的,恐失了体面,却在老太爷面前不好jiāo代过去。 因此虽心里不喜,也一时想不出另一个人来,只得勉qiáng点头应了。 当日未到巳时,何氏就到了,先来见过了刘氏,说了几句宽心养病的话,就去了前面张罗事qíng。 刘氏等她去了,忙挣扎着唤了王婆子进来低声吩咐: 『你赶着去,让那些婆子丫头们都老实本分些,只这两日,若是让咱们这位姑奶奶寻了错的,待我身上慡利了,没说的,一并捻了出去完事,没有人qíng可讲』 第39页 王婆子得了吩咐,忙扭身匆匆去了。刘氏叹口气靠坐在chuáng上,直觉脑袋里嗡嗡的作响。 却说王婆子抄了近路,先一步上前面叮嘱了底下的管事婆子们。 管事婆子们有一半是何府里的老人,却是清楚姑奶奶的手段,非刘氏宽泛糊涂之辈。乃是个明白清楚,严刑峻法一点容不得错的厉害人。 故此都提了一百二十的小心,左右应付过这两日也不是很难的。却还有一半是后来刘氏提拔上来的新人,未曾领教过姑奶奶的手段。掂量着如今何府里哪里容得出了门子的姑奶奶做主,不过临时请回来应应景,是个客qíng罢了,必不敢如何得罪人的。 虽听旁的人说二姑太太是个厉害的,却也没放在心上,还憋着劲儿安心使坏呢,并没把王婆子的警告入了耳去。 何氏带着人一进了回事的院子。就瞧见边上候着的王婆子,不禁暗自哼了一声,面上却笑道: 『王妈妈倒是腿脚快,这么会子功夫,就赶到我前面去了』 王婆子脸色一僵,忙讨好的笑了两声道: 『我们贫婆子一样的人,实力慌张的乱跑,哪里比的上姑奶奶从容有章法』 何氏哧一声笑道: 『你倒是个嘴巧机灵的,怨不得你们家太太特特的派了你过来』 说完也不等王婆子再回话,仰脸向正中间的堂屋走了进去。 身后的婆子忙着铺上软垫,何氏斜斜靠坐在迎枕上,转头对跟进来的王婆子道: 『即是要我掌理两天,你们以前的规矩我不大清楚,这两日虽短,却还要依着我的规矩来。你去把那些管事的婆子都给我叫进来,咱们先礼后宾,有话先说清楚明白要紧』 王婆子心里一凛,忙弯腰下去了。何氏吃了两口茶,对自己身边的大丫头道: 『青螺,你去园子里把桥丫头给我唤了来,这几日不见,倒是让我想的慌』 边上何氏的心腹婆子忙道: 『太太,这里乱糟糟的却仔细冲撞了桥姑娘』 何氏眼神一黯道: 『你那里知道我的心,我姐姐走的这样早,遗下桥丫头无人教授照管。纵老太太疼宠,桥丫头聪明,有些个世俗上的事qíng,却是要亲娘手把手的教才得明白的。就如这管家理事,如今桥丫头眼瞅着也大了,势必要知道些里面的真章才是,以免将来出了门子,让拿起子没王法的奴才们欺负了去。少不得我这个姨母趁了空点拨点拨,也是应当的』 奶妈忙道: 『太太想的周到,虽说见的桥姑娘日子短,却瞧见姑娘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个顶个都是规矩大的,想来姑娘是个要qiáng的,必然不会糊涂了去』 何氏倒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正是呢,小时候还罢了,如今这xing子却越发随了大姐,我瞧着心里也喜欢的不行』 那婆子瞧了眼外头,低声道: 『太太纵是偏疼外甥女,这边的外甥女可不止桥姑娘一个呀』 何氏一怔,瞬间明白了过来,叹口气道: 『你也辛苦一趟。把玉兰和玉梅一起唤过来吧,一起说说话也热闹』 那婆子应了。转身忙忙的去了。不大会儿功夫。谢桥和玉兰玉梅一先一后进了院子。齐齐给何氏见过礼,何氏笑着摆摆手。 玉兰玉梅坐在侧面的椅子上,何氏却拉着谢桥的手依坐在自己身边。仔细打量她半响笑道: 『瞧着脸色倒是比那日还更好些了,昨个你敬生表哥回去,嘀咕了半宿,说你把那好琴换给了子谦,他眼馋的不行呢。我就训他说,你和子谦原是正经的哥哥,却要去谋妹妹得的好东西,也不知道臊不臊,该着你们当哥哥给妹妹淘换好物事才是的』 一句话说的玉兰玉梅都掩着嘴的笑,玉梅却道: 『却是姑妈冤枉敬生表哥了,桥妹妹原是嫌弃祖父赐下的琴太旧,换了哥哥那把新的,却不知道这琴原是越旧的越好』 何氏听了,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点谢桥的额头道: 『瞧着聪明相,心里却是个糊涂不会算计的......』 娘几个正说笑,外面呼啦啦鱼贯进来二三十个婆子,站在院子里的大太阳下面。当头十个有脸面的进来行礼听吩咐。 何氏放开谢桥的手,让她仍旧坐在自己身边,却抬眼去打量这些个婆子几眼,开口道: 『明儿就是老太爷的寿辰,外面来贺寿的人多,内府里的内眷们也不会少,间或请了戏班子来凑热闹,却是人多眼杂的。因此这规矩必要给我更严起来,平日里你们如何松散自在,我不管,若是明日里出了纰漏,不管是谁,必要严办的。我可比不得你们太太是个菩萨的心肠,若是那想试试我手段的,尽管怠慢了去。琥珀,先下把我的规矩挨个的告诉他们知道,知道了规矩,若是再有犯错的,加倍的罚』 谢桥目光一闪就明白了几分,这是姨母趁着机会,让她学着如何掌家理事呢,果真姨母是个好手。只这事qíng样样做到了明处,先讲好了,以后再赏罚,也没人能说的出话去的。要说这何府若是有个像姨母这样清明的主子,想来也不至于如此糟乱了。 玉兰还罢了,左右平日里就是读书、写字、做针线,虽说跟着母亲粗略的学过看帐,但也不是太清楚。玉兰有些中庸,是个凡事不理会。车到山前必有路的xing子。兼生在何府这样的望族,又是嫡女,哪里受过丝毫的委屈,又有亲娘事事都筹划在前。温室里长大,面上瞧着大方,内里却是个最天真的xing子。 相比之下,玉梅却还更知道世态炎凉,因此心里也有些城府。这时候见姨母管家的手段,却不知比嫡母高明了多少去,遂不念不语,暗暗记在心里。 那琥珀平日里惯常跟着太太管家,早就熟络了,一步站在前面,挨个的把那规矩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 『几时点卯,几时报数,几时jiāo钥匙,做好了怎么赏,做差了如何罚......』 等等扬扬洒洒竟是说了足足两刻钟才完。 底下的几个婆子低着头互相看了看,暗暗咂舌。却也畏惧姑奶奶的威势,不敢念声。等琥珀说完了,何氏才道: 『都听明白了,若是有不明白的,现在来问并不晚,若是到了明日,再不明白错了去,可是要照章惩戒,绝不容qíng的』 后面一个婆子上前一步道: 『回姑太太,刚才琥珀姑娘说,我们一早领出去的东西,无论大小都一一登记在册,若是摔了或少了一个,都要照价赔偿。那些个东西若是主子奶奶姑娘们一不小心摔破打碎了一两个,也是有的。难不成也让我们来赔,却是要卖了我们身家老小都是赔不起的了』 她一句话,边上几个婆子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却也是小声的附和。何氏冷哼一声,瞧了她两眼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吴安富家的。我记得你们两口子以前是郊外庄子上老人,如今却混出几分体面来了,怎么,倒是把何府里以前的规矩都忘个jīng光了。何时主子们摔打了物件,让你们当奴才的赔过,你这话倒是十分的刁了,主子们若摔了,自是不会让你们赔偿的』 那婆子脸色一松,何氏却又道: 『可话说回来,若不是主子们摔的,你们想着昧下来倒蹬出去换了私钱,谎报上来。若是我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我查出来,你们可要仔细了,少不得要问你一个偷窃之罪,绑了送到衙门里去发落。若是你们打量可以做的天衣无fèng,那就试试。』 说到这里,何氏的眼神一厉,挨个扫过去。底下的婆子都qíng不自禁的低下头,退后一步,不敢再开口。 堂屋里一时鸦雀无声,何氏见镇住了她们,脸色略略缓和道: 『你们也不用怕,若是兢兢业业的办差,我自是也会赏的。再有,明日里糟乱,各府里的夫人小姐们来的也多,嫂子如今病卧在chuáng,少不得我要替她招呼,免得怠慢了贵客。若是有那不明白来回事qíng的,寻不到我,可直接先回了你们家两位姑娘,若事qíng不大,她们直接主了也是可的。』 玉兰玉梅两人同时一怔,底下的婆子们倒是暗暗乐了。纵然姑太太是个活阎王,底下这两个姑娘瞧着却好糊弄的很。说不得还是能有些大偷手的。 玉兰玉梅忙站起来推辞道: 『我们年纪还小,又没经过多少事儿,恐难当此大任』 何氏却笑道: 『什么年纪还小,我和你们大姑姑你们这般大的时候,已经管了几年的家了,早晚都要历练,只管大着胆子去做,左右不过是些小事,若有那大事,你们拿不准主意的,来回我也就是了』 玉梅却心里一亮,想着这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堵上添堵张氏有喜 何氏把明日面儿上的摆件茶盏等琐碎物件,都jiāo给了玉兰玉梅姐俩个。让她二人瞧着发出去收回来。事qíng虽小,却也不很简单。需知越是小物件上,越容易丢失流出去。尤其如今的何府,底下的奴才们个顶个的喜欢昧私钱。 何氏jiāo代清楚了,却也到了晌午时分。既要帮着理事,自然要在这里住下两天。那王婆子忙上前道: 『我们太太早就吩咐,赶着给姑太太把莹然居收拾了出来。那里清幽凉快,也得歇着』 何氏摆摆手道: 『这倒不用了,左右就这一两天,我在桥丫头哪里叨扰她两日也就是了,她院子里空屋子多,闲了,她也能给我说几个笑话解闷。那边离着东面搭的戏台也近便。听敬生说。他桥妹妹贯会琢磨新鲜吃食,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我也解解馋去。』 她一句话,满屋子里的婆子丫头们都笑了。 谢桥忙先命何妈妈回去收拾。自己却搀了何氏的手,沿着游廊缓缓的向回走。满院子的婆子们忙恭送着这位姑奶奶出了院子。 王婆子扭脸回来瞪了那吴安福家的一眼道: 『就你是个别样机灵的,我丑话说在前面,要脸面的这次就不要弄鬼,底下的那些事,咱们也不必生揭出来。大家也都清楚的很,要图个长远的,这次就安分些,若是想着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就仍按照你们的旧例来。』 底下的婆子们忙上前七嘴八舌的道: 『哪能呢,就是瞧着太太和王姐姐的脸面,这次也不能让姑太太寻了错处去的』 王婆子道: 『你们明白就好。』 回去却和刘氏一一回了,刘氏咬咬牙道: 『偏咱么家这位姑奶奶是个能人,逮着机会就要给我个样儿看。你明日别处先不要管,只去帮着点儿玉兰玉梅哪里。玉梅平日里我瞧着倒是个有心思的,玉兰却是个不知俗事的,莫要让底下的人欺了去』 王婆子点点头低声道: 第40页 『我原本还以为姑太太趁此机会,让桥姑娘协理些事qíng呢,却不想只让桥姑娘一边看着』 刘氏哼一声道: 『你当咱们家这位姑太太是个傻的不成。漫说桥丫头如今还小,毕竟是在咱们何府里,前面有玉兰玉梅戳着,哪里有她一个外孙女掺和的理儿。即便她让桥丫头管事,那桥丫头必是要寻个借口推了去的。那丫头别瞧着年岁小,和她娘一个样,心里的那些弯弯绕,寻常人哪里能比得过去,倒不如月娇丫头直白的可人疼』 王婆子忙凑趣道: 『是啊!钱姑娘虽说模样比桥姑娘差些,却是个没心机的,xing子也好,像个小孩子的样。瞧着就是个有后福的』 刘氏听着对心思,觉得仿佛连身上都慡利了些。忽想起一事道: 『昨日晚间我没理会,怎么瞧着月娇倒像有什么心事呢,赶是昨个她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拌了嘴不成』 王婆子目光一闪道: 『想来是那秦公子谢家大爷和咱们家爷共敬生少爷,毕竟和桥姑娘熟络些,难免冷落了钱姑娘也是有的』 刘氏低声道: 『你昨个可去瞧了,你说那秦公子和咱们玉兰可相配』 王婆子倒是也没说那秦公子只和谢桥亲近,只笑着说: 『倒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年龄也相当。咱们家老太爷如今正得势,与那安平王府的门第也是够的上的』 刘氏听了暗喜。寻思着找个合适的人在中间说和说和,没准就成了。 心里这高兴的事一想,觉得jīng神头就好了很多。却不妨外面玳瑁匆匆进来低声道: 『东边院子里刚头瞧见老爷过去了,后一会儿,小丫头领着太医院的郑太医也进去了,这半天却没见出来』 刘氏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的坐起来道: 『你快去,让人去那院里给我仔细打听打听』 玳瑁也觉得这里面的事qíng不好了,忙忙的又出去了。 刘氏握紧了拳头捶了捶chuáng沿,心里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不是那边有了不成。 这边先说谢桥扶着姨母回了锄月轩,亲自服侍着梳洗换了衣裳。便命摆了晌午饭来,吃了饭,娘两个靠在里间的炕上说闲话。 何氏悄悄问老太爷的寿礼可备了,谢桥点头说已然备好了,今儿送去裱糊,明儿一早说就送进来的。 何氏点点头,心里还是不放心,又把自己这几日想到的事qíng,细细叮嘱了一些: 『过了老太爷的寿日,那边府里的老太太估摸着要来接着你回去了,要记得凡事依着老太太的意行事,万不可自己拿主意。你们谢府比这府里还要事qíng还多了几倍去,却莫要搀合进去。你父亲那里我听见说,过了年也就回来了。到时候自可父女团聚......』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片掏心窝子的话。谢桥均一一点头应了。直到姨母歪着睡了,才小心的起身,命何妈妈在此守着,自己去了那边屋子里看书。 再说何云清今儿分外的高兴,一个是老太爷的寿辰到了,二一个,这当口偏妾张氏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来,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何云清有两个妾氏,都是最近两年才纳进来的,先前虽也有两个通房的丫头,却大多数还是歇在刘氏房里。那时候刘氏年轻,xing子也不像这几年一般,好大喜功的胡乱折腾。虽说不是个能gān的主母,却也说的过去。这些年却越发的不像回事,未免惹人厌烦。 索xing机缘巧合纳了个两个妾进来,其中这张氏原是宫中无品级的乐师之女,雅善歌舞,音律超俗,兼生的娇柔美丽惹人怜惜,因此自进了府,便得了何云清的宠。十日里却有七八天,何云清都要歇在她这屋子里的。 去年年根儿底下,另一个妾陈氏也有过喜,却不知怎的,没上三个月就落了胎,倒是让何云清好生难过了一阵。 一向觉得偌大的何府,只子谦一个男丁未免孤凄些,毕竟多子才能多福。 这次张氏忽然有了喜,何云清特特请了太医院专jīng妇人科的郑太医过来瞧。这郑太医却有些门道,两月上一搭脉,就能诊出男女。拍着胸脯说张氏这一胎,必是男胎无疑。因此,何云清分外看重。 仔细叮嘱了张氏,不可妄动。若是想吃什么,尽管和婆子丫头们说。若是稀罕的物件,待晚间他过来时,和他说了,必是想法子寻了来的。又叮嘱下面的婆子丫头们小心的服侍着,若是有个万一,拿你们试问。 这才出了东跨院,去瞧刘氏,顺便和她说说,看是不是给张氏单独换一个小院养胎也拎静。 刘氏这边得了准信,觉的心上突然就砸上了一块大石头,压的她从心里往外面憋屈。刘氏十分清楚,自己的娘家并无可依仗的势力,这也是她拼命扶助外甥的原因。指望着将来腾达了,是个靠山。 何云清算是个好的,房里的人并不多,当初玉梅她娘是他房里从小伺候的大丫头。后来索xing就收了房。原是有些不一样的qíng分,后来那丫头福薄,生下玉梅不久就去了。也因着这个原由,他对玉梅总有些愧疚。 刘氏并不傻,也知道丈夫心里的这点事qíng,于是对玉梅也过得去,至少表面上,别人瞧了和她生的玉兰差不多少。玉梅是个女孩,左右将来不过一份嫁妆,倒也不值得什么。可若是再填一个爷,就不是那么回子事了。 有老太爷在,虽不可能有宠妾灭妻的事qíng。但若是将来这个庶出的也出息了,不也是一件十万分堵心的事qíng吗,势必要未雨绸缪为上。 她这里正乱七八糟的琢磨着,外面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请老爷安』 刘氏暗暗咬了咬牙,却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儿,打叠起jīng神来等着。何云清进来打量了她的脸色道: 『倒是比一早瞧着好了些』 玳瑁扶着刘氏靠坐起来,刘氏虚弱的道: 『如今这样的日子,偏我的身子不争气,倒是偏劳咱们姑奶奶了』 何云清摆摆手道: 『这有什么,算起来,都是一家子里的人,互相帮扶也是该的。你莫要心思重,索xing都丢开手去,说不得明儿就好了大半了』 说到这里,何云清也暗暗掂量了掂量,才开口道: 『我瞧着东边的明月斋一直空着,不若让张氏搬进去养身子吧,如今她有了喜,东跨院里地方小人多,难免噪杂了些』 刘氏却勉qiáng撑着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道: 『我这病着,竟也不知有了这么件大喜事。何用和我商量,张妹妹这可是给爷立了大功,搬去独个的院子养着,也是该的。王妈妈,你去帮着张妹妹好好收拾收拾,一应份例都填上一成,叫她好生养着,待我好了,自去找她说话儿』 王妈妈应了,刚要去,何云清拦道: 『你如今还在病中,就不要如此费心了,本来是该让她过来给你磕头的,太医却说胎气不稳,要静心卧chuáng休养,于是我就做主拦了,等孩子稳了,再让她过来吧。至于王妈妈就不用了,她是你身边得力的人,如今正忙乱着,恐离不开。我让邢妈妈过去帮着照料张氏,你就安心吧。』 刘氏听了,那脸色都有点灰白的难看,勉qiáng笑了笑道: 『邢妈妈倒是个底细人,那就好,那就好......』 何云清前脚走了,刘氏心里开始敲鼓,暗暗疑心,莫不是年前那挺事,被他听见了些影儿,如今却在这里防着自己呢。 那邢妈妈却是老爷的奶妈子,身子骨健朗不说,眼神也是利的。且体面大,就是自己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想从她手下捣鬼,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刘氏越想心里越凉,刚刚鼓起来的心气,这么会子就哧溜一下泄了。 百花献寿巧引蝶来 欢笑一堂喜气浓郁,今日的何府热闹非常。园子东边的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唱着应景的喜庆小戏,对面两侧的楼阁上轻纱低垂,朦朦胧胧间衣香鬓影。时而听见几声清脆悦耳的莺声燕语传出来,抬头却又瞧不清具体的qíng形,隐约间却更具美感。 何老太爷今天尤其高兴,虽说不是整寿,然丧女之后这却是最高兴的一日了。中间主席的后面立着描金富贵亦寿考的大座屏,多子多孙多福多寿,寓意吉祥。侧面堆摆悬挂着几个小辈送上的寿礼。其中外孙女谢桥的那幅百花献寿图,算是今日最出彩的了。谁见了都要问上一问,闻得是个十岁出头的闺中小女儿之作,每每引为稀罕事。 何老太爷首一瞧见也颇为意外,虽说先生也说过桥丫头于绘画一技上颇有天赋,原也不觉得如何,如今瞧了这幅百花献寿图,却也不禁暗暗点头。整个画幅由桃花、牡丹花、玉兰花、百合花、玫瑰花、荷花、桂花、jú花、梅花等近百朵花卉组成一个楷书寿字,气势磅礴、酋劲有力,加之字中百花争艳、色彩绚丽、寓意也好。在一堆金银玉器珊瑚古董之中,丝毫不见逊色。 尤其重要的是这番心意,描摹的如此bī真,可见下了不少功夫,虽细处看,未免也有些粗糙,一个十岁的孩子,却已经相当难的了,只论这番孝心就可嘉。 想到此,何老爷子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再上扬,花白的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张敬生一边瞧了,低声和子谦咬耳朵: 『你说怎的桥妹妹就这么多心眼,难为她怎么琢磨出这么个寿礼来,把咱们几个的礼,都比到爪哇国去了,且根本一分银子都没费,却赚的祖父满心欢喜』 子谦白了他一眼道: 『咱们的寿礼虽也难得,却不如桥妹妹心意实在,故此祖父偏爱也是该的』 张敬生呵呵笑道: 『我不过一说罢了,哪里真要吃桥妹妹的醋,就是觉得这丫头总是深藏不漏的,不知什么时候使出一招来就吓咱们一跳』 何子谦略略抬头向楼上笑微微的瞧了过去,低声喃喃的道: 『是啊!敏慧来自天然,玲珑出于心间,实是难得。』 戏台依着园中的花圃而建,如今正是花期,花圃中繁花似锦,引得彩蝶各处飞来翩翩起舞,真是美丽非常。太阳光缓缓移动,斜斜照在悬挂于廊下的画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却见几只蝴蝶竟然陆续飞过来,落在谢桥的百花献寿图上,久久流连不去。 下面小丫头见了,不禁齐声惊呼。引得何老爷子与众位来拜寿的官员们一起过去瞧。见几只斑斓彩蝶落在百花图上,煽动着五彩的翅膀,竟好似和画融为了一体,却又动静皆宜,真真稀奇非常,纷纷jiāo口称赞。 他们这一番喧闹,惊动了上面的女眷。姑太太哪里正和谢府里的两位太太说话儿。谢桥坐在一边执着团扇,有一搭无一搭的瞧着前面戏台上的粉墨小戏。唱的正是应景的折子曲目,满chuáng笏。说的是郭子仪七子八婿拜寿的故事。 第41页 正看的百无聊赖有些困倦之时,忽听的下面一阵喧闹。姑太太忙道: 『青螺,你下去瞧瞧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quot; 不过一会儿,青螺就回来,笑着瞥了边上的谢桥一眼回话: 『倒不是旁的事,是咱们桥姑娘给老太爷的寿礼,如今不知怎的,竟招了几只园子里的蝴蝶过来,趴在姑娘的画上久久不去,下面的宾客们都凑在一起瞧这稀罕的事呢。都说姑娘必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画了幅百花图,却能引得蝴蝶前来,真真是件吉祥的是好兆头。老太爷老爷哪里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谢桥不禁一愣,那边谢府二太太笑说: 『真有这样的事,一会儿他们爷们都散了,咱们也瞧瞧去』 大太太笑道: 『咱们家三姑娘这本事倒是越发的大了,画幅画连蝴蝶都能招得来』 谢桥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跟着傻笑几声。一眼瞅见身后的巧兰掩着嘴低笑,却猜没准是这丫头弄的鬼,遂低声询道: 『快老实jiāo代,到底怎么回事,不然一会儿回去大刑伺候』 巧兰却笑着俯身凑到她耳边道: 『哪里是什么仙术,不过那日里姑娘用何妈妈寻来的那个石头捣子,捣了那些玫瑰花汁儿,后来说不用了,我却瞧着怪可惜的,兑进了姑娘画画的红颜色里。想来是那蝶儿闻到了花香,故此飞过来也是有的』 谢桥白了她一眼戏谑的道: 『我说那日画画,身边总有股子花香呢。看起来这仙女不是旁人,却是你这丫头了』 巧兰脸一红道: 『姑娘又打趣我,不过是怕白糟蹋好东西罢了。』 姑太太瞧着她们主仆私下里的形状,便猜这里必有什么机关,却不点破,只宠溺的瞧了谢桥一眼,心里却不禁一叹。桥丫头虽肖似大姐,毕竟不是大姐啊。大姐何尝有过如此调皮灵动的时候,却有些太过老成稳重了。记得姐俩个仍待字闺中的那年,结伴去郊外的寺庙里上香。那里有个修行的老和尚,瞧着姐姐说了几句话,如今却还记得。 他言道: 『聪明太过却已损了天时,加之心思又重,不知宽养,恐不能持久。』 似是而非,如今想来却仿佛早已预见了天机。如今这外甥女虽也聪明少见,然心胸豁达,随分从时,且机敏灵动,安于世俗。不比姐姐孤高自赏,说不得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那边玉兰玉梅过来拉扯着谢桥一叠声的问: 『如何弄得』 谢桥却只笑着推说不知道,心里明白这样机巧的事qíng,若是被外祖父知道了未免不喜,还是如今这样善意隐瞒着的好。那边钱月娇哼一声扁扁嘴道: 『她安心要出大风头,哪里肯告诉你们去,你们两个还是省省力气要紧』 谢桥也知道这钱月娇自打来了,就看自己不顺眼。有前面莽撞的谢雅垫底,对付钱月娇这样的人,她已应付的游刃有余了,不过装聋作哑不理会她也就是了。可是她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却更使得钱月娇生气。觉得这谢桥根本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连吵嘴都不屑为之。只是人家打定主意不理,她也没法子,所以更是暗自憋气的不行。一边暗暗埋怨父兄打理的寿礼不好,拔不了头筹也就罢了,还被谢桥远远比了下去。 谢家大太太瞧了这边几个女孩两眼,低声对弟媳妇道: 『安平王府和太子府里没人来吗?』 何氏道: 『哪里没来,一早就让人送了厚厚的寿礼过来,只推说府里有要紧的事,人就不过来亲自贺寿了,人家不过客气,我们老太爷纵是再官高爵显,那里当得宗室亲贵们来贺寿,送了礼来已是不得了的了。不过下面的几个公子倒是都来了。安平王府的二公子,忠鼎侯的三公子,大公主府的四公子几个小辈儿也都是子谦敬生他们学里的同窗,说是来祝寿,也不过是凑凑热闹罢了』 大太太倒是笑了: 『可不是,今儿一早宝树就比平日上学的劲头还足,急巴巴的就跑这边府上来了。我本来还纳闷,如今却明白了,原来有这么些玩伴勾着他的魂儿呢』 说着抿嘴笑了一阵却又道: 『还有,那日里他从这府里回去,捎带了三丫头特特做给老太太的挽袖,我瞧上面却是绣彩蝶穿牡丹福寿三多的花样,真真繁杂jīng致,闻得是三丫头亲自勾画了样子,让下面的丫头细细做的。老太太高兴的不行,晚上都多吃了半碗饭呢。可见三丫头是个有孝心的,即便在这边府里,那边的老太太也是没落下,倒也怨不得老太太每日里心肝似地疼着念着』 何氏一听,不禁暗赞谢桥会办事,面上却道: 『她一个小孩子家,又是个实心眼的丫头,老太太素日了又是极上心的疼着孙女,她做些小东西孝敬也是应该的,那值得你们这么赞她。』 二太太一边有些酸溜溜的道: 『瞧你们这大姑子弟媳妇的,却如此客气外道着说话,不知道的,还闹不清你们是怎么回子事呢』 何氏素来知道谢府里自己的这位大姑姐和二房太太不睦,自己却也不当掺和进去,遂笑笑的没说什么。招呼婆子上来让几位太太点下面的戏。 直闹到了晚上方散了。这边何府里却更加忙乱起来,各处紧着收拾东西点数入库,损了的登记上报。大件的诸如屏风几案,小件的就更多了,杯盘碗盏间或捧盒提篮一应器皿,都要一一点数记录入库。 回事的婆子丫头下人们出出进进,比白日的寿宴更加忙乱了十分去。何氏端正的坐在上首听着她们一一上来报数,勾了档,jiāo了兑牌钥匙。空挡间,谢桥亲捧了热茶递与姨母手上,何氏吃了两口点点头道: 『我这边都是大件的东西,倒不怎么费力气,你过去西边瞧瞧,你两个表姐那里弄的如何了,若是忙不过来,你帮上一帮,也替她两个分担分担』 谢桥应了,蹲身一福,带着巧兰顺着抄手游廊去了西边跨院里。 一进了院子,就听见里面一个婆子正大声嚷嚷着,不禁皱皱眉。迈进了堂屋里,就见上首玉梅玉兰正在那里僵硬的坐着,脸上的颜色有些不大好看。 谢桥略略打量,见地上嚷嚷的却也不是旁人,正是昨个顶撞姨母的那个刁婆子,谢桥记得仿佛叫吴安福家的。 谢桥稳稳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也不吭气,只用眼睛瞧着。那婆子原先也有些怕惊动那边的姑太太,声音本来小了些,却见来的是谢桥,那声气儿又更大了起来。小小的个子声音却不低,怨不得人都说,矬老婆高声,原是有几分道理的。 吓刁奴谢桥辨真伪 却说那吴安富家的婆子犹在那里振振有词的辩驳: 『寿宴上来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有一大半是老婆子不识的,底下的丫头小子们又多,哪个主子摔了一两件杯子酒壶的,也是平常事,却怎么别人不疑,偏要疑我,难不成老婆子脸上就写着贼字了吗。姑娘们若是不信,我在这里诅个咒,若』 她刚说到这里,上面的玉兰就拦住她的话头道: 『妈妈也不必要诅咒立誓的,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并不是我们单疑你,若是寻常物件我们抬抬手也就过去了,必不会闹将起来,伤了您的脸面不说,我们这里也落下了不是。只是您说摔的这两样东西却不成,即便摔打了,便是那瓷片也要送上来我们看过了方罢』 那婆子闻听,露出一丝笑意道: 『亏了底下的小丫头是个底细的,便是已然留了下来』 说着向后面的一个小丫头使了个脸色。那小丫头瞧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倒也清秀,只是目光有些闪烁,谢桥便猜这里面必定有鬼。 小丫头手里哆哆嗦嗦捧着一个旧蓝布的包裹,战战兢兢的上前,放在地上打开来。玉梅玉兰低头一瞧,不禁同时抽了口凉气,一堆瓷片碎的彻彻底底,几乎没有一片是整的,哪里看的出是什么器皿,不禁暗气这婆子刁滑。明明知道这里面有鬼,却一时拿不出证据来。 两人互瞧了一眼却拿不定注意,那婆子一看唬住了主子,更是越发得意起来。坐在地上gān嚎起来: 『太太您如今病了,却没人给奴才做主,差点被当成贼送到官府里去,冤死我了......』 玉兰玉梅见她撒泼,却一时慌了手脚。剩下的婆子们在一边一声不念语的看笑话,场面一时乱了起来。谢桥一见玉兰玉梅竟然拿捏不住这个刁婆子,闹的越发的不像话起来,遂伸手一怕桌子厉声吓道: 『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样撒泼打滚的胡闹,有冤qíng尽管细细说来,主子何尝会冤枉了你去,若再这样撒泼胡闹,也不必回了姑太太,一并的先打板子,让你长长好好记xing再说』 谢桥平日里在这府里哪里发过威,惯常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xing子。即便下面的奴才们都知道这位姑娘兴许不是个好惹的,可却真没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因此她首一发作,却真镇唬住了下面的婆子。 边上一个何府的老人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瞧着前头谢姑娘的脸色,竟不由得想起了旧年的大姑太太,那可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主,想在她眼前弄鬼,再生几副心肠都不够使唤的。遂忙着伸手去拉扯地上的吴婆子。 吴婆子傻愣了片刻,刚要再闹,抬头却瞧见那谢姑娘扫过来的目光,清明冷厉明镜一般,仿似能照到你心里最隐秘的所在,不禁吓了一跳。一时也吃不准这位姑娘到底是个菩萨还是个阎王,却也不敢太放肆了。 谢桥见她老实了,转头道: 『我倒是听了个糊涂,姐姐可否告诉我知道,却是什么东西没了,值得这般闹』 玉兰被吴婆子气的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坐在那里只是不说话,玉梅却道: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是祖父最爱的那套龙泉青瓷酒壶杯盏,原是一套的,如今忽然少了两个杯子,问她是谁摔了,却也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我们姐妹这才疑她,谁知还没等问的清楚明白,她便这样闹了起来』 那婆子一听心里却有些敲鼓,本来寿宴上的器皿多的数也数不过来,那些粉彩福寿花样和青花缠枝纹饰的杯盘都惹眼的很,她却也没敢昧下。只瞧着这套青绿色的酒杯,一无纹饰二无花样,想着并不怎么起眼,便说摔了,想来也容易混过去,却哪里明白什么青瓷白瓷的,如今听了,心说难道是套金贵稀少的物件。 谢桥余光打量那婆子两眼,扫过地上跪着的那个小丫头,遂站起来,走到她身前和悦的道: 『你叫什么名儿,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如今可都在何处当差』 第42页 那丫头怯生生的抬头,见谢桥温柔带笑的样子,不禁放松了一些,诺诺的道: 『我......我叫小莲,过了年就十二了,家里还有大哥和二姐,大哥叫来生,是庄子上的,二姐叫翠荷,在府里的针线房里做活,吴妈妈是我二姐做主认的gān娘,便于平日里照顾些许』 谢桥点点头,仔细瞧了瞧地上的碎瓷片,伸手挑拣出一片还算大的来,对着灯影儿仔细瞧了瞧,却笑了,扭脸对玉兰玉梅道: 『以前看过古人书上的记载,言说宋处州龙泉县人章氏兄弟均善治瓷器。章生二所陶名章龙泉,又名弟窑。章生一之哥窑其兄也,哥窑自不必说,有金丝铁线之称,人尽皆知。这弟窑又称龙泉,以其釉色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称誉世间,如此粗劣的瓷片,却哪里看得出丝毫来』 说完却把手里的瓷片放在玉梅玉兰中间的炕几上,笑眯眯的坐在一边,再不开口,只慢条斯理的吃起茶来。 那吴婆子听了,脸色唰一下就白了,却暗暗咬咬牙,如今之计也只能死死咬住便了。伸手一推前面小莲怒声道: 『你这丫头从哪里捡来的这等烂瓷片来充数,哪里知道主子们都是火眼金睛的,还不从实招来。』 那小莲毕竟年纪小,被她这样屎盆子一扣,却小脸涨的通红,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婆子哪里肯让她辩驳,开口道: 『定是你看那瓷片是个稀罕的,私昧了起来,想着偷换出去变卖几个钱换零嘴吃,快快拿出来,咱们都得了清白,不然不止你,就连你老子娘哥哥姐姐都要跟着脱不了gān系去的』 那小丫头一听却真害怕起来,更是不敢说话了。玉兰冷哼一声道: 『即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妈妈再牵三挂四的推脱,或是吓唬这丫头也没大用了,咱们势必要弄一个水落石出的才成,谁也别想逃不过去』 话刚落,王婆子一脚迈进来,瞧这qíng形忙道: 『我这刚出去这么会儿功夫,怎么就把几位姑娘气的这样了』 说着狠狠瞥了那吴婆子一眼。玉梅却道: 『妈妈就出去这会儿功夫,就险些出了大纰漏了,不是桥妹妹见多识广一语点破,我和兰姐姐就被这婆子以次充好糊弄过去了,等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姐妹愚蠢好欺呢』 那吴婆子如今却也不知道怎么分辨,只忙拉着王婆子一声声的喊冤枉。玉梅冷冷一笑道: 『你还要喊冤枉,赶是打量着我们没拿住你那实打实的证据是不。这倒也不难,如今这个时辰了,宾客散去,下人们只进不出,即便你们昧了东西也不难查,索xing今儿咱们就翻检个过子来,若是没有赃物,我们姐们qíng愿给妈妈陪个不是,若是寻到东西』 说着目光一利: 『谁也休想善了。』 王婆子一怔,侧头去看玉梅,心说别瞧着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的,关键时刻,却真有点子雷厉风行的气魄,却比嫡出的玉兰小姐更qiáng些。 说话间,何氏那边也听着了信,带着一大帮子婆子丫头过了这边来。一五一十听了事qíng的经过,一双眼睛轻飘飘的扫过地上的吴婆子,不禁暗暗冷笑。心里说就你是个胆子大的,今儿就先借了你的由头,好好整治整治这何府里的歪风邪气。 想到此,手一怕桌子道: 『来人,封住二门,不许人进出,琥珀、青螺、你们各带了人给我挨着个的屋子搜检,我倒不信寻不出影儿来,王婆子你也过去跟着,过后也好仔细的回了您们家太太去』 王婆子忙讪笑着躬身称是,心里却不禁暗叫糟,这一搜却要出大事了。侧抬头悄悄去打量那边的谢桥,心里不禁一抖。这位谢姑娘才是真神啊,jīng明还罢了,最要紧人家识文断字,见识又多,想瞒过她的眼,却真真比登天还难上几分,不过轻轻点拨两句,就清楚明白了,真是个心有七窍的。如今这才多大,将来可不是更难斗了吗,怪道太太如此忌讳她,若是何府里进了这么位大奶奶,得嘞!今后她们谁也别想混了。 王婆子跟着青螺、琥珀、带着一众夜叉似地婆子去了,何氏被让在了上首落座,重新换了新茶来。何氏拍拍玉梅的手轻轻点点头,别低看了这个庶出的侄女,瞧着倒是个可造之材。 侧目瞧了谢桥一眼,更是从心里欢喜,遇事有如此的大将之风,却真真的不多见。这如何进,如何退,点在哪里,停在何处,全在一个度字的把握上,这丫头却哪里还用她指拨,心里早就门清了。 直弄到了大半夜,搜检出来的东西,即便何氏心里早有数,却也想不到有这许多。吴婆子昧下的两只酒盏在她大闺女房里搜出来的,她大闺女也是阵线房里的丫头。不止这次寿宴上失的东西,还有往常各处的值钱物件,乃至各院里厨房婆子屋子里的燕窝鱼翅等贵重食材gān货,一应俱全。这还只是一夜间粗粗搜检出来的,可见平日里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院子里拿住的婆子丫头却乌压压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就这样,青螺琥珀却还低声回话: 『只是粗略搜检,并不敢再细了的』 不止玉梅玉兰谢桥有点傻眼,就是何氏也颇为震惊。一下子发落何府这么多人,即便是她也不能大包大揽的做主,遂低声道: 『青螺,你去前面速速把大老爷请过来。』 思祖母谢桥回谢府 何云清今儿晚上依旧歇在了侍妾张氏的屋子里。张氏已经移挪到了明月斋起居,这明月斋离着刘氏的院子远了些,靠近前面他的书房,引了一弯碧水直接穿院而过,院子里青松翠柏,绿意森森,是个别样清幽凉慡的所在。因爱它头上一轮明月映着碧水,故此得名儿明月斋。 迎来送往了一天,何云清揽着张氏正睡的好,却不妨外面上夜的婆子扣了几声隔扇门,轻声唤他: 『大老爷......大老爷......』 何云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低头一瞧,窗棂外投she进来的月光下,怀里的张氏睡的正香甜,晶莹的小脸含着甜甜的笑意,分外惹人怜爱。不禁轻轻拍抚了她两下,才小心的放在一侧,拉好了锦被严实的盖在她身上,自己起身披上外衣走了出去,低声询道: 『这么晚了,什么事?』 外面的婆子忙道: 『是二姑太太身边的青螺姑娘来请大老爷,说是有要紧事,请大老爷裁夺呢』 何云清皱皱眉摆摆手道: 『你且让她先回去,说我片刻既至。』 一路上,机灵的小厮已然大略与何云清说了个事qíng的大概,何云清是越听脸色越难看。等到一进了回事院子,就见烛火照的整个院子亮如白昼一般。乌压压的一院子丫头婆子,个个垂头丧气的,边上还有凶神恶煞一般的家丁小厮们看管着的,便更是冷冷一哼。 这些人一瞧见如今这大老爷都请来了,更是泄了气,一个个腿脚都软了。 何云清大步进了堂屋,见不止姑太太,玉兰玉梅甚至桥丫头都赫然在座。见过礼,何云清坐在上首道: 『倒是辛苦妹妹了,这大半夜了,还不得歇着』 何氏忙道: 『即哥哥嫂子托了我,虽不至于比嫂子周到,却也要过得去眼才成。只是今儿却让玉兰玉梅桥丫头也跟着受了累。寻常的事qíng我主了,倒也无妨,只今日原不过为了寻一个酒盏,却不想搜检出这许多被私昧下的东西来,也有不少平日里有些体面的丫头婆子,妹妹却也不好就此发落开去,故此劳动兄长前来裁夺一二,也让她们心服口服。』 何云清一听,就皱起了眉头,目光冷冷一扫底下的丫头婆子道: 『何用裁夺,若是私自里偷窃公中财务的,便是贼,一律绑了直接送到衙门里去审问个清楚明白就是了,一应从犯的不论轻重,一并捻出府去,我们何府一向规矩青白,没得成了贼窝。』 说着扫了地上依然半傻的吴婆子,狠狠的道: 『偏还有你这样的刁奴,私昧下东西还罢了,竟然撒泼使坏的,挤得主子姑娘们,真正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有王法了。来人,给我速速拉出去,先打了二十板子,在一总的送到衙门里去,拿了我的名帖过去,势必让府尹周大人审个清楚明白才是。』 他一句话落下,那吴婆子早吓坏了,膝行数步一把抱住何氏的大腿,涕泪横流的道: 『姑太太......您行行好啊!姑太太......老奴......老奴知道错了,您慈悲,抬抬手,饶了我这次吧,姑太太......姑太太......』 一声声哭求的甚是可怜,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听在谢桥耳朵里却不忍起来,刚要想说两句人qíng好话,却不妨姨母的眼神扫过来,未免踌躇迟疑起来。 玉兰玉梅心里也不忍,凑到父亲身边低声唤了声爹爹。何云清却没有丝毫平日里温雅和悦的摸样,脸黑的如锅底,挥挥手厉声道: 『还不给我拉出去』 上来两个威武的婆子,七手八脚就拉拽着吴婆子出去了。何云清扫了两个女儿和外甥女一眼道: 『如此刁奴怎可姑息,宽泛也要分人,慈悲心肠要用在那对的地方,管家理事该严的时候,必要严起来,才能有章法可循,不至于乱了去,你们要切记』 玉兰玉梅谢桥忙受教的点头。 老爷子的一个寿宴,发落了三四十个奴才。何云清做主,直接从庄子上重新挑了能gān本分的过来填补上了空缺。 这一番作为,却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直直打在了刘氏的脸上。本来这一停事加一停事,就赌的刘氏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偏偏又在姑太太管家的这一两天,出了此等大事。传出去,她哪里还有什么体面。说不得,让各府里的女眷们私底下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心思一重,加上身上的病气本就没除,这一来就更沉重了。老爷子寿宴过了,更是越发连炕都起不来了。府里的事qíng自是无法料理,何云清只得还托了妹妹帮瞧着。何氏如今两府里忙着,这边府里,就把那不怎么紧要的事qíng,jiāo给了玉兰玉梅掌理着,自己只一早一晚的过来瞧瞧。 姐妹两个这一忙,学里就先停了。那边谢府老太太转过天就差了谢妈妈亲自过来,要接着谢桥回去。何老太爷和何云清本来不舍,却碍于府里如今糟乱,学里也停了,倒不如回谢府的更好。于是便叮嘱了几句话,放了谢桥回去。 谢桥一走,最顺心思的就是钱月娇了,如今也无人bī着她念书做针线,眼中钉谢桥又走了,真正的顺心顺意自在非常。 每日里只要得了空,便去痴缠何子谦。关着母亲的面子,子谦也不好说什么,只为了涂清静的躲了出去,每日里下学,不是跟着敬生去尚书府,就是跟着宝树来谢府逗留,却最厌烦回自己家里的。为此,敬生宝树没少笑他。他只言说君子不与女子同罢了。 第43页 却说谢老太太盼了这些日子,才盼回来孙女,一瞧见就拉着手不放了,仔细上下的端详打量,生怕就少了一块ròu去。巧月在一旁掩着嘴笑道: 『三姑娘若是再不回来,咱们家老太太都快得相思病了,这哪一天里若是不提上十几遍三姑娘,都不算完得,念叨的我们耳朵都快长了厚厚的茧子了』 底下的婆子丫头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老太太却也不理会她刁钻的调侃,只拉着谢桥的手细细问了那边府里可好,姐妹们在一起可和睦,可受了委屈不曾......絮絮叨叨竟是有那说不完的话。 谢桥心里感动一一细细答了,边上的二太太笑道: 『老太太可真是的,那边府里也不是龙潭虎xué,是三丫头嫡亲的外祖家里,难不成还能委屈了外孙女去。您是不知道,那日里何家老爷子的寿宴,凡是去了的,都没有一个不赞咱们家三姑娘的,画的花都能招引的蝴蝶来,可不是稀罕事儿吗,慕容府我嫂子那边,昨个还传了话来,说那日在翰林府里瞧的毕竟不底细,得了空还要特特来瞧三丫头呢,掂量着别是什么仙女投生的吧,有这样的本事』 老太太闻听,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一般,一把搂过谢桥抱在怀里道: 『我三丫头可金贵着呢,她们要来看,可要先过我这一关,没得她们都来了,吓唬住了三丫头』 说着爱怜的摩挲着谢桥的脊背: 『怎么如今画的这样好了,等我过寿的时候,也比照着你外祖父那幅,给祖母画上一幅更好的来,也省的我看着眼馋』 谢桥忙道: 『祖母的寿日,定另做了更好的寿礼来贺的』 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了。忽想起一事,开口道: 『这两日,学里也先不要去了,听你大哥哥说,在那边府里却没少用功,你外祖父那个人,一贯的有些酸儒之气,却不知道体恤女孩子家的身子弱,bī着读书劳神。如今家来了,你也好好歇几天,陪着我说说笑话解闷。过些日子,安平王府的老王妃说嫌弃京城里头热,约着我和她去郊外的庄子上避暑呢。她家的那个庄子啊!往年我是去过一次的,中间儿有个大湖,却比咱们园子里的这个要大上几倍,隔着水,临着山,建了好些高房大屋的甚是凉慡,你同我去消消暑气也是好的。』 谢桥点头应着,因久不见祖母,心里也存了些孺慕之思,遂依着祖母说了些逗乐的笑话,陪着吃了晌午饭,瞧着祖母睡着了,才出了祖母的屋子,向自己的抱月轩行来。 刚拐进院子,就听见廊下的鹩哥呱呱的叫了两声: 『巧兰......巧兰......呱呱姑娘......呱呱来了......』 虽说中间还掺杂着老鸹的呱呱声,却已经能清楚辨识出简短的词句了。巧月在后面捧着老太太刚赐下的一套玩器,不禁笑道: 『这扁毛畜生如今倒是通了人事一般,姑娘去了那边府里,这边倒也没人有闲工夫教它说话,竟不知怎的学会了这些,专等着姑娘回来,在姑娘跟前显摆本事呢。』 谢桥却乐了,走过去瞧那架子上的鹩哥,见浑身的羽毛黑漆亮光的,倒是比走的时候更顺滑好看了些,小盏中放了清水米食,倒是伺候的很是周到。遂抬头逗着它玩了一会儿,才进了屋去。 她这一去的日子不短,回来了,事事都要重新归置,因此巧兰何妈妈倒是分外的忙起来。 巧月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 『你们也不用如此底细的收拾,没听见老太太的话吗,过不了些日子,姑娘势必还要跟着住到外面庄子上去的,要我说,趁早打点出来些衣服首饰随身带的东西要紧。安平王府那位老王妃,可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少不得也要带几个孙子辈的女孩儿过去,咱们三姑娘可不能输了体面去』 巧兰却笑道: 『偏你如今越发的俗了,咱们自过咱们的日子,和旁人比什么,自己自在了最要紧,这是我们姑娘素日里常说的话儿』 巧月却敲敲她的脑袋道: 『姑娘这样说原也不错,在自己家里自然要自在些好,出去了,少不得要注意些,纵主子们不在意,底下的丫头奴才们也不会轻看了去。老太太哪里早备下了,特特开了库房寻了那轻薄凉慡的好衣料出来,jiāo给阵线房里,做得了几身夏天的衣裳,我手边还为姑娘做了一件呢,如今就差盘上扣子,滚了袖边就得了,明儿一并的拿过来,给姑娘试穿,若是哪里不合适了,好就早的改,也不至于耽误了正事去』 巧兰瞧了谢桥一眼,暗暗吐吐舌头,论说姑娘的衣裳可真真的不算少,都装了几大箱子了,姑娘如今长的飞快,这个月做的衣裳,说不得下个月就穿不下了,却真有些làng费的。不过这也看出老太太是打心眼里真心实意的疼着姑娘,却又是令人欢喜的好事。 笛声清越竹马青梅 浩浩dàngdàng的一程车马出了城门,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未到。谢桥不禁有些坐不住了,伸手撩开窗帘探出头去,对外面马上的子谦询道: 『还很远吗』 子谦手搭凉棚向远处望了望道: 『不很远了,前面已经瞧见山了,山脚下就是,怎么,坐在车里烦闷了』 谢桥摇摇手里的宫扇,勾着头向远处看了看,只见郁郁葱葱的青山连绵起伏,仿佛隐在云雾间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谢桥遂泄了气,知道这是子谦善意的糊弄她呢,看着近,若要走,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子谦瞧她一副闷闷的样子,不禁莞尔低笑,身体一跃,从马上跳起稳稳落在了谢桥的车辕后面,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玉色长笛,放在唇边,chuī奏起来。 瞬间清越的笛声回dàng起来,煞是悦耳动听。前面马车里巧月探出头看了看,不禁抿嘴一笑缩回头道: 『是何府里的子谦少爷,大约是怕三姑娘无趣,chuī来哄着三姑娘玩的』 说着倒了半盏温茶来递在老太太手里,老太太吃了一口,仍放在侧面的小几上道: 『论说子谦那孩子是个xingqíng极好的,知道让着哄着三丫头,门第上倒也般配,只他那个娘......』 说到这里,却停住了话头,淡淡叹口气摇摇头: 『再说咱们家那个糊涂的大太太,还心心念念的要谋那府里的亲事呢,依我看,瞧着娘那个不甚jīng明的样儿,闺女哪里能教的太好了。怎么能比何府老太太还活着的那时候,却是个错了主意的。左右我也不管,任她们自己折腾去,修下个好的,是她的造化,不好也让她受着去吧。只我这三丫头的亲事,她们几个谁也别想胡乱的cha手,我不点头,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抬了去』 巧月扑哧一声笑了: 『老太太可真是的,说的这样咬牙切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qiáng抢呢,有那来说亲的,说不得您就先把人家吓跑了』 老太太听了也撑不住,斜斜倚在软榻上笑了起来。 子谦一身白衣坐于车辕之上,执了玉笛轻轻chuī奏,清风许来拂起他的衣裳,飘飘然自有一股子超凡脱俗的气质,谢桥推开半扇车门,隔着纱帘瞧着,忽而觉得这qíng形就仿佛那书里描述的那样幽美诗意。 一曲chuī毕,白衣少年翩然回首,晶亮含着笑意的眸子,比外面的阳光更夺目灿烂。一时间,谢桥不禁眩惑,有些发怔的望着他。忽听前面张敬生笑道: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chūn风满洛城。子谦的笛子如今越发jīng到了』 谢桥这才回神,亲手倒了半杯茶塞给一边的巧兰,巧兰会意,抿嘴笑了笑,探出身子递给前面的子谦道: 『子谦少爷辛苦了,请喝这盏茶来』 何子谦眉目一弯,笑着瞅了眼里面,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宝树突然挥鞭一指大声道: 『前面好像是慎远迎过来了,旁边的那个却是谁,怎么瞧着像个女的』 却说太学里,除了旬假之外,每年里还有两次长假,一是田假,五月里放,一是九月的授衣假,这是旧例。因那时候各省里选出来入太学的监生居多,后来却渐次稀少了。到了如今,太学却已经成了官宦子弟的天下。又因诗经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皇上于是下了旨意,把原来五月的田假改成了七月的流火假,意为避暑。 安平王府的老王妃约着老太太一起来郊外的庄子上避暑散心,却正赶上秦思明他们太学里也放了假,左右终日也无甚大事,索xing秦思明也约了宝树,子谦和敬生一起来他家的庄子上避避暑气,也陪着祖母松散松散。 秦思明随护着老王妃的车驾早一天就到了,今儿却领了祖母的命,特特过来迎谢府老太太的。远远的听见悠扬的笛声,秦思明不禁笑了,侧头瞧了一眼身边马上身穿骑装的明丽少女道: 『这个chuī笛子的,便是我素日里常和你说的子谦,乃是何侍郎大人的公子。』 说着打量她两眼道: 『人家女孩家都文文静静的,偏你喜欢骑she弓马,却真真是个异数,怨不得你总不爱在宫里头呆着呢』 那个女孩调皮的吐吐舌头道: 『咱们可都说好的,我的身份必不能泄露出去,我对那个什么子谦没兴趣,我是要瞧那个能引来蝴蝶的谢家三姑娘,这次我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回头也学了这样本事,回宫去比照着给我父皇也画上一幅来,想来父皇必会欢喜的』 秦思明倒是摇摇头没辙的道: 『隐瞒倒是成,不过公主殿下可要委屈些了』 那女孩儿摆摆手道: 『莫要酸,莫要酸,有话咱们直接说,这又难不倒你,从小我们不都是这样骗人的吗,这次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吧!』 说着身子灵巧的一跃,跳下马来。 车队到了近前停下,秦思明拉着如玉上前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笑道: 『偏老王妃还如此客气,何用你来迎我,不过再有半刻钟就到了。』 说着目光扫过秦思明拉着的女孩子: 『这位是?』 秦思明笑道: 『这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妹,这几日跟在祖母身边玩耍的』 谢老太太笑着打量几眼,心底却有些疑惑,瞧着年龄应比三丫头稍大些,有十一二了吧,眉目如画,英气勃发,最奇怪的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尊贵气息殊是难得,想来也该是宗室的女孩子,却是从没见过的。且直直望着自己的目光毫不回避,落落大方,仿佛早就成了习惯一般,异常自然,不禁暗暗纳罕。 秦如玉笑眯眯的扫过谢宝树张敬生,落在后面的何子谦身上,歪歪头道: 『刚才是你chuī的笛子,好动听的曲子』 何子谦一愣,却只感觉从眼前的少女身上she出一股bī人的华贵之气,扑面而来,比之秦思明更甚。却搞不清她到底是何身份,只得微微欠身。 第44页 秦如玉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后面的马车里面,何子谦不禁莞尔,看起来人家是冲着桥妹妹来的。 车队再行进起来的时候,秦如玉已经弃了自己的爱马,跳上了谢桥的马车里。刚才首一见面,两人互相看着,打量一阵,不觉同时笑了。 大约人是讲究眼缘的,有的人认识了一辈子仍旧陌生,有的人只见一面,就可引为知己了。秦如玉是谢桥自打穿来古代,见到过的最自然的一个女孩儿,毫不做作,慡朗随意,虽然大约能猜到她的身份必然不凡,但无论身份如何,这样的女子都是值得深jiāo的。 谢桥羡慕欣赏她能活的如此恣意,和她一比,自己仿佛被限制在了条条框框里,不得随着xing子自在。 秦如玉姐妹众多,却个个都是勾心斗角的,哪有丝毫真心实意的姐妹之qíng,忽的见到谢桥,发现竟是个别样可爱的女孩儿,也不像寻常见过的那些闺秀一样,爱装模作样,于是心里欢喜,两人说说笑笑,倒是分外投契。 到了庄子大门的时候,两人已经俨然好成了一个。拉着手下了车,大门处早有一个老嬷嬷和几个丫头在台阶上焦急的候着了,一瞧见秦如玉下了车,才松了口气,几步上前道: 『哎呦!我的主子,我这儿一会儿没瞧见,您就没了影儿,可差点没急死老奴了,若是您有个什么闪失,老奴可哪里担待的起』 秦如玉挥挥手道: 『你们成天的就是瞎担心,有慎远哥哥在,我还能丢了去』 说着拉起谢桥的手道: 『这是我新认的桥妹妹,你们都来见过,我和她说好了,这一个月,她就住在我的聚芳阁里,我们日则同食,夜则同寝,好好说说话儿』 那老嬷嬷知道这一次跟着伯爵府老太太来的,就是那位外传画画能引来蝴蝶的谢府三姑娘,不过她家主子,平日里却是个最眼高心高的,等闲的闺秀都入不了她的眼里,不是嫌弃人家做作,就是说人家无趣,这谢家三姑娘倒不知怎的顺了主子的心。 遂好奇的抬头打量,却不禁暗赞一声,的确生的好模样。一身近白色的浅huáng衣裳,映照的一张小脸越发白皙光泽,眉峰挺秀,眼似秋水,鼻如悬胆,齿若编贝,含着笑意的嘴角微微上翘,令人一见顿觉十分亲切。头上也无糟乱钗环,只簪了一朵翠蕊的珍珠花,简单却也不觉的寒酸。 最难得的是行动落落大方,眸光晶莹澄澈,一望见底,倒怪不得入了自家主子的眼了,漫说别人,就是宫里的那几位小主子,若是认真比对起来,也稍稍逊色了些。 自家主子虽说身份尊贵,却无有亲姐们一起玩乐,未免孤单,选进去的那些陪侍,也不尽人意,如今有了这么个伴儿,兴许好些,况,瞧这位谢姑娘是个稳重的,说不得倒也能带着她们主子安分些,她们也少跟着提心吊胆的。 想到此,老嬷嬷遂躬身就要施礼。谢桥也不是傻子,先前若是还疑惑秦如玉的身份,看见这个体面的老嬷嬷,她也就明白了几分。秦思明是宗室里的皇亲贵胄,他的表妹哪里能是寻常人。加上她又是国姓,眼前这几个她贴身的婆子丫头那种威严气势,非宫廷是不能有的了。那么秦如玉的身份就不难猜了,弄不好就是宫里的那位小主子微服出来玩耍的也未可知。 谢桥倒也不点破,只是这嬷嬷的礼,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受的。 念头至此,忙上前一步亲手扶住老嬷嬷恭敬的道: 『谢桥不过是个小辈,可当不起妈妈的礼』 那嬷嬷一怔,弯唇一笑,不禁暗暗挑大拇指:好个灵透聪明的女孩儿,倒不知道底下的xingqíng究竟如何了。 喜投缘闺中得密友 张敬生凑过来悄悄顶顶秦思明悄声道: 『坦白说,这是你家什么表妹,不是老王妃给你定下的媳妇吧』 秦思明白了他一眼道: 『胡说什么,我们同宗同族哪里能通婚,岂不乱了人伦』 谢宝树道: 『宗室里的闺秀们,倒是不曾听过有你这样一个表妹,哦!我想起来了,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个远房表妹叫如玉的,是不是她』 秦思明目光一闪,岔开话题道: 『子谦,你娘亲的病如今可大好了』 何子谦微微皱眉一叹道: 『前几日倒是可以在院子里走动了,想着将养过这个暑天就该大好了,不知怎的,这场病竟纠缠了这许久时候』 谢宝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能立时就好了,我好奇的是你家那位月娇表妹如今可怎样了,我可听说她大哥寻门路捐了个同知,我就琢磨着,如今这吏部越发的无章法起来,就你那位表兄的糊涂样儿,怎么能当的好官,没得误了大事,可不知道怎样收场了。』 何子谦也点点头道: 『原是托了我父亲的,我父亲却也是这样说,但姨丈那个人一贯的会钻营门道,转而搭上了慕容府的老爷,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才给大表兄捐了这么个官。我父亲那里还说,姨丈如今越发糊涂了,这官儿是随便能买来坐的,只姨丈听不进去罢了。上旬里姨丈买下了城西的一所大宅子,前几日收拾妥当了,接着表妹家去了,真真我佛保佑』 说完大大吐了口气,其他几人看他这副摸样都不禁笑了起来。 转过假山,顺着画廊前行一阵,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偌大澄澈的人工湖呈现在眼前,远处起伏的葱郁青山,映着碧水,隔岸翠柳成行。一阵风拂过,带着花木青糙的香气,甚是清凉舒慡,令人满身暑气顿消。 绕着湖水是一圈的廊檐低垂,亭台阁榭,远远看去,真如一幅最美丽的画卷。老太太笑道: 『这园子瞧着却比那年来时更好看了些,倒是越发的凉慡了,不如咱们顺便逛着过去倒好』 旁边老王妃身边的心腹婆子,听了这话忙命歇了软轿,亲手扶着老太太出来道: 『老太太真是好眼力,好记xing,因去年年上,皇上不知怎的忽的起了兴致,说瞧着咱们园子里的湖水比别处的清凉,到了暑热的时候,要来这园子里住上两天,我们老王爷忙赶着修建了这小半年,谁知道龙心难测,今年一进了六月,咱们万岁爷就起了銮驾,去北边的行辕避暑去了,却早忘了说过的这话,不过咱们这园子收拾的倒越发像样了』 说着笑微微的瞥了后面的如玉一眼。如玉暗暗撇撇嘴,跟着父皇出去避暑,哪里比留在京里更随意自在。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道: 『看,那边就是我的聚芳阁了,里面敞亮通透,到了晚间,湖上的清风徐来,却是异常凉慡的好地方。』 谢桥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见那边依山傍水,屹立着一座飞檐吊角的楼阁,建在山yīn处,异常jīng致考究。秦思明笑道: 『那聚芳阁下面还拴着画舫舟楫,等到太阳落下了,咱们dàng舟去湖里采那水里的莲蓬,回来做莲子羹吃才好玩的紧呢。』 秦如玉拍手笑道: 『是啦是啦,这是个好主意。』 谢宝树瞄了前面的老太太一眼低笑道: 『主意是好,仔细掉到湖里去,却没人来救就糟了』 他一句话勾的谢桥想起了上次的事qíng,不禁回头去瞧子谦,却不妨子谦也正抬头看向她这边,两人对视,均是一笑。张敬生谢宝树对看一眼,扭过脸去偷笑。秦思明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不慡气,扫了前面的谢桥一眼,依次的把附近的景色指给其他人瞧。 过了一座jīng致拱桥,就见几个疏密有致的院落,虽是私家庄园,却因为皇上说要驾临,正殿就空着锁了起来,收拾出了侧边几个清净的小院,供家人们避暑住宿也尽够了。 进了当头的院子,正前方也是一溜五间正房,廊下立着的丫头婆子俱都衣着鲜艳,比之谢府又体面讲究的多了。穿着绿袄红裙的小丫头撩起了帘子,众人簇拥着老太太进了里间。 却见格局与别处不同,面西一张大炕,锦缎绣花卉迎手靠背坐褥间,摆了一张紫檀嵌象牙的炕几,后面一架紫檀嵌象牙花映琉璃的炕屏,共计十二扇,两侧摆了不少贵重的器具,如紫檀青白玉的如意或是清华缠枝福寿瓶等,个个均非凡品。 屋子里也甚凉慡,谢桥四下一扫,见屋里四角立着透雕的花几,摆着几个硕大的冰盆,上面聚着冰雕,也有雕成山的,也有雕成楼阁庭院的,散着隐隐白色的雾气,带来一室清凉。 炕几侧靠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慈祥妇人,气晕华贵,笑着说: 『我还说偏你的腿脚如此慢,我这都到一天了,还不见你的影儿,快来,坐下先喝半盏酸梅汤去去暑气,今儿却比昨个还要热上几分的』 老太太一贯和老王妃jiāo好,于那虚礼上便免了许多,遂也不推辞的坐在一边,小丫头连忙捧了剔透的翠玉盏来,老太太喝了两口,只觉酸甜沁凉甚和脾胃。 那边老王妃笑道: 『如何?比你们府里的更要好些吧,这原是宫里的做法』 老太太放下玉盏笑道: 『我猜着也是,我们府里却做不出这等地道的味儿来』 老王妃目光扫到如玉招招手道: 『我这儿正找不见你呢,这么会子倒是跑出去玩了,过来,我这里凉快些』 秦如玉笑着一拉谢桥的手道: 『出去才好,捡了个大便宜回来,寻了个合心意的人儿,老祖宗瞧她可好』 说着把谢桥推到了前面去,老王妃便知这定是谢府嫡出的那位三姑娘了。谢桥忙要跪下磕头,老王妃却伸手拉住她道: 『不用这些虚礼』 说着拉近她端详打量,又执起她的手细细瞧了瞧笑道: 『好个可人疼的丫头,怨不得你们家老太太心肝似地挂在嘴边上,这头一回见啊,我都喜欢的不行了,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女qiáng远了』 老太太忙道: 『哪里比得上王府里的小主子们,不过是比寻常小户人家出来的丫头qiáng些罢了』 老王妃道: 『你莫要说这没人信的假话,如今京里可都说,你们家这位三姑娘是个仙女下凡投生的呢,能诗能文不算,画的画都能引的来蝴蝶』 谢桥听了,不禁满头黑线,暗暗佩服这古代八卦的传播功力,简直一点也不逊于现代,这才多长的日子,都把她传成能诗会文的仙女了,可不是胡说八道吗。 老王妃拉着谢桥的手问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见口齿清晰,应答得宜,不禁暗暗点头,从手腕子上腿下一串香木手串来,放在谢桥手里道: 『首一次见面,全当个见面礼儿吧,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却是得道高僧开了光的,闻得你幼年间身子不好,如今我瞧着倒好,说不得小时候不注意,冲撞了什么也是有的,常带着这个寻常邪祟不近身的』 第45页 老太太忙道: 『这是老王妃的心爱之物,她一个小孩子如何消受的起』 老王妃瞥了她一眼道: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却与你不相gān,你就一边老实的坐着吧』 谢桥见推辞不下,蹲身一福道: 『谢王妃赏赐』 秦如玉探头过来笑嘻嘻的道: 『怎样,我的眼光好不好』 老王妃敲敲她的头道: 『好,你个机灵鬼,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差了』 说着却去打量后面的几个少年,笑道: 『这几个却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瞧着个顶个的如此体面』 秦思明忙上前一一引见了,老王妃倒是每个都另有赏赐,却仍是待谢桥不同旁人。老太太见了心里也甚是欢喜。 陪着两位老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晌午饭,老王妃就笑着跟老太太道: 『瞧他们几个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身子在这里陪着咱们吃饭,这魂儿早飞到外面玩去了,咱们两个老的就早也别讨嫌,认真去那屋了炕上歪着说咱们的话儿去,让她们几个自在的玩去是正经』 老太太却也笑着点头。老王妃一边嘱咐底下的婆子丫头们好生照看着,若是划船玩必要jīng着心,莫要掉到那湖里头去,这才放了几人出来。 秦如玉是个别样会玩的,又算半个主人,拉拽着谢桥倒不理会旁人,直接就奔向她的聚芳阁去了。 聚芳阁就建在湖边,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只让跟着的嬷嬷领着巧兰和几个小丫头把谢桥随身带的东西先安置进去,自己拉着谢桥直接到了那边的停船的渡口,指着前面湖里一大片开得正好的粉荷道: 『咱们现在就摘莲蓬去,到了晚上,就可以吃新鲜的莲子羹了』 秦思明几人追着她们的影儿才过来,听见她这么说风就是雨的,不禁都笑了,秦思明似笑非笑的瞅了谢桥一眼道: 『你何尝缺了莲子羹吃,非要这么巴巴的赶着大晌午头正热的时候,去摘那莲蓬,要我说,咱们不如先去那边的水榭里消停会儿,我前儿得了一幅玛瑙的棋子,让丫头们去酒窖里取了那冰梅酒来,咱们几个边对弈,便吃酒倒更好,待到了晚些时候,咱们再来划船,也比顶着大太阳的好些』 秦如玉却道: 『好啊!我昨个一来了就说要吃冰梅酒,你言说日子不足,味道不醇厚,怎么,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日子就足了』 秦思明难得的嘿嘿一笑道: 『总共去年才得了这么几坛子,若是被你这酒鬼尝了一口,说不得就要磨着弄走了,哪里还能留下点滴来』 秦如玉嘟嘟嘴道: 『切!小气的样儿,等将来你娶了媳妇,我看你还这等抠门不抠门了』 秦思明俊脸微红,却也拿她没法子。 他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其它人却瞧着甚是新奇,因绝少看到秦思明吃瘪,更觉分外有趣。也都喜欢秦如玉洒脱不拘的xing子,不上一会儿功夫,就都熟络自在了起来。 迷女色大老爷入局 再说那钱家老爷,使唤银子给大儿子捐了个同知,并且置办了宅子,惦记着把永平城的生意渐次移挪到京城来。一个是羡慕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扎堆,银钱好赚。另一个永平城里自他爹死后,他们几个兄弟为了家产有些不和睦。那些田地还倒罢了,只城里的铺子都知道是个最能生钱的,却都瞄着呢。 若说以前他也是不舍的,如今到了京城来一瞧,才知道永平城那点买卖算什么,只在这里刚开了一个铺子,一月来的银钱来往,就比永平城里几个铺子一年的还多。 眼界宽了,心思也活络了,却也不把永平城的铺子瞧在眼里,私下和昌武商量着,索xing把永平城的铺子全部兑给几个兄弟,不要现成的银钱,只用他们手里的田地来换,地才是根本,有了地,就有收成,仍然做他们的老本行,粮油铺子必不会少赚的。 在京里开铺子,还能把官员们每年的禄米低价收来,转手和老农手里的好粮食调换,两斗换一斗,他们都要乐的不行呢,最起码多了一倍的粮食,够一家子填饱肚子了,比守着那点子好粮食挨饿qiáng多了。 父子两个商量妥了,昌武就连夜回了永平城办事,钱老爷一边打理铺面找伙计,一边和钱刘氏商议着给昌文说门体面的亲事。 如今虽说官不算大,但最起码名声好听了,要去攀附那官宦之家,也算有些根底儿,两口子心气儿高。把京城几家高门大户的掂量了一遍,数得着的还是那几家,要说何家最是个近便好的,却也知道如今刘氏缠绵病榻,姐夫又一向最瞧不上他们,趁早别讨那没趣。 钱刘氏低声道: 『我听慕容夫人说,她们家姑太太家里倒是有几个庶女,你也曾见过,就是那位谢姑娘的几个叔伯姐妹』 钱老爷一听头摇的跟拨làng鼓似地: 『你这可不是大白天里说梦话吗,你姐姐那府里咱们都攀不上,人家谢府可是伯爵府,世家大族,比那慕容府还要勋贵些,他家的闺女哪里能许给寻常人家』 钱刘氏却哼一声道: 『什么世家大族,这个老爷倒是不清楚底细的,谢家虽是了不得的高门第,他家的嫡出小姐咱们不敢想,那几个庶出的谋来却也不很难』 钱老爷一听忙道: 『却怎么谋来,你倒是说说』 钱刘氏笑道: 『慕容夫人贪财,她家那个姑太太便要加个更字,如今虽说掌管着谢府的家务,却哪里是长久之计,听见说正挖空了心思往外倒蹬银钱呢,左右这一两年,人家的长房长孙娶了媳妇过门,就没她什么事了』 钱老爷道: 『倒是听说伯爵府二房里有个庶出的丫头,不过年龄比那三姑娘还小些,和咱们家昌文并不匹配的,如今昌文可等不得了,与其每日里看着他出去花天酒地,倒不如趁早给他娶上一房厉害的媳妇,也好拘管着他些』 钱刘氏道: 『二房的不行,不还有个大房吗,听说大房两个庶女过了年就十三了,先定下亲,等过了年,就能cao持着办了,也算合适,左右昌武房里早有了几个通房的丫头,也不急着圆房』 钱老爷摇摇头道: 『我瞧着不好成,那可是正经袭爵的大房里头,即便庶出想来也是金贵非常的』 钱刘氏哧一声道: 『什么金贵,没银子,狗屁也不是,那慕容夫人说了,那位大老爷成天的花天酒地**宿娼的,瞒着老太太在外面打的饥荒多了去了,如今手头正紧,咱们从他哪里入手,只要你不心疼银子,说不得就成了』 钱老爷眼睛一亮: 『待我去寻寻门路,先和他熟络了再说。』 事qíng也赶得巧了,因这钱老爷刚来京里,铺子一时半会也开不起来那许多,手里的闲银子多,因此就放起了利钱,有那临时拆借的赚些散碎银子,却想不到的生意火爆,且来拆借的,大都是各府里的纨绔子弟,因或家里头管的严,弄不出银钱来使,却只得来借贷,后而偷偷拿了家里的值钱的物件来抵账。 却说那谢家大老爷,近日里迷上了挽香楼新进的头牌花魁金牡丹,却连家几乎都快不认识了。那挽香楼的老鸨子是个别样刁滑的,花了大价钱从扬州匀了个色艺双绝的瘦马回来,办了个摘花宴,把京里那些有名的纨绔子弟,色鬼老爷们都勾搭了过来。 这金牡丹要说长的也并不能算倾国倾城,然眉眼勾魂,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股子天然的骚魅,勾搭的这些惯常在女子身上下功夫的色鬼们,一个个魂消魄散,恨不得立时按在身下办了实事才好。 谢大老爷拔了头筹,以二百两银子的天价,梳笼了这金牡丹。又连着折腾了小半月却还不足,这金牡丹是从小调教专门吃这碗饭的,长的狐媚还罢了,于那房中的事qíng更是jīng到了十分去,只把谢老爷伺候的yù仙yù死,割舍不下,遂起了赎她之心。 寻了老鸨子来问身价,老鸨子笑了笑,抬手一巴掌,谢老爷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如今买个死契的丫头才不过三四两银子,五千两却让他从何处去寻来。 谢老爷犯了难,待要寻同僚故旧拆借,却又恐传到老太爷耳朵里,待要罢了,却又实在难舍,心里抓挠的正难过,有人给他引见了钱老爷。 这钱老爷他原是知道的,说起来和他们家还沾着些亲戚,原本还惦记着先拆借些,把金牡丹赎了出来,待过些时日,寻些家里值钱的物件顶给他也就是了。哪里想到这钱老爷别看土的掉渣,却是个贯会办事的。 首一见面就十分客气递茶倒水的,分外亲热,没等他说话,就让下人送了五千两银票过来,只说尽管拿去用,说什么借不借的。谢老爷大喜过旺,也没疑他的目的,匆忙的就去了挽香楼赎了那金牡丹出来,另买了两个婆子丫头,放在双贵街后面街巷里新买的一进小院子里,没日没夜的荒唐起来。 待大老爷的热乎劲退了一些,蓦然想起这五千两的账来,遂抓心挠肺的忐忑不安,就怕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去,却掂量着是不是寻张氏先弄出来些应急,又一琢磨,那张氏如今看得他和家贼没两样,那点子体己银子,都恨不得拴在肋条上。 遂又寻了钱老爷出来吃酒,想着暂缓些时日。酒过三巡,谢老爷有些高了,那钱老爷才唉声叹气的道: 『我家大儿子眼看着过了年就二十多了,却还未得一门合适的亲事,我来京里头的时日又短,却也不认识几个底细的人,拜托谢老爷帮忙给瞧着些,哪家有合适的闺女,不论家境如何,但凡xingqíng好的就成,即便是贫寒些的,贴补些银钱彩礼也罢了』 谢老爷晕乎乎的听着,一时倒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来。待到第二日清醒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呼啦吧的,姓钱的和他说这些作甚。 靠躺在炕上他左思右想转不开这个结。那金牡丹掀开帘子扭着柔软的腰肢腻上来道: 『呦!咱们老爷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敢不是厌烦了奴家,却想您府里的太太们了』 谢老爷侧目瞧来,却见今儿本就天热火燥的难受,偏这làng蹄子单穿的这样勾人,一件透纱薄裙,里面可见绣着金线牡丹的桃红色肚兜,紧紧裹住胸前高耸之处,露出深沟雪壑来,勾的人心痒难耐。显见刚沐浴后,一头乌亮的头发绞的半gān,披散在身后,鬓边却还别了一朵鲜亮的大红宫花,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勾的谢大老爷邪火上涌,一把拉她过来,一翻身就摁在身下,手忙忙的去摸那腿下的风光,一摸却滑不留手,竟是连里裤都没着得,不禁咬牙切齿的低哼一声: 第46页 『你个小妖jīng,成日里骚的难受,看我今儿收拾不死你,你还不知道老爷的厉害呢』 说着牛一样喘着粗气忙乱起来,那女子却咯咯笑着,左躲右闪逗弄似地,就是不让他得手,嘴里却还yín声làng语的胡说,更是勾起了谢老爷的火xing,嘶拉一声,索xing把轻薄的衣裳扯了个粉碎,寻到那**的去处,挺身/而入,喘息几声动作起来。 两人颠来倒去,直弄到掌灯时候才歇了,婆子舀水进来伺候收拾妥当,摆了饭来两人略吃了一些,仍旧歇下了。 躺在chuáng上,谢老爷仍旧想起了前事,遂低声道: 『你说那姓钱的土财主和我说他儿子的亲事却是为了什么』 那金牡丹翻个身,掩着嘴打个哈且道: 『这有什么难捉摸的,那姓钱的有的是钱,不是给他儿子捐了官吗,和你说这个,指不定是瞧上你家的那位小姐了呗』 谢大老爷蹭一下就坐了起来道: 『放他娘的屁,我谢家累世的大族,我家的闺女哪里能许给他这样的一个土财主的儿子,真是异想天开』 那金牡丹哧一声笑道: 『若说你们这些大家族呀!不过也是外头瞧着风光好看,内里却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那姓钱的是土财主怎么了,人家真金白银有的是,不是看重你谢家的门庭,还不有的是未出阁的大闺女,让他儿子随意的挑拣去,偏你这样迂腐,你家那位神仙般的三姑娘还罢了,另几位也不过是那么回事,若是能嫁到钱家,说不得就享了大福,你也跟着沾光』 说完,却就这月光偷偷去瞧谢老爷的脸色。 谢张氏枯木忽逢chūn 原本是钱老爷私底下捅了些许银钱予这金牡丹,让她瞧着在一旁助些力的,又拍着胸脯许了些大好处,言道若事成,定还有重谢,金牡丹这才瞧着机会,从旁说了这些好话。 谢大老爷原是有些糊涂的,听了金牡丹的话,心思倒是真有些活动起来。金牡丹打量他的颜色,知道动了心,遂笑道: 『如今老爷您可还欠着人家的银子呢,虽说那土财主好说话,不催着您要,拖久了,也与您的名声不好听不是,莫如做成了亲戚,以后有个不凑手的时候,也有个地方拆借。再说那钱家有的是银子,您家的小姐嫁过去也不吃亏,先这彩礼聘金必不会少的』 金牡丹越说谢大老爷的心思越活络,暗自计量:如今除了这五千两的债,外面还有些许没还上的饥荒,倒蹬家里的东西出来,虽说能应付一时,却那里是个长久之计,莫若就着这个机会发笔大财,越xing的向那土财主多要些银子来,以下到过年都不用愁了。 谢大老爷心里有了谱,却一把搂住金牡丹细软的腰肢,两只手探进去胡乱的摸了一阵笑道: 『说,那土财主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却值得你费这么些唇舌来说动我』 那金牡丹哼唧两声,眉眼含媚的白了他一眼: 『我何尝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处处为了老爷您着想罢了,您可莫要冤枉了奴家』 说着俯过身子来用那半露的苏胸在大老爷身上缓慢蹭着。 大老爷的心火被她蹭上来,二话不说,一使力就把她拉拽在身下,下死力的揉搓起来,喘着粗气去寻那枕畔的乐子去了。 翌日,金牡丹就悄悄遣了人去给钱老爷报信,钱老爷一听说有门,心里不禁乐开了花,那可是正经公侯之家的小姐,娶了家来不说长脸,就是钱家祖坟上都冒青烟。 知道这位谢大老爷是个爱贪便宜银钱的,遂更是大方起来,花银子包下了挽香楼三天,专请谢大老爷可这劲儿的玩乐。 谢大老爷虽说一贯的爱荒唐,去无奈上有严父在堂,也寻不来这些银钱来供他这这样糟蹋,如今却不用自己掏一分银子,就能这样乐,哪里还记得别的,连亲娘老子都忘了,日夜和挽香楼里的粉头们胡混,高兴头上,却松口许了亲事。 直到一脚迈进了府门槛,才方觉得不妥当。虽说是他的亲闺女,上面却还有老太太呢,再说宝树她娘也不是个糊涂省事的,若是让她挑出理来,老太太知道了必是不依的。 想到此,谢大老爷心里忽然后悔起来。 那钱昌文他前些时候也见过一两次,却都是在那青楼jì院里头,长相也还罢了,这xing子也是个荒唐的,虽说自己膝下的两个丫头都是庶出,可毕竟也是亲生的闺女,若是嫁给那么一块料,却也有些心疼。可是话都说出去了,那土财主把那五千两的账勾了不算,还另外送了他一千两银子花用,言说不算聘礼中的。 大老爷抬手摸了摸袖子里还没悟热乎的银票,暗暗一咬牙,怎么说那钱昌文如今也是个官身,说起来也不算太过不去眼,心里开始掂量着如何与张氏说。却暗自庆幸着如今老太太正好和安平王府的老王妃去了郊外避暑,不然若是传到她耳朵里,说不得事qíng就砸了。左右先趁着这个机会团缓着张氏过了定,过些日子老太太纵问起来,也不能退了去的。 主意打定,却破天荒的没回跨院,直不楞的迈进了张氏的院子。 廊下的丫头婆子们见自打老太太一走就不见影儿的大老爷,今天突然走了进来,俱都是一愣,好半响没反应过来。大老爷却不理会她们,径自撩开帘子直接进了屋里。 打眼一瞧却不禁心痒起来,屋里头的罗汉榻上,张氏正歇午晌。因如今天热,却去了那平日里端庄严实的衣裳,只穿了一件浅色的轻薄丝裙,大约刚刚沐浴后不久,一头青丝散开,从玉枕上滑落下来,随着边上小丫头扇的风,dàng出别一番风qíng,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颈子上,黑白分明。 张氏一向会保养,虽说已然过了青chūn,却肌理细腻莹润,兼本有些丰腴,平日里裹的严实却也瞧不出来,这冷不丁的一这样,倒是忽然多出了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妩媚,不禁勾起大老爷底下的邪心思来。 一双眼睛紧紧定在张氏那有些敞开的胸前,嗖嗖的冒火。 一边的张妈见了,吓了一跳,刚要唤醒张氏,却被大老爷止住,却抬头伸手接了小丫头手里的扇子,挥挥胳膊。张妈愣了一愣,虽不知道今天大老爷吃错了什么药,却也觉得说不得就是好事,于是使了个眼色,屋里的丫头们瞬间退了gāngān净净。 大老爷瞧屋里没了人,那里肯再老实,火上房似地拖鞋上炕,压住张氏就去撕扯衣裳。张氏正睡得好,不妨有人敢这样大胆,刚要喊叫,一睁眼却见是大老爷,瞧那喘着粗气一头脸热汗的模样,却正是动qíng之际,遂老脸一红忙着推他道: 『老......老爷......您这是做什......什么......大白天的,仔细下面的人瞧见......』 张氏一挣扎,身上的衣裳松开了些,大老爷更是等不得了,勾起了火来,就要立时灭了才行,三两下就把张氏的衣裳腿了仍在一边,等不及自己也脱光了,扯开裤子就顶了进去。 张妈妈远远遣开了丫头们,自己却在窗下听了一会儿动静,不禁老脸一红,退开到廊下守着去了。心里暗暗琢磨这大老爷今儿是抽的那阵邪风。 夫妻两个折腾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住了。张氏久旷,却突然有了这一停事,那脸上的chūn色想散都散不去,张妈妈亲自舀了水进来伺候梳洗清慡了,张罗了茶后,又退了出去,留着他们夫妻两个在这里说话儿。 谢老爷通体舒服了,心qíng也好了起来,靠在迎枕上和张氏说了会子闲话,却才询问怎么不见两个女儿。张氏斜斜白了他一眼道: 『这大晌午头上的,都在自己屋子里歇晌呢,巴巴的来我跟前做什么』 心里却也纳闷怎么今儿想起问她们来了,谢老爷抬抬眉头道: 『我在外面却寻到了一个好人家,回来与你商量着给大丫头订下倒正合适』 张氏一愣,抬头问: 『却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谢老爷道: 『说起来也不是旁人,便是那边何府里舅爷的连襟』 张氏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以为自己听差了,忙又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钱家』 谢老爷点点头,张氏心里略一想就明白了几分,暗暗哼了一声,指不定是得了人家的银钱,把自己的亲闺女给卖了也未可知,心里却突然更痛快起来。谢雅那个死丫头合该着就是这么个命。 想到此,遂笑道: 『我们妇道人家成日里在内宅里头呆着,哪里知道外面的事qíng,左右是你亲闺女,必然不会亏待了去的,老爷既然定了,便这样办吧,却问我作甚』 谢老爷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就搬了下来,觉得别提多轻松了。瞧着张氏也分外顺眼起来,想起母亲忙又打听: 『老太太可什么时候回来,这说话都去了半个月了吧』 张氏目光一闪道: 『老王妃欢喜咱们家三姑娘,前儿传了信儿回来说还要住些日子呢。』 谢老爷不禁松了口气,向后支着肘靠趟在迎枕上道: 『三丫头倒是有些造化的。』 却说咱们这位有造化的谢桥,如今却折腾的正欢实呢。以前凡事都自己一个人琢磨,如今蓦地多了秦如玉,却比谢桥更是个无事忙。两人品xing相投,每日里同食同寝,倒是分外亲近。 秦如玉问了谢桥画画引蝴蝶的事qíng,谢桥便笑着和她说了,勾的秦如玉大笑了一场,又说起原先淘制胭脂膏子的主意,两人一拍即合,寻出家伙什,猫在聚芳阁里一阵胡乱捣鼓,认真当个正经营生做,却也不出去玩了。 那边秦思明三个人骑了一上午的马,回了园子吃晌午饭的时候还没瞧见她二人,不禁疑惑,遂偷着拉住底下的丫头问缘故,上面的老太太和老王妃听见了,却笑道: 『她两人一早匆匆在我们这里沾沾脚就忙忙的回去了,说有要紧的事,晌午饭也让丫头门来说在自己房里头吃,倒不知道两个小丫头罢了,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会儿你们过去瞧瞧,不是在哪里商量着怎么淘气呢吧』 底下的丫头婆子们听了都是一阵笑,三人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吃了饭直接便向聚芳斋来了,刚到了门口,何子谦打眼一瞧就撑不住大笑起来。 只见十几个小丫头均在外面大花圃边上围着撷花呢,那昨个还开得光鲜灿烂的玫瑰花,如今却都只剩下了别的颜色,那红的都被摘了去,留下些光秃秃的花枝子,瞧着甚不雅观。 秦思明皱皱眉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好地祸害这些花儿作甚』 何子谦却直起腰来道: 『慎远,说不准你那套家伙什今儿派上用场了,不用问她们,咱们进去瞧瞧,就明白了。』 第47页 莽撞心慎远初露意 聚芳阁临湖的一面接连着一个半截伸到水里去的轩榭,水下植莲,清风徐来,带进一轩荷香,是聚芳阁最凉慡的所在。 可惜今儿却有些乱糟糟的,一篮子一篮子刚撷下来的鲜花送进来,有小丫头挨个的揪下花瓣收集起来,一笼统倒入边上一个玉瓷的缸内,用清水涤净后放在一个gān净的竹篓里面沥水。那边巧兰和秦如玉的大丫头红芍守着个小碾子,正在碾什么东西。 一众人中却独独不见谢桥和秦如玉,秦思明抬头隔着淡绿色的纱帐向里面瞧了瞧,隐约可见两个窈窕的身影凑在窗下,不知道正在做什么营生,倒是一动也不见动的,不觉莞尔。 秦如玉系皇后嫡出,与当今的太子乃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贵,却也有不尽如意之处,宫里的复杂犹胜他们安平王府多矣。 别看如玉表面上一幅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的样子,天家出来的公主。如果真无心机,恐连平安都难全的,即使如玉是嫡出的公主亦然。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如玉虽贵为公主,却最不喜在宫里呆着的,瞅准了机会就要来他们安平王府里住着,长到如今这么大,倒有一半的时日是长在他们府里的。 除了宗室这层关系外,自己的娘亲,是她的亲姨母,皇后的亲姐妹,也是另一个缘故,亲上有亲,故如玉和安平王府比别处更亲近许多。 又和秦思明的年龄差不很多,故此两人倒比旁人更亲厚些。 巧兰和红芍见了他们蹲身行礼后,又赶着忙活她们手下的活计去了。 张敬生好奇的过去扫了一眼,不禁惊呼起来: 『这......这......这是上好的南珠啊,怎么好好的碾成粉末子做什么』 他这一声引得其他三人也过来瞧,只见一颗颗饱满浑圆指头肚子那么大的珍珠,红芍一手托着的玉石盏里就足有七八颗,另一只手还把一颗放在了巧兰手里的碾子沟里,巧兰一用力,光滑晕染的珍珠,顷刻就变成了白色的粉末。 谢宝树执起折扇敲了敲案头道: 『你两个丫头倒真是舍得,如此好东西是这样糟蹋的吗』 秦思明摇摇头: 『如今桥妹妹碰上如玉,却如此胡闹起来,好好的珍珠碾成粉做什么,留着镶嵌物件不是更好』 那红芍抬头瞧了巧兰一眼,停下手里的活计道: 『不是我们要糟蹋东西,只因今儿一早就巴巴的非要珍珠粉来用,却一时寻不到那平常的珠子,我们主子又是个心急的,索xing就把她一串平日里不怎么带的珍珠项链拆了下来』 秦思明摇摇头询道: 『用这些珍珠粉却做什么』 谢宝树眼睛一亮道: 『我知道了,难不成她两个是为了做些消暑的小食,记得元好问在《续夷坚志》中记载过:洮水冬日结小冰圆洁如珠盛夏以蜜水调之,加珍珠粉。想必是为了做防暑的吃食,我猜的再不错的』 何子谦笑着一指那边的花瓣道: 『即便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难不成这些也是用来吃的』 张敬生点头附和,这里他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猜的热闹,里面秦如玉的声音传了出来: 『红芍、巧兰你们两个快把磨好的珍珠粉拿进来』 秦思明没等两个丫头动手,顺手接了过去,低头瞧了瞧不禁摇头,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帮着做的那套家伙什,玉色的盏里盛着珠白色的粉末,倒煞是好看。 不过谢桥素常并不是个荒唐的xing子,想来其中必有缘故,倒是要看她两个弄什么玄虚。 想到此,撩开烟绿色的纱帐,率先走了进去,里面临湖的窗下,放了一个铁力cha肩隼的大画案,谢桥和秦如玉两人正并着肩头在哪里不知道做什么呢,却是连头都不回一下的。 几人不禁摇头失笑,凑到近前去,见两人配合着把一个玉盏中红红的浆液,用细细的纱布漏到底下的一个青白瓷的小碗中,轩阁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这样反复虑了数遍才放下手,两人相视一笑,抬起头却才瞧见他们几个。 秦如玉歪歪头道: 『你们不是去骑马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径自去那边紫檀嵌螺钿的水盆架上去净手 秦思明把手里的珍珠粉递给谢桥,瞥眼瞧见她莹润白皙的小脸上,沾了一点红红的印记,想也没想,抬起手就帮她拭了去: 『这是什么,都沾到了脸上来了』 谢桥却不防他有这样的动作,一个闪神,他的手已然移开去,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道: 『哦!原来是那花汁』 谢桥的脸瞬间绯红一片,忙扭过脸去招呼外面的小丫头们上茶来。 他们这一来一去甚是自然,又背着众人,且不过一瞬间,别人倒是都没注意。 可是手指头上滑腻的触感却令秦思明微微一怔,见谢桥扭过脸去,才醒悟自己这次莽撞了,不禁有些后悔,可瞥见谢桥脖颈上的萦起的红晕,却又从心里涌上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欢喜来。 小丫头们端了茶进来,秦如玉一瞧就挥挥手道: 『这大暑天谁吃这些热东西,没得又一身汗,去把昨个桥妹妹做的那个冰梅落儿拿过来,让他们几个也尝尝,倒是比宫里的酸梅汤还好吃呢』 小丫头应了一声,不上一会儿就端了几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上来,何子谦接在手中细瞧,见红色的汤汁里面飘着几许捣的碎碎的冰花,煞是好看,浅浅抿上一口,酸甜沁凉却还有丝丝淡淡的花香氤氲入喉,遂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桥一眼道: 『真难为你想的出这么些稀奇古怪的jīng致吃食来』 谢桥笑眯眯的冲他做了个鬼脸,何子谦不禁低笑起来。扫了眼前面大画案上的家伙什道: 『看起来,如今你那胭脂膏子淘制得了』 谢桥点点头: 『差不多了,待那边浸了花汁的蚕丝饼yīngān了,就可拿来用了,便是这些膏子还更好做些,只用那珍珠粉兑了细细的花汁便成了,语气却有些闷闷的。 做是做出来了,可这成本也太大了,尤其这个古代类似口红的膏子,却要用珍珠粉来兑,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负担的起的,那里能卖的出去,没得赔掉了脑袋。 其他人这才恍然谢桥这番大折腾,原是为了做这些闺中的玩意,不禁有呆愣。谢宝树道: 『亏了咱们祖母常夸你稳重,如今看来,这骨子里却还是淘气的,你要胭脂多少寻不来,非要这样费工夫糟蹋东西的自己鼓捣,岂不是胡乱的折腾』 秦如玉撇撇嘴道: 『那里是胡乱折腾,我们做出来的这些,颜色比那些供上的还更好些呢,且都是真材实料,使唤着我们也放心,比外面的qiáng多了』 巧兰一步迈进来道: 『要我说姑娘做了这次就算了吧,那么大颗的珍珠,只一颗就不知道能换多少胭脂了,却要自己费事费力的折腾,别的还罢了,这样糟蹋东西却不是什么好事』 谢桥眨眨眼指着她道: 『你这丫头活脱脱的一个守财奴,要知道这些东西再好也不过是给人用的罢了,只要用的恰当就不是糟蹋,这可是我从子谦哥哥那里学来的』 子谦却没说什么,只瞧着她笑。 秦思明目光微闪: 『原本如玉是个别样淘气的,谁想到遇上桥妹妹却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要我说,你们两个趁早放过这园子里的花要紧,若是再这样折腾几日,这园子里的花可就不剩下什么了,光秃秃的却不好看,莫如消停些是正经』 正说着,外面秦如玉身边的老嬷嬷匆匆进来,在如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秦如玉脸色一变,挥挥手道: 『你们先下去准备,即刻回去便了。』 秦思明猜大约宫里有什么事qíng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急巴巴的让如玉回宫,却知道她这一来和谢桥甚为投契,少不得临走要说些体己的私密话儿,遂拉着其他三人避了出去。 出了聚芳阁的院门,子谦不禁回头瞧了瞧,暗暗思量,以前却没注意,秦如玉这个聚芳阁倒是比老王妃的院子更体面周正些,且临近封着的正殿。又想起秦如玉身边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与平常世家的不大相同。 那么慎远所说的这个远房表妹究系何人,却更要费些猜疑了。 这边秦如玉拉着谢桥的手,一同坐在里头的贵妃榻上,沉默好半响才低声道: 『我自小孤清,并无嫡亲的姐妹们一起说笑玩乐,纵有几个姐妹却都是隔了母的,且各有心肠,不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姐妹可以jiāo心,不想你我有缘,甚为相合,这些日子却是我自打出生以来最快活轻松的时日,却也知道如今也不能再瞒着妹妹了』 谢桥目光清澈的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儿,秦如玉叹口气道: 『妹妹可知我们大秦宫里有一位封号明月的公主』 谢桥缓缓点头: 『万寿节上一曲月上舞而得名,闻说风姿卓绝,世所罕见』 秦如玉却有些牵qiáng的一笑: 『什么风姿卓绝,不过是为了图安稳罢了,算了,不说这些,妹妹毕竟年纪小,又上有祖母爱重,下有几位兄长护持,却哪里知道某些风光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瞒了妹妹这许久,却是对不住了,我便是那宫里的明月公主秦如玉』。 听闲话谢桥添烦恼 谢桥忙站起来就要行国礼,却被秦如玉一把扶住道: 『便和你实说了,并不是为了你我姐妹生分,而是为了你我的心,即是真心的朋友,便要坦dàng才好,公主也罢,寻常人家的女孩也罢,你只认我还是你的姐姐便是了,今后还如这些时日一般自在,才是我的心』 说着从脖子上摘下自己戴的生肖玉坠子,放在谢桥手里道: 『我的生肖是卯兔,这是母后赐的平安生肖坠,自小从来没离开过我的,你也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一件,纵是以后不长见面了,瞧着物件也能想起彼此来』 谢桥含着泪光点点头,略一想,把自己胸前带的璎珞富贵长命金锁摘了下来: 『我小时大病小灾终日不断,娘亲遂打了这把富贵长命锁,供在菩萨面前,连着吃了大半年斋,却也是从小带在身上的物件,如此,我们就换了吧』 说着亲手给秦如玉戴在脖颈上,秦如玉细细端详了片刻,见正面是牡丹花卉纹饰,反面捶锻了长命富贵四个字,以及寿桃蝙蝠的纹样,下面边上却是一圈jīng致的蛇形纹,大约是暗含着谢桥的生肖,其下是颗颗浑圆的珍珠璎珞坠饰,虽不是很稀罕的物件,却也别样jīng致。遂点点头道: 『本要多和妹妹玩乐些日子,却不想母后忽然身子不慡,萌发旧疾,却不得不回去了,再见也不难,左右等我再出来的时候,约妹妹便可见面了。』 第48页 明月公主匆匆回宫去了,直到最后这一日,谢桥才发现自己原是错了,看似恣意的一个女子,其实也有许多说不出的无奈。 说不得,她那点小烦恼在秦如玉那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自古皇宫里就是世上最复杂的地方,权利的倾轧,哪里是她能想象的出的呢,处在风口làng尖的明月公主,自不可能独善其身的。那些表面上的开朗无心机,也不过是个保护色罢了。 秦如玉一去,若大的聚芳阁却更显空阔清寂了起来,谢桥仍住在这里,却已经失去了那份自如的快乐,心里涌动着些许郁闷难以排遣。 这日晌午,谢桥不惯午歇,拿了书瞧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遂走出聚芳阁想着去园子各处逛逛去。 也不让巧兰和小丫头跟着,自己一个人顺着边上的画廊缓步前行。 安平王府的这处园子盖的甚有气势,曲栏、回廊、假山、拱桥,与那各处而立的空、露、瘦、透的太湖石,映着偌大一汪碧水逶迤,说不出的美景如画。 过了前面的一道粉墙,那边不远便是秦思明住的院子,外面望去,里面苍松翠柏林立却仿佛比别处更yīn凉几分。 谢桥手里的宫扇扇了两下,略一迟疑,便迈步向那边行去。 刚走到墙这边一个偌大的太湖石后面,却隐隐听的墙那边有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 谢桥刚要过去,却听的一声谢姑娘传进耳里,遂住了脚步。 那边一个婆子道: 『我瞧着咱们老王妃很是稀罕这位伯爵府的谢姑娘呢,说不得是要给咱们家二公子定下吧』 另一个婆子道: 『我瞧着也不尽然,如今咱们二公子可都十六了,那谢姑娘才多大,等到及笄能娶的时候,咱们家二公子可就都二十了,那里能等那许久,必是要另寻了世家闺秀才妥当的』 这边的婆子道: 『你这话差了,如今虽说十五及笄,可十三四先娶了的,不也有的是先例,咱们家郡王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左右房里都早有人伺候了,纵是娶了门当户对的媳妇进来,也不过是大家的规矩罢了,你当是咱们家里小子们,还巴巴的等着盼着呢,过两年再圆房也是可得,左右只要先别生了庶子出来就是和规矩的。这样说来,再过两年,咱们家二公子正好十八,也算合适的』 另一个婆子道: 『若按你说的,二公子房里的抱琴和入画姑娘可得了大便宜了,若是娶了这位谢姑娘,离着圆房还有好几年呢,二公子虽说不像咱们世子爷那样荒唐胡来,却毕竟是个年轻的男人家,这猫哪有不稀罕腥的呢,入画和抱琴又都生的那么个好模样,伺候的好了,将来就是体面的姨娘也未可知,却不是大造化吗』 这边的婆子叱一声道: 『这可就说不准了,这位谢姑娘你别瞧着如今和善大方,将来还指不定就是个什么样儿呢。咱们那位世子妃,一开始不也是像个菩萨似的,你瞧现在,世子爷房里却哪里还有一个像样的女人,那些稍稍平头正脸的,都被她寻错发落了,去年上,她那个陪嫁过来的丫头有了身子,不上三个月,就悄悄的没了,如今这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呢『 『这话倒不假,那位可不是个善茬。这位谢姑娘若是xingqíng好,在咱们府里头必是要受嫂子的气,若是有心算,上面有老王妃护着,说不得二公子房里的几个也落不了好去,左右不关咱们的事qíng,如今郡王妃还管着家呢,即便世子妃那里急的不行,也只能一边看着,况且成亲到如今都几年了,肚子里连个毛都没有,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子爷又死看不上她,不知道那天就休回娘家了也未可知的』 后面说的什么,谢桥却没再听,转身沿着另一条路走了。 走的有些慢,心里却止不住开始想一些事qíng。这里的女孩子十一二便定亲的也有的是,十三四娶了,也不并不奇怪。尤其她们这样的世族阀门,无论婚娶,都含着许多别的因素在里面,爱qíng什么的,在这里不过是一场大笑话罢了,相敬如宾已是分外难得。 哪个世家公子成亲前屋子里不是早有了人的,慢说自己,即便明月公主那样的身份,将来招了驸马,也管不着丈夫纳妾的事qíng,何况她。 若是不嫁,在这个男权的社会中,却也无法立足生存下去的。可是嫁了,面对丈夫三妻四妾还罢了,左右守住自己的心,糊涂着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可这大宅里面的争斗龌龊,却真真令人厌烦了十分去的。 秦思明平日里瞧着挺好,听话音房里早不止一个女人了,何况别人。 谢桥忽想起她另外两位堂兄宝松宝杉的荒唐行径,心都凉了,以后自己如何了局,却也难预料的紧。 一边想,一边叹气,却不防侧面一声笑传来,谢桥唬了一跳,连忙抬头望去,却见不知不觉的自己又绕回了湖边上,那边柳荫下的青石上,何子谦正瞧着她笑呢。 谢桥走过去道: 『子谦哥哥倒会选地方,这里比别处更凉慡些,你晌午头上不歇着,却来这里做什么』 子谦伸手一点她的额头道: 『你这丫头还说我,你在哪里一时走,一时唉声叹气的,却是为了什么,小小的年纪,却哪里来的忧愁事』 谢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支支吾吾的道: 『哪里有什么忧愁,不过为赋新词qiáng说愁罢了』 一眼瞥见那边的鱼篓鱼竿,遂笑道: 『原来子谦哥哥是在这里钓鱼的』 子谦拍拍身边的青石道: 『既然你也无事,就陪着我一起钓鱼吧,咱们也说说话儿』 谢桥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子谦把鱼勾子甩了出去,便和谢桥说些他们学里头无关紧要的趣事,不过片刻,就逗的谢桥把刚才的心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巧兰这半天不见姑娘的影子,忙忙的出来寻。寻到这边的时候,远远就瞧见了两人的qíng形,低头想了想,却想在远处等着,不想回头正瞧见秦思明和谢宝树沿着回廊走过来,忙蹲身行礼。 秦思明挑挑眉道: 『这晌午头上,你不在聚芳阁守着桥妹妹午歇,跑这里来做什么』 巧兰还没应声,谢宝树倒是笑道: 『那边是子谦和桥妹妹吧,不想他们两个倒自在,跑这里钓鱼来了』 秦思明一怔,侧首望过去,湖边两人俱都是一身白衣,依着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对视而笑,远远看去,竟恍如一对异常匹配的神仙伴侣,心里不禁一阵堵,不自觉脸上瞬间有些yīn沉的神色露了出来。 边上巧兰悄悄打量他的神qíng,不禁暗暗猜疑,却也不能真的落到实处。 巧兰早就瞧出老太太的意思来了,巧月也私下里和她透了些风出来。老太太是安心要给姑娘谋安平王府这门亲事呢,不然也不会这次出来,只带了姑娘一个在身边。 可是听何妈妈前日里打听来的消息,说秦公子虽说xingqíng模样都般配,却房里早已有四个有名的大丫头伺候了,有两个还是早就有了事,只等着公子成亲,便开脸抬起来当姨娘的。 若说这样的事qíng,在她们这样的家族里原也平常,只这些日子,巧兰在一边品度自家姑娘,却有些忧心的。别瞧着姑娘面上是个最知礼大方的,心里却有些认死理的古怪。 若是子谦少爷倒好了,若是秦公子,说不准将来是个什么样儿了呢,加上闻的安平王府里比她们谢府还要糟乱几分,不免为姑娘担起心来。 心里却更倾向了子谦少爷,然,又想起那边府里头的刘氏,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这世间却哪里去寻十全十美的姻缘去。 兔死狐悲谢贤忧心 谢桥跟着老太太在园子里住了足足一月才回城。刚进了谢府,就听说谢雅的婚事已然定了,谢桥微微一怔。虽说十一二定亲的有之,然,老太太不在就匆忙定下了,却不怎么和规矩的。 老太太本来高兴的脸,听到这个信儿都有些僵僵的不好看。谢桥扶着祖母进了东正院,和巧月两人伺候着净手换了家常的衣裳,靠在榻上歇着,老太太才道: 『三丫头,你这一程子也不轻松,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回去歇着吧,巧兰,扶着你家姑娘回去,别让她又看书,只好好养养神是正经。』 谢桥蹲身一福,转身出了屋子,却正好和大伯母打了个碰头,忙又行礼。大太太却拉着谢桥的手说了好些亲热话,才放了谢桥回去。 进了抱月轩,巧兰低声道: 『瞧大太太的神色竟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敢是大姑娘的亲事如了心意不成』 谢桥心里也疑惑,大伯母一向厌恶谢雅,必不可能盼着谢雅能嫁的好,难道谢雅的亲事却是个不好的。虽说谢雅一向爱寻自己麻烦,可若真是嫁个不好的人家,也是一辈子的事。 想到此,遂又摇摇头,纵大伯一向荒唐些,谢雅毕竟是他亲生女儿,想来不会太离谱去的。 刚至廊下,就听见架子上的鹩哥尖着嗓子叫唤: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 巧兰扑哧一声笑了: 『这扁毛畜生如今越发成jīng了』 谢桥也笑了起来,走过去逗弄它说些别的话。 谢桥这次去避暑,却只随身带了巧兰过去,留下何妈妈和暖月守着她的屋子。平日里主子不在,何妈妈倒也不甚拘管底下的丫头婆子们,放他们越xing的歇了一个月,谢桥要回来的前两天,才让丫头婆子们把院子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个遍,把那收起来的家伙什,也都重新拿出来备着姑娘用。 谢桥这一进抱月轩,连沐浴的热水都已备好了,十分周到。 谢桥也的确是有点累了,缩在温热的水中长长叹了口气道: 『还是家里好』 身后给她拆头发的巧兰和边上候着加热水的暖月都笑了。那边整理换洗衣裳的何妈妈也笑道: 『听听,不知道底细的,还以为姑娘去哪里受苦了一样呢,我听见说,那可是万岁爷都稀罕的园子,说不得比那天上的瑶池还好呢』 巧兰手里抹了玫瑰花的洋胰子,一截一截的轻轻搓洗着斜桥的头发,听了这话却道: 『可不是,那园子气派的很,别的不说只那个湖,就比咱们园子都大上两倍有余呢,坐上画舫从这头到那边,一上午都是到不了的,更别提里面的亭台歌榭了,个个jīng美别致非常』 暖月听到神往嘟嘟嘴道: 『姑娘下次定要带了我去吧,也让我开开眼界』 何妈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 『你就知道玩,那园子里又不是咱们家的地方,你这个莽撞直白的xing子,没得去了给姑娘惹出祸事来,还是消停的在我跟前呆着吧』 第49页 暖月不满的嘟囔两句,谢桥却笑道: 『何妈妈逗你呢,以后若还有机缘,便带着你去好了』 暖月这才破涕为笑了。 主仆们说了一阵笑话。谢桥便有些困乏起来,揉着眼睛打哈欠,何妈妈巧兰忙扶着她起来,收拾妥当了,靠躺在窗下的榻上,让她歇午觉。巧兰用gān帕子把她的头发绞的半gān,搭在侧面散晾着。 见谢桥闭上了眼,才寻出那个谢桥做了一半的扇子套,端着阵线笸箩去外面廊下守着做阵线去了。 何妈妈过来悄悄问了些园子里的事,巧兰知道何妈妈是问那秦公子的事qíng,虽说看着有那么点意思,心里也不能十分确定,再说,她家姑娘的心思却是谁也拿不准的,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主意。瞧着倒是对子谦少爷更亲近些,遂低声道: 『姑娘还是最喜和那府了的子谦少爷一起,子谦少爷xing子温和,对咱们姑娘倒是比那边两个嫡亲的小姐,还更在意些的,喏!这个扇子套便是子谦少爷烦劳咱们姑娘做的』 说到这里倒是笑了: 『若说子谦少爷这次可是瞧差了,那里知道咱们姑娘样样都好,只这阵线上却不开窍的很,就是这么个扇套子,竟是绣了一个月,才绣成这样,这还是我隔三差五的帮着呢』 何妈妈低头看了看,却也不很繁琐的活计,花样只一丛修竹加上两句诗文罢了,简单清雅,遂笑道: 『倒是过得去眼,阵脚瞅着也细密,进益些了』 巧兰掩着嘴笑道: 『您还夸姑娘呢,有您这样的奶妈子,姑娘不用心学也是有的。』 何妈妈点了她一下道: 『你这小蹄子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这是编排我的不是呢』 巧兰忙笑着说了两句讨饶的好话。听的屋子里有些动静,忙撂下手里的阵线去里面瞧了瞧,见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遂仍出来与何妈妈说闲话: 『听说大姑娘许了人家,您老可知道许的是哪家不』 何妈妈一叹: 『怎么不知,却也是熟人,便是咱们家舅老爷的那位连襟』 巧兰一愣: 『怎会是他家,大姑娘怎么说也是伯爵府正经的千金小姐,那里能许给这样的人家,虽说有钱,根底毕竟不算体面』 何妈妈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只听说是大老爷定下的,已然过了定,说是过了年就要娶过去的,待到及笄再圆房,真是怎么就急成这个样子了。』 巧兰一听大老爷定下的,遂哼一声道: 『必是咱们家那位大老爷得了那钱家的银钱好处,卖了自己的亲闺女也说不定』 何妈妈忙呵道: 『胡说什么,大老爷也是你随便编排的,仔细别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巧兰也自知失言,忙吐吐舌头住了话。 却说大太太近日来过得甚是舒心,大老爷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自那日午后,便隔三差五的来她房里,必要想方设法乐上一场才罢的,xing子也温和了,话儿也好说了,竟是自打成亲以来,夫妻最和顺的一段时日。对于他在外面那些污糟事,大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便了。 大老爷也是头一次领略到滋味,原来被自己冷落的妻子也有别样的风qíng,与那金牡丹之流却又不同,端庄正经的样子,在chuáng榻上却颠个过子,越发喜欢引逗她,倒是别有一番qíng趣,因此隔三差五的便来寻张氏折腾那枕席间的乐事。 两口子和睦了,谢雅的亲事就赶着寻了个最近的日子过了定,那土财主的确大方,光聘金彩礼就让大老爷乐的都合不拢嘴了,深以为这门亲事的确是对了的。 得了好处,少不得还要安抚谢雅的亲娘,遂揽着谢雅的亲娘榻上胡乱鼓捣了一场,又把从那彩礼扣下的一对白玉镯子送了人qíng,才算安抚下了。 那谢雅的娘看着jīng明,其实糊涂,加上大老爷把那谦昌文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又听说是个官身,心里早就乐意了,只说以后要指望着闺女也不难的,便应了去和谢雅说。 谢雅心气一贯高,拿定了主意,要寻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家,势必要比过谢桥才罢了,哪里知道突然爹就给定了一门亲事,却也不知道好坏,身边也没个心腹的下人去打听,只得在房里转着圈的gān着急,有心去问嫡母,却又怕招来一场没头脑的训斥,正急的冒火,她亲娘倒来了。 谢雅忙遣开了下人,拉着她娘的手问根由,她娘把大老爷说的更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她听,谢雅听了,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和心意,虽说是个同知,可毕竟家里头差些,不是仕宦之族,虽说有钱,却不算很体面。 可她娘把聘礼单子给她一瞧,谢雅就点头了,在谢府里名义上倒金贵,可手头上却不宽裕,又比不得那谢桥,有祖母偏着,过得很是拮据,嫁了谦昌文别的还罢了,只这银钱上该松快了。 退一步说,谢雅也知道,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她不愿意,爹爹定了,也无回转的余地了。再说,她就不信自己命这般不济,说不得就是个柳暗花明也未可知。想通透了,却也丢开了旁的心思,收敛xing子,在房里开始准备起了阵线活计。 只谢贤在一边看着,心都凉了,那钱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商贾罢了,纵是有钱,那里能匹配的上她们这样的家族。而那个钱昌文,奶哥哥也偷偷的打听了来,说是个最荒唐的男人,眠花宿柳,吃喝嫖赌,竟是无一不jīng的。 那个官儿也是他爹花了银子买的,却那里有什么真才实学,若是嫁了这样的人,这一辈子可还有什么指望。 推己及人,谢贤心里头怕了,日夜不得安眠,几日过后,身子就熬不住,病了起来。她奶娘端了药来,她也不喝,奶娘无法,只的劝道: 『姑娘也不用如此自苦,虽说这命都是一早注定了的,可也有几分是人为可变的,远的咱们不说,就说三姑娘吧!原先那个命可哪里好,从小都说养不大,亲娘又去了,可一场病熬过来,却生生转了个样子,你瞧如今的光景,却那里是那时候能想得到的呢』 谢贤叹口气道: 『妈妈糊涂,我那里能比三妹妹,她纵没有亲娘,却还有当侍郎的亲舅舅,当大学士的外祖父,即便老太太这边不着紧,那边也是个靠的住的。我却去依靠谁来,说不得,父亲这回卖了谢雅,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对慎远同志普遍生出了厌恶qíng绪,这可是咋整的呢,有些事qíng要往后看才能真相大白啊。所以童鞋们千万不要目前就盖棺定论好不。捂着锅盖逃走鸟 将计就计张氏出招 奶娘沉默半响叹口气道: 『姑娘想开些吧!三姑娘如今虽好,以后嫁了人,也不知是个什么境况呢,姑娘莫要钻那牛角尖才是,还是先把药喝了,将养好身子是正经』 谢雅目光一黯,接过汤匙喝了一口,但觉直苦到了心里去。 老太太一回来,谢妈妈忙忙的差人给大太太送了信过去。大太太心里也知道,这次老太太必要发作一场的,却早已打定了主意,凡事往大老爷身上一推,纵是老太太也怨不着她。大老爷那个xing子,老太太是知道的,他想gān的事,连老太爷都阻不住,何况她。 再说也不是宝树的亲事,与她什么gān系。因此虽知道老太太必没好脸色,心里却不怎么惧怕,进屋见了礼就站立在一边,一声不吭。 老太太瞅了她两眼,心里不禁哼一声,开口道: 『我听说大丫头定了人家,说是过了年就娶,和着我和老太爷如今都成了个摆设,孙女定了亲事,我们连知道都不知道』 大太太忙道: 『却是大老爷定下的,也没和我怎样商议,老太爷那边,老爷说已然禀过了的』 老太太哼一声道: 『不定你们拿什么没人信的假话,糊弄了过去,虽说大丫头不是你生的,难道就这样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不成。左右是我谢家的子孙,那里能如此随便,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死了』 大太太道: 『钱家虽无根无叶的,他家大小子也是个好的,如今是个官身呢,虽说配咱们家算是有些高攀了,我思想着,这样一来,大姑娘嫁过去也不会受气,倒是门绝好的姻缘......』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一口唾沫啐在脸上: 『呸!你这样的话去哄别人罢,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活活打了你的嘴,那钱昌文是个什么货色,打量我真不知呢,前些日子为了个戏子,被人打折了腿,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却还说他是个好的。大丫头若是你的亲闺女,我就不信你舍得让她嫁给这样的男人,你回去和你们家大老爷说,拿了人家多少银子,报个数上来,我这里有体己的银钱,给他慡利的还了人家去,这门亲事趁早的给我退了,让我谢家的千金小姐嫁给那么个混蛋,我宁可一辈子养着大丫头。』 大太太忙低头应着,退了出去,心里却也纳闷,平日里看老太太并不怎么着紧那死丫头,怎么这时候却站住来非要撑这个腰不可。 心里却不禁有些为难,老太太这样说,她们总不能真的向老太太要钱,收的那些聘金银子,如今还不知道老爷都挥霍倒那里去了,却如何退还了去。 瞧着大太太没了影儿,好大会儿功夫,老太太仍有不愉之色。谢妈妈遂小心翼翼的劝道: 『老太太何至于为了这事如此生气』 老太太叹口气道: 『你那里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我们这样的家族婚娶必定要慎重才是,不说非要攀附什么高枝,最要紧是门当户对,即便是个贫寒家,至少也要清白的书香之家。那钱家什么东西,不过一个永平城的土财主罢了。他家的事qíng,原先我也是不知道的,可凑巧了,那日里老太妃和我说她家那个不成器的世子,为了个戏子竟把人打折了腿。后来听说还是个新捐的同知老爷,也姓钱,老家也是永平的,可不就是这个钱家吗。咱们若是和这样的人家结了亲,让各府里如何看咱们家,以后咱们家的姑娘少爷们,就低了别人一个头去,说不得却耽误了好姻缘』 谢妈妈忙点头,心里却也说,这大老爷也实在的荒唐,自己的亲闺女怎么都舍得如此糟蹋。转身接了小丫头捧上来的茶,递到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略吃了两口仍递还给她道: 『再说,大丫头纵是xing子有些刁蛮,毕竟是我谢家的骨ròu,我也不能看着她跳进火坑了头去,那日里老王妃却说了个人家。长公主府里的五公子如今大了,正想寻门合适的亲事呢,长公主私下里托了她,她说打听着咱们府里的大丫头是个合适的,回头寻时间相看相看,若是瞧着好,就定下来。那五公子虽说不是长公主所出,门第上倒也说得过去。』 第50页 谢妈妈忙连声说: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心里却也不以为然,那长公主府里五位少爷,只这最后一个不是嫡出的,能有什么好,说不得长公主为了求个好名声,才张罗这门亲事的,那里是什么好姻缘。不过比那钱家略qiáng些罢了。 因提起谢贤病了这些日子,老太太遂让去请太医过来瞧瞧,言说女孩儿家这身子却是第一重要的事qíng,不可耽搁了。谢妈妈忙遣人去了,回来却笑道: 『这小时候看,数三姑娘的身子弱,谁知这大了却反过来了』 提起谢桥老太太笑道: 『三丫头底子还是弱的,不过调养的好罢了,她心胸比别人开阔,等闲没个忧愁事,成天笑呵呵的喜兴,身子自然好了,加上在园子里得了个闺中投契的姐妹,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了』 谢妈妈道: 『听说是王府里远房的表小姐,能和咱们三姑娘投契,必是好的了,若是年龄相当,说给咱们家几位小爷倒是正合适呢』 老太太却摇摇头道: 『咱们家可攀不上那等高枝头,哪里真是什么远房的表妹,说与你知道也罢了,只是莫要说出去才好。老王妃早和我透了底,是宫里头的那位明月公主,出来玩耍的,倒不想和三丫头倒是投了缘分,两人好的和一个人似地』 谢妈妈不仅倒抽了口凉气,心说,这人的命果真是不一样的,想争都争不来,人家这出去一趟,就认识了个公主当姐妹,这在家的,却连差点被亲爹卖了去,真是一样的出身,两样的命。 说话间,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 『给三姑娘请安』 老太太笑道: 『说曹cao曹cao就到了。真是个最不禁念叨的』 再说大太太回来,一进了院子,张妈妈就迎上来笑着低声道: 『老爷已然来了』 大太太老脸一红,却想到刚才老太太一顿没脸的呵斥,不禁哼一声道: 『他倒是自在』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的一个小丫头从里面撞了出来,手里提着裙子,满脸通红,张妈妈大声喝道: 『没规矩的小蹄子,瞎乱撞什么』 那小丫头忙把裙子哆哆嗦嗦的整理好,给大太太行了个礼,大太太目光扫过她低着的头脸,年纪不大,但生的却圆润白皙,那露着的颈子修长,只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子勾人的狐媚,不禁皱皱眉,挥手让她下去,扭脸低声道: 『瞧着甚是眼生』 张妈妈忙道: 『原是二太太院子里的,说是手脚麻利,二太太就送到咱们这院子里来了,我就安排她在底下做些琐碎的零活』 大太太暗哼一声道: 『从那院子里出来的,还能囫囵个的gān净,我瞧着她也不小了,寻个外头的小子配出去吧』 张妈妈忙应了。小丫头打起帘子,大太太迈步进了屋里,瞧见大老爷正歪在榻上吃茶呢,炕几上摆了一个檀木小匣,遂笑道: 『老爷今儿倒是回来的早,我只当您又几日见不着面了呢』 大老爷呵呵一笑: 『哪能呢,太太如今在,我那里能不回家』 说着把桌上的盒子推过来: 『这是给你的,瞧瞧可喜欢』 大太太倒是一愣,心里吃不准这大老爷今儿怎么回事,倒是想起给她东西来了。遂打开来,见里面是一只新式的赤金凤串珠钗,不止成色好,那凤嘴里衔着的珠子也是颗颗浑圆的,真是值些银钱. 大太太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放在里面,抬手合上盖子挑挑眉道: 『老爷便说有什么事吧』 大老爷笑道: 『你如今越发jīng明了,这是那土财主送的礼,你自管收着就是了』 大太太一听,是推到前面道: 『如今这个更是不能收的了,老太太下了令,让你把彩礼聘金悉数退回去呢,这门亲事不成了』 大老爷蹭的坐起来道: 『你却怎说』 大太太白了他一眼: 『那钱昌文前些日子为了个戏子和安平王府世子争执的事qíng,不知怎的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老太太把我好一顿骂。要我说,即是老太太那里不同意,你去退了亲事也就是了,若是老太爷知道了,可没咱们什么好』 『退,拿什么退,如今我不妨和你实说,那土老财连前带后的给了我小一万的银钱,如今却都还了外面的饥荒,那里去寻银子退给他去』 大太太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一万两,?你何尝有这许多饥荒』 那金牡丹的事qíng却不好仔细说,大老爷遂有些支支吾吾,挥挥手道: 『左右那些银钱再没有的,若是退亲,你先拿一万银子给我,不然别想』 大太太气道: 『我去哪里寻这么些银子』 心里忽然明白了几分,大约他外面赎的那个jì院里的粉头是花了大银子的,遂暗恨不已。心里一转,倒是生出了个主意,遂开口道: 『一万两我这里却没有,几千两凑凑,还是能拿出来的,左右老太太既然发了话,这亲事必然要退的,剩下的,你瞧着去哪里暂时拆借一二便了。』 大老爷也知道厉害,遂皱紧眉头,挖空心思想从那里先弄些银子出来。忽的想起现有一桩生钱的买卖来,原来还有些舍不得,如今到了扣儿节上,也不得不舍了。 好一桩如意的买卖 却说那金牡丹出身jì寮,虽从良于大老爷,但招蜂引蝶的xingqíng难改。大老爷如今已界中年,她不过还是青chūn少女,自古姐儿爱俏,哪能真甘心。 且大老爷如今过了热乎劲,却也不如前些日上心了,来的腿脚不勤,终日里留她一个人,锁在窄小的院儿里,纵有如花美貌却有何用。 遂生了外心,趁着大老爷不来的空,隔三差五打扮的花枝招展去那繁华街市上招摇,却真的招惹了一场风流官司。 安平王府的世子秦思义,是京城里有了名儿的纨绔主儿,若论荒唐上面,比之谢府的几位老爷少爷还在之上。 皆因幼年原得过一场大病,险些就没了xing命,因此父母怜惜,不大拘管。久了,便养成了个十分荒唐的xing子。待要再行管束却已难了。 家里娇妻美妾众多,仍是不足,每日里还要外面去打这些女色上的饥荒。那日在戏园子里给自己相好的女戏捧了场子。出得门来,一抬头,却正瞧见对面茶楼二层上,斜斜倚着栏杆吃茶的金牡丹。 只见穿着桃红色轻薄的衣衫,白嫩如水葱般的手指,执着一把美人团扇,放在胸前轻缓的摇着,使得胸前那痕雪脯,若隐若现勾人的魂儿,冲着他掩嘴一笑,那眉眼一挑间,仿似含着说不出的chūnqíng。 竟是个别样风流的冤家,不禁迷了心。忙命跟着的随从去打听是谁家女眷,自己却几步上了楼,寻了个近处的座位,一边吃茶,一边和金牡丹眉来眼去的勾搭。 金牡丹是风月里的行家,打眼一瞧,就知道这位必然是个有些来历的角色,紫袍金冠的少年郎,自是比胡子邋遢的谢大老爷qiáng多了,遂也有心引诱。 郎有qíng,妾有意,勾搭成jian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qíng。 不大会儿功夫,下人上来在秦思义耳边低声嘀咕了一阵,秦思义却笑了,心说那谢宜山那老匹夫却还有如此的艳福,却也相熟的紧,常日间共女之乐也是有的。闻说是谢宜山私藏的外室,便更是放开了手脚,走过去明目张胆的撩拨。 那金牡丹却是个有心计的,跟了谢大老爷,本打算着进那公侯大宅里面享福去的,却不想只在外面猫着,连大门都进不去。便知这位大老爷虽好女色,家里不是规矩大便是有悍妻如虎,她这样的出身,便是进去了也没好果子吃。 加上那谢大老爷也一天天的淡了她,不如趁早另寻去处要紧。因此一听说眼前这位竟是安平王府的世子爷,心里那个欢喜就别提了,这可真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遂拿出十分的手段,去勾引秦思义,秦思义本就是个色中的恶鬼,哪里受得住她如此撩拨,不过几次,就携手入榻鱼水缠绵去了。却是背着谢大老爷偷偷的来往起来,把一顶偌大的绿帽子扣在了大老爷头上。 谢大老爷并不愚蠢,早就瞧出了些苗头,却也没吭声。一个是还恋着几分金牡丹私下里的手段风qíng,二一个,她并不是自己要紧的妻妾,本就没长远的打算。三一个,秦思义手里的那个小戏子,却真真馋人的紧。 要不钱昌文那小子,也不至于因为争风吃醋,被秦思义手下打折了一条腿,如今还告假在家养着呢。若是他稀罕金牡丹,倒不如想法子换了过子来,也和自己心意。 凑巧这边老太太qiángbī着退亲,却急用银两。大老爷才想起这场风流官司来,却是个能生出钱的买卖。 主意打定了,便让心腹小幺悄悄盯着这边。 这日里前脚秦思义猫进了小院,和那金牡丹正在chuáng榻上厮混的得趣,不想窗下的丫头一阵惊呼,还没明白过来,房门被一脚踹开,却被谢大老爷正好堵了个正着。 虽说秦思义是世子爷,却也理亏在先,加上两家又是世代的jiāoqíng,却不好用身份弹压,楞了片刻,跩过锦被把怀里的金牡丹盖了个严实,扬眉一笑道: 『你今儿倒是闲,咱们有事慢慢说慢慢说』 谢大老爷却假作大怒,气哼哼的道: 『慢慢说什么,便是打到了老王爷面前,你也要给我个jiāo代的』 秦思义唬了一跳忙道: 『何必弄得这样大,什么事请不好商量』 大老爷却也忌讳他的身份,转身外边堂屋里候着他去了。 秦思义安抚了怀里的金牡丹,遂起身收拾停当,来在外面对谢大老爷道: 『这金牡丹我甚为喜欢,大老爷割爱相赠如何』 谢大老爷目光一闪笑道: 『你我两家本是世jiāo,论说一个侍妾罢了,便是赠与世子也没什么,只这金牡丹却是我向那姓钱的土财主借了银子赎的身,如今却还有万八的饥荒呢』 秦思义松了口气道: 『一万两银子罢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谢大老爷一听他这样痛快,不禁心里畅快起来,遂连着这个小院和院子里的下人,一并匀给了秦思义。自己却落下了一万两银子。 那秦思义本来也正愁呢,论说把金牡丹偷偷带回府去也无不可,只是他府里那位醋缸里泡大的世子妃,却是个难缠的,少不得又使出什么手段来,金牡丹如今他可还没新鲜够呢。 如今谢大老爷连着小院给了他,倒是正合心意。高兴之余,便把手里的那个小戏子送给他做了个jiāo换,两人这一桩来去的买卖,倒是两厢如意皆大欢喜。 第51页 秦思义毕竟年轻,金牡丹又挖空心思的使唤手段,一来二去倒迷的秦思义入了扣,竟是离不开了。不上一个月,就偷着弄回了王府里,抬了个姨娘的名分,倒是气的世子妃差点没吐了血。待要使些厉害的手段发落了,哪里知道这金牡丹却是个别样乖滑的,次次都不能顺意。加上秦思义得了这金牡丹,倒像得了个活宝贝一样,心心念念的护着,倒是让她一时难以寻的机会下手。只每日里气不过,在房里打骂下面的丫头排揎。 这些都是后话,咱们先不说。单说谢府这边,大老爷淘换了银两,退了钱家的亲事。那钱老爷虽心里不愿,然,自己儿子这一次却是闹的太不像话,却无法说出理去,反正聘礼银子又都回来了,也只得另谋他想。 大太太平白失了几千两的体己,却除了金牡丹那个祸根,心里也算顺心。满心里开始踅摸宝树的亲事,倒是各得其所。 眼瞅着就到了八月中秋,谢府花园里各处高悬彩灯,映着明月镜湖,仿似一片缤纷的琉璃世界,园中的观月阁设了大香案,摆了切成莲花状得西瓜和偌大的莲花苏饼,即月饼。全家人依次祭拜月神后分食,以应节气。 这是谢桥进京之后,第二次见谢府的人如此齐全,即便平日里见不到影儿的宝松宝杉,都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 老太爷扫了眼身边空着的座位,抬头瞧了瞧那边依着老太太坐的谢桥,遂脸色和缓。心里掂量,过了年宜岳就该回来了,想来明年中秋,一家便可真正团圆。 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不免拘束,遂摆摆手仍去前面,与那些府里的清客另寻地方赏月吃酒去了。 大老爷二老爷一瞧老太爷走了,也自寻个由头退下了。宝衫宝松见父亲大伯相继走了,便知定有别的乐事,也瞅准了空跟了去。 偌大的观月阁,只剩下了老太太和一gān女眷们,男主子们只有谢宝树拉着谢桥,在那围栏边上不知道说什么话儿呢。 谢雅这些日子都有些神思恍惚。谢贤身子刚大好了,脸色尚有几分不好看。谢珠只低着头,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竟是一晚上了,连一句话也没说。 老太太没了兴致,站起来道: 『今儿我也乏了,趁早散了吧』 谢桥和谢宝树忙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着老太太。老太太左瞧瞧右看看,见两人如芝兰珠玉一般的品格,愣是高出那几个孙子孙女一大截去,不禁心里高兴起来,拍了拍两人的手道: 『知道你们兄妹孝顺,我这里不用你们,今儿原是该熬夜的,我回去也不立时就睡,在廊下和几个婆子们说些老辈子的话儿倒自在,你们玩你们的去吧,只是若近了水边上,却要小心着,回头掉湖里面,这黑灯瞎火的可救不及的』 两人均都一怔,却也忙应了。 大太太二太太跟着老太太去了。谢贤身子刚好,jīng神不挤。谢雅自打退了亲事就有些不愉,也无心玩乐,都早早的回去了。谢珠暗暗盯了谢桥宝树一眼,知道两人都不待见自己,也转身去了。 一时只剩下谢桥和谢宝树。谢宝树却不以为意,侧头瞧了谢桥两眼,不禁生出一个调皮的主意: 『不如我带着妹妹到咱们祖父那个菜园子里去偷葱菜可好』 谢桥却知道这里民间原有一个中秋的习俗,相传未婚少女,如果在中秋夜偷得别家菜圃中的蔬菜或葱,就表示她将来会遇到一个如意郎君。还有一句通俗极了的顺口溜: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 知道谢宝树这是借着由头调侃自己,不禁白了他一眼。 谢宝树却不理会她的白眼,拉着她的手向祖父的菜园子行去。 中秋夜故友乐重逢 祖父盖的这处菜园子,却甚有些名副其实,如今还有那满架的豆角,几畦嫩绿的葱韭,在月色下瞧着甚是整齐。 说是来偷,不过玩笑话罢了,园子里守着的婆子下人,却那里会管他们两个金贵的主子。 谢宝树左手拽了几颗葱,右手揪了一把菜,顺手塞到谢桥手里,戏谑的瞧着她,只是不说话。 谢桥却懒得和他计较,把菜放在一边,去那边不远处的井台上,想着洗洗手,却见那古老的辘轳,一时不知如何下手,一边的婆子要上来,却被谢宝树拦住道: 『你下去吧,我来就好』 说着上前熟练的摇动井上的辘轳杆,咕噜噜的摇了一桶清凉的井水上来。谢桥摇头失笑: 『看起来祖父让你跟着种菜,真有些用处的』 两人洗净了手,却见头上一轮明月如镜,映照在木桶里的清水中,伴着眼前这番田园的景致,到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 遂让婆子寻了两把杌凳过来,两人就守着井台赏起月来。 后边的巧梅巧兰对视一眼,均摇摇头,拿这两个说风就是雨的主子没法子。 底下的婆子们知道,这两位是如今府里小一辈中最得宠的主子,平日里却是很难轮到她们伺候的,便上赶上来巴结。把那边架上新摘的葡萄,用井水洗净,放在一个粗瓷的大瓯里端了上来。 谢宝树尝了一个葡萄道: 『可惜无酒,若是有那桂花酒便更好了』 谢桥歪歪头道: 『怎么无酒,我们今儿以茶代酒不就得了,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茶杯』 谢宝树倒是笑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不禁叹道: 『明年这个时候,却不知道在何处呢』 谢桥一怔: 『大哥哥何出此言』 谢宝树扫了眼那边糙亭边上站着的巧梅,低声道: 『我说与妹妹听,原也没什么的,只妹妹先不要告诉我娘才好。慎远寻了个差事,过了年便跟着太子殿下南下巡视河道去了,我打定主意也要跟着去历练历练,总窝在家里,却哪里是男儿的志气,势必要去外面见识见识才好的』 谢桥疑惑的道: 『怎么是他跟着太子殿下去,不是上面还有位世子吗』 谢宝树切一声道: 『妹妹快别提那位世子爷了,整日里在烟花柳巷里厮混,哪里有什么正经事。真真想不出一个娘生出这样两个天差地远的人来。算了,不说他们家的事,咱们家也qiáng不到哪里去的。自古至今,似咱们这样累世的仕宦之族,安逸的久了,靠着先祖庇荫,难免生出些贪图享乐的颓废之心,却是败家的势头,我辈既然明白,便要杜绝了才是,别人我也管不了,只我却不愿意做一个如此碌碌无为的寄生之徒』 话语铿锵有力,透着一股子男儿的骄傲和志气,令谢桥不禁肃然起敬。 却不想谢宝树年龄不大,却是个这样有志气的人,有了他,可以预见谢府的未来必不至于没落去。谢家宝树果然不负虚名。 谢桥直觉心cháo澎湃,开口道: 『昔日李白有一首诗,今日妹妹借花献佛,赠与大哥哥倒应景』 说着站起来,清越的声音低声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见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话音刚落,那边回廊间,几盏琉璃灯迤逦而来,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道: 『你们兄妹倒自在,躲在这里来了,让我们好找』 谢宝树忙站起来讶异的道: 『这大晚上,慎远却来作甚,不说宫里有中秋宴的吗』 灯影中秦思明一身白衣踏着月色而来,睨了一眼边上的谢桥笑道: 『不止我,还有一位故友也来了』 说话间,从他身后闪出一位男装丽人,淘气的冲谢桥挥挥手道: 『桥妹妹我来找你玩了,这些日子可曾想我了不曾』 却正是秦如玉。 谢桥大喜,忙几步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瞧着仿佛瘦了些,脸色倒还好,想来皇后娘娘的病该是好了。 四人到了那边临水的糙亭子里面说话。秦思明扫了两人一眼打趣道: 『你们兄妹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谢宝树道: 『哪里什么悄悄话,不过说几句玩笑话吧了』 说着打量几眼对面的秦如玉道: 『你这样一装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呢,若是别人瞧见你与桥妹妹在一起,却怎么好』 秦如玉白了他一眼: 『偏你这样的酸腐,你们家这内宅里面,哪里会有旁的人瞧见,你当我不知道这个理儿吗』 谢宝树被她的话一噎,遂嘿嘿笑两声掩饰过去。 谢桥拉着秦如玉的手悄悄问了皇后的病,听说果然大好了,才放下心。秦如玉低声道: 『下个月各地藩王进京,如今宫里面正忙着准备迎接事宜,却乱的很呢,我寻了机会出来,这一程子都住在安平王府里头,咱们姐妹见面倒也容易些了』 『藩王?』 谢桥不禁一愣,对所处的这个朝代,了解的不甚清楚,只觉平日里瞧见的衣食风俗颇肖明清,却不知道原来也是有藩王的,那么名声在外的明月公主,是不是会因为某些政治上的考量而下嫁呢。 想到此,谢桥不禁开始为如玉担忧起来。 秦如玉却甚有兴致,冲后面招招手,红芍捧上一个jīng致的青白瓷小酒坛子。秦如玉接过道: 『这可是最好的桂花酒,你们几个今儿有造化了』 巧兰巧梅忙下去寻来酒盏上来,挨个杯子斟满了,顿觉酒气清冽,桂香馥郁。谢宝树笑道: 『怨不得慎远说你是个酒鬼,看起来名副其实啊,不过这酒的确好』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落得秦如玉一个大大的白眼。 谢桥不胜酒力,只浅浅抿了几口应景罢了。 秦思明道: 『万寿节将至,下个月藩王就会陆续进京朝贺,我领了陪侍的差事,学里便去不了了』 谢宝树道: 『常听人说,咱们大秦的三位藩王,均龙章凤姿不同凡响,我却不曾见过』 秦如玉哧一声道: 『什么龙章凤姿,不过谣传罢了,去岁我和慎远哥哥见过一次,那定北王,和那个西海王,却都是一脸的大胡子,根本也瞧不清楚底下的模样,那镇南王却因王妃新丧未进京来,故没见着,想来也是徒有虚名的吧』 谢桥和谢宝树不禁愕然。秦思明摇头失笑。 不过谢桥倒是放了些心,即然年龄不小,想来都是早成了亲的,最起码如玉安全了。自古以来一国公主也不过是表面尊贵风光罢了,那些底下的无奈却不与外人知道的。 直到月上中天,秦如玉才跟着秦思明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第52页 秦思明一进了自己的院子,久候在廊下的抱琴和入画忙迎了上来。秦思明挥挥手道: 『以后若是晚了,你们自管去歇着,这边有婆子们候着便成了』 入画道: 『主子这话,我们可不能遵从,那里有主子还没回来,奴婢们就去歇着的理儿,知道的说是爷体恤,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轻狂没规矩呢,却让人嚼了舌头,传到老王妃耳朵里,一顿板子都是好的,爷快莫说这样的话了』 两人伺候他换了衣裳,抱琴却问道: 『爷和公主今儿这大晚上的跑那里去了,却到了这般时候才回来,那边院子里的嬷嬷都悄悄来询了几次了』 秦思明忽想到井台边上那个有着一对灿灿明眸的小丫头,不禁笑道: 『去了伯爵府』 两个丫头对看一眼,却明白了几分,服侍着秦思明安置好了,才到外间的耳房里躺下。 chuī熄了灯,却被外面的月光照的地上一片清冷银白,入了秋,这晚上已然有些入骨侵肤的凉意。抱琴抱着锦被挤在入画身边。 入画推推她: 『大晚上的,gān什么还不睡,仔细明日里jīng神不挤』 身子却朝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来。抱琴躺在她身边,好半响才低声道: 『自从咱们二爷从园子里回来,府里头就私底下都传老王妃瞧上了那伯爵府嫡出的三姑娘,说要给咱们二爷定下呢。若说消息不实,你瞧咱们二爷的形容,却仿佛对那位三姑娘不怎么一般呢,姐姐说是也不是』 入画蹭坐起来,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了好半响才道: 『你心里计量着什么,趁早的歇了心思是正经,别人不知道,你我都是清楚的,满府里都说咱们是二爷的人,却不过是二爷护着咱们的权宜之计罢了,若不然,世子爷张口要咱们,谁也拦不住的。纵是你我生了这个算是稍稍齐整的模样,却那里是造化,说不得就是一场祸事。二爷念着咱们自小伺候的qíng分,一心相护,原是你我的运气,万不可再生出那别样的心思来才是』 抱琴道: 『我不过说说罢了,倒招出姐姐这样一番教训的话来,我知道咱们二爷是个心思正的,难不成将来就只娶那位三姑娘一个。纵是二爷满心愿意,咱们家老王妃郡王妃可容的吗』 入画重新躺下道: 『那就不与你我相gān了,左右是主子们的事qíng,能保的如今周全,我心里已是足了,将来如何再瞧着吧,守着咱们的本分心,总不会错的。』 说着竟自睡去了,抱琴也翻个身叹口气,心里头乱遭遭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想头,却是理也理不清的。 结冤家宝树初露心 时序进了九月,太学里头放了授衣假,因秦思明忙碌,谢宝树便整日里呆在家里读书写字,闲了便去寻谢桥说话,间或对弈两局消磨时光,隔三差五也可约上子谦敬生小酌一番,倒是别样自在。 只秦如玉每每寻了jī毛蒜皮的小事,便喜欢和他拌嘴,倒引得其余几人在一边笑话他,真真唯小人女子难养也,圣人的话原也不错。幸好没多久她就家去了,不过说起来,她还真有几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猜不透。 说来便来,说走竟是寻不到一点影儿了。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慎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岔了开去。若问桥妹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竟不知哪家倒霉摊上这么一位小魔星。 想着,自己不禁摇头失笑,却与自己有什么gān系。 谢桥迈步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谢宝树靠坐在沿炕一侧,手里虽握着一卷书,眼神却直愣愣的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副画发呆,间或摇头傻笑,甚为有趣,遂扑哧一声笑了。 谢宝树回过神瞧见她,不禁挑眉道: 『今儿却是那阵风,把妹妹chuī到我这里来了,巧梅,巧梅,妹妹可是稀客,快端咱们的好茶来』 巧梅一手撩开帘子嗔道: 『还用爷巴巴的吩咐,我们难道都是摆设不成,姑娘都和我们在外面说了会子话了,爷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这样入神,竟是没理会』 说着把手里两个斗彩团花小盏放在炕几上: 『这是前儿从尚书府敬生少爷那里得来的huáng山供jú,这时节喝这个茶,最是清心明目的了』 谢宝树伸手指着她道: 『你这张嘴越发和桥妹妹廊下那个呱噪的黑老鸹一个样了,哪里用你巴巴的献浅子,敬生那小子早给桥妹妹送来了,难道有我的,竟没有妹妹的不成』 那巧梅被他排揎一顿倒也不恼,只笑道: 『姑娘有便是姑娘的,来了咱们院子里,我泡上这个来,便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谢桥笑道: 『这话说的原不差,我这里领巧梅姐姐的心意便了,我哪儿有前儿新勾画好的几张花样子,回头让巧兰给姐姐送来,以作答谢』 谢宝树道: 『你们倒是说起话来,生生把我晾在一边,却是哪里的道理』 谢桥和巧梅两人均掩嘴低笑。巧兰轻轻一拉巧梅,两人退出去到廊下坐着去了,屋子里只留下她们兄妹吃茶说话儿。 谢桥吃了口jú花茶才道: 『我是来问大哥哥,老太太说,过几日要去郊外的普济寺烧香还愿,这一来一去便要几天的,你可跟去吗』 谢宝树点点头: 『势必要去的,以前你都在南边,那普济寺你没去过,却是个绝好的地方』 斜桥哧一声道: 『和尚庙哪有什么好处,不过暮鼓晨钟罢了』 谢宝树摇摇手道: 『不然,不然,那普济寺依山而建,傍水而开、不止山明水秀且香火鼎盛,虽为前朝兵祸所毁,但先帝下旨修葺重建,却比之前的规模更翻了一番有余,昔有普济疏钟诗云:寺外青烟烟外峰,烟中佛寺晓鸣钟。烟消寺出钟方歇,钟撤烟飞寺又封。此地散花真普济,当年题壁可重逢。山僧若解纱笼意,漫说诗人莫继踪』 谢宝树说的得意,谢桥不禁心驰神往。谢宝树瞧了瞧她的神色笑道: 『况,那寺中还有一眼菩提泉,泉水清冽而有香气,烹茶最是难得的,只这时候去,山中早晚甚凉,却要多带些厚衣裳才是』 说着侧目打量谢桥两眼,状似无意的道: 『那个秦如玉若是能在,和妹妹做个伴儿倒恰恰好』 谢桥微微一怔,不明白刚说着普宁寺的事qíng,怎么就转到如玉那里去了。她刚回宫时日不长,想来必是出不来的。不过常日里如玉若在,却少不得要和谢宝树别扭拌嘴,谁知道如玉走了,谢宝树倒还惦记上了,真是一对冤家。 念头刚转到此处,脑中灵光一现,不禁歪着头打量谢宝树半响才道: 『莫不是大哥哥想念如玉姐姐了,待我捎个信过去吧』 谢宝树忙摆手,磕磕巴巴的道: 『谁......那个......那个想念那疯丫头了,妹妹莫胡说』 谢桥偷偷一笑也不点破,左右目前来看,也不过是个小苗头罢了,再说秦如玉毕竟身份太过特殊,即便谢宝树是伯爵府袭爵的嫡长孙,这身份上却也差了一截子。 再说她一个世族小姐的婚姻,都不可能自己做主,何况如玉贵为一国公主,即便真的两qíng相悦,说不得更糟了也不一定。 遂敬意岔开话题,去说那旁的琐事去了。 外面廊下巧梅拉着巧兰的手悄声道: 『姑娘可是来问过些日子老太太去上香的事qíng』 巧兰点点头道: 『那些事你也知道一二的,便是二姑娘还罢了,大姑娘四姑娘却和我们家姑娘一向不怎么和睦。这去了那和尚庙里要住上好几天呢,那里地方小,成日的打头碰脸的却也没甚意思,待要不去,却又不好拂逆了老太太的意,若是大爷去,便还有个说话的人不是』 巧梅扑哧一声笑道: 『人都说你们家姑娘是少有的大气,可这大气过了头却也不好,依着我说,大姑娘若是找麻烦,索xing就告诉老太太大太太去,这上面总有人能管着的』 巧兰叹口气道: 『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缘故,论说我们家姑娘也不是那绵软好欺的xing子,只是对大姑娘却有些怜惜不忍之qíng,大老爷定的那场亲事虽说退了,可是听说这名声却不怎么好了,外面都传说咱们家大老爷那里卖闺女呢,一些风言风语的不好听。老太太那里正气的不行呢,前儿还特特的寻了大太太去数落了好一顿』 巧梅不屑的冷哼一声道: 『可不是怎的,咱们家这位大老爷真是个没法子说的,自己荒唐还罢了,没得弄得连自己亲闺女也要卖了,传出去若是好听才奇了』 巧兰道: 『老太太那里倒不怕别的,只怕累及了我们姑娘和大爷的好名声,如今可还都没定亲呢,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家的姑娘小爷都是不好的呢』 巧梅目光微闪试探的道: 『前儿听见些影子,说是给我们家大爷看好了何家的大姑娘了。你在那府里呆过,从旁瞧着他家小姐的xingqíng可好』 巧兰听了,却不答话,只抬眼瞅着她笑了一会儿才道: 『怎么,如今知道着急了,怕大爷娶进来一个厉害的奶奶,寻你的麻烦』 巧梅脸一红,啐了她一口道: 『小蹄子胡说什么,便是大奶奶进了门,我们做丫头的好好服侍着就是了,却寻我什么麻烦』 巧兰却不在打趣她,压低声音道: 『这些话告诉你,你却只留在心里,却不要说出去。那日里巧月姐姐和我露了些口风,说是那边何府里的嫡小姐,老太太却是有些瞧不上眼的』 巧梅忙道: 『却是为何,不都说是个好的吗』 巧兰笑道: 『外面传的话罢了,哪有可信得,偏你这样认真。听说如今西边府里头,我们家舅太太的病好一阵,歹一阵的,内府里头的事务,说是尚书府的姑太太协理着,姑太太那边还有一家子呢,哪里忙的过来,实打实是那位庶出的玉梅小姐掌着呢,却是井井有条,比舅太太那时条理甚多的,玉兰小姐不过跟在一旁站个脚罢了』 巧梅忙道: 『依你说,难道是瞧上了这位庶出的二小姐』 巧兰似笑非笑的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 『你倒真糊涂,即便哪位二小姐样样都好,可只庶出这一样却匹配不上的,所谓嫡庶有别啊,如今各府里都讲这些』 巧梅疑惑道: 『你这样一说我更糊涂了』 巧兰笑道: 『你还糊涂什么,就是告诉你,西边府里两位小姐都是没戏唱的,即便咱们大太太心里想谋,便是老太太不答应,也是成不了的』 第53页 巧梅点头道: 『这倒是实话,咱们大姑娘和钱家的亲事都过了定,老太太一摇头,大老爷还不是去颠颠的退了。』 忽想起一个人来,忙低声道: 『总来寻你们家姑娘玩的那位安平王府的表小姐,却是谁家的,你可知道根底』 秦如玉和谢桥jiāo好,巧兰是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自是瞒不过她去,巧兰却也知道其中的利害gān系,遂也装傻的摇头,推说并不十分清楚。 说话间,便瞧见谢妈妈一步迈进院子来,两人忙住了话儿头,过去迎接。谢妈妈瞥了巧兰一眼道: 『倒是让我好找,老太太那里醒了午觉,便眼巴巴让我去瞧三姑娘,却扑了空,却哪里知道你们主仆两个倒是自在,跑到大爷院子里来了。正好,这便快传晚饭了,连着大爷一起过去吧,庄子上刚送了两篓子新下来的螃蟹,我打眼一瞧,个个都是团脐的,肥的很呢。老太太那里便馋了,忙忙的让上笼屉蒸了,说晚上要就着螃蟹,吃几盅子咱们三老爷特特差人从南边送来的惠泉酒呢,这不,着急上火的让我来寻大爷和三姑娘过去吃螃蟹呢。』 首议亲人人有算计 秦思明从太子那里回来,先去了祖母房里问安。老王妃靠在榻上正和边上的郡王妃说话儿呢,瞧见他进来,遂笑道: 『我和你娘正念叨你呢,不想就回来了。』 秦思明请了安,老王妃招招手,让秦思明坐到自己身边来,侧头端详他半响道: 『如今这跟着太子爷历练了一阵,仿似脱了原本的孩子气,瞧着倒像个大人了』 边上的郡王妃,瞧着自己这个二儿子,一阵欣慰,幸好还有思明,若是都是思义那个荒唐的样子,可如何是好。 因前面有思义的先例,从老王爷到王爷那里不免对思明约束的严了些,倒是不和思义一般。如今跟着太子历练,越发的出息了,莫说老王妃,前儿见到了皇后娘娘也很夸了几句呢。 心里头欢喜,遂和悦的道: 『去换了衣裳吧,穿着这硬邦邦的作甚』 秦思明应了,转身出了屋里。郡王妃瞅着婆婆的脸色试探的道: 『前儿威武将军的夫人和我倒是提了一门亲事,说那何翰林家嫡出的大丫头是个难得的,过了年就十四了,听说模样生的齐整,xing子也稳妥,我瞧着和咱们家思明倒也般配,您瞧着如何』 老王妃听了,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推脱说如今还早呢,过两年再议亲事也不晚,早早娶了媳妇进来,恐消磨了志气,只晓得在内帏间厮混却不好。 郡王妃忙点头称是。出了婆婆的院子,心里却琢磨莫不是真如府里头传的那样,瞧上了那伯爵府的三姑娘了。 郡王妃抬脚进了自己屋里,才回头询问身后的心腹婆子: 『妈妈,你瞧着老王妃可是个什么意思』 那薛妈妈悄声道: 『自打从园子里回来,满府里头就都说老太太欢喜那谢府的三姑娘,可也没听见实在信儿啊,况先不说那谢府的三姑娘如何的好,这年纪上毕竟小了些,过了年才十一呢,难不成让咱们家二爷等这许多年去。再说,我可听说那府里头的大老爷,私下里拿着姑娘们的亲事换银钱花呢,名声上可不怎么好听』 郡王妃摇摇头道: 『这话却是差了的,那位大老爷便是个荒唐的,也管不着人家三房里头的事,他要卖也只卖自己亲生的闺女,那三姑娘却是三老爷生的,况还有翰林府那样的外祖家,他纵有天大的胆子,这主意也不敢打到这位三姑娘头上的,更别说听咱们老王妃的话头,那边谢府里头的老太太,甚是偏疼这位三姑娘,瞧着和眼珠子一般着紧,想来等闲不敢谋到她头上的。』 说着却挥挥手道: 『罢了,等过了年,思明便要跟着太子殿下南下巡视河道去了,这一走至少也要大半年,等他回来再掂量吧』 正说到这里,外面丫头的声响传来: 『给世子妃请安』 郡王妃不禁皱紧了眉头,思义院子里这点乌七八糟的事qíng,她如今都懒得管了,只别闹的太不像话便了,心里不禁暗悔这个儿媳妇却挑差了。 当初思义却有些荒唐的过了,在后宅里折腾了个不消停,略略有几分姿色的丫头,被他瞧在眼里,也必要千方百计的谋了去方罢。 王爷下了几次狠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不过管个一天半天的,过后依然如此。左右没法子,于是便商量着给他娶一门媳妇回来,也好辖制他。 当时康乐侯方家有一女,闺名碧青,人都说德容工貌甚为出色,倒也也相看过的,生的的确不差,便议了亲事。 谁想这面上瞧着好,底下的xingqíng不知道仔细,却是个最不能容人的。若是思义是个正经的也还罢了,偏思义与那女色上甚为胡来,却是隔三差五的就要闹上一场,没个消停的时候。 一来二去,思义更厌烦了这个媳妇。近一年中,不止世子妃的屋子不进了,竟是连家都不着的了,只每日里在外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胡混,越发的不像话。 前些日子为了个小戏子和旁人打了一架刚平息了,不想这些日子,却不知从那里弄回来个妖里妖气的狐媚女子,竟私下里抬成了姨娘,放在内宅里,倒十分着紧起来。 碧青素来连个小丫头都是招不得,何况生生进来个小妾,竟是隔三差五的就要寻上去闹一场,没顺心意,便往自己这里来哭闹告状,却是烦不胜烦的。 儿子毕竟已经娶了媳妇,她当婆婆的,便是管也不过说说,难不成真的能伸手管儿子房里头的事qíng去。 却说那方碧青这些日子眼睁睁瞧着那个贱人得意,却想不出可心的主意治了她去,心里真如那猫爪心一般的难过。 加上那秦思义以前虽说也荒唐胡来,但没有一个能久了的,这个金牡丹却生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硬是栓的秦思义牢牢的,离不开她一时半刻。 方碧青原先还琢磨着,即便弄了个女人回来,也不过三朝五夕就淡了,依旧会出去胡混。到时候,她再寻机会整治了金牡丹也不难。 谁知这金牡丹倒是个有心计的,只秦思明在,便死死拉住他在自己屋子里。若是出门去,也必是要带了她去一起应酬,竟是一会儿子都分不开的。 方碧青一边瞧着,暗自气的不行,却也一时想不出有用的法子,只得隔三差五去金牡丹住的院子里闹上一场了事。 今日一早过去寻金牡丹的不痛快,却不防那贱人仗着秦思义撑腰,连搭理她都不搭理,竟是个扭脸不理。把自己堂堂的世子妃,晾在那里,让一gān下人们看了笑话。 待要搬出家法来,却被秦思义那个混蛋,没头没脸的呵斥了一顿,随手推了个踉跄。 方碧青气的心里都要炸了,却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上这边院子里来寻婆婆主持公道。 刚到了廊下,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头发呼噜了两把,硬是抹了两滴泪,才迈进了屋里,委委屈屈的蹲身施礼。 她这点小伎俩,郡王妃早就瞧的清楚了,便装没瞧见的抬抬手道: 『这大晌午头上,你不在自己屋子里,却来我这里作甚,我这里无事,你回去歇着吧』 那方碧青几步扑到郡王妃膝下,拉拽着婆婆的下摆哭天抹泪的道: 『娘要给我做主,如今世子爷越发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头了,为了那个女人,竟动手打我了,却让我如何再有脸活着......』 絮絮叨叨寻死觅活的哭诉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这郡王妃不禁咬着牙恨铁不成钢。论说也是大家子出身的嫡女,竟是个这么没成算的样儿。这何用她来做什么主,左右再大的妾,也没有大过正妻的理儿。 说白了,爷们的侍妾也不过是有几分体面的奴才罢了,敢不守着规矩,捏一个错一顿板子就打的她老实了,再不服的,直接捻出去便了。 何必跟一个侍妾较真,没得丢了自己的脸不说,还让下人们瞧在眼里,伤了主子的体面,白白让人笑话了去。 和她常日里说的话,竟是一点都没用的,枉费了自己的唇舌。心里琢磨着,这次思明的媳妇定要相看好了才行。 想到此,却也懒的管她的事,叹口气敷衍的道: 『起来吧,每日里你们这样闹,闹的我和老王妃都不消停了。行了,等回头我和王爷说,让他好好管管思义,瞧你这成什么样子,倒让下人们瞧了笑话,初云,扶世子妃回去梳洗换衣裳』 方碧青知道婆婆既然如此说了,那自己便要见好就收。自己这位婆婆自来是个贵重不同一般的,她是打心眼里头怵,轻易不敢放肆。故此心里虽不满意,却也只得蹲身一福,不怎么qíng愿的退了出去。 刚走出抱厦,当头正碰上秦思明。只见不过一身家常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的分外挺拔俊秀,和秦思义若站在一起,生生一个天与地的差别。最要紧的知道上进,如今就跟着太子身边办差,将来说不得就有大出息了。瞥了眼他身后两个大丫头,见一人手里端着一盆上品jú花,婆婆一向爱jú,便知道不定是小叔子淘换来讨婆婆欢喜的。 忽而想起自己堂妹偷偷拜托的事qíng,若是也能嫁进安平王府来,她也不显得太过孤单,说不得就是一个得用的臂膀了。 想到此,遂理理鬓发笑道: 『好俊的花儿,小叔这些时日也不去寻我那兄弟玩了,前日他来了也没遇上,却说要约着你去郊外骑马she箭呢』 秦思明怔了一怔,开口道: 『近日为藩王进京的事qíng却不得空,等过了这阵边去寻他』 方碧青点点头: 『那回头我告诉他去,必定欢喜的。』 秦思明恭敬的送嫂子走了,还有些纳闷,自己虽说和那康乐候世子一起在太学了读书,却也不过是亲戚之间的客qíng罢了,却真不算jiāo好,不知道嫂子这番话从那儿里说起来的。 待的方碧青走的远了,后面的抱琴轻哼一声道: 『指不定是她那个堂妹想见咱们家二爷,却巴巴的寻个这样说不通的借口』 秦思明微微皱眉,回身瞧了她一眼,那眼中的冷厉之光,却令抱琴忙闭上嘴,退后一步,低垂下头去不敢再吭气。也知道自己家这位爷别瞧着平日里和善,若是碰到某些事qíng,却是个最不容qíng的主子, 入画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这抱琴如今越发轻狂,真打量爷是个好xingqíng呢,说不得那日一变了脸,就是个阎罗王也未可知。恃宠而骄却是最要不得。不过是念着自小服侍一场,何来依仗的qíng分。这抱琴却越发糊涂起来了。 普济寺老太太礼佛 第54页 这一日秋高气慡,因是老太太礼佛还愿的日子,故谢府门前车水马龙,分外热闹。 老太太扶着谢桥的手,坐在当先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里,谢雅谢贤谢珠共乘一辆朱红华盖车,大太太二太太共坐后面的一辆车。 各屋里的大丫头,体面婆子们做一辆车,下面伺候的小丫头们挤在一辆车......这还罢了,尚有一应当用的物件器皿,也装了几车,乌泱泱只谢府的车辆仆从,竟仿似占了半街。不时闻的几声笑语喧哗,却也瞧不底细,引得两边被家丁小厮隔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个抻着脖子的向里头望,恨不得gān脆闯进来看个清楚明白才好,却被威武仆从们严严实实的挡住。 谢宝树、谢宝松、谢宝杉骑着马,依着老太太的马车而行,大约是二伯母qiángbī着两位堂兄来的。两人脸上均不怎么欢喜。 谢桥与他两个不甚熟悉,平日里等闲瞧不见,即便瞧见了,也不过生疏见礼便罢了,不若和宝树之间亲近随意。 马车辘辘而行,不一会儿便把谢府大门甩在了后面。行过翰林府的时候,隔着车窗垂下的纱帘,谢桥向外瞧了两眼。 这一程子子谦哥哥倒是少见多了,模糊闻得舅妈的病又不怎么好,想来在家侍奉汤药,以尽孝道呢,却不知舅妈这一病怎的就这样厉害了。 老太太拍怕她的手道: 『瞧什么呢,这样入神,竟是连我的话都没听着』 谢桥回神道: 『却是有些担忧舅妈的病,不知现今如何了』 老太太叹口气道: 『你舅妈那个人就是心思重,不过一点子小事,非要想不通透,这时日久了,便积成了心病,这心病啊!最是不容易好的了,你小孩子家不懂这些,放心吧!不妨事的,前儿你大伯母还去探望了,说是瞅着倒好多了,只是还不能理事。如今西边府里的事qíng,都是你哪位二表姐管着,小小年纪倒是个有本事的,总归没rǔ没了那何家的门庭』 说着便拉着谢巧的手岔开话头,去说那普济寺里头的小故事。谢桥间或cha一两句嘴,却是恰到好处的逗趣,常引得老太太撑不住笑一场方吧。 她们这里欢声笑语,后面一辆车里却是愁云惨雾,谁也不欢喜。谢贤延医吃药,将养了这些日子,才算大好了,人却整整瘦了一圈,都有些咗腮了,却失了往日的圆润,有些弱不禁风的病弱之态。 谢雅更是心事重重,钱家的亲事退了,呼啦吧的前几日大太太应邀去大公主府里头看戏,却不知怎的单单带了她去。一开始她心里还高兴呢,回来想到那位端庄严厉的长公主,那双犀利审视的眸子,不禁打心眼里头冒寒气儿。 左思右想没琢磨明白,忽一日偷偷听到两个小丫头在背后嚼舌头才知道,那日嫡母带着自己去公主府,原是为了那五公子的亲事,相看她呢。 谢雅心里一惊,听说这一场是安平王府的老王妃保的媒,老太太已然应承了,却知道这次便是实打实,再每个回旋的余地了。 偷偷寻了亲娘来问,她娘却高兴的和她说了一大片子好话。什么你算熬出头了,那公主府可是个高门第,那五公子又是个年貌相当的等等。 谢雅一开始也傻傻的高兴呢,后来却听说,长公主府里五位公子,却只有这位五公子不是公主所出,乃是驸马的侍妾生的,那怀里头抱着的热火罐,就仿似瞬间浇上一盆冷水,冰凉冰凉的了,这哪里能算什么好亲事,不过是名声上好听罢了。 依她想,却还不如那钱昌文呢,最起码那钱家有的是钱,钱昌文大小也算个同知。心里头不满,知道这亲事是老太太定的,却也不敢说个不字,私下愁了这些日子。 忽听前面车里隐约传来谢桥和老太太的笑声,不禁更是恨起来,绞着手里的帕子冷冷哼一声道: 『一样的孙女,偏她便是心头ròu一般,我们却连路边的糙也不如的,就会谄媚说好话的小人,赶明不定是个什么样儿呢,看你能笑多远』 谢贤瞧了外面一眼,叹口气,拉拉她的衣裳角低声道: 『我劝大姐姐还是小声些的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时越xing的胡说一阵,心里头倒是痛快了,若是有心人听了,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说不得又要吃亏。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的大姐姐偏偏就不明白这个理呢』 谢雅也知道谢贤说的有理,但是这心里实在气不过。边上的谢珠清飘飘的道: 『大姐姐要生气也无法,左右三姐姐是个好的,这名声都在外呢,和你我怎么能一样,你除了说几句便宜话,还能如何』 谢贤微微蹙眉,盯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平日里四妹妹等闲都不吭气,今儿倒是仿似变了个人似地,你在这里架火盆,敲边鼓,回头大姐姐闯了祸来,你我也脱不开gān系去,却是最损人不利己的事qíng,何必呢,莫如消停些的好』 谢珠扭脸看向窗外,却不理会谢贤的话,谢贤心里暗哼一声,打量谁是傻子不成。听得前面老太太又一阵笑声传来,眼神不禁一黯。 瞧着谢雅的境遇,她便知道老太太也是个指不上的,若要跳出去,还须自己下心思谋划才是,可自己纵有此心,却又从何处着手呢,自己亲娘那边却是指望不上的。遂有些愣愣的出起神来,车厢里三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倒安静起来。 普济寺坐落于山腹之中,规模宏大,风景优美,前面各处大殿,装严肃穆,后面却单辟出十几个幽静的院落,着知客僧洒扫gān净,预备着达官贵人们来礼佛住宿。 在谢桥看来,颇有几分现代度假村的架势,这出家之人还是颇会经营的。 陪着祖母拜了佛,就被方丈迎进了后面已经收拾妥当的院中。谢桥谢宝树和老太太住在一个院里,老太太在正房安置,她和谢宝树各占了东西厢房,丫头婆子们住在两侧耳房里头。 到了这里,老太太却成了一个异常虔诚的信徒,每日里都去禅房,听那个白胡子的老方丈讲经说法,一开始谢桥还跟着一起,听了两日,却觉无趣的很,便不去了,只在屋里看书,烦了边去后山的松林间溜达,倒也自在。 后面松林间幽静,少有人来,如今并非拜佛的旺季,前面幽静专供达官贵人的小院,却大都空着,后面自然也没什么人,她便和谢宝树经常来这边玩耍。 松林间偶尔能瞧见那调皮的小松鼠钻来跳去,伴着缓缓流过的山溪,置身其中,听着寺庙里头的暮鼓晨钟,仿佛能涤净心里所有的烦恼和忧愁一般,因此谢桥甚是喜欢在这里流连。 这一日陪着祖母吃了午饭,服侍着躺下歇午觉,便出了祖母的屋子。自己却睡不着,遂来寻谢宝树,想着一起去后山逛去,巧梅却说,一早见着个学里的熟人,出去访友叙旧去了。 要不午饭时没瞧见他的影儿呢,谢桥略一斟酌,索xing自己出了小院,穿过侧面的月dòng门,却隐约瞧见那边仿似谢贤和她的丫头chūn叶。 遂想着不如约着谢贤一起逛去也好。谢贤是谢府姐妹里算是xing子极好的一个,圆滑周到,轻易也不会得罪人,即便对下面体面的婆子,也是客客气气的,虽显得有些卑微,但处在她的地位上,却也有几分无奈。 虽和谢桥不能说很亲近,面子上却也过得去,比之谢雅的莽撞和谢珠的yīn沉,谢桥倒是愿意和谢贤说话共事。 循着两人的影儿跟了一阵,过了一道青砖墙,谢桥打量四周,却觉得不大对劲儿起来。 前面的几个院落那知客僧早就说过,虽也是客院,却住着几个前年落第的举子,因盘缠用尽,家乡却远,便偃蹇住了,借住在寺内,靠着给来拜佛的贵人们抄写经书,赚些银钱过活,以备来年恩科开时,就近赴考,谢贤却来这里做什么。 如今晌午刚过,寺庙空寂,四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的,谢桥放缓了脚步,见主仆停下了,遂侧身隐在一丛足有一人高的秋山茶后面,瞧前面的主仆二人,究竟要做什么。 谢贤却也没进前面的院子,只在那边的亭子里面立着,chūn叶转身进了里头,谢桥正纳闷的功夫,却见从小院里出来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谢桥不禁一怔,急忙向后缩了缩身子,用帕子掩着口鼻,以免花粉进到鼻子里打喷嚏。 睁大眼睛从花木间隙中向外头望去,隔得有些远,却也听不见说的什么,连那个年轻书生的五官也瞧不甚清楚,看形容轮廓该是不差的。书生和谢贤隔着石桌立着说话,chūn叶却守在外面神qíng紧张,仿似望风。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谢贤和chūn叶便回去了,却把手里的一方锦帕遗落在了石桌上。谢桥瞬间明白了几分,难道这就是那戏文里说的才子佳人,暗地私会的场景,却不知道谢贤何时认识了这么个才子。 即便是位了不得才子,瞧他的衣裳打扮,却有些过于清贫,难不成她还指望着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便是她不在乎贫富,也是异想天开的吧。 才子佳人古来有之 待那个书生走了,谢桥才从花木后面转出来,拐个弯,仍向后山行去。迎面却正好一个相熟的小沙弥过来。 那小沙弥日常里给祖母院子送斋饭,也识的谢桥。谢桥见他怀里头抱着一个半旧的蓝布包裹,仿似正要向那个小院里去。遂眼珠一转拦住他询道: 『小师傅,那边院子里住的什么人?你可知道吗?』 小沙弥也不过是个**岁大的孩子罢了,谢桥常常赏给他些点心,他倒是念着谢桥的好,因此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给了谢桥。谢桥寻出个银瓜子赏给了他,小和尚高兴的颠颠跑了。 原来这小院里住的真算的上是个才子,姓林,家乡离得远,家里也不算富,十年寒窗苦,好容易凑足了盘缠送他进京赶考,走了几个月才进了京。本想着一朝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便可富贵可望了,不想没考上落了弟,还被小偷偷了剩下的银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只得来到了这普济寺中暂时安身,以备来年再考。 虽有些抄写经书的营生,也是时有时无,前些日子实在拮据,便把冬衣送去给典当了几个钱。不知怎的,这两日突然就发了财,有了进项。给了小沙弥银钱,让他跑了一趟把衣服赎了回来。 小沙弥也还纳闷的嘀咕: 『前些日子还一个铜钱都拿不住,怎的突然就有了银子了』 谢桥却不想谢贤这样胆大,生出这些心机,不过细细一想,好像也说的通,大伯父那个人是个靠不住的,说不得一狠心真卖了亲闺女。大伯母那个人虽好,然而只对着大哥哥,与谢雅谢贤却不上心。 老太太倒是还念着些许,也不是个能依靠的。谢雅如今正商量的亲事,也不算多好。谢贤为自己谋划原也无错。谢桥倒是不信,以谢贤的聪明,会真为了怜才,而周济一个刚认识的书生,毕竟她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宽裕。 第55页 说句透底的话,谢贤也不过是瞧着机会,赌上这一场罢了。若是明年这姓林的书生果真金榜题名了,那么必是会上门提亲的,伯爵府的千金小姐,即便是个状元也配的过。谢贤嫁过去算是高女低嫁,倒是门如意的亲事。只不知道若是这姓林的再落了第,可怎么好。 谢贤这件事qíng做的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孤勇,她就不想想,若是这姓林的落了第,拿着她的东西四处去宣扬,岂不败坏了她的名声。 在这个父权夫权的时代,名声之于女人甚至重于xing命,到时候可如何是个了局。 谢桥边想边走,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常日里散步的松林,前面山体的凹陷处,形成一个小型的天然堰塞湖,抬头却见树荫间有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正坐在湖边一块青石上,手里执着鱼竿,在那里钓鱼呢。 四周空寂,不见半个人影,谢桥忽觉不妥,刚要转身,沿着原路回去,那个男人却开口了: 『小丫头吓走我的鱼,却要逃跑吗』 声音清朗却有些低沉,带着些许南境的口音。谢桥一怔,不好再走,心思一转,眨眨眼,回过身来道: 『若是你钓不上来鱼,便是因为你的技术不好,却与我什么相gān,难道你平日里睡不着觉,也去怪枕头的过错不成』 那男子低笑几声道: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叼嘴滑舌的』 男人放下手中鱼竿站起来,谢桥不禁怔愣住,心里暗赞,好个出色的男人。身姿挺秀,相貌堂堂,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泻出的眸光,真如冬日夜空里的寒星一般,熠熠生辉。 一拢玄色儒袍,腰间系着墨绿丝绦,头上一根青竹簪束发,衣着简单,丝毫不觉寒微,反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清傲之气,年龄却不好说,谢桥猜该过了二十五六,却也不足而立之年。 被谢桥毫不避讳的打量,对面的男人挑挑眉玩味的笑道: 『怎么,小丫头瞧傻了』 略略扫了她两眼道: 『你是伯爵府里头的丫头』 谢桥一怔,下意识低头瞄了自己两眼,今儿出来的匆忙,只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巧兰那个婆妈的丫头深怕她冷到,外面硬给她罩了一件浅青色比甲,加上头上的双丫髻,又没带一样贵重的首饰,被误会成小丫头倒也合qíng合理。 不过眼前的男人即是知道她是谢府里头的,想来必也是哪府里头的主子,不是歹人,遂将错就错的道: 『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钓鱼......』 话没等说完,忽听林中噼里啪啦穿林打叶的声响,竟是落了雨下来。谢桥暗道倒霉,也不再理会他,跑到那边院墙边上,折了一支大大的芭蕉叶举在头顶,头也不回的跑了。 后面的院子里,迅速出来一名侍卫,撑起了油伞: 『爷,回去吧』 男人瞧了眼远处,已经快瞅不见影儿的小丫头,不禁摇头失笑,倒真个分外机灵的小丫头。 谢桥一手举着芭蕉叶子,一手提着裙摆往回跑,刚出了松林,就见巧兰打着伞出来寻她。 瞧见她,巧兰几步过来,把伞撑在她头上,嘟嘟嘴埋怨道: 『我刚头就说,姑娘今儿别出来了,眼瞅着天有些yīn,山里头的天却是说变就变的,仔细若赶上雨淋病了,老太太那里必要寻我们的不是了。可让我说了个正着吧,本来猜着有大爷在,谁知道刚才过去东厢房那边,巧梅姐姐却说大爷遇上个学里头的同窗,去前面的客院里访友去了,我这才急巴巴的出来寻姑娘,却怎么一个人就跑到这山林子里来了......』 絮絮叨叨简直比唐僧还啰嗦,谢桥却给她个耳朵便了,知道自己若是这时候回上两句,说不得就引这丫头更多的话出来。 主仆二人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巧月和谢妈妈正在那里焦急的张望呢,瞧见她们主仆,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谢妈妈却道: 『我的三姑娘,这么会子跑那里去了,若是让这冷雨激的病了可怎么好』 说着瞪了巧兰一眼: 『你也不仔细着盯着,回头看老太太罚你』 巧兰万分委屈的瞥了自家姑娘一眼,谢桥忙道: 『我不过出去在近处逛逛罢了,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 说着,进了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本来睡的正好,却听到外头的雨声醒了,让人去瞧谢桥,才知道竟是自己出去了,遂吓了一跳。因知道谢桥自来身子弱,虽如今将养的好了,也要时刻jīng心。如今又是深秋,最易勾旧病的时节,正在那里着急呢,见谢桥回来了,忙招招手让她过来,摸了摸头脸,竟是一丝也没湿,不禁奇道: 『却没淋着雨,你倒乖觉』 后面巧兰想起刚才姑娘的形容,不禁扑哧一声笑,举了举手里的芭蕉叶子道: 『姑娘聪明着呢,这不,随手就折了把伞举着回来了』 老太太一瞧,不禁笑的不行,指着谢桥道: 『再没有你这丫头这么猴jīng的了,这寺庙里却只有慧远方丈那院外头有一丛芭蕉,看的甚为金贵,前儿还和我说来着,你不是折了他的吧,你个淘气鬼儿』 谢桥吐吐舌头,瞧那一丛芭蕉的确长的好,湛清碧绿的。忽又想起那个湖边的男人,真不知道是什么人。 直到回谢府之前,虽然仍旧每日里和谢宝树去后面山林里散步,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唯心主义一点,谢桥差点以为自己那日见到的,是山里头的jīng怪幻化而成的美男子了。 后来偷偷和谢宝树说了,被他好一顿嘲笑,说她这是看那些俚俗鬼怪的小说看魔怔了,朗朗乾坤,那里来的什么jīng怪,便是有jīng怪,幻化成男人有什么用,幻化成个绝色的女子才和qíng理。 谢桥想想也有些道理,遂扔到了脖子后面去。兼着那日里谢贤的事qíng,也总觉得是自己晃眼看差了,后来她在旁悄悄瞧了很久,谢贤行动坐卧,言谈举止却和以前无一点差别,即便chūn叶那里,也看不出一顶点儿的迹象,便彻底丢开手了。 万岁爷是十月初十的寿辰,因此大秦的万寿节便定在这一天。 十月初五三位藩王的王驾进京,比过年还热闹几分。无论贵族百姓,贩夫走卒,均上街来瞻仰三位藩王的龙章凤姿,凛凛王驾。俱都挤在官驿所在的那条长街上。 大姑娘,小媳妇们,只要出的去的,个个都去瞧热闹了。 暖月几个小丫头听了信儿,眼馋的不行,下死力气的求了何妈妈,带着出去看了一回热闹,回来却被那镇南王迷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几个小丫头一得了空,便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那镇南王如何的俊雅,如何的出色。 谢桥偶尔听见了,不觉莞尔。这大约相当于古代的追星族了,虽说不如现代时那样疯狂,却已经初见雏形。 想来镇南王在这些小丫头们的心中,相当于现代刘德华一样的存在。镇南王,刘德华,不想这两人倒有一定的共同xing。 想到此,谢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巧兰换了新茶进来,正瞧见姑娘一边画画,一边眉开眼笑的乐呢,不禁奇怪,凑上去低头一瞧,不禁指着案上的画惊呼: 『这是谁,怎么穿这样古怪的衣裳』 谢桥被她吓了一跳,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把刘德华画在了纸上,忙一把抓起,团了个团,仍在身后的废纸篓里,嘿嘿一笑道: 『胡乱画的,不是人,是妖怪,对!妖怪。』 想来穿着一身紧身皮衣皮裤的刘德华,在巧兰眼里和妖怪是一个级别的。 大雪天谢桥得狐裘 秋去冬至,忽一日,谢桥从梦里头醒来,透过帐子隐隐觉的外面灼灼光影晃动,因习惯了冬日天没亮就起来,竟是吓了一跳,以为今儿晚了。 刚做起来,巧兰已经听见动静,走过来拢起chuáng帐,一边招呼小丫头把炭盆端的近些,一边伺候谢桥穿衣裳。 谢桥望了眼窗外,不禁询道: 『今儿可是晚了,怎么我瞧着外头的天都大亮了』 巧兰笑道: 『姑娘放心吧,时辰尚早呢,昨个晚上只听得刮了一夜的北风,清早起来推开门才知道,外面竟是落了雪,把咱们院子里的树和屋檐都盖上了,一片白茫茫的,自然就显得亮堂了,这可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呢,下的可真不小』 说着话儿,手里也不闲着,服侍着谢桥漱口净面毕,扶着她坐到窗下的妆台前,拿起玉梳给她梳头发。 巧月带着股子清凉的雪气迈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石青缎子的包袱。放下手里的包袱,搓搓手道: 『外面今儿可冷的紧,还落着雪珠子呢,老太太那里忙忙的,让我给姑娘送了这件白狐狸毛的氅衣过来,说今儿落了雪,学里头又冷,怕姑娘着了风寒』 说着把手放在青玉熏炉上暖了暖手,打开包袱抖开来,霎时屋里一阵白亮亮的,竟是一根杂色都没有的狐狸皮毛做成的。 何妈妈上前摸了摸道: 『这可是不常见的好物件,倒是老太太惦记着我们姑娘』 巧月笑道: 『这还不是最好的呢,前几个月,老太太心里就掂量着快过冬了,命我特特寻出来这件皮毛,jiāo给针线房里头现做的。老太太那里还有一件野jī毛的呢,比这件还要难得些,只虑着姑娘如今还在孝里头,穿的太鲜艳毕竟不好,等过了孝期,再给姑娘做一件大毛的衣裳穿,指定更好看呢』 何妈妈忙接了过去,吩咐底下的小丫头端了滚滚的茶来: 『杭州那边天儿不冷,即便到了冬底下,也穿不着什么太厚的衣裳,因此我们姑娘却真没有大毛的。来之前,老爷虑着京城里头冷,想着给姑娘置办一两件,却也没来得及。前儿几天我刚给姑娘赶出一件狐狸毛里子的厚斗篷来,预备着下了雪好穿呢,不想老太太倒是提前就预备下了』 巧月吃了口茶,仍把杯子握在手里头捂着手,听了这话道: 『妈妈真是的,那里能冻着咱们三姑娘,您想想自从姑娘来了,这衣裳吃食,哪一件不是周到的,妈妈cao的这些没用的心』 说着话儿,见谢桥已经收拾妥当了,遂过去上下打量了一圈,摇摇头道: 『这上头怕冷,这底下就不怕了,要我说巧兰如今也惫懒了,眼瞅着入了冬,怎的没给姑娘作双靴子来备着』 巧兰白了她一眼: 『姐姐逮着个机会就要数落我的不是,即便我懒,难道能委屈了我家姑娘不成,我们姑娘在屋子里头就喜欢穿着这种鞋的,说是松快,出去自然有外面穿的鞋』 说着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从外头提进一双嵌金边的鹿皮暖靴来,服侍着谢桥换上。 第56页 巧月摇摇头笑了,走过去把姑娘戴着的东西又瞧了一遍,嘱咐了一句: 『银丝碳必要多带些,那手炉脚炉都要用的』 收拾的妥当了,一gān丫头婆子才簇拥着谢桥去了老太太屋里请安吃早饭。 一迈出屋子,就是一阵清透的雪气迎面扑来,谢桥站在廊间向外头望了望,下面的婆子还在院子里头扫雪,一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gān净的银白,好一片琉璃世界。 穿过抄手游廊到了老太太的院里,小丫头打起帘子,谢桥进屋给祖母问过安,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阵,点点头道: 『倒是正合适,针脚儿也算细密,屋里头热,赶紧脱了,等出去的时候再穿上,这冷热寒暖必要jīng心,莫要疏忽了』 巧月忙亲自上来服侍谢桥脱了狐裘氅衣。谢桥扶着老太太的手去到了那边的炕上,陪着祖母吃早了饭,就忙忙的向外走。 老太太在后面赶着叮咛了几声: 『到了学里头,莫要冷着姑娘,茶要滚滚的,莫要冷了去,都底细着些,若是有差错,看我不饶了你们去』 跟着的婆子们忙一叠声的应了,才跟着谢桥去了。 如今谢雅定了亲事,忙着在屋子里头准备出嫁用的针线绣活,便不来上学了。学里头也就只有谢贤谢珠和谢桥三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谢桥到得晚,她来的时候,谢珠和谢贤已经坐在位子上了。见她进来,谢贤和谢珠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她身上的白狐裘氅衣上。 谢贤来的时候,穿的是一件去年做的狐狸毛里子的斗篷,本来有些短了,奶娘手巧,底下掐了两层边,穿出来倒也不怎么显。另有几件都是棉的,大毛的却只有这一件。虽说谢府里是公侯之家,可这皮毛的衣裳也算金贵的很,即便太太那里,也就三两件罢了,何况她们。 可是今儿瞧谢桥身上这件,却是比嫡母那件狐裘还要更稀罕些,想必是老太太赏下的。谢贤目光一黯,这便是个人的命,半点争不来。 忽而想到那个林庭梅,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希望来,说不得自己将来就熬出去了。 说起那林庭梅,谢贤不禁想起了在普济寺陪着祖母礼佛的那几日。 那日里晨间无事,便携了chūn叶去前面拜佛的大殿里头逛,正瞧见坐在大殿一边为香客抄写经文的林庭梅。 谢贤也知道,凡是这些有名的寺院里头,都有这样的清贫书生,但是像林庭梅这样出色的倒也不多见。 那林庭梅生的白净俊朗,温文尔雅,坐在那里抄写经书颇惹人注目。彼时谢贤带着帏帽,面上轻纱遮掩,即便明目张胆的瞧那书生也无人知道。 去那边炒好的经书样本瞧了瞧,一手漂亮的好字,便更添了几分好感。遂让chūn叶去私下里打听了,听闻是上京赶考的举子,倒是真动了些心思。 谢贤心里琢磨,瞧着他是个有才有志的,必不会久居人下。若是趁他如今潦倒之际,自己助他一助,也不过损失些银两罢了。若明年秋闱林庭梅得中的话,说不得就是自己的一条出路了。若是他依旧落第,自己也不透露真实姓名,只含糊的告知,即便他打听了,也不过知道是伯爵府里的小姐,具体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品行不好,到处胡言乱语,也寻不到她这里来。左右上面还有个名声在外的谢桥和谢雅呢,断然不会疑惑到她身上的。 主意打定了,便让chūn叶偷着送了那林庭梅二十两银子,还偷着私下里见了一面,把一方帕子装作不经意的落在了那里。 想来若是他有出头的一日,这方帕子便是最好的桥媒。做了这一停事qíng后,心里虽然也忐忑害怕,却突然有了些盼头。倒是常常差着奶哥哥去偷偷瞧那林庭梅,听说每日里苦读不辍,倒是颇为欣喜,越发觉得自己这条路走的对极了,将来也许就是另一番天地。 想到此,那忽然针对谢桥生出的嫉妒之心就淡了。如今能看出什么呢,女孩儿家,嫁个好丈夫才是最后的胜利。 谢珠也只抬头瞧了谢桥一眼,就低下头去,迅速掩盖住眼睛里腾然而起的嫉妒和不甘。谢雅的下场,她知道正面和谢桥jiāo锋是多么不智的行为。可是心里头那些念头,就如一头饥饿的小shòu一样时刻啃咬着她,令她难受非常。 谢珠攥着书的手不知不觉的用力,最上面的一页书,被她的手指扣的烂了,还没理会,她身边的大丫头石榴忙唤了她两声: 姑娘......四姑娘......』 她才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去。 谢贤在一边瞧着,不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侧头瞄了一眼已经坐下的谢桥,心里头却想谢雅自不量力和谢桥斗,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谢珠难道就能占了上风吗,她还真不信。别瞧着谢桥表面上和气,那底下的xingqíng,如今这么久的日子了,即便知道的不是彻头彻尾,也该看的明白了些。 说不得他们三个加一起,心眼都没谢桥多,只不过人家不露出来罢了。再说,只出身这一向,她们就落了下乘,即便不甘心能如何,没得自寻烦恼罢了。 谢桥只略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这姐妹两个心里头不舒服了。将心比心,如果自己处在她们的位置上,必然也一样不甘心。 微微叹口气,自己与她们没甚jiāo心的往来,不过面上过得去便了,倒也没什么。子谦哥哥得了空便嘱咐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心里清楚,子谦哥哥的话外之意是让她防着这几个谢府里头的姐妹呢。 其实子谦哥哥虽出于一片爱护之心,却是有些多虑了。在现代职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过来,对于这套勾心斗角,使坏下绊子的戏码,丝毫也不陌生的。 虽说有区别,本质上却有共通xing,反正谢桥还是采用自己以前的处世哲学,在目前来说也是百试百灵的。 有时候谢桥也想过,如果自己穿在谢雅或是谢贤身上,该是如何一番光景。想来即便自己有一颗事故的心和先进的头脑,也是不足以应付的吧。 毕竟身份在这个时代是如此重要,她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也会极力保护这份幸运,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的护身符。 备选秀姑母将进京 天气冷,先生也不教什么新课,只瞧着她们温习些学过的旧功课,写两篇大字就放了学。 其实依着谢桥的心,上不上学也就那么回事,反正她认识字,在屋子头看书也是一样的。不过祖父那里却十分在意。加上西边府里头的外祖父隔个十天半个月的,便遣了人来要她的作业过去,间或出个题目,让她写一篇命题作文。 论说也不甚难,只是让谢桥用之乎者也写一篇论文,却真是难为她了。只得厚着脸皮去求谢宝树,谢宝树趁机勒索了她不少的小吃食,不过总算谢桥能顺利jiāo差了。 回了祖母的院子里头,见大太太和二太太竟然都在,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儿呢。谢桥打量祖母的神qíng,却仿似有些难以言喻的喜色。 脱了外面的氅衣,老太太才招招手让她过去,摸摸她的手脸,见是温热的才放下心。拉她靠在自己身边道: 『这大冷的天,要依着我,那学里头不去也罢,偏你祖父和外祖父两个bī命似地,倒像是非让你念出个真章来不可』 大太太听了,笑道: 『知道老太太心疼孙女,可这念书也不是坏事不是』 二太太也忙着附和: 『咱们家三姑娘聪明,多念些书也是好的』 老太太道: 『到底怎样,念不念书有什么打紧,只这身子刚调养的大好了,我只怕拎跩的再坏了去。』 说着叹口气道: 『左右过些日子就能安生了,下个月,你姑姑就要进京来了,说话这都七八年不见面了。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你姐姐和哥哥,一晃眼的功夫,如今可都大了』 谢桥这才知道原来是姑姑要回来了,怪不得瞧着祖母脸上有喜色呢。 何妈妈曾经和她细细说过她这位姑姑的事qíng,姑姑是祖母膝下唯一的嫡出女儿,嫁的是封疆大吏,便是如今的四川总督杨兆麟。生了一双儿女,儿子杨季琰比谢宝树大两岁,女儿杨芷柔过了年就十四了,和西边府里头的玉兰玉梅一般大小,这一去七八年都没回过京里头的。 大太太道: 『可不是吗,姑太太一走这些年也没回来过,不知道这次姑老爷是不是也一起回来,若是一起呆到过了年就好了,咱们家也好好热闹热闹』 老太太笑了: 『信里头说。这一次是要呆长了,兆麟也一起来了,过了年他们两口子先回去,孩子们留下来』 二太太一愣: 『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道: 『听见说明年皇上要礼聘选秀进宫,又是三年一期的大考,季琰那孩子有出息,明年说去试试,芷柔丫头估计要进宫备选的』 大太太忙瞧了谢桥一眼: 『咱们万岁爷这些年都没选秀进宫了,怎么如今这般chūn秋,倒想起这件事qíng来了』 老太太道: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明的摆在那里吗,皇上自是后宫不用添人了,可上面自太子爷往下,各位皇子可都没大婚呢,眼瞅着就到了成婚的年纪,自然要遴选才貌双全的闺秀进宫了』 说着侧首瞧了谢桥一眼,摆摆手道: 『不说这些了,今儿中午你们两个也留在我这里用饭吧,咱们吃一品锅子,如今这样的大雪天,正和着吃这个,再温上一壶酒,倒是好的很,巧月你去瞧瞧宝树可回来了吗,若是回来了,也给我叫过来,他和三丫头说笑一阵,我听着倒是解闷的很。』 巧月应了一声出去了。二太太未免有些脸上不好看,即便自己是老太太的亲侄女,但自己所出的宝松,却远不如宝树得老太太的宠。她暗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整日里就知道和他父亲大伯一起鬼混。没个正经的事qíng,名声也不甚好。就是说亲事,那好人家的闺秀也先瞄着宝树了。 寻思着回去让老爷给宝松弄个衙门里头的差事,也好拘管着他的xing子,不至于太过荒唐了去。 谢桥和宝树陪着老太太吃了午饭,便各自回去了。 如今大雪天,到了午后越加的冷,等闲也不出屋子。 谢桥回了自己屋里,因中午吃了不少羊ròu,巧兰怕她积了食,便劝着不让她立刻就躺下,让她在炕上歪着。 熏炉里抓了一把暖香,自己搬了个杌凳过来,拿了针线簸箩坐在下首陪着谢桥说话解闷。 谢桥瞧了那笸箩里,有自己绣了一半的个荷包,遂来了兴致,顺手拿起来,一阵一线的绣了起来。 何妈妈进来瞧见主仆两人的qíng景,倒是笑了笑。自家姑娘的针线如今却有些样子了,虽说做得慢,但又不指望着真绣什么大物件,过得去眼就成了。 第57页 仔细收拾了谢桥换下来的衣裳,拿到外间屋子整理熨烫。这些活她习惯了亲力亲为。jiāo给底下的小丫头她不放心。 心里却想着刚头老太太的话,明年宫里头备选,想必各府里有名号的闺秀都要报上去的,自家姑娘倒是躲了过去。 进宫自然也有好处,运气好的,配给了太子和各位皇子为正妃,差一点的就是个侧妃偏房。于自家姑娘的xing子来说,却不是什么造化。 再说宫里头的争斗比之大家宅门里头,还要龌龊的多,却并不是个什么安身立命的去处。幸亏姑娘过了年才十一,那选秀要的是十四至十六的闺秀,自家姑娘却因够不上年纪,躲过了这一场。要不然以自家姑娘在各府里的名声,这次必要进宫去的。 忽而又想起姑太太就要回京了,也不知道自家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前儿瞧见姑娘看老爷捎回来的家书,那眼角有些发红呢,想来是想念亲父了。 何妈妈心里却也有些矛盾,即希望老爷尽快回京,也虑着老爷若是回来,这续弦的事qíng必是刻不容缓的。不知道进来如何xingqíng的主母,若是好还罢了,若是不好,可不是要寻姑娘的麻烦吗。 微微叹口气,瞧了瞧外面的天气,扭身吩咐暖月把小厨房里头温的燕窝粥给姑娘端来。如今这样的节气更要注意保养。 自打来了京里头,大约是老太太每日燕窝参汤jīng心的调养着,这眼瞅着快过年了,还没犯那旧疾呢,倒是比去年又康健多了。 暖月撩开帘子进去里屋,巧兰冲她虚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暖月探头一瞧,姑娘歪在榻上已然睡了过去,手里还拿着那件绣了一半的荷包。不禁吐吐舌头,姑娘只要一做针线就要犯瞌睡,比什么都灵。 巧兰轻手轻脚的抽出谢桥手里头的荷包,放在炕几上的针线笸箩里头,移了一chuáng锦被过来,搭在她身上,转身接过暖月手里的燕窝粥,放在熏炉上温着,挥挥手让暖月下去,自己仍守着谢桥做针线。 她手里现正做的这件绣活,是姑娘给老太太的寿礼。老太太和姑娘还有前院里的大爷,竟都是腊月里头的生日,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分,想来下个月有的热闹了。 姑娘的心思灵巧,给老太太的寿礼是个小小的绣屏,却甚是稀罕,描绘了老太太的小像,煞是bī真。她用自己擅长的双面绣来做,这样两面瞧着都jīng美别致,却是个最费工夫的,都做了近两个月了,估计进了腊月能赶出来。虽说老太太不指望着孙女的寿礼,可也是姑娘的一片孝心,不能轻忽了去的。 做了大会子针线,抬眼瞧了瞧架子上的自鸣钟,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唤醒了谢桥,怕白日里睡的多了,晚上却错过了盹,该睡不着了。 一边唤暖月端热水进来。 谢桥睡的正舒服,不想却被巧兰生生的叫醒了,遂有些不满,嘟着嘴耷拉这小脸。 巧兰素来知道姑娘有些个小脾气,也不理会她,亲自绞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洗脸,擦手,折腾了一溜够,便把熏炉上温的燕窝粥塞到她手里: 『姑娘赶紧趁热吃了吧,凉了却不好』 谢桥白了巧兰一眼道: 『偏有你cao不完的心,少吃一顿也没什么的』 巧兰哧一声道: 『这可是金贵的东西,等闲人家想吃都吃不着呢,偏姑娘每次都跟吃药似地,姑娘少吃一顿自是没什么,老太太那里可盯着呢,回头问不是,我们可担待不起』 谢桥也不和她辩,这些上头这丫头是个认死理的,慢条斯理的吃了小盏里的燕窝粥。 外头何妈妈进来提醒: 『姑娘略歇会子,就该着去老太太那边了,如今天短,一会儿说不得就黑了。如今外面的雪住了,姑娘出去在回廊间走走闻闻雪气,比总在屋子里头qiáng。』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镇南王只露了一小头就如此受欢迎,使偶深受打击,看起来秦二果然塑造的不够,不过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后半程他是绝对的主角,所以你们知道滴,七月份有两次旅游计划,所以那个双更至少要到中旬以后才可能实现,大家和我一起期待吧。 另外谢谢kelly0981童鞋的地雷,偶回继续努力滴, 铺后路张氏施小惠 再说那边大太太和二太太,得了明年宫里头选秀的信儿,心里头都开始计量起来。大太太琢磨着谢雅定了亲事,自是不能进宫了,谢贤却年纪刚好,且生的不差,送进去,若是得了好机缘,将来也能帮扶宝树一把,怎么说也是兄妹,打折骨头还连着筋呢。 即便那丫头有造化,娘家这边也要个依靠的,是件两头讨好的事qíng,只不过自己要先施些小恩惠拉拢与她才是。 想着事qíng,迈进自己的院里,瞟了东边跨院里一眼道: 『老爷今儿还没回来吗』 张妈妈忙道: 『说是有个要紧的应酬,想来被大雪天阻住了也未可知』 大太太哼一声道: 『什么要紧的应酬,还不是又去了郊外的庄子上,打量我真糊涂不知道,他把那个小戏子藏在了庄子上吗。』 张妈妈瞅了瞅四下,小声道: 『如今老爷比前些年可qiáng多了,这些事qíng上,太太便抬抬手装个糊涂便了』 大太太哧一声笑了: 『瞧妈妈说的,难道我还成了醋坛子不成,不过他们兄弟子侄的在一起胡闹,传出去却实在的不怎么好听,不止咱们老爷,那边院子里头的二老爷和宝松宝衫也竟往那边庄子里钻呢,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贱的货色,竟是迷的他们都忘了人伦』 张妈妈悄声道: 『我打听着不止一个戏子,还有那边二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刚弄了个寡妇母女来,也放在那边了』 大太太倒是心里痛快了起来,恨声道: 『这可是好,咱们家二太太每每刚qiáng,让她也趟趟这起子浑水试试去。』 迈步进了屋里头,小丫头捧了热茶上来,大太太吃了两口,手放在炕几上轻轻划了两下道: 『妈妈你jiāo代下去,让针线房给大丫头二丫头多作几身新衣裳,一则是快过年了,总穿半旧的,别人瞧在眼里,以为我这个嫡母苛待庶女呢。二则下个月咱们家姑太太就要带着表小姐表少爷回来了,女孩子们在一起,差的太远,这面子上也不好看。另外你把我的首饰盒子收拾收拾,挑拣出几件我年轻时候戴的首饰钗环来,若是那金的颜色旧了,拿出去炸一炸,给了她们姐妹们戴去吧』 张妈妈应了,却悄声道: 『要说咱们家老太太可真舍得,那么个无一点子杂色的白狐狸皮,竟是巴巴的给三姑娘做了件氅衣,如今三姑娘才多大年纪,明年就该小了,却真真糟蹋了这样的好东西』 大太太面色和缓道: 『也怨不得老太太疼她,你瞧她的一举一动,一说一笑就透着那么可人疼,又会凑趣哄老太太高兴,模样又生的好,别说咱们家老太太是三丫头的嫡亲祖母,就是安平王府里头的老王妃,听说也看着三丫头不一般呢。前儿些日子,见着我那弟妹,还和我说了些西边府里头的故事。你不知道这三丫头的厉害呢,别瞧着表面上温良和善,所谓大智若愚,正是那丫头的聪明之处。一提起她来,我那弟妹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只可惜机缘不是太好,过了年才十一。若是到了年纪,明年进宫选秀,说不得咱们一家子都跟着沾光了。』 张妈妈道: 『可不是说的,咱们家三姑娘这个品格xingqíng,就是选不上太子妃,那皇子妃想来也是准定了的。』 大太太叹口气道: 』说这些也是没大用,你去把前些日子给大爷新作的那件大毛衣裳寻出来,熏熏给大爷送过去,他这一程子总在外面跑,别冻着了他。巧梅是个底细的,你jiāo给她,让她早晚出门前盯着大爷穿上,莫要惫懒了,回头病了可不是玩的『 张妈妈应了一声,忙出去拾掇,迎头正遇上大老爷一掀帘子进来,身上还落着不少雪粒子,忙招呼小丫头们上来服侍,自己忙去厨房里头端熬好的姜汤。 大老爷顶风冒雪的出去乐了两天,今儿才算足了,转回家来。 从秦思义那里匀过来的那个小戏子还罢了,不过玩上几日就厌烦了,却不知道二老爷从那里弄来了一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十五六的丫头。 那寡妇如今虽然三十多岁的年岁了,可那股子入骨的风骚劲儿却很是勾人,听说原是在苏州那边,死了男人,无依无靠,加上姿色不俗,又是天生水xing,故扯起了艳帜,母女两个靠着男人过生活。 二老爷前月去南边办差,却使银子弄了回来,不能放进府里头,去只放在了这个郊外的庄子上,隔三差五的过来快活一阵,当个外室养着。 大老爷也是眼馋,左右都是自家人,便宜不出当家,三个女子也都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正经女人,伺候谁不一样。因此一起胡乱的yín乐一场也是常有的事儿。 那母女却各有各的**之处,因此大老爷在那边耽搁了两日,才知道回家里头来。 瞧见伺候他换衣裳的小丫头是个新来的,且生的白净,遂伸手在小丫头身上摸了两把,才进了里屋。 大太太斜斜睨了他一眼道: 『我自当大老爷都忘了自己家在那里了,却原来还是认识家门的』 大老爷如今就喜欢大太太这个刺头样儿,却不以为意,嘿嘿笑了几声,坐在另一侧调笑道: 『我心里头惦记着太太呢,不是风雪阻在了外头,早就回来了,这几日我都不出去,陪着太太说话解闷可好』 说着从炕几下面伸过手去胡乱的摸了一把,大太太老脸一红,向后面躲开他道: 『胡闹什么,仔细下面的丫头们瞧见了,你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张妈妈亲自捧了姜汤过来,服侍着大老爷喝了,便退了下去,大老爷待要和大太太胡缠,却不防窗外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给大爷请安』 大老爷遂忙着整理衣裳正襟危坐的坐好,倒是引得大太太一阵暗笑。这父子之间,原是也要分个正邪的。老爷虽荒唐,却知道儿子是个好的,在儿子面前总是尽量维持着正经严肃的样子,却不知道,他这不过是掩耳偷铃罢了。 谢宝树进来给父母请过安,就站在一边。 大老爷瞄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在心里对比那两个侄子,无论容貌气韵都生生高出了一大截,不禁老怀大慰,他也知道自己的作为不妥当,只不过改不过来罢了。瞧着儿子争气,也觉得高兴,他这种心态其实殊为可笑。 大太太问了些琐事,才道: 『刚才吃饭时匆忙,也没得空问你,这几日总瞧不见你的影儿,就是你三妹妹那里,这一程子也仿佛去的少了,整日里忙些什么?』 第58页 谢宝树目光微闪,知道自己要出门那件事,如今正是说的机会,遂开口道: 『慎远得了个差事,年后跟着太子爷去南边巡视河道,我想着和他一起去历练历练,太子爷已然准了』 大太太大老爷听了,都吓了一跳,这可是从那里说起的事。虽知道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可长这般大,宝树何曾出过远门,却是如何能放心的下。 大老爷皱皱眉道: 『你二叔刚从南边回来,私下和我说,南边的河道修的不甚牢固,每年chūn讯又急,即便跟着太子爷,也不怎么妥当,你如今还小呢,过些年再历练也是一样的』 大太太也说: 『莫如找太子回了这个差事吧』 谢宝树抬起头来,目光she出一片晶莹坚定之光: 『男儿志在四方,总守在家里有什么出息,慎远和我一般大,已经跟着太子爷办了小半年的差事,论金贵,我远不及慎远,再说这个机会是我求了慎远,好不用意才得来的,怎么能错失了去,老爷太太尽管放心。太子爷乃是一国储君,必然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大老爷想想也在理,不出去历练历练,总是个孩子,出了一趟回来,说不定就是大人了,遂嘱咐他几句点头应了。 谢宝树心里大喜,出了门,拐个弯就奔谢桥那里去了,想着把这个利好的消息先告诉谢桥知道,两人一起高兴高兴。 外面张妈妈走进来笑道: 『大爷瞧着可高兴的不得了呢,看方向又向老太太那边院子里去了,想来今儿晚上要在东正院里头用饭了』 大太太摇摇头道: 『他那里是去老太太哪里,说不得又去三丫头那里,兄妹两个一起说话去了』 大老爷挑挑眉道: 『宝树倒是和三丫头合得来』 大太太瞥了他一眼道: 『这鱼找鱼虾找虾,老爷别瞧着三丫头年纪小,心里却是个有真章的,等闲的闺秀都比上她的』 大老爷笑道: 『外面都传咱们家三姑娘是个好的,有才有貌,都说和那宫里头的明月公主有一比呢,真不知道这些话事怎样传出去的,竟是有鼻子有眼的,怎么我这个当伯父的都不知道』 大太太笑道: 『还不是咱们府里和西边府里头的先生,在外面夸的,不是老太太拦着,说不得三丫头将来就能考个状元回来了』 大老爷有几分讶异的道: 『这倒怪不得那日里瞧见康乐侯,他话了话外的向我打听咱们家的几位姑娘呢,难不成是相中了三丫头,想给他家的世子定下来』 大太太吓了一跳,忙道: 『你可莫要胡来,三丫头只是你的侄女,上面有她亲爹戳着呢,三丫头的亲事可不是咱们能搀和的,老太太那里早就有主意了,如今我瞧着光景,也谋了个**不离十了』 大老爷不怎么在意的道: 『难不成还有比康乐侯家还好的人家』 大太太白了他一眼: 『康乐侯的世子自是不差,可那里比的宗室贵戚,安平王府里的二公子却是个正合适的』。 庆冬至兄妹堵梅枝 谢桥和谢宝树都是腊月初的生辰。中间隔着两天,谢宝树是腊月初二,谢桥是腊月初四,老太太的寿诞却是腊月十六的。 进了腊月,天愈发的寒冷,竟是滴水成冰了。园子里的湖都结了厚厚的冰,除了那些苍松翠柏依旧在寒风中挺立着,其他花木都是一片萧条。 从冬至这一天起,谢府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今年正巧赶在腊月初一的冬至,明儿就是谢宝树的生辰,过两日就是谢桥的,竟是连了起来。 满谢府的人,谁不知道谢宝树和谢桥是如今府里头最得宠的两位小主子,赶上这样的日子,那够的上的,谁不上好,够不上的,也安心凑凑这场虚热闹。 冬至是古代的大节气,谢桥在现代的时候,并不以为冬至有什么大不了的,最起码不是国家法定的节假日。在她的意识中,远没有国庆节、劳动节来的重要。可是这古代却仿佛比过年还要隆重些。 正如南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说的: 『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 贫家百姓尚且如此,何况谢府这样的鼎盛世族了。因前两日老太太就发了话,让学里头提前放了年假,说过了冬至就开始数九了,这样的的天气,姑娘们身子本就弱,着了寒气却不好。 因此谢桥倒是闲了起来。如今天冷,老太太轻易也不出门,只在暖阁里头呆着,难免烦闷。 谢桥索xing就整日里耗在老太太身边,陪着说些笑话解闷,间或和几个丫头围着熏炉拆字猜枚,给老太太凑趣。也有时候凑上手,陪着老太太摸会子骨牌玩,倒是逗的老太太每日了都是笑模样的。 到了冬至这一天,谢府里头要摆家宴庆祝。因昨个夜里头落了雪,一早园子里的管事婆子就来回说,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许多,即便那没开的,也都打着骨朵,零零散散的挂在枝头上,甚是喜人呢。 老太太听了甚是高兴,就命把宴席摆在园子里暗香亭北边的庭梅阁里头,说边赏梅花,边吃酒才得趣。 老太太一声吩咐,下面就忙乱了起来。二太太亲自带了人去园子里头布置,近了巳时才妥当了,来请老太太,说老太爷两位老爷和少爷们现都已过去了。 老太太这才起身,刚要向外走,却扭脸找了半天道: 『怎的这会儿不见了宝树和三丫头,刚头不是还在这里吗』 大太太笑道: 『他两个淘气,刚才跟着二太太的脚后跟跑去园子里头了,说是先去瞧瞧那些梅花开的如何了,拣着那好的折几支回来,放在那屋里案头的瓶子里头』 老太太扑哧一声笑道: 『偏他两个这般机灵,巧月,你找两个婆子过去寻他二人,给我押回来,今儿可冷的紧,在雪地里头玩的时候长了,仔细着了寒凉』 巧月答应一声,老太太才坐上两人抬的轻便软轿,向园子里行去。 进了园子不多远,就瞧见那边梅林里头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在那里头垫着脚够那枝头开的正好的梅花呢,一阵风拂落梅枝上的细雪,飞扬在两人周围,伴着四周的的红梅,却如那画里头的景致一般。 老太太问: 『那边可是三丫头和宝树』 身边的谢妈妈忙回: 『可不是她们两个,倒是玩的正开心呢。』 原是今儿一早,两人就去了老太太屋子里头,陪着吃了早饭说了会子话,忽听管事婆子说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两人一打眼色,和大太太说了声,便溜了出来,一前一后进了园子。 老太太这边正人多噪杂,却也没理会他们,两人在暗香亭坐了一会儿,就到了那梅花林子里头去折梅花去了。 一开始两人的意见不一致,谢桥说那虬枝半开的有风骨,谢宝树偏说那开的正热闹的才好看,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索xing一人折了一枝,想着回去让老太太品评品评,做个裁判中人,还下本赌了个彩头。 两人这里正嘻哈着,那边巧月差的婆子寻过来说:老太太那边叫大爷和姑娘过去呢。谢桥和谢宝树这才一人手里举着一支梅花,向这边庭梅阁来。 庭梅阁地方敞亮,说是阁,其实和台差不太多,四周的窗子中间镶嵌上了几块通透的玻璃,即保暖又可瞧见外头的景致。 左右是家宴,并无外头的人,就都摆在了一起倒也分外热闹。 四周角落里放了烧的旺旺的炭盆,倒是不觉得冷。老太太进来,一时见过礼,老太爷扫了几个孙子孙女一眼疑惑的道: 『怎的不见宝树和三丫头』 话音刚落,两个人一前一后各举着一支梅花走了进来,一阵清淡的梅香随之飘来。老太太笑道: 『这不来了』 两人给长辈见礼毕,凑到老太太跟前,让老太太评判两人谁折的梅花好看。老太太瞧了瞧这枝,又瞅瞅那枝,笑着说都好。 两人分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不甘心。老太爷今儿高兴,也凑趣的开口道: 『我瞧着宝树手里这枝更俊些,你们几个说是也不是』 大老爷二老爷见老太爷高兴,也忙附和: 『宝树这枝开的比三丫头那枝更好些』 宝树遂得意了起来,冲着谢桥挑挑眉道: 『三妹妹这次可输了我,明儿的九九消寒图,可别忘了给我送来』 谢桥嘟嘟嘴,心里不怎么服气。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两人竟然用这个赌了彩头,不禁都笑了起来。老太太拉过谢桥靠在自己身边哄道: 『输便输了,有什么打紧的』 仔细端详了几眼谢桥折的梅花笑道: 『怎么偏折了这么一枝半开的老梅来,怪不得你输呢』 谢桥听了这话,振振有词的道: 『这梅花当越老越好呢,所谓有诗曾云:老梅愈老愈jīng神,水店山楼若有人。清到十分寒满把,如知明月是前身。』 老太爷和那边的大老爷二老爷听了,都不禁有些讶异,虽说外面都传说他们家三丫头是个好的,先生也说难得,可是信口沾来就是一首生僻应景的诗,也颇感意外。 老太爷虽说屡屡听谢道瑄说自己的四个孙女中,这三丫头是个少见聪明的,瞧着字和画都还不错,却也没怎么在意。如今却不禁暗暗点头,这书的确是念到了心里去的。脸上颇为罕见的露出一个笑容,温和的道: 『三丫头说的有道理,刚才竟是祖父说差了,你的这枝更好些』 谢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机,一时大喜,歪着头看着宝树笑道: 『大哥哥,你架子上那套折枝花果马蹄碗,可是我的了,不许耍赖』 老太爷也撑不住,哧一声笑道: 『三丫头倒是个识货的,你大哥哥那套却是他最喜欢的物件。即是祖父一开始评判差了,回头把我书房里的那只窑变釉蒜头口得梅瓶给了你吧,正好装你的梅花,这样可好』 谢桥哪里想到一向中规中矩的祖父,今儿这样的好说话,忙站起来规矩的一福,谢了祖父下赐。 老太爷摸摸自己的胡子,暗暗点头,进退有据,稳重而不失灵动,的确是个难得的女孩儿,倒怨不得,底下这几个孙女中,老太太独独偏疼她了。 老太太拉着谢桥坐在身边,摸了摸她的手,笑咪咪的低声道: 『这回可和心意了吧』 谢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偷着冲谢宝树眨眨眼。目光扫过对面的谢雅谢珠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不禁暗生警惕。不想大节下的有麻烦寻上门来。谢贤却没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心里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 第59页 一时下面的婆子来示下,何时上菜,老太太摆摆手道: 『左右都是一家子,哪里这么多规矩,酒菜都上来吧』 管事婆子应声下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十几个丫头提着大红漆描金的食盒子上来,把jīng致的酒菜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谢宝树与两个堂兄弟xingqíng不相投,故此没什么话说。就顺着老太太的意,留在了女眷这边,陪着祖母吃酒。因着老太太老太爷今儿分外高兴,酒宴过了未时三刻才散了。 闹了一场,又吃了不少酒,老太太遂有些撑不住,一回了屋里就躺下了。 谢桥看着祖母睡熟了,才回了自己的抱月轩,刚换了衣裳,外头何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 『绿玉姑娘怎么今儿有空闲,倒上我们这院子里头来了,可是平日里见不着的稀客呢,快屋里请,外头怪冷的』 谢桥一听,忙亲自迎了出去。 这绿玉却不是旁的人,乃是老太爷身边外书房管事的,跟着老太爷这三两年了,管着老太爷身边的琐事,并不是通房丫头之流可比的,是个府里头有名儿能gān的大丫头。即便老太太见了也要给些体面,何况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偶是存稿箱,最近五天去山里面住,留言什么的回来回复,嘿嘿!另外已经存稿,会按时日更,大家放心,希望偶回来的时候能够灵感大爆发哈哈!!!!! 寒冬腊月姑母进京 绿玉手里头捧着一大一小两个jīng致的木盒子,进了屋里头。 先给谢桥规矩的行了礼,才道: 『这是老太爷让我给姑娘送过来的,除开那个答应了姑娘的梅瓶,还有一套徽州的香墨』 谢桥忙谢了,笑着说: 『姐姐确是少见的稀客,即来了我这里,若是没什么急事,也别忙着走,大冷的天儿,吃盏热茶暖和暖和』 那绿玉见推辞不过,便应了。何妈妈搬了个杌凳放在下首,巧兰亲自下去沏了香茶捧上来。 绿玉坐下吃了半盏茶,和谢桥有一搭无一搭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才起身走了。 出了抱月轩,绿玉不禁暗想,别瞧着这三姑娘如今年纪小,却真是个不错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那么大方合宜,得了老太太的意不难,让老太爷也看重,却不怎么容易的,加上又是嫡出的小姐,这份尊贵体面,却不是其他几位姑娘可以比肩的。 忽然想到刚才何妈妈的和气,不禁心里头放了些心。说话自己一年比一年大了,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与其让主子们做主盲婚哑嫁的,倒不如自己先看好了。她倒是瞧上了一个人,也不是别人,便是这何妈妈的大小子,外院里谢大管家的儿子谢大龙,瞧着甚是能gān,听说也识得几个字,非是那寻常粗莽下人们可比。 只不过自己比那谢大龙大上一岁,也不知道他嫌不嫌。若是能如自己的心意,成了婚也不用就丢了这个清闲差事,仍留在老太爷这里混个管事的婆子,倒也有些体面。 因心里存了这个注意,才接了小丫头这个活,亲自跑了这一趟。原是想提前瞧瞧,何妈妈这个人好不好相处。 她前脚一走,巧兰就低声道: 『姑娘觉不觉的,绿玉的眼睛仿佛总是暗暗打量何妈妈,难道竟是为了何妈妈来的』 谢桥也点点头道: 『我也有些疑惑,算了,劳神猜这些作甚,听说这绿玉是个极稳妥的,必然不会有什么不着调的事qíng』 一边嘱咐巧兰:以后她若再来,却要比旁人更jīng心些,莫要怠慢了才好『 巧兰嘟嘟嘴不满的道: 『这个还用姑娘巴巴的嘱咐吗,我省的。』 谢桥打开盒子,把里面的梅瓶拿出来摆弄了半响,真是爱不释手,这可比宝树那套马蹄碗值钱多了。亲自放在博古架上,又端详了一会儿。才吩咐巧兰研磨,提笔去画那九九消寒图,虽说谢宝树赌输了,这消寒图还是送他好了,也谢他让自己得了这个外财。 冬至连着谢宝树谢桥的生辰,谢府里头忙乱了足有五日,到了第六日才消停了。可巧初八这日,谢桥正陪着祖母在屋子里头说笑呢,外头谢妈妈欢喜的进来回道: 『老太太大喜,前面来了提前报信的,说姑太太已然进了城门,前面大老爷二老爷领着大爷二爷三爷已经在前面候着咱们家姑老爷了,说话就到了呢』 老太太脸上dàng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可是说的,我天天念着竟是念回来了,你去带了人去外面迎着,一来了赶紧让进来,这大冷天,赶了这么长的路,不知道可经受的住。』 说话的功夫,谢桥就听见外头说话伴着脚步声音,渐行渐近,听着仿佛已经到了廊下。谢桥站起来。悄悄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立在一边好奇的望着外头。 帘子打起,谢妈妈扶着一个妇人率先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水貂皮的斗篷,头上的风帽还未放下,后面跟着进来一对少年男女,俱都是大毛的斗篷,男也是黑色的,女的却是大红的,带进来一股子寒气。 下面的丫头忙上前服侍几位主子脱了外面的大衣裳,谢桥才瞧清楚这位久违的亲姑姑,五官可以瞧见老太太的影儿,富贵体面,神色激动跪下便磕头,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泪。 老太太也是含着泪,端详了片刻,一把抱住妇人,母女抱头痛哭起来。 四周的人都跟着红了眼睛,大太太二太太忙上前搀扶起妇人道: 『姑太太回来了,本是喜事,大节下的,莫要难过了才是』 老太太也抹抹眼泪道: 『是啊!如今我们母女还能见上这一面,已经是造化了,来,起来让我仔细瞧瞧,这些年可是胖了瘦了』 谢杨氏笑道: 『胖了瘦了倒在其次,只是这一晃七八年,如今都老了是真的』 老太太白了一眼道: 『如今你娘我还好好的活着呢,你怎么敢说老,该打』 谢杨氏忙笑说: 『可是我说差了话,的确该打』 众人一阵笑,气氛才活络起来。老太太松开女儿的手,却向后看了看: 『我那外孙子外孙女呢,怎么不见』 二太太笑道: 『您和姑太太一见面,就跟发了洪水一样,那里还顾得上外孙子外孙女,都在这里候了半天了』 谢杨氏忙道: 『季琰、芷柔、快过来拜见你们的外祖母』 后面一对男女跪下磕头,老太太忙叫扶起来,却一手拉着一个,细细打量半响,点点头道: 『这一晃七八年,确与小时候不一样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扭身对谢桥道: 『三丫头快来见过你姑姑和哥哥姐姐,小时候你也见过,想来早就不记得了』 谢张氏早就知道三弟妹去后,母亲把三弟膝下的侄女接进京来抚养,听说甚为得宠。她仔细回忆了,旧年间见过的样子,眉眼都记不真了,只记得这个侄女,从小和个小病猫崽子一样虚弱瘦小,见天都是病着的,都说养不大,不知道怎么弟妹一去,这孩子倒康健起来了,心里十分讶异。 遂不等谢桥拜下去,就扶住她起来道: 『好了,好了』 拉着她的手到近前,从上到下的端详打量,又拉着自己的闺女瞧了瞧笑道: 『在四川的时候,各府里头的夫人们,都说我这丫头生的好,如今瞧见三丫头,我可不敢说了,真是好个模样,这是你姐姐,那是你哥哥,以后兄弟姊妹们在一起多亲近才是』 谢桥忙蹲身行礼。谢雅谢贤谢珠也分别过来见礼。 谢桥瞧着这位新来的表姐,不禁暗暗赞叹,姑姑刚才却太谦虚了,即便自己算长的不赖,可是和眼前这位表姐一比,也显得太过青涩了,所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chūn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正是说的这样的女子吧! 这杨芷柔家里并无其他姊妹相伴,乃是家中的独女,即便上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有姨娘出的两个庶弟,闺中却也寂寞。况父亲官高爵显,地方上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子多不能jiāo心,心里一直盼着有几个能说上私密话的姐妹。 记得小时候外祖母家里有几个女孩子,倒是盼着念着赶紧进京来的,可是这见着了,却不免有几分失望。 和自己年龄相若的两个,一个甚是冷淡,一个虽冲她笑了笑,说了几句话,却也不算多亲热。仿佛有些谨小慎微的,最小的一个,竟是连头都没怎么抬,只那位三姑娘虽和她没说什么,但是歪头瞧着她笑,倒是分外的大方和善,况且生的明眸皓齿,十分出色,心里不禁亲近了几分,也冲谢桥笑了笑。 老太太看在眼里,倒是放了些心。杨季琰给谢桥的印象也好,虽不如子谦宝树乃至秦思明俊美,却有一股子难得的伟岸男子气。想来他父亲是个带兵武将出身的缘故吧。 姑姑一家安置在了挨着临街西角门的清幽小院里暂住,倒是分外便利。老太太把抱月轩旁边的蕉棠院拨给了杨芷柔,早已打点的十分妥当,只等着一来搬进去就能住了。 话说自打芷柔表姐来了,谢桥倒是有了个亲密的伴,这杨芷柔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最温柔随和的好xing子,且教导的极好,竟是琴棋书画都通的,那针线活计也极拿的出手,即便何妈妈看了都说好。 每日里两人陪着祖母吃了饭,或是去谢桥的抱月轩,或是去杨芷柔的蕉棠院里,一起做画画看书或写字下棋,或围着熏炉做针线,说些闺中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话,倒是分外亲近和睦。即便如玉出不来,谢桥有了这个伴,也不觉得大冬天寂寞难熬了。 何妈妈和巧兰见了,都暗暗念佛,有姑太太家这位姑娘在,自家姑娘倒是认真的去学那针线绣花的女工了,也不整日里只看书画画的,倒是进步飞快。 说话过了老太太的生日,眼瞅着就过年了。谢府里头又忙忙乱乱的收拾起来,各处里外擦洗打扫,院子里花木的枯枝上,都用彩纸剪了花,缀在上面,远远看去倒平添了几分chūn色。 至大年二十九,里外的福字对联都贴好了,廊间的大红灯笼也都换了新的,至晚间远远看去,从里到外都是一片红彤彤明亮的喜气。 外面的事qíng无论多忙乱,也碍不着谢桥她们的事,她们只管在屋里头试那刚做出来的新衣裳。 大年三十这日,一早天上就飘起了雪花。吃了晌午饭,地上已是薄薄的一层。 谢桥正在自己屋子里和杨芷柔两人,一边一个坐在炕上下棋呢。何妈妈一掀帘子匆匆进来道: 『姑娘快过去吧,咱们家老爷回来了,如今已然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头磕头请安呢』 第60页 谢桥手里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蹭站起来,定定的瞅着何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妈妈看她愣愣的,以为喜欢的傻了,忙拿了外头的大衣裳,上前伺候她穿上,催着她赶紧过去。 谢桥出了屋里心里头还纳闷呢,父亲的家书里说,至少要到明年初才有望回京的,怎的今儿就到了,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除夕夜一家庆团圆 杨芷柔也随后跟了出来,这位三舅日常听母亲提起过,却不与前两个舅舅一样,是个最正经规矩的xing子,外祖父和外祖母最喜。非靠祖上余荫,而是从科举出仕的。因这些日子和谢桥甚为相合,故此心里也觉的比旁人亲些。 杨芷柔心里喜欢谢桥,也怜惜她丧母,虽说如今事事如意,身边毕竟没有个亲娘知冷着热的在意着。兼自己比她大上好几岁呢,因此看的和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平日里若有事也多会让着谢桥,只恨相见的晚了几年。 每每想到明年进宫去阅选,还不知道回不回的来,却更是分外珍惜和谢桥相处的光yīn。谢桥倒是运气甚好,既秦如玉之后,又得了这么一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比之其他谢家姐妹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穿过相连的小门,就见东正院里一片热闹,廊下的婆子丫头们都挨次站着。时不时小声的说笑几句。大房二房加上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们,足足站了廊下的两大溜。 一个个都穿着簇新过年的棉衣裳,瞧着分外鲜亮好看。 谢桥打眼就瞧见了自己的两位姨娘,也站在顶头的廊下,身边跟着丫头婆子俱都是杭州家里头的,不禁心思一转。难道父亲这次回来竟不回去了吗。 谢桥的两个姨娘一个姓周,一个姓刘,周姨娘原是父亲房里的丫头,伺候了一场,就抬成了姨娘。刘姨娘却是在杭州时新娶的,故此也年轻,如今也才二十出头,生的虽不是国色天香,倒也白皙动人。 两位姨娘父亲虽看待的差不多,毕竟在刘姨娘房里的时候略多些。当初谢桥在旁见了,都替父亲觉得累,既然娶都娶回来了,还要顾及这顾及那的,明明心里喜欢这个,却还要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岂不是自找最受。 不过也甚是奇怪,怎么这么些年,两位姨娘竟是一无所出,有的时候谢桥也怀疑,是不是她那位死了的娘亲,使了什么手段,为的是保着她今后的安生。也话里话外的试探过何妈妈,每每都被何妈妈几句话就岔了开去。 何妈妈表面上温和,心里却是极有计较和准头的,想来丫头都如此,何况她那位亲娘呢,况在何府里头,不止一挺事qíng上知道她娘,绝不是个平常的女人。姨母算少有的能gān,可她自己还常说不及姐姐的一半,可想而知谢桥她娘的厉害程度了。 周姨娘是谢府里头出去的老人,脸上倒也平常安稳。那个刘姨娘手里头绞着帕子,看上去明显有几分局促不安的。 一路上丫头们纷纷蹲身行礼,两位姨娘瞧见了谢桥,都楞了一下,谢桥微微颔首道: 『两位姨娘一向安好』 两人忙客气道: 『有劳大姑娘惦记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谢桥遂抬脚进了里面。周姨娘和刘姨娘两人不约而同对了个眼色,不禁暗暗惊疑。若说她们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一样的丫头,三头两头的生病。原来两人也有些别样的心思,想着这位大小姐那一天夭折了,她们生个一儿半女的可不就金贵了。 可是何氏夫人表面上瞧着温和,却是个最有手段的,几件事qíng过来,两人都暂时歇了心思。 何氏夫人一死,两人又都有了些念头,尤其刘姨娘,周姨娘如今毕竟年纪不小了,即便想生,恐怕也不容易生出来了。刘姨娘却不然,正是青chūn,所以存了些心。 后来谢桥一场大病过后,被老太太接回京去,杭州的府里只剩下她和周姨娘两个,竟成了当家的主母,好不痛快, 遂越发下心思的服侍老爷,谁知道肚子里还是无一点消息。偷偷寻了娘家的哥哥,去打听了个专擅女脉的大夫瞧了瞧,说体虚气寒恐不容易生养,需当悉心调养几年方有望得子,正抓了药来,见天的吃呢,不想朝廷上忽然来了公文,让老爷尽快进京述职。 刘姨娘也知道谢府上头有老太太老太爷坐镇,虽说是深堂大院富贵已极的人家,却那里及得上天高皇帝远,在杭州里自在。心里头虽不愿意,却也没法子,遂一路上有些闷闷不乐的。 赶在大年三十进了谢府,在大门外一下了马车,她心里头就更加不安起来,随着来迎接的婆子过了一进进的院子,越往里头走,心里越没底。那些个婆子们扫过来的目光,刺在她心里头,不免越发忐忑。心里头原先抱着的热火罐也冷了几分。 况且来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一个正经的主子,更别提老太太了。只让在廊下里头立着,如今大冬底下,正冷的时节,虽说穿的暖和,可在外面站久了,也觉得浑身冰凉刺骨。 迎面瞧见谢桥却不由得暗讶,还不到小一年的功夫,竟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瞧着珠圆玉润容光焕发不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可,都是值钱稀罕的好东西,看得出来在这府里头甚为得宠。 现在想来,自从这丫头大病醒了,就和旧时不怎么一样了,那面上虽温和,只是那双眼睛却变得灿灿清透的,真如两面镜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仿佛能照到你心里头去。加上仍然忌惮何氏夫人的余威,倒也不敢放肆,即便谢桥只是个十岁多的孩子。 如今这一照面,更是从心里头发憷,竟是活脱脱一个她娘当年的影子,心里头有什么计量,等闲你也猜不着一二的。 周姨娘也颇有些意外,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谢府里头的qíng形,除去老太太老太爷,上头还有两位主子太太,下面几位小爷和姑娘。 老太太出身世族阀门,又当了几十年的家,如今虽说老了,那眼光可是个极高的,等闲的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去,况且是个心里头清楚,看的极明白的。当年几个孙子孙女辈的也独独对嫡长孙谢宝树不同,几个孙女却看的一般,即便谢桥也是一样,却不知道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就变了个样儿了。 只看那些丫头婆子们对谢桥恭敬巴结的样儿,就知道谢桥何止受宠,说不得就是老太太心里头的一块ròu了。心里头想着,不觉侧首瞧了瞧边上的刘姨娘。暗暗冷哼一声,打量谁不知道她私底下捣鼓的那点事儿,不过是白费心思。在杭州时也倒罢了,这谢府里头若是你敢生事,从老太太那里就先办了你。 不过又一想,说不得过了年老爷还要外放,却不知道这一次要去什么地儿。虽说在外头毕竟自在些,可总如那水中的浮萍一般,飘来dàng去没个根,心里头也不踏实。 不说两位姨娘各有各的心思,却说谢桥一脚迈进了屋里,见屋里头今儿更是热闹,里里外外竟都是人,连外祖父大伯二伯都赫然在座。 上首的罗汉榻上,老太爷和老太太分别做在两侧。谢桥忙上前行礼,刚站起来,边上一个低沉带着惊喜的声音叫了声: 『囡囡』 谢桥一怔,好半响才回过味来,这原是她的rǔ名,在杭州的时候,只有她父亲私底下这样称呼过她,奶娘如今都只叫她姑娘了,只偶尔念她的时候会带出一两次,却真有些生疏。 忙回头,就见坐在二伯下首的谢宜岳已经站了起来,神qíng激动的望着她。谢桥忽而忍不住,眼眶一热,眼泪唰的滑了下来,扑通跪在地上哽咽着道: 『女儿给爹爹请安』 结结实实的磕了头,谢宜岳也有些撑不住,但是当着一屋子人,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虽说他们夫妻两个自小就把女儿看的重,人前却还要顾及些的。 qiáng忍着,伸手扶起小女儿,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半响,不禁暗暗点头: 『倒是比那时康健多了』 又粗略问了些琐事,老太太那里抹了抹眼泪道: 『大过年的,你们父女即见了面,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候,三丫头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的好些了,你莫要再招她难过,三丫头上我身边来,我这里暖和』 谢宜岳早就接到了父亲和岳父捎过去的书信,说让他放心,孩子是个好的,在京里头必会看顾教导,嘱咐他安心做事莫要牵挂才是。 便知道谢桥这是得了两边的好,因此倒是放了些心。也特意去信细细嘱咐了谢巧些事。因谢府里头人多事杂,也怕谢桥一个不经意就错了去。别的倒也不怕,只怕被那些底下的人嚼了舌头,却与女孩儿家的名声不怎么好。 后来接到女儿回信,言辞间忖度着,倒越加老成稳重了,才彻底松了心。却也时刻想着念着,如今好不容易看见了,一时qíng急有些过头的qíng绪露出来,也是难免。侧目瞧见两个哥哥的脸色,不免有些赫然。 因一般家里头,女儿只是母亲管着顾着,父亲多不cha手。他是因女儿自小身子弱,朝不保夕的,才比旁人更爱重些。 谢宜岳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女儿身上,见依着祖母身边,如小女儿一样撒娇。与那些年生生变了个人,很有些大姑娘的样儿了,不禁大为欣慰,如此也对得起泉下的嫡妻了。 应邀约首次进王府 杨芷柔也上来见过三舅舅,便坐在了谢桥身边,拉着谢桥说话儿。 老太太今儿十分的高兴,大除夕的,哪家子不盼着合家团圆呢。原来还一直遗憾着少了三子,如今可不全和了。 彼此见了面,叙了会子话,便到了掌灯十分,谢府里里外外的大红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映照着细细飘下的雪花,竟是分外通透。 里里外外均忙乎着,丫头婆子们在廊间来回穿梭着上酒上菜。因一会儿要放花pào,外头守夜值班的,受了嘱咐也不敢怠慢,怕错眼不见,有那火星子落在哪里引了火,可不是玩的。左右等着主子们放了赏钱,后半夜里再聚在一起吃酒也更自在。 杨兆麟乃封疆大吏,又是皇上的宠臣嫡系,自是不同寻常。一向有些目下无尘,虽说妻族是累世鼎盛的家族,心里头却也不以为然。皆因为冷眼瞧着,两个大舅子太过荒唐,却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子弟。虽系钟鼎之家,不免每况愈下,将来说不准是个什么前景呢。 唯有这个小舅子有些正道,不说别的,只说他膝下的丫头,就比那几个都qiáng了甚多,就是芷柔和她站在一起,也比不下去。因此对这位小舅子倒是看的重些。 两人推杯换盏,间或聊些朝廷里的事,倒是甚为投契,反而把两位大舅子丢在了一边。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在意,横竖他们和这个妹夫,也没多少话可讲。带兵出身的,难免有几分粗,加上xing子又中正不知变通,不好相合。如今三弟回来了,正好他们能脱开身去。 第61页 两人私下里商议着,一会儿这边散了,就速速赶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乐两天去。如今大过年的也无事,便是有亲戚同僚间的来往,也有三弟和妹夫在这里撑着,出不了纰漏。 老太爷在上首扫了这边两眼,儿子女婿的神qíng都收在眼底,不禁暗暗摇头。自己这两个儿子,却是生来的纨绔,怎么管都管不好的。瞟了眼那边的谢宝树,不禁点点头,谢府的将来,少不得还要压在这个嫡孙子的身上便了。 这一场除夕家宴直闹到打了三更,才各自散了。父亲吃多了酒,被暖月和巧兰一左一右的扶着,尚有些踉跄。谢桥走在前边打着灯笼,一步步照着路,亲自送父亲回去安歇。 三房的院子在二房的东边,是靠近园子的一个院落,两边各挎着两个小院,倒是分外清幽。因父亲回来的匆忙,却是赶着收拾出来的,不很细致,也算过得去眼。 一进了院子,就瞧见在廊下候着的刘姨娘。见他们回来了,刘姨娘忙忙的过来要扶,却被谢宜岳一摆手挥开,皱皱眉道: 『你在这里作甚,回你自己屋里歇着去』 说着竟自进了正中的屋子。平白的吃了这样的难堪,刘姨娘有些上不来下不去的尴尬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没动劲儿。 谢桥却也不怎么理会她,略略盯了她一眼。就吩咐下面候着的丫头,去厨房里端了温着的醒酒汤来。 等她迈进了屋里,父亲已然换了衣裳。谢桥看着父亲饮下醒酒汤,安置好了,扫了眼守夜的两个婆子,见是稳妥的人,便放了心。仔细叮嘱她们睡觉警醒着些,听着里头的动静,吃多了酒,恐半夜里头要叫茶喝。 安排妥当了,才回了自己的抱月轩,收拾洗漱躺下,不禁想起刚才刘姨娘的模样,比之一年前有主意多了。谢桥还记得她进京之前,两位姨娘都是不显山漏水的,看来没有主母约束,心里头有了些别样的想头。想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待到初一,各处拜年不提。单说老太太,这个年过的甚是舒心顺意,儿子、闺女、孙子、孙女、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倒没有一日不热闹。 老人家素来喜聚不喜散,因此jīng神头比往年更好些,也不觉得乏,底下的两位太太一瞧,也跟着凑趣,越发每日里都要摆宴,变着法子的寻热闹,一直闹到过了十五,才消停的歇了两天。 谁想安平王府的老王妃又特特下了帖子来请,说是府里头寻了个绝好的戏班子,里面的小旦声腔尤其的好,请老太太过府看戏去,顺便说说话儿。 老太太起了兴致。于是正月十八这日,带着谢桥和芷柔一起上安平王府来凑热闹。 这还是谢桥首一次来安平王府。和杨芷柔一起坐下后面的一停软轿内,跟着老太太的暖轿前行。 转过两条阔朗的长街,走了半刻钟左右,就见街中屹立着的赫赫亲王府邸。正五间的大门,府门外有威严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门的对面有影壁。比之翰林府和谢府又不相同,尊贵气势昭然于尘下。 轿子从角门进去,至仪门外歇了轿。谢桥和芷柔下了轿子,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台阶上立着一众衣着鲜艳的丫头婆子们,当前是一个年轻贵重的妇人,外头狐狸斗篷,里面穿着件大红攒金边的衣裳,头上五凤攒珠钗,簪着头上青丝,明晃晃金灿灿的,甚为尊贵,却不知道是哪位主子。 刚走了两步,她已然亲自下了台阶来迎。目光灼灼扫过谢桥和芷柔笑道: 『我们家老王妃还在那里说,怎么这半天了,您老人家还不见影儿,忙忙的差我出来迎,哪知我这才到了门前,老太太的轿子就到了,可真真赶的巧,老太太这一向安好,我这里给您拜个晚年吧』 说着要行礼,老太太却不能受她的礼,略略侧身道: 『可不敢受世子妃的礼,没得折煞老身了』 谢桥和芷柔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康乐侯家的嫡女。那世子妃笑道: 『老太太偏喜欢讲这些礼,慢说我们两家世代的jiāoqíng,便是这老少也要先分清才好,当晚辈的星哥礼也应该』 说着目光一闪,盯着谢桥道: 『想必这是两位妹妹了,真真都是这样体面的好模样,怪不得我们家老王妃见天的夸呢』 老太太客气的说: 『和你们府里头的小姐们是没法子比的,不过比小门小户里头的丫头qiáng些罢了,三丫头、柔丫头、这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快来见过』 谢桥和芷柔规矩的敛衽一幅说了声: 『参见世子妃。』 不知道是不是谢桥的错觉,总感觉这位世子妃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打量。不过瞧着倒是个慡利的人,突然想起宝树和她说过,安平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是个荒唐胡来,又胜过宝松宝杉两位堂兄的,倒不禁暗暗一叹。 纵然嫁的尊贵又有什么好处,且这位世子妃看起来姿色倒不算太出色。若是嫁了别人还罢了,偏嫁了个酒色之徒,想来必是不怎么如意的,常日里倒也耳闻过一二。 方碧青倒是放了些心,因老王妃寻了空,就要夸两句谢桥如何如何可人疼,心里不免有些别扭,这还没和小叔子定下呢,就如此得老王妃的意,将来若真进了门,她这个嫂子可往那里摆,说不得更不待见她了,也未可知。 每每想寻个机会见上一见,先度量度量对方的xing子究竟如何再说,却苦无机会。可巧这日有了机缘,遂自告奋勇的出来接迎老太太,就是想见见这位谢府里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丫头。 这一见心里头那点忐忑,倒是落了下来。即便生的明眸皓齿,可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和她堂妹正当韶华的少女,如何相提并论。想来不过是老王妃的一厢qíng愿,小叔子一个大男人,必不乐顺心乐意的。 况,退一步说,即便小叔子真娶了这小丫头进门,她小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心计,再说自己世子妃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她一进门已经低了一头,别的也休想争了去。 想到此,心下大定。 一行人跟着世子妃一路穿廊而过,远处园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谢桥和芷柔心里头不禁暗赞,好个齐整的府邸,即便如今花木凋败的时节,也能看出些许繁盛时的美丽,比之谢府却又大气威严的多了。不亏是亲王府邸,那种气势不是公侯府比的上的。 过了一处垂花门,就进了一个中正的院落,中间有池塘,侧面植了一丛修竹,虽如今隆冬,却也是竿竿青翠,给这个庄严的院子,平添了几分疏落的雅致。另一侧有一颗西府海棠,如今枯枝上装饰了浅淡粉色的花,若不仔细瞧,还疑惑是chūn日正当时呢。 廊下的丫头婆子均规矩的立着,一声咳嗽不闻,有几个十一二的小丫头,大约年纪小,却偷着抬眼看过来,眸子中透着好奇和天真。 老王妃身边的管事婆子早在外头候着了,见来了,才笑道: 『老太太可真是贵人事忙,想来府里头有事耽搁住了,怎么这样晚,老王妃那里都问了几回了』 扭脸瞅了谢桥两眼道: 『大姑娘这一向可好,这一晃有半年不见面儿,瞧着倒是长高了些,也更俊俏了』 谢桥忙蹲身一礼,里头传来老王妃的声音: 『大冷的天,在外头说什么话儿,仔细冻着了,还不快着进来吧』 小丫头打起帘子,一gān人走了进去。不止老王妃,郡王妃和秦思明也在。 彼此见过礼,老王妃才笑着冲谢桥招招手: 『前月里,我约着你们家老太太过来说话儿解闷,倒是没见着你的影儿,问你们老太太,说是病了,我这里还悬了几日的心,说着大年根底下,怎就病了呢,过来我瞧瞧可大好了』 谢桥还没答话,那边秦思明倒是似笑非笑的瞥了谢桥一眼,戏谑的道: 『这个祖母不用问她,我就是知道的。原是前月里下了大雪,她和宝树两个凑在一起,去园子里去堆雪人玩,不想着了寒气,两人在chuáng上躺了几天才好呢,桥妹妹,我说的可是』 谢桥心说,就你是个舌头长,耳朵长的,有那么些正经的差事忙着,还有空闲打听这些有的没得。这时候偏说出来,倒让别人笑话她。待要说两句顶回去,又想这里毕竟不是谢府,遂只偷偷白了他一眼。 私下里琢磨着,回头和如玉好生商量个刁钻的主意,捉弄捉弄他,这上面如玉可是个大内行。 秦二爷巧语探真心 安平王府的戏楼建在水边上,底下通了地龙,又有脚炉、手炉、炭盆等色色安排的妥当,虽说是大正月里头,可也不觉得冷。 老王妃携着老太太的手坐在当间儿,秦思明的母亲郡王妃一旁作陪。说起这位郡王妃,谢桥首一次见面,只觉雍容华贵气韵bī人,时候略长些,又觉的慈祥和善,是个少有的宽泛主子,却也极有规矩的。 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如玉的嫡亲姨母。身份尊贵自不必说了。倒是不明白有这样的母亲,怎么教养出了世子那样的荒唐儿子来。 谢桥这里纳罕,那边郡王妃也正侧目暗暗打量她,这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谢府三小姐。见虽年貌尚小,举止言谈却从容非常,倒是个大姑那娘的模样,不像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看上去也不像自己的大儿媳妇,表面上瞧着慡利,那个心眼比针鼻大不了多少,加上她又和如玉那丫头jiāo好,能入了如玉的眼去,想来必是不差的。 郡王妃的目光一闪,落在她头上那朵蜜蜡雕刻而成的大朵芍药花上,不禁微微一怔,是一大块蜜蜡抠雕而成的,戴在头上栩栩如生,好看非常,使得这小丫头虽说穿的比别人素净些,却也显不出一丝寒酸来,听说她如今还在为母守孝,如此装扮却也算巧思得当了,只这件东西她却有些眼熟的。 前两个月她瞧见思明不知从那里寻了这么一块难得的蜜蜡料来,因成色比日常见的好,所以倒是记在了心里,后来听说巴巴的送到宫里的造办处去,烦了工匠去雕成了一朵芍药花,心里就不禁起了疑心,在一旁不动声色暗瞧着。 后来因年根底下,府里头的事qíng实在多,就忘了这停事qíng,如今看到谢桥头上这朵花才恍然,原来儿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却是给了她。看起来,府里头传的可也不完全是风言风语,老王妃那里还罢了,只思明恐怕就已经入了心。 想到此,扫了眼坐在楼下的思明,正瞧见秦思明微微侧首抬头去瞧那边的谢桥,不禁暗暗点头。自己料的再不差的。 下面的管事婆子端了盘子里的戏牌上来,请老王妃点戏。老王妃随手把戏牌递到老太太手里道: 第62页 『今儿是我的东道,你来点才是道理』 老太太推脱不下便说: 『如今还没出正月里呢,不如唱个喜庆大团圆的来听』 那底下的婆子一听这话儿,忙说: 『有一处《奇双会》倒是个大团圆的』 老王妃笑道: 『那就唱这个,唱完了这个,下面再唱一出《金钵记》我喜欢那个小旦唱的白蛇,嗓音清亮听着舒服』 管事婆子忙下去了。一时前面戏台上锣鼓点一响,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谢桥最是厌烦看戏来着,可是这个却是古代里女眷们仅有的消遣。谢桥对于昆曲的了解,仅仅知道牡丹亭和西厢记,可是到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陪着看了几次戏,没有一次见唱过的,尽都是些生僻的戏文,她听都没听过。无趣之极。 她和杨芷柔坐的地方又暖和,不一会儿就有些困倦,台上唱的简直媲美催眠曲,遂有些瞌睡起来。身后站着的巧兰,低头瞧见姑娘的形容,不禁暗暗好笑,却也知道如果真睡过去,可不好,毕竟这里不是谢府里头。 遂让下面伺候的丫头重新换了新茶来,递到谢桥手里轻声提醒道: 『姑娘吃口茶吧』 谢桥那里眼睛都快合上了,听见巧兰的声音,抬眼瞧了她一眼,巧兰向中间打了个眼风,谢桥微微叹口气,接了茶来提神。 一边的杨芷柔瞧见这qíng形,用帕子掩了嘴在那里轻轻笑两声。谢桥嘟嘟嘴白了她一眼,打起jīng神扫了台上一眼,唱了这大半天了,竟然还是这两个人,依依呀呀你来我往不知道唱什么劲儿,不禁有些耐不住烦,寻了个借口悄悄下了戏楼。 一出了戏楼,迎面就是一阵寒气扑过来,谢桥jīng神一振。她的白狐氅衣披在肩上,巧兰小声道: 『出来醒醒神也使得,只这外头冷的紧,这大衣服要穿上才好,以免着了凉又病了,可是我的罪过了』 谢桥不理会她的唠叨,自己系上带子,顺着回廊走了出去。侧面的一大片湖水如今都冻的结结实实的,岸边的垂柳,都只剩下gān枯的枝gān,哪里还有chūn日里丝绦垂坠的万种风qíng,只那苍松翠柏依然傲然挺立着,铮铮铁骨毫不畏寒。 谢桥沿着湖边慢慢逛了一会儿,抬眼便瞧见前面一座木桥,直接通到湖边的一个水榭里头,遂迈步走了过去,靠坐在围栏边上,去瞧那远处的景致。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竟是看不到尽头,比谢府的园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去。 巧兰原在后面跟着,见她坐在这里,不免担心她被寒风chuī的病了,待要劝,又知道姑娘虽说表面看着好说话,那心里头的主意却正,若是她真想gān什么,你就是拦也拦不住的。瞥眼见姑娘空空的手,暗叫糟,出来的匆忙竟是连那手炉都没带出来。 想着这就回去拿,又怕谢桥转眼就去别处了。这园子大,又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恐难寻。正在那里踌躇,便听见后面脚步声传来,回头正见到秦府二爷缓步前来。 巧兰忙蹲身一福,秦思明挥挥手,似笑非笑的瞧了谢桥一眼道: 『桥妹妹怎的不在里头看戏,却来这个凉地方做什么』 谢桥回过头来见是秦思明,想起刚才的那桩公案,遂没什么好气的道: 『我来这里凉快凉快,那里头热的紧』 口气有些冲,秦思明略一想,就知道是刚头自己当着那么多人说她淘气的事qíng,她这里还恼着自己呢,不禁摇头失笑。 迈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瞧了她头上一眼道: 『戴在头上倒真好看,原本我寻人雕了来,是给妹妹平日里把玩的,即是喜欢,回头再寻几块别样颜色的雕几朵来,给妹妹戴着玩可好』 秦思明的声音极低沉,却仿佛带着层熏然的暖意,谢桥撑不住,脸上有些淡淡的粉色莹润而起,看在秦思明眼里,倒越加的灼艳。 两人坐着近,一阵风chuī过来,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飘进秦思明的鼻端,忽而觉得有些面热心跳起来,即便两人已经挨着坐了,心里头还是觉得远,恨不得再近些才好,遂微微前倾身子。 谢桥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向后面的挪了挪,开口道: 『你怎么也不再前头看戏了,却来这里作甚』 秦思明回神,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遂向后坐好,也不答她的话,只把手里握着的手炉递给谢桥: 『即出来,这些东西要记得带上,你的身子原就不怎么好,处处便要jīng心些,我也不喜欢看这些软绵无力的戏,便出来了』 谢桥手里摩挲着手炉,温温暖意丝丝传进心里,低头瞧了瞧,炉盖上雕着五福捧寿的花纹,比自己常用的那个更jīng巧些,只是握在手里有些大。抬头瞧了一眼,巧兰已经远远的躲在那边回廊处候着了,遂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芍药花,挑眉一笑: 『谢谢你的生辰礼,虽是收了你的礼,却一直没得空当面谢你,劳你费心了』 秦思明牵起嘴角看着她道: 『这样的谢我可不收,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你也送我一件寿礼,咱们就算扯平了怎样』 谢桥哪里想到一向正经的秦思明,会说出这样无赖的话来,不禁怔了怔,无意识的道: 『什么寿礼』 秦思明笑了: 『不拘什么东西,你打的络子,或是绣得小玩意都可,前几月里瞧见子谦那个扇套子甚为雅致,不若妹妹也按着那样儿给我做一个来吧』 谢桥回神,脸腾一下就红了,这古代里闺中女子的规矩极大,那些绣的东西玩意,只在自己闺中使唤,或是得了闲暇,给兄弟姐妹们做上一两件也没什么。只这秦思明虽说与自己走的近些,毕竟是不沾一点亲的,自己绣的东西送了他,却不妥之极。即便知道如此不妥,他还张口来要,却是个什么心思,已经不用怎样猜了。 谢桥心里慌了一阵,却沉下心来琢磨,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这个秦思明真的对自己一个十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动了心。这要是在现代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qíng,可是在这里,却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 定了定神,谢桥抬头,却正好落进一双深黑的眸中,明光闪动间,仿佛含着千言万语要倾诉,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紧紧缠住自己,不容挣扎。 只这一刻,谢桥突然领悟到秦思明是霸道的,非是她平日里认为的温柔平和,眼前的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一个认准目标,便不会轻言放弃的男人。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 想到此,错开眸光,垂下头去。秦思明心里明白,她感知到了自己的心思,这是令他狂喜雀跃的事qíng,可是见她闪避,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他也是最近两个月才想通的,平常日里夜里总会不时想起谢桥来,几日不见,竟然就有些坐立不安,这种qíng绪陌生而新奇,也使得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后来这几个月他才想通了,虽然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他确确实实的喜欢她,想见她,和她坐在一起哪怕说说话儿也是欢喜的。 理清了自己的心,却又迫不及待的来试探谢桥,本来还怕她年龄小不懂这些,可刚才那一瞬,他就知道了,她是明白这些的,只是她的闪避又让秦思明想不通,待要再说些话,却不防那边一个声音道: 『好啊!你们两个躲到这里来了,说什么呢,趁早来告诉我,不然看我不饶了你们』 定心思谢桥装糊涂 听到这个声音,谢桥不禁惊喜回头: 『如玉来了』 秦如玉一脚迈进水榭里,歪着头瞧了两人几眼狐疑的道: 『你两个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告诉我知道,不然我可不依』 秦思明却笑眯眯的瞟了一眼谢桥刁钻的道: 『你问她,我可说了什么?』 不想他这样惫懒,谢桥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拉着如玉的手坐下来,含糊的道: 『哪里说什么悄悄话,不过就是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罢了,你今儿怎的得了空闲,这一晃,咱们又好些日子不见了』 秦如玉扫了那边的秦思明一眼,再看看谢桥,却也没再问下去,拉着谢桥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久别以后的话。 秦思明在一边看着两人笑,也不回避出去.刚说没两句,那边一个十分俊俏的丫头走过来福了福道: 『回二爷,里面老王妃老太太寻您和谢姑娘呢』 溜眼见到自家爷手里的手炉不见了。秦如玉笑指着谢桥道: 『我知道,必定是你这丫头又不耐烦看戏,偷偷跑出来了』 谢桥白了她一眼,站起来道: 『如今出来这大会子,也该回去了』 说着把手里握着的手炉递还给秦思明,拉着秦如玉先走了,却在侧目间,瞧见那个丫头一脸讶异的神色,却还有些什么是自己看不透的含在里头,只瞧那qíng形和穿衣打扮就知道,必是秦思明房里头伺候的丫头,心里不禁一睹,就如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瞬间清醒了过来。 巧兰跟在后面,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暗暗一叹,这么个漂亮的丫头放在身边,不用猜,必是房里头的人了,只看那丫头的一双眼睛就能知道,必然是个心里有想头的。瞅了前面的姑娘一眼,更是有些忧了起来。 看着秦二爷是个有心的,可即便有心,至少还要过几年才能到一处,这些年谁赶保着房里头的这几个不出事,即便将来亲事成了,姑娘嫁过来,房里头已然有了这样的人,却那里能舒心顺意去。 再想到自己家姑娘的xing子,面上虽没什么,心里头却是个执拗极了的,不肯将就糊涂,有什么话只在心里头藏着,轻易也不说出来,中间再有不省事的人挑唆,少不得就出了嫌隙,男人家有几个愿意下心思来哄女人的,日子久了,怕不成了怨偶吗。 巧兰这里越想越愁,脸上就带了出来,一边如玉大丫头红芍叫了她几声,都不见答应,遂伸手推了她一把道: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敢不是过年过的忙乎傻了不成。』 巧兰这才回神低声道: 『刚才那个姐姐长得真好看,一早就瞧见她在秦二爷身边伺候,想必是二爷身边得用的人了』 红芍似笑非笑的斜睨了她一眼道: 『怎么,这么早就替你们家姑娘打听上了』 巧兰瞥了前面的谢谢一眼忙道: 『姐姐莫要胡说,我家姑娘何曾是个爱打听这些事的人呢』 红芍倒是点点头: 『你们家姑娘却是个少有的,不过即便心气再高,生为女子,早晚也都要过这一关的,别说你们家姑娘,就是我们公主,这选驸马也不是想选谁就选谁的,就是有运气顺了心,以后过的如何,也还不好说呢,横竖我瞧着秦二爷就是个很好的了,两边的长辈们也是个意思,你却忧虑这些有的没得作甚。即便二爷身边现有几个天仙,等你家姑娘过了门来,还不一样是她手下的奴才。放心吧,凡事总有个章程规矩,什么事qíng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去。再说你家姑娘也不是个没成算的人,这些个那里用的找你来cao心,咱们且说些咱们的私话要紧』 第63页 巧兰知道红芍说的有理,然,这红芍毕竟不是见天的跟着姑娘,心底的xingqíng还是不知道的,她就是怕姑娘在这上面非要钻了牛角尖,那秦二爷如今瞅着也是个眼里头不揉沙子的,姑娘若是想糊弄着过,恐也不成的。算了,左右还有几年,到时候看看再说吧。 谢桥和秦如玉两人拉着手,回了这边的戏楼,老太太埋怨道: 『你这丫头,我瞅眼没瞧见,你就没了影儿,这大冷的天跑出去,仔细着了风寒,回头又病了可怎么好,巧兰,你这丫头也不劝着点,看回去我罚你』 边上的方碧青笑道: 『瞧老太太这个仔细劲儿,不过就出去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那里就能怎样了,可见的是嫡亲的孙女,这都恨不得揣怀里头才好呢』 她一句话说的几人都笑了起来,老王妃道: 『你那里知道这里头的缘故,你这妹妹小时候原是个身子弱的,如今才调养的大好了,确实要jīng心些才好。得了,这戏咱们也看的差不多了,咱们底下吃酒去吧,眼瞅着也快到了午膳的时辰了,正好如玉今儿也来了,咱们好好吃上一顿酒,倒也闹热的紧』 说话间,一gān人挪移到了那边的一个轩阁中,那个轩阁也甚为暖和,拢着烧的旺旺的炭盆,左边是湖上晶莹的冰面,右边是几从修竹杂着几颗梅花,倒是颇有几分意境。 摆了两桌,老王妃老太太郡王妃一桌,谢桥如玉和秦思明坐了一桌,方碧青在一边张罗着上菜上酒,间或陪着说笑几句。 秦思明却心里有些猫抓心一样,只因既然自己透了意思过去,谢桥也明白了,便要寻个安心的话来才好。眼瞅着过了年自己就要去南边,这一走,一年来的也是有的,心里悬着这么件事没落下,哪里能安心办差事。 可是从旁瞧着谢桥的形容,却当刚才的事qíng没有一样,还是如常日里那样一般无二,甚至仔细忖度的话,仿似还有几分更淡了些的意思,不禁心里大急,想要说上几句话,却已经苦无机会,心里闷闷不乐,脸上也有些不愉之色,只是一杯接一杯的连着吃了几盅子酒下去。 待要再吃,秦如玉一把按住他的手道: 『二哥哥倒是自在,自己吃酒有什么趣,我们一起慢慢的吃才好』 说着对旁边的谢桥使了个眼色,谁知道谢桥却整个的装没看见,只拉着另一边的杨芷柔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呢。秦思明一见,就知道必然是自己什么地方惹谢桥不高兴了,可是回想了一下,刚头在水榭里的qíng景,虽说自己用话试探了她一下,略略有些莽撞,认真说起来却也不妨事的,以她的大度,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就恼自己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必要寻个机会问清楚明白才好,反正自己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她也休想这样装傻下去,即便装傻,也要到自己身边来装傻,到时候再问她个清楚明白,忽而想到子谦身上的那个扇套子,心里头恍如吃了一碗醋一样,酸溜溜的难受。 他们这一停暗地里的小官司,却通通落在了上面几位长辈的眼里,老王妃不禁暗暗好笑,老太太心里头也明镜似地,两位老人不声不响的,只在一旁乐见其成。 后面立着的抱琴却有些郁郁的,眼睛不时扫过谢桥,怎么看也不过一个没长成的小女孩罢了,怎么招惹的自己一向冷淡克己的主子就上了心呢,回忆起刚头水榭里的qíng景,哪里是上心这样简单啊,遂有些怔怔的发起楞来。 入画挑眼瞧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里头的酒壶,上前要给几位主子斟酒。一边的巧兰忙道: 『姐姐歇着吧!我来就好』 说着径自接了过去,心里头却不禁一叹,这个叫入画的丫头,却比那个抱琴还要更出色几分,站在那里一身红袄绿裙,真如画中的人儿一般。低头扫过秦二爷的神qíng,见那眸光总是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家姑娘身上,却又松了口气。 吃罢了饭,老王妃拉着老太太去她的暖阁里说话,杨芷柔素日里听谢桥说过这个秦如玉,知道是宗室里头的女孩,也知道她两人好,又是许久不见面,说不得就有许多梯己私话要说,便也跟着老太太去了暖阁里。 秦如玉谢桥两人直接去了如玉的院子里,秦思明不好跟过去,只得回了自家的屋里,靠在榻上拿着书看了会儿,竟是一个字都瞧不进去,想到刚才在水榭里,谢桥那一双剪水双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抬眼瞧见对面墙上斜斜挂着的紫玉箫,遂眼睛一亮,命身边的入画取下来拿在手里,站起来就出了屋子,坐到和如玉院子相连的廊下。执起玉萧于唇边,chuī奏起来。 萧声穿廊而过,传到西边院里两人的耳中,秦如玉听了一会儿,抬头瞧了眼靠坐在对面恍若未闻,不动如山的谢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探身过去点点她的头道: 『你呀!难不成真是块木头,平日里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 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管好你自己的事qíng是正经,我可听说皇上要给镇南王挑媳妇呢,你可不是榜上有名吗』 如玉撇撇嘴道: 『若是能下嫁那镇南王也是好的了,你是没瞧见那镇南王,风度翩翩气质温雅,非同一般的人物,就是可惜了是个鳏夫,要不然我嫁过去也愿意的。』 谢桥不想她这样不害臊,绝倒在一旁,倒在炕上的迎枕上,指着她大笑起来。 事临头谢桥添愁烦 两乘软轿离了安平王府大门前,走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过了街口的牌楼,谢桥才略路掀开窗帘,悄悄向后面望了一眼。披了件大红斗篷的秦思明,依然立在远处,身子挺拔,分外鲜明。遂暗暗叹口气,手放下,一回头,正对上杨芷柔歪着头打量她的目光,不免有片刻的慌乱,略定了定神: 『柔姐姐这样瞧着我作甚』 杨芷柔似笑非笑的道: 『今儿首一次瞧见你这个样儿,有些新鲜罢了』 谢桥一怔: 『什么样儿』 杨芷柔抿嘴一笑,却没往下说,岔开话题道: 『那个秦姑娘的xing子倒是个少见的慡气,和咱们日常见的女孩子都不相同』 谢桥忽然想起,开了chūn,杨芷柔就要进宫选秀了,以杨芷柔的才貌和家世,说不得就成了如玉的嫂子也不一定。 想到此,不禁掩着嘴坏笑了几声道: 『她瞧着姐姐也好,只是她可是个淘气的,以后若有机会相处,柔姐姐需当多堤防她,省的她捉弄你』 杨芷柔白了她一眼: 『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和她以后何尝有见面的机会,说话我就要进宫去了』 说着,脸色一黯,有一种对未知命运的迷茫和恐慌,半响才道: 『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们姐妹还能乐上这一个月』 谢桥多少理解一些她的感受,也非常同qíng,同时对自己因没到年纪,而幸运避开这场选秀,暗暗庆幸,尊荣背后总有很多道不尽的无奈,这些她还是明白的。 忽而又想起秦思明饱含深意的眸光,急不可待的yù言又止,对她装糊涂不理会的淡淡埋怨和不解。 其实谢桥觉得秦思明的表白,完全多此一举,这是什么时代,他们两个又是什么人,即便表白清楚,即便两qíng相悦,有什么用处,谁也主宰不了谁的命运。更何况他们两个何尝谈的上两qíng相悦。 这里的男人都是博爱的,即便有qíng,也可以同时分成若gān不等份,给予不同的女人,谢桥不稀罕这样几分之几的qíng,这样的qíng太廉价,她不屑要之。 若无qíng倒好,不过就是糊涂的混日子也容易,不管将来自己嫁了谁,秦思明也好,别人也罢,管他娶多少,有多少通房或是丫头,自己守住了自己的心过活也就自在了。 想到这里,谢桥自己都觉得有点酸酸的,遂摇头失笑,何时自己也这样掩耳盗铃斤斤计较起来了,真是可笑之极。 至晚间,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前,巧兰手里拿着梳子给她通头发。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镜子里的女孩子身上,日日都瞧着,原来的陌生已悄然褪去,眉梢眼角俨然越来越像记忆中的自己,那个飞扬在职场的大女人,即便眉眼依然青涩,可那股子坚毅和圆滑,已经失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幼稚和童真。 不过细细一想,谢雅和谢贤乃至年纪比自己还小的谢珠,何曾有那种属于孩子的快乐和天真,早早就通透了世qíng,早熟的可怕。生在这样的深堂大院里,天真的孩子气仿佛是最奢侈的东西。 目光下移,落在妆台上放着的蜜蜡芍药花上面,灯光的映照下,发出温润迷离的色彩,美丽的如梦似幻。 谢桥不禁想起自己生辰那日,谢宝树送过来的qíng景,非要挨个的看她收的礼物,除了秦思明的,还有子谦敬生的,子谦送的是那套她爱不释手的汝窑茶具,敬生送的是一方田huáng素方章,谢宝树还是把他那套马蹄碗送了自己当生日礼物。 秦思明送的芍药花放在紫檀的jīng致小匣子里,谢桥打来,一只雕刻栩栩如生的芍药花,映衬着底下铺的黑色绸缎,令人异常惊艳。 当时谢宝树见了,不禁有些发怔,愣愣的看了半响,心下大明,暗道原来竟是如此,原来慎远竟是存了这样的心,当下偷偷扫了眼谢桥,最初的讶异过后,倒也是平常神色了,不禁叹息慎远的明珠暗投。 谢桥当时还真没多想,心里头正掂量着这件东西究竟能值多少银子呢。把玩了几日,后来想起这样白搁着可惜,便jiāo给巧兰,让偷偷拿到外面街上底细的首饰铺子里头,改造成了能簪在头上的饰品。 过年的时候,因要应酬见人,却不好如平常一样,只簪一朵珠花了事,便想起了这多芍药花来,梳个简单的花髻,别在脑后倒是正合适的。 杨芷柔见了喜欢的不行,忙忙让奶妈子去外面的首饰铺子里寻,却也难找像谢桥这样jīng致的,最后寻了一朵胭脂玉雕成的荷花簪来才罢了。 巧兰边给谢桥梳头发,便悄悄打量姑娘的神色,今儿在安平王府的时候,她虽隔得远,听不真切两人说了什么,但瞧两人神色,大约那边秦二爷透了些意思出来。况且她们在公主院子里待的大半天,秦二爷的萧声始终就没停过,虽说她不懂二爷chuī的什么曲子,可是其中的qíng意,她还是隐约能听出些眉目的,可是姑娘竟是一点儿声色不露,倒是让人难猜的很。 瞧老太太和那边老王妃的意思,姑娘和秦二爷的事qíng,十有**不会错的了。要她说,这也是难得的运气了,如今放眼看去,京城了的公子少爷们,可有几个是好的。远的不说,就是那王府里的世子爷,听说就是个极荒唐的,房里的妻妾,外面的女人,可不都有一大群了,依旧每日里去那青楼jì馆吃花酒,世子妃还不是一样过日子,也没见过不下去的。 第64页 毕竟是这样的仕宦之家,哪有像那贫家小户一样,攒了半辈子钱才娶一个媳妇的,人说叫花子若是有两个闲钱,还想着纳妾呢,何况王府那样的宗室皇族。 秦二爷洁身自好,只房里有两个丫头伺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红芍说的在理,横竖姑娘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主子,别人即便有些脸面,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哪里用得着为这些忧心。就是不知道姑娘心里头是怎样想的。 想到今日姑娘的应对神色,巧兰开口道: 『今儿可是姑娘做的不是了,秦二爷在寒地冷风里chuī了那么久的萧,又巴巴的送出来,姑娘竟是连个谢字都没有,太冷淡了些,辜负了你们平日里的qíng分』 谢桥回神,撇撇嘴道: 『什么qíng分,你怎知他是chuī给我听得,说不得是她的丫头想听,他取悦逗乐她们也未可知的』 巧兰哧一声道: 『姑娘这话说的可不公正了,秦二爷什么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他哪里是会为了取悦小丫头,这样胡来的主子呢,要我看,自打咱们从园子里回来,二爷对姑娘就是十分好的,事事想的周全,隔三差五的寻个名目,就以大爷的名义,送进来一些玩意,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那些玩意大都出自宫里的造办处,哪里是咱们家大爷能寻的来的,别的还罢了,只这份心意是最最难得的,姑娘当念着二爷的好处才是』 谢桥白了她一眼道: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能言善道,回头把你和廊下的鹩哥放在一起,你两个对着说,看谁说得过谁』 巧兰放下手里的梳子: 『我不过一心为了姑娘着想罢了,姑娘何必排揎我,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姑娘自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当丫头的也不过是提个醒,横竖有些事qíng姑娘是通透的,又读了那么多的书,知道的道理也比我们多,您自己掂量掂量也就清楚明白了』 说着,走过去铺chuáng,一边招呼暖月把汤婆子拿进来,放在锦被里头捂着,摸摸被子里温热了,这才扶着谢桥躺下,放下帐幔,留了边上一盏小灯,径自去外面的小chuáng睡去了。 月光穿过万字格的窗棂蒙蒙落进屋里,泛起一片淡淡的清冷银白。透过纱帐,谢桥睁着眼睛盯着看了半响,不禁幽幽一叹,她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女生,在现代还是疯玩胡闹的时候,在这里却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忧愁了,人的境遇有时候真难说的很。 其实她心里头知道,巧兰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也明白秦思明这样的男人,在这里已经是分外难寻的了。不说别人,谢宝树房里的巧梅,乃至那边府里子谦表哥身边的紫荆、紫宛,即便舅舅那样清风朗月一般的人,那个才十几岁的小妾,如今也快生了吧,不是因为这件事,舅母何至于病了这大半年的时日呢。 还有父亲,心心念念想着母亲的父亲,前儿听见说祖母正计量着给父亲续弦呢,也没见父亲拒绝,母亲去了可还不到三年啊!更不要提两位伯父和堂兄的荒唐行径,在这里,基本上算是常态了,若是嫁给那样的人,即便有机变巧思也是无济于事吧。 想到此,谢桥就觉得分外无力,若是看不见还罢了,可现实就摆在眼前,今天还和你肌肤相贴的丈夫,转天说不定就在另一个女人chuáng上,做着一样的事qíng了,且你还要大度的去谅解,甚至去体贴关心丈夫的身体,表现出该有的贤良淑德,嫉妒就是犯了七出之罪的。 只想想这些,谢桥就觉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谢桥没有洁癖,可是在这上面,过自己心里这一关,也是难的。可过不了,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能拒绝丈夫或是能管住丈夫不去碰别的女人,即便王熙凤那样厉害的女人,都是做不到的事qíng,何况她,她自认连王熙凤的一半手段也没有。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qíng,直到有些微亮的晨曦透过窗子,她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养虎为患刘氏暗悔 谢桥父亲的亲事还没议成,上头就放了他的外任,这次是南境云州的知府,算是平调,但是这个知府却不是很好当的。 因云州地处南境,属于镇南王所属的辖地,整个南境都是镇南王的封地,何况一个小小的云州,虽隶属朝廷,也不过起到一个耳目的作用罢了,却是个最棘手的差事。 谢宜岳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外任,因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太卓越的才能,虽无大错,却也无甚建树,不知道皇上怎么会调了他去当这个云州知府。 圣旨既下无可转圜,谢宜岳只得在临行前去寻自己的岳父讨主意,兼着也顺便辞行。 便亲自带着谢桥过了西边何府上来,自己在书房和大舅子岳父商谈事qíng,让谢桥跟着婆子去后面瞧她舅母和两位表姐。 谢桥这一程子久不来何府,因舅母的病一直好好坏坏,府里头毕竟忙乱些,只过年的时候过府来拜了年就匆匆回去了,也没得与子谦表哥两位表姐说话儿。 谢桥从回廊间穿过,向舅母的院子行来,到了近处,忽而听那边的小院里隐隐传来一阵阵笑声,像是丫头们打闹调笑的声音,不禁微微皱眉,驻足瞧了那边两眼,回身问身后的王婆子: 『那边是什么地方,住的什么人』 王婆子如今也不比从前了,刘氏这病是好了,身子却拎拽的虚了,也无心理事,府里头的事qíng仍旧jiāo给姑太太打理,说是姑太太管着,实际上却落在了二姑娘的手里。 以前竟没大瞧出来,她们家这位二姑娘有这样厉害的手段,虽是个姑娘家,却是个雷厉风行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子。若是以前还留几分脸面,如今却更是没人qíng可讲了。 过了年上面就下来了信,两位姑娘都在选秀的名单里头,二姑娘这样的模样xingqíng,这一去,凭着老太爷的体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呢,说不得就比大姑娘的福气还更大些,毕竟朝廷里的选秀,并不怎么看中嫡庶的,亲事也再不受嫡母控制摆布,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更是放出手段来整治府里。 这样一个太岁,加上二姑太太那样一个阎罗王,竟是把何府里头的人换了七七八八,凡不老实,不听使唤的,没二话直接捻了出去,有些老体面的,或是远远打发到城外的庄子里头,或是赐了银两命回家去,留下的都是老实可靠,肯gān事的,府里头的规矩真正立了起来。 王婆子也失了势,如今虽还管着太太屋子里头的大小事,外面说话却早没了威势,因此也谨小慎微起来,这时候听到谢桥问,忙道: 『那是明月斋,现姨太太在那里起居』 谢桥便知必是舅舅那个快临盆的小妾了,却没再问下去,不禁暗暗为舅妈悲哀,只不过数墙相隔,每日里听到那边的欢笑声,舅妈的病若是能大好了才奇怪。 迈步进了院子,廊下的小丫头打起帘子,谢桥走了进去,见今儿倒是齐全的紧,舅妈刘氏歪在炕的一头,脸色还有些不健康的蜡huáng色,另一边却是钱月娇的娘。地下靠着炕沿一侧坐着玉兰玉梅和钱月娇三人。 谢桥敛衽一福: 『给舅母问安,给姨妈问安』 刘氏摆摆手道: 『这一程子没见着姑娘了,前儿几日听说你们家老太太身上不好,如今可怎么着了』 谢桥忙道: 『如今已经大好了』 谢桥又见过两位表姐和钱月娇。 这一晃足有半年没见过钱月桥了,影绰绰闻的她家出了点事,如今看上去倒还好。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依旧不怎么友善。谢桥也不想理会她,横竖见面的时候也不多。 玉兰玉梅两人拉着她坐下,低声亲热的说话儿,却把钱月桥撂在了一边上。钱月娇手里绞着帕子心里头气的不行。大约自己和这个谢桥天生犯冲,只看到她就觉得从心里头不慡快,可是又逮不到她丁点儿的错处,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刘谢氏瞧了自己闺女一眼,暗暗叹气,自己这闺女是被从小宠坏了的,最喜争qiáng好胜,凡事不拔得头筹不甘心,在永平城还罢了,在京城,他钱家算什么,只不过有几个钱的土财主罢了。不明白女儿和人家伯爵府里嫡出的小姐较什么劲儿。 闺女糊涂,自己那个大儿子却更是混的没边了。原还指望着捐了官,有了前程,再给他寻一门体面的亲事,就安稳了。却哪里想到昌文不长眼,去惹了那安平王府的世子爷,被打断了腿回来,如今虽说好了,却落下了一个坡脚的毛病。 有了这么大的教训,还未改xing子,依旧每日里眠花宿柳的不消停,这亲事上却更艰难了。 想到此,脸色一黯,瞧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如今姐姐的处境,比她也qiáng不到那里去。刘氏侧目瞅了自己两个女儿一眼,心里头也是焦急,虽说一向不歪带庶女,可是让这个庶女盖过了自己的亲闺女,心里头怎样都不舒服的。 如今才瞧出来,自己这个庶女是个深有心机的,比之玉兰不知道qiáng了多少去,以前不显山漏水的是糊弄自己求安稳呢。两人一同去阅选,只要长了眼睛的男人,那里会弃玉梅而选玉兰,无论模样和xingqíng,玉兰都差着一筹,待要打压她,如今却也有心无力了,这算不算自己养虎为患了。 玉梅被嫡母的目光一扫,心里咯噔一下,可是想想马上就进宫去了,以后就再也不受嫡母的辖制,怕她何来,玉梅如今才觉得自己能扬眉吐气的活着了。 想到此,目光一闪,淡淡垂下头去。 一时外头有回事的婆子来寻两位姑娘,刘氏挥挥手道: 『你们姐妹们忙去吧,不用在我这里立规矩了』 几人蹲身一福告退出来,玉梅拉着谢桥,玉兰拉着钱月娇,四人直接去了管事的小院,玉梅笑道: 『这一晃,近一个月不见妹妹的面儿,咱们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只一堵墙罢了,我们这里忙,你那里能有什么事,也不过来寻我和姐姐说话,岂不该打』 玉兰点点头道: 『说的是,听说你们家姑太太家的姑娘来了,想来是来了好姐妹,把我们两个扔到脖子后面去了』 谢桥忙笑道: 『这却是哪里的话,我们家老太太今年高兴,竟是闹了半个多月,我怎么离得开,过了二十,老太太那里有些撑不住病了,大正月里又不行吃药,到了前儿才大好了,不然今儿你们还是见不着我的』 玉梅哧一声道: 『你瞧瞧,她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大小姐,却比咱们两个管着事的还忙乎,行了,我们都知道你们家老太太疼你,不过过不了几日,我和姐姐就要进宫去了,为了咱们往昔的qíng分,你也该时常来找我们说说话儿才是,说不得,以后要见面就更不容易了。』 第65页 钱月娇cha不上话,脸色更是不怎么好看,只是用眼睛瞪着谢桥,谢桥装没看见,反正在家的时候,谢雅和谢珠也是这个样儿,她都习惯了。 玉梅处理了手边的几件急事,扫见谢桥这副形容,不禁暗暗好笑,若说自己这个表妹,却真有些沉稳的过分了,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钱月娇瞧在眼里越是生气,遂拉着她说了几句闲话。一抬头就见大哥一脚迈进了院里,遂笑着瞥了谢桥一眼。 何子谦一回府来,就听说姑丈和谢桥来了,忙去拜见了姑丈,连衣裳都没赶得及换,就匆匆向这边寻谢桥来了。 这大半年见得时候甚少,即便她生日的时候,也只送了贺礼过去,一个是母亲的病,另一个是预备着秋闱,他不比宝树有世袭的爵位,却要从科举出仕。 祖父的意思也是让他先考一场历练历练,便是不中也不妨事。因此在家里安心读书备考,平日里的应酬也就少了,加上如今慎远身上有了差事,宝树也跟着历练,敬生远在外省的祖父病了,他父亲朝里头的事qíng忙离不开,只得派了他过去探望,只留下他一个人也就更不出去了。 可巧今儿才和几个同窗出去了一趟,桥妹妹就来了。 进了门互相见过礼,二话没说,牵了谢桥的手就道: 『妹妹到我的岁寒居里面坐坐吧,我那里给你收着好玩意呢。』 两人一向亲近惯了,便有些不拘小节,谢桥只得站起来,冲玉兰玉梅挥挥手,跟着他出去了。 钱月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哼一声道: 『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的,真不害臊,还伯爵府的小姐呢,连个规矩都不知道了』 玉兰玉梅互相看了一眼装没听见,钱月娇一看两个表妹根本不理会她,更是生气。想要也跟过去,却知道子谦表哥一向不待见她,她去了,估计也闹的不好看。眼瞅着自己和子谦表哥的亲事就huáng了,心里着急也想不出法子来,越发恨上了谢桥。 子谦拉着谢桥的手,一路到了自己的岁寒居,紫荆亲自捧了茶上来笑道: 『姑娘这一向少来我们这里了,今儿倒成了稀客,这是我们家爷前儿新得的六安茶,您尝尝吧』 谢桥忙谢过接过来,抿了一口道: 『味儿倒淸』 子谦笑了: 『我得了不少,妹妹若是喜欢,送与妹妹些也没什么,紫荆,包一大包来,等回去时,给妹妹带着』 谢桥歪歪头道: 『那我可不客气了,倒是偏了子谦哥哥的好茶叶』 子谦却笑了,从那边的博古架上挪下来一个木头匣子,放在炕几上打开: 『妹妹瞧瞧这个可喜欢』 谢宜岳外放云州府 谢桥勾着头好奇的看过去,匣子中陈列着大小不规则的琥珀,整整十块,颜色通透漂亮,其中最大的一块,谢桥伸手拈起来,对着窗外透过来的光线细瞧,里面有两只展翅的蜜蜂,翎毛完整,形态自然,栩栩如生,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琥珀藏蜂了,保存的如此完好真真少见。 子谦瞧着谢桥爱不释手的模样,就知道这样东西对了她的心思,心里头不禁一阵舒畅。琥珀其实并不算很珍贵的东西,只是这样成色的却也不容易寻。这还是年前他去知古斋里头逛,偶然间看到的,一打眼就瞧上了,心里掂量着这样的玩意,必是谢桥喜欢的,便买了回来,搁到了现在才有机会给她。 目光温温悄无声息的落在谢桥身上,今儿穿了一身淡huáng的衣裳,配着头上一只蜜蜡的芍药花,显得越发娇艳明丽,仿佛不知不觉中,小丫头也长大了。 后面的巧兰被紫荆轻轻一拽,两人出了里间,巧兰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子谦少爷的心思却也再明白不过了,只她家姑娘瞧着却和平常无两样。 紫荆拉着她来在外屋,端过来炭盆放在近处,又让底下的小丫头端了一盘子gān果蜜饯,冲了滚滚的一壶茶来,两人坐在杌子上吃零嘴说话儿。 巧兰扫了里外一眼低声道: 『紫宛姐姐怎么不见,过年的时候还见了的』 紫荆目光一闪,知道屋里的事qíng万万不能传出去,更别提这位还是谢姑娘跟前的人,更是不能透过一点风的,遂有些吱吱呜呜的道: 『那个,打过了年她就病了,请大夫瞧过也没见好,姑太太索xing做主,先让她家去养着身子去了』 巧兰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却也不好再追根问底的,遂岔开话题去说些活计绣花上面的心得,耳朵却听着屋里头的声响,听到她兄妹两个一时笑,一时说话,倒分外亲近,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紫荆这大半年在一边瞧着,太太的心思如今不成了,度着老太爷和老爷的意思,以后她们家爷的亲事,说不得就属意谢姑娘了,便也想从侧面打探一些谢桥的喜好和底下的真实xingqíng,谁知道这个巧兰却是个极有心眼的,无关紧要的事qíng上知无不言,那要紧的事qíng,确是丁点儿不露,真是什么主子什么丫头,这话可真真的有道理。 两人这里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儿,忽听外头小丫头的声音道: 『翠翘姐姐来了』 紫荆和巧兰听见声音忙站起来,帘子已经掀起,老太爷跟前的大丫头翠翘一步迈了进来,一双明眸扫过地上的矮几笑道: 『你们两个丫头倒是自在,不管主子了,自己在这里躲懒』 屋里谢桥的清越的声音道: 『是翠翘姐姐来了,快请进屋里说话』 翠翘忙应了一声,迈步进了里间,巧兰和紫荆自然跟着进来,翠翘到了里面蹲身施礼道: 『老太爷那里传下话,让姑娘和大爷去前面一起用午饭,差了我上后面来寻姑娘,谁知道找了一圈没见,倒是在我们大爷这里呢』 子谦站起来客气的道: 『大冷的天,倒是劳动姐姐跑了这一趟』 翠翘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小匣子,微微笑了笑: 『眼瞅着就快到了chūn分的节气,哪里还有多冷』 顺手从巧兰手里接过谢桥外头的大衣裳,服侍她穿上: 『不过姑娘身子弱,这一进一出的还要jīng心在意些才是』 翠翘日日跟在老太爷身边服侍,自是比谁都知道老太爷的心,比起府里头的两个正经姑娘,老太爷心里眼里装下的还是这个外孙女。 或许是对已逝大姑太太的移qíng作用,更或许单纯的是怜惜外孙女失了亲娘,虽不常见面,每每却总是念着的,或送些稀罕的玩意过去,闲了也会翻翻姑娘的作业,一时瞧,一时笑说: 『这丫头又糊弄我,这些那里是她写的,分明是东府里头宝树的笔锋,他们太学里头的师傅是我的门生,打量我真瞧不出来呢』 却也不恼,反倒高兴的道: 『比起她娘来,这丫头倒是个调皮善机变的,只实在的懒惰了,女孩家如此也还罢了,能保的一世安稳,便是有大福的』 翠翘听了倒觉得颇有意思,在谢桥身上,老太爷总是特意的宽容,没有丝毫平日的杀伐决断和犀利,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祖父,暗暗看着,宠着自己的小孙女,盼着念着她能怡然平安。 若是将来真能嫁过来,倒也是皆大欢喜,可惜刚头在书房外头隐约听大姑老爷的话头,那府里老太太仿佛瞧上了安平王府那边,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如今姑娘可还没及笄呢,将来还不知道多少家要登门呢。 想到此,不禁瞧了前面和谢姑娘说话儿的大爷一眼,如今的谢姑娘还是年纪小懵懂些,以她旁边冷眼瞧着,谢姑娘虽说和大爷亲近,可这种亲近却无丝毫暧昧的意思,看起来,若是大爷想如愿,也不是很容易的事qíng。 午宴摆在前面的小花厅里,没瞧见玉兰玉梅和钱月娇,何老太爷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道: 『今儿没那么多规矩,桥丫头和子谦一起坐过来就是了』 一时底下的婆子们上了酒菜饭食。吃罢饭,陪着祖父吃了会子茶,祖父顺便问了问谢桥的功课,便放她到后面去辞舅母和两位表姐去了。 看着女儿已渐窈窕的身影,谢宜岳心里不免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之叹,随着女儿越来越大,她身上亡妻的影子也越来越重,那种机敏沉稳,聪慧大度,比之亡妻不差什么,只自己这一去云州,又不知道几年方可回来,父女才重逢却又分开,心里着实不舍。 待要携女儿一起前去上任,又恐女儿年纪还小,身子又刚调养的大好,怕这一折腾又病了,再说老太太那里必也是不依的。 母亲心里的计量他也是清楚了,安平王府的秦二公子的确是个难得好的,可那府里头比之谢府也清净不到那里去,论安生,他还是更看好何府里头,况且瞧子谦的样儿,想也能知道,将来必不会错待了女儿去,且又是亲戚,比外面的要更qiáng些。 只母亲心里头不喜子谦他娘,死活非说丫头若嫁进这府里头,必要受婆婆的气,谢宜岳也不好再说什么,横竖如今谢桥还小,过两年看看再说也不很迟。 何老太爷瞧了自己大女婿一眼,这个女婿当初不怎么对自己的心思,xing子虽稳,却有些木讷不知变通,后来大女儿嫁过去几年才好些了,如今圣上特意点了他去云州当知府,估计正是瞧中了他的沉稳劲儿吧。 镇南王别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真正的人物,手里握着南境十四州府的权柄,尚有十来万的雄兵可调度,这样的藩王是危险的,是皇上心里头的一根刺,想要拔除却又怕一旦拔了,连命也搭上,也怕三个藩王互相勾结,却是大秦的灭国之祸。 削藩做不到,只得施恩加封,赐婚以和其心,所以云州知府不要能力卓绝的人才,却要个对朝廷绝对忠心不二,且稳重老成的官员去实施监督之责即可,所以原云州知府因病告老后,自己这个大女婿雀屏中选。 这一去说不得十年,甚至几十年都回不来,上任的云州知府到如今就做了三十多年,平安倒也平安,南境听说镇南王治理的颇为清明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比之京城的繁荣也不差多少,何老太爷对镇南王是从心里头敬佩的,能力卓越仪表不凡,是个百年来少有的英才,若无又反心,倒也是大秦的一方屏障。 有他在,至少彪悍的南丰国不敢有所动作,所以何老太爷是支持皇上这一举措的,不过选公主下嫁镇南王,却真是势在必行的。 镇南王如今膝下有两子,长子八岁次子六岁,都不是已故的镇南王妃所出,身份上称不上尊贵,若是公主下嫁,生下的子嗣,便是毫无疑问的世子,下任的镇南王,皇上的外孙子,怎么来说也是更好说些,只镇南王表面上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桀骜不驯,恐不这么容易摆布就是了。 第66页 想到此,不禁又叮嘱道: 『宜岳你到了云州,切记要谨慎行事,不可莽撞而为,这边桥丫头你也不必挂心』 谢宜岳忙躬身道了声是。 谢桥到了后面辞了舅母,便又去辞玉兰玉梅姐妹,两姐妹拉着她的手很是不舍,说了一大会儿女孩儿家的私话,才放了她出来。 谢桥跟着父亲上车回了谢府,谢宜岳扫过巧兰手里的匣子,好笑的挑挑眉,估计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对于他这个女儿xing子上的巨大变化,他从一开始的讶异到接受,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想来有老太太宠着,几个表兄顾着,女孩家的本xing多少露出了一些,且她又是个嘴乖的,哄的老太太高兴,把那好东西不知道赏下了多少给她。 他首一次进到女儿的抱月轩去,也吓了一跳,博古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玩器,仔细瞧的话,个个都非凡品,有几件还是内造的,想来是从王府那边得的,长此下去,到了她出嫁时,这嫁妆都不用怎么备了,想到此,不禁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童鞋们该不霸王偶了吧。 巧谋划姨母荐师傅 因云州距离京城相隔千里之遥,故,谢桥帮着父亲整理好行装,一出了正月,便送着父亲上路了,这一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父女离qíng依依。 谢宜岳前一日晚间,特意唤了谢桥在身边,事无巨细的嘱咐了好多事qíng,要她好生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平日里或读书、写字、绘画、做针线都可,莫要淘气。姐妹们在一起,好便玩一会儿,不好,就各自丢开,也不用太较真才是。 谢桥知道父亲看出谢雅谢珠和她不睦,也都一一点头应着。从杭州带回来的几大车箱笼东西,有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又直接装上了车,两位姨娘仍是跟着父亲去了。 望着父亲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谢桥忽而觉得眼眶有些酸涩难当,泪珠不由自主就滚落了下来,边上巧兰忙把帕子递过去小声劝了几句,谢桥才回转过来。不知不觉的,对这个父亲已经生出了些许真实的孺慕之思。 父亲走了,只是开头,没过几日杨芷柔谢贤,那边府里的玉兰玉梅两位表姐,也都进宫阅选去了。谢宝树也忙着整理东西要启程,一时间,风流云散各有去处,竟有几分曲终人散的味道。谢桥心里头有些难过,便意兴阑珊的。 偌大的谢府如今只剩下了备嫁的谢雅和谢珠,学里头也就不成话了。谢桥索xing回了老太太,只说自己在屋里看书也是一样,不用每日里去上学了。 这倒正好和了老太太的意思,本来女孩儿家也不指望着当官考科举,即便读书识字,也就是为了知道些道理罢了,依着她的心,女孩家只要寻个好人家嫁了,享一辈子富贵平安便是了,遂亲自去和老太爷说了,捐了学里的事。 老太爷一寻思也是,谢桥是个聪明的女孩儿,谢道瑄也和他提过,现讲的这些,那丫头也都尽学会了,自己在房里读书消遣倒更好些,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女孩子家自是在闺中习学些琴棋书画的便好,于是就准了,只留下教琴的万先生在府里头。 谁知这万先生有些孤僻清高,大约平日里就已经难忍谢桥的琴艺,有心只教有资质的谢珠,却知道谢珠是个庶出的姑娘,即不若谢桥身份贵重,也不怎么受重视,这样不妥,又实在不乐意和谢桥蘑菇,左思右想最后坚辞了出来,另觅他处去了。 谢桥的姨母何氏夫人听着了信,力荐了一个相熟的来,不是正经的师傅,姓张,算起来是张家一个极远的亲戚。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也无有儿女,夫家招不得她,父母又早去了,又长的有几分姿色,无依无靠的便只得投到尚书府来,至少能保安生。 琴艺极好,针线上的活计也好,心地不差,xing子也沉稳,早就被何氏夫人瞧中,一直收在身边帮着管些杂事。 瞧见了外甥女之后,早就掂量了许久,想着怎么能把这个张妈妈名正言顺的送到谢桥身边才好,她在一边冷眼瞧了些日子,谢桥身边如今也只有两个算的上贴心贴肺的人。 何妈妈自不必说,可是外面还有一家子,也不能时时照管周到,巧兰毕竟是个丫头,现在瞧着还好,将来可也难说。谢桥身边又没有亲娘替她谋划,自己这个亲姨势必要多费些心思,事事提前想着些。 姑娘大了,身边只一个可靠的妈妈可不行,这个张妈妈是这府里头不要紧的远房亲戚,在自己家里这样过活,也不是长久之计,跟了外甥女,教教弹琴,教教针线,平日里提醒着些事qíng,倒是个稳妥的人。 将来外甥女嫁了,直接带到婆家去,房里头管事的妈妈,也无人小看,谢桥那里也多了一个自己的人,倒正好。 计量好了,遂先找了张妈妈过来探了探口风。这张妈妈却真是个好的,无奈命忒不济了,丈夫死了,上头的嫂子大伯都招不开她,变着法子的挤得她,婆婆虽然在世,也不待见她,说她命硬克夫,也无子,便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大儿子把她赶了出来。 知道她娘家如今也败了,不会有人给她撑腰,却不知道张家乃是大族,即便这一支没落了,还有别支,拖了个手帕jiāo相助,辗转来了京城,投奔到了尚书府里头,才算安了身,心下也觉得不是个长久之计,如今她才三十出头,这老不老,小不小的,也有几分尴尬。 如今听了太太的话儿,心里也悄悄掂量了几个过子,那伯爵府的三姑娘,素闻是个难得的大家小姐,她去了哪里,教教弹琴间或做些房里头的活计,料不会多难,况且只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家,也少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qíng,若是个xingqíng好的,将来自己便跟着她嫁出去,也混了个体面,这后半生也算安稳了。 主意定了,便点头应了。没过两天,便跟着太太过了伯爵府来,先来上房见老太太,进了屋就瞧见当中一张罗汉榻上,靠着一个富贵老封君,边上挨着榻沿站着一个十多岁,梳着发辫的小女孩。 穿的甚是素净,头上也只戴了一朵珠花,耳边也是珍珠的耳坠子,越发衬的小丫头明眸皓齿的好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瞧着甚是灵动。 见到她们进来,已然敛衽一福清脆的道: 『姨母安好』 张妈妈知道这便是自己要来服侍的主子了。何氏夫人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和边上的大太太二太太见了礼,才拉着谢桥上看下看了一圈道: 『瞧着仿似比上回见瘦了些,想来是担忧你父亲了,不用你小孩子家费这些心,你父亲那里自有人照管周到的,宽些心才好』 老太太笑着让座,拉着谢桥仍靠坐在自己身边道: 『我也是这样劝,只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头实念着她老子,前些日子她爹走之前,忙着和房里头的丫头给她爹做了两双水牛皮底子的靴子,说云州那边山路多,寻常的鞋,恐穿不了几日底子就磨烂了,jiāo给底下的丫头做又不放心,非得自己眼巴巴盯着,熬了几天夜,眼睛都熬的红了,我瞧着心疼的不行,把巧月借给她使唤了几日,等着送了她爹走了,才好生歇了一阵。这丫头是不好养活的,养了这一年的ròu,几天就下去了,不过瞧着气色还好,我才放了心』 何氏道: 『可是她的造化,有老太太这样疼着』 老太太拉过谢桥的手摩挲了两下: 『我这三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些个孙女里头,独独她投了我的缘』 何氏笑道: 『老太太偏疼小儿子便爱屋及乌也是有的』 屋里的人听了都是一阵笑,何氏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张妈妈道: 『这便是我给老太太提的那个人,您瞧瞧中意吗,琴艺好,xingqíng也温和,针线活计也是个拔尖的,虽不是正经教琴的师傅,也过的去眼儿』 张妈妈急忙上来请安,老太太仔细打量她几眼点点头道: 『瞧着倒是个稳妥的,琴艺好不好的我也不挑,只一样,这xing子不能是个爱较真着急的,我先于你说好了,三丫头凡事都好,只这琴艺上不开窍的很,学了这都近一年,也没什么大进益,我倒也不指望着她能学的多jīng到,只是女孩儿家平日里在闺中,总有些消遣才是,不然总看书恐伤了眼睛,你就陪着她玩吧,她学不会也不怨你』 一边的几人都有些好笑,谢桥偷偷吐吐舌头,张妈妈有些楞,虽然听太太说过,这位小姐在家里极受宠爱,可是听今儿老太太这话,那里是受宠这样简单,竟是极放纵宽松的,遂心里有些敲鼓,有这样的祖母宠着,这位小姐难不成是个刁蛮的xing子。 抬头略略扫了一眼谢桥,见她睁着一双明眸,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里面澄澈清明,gān净非常,遂松了口气,忙应了声是。 老太太挥挥手吩咐: 『巧兰,带着你家姑娘的新师傅回你们院里安置,以后我这双老耳朵可又有的烦了』 谢桥不依的嘟嘟嘴,巧兰巧月都掩着嘴轻笑,巧兰让小丫头接了张妈妈的包袱客气道: 『妈妈跟我来吧』 张妈妈福了福,跟着巧兰退了出去,沿着回廊过了个小门,便进了抱月轩,巧兰一边走一边说: 『妈妈尽管放心,我们家姑娘是个xing子绝好的,平常的事qíng也少,只喜欢在房里头读书写字,偶尔做做针线,您教琴的时候不很长,不拘固定的时辰,只姑娘想学了,您教一会儿解闷便了,我们这院里头都是老太太那边拨过来的人,都极好相处,只一点,我们家姑娘最恨那私下里说是非嚼舌根子的,总说多少事qíng,都是从这口舌之祸中起得头,因此这上面妈妈要忌讳些才好,便是日子长了,有外头的婆子和您胡说,你只装没听见就是了』 张妈妈一怔,心里说:别瞧着那姑娘年纪小,能有这样的见识,却也足看出其内里的xingqíng了。 赠寿礼提前送别离 张妈妈安置在了何妈妈的屋子里头,何妈妈晚间,多数仍是回前面自己家去的,所以这间屋子平日里空着的时候多。 房子大,收拾的也清雅,张妈妈倒是分外喜欢,况且与何妈妈说话间,也知道这何妈妈也非那平常的婆子,乃是个识文断字,有些见识的,倒处得异常和睦。何妈妈可怜她的遭遇,也喜欢她xingqíng温和,便也颇为照顾她。 既得了老太太的话儿,张妈妈便也没把教琴当成个正经差事,只是姑娘来了兴致的时候,在一旁指点几下,姑娘烦了便丢开。 谢桥喜欢这种教学方式,轻松随意,学了一阵子倒真有些开窍了,最起码弹出的曲子,外行人听了也能是那么回事。老太太很是高兴,满口的说原来那个姓万的先生是个虚有其表的,那里是我这三丫头的错,赏了不少东西给这个张妈妈。 第67页 谢桥在一边品度这位张妈妈,倒是有那么几分宠rǔ不惊的意思,仿佛心里没什么大想头,只求安稳过活,便顺心顺意了,且除了弹琴之外,棋下的也不错,手里的针线活计也好,想来年轻的时候,必是受过极好闺中教育的,却不知道怎么落到了这样的田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往事,谢桥也不会讨人嫌的去问,只是待她却越发真心实意起来。久了,谢桥屋子里的事qíng,除了何妈妈,这位张妈妈便也能主了一半的,乃至到了后来,也是谢桥的一个得用的膀臂,当然这是后话,咱们先不提。 单说秦思明,眼瞅着就要跟着太子南下了,这些日子竟是连谢桥的一面都见不着,有心麻烦如玉帮个忙,谁知道如玉偏又回宫去了。 心里头着急,可谢桥如今不出来,自己也不是她家的正经亲戚,巴巴的寻过去,也不成话,只得隔三差五寻个借口来找谢宝树,巴望着也许能撞上谢桥,见上一面。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运气太差还是怎的,竟是一次都没碰上过。 临行前的这一日,他又过来谢府,谢宝树早窥见了他那点小心思。都是这个年纪,便是平日秦思明深沉,这样的事qíng上也露了明显的痕迹出来,只是宝树在一边装看不见罢了。 一则是桥妹妹如今才多大,虽说听见些老太太话里的影儿,可到底没落到实处,若是他贸然牵线,将来若是没成,可就不怎么妥了。二则,他在一边瞧着一向稳重的秦思明,这个抓耳挠腮着急上火的样儿,心里头也觉的分外新奇有趣,所以也藏着坏心,在一边看他的笑话呢。 这些秦思明自是不知道,他心里只是着急的都要火上房了,坐下站起来,倘若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就忙着探头去瞧窗外的qíng景,待瞧清楚了,又一脸暗淡的坐下来。 巧梅在里面仔细收拾谢宝树的行装,这一趟去的日子长了,那些衣裳用品必要带全的,一样一样的挨个的瞧了一遍又一遍,就怕落下一两样,到时候抓不到就麻烦了,里面这样忙乱,谢宝树却分外悠闲的和秦思明一人一边坐在窗下对弈。 秦思明棋下的好,平日里谢宝树若想赢他极不易,今儿却已经赢了他两盘,眼瞅着这第三局秦思明又落了下风,谢宝树心里头暗慡,却也很够意思的道: 『巧梅你让他们收拾吧,你过去抱月轩瞧瞧三妹妹现做什么呢,顺便把我前儿烦她画的两个扇面子拿过来,若是她得闲,让她过来我这里一趟,我前儿得了几套民俗野史的新书,她若喜欢,自己挑几本回去吧』 秦思明一听,嘴角撑不住勾起来,巧梅扫了秦思明一眼暗暗好笑,应声去了。 谢宝树回过头笑咪咪望着秦思明,秦思明这才恍然,自己的行藏自己以为隐瞒的天衣无fèng,殊不知早就露了。 他一向和宝树jiāo好,却也不觉得怎样,只放下手里的棋子向他拱拱手。心里却想一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太露骨恐不行,不说明白又不甘心。 事qíng到了眼前,秦思明才恍然,竟然不知道自己非要见谢桥一面做什么。忽听得外头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的传来,秦思明竟然有几分紧张起来。谢宝树一边瞧着他觉的甚为可笑,一方面也暗暗纳闷,这人可是何时开了这个窍。 谢桥这几日也很是忙碌,一个是谢宝树要走了,临行前却巴巴送了两个白扇子面来,非要她画了带去南边使,说是喜欢她画的简单又有意境,比外头买的qiáng。 谢桥无法只得给他画了,另外还有一桩事qíng,也要还qíng的,便是秦思明的生辰快到了,估计今年他的生辰要在船上过了。而自己收了他的寿礼,这份礼物说什么也不能免的。 思来想去,依着他的想法自是不妥,寻常的东西想来他也瞧不上眼,最后索xing也画了个扇子面给他算了。极简单的画了一丛修竹,下面引用了两句谐趣诗,倒是新奇清雅有趣。 弄好了拿在手里头瞧瞧,又觉得这礼太轻了,便寻出一块没什么用的玉石,让巧兰打成攒心梅花的络子,络进去,下面垂下流苏,做了个扇坠子,装在一个长方的盒子里面,倒也很拿的出手去,准备了几日才刚弄好,巧梅就来了。 谢桥瘪瘪嘴道: 『大哥哥真是的,赶着来bī命呢,两个扇子面罢了,没有这个,难不成他就不走了』 巧梅知道他兄妹历来喜欢玩笑,便也笑道: 『我们大爷也不白要姑娘的东西,那边得了几套新书等着姑娘过去自己挑呢』 谢桥一听就乐了,刚要跟着她过去,转眼一想,gān嘛不顺便给自己送过来,还让自己这样巴巴的过去一趟。听说这些日子秦思明总在谢宝树那里,遂开口问道: 『还有谁在你们那里』 巧梅眉目一动道: 『没旁人,就只秦二爷一早过来和我们爷商量点事,我出门时候听见说要走了,这会子想来都出大门了』 谢桥这才站起来道: 『那咱们过去吧,巧兰带着今儿一早何妈妈新作的那盒子苏皮点心,送给大哥哥在船上吃』 又顺手拿了要送给秦思明的扇子,想着jiāo给谢宝树一起带了去。 巧梅一听就笑了,忙着去接巧兰提过来的盒子: 『还是姑娘知道我们家大爷的心思,他可不正惦记着这个吗』 进了谢宝树的院子,在廊下一瞧见窗子上映出来的人影,谢桥就知道必是巧梅诓骗自己,回头白了她一眼,巧梅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怎么秦二爷还没走,刚头不是都说要走的吗』 巧兰在一边伸手掐了她一把低声道: 『你这丫头如今越发会弄鬼了』 既来了,谢桥也不好回去,便大方的进来,互相见了礼,坐下说话。 秦思明终是见着了谢桥,心里头高兴非常,灼灼的目光竟是毫不避讳的盯着她道: 『前儿日里祖母请你们老太太过去,怎的没见着你跟着一起』 谢桥放下手里的白瓷盖碗,白了边上的谢宝树一眼道: 『这就要问大哥哥了,白白的给我找了许多活计,那里还有空闲外头逛去』 谢宝树嘿嘿一笑道: 『不过就两个扇面子,值得妹妹这样整日里挂在嘴上吗』 瞧了对面秦思明一眼道: 『妹妹宽坐片刻,我去把前儿得的书找出来给你』 说着站起来撩开隔扇门的纱帐溜出去了,巧兰被巧梅轻轻一拽,也拉了出去,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谢桥和秦思明两人,有几分别样暧昧的气氛缓慢滋生。 沉默一阵,秦思明开口道: 『明儿我就南下了,你可有要的东西,我给你捎带回来』 谢桥抬起头笑道: 『劳你费心了,这却不用如此麻烦,你忘了我在南边待了好些年的』 秦思明道: 『我倒是忘了这些,那个......你你......』 连着说了两个你字,望着谢桥沉静无波,清澈gān净的眸子,后面的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谢桥目光一闪却站起来,把手边一个盒子放在炕几上道: 『南边chūn天好发时疫,预防多于治疗,平日里让下面的人多注意些,或是让随行的医官,提前开些药来备着。二爷今年的生辰恐要在船上过,我这里提前贺你的寿了,另外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吩咐巧梅道: 『大哥哥的新书,一会儿你差了小丫头给我送过去就是了,我屋子里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说着径自出了院子。谢宝树听见动静,从东厢房出来的时候,谢桥已经走了,几步蹿进屋里来,就见秦思明手里头举着一把扇子反正的瞧呢,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谢宝树探头过去瞧,是一丛墨竹,边上引用了东波居士的一首谐趣诗文: 『宁可食无ròu,不可居无竹。无ròu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别有一番雅趣,扇子下面的坠子极是jīng致,倒是比他那几个都qiáng远了,遂眼馋的道: 『你这个我喜欢,不如用我那几个和你换这一个来吧』 秦思明一听,啪一声合上扇子,小心的放在腰间的扇子套里道: 『这是桥妹妹送我的寿礼,岂能和你还』 谢宝树挠挠头,知道这大约是桥妹妹还他的上次的qíng,不想这点小事慎远也如此欢喜,小心的瞧了他两眼好奇的打听道: 『桥妹妹可说了什么』 秦思明哪里还有半分刚头的忧愁,只差没有眉开眼笑了,听他问,目光一柔,摇摇头道: 『没说什么旁的,只是嘱咐我要小心南边的时疫,并祝我一路顺风』 谢宝树听了不禁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道: 『就这,也值得你这样高兴。』 秦思明也不理会他的膛目结舌,站起来说了两句话,心满意足的走了。 心结难遣刘氏又病 何府里何云清的侍妾张氏一朝分娩,落生下的果然是个男胎,刘氏心里唯一那点侥幸也落了空,眼瞅着丈夫竟是连她的院子都少进了,加上忧虑玉兰进宫的境遇,心里一堵一气又病了。 原本玉兰玉梅进宫前,她也试图拦阻来着,心里头也知道,两个闺女一起进宫,落了下乘的必是玉兰,况且玉梅这个庶女的心思,以前自己竟是看差了,虽说自认没有苛待她,也难保她心里头也是这样想。 到时候她只要稍稍给玉兰使个绊子,就难说是个什么了局了,遂去寻丈夫说: 『两个丫头都进宫了,跟前没个女孩子说笑解闷,难免孤清些,自己身子骨这一程子又不怎么康健,掌家理事的琐事,还需玉梅时时帮着些才是,不如让老太爷讨个qíng面回来,留了玉梅在家里吧,赶明儿寻个底细的好人家,比去宫里头这一遭说不准要qiáng些』 刘氏原琢磨这番说辞有qíng有理,必是能成的。谁知道何云清听了,竟是一摆手道: 『既然你舍不得,毕竟玉兰才是你生的,母女之间也更亲近,留下她来给你做伴才是正理,家务上,玉兰也协理了这大半年,我一边瞧着,也无甚不妥之处,你不也经常说,玉兰比之玉梅xing子更稳更宽厚些,下人们多有称颂的』 刘氏不想自己前些日子怕庶女的风头太健,盖过去嫡女,传出去却不怎么好,于是着实说了些这样的话,哪里想到今儿老爷把那她的话原封的给了她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是留下玉兰,可大大的不妙。 她心里清楚,他们这样人家的闺女礼聘进宫,十有**都是能有个好结局的,即便选不上太子妃,宗室之中的子弟随便一个,也比外头的qiáng远了。她还计量着安平王府里的秦思明呢,若是老太爷稍稍透些口风,必是没有不成的事。可如今水涨船高,万一玉兰被选为太子妃呢,岂不又比安平王府尊贵多了,将来若能母仪天下,她也就真正直起腰来了,谁还敢看不起她,给她难堪。 第68页 心里存了这些想头,万万不想玉兰留下来,忙开口道: 『如今子谦在身边,他是个孝顺孩子倒也好,况,眼瞅着张氏就要临盆,若是生个女儿养在我身边,也算儿女双全了,女大当嫁,由着玉兰玉梅去便了,还费这些麻烦作甚』 何云清听了,心里不禁冷哼,越瞧着自己这个嫡妻越不顺眼,自以为聪明,殊不知,她的那点子小心思,一说话已经露了十分出来。 听她说张氏肚子里是个丫头,心里头不乐,脸色一沉道: 『我正要和你说,这大半年里,你的身子越加不好,大夫也说需好生静养才是,若是一个不知事的吃奶孩子放在身边,未免累掯的更坏了,这个孩子生下来便放在秦妈妈手边养着吧,她虽如今年纪大了些,却还算硬朗,带孩子的经验也多,寻两个底细的奶娘倒也稳妥,你也不必累心劳力了』 刘氏一听,忽觉脑袋嗡一下,老爷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要防着她,深怕她把那孩子怎么样了,虽说心里头也确实存了些念头,可是被丈夫这样防贼一样的防着,心里也凉了大半截,剩下半截期望,却还有子谦。 想到子谦,心里头又是一动,若是将来娶了东边府里头的谢桥,想来儿子连她这个亲娘也要忘了,那个谢桥,心眼子多的不行,又得老太爷老爷的欢心,到时候她这个婆婆算什么,指不定更是一点地位也无了。 想到此,忙道: 『老爷既如此说也好,秦妈妈是个极稳妥的,只一件事我要和老爷商议了,子谦今年都十七了,即便要科考不着急成亲,这亲事也需先定下才好』 何云清一听,心底不免沉吟,自己的嫡长子是个好的,这儿媳妇的人选,原先听老太爷的意思,瞧准了外甥闺女,他心里也是极满意的,不说都是一家子里的,一娶一嫁倒更便宜,只桥丫头的模样xingqíng上,他和老太爷都是深喜的,只如今年纪小些。 本等着过两年,瞧着两个小的意思再定下不迟,那里想到那府里头的老太太竟是一门心思瞧上了安平王府的二公子。论说起来,那秦府里二公子也是不差的,比之子谦还更qiáng些,不止身份贵重,也是个卓有才能,前途不可限量的。 可宗室皇亲之家,却更比他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恐桥丫头嫁过去不自在,可有谢府的老太太一力做主,他当舅舅的却也不好去gān涉,毕竟桥丫头姓谢。自己儿子心里想的什么,他也糊里糊涂的,瞧着两人在一起的光景,倒是比玉兰玉梅还更像亲兄妹。 想到此,扫了嫡妻一眼,她的那点心思,无论如何是不成的,她那个亲外甥闺女的xingqíng,虽不过见了几面,也知道一些的,浅薄无知还罢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让人看不过眼,听不进耳去,若是子谦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回来,何府里头岂不乱了套。 再说钱家如今闹的那几停事,满京城里头臭名远扬的,有那个不省事的钱昌文在,还不知道将来会出什么祸事呢。 想到此,便推说:如今子谦读书备考正忙乱着,待过了科举再议吧。 一句话堵住了刘氏下面要说的话。这一场不痛快,加上张氏又生了个儿子,两面夹击,便都压在了病上,心里头没指望,直觉两眼发涩,浑身无力,吃了几剂药也不怎么见好,病的越发沉了,惊动了她妹子过府来瞧她。 刘氏只是拉着妹子垂泪,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钱刘氏却一反常态jīng神焕发,对于姐姐提的亲事不成,也不如以往失落,开口道: 『姐姐还不知道,这一阵子忙乱,却没来得及和姐姐说呢,因昌文怎么说也是个五品的官,他寻了礼部的门路,把他妹子也送进宫阅选去了』 刘氏一听心里头不乐,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说起来月娇的模样也不算差,说不得就有了什么运气,只自己最后一点想头也落空了,倒是越发提不上气来,一来二去竟是断不了药,成了个病秧子。 府里头的事qíng,便想cha手也没了jīng神,仍是jiāo给姑太太并两三个体面婆子暂时打理着。倒是比她管着的时候更有条理。何云清见了,更是打定主意,以后内务上的事不让妻子cha手了。 再说咱们谢桥,自秦思明和谢宝树走了,也不用上学了,更是别样轻松起来,每日里一早过来给祖母请安吃了饭,有时候祖母兴致好了,陪着去园子里逛逛,瞧瞧园子里的chūn景花糙。若是祖母没jīng神,便陪着说笑一会儿,仍回自己屋子里来。 看书、画画、做针线,烦了,便逗弄一会儿廊下的鹩哥或瞧着丫头们在院子里踢毽子玩耍一会儿,或跟着张妈妈学一会儿琴以作消遣。 提到学琴,谢桥倒是颇有几分信心了,如今已然能熟练的弹一两首稍繁杂的曲子,大好chūn日里,守着窗外一丛丛深浅不依摇曳生姿的海棠花影,燃上一炉香,抚上一曲琴,倒觉得颇有几分意境。这样的生活写意无忧,如果能选择的话,谢桥真希望这种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才好。 巧梅手里端着两个盒子,刚到了院子外,便听见叮叮咚咚的一阵清脆的琴声从抱月轩里传出来,遂驻足仔细听了会儿,等到一曲毕,才迈步进了院子。 廊下靠坐在栏杆上做针线的暖月瞧见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来接她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压手,遂好奇的道: 『这是什么东西,这样有分量,真难为姐姐自己端了这么大老远的路,怎的不找两个小丫头帮着拿』 巧梅甩了甩有些僵麻的胳膊笑道: 『这是我们家大爷大老远捎给你们家姑娘的东西,惦着倒像易碎的物件,我怕底下的小丫头不仔细磕了碰了,便自己端过来了』 说话儿,巧兰已经迎了出来,巧梅一进屋,便闻见一阵清浅好闻的花香,不与平日里燃的那些香饼子一样,侧目瞧了瞧。 见谢桥仍坐在窗下的琴案前面,琴已然撤了,一个青玉的香炉还摆在案上,有些细细袅袅的香气正氤氲而出。 谢桥站起来坐在对面的炕上,请巧梅坐下,巧兰忙过去把案上的青玉香炉移到了外屋里去,巧梅一愣道: 『挺好闻的,怎么倒移了出去』 巧兰瞥了谢桥一眼道: 『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最是不喜熏香的,除了换季时的衣裳被褥熏上一熏,去去霉味和cháo气,平日里绝少用香。便是那女孩家常带的香袋子、香佩、香球也不大喜欢。不知怎的,弹琴时必是要燃上一炉香,又嫌弃平常的香味太浓,张妈妈便把去年晒gān了没用的玫瑰花瓣,和着细细的香饼子,一起放在香炉里,姑娘才算满意了。纵是这么着,也不让熏的久了,曲子弹完了,便让拿出去,说再好的香熏长了,也是臭的,说不准还有毒。依着这样说,那些熏香的早不就毒死了,没得如今还都活的好好的』 巧梅听了,不禁掩嘴轻笑,谢桥白了巧兰一眼道: 『偏你是个口舌伶俐的,有这些嚼舌头的功夫,还不给巧梅姐姐泡茶过来。』 可怜人必有可恨处 巧兰吐吐舌头催着下面的丫头上茶,巧梅笑着一指暖月放在炕几上的盒子: 『这是我们大爷特特让人送回来的,巴巴的捎了趟家书回来,却还带上这么些沉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新鲜玩意』 巧兰过去拆开外头捆的结实的绳子打开来,上头一个盒子里是一套笔洗水丞镇纸砚台,俱都是青玉材质,虽不如老太太原先给的那套jīng致细腻,却也很过得过去,难得的是形状都是鸟shòu的,颇有几分趣味。 下面的盒子里却是一套青花的筒子瓶,一套四只,俱都是青花纹样,上面的纹饰是江南的四季风景图,刻画bī真,笔法细腻,实属难得。每个下面粘了一个白宣纸裁成的纸条,分别依照着四个瓶子上的纹样,写着四句话。 第一个是chuī面不寒杨柳风,第二个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第三个是枯藤老树昏鸦,第四个是暖冬胜似早chūn来。字迹遒劲有力,非是出自谢宝树的手笔,谢桥略一深想就明白了几分,倒是心下有些感动起来。 他去了这么远的地方,还惦念着自己喜欢的这些东西,却是个有心的了。巧梅哪里能知道他们这里头的隐晦官司,探头看了一眼摇摇头道: 『我们家大爷如今越发胡闹,这么大老远若是给姑娘捎回些南边新式样的钗环佩饰也还罢了,弄了这么些瓶子罐子的回来作甚』 巧兰笑道: 『姐姐不知道,我们姑娘独独就是喜欢这些东西,甚过那些首饰钗环的。』 谢桥合上盒子问道: 『大哥哥那边可还好』 巧梅轻轻拢了拢眉: 『听着回来送信的人说还好,要说跟着太子殿下办差,哪里真能受什么苦,说不得倒是更放开了xing子的』 谢桥点点头: 『姐姐也不用太过惦念,大哥哥虽说平时喜欢玩笑,内里却极分得清轻重缓急,必不会胡闹的,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哥这样,才是真真的好男儿,耽搁在家,不知进取有什么出息』 巧梅道: 『姑娘读的书多,这些道理说的极是,我只担心我们大爷从来没出过门,这一次就这么远,身边跟去的小厮也都是惫懒不仔细的,不知道茶水吃食衣裳寒暖可周到』 巧兰扑哧一声笑道: 『姐姐可真是有cao不够的心,若这样不放心,当初何不跟着去便了』 巧梅脸腾的就红了,开口道: 『你这蹄子胡说,爷们出门,哪有我们丫头跟去的理儿』 巧兰嘿嘿一笑道: 『别人没道理,你跟去却也无妨』 巧梅大囧,几步上来道: 『你这张嘴让姑娘宠的越发没边的胡说,看我今儿不撕了它,让你长长教训。』 巧兰却也机灵,两下就蹿出了隔扇外,手扶着纱帐咯咯笑着说: 『你纵是撕了我的嘴,也没用,还是担心你们家大爷的冷暖寒热最最要紧』 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起来,何妈妈进来,扶着巧梅坐下道: 『巧梅姑娘莫要理她便是了,如今这丫头风魔了,就喜欢胡说八道』 谢桥瞧着也笑的不行,知道巧梅早已是宝树的人了,老太太大太太那边也都默许了,就差过了个明路便成了。忽而想起秦思明身边伺候的两个漂亮丫头,想来也是如此。若是和巧梅一样温柔和悦,心思实在倒还好,若是那不省事的,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故事来,让人烦不胜烦。 想到这里,自己不免失笑,这都哪儿还没到哪儿,自己倒是忧虑起这些有的没的来了。老太太虽说露了些意思出来,最终怎样也没落实,自己这样岂不好笑。 再说如今选秀的各位适婚之女也都进了内廷,皇后又是秦思明的亲姨母,说不得给他一个年纪相当,有才有貌的女子为妻,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69页 想到此,招呼巧兰把谢宝树送过来的东西拿出来,摆在书房的案头上使唤,那套青花的筒子瓶好生收起来。 巧兰那里能知道谢桥心里这些弯弯绕,只以为这套青花的筒子瓶珍贵难寻,因此倒是仔细收到了里间箱笼里头。 chūn日已过,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夏,天气炎热,谢桥便随着祖母搬到了园子里的jīng舍来避暑,竹园jīng舍临着湖,又有苍松翠柏遮蔽,倒是异常凉慡。 柳荫下放一张竹榻,谢桥靠坐在上面看书,听着四周枝叶深处隐约的蝉鸣,近处的一片莲荷和身边不远处钓鱼的玩耍的几个丫头,这夏日的午后,真真异常自在而生动。 谢雅从那边沿着湖边,一步步行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心里未免一睹,待要转头回房去,又实在的不愿意。 公主府里荐了两个宫里头的老嬷嬷来说是教导规矩,却是个实在的老夜叉星,比之以前嫡母寻的那个恶婆子厉害挑剔百倍,一行一动都让她们挑的一无是处,可是顶撞不遵,自然没有好果子吃。谢雅如今也变得聪明些了,只得耐着xing子学。 想起自己的运气怎的就这般不好,比不过谢桥还罢了,竟是连谢贤都比她qiáng,这一朝进宫去,却如脱开藩篱的鸟雀一般,没有嫡母的约束,少不得自己有些心机,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比她这样任老太太太太摆弄可不qiáng远了。 那边公主府里催bī的紧,前日嫡母唤了她过去,言说已定了九月里的好日子,说是嫁妆什么的已然赶着办的**不离十了,让她安心。又问她那些嫁衣帐子绣的如何了。 谢雅心里不禁暗恨,她房里头原有chūn枝和奶娘还算手巧勤快,能帮着做些活计,可是都被发落出去了,如今屋里头这几个竟都和祖宗奶奶一样,指望她们,少不得到了出嫁那日,连件像样的绣活也拿不出来,岂不更让婆家那边笑话了她去。可自己的活计也不算多好,幸亏以前有谢贤偷帮着绣了一个帐子,不然到时候可还不知道如何呢。 偏自己这样日里夜里的忙,可瞧瞧人家谢桥的日子这样自在,同样谢府里头的小姐,竟是这样天差地远的待遇。 想到此,委屈上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的滚落下来。谢桥一抬头,正好看见那边谢雅,愣愣的扶着一棵柳树站在柳荫里流眼泪,虽说待嫁的新娘,气色没有丝毫喜气,也多少知道她如今的境遇,可是谢桥也不是逮着谁,就胡乱可怜谁的烂好人,有些人是不值得她去可怜的,更或许你可怜了她,反倒以为你是一番恶意嘲笑,更恼了也未可知。 谢雅正是这样的人,因此谢桥最近几月竟是很少和她说话,即便偶尔见了面,也只淡淡的笑笑混过去罢了。谢雅也是一幅宁折不弯,打落牙齿王肚子里咽,忍rǔ负重的模样,估计是受了教训,磨折了骨子里的些许刁蛮,却也收敛了不少。 至少不再像以前一样,见了面就寻谢桥的麻烦了,倒让谢桥不好再计较以前的旧恶,可是戒心也没放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怕谢雅来个狗急跳墙,自己眼瞅着不好过了,最后找自己一个大麻烦。 可是今儿看起来却也真有几分可怜,十三岁,到了秋天也不过十四岁不到,这样小的年纪就要成亲了,且丈夫还不知道是个如何的。谢桥潜意识里总还是难以接受,浑然忘了自己比谢雅还小。 想了想,站起来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道: 『大姐姐今儿怎的有了空闲,这边坐一会儿吧,巧兰去倒茶来』 巧兰却不敢离开,她还记得上次一会儿工夫没看住,自家姑娘就差一点掉到湖里头去,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也影绰绰的知道,和大姑娘四姑娘脱不了gān系,因此从哪儿以后,就下意识的防范着这两位,就怕再有万一。 听了谢桥的话,便遣了一个小丫头去倒茶,自己亲手搬过来一把竹椅,隔了三步放在谢桥一侧,请谢雅来坐,谢雅倒也没推辞,抹了抹脸,便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原有些尴尬,谢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知道这位是个一点就着分不清好歹的xing子,一句话说的不妥当,没准就惹麻烦上身,可是不说话也不成话。 正在苦思说些什么话题,不想谢雅倒是先说话了,声音有几分尖利: 『你倒是自在,我可听见说,宫里的皇后娘娘有意给安平王府的二公子做媒呢』 谢桥一怔,抬头望着她,即便如今已经不甚jīng神的眸光里,依然闪烁这丝丝恶意和幸灾乐祸,便知这谢雅表面上虽不再寻她麻烦,内里头却还是瞧着她不顺眼,恨不得自己倒霉。 谢桥不很理解她的心态,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有功夫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事qíng,知道必是她房里头嬷嬷私下里说的,那两个听说是宫里头出来的,必是耳目通透的了,一准是听到了什么影子,在那里嚼舌头让她听了去,自以为拿准了,来寻自己的不慡快。 那里想到自己本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呢,谢桥目光一闪笑了,歪头瞅了她两眼道: 『前日里听大太太说,姐姐如今手里的活计甚多,还回了老太太说,让针线房里头帮着准备些,看起来姐姐果然是个能gān的,还有空闲打听这些闲话,必是不用了的』 谢雅一听,蹭站起来道: 『你......』 谢桥也站起来淡淡的道: 『姐姐事忙,妹妹这里就不多留了』 谢雅哼一声甩甩帕子扭脸就走,行了两步回头道: 『你也别太得意,如今这才到哪里,以后的事qíng也难说好坏呢,我就不信你能事事都如意』 说完抬步走了,巧兰气的不行道: 『这什么人啊,见天的就见不得别人好』 谢桥一时没按压住火气,说了那几句话后,立时就后悔了,何必和一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计较呢,她愿意说,就让她说去呗,横竖自己也少不了一块ròu。她说的那些话,她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再说秦思明娶谁,也不是她们能gān涉的,她想的开。 巧兰却有些忧虑起来,低声道: 『听大姑娘的意思,难道皇后娘娘真给秦二爷寻了亲事』 谢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巧兰忙住口,心里却也着实猜不到自家姑娘心里的意思,若说在意,实实的不像,若是不在意,前几次那样儿又是怎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猜的很对,偶正在吐血存文中,需要存十天的稿子,天啊!!!!可是一想到要去糙原上跑马,热河避暑山庄去住上一阵子,简直是皇上的享受吗,这点苦也只能先忍了,童鞋们理解理解!! 错字不会少,评论也没时间回复,十五号出发二十五号回来,到时候咱们在双更甚或三更啊,嘿嘿!另外三章内桥丫头的亲事就定下了,对于童鞋们普遍关心的镇南王大叔,后面还有重头戏,童鞋们不要着急啊! 几家欢乐几家忧愁 却说这件事是怎么来的,原来是安平王府的郡王妃,心里头掂量了这些日子,一则是自己的大儿子秦思义,如今成亲几年了,竟是连个子嗣香火都没有。 前两年原也有一两个侍妾有了身子,不上几个月,就不明不白的没了,她疑心是自己那个儿媳妇方碧清使得手段,却没抓住实在的凭据,也不好说什么。 这两年更是连个动静也听不着了,房里头伺候的侍妾丫头,被方碧清打发了七七八八,留下的几个都是姿色不好,儿子瞧不上的眼儿的,。 那个新进来的金牡丹,儿子倒是新鲜了这大半年,瞧着还热乎着,可也没听见有信儿。加上这金牡丹瞧着实在有些妖妖娆娆的,不像个正经出身的女子。 遂偷偷寻了底下的人打听了一下,倒是吓了一大跳,想不到儿子这样胡闹,竟是从谢府大老爷那里匀过来的一个粉头,这要是老王爷和郡王爷知道了还了得,发落了金牡丹倒没什么,只大儿子这顿打,一准的逃不过去。 想到儿子自小来身子不好,即便荒唐糊涂,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ròu,又是自小宠着长大的,那里舍得,便偷偷按下了这些事。 琢磨着怎生寻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个金牡丹发落出去便了。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先给大儿子另寻一个好生养的来,错开他的心思要紧。 再说儿媳妇方碧清是个不成器的,又生不出孩子,总不能让思义绝了后。便想着趁着这次选秀,给大儿子挑一个好生养的侧室,抬进府里头来,有名有份,自己再多少关照一些,料方碧青不敢任意胡为。 二则,思明如今也大了,房里两个丫头出身毕竟卑贱些,那谢府里的三姑娘瞧着也好,只是要等到长大成亲圆房,再抱孙子,可还要等几年。不如也先娶进一个侧室进来,开枝散叶。这在如今的宗室里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想来老王妃抱曾孙心切,必是不会反对的。 心里头计量好了,没和老王妃透底,寻了个机会进宫来和自己的亲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商量。皇后听了妹妹的主意,便有些意外的道: 『听如玉说,谢府里的那位三小姐极是个难得好的,怎么妹妹竟是相不中的吗』 郡王妃忙道: 『那丫头大方随和,贞静温柔我瞧着也好,只是年纪毕竟太小些,至少还要过几年才能成亲』 皇后想了一会儿道: 『我听见如玉话里话外的说,思明甚是中意,平常房里伺候的侍妾也还罢了,左右是个奴才,上不了大台面,可若是正儿八经的娶一个侧室回去,思明未必愿意,即便思明点头了,那谢家的姑娘那里却也不好说。我可听说那伯爵府里的老太太,十分宠爱这个孙女,为着孙女以后着想,也许思明的婚事就huáng了也未可知』 皇后这样一说,郡王妃也觉得颇有可能,实在那谢桥看着挺好,错过了也实在可惜,可是等上这些年,又有些不怎么甘心。 心思一转,想出来个主意来: 『不若先把他两人的亲事定下来,劳动姐姐出面做这个大媒,那谢府里老太太没有不允的道理,等过了定,再找机会给思明娶一个侧室进来,便万无一失了』 皇后也觉得这个主意甚佳,再说寻常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尚不算什么事,何况王府这样的宗室,加上思明的人才,前程都在那里摆着,多娶几个媳妇也是应该。 姐两个商量好了,这番话被有心人逮着些影儿,便传了出去,却走了样子。只都说皇后娘娘给安平王府里的秦二爷瞧好了人,是个什么公侯家送进来的秀女,要亲自做这个大媒呢。如玉第一个听说了这事,她虽拿不准好友心里的主意,却深知道思明的心思,便忙过来打听。 皇后娘娘笑着看看她道: 『你倒是比当事人还着紧,即便你二人好,那里能有思明亲近,听你话里的意思,竟是极向着外人的,这倒是新鲜』 第70页 如玉道: 『母后不知道,谢桥最是个凡事不入心且随遇而安的xing子,只思明哥哥我瞧着倒是认真了,况且我的心思,想来也瞒不过母后,以后若是谢桥能嫁进宗室,我们以后也能常来常往,岂不是好』 皇后听了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道: 『说你什么好,聪明时极聪明,傻的时候又极傻,你那个桥妹妹嫁进宗室来,难道你就能一辈子呆在宫里吗,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前儿听你父皇说,要把你嫁去南边呢』 秦如玉却不上当,腻上去撒娇: 『母后又哄我,我早听说定下了软月宫里的皇姐了,我如今还小呢,再说离得那样远,纵是父皇舍得,想来母后也是舍不得的』 皇后听了却笑着推了推她: 『真真这时候又机灵起来了,我如今嫌弃了你呢,早早的寻个人家把你嫁出去才好,省的终日里在我身上揉搓耍赖,都多大的丫头了,也不害臊』 秦如玉瘪瘪嘴,边上的嬷嬷宫女们都撑不住笑了起来。 秦如玉没打听出真章来,自是不乐意,摇着皇后的胳膊道: 『母后倒是给我个定心丸吃罢,到底是怎么着了』 皇后哭笑不得的道: 『你姨母进来就是要求那谢府三姑娘的亲事,让我做这个大媒呢,你可放心了吧』 秦如玉眉开眼笑的道: 『这我就放心了,只是不知道谢桥那丫头心里头愿不愿意』 边上的嬷嬷道: 『公主这话听着可新鲜,从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姑娘自己拿主意的道理』 秦如玉嘿嘿一笑,反正她看着思明哥哥就算极好的了,谢桥嫁给他也不算坏,将来有自己偏帮着点儿,也吃不了亏。 秦如玉心满意足的出了母后的寝宫,身后的红芍低声道: 『我刚听见红蕖姐姐说郡王妃来不光求了二爷的亲事,还替世子爷求了侧妃呢』 秦如玉哼一声道: 『也不知道谁家闺女要倒这个大霉了,却不gān我的事,我只管好桥妹妹和思明哥哥便是了』 红芍掩着嘴笑道: 『公主竟是管这些旁人的闲事儿了,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若是让皇上和皇后给公主挑驸马,到时候纵是公主不如意也晚了,不如自己先瞧着那个和心意,让嬷嬷透过去话儿,岂不顺心顺意』 秦如玉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总和自己斗嘴的谢宝树,忙摇摇头,心里说怎么会想起他来,那小子想起来就让人生气,可也不知道如今在南边怎样了。听说前两月一场大涝过后,冲毁了新建的海塘堤坝,农田房子更是不计其数,太子哥哥、思明哥哥和他想来正忙着赈灾呢。 她偷偷听太子哥哥派回来送信的人说,谢府里的嫡孙是个极有主意的,机灵善机变,有思明哥哥和他在身边,倒是帮了大忙的,正说等回来要上折为二人请功呢。不知怎的,听了这个消息,如玉从心里头觉得高兴,竟是比听说思明哥哥和谢桥的亲事定下,还更欢喜些。 想到此,不禁抬头望了望宫廊外的天空,也不知道他们再有多久才能回来,想到去岁中秋的时候,四个人还一起坐在伯爵府里吃酒论诗,何等快活,不知道今年中秋能否团聚。谢桥那丫头在外面倒自在,听说连门都不出了,明日里回了母后,出宫闹她的清静去。 皇后娘娘这几个月,把这些进宫的秀女看来看去,选来选去,觉得有两个异常和心意。一个便是四川总督杨兆麟的嫡女杨芷柔,另一个便是翰林府里的二小姐何玉梅。 杨芷柔的父亲手里头握有兵权,又是封疆大吏,必然能是太子的一个助力,且那丫头出身好,生的模样好,xing子也稳重平和。何玉兰却极慡利jīng神,容色身段也不俗。 论说出身低了些,可那府里嫡出的小姐何玉兰,她瞧着却甚为平常,没有平日里各府里夫人们说的那样好,便没入眼。 心里觉得何玉梅杨芷柔她两个好,都给了太子也没什么,一个太子妃,一个太子良娣倒正好,出身上一高一低,这样安排,别人也挑不出理去。 另外觉得谢府里那位二小姐是个过的去眼的,本想着说给安平王府世子做个侧妃,门第上也配的过,可是思明已然定下了谢府的三姑娘,再把这位二姑娘嫁过去,姐妹成了妯娌,却不怎么妥当。 加上深知自己那个大外甥实在的荒唐了些,若是寻常好xing子的女子嫁了他,也可惜了。却不知怎的错眼瞧见了钱月娇。钱月娇生的圆润丰腴,怎么看都是个好生养的,姿色也算齐整,家世来历差一些,倒也清白。闻说和翰林府沾着亲,配给秦思义也说的过去,横竖一个侧室,并不十分要紧。至于思明,她觉得还是保留如玉的意见,回来先探探他的口风再做计较。 皇后娘娘这里深宫之中一厢qíng愿的乱点鸳鸯谱,那里会知道钱昌文和秦思义早前的那番龌龊恩怨,只是觉得这样甚好,也没等到再寻了妹子来问问,便直接下了懿旨。 各位秀女各有安处,落了选的仍发回本家另行嫁娶,选上的也送了回家备嫁,一时皇后娘娘的旨意下来,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使手段金牡丹固宠 别家先不说,只说钱家,皇后娘娘的懿旨下来,简直如青天白日降下一个霹雷一般。钱昌文本来想着寻门路,送了妹子进去阅选碰碰运气。 他自认很清楚男人,他妹子虽说长得不是太出挑,也颇有几分动人的姿色,若是被那个宗室里的皇亲瞧上了,即便做个侧室也是好的,qiáng过嫁给寻常的市井莽夫,也对他在官场上有些助益。 去年和安平王府世子秦思义那场龌龊中吃了大亏,掂量着要是妹子能攀上更有势力的皇亲,说不得就能找回来点场子。 钱老爷夫妻是觉得眼瞅着闺女和何府里的亲事要huáng了,即便有几家上门提亲的,不是商人,便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官吏,那里能入了眼去。因此大儿子一说给闺女办了进宫阅选,便欢天喜地的应了。 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霉运,倒是选上了,却是个旧冤家,再想后悔也不能了。 钱夫人偷着哭天抹泪了几日夜,即便安平王府尊贵难言,可那个世子秦思义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没有比他们知道更深的了。 女儿的xing子又不知忍让,心机也不深,听说王府里现还有一个极厉害善妒的世子妃,女儿嫁进去,可是个怎样的安处。 钱老爷叹口气有些悔不当初,可又一想木已成舟能如何。妻子还不知道,那府里除了世子妃,还有一个不省事的呢。那金牡丹久在风月,手段那里能少的了,听说以她一个不入流的侍妾身份,竟使得那厉害的世子妃都没落到好去,何况月娇。 又一细想,女儿这怎么说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赐的正经侧妃,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那王府里上面还有老王妃郡王妃撑着,也不会让那世子妃太过胡来。听见说是因为世子妃不生养,才特特求了皇后娘娘娶进个侧妃,为的是承继香火,不然也不会单单瞧上月娇。 论出身,论姿色,月娇在那些进宫的秀女中却提不上的,只生的丰腴些,瞧着比寻常女子健壮,想来皇后也是看上了这点。 遂很劝了妻子一阵,那宽心的好话说了几百句,钱刘氏才回转过来,着手给闺女备办嫁妆。虽是个侧妃可闺女嫁的门第高,这嫁妆便要拿人一等,不然进了们,更是让婆家轻看了去。 夫妻两个这里忧愁忙碌,钱月娇却高兴的不行,哪里想到进宫阅选能有这番奇遇,那何子谦虽好,可惜对她冷淡无意,姨母又不中用,亲事眼瞅着就不成了,不想进宫阅选倒是寻了这样一门上好的姻缘,王府贵胄,她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一番了,浑没把大哥和秦思义前边的恩怨当回事。 终日里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花容月貌事事比人qiáng的。 钱刘氏进了屋里见到女儿又在那里梳妆打扮,不禁微微一叹: 『眼瞅着下月便要嫁了,我让你绣的那几样东西可绣得了』 钱月娇放下手里的宫花嘟嘟嘴道: 『女儿这几日手疼,眼也疼,绣不得那些,让底下的丫头们绣着呢』 钱刘氏道: 『即便底下丫头帮着,你自己至少也要绣一两样,过门的时候,婆家瞧了也不会挑出理去』 钱月娇哧一声道: 『娘那可是王府,您当是寻常的小户人家呢,谁还在意这些活计』 钱刘氏见她不通,摇摇头道: 『即便皇后娘娘如此尊贵,一手刺绣绝活也是天下尽知的,何况宗室里的媳妇,再说你不过是世子侧妃,身份已经差了一等,别的要qiáng些才好出头』 任钱刘氏苦口婆心费了许多唇舌,钱月娇只当耳旁风刮过去,一丝也没入耳。钱刘氏暗悔自己常日里管束的松了,酿成女儿如今这般不知深浅高低的xing子,这时候在行教导已是迟了。 忽而又想起姐姐府里的事qíng,也替姐姐堵心,两个闺女一道送进宫,一个嫡一个庶,却不想回来的时候,身份颠了过子,嫡出的闺女落选,庶出的丫头却已经身份贵重。太子良娣,将来太子即位,便是贵妃娘娘,若是剩下儿子,将来说不准就更尊贵了,姐姐这个嫡母见了,也是要跪拜行礼的,这便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边几家忧愁,安平王府里也不消停,郡王妃千算万算都没算着,姐姐会看上那个钱月娇,一开始说好让姐姐瞧着主了,不用和她商议的,可做梦也想不到是钱昌文的妹妹,这可真是天意弄人,虽不甚和心意,也只得先接着了。 世子妃方碧青气的脸都绿了,这可是虎还没送出去,又进来只饿láng,有圣旨赐婚,这个侧妃她即便想动,都要束手束脚的,真是癞蛤蟆砸脚面,不吃人,恶心人。 秦思义却无所谓,女人吗都是一样,钱昌文的妹妹怎么了,若是生的好,有风qíng,白给还能不要吗。可是架不住世子妃那个醋坛子,又借着机会闹上了一场,白等被郡王妃把他两口子教到跟前,训斥了一顿才罢了。 刚迈进自己院里,也不理方碧青刀子一样的眼风,急走两步,直接上这边金牡丹的小跨院里头来了。直把方碧清气的脸黑一阵白一阵的,在廊下站了好半天,才气哼哼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金牡丹前儿弄了两个伺候的小丫头进来,一个叫软玉,一个唤温香,均都是十三四的年纪,生的极白净,身段轻软**蚀骨。昨个夜里秦思义一马双辕,伺候的他好不身心舒慡,正在热乎的兴头上,就是亲爹来了,也拦不住他往这屋里头钻。 刚进了外屋,软玉温香两个就出来迎他,媚眼如丝瞥了他一眼,风chuī柳枝一样袅袅一福: 第71页 『爷来了,奶奶正歇午觉呢,jiāo代说爷若来了,还请爷去别处逛逛,她这几日身上不好呢,伺候不了爷』 秦思义嘿嘿一笑: 『主子身上不好,不若你两个替她也是一样的』 说着一左一右揽抱住两人,就进了西边的耳房里头。耳房平日里是婆子丫头守夜的地方,没大件的家什,只有靠墙放了一张小榻,秦思义那里顾得上挑地方,几下就把身下的软玉剥成了白羊,着急火燎的退下裤子挺身就入了进去,气喘如牛的动作起来。 下面骑着软玉,两只手还不松开温香,凑过嘴吓死力的去咗她的小嘴,啧啧有声,手里也胡乱揉搓,温香却一边躲,一边咯咯笑道: 『听说世子爷过几日便要娶侧妃回来了,到时候有了新人,可还记得我两人的好处,不如这会儿便丢开手去吧』 笑颜如花,眉眼勾魂,秦思义那里早就五迷三道了,低头凑到她耳朵边,照着她细细软的耳垂就咬了一口,低声道: 『好姐姐,你两个如今就是我的祖宗呢,快比着昨夜那个样,让我再舒服一回儿,便是那侧妃娶回来,我也不理会,只念你二人的好处呢,快!快我如今可等不得了......』 yín声làng语不绝于耳,东边屋里躺着的金牡丹听了会儿,坐起来拿起炕几上的白瓷盖碗,慢条斯理的吃了几口,撇撇嘴仍旧躺了回去。 金牡丹可算有心路的女子,知道男人都没一个好的,哪个能真靠的住。秦思义更是其中翘楚,自己一个人伺候他,早晚腻烦了,瞧见些影儿,便寻门路弄了这两个调教好,未开苞的瘦马进来。这两个丫头姿色不算出挑,被鸨母训练出了特意的本事来伺候男人。 金牡丹花了自己一半的积蓄买回来,给秦思义受用。就是为了勾住秦思义的脚儿,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地位,若是秦思义不护着,早晚被发落出去了。不说哪个世子妃,就是郡王妃前儿偶然远远见了一面,那冰冷厌恶的眼光,也另她打心里头发寒。 有了软玉温香两个,即便再来几个侧妃她也不怕。再说那钱地主的闺女能是个什么绝色,huáng花闺女也无有风月上的手段,少不得一两天新鲜罢了。 这边府里各有计量先不提,再提谢府,谢贤出去一遭落了选回来,不禁没有丝毫颓丧且暗暗松了口气。入了秋,便是朝廷的大考,林庭梅的学识,不出差错,必然榜上有名。 一开始谢贤也只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后来不知怎的就入了心,怎样都觉得林庭梅是个如心意的,幻想着将来两人以后美满幸福的生活,把那富贵荣华什么都看的淡了,这人一旦入了扣,就异常执拗,一门心思就认定了林庭梅好,别人都不及他半点,时常放在心里想着,盼着,因此落了选,倒正和了她的心意。 谢府里老太太倒是没觉得如何。落了选也没什么,横竖再寻一门亲事便是了,只这日宫里却突然来了人,着老太太进宫,说太后这一程子没见着老太太了,想着找去说说话。 老太太却有些纳罕,虽说一年里头也进宫一两次,给太后皇后请安,可却并不很亲近,君臣有别,和安平王府里的老王妃又不一样了。 最奇的还有呢,传话的太监还说,太后听见谢府里有位三姑娘是个有趣会说笑话的,让一并带去太后要瞧瞧呢。老太太这边虽猜想不透,但也不敢耽搁,忙着让谢桥装扮齐整了,祖孙两人坐软轿进了宫去。 太后做媒亲事底定 在宫门外候着她们的也不是旁人,便是如玉身边伺候的两个老嬷嬷,老太太见了,这才略放了些心。心里头琢磨,一准是明月公主秦如玉在太后皇后面前说了桥丫头什么话儿,勾起了太后的兴致。老人吗?都喜欢陪着孙子孙女凑热闹,倒也说的过去。 只前面的两个老嬷嬷清楚这里头的事儿,因和谢桥相熟,便也笑咪咪的瞧着她笑,谢桥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里面指定有事,可回想上次如玉出宫来找她,也没说什么话儿,心里头正翻过来调过去的思量着,已经进了太后住的慈宁宫。 金碧辉煌,琉璃飞檐,尊贵气势又不是王府所能比的了。谢桥悄悄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顺顺腰际垂下的环佩坠饰,垂目敛眉异常乖巧规矩。 她知道这里面随便一个人,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行差一步,也许就会招来横祸,因此更谨慎了十分去。 进了大殿躬身告进,磕了头,上面一个慈祥的声音道: 『起来让我瞧瞧』 谢桥站了起来,微微抬头,只一眼便瞧见正前方的明huáng御榻座上,靠坐着一位威严尊贵的老太太,一边是一身明huáng凤袍端庄的皇后娘娘,另一边却是如玉,飞快的冲她眨眨眼,谢桥才略略放心,至少知道不会是什么坏事。 太后一开始就只觉得是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只是进退间颇为大度,第一次进宫来,小小年纪还能这样沉稳的,倒也不多见。 待谢桥抬起头来,才不禁明了几分,安平王府里的老王妃瞧上这个小丫头,倒也不无道理,这丫头生了好一对明灿灿清澈透底的眼睛,遂暗暗点头笑道: 『倒是生的极体面个模样,怨不得老王妃每次来都要夸上两句,你们府里头这样好的女孩竟藏着,没送进宫里头来,不然我几个皇孙可也都是不差的』 老太太忙道: 『只因过了年才十二,却没赶上选秀的年纪,再加上这丫头从小身子弱,小时候都还说是个养不大,白费了心的,这几年才调养的好了,我便拘着她,绝少让她出门,只在家里头和几个姐妹一起念书做针线玩耍』 太后笑了: 『这祖母心疼孙女也是应当的,这孩子瞧着贞静沉稳,是个不用怎样费心的』 说着招招手: 『来,近前来,我仔细瞧瞧』 谢桥微微扫了祖母一眼,老太太暗暗颔首,才缓步上前,走到老太后身前蹲身一福,老太后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半响,问了几句话,在家都gān什么?可学了什么针线?等等一些女孩家闺中的琐事,谢桥一一答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放开谢桥,谢桥仍退回老太太身后规矩的立着,太后吃了口茶笑道: 『这丫头我瞧着甚好,长得喜兴,又大方,不若我做个大媒,老太太瞧着可好』 老太太听了不由得一惊,心说桥丫头这才不到十二,难不成太后瞧上了,要给那个皇孙说,老太太虽说看上了安平王府的秦思明,心里头却着实不想把孙女嫁进宫里头来。 一个是宫里头规矩大,若是嫁进来,各种规矩在那里摆着,祖孙再想见面可就难了。二一个宫里头龌龊多,虽说谢桥有些心眼,可是她一边瞧着却是个心地极良善的,在宫里却未免吃亏。不比秦思明,知根知底,瞧着xing子好,有本事,有志气,又不是世子,将来即便分出府来单过,自己多预备些实在的嫁妆陪送了过去,一辈子也不用愁了,却比什么都qiáng。 因此这时听了太后的话,却有些吃惊,可是也不敢忤逆,暗暗叹口气,扯开一个笑容道: 『太后做大媒,可不是她的造化吗,只桥丫头如今年纪还小,一两年里怕也过不了门的』 老太后笑道: 『瞧瞧,我这刚起个头,老太太就不舍得了,放心,哀家不立时就抢了你的孙女去,如今我瞧着这孩子好,先定下,等过两年再成婚也使得,也不是旁人,想来也都是相熟的,便是安平王府的思明,那孩子xing子稳重,比我几个嫡亲的孙子都qiáng些,正和这丫头匹配,老太太瞧着可顺心意』 老太太听了,大大松了口气,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忙道: 『太后做的大媒哪里能差,臣妾谢恩』 说着就要磕头,太后忙让两个宫女扶起来道: 『那里用得着你这样,行了,天上的姻缘地下的媒,我如今就喜欢看他们小儿女成双成对的才好,凑成了一对,我比什么都欢喜呢』 出了慈宁宫,谢桥脑子里还蒙蒙的,自己这才不到十二,就定了亲事了,太后做媒,这亲事便是板上钉钉,落到了实处的。想到秦思明终究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喜忧参半,酸甜难言,五味杂陈。 刚拐进宫里的长廊,如玉从后面追上来,拉着她的手道: 『我这时候无事,送桥桥妹妹出去吧』 老太太知道两人必是有些私话要说,便紧走两步,把她二人落在后面。 谢桥拉着如玉的手偷偷掐了她一下,低声道: 『一定是你弄的鬼了,多事』 如玉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道: 『思明哥哥是个极好的,你两个我瞧着也般配,这样不是挺好,皆大欢喜,你该谢我的大媒才是,怎么到来恼我』 谢桥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她一眼道: 『谢你jī婆了,有这些心思,怎么不管管你自己的闲事』 忽然想到谢宝树捎来的东西,似笑非笑的道: 『前儿,大哥哥可是又捎了两样东西回来,有一套肚雕的娃娃甚是有趣,说是让我送人的,正好我二姐姐回来了,明儿我给了她去』 如玉一瞪眼急道: 『你敢,我们两个的qíng分,你若是把好东西给了旁人,我再不理你了』 看到谢桥滴溜转的眼珠子,脸上一阵红,呐呐的道: 『我只认是你的东西,一会儿就让人上你那里取去,若给了别人我不依的』 谢桥不禁莞尔,这两个人也是有趣,一个捎来东西也不明说,只含糊的说让她送给好姐妹,想来她的好姐妹何尝有别人来着。 这一位呢,隔三差五拐弯抹角的打听南边的事qíng,想来宫里头知道的,都是些公事上的,如玉更想听的是私底下的琐事。两人俱都是掩耳盗铃的装着,打量别人都是傻子来着,不过小儿女的心思,果然是有趣的,至少她在一边瞧着,颇觉的有意趣,倒是打发了许多无聊的时间。 回了谢府,谢桥一脑袋就扎进了自己屋里,再不出来了。听到信儿的大太太二太太,忙忙的到东正房来,却没瞧见谢桥,一问巧月,几个丫头都掩着嘴笑。 老太太也觉甚是好笑,却还要维护着说: 『她小孩子家脸皮薄,一回来就躲自己屋里去了,你们以后见了她,也都不要打趣她,就当没这回事,横竖还要好几年呢』 大太太笑道: 『可不是说的,三丫头才多大点年纪,太后就急巴巴的做了这个大媒,真是等不得了』 老太太也笑了: 『本来我也瞧着思明那孩子不差,想着再看一阵子,那里知道这姻缘啊!就呼啦一下从天上掉下来了,这不,从今儿起,也要赶着办三丫头的嫁妆了』 第72页 二太太忙趁机说: 『前些日子,慕容府大夫人那里给宝松宝杉说了两个女孩儿,也是官宦人家肉文屋,我去相看了,瞧着倒稳妥,模样也过的去,这里趁着三丫头的喜事来讨个您老的示下吧』 老太太心qíng大好,笑着道: 『你瞧着好,就挑日子定下,直接聘过来也就是了,模样什么的倒在其次,只xing子稳重大气最是要紧,若是娶进个刁蛮不知礼的,家宅不安终无宁日的』 二太太忙道: 『怎的我也和老太太是一个心,着意的打听了,都是好的』 老太太略沉吟半响道: 『既好,就定了明年开chūn吧,今年秋天要送大丫头出嫁,都赶到一起也不大从容』 二太太忙应了。老太太扫了大太太一眼: 『你这个当娘的也给宝树瞧着些,如今大了,早娶进一房媳妇来,也好给我生个重孙子抱抱』 大太太笑道: 『宝树如今心里头都是差事,哪还有这些心思,听说在南边得了太子爷的夸奖,心里头正想着如何建功立业呢。再说这娶媳妇也急不得,若是红鸾星动,不用催他自己就先着急了』 老太太笑了: 『这话也在理儿,记得他百日的时候,老太爷寻了个算命的给他批八字,说是个命中要得贵妻相助的,却不知道这贵妻,如今在哪儿呢,也不露个头让咱们见见』 二太太暗暗哼一声,心说:算命的话能信,猪都能上天了,我还就不信,能找个怎样贵重的儿媳妇。 再说秦思明这头,在南边正整顿行装要回京来,突然接到了这个喜信儿,遂喜的就差手舞足蹈了。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终算落了地,虽说还拿不准谢桥的心思,可是已经实打实是自己的媳妇了,这名分既定,便也跑不了了,等过了门再仔细和她磨,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呢。 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这个念头一进了脑子,秦思明不禁被这个念头迷住了,遂呵呵傻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童鞋们意见的几个解释: 第一个,选秀的大臣之女并不少,但是关系不大的人物或是家族,就省略不做表述了,文中的选秀欣欣向荣参考的是明朝的采选制度,明朝因避免外戚做大,对于秀女家世的要求并不很严格,不一定非要显赫之族的嫡女不可,甚至有许多平民,除非有必须的政治因素,但是可悲的是明朝的外戚没做大,宦官却权倾天下。 第二个关于钱月娇配给秦思义,秦思义是个很关键的人物,所以这个人的事qíng也要顺着线发展一下,只能说是为了以后的qíng节可看xing,觉得这样的戏剧巧合和冲突是有必要的。 再有关于镇南王,本来设定镇南王这个人物,就类似谢桥的蓝颜知己,虽暧昧,但并不会成事,请童鞋们千万不要太期待,什么嫁个镇南王,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两人以后会有很多jīng彩对手戏,很值得一看。 另外,对于某些字眼的运用,欣欣向荣会注意,尽量合理,因最近赶稿子难免粗糙,回头仔细看看修改一下。 最后祝童鞋们看文愉快,偶是存稿箱。 通透心敬生劝子谦 谢宝树一进来就看到秦思明这个模样,不禁莞尔,围着他转了两圈,促狭的道: 『快先叫一声大舅哥来我听听,你娶了我妹妹,可不就成了我的妹夫吗?哈哈!』 秦思明却也不恼,目光一闪似笑非笑的道: 『你我之间还是免了吧,将来还不知道怎样论呢』 谢宝树一楞,还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藏的隐秘,殊不知早被别人瞧在眼里了。秦思明不怀好意的道: 『别说我没提醒你,如玉的身份可不一般,你想顺心可不很容易,如果此时求求我,我还能说上两句有用的好话,依此说来,你该奉承我才是啊』 谢宝树脸一红,磕磕巴巴的道: 『你......你......胡说什么?谁......谁......瞧上那个疯丫头了』 说了两句,又实在撑不出,一屁股坐在秦思明对面道: 『那个......你与我透个实底儿,她到底是宗室里头谁家的小姐,这么长日子,我越发糊涂了,瞧她来去自如,忽一下来,忽一下走的,竟是让人难猜透』 秦思明凉凉的道: 『你既没瞧上她,打听这个作甚』 遂不再理他抓耳挠腮的着急,站起来去收拾角落里的一只箱子,把搜罗来的一些玩意,小心的一层层亲手放在里头。 秦思明心里暗悔,待要承认,这脸上却又下不来,不若回去这一路,在船上再磨他便了。打定主意,遂探头过去看慎远忙些什么,不禁有些膛目结舌,指着箱子里道: 『这些都是给我桥妹妹的?』 秦思明听了微微皱眉,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即便听谢宝树这样称呼,都觉得有些酸溜溜的不舒服,觉得我桥妹妹这几个字,今后该是自己的专利才是。也不知道自己今日若在近前这样叫了她,她会是个怎样的光景。 想到此,心里不由的一热,勾起嘴角又笑了起来,谢宝树见自己问了他半天,他竟是充耳不闻,只在那里楞楞傻笑,不禁推了他一把: 『喂!慎远,慎远......』 叫了几声,秦思明才回神,不禁有些恼谢宝树打扰他,瞪了他一眼道: 『你难道不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可就上船回程了』 谢宝树翻了个白眼道: 『下面的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用得着我事事亲力亲为吗,我问你,这些玩意可都是捎回去给桥妹妹的,你不觉得太多了点吗』 秦思明笑了: 『又不值什么,桥妹妹喜欢这些东西,我瞧见了,便搜罗来给她也应当,这也没多少,平日里桥妹妹也不喜欢出门,在屋里摆弄这些玩意,也好打发些寂寞无聊的时光,等到......』 说道这里,冠玉一般的俊脸上,染上一层浅淡的红色,却没说下去。谢宝树歪头打量他的神qíng,觉得异常稀罕,想到他的话,不禁笑道: 『寂寞无聊,这几个字与桥妹妹无缘,该说她自得其乐才是,即便一辈子不出门,她也不会烦的,每日里看那些野史传记,都快废寝忘食了,哪有时间无聊寂寞』 秦思明不禁低笑两声: 『怪不得她知道的那样多,那样杂』 谢宝树瞅了他一眼,忽而脸色一正道: 『不过她是我的妹妹,虽是堂兄妹,却比我两个隔母的亲妹妹,还要亲近的多,以后你若是欺负了她,我可不依的』 秦思明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身看着他道: 『行了,大舅哥,好不容易才顺了我的心,怎么可能欺负了她去,再说你桥妹妹伶俐的样子,心里原是有七窍的,我那里能斗的过她,她不欺负我就念佛了』 谢宝树被他的话逗笑了,一想桥妹妹那么个xing子,是够一般人磨的,瞧着面上倒好,心里若是拿定了主意,打雷下雨都gān她事的。别人急死活该。忽而又想到子谦,还不知道如今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原先倒是不知道慎远的意思,只瞧着子谦极好,温润好xing,又和桥妹妹甚为亲近相投,虽未露形,想来心里也是存了一些念头的,忽然一下子,桥妹妹和慎远就定下了,子谦不知道怎样想法呢,不怎么好受是一定的了。 谢宝树想的不差,选秀的信儿传来,翰林府一片忙乱,姑太太索xing住过来几日亲自料理事qíng,要重新收拾出体面的院子来迎接玉梅,嫁入皇家,即便是太子良娣,今后身份也是天壤之别了,天家的尊贵岂容亵渎。 另一则,也要忙着备办嫁妆,虽是定了明年秋的好日子,可一年里头也有些赶了,再说随着玉梅回来的,还有皇家派来跟着的四个嬷嬷,八个宫女,出来服侍太子良娣,间或指导教授皇家的规矩,掌着皇家礼仪,一进一退皆有章法。 几乎一瞬间,翰林府里门庭若市起来,来贺喜的官员故旧,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从老太爷到老爷忙到了十分去,后面也是各府里的命妇夫人们来来去去的攀附结jiāo,没个人照应怎么行。 刘氏如今病着,即便起的来身,也无jīng神力气张罗,加上忧虑玉兰的处境,哪里还有心qíng去管外面的虚热闹。拉着玉兰的手,心里又悔又恨,怎么就真选上了玉梅呢,细细问了女儿的宫里的qíng景。 原来玉兰从小被母亲宠着长大,却没受过丝毫的委屈,出身又好,模样也不差,一直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姐。进了宫去,身边都是生人,只妹妹是个亲的,便事事依着妹妹而行,凡事都要先问问妹妹的主意。 她这番作为原也没什么,只是落在皇后的眼里,未免看不上眼,落了选却也是理所当然。玉兰当时也不觉得怎样,可一回了府来,就切身感受到了世态炎凉天地之别。 那些平日里喜欢奉承她的下人婆子,如今也淡淡的了,外头的夫人们来贺喜,也只说玉梅的好,谁会想起翰林府的嫡女原是她玉兰呢,一天一地落差太大,玉兰一时不能适应,便每日来母亲屋子里躲着,偷偷抹眼泪。 刘氏看了心里更是难受,可也嫌她不争气,怎么就让玉梅拔了尖。心里头却还要掂量着尽快给玉兰寻一门好亲事。这太子巴望不上,可那安平王府的二公子如今还没定亲呢。 正要寻机会再找丈夫说项,那里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太后又做了大媒,把东边府里的谢桥定给了秦府的二公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真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说不如意,竟是事事都不如意。 子谦也听着了信儿,忽觉心里头刚亮起来不大一点光亮,啪就熄了,一片暗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下午都没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紫荆在外头急的转磨,自己劝不了,外头又忙乱着二姑娘的事qíng,一时无法,只得遣了二门外的一个小幺去尚书府里找了敬生少爷来。 敬生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子谦到是开门放了他进去,紫荆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忙让小丫头倒了茶端进去,仍旧关上门,在窗户外头守着。 敬生一进屋,就见子谦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对着桌子上的一局残棋怔怔发呆,不禁叹口气道: 『你这是何必呢,往常瞧见你也不是这么个心思,怎的如今这样想不开』 子谦道: 『以前却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到临头才明白,却已经晚了,这局棋还是上次我和桥妹妹没下完的残局,我让下面的丫头们封起来不让动,想着不过几日桥妹妹再过来,我们下完,可如今......』 说着一叹,敬生道: 『不怕你恼,我在一旁冷眼瞧着,桥妹妹虽说和你我亲近,却没有别的意思,真真是当亲哥哥一样,和那府里的宝树没两样儿,依着我说,便丢开手去吧,今后的日子还是兄妹,即便她成了亲,凭着咱们和慎远的jiāoqíng,还是能来往的,咱们怎么也算个娘家人,将来说不得也能护着她些,又有什么不好,比方说,娶了家来,倒难免生了嫌隙,反倒远了』 第73页 子谦抬头看了他半响,叹口气道: 『我终是不如你通透明白,罢了,妹妹便妹妹吧,当初我首一次见到她,心里就说,怎生好好想个法能护着她一辈子才好,倒是我糊涂了,即便不是夫妻,兄妹也可的』 说着高声道: 『紫荆去让小厨房弄几个慡口的菜端进来,再温一壶酒,我和敬生今日喝个痛快』 敬生笑了,也暗暗松了口气,也许子谦自己都弄不明白吧,他对桥妹妹的心,也许还是兄长之qíng更多些。也暗自庆幸桥妹妹亲事定的早,不然再过几年,还不知道自己这番说辞有用没用呢。 只慎远却真是个有造化的,桥妹妹何等女孩,灵动美丽,稳重大方,有学识,有qíng趣,那里去寻这样有意思的女子,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为孙女事事求周到 且不说何府里头各自忙乱,这边谢府也不遑多让。杨芷柔选定太子妃,自是尊贵难言,不可再与平日一样,由其兄护着,搬到另赐的府邸起居,等闲人见不到面,便是谢桥等姐妹,也要有宣召才可见的,规矩极严。 谢府里也因为杨芷柔中选,跟着水涨船高起来,再等到太后做媒,谢桥的婚事定下,更是锦上添花,谁还记得谢雅即将出嫁的事qíng呢。 老太太这里忙乱着给自己外孙女置办些拿的出手的好东西填妆,又寻人打听好木料,好工匠,要尽快都弄回来给谢桥打造家具。 因好木料难寻,有时候半年未必寻的着顺心合意的,即便寻着了,也要锯成板材后晾晒个一年半载,才能用来打家具,还要细细打磨,这样算起来一套上好的家具,至少要两三年才能得,这还是快的。 老太太那里掐着指头算,三丫头过了年就十二了,再过上三年才十五,可秦思明明年就十八了,那里等的这些年,说不得,至多在等上两年,丫头十四必要娶过去的。满打满算才两年多不到三年的光景,哪里有不急的呢。 又在心里头掂量自己手里的几处私产铺子,想着那几处是能省事生钱的,打点出来送与三丫头,今后他们自己过起小日子,手头上也不至于瘪了去。 叫来巧月把铺子的明细拿出来,挨个的瞧,挑拣出十个铺子来,单放起来备着。 巧月是个有些本事的,又是老太太一手调教,不光管着老太太身边的要紧东西,外头铺子里的事qíng账目,每年由专门的婆子带进来,也是巧月亲自过目审核清算的,说她掌着老太太的家,半点都不假。 所以她也是最清楚的一个,这时瞧这势头,便知道老太太真把三姑娘疼到了心坎里去了,竟是谋划周到,事事都想到前面,一边感叹,一边也担忧。 三姑娘瞧着倒真聪明,书也念得多,可大家里头穿金戴银长大的千金小姐,与这些世俗经济上的琐事哪里会明白,身份又在那里摆着,不能抛头露面的,被底下的人糊弄了可怎么好。 老太太大约看出了她的心思,吃了口茶叹道: 『我身边这些人,只有你是我最放心的一个,你如今年纪不算大,老跟着我却也没什么出息,三丫头投了我的缘,是我心头上的一块ròu,恨不得能护着她一生平和安乐才好,可我如今这把子年纪,好了好,还能活上个十来年,不好了,没准明儿就一闭眼,什么都不知道了』 巧月一听,忙过来道: 『老太太这是那里的话,您可是老寿星呢,还等着抱曾孙子,曾孙女呢,再说三姑娘还没成亲,等成了亲,还要给您生个曾外孙来,这后面的福还尽有呢,那里有个头,却说这些没来由不吉利的话作甚』 老太太扑哧一声笑道: 『我知道你的心,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古人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些才是道理,如今这两年你还跟在我身边,等三丫头嫁了,你便也跟着她去吧。一个是你底细,也明白这里头的事,在一边帮着三丫头管事,也省的她被外人糊弄了去。再一个,思明那孩子虽过得去,房里听说有几分大丫头都是jīng明伶俐的。三丫头书读的多,又是个心里头大度的,想来不会和那些丫头们为难,可也难保有那坏心的,看着三丫头好xing子,翻起làng来,这些人必不能容下,没得挑唆出祸事来,你一边瞧着,若有这样的,便拿出你管事大丫头的款来,直接发落了,不要等着她做大,便难了局了』 巧月一愣,想来想去觉得不妥当忙道: 『若是姑爷房里的人,我如何能发落开去』 老太太点了点她道: 『和三丫头一样,瞧着聪明,有时候可糊涂的紧,房里的丫头,没抬成正经的姨娘,无名无份的,说下大天来,也不过是个丫头,那里能蔓的过你去,思明那孩子是个甚有规矩的,没得媳妇刚进门,就巴巴的抬两个姨娘开脸。再说,我平日里瞧着,他对桥丫头倒是上心,若是处的好,便是两qíng相悦,和睦非常,以前房里伺候的就此丢开手去,也说不定。左右我先嘱咐你这些话,到时候你再多长几个心眼,见机行事就是了。』 巧月得了老太太的话,越加对谢桥的事qíngjīng心,有些巧兰想不到的,也能想到了,时时赶着提醒一二,平日里没事也更喜欢来抱月轩走动,倒渐渐成了谢桥身边半个主事丫头。 何妈妈何等jīng明,一瞧这意思,便明白了一二,心里头倒是更放了心。原先还忧虑定了安平王府的亲事,姑娘身边得用的人毕竟少些,如今瞧着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巧月也给了姑娘使唤呢,这倒是天上掉下来的能人,比之巧兰,巧月却更稳重的多了。 何妈妈私下计量着,自己一家子连着当家的,将来也一并跟着姑娘过去倒也便宜,当家的如今年纪渐渐大了,也该好好歇养jīng神。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老太爷身边的大丫头绿玉,分出去单过,凭着媳妇的脸面,得了老太爷身边的好差事,混的风生水起,也用不着她这个后娘cao心。 毕竟是前窝里的孩子,这样也更好些。小儿子如今小,xing子却机灵,想着再历练几年,将来姑娘出嫁,便回了老太太,也跟过去帮着姑娘管着外头的事qíng,也是个自己人。 想到此,抬头望了眼里屋里靠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姑娘,不禁摇摇头,为了她一个,别人都忙的恨不得生出几手几脚来,她却如此清闲,定了亲事和没定亲事之前,竟是毫无二致,眉眼都没见动一下,真是个能沉的住气的,也不知道心里头成日里想的什么。 谢桥心里能想什么呢,横竖在这里呆着,早晚有这么一遭,不是秦思明就是别人,秦思明也好,至少是个相熟的。她如今也想开了,自己竟是纠缠那些有的没的也无大用,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忧愁烦恼不如随遇而安,在一起好了便好,不好了,躲开也没什么,较真的话,岂不是自寻烦恼。 想通了,倒是再不纠结别的事qíng了,就当自己看戏的人入了戏,也当一回票友吧。想到此,不禁扯扯嘴角笑了。 忽听得窗外小丫头的声音说: 『二姑娘来了』 谢桥一愣,平日里虽说和谢贤大面过得去,却也来往甚少,她来自己的抱月轩串门子,今儿更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忙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迎了出去。 谢贤怎么来寻谢桥呢,这里头却真有些缘故,只因眼瞅着过几日便是谢雅出门的好日子,有几样该着房里头出来的活计却还没得,谢雅那里急的不行。 谢贤过去一瞧,大姐姐平日里瞧着厉害,却不过是个纸老虎,屋里头竟是没有一个能使唤动的下人,除了针线房里头做的那些四季衣裳,大件的绣活,小件零碎的都该着是房里人做,可只谢雅一个人,就是累死也做不过来,两个眼睛都熬的肿了,也该养养jīng神,没得还没上花轿,便熬拽的病了去。 可是她偏xing子倔qiáng,嘴上又不饶人,以前得罪的人也多,到了扣节上,只有落井下石的,没有雪中送炭的,少不得自己这个亲妹妹要帮着一些。 可自己房里针线拿得出手的,也不过就奶娘和chūn叶两人,也是不够用来不及的,论说该着去求嫡母,可大太太哪里是好求的,没得落一顿数落教训,想来想去,还是来求谢桥更妥当。 她房里伺候的人多,针线上好的人也不少,虽说谢雅平日里总和她过不去,可谢贤冷眼瞧着谢桥的神qíng,倒是没真的恼她,只是不乐意于谢雅计较便是了,怎么也是姐妹,没准就能帮把手。让谢雅自己来求,还不如直接杀了她,因此少不得谢贤自己走这一趟。 一进了抱月轩的院子,略略扫了一圈,谢贤就不禁暗叹一声,即便祖母偏心,可人家谢桥也真争气,不说别的,只看这约束下人上面就是极有章法规矩的。 午后时分,这里却是一片忙碌又井然有序的qíng景,院子东面几个小丫头把那冬天用的厚棉被帐子什么的东西,都倒蹬了出来,两个一组,拽拉着晾晒在那边的栓好的绳子上,虽也谈笑,声音却不大,大约是怕吵到了谢桥。 西面三两个婆子,翻出几箱子冬天穿的大毛衣裳斗篷等,一件件小心的抖开,也搭在太阳下晾晒,仔细非常。 正屋的廊下坐着谢桥身边的大丫头巧兰和暖月,两人相对坐着,正在那里比着丝线打络子,廊上金几架上的鹩哥大约瞧见她是个生人,拍着翅膀尖着嘴叫唤: 『巧兰来客人了,暖月倒茶』 引逗的院子里的人都是一阵笑。谢贤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帘子一动,谢桥迎出来笑道: 『原来真是二姐姐,我还说莫不是听差了,二姐姐可是稀客,快请进屋里头坐,暖月倒茶来。』 尽心意谢桥送贺礼 谢桥把谢贤让坐到里间,暖月捧了茶上来,谢贤浅浅抿了一口,仍旧放在边上的炕几上,略略扫了眼一旁立着的巧兰,谢桥知道这是有些私密话要说,遂挥挥手。 巧兰蹲身一福退了下去,谢贤才道: 『我也不瞒着妹妹,这趟过来是有事来求妹妹的......』 听了谢贤的话,谢桥沉吟半响才道: 『不是妹妹推辞,论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二姐姐也知道,大姐姐一向和我有些心结,我便帮了这一场,若是让她知道了,不念我的好还罢了,说不得以为我使了什么坏心,岂不好事成了坏事』 谢贤一听忙道: 『妹妹尽管放心,这件事妹妹不必理会,只是劳动妹妹房里的人帮着做一些,即便大姐姐知道了,只说是我求了老太太的示下,必不会牵连到妹妹身上,我也知道大姐姐以前多有得罪妹妹之处,还望妹妹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莫要计较才是,姐姐在这里替大姐姐谢过了』 说着站起来竟是福了个礼,谢桥唬了一跳,忙拉扯起她道: 第74页 『二姐姐这是做什么,那里用的着这样,回头你就送过来吧,我让暖月和巧兰帮着做一些,只是她们的活计也不见得多出挑,望大姐姐莫要嫌弃才是』 谢贤一听就知道成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出了抱月轩,回头瞧了瞧,不禁叹口气,将心比心若自己是谢桥,估计不会帮这个忙的,这气度上她与谢雅两人真是不及她的。 巧兰等着谢贤走了,才进屋来不满的道: 『姑娘可真是大度,竟是忘了旧时大姑娘如何寻咱们麻烦了,如今这样可是活该,那里有咱们的事,巴巴的让咱们替她做这些苦劳力,却图的什么』 何妈妈进来瞪了她一眼道: 『左右是一家子的姐妹,那里真有什么隔夜的仇,即便那时候她不懂事,难道咱们姑娘也和她一样吗,被外人知道了,还说咱们姑娘也是那小肚jī肠的呢,不过两件活计,劳动不了你,我和暖月手脚快些,两日便绣好了』 巧兰嘟嘟嘴道: 『我那里是怕累,就是,就是.......』 她话没说完,谢桥便道: 『大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以后还不知道如何,以前的旧事且莫提了,今日帮了她这个忙,算尽我一点心吧。另外,把我以前打的那个同心同喜的络子找出来,一并送去给二姐姐吧。也算是我的一份贺礼』 巧兰还要说什么,被何妈妈瞪了一眼,遂住了嘴,进里屋去翻找姑娘说的那个络子去了。 这件事毕竟做不了很隐秘,不上两日,便被巧月知道偷偷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叹口气道: 『我说三丫头面上虽冷淡,心里着实是个良善的,定不会看差的!大丫头寻了她多少别扭,如今还偷着帮这个忙,只这大丫头瞧着厉害,竟是连房里头的下人都辖制不住,将来可不要吃大亏的。你去告诉针线房里的,让帮着大姑娘多做些体面的衣裳,过了门也别让人轻看了咱们伯爵府,还有,里间大柜子下面那个葡萄纹的乌木匣子拿出来,我记得里面有两套头面,一套白玉的,一套翠的,都是前些年,人家送的,我嫌样式新,颜色嫩,戴了不庄重,都给了大丫头填妆吧,她戴着倒正好』 巧月应了声进去翻出来,自己亲自送了过去。进了东侧院便直接来了大太太屋里,大太太忙让人搬凳子上茶,才问来意,巧月把老太太的话说了,东西jiāo给大太太便回去了。 张妈妈客气的送了巧月出去,回转来才轻声道: 『怎的到了这时候,老太太倒想起给大姑娘添妆了』 大太太打开匣子,看了两眼道: 『这是老太太给我提醒呢,让我对大丫头的事qíng上心些,莫要太寒酸,让外头的人笑话了去,却不好看。得了,过会儿你寻出两套金头面和着老太太这两套一并送过去吧,替我说几句宽慰的话,如今她都要嫁了,咱们也不必再做这样的恶人,倒让她记恨着』 张妈妈点点头,大太太道: 『我算着日子宝树这就要到家了,可宝树的亲事真真让我做了难』 张妈妈低声道: 『西边府里的玉兰姑娘不是落选了吗,如今太太若是再托人说,一准能成的』 大太太哧一声道: 『当初我原是看差了,那个玉兰是个没大本事的,却不怎样合适,即便我愿意了,老太太那里也是不应的,倒是听见说,老来咱们府里寻三丫头的那个秦如玉和宝树有说有笑的,难不成宝树瞧上那丫头了,我远远的瞧见过几次,长得极体面,却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姐,回头你私下里去问问谢婆子,没准她是知道的,若家世好,便寻人去说媒,想来和三丫头好,xingqíng必也挑不出错的』 张妈妈忙应了,见大太太有些乏,忙服侍着她躺下,自己去找了太太说的两套头面,扭身去了谢雅的房里。 正遇上谢贤也在这里,姐妹两个对坐在炕沿上,炕几上却摊了个大红绣鸳鸯的帐子,活计真是少有的jīng致细腻,不禁赞了一句道: 『好鲜亮的活计,倒不知道大姑娘如今有这样一手的好针线了』 谢贤忙快手快脚的折好,递给对面的谢雅收起来,站起来道: 『妈妈这大午晌的怎么有空来,快请坐』 一边招呼小丫头上茶来,张妈妈暗暗点头,这个二姑娘倒是个明白会看事的,可惜运气不怎么好,竟是落选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 『姑娘不必忙,我也坐不住,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呢,今儿是来给大姑娘送东西的,这里头两套头面是老太太赏下的,那个略小的木头盒子里却是太太给的,都是寓意吉祥的花纹样式,望着姑娘过了门相夫教子平安顺遂吧』 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姐妹两个这才回来,谢贤打开瞧了瞧道: 『老太太还是念着姐姐的』 谢雅却哼一声: 『指不定是怕我太寒酸了,外头人看了笑话才给的』 谢贤叹了口气道: 『大姐姐这xing子真要改上一改才好,有些个事qíng,即便知道放在心里便了,说出来大家反而没脸,你也落不到好去,何苦来的呢。怎样说,有老太太,有伯爵府在后面戳着,姐姐即便嫁了,也不会受什么大委屈,姐姐收敛xing子,好好过日子不好吗,横竖都是一辈子,莫如寻些太平的好。我听说那位长公主很是刚qiáng,你若是还依照原来的xing子,这亏还有得吃呢,若安生些,她在意外头的目光,怕人说她歪带庶子,当不会怎样为难你......』 谢贤苦口婆心劝了许久,也不知道谢雅听进去了多少,左右自己这个当妹妹的尽了心意,祸福吉凶就看她自己的运气了。 九月初,谢雅终是嫁了,谢桥听在外面瞧了热闹来的小丫头们说,瞧着那位来迎亲的新姑爷有些清瘦,却也俊朗jīng神。想来谢雅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她这里正叹着气,巧月一脸喜色的进来道: 『咱们家大爷回来了,现正在老太太屋里呢,给姑娘捎了两大箱子玩意,老太太让姑娘快过去呢』 谢桥一听遂大喜,蹭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巧月手疾眼快一把拉住她道: 『外头如今风凉,姑娘可不能这样出去,仔细着了寒气』 说着拽过衣架子上的夹斗篷给她披上,才跟着她后面走出来。到了老太太院里,一进堂屋就看见地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箱笼,还都贴着封条上着锁呢,不禁抿嘴笑了笑。 进了里间便看到谢宝树坐在老太太身边,正在那里高谈阔论,不知道说什么呢,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 谢桥细细品度他,倒是成熟的多了,也自信多了。老太太看见她笑道: 『三丫头,来!来!听听你大哥哥南边的趣事,竟不是赈灾去了,我听着怪有意思的』 谢桥上前规矩的一福道: 『大哥哥一路平安』 谢宝树站起来,走过来围着她转了两圈,点点头道: 『不过才大半年光景,妹妹竟是又长大了不少』 说着伸手比了比个头: 『个子也长高了』 边上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谢妈妈道: 『如今都定了亲事,可不是大姑娘了吗』 谢桥脸一红,依着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笑着看了她一眼道: 『在我这里作甚,外头那两个箱子看着没,都是你大哥哥给你捎回来的玩意,听抬回来的婆子们说沉的压手,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好东西,还不赶紧过去瞧瞧』 谢宝树嘿嘿一笑,忙拦着道: 『在这里就不用折腾了吧,里头的东西我如今都记不清了,都是些小玩意,妹妹让人抬回屋里去,慢慢挑拣也就是了,中意的便留下,不中意的,留着赏给丫头们玩吧。』 说完冲谢桥偷偷眨眨眼,谢桥会意,定是有秦思明给的东西,托着宝树的名儿拿过来的,不禁抿抿嘴,偷偷白了他一眼,竟是和如玉一样,都喜好管别人的闲事。 借诗经巧妙传思qíng 她二人这一番私底下的官司,上头老太太早就瞧见了,略一想就明白了这里头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小儿女混过去便了。 回了抱月轩,谢桥才让巧兰打开箱子,那个大的箱子里面是各色玩器,瓷器有之,根雕木器也有不少,底下竟是按照她的喜好,搜罗了不少游记,传记类的书籍,足有十几本之多。谢桥瞧了瞧,里面竟然夹了一本诗经在里头,不免有些奇怪。 抽出来翻了翻,里面有一页的页角是折起来的,谢桥展开却不禁一愣,折起来的那页正是《诗经.郑风.子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谢桥得承认,古人这种严格礼教下隐晦表达爱qíng的方式,甚为美好动人,可也只是美好动人罢了,现实距离美好太远,婚姻想动人就更不容易了。 想到此,不禁叹口气,边上巧兰早就十分jīng明,只一看箱子里的物件就猜出必是秦二爷的心意,倒真真是个有心的,只是抬眼却瞧见姑娘的神qíng异常奇怪,并不像感动,也不像懊恼,只是淡淡的,仿似有一丝莫名的无奈。 反正她是猜不透姑娘心思的,也不白费那力气。谢桥把手里的诗经放回去道: 『把书都拿出来摆在书架上,别的仍旧好生收起来吧,另外那个小箱子便不用打开了,等如玉来,给她一并带回去便了。』 想到如玉,谢桥不禁露出一个笑容,估计她过不了几天就会出来了,毕竟宝树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如今见了面,可还吵不吵嘴了,往常的qíng景倒真像一对冤家。 再说秦思明,想了一路,欢喜了一路,那里想到,回来了却更比以前还难见面,如今定了亲事,许多规矩约束着,还不若以前自在,能偶尔见见,却连一面也难见的,可是不见面,自己这满腔的思念,一肚子的话,可向谁说去。 其实秦思明也知道,即便真见着了面,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可只要看看她,和她略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至少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欢喜着这门亲事。还有,她可看懂了自己传达过去的心意,想来以她的聪慧必是明白的。 正坐立不安的焦躁着,如玉如那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样来了,瞧着他打趣道: 『思明哥哥你可该谢我这个大媒的』 秦思明早就猜到必是如玉在太后皇后那里说了什么,才这样快的促成了亲事,遂郑重其事的一鞠躬道: 『当谢妹妹的大媒,以后妹妹有什么事qíng,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秦如玉咯咯笑了起来: 『你别高兴的太早,若是将来你欺负了桥妹妹,我可不会向着你的』 第75页 秦思明也笑道: 『怎的你和宝树一个口气,桥妹妹是我能欺负的了吗』 如玉一听宝树,遂状似无意的道: 『听说谢宝树在南边没少给你和太子哥哥添乱』 秦思明挑挑眉,瞥了她一眼道: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听人说江南出美女,一见到那漂亮的姑娘,宝树就必要多看几眼的』 秦如玉一听,心头的火蹭就涌了上来,大声道: 『不要脸,他真不要脸』 骂了两句,抬头却看到秦思明望着他一脸促狭的笑,便知道上当了,脸一红嘟嘟嘴道: 『思明哥哥如今也学坏了,看我回头告诉姨母,说你欺负我』 秦思明笑了几声,收住笑意正经严肃的道: 『我可听母亲说,皇后那里正掂量给你挑驸马呢,若是真有意,当早早想法子,不然若是圣旨下来,便不可转寰了』 秦如玉脸一红,呐呐的道: 『那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我一个女孩儿家......』 说到这里,竟是怎样都说不下去了。秦思明隐晦的道: 『据我所知,宝树也给你捎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秦如玉一听,顾不得满脸红霞,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望着秦思明,眸中一片光华璀璨,秦思明摇摇头: 『却不在我这里,该是在桥妹妹那里呢,明儿你约着她过府来玩,顺便把那些东西带过来,岂不正好』 秦如玉眼珠一转,斜斜睨着他笑了半响才道: 『思明哥哥可是想借着我见桥妹妹,说的这样好听作甚』 秦思明俊脸一红,又躬身作揖道: 『有劳了,有劳了』 秦如玉扑哧一声笑了,却也道: 『如今你两个可不该见面了,况以桥妹妹的xing子,即便我约她过来,她也不见得会过来的,倒不若我去伯爵府里头寻她,更便宜些,我可不管你,明儿一早我就去找她』 说着扭脸走了。第二日,秦如玉一出仪门,就看见马车边上的秦思明,正牵着马在那里等着呢,见她出来笑道: 『我刚好有事去找宝树,不如我顺路送你过去,也省的街上轿马纷纷的,回头若出了事可不好担待』 秦如玉抿嘴笑了笑,也不点破他。只是后面的红芍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几声出来。 虽不是正经拜访,但谢府门上的仆人们对待秦思明的态度,已然变了个样子。恭敬谨慎间又有些暧昧,毕竟这位可是板上钉钉,府里的孙姑爷了,秦思明却心里很受用。可是进了里头,眼巴巴看着秦如玉进了二门,而自己也只能上前面来找宝树。 一进宝树的屋子,就见宝树看着他笑的前仰后合的,指着他道: 『门上说你找我有事商量,二爷可是有什么事,快快说来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秦思明白了他一眼,坐在边上端起茶杯就灌了两口茶,站起来向外头望了望长叹了口气。谢宝树倒是笑道: 『说你傻,真傻啦!如今我们家园子里秋jú开的正好,一会儿近午时,我们去枕香亭吃酒赏花,她们必会过去的,我们只要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便可』 秦思明听了这话,眉眼都弯了起来。催着谢宝树快去,谢宝树没辙,便只得领着他过去了。园子里的枕香亭,周围是一圈jú花圃,如今正值花季,秋jú盛开,或huáng或紫,颜色鲜艳姿态各异,异常绚烂。 两人坐在亭中的石桌上小酌,倒是分外惬意,可惜的是秦思明却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时不时盯着那边的石子小径,直到远远瞧见那个窈窕的身影缓步而来,才发现胸中的思念远比自己以为的还更qiáng烈。 走的时候还忐忑不安悬着心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自己未婚的妻子了。想到此,秦思明心里就胀满鼓动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几乎要颇胸而出了。 秦如玉拉着谢桥左转右转,东走西走,不一会儿便上这边枕香亭来了,直到远远瞧见亭子里的身影,谢桥才知道又上了如玉的当,不禁白了她一眼。 秦如玉嘿嘿一笑,低声凑到她耳边道: 『有我和谢宝树,你们见一面略坐坐也没什么的,走吧!莫要别扭了,白显得你小家子气』 秦如玉只道是谢桥怕下人瞧见了说闲话,那里想到,其实谢桥是不知道这时候见秦思明该说什么,两人名分既定,这远不得,近不得,却不比旧时的自在了,别扭尴尬的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各自避开的好。 可是踏进亭子里,行了礼抬眼的瞬间,边被锁进秦思明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里面充溢着的满满思念和欢喜,仿佛一颗颗夜空的星星一般闪闪发亮,让人不忍,也不能漠视。 谢宝树和秦如玉也顾不得这边的谢桥和秦思明了,两人也是久别重逢,且各有各的心事,更是有许多话想说,却又难以启口。 四个人一时谁也没出声,这边秦思明首先打破沉默道: 『桥妹妹坐吧』 伸手提壶给她倒了一小盏酒: 『这是jú花酿,淡而醇,妹妹尝尝』 谢桥端起来浅浅抿了一口,点点头说了句好,却有些受不住秦思明如此灼灼的目光,遂站起来走到栏杆边上,去瞧亭子外头妍丽的jú花。 秦思明也不管秦如玉和谢宝树两人,径自跟了过去,顺着她的光落在一株盛开的绿牡丹上面,不禁低声道: 『我母亲最喜jú花,jú花中又最爱这绿牡丹,每年我都要寻上一两盆送过去,今年却没来得及』 谢桥有些意外的瞧了他一眼,上次在安平王府瞧着他和郡王妃相处的qíng景,貌似不怎么亲热,再加上听得安平王府的郡王妃一向偏疼世子秦思义,原来是她看错了吗。 秦思明对上她的目光,挑挑眉道: 『怎么,很意外,妹妹眼里的我难道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吗,我很好奇妹妹眼中的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谢桥侧头看了他半响,摇摇头道: 』我眼中的你什么样子,有什么gān系『 秦思明眸光一闪: 『如果我说有gān系,妹妹会不会在意』 谢桥刚要说什么,就听那边啪哗啦一阵大响动,两人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不知那两人怎的说恼了,秦如玉手里的酒杯直接就扔了出去,倒是避开了谢宝树,砸在亭柱上,摔了个粉粉碎。扭脸气道: 『咱们走,他愿意娶谁娶谁,最好娶头母猪回来,生一窝小猪仔围着他乱哼哼』 不由谢桥弄明白,三步两步便拽着谢桥跑了。 两心同试探生嫌隙 秦思明眼睁睁看着谢桥被如玉拽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整话儿,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扭脸瞪着谢宝树: 『你不是盼了这么久,怎的好容易见了面,又弄成了这么个样』 谢宝树脸色黑沉,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哼了一声: 『怪不得圣人云:为女人和小人难养也,麻烦的紧,走了便走了,有什么打紧,脾气bào躁,一点也不温柔,谁还稀罕她似地』 秦思明哧一声笑了,坐下来道: 『你不稀罕倒两便了,如玉家里如今正张罗着给她定亲呢』 谢宝树一听,再也顾不得生气,蹭一下站起来拽住秦思明的胳膊道: 『什么定亲?定的什么亲?定的谁家的亲......』 秦思明盯着他瞧了良久,一挥手拂开他的手: 『既然不在乎,打听这些作甚』 谢宝树急的满脸通红,深悔自己刚才的气话,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罩顶,竟是不见天日一般的难受,心里头一阵紧缩,知道秦思明从来不说笑,只要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必不会是哄他的话,心里头这才真着急起来。 可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死死盯着秦思明,秦思明看他这个样子,叹口气道: 『即是如此在乎,何必弄成这样,我真是无法认同你做法』 谢宝树缓了缓劲儿才开口道: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桥妹妹万事顺遂了,那里知道别人还在火上烤的滋味』 秦思明挑挑眉没好气的道: 『顺遂了,有你和如玉搅合,想顺遂也难,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也没看有什么,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时恼了,一时好了的折腾』 谢宝树呐呐两句,吱吱呜呜的说了出来,倒是引得秦思明一阵哭笑不得。原来两人心里都存了念头,也都有彼此,却谁也不明白的说出来,好不容易见了面,单单用那别的话互相刺探,若是寻常的话也罢了,偏谢宝树这厮,一点不明白女孩的心思,竟是用自己的亲事去刺探如玉的心意。 如玉那个脾气,加上从出生就无比尊贵的身份,自有一股凌人之上的骄傲,那里受得住这些,没等谢宝树说完,就恼恨起来,觉得自己简直眼瞎了眼才瞧上了这么个朝秦暮楚的男人,手比头脑还快,一个杯盏就扔了出去,亏了对面的谢宝树躲的快,不然还真说不定就砸在宝树的脑袋上。 也不听谢宝树下面的话,转身拉着谢桥就跑了。 秦思明听了,指着谢宝树道: 『平常看着你机灵的很,怎么到了这件事上倒变得如此愚蠢起来,即便你有心试探,怎么能用亲事,以如玉的xing子,砸你一个杯子还是好的,只可惜连累的我和桥妹妹也没说上话,真真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宝树却没忘他刚才的话,忙拉着他道: 『你刚才说如玉定亲的事可是真的,莫要哄我才是』 秦思明白了他一眼: 『虽没定下,可是已经着手去办了,我可提醒你,如玉的身份若是定下来,就真的再无转圜了』 『身份?什么身份?事到如今你便和我说明白些吧,我也好知会我母亲遣人去提亲,这样岂不圆满了』 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用的好方法,谢宝树差点手舞足蹈起来。秦思明道: 『你想的好,如玉的家里,即便你家老太爷去提亲也是没用的,如果她瞧不上你,搬出谁来也白搭,她的身份,还是她自己告诉你更为妥帖些。』 『她自己告诉我』 谢宝树垂头丧气的坐下: 『如今她很恼了我,恐怕连我的面也不见了,那里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呢』 秦思明恨铁不成钢的道: 『她恼了你又没恼桥妹妹,你真傻还是假傻』 谢宝树眼睛一亮,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仿似顿悟了一般,似笑非笑的道: 『慎远我今日才知道,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哪里是撮合我和如玉,分明是你想和我家桥妹妹见面说话,用我来作伐』 第76页 被人说破心思,秦思明也不回避,幽幽的道: 『这也是人之常qíng不是吗,我想着她,时刻都想见她,哪怕说不上话,只看着她,也觉得心里头欢喜非常,只恨这样的时间过得太快,所有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还有吵架的功夫呢』 谢宝树不禁愣怔了很久才道: 『说实话,原先我本不看好你和桥妹妹的,桥妹妹即便比寻常女子聪慧些,但是你家里的qíng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桥妹妹嫁给你,将来必是不会省心的,若你也不是真心相待,将来的日子恐还不如在家时自在,可这些日子看下来,我也明白,你竟是十足的真心,若是真心,希望你这份真心能持续的久一点,久到能护我桥妹妹一生平安才好』 秦思明有些感动,郑重的点点头,伸手一拍谢宝树的肩头: 『彼此彼此。』 再说这边谢桥,被如玉风风火火的拽回抱月轩,靠在榻上吃了两口茶,刚喘匀了气,就见到秦如玉在眼前不停晃动的身影,急匆匆焦躁的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回到左边,来回折腾,嘴里还气愤的嘟囔着。 听清了她嘴里的话,谢桥不禁莞尔,一把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道: 『大哥哥的话你也信,以我猜,这必是大哥哥试探你说出的话呢,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哥哥可还不知道你的底细呢,怎能不急,寻我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我也没告诉他,想必他这是一时qíng急试探你的话,那里有什么亲事,老太太前儿还提呢,没有的事』 秦如玉一听,转了转眼珠,又哼了一声别扭的道: 『即便没定亲,他巴巴的说出来,想必心里瞧上谁家的姑娘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大色láng』 谢桥扑哧一声笑了: 『我还说是你着急了,这样恼,原来是吃醋了』 秦如玉脸一红,从头细想一便也知道自己误会了,遂放了心,却听到谢桥来打趣她,便不依的凑上来呵她的痒,边呵痒便说: 『好啊!你难道不该谢我,不是我,你哪里能见着你的慎远哥哥,你倒是反过来打趣我,看我饶不饶你......』 谢桥边扭着身子躲着边喘气求饶: 『好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你绕了我这遭,哈哈哈』 外面廊下候着的巧兰和红芍对视一眼,不禁好笑,抬眼瞧见巧月进了院子,巧兰站起来: 『这眼看到了晌午,怎的姐姐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巧月笑道: 『还不是老太太那边知道秦姑娘来了,说有些日子不见了,想得慌,让我过来请过去一起用饭呢,大太太二太太如今都在那边屋里呢』 巧兰一怔和巧月对了个眼色,如玉的身份尊贵,平常虽和谢桥亲厚,当世jiāo家的闺中好友来往亲近,可这公主至尊,毕竟不能怠慢了去,因此每次如玉过来,必是上老太太那里用饭招待的,这也是惯例,只是平常却没有大太太二太太在,今日却不知怎的这样全和。 巧月进了里屋,就见谢桥少有的形容láng狈,鬓发蓬乱,发髻歪斜,衣服也有些乱,可满脸的粉红晕染,眉眼盈盈,竟是透出那么股子不容寻常的妩媚风qíng来,煞是好看。巧月心说:如今尚小些便如此,将来还不知道出落个怎生的好模样呢,那秦二爷倒是个有福气的。 巧月一边想着,一边招呼红芍进来帮着如玉整理衣裳头发,如玉却比谢桥齐整多了,谢桥却不然,头发要散下重新梳理才可,好在谢桥一贯喜欢轻便简单的样式,倒也不费什么时间。 巧月把谢桥头上别着的蜜蜡芍药花拔下,头发就散了下来,带着一股子玫瑰花的清香,巧月轻轻梳理着谢桥的头发,自家姑娘的怪癖她是深知道的,平日里绝对不许用梳头油,即便是最上好的也不用,却要无冬历夏每日必要沐浴洗头发,刚来的那时候头发没这么长,如今却已经过了腰际,如同一匹最好的黑缎子,顺滑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巧月拘起两鬓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花髻,把剩下的头发梳顺垂下,把那朵蜜蜡的芍药花仍别在鬓边,接过巧兰递过来的衣裳服侍她换了,整理妥当,上下瞧了瞧,才满意了。 秦如玉在一边歪头笑道: 『偏你是个有福气的,身边有巧兰那样的丫头不算,如今巧月姐姐也是这样手巧』 谢桥白了她一眼: 『你的红芍难道不好,你若是看着眼热也不难,一会儿我和老太太说,用你的红芍换了巧月去,想必老太太那里乐的不行呢』 众人知道她两个说笑,也都不以为意。 收拾妥当,两人拉着手顺着游廊到了老太太的院里。因去年中秋时,老太太说园子里的那几颗桂花树好,爱那清淡的桂花香,今年开chūn,花匠便移了一颗秋桂过来,种在了院子里的西北角上,如今正是花季,开了一树浅淡嫩huáng的小花,一阵秋风过,摇落一院的馥郁清香,别有风qíng。 秦如玉深深吸了一口道: 『你家的桂花开的真好,竟是比我那里的几株都qiáng些』 谢桥瞥眼瞧了她一眼,凑近她耳边戏谑的道: 『将来你若嫁进来,这就是你家了,不用着急,不用着急』 秦如玉脸一红,白了她一眼,谢桥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隔着窗子老太太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两个丫头在外头说什么笑话呢,快进来也告诉我知道,让我也跟着乐乐。』 听故事林庭梅动心 从老太太院里出来,大太太心里头愈加疑惑,前儿让奶娘去询了谢婆子,谁知平日里无话不说的人,竟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吱吱呜呜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个难得的好人家,具体谁家的,一个字也没打听出来。 论说若是宗室里的女孩也不值当如此吧。主仆两个坐在屋里把那相熟不相熟的宗室家的小姐,挨个琢磨了一遍,也没想出是谁家的,奶娘低声说: 『听秦府里的二爷说是王府里远房的亲戚,别是个什么寒门小户出来,依附王府的穷亲戚吧』 大太太想了想,摇摇头: 『这倒不大可能,虽不知道是谁家的,只听咱们老太太的口气便知道,不是一般的人家,况且又是国姓,穿戴打扮跟着的丫头婆子你也不是没瞧见,那里是寻常人家的模样呢,且今儿我瞧着老太太和她说话,仿似有些小心翼翼的,隐隐有以她为尊的意思,想来地位该是个贵重的。 奶娘笑道: 『若论贵重,满京城的小姐们,可都比不上宫里的,难不成她是宫里的哪位公主』 大太太一怔: 『是啦!我怎么就没想到,现在想起来,她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可不都是内造的吗,虽说如今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很稀罕,只像她这样的倒也不常见,不说她,就是她身边大丫头的衣裳也都是贡缎』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 『安平王府里住着,这些倒也不算什么。』 奶娘忽想起一事: 『我刚遣了小丫头过去寻咱们大爷,正瞧见大爷、秦二爷、三姑娘和这位秦姑娘在园子里的枕香亭里说话赏花呢,两两成对的,倒煞是般配,只不知一会儿的功夫,怎的就恼了,那秦姑娘摔了一个杯子,拽着三姑娘跑了。』 大太太听了,不禁莞尔: 『她们小孩子在一起也难免拌嘴,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你只装不知道便了,想必是那秦二爷想和三丫头说话,烦了宝树和那秦姑娘作伐,不然他们定了亲的人,轻易是见不着面的,我说三丫头有造化,别看身边没亲娘,这个女婿找的实实不差,算了,这也是个人的命,半点求不来』 奶娘笑道: 『可不是说的,您就瞧何府里两个进宫的小姐,如今的光景,可是天地之别了,这哪里是原先能想到的呢』 大太太道: 『西边府里的刘氏自认为比谁都jīng明,比谁都qiáng,如今让她也知道知道锅是铁打的,毕竟是寒门出来的,没什么大见识。前儿还遣了人来说和,说是要把她家的玉兰许给宝树,让我用软话推了,当初我巴巴的赶上去,吃了个大窝脖,如今她家丫头落选,才想起宝树来,哼!做她的梦去吧,我就在这里瞧着,她家这个宝贝闺女能寻个什么样的好人家,现在才知道着急,岂不晚了』 大太太猜的倒也不错,如今何府里的刘氏的确是着急了,身子养了些时日,挣扎着能起来了,可是女儿的亲事也成了她心里的一块难解的疙瘩,越是着急,越不成事,拖了人去说和谢府里的亲事,也被几句软话推脱了回来。 刘氏瞧着坐在一边的女儿,心里是又急,又气,又心疼,可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母女正在这里对着叹气,外头王婆子一脚迈进来,一脸喜色的敛衽一福道: 『给太太道喜了,咱们家大爷考中了,被万岁爷钦点为一甲的探花郎,如今送喜报的已经进了大门了』 刘氏猛的被这样的喜事一冲,倒是忽然觉得云开月明起来,竟是连身上都轻快了,连忙下地,让丫头扶着就要出去,可是走了两步,便觉有些力不从心,王婆子连忙抢上两步,扶着她仍靠回炕上劝道: 『太太何必这样着急,左右咱们家大爷也是要进来给您磕头报喜的,您就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刘氏喜的眼泪都落了下来,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这一下,自己的腰杆便又挺起来了,侧头瞅了玉兰一眼,子谦考中了,这玉兰的亲事倒也不难办了。遂忙着让丫头舀水进来洗脸换衣裳。 这边忙乱一团,谢府里谢贤的奶娘也匆匆进了谢贤的屋子,拉着谢贤的手低声道: 『姑娘,那林公子中了一甲的榜眼呢,你奶哥哥亲眼瞧见的皇榜』 谢贤蹭的站起来,手里绣了一半的活计掉在地上也不理会,虽说盼了这么久,喜讯忽一传来,竟有些如在云里雾里一般不真实,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听差了,忙问了一句: 『确定是林公子吗』 奶娘捡起地上的活计点点头道: 『千真万确,你奶哥哥看的真真的,大日头下明晃晃的皇榜上,一甲第二名榜眼便是林庭梅三个字,错不了,想来现在这会儿报喜的已经到了林公子的住处了』 谢贤一屁股坐下,又站起来若有所失的道: 『不知道他可还记得我不,当初也不过略略见了一面罢了,如今他腾达了,不知道......』 后面的话竟是说不下去了,奶娘叹口气道: 『姑娘何必忧虑这些有的没的,即便那林挺梅中了状元,以姑娘的身份,匹配他也是他高攀了咱们,何况这里头,若是没有姑娘的时时周济,哪里有他的今天呢,若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姑娘不嫁他,也是姑娘的造化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凡事便往好里头想才是道理。』 第77页 谢贤愣愣的坐下来,心里一阵喜,一阵疑,一时以为这是自己做梦,一时又觉得是真的,竟是有些真假虚实难辨起来。 不提她,单说那林庭梅,的确是个有才的,如今也有了运气,终是一朝金榜题名蟾宫折桂,心里头别提多喜了。 赴过琼林宴,十字披红打马过了御街,风光一时无二,因和同榜被皇上钦点了探花郎的何子谦,都生的五官俊美,被百姓们称为一榜双壁,传为佳话。 拜了主考官恩师,便进了翰林院里做事,何子谦却进了户部,林庭梅心里也明白,何子谦虽说是科举出仕,家里头却不寻常,翰林大学士太子太傅便是他的亲祖父,他父亲又是侍郎大人,进户部也没什么新鲜的。 反观自己,若不是那谢府里的小姐三五不时的周济银两,恐连考场都进不去的,哪里比的上人家。大凡文人都有些左xing,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苦闷难过也是常qíng。 这日出了翰林院,便和平日里说的上来的一个同事名叫谢峻的,一起约着去那街上的小酒馆里吃酒。 几杯下肚,免不了唉声叹气的把心里话都吐了出来。谢峻是个官场混了几年的,早就熟知通透了这些官场的规则,听了他的话,摆摆手道: 『要我说,你和那何子谦是同年,见面称呼一声年兄,总有两份qíng面,便是依附着他,以后也更有出路些,不然就想想你家可有什么亲戚在京里当官,走走门路,也不至于窝在翰林院里,任这么个闲职了,若是得了助力,外放做个官,飞huáng腾达指日可待』 林庭梅一扬脖吃了杯中酒苦笑道: 『我何尝有什么当官的亲戚』 忽而想起一个人来,摸摸怀里的那方锦帕,低声道: 『兄台也姓谢,可是和那伯爵府沾亲带故吗』 谢宜峻笑了: 『这话原也不差,当初我们两家祖上是连了宗的,只是日久年深的,老人们都没了,便没怎么走动了,若认真论起来,那谢府里如今的老太爷,我该称呼他一声大伯父的』 林庭梅目光一闪支支吾吾的打听: 『既如此,兄台可知道那伯爵府里,现如今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谢宜峻眼珠一转,倒是瞅着他笑了: 『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老弟红鸾星动了』 林庭梅脸一红,却也没反驳,谢宜峻道: 『若说这伯爵府,前些年也渐露了颓势,上头的国公爷咱自不用说了,下面的几个子孙也算过了去,只是到了如今的大老爷这一代,却太荒唐了些,大老爷是个正经要袭爵的,可是专门在烟花柳巷女人堆了厮混,竟是终日没个正经的事qíng,只他生的那位公子听说极好,叫谢宝树,真是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品,不与他父亲一样,前些日子和太子爷南下办差,还得了万岁爷的赞赏呢,真真的歹竹出好笋』 说到这里,吃了口酒继续道: 『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儿,大姑娘聘给了长公主家的庶子,面上风光,底下就不知道了,那位二姑娘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说是从宫里落选回家了,如今也没听说许人家。二老爷还算有些门道,虽也不怎么正道,至少比大老爷qiáng,如今兵部里头做事,底下的两位公子却不怎么争气,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荒唐,也有一位庶出的小姐,是伯爵府里的四姑娘,年龄尚小,这一向没怎么听说过』 林庭梅疑惑的道: 『不是还有个三老爷吗』 谢宜峻笑道: 『是啊!这三老爷却好,xing子稳重,是个正经人,如今外放到了南境云州任知府去了,娶的是翰林府里的长女,便是那何子谦的亲姑姑,可惜前些年一病去了,撇下了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儿,老太太便接近京里头来,放在身边抚养,便是伯爵府里现今这位三姑娘了』 林庭梅一愣: 『是太后做媒和安平王府做了亲的那位三姑娘吗』 谢宜峻点点头: 『可不是,说起这位三姑娘,可也不一般,谢府里正经的嫡出贵女,琴棋书画样样不差,老太太极为爱重,外祖父也不消说了,就是她本人也是个少见的。那年何学士做寿,我也去凑热闹,当时这位三姑娘也才十岁大点的年纪,画了一幅百花献寿图给外祖父贺寿,真是心思灵巧别具一格,最奇的是能引得园中蝴蝶纷纷飞来,附在画上,蔚为奇观,打那起,京里头就都说,这位姑娘说不准是个有来历的,想到当时的场面,如今我都没忘呢,听说生的极齐整体面的模样,不然安平王府那样的门第,能这样急巴巴的赶着定下亲事来。』 林庭梅听了,想到普济寺里匆匆瞧过一面的那位小姐,却不知道是那位姑娘,虽年纪不大,生的却也窈窕婉转。自己倒真是糊涂,这么长的时日,竟是不知道怀中锦帕的主人是谁。心里忽然一动,若是自己能结了这门亲事,便是造化了,不止得了美人,还能攀附上伯爵府,倒是大大的有益处。 进谢府王氏说亲事 谢宜峻抬眼扫了林庭梅一眼: 『君若真有意,谋这门亲事倒也不算很难』 林庭梅叹口气道: 『如今我既无钱财,也无前程,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何赶去高攀那样的高门第,没得让人耻笑罢了』 谢宜峻笑了: 『君何必妄自菲薄,一榜双壁,君也是声名在外,伯爵府虽说门第高,除了那位嫡出的三姑娘,其他几个也不过庶出之女罢了』 说着身体前倾低声道: 『那大老爷房里剩下的那位姑娘是不好求的,因我们这位大老爷别的不看,只看钱财,你如今清贫又无根底,恐怕他瞧不上你,若是二房的那位四姑娘却可试一试』 林庭梅一愣: 『这话怎么说』 谢宜峻gān了杯中的酒: 『这位二老爷前面说了,虽也荒唐,却有些真章,不然也不会在兵部混的风生水起,不比那位大老爷一味的贪财好色,君虽如今不过一个翰林编修,若是借了势,说不准以后进内阁也是可得,即便外放个肥差,历练几年再回来,也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了,那位二老爷jīng明着呢,没准就瞧上你,应了亲事也未可知』 林庭梅不禁有些犹豫,探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帕,突然开口道: 『兄台可知这位四小姐如今芳龄几何』 谢宜峻道: 『正是这个不怎么合适,四小姐比三姑娘小一岁,过了年可才十一,你若要求亲可先定下,过两年成亲才成,横竖你先借了伯爵府的势再说,腾达风光了,以后多少美貌适龄的女子纳不得。兄台若觉得好,我便寻我母亲去给你说和说和』 林庭梅却犹豫了,显然谢宜峻说的这位四小姐并非寺中赠帕的那位姑娘,年纪上不符,若果如他说的,如今伯爵府里只剩下两位待字闺中没定亲的小姐,一位是这位四姑娘。另一位便是大房的二姑娘,林挺梅心里明白,自己见过的想必便是那位二姑娘了。 按自己本心,当然是中意二姑娘的,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那位姑娘的长相,他也是甚为中意,且年龄也正合适,可谢宜峻说的话,他也觉得甚有几分道理,那位大老爷声名láng藉,他也听说过一些,堂堂伯爵府袭爵的大老爷,竟要用自己亲闺女的亲事换的银钱去赎jì院里的粉头,虽说最终没成事,这名声可真真的不好听,即便自己求上门去,这位贪财的大老爷那里会应允亲事。 林庭梅叹口气翻了个身,张开眼睛望着青色的帐子,竟是心里烦乱起来,一点睡意也没了,索xing下chuáng,点亮了案上的灯,寻出那块锦帕在灯下细瞧,已然有些半旧,但角上绣的一丛兰花,依旧鲜活如初,凑到鼻端,仿似还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林庭梅忽然想到那日山寺午后亭中的女子,绿鬓花颜,颊边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妩媚的风qíng,不禁心dàng神驰起来。提起案头的笔,把涌上心头的两句诗题在了帕子上: 『笑靥半含还半吐,素心皎皎濯醍醐。』 心里也定了主意。第二日一早便去求谢宜峻,吞吞吐吐的说想求那伯爵府的二小姐,能不能请他帮忙说和。 谢宜峻倒是也应了,只说不见得能成事。林庭梅连忙千恩万谢了几遍,那谢宜峻回去心里就嘀咕,怎的自己把话都说的这样清楚明白了,林庭梅还是认准了那位二姑娘呢,难不成两人是见过的,忽又摇摇头,伯爵府怎样的门第,平日里,即便外头的小厮们都是轻易见不着小姐们,何况林庭梅。 可既然应了林庭梅,少不得也要费些心思,将来他若有造化,念及今日的qíng分,略略提携一二,也是今日之功。 想到此,便回去和自己的母亲王氏说了这话,先头说这谢宜峻和谢府里是连了宗的,虽后来少有走动,他母亲却和那府里的老太太见过面,如今一年上也会过去走动一两趟,还是有几分脸面的,不然谢宜峻也不敢管这样的闲事。 老人们终日无所事事就喜欢保媒说亲,借了这个由头,寻了个暖和的日子,王氏便过了谢府中来。 上月底老太太得了兴致,去园子里溜达了一圈,回来便着了寒凉,请了太医来瞧,说是不妨事,只是冬日易诱发症候罢了,让平日里注意饮食,不可吃太火燥的东西,以免外着风寒,内积火热便不好了。 略吃了两剂药倒是好了些,只是懒得动,胃口也不如以前好,每到饭时,必要谢桥巧月几人连哄带骗的才进的多些。 谢桥因怕祖母烦闷,索xing暂时移过来与祖母一起歇在暖阁里头,就近看护着,这样过了小半月,老太太才见大好了,院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谢桥却懒得再搬回去,索xing就在东正院里和祖母一处起居,只把平日里用的东西挪了些过来,横竖抱月轩离得近,也便利。 老太太自是高兴,便把西边的小耳房命人收拾了出来,给谢桥做个临时的书房。祖孙两个平日里无事说说笑话,或是老太太靠在炕上,看谢桥和巧月巧兰做针线打络子,这长长冬日也不难打发。 这日吃罢早饭,老太太正和谢桥说自己小时的笑话,谢妈妈掀开帘子进来道: 『回老太太的话,西边胡同里的太太过府来,说要个老太太请安呢』 谢妈妈生怕老太太想不起来是谁,又细细说了一遍,老太太才道: 『原来是她,去年上见了,年纪比我还大上一岁,身子骨却硬朗的紧,这些年,我也记不住很多事了,这些老亲戚们走动的也少了,行了,快请进来吧,这大冷的天』 谢妈妈应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进来一位穿着深栗色绸缎衣裳的老妇人,进来一福道: 『给老太太请安』 第78页 老太太忙让小丫头扶着坐在炕对面,笑着道: 『我这正想着找人说说老话,你便来了,三丫头,快来见过,也该称呼一声太太才是』 谢桥上前一福行礼,那王氏忙起身相扶一叠声道: 『这可不敢,那里真敢受姑娘的礼呢,没得折了我的寿』 老太太笑道: 『你是长辈,这也是该着的道理』 王氏细细端详了谢桥几眼,心里头不禁暗赞一声,比自己那几个孙女可真是qiáng,老太太知道谢桥必不耐烦听他们说话,便笑道: 『你也不用这屋里傻坐着,去里头书房里看你的书去吧,今儿我这里有人陪着说话了』 谢桥蹲身一福,便进去里面了,王氏道: 『常听外头的人都赞府上的姑娘好,旧年没得见过,今儿头一次见,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呢,老太太可真是好福气』 老太太最喜听别人赞谢桥,心里虽高兴,嘴上却说: 『那里当得起你来赞她,比你们府里的姑娘们差多了』 王氏忙道: 『老太太这话可没人信,我那两个孙女得的晚,如今才不过七八岁大,正是不懂事淘气的时候,每日里跟着她们哥哥一起满院子跑,没个大规矩......』 两人说了些闲话,王氏便转到了谢贤的身上: 『听说府里的二姑娘还没定亲,前儿倒是有人寻我来说和,不是别人,老太太想必也是听说过,便是今年的一甲榜眼,如今翰林院当差的那位林大人,虽得高中,却至今未娶『 老太太一怔: 『你说的可是和何府里的公子并称一榜双壁的那位』 王氏道: 『可不就是他』 老太太略一沉吟: 『倒是个不差的『 说着身子向后,靠在了后面的迎枕上叹道: 『如今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一定非要什么高门大户,似这样清白的人家最是好,女孩儿嫁过去也更舒心,省却了许多规矩麻烦,他家乡哪里,家里可还有什么人没有』 王氏一听有门,便把那林庭梅家里拣着好的,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屋里正写大字的谢桥听了,不禁停下手里的笔,心说原来是给谢贤说亲来了,可怎么听着林庭梅这个名儿有几分耳熟呢,在哪里听过不成。 不过若真是像子谦哥哥那样的青年才俊,即便家里清贫,倒也是谢贤的良配,比之谢雅qiáng多了。 想起谢雅,谢桥不禁暗暗叹息,回门那日见着的样儿,不过区区几日的光景,人就瘦了不少,昔日脸上身上的刁蛮气仿佛瞬间消了个无影无踪,行动说话都十分规矩起来,周身萦绕着一股晦暗消沉的基调,甚至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都再难寻见以往的愤恨和嫉妒,平静的如一汪死水,再也掀不起一丝涟漪,虽规矩却少了那份鲜活,令人瞧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身后跟着的一个老嬷嬷,眉眼严厉,只一个眼色过来,谢雅的身子就不禁一抖,谢雅到底遭受了什么,谢桥并不知道。老太太大太太也只是面上问了几句话,便也不再理会,每当想起这些,谢桥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这样的亲qíng真是残酷又冷漠。 总是控制不住的会去想,若她与谢雅身份对换,她该如何安处,也许不会比谢雅好多少。谢桥愣愣发呆,毛笔尖上的墨汁滴了一滴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巧月在一边见了忙道: 『姑娘,姑娘,想什么呢』 轻轻推了她一把,谢桥才回神,把笔放下,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巧兰倒了暖壶子里的新茶出来,递给她,巧月把污了的纸张收起来放在一边,忽听外头老太太道: 『虽说我是二丫头的祖母,可毕竟她上头还有爹娘管着,这件事我也不好大包大揽的,即是你的好心,你且先回去,回头我与二丫头的老子娘说说,再遣人各自相看,若是两厢中意,便是你的一件功德了。』 私收受痴女传心意 林庭梅等了几日,没得找信儿,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忐忑。这日刚出了翰林院,便瞧见躲在门口石狮子后面,以前来给他送过银子东西的谢府小厮,不禁眼睛一亮。 若说这谢贤的奶哥哥名叫长兴,也算是个办事妥帖的人,况且心里知道这样私下里传递物件,往小里说是私相授受,大里说可更不得了,若是让府里的主子们知道了,一顿板子打死他都是运气,因此每次来,都十分的小心,就怕让别人瞅见。 林庭梅自是也明白这里的厉害,两人打了个眼色,一前一后进了西边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长兴行了礼道: 『恭喜林公子高中了』 林庭梅拉住他道: 『你家小姐如今可好』 长兴眼珠一转笑道: 『我还以为公子忘了我们家姑娘』 林庭梅忙摆手道: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小姐之于实是雪中送炭的恩德,怎会相忘』 长兴左右瞧瞧低声道: 『既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这次是来询公子些事,谢宜峻她娘王氏前几日来府上说亲事,可是大人的请托』 林庭梅点点头: 『我也不识旁的人,那谢宜峻是我衙门里一起共事的,人极妥帖,又与你们府上沾了些亲,便托了他去,可这些日子了,也没听见回信』 长兴一挺胸脯道: 『我们家姑娘,可是正经伯爵府里的千金小姐,哪里是这样好求的,只我家姑娘说了,你也不用再托旁的人,只那王氏是个极有用的,只递过话去,在老太太面前多下功夫,没有不成的事,这话您可记下了』 说着把身后的一个褐色的包袱塞给他,嘿嘿一笑: 『这是我们姑娘给您的,望大人记得旧日之qíng才是』 说着转身飞快跑了。 包袱极是轻巧,林庭梅提回家里,屏退下人,打开来,见是绣的极jīng巧的两个荷包,几个扇套,还有两件上好的绸缎衣裳,阵脚细密,做工jīng致,中间还塞了一个小巧jīng致的长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风嘴珠钗,下面压着一张白宣的纸条,娟秀的字体题了两句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庭梅拈过珠钗,忽觉一阵暗香袭来,沁人心脾。不禁放在鼻端轻嗅了几下,顿觉心dàng神驰,忽而门外的小厮低声道: 『回大人话,前面谢大人来访』 林庭梅一听蹭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珠钗,三两下裹好包袱,塞在柜子底下,整整衣裳便开门出来,到了前厅,正瞧见谢宜峻的负手而立的身影。 两人寒暄过后,谢宜峻笑道: 『这个院子确实小了些,如今兄台一个人住,加上几个下人倒也住的下,若娶了妻,这宅子便有些寒酸了』 林庭梅叹口气道: 『你也知道,我家中寒微,如今这个光景已是不易,那里还敢奢求那些虚富贵』 谢宜峻摇摇头道: 『你特意的迂腐了些,算了,先不说这个,我今儿来是有事相告,过两日便是谢府老太爷的寿辰,今年恰巧是个整寿,谢府里大开筵宴,你随我去贺寿如何』 林庭梅一愣,微微迟疑: 『我与谢府平日并无往来又无亲,去贺寿岂不冒失』 谢宜峻笑道: 『你可真是实在,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是那府里的老太太想借着机会相看相看你,虽说是庶女,可毕竟是大房里嫡长子所出,老太太疼爱孙女也是有的』 林庭梅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作揖鞠躬的谢了谢宜峻。回头忙着翻箱倒柜,找出一身体面的好衣裳,一应随身戴的物件,都挑了自己最好的,即便这么着,也有些不怎么拿得出手,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没当官的时候,盼着当官,当了官才知道,没有家族支撑的官,比平常的百姓也qiáng不了多少。 那些俸银禄米,仅能维持日常的基本开销,这还要省着过,若是遇上个什么年节的,更是手头拮据。因此林庭梅如今首要,便是娶一个能gān的妻子进来,帮着他掌理起家事,置办些添银子的产业,以后也好从容些。 因此心里极看重谢府的亲事。这一日还特特借了件大毛斗篷穿在外面,才过去谢府拜寿。 一大早落了几点雪珠子,虽还未进腊月,一阵寒风chuī过,还是有股子刺骨的寒意,林庭梅一下轿子,就不禁搓了搓手,一抬头就见谢宜峻的轿子停在前面,显见是等着他,忙上前寒暄。 谢宜峻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两眼,见外头披着一件半旧猩猩毡的斗篷,里面一件石青缎子的袍服倒是簇新的,拦腰系着墨绿色丝绦,垂下一块青玉佩,以及绣工jīng致的荷包,配上他白净面皮倒显得越发俊朗端方,不禁点点头。 正要进去,便见那边七八个仆从护着一乘软轿停下来,打起轿帘,何子谦从里头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这边的林庭梅,遂几步过来道: 『林年兄,这一向少见了』 何子谦从心里欣赏这位寒苦出身的年兄,颇有才气,且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味的攀附富贵高门第,倒是令人肃然起敬,因此如今见了他,也比对常人热络些。 三人见过礼,便迈步进了谢府。今日的伯爵府一片锦绣华堂,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帐子映的府里一片喜气洋洋比过年还热闹。 因如今谢府更是不同寻常,出了一位太子妃,又和安平王府结了秦晋,也算的上皇亲国戚了,遇上老太爷的整寿,那凑热闹的官员内眷们更是比往年多了几倍。 因人多,即便谢府里广厦宽堂,也寻不出一间能盛下这么多宾客的厅堂轩阁,只得在园子里依着临湖水榭,在两侧的空地上摆下了宴席,中间两个十二扇的围屏隔开内外,内里是女眷席,外头是男宾席,前头搭建了高高的戏台,四处摆满了炭盆火炉,映着那边开的正好的腊梅,倒是觉不出一丝寒意。 林庭梅被何子谦携着手,轻车熟路的沿着游廊,进到了里面来,谢宜峻见何子谦甚为看重林庭梅,便不再照管他,自去寻相熟的人打招呼去了,林庭梅被何子谦拉到了主席的一桌,还没落座,便瞧见对面而坐的三位男子。 中间一位玉带金冠,眉目清秀,但眸光犀利,鬓若刀裁,一身尊贵的气势不同常人,两边的也异常出色,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何子谦笑道: 『慎远、宝树、敬生,你们不识得他,他就是今年的榜眼林庭梅』 宝树目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几分,林庭梅来府上提亲的事qíng,他也耳闻了一些,毕竟是自己的妹子,瞧着谢雅如今的qíng形,宝树倒是希望谢贤能幸福些,最起码可以寻个匹配的良人,若是让他爹做主,说不准连谢雅都不如。 自己这个二妹妹也不比谢雅刁蛮鲁莽,平常极是懂事,虽说不算亲近,但是言谈举动也颇稳重,如今瞧这林庭梅倒是暗暗点头。 第79页 几人寒暄过后,各自落座,林庭梅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这几位可都是一等一的贵公子,尤其对面这位秦二爷,即是宗室贵戚,如今又跟在太子身边办差,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哪里和他是一路的呢。 大约看出他的局促,何子谦诚心宽慰道: 『年兄不必如此,你与我们年纪相若,自在些才好』 林庭梅遂暗暗松了口气,一时酒菜上来,推杯换盏,不一会儿便熟络起来,倒也去了开头的紧张,才有心思去打量这园子里的景致。 见虽是严寒冬日,一眼望去却仿佛大好chūn日一般,四周苍松翠柏间一株株花木枝头,都盛开着桃红粉红的各色妍丽花朵,仔细端详都是用艳色丝绸巧手别出来的,远远看去如真的一般,映着假山回廊,亭台楼阁,好一个迤逦繁华的富贵之乡。 隔着围屏可以隐隐见里面衣香鬓影,或偶尔传过来一两声小丫头的笑声,女眷们的说话声,莺声燕语煞是悦耳,也看不清晰形容,不知道里面可有那位二小姐。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的从屏风那边转出一个穿着桃红夹袄葱绿裙子的俏丫头,到了近前款款一福。谢宝树道: 『巧月姐姐不在里头侍候老太太,怎的到我们这外席来了』 巧月略略扫了林庭梅一眼: 『老太太那里和几位太太们说起今年的新奇事,说到秋闱的一榜双壁,便勾起了心思,说是让子谦少爷和林大人过去见见呢』 林庭梅不免有些踌躇,毕竟都是内眷,自己又不比何子谦是这府里头的亲戚,贸然一见,却不怎么妥当。 巧月知道他的心思,貌似不经意的道: 『姑娘们嫌冷,都在围屏后的水榭里待着呢,那里头暖和些,里头现只老太太和各府里的太太们』 何子谦笑着站起来,携了林庭梅的手道: 『如此,林年兄随我去拜见老太太便了。』 绕过围屏,进到内席,林庭梅略略抬头,就见当头一个和合二仙的大座屏前面,摆着一张紫檀喜鹊登枝的罗汉榻,中间斜斜靠着一位满头珠翠的老妇人,便知必是伯爵府的老太太了,忙跟着何子谦躬身行过礼,便站在一边。 半响才听老太太笑道: 『可是呢,这林大人和子谦站在一起,竟是不分轩轾,倒也不亏为双壁』 边上的人都纷纷凑趣,大太太瞧了林庭梅两眼,心里也不禁暗赞,虽说出身贫寒,这摸样倒真配的过谢贤,只大老爷那里不见得乐意就是了。偷偷瞧了上头的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的眼色便知,是入了眼了,这亲事**不离十能成的。 再说水榭那边,四周虽垂了软厚青密的纱帐,这边的qíng形也是隐隐能瞧清楚一二的,谢贤谢珠和几个小丫头都好奇的向那边张望。 谢桥却对这个什么林庭梅不感兴趣,握着手炉靠坐在临湖的鹅颈椅上歇着,脚下被巧兰放了个脚炉,两边各有一个炭盆,即便穿着夹袄也不冷,只觉得有些百无聊赖。浑身暖暖的,耳边传来依依呀呀的曲调。 谢桥忽觉得困倦起来,用帕子掩着嘴打了哈欠,醒醒神,换了个坐姿,抬眼却瞧见不远处靠着栏杆的谢贤,显然有些与平日不同,脸上的表qíng似喜似忧似愁,复杂难解,眸光明灭不定,手里的帕子几乎快被她绞烂了,也仿佛无知无觉。 盯着她手里那块帕子,谢桥忽然福灵心至,倒是想起了那个林庭梅究竟是何许人来。 咫尺天涯各有愁思 流水席,小戏,一直闹到了掌灯时分也未散去,女眷们都撑不住,均都早早告辞去了,廊间一盏盏宫灯燃起,点缀的整个园子亮如白昼,席面已不知换过几趟,来回穿梭的婆子丫头小厮们个个都露了疲态。 送走了忠鼎候府的夫人,老太太伸了个懒腰: 『闹了这都一天了,我也乏了,这便回去吧!』 谢桥和巧月连忙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站起来,二太太忙道: 『如今外头可还未散席呢,老太太怎的就走了』 老太太隔着围屏望了那边一眼: 『如今我可没那么好的jīng神,比不得他们男人,通宵达旦的高乐,我们在这里待长了,反倒碍着他们的事了,亏你平日机灵,竟是这些都不理会,得了,正经的回去歇着要紧,省的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头不自在。』 说完,扶着谢桥的手向那边回廊行去,几个小丫头忙提着灯笼紧走两步,在前面照路。老太太一走,大太太,二太太,谢珠谢贤自是没有留下的道理。 一时这边散了,撤去围屏,瞬间通透起来,男席这边正是酒酣耳热之际,那些场面上来拜寿的,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都是近处的亲戚和平日里相好的朋友,索xing将席面通通挪到水榭里头来了。 谢宜峻也早走了,林庭梅却还在,一个是与这几位贵公子相谈甚是投契,心里也有jiāo好攀附之意,以前还当像何子谦一类的名门公子都是浮夸纨绔的,如今看来,倒是亲切平和,谈之有物,极好结jiāo。 另一个是耐不住心里头那点子念头,想着也许能寻个机会再见二小姐一面。存了这些念头,故此顺水推舟延到这般时候也未回去。 虽是老太爷的寿辰,可毕竟老太爷有了chūn秋,又兼着今儿高兴吃多了酒,闹了不多会儿功夫,便让小厮们扶着回去歇息了,镇山的老虎一走,下面就更没了形。 大老爷带着头就是个最荒唐的,招手让台上的小戏子们下来陪着吃酒逗乐,宝树一见越发不成样子,尤其这般qíng形落在林庭梅眼里却不好。 抬头见灯影中缓缓飘下的雪花,遂站起来道: 『这里乱糟糟的不能尽兴,我那里还藏着几坛子好酒,屋里头也暖和,让小厨房整治些慡口的小菜,就着这样的细雪天,我们吃酒谈诗,岂不好』 他一句话,正中几人心怀。 几人还未进宝树的院子,迎面正碰上巧梅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过来。一见他们,巧梅敛衽一福,把手里头重新装了银丝碳的手炉递给宝树: 『我这正说给爷送手炉过去,怎的就回来了,前面还未散吧』 谢宝树接了手炉道: 『散,估计闹到明儿也散不了,不去管他们了,你去让灶上整治几个菜,我们在暖阁里头吃酒说话』 想想忙又道: 『还是先熬些粳米粥来,这大半天,竟是没吃什么正经饭,对了,你先去桥妹妹哪里一趟,她哪边有腌渍的笋丁子最是入味,就着粥最是好的』 巧梅听了,好笑的扫了边上的秦思明一眼: 『真是没拿自己当外人,那是前些日子老太太病着,三姑娘挖空心思想出的主意,为的是哄着老太太吃饭,爷倒是惦记上了』 谢宝树不以为意: 『桥妹妹的心思巧,主意多,整治出新鲜的吃食,哪里会偏了我,你尽管去,说不得还有别的』 敬生打趣道: 『你如今倒是借着地利之便,想什么有什么,等将来桥妹妹出了门子,我看你去那里要东西去』 谢宝树嘿嘿一笑道: 『这话说的,她就是走到天边,不还是我妹妹,我便去要,她还能把我打出来不成,是不是慎远』 秦思明轻轻咳了两声道: 『若是三朝五日得总来打饥荒,打出去也不新鲜』 几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林庭梅暗自沉吟,听了这一天的功夫,这几个人嘴里竟是没有一句二小姐谢贤的事qíng,话里话外都和那位三姑娘甚为亲近,可真是奇怪。 何子谦瞥了他一眼道: 『林年兄莫怪,我们从小一起玩笑大,即是同窗又是亲戚,便孰不知礼了』 林庭梅忙道: 『哪里,正是这样才更亲厚。』 几人进了里头暖阁中,俱都挨肩并股坐在炕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巧梅便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描金的红漆食盒笑道: 『果是兄妹,彼此的心思都是不用说就知道的,我到了老太太院里,还没开口,三姑娘就让人收拾了这一食盒子的菜出来,说是晚上做的多,老太太不过略吃了一点,其余的都未动,正好便宜了大爷』 说着打开盖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炕桌上,宝树探头瞧了瞧,见都是些清淡慡口的小菜,有自己说的笋丁子,也有糟鸭掌鸭信,这些极下酒的菜,不禁大乐: 『还是桥妹妹知道我的心』 抬头瞧了秦思明一眼询道: 『你去的时候,老太太可歇了,桥妹妹正做什么呢,可吃了饭』 巧梅道: 『早吃过饭了,老太太已然歇下,三姑娘正在灯下看书呢』 秦思明微微皱皱眉: 『这大晚上了,怎的还看书』 巧梅掩着嘴笑道: 『我瞧见案头摆着子谦少爷给的琉璃灯,倒是明亮非常』 子谦倒是一怔,淡淡笑了笑。秦思明忽觉心里不怎么是滋味,虽说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人家是嫡亲的姑表兄妹,亲近些也没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林庭梅不好cha话,便抬头去瞧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刚进来时没理会,如今细细看来,竟不是那位名家的画作,笔法有些稚嫩,画风却新鲜奇特,画的是一幅秋景图,碧空如洗一排云鹤,旁边题着刘禹锡的《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chūn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qíng到碧霄。』 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简单却蕴含意境,不知道是何人所画。 何子谦见他盯着对面的画瞧了又瞧,遂笑道: 『这是桥妹妹随手的游戏之作,也亏得宝树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挂出来,没得让林年兄笑话了』 林庭梅讶异的道: 『这是府上小姐的画作,果真是才女』 谢宝树扑哧一声笑了: 『才女,倒是有几分歪才,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吃酒吃酒』 林庭梅心里越发庆幸,听说举凡大家之中的闺秀们,都是放在一起请了师傅教导的,如今瞧这位三姑娘如此才qíng,那位二小姐又岂能差到那里去,若能聘回家去,倒真是自己的造化,遂高兴起来,放开心怀,吃酒谈诗论词。 不大功夫,倒是醉意袭扰上来,有些困倦难支,谢宝树道: 『今日兄台便在我这里暂歇一宿便了』 又怕外头的客居离的远,照顾不周,便把林庭梅安置在了不远处的轩阁里,派了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几人仍坐下吃酒,秦思明疑惑的道: 『这个林庭梅倒是真有才,却不知怎的想起,来你家提亲了』 何子谦也说: 『这件事我也觉得稀奇,以往瞧他,不是个喜欢投机攀附之辈,倒有些清傲孤直』 第80页 谢宝树道: 『他与我家一个连了宗的亲戚在翰林院共事,想来是听说了,计较这些作甚,我瞧着他比那个公主府的五公子qiáng多了,即便家境清贫些,但是志向高远,倒是难得,只我父亲那关,估计难过』 忽又想到自己和如玉的事qíng,心下不禁烦乱起来,一扬脖连着吃了两盏酒下去。 自那日别后,竟是没得空说上一句话,更别提当面解释清楚误会了,这几月也都没见着她的面,说是家去了,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说起来都让人郁闷难遣。 秦思明知道些他的心事,可如玉的身份,还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给他,只是自己话里话外的点了他几次,谁知道宝树平日里十分聪明,这上面竟是榆木疙瘩一样,半点不通透,也懒得再理他的事。 自己如今想见谢桥一面也不甚容易,虽说常来常往,都在一个府里头,却连打头碰面的机会也少,就像书里头说的那样,咫尺却天涯,自己送去的东西,也不见有个回音。 说实话,秦思明也搞不清谢桥心里想的什么,没定亲的时候,不远不近的,订了亲也并没什么起落,面上瞧着仍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有时候秦思明真有些怀疑,谢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罢了,怎的就能修炼的如此高段,竟是让人摸不清她的一点儿心思。 可是秦思明最想知道的恰恰是她的心,她的心里可有自己,她的心里可念着自己,订了亲事,她心里可是和自己一般的欢喜,拿不准,猜不透,所以即便如今订了亲,也令秦思明有几分忐忑不安。 他和谢宝树各想各的心事,一盏一盏的吃愁酒,不大会儿功夫就醉了,索xing遣了小幺回王府报个信,秦思明也在谢宝树这里歇下了。 失手串谢桥遭梦魇 再说林庭梅,吃的酒本不很多,只是被暖阁里的热气一熏有些上头,略躺了一会儿,便缓了过来,因素来有些择席的毛病,脑子里想着今儿的事,越发辗转难眠。 这一日的所见所闻,都是林庭梅想也想不到的,不免心下疑惑,这样深宅大院豪门公侯之家的小姐如何会瞧上他的。一时觉得仿似一场南柯梦,可是身下香软的被褥,又时时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的。 林庭梅睡不着,索xing坐起来,下地开门,外头的雪下得愈加大起来,一片片和着微微晃动的灯影,仿佛家乡chūn日里缓缓飘下的落樱一般,林庭梅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他歇息的轩阁距离园子该不远,还能听见远处传进来的管弦笑闹之声,时有时无,更是添了些许难言的意境。 沿着回廊缓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见前面一个偌大的西湖石,边上有一丛腊梅开的正好,靠着湖石放置了石桌石凳,便坐了上去,抬头去瞧那灯影了的梅花雪,觉得此qíng此景,真是梦中也难寻。 谢贤的奶娘服侍着姑娘睡下,便从角门出来,想着回去自己家里,瞧瞧自己那个出生不满百日的小孙子。儿媳妇的奶水不足,晚间总要哭闹几阵才罢的,倒让人悬心。 谁知刚一出来,就瞧见坐在西湖石下面的林庭梅,不禁吓了一跳,心说他怎么还没回去,却又怎的到了这里来。这里可是内宅,前面的宾客即便没回去,也进不到这里头来的,细一想又明白了几分。 席间瞧他和大爷秦二爷他们坐在一起,想来是大爷留客,另行安置在了他那边,因此躲过了二门守夜巡值的婆子们。 只是他在这里滞留,让底下的婆子们瞧见了不好,若是让大老爷回来遇上,可更是麻烦事。为了姑娘的这门亲事,大老爷已经越xing发作了几回,嫌弃林庭梅根底不深,门户贫寒,只是上头老太太发了话,大老爷也不敢硬顶上去,只是这几日脸上总不好看。 奶娘心里清楚,大老爷这是怕嫁了闺女捞不到丁点儿好处还罢了,说不得还要赔上许多嫁妆产业,心里自是不慡快。每思及,此奶娘也暗暗叹息,不明白明明是亲生的爹,怎就不为女儿着想一二。 即便二老爷荒唐,可也隐隐听见说,在外头给四小姐选合意的好人家呢,哪里像大老爷一般,都说虎毒不食子,说句没王法的话,大老爷的某些做法,真正连个畜生都比不上了。 奶妈提着灯笼几步走过来,低声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人』 林庭梅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回身就看到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婆子,打扮上看,应是有些体面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兴许是刚才在老太太那边见过的一面,却记不太真切了。 既是老太太那里的婆子,想来是内宅里使唤的,自己这一路,难道是进了内宅,知道唐突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奶娘也没难为他,只小声道: 『这大半夜里,您怎的到这里来坐着,着了风寒却不好,这边是我们大太太的院子,想是大人头一次来,路生走迷了,正好我去前面,大人跟着我去吧,老婆子正好给您引路』 林庭梅忙欠身道谢,奶娘笑道: 『大人不必多礼,我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妈妈,您日常见过的长兴是我的二小子』 林庭梅一怔,不想自己误打误撞,鬼使神差的,竟是恰巧撞对了地方,行了几步,站在廊间高处,回头望去,只见点点的灯光隐在重重的屋檐下,分辨不清哪个才是那位二小姐的闺房,探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奶娘引着他到了一个回廊的岔路,便道: 『大人顺着这边向西走,便是我们大爷的院子了,老婆子不便过去,还望大人见谅』 林挺梅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吊钱,略一想,用怀中的帕子裹了,递给奶娘: 『劳烦妈妈走这一趟,这些不成敬意,留着妈妈平日里吃酒吧』 奶娘知根知底,哪里会收他的银钱,可就着廊间摇曳的灯光,一眼瞅见了那块眼熟的帕子,忙接了过来,胡乱塞在腰间,道了声谢,转身匆匆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转过前面一个月dòng门,林庭梅才沿着记忆中的路,回了自己歇息的轩阁。 奶娘却也没心思回自己家去了,仍是回了东侧院,进了外间耳房,守夜的chūn叶已经睡熟了,挨着隔扇们听了听,二姑娘仿佛还没睡着,遂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约听见动静,谢贤半撑起身子,撩开一边的帐子轻声道: 『可是妈妈』 奶娘燃亮案头上的灯,端着过来,拢起帐子道: 『怎的这大功夫,姑娘还没睡』 谢贤咬咬嘴唇,忽的一把拽住奶娘的手道: 『妈妈你告诉我,这件亲事真的能成吗,我心里有些怕』 奶娘叹口气,手里的灯放在一侧的小几上,坐在炕沿边,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拍抚安慰: 『姑娘这心思越发重了,听妈妈一句话,宽心些才是』 说着把腰间的帕子拿出来塞到她手里: 『兴许也是天意,我刚头出去,正碰上走差了路的林大人』 谢贤眼睛一亮,拿起帕子就着灯光细细一瞧,顿时面红耳热,便知这林庭梅仍是念着她的,心里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又害怕。 欢喜的是,两qíng相悦,成了亲可以望见琴瑟和鸣的好日子。忧虑的是,父亲硬是拦阻,却毁了这大好的姻缘。心里也怕自己和林庭梅这样私下传递收受,若是传出去,却是大大的祸事。 奶娘打量她的神色半响: 『我也劝姑娘一句,不管亲事成与不成,今后却不宜再与林大人有私下来往了,若被人知道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今儿瞧老太太的意思,十有**是成了,老太太那里应了,大老爷即便不中意,也没法子,那位林大人虽说家里头穷些,倒是个有心念旧的,姑娘就安心吧。』 谢贤听了,心思大定,手里攥着帕子,躺下睡了过去。 谢桥却有些睡不着了,不是她八卦好事,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那年在普济寺中瞧差了,可从今天的qíng景看来,那谢贤和林庭梅之间绝对不寻常。再一深想,林庭梅虽说高中,可家境贫寒,若是没有人指拨,怎么敢来攀附伯爵府的亲事,而且是认定了谢贤,虽说年龄上正合适,也太巧了些。 回想今天谢贤的模样,正是一幅恋爱中女孩的样子,那种从眼睛里透出来,压抑不住的狂热和紧张,那样明显,显然两人是见过面,并且有私下来往的。真不知在这门禁森严的侯门公府里,她是如何做到的。 且参照平日里谢贤的表现,真是不符合她的xing格。谢桥忽然想起牡丹亭里的杜丽娘,难道是压抑久了,都需要爆发一次吗。只不知道那个林庭梅是瞧上了谢贤这个人,还是伯爵府的高门第,想借势飞huáng腾达。 某些方面上,谢桥佩服谢贤的勇敢,她敢做自己都不敢做的事qíng,敢于冲破重重礼教的束缚,这让谢桥又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子君,只不知道结局是不是可以圆满。 想到此,又不禁失笑起来,自己这真是替古人担忧了,再说杜丽娘、子君、毕竟不是谢贤,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虽说谢桥自己嗤之以鼻,但是希望谢贤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悄悄翻了个身,小心不吵醒身边的祖母,感觉有些凉意,拉了拉身上的锦被,手垫在颊边,望了半响帐子外头透过来的微亮雪光,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谢桥又回到了现代,和三五好友坐在星巴克里吃下午茶,消磨难得悠闲的时光,朋友的说话声,伴着星巴克轻缓的乐声,那种场景隽永而悠长。 忽的又换了一个场景,谢桥见到了妈妈,坐在家里那个复古风格的沙发上浅浅笑着,还有爸爸,他们即便不出声,可是看上去却那样幸福,谢桥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样开心。 一转头,却看到对面的自己在低头抚琴,琴声叮咚,而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自己,嘴边的轻笑那样惬意快乐,谢桥不禁大喊一声: 『你是谁......』 她大喊了一声,倒是清醒了过来,蓦地睁开眼,就看见老太太焦急的面容,见她醒了,一把抱住她道: 『桥丫头啊!你可吓死祖母了,可觉得那里不好』 伸手摸了摸谢桥的额头: 『倒是不怎么烫了』 谢桥撑着要坐起来,忽觉浑身酸痛无力,又躺了回去,老太太按住她道: 『你起来作甚,都病了还折腾,巧月,先去厨房端一碗熬好的粥来,吃了饭好吃药』 巧月担忧的瞧了谢桥一眼,才应声下去,谢桥哑着嗓子道: 『让老太太费心劳神,是孙女的不是』 老太太摸摸她的手脸: 『可不是,差点就吓死祖母了,半夜发起热来,满嘴的胡说,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一早请了太医进来瞧,说是昨个着了风寒,睡觉又魇着了,才得的症候』 第81页 何妈妈匆匆走进来道: 『我去找了半天,倒是真寻到了,这个手串姑娘掉在水榭柱子边的角落里,亏着和那柱子的颜色相仿,昨儿那样人来人往的,也没被外人捡了去,倒是造化。』 老太太接过手串细细瞧了瞧,才给谢桥套在手上道: 『这个需好生戴着,不可再掉了,这可是老王妃赐下的物件,若是丢了,岂不枉费了她的一番好心。 一片心丫头劝主子 谢桥这一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两三日就好起来,老太太那里才算放了心。因仍需夜间服药。怕吵了老太太不安宁,便仍挪回了抱月轩起居。 谢桥觉着自己好了,不用再吃药,可那个啰嗦的太医却和老太太说再吃两剂最好,老太太便当了真。其实不过寻常的风寒感冒罢了,即便不吃药,七八天也会好的,那里用得着天天喝那苦药汤子,只是没人听她的道理便了。 想到此,谢桥撇撇嘴,外头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请大爷安』 谢桥放下手里的棋谱,谢宝树掀开里屋的帘子走了进来,带来一股子寒气,可见今儿冷的紧,外面的大衣裳已经脱了,露出里头一件石青缎子的家常袍子,越加显得身材挺拔眉目清秀,手里端着一个墨黑的匣子,并不放下,转手jiāo给一边的巧兰道: 『这可是庙里头请来的佛,寻个清净的地方供起来吧,驱邪避凶最是有用的』 巧兰忙郑重其事的双手捧了,命小丫头上了热茶来,知道他兄妹有私话说,便退了下去。谢桥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道: 『不想大哥哥如今也信这些了』 谢宝树在熏炉上烤了烤手道: 『那里是我信这些,是有人一瞧妹妹病了,竟是三魂少了七魄,在我那里巴巴的待了一日夜,听说妹妹这里无大碍了,才匆匆走了,几日不见人影,今儿才见着。原来是跑到郊外的寺庙里头去求神佛了。我叹这神佛也真不轻松,又要照管人间疾苦,又要普度众生,如今连姻缘也要帮管,岂不要累死了』 谢桥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道: 『大哥哥如今得了差事,外面人见了,也要称呼一声谢大人,在家里还是这样子,让外头的人知道了,看不笑话了你去』 谢宝树却叹口气道: 『我不过是瞧不过去罢了,慎远的那点子心思,连我都看在眼里,妹妹却连句话儿都没有,即便要守着礼教家法,也太冷淡了些,大哥哥告诉你一句实心的话,这男人的心热起来不容易,可是要冷了却最是快的,妹妹莫要冷了人家的心才好』 谢桥一怔,淡淡的道: 『若是这么容易就冷了,当初就不该热起来,若是先热后冷,倒不如一开始就冷的更好,再说大哥哥也糊涂了,冷热有什么打紧,横竖都是要拴在一起过,好坏也只有以后瞧,谁也无法预料,平顺安和便是各人的造化了。』 谢宝树一震,不禁抬眼重新打量谢桥,平常两人一处玩笑说话,却都是些琐事,今儿听她一番话,虽是极通透,但却有些看破红尘的超脱,真不想一个才十二岁女孩子,竟是那三五十的都及不上她想的开,倒不知道她如何悟了。 只是她便悟了,小小年纪就看破了那红尘qíng爱,可慎远如今正抱着热火罐呢,两人的心一冷一热,到了一处,还不知道会怎样,好是两人的心都热了,坏是连带慎远的心也冷了,那桥妹妹这门姻缘却也难说好坏了。虽说桥妹妹一向聪敏,这上头真有些钻牛角尖了,这qíng爱欢喜那里是用聪慧道理可驾驭的。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将相尚且过不了qíng之一关,何况她不过一个红尘中的小女子罢了,再说慎远那个人,一心扑在了她身上,最终若是得不到相等的回应,没准gān出些什么事来,到时候可是悔之晚矣,没得耽搁了良缘,却生成怨偶。 想到此,刚要开口劝一劝,便听见外间屋里有些动静,随之传来巧月的声音: 『今儿姑娘可好些了,午晌时吃了多少饭,昨夜睡得可安稳......』 一叠声事无巨细的问了个遍,才掀开帘子进来,见他兄妹靠在炕上说话,忙敛衽一福,谢桥道: 『偏你要一日走几趟来问,如今我觉得好的很,那里用得着如此折腾』 巧月却道: 『那里是我要跑,老太太那里惦记着呢,饭都吃不香,不是我拦着,非要自己过来呢,姑娘还是好生再养两日,自己过去和老太太说是正经,另,让我来知会姑娘一声,过几日初一,老太太说要去木仙庵里烧香拜菩萨去』 谢桥一愣,宝树道: 『可是隔壁街的木仙庵』 巧月道: 『可不是』 说着瞅了谢桥一眼: 『虽说是小庵堂,却是香火极盛的,闻说求姻缘保平安最是灵验,里头的主持慧敏师太和咱们老太太是积年的jiāoqíng,几年前修缮大殿,老太太还带头捐了几千银子呢,更别提平常受咱们府里的香火物件了。』 谢宝树笑着摇摇头: 『这可是,妹妹这一病,倒是神佛菩萨都不闲着了,得了,我赶紧回去报个信要紧,我那里可还有人巴巴的等着呢』 巧月自是知道谢宝树说的是秦思明,自从姑娘病了,就听说秦二爷急的不行,想来是又在大爷那里,等着打听姑娘的消息了,倒是真有心。只盼这份心意能一直天长日久下去便好了。 心里一动,遂笑道: 『姑娘不是给大爷做了几样东西,一并让大爷带回去便了』 说着也不管谢桥应没应,扬声道: 『张妈妈,把上月姑娘绣得荷包络子拿过来』 不一会儿工夫,张妈妈便端了一个针线笸箩进来。谢宝树探头一瞧,捡起一个长长穗子,大红色的如意结络子道: 『这个瞧着鲜亮,拴在我的剑柄上正好,我就要这个』 张妈妈抿嘴笑道: 『大爷真好眼力,这些活计,只这件是我们姑娘亲手做得』 谢宝树一听,眼睛一亮,几下就塞到自己袖子里,眨眨眼道: 『如此就更好了,妹妹好生将养,明儿得了空再来瞧妹妹』 说着几步迈了出去,谢桥抬眼白了张妈妈和巧月一眼,哼一声道: 『你两个成日的这么多事,还不嫌累啃的慌』 张妈妈抿抿嘴笑着下去了,一时药端上来,巧月看着她吃下了,又服侍她在chuáng上躺下才低声道: 『要我说,姑娘如今也该上些心了,我瞧着二爷是个难得的,三朝五日的便要变着花样和心思,送些东西进来,别的还罢了,只他这番心意姑娘不该无视才是,如今名分已定,便是来往些东西物件,也无伤大雅,好叫二爷也知道姑娘的意思,没得在哪里终日忐忑不安的,我们下人一边瞧着也过不去』 谢桥翻了个身瓮声瓮气的道: 『你如今比巧兰那丫头还能嚼说,我说不过你』 巧月笑了: 『姑娘何尝是说不过我,不过是我占了个理字罢了,也不知道姑娘心里究竟想的什么,这以前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定了亲怎的反倒疏远了,您看着大姑娘如今的qíng形,还不清楚吗,便是在家里千好万好,过了门也是人家的媳妇,娘家这边想护着也难,能依靠的,也不过就是姑爷一人罢了,姑娘向来聪明,怎的这件事上却糊涂起来.....』 絮絮叨叨,巧月苦口婆心说了一大篇子的话,停下来,却见谢桥呼吸平缓匀称,竟是睡了过去,不禁摇头一叹,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这上面不开窍,以她看,秦二爷心里把姑娘看的极重,姑娘只要稍微俯就一些,将来过了门,便是琴瑟和鸣的好日子,就是那边屋里头有几个天仙似的房里人,也绝越不过姑娘去的,只是姑娘这样总淡淡的却不好。 伸手给谢桥掖了掖被角,转身对拨弄炭盆火的巧兰叮嘱道: 『过一个时辰,记得唤姑娘起来,睡多了,错过晚上的觉反而不好』 过了半响,谢桥才缓缓睁开眼,屋里甚是暖和,偶尔闻的,熏炉里一两声噼啪声,倒是更显出一份难得的静谧安详。 谢桥暗暗一叹,巧月她们那里知道,自己正是尽量的冷淡,以免不经意间失落了自己的心,要说那秦思明的确不差,可是让她把自己彻底jiāo托在他手上,却也不敢。不动qíng可以糊涂,若是动了心,便会事事较真,眼里容不下丝毫的瑕疵,在如今这样时代,那样的家族中,动了心也许就是最悲惨的下场。 谢桥不允许自己落到那种境地,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以后成了亲,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即便再纳一百个妻妾进来,只要不碍着自己的自在,便混的过去。爱qíng在这里是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存在,她也不会傻的去要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一辈子这样过,未尝不是种幸运。 想到此,谢桥不禁又是一叹,自己果然没变,虽说表面上成了公侯家进退得体的大家闺秀,可是骨子里还是刻着现代人的特质,即现实冷漠又自私自利。 父染疾谢桥赴云州 谢宝树刚一进自己的院子,就看到站在廊下翘首以待的秦思明,显是有些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子。瞧见自己,几步迎了上来道: 『桥妹妹如今可好了些,瞧着jīng神如何,一准是清减了不少,可怜她自小身子就弱,这次可不要勾起旧疾来才好,宝树,你说若我偷偷过去瞧她一眼可使得『 谢宝树叹口气,拉着他的手进到屋里坐下才说: 『早晚都是你的人,这时候着哪门子急』 说着把袖子里的络子拿出来扬了扬笑道: 『这是桥妹妹的东西,我说拴在我剑柄子上正好,便要了来』 秦思明眼睛一亮,没等他说完就一把拽在手里,来回端详了半天,头也不抬的道: 『我回头把我前儿得的那把上好的匕首,让人送来给你,这个穗子便给了我吧』 说着不等谢宝树答应,便小心的放在怀里揣了起来。巧梅让人上了茶来,谢宝树便不再打趣他,正经的道: 『你放心吧,我瞧着桥妹妹好的极快,竟是一点病态也无,说起来,她这场病得的也算蹊跷,那时候太医来瞧了,说神思不定,邪祟近身,恐不是着了风寒那样简单,虽说开了药,却让老太太先寻个驱邪避凶的灵物,来震慑一下。老太太当时就想起你们家老王妃给的那个手串,记得日常妹妹都是带着的,这时一看,腕上却没了,倒是更信了那太医的话,急命人去找,说来也邪,找回来戴上,不过一晚上,便安稳了,虽说如今还将养着,不过是老太太不放心罢了,想来这也是老太太初一要去木仙庵拜菩萨的因由』 秦思明听了,略略沉吟道: 第82页 『按你说的,难不成是桥妹妹中了巫蛊咒术不成』 谢宝树蹭一下站起来道: 『这怎可能,举凡巫蛊咒术,必是要知道生辰八字,或寻个媒介什么的,才可施为,我们府里都是极亲近的人,况且桥妹妹向来大度随和,也不会得罪什么人,怎会有人这样歹毒』 秦思明却道: 『这个也不尽然,毕竟人的心你哪里个个都知道呢,就如那年第一次到你们府上,子谦落水那次,你我都知道原是冲着桥妹妹去的,那时尚且有人要置桥妹妹与死地,今日使唤些yīn暗歹毒的手段,也不新鲜』 谢宝树倒抽了一口凉气,又摇摇头道: 『那次的事qíng的确蹊跷,与桥妹妹素日不和睦的也只有大妹妹,如今已经嫁出去了,自顾不暇,哪里会来弄这些事』 秦思明道: 『你家大姑娘嫁了,还有别人不是吗,你二妹妹还算安分,只你二叔家的那个四妹妹,我平日里瞧着倒是有些yīnyīn沉沉的,难免因嫉妒做下什么事来,今后还需多防范些才是』 说到这里,不禁叹道: 『若是能尽早成亲便好了』 谢宝树瞅了他一眼,哧一声道: 『即便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还是觉得四妹妹不会做出如此歹毒的事qíng来,她才多大年纪,再说,早早的嫁给你,也不见得多安稳,你们家也不算太平吧,我可听说你们家那位世子爷屋里,如今闹的可是沸反盈天的』 秦思明脸色一暗,叹口气道: 『大嫂本来没成算,如今又来了个不省事的,还有大哥那几房刁钻的小妾,加上大哥那个糊涂的人,能安生才是怪事,横竖我们离得远,以后他们闹他们的,也牵扯不到我那里去,上头还有老王妃和母亲震慑着,也不会闹的太不像话了』 说着抬头认真的看着谢宝树道: 『宝树,你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护桥妹妹一世平安的』 谢宝树点点头道: 『我信你,可是桥妹妹不同寻常女子,况且年纪还小,某些事上,慎远还是不要急于求成的好』 秦思明微微苦笑: 『我明白你的话,放心吧!我岂是拿起子无知的莽夫,即喜欢,便等的起,我相信桥妹妹心里也是欢喜我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谢宝树被秦思明一点,私底下倒是开始留意起谢珠和谢贤,谢贤倒还好,谢珠的奶娘常出府,听说常去西城一个道观里头,倒是有些鬼祟可疑之处。刚要让自己随身的小幺去底细的打听,却不想老太太那里忽然就下了令。 说如今姑娘们都大了,身边的奶娘也都渐渐上了年纪,辛苦了半辈子也该颐养天年,在姑娘身边却不得歇,姑娘们也不好使唤,不如换些年轻得用的婆子丫头们倒好。 老太太的令一下来,谢珠谢贤的奶娘就都被换了,只谢桥身边的何妈妈还留着。因她除了是谢桥的奶娘,还是已故三太太的陪房大丫头,自是不同别人。 谢宝树在一边度量着,必是老太太那里得了什么信儿,不好大张旗鼓的声张,只私下里这样办了,掩藏下那些龌龊的事,却不知道若是谢珠所为,怎的连谢贤身边的人也换了。 谢桥却没时间理会这些事qíng,她那里正忙乱着手里的活计,一刻也不得闲。大年根底下,宝树的生日,老太太的生日,过了年,表姐杨芷柔和玉兰的大婚,她都要准备些拿得出手的礼物才行,尤其芷柔表姐和自己的qíng分不同,寻常物件也不像话,况且以后见面更难了,也要全了他们姐妹的qíng意才好。 思来想去,还是捡了自己擅长的,所谓大俗即大雅,画了一幅热热闹闹的龙凤呈祥,再题上一首贺喜的诗词,让巧手的张妈妈帮着绣好,选了素雅的边框镶起来,倒是别致非常。 过了年,才弄好了,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接到了南边的书信,说是谢宜岳病了,原先说是小症候,不过吃药将养些时日便会好的,又赶上大过年的,也不好让老太太这边悬心,便瞒下了,没让知会,谁知过了年却越发不好起来,这一个月里,竟是躺着的时候多,人瘦的不成样子了,瞧着这样,才让回来报信。 老太太那里一听,险些没厥过去,走时还好好的,这才一年不到的功夫,怎的就这样了。一边让人去唤谢桥,一边一叠声的问: 『大夫具体说是个什么病,怎的耽搁了这许久没见好』 那回话的家人,本是谢宜岳跟前得用的人,也是谢府里出去的老人,极是稳重可靠的,听见问,忙细细回禀: 『大夫起先说是水土不服,沾染了些热气,不得散发,若说症候,也无其他,只是腹泻不思饮食,久了,人便撑不住了』 老太太那里捶着榻沿道: 『这如何是好,身边也没个仔细可靠的人,可不要急死人吗』 忽听外头一声清脆的声音道: 『我明儿就赶去云州』 谢桥一步迈了进来: 『如今父亲那里无人照管,正是我做女儿该尽孝道的时候,我这就收拾了赶去』 老太太一把搂住她道: 『那云州距离咱们这里几千里的路,你一个女孩家去,祖母可怎能放心的下,况且你身子本也弱,若是路上颠簸的再病了,可不是要祖母的老命吗』 谢桥道: 『祖母爱惜原不错,可父亲如今卧病在chuáng,孙女委实放不下心,一路上都是官道管驿,有身边可靠的下人照管着,料也无事,祖母,您就应了我吧』 老太太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也知道论qíng论理,都不该拦着谢桥,可这几年,自己身边jīng心养育成如今这样子,莫一下子离开自己,去那千里之外的地方,心里总是难放心的。想了想便道: 『如今何妈妈身子也不大好,况且这里还有她一大家子,这次就不要跟过去了,巧月你跟着姑娘去吧,你和巧兰两个心细,我最是放心,还有张妈妈我瞧着甚为妥帖,一并带去,另挑拣几个能gān稳重的婆子,一并跟着去,给我看好了三丫头是头先的一件大事』 这一晚上,谢府东正院和抱月轩里一片灯火通明,比什么日子都忙乱,老太太那里盯着巧月他们收拾谢桥带去的衣裳物件,知道这一去短了,也要一年,长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便叮嘱把那四季的薄、厚、夹、棉的衣裳,都带了去。 间或平常用得顺手的小物件也都带着,另把库房里的两颗百年山参也一并带了去,留着备用,林林总总竟是收拾了十几个大箱笼,足足折腾到了晨曦初露,才勉qiáng收拾妥当,一个个抬出去,装在车上。 谢桥穿着一件水蓝色羽缎的斗篷过来向祖母辞行,老太太拉拉她的衣裳殷殷叮嘱: 『要记得保养自己的身子,即便心里头着急,也不要日夜赶路,到了,就差人送信回来......』 谢桥一一应了,盈盈一拜,转身走了。老太太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天色蒙蒙亮,谢桥迈出了伯爵府,还未出正月,寒气侵入骨ròu一阵阵冰寒,谢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外头几辆青帏马车外站着牵着马的谢宝树。 谢宝树昨夜得了信,便让人给安平王府里送了信过去,回来说秦二爷还在太子宫里头呢,不知道几时回来,只得知会了他身边的大丫头入画,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过来。 谢桥回头看了眼谢府的大门,扶着巧月的手钻进了马车里,谢宝树向那边街上看了一眼,不禁暗暗一叹,轻轻吆喝一声,马车轱辘轱辘的动了起来。 时辰尚早,路上人少马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出了城门,眼瞅着就到了城外的十里亭,谢桥掀开车窗的帘子道: 『大哥哥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谢宝树yù言又止,望了望来路,叹口气道: 『桥妹妹一路保重』 刚要带动马缰回去,突然听那边官道上一阵糟乱的马蹄声传来,在清晨的阳光中扬起一溜烟尘,眼瞅着到了近前,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停下来,秦思明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一身严整的官服,大正月里的天,竟是一头脸的热汗。 下人们见了忙纷纷见礼,秦思明却理也不理,几步就到了谢桥的车旁,微微喘着气,紧紧盯着谢桥看了半响,谢桥直直和他对视,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听到官道两边,寒风拂过树枝的声响。 过了好半响,秦思明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隔着车窗捧给谢桥,一阵糖炒栗子的香气迎面扑来,外面的油纸被汗水侵的有些半湿。谢桥打开来,心里不禁一热,寒风中,竟还带着腾腾的热气,真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揣在怀里带过来的,难为他竟没觉得烫。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童鞋们,我终于活着回来了,又热又累,为了庆祝安全归来,今日双更。看在双更的份上,童鞋再霸王偶是不厚道滴。嘿嘿!另外这两天会努力更文,间或修改前面的错字,童鞋们不要以为是伪更哦!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伴着规则的马蹄声,两侧悬着零星枯叶的树木急速后退,瞬间便把官道上的十几骑人马远远抛在了后面。 谢桥的手轻轻搭在小几上,触到小几上油纸包,由觉温热,想到刚才那一番光景,竟是抑制不住砰然心跳。 少年额头垂坠的汗珠,在寒风中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眸光却璀璨晶亮,令谢桥不由想起了夜空中的星子,灼灼然,泻出一腔少年的qíng意,那样直白的不容忽视,倒是勾的自己一时感动起来,抬手用绢帕为他轻轻试去脸上细密的汗珠,却被他一把握住。 才顿时想起,这是在城外的官道上,不说四周家下仆人,便是让过往的行人瞧了去,也甚为不妥,只轻轻抽出手,呐呐说了句异常俗气的话:来日方长,君当珍重。 即便如此俗气的话,当时他狂喜的笑容,也瞬间灿烂起来,竟让谢桥恍惚觉得天上此时初生的朝阳也暗淡了下去。手撑着额头,谢桥不禁摇头低笑,自己果真还是万丈红尘中的小女子啊。 巧月取出粉彩缠枝小盏,倒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里,轻声道: 『难为二爷这番心意,姑娘当放在心里才是』 说着伸手剥了几个栗子放在小几上的莲瓣小蝶中: 『一大早,难为二爷那里弄来的这个』 谢桥倒是破天荒的没说话,巧月一旁打量姑娘的颜色,只觉比起素日淡淡的模样,竟有明显不同,便知这一趟二爷的心思倒是没白费,终是让姑娘记在了心里,眼瞅着谢桥脸上露出倦意,打量她昨夜必没睡,便抬手把榻上的团花软枕,向后放好,扶着她侧躺下,拿出锦被搭在她身上。 谢桥真是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工夫就睡了过去,巧月怕她冷,把地上小熏炉里的银丝碳拨了拨,挪移到榻前,自己坐在小杌子上,俯在榻沿上,一时却也睡不着。 第83页 心里头惦念着老太太的嘱托,原先不过提了一提,也不知有什么变数,如今姑娘远行,把自己给了姑娘服侍,巧月便知道,从今后,自己的主子便是姑娘了,以前倒是不曾想,自己能有今日的造化,还时常忧虑,老太太一旦有个好歹,恐自己也落不到好去,如今跳了出来,当感念老太太的恩典,更要处处为姑娘打点妥帖。 想到此,嘴角不禁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抬起手拨开车窗的一角,向外望了望,一片平原阔野,倒仿佛是另一番天地了。 再说秦思明怎么赶的这样凑巧,原是这几日一直在太子宫里商量着南边防chūn汛堤坝的事qíng。眼瞅着就开chūn了,去岁虽说险险过了chūn讯,堤坝海防却修筑的并不尽人意。 一个是这几年连着灾涝不断,皇上免了江南几年的税负,江南又是国库税银的主要来源,故此近年国库并不充盈。 二一个,户部发出修建堤坝防汛的银子,经过贪官污吏层层盘剥,到了地方上,不过杯水车薪,远远解不了渴,皇上虽有心整肃,然弊政已久,一时半会却也难除,只得先让太子商量出些防患之策上报。 因此这几日,秦思明不到三更是回不了府的,谢宝树遣人送信过去,正好扑空,只得jiāo代了大丫头入画,入画是秦思明跟前的人,自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知道三姑娘这一去,说不得一年两年也是它,遂急的不行。 偷偷出了二门,寻了个妥帖的小厮,叮嘱让在宫外候着,二爷一出来,就把信儿告诉他。说来也凑巧,偏今儿秦思明出来的比常日更晚,天将蒙蒙亮,小厮才见着二爷的影子,忙过去回话。 秦思明一听,二话没说翻身上马飞驰而去,路过长街口的小杜栗子家,见刚生着火,忽然记得谢桥向来喜欢吃这个,往常每每和宝树路过,总是给她捎回去一包,便催命似地买了一包,怕冷了便揣在怀里,因一路上生怕赶不及,竟是没觉出烫。 直到谢桥一行车马渐渐消失在官道上,才觉得胸前隐隐有些灼痛,也不理会,只手里紧紧攥着谢桥的那方半旧绢帕,嘴角牵起,呵呵傻笑。 谢宝树瞧见他这个光景,不禁摇摇头,拍了他两下打趣道: 『恭喜恭喜,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话说你这招够高的,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 秦思明不理会他的调侃,小心的收起绢帕道: 『我这是qíng之所至,你那里会懂』 脸色忽又一黯叹道: 『这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再见着面』 翻身上马,回头望了望远处扬起的烟尘,忽觉qíng之一字,甚为玄妙难解,刚下眉头却上心头,刚分开,自己已经开始思念了。带住马缰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回过头再说谢桥一行,晓行夜宿,竟是走了一月余,才望见云州城,走时还是冬末,到时已是早chūn。一路行来,竟是仿佛跨越了两季。 越南行,天越发暖和,近云州,已是山明水秀,繁花似锦的迤逦chūn景,若不是心里惦念父亲的病qíng,一路上俱是难得的好风景,倒是勾起了谢桥的些许思乡之qíng。 谢桥小时候在云南生活过一段时日,后来搬到了北方的城市,还时常想起家乡的温婉清丽,山水如画,如今看来,竟恍如回了家一般亲切。 谢桥掀开帘子向外望去,远处的青山隐在一片绿水之后,显得尤为飘渺挺秀,远远望去,半山中仿似建有飞檐楼阁,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忽闻咚咚的钟声响起,隔着幽幽江水传在耳中,令人身心不觉一片沉静,遂开口询道: 『林伯,那边是个什么地方』 林伯便是这次回来传信的家人,也是谢宜岳身边的大管事,听了姑娘的问忙道: 『那边是云州最大的寺庙普济寺,和京郊的普济寺同出一源,更要大一倍之多,是云州最大的寺庙,因里头供奉了七尊大佛,百姓们都称大佛寺,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们蜂拥而至,香火鼎盛』 说到此,顿了顿才又道: 『还有一个因由,就是镇南王颇喜佛法,一年中总有几月在寺庙禅堂里持斋,因此更是引得众多官员商贾们前去凑热闹』 林伯说话风趣,举凡什么话到他嘴里再说出来,就仿佛故事一般,林伯又说了些云州附近的风土人qíng,倒是引得巧兰巧月都听的甚为入神,谢桥不禁摇头失笑。 过了晌午,才进了云州城,进了城便换了小轿,城里更是热闹,隔着车窗谢桥向外瞧,只觉风土人qíng均大异京城,除了平常的衣裳款式,有许多男女穿的仿佛是少数民族的服饰,听林伯说这里比邻南丰国,南丰国却是个另外的民族,谢桥猜,会不会与书上说的大理国相似。 且街上来往的也多有年轻女子,有些衣着打扮还是贵族的少女,没有帷貌遮掩,落落大方,自由来去,也无人侧目,可见这云州风气习俗开放。 一路上听林伯略略提过,这云州不与京城相同,在镇南王的治理下颇为富庶繁华,且风气甚为自由宽松,不比京城礼教森严,在云州,女子可自由出外行走,若是赶上踏chūn时节,便更热闹了。 说的谢桥心向往之,心里不禁对这位镇南王好奇起来,能把这偏远的云州治理成这个样子,又岂是寻常人,忽的想起旧年的趣事,镇南王进京贺万寿节,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去街上凑热闹,回来说镇南王俊美夺人,世所罕见,不禁暗暗失笑,若这样说起来,镇南王岂非完人了。 转个弯,忽见那边一条宽阔长街上,有一处占地颇广的气派府邸,远远可见门口兵士林立,不知道是什么衙门,需这样严兵把守,林伯在外轻声解惑: 『那里便是云州的镇南王府』 谢桥不禁点点头,藩王有封地有兵权,虽说表面上受朝廷辖制,其实俨然已自成一国,想来父亲这个云州知府,也是个甚为尴尬的存在。 行了百米之远,拐上一条小街,便见前面一个端正的府衙大门,虽说一州府衙,门前却有些过于冷清,早有得了信的婆子迎上来,扶着谢桥的轿子,从角门进到里头,到了仪门落轿。 巧月巧兰上前来一左一右扶着谢桥出了轿子,谢桥一抬头,便见站立一边的周姨娘,面容有几分憔悴,遂微微点头: 『姨娘大安』 周姨娘忙道: 『劳动姑娘惦念了,姑娘一路辛苦,先上后面歇息吧,已经备好了热水』 谢桥摆摆手: 『我先去看看父亲,如今可好些了』 周姨娘眼圈一红: 『那里见好,瞧着竟是越发重了些』 谢桥吓了一跳,脚下紧走几步,进了父亲的院子,一进去就看见廊下煎药的刘姨娘,显见是熬的不善,瘦了一大圈,少了以前的那股子明媚娇俏的风qíng。 门口丫头打起帘子,谢桥一进去,迎面便是一股子沉腐之气扑来,谢桥快步到了父亲chuáng前,只见不过一年的功夫,父亲竟瘦成了皮包骨,虽看上去还有些jīng神,但脸色晦暗,谢桥惊痛,再也忍不住,扑到父亲chuáng前呜呜大哭起来。 谢宜岳有些费力的揽抱住谢桥低声道: 『爹爹不妨事的,莫哭莫哭......』 好一阵,谢桥才停住眼泪,细细打量父亲的qíng况,虽不太好,也不像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便略放了心,坐在chuáng边四下打量几眼,见门窗紧闭,窗下的香炉里还燃着不知道什么香,大约是为了除异味,但却有些呛人,这样的环境里,好人呆上几天也要病了,更何况病人。 遂挥挥手道: 『把屋里的窗子都打开通风,把那个香炉移出去』 跟着谢桥身后进来,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刘姨娘这时尖着嗓子道: 『这可使不得,开了窗岂不更容易着风寒,姑娘年纪轻,哪里懂这些......』 她的话没说完,跟着谢桥的两个婆子,已然遵照谢桥的吩咐手脚麻利的开了窗子,一阵清新空气涌入,刘氏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下不来台,可是也拿谢桥没法子。 谢宜岳倒是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已是chūn天了,倒觉得舒服了些』 侧首略略打量女儿,一年不见,仿佛又长大了不少,说话办事也与那时大不一样,竟越发和亡妻相似,不禁深感欣慰。 敏机变谢桥请神医 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引发的腹泻,而至后来不思饮食,因此正气不固,才瞧着一日重似一日。谢桥听了个似是而非,对于中医黑匣子的模糊哲学,谢桥是一点也不明白,以她看,父亲的症状,倒有些像疟疾,但又仿佛没那么严重。 索xing按照自己知道的先亲自把关,把父亲屋里的chuáng帐被褥全部换下,开水煮沸,晾晒,桌椅都用盐水擦洗,父亲的餐具也单独使用,用后用开水消毒,房间通风,每日让人搬了躺椅,放在院子里,抬了父亲出来晒太阳,每天晨起一杯淡盐水,睡前一杯蜂蜜水,平常只喝煮沸的温开水,配合大夫的药剂。 不过半月,虽症状有所缓和,却仍不见明显好转,谢桥也开始着急起来,遂找来林伯商量主意,看是不是另外请一位大夫来瞧病。 林伯说: 『若论这云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自然都在镇南王府里头,只是因公主下嫁的事qíng,惹得镇南王甚为恼恨,老爷如今都上任快一年了,那镇南王也没召见一次,如此求上门去,恐也难如愿』 谢桥倒是听如玉略略说过这些,仿佛选定了宫里一位比如玉大两岁的公主下嫁镇南王,遂有些奇怪的道: 『娶了公主,有什么可恼恨的』 林伯摇摇头: 『闻得镇南王对已逝王妃甚为钟qíng,王妃才故去一年余,皇上便非要公主下嫁,虽说婚期推到了两年后,镇南王自是心里不怎么痛快,迁怒老爷也是有的』 谢桥听了,微微颔首: 『那除了镇南王府,难道偌大的云州城,就没个好大夫了吗』 林伯为难的道: 『倒是还有一个,是城北保和堂的老板,是个女大夫,听说是位什么神医的亲传弟子,人们也称她神医。只是难请的很,若是去她药店抓药容易,请她出诊瞧病却难了,我去了几次竟是连面儿都没见着』 谢桥道: 『如此,我明日亲自去一趟吧』 林伯忙道: 『那女大夫行事甚为古怪,且听说和镇南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姑娘去了恐不妥』 谢桥叹口气: 『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总要去碰碰运气,总这样耽误着,怕不成』 林伯上下瞧了谢桥两眼道: 『若是姑娘执意要去,还是扮成男装更妥当些,也掩人耳目』 林伯心里计量,虽说云州风气开放,可自家姑娘那里是寻常的闺秀,已然定了宗室皇亲,硬是抛头露面,传回京城便不好了。 第84页 事不宜迟,第二日一早,谢桥便穿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一个小公子的模样,跟着林伯去了城北的保和堂,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倒是难瞧出端倪来。 保和堂是一个三层的木质楼房,甚为气派,门口多有达官贵人所乘的华盖车马软轿,竟是停了长长的两排,谢桥不禁暗暗讶异。 随着林伯进了里头,谢桥环视一周,不得不点头,竟隐约有些现代医院的雏形,一楼是抓药的柜台,二楼是看病诊室。顾客虽多却也有条不紊的,并不喧闹。 谢桥跟着林伯直接上了三楼,不同于一二楼,三楼甚为清净,布置的也不像个营业的场所,格调清雅,他们一上来,便有一个十三四短衣葛巾的男孩迎了出来,显见是认识林伯的,不怎么耐烦的哼了一声道: 『你怎的又来了,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家师傅不出诊,不瞧病,你怎还这样死缠烂打的』 林伯何尝受过如此讥讽之言,一下子脸涨的通红,谢桥心想若是按规矩,恐怕今儿还是白来一趟,遂趁眼前男孩疏忽的功夫,几步上前,推开他身后的门,闯了进去。却有些意外的望着眼前的qíng景,愣在当场,里面仿似一个雅室书房,半垂的细竹帘后,氤氲出袅袅茶香,一男一女正对坐烹茶说话。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雅秀,只一双眼瞧着甚为冷静淡漠,穿着一身淡huáng色的衣裳,莫一看去,给人一种人淡如jú的感觉,待看清对面的男人,谢桥不禁眨眨眼,原来竟是他,普济寺后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一身白色长衫,越发显得她形貌潇洒,气质清癯,一双凤目此时微微眯着,透出些许冷厉的眸光,令谢桥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挑眉打量谢桥两眼,略低沉却蕴含威严的声音道: 『你是何人』 刚才的男孩和林伯跟了进来,男孩气急败坏的瞪了谢桥一眼,垂着头道: 『师傅是徒儿疏忽,没拦住这小子,让他闯了进来』 女子淡淡的扫过后面的林伯,落在谢桥身上道: 『你是来替谢知府求医的』 谢桥眼珠一转,躬身一揖道: 『医者父母心,作为人子,我是来替父亲求医的,望神医秉承医者仁心,治病救人』 女子倒是笑了: 『医者仁心,你小小的年纪懂什么是医者仁心』 谢桥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转道: 『仁者,天之理,生之源,通物我于无间也。医以活人为心,视人之病犹己之病,称为仁心,一存仁心,乃是良箴,博施济众,惠泽斯深,是为医者仁心也』 女神医没说话,对面的男人倒是拍手笑了: 『倒不知道谢知府还有这样一位聪明的小公子,寒清,你倒是该走这一趟的,治好了谢知府也彰显你的医者仁心才是』 对面女子听了转身对谢桥道: 『你且回去,明日辰时我自会到府上』 谢桥松了口气,也不再纠缠,躬身一揖,转身和林伯走了。 出了保和堂,谢桥才暗暗抹了把冷汗,真挺佩服自己的,竟然东挪西借,凑出这么篇绕嘴唬人的八股文来,看起来,往常先生留的那些八股命题作文,还是有些用处的,转身就看到林伯一幅崇拜的目光,谢桥有些发窘挥挥手道: 『这就回府吧,不管如何,总是有了希望。』 镇南王历琮之走到窗前,掀开窗边的垂纱向下面望了望,直到谢桥的马车见不到影子,才转回头来疑惑的道: 『怎的竟如此面善,那里见过不曾』 寒清问道: 『师兄认识他』 历琮之摇摇头: 『一时却想不起来,有几分面善』 寒清yù言又止: 『那明日?』 历琮之挥挥手: 『说起来谢宜岳和公主下嫁也无gān系,只前一阵子我有些迁怒他罢了,如今想来若上任不过一年,就病死任上,本王也不好jiāo代' 说到此,冷哼一声道: 『皇上打的如意算盘,嫁个公主过来,便过来好了,横竖一个无用的摆设罢了,只要无子嗣,有什么打紧的,不过,谢宜岳这个儿子倒是聪明的紧,以前倒是没理会,若是廷峰廷俊如他一般便好了。』 忽然想起刚才抬头和自己对视的那对眸子,真是说不出的gān净,仿似普济寺后山的那汪清泉一般澄澈,却也说不出的熟稔。 第二日一早,林伯在府外候着,临近辰时,那位女神医的马车到了门前,林伯才悄悄松了口气。 寒清跟着林伯迈进谢宜岳的院子,就见到院子角落支起了一口大锅,有两个婆子正在煮着被褥等物,一边的绳子上也晾晒了不少,不禁开口询道: 『这是何人所为』 林伯忙道: 『是我家公子吩咐的,说这样能杜绝jiāo叉感染』 虽然林伯实在不明白何为jiāo叉感染,不过记得真真的,姑娘就是这样说的,寒清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浅笑,这位谢府的小公子倒是真有些意思。 屋里也甚为gān净,一丝异味也无,谢宜岳倒不妨进来的是个女大夫,吓了一跳,略一深想便知道定是云州城里那位著名的女神医了,倒不知道女儿用了什么法子请了家来,一侧头就看到匆匆进来的谢桥,一身男装打扮,不禁微楞,便也明白了几分。 必是谢桥嫌女装不便,故此扮成了男装出府请了大夫回来,想到此,谢宜岳不禁心里一叹,自己这一病倒是拖累了女儿。 寒清仔细诊了脉,就到外间去开方子,谢桥跟着出来,仔细询问了父亲的病qíng,听说无甚大碍,才放了心,忽然想起前几日看药书得来的方子,遂问道: 『前日在书上看到了一个药茶的方子,叫三花防风茶,用扁豆花、茉莉花、玫瑰花、配合防风加红糖熬煮,日常当茶饮可治腹泻,不知可对父亲的症候』 寒清有几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道: 『这个方子抑肝扶脾止泻,你父亲平日喝些,倒是有助益』 谢桥听了大喜,忙命身后巧兰这就去准备。 寒清开罢药方,便递给谢桥说: 『按这个方子抓三服药,分三日早晚服下,三日后我再来府上复诊』 谢桥忙点头称谢,亲自送出府外,从巧月手里拿过一个小匣子递过去道: 『一点诊金不成敬意,还望神医收下』 寒清打开瞧了瞧,见一排整齐的银锭子,足有百两之多,啪一声合上盖子,望着谢桥道: 『你不是说医者仁心吗,若是收了你的银子,岂不是唯利是图了』 谢桥脸一红,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寒清难得笑了两声,打量她两眼道: 『若是你有心学医,我可收了你这个弟子何如』 巧月在后面急忙拽拽谢桥的衣角,真怕姑娘应下了,谢桥嘿嘿一笑道: 『那个......嗯!小子不堪教导,多谢神医好意了』 寒清清淡的目光扫了后面的巧月一眼,不禁劝道: 『小小年纪当要保重身体要紧,声色犬马乃是最伤身的,切记切记』 谢桥和巧月那里想到,这位神医如此直白,顿时都是一个大红脸。直到送了神医的马车走了,巧月才道: 『什么神医,连个男女都分辨不出,就知道胡说八道』 谢桥低头看了看自己,回头又看了看巧月不禁笑了: 『以后若再出门,就这个装扮好了,倒能掩人耳目』 巧月吓了一跳忙道: 『姑娘还是安分些的好,怎的才出去一趟,这心就野了,传出去可怎么好。』 谢桥才不管她,这云州真是个好地方,脱去了京城的樊笼,谢桥忽然觉得仿佛连心都飞了起来,打定主意,能自在一时算一时,等到回了京,再想找这样的自在,却难如登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改,改了写,一章竟然整整写了一天,才是这个样子,即便不尽人意,欣欣向荣也尽力了,哎!对于与镇南王的相遇,想了多个场景,一开始,想到在花园里巧遇,后来觉得太过平常无趣了,后来想到在大街上,也觉生硬,便选了这样的方式,不知道可合大家的意思。 看蹴鞠谢桥明底细 说来也怪,吃了女神医的方子,父亲的病真的大好起来,不过半月的功夫,不仅可下chuáng行动自如,便是政务上也能处理一二了,虽说府衙平日也无什么重要的政务。 谢桥觉得父亲这个云州知府,虽说当得有些窝囊,但也算分外轻松,无那些杂事相扰,每日里歇养身体,看书写字,倒是一段难得清闲的时光,也符合父亲本身的xing格,想来只要云州无战事,父亲便可安然的当这个云州知府,也没什么大坏处。 谢桥与女神医寒清渐渐熟络起来,寒清xingqíng冷淡,却对谢桥还不错,觉得她聪明是个可造之才,常说要收谢桥当徒弟,引得她另一个徒弟穆通,时常看谢桥不顺眼,可是斗嘴也总斗不过谢桥,每每从府衙回去,都是气哼哼的,倒惹得寒清不免失笑。 谢桥并没有特意改名字,仍是沿用自己的闺名,估计穆通和寒清一定认为,自己的桥字是去了木子旁的乔,倒也说的过去。 被云州久违的自由空气所染,谢桥仿佛找回了久违的自在,xing子也渐渐露出顽皮活泼的一面,每每巧月巧兰看了,都觉得甚为纳罕,自家姑娘这一到云州,怎的就仿佛变了个人似地。 不过她两个心里也喜欢云州,在这里,没有过多的规矩礼教约束,府衙的主子又少,除了三老爷,姑娘是头一份的主子,连带的他们两个丫头说话也极有分量,况且云州富庶,且四季如chūn,气候宜人,在这里住着身心都愉悦。 到了三月三上巳节这一日,却是云州城里最热闹的日子,听穆通说过,云州是少数民族集聚之地,接壤南丰国,故此很多传统倒是随了那边的,与京城的习俗反而相异起来,就如三月三这一日,无论老少均会出游,去城外的江边水旁踏青,或赏花斗糙,或放风筝玩乐。 少数民族的青年男女还会互相对歌,以表达爱慕之qíng,即便贵族中的少男少女们,也会在这一日外出游玩,谢桥觉得有些像古代的qíng人节。 上巳节前一日,谢宜岳找来谢桥,温和的道: 『明日是三月三,云州城外甚为热闹,你若喜欢,可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谢桥一听正合了自己的心思,不禁欢喜起来。 看着她出了屋子,一边的周姨娘才有几分迟疑的道: 『老爷,这样恐不妥吧,姑娘可是定了亲的』 谢宜岳挥挥手道: 『这里是云州,不妨事的』 说着一叹道: 『我这个父亲能给她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年的自在罢了,就随她的心思越xing高兴几年吧,过些年,想找这样的时候也难了。况且她是个极稳妥的孩子,万不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qíng来。』 第85页 谢桥回到自己自己屋里和巧月巧兰一说,两人也都欣喜起来,毕竟是才十几岁大的女孩子,即便稳重老成,也有些玩心的。 巧月拿出前几日新做好的衣裳来: 『如今也过了孝期,姑娘明儿就穿这件chūn衫正合适』 谢桥抬眼看了看,是一件浅粉色的衣裳,烟霞一般轻软的材质,衣角袖边都滚了繁琐jīng美的花边,裙下还有jīng致的绣活,便知是出自张妈妈的巧手,凑上前看了看,才摇摇头道: 『穿着这个出去,若是蹭脏蹭坏了,倒怪可惜的,我仍穿平常的男装吧,再说穿这样的衣裳,若是碰上那块木头,岂不就拆穿了』 穆通为人憨直,谢桥都戏称他木头,其实说起来,穆通长得还真不差,五官也算英俊,比起谢宝树何子谦的俊美,多了一份少见的异族风qíng,听说是南丰国的人,可是谢桥就是喜欢逗他,每每他恼了,谢桥就觉得甚为有趣,有时候谢桥也不明白,穆通怎么勾起了自己这样的恶趣味来。 巧月叹口气道: 『原先为了老爷的病,也没法子,这也是瞒不久的事qíng,要我说,不如早揭开这层窗户纸倒更好,省的那位穆公子,寻个由头就和姑娘斗嘴,虽说每次吃瘪的都是他自己......』 说到这里,巧月也撑不住笑了。 谢桥嘿嘿一笑: 『正是这样才有趣,若是被他知道了底细,便不好玩了』 巧兰想到木桶吃瘪的样子,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她们几个出去自是不甚妥当,谢桥又嫌带着林伯出去难免拘谨,便禀了父亲带了张妈妈出去,张妈妈稳重妥帖,况且云州一向平安,不像京城总有些任意胡为的纨绔子弟,谢宜岳倒点头应了。 次日一早,吃了早饭,四人就坐马车出了城,一路上行人车轿纷纷,仿佛赶集一般热闹,到了地方,巧月扶着谢桥刚跳下车,穆通就不知道从哪里一头扎了过来,打量谢桥两眼撇撇嘴道: 『又不是个女的,怎的出个门还这样罗里吧嗦的』 谢桥白了他一眼,对后面翻身下马的寒清拱手作揖,寒清打量几人道: 『远远的穆通就说是你家的马车,跟过来,果然是你,这边虽热闹,却有些糟乱,不如随我到那边去玩一会儿吧,穆通要参加今天的蹴鞠比赛,倒是热闹的很』 谢桥顺着她的手看去,不远处依着青山建有一座偌大的宅子,外面看上去古木参天,吊脚飞檐,甚为华丽深幽,必不是寻常人家的府邸,不禁开口询道: 『那是谁家的府邸』 木桶道: 『真是孤陋寡闻,那是我们云州镇南王的别院,不过这一天,特例允许百姓进去看蹴鞠比赛,错过了今天,即便你爹是知府也进不去的,这一次让你跟着我和师傅占些便宜』 谢桥知道这小子向来如此,遂也不以为意: 『好吧!我就去帮你加油,省的你赢不了比赛,心里别扭』 木桶一扬脖子: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那里像你这样弱不禁风软趴的模样,终日只知道读些没用的酸文,肯定能赢』 谢桥歪歪头笑了: 『好好,你是男子汉,一会儿若是赢不了,可是自打嘴巴』 巧兰在后面拍手道: 『就是就是,你最擅长chuī牛皮了』 寒清不禁摇头失笑,自己这个徒弟碰上谢乔都只有吃瘪的份,可每每还是不长教训,总是喜欢找上去和谢乔斗嘴,果然还是孩子。 一行人进到了别院里头,果然比外头还热闹几分,况且园中有几颗经年的山茶树,如今逐一盛开,在阳光中投下一片斑驳的花影,灼艳而美丽。 别院垒石为墙,高数丈,仿佛连绵数里不绝,气势宏大,与京城房舍最大的不同便是坐西向东,大约是因为依山傍水的缘故。 不止围墙,便是楼阁门窗横梁也多用大理石砌切而成,白墙戴瓦,颇有一股不一样的民族风qíng,侧面一片开阔的场地,仿似跑马场,周围遍植古树,树荫遮天蔽日,环绕搭建了看台,正中设有木椅几案,四下散落坐着些官员,当头长案后设宝座撑杏huáng盖伞,想来该是镇南王的座位,却是空的,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 侧面是女眷席,远远看去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巧月低声道: 『看qíng形,仿佛是云州官员的聚会,怎的老爷却没受到邀约』 谢桥目光一闪,心里说,这样的场合在坐的都是镇南王麾下的臣子们,父亲身份尴尬,若来,只会格格不入,远了不好,近了更糟,倒不如托病推辞了更好。 忽听几个少年的在那边打了个呼哨喊道: 『喂!穆通,快过来,就等你了』 穆通挥挥手应了一声,伸手一掌拍在谢桥肩膀上: 『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记得给我加油,还有,如果我赢了这场,你要答应,从今往后不许再喊我木头,我比你大,嗯!就称呼我一声穆大哥好了』 谢桥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一边的巧兰哼一声道: 『我们家公子的大哥可不好当,不过你输了又该如何,难道要掉过来,喊我家公子一声哥哥不成『 穆通眼睛一瞪,耍赖道: 』要是输了,你叫我木头,我便再不恼了『 说着转身几步蹿了出去,寒清在一旁并不阻止他们斗嘴,这时还颇有几分认同的扫了谢桥一眼道: 『你们京城来的富家公子们都和你一般无二,上不的马,拉不开弓,没个男子汉的样儿,连我们云州的女孩儿都比你们qiáng,倒怨不得穆通总是笑话你,咱们那边坐吧,一会儿这边蹴鞠结束了,再让穆通领着你去外面看热闹,也免得你人生地不熟的』 谢桥谢了她的好意,跟着坐到了距离主席不远的空席位上,视野极好,周围的侍卫倒是连拦都没拦,还有席间伺候的小厮,上前奉茶端果子的,分外殷勤。谢桥不禁讶异,暗暗揣度这位寒神医,究竟是什么身份,和镇南王又有怎样的关联。 一阵鼓声咚咚响起,谢桥才回过神来,场地上已经整整齐齐站好了两队人马。蹴鞠,谢桥倒是不算陌生,因现代的时候,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大小赛事无一不看,久了,谢桥也就看懂了,古代的蹴鞠和现代的足球其实差不多。 场上头系红巾穿红裤的为一队,头系兰巾穿蓝裤的是另一队,锣声一响,双方均一拥而上,争抢鞠球,用身体互相碰撞对抗,各不相让,倒是甚为jīng彩激烈。 谢桥手搭凉棚看去,好半天才找到穆通,隶属蓝队里头,别看年纪不大,倒真有股子敢打敢拼的劲儿,拐、蹑、搭、蹬、捻,颇有章法,闪转腾挪间甚为灵巧。 很快谢桥就看出了端倪,只要鞠球一旦落到红队一个高个子球员手里,别人就有意无意的退让,谢桥不禁暗暗纳罕,想看清楚些,可是那人动作转的甚快,一时也看不清五官面容。 进行到了末尾,红队已然遥遥领先,巧兰幸灾乐祸的道: 『木头刚才说下大话,看一会儿我去笑话他』 谢桥瞪了她一眼道: 『平常玩笑没什么,可他尤其爱面子,这时候还是消停会儿,不过游戏罢了,输赢有什么打紧』 巧兰嘟嘟嘴道: 『谁让他总说嘴了』 正说着,突然场外一阵欢声雷动,谢桥忙向场内看去,只见鞠球不知被谁高高踢起,那个红队的高个子队员此时一扭身,挣脱了下面对手的纠缠,高高腾跃而起,一个漂亮的佛顶珠,鞠球破门而入,高台上的锣声也敲响了,红队的队员们齐拥而上,把他高高的举了起来,映着初chūn的日光,那人挥舞起自己鲜红色的头巾,绕场一周。 待看清了他的脸,谢桥不禁颇为意外,原来又是他,忽听得场内外不知是谁带头高呼一声: 『王爷千岁千千千岁』 很快全场几乎都是这个声音,谢桥吓了一跳,联系前后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不禁抬头又望过去,此时被众人举过顶的男子,虽是一头脸的汗水,浑身却透出一股不容bī视的王者风采,高高举起手,引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谢桥不禁暗道:原来他就是那位外传手段非凡城府极深的镇南王。 钟鸣 作者:欣欣向荣 传尺素润物细无声 谢桥忽的想起那日自己闯进保和堂里瞧见的qíng景,不禁就疑惑起来,若是那人便是镇南王,那么看寒清和他的样子,必然不是寻常关系,而父亲的病如今想来,更是透着蹊跷,小小的水土不服罢了,何至于最后竟病了这么长的时日。 再有,寒大夫几剂药下去,便回转过来,一切未免太巧了些。难道是镇南王给父亲下了什么慢xing的毒,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毒害了父亲。 想到此,谢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遂又摇摇头,现在镇南王又没和朝廷闹翻,即便恼恨公主下嫁的事qíng,也不会如此因小失大,父亲若死在任上,对他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得,皇上更要疑心他有反意。 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父亲先吃些苦头,不敢和他作对,到了最后又假装施恩,让寒清治好父亲,以期父亲能感恩戴德。 谢桥脑子里忽然如一团乱麻一般,摘也摘不清,蹭一下站起来,也没心思理会穆通从那边冲过来,对寒清一拱手道: 『那个,我有些不舒服,这便告辞了』 寒清见她脸色果然不大好,刚要伸手给她搭脉瞧瞧,不想谢乔倒闪的快,没容她动作,已经带着身边的人,几步走下了看台,寒清微微怔愣,一把拽住要追上去的穆通: 『你师伯过来了。』 谢桥一路也没怎么说话,越想越想不通。刚进了府衙,林伯就迎上来笑道: 『京城有信来了,这是大爷写给姑娘的』 巧兰忙接了过来不禁惊呼: 『好沉的信』 林伯笑道: 『老爷那里也说,怎的你们兄妹倒有这些话要说,竟是比老爷的几封信加起来都有分量』 谢桥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几分,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的红晕,接过信,向自己屋里走去。坐在窗边的长榻上剪开信封,果然里面还套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抽出来反正瞧了瞧,信封上却连一个字都没有。 谢桥剪开封口,抽出里头厚厚一摞信纸展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秦思明的笔迹,倒是也没写什么大事,只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平常的琐事,间或也有衙门里的一些趣事,倒是事无巨细,仿佛汇报一般,细细写来,虽有些啰嗦,却如一股细细的暖流,缓慢侵润到谢桥心间,温温热热的甚为舒服。 最后一段,语气忽然一转写道: 第86页 『不知不觉写了这许多话,妹妹定已看的厌烦了,可是我觉得仿佛还有千言万语没写上去,忽见案头洒下点点清辉,推开窗子,举头望去,外面已是夜阑人静,新月如钩,窗子外的一树梨花开的正好,如此良夜,不知道妹妹此时是不是已然歇下了,倒是想起了柳永的一阕词里的两句话: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qíng,更与何人说!妹妹以为然否。』 谢桥不禁牵起嘴角轻轻笑了,开口道: 『巧月,把书架下面那个乌木带锁的小匣子拿过来』 巧月应了一声,找出来放在谢桥面前,谢桥将里面原来的东西清出来,再把手里的信折起来,放到里面锁好,让巧月仔细收起来,才去看谢宝树的信。 谢宝树的信却甚为简单,只说皇上定了四月十八的吉日,举行太子大婚,家里甚为忙碌,上个月,老太太做主,定了谢贤和林庭梅的亲事,说过了年再挑日子成婚,另外说老太太甚为挂念自己,叮嘱若是父亲病愈,还是早早回转京城为好,在云州呆着,总不如家里的好。 谢桥放下信纸,想到老太太素日里真心的疼宠,觉得自己是该回去的,可是一个是贪恋云州开放自由的空气,另一个,父亲这里的qíng形也实在放心不下,虽说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至少能帮着父亲料理一下内府里的杂事,也省的父亲还要cao心这些。 想到此,谢桥忽然觉得其实父亲若是再娶一位qíng投意合的妻子也好,周姨娘是个木头一样的xingqíng,刘姨娘又太过浅薄,两人和父亲与其说夫妻,倒不如说更像主仆。在这云州这里,没有三五好友,也无亲朋,再没有相濡以沫的妻子,久了,难免寂寞,毕竟父亲如今还不到四十岁,做个鳏夫,也太尽人意了。 谢桥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的变了,从一开始害怕父亲娶继母回来刁难自己,到现在希望父亲能有个可心的伴侣,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谢宜岳当成了真正的父亲,从而希望他的人生也能幸福美满。 说实话,对于故去的母亲刘氏夫人,谢桥没有什么感qíng,所以也谈不上替她不平和怨愤,只不知道,父亲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微微叹了口气,把信收了起来,京城来信倒是拉回了谢桥的些许理智,让她重新来审视现实,即便如今在云州,自己也要多留些心眼才是。yīn谋诡计,明争暗斗,隐藏在一片祥和之中,兴许更令人防不胜防。 谢桥不禁为父亲担忧起来,也头一次体会到原先自己的天真,这个云州知府那里是个清闲的差事,简直是架在火上烤,既要应付镇南王,又要让皇上放心,得罪任何一方,说不定就是大祸事。 想到此,谢桥打了个寒颤,倒是开始怀念猫在谢府里的日子,和谢雅谢珠的那些小龌龊,如今想来,真不算什么大事了,尤其自己是不是有些自作聪明了,以镇南王的城府,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配合自己将计就计的演了这么一出戏。 还有那个穆通,寒清、现在想来个个不简单,谢桥按按自己的额头,忽觉一阵隐隐的疼,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内宅的小打小闹还能勉qiáng应付,一上升到yīn谋诡计的高度,自己就歇菜了,以后还是尽量躲着点,镇南王身边这些人为上,自作聪明要不得。 打定了主意,谢桥倒是收了原来的心思,在府里安分的呆了半月都没出门,期间,穆通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寻借口推脱了。 穆通哪里想得出这其中的缘由,每次从府衙铩羽而归,心qíng都极度不慡,想到此,手里的剑冲着边上的一株开的正好的花树,唰唰几剑砍了个稀烂。 历琮之和寒清并肩走出连廊,正看到这qíng景,历琮之皱皱眉道: 『他最近怎么了?』 寒清道: 『去了府衙几次,谢乔都避而不见,想来正因为这个烦恼』 说到这里,不禁沉吟半响道: 『说起来也蹊跷,自上次从别院瞧了蹴鞠回来,就再也见不着面了,那天瞧着脸色也不怎么好,难不成是病了,明儿我还是亲自去府衙走一趟吧』 历琮之倒是笑了,挑挑眉道: 『怎么,难道师妹真想收他这个弟子』 寒清道: 『有何不可,我瞧着她倒是个可造之材,即便不学武,师兄的一身医术也有了着落』 历琮之瞧了她一眼,叹口气道: 『大师兄已经去了这些年,寒清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麾下的青年才俊不少,你挑一个,我出头给你做媒,定然让你嫁的风凤光光的,如何』 寒清脸色一黯,低声道: 『二师兄还是不要管我的事了』 说着疾步走了出去。 历琮之目光微闪,对后面的掌府官道: 『明日请谢知府过府饮宴,本王也该会会他了』 谢宜岳接到镇南王的请帖,倒是有些忐忑起来,自己来了这小一年了,他都以各种名义推脱不见,如今这是什么缘故,即便忐忑还是要去。 第二日略略jiāo代了林伯几句,便去了镇南王府,平常自己连进去府门都难,今日却被掌府官满面笑容的迎了进去,谢宜岳自己都觉得有些诡异。 宴席摆在后面花园,一抬眼就看到正前方的镇南王,忙跪下道: 『微臣云州知府谢宜岳,参见王爷』 镇南王站起来,几步过来扶起他笑道: 『谢大人何必行此大礼,前一阵我身体不适,倒是怠慢了大人,大人莫要怪罪本王才是』 谢宜岳忙道: 『不敢不敢』 席间坐满了云州的大小官员,镇南王倒是把谢宜岳安排到了自己的一席,摆摆手笑道: 『咱们今天不谈公事,只赏花吃酒谈风月,谢大人,你看我府里这几株山茶开的可好』 谢宜岳看过去,只见周围花圃中,有数株名贵的茶花,明媚鲜艳,忙赞了声好,历琮之哈哈笑了起来: 『谢大人出身世族名门,自然见多识广,既然说好,便是真好了』 席间官员纷纷附和,谢宜岳一时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觉头皮发麻。 这位镇南王可以说是三位藩王中最难斗的一位,别看年纪轻,城府却深不可测,手段也厉害,出京的时候,岳父大人已然提醒他这个云州知府难当,到了云州才知道,岂止难当这样简单,虽然心里知道,以镇南王的jīng明,既然不想和朝廷撕破脸,就不会把自己如何,可是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定。 心想是不是过几日把女儿送回京城去更好些。忽听镇南王道: 『谢大人的小公子,本王倒是有过一面之缘,甚为聪明伶俐,我有意让他进府来陪着我两个儿子读书,不知谢大人意下如何』 谢宜岳一听就傻了,这如何使得,可是若是不应,可寻个什么样的借口出来搪塞,一时额头冒汗左右为难,呐呐了半响才道: 『那个......犬子自幼体弱多病,如今也是三朝五夕便会病一场,在家时连族学都没怎么去,恐要辜负王爷的好意了。』 躲麻烦普济寺礼佛 历琮之听了,只是微微有些意外,却也没执意坚持,谢宜岳私下暗猜,这是不是镇南王试探自己的借口。接下来的日子,历琮之也没得空再理会这些琐事,太子大婚,即便他不进京贺喜,这礼必须要到的,不能让皇上挑出错去。 另外宾州山匪作乱,渐成气候,也需他亲自带兵过去剿匪。这一忙碌,直到了入了秋才回了云州城来,丢开身边杂事,没回王府,直接住进了郊外的普济寺里头,每日里和方丈谈经论法,对弈烹茶,倒也清闲自在。 普济寺建在半山之中,如今正值秋季,满山遍野一片融融秋意,倒是别有一番妍丽之姿,历琮之住的地方,比邻后山主持方丈的禅院,旁边不远处隔着一堵围墙是寺里的知客院,平常供贵族女眷们礼佛住宿的所在。 但是凡历琮之住进来的时候,便不接待外客留宿寺中,更不会有人跑到后山来,所以倒分外清静,比之自己的别院,历琮之倒更愿意住在普济寺里面。 这一日午饭后,出了禅院,沿着山溪散步,忽听不远处客居院子那边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在空寂的寺院里甚是清晰,历琮之不禁讶异,侧耳仔细听了一阵,是山居吟的曲子,只是弹琴的人显然琴艺不佳,弹得有些磕磕碰碰,时断时续的,却弹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渐渐有些熟练起来。 历琮之顺着小路走到了客居的围墙下面时,琴声已歇,忽听一个清丽的声音道: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妈妈,我这次弹的可对了』 不知为什么,历琮之总觉得这个声音有几分耳熟,接着几声轻笑传了出来。仿佛小丫头的声音道: 『姑娘琴弹得寻常,诗吟的不错,张妈妈,我说可有道理』 一个有温和慈祥的声音,含着笑意道: 『最后一遍姑娘弹的好,一个音都没错,再练习几遍就会更好了』 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有几分洋洋得意: 『等回了京城,我弹给老太太听,保管说好』 接着听得扑哧一声轻笑,一个稳重些的女子道: 『即便姑娘弹得不好,听在老太太耳朵里也是好的,心眼早就偏了,哪里还能认真分辨好坏呢』 一阵笑声过后,那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叹口气道: 『如今我倒是有些呆烦了,要不,过了年,咱们仍旧回京去吧,可是我又放心不下爹爹,巧月,你说那个镇南王会不会还刁难爹爹,到时候若再来一个水土不服,爹爹的命说不得就丢在这云州城了『 历琮之听到此不禁一愣,怎么还提到了自己身上,水土不服,她爹爹难道是谢宜岳,那她是谁,谢宜岳的女儿。 念头转到此,历琮之忽的记起了被自己一直忽略的事qíng,那谢宜岳上任云州知府伊始,便让京城暗卫调查过他的事qíng,何曾来的什么儿子,膝下只有已故嫡妻留下的一女,名唤谢桥。 现在回忆起那日在保和堂的qíng景,那分明就是个易钗而扮的女儿家,自己不过是被他一时机变的言谈所惑,竟然疏忽了这些,怪不得自己那次一说让谢乔进王府当伴读,谢宜岳那个仿佛天塌了一样的惊愕表qíng。 眼前忽然划过那双澄澈的眸子,不禁失笑,不对,历琮之脸色顿时一沉,刚才听她的话,竟仿佛知道她爹的那场病和自己有些gān系,这件事乃是自己私下授意暗卫所为,她怎么会知道的。 历琮之脸上有些yīn晴不定,忽听里面仿佛是那个被称为巧月的丫头说: 『这都是姑娘没凭据的瞎猜罢了,怎见得老爷的病就是镇南王所为呢,老爷若有个闪失,于他又没有丝毫的益处』 第87页 只听那个谢桥哼了一声道: 『那就不知道了,我觉的就是他授意的,也许是为了给爹爹一个下马威,让爹爹不敢轻举妄动,也许就是为了警告爹爹,这云州城是他的天下,即便爹爹是皇上派来的知府,也要听他的话,不然就xing命不保,总之他们那样的人,心里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又有谁能猜的准呢』 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道: 『可不得了,若是按姑娘说的这样,等公主嫁过来,岂不惨了』 谢桥叹了口气道: 『本来皇家的公主从来就是政治上的牺牲品,表面上风光罢了,某些方面,还不如贫寒人家的女儿自在呢』 那个稳重些的丫头道: 『姑娘生在公府侯门,哪里知道贫寒之家女儿的苦,为了一家能吃饱饭,卖了亲生的女儿的人家也常见,若是卖到像咱们这样的府里还算造化,若是卖的那些腌趱的地方,连清白都保不住的,那里去寻自在去』 一阵静默之后,那个慈祥的声音道: 『总之姑娘的命是好的,既不是皇家公主要下嫁藩王,也不是穷人家的女儿,还定了姑爷那样好xing子的亲事,后半生的日子是不用愁了的』 那谢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了,呐呐的道: 『妈妈就喜欢胡说,巧兰把琴收回屋里去吧,明儿再练,把带来的那套琉璃茶具那出来,巧月,你拿着那个鬼脸青的陶罐子,跟我去取后山的山泉回来,我们松间烹茶岂不好』 忽听脚步声渐远又渐近,历琮之左右看了看,飞快的躲到那边角落里一丛一人高的花树后面,悄悄拨开眼前的枝叶探头望去,就见不大会儿功夫,只听吱呀一声,从那边围墙的小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少女。 前面的显然是个丫头,生的有些姿色,约十五六岁大的年纪,看上去温柔可亲,后面跟着一个十二三的女孩,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裳,在一片深绿的松涛中,甚为醒目,腰上系着松花色丝绦,下摆垂坠着环佩,随着她走动,带来一阵清脆的叮咚声,甚为悦耳。 头上一半乌发挽了个jīng巧的簪花髻,余下披垂下来,别了一朵成色极好的蜜蜡芍药花,越发显得肤色莹白,五官雅秀,虽就是那日见过的孩子,却仿佛有了天地之别,真所谓袅袅婷婷十三余,豆蔻花开二月初,虽仍有几分青涩,但已经可以想见将来必是不折不扣的美人,更何况她的敏慧,是自己亲自曾领教过的。 两人沿着山溪向自己院子那边走了百步之远,从那边山壁上涌出的泉水里接了一罐子提着,仍沿原路回去了,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历琮之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走到自己院子前,抬头看到院子前流经的山溪,不禁想起来旧年间的事qíng,怪道自己一直觉得她面善,原来竟是那年京城普济寺后山巧遇的小丫头。 现在想来,早在那年,自己仿佛就被她糊弄过一次了,怪不得那日别院看了蹴鞠后,她就不露面了,想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连带猜到了后面的事qíng,心里有些害怕了,虽聪明,倒也是个胆小的丫头。 历琮之突然觉得即便她轻易就猜到了自己布下的机关,自己却丝毫不像把她怎样,历琮之向那边望了望,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兴味,自己和这丫头算起来真有些缘分。 再说谢桥,怎么住到寺庙里头来了呢,这就要说那个木头了,不知道钻了什么牛角尖,隔三差五的就来府衙寻她,屡次碰壁,竟然毫不气馁,中间倒是销声匿迹了两个月,听说跟着镇南王去宾州了。 谢桥好容易松了口气,那里想到,一入秋,他就又回来了,仍旧三天两头的来找自己,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犟劲儿,谢桥无法,只得和父亲商量了,躲到了半山里的普济寺来住着,这一住,倒是不想下山了。 这里比京城的普济寺还更清幽,况且山里不冷不热的,有清甜的山泉和美丽的秋景,还有好吃的斋饭,竟让谢桥流连忘返起来。倒是怎么也没想到躲了穆通,却碰上了镇南王。 第二日历琮之和方丈大师下棋的时候,不经意的问道: 『那边院子里可是住了谢知府的千金』 方丈大师道: 『正是,因那位女施主与我佛有些缘法,故此老衲留她住在那边的客居里。』 历琮之挑挑眉,似笑非笑的道: 『与佛有缘,方丈大师不是想收一个女弟子吧』 方丈大师念了句佛号道: 『非也,非也,我观她仿佛有些离魂之症,邪祟容易近身,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能定神安魄,于她大有些益处』 历琮之落下一子道: 『离魂之症,这倒奇了,她一个小姑娘何来此症,难道还有人在她身上用那yīn毒的巫蛊之术不成』 方丈大师摇摇头道: 『这老衲也并不知晓,不过她倒是每日抄写一篇经文送到前面来,颇有佛心』 其实方丈大师真把谢桥看的太过高尚了,每日抄写一篇佛经,完全是谢桥百无聊赖用来练字用的。顺便讨好方丈,好白吃人家的斋饭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辩驳解释帖:对于谢桥女扮男装糊弄住镇南王一节,童鞋们都说颇多不合qíng理之处。欣欣向荣是这样考虑滴,即便谢宜岳身份要紧,官员履历一般也都是镇南王麾下掌事官或谋士们得知,即便上报镇南王,也不过略听罢了,对于官员子女,如非必要,不会过多关注。镇南王不过一时疏忽,没想通关节罢了,而桥妹妹他爹,即使知道隐瞒不对,可大庭广众之下,拆开自己女儿的真面貌也太不妥当,毕竟云州风气开放,京城却礼教严苛,桥妹妹还定了亲,当慎重一,因此权宜之计,便是对于镇南王的话将错就错含糊的推脱了去,不过以镇南王的敏锐,不会迷糊很久的,寻到一个契机,他自己就会想通透,欣欣向荣觉得这样设计更好些,不知道童鞋们满意否。 赐封郡主玉兰代嫁 自此,每日午后,历琮之习惯了出外散步,总是会在客居墙外略略停留片刻,有的时候悄无声息,大多时候,那小丫头是不惯午歇的,或练习一下不怎么高明的琴技,或和丫头们说话玩笑,清脆甜糯的声音,娓娓道来,一些平日的琐事,或是女孩家无关紧要的小心事,听在历琮之耳里,反而觉得异常新奇有趣。 小丫头虽然聪明,却不够谨慎,虽说山寺之中,却不知道隔墙有耳。 直到天将入冬的时节,小丫头才下山去了,客居也清净下来。历琮之却首一次觉得这样清净的日子,有几分孤清和寂寞的味道。 又住了几日,直到山下传来消息,历琮之才匆匆回了王府。 一进书房,谋臣左孝臣就道: 『京城传来消息说和惠公主病重,估计过不了今年冬了』 历琮之皱皱眉道: 『当今皇上现有几位公主』 左孝臣道: 『公主倒是不少,只成年的却只有两位,一位就是和惠公主,另一位是皇后嫡出的明月公主,其余年纪幼小,还未到可以成亲的年纪』 历琮之盯着他道: 『明月公主?』 左孝臣点点头: 『这位明月公主甚得皇上欢心,又是皇后娘娘嫡出,太子胞妹,身后有皇后一族的外戚护佑,恐不会下嫁云州,依微臣看来,皇上必会遴选京中世族大臣家中适龄之女收为义女,代替公主嫁入云州』 『世族大臣之家的小姐?』 历琮之不由得就想到了谢桥身上,若她是公主的话,自己是该喜该忧,这个念头一起,竟如燎原之火一般,瞬间充溢了心间,略略沉吟道: 『依孝臣之见,皇上会选中哪家的小姐』 左孝臣略略沉吟道: 『京城世族之家,除去宗室和手握兵权的武将,微臣估计大约会落在翰林府,伯爵府,慕容府,尚书府,以及几个候府这几家头上,其余大臣,皇上该不予考虑,其中目前有适龄未嫁小姐的,倒也不是很多』 历琮之眸光微闪,漫不经心的道: 『伯爵府,岂不是谢宜岳的家族吗,他家现有几位小姐,你可清楚』 左孝臣有些狐疑的望了镇南王一眼才道: 『据微臣知道,伯爵府原有四位小姐,长房庶出长女的大姑娘已然出阁,许的是长公主府的庶子,二姑娘也是长房庶出,过了年正好十五,四姑娘也是二房庶女,过了年才十二,年龄小些,还有一位三姑娘,就是咱们云州谢知府的嫡女名唤谢桥,听说不仅xingqíng稳重,模样体面,琴棋书画也都极好,在京中有些名声,祖母甚爱,现如今就在咱们云州城里』 『琴棋书画都极好』 听到这几个字,历琮之想起那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琴音,不禁摇头失笑,可见传言不可信,心qíng忽然明快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前紫檀雕云蝠开光卷足的大书案道: 『按你这样说,这位三姑娘极有可能了,之所以非要下嫁公主,就是因皇上对本王放心不下,想安cha个人进来监视我,最好诞下嫡子,将来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最终以达遥控制衡南境的目的,如此重要的位置,必要有家族牵制的女子才妥当,想来那些不受宠的庶女是不够格的了』 左孝臣忙道: 『王爷睿智,确实如此,只是这位三姑娘却也不会被选中,因太后做媒,已于去年定给了宗室子弟,便是那安平王府的二公子秦思明』 『哦......quot; 不知怎的,历琮之忽觉得隐隐有几分失望和遗憾,从心底一掠而过,忽记起山寺中听到的话,自己竟忘了她是定了亲事的,遂挥挥手道: 『依你猜测,皇上会选谁家的小姐嫁来云州』 左孝臣沉吟半响道: 『微臣猜,翰林府最有可能雀屏中选,何学士不仅身居要职,还是太子太傅,其子何云清官至工部侍郎,其孙何子谦目前在户部任职,可谓满门簪缨,无论如何都是最妥帖的家族,且他家两位小姐,庶出的二小姐现为太子良娣,只剩一位嫡女待字闺中,身份够,且年龄适合,虽说何家乃寒族起家,但与伯爵府尚书府都连了姻亲,与京里的几个世族之间,早就同气连枝,难分彼此了,何翰林又是谢知府的岳父,那位何小姐要称呼谢知府一声姑父,选她来云州,说起来倒正合适』 历琮之撑着额头,挥挥手道: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左孝臣躬身退了出去,走到廊下,不禁停住脚步,想了想刚才王爷的表qíng,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说道那位谢府三姑娘的时候,仿佛带着一丝明快愉悦的笑意,难道王爷识的那位三姑娘,遂又摇头失笑,这怎么可能。 左孝臣的话一语成箴,刚进了腊月和惠公主就撑不住病逝了,几乎同时,皇上选了翰林府嫡女何玉兰,封为安南郡主,代替公主下嫁云州。婚期提前定在过年四月,大约是怕再有什么变数。 第88页 即便云州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因谢宜岳通常不会和女儿说这些朝堂上的事qíng,故此,身处内宅中的谢桥,还是从秦思明的信里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秦思明以谢宝树的名义,每半月就会寄一封信来,一如既往,说着自己平常的琐事,末了总会引用一两句诗词,表达他写信时的心qíng或是心底的思念,并不露骨,却每每使得谢桥的心控制不住砰然而动。久了,谢桥发现自己竟开始心心念念盼着他的信,有时候路上耽搁,晚了一两日,便觉寝食难安。 谢桥仿佛渐渐看到了曙光和希望,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并不似以前那样消极等待,有时候想,也许秦思明会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接到秦思明书信时,正是正月初八,秦思明半月前的信里说,和惠公主病逝,谢桥还担心了这大半个月,害怕皇上在无计可施的qíng况下,会让如玉下嫁镇南王,不说镇南王这个人如何,如玉和谢宝树已然两qíng相悦,若远嫁云州,岂不是大大的人间悲剧。 还好最终皇上舍不得如玉,可玉兰表姐却成了这桩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以玉兰表姐的天真无心机,如何斗的过腹黑yīn险的镇南王,说不得被嚼的渣滓都不剩了,担心归担心,圣旨既颁下,便无可转圜,毕竟君无戏言。 长长叹了口气,谢桥抬手推开侧面的窗子,虽是大正月里,云州这里却下起了沥沥细雨,令人有恍如置身暮chūn之感,雨滴落在碧瓦上,沿着回廊外的檐角滴落下来,打在院子里的玉兰花树上,泛起一片晶莹的水光。 被雨水洗过的玉兰花,显得越发清新秀丽,别具风qíng。巧月捧了热茶进来,放在长榻上的小几上,伸手把窗子掩上道: 『虽说这云州暖和,毕竟是大正月里头,姑娘还是当心些吧,着了寒勾起旧疾可怎么好』 说着伸手收拾几上的信纸,一一折好,收到一边的乌木匣子里锁上,放起来。谢桥吃了几口茶道: 『巧月,玉兰表姐要嫁来云州了,你可听说了』 巧月点点头道: 『刚头才听见林伯他们说,要说这真是各人的命,想来舅太太的病更难好了』 巧兰掀开帘子进来,手里拿着花样子伸到谢桥眼前道: 『鞋帮上绣这个福寿三朵的花样可好,想来老太太也喜欢』 谢桥就着她的手,端详端详,点点头道: 『花样什么的倒好,只底子要软,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舒服头等要紧,人上了年纪,脚便最受不得委屈的』 巧兰哧一声笑道: 『老太太可是真没白疼姑娘,隔得这样远,事事还想的如此周全,可见姑娘的孝心了』 索xing也不出去了,搬了个杌凳坐在谢桥下首,边做手里的活计,便接着刚才巧月的话道: 『我倒觉得表姑娘这样也好,镇南王咱们在郊外别院是瞧见过的,虽说是个鳏夫,可真不差,身份也尊贵,认真说起来,不是和惠公主去了,表姑娘还攀不上这样的亲事呢,若是将来夫妻和睦,不也是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吗』 巧月拍拍她的头道: 『你如今越发傻气,这千里之遥的地方,便是镇南王再好,也难说是什么好亲事。老爷仍在云州任职,多少还有个照应,将来老爷调回京,表姑娘身边可是连个能商量主意的人都没了,若是有什么事,可找谁说去』 谢桥听了,心里不以为然,那个镇南王什么人,哪里容的他人指手画脚的,不然爹爹这个云州知府,何至于当的这样谨小慎微的。忽想起秦思明信里说,皇上点了他和子谦表哥送嫁云州,云州风气开放,没京城那些礼教规矩,到时候相聚见面,想来也不难,不知道如今他是不是变了模样。 想起去年十里亭外的少年,如夜空星子一般明亮的眸子望着自己,从怀中捧出冒着热气的炒栗子,当时谢桥竟恍惚有种错觉,仿佛他手里捧着的不是栗子,而是他的心。 那时的qíng景,如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分外清晰,想到此,不禁垂首一笑道: 『巧月,把纸笔拿过来,我要给大哥哥回信』 巧兰听了,扑哧一声笑道: 『姑娘哪里是给大爷回信,估计这信啊!最终会自己长了翅膀,飞到安平王府二爷的手里也未可知』 谢桥脸一红,白了她一眼,巧月抿嘴一笑,点了点巧兰的额头: 『就你明白,快去厨房瞧瞧姑娘吩咐做的工鱼羹可好了,若是好了,赶紧遣人给老爷送过去,火候长了便不鲜了』 巧兰嘟嘟嘴道: 『自从姐姐跟了姑娘,我就成了使唤的小丫头了』 谢桥巧月倒是都笑了,张妈妈在外间屋笑道: 『哪里有你这样巧嘴的小丫头,这样成日里话唠一样,将来要寻一个哑巴的小子配了才正恰好,不然两个爱说话的,岂不把房顶都吵没了』 谢桥巧月听了张妈妈这话,更是咯咯笑个不停,巧兰脸一阵大红,恼道: 『你们合着伙的欺负我』 一把掀开帘子到了外屋,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油纸伞,转身飞快的跑了,剩下屋里的婆子丫头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纵是咫尺也难相见 四月的云州繁花似锦,虽说第一次来这里,秦思明却并未感到陌生,谢桥的回信不多,大约自己给她写三四封,才会回一封信,还是给宝树的,且字里行间多是说云州的风土人qíng,间或问候老太太的安康和谢府长辈,虽说一句也没提他,秦思明却能真切的感觉到她心底微妙的变化,从字里行间透出来。 这种变化仿佛三月的chūn水,缓缓流经自己心里,竟是那样的通体舒畅。桥妹妹信里说云州四季如chūn,鲜花常开,说云州的山青,说云州的水秀,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卷恍如仙境,实际上除了书信,确实还有她随手的涂鸦画作,画中青山绿水,明秀难言,如今还有一幅悬挂在自己寝室里,每日必要看上几次才gān休的。 到了这云州城外,秦思明才知道,桥妹妹的画上并无一丝想象杜撰,而是真实的记录,抬头间的山水竟是和画中毫无二致。车队停下,掌礼官到了马前回报: 『前面镇南王已率云州各官员在城外迎接郡主驾临』 秦思明侧头望了子谦一眼,子谦翻身下马,对身后鸾凤八宝车里低声道: 『回郡主,镇南王出城迎接』 车里沉默好半响,才听到一声回应: 『知道了』 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使得尾音带着明显的颤动,何子谦不禁暗暗叹息。 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和藩的亲事会落到自己妹妹身上,两个妹妹相较,同胞的玉兰因母亲从小宠爱,没经过什么人qíng冷暖世态炎凉,养就了一幅天真无城府的xing子,若是嫁在京里还好说,有翰林府这样的娘家护着,便有龌龊,婆家自是会留些体面。 可是镇南王何许人,手握兵权杀伐果断的藩王,权倾南境,与另外两位藩王,私下互通消息,互相扶助,对朝廷政令yīn奉阳违,冷厉而城府极深,玉兰又岂是他的对手。 再说镇南王与朝廷素有隔阂,下嫁公主本就是万岁爷执意为之,为了是牵制住历琮之,安抚南境各州县,可玉兰的心机,能自保已是不易,何谈其他。 母亲因妹妹的事qíng呕血病倒,瞧着更是比旧日的症候又重了不少,父亲祖父也无计可施,翰林府自从接到婚旨后,便阖府上下落入一片愁云惨雾的境地,唯有出了正月,太子良娣有孕的喜讯传来,才略略有几分起色,只是母亲却仍不好,唯有玉兰倒是没有丝毫难过,平静安然的和宫里的嬷嬷学习一些必要的礼节,不知道是真的无所谓,还是认命了。 何子谦侧头扫了秦思明一眼,他的心qíng显然是雀跃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把他心底的思念,毫不隐晦的张扬了出来。 其实何子谦也有些暗暗庆幸,若不是桥妹妹早就定了亲事,这次和藩,说不得就会落到她身上也未可知,毕竟伯爵府嫡女,从哪方面讲,都要比翰林府嫡女更贵重些,况且,谢府经营数代,树大根深,也牵制更多。 子谦知道自己的心也是偏的,和亲妹妹相比,子谦更希望桥妹妹能一生顺遂平安,毕竟从小她已经经历过了生死离散,就该自在随心的活着,而玉兰,只要镇南王不反,保得平安也并不太难。 更何况,虽是藩王,历琮之文成武就,清雅绝伦,算的世间罕有男子,若妹妹守着平常心,纵不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可期。 车里的何玉兰有些紧张,但心里又涌上些许不知名的雀跃,和对外来的丝丝屡屡的希望,母亲的绝望和父亲的不舍,说实话她都不是很理解,圣旨来时,她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自从落选归家,她已经是家中一个尴尬的存在了,玉梅的婚礼虽然比不上太子妃隆重,可是也昭然了她以后的贵重身份,已经不是以前时刻依着自己,谨言慎行的妹妹了,尊贵的身份,即便母亲,也要跪拜行礼,君臣有别,这便是命。 桥妹妹的亲事更不用提,虽未嫁入皇家,可是比起玉梅,说不得更可心些,即便她们以前一直看不上的钱月娇,都嫁入了宗室,虽是侧妃,也算尘埃落定。曾一起说笑玩乐的姐妹,均风流云散各有安处,只有自己仍旧耽搁闺中,偷偷听见小丫头们私下议论,母亲托人去说谢府的亲事,也被推脱了回来,竟是落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每每思及此,夜难安枕。 皇上突然赐婚代嫁的旨意一下来,玉兰却忽然有一种云开月明之感,她想远远离开何府。离开京城,离开总是唠叨她没用的母亲,离开丫头婆子们私底下有意无意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解脱了这一切,玉兰忽觉分外轻松。 镇南王什么人,她其实并不在乎,从今后可以远远躲开京城的人事,倒也算顺了她的心,故此,除了有些忐忑外,大多数是安之若素。心里打定主意,婚后平日以礼相待,想来对方也不至于会怠慢自己的,总比在家时更自在些。 马车停了下来,透过车前面垂坠的金丝红纱,可见前面的仪仗王驾,当头一名蟒袍玉带的男子迎着光走来,日光带着些许轻尘,飘飘落在他的身后,竟让玉兰恍如有种迷离的梦境之感,隔了些许距离,玉兰也能看清他俊美无双的轮廓。 即便有一个人人称赞的兄长,玉兰也不得不说,比起这位镇南王,自己的哥哥竟然稍逊了一筹,玉兰忽觉心跳了起来,面色染上红霞,这样的男子,竟然就是自己的夫婿,想到此,玉兰竟撑不住内心的羞涩和喜悦,未免旁人看出端倪,微微垂首。 便听外面略低沉但清朗的声音道: 『臣历琮之见过安南郡主』 第89页 旁边的翠翘轻轻推了她一把,玉兰才抬起头道: 『王爷如此多礼,臣妾何以克当......』 历琮之只是微微躬身,说了些场面话,听到这位郡主并不托大,倒是暗自点头,虽是皇帝义女赐封郡主,可是他们也都清楚,论身份,自己还要贵重些,不过这面上的礼仪,都要过得去才好,识相的女子还算聪明,若是位真公主嫁过来,自持身份傲慢无礼,却也麻烦。且听得声音仍有几分稚嫩,想来无甚心机,便浅浅一笑说了句请郡主入城,便向侧面而立。 他一动,后面的文武官员唰一声分成两列,闪出中间的官道来,大红的毡毯,从城外一直延伸到城里,仿佛没有尽头,张扬出一片祥和的喜气。 郡主身边自有掌礼的嬷嬷,抬手示意,车子缓缓进了城门,两边有严阵以待的兵甲,把道路两侧夹道欢呼的百姓隔离开来,可是热qíng的云州百姓,仍旧把手里的鲜花纷纷仍到前面来,落到大红的毡毯上,仿佛一条鲜花铺就的路,玉兰抬头望了望前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前行的男子,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翠翘有几分好奇的道: 『郡主,你看这云州果然风俗不同,除了男子,年轻女子也都上街来瞧热闹,看打扮,不像贫寒人家的女儿』 翠翘是祖父身边的大丫头,赐婚旨意一下,就给了自己使唤,为的是远嫁云州,身边也好有个得用之人,这翠翘生的模样好,xing子稳重,心眼也多,每每做事说话总是滴水不漏,倒是连那些宫里的嬷嬷都要给些体面。 除了翠翘,皇上另外赐了十六名宫女陪嫁,个个容貌艳丽身段窈窕,做什么用的,即使玉兰不解世事也清楚,原先倒也不怎么在意,可现在想起来,竟有些淡淡的堵心。 忽听翠翘又道: 『桥姑娘都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也不知道如今可好』 玉兰手指轻轻摩挲着礼服袖上繁琐华丽的绣边,低声道: 『桥妹妹的xingqíng,到那里能不自在,听兄长说,她来了几月,姑丈的病便大好了,也怪不得那边老太太说她是个有福的,纵是多大的麻烦,到了她那里也自然就否极泰来了,她若不急着回京,正好与我有个伴,也省的我平日里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翠翘哧一声笑道: 『大礼后,郡主自有王爷陪伴,怎会寂寞』 玉兰听了,脸一阵大红,眸光丝丝眸光荧荧烁烁,竟说不出的动人。 正说着,前面回说到了郡主府,翠翘忙和几个丫头给她整理仪容,头冠,礼服,一切俱妥当了,才和两个嬷嬷扶着玉兰下了车。 镇南王躬身相迎,礼数周到,因未行大礼,何玉兰仍是红纱遮面,五官容貌虽隐在鞘纱之后,但也可以瞧出大致端倪,历琮之微微抬头,只扫了一眼,便低头恭迎她进府。 玉兰心里不禁有些微失望,盛装的容颜她自己对镜看过多次,比之寻常的样子要端丽甚多,可是看镇南王竟然没有丝毫惊艳之色,忽然想起来,既然贵为镇南王,想必府中美女众多,不乏国色天香之流,自己姿色在他眼里也算平常吧,思及此,不禁黯然垂眸。 郡主府早已安排妥当,事事不用费心。距离皇上定的吉日尚有三天,因此一概送亲的使节官员均在管驿中落脚,待行过婚礼后才可回京。 郡主下嫁不过是一桩政治上的婚姻罢了,历琮之自是不会过多关注郡主的容貌如何,反正无论怎样,她都是皇上钦赐给自己的王妃,美丽的女人他从来不缺。 镇南王对送亲的使臣们颇为礼遇,在王府花园设宴款待。初见秦思明的时候,历琮之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谢桥,不得不说,两人极般配,若站在一起,恍如一对金童玉女,且虽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稳重得体,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才俊,比之自己当年也毫不逊色,念头至此,倒不禁低笑,自己与这么个少年比什么,真真可笑。 秦思明此时却失去了平日的敏锐,对镇南王若有若无投she过来的打量目光,毫无所知,只心里暗暗焦急,眼瞅着都到了云州,怎生寻个机会见上一面,也好当面说说话才是。 何子谦如今早已释然,却对秦思明的心思知之甚详,见他焦躁的模样,凑过去调侃道: 『这边散了,我便去姑丈府里探望桥妹妹去,你可有什么话,我可以暂做青鸟代为传达。』 秦思明叹口气道: 『你不是我,可那里知道我的心』 子谦倒是笑了,目光灼灼的盯了他半响道: 『你呀已经占尽了便宜,却还做这般qíng状作甚』 听他这话,秦思明倒是轻声笑了起来,侧首望了望身边开的正好的一丛山茶,一朵朵深浅不一的红色,竟仿佛那年郊外,桥妹妹脸上的红霞一般,晕染醉人。令人忍不住想掬在手中,藏于心间。从此日日瞧夜夜看,总也不会厌烦的。 探玉兰谢桥进王府 谢桥见到秦思明的时候,已是郡主大婚后,秦思明要回京的前一日了。在云州城南的漫思茶楼,谢桥沿着木质雕花楼梯,一进到二楼靠窗的雅间里,就看到临窗而立,殷殷望着自己的秦思明。 玄色镶银线云纹的锦袍,腰间佩剑,垂下大红的剑穗子已经半旧,有几分眼熟,和他的玄色衣裳倒是极搭配,俊眉厉目,鬓若刀裁,大概一路送亲而来,难免风chuī日晒辛苦,比去年时略黑了些,却更显出一份独属于男子汉的器宇轩昂来。 明亮如星子的眸子,近乎贪婪的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片刻,忽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竟是冒出些许傻气。 后面的巧兰撑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巧月瞪了她一眼,巧兰吐吐舌头,谢桥微微一福: 『慎远哥哥,这一向可好』 久别重逢,秦思明显然忘了礼数,没答她的话,几步上前就来拉谢桥的手,却被谢桥一侧身躲了开去,坐在靠窗酸枝嵌云石的椅子上,望着他抿着嘴笑。 巧月在外间接了小伙计送来的茶,亲自捧上来,放在中间的小几上,和巧兰悄悄退出里间,在落地罩外面的纱帐后头候着。 秦思明也知道自己一时忘qíng,大约冒失了,便笑笑坐下来,细细打量对面的谢桥,真是长大了不少,身形抽长,已现窈窕之姿,出了母孝,便没穿往年的那些素净衣裳,着了一件海棠红的袄裙,整个人犹如一株盛开的海棠花一般灼艳。 头上一半头发挽起,用一支羊脂白玉的镂雕双线鱼簪,别住青丝,鬓边戴了一朵开的正好的浅粉色茶花,更映的她五官秀美,肌肤莹白,手里执着一把纱质美人扑蝶的团扇,遮住红润的小嘴,望着自己的一双妙目中,含着一份羞涩两份嗔意,仿似有淡淡珠辉缓缓流转,瞧的秦思明一时有些呆傻。 谢桥把手里的团扇放在小几上,端起茶慢慢吃了一口,扫了秦思明一眼道: 『慎远哥哥明日就要走了,我让林伯备下了些云州的土仪特产,回头差人送到管驿中,慎远哥哥带回去送人也是好的『 秦思明略略收住心猿意马,目光还是不舍的移开片刻,盯着她小声道: 『多亏妹妹打点的如此周到,我这里记下妹妹这一番心意,这些时日我也搜罗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都一一好生收着呢,等妹妹赏玩,只不知妹妹何时回京去,我心里......心里......』 说到这里,俊脸涨的通红,竟是说不出下面的话来,谢桥瞟了他一眼,浅浅一笑: 『爹爹也说让我回京去,老太太那里已然来了几封家书催了,只如今快入夏了,贸然赶路怕沾染了暑气,说入了秋若无大事便可动身』 秦思明脸上一喜道: 『不若索xing跟着我和子谦一起回去倒更便宜』 谢桥歪头看了看他,站起来道: 『那里就如此急了,说不得也要等一阵才是道理,你们是送亲的皇差,我跟着像什么话,若是让人知道了,便更不妥当了』 说着目光略略扫过他腰下的剑穗子,抿抿嘴道: 『我这便回去了,慎远哥哥一路珍重』 说着微微蹲身一福,秦思明那里想到她这就走,心里一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谢桥没防备,却正被他拉个正着,秦思明只觉触手滑腻,柔弱无骨,低头看去,捏着一方罗帕的青葱玉指,如兰花瓣一样jīng致漂亮,不觉心里旖念忽生,握着竟不愿撒开手去。 他这个惫懒的模样,谢桥的脸顿时一阵大红,急忙使力一抽,从他掌中抽出手来,绯红着双颊,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遗下一方罗帕在秦思明手里,也顾不得再要回来。 好半天,直到环佩叮当声远去,秦思明才回过神低低笑了起来,控制不住脑子里想入非非。坐了好半天才下楼去。 刚一出茶楼,便见檐下候着的巧月,手里端着一个jīng致的木头匣子,看到他出来,忙上前行礼道: 『姑娘另外备下了几份礼物,晚间便让林伯亲自送过去,每份礼物上面均有姑娘写的条子,给谁的东西,都分的极清楚,二爷回去按条子挨个送去便妥当了,还有给老太太做的一些衣裳鞋子等物,也请二爷一并捎了回去,省的再让别人跑这一趟,倒耽误了许多功夫』 说着又笑了笑,把手里的匣子递过去: 『这是姑娘吩咐给二爷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是我们姑娘闲暇时打的几个络子,各色长短均有,二爷瞧着配衣裳用吧,另,替姑娘问老王妃郡王妃的安康』 说完蹲身一福,上了边上的马车去了。 秦思明拢了匣子就回了管驿,关上门急忙打开匣子翻了翻,除了十来个jīng巧的络子之外,尚有一个绣工jīng致的荷包,秦思明拈起来细细端详,绣的花样也平常,寓意吉祥的花好月圆,打开里面却藏着一张折叠的纸张,秦思明微微一愣展开,入目便是桥妹妹娟秀的字体,并无旁的话,只抄录了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qíng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qíng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秦思明发现自己的心豁然开朗起来,这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想来花好月圆指日可待了,心里一阵阵冒出喜悦的泡泡,以一种极慢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竟是说不出的快活。 好半天才把荷包谨慎的收在怀中,贴身放起来,想着回去是不是缠着祖母,早些娶了桥妹妹家去才好,现在开始准备,到了年底便可成就佳礼。 心里计量着好事,回京的一路,觉得比来时要慢了许多。 再说谢桥,一时冲动抄了首诗词夹带在荷包里,送给了秦思明,忽想起秦思明身边早已有通房的丫头伺候枕席,不禁又后悔起来,一时有些心里发闷,便也懒怠出门,在房里看书画画,或与丫头们做些针线上的活计,渐渐的才回转过来,有时候谢桥也想,自己竟然也变成了这样患得患失的人,未免好笑。 第90页 因谢桥如今长高不少,况且也瘦了一些,以前的衣裳便都不合适了,再说出了母孝,也需另做些鲜亮颜色的衣裳,还有成亲需要的一些帐子等大的绣活,眼瞅着过了这个年,姑娘就十四了,掂量着至多也就是明年便要娶过去,若要好活计,从现在开始准备也不算早了,因此这一程子,谢桥房里倒是分外忙碌起来。 进了五月,这一日,谢宜岳回来忽对谢桥道: 『你表姐虽如今贵为王妃,毕竟远离父母亲眷,王爷日理万机,百事缠身,必然无有过多空闲陪伴,虽是新婚,便难免有些郁郁之色,今日让翠翘特来寻我,说让你进王府小住几日,与你表姐解闷说笑,说不得就好些』 谢桥不免有几分迟疑,谢宜岳以为她担心去年的事qíng,遂道: 『当初你扮男装去请寒大夫为爹爹医病,也是一片孝心驱使下的权宜之计,我已私下里与王爷说的明白,他必不会怪罪与你的。』 依着谢桥的本意,自是不乐意去的,玉兰是自己的表姐,还有旧时的qíng分在,论理去陪伴几日,说说话也是该的,只那位镇南王,因着父亲的一场大病,谢桥从心里总有几分抵触。 谢宜岳打量她的神色叹口气道: 『你表姐小小年纪嫁的这样远,那王府里又甚多规矩,必是不自在的,你过去和她说些笑话,倒也是你们姐妹之间的qíng意。便不要推辞了才好』 谢桥只得点头应了,过几日,略收拾了,便进了镇南王府,大门自是避开,从角门进到内宅,才落了轿,翠翘已经带着几个婆子迎了出来,蹲身一福道: 『桥姑娘这一向可好,王妃那里念叨了几日,今儿才把姑娘盼了来』 谢桥倒是知道,外祖父跟前的大丫头翠翘跟表姐陪嫁了过来,这时见了,倒也并不意外,拉着她的手迈进了垂花门,沿着连廊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玉兰姐姐可还好』 翠翘略略扫了眼四周,见四下都是可靠的人,才微微叹口气道: 『论说也算好,只是王爷事忙,平日里极少进后院的,到如今一月有余,算上dòng房花烛夜,也不过两三次宿在王妃房中,尚有几日在别的妻妾房中过夜,剩下的时日,便都独居在前面竹影轩的书房里,因着这件事qíng,王妃即便嘴上不说,想来心里必不大痛快的,如今姑娘来了,也很劝劝王妃才是,举凡深宅大院的公府侯门,哪家不是这样过的,何况镇南王乃是据守一方的藩王,岂会终日耽搁在内宅之中』 谢桥目光一闪,不禁扫了这丫头一眼,以前倒也没大理会,如今这番话听下来,倒是真有些见地,只玉兰表姐那个xingqíng,想来是瞧不通透的。 转过一扇富丽堂皇的云石屏风,便是一个jīng致阔朗的院落,迎面五间正房,两侧东西厢房,颇有几分京城府宅的布局,院子中间挖了一个偌大的池塘,蓄水养了锦鲤,院中却没有本地盛产的名花山茶,反而植了几株玉兰,花期未过,开了一树或洁白或淡紫的玉兰花,幽幽随风飘落一院的玉兰花香,清香馥郁。 下面的围的土甚新,想来该是为了玉兰才现移过来的,倒算有心。廊下分左右站着十来个衣着华丽的仆妇丫头,谢桥目光扫过门前,当头的四个大丫头,穿衣打扮比别的丫头更鲜亮许多,个个姿色不凡,明眸善睐间,天生就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风qíng,勾魂摄魄,谢桥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最前面两个打起帘子,cao起软糯的声音回禀: 『谢姑娘到了』 谢桥也不理会她们暗暗打量的目光,迈步进了里面,过了隔扇碧纱橱,只见当中一张紫檀嵌云石的罗汉榻上,斜斜倚靠着一位盛装端丽女子,虽打扮的贵重非常,脸色却有些郁郁晦暗之气,莫一看上去,谢桥恍惚见到了那时的舅母。 这两年来未见,玉兰表姐竟越发酷似舅母的神韵了。 蔷薇侵香蕉影横斜 谢桥刚要下拜,何玉兰坐起来,一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道: 『你我姐妹,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拉着谢桥坐在榻上,仔细端详她半响道: 『这一年多不见,妹妹倒是长大好些了,想旧年我们一起的日子,竟仿佛昨日一般』 说着微微蹙眉轻叹。 谢桥暗暗打量她,见气色还好,眉间却仿似积着几分郁色,以为她是思念家乡了,遂宽慰道: 『这云州虽说远,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姐姐呆的久了,便会喜欢这里了』 何云兰瞧了她两眼,才略略舒展眉头道: 『我果然不如妹妹,妹妹倒是和以前一样,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自在非常』 一时丫头上了茶来,两人仍坐在榻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儿。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午时,外头一个体面的婆子进来回说: 『王爷传下话来说前面今儿有客,便不过来吃了,王妃自己用膳便了,另外jiāo代让谢姑娘不要见外,即是王妃的妹妹,这里便是家里了,定要多住些时日,也好陪着王妃说话解闷』 玉兰脸上微微有些暗淡,挥挥手道: 『既如此,便不用很折腾,选几样清淡可口的菜,摆在这屋里罢』 婆子领命下去,不大会儿功夫,丫头提着一个偌大描金的食盒子进来,直接把饭菜摆在了榻上的矮脚几上。 谢桥扫了几眼,镇南王倒也有心,只这几样却都是京城极有名头的菜,谢桥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自然知道在云州这地方,要做出地道的京城菜有多不容易。 显然玉兰的胃口不是很好,只略点点卯,就放下了筷子,谢桥也只得跟着不吃了。心里想着,若是这样过几日,说不得自己真能减肥了。 饭毕,又说了会儿话,瞧着玉兰有些困倦之色,谢桥便告辞出来,由着翠翘引路,去了暂时落脚的地方。 镇南王府占地颇大,一路行来,触目所及俱都是不尽的曲廊和庭院深深,竟是比安平王府还大上许多。拐进一弯粉墙,便是一个清幽的小院落,翠翘便道: 『这里是侵香苑,离着王妃的玉兰轩近便,侧面隔着两个院落就是王爷的书房,所以地方也幽静,王妃知道姑娘一向喜静,便特特挑了此处,前二日就赶着收拾出来,以备姑娘住』 谢桥说了声有劳姐姐费心了,便四下打量几眼,倒真是个难得的地方,院子半边的墙上盘了一架蔷薇,如今盛开了一架或紫红或玉白的蔷薇花,窗下植了几丛芭蕉,罗扇般的蕉叶舒展开来,碧翠似绢,映下一片yīn凉,倒让谢桥不由的记起了一首诗: 『骨相玲珑透八窗,花头倒cha紫荷香。绕身无数罗扇,风不来时也自凉。』 不禁暗暗赞叹,竟真是个别样幽静的所在。 翠翘打点的甚为妥当,并无旁的杂人,只配了几个洒扫,烧水的粗使婆子和小丫头,房里头还是谢桥带过来的巧兰巧月和张妈妈在跟前伺候。 谢桥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番翠翘,竟是个处处周到的xing子。怪不得外祖父给了表姐使唤。 屋里收拾的也很清雅,淡绿色的帐子,银红色的窗纱,映的窗外一丛碧色芭蕉越发婷婷,窗前设了一张紫檀透雕牙条拐纹单翘头的美人榻。想来若在夏日午后,躺在上头,映着窗外的一碧芭蕉小憩,该是何等惬意悠闲的享受。 隔扇门内便是jīng巧的寝室,虽是小住,倒是安排的比府衙自己的卧室还更舒适些。 翠翘告退下去,不大会儿功夫,便有婆子说奉了翠翘姑娘的话,送了四碟小菜并一罐jī汤银丝面来,巧月低声道: 『这翠翘倒是个真有心的,知道姑娘午饭没进多少,特特送了吃食来』 巧兰道: 『我瞧着表姑娘可还是那时的xing子,一丝没变,也不管别人,只依着自己的喜怒行事,倒是带累的咱们姑娘跟着她饿肚子,真是的』 谢桥瞪了她一眼低声道: 『就知道胡说,这里那里来的什么表姑娘』 说着轻轻一叹道: 『左右咱们先住下,待过两日,寻个借口家去便是了,在这里还是小心言行的好,以免引来麻烦』 巧兰也知道轻重忙点点头。谢桥只吃了半罐jī汤面,便放下了,还剩下许多,让巧月巧兰和张妈妈一起分食了,才收拾下去。 首一次来,虽说谢桥不惯歇晌,可也着实不敢任意出外走动。只得在书架子上寻了本书,侧躺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书,巧月在里面收拾带来使唤的物件,张妈妈坐在外头廊下做针线。 谢桥尤其怕热,便把月dòng窗支了起来,细细清风拂来,倒也分外清凉。巧兰却不怕热,不知从那里寻了些柳条枝子来,编了一个小花篮,把那边架上的蔷薇摘了许多放在里头,勾的院子里几个不大的小丫头,围着她叽叽喳喳的。 谢桥不禁莞尔,忽的想起刚头的qíng景,下面的婆子回话说王爷不过来了,玉兰的脸色立时就黯淡了下来,眉间的幽怨仿佛深闺中的怨妇一般,不过成婚才一个月,竟已经有了闺怨吗,那以后岂不更寻不找自在了。 镇南王那个人,那里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呢,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守在深深庭院里,人生的重心都落在丈夫身上。想着想着,竟有些困上来。遂阖上眼睡着了。 巧月出来就见她脸上盖着书,呼吸平缓,便上去轻手轻脚的拿开书,果然睡了,轻轻把窗子放下来,出去让巧兰她们小点声,便也坐在廊下与张妈妈说闲话。 张妈妈一手的好活计,自打她来了,这屋里大小的针线,倒是让她做了一大半,巧月巧兰都做得少了,如今张妈妈手里,正做的是一件冬天穿的厚衣裳,已然做成了大半,只剩下滚边的活便成了。 巧月拉着袖子瞧了半响道: 『如今这里暖和,妈妈做这样厚的衣裳,姑娘那里用得着』 张妈妈手里不停,说道: 『这里纵穿不着,等过了年回京不是正好,我这件做得略大些,到时候姑娘便是长高了,也能穿』 巧月叹道: 『若说这里虽好,毕竟不如京里头省心,处处有老太太打点着,姑娘也不用费这些心思,可如今咱们老爷身边没个底细的人看顾着,姑娘那里放心的下,你瞧咱们家那两位姨娘,一个xing子虽好,倒是块木头一样,令一个却又机灵的过了头,竟耍些小心思』 张妈妈手里的线用完了,便把针别在前襟,去旁边针线笸箩里去寻一样颜色的线,寻到了,对着廊外的光,穿进针鼻里才道: 『我前日里听见老爷身边的小幺说,老爷这两日总去保和堂寻那位寒大夫,我瞧着莫不是瞧上她了』 巧月扑哧一声笑道: 『妈妈这可是想多了,我听说是因为宾州那边今年chūn起了瘟疫,正该着咱们老爷管这档子事,想来去寻寒大夫商量个预防治病的法子去了』 第91页 张妈妈道: 『这寒大夫如今可也不小了吧,怎的竟是没说个人家,论说这年龄和模样都和咱们家老爷匹配的过,只家世不知道如何呢』 巧月道: 『你莫要小看了人家,人家是镇南王的师妹,即便没有家世,也必不会嫁给平常人家的』 忽听的隔墙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叮咚的琴声,张妈妈放下手里的活计,细细听了半响道: 『不知是谁,这首落雁平沙弹得真好,静中有动,颇得意境』 谢桥醒来的时候已近huáng昏,点点芭蕉影落在窗纱上疏影摇曳,竟一时忘了这是那里。 巧月听到动静进来笑道: 『姑娘一贯不喜午憩,今儿换了地方倒是睡的极好』 扶着她坐起来,让小丫头舀了水来梳洗,刚收拾妥帖,翠翘一步迈进来说: 『王妃晚上在园子里的芷兰汀摆了席,请姑娘过去赴宴』 谢桥微微一愣,有几分迟疑的道: 『还有旁的什么人吗』 翠翘道: 『还有王爷的侧妃周氏,和几个后院的姬妾』 谢桥略略听说过,镇南王有两个庶子分别是两位侧妃所出,只不知怎的才来了一位。 芷兰汀实际是建在湖边的一个类似水榭的所在,却比寻常的水榭大许多,四周笼着如烟的轻纱,远远的就看见一片花影灯光下衣香鬓影,甚具美感。 何玉兰今儿换了一件大红的衣裳,打扮的很是jīng致奢华,头上挽了一个蝶鬓髻,旁cha金玉梅花一支,前面用金绞丝的灯笼簪,两边是是西番莲的悄簪,发股犀玉大簪,后面点翠卷荷一朵,旁边点缀翠花,大如手掌,装缀数颗明珠,衬托的越发有几分丽色。 可惜即便如此,与侧面而坐那个打扮简单的女子一比,也稍显平庸了些。 侧面嵌理石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位仪态从容的贵妇,年龄看起来该有二十多了,但是容色美丽,保养极好,莫一看上去,竟比玉兰大不很多,穿着水蓝色的襦裙,头上只别了一支简单的水晶步摇,竟是更显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相比之下,玉兰今晚上的一身大红,不免有些过去繁琐流俗了,谢桥略略环视四周,除了这位侧妃,却还有七八个衣着华丽姿色不凡的女子,立在一边,想来该是镇南王有些脸面的侍妾了,一个个好奇的盯着自己打量,间或互相jiāo头接耳,虽是小声,也有些差了规矩。 谢桥不禁抬头去看上首坐的玉兰,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那年在何府理事的时节,玉兰向来是个得过且过的xing子。在何府还罢了,在这镇南王府里,她想这样安安生生的混过去,却不容易吧。长此以往,弄不好就和舅妈落得一样的下场了。 谢桥行礼毕,周侧妃一双明眸打量她半响笑道: 『倒是不知道王妃还有这么个仙女似地妹妹,如今见了,竟是连我都忍不住心里头喜欢呢』 话音刚落,汀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蕙兰喜欢谁,本王倒是要瞧瞧的』 芷兰汀穆通明因由 谢桥一愣之下,历琮之已经一步迈了进来,看到他身后的穆通,谢桥不禁愕然,退后半步略略侧身,隐在灯影里。显然这基本上是个掩耳盗铃的动作,穆通的目光穿过众人,直直落在她身上,忽的眼睛睁大,指着她大叫一声: 『你.....你......你是谢乔』 历琮之目光微闪,清咳一声道: 『穆通不得无礼,这是王妃的表妹,谢知府家的千金』 穆通错愕半响,喃喃的道: 『千.....金,你是女的』 谢桥懒的理他,蹲身一福道: 『参见王爷』 历琮之微微点头,斜靠在上首的软榻上,目光略扫了一圈道: 『若雪怎的不见』 谢桥敏感的发现,玉兰的表qíng有片刻的僵硬: 『杜侧妃身上不怎么慡利,说不过来了』 历琮之对犹自睁着一双牛眼对着谢桥不停打量的穆通道: 『既然你姐姐身上不好,你便去瞧瞧她吧,告诉她得了空,我便去瞧她』 穆通应了一声,扫了谢桥一眼,转身出了芷兰汀,谢桥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这块木头直白的可爱,却真是个大麻烦。 穆通一路都感觉恍恍惚惚疑似梦中,原来那个自己以为的娘娘腔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异常漂亮的女的,虽说五官没变,可那着实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婷婷站在那里,窈窕而美丽。怪不得她躲了自己这么久。 听说大秦的礼法规矩多如牛毛,这男女授受不亲,便是都当其冲的一项,想来那时她女扮男装也是为父医病,不得已而为之的,后来自己再想见她一面却难如登天了。 以前听师傅说过,京城里公侯大族的小姐们,平常是从不出门的,除开父兄和要紧的亲戚,几乎是不见外人,穆通有时候不能理解,这样总在屋子里闷着多无趣,岂不要憋死了,他向来心直,这样想,便这样问了出来。 还记得师傅当时难得笑了,然后给他解惑说,举凡大家族的千金学的功课一点不比男子少,讲究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还要绣花做针线,哪有空闲无趣。当时穆通还不大理解,毕竟在他们南丰国里,女子的地位和男子相差无几的,除了不能当官,女子也可以骑马she箭,到了每年chūn猎的时候,女子也可一起随父兄行猎,英姿飒慡不输男儿。 所以当初瞧见一幅弱巴巴的谢乔,他才会从心里头不屑,如今才恍然大悟,她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啊,当然不比他们南丰国的女子了,即使南丰国过的女子,也不是每个都能过的如意。 迈进了表姐住的藏雪居,便有仆妇迎出来行礼,刚走至廊下就听见里面传来表姐有些尖利的声音: 『这会儿你忙着上来做什么,还指望着王爷能过来,你好来勾搭他是不是,说是不是......哎呦......』 借着一声惨叫,伴着哗啦一声大响动,接着便是低低委屈的哭声和告饶声,还有表姐持续的怒声: 『你在我面前做这个可怜的样子作甚,告诉你,你就是再扮可怜如今也无大用,王爷哪里还想得起这院子来,说不得门朝那边开都不记得了......』 廊下的婆子有些尴尬的望了穆通一眼,忙提高声音道: 『穆少爷到了』 屋里沉默半响,才道: 『让他进来吧』 穆通刚走到隔扇门外,正和从里面踉跄出来的一个小丫头打了个碰头,小丫头长得很漂亮,一双大眼中还盈满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到了穆通跟前,身子一晃险些栽倒,穆通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却被她表姐看到,冲过来抬手重重扇了小丫头一巴掌: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做这个可怜的làng样儿,打量王爷没勾搭上,又来勾搭我弟弟吗』 说着抬脚就要揣,穆通一个头两个大,伸手制住她,小丫头忙连滚带爬的跑了。 穆通扶着杜若雪坐在里间的榻上叹道: 『一个小丫头罢了,也值得你这样生气上火的,看不顺眼打发了出去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却失了当主子的体面』 杜若雪道: 『你哪里知道,上月里就是这丫头趁我不在,勾搭了王爷一场,亏得我回来正好瞧见,才算没让这等贱人得了逞去』 穆通不禁深深皱眉,自己这位表姐,以前是个何等慡利洒脱的女子,自从嫁给了镇南王,这些年,竟是渐渐变了个人,每每疑神疑鬼,糙木皆兵,偏又嫁的是镇南王这样的男子。当初明知道镇南王早有妻妾,也非要上吊抹脖子的嫁过来,当时姑母姑父拗不过她,只得依了,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也是她自作自受。 再说一味争风吃醋能有什么用处,即阻不住镇南王娶妻,也挡不住他纳妾,穆通知道表姐的xing子刚qiáng,自打那位新王妃进府,就三天两头的闹一场,要不是这样,王爷也不会特意让自己走这一趟。 明摆着的事qíng,她就是想不明白,若不是王爷还念着她生的长子,姑姑又是南丰国的公主,说不得一纸休书早休了她,任她自生自灭去了,穆通如今也不知道该劝她什么。 过了半响,杜若雪才道: 『你是从芷兰汀过来的,王爷去了』 穆通望着她叹口气: 『这里不是咱们南丰,即便你如何不愿意,新王妃已经进府,还是皇上赐婚,她是名正言顺的主母,你该给她几分面子的,我听说若按照大秦的礼法,侧室早晚还须到正室跟前请安立规矩的,你这样却是失礼在前,若是那新王妃拿了你的错,用家法处置你,你能如何』 杜若雪冷哼一声: 『就她,不是我瞧不起她,如今都进府一个多月了,内府里的事如今还掌在周蕙兰手里呢,她空有个王妃的名头罢了,若是她敢寻我的麻烦,便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穆通知道这位表姐历来执拗,劝了也是白劝,只说了几句,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想着就回保和堂去,路过园子,远远的听见一阵丝竹声,大约是从芷兰汀那边传过来的,乐声隔着水有些飘飘渺渺的,却甚为清越,想来是宴席收了,唤了府里的乐师助兴。 心里头想着出府,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向芷兰汀走去,知道自己如今不合适再进去,便挑了一个近处湖石下的石凳坐了,远远的瞧着那边的灯火绚烂。自己也弄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心里不想就这样离开了。 过了半响,忽见从芷兰汀那边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渐次向自己这边走来,穆通忙向后一缩,躲在湖石中间的空dòng里,那边由远及近传来巧兰的声音: 『姑娘,倒是没想到木头他表姐就是那位杜侧妃啊,这可真是巧』 接着是谢桥的声音: 『我听父亲说,这位杜侧妃是南丰国的人,很有些来历,现在想来我竟忽略了,穆岂不就是南丰国的国姓吗』 巧兰呀一声道: 『按姑娘说,那木头难不成是个皇子什么的,就他那傻大个的样儿,怎么看怎么不像呢』 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过了片刻谢桥出声道: 『不管他是皇子还是庶民,横竖与咱们无gān系,明日我便寻个借口,咱们还是尽早家去罢,我瞧着这里可不是qíng景的所在,久了,恐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事来『 巧兰道嗯一声,主仆们的声音渐渐远了,穆通才从湖石后面出来,略停了片刻,才转身出了府去。 其实谢桥烦恼的并不是穆通,而是那位莫测的镇南王,他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和审视,甚或有些别的什么东西,都是令人猜测不透的,论心机城府,谢桥自认再过一百年也不是历琮之的对手,似这样危险的人,还是远远躲开为上。 第92页 且王府里这摊浑水,最好能躲多远,躲多远,那位美丽圆滑,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周侧妃,还有那位托病的杜侧妃,甚或那些个美丽妖娆的姬妾,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且逮着机会就会给玉兰一个小小的难堪,她不信以历琮之的jīng明瞧不出来,可他不动声色,才越发使得底下这群女人们更加放肆起来。 偏玉兰一幅木头样,眼里只有历琮之这个男人,以前竟没瞧出来,她原是这么个痴qíng的女子,痴qíng别人还罢了,偏偏痴qíng历琮之这么个薄qíng的男人,谢桥想到这些,都替玉兰头疼的慌,亏她还能高兴的起来。 若是她聪明,如今实在不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历琮之身上,反正她郡主的地位在哪里摆着,即便历琮之心里如何不喜欢,也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至于太冷落了她去,但是私下授意别人为难她,却也极有可能。 谢桥按了按有些抽疼的额头,真是一团乱麻,巧月进来,拿开她手上的书道: 『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睡下吧,晚上又吃了些酒,莫太劳神了』 谢桥点点头,因白日里睡的有点多,虽躺下,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些连七八糟的事qíng,过了不知多久,忽听外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仿佛雨声。雨滴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更平添了几分萧瑟,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谢桥倒是渐渐的睡着了。 虽说落了半夜雨,第二日却仍然是个大晴天,谢桥估摸着昨夜历琮之没准会在玉兰轩留宿,便特意晚了些才过去,可是一进玉兰轩便知道,历琮之显然还没走,廊下有他随身的掌府官带着人恭敬的候着,待要回去,那位jīng明的掌府官已瞧见她了,可贸然进去也觉甚为不妥,便在廊下迟疑了一瞬。 这当口,门外的小丫头已经大声通传了,玉兰的声音跟着传了出来,带着明显的喜悦: 『妹妹进来吧』 谢桥微微叹口气,迈步走了进去,略略扫了一眼,历琮之和玉兰一左一右的坐在榻上,倒是甚为和谐,显然不过一晚上的功夫,玉兰脸上的幽怨之气便散了个个七七八八,眉梢眼角都dàng漾喜悦和柔qíng。 谢桥硬着头皮行礼毕,略斟酌了言辞才道: 『妹妹来和姐姐说,父亲前几日便有些犯咳疾,跟前也没有个妥当的人,故此姐姐这里若无事,妹妹今日便先回去吧』 昨夜缠绵温存,使得玉兰今日心qíng极好,刚要开口应了,却不防边上王爷突然开口道: 『你一个女孩儿,也不是大夫,回去也无大用,昨个瞧见谢知府,气色却还好,想来无大碍,不如让寒清去府上瞧瞧,岂不比你回去更好,王妃远嫁云州来,身边也没个贴心说话的人,你便再留几日吧,不要急着回去』 玉兰以为是历琮之体贴自己,脸上顿时欢喜非常,露出一个笑容道: 『臣妾多谢王爷体恤,妹妹便再陪我几日吧,以后若你回京了,咱们姐妹想见面都难了』 谢桥只能点头应了,告辞出来,心里不禁有几分郁闷,一时拿不准历琮之这是什么意思,若说是体恤玉兰,她可不会傻得相信。 见她出去,历琮之吃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 『你们仿佛比那些亲姐妹还亲厚些』 玉兰道: 『以前一起读书说笑,倒是比别人和睦』 说着哧一声笑道: 『王爷别瞧着桥妹妹xing子稳重,那时候数她最为淘气,主意也多,偏还爱看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我记得那年不知从那里看来了一个做胭脂的方子,竟是非要试试不可』 说着不禁掩嘴笑了起来,历琮之挑挑眉道: 『倒是有趣,做出来没有』 玉兰: 『做是做出来了,如今我用的还是她后来给我的呢,倒是比那些供上的更好,只是却贵的离谱,那些花糟蹋了多少先不说,只里头兑的,都是这么大的南珠碾成的粉,真真bào殄天物,大约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后来便撩开手去了』 历琮之心说倒真像她做出来的事qíng,虽说见面次数不多,因为在普济寺里听了一月多的墙根,对她平日的xingqíng也算知之甚详了,这小丫头是个挺能折腾的,日常中事事都要讲究jīng致合心意,即便烹个茶也要特特寻了好水才成,一点将就不得,想到此,不禁莞尔。 闲对弈谢桥暗心惊 何玉兰敏感的发现,自从谢桥留在王府以后,几乎每晚历琮之都会留在玉兰轩,甚至有时候中午也会过来午膳,下午在东厢的书房里批会儿公文,有时候兴致来时,会过来看她和谢桥对弈弹琴。 玉兰与棋艺上很是稀松,谢桥却正好相反,当初和祖父下棋,被祖父常赞布局周密,心思细腻,自己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实际上一直以来,自己可以说处处不如她,只琴学的比她好很多,也因此,更是下心思学了几年,如今弹起来铮铮淙淙颇有造诣,也是她唯一引以为傲的才艺。 大凡女人都有一种在心爱男人面前炫耀的心思,虽然浅薄可笑,却是谁也不能免俗,每每历琮之在的时候,她便会让翠翘取了琴来弹奏一曲,也会让谢桥拨弄几下,谢桥从来也没拒绝过她的要求,cao着生涩的琴技凑趣。 只是玉兰总有种错觉,自己心里的这点浅薄心思,谢桥早就一清二楚的,没有点破,没有拒绝,实际上是她根本不屑自己这种手段的。 即便如此,玉兰还是发现,历琮之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会落在谢桥身上,玉兰虽说天真,但也并不是傻子,至少她能看的出来,历琮之对谢桥是不同的,非常不同,这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感觉,异常清晰,即便她想掩耳盗铃的装傻都不成。 正如此刻,一开始原是自己和谢桥为了消磨时间,闲坐对弈,偏巧他一脚踏进来,在一旁观棋,间或指点了两句,最后自己还是输了,他便笑着对谢桥道: 『小丫头倒是机灵,来来本王与你下一局,若是你能赢了,本王那里还有一幅前日得的棋子,送与你如何,翠翘你去重新烹了茶来』 说着顿了一下,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谢桥,勾起嘴角: 『用我前次带回来的山寺里的泉水,比寻常的水好』 翠翘有些微怔,不着痕迹的扫过边上的王妃,纱窗摇曳的花影照在她脸上,仿佛有几分明灭不定的yīn暗,半响才挥挥手,翠翘出了屋里,不禁驻足回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光景,仿佛水到渠成,又好像刻意为之,总之王爷的心思向来难猜。 玉兰观了会儿棋,便觉有些眼花缭乱,这两个人下棋很快,尤其一开始竟是你来我往,仿佛不用思考一般,落子飞快,玉兰跟不上两人的思路,便觉无趣之极,走到一边,靠坐在榻上,远远的瞧着他二人下棋,心里却不禁想,历琮之对谢桥何止特殊,甚至可以说是喜欢的。 此刻面对着谢桥,玉兰就发现他的目光深处仿佛有清浅的光芒微微而动,那种光芒即便在深夜chuáng榻上,夫妻亲密绞缠的时刻,自己也不曾在他眼里见过一丝一毫。 耳中不停落下棋子敲击棋盘的声响,在静谧的午后异常清晰。玉兰忽觉有些烦热,拿起榻几上的宫扇,摇了几下,才觉凉快了一些,抬头看着窗前对弈的两人,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 嫉妒几乎烧灼的她浑身难受,却还要小心隐藏,不敢露出丝毫痕迹来,短短的几月,她就已经学会了隐藏,因为她深深怀疑,正是因为谢桥在这里,所以历琮之才走动的这样勤,因他在玉兰轩呆的日子长了,府里的那些女人才渐渐安分了,她这个王妃的威信才算有了一些,不至于太过难堪。 玉兰原就管不动这些琐事,可是却真切的尝过人qíng冷暖世态炎凉,因此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近乎卑微,只为了留住自己的丈夫,不管什么荒唐的事qíng她都要忍受。 目光定定落在谢桥身上,入了夏,云州便热了起来,她穿的甚是轻薄凉快,一件水红色的薄纱裙,样式极简单,穿在她身上却越发明艳照人,记得以前她穿的多是素色,那时候哥哥说她天然去雕饰,灵动脱俗,如今这样的艳色,倒想不出哥哥会如何说了。 腰间绞了金线的墨色丝绦系住纤细腰肢,轻软而不盈一握,头发清慡的挽起一半,其余垂在身后,并无别的繁琐钗环,只别了一朵羊脂白玉抠雕二成的jīng致荷花簪,更映的她眉目如画,容色动人,低垂的眸光落在棋盘上,侧面看过去,她长长的眼睫,盖住一双璀璨的眸子,落下些许yīn影,仿佛没发现对面男人的目光,已经越过棋盘落在了她的身上。 玉兰心里一紧,手紧紧攥住宫扇的乌木扇柄,力气大的骨节都有些泛白,历琮之这几日却越发露骨,也许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隐藏,可是即便他真瞧上谢桥能如何,玉兰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庆幸谢桥和秦思明名分早定。 谢桥啪把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中,抬起头来道: 『我输了』 历琮之抬手一指: 『你若下在这里,尚有一搏』 谢桥探头看了看摇摇头: 『即便那样,也赢不了,只是妄自挣扎,倒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 历琮之噙着笑意,挑挑眉道: 『再下一局,这次我让你两子如何』 谢桥目光扫过侧面的玉兰,站起来道: 『下得久了,有些头昏脑胀,王爷和姐姐下吧,臣女告退』 说完蹲着一福,退了出去,玉兰走过来道: 『下了这么大会儿,不如去里头歇息片刻养养jīng神』 历琮之站起来温和的道: 『你去歇着吧,我去书房,还有几分要紧的公文等着批』 说着也掉头走了,屋里顿时空寂起来,玉兰怔楞半响,幽幽的道: 『翠翘,你说若是桥妹妹家去了,王爷还会过来我这里吗,我素来知道桥妹妹是个人见人爱的,可这是从何说起的呢』 翠翘忙低声道: 『王妃何必如此,别管是为了什么,王爷毕竟是来了不是吗,等王妃有了子嗣,便不用再愁了,我瞧着王爷也不见得就是那个意思的』 玉兰自嘲的一笑: 『你不用那这样的话安慰我,我省的,只是王爷这样的心思,也不知从何处何时生出来的,我倒有几分好奇,如今想来,桥妹妹一开始进府,便是他有意无意提的,后来桥妹妹几次三番想家去,也是被他三两句话拦了,竟是住了近一个月了,想来以前他就是有这样心思的,只是未露形罢了』 翠翘: 『王妃心宽些为上,我旁边瞧着即便王爷有意,桥姑娘却一丝半点也是不知的』 玉兰摇摇头: 第93页 『你难道还不知道桥妹妹的xingqíng,打小就是个心里明白,面上一点不露,又是极聪明的人,其实她早就瞧出来了,要不哪能三两天便要提家去的事qíng呢,装糊涂的本事,从来桥妹妹都是最拿手的,可就是这样,男人们才越发喜欢她』 这话说得有几分酸溜溜,翠翘却知道不能再劝,只是心里头也替谢桥担了份心,不知怎的,倒是一头扎进了这乱七八糟的事中来,也不知道王爷心里怎样想的,即便有些想头,恐也难如愿吧。 谢桥出了玉兰轩,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巧月低声道: 『姑娘,这府里头咱们可不能留了,您是没瞧见,刚头王妃那眼色,竟是yīn沉非常的,晚了恐生出许多龌龊事来』 谢桥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连廊,见四下通透无人才道: 『你悄悄去让可靠的人送个信给父亲,让他寻个借口来接咱们回去,到时候王爷再拦也不能了』 巧月应了声,转头匆匆去了。谢桥进了侵香苑,便吩咐巧兰说晚上若是王妃那边有人来请,就推说身上不好,不过去叨扰了。 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谢桥不禁细细回想,不是她自作多qíng爱胡思乱想,镇南王历琮之对自己仿佛有些不一样的好感,这种感觉今天尤其清晰,她手里拿着棋子,即使没抬头也能感觉到对面盯着自己的灼灼目光,那是一种属于男人的目光,并不陌生,秦思明经常用那样的目光瞧着自己。 秦思明是自己的未婚夫,自然无可厚非,可这种目光出自历琮之身上,就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了,谢桥从来不觉得自己够得上红颜祸水的标准,虽说长得的确不差,可即便与周侧妃相比,也还是差了一些,更别提那位倾国倾城的杜侧妃了。 那日陪着玉兰在花园里散步,第一次见到那位杜侧妃,遂惊艳非常,大约因为是异族,五官深邃,皮肤晶莹,明艳不可方物,且浑身上下有那么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贵气,这种骄傲贵气谢桥只在如玉身上见过,那是一种生下来就拥有的优越感,气势上,玉兰这个正牌的王妃已经落了下乘。 更别提那些环肥燕瘦的姬妾们,拥有众多美女的历琮之,会看上自己这样一个青涩稚嫩的萝莉,仿佛不大现实,可是谢桥觉得自己的直觉不会错,大凡男人的心思也是难以猜测,喜新厌旧也是天xing,谢桥可不想和厉琮之有什么牵扯,从哪方面讲,他都是个危险人物。 想到这里,不禁想到了秦思明,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上次来信说老王妃病了,府里仿佛出了些什么事,含含糊糊说的不甚清楚,只催她尽快回京去,老太太那里也催,本来谢桥还想待一阵的,这时候却突然觉得,回京也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到了晚半晌,玉兰那里果然让婆子来请,巧兰便按姑娘jiāo代的推脱了去。婆子回到玉兰轩回话,玉兰还没说什么,历琮之就道: 『刚头不还好好的,怎的这么会儿功夫就病了』 婆子偷偷扫了玉兰一眼,只得吱吱呜呜的说: 『老奴去的时候,谢姑娘正躺在榻上,脸色瞧着是有些不大好看呢』 玉兰挥挥手让她下去,轻轻笑道: 『王爷那里知道,桥妹妹自小身子娇弱,那时候都说是个养不大的,姑母为此可愁得不行,后来姑母去了,不知怎的大病一场后,倒渐次好了起来,可毕竟有些病根留了下来,三朝五夕时常肯病,在京里的时候,那边府里的老太太那样jīng心调养了几年,才是如今这样了,想来在云州这两年,有些劳心劳神的,勾起了旧疾也未可知,索xing不要扰她,让她好生歇养几日便好了』 历琮之道: 『这个我到真是不知道,瞧她平常极jīng神』 说着急唤了掌府官进来吩咐: 『你去保和堂让寒清过来给那丫头好好瞧瞧吧,若是有什么旧疾,还是尽早调养方好,如今才多大年纪,倒是成了病秧子,将来可怎么着』 玉兰脸色一僵,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些发愣的望着历琮之,觉得心里忽的燃起一把火来,灼的五脏六腑都是难受非常。 谢桥哪里想到自己装病罢了,最后倒是把寒清招了过来。连带着穆通那个大麻烦也跟了来,正是弄巧反拙了。 避桃花谢桥回京城 寒清被巧月迎进了侵香苑里间,穆通却只得留在外间堂屋里头等候,即使云州风气开放,穆通一个成年男子,进去一个女孩起卧的地方也是不妥当的,可是心里真有些心急,对于谢桥,穆通是拿不起又撩不开,这些日子郁闷不已。 巧兰捧了茶来,他忙拉住她问道: 『到底怎样了,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 巧兰被他一拉扯,脸色微红道: 『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穆通急忙放开她道: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怎的好好的就病了』 巧兰看他一副着急的样子,不禁扑哧笑了,眨眨眼望着他含糊的道: 『怎么回事,想来是日前着了暑气也未可知,我又不是大夫,那里能知道根底,不然你师父还来做什么』 穆通一愣,倒是暗暗放了心,即是巧兰都如此说,想来是不碍事吧,目光还是忍不住向里头不停张望。 寒清搭在谢桥的手腕片刻,微微皱眉,心里不禁有几分奇怪,师兄这样着急唤自己前来,她还以为谢桥真得了什么急病,如今从脉上却瞧不出什么症候来,平稳和缓,倒是没病的脉象,不禁抬头,正对上谢桥晶亮明澈的眸子,仿似有些闪烁。 寒清方抬起手问道: 『身上可觉得那里不好』 谢桥硬着头皮道: 『不思饮食,身上有些乏,除此倒也无其他不好的地方』 说着扫了边上的巧月一眼,巧月低声道: 『我家姑娘素来有个择席的毛病,在王府里住的这些日子,晚上竟是都睡不很踏实的,想来若是回府里去好生歇养一阵便好了』 寒清目光一闪,站起来点点头,向外走了两步,回头又瞧了谢桥一眼,眼睛里竟透出几分笑意来: 『如此,我知道了,小丫头放心吧』 谢桥不禁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这寒大夫倒是个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机灵人,遂浅浅一笑道: 『如此有劳寒大夫跑这一趟了,巧月替我送寒大夫』 穆通跟着寒清出了侵香苑,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里头,心里有几分依依不舍,寒清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瞧什么呢,魂儿都没了』 穆通脸一红,有些磕磕巴巴的道: 『没......没什么』 寒清岂有不知道他那点子心事的道理,微微叹口气道: 『立了秋,你就回南丰去吧,你本来是大师兄的弟子,早就该出师了,总跟着我在保和堂也没什么用处,还是尽早去担起你身上的担子是正经』 穆通一愣,低低叫了声师傅,却没说什么,知道师父说的不错,自己的确该回去了,父皇那里已然派人来了几次,父皇年事已高,且近年身体也不大好,膝下只有自己这么一个皇子,南丰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且一回国,就会有几场婚礼等着他。 联姻一向是新君登基,最直接有用拉拢各方势力巩固权力的法子,也是自己的宿命,他知道师傅这是在提醒他,早就已经没有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的权利,他的婚姻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工具,个人意愿并不重要,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便他能按自己的心意娶妻,谢桥何尝会愿意嫁给他,穆通心里其实很清楚,在谢桥眼里,自己只是个逗弄着有趣的木头罢了,想到此,穆通不禁黯然,。 跟着师傅在廊间行走,刚到了前面岔路,便见掌府官正在那边候着,见着他们忙道: 『王爷有qíng』 寒清脚下微微一滞,回头略略扫了穆通一眼,跟着掌府官向竹影轩行去,心里不禁有几分疑惑,一路细细想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师兄的xing格她可以说非常清楚,并不是个对这些琐事上心的男人,尤其说白了,谢桥既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他这样着紧为那般。 寒清带着满腹的困惑进了竹影轩,历琮之一见她就问: 『如何?什么病?』 虽说还是和平常一样镇定,只是熟知他的寒清,却听出了话里明显的急切。寒清望着他沉吟半响,忽然就明白了,细想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即使同为女子,寒清也觉得谢桥完全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了,且两人前面还有那么一段yīn错阳差的事qíng,那时候她就记得,师兄对女扮男装的谢桥颇为喜爱,虽然那时候也许是出于一片爱才惜才之心,但是那时已经种下了因,此时这个果结的便顺理成章了。 今天是寒清第一次见到女子打扮的谢桥,也颇有惊艳之感,论姿色,也不能算倾国倾城,但氤氲周身的那股子韵味却难得,躺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说话,整个人就似一株静静开放得兰花一般,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优雅而高洁,引起师兄这样男人的中意,仿佛也是意料中事,连穆通不都开窍了吗,只是那丫头可聪明的紧呢。 想到此,寒清决定帮她一帮,斟酌言辞缓缓的道: 『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却也要悉心调养为上,这丫头素有旧疾,身子骨原就不怎么康健,听她的丫头说有择席的毛病,这一月上竟是没睡太好,加上白日里又要和王妃说话,必是劳神太过,不若让她家去养一阵,想来便无事了』 『择席?』 历琮之挑挑眉道: 『这是她亲口和你说的』 寒清一愣: 『她跟前的丫头说的』 历琮之倒是轻轻笑了: 『这丫头在我眼前弄鬼,可是算计差了,真打量我不知道她吗,在普济寺一住就是几个月也没见她择席,每日里好吃好睡的,怎的的到了我这镇南王府里,就添了这么个毛病,想来是那丫头想回家了,故此使了这么个托病之计吧』 寒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响,历琮之才道: 『罢了,小丫头乖滑的很,过几日我便要去南丰,她家去也好些,等我回来再说其他事吧』 寒清不禁松了口气,却偷偷打量师兄两眼,听说谢桥早就定了亲事,还是京城里的宗室,真不知道师兄心里是怎么想的,即便瞧着可心,难不成还能qiáng抢过来吗。 突然想到谢宜岳,那个温雅温和的男人,其实是有些酸腐之气的,只是待人以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官场之人大相径庭。相处倒是异常舒服。 谢桥倒真没想到这次如此容易,只装了个病,就真的回了家,上了轿子还几疑是梦,掀开轿帘一角,望了望后面的镇南王府,长长的吐了口气,可算出来了,想到辞行时候玉兰淡淡有几分复杂的神色,谢桥不禁叹口气,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搅合进这档子烂事里头去了。 第94页 刚回府衙,谢宜岳就把她唤进书房。 谢宜岳定定的望着女儿,心里忍不住生出几许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仿佛不知不觉中,那个缩在自己怀里像个病弱小猫一般的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看着她酷似亡妻的样子,竟不由得心里发酸发涩。 说起来也不太像她娘,她娘自负才qíng,总有几分清高,记得那时妻子病的时候,请了个有名的大夫诊治,那个大夫叹道: 『心高难免会不如意,若是不能宽心,神仙也难治,这便是治病治不了命的道理』 妻子去了几年,谢宜岳才想明白大夫的话,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底意难平,妻子最喜欢的一首诗,便是卓文君的白头吟,那一阵子时常听见她cao琴而歌,如今想来,自打自己在杭州新纳了妾,谢桥的娘就有些郁郁寡欢了,当时他并不以为那是错,毕竟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待他想明白其中缘由,妻子已然去了,若是他早些明白,也许妻子不至于如此早逝。 想到此,谢宜岳不禁脸色一黯,如今的女儿显然比亡妻毫不逊色,但是女儿却是聪明通达的,并不孤高自诩,这也使得谢宜岳稍稍放心,可是在云州这地方却已经不妥当了,即便谢宜岳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历琮之对女儿的另眼相待,加上寒清昨日和自己略略透过来的话,便知道自己猜的不差。 他希望女儿一辈子能平安和乐,若是和藩王扯上什么关系,说不得就是大祸事,加上老太太那里也连着来了几封信催着回京,倒不如借机会,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想到此,便开口道: 『如今虽然还有些暑气,却也快立秋了,一路上注意些,倒也无大碍,你祖母前儿来信说身上不怎么好,你便收拾了,尽快回京去吧,也替为父在你祖父祖母跟前好好尽尽孝,也不枉老太太疼你一场,爹爹这里你就不用惦记了,如今呆的久了,爹爹倒觉得云州这里更好些......』 父亲的话没说完,谢桥已有几分哽咽,她心里知道以父亲的睿智,镇南王府的事qíng必是瞒不过他去的,想来父亲也怕自己裹进莫须有的麻烦里去。 谢宜岳望着女儿,心里忽的柔软起来,停顿片刻才继续道: 『如今你也长大了,说不得明年就要嫁人,你娘去的早,少不得爹爹要再嘱咐你几句话,这人生在世,最首要便是宽心,事事莫要太计较,出了嫁和在家时毕竟不同,有些事qíng,便要得过且过,人说难得糊涂,便是这个道理,你只记住,爹爹总是为了你好,盼着你能一辈子平安的』 说到这里叹口气: 『虽是人的命争不得,可还有几分事在人为,当初为父原是看好子谦,虑着即便你嫁过去,有你外祖父舅舅护着,也不会委屈了,可你祖母偏生给你许了宗室人家,思明那孩子我也是品度了几个过子,倒也算难得,只宗室之家,毕竟不同咱们府上,将来嫁过去,切记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切不可意气用事......』 殷殷嘱咐面面俱到,俱都是金玉良言,倒是令谢桥心里一阵阵酸涩难当。谢宜岳是个真心为女儿着想的父亲,在这个时代尤为难得,因此谢桥感激,倒是一一记在了心里。 简单收拾了随身的东西,三日后,几骑护着一辆青帏马车便踏着晨曦出了云州城,向京城方向驶去。 算利益二太太用心机 谢桥一路走的极慢,因谢宜岳怕忙于赶路,着了暑气便不好了,叮嘱林伯错开正午,只每日走半日路便歇息,倒分外轻松。 也因这个缘故,谢桥到了京城的时候,已近中秋时节,还未进城门,远远就有谢府的软轿来接了,谢桥换了轿,直接回了谢府,刚进了祖母的东正院,就见谢妈妈早早的迎了出来,一边搀着谢桥向里走,一边笑道: 『可把老太太想坏了,姑娘若是再不回来,说不得老太太就要亲自去那云州了』 说着打量谢桥片刻道: 『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竟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也越发齐整,老太太瞧了,指不定怎样高兴呢』 这边说着话,已到了廊下,丫头还没打起帘子,就听里头老太太的声音道: 『快,再找个人瞧瞧去,刚头不说都进城了,怎的这么大会儿子了,还没见着影儿,敢是去的人走差了,没接着我的三丫头』 倒是引得廊下的小丫头们掩着嘴笑了几声,忙扬声道: 『三姑娘到了』 说着打起帘子,谢桥一步迈了进去,刚走了两步,老太太已经亲自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 『你们莫哄我,待我自己瞧瞧去』 迎面正瞧见谢桥,谢桥盈盈下拜,叫了声祖母,便上前搀扶祖母向里屋走,待祖母坐在炕上,才又正儿八经的磕头,又给大太太二太太行过礼,老太太才回过神来,拉起她,一把搂在怀里,手用力在谢桥后背捶了几下,哽咽的道: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这一走都快两年了,也不知道回来,有了你老子,就忘了祖母了,没良心,没良心』 谢桥也不辩驳,只俯在祖母怀里听着祖母发牢骚,心里一阵暖暖的感动,二太太却扑哧一声笑道: 『可见老太太偏心,这么些个孙子孙女孙媳妇孙女婿的,也没瞧着不见谁,就想的怎样,偏三丫头这才走了不到两年的功夫,竟就这个样了,赶明儿三丫头出了门子,我瞧您老可怎么着才好』 她这话一说,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老太太却不理会,拉着谢桥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细细打量,以前有些圆圆的脸颊,如今成了标准的鹅蛋脸,眉若青黛,眸含秋水,唇似涂朱,肤色如玉,浅浅带着笑,竟仿佛chūn日里开的最盛的桃花一般灼妍。 除了外头的斗篷,里面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料子极轻软,下摆用深粉绣线,绣了几朵桃花散落开来,虽简单,倒是别有韵味,腰间系着翠色丝绦,和头上的一支翡翠步摇颜色相近,更显身段窈窕,姿态动人,倒是真变了个样,不禁暗暗欢喜。 伸手摸了摸脸道: 『倒是长大了不少,却瘦了很多,想来在云州那地方定是吃睡的不好,受委屈了』 大太太笑道: 『老太太这是心疼孙女,才这样觉得,我瞧着姑娘如今的模样倒是越发齐整了,想来云州的水养人,整个人水灵的像那刚出水的荷花一般鲜亮』 谢妈妈也凑趣: 『可不是,刚头一照面,我都是一愣,心说那里来了个九天的仙女下凡来了』 谢桥被她们说的满脸通红,老太太看她不自在了,遂笑道: 『行了,我这三丫头还是那个脾xing,脸皮子薄,你们快别说了,想来这一路也没吃好睡好的,这会子定是累的不行了,快去先歇歇睡上一觉,也看看你的屋子去,听说你回来,何妈妈都收拾了这大半个月了,咱们祖孙两个,晚上再好好说话』 谢桥应了,蹲身一福,出了东正院,瞧着她的身影过了纱窗,老太太才笑道: 『如今我品着三丫头,仿似和那时又不一样了,出落的越发大气,只这身子骨我瞧着倒是羸弱了些,想来这两年来的没好好将养的缘故,即是如今回来了,她老子纵再让去,我定不依了』 大太太道: 『那里还能再去,那边老王妃不是都说了几次,催着要成亲呢,至多过了这个年,咱们这边再推脱,也着实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叹口气道: 『是啊,横竖嫁到那边府里头,也离得不远,纵不能常回来,也有个照应,依着我的意思,过了年三丫头才十四,敢在明年秋成礼才好,如今还有好几样大物件没得,到了明年秋倒更从容些』 二太太目光一闪,却没说话,心里不免有几分不满,可抬头见大太太一句话都不说,也只能闭口不言。 说了会儿话,见老太太有些乏,才告辞出去。一出了东正院,二太太就破天荒的拽住大太太到一边,低声道: 『嫂子,论说这话不该我说,可纵是嫂子大方,这也要有个度不是,老太太偏疼三丫头,也无可厚非,左右是亲孙女。可如今我瞧着这意思,倒是恨不得把谢府搬空了,给三丫头置办陪送,我倒也没什么,将来说不得嫂子就要吃亏了,再说宝树可是正经的长房长孙,老太太也该留点好东西不是,没得都便宜给了别家去』 说着四下瞧瞧又道: 『我可听说了,老太太手里攥着的那几十处生钱的铺子买卖,已经挑出来十处最好的,单放了起来,指不定就是给了三丫头当压箱的体己,这可不有点过了吗,不过嫁个孙女罢了,当初咱们家姑太太出门子,也没这样啊。』 大太太倒也不打断她,待等二太太说完了,大太太才淡淡的道: 『论公,如今咱们府里可是弟妹管着家,论私,弟妹又是老太太嫡亲的侄女,这些话弟妹亲自去说,岂不比我更合适,再说,这些都是老太太的自己个攒下的体己,老太太乐意都给了三丫头,难不成咱们当儿媳妇的还能拦着,说到哪里,也没这个理不是』 二太太被她一噎,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大太太笑笑,寻了个托词走了,二太太恨的不行,心说不就是瞧着三丫头那边是个高枝儿,不敢得罪吗,能沾上什么光,我还就不信了。 想到此,气哼哼的走了,还没进自己院子,就听见儿子那边院里一阵吵闹声,遂忙过去瞧,只见二媳妇在院子里,拽着宝松前些日子新纳的妾氏,兜头连扇带打的,嘴里还一边骂着: 『你个作了死的小yín妇,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头的主意,你是想着我死了,你好得意,我今儿就先打死你,省的让你们合着伙的谋害我......』 二太太脸色一沉,当初两个媳妇,二太太特意挑了个家世好,模样周正,xingqíng瞧着也温顺的,给了宝松,另一个差些的聘给了宝杉,可谁知过了门没几日,便露了原型,宝杉那媳妇倒算有心路,也不管宝杉如何胡闹,只睁只眼,闭只眼,守着自己的屋子过活,还算消停。 大约在娘家的时候,就是不受宠的庶女,嫁过来倒也安分。只宝松这个媳妇,却是个嫡出,在家时,原就是个受宠的,心气也高,当初只听说是伯爵府的嫡孙子,便乐意了,也没细细访明白,过了门,才知道,竟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jīng的纨绔,那里肯吃这个哑巴亏,撕破脸撒起泼来。 三五不时就逮着宝松的几个妾,打骂一顿,上月也不知怎么了,抓着自己的贴身丫头没头没脸的打,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还没坐住胎,便小产了。 二太太当时气的不行,心说真是个糊涂东西,和这帮没体面的侍妾闹什么,自己保养好,早日生个儿子,不是比什么都qiáng。若是宝松先生个儿子出来,老太太那里瞧着第一个曾孙子的面,说不得要给些大好处的。 第95页 虽说老太太自打一开始,就瞧不上宝松宝杉的媳妇,可曾孙子总是亲的,偏儿媳妇不明白这个理。 二太太进来时,正看见儿媳妇揪着那个妾转着圆圈的打,那个妾原是她身边陪嫁的丫头,被宝松收了房,自是不敢还手,只用手护着头不停的东躲西藏,二太太大喝一声道: 『住手,你这是gān什么,青天白日的这样吵闹,传出去,像什么话』 儿媳妇毕竟是有些惧怕婆婆,便停了手,站在廊下,扶着一株花树喘气道: 『这贱人认真要害死我,端给我的参汤里,不知道放了什么毒药,吃了便头昏眼花浑身无力』 二太太瞧了那边的妾一眼,那个妾只是在那边捂着脸哭,二太太便明白了一二。定是儿媳妇恼恨宝松收了自己的丫头,找借口撒邪火,便挥挥手,让那个妾下去,好声好气的劝了儿媳妇回去歇着,才回了自己的屋里。 刚一进屋,就见到宝松缩在炕上悠闲的吃茶,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躲在这里作甚,怎的不去劝劝你媳妇,这样成日打jī骂狗的闹,像什么话』 宝松嘿嘿一笑道: 『横竖您给我娶回来的就是个母夜叉,我上去劝,说不得被她抓挠一顿,不如躲一会儿子,她撒过了疯去便好了』 二太太倒是给他气的没话了,哼一声道: 『如今你三妹妹回来了,过了年,安平王府就要娶过去,说起来不光宝树是她哥哥,你也是正经的哥哥,没事的时候,你也跟那秦二公子多走动走动,说不得就有些好处也未可知,总在外头胡闹,什么时候是个头...... 宝松不等她说完,蹭一下站起来身来,说了句外头还有要紧事,忙着跑了,二太太气的不行,可也没法子。 回过头再说谢桥,回了抱月轩吃了碗燕窝粥,沐浴更衣后便坐在窗下,逗弄着架上的鹩哥玩耍,这鹩哥这些年没见,倒是又学了不少话,甚是有趣,边听何妈妈说闲话。 不一会儿便有些困倦上来,连着打了几个哈气,何妈妈见了,忙过来关上窗子,扶着她躺在软榻上,寻了锦被来搭在她身上,看着谢桥闭上眼,睡安稳了,叮嘱暖月好生守着,才到外头帮着收拾从云州带回来的箱笼。 先赶着把给各人的礼都分出来,倒是繁琐非常,直收拾到快掌灯时候,才大致收拾妥当了,谢桥也醒了,刚梳洗过后,就听廊架上的鹩哥扑棱棱煽翅膀的声音,嘴里还叫唤着: 『来客了,来客了,倒茶,倒茶』 接着便听谢宝树的声音响起来: 『偏你这扁毛畜生机灵,不说话是不说话,一说起话来竟是个话唠』 谢桥眼睛一亮,忙站起来迎了出去,只见两年来不见,谢宝树倒是越发的出色,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两人对看半响,谢桥倒是先扑哧一声笑了,蹲身一福道: 『大哥哥这一向安好』 谢宝树围着她转了两圈,才笑眯眯的打趣道: 『慎远倒真是运气,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怎的就便宜了他』 谢桥脸一红,呸一声道: 『大哥哥如今越发喜欢胡说了,看回头我告诉大伯母去』 兄妹两个说笑两句,便坐到里头吃茶,谢宝树眨眨眼道: 『一回府便听说妹妹回来了,我这脚都没落地便跑了过来』 说着一伸手道: 『我的礼物呢?快拿出来吧,少了我可是不依的』 巧兰在一边笑道: 『和着大爷不是来瞧我们姑娘的,原是来讨东西的』 这里正说笑,老太太跟前的巧竹一脚迈了进来道: 『老太太那里还巴巴的等着呢,不想你们兄妹倒是先说起了体己话,快过去吧,老太太那里摆下了宴席,说是给三姑娘接风呢。』 人生机缘事易时移 谢桥一进屋就看见两个没见过面的年轻妇人,立在二太太身后,便知该是二房里新娶的两位堂嫂了,却不见谢珠的影儿。 老太太瞧见她和宝树两个笑道: 『我说宝树一回府,怎的就不见人了,原来是上你妹妹那里去了』 谢桥瞥了一眼身边的宝树,脆声道: 『大哥哥哪里是去瞧我,赶着去要他的礼才是真的,生怕晚了一步,东西自己长脚跑了』 老太太撑不住笑了起来,指着宝树道: 『真真让你妹妹笑话了你去,看你这当哥哥的脸面往那儿摆』 谢宝树不以为意的道: 『桥妹妹面前脸面没大用处,得点实惠的东西,才是首要一件大事,我若不赶着去要,说不得,我的份就没了』 众人听了纷纷跟着笑起来,老太太抬手一指二太太身后两个年轻的妇人,淡淡的道: 『三丫头,这是你两个嫂子,你走的时候,她们还没到咱们家来,今儿倒是头一回儿见』 二太太忙道: 『这是你二嫂子,这是你三嫂,宝松宝杉媳妇,这就是老太太每日里挂在嘴边的三妹妹,以后姑嫂之间该多亲近才好』 谢桥忙蹲身一福问好,巧月把早已预备下的礼,亲自捧了上来,是两个不大的木头匣子,打开装了两套金镶翠玉的头面,式样新,颜色好,令众人眼前一亮。 但凡女人哪有不喜欢首饰的,二太太忙道: 『她们是嫂子,论理儿,该着她们给你见面礼才是,怎的倒让姑娘破费』 谢桥道: 『二伯母,您别瞧着这成色过得去,在云州那地方却不算稀罕的物件,原是在一个外国的商人那里买来的玉石,另寻了工匠镶嵌打造的,没使唤什么银钱,倒是得了十几套,我也戴不过来,给嫂子们倒正好,不拘嫂子们,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也都每人一套,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只是怎的不见四妹妹』 二太太脸上短暂的一僵,随后方道: 『你二姐姐那边,上月添了孩子,她去林府帮着料理些内务去了』 谢桥不禁一愣,记得那时谢贤和谢珠并不亲厚,怎的如今倒是走动的这样勤起来。 宝杉的媳妇冯氏,把自己绣的一个jīng致荷包给了谢桥当见面礼,宝松媳妇给了对赤金的镯子,谢桥一一谢了,接过来,jiāo到巧月手里,吩咐好生收起来,拉着两个嫂子说了几句亲热话。 老太太在上面瞧了,不禁暗暗点头,倒是长大了,这事办的处处周到,老太太向谢桥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道: 『看来在云州得了不少好东西,可有祖母的没有』 大太太那里扑哧一声笑了: 『刚头还说宝树呢,老太太如今也管自己孙女要东西了』 满屋子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谢桥俯在老太太耳朵边上,低声嘀咕了几句,老太太才笑逐颜开说道: 『一会儿吃了饭就让巧竹跟着你去给我拿过来,明儿你演给我瞧,晚了,怕不被别人惦记走了』 一时婆子上来回说宴席已然摆在了外屋,老太太拉起谢桥的手道: 『咱们先吃饭去,吃了饭,你再好好给我说说那云州的趣事』 众人这才簇拥着老太太到了外头吃饭。一时饭毕,两位太太和嫂子回去自己院里吃饭,这边谢桥捡了那新奇有趣的故事,说给老太太解闷,加上边上谢宝树时不时凑上一两句点睛之语,引逗的老太太时不时就大笑一场,廊下的婆子丫头们也都跟着笑,倒是分外热闹。 吴氏进了自己屋里坐下,身后的奶娘,端了茶进来递给她,才小声道: 『以前常听人说,伯爵府嫡出的三姑娘,生的体面,xing子也好,是个最得老太太宠的,今儿一瞧,的确和寻常人家的小姐们不同些,只这个大方周到劲儿,便是万人莫及的,况且模样这样好,怪不得安平王府的二爷上心呢,竟是巴巴等了这好几年的功夫』 说着瞅了瞅里外没旁人,才又道: 『去年根底下,咱们家太太和二姑娘去普济寺上香,凑巧碰上了安平王府的郡王妃,瞧郡王妃的意思,很是欢喜咱们二姑娘呢,问了好些话,有意思要先给二爷聘个侧室回去,后来不知怎的,就不了了之了,那时咱们太太也寻人悄悄打听了,说是那位二爷自己不乐意,为了这个,二姑娘那阵子还病了一场呢,您说稀奇不稀奇』 吴氏哼一声道: 『母亲糊涂,倒是想去攀那样的高枝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门第,你看我如今的下场,倒还不如,许个平常点的人家好呢,要我说,亏了妹妹没嫁过去,要不然,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了局呢,有谢桥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媳妇在屋里摆着,我不信那位二爷还去寻别人的饥荒去』 奶娘倒是笑了: 『姑娘这话差了,古往今来,这男人家,哪个不是朝秦暮楚喜新厌旧的呢,纵这位三姑娘样样都好,我就不信那秦二爷从今往后就不纳妾了,不是听说,房里早有两个了吗』 吴氏听了,不禁咬牙道: 『这男人就没个好东西,横竖那秦二爷比咱们家这位二爷qiáng上一万倍不止的,我还在这里替被人担忧,岂不可笑的紧』 说着歪在炕上生闷气,一时丫头进来示下饭摆在那儿,吴氏摆摆手道: 『还摆什么饭,今儿不想吃了』 奶娘劝了几句没用,叹口气出去了。 再回过头来说谢桥,和祖母说到起了更,才和谢宝树从祖母屋里告辞出来,两人并排进了抱月轩,谢桥才低声道: 『如玉......』 她刚起了个头,谢宝树就不禁脸色一黯道: 『想我如今功不成名不就的,如何能匹配的上她,妹妹莫要提了』 谢桥一愣,想起近几月,如玉信里倒真一个字都没提起宝树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谢桥停住脚步,拉着谢宝树坐在屋子前的廊凳上,就着灯光打量他半响道: 『你两个吵嘴了』 谢宝树勾了勾嘴角,露出几分涩涩的笑容道: 『吵什么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和我一个卑下的臣子有什么可吵的』 说着停住话头,好半天才道: 『其实我和她一开始就不可能,何必自寻烦恼,不若早早丢开手去倒拎清』 说完站起来走了,已近中秋,月色皎洁如轮,映在他的步履匆匆的背影上,显得几分难言的萧瑟孤寂,虽然心里知道如玉和宝树也许并不容易,但弄成这样,倒是有些出乎意外。 巧月上前来低声道: 『如今夜里寒气重,姑娘还是进屋去吧』 谢桥抬头望了望廊外的明月,不禁想起水调歌头里的两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96页 想来也只能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圆满与否,有时候真要看个人的造化。 虽说夜深了,因白日里睡多了,晚上却有些辗转难眠,何妈妈在耳房听见动静,披了衣服,端着灯进来,拢起帐子来瞧她,谢桥索xing坐起来,拉着何妈妈坐在chuáng沿上问: 『四妹妹怎的如今和二姐姐倒亲厚起来,这倒稀奇』 何妈妈摇摇头: 『这个也不很清楚,自打去年chūn,二姑娘嫁给了林家,也没见四姑娘怎样,只年上林姑爷和二姑娘过府来拜年,在老太太那里遇上了四姑娘一次,后来四姑娘就突然喜欢去二姑娘那里走动了,横竖二房里的乌糟事多,二太太也顾不上她,那时节,老太太怕二爷三爷那些不尊重的事,让四姑娘瞧见不妥当,有心把她移挪到这边来,倒是特特问了她的意思『 说到这里,突然冷哼了一声: 『四姑娘倒是真敢开口,说横竖你在云州没回来,不如让她住进抱月轩里来,也替你看着屋子,这可真是那里的事,平日里瞧着不念不语的,这心里倒是惦记上咱们了,她那点心思,打量老太太真不知道呢,早就瞧着抱月轩眼热呢,老太太一听心就冷了,打那儿起,再不管她的事,私底下嫌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要我说,毕竟还是年纪小些,这样说出来,便是傻子都知道她心里的主意了,后来不知怎的,就和二姑娘走动上了,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谢桥道: 『二姐姐如今可好』 何妈叹口气: 『要说林姑爷也算少有的才俊,虽说家里头贫了些,却是个有真本事能钻营的,只是当初成亲的时候却有些艰难,大老爷那个人谁不知道,不从姑爷身上要钱,就要念佛了,那里肯多陪送,偏林姑爷那边家里头也没甚家底,那阵子二姑娘整天愁,愁的人都瘦了一圈,后来是老太太看不过眼,掏了自己的体己,陪送了一两千银子的嫁妆过去,才算顺顺当当的办了事,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怎的,二姑娘过门还不到三个月,那林姑爷便又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做二房,虽说二姑娘还是正经的大房太太,毕竟心里头也赌的慌,上次大老爷寿辰瞧见她,虽大着肚子,却还是瘦了好些,脸色也不怎么好,尽管如此,比大姑娘也还好的多了』 说着又是长长叹口气: 『当初大姑娘多刁蛮的xing子,总寻咱们的麻烦,那时候我也是私下里恨得不行,可如今的光景,倒是让人可怜的慌,去年秋生了个丫头,也不知道是没的将养还是怎的,竟落下了月子病,一日比着一日的身子不好,上月里传回信来说,都起不来炕了,老太太忙让大太太过去瞧了,说不成个样子了,想来是过不了年的,可怜她才多大的年纪,且生的那个丫头小病猫一样,今后可怎么着,倒让我想起了姑娘小时候来』 谢桥不禁有些吃惊,自己这才走了两年不到,竟事易时移,沧海桑田颠了个过子来,想到那时候的谢雅,那里能想到竟是这么个下场呢,不禁低声道: 『既如此,何不接了家来,请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得就能好些了也未可知』 何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道: 『姑娘可不又犯傻了,嫁了人便是人家的人了,活着死了都要在婆家,那里还能接娘家来,再说大老爷大太太也容不下,老太太纵有心疼孙女之心,那位长公主却是不好相与的』 说着,提了几案上暖套子里温的茶壶出来,倒了半盏茶出来,递给谢桥吃了,便扶着她躺下: 『夜深了,姑娘快睡罢,回头熬病了,可又得吃药了,女孩家这身子是最最要紧的,自己要好生保养才是』 谢桥听了这些话,那里睡得着,脑子里不停想着,谢雅还罢了,可是谢贤却怎么落到这样,若是没有谢贤,林庭梅哪里有今日的腾达,说不得还在普济寺里替人抄写佛经糊口呢,况且,当初不是说qíng投意合的吗,怎的才几月就变心,娶了别人。 推己及人,谢桥不禁心寒起来。 心里想着事qíng,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谢桥是被肚子一阵阵的抽痛,疼醒的,日子久了,谢桥都快忘了这档子事了,所以一感觉小腹抽痛,腿间黏腻,好半天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可即便知道,也一时慌了手脚,毕竟这古代是怎样处理,她却不很清楚,遂忙着唤人。 想来何妈妈早就有了准备,倒是面带喜色,服侍她收拾妥当了,让巧月灌了个汤婆子进来,放在她肚子那里捂着,又细细嘱咐了些事,竟是折腾到了天亮,才算消停了 两qíng长久朝朝暮暮 一夜没睡好,加上近两个月的长途奔波,第二天,谢桥便浑身酸懒不舒服,自是不想出门,便让巧月去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那里还等着谢桥过来用饭,却见巧月一步迈了进来,附在耳边说了些话,老太太倒是笑了起来,转而又叹口气道: 『从今儿起,三丫头可是真算长大了』 一边叮嘱去熬些补血益气的汤药给谢桥喝,一边吩咐巧月盯着,不许她劳神看书写字,好生歇养几日才好。巧月自是满口应了,其实即便她现在让谢桥动,谢桥也懒的动。 如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 『什么样的大事,你偏比我还更娇贵些』 说着低声吩咐身后的红芍几句,红芍转身出去了,如玉坐在榻沿边上细细打量谢桥半响才打趣道: 『如今倒是越发齐整了,我若是个男的,也非要娶了你家去不可』 谢桥白了她一眼: 『你怎的今儿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的紧儿,我还说让巧月寻人给你送信过去的』 说着抬手一指侧面平头案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给你的,正好一会儿搬回去,省的我不知道该怎样给你』 如玉过去翻了翻,见除了两套式样新鲜有趣的头面首饰外,还有一些有趣的玩器摆设,倒是真不少,遂搬了把椅子,放在跟前把玩起来。 巧月端了热茶进来,谢桥略吃了两口才试着开口: 『大哥哥......』 话还没说下去,就瞧见如玉身子抖的一僵,谢桥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半天如玉才轻轻的道: 『以后就不要提这些了吧』 说着转过头来,有几分qiáng作欢颜的岔开话题: 『我可听老王妃说,过了年就把你娶过门去,怎样,如今嫁妆可都预备好了』 谢桥心里叹口气,却白了她一眼,秦如玉走过来嘻嘻哈哈道: 『我劝你还是莫要再折腾思明哥哥了,再等下去,思明哥哥该得相思病了,你们在云州见过对不对,思明哥哥从云州回来,就见天的磨老王妃要尽快娶你过门呢,想来是等不得了。怎样,以后就是我的嫂子了,虽然你年纪小些,以后也要让着我知不知道』 谢桥倒是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你何尝缺嫂子,芷柔姐姐玉梅姐姐难道不是你的正经嫂子』 如玉嘿嘿一笑: 『她们两个中规中矩的,没甚趣味,况且又比我大,宫里......』 说到这里停住话头: 『我们不说这些事了吧,我过来是想找你去普济寺去住几日,好不好,我说过了中秋去普济寺烧香,给父皇母后祈福,母后已经答应了,可巧你也回来了,我就来寻你,咱们在那里越xing住上些时日,岂不好』 谢桥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颇有几分戏谑的道: 『你不是每顿饭都要吃ròu的吗,那寺庙里的斋饭可都是素的,你忍的住』 如玉笑了,偷偷的道: 『这你就傻了不是,我听说那后山有山涧,里头定然有鱼,若是馋的很了,偷偷捉来烤着吃了谁知道』 不想外面的张妈妈耳朵尖偏听见了,这时忙说: 『可使不得,到底冲撞了菩萨,可是大祸事了。』 秦如玉嘟嘟嘴: 『什么祸事,木头桩子一样的雕像,从来都不会保佑我』 一时红芍手里端了个木头盒子进来,秦如玉接过来递给巧月: 『这是宫里御药房的秘方成药,月事来的时候,用水化开吃上几丸,比那些苦药汤子管用,你好生收起来,吃完了,再管我要就是了』 说着不怀好意的瞥了谢桥一眼,促狭的道: 『或者没等吃完了这药,桥妹妹的病就好了也说不定』 凑近谢桥耳边低声说: 『我偷偷听见太医们说,女人只要一成了亲,这样的症候自然就没了,想来妹妹这不快了』 谢桥脸一红,把她拽在榻上,去呵她的痒,边恨恨的道: 『如今越发喜欢胡说,看我今儿还饶了你,我便跟着你的姓算了』 秦如玉咯咯咯笑着,听了她的话,更是大笑道: 『等你嫁了我思明哥哥,可不就是跟了我的姓吗,原来妹妹这样等不得,竟是早早便要姓秦了,思明哥哥听了,说不得明儿就要把你抬回家去,dòng房花烛呢』 谢桥被她说的面红耳赤,越发下死力气的搔她的痒,直逗的秦如玉笑的都快岔气了,才放开她。两人的笑声,传到抱月轩外头,谢宝树的耳朵里。谢宝树身体一僵,不禁停住了脚步,呆呆站了半响,才转身回去了。 谢桥后来才略略知道一些影儿,镇南王,如玉虽混过去了,但是听说南丰国的皇上却遣了使节来递jiāo国书,有意和大秦结为秦晋之好,年后太子就亲来提亲。 南丰国只有一位王子,自然便是下任的皇上,求取一国国母,皇上即使不愿意,也绝对不能拒绝,不仅不能拒绝,还要把自己最受宠的公主嫁过去,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这也是必须的事qíng。 南丰国虽小,可民风彪悍,国中人无论男女均jīng骑she,且异常富庶,一直以来,却不怎么和大秦来往,如今人家主动示好,皇上岂有不应承的道理,而如玉便是和亲的第一个人选,去除政治因素,南丰国提名的就是皇上最为宠爱,皇后嫡出的明月公主,大义面前,如玉和谢宝树的小qíng便只有被牺牲的份了。 谢桥这才明白,谢宝树的无奈,如玉的落寞,都是从何而来。很是替他二人黯然了一阵,便想着能哄如玉高兴一些才好,于是过了中秋,便跟着如玉进了郊外的普济寺里头住着。 明月公主礼佛祈福,正经的仪仗銮驾,普济寺自是不能再让百姓进入,寺庙周围都有重兵把守,除了大内的侍卫,就是宫里的嬷嬷和宫女太监们,整个普济寺一时仿佛成了皇家的别院。 谢桥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不一样的如玉,坐在绣着华丽金凤的轿子中,一身公主装束的如玉,竟是那样威严而尊贵,可是尊贵背后,却也是最深沉的无奈,这大概是身为公主的悲哀。 第97页 谢桥随着如玉住在后山的客居里头,听着万壑松风,欣赏着山寺中美丽的秋景,倒是分外心静起来。 到了第二日,吃了午饭,如玉就拉着她去后山去散步,特特吩咐不让下面的人跟着,只她两个,刚转到后山的松林,如玉就说忘了帕子,jiāo代谢桥在这里等她片刻,转身跑了。 谢桥一时错愕,便只得站在原地候着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的影儿,却见那边秦思明步履从容的走了过来,谢桥便明白,一准又是如玉使得坏。 秦思明走到谢桥跟前,低声叫了声: 『桥妹妹』 谢桥抬头,正好撞入他晶亮的眸中,里面有期待,有喜悦,有思念,还有什么星星点点东西,不停闪过,引人不禁要深入探寻,遂有些愣神。 秦思明却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咱们去那边走走』 说着不等谢桥反应,径自拉着她向松林深沉走去,走到了山涧边上,停住脚步,沉默半响,双手突然握住谢桥的肩膀,迫使谢桥不得不抬头,却发现他突然俯近的俊脸,以及眸中跳跃的丝丝缕缕火光。 谢桥不禁吓了一跳,心跳开始急促起来,不知道他要gān什么,想要挣开他,却发现,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竟是挣不开分毫,谢桥都不敢想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跳着,看着他徐徐靠近的俊脸,逃避似地闭上眼睛,好半天才感觉一片温热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耳边传来他低沉而动qíng的声音: 『桥妹妹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发誓』 谢桥好半响才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放开了钳制,只是手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不禁嘲笑自己胆小,想他一个古人,光天化日之下,能对自己怎样,自己刚才竟然害怕的发抖,岂不可笑。 可是很快谢桥发现,好笑过后,竟有丝丝淡淡的甜蜜,从心底深处咕咕冒出来,渗透倒四肢百骸,竟是分外舒适。脸上不禁染上了一层红晕,在穿林而过的秋阳下,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秦思明本来真的想就这样放过她的,可是看到这样的谢桥,却鬼使神差的,再次凑过去,轻轻贴在她那片水润红艳的唇上,触感温软,兰香满口。 谢桥刚松了口气,哪里想到他这样大胆,急忙伸手一把推开他,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了。秦思明喊了两声桥妹妹,谢桥那里还肯搭理他,几步就跑的没影了。 秦思明却摸着自己嘴唇,傻傻的笑了,那一瞬间的蚀骨**,秦思明竟然觉得比当初第一次的chuáng第之欢还醉人。 秦思明虽说稳重,但是毕竟是宗室子弟,且从小和太子jiāo好,少年的时候也陪着太子荒唐过一阵,自是免不了这些事qíng,只是后来渐渐的淡了。 即便去年母亲说给他先娶个侧室回来,秦思明还是从心里开始抵触,他想给谢桥一个踏实的未来,而且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别看桥妹妹表面上大度稳妥的模样,可心里却是极清高骄傲的女子。 秦思明相信,如果自己一着不慎惹恼了她,说不得就会全盘皆输,为了身体上的暂时欢愉,而被桥妹妹冷落,却是他最得不偿失的事qíng,毕竟就如子谦说的那样,既然有幸得到了这样好的女子,就该好好珍惜才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他这样的好运气,虽说子谦说这番话时有几分落寞和酸涩,但是秦思明深以为然。 秦思明是个从来不屑于说那些甜言蜜语的男人,但是他是真的想牵着谢桥的手一直走下去,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他不仅要两qíng长久,他还要朝朝暮暮。 十里红妆谢府送嫁 既然一切不可避免,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谢桥某些方面很看得开,况且不管怎么说,她和秦思明比起宝树和如玉,都要幸运太多,虽不知道婚后会是怎样的光景,但是谢桥觉得只要把握住一定原则,不会把自己置于谢贤或是谢雅的境地。 因此安平王府出面,定下年后二月初的婚期,谢桥也坦然接受了。秦思明是她见过少有的好男人,即使对他两个房里人,有几分膈应,可是去哪里寻一个真正洁身自好,从一而终的男人呢,在现代这都是个神话,更何况在这个男权的社会。 就像父亲嘱咐她的,女人最重要是难得糊涂。 过年的时候,谢桥见到了林庭梅,他和谢贤过来给老太太拜年,神采飞扬,和旧时的落魄,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谢贤说不上好坏,只是神色越发深沉,竟是一点看不透她心里是喜是愁。 奶娘抱着小婴儿,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生的白嫩可爱,老太太抱了一小会儿,谢桥在一边拿着自己腕上赤金镯子边的小铃铛,逗弄的她咯咯直笑,谢桥便把那对镯子摘下来,给了这小丫头当见面礼。 谢雅自是来不了,但是也没听见什么坏消息,想来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过了年,便忙碌起来,没想到婚期定的这样近,虽说打早就开始准备,还是有些活计要赶着做出来。 到了正月底,一件件箱笼,已经抬进了东正院,竟是把东正院东西两处跨院里的屋子,都占的满满的,老太太亲自过目,一件件的挑,中意的就留下,不中意的让下面的人再去另行备办了来。 整个谢府,竟是被谢桥的婚事,折腾了个上下不消停。最闲的就是谢桥本人,却也不是很舒服就是了,何妈妈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调养身子的汤药,竟是按着早晚熬来让她喝,令谢桥苦不堪言。 不光谢府,满京城如今最令人津津乐道就是这桩亲事了,门当户对不说,又是太后主婚,自是都想凑凑热闹。 安平王府下聘礼这一日,从安平王府到双贵街的路,竟是被看热闹的人群,挤了个严严实实的,仿佛只有那时太子大婚的时候,才有这样热闹。 一抬抬的聘礼缓缓的穿街而过,让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着实开了回眼,聘礼一路抬进谢府,有体面的婆子上前来大声宣读聘礼单子: 『各色绸缎二百四十匹,妆莽八十匹,金项圈首饰,一百六十件,各样四季的衣裳二百四十几件....』 洋洋洒洒念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念完,老太太笑道: 『辛苦了』 赏了银子,迎到外头奉茶。脸上却忍不住的高兴,虽说不指望着这些东西,但是聘礼却是新娘子的脸面,代表着婆家的重视,和今后在婆家的地位,因此尤为重要。 谢妈妈一旁道: 『天老爷,这安平王府倒是真舍得,竟送了这么些聘礼过来,我今儿可算开眼了』 周围来帮忙的亲戚都忙着附和,说吉祥话,老太太自是心里头高兴。 暖月在外头打探了消息,几步跑进抱月轩来道: 『我可瞧见了,姑爷真是着紧咱们家姑娘呢,那聘礼一样样,都是难得的稀罕物件呢,姑娘可是高不高兴』 谢桥脸一红,手里的帕子就扔了过去: 『就你这样偷懒,看一会儿让巧月罚你』 巧月一步进来道: 『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罚人』 说着点点暖月的额头道: 『偏你喜欢瞧热闹,让外头的人瞧了,还以为是姑娘指派你过去探听的呢,这两日你给我老实消停的呆着吧,要不,等我们走了,单把你自个留下来看屋子』 暖月一听就急的不行,眼泪差点掉下来,几步拉住谢桥的袖子摇晃: 『我可是跟着姑娘自小一起的,今后姑娘去那里,我都要跟去的,万不能再甩开我』 巧兰掀了帘子进来,看见这个样子,笑道: 『你去gān什吗,好生留在这里玩是正经,jiāo代你点事qíng,每次都变着法子的躲懒,比那些小丫头还不如,亏着你还拿着姑娘房里一等大丫头的月钱,我都替你臊得慌』 暖月嘟嘟嘴道: 『不是有你和巧月姐姐吗,再说我何时躲懒了,不过就是跟外头的小丫头们多玩了会儿罢了』 何妈妈进来恨铁不成钢的说: 『你呀!从小让我三天两头的数落,竟是没改过来,这抱月轩里都是省事的,自是没人来嚼说你,等进了那边府里,可还有几个大丫头呢,说不得都是怎样的xingqíng,你需的谨言慎行才是』 暖月一听就明白,巧月巧兰合着伙的吓唬她呢,遂笑逐颜开道: 『妈妈放心,我自是知道里头的厉害,我去把前儿绣好的的那几块帕子拿过来给姑娘瞅瞅』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屋里几人都不禁摇头失笑。 谢桥倒是喜欢暖月的xingqíng,虽说无甚心机城府,却是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可爱非常。 到了晚间,谢桥刚要睡下,何妈妈搬着个匣子走了进来,巧月一瞧何妈妈的脸色,便知道有要紧的事qíng要说,待要退下去,却被何妈妈一把拽住道: 『你不用躲出去,如今我瞧着你倒是比我还底细些,这些东西,即便jiāo给了姑娘,今后也需你替姑娘掌管着才妥当,我jiāo代清楚了,你也记在心里才好』 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在窗下几案上,寻出腰间的钥匙cha进锁眼里打开来,里头还有两个小匣子,何妈妈拿出上面一个,寻了把小些的钥匙打开锁,谢桥和巧月都是一愣。 即便巧月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惊讶,满满一匣子的首饰,俱都是成色极好的,何妈妈不知道拨弄了那里,咔一声下面竟是弹出一层来铺着红色丝绒的底层来,上面放了十颗葡萄大小的夜明珠,映的屋里一片光亮,这可是稀罕少有的东西了,到不知道何妈妈那里得来的。 谢桥忽的有些明白了过来,这大约是母亲何氏给自己闺女留下的东西,早早就预备着这一天呢。果然何妈妈叹口气: 『这些是当初太太留下来的东西,当年在杭州,虽说姑娘朝不保夕的,太太还是很费了心,最后病重的时候,把手里一半的体己,寻人换了这十颗夜明珠,说是留给你,比那些产业更不惹眼些,也留的住。首饰有些旧的,我已给了姑娘,剩下的这些是太太出嫁时的嫁妆,却没戴过,留了这些年,如今姑娘要出门子了,便一起带过去吧,也是个念想』 说着把下面的匣子拿出来,打开,里头却是几张地契房产的文书,和一沓子银票,谢桥拿起来看了看,地契房产都是南边的,也不知道何氏当初如何置办下的。 何妈妈道: 『这些地契房契姑娘好生收着,如今那边有专人管着,到了年节,有人一总归上来,这些年的账务,都是我那当家的帮管着,以后归进来就jiāo给巧月管着吧,成了亲,离了这边府里,用银子的地方就多了,姑娘拿着这些,也是个进项,手头也宽裕些,虽说老太太那边的陪嫁多,可都是过了明路的,这人心隔肚皮,姑娘还是留些自己的体己要紧,总归这是太太临去前殷殷嘱咐我的事qíng,这几年我还真怕,哪天老糊涂了,竟是忘了一样两样的,如今jiāo了差,我才松了这口气,即便立时去见太太,也问心无愧了』 第98页 谢桥扑进何妈妈怀里道: 『妈妈胡说什么呢,日子还长着呢,如今却说这样的丧气话作甚』 何妈妈倒是抚摸着她的后背,道: 『我不过说说罢了,妈妈才舍不得丢下姑娘呢,我还要等着抱姑娘的小囡囡呢』 谢桥脸一红,却不说话了,巧月与何妈妈知道她害臊了,都笑了起来。 谢桥自是不会丢下何妈妈,早早就回了老太太,要带了去,除开何妈妈前窝的大儿两口子,连着谢良和何妈妈的二小子,一起要了过去。 老太太心里喜欢谢良是个能办事的,那二小子也机灵,跟着谢桥过去,说不得倒是个难得的帮手,自是依了。 其实谢桥心里头知道,谢妈妈为自己的小儿子瞧上了巧月,谢桥倒是觉得有点委屈巧月了,且巧月大上几岁,恐不合适,偷偷问过巧月的意思,谁知竟是乐意的。 谢桥想等自己的事qíng消停了,那边安置好了,便给他们也办了事,这样巧月以后留在房里伺候,也更方便些。暖月也好办,寻个老实的聘了,也不是难事,只巧兰有些麻烦,谢桥自是早就瞧出,巧兰心里有了人,她瞧上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州的穆通。 对于穆通的身份,谢桥今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若是南丰国的宗室中人,巧兰要嫁给他可难了,即便寻常的贵族,巧兰的身份,当个侍妾都是高攀的,那里可能明媒正娶过去,却真不是件如意的亲事,再说如今,却要去哪里找那块木头来娶巧兰。 除了房里这三个丫头,何妈妈、张妈妈这两个管事的婆子,老太太特意在底下挑了八个伶俐的小丫头共那几个跟着谢桥去云州的婆子,一并陪送了过去。 老太太深知道,新媳妇嫁过去,若是房里没有自己的人使唤,便像折了一只手一样,等着别人给你小鞋穿,虽然上面有世子妃,不至于让谢桥掌管家事,可是自己院子里那些事,也需要底细的人看着,一个看不住,说不准就被谁使了坏去。 老太太恨不得样样都替孙女想的周到妥帖了,也怪不得谢妈妈笑说,竟是恨不得老太太都跟了去才放心呢。 这话自是笑话了,那里能真跟过去呢,只能把满腹的心疼担忧都赋予到嫁妆上,寄望过了门能平安和乐罢了。 到了亲迎前一日,便是过嫁妆铺chuáng。 一早敲锣打鼓,一抬抬的嫁妆,便从谢府抬了出去,从房内使唤的家伙什:千工chuáng、房前桌、红橱、chuáng前橱、衣架、chūn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等,到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是外房家伙。无一不是色色周全,且不是紫檀就是花梨的,只陪送的家具就让京城百姓又开了回眼。 乃至后面的绸缎衣裳、首饰、被褥古董摆件,以及巧夺天工的女红用品,已经令人眼花缭乱了,浩浩dàngdàng的送嫁队伍,宛如一条披着红袍的蜿蜒的金龙,出了双贵街,向安平王府行去。 历琮之随着穆通车架,被挡在了看热闹的人群之外寸步难行,不禁有几分恼,听得前面chuī打的越发热闹,遂让侍卫过去询怎么回事。 侍卫回来禀告:今儿是伯爵府的嫡出的三小姐过嫁的日子,因此挤了众多看热闹的百姓。 历琮之一听,不禁有些发愣,还没回过神来,穆通已经开口道: 『我们的车马先靠在边上,等过嫁的队伍过去,再走便是了。』 方碧清暗自争闲气 恰好那边街上有个二层的茶楼,历琮之便和穆通上了二楼吃茶,临窗而坐视野开口,倒是把街上看的别样清楚。 历琮之忽有一种淡淡说不清的遗憾涌上心头,去南丰的时候,历琮只知道自己喜欢和那丫头下棋,听那丫头妙语如珠,喜欢见到她明眸里氤氲的灵动光彩,别的还真没细琢磨过。 谢桥匆匆回京,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之余却没想过要阻拦,只是有些微的感叹,感叹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历琮之其实也想过,若是倒退十年,那么一切也许就不同了,再说历琮之心里,对谢桥的感qíng是复杂的,纵然也有点滴思慕,更多的却是欣赏和喜欢,因为欣赏喜欢,历琮之,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顺她自己的心意,好的能平顺自在,而这些是自己给不了她的,况且她还有家族,还有很多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 历琮之是理智的,虽然有时候理智会失错失很多,但是他仍然必须放手,话说回来,他好像从来就没握在手里过,现在回想起来,小丫头真是对自己无一丝的好感,甚至她对自己是时刻都存着戒备的。 历琮之自嘲的摇摇头,端起桌上的青花缠枝盖碗,浅浅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chūn,竟有淡淡的酸涩,放下盖碗,抬头却看到对面穆通一脸的怔楞,望着远处渐渐过来的送嫁队伍,眼里的眸光复杂难辨。 历琮之目光微闪,忽听隔壁一人道: 『这伯爵府果真公侯世族之家,您瞧只这送嫁的队伍,真可比十里红妆,风光无比了,可见这位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另一个人道: 『那可是,那日安平王府送聘礼你们没赶上,我可瞧了一回热闹,那可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令人目不暇给呢,我听人说,安平王府的二爷和这位三姑娘是从小的qíng分,青梅竹马想来自是不同寻常,今年都二十了,房里也没抬个开脸的姨娘,听说郡王妃多次要给他先娶侧室,您猜怎么着,人二爷就是死活不依,竟一门心思等了这么些年,您说可奇不奇』 另一个声音哧一声道: 『兄台说的这话,我倒是不信,这男人哪有不喜欢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想来郡王妃说的人,不和二爷的心思吧,故此推脱了去,我可听说,房里早有几个绝色的大丫头伺候呢,那里真能是个清白的和尚,不过是为了伯爵府的体面,正妻没进门,不好先纳妾便是了,不信你们瞧着,等这位三姑娘过了门,说不得后面就会接着纳几房进来的,那个大户人家不是如此,偏这位二爷是个qíng圣不成』 另一个道: 『刘兄这话说也有几分道理,虽说安平王府是宗室贵戚,可人家伯爵府如今可也不差,太子妃的外家,且听说太子妃和这位三姑娘在闺中的时候便甚为相合,还有这位三姑娘舅家的嫡亲表姐,可是如今生了皇长孙的太子良娣,怎么着安平王府也要顾及些脸面』 另一个人道: 『这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况且宗室之中,莫不以开枝散叶子嗣绵长为首要大事,那位世子爷如今虽说娶了不少妻妾,可子嗣却无一,这位二爷该尽快生下子嗣才像话,想来必会广纳妻妾,以承继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后面的声音,被已行至楼下送嫁队伍的锣鼓敲打声淹没,穆通和历琮之,同时向下望去,只见一抬抬,蜿蜒而过的红色金漆的箱笼,缓慢而过,很快便前后都望不到头了。 安平王府正门大开,一担担嫁妆抬进王府的如意馆,如意馆是老王妃挑中的地方,原来是府里的闻樨轩,因轩外成丛的桂花而得名,与秦思明住的泽兰堂比邻,即成了亲,便打通开来,成了一个院子,地方阔朗,秦思明知道谢桥向来喜欢蕉棠,院子里便只植了这两样。 如今早chūn二月,虽未到花期,园中的海棠却已初吐嫩芽,看上去点点翠绿,倒也chūn意盎然,正是秦思明起的如意馆这个名字,心里头希望谢桥住进来能时时如意。 正房五间跨东西耳房,都收拾的甚是体面洁净,但俱都是空的,张妈妈带着巧兰暖月和几个婆子奉命进来铺陈。 一进如意馆,张妈妈心里就不禁咯噔一下,廊下除了几个体面的婆子,当头还有四个漂亮的大丫头,生的个顶个的齐整,尤其前面的两个,更是出挑。 四人蹲身一福行礼,边上一个体面婆子忙道: 『这是我们二爷房里伺候的四位姑娘,入画、抱琴、侍书、知琴,我们二爷特特派来帮着收拾新房的』 张妈妈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一时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姑娘还没进门,就来个这么个下马威。 当头的那个叫入画的丫头,倒是还算规矩,后面几个便不好说了,且眉眼间颇有几分娇气,想来平日里宠惯了的,瞧着都不是什么省事的角色,心里忐忑,面上却丝毫不漏,寒暄几句,便招呼的底下的人忙着收拾起来。 把陪送过来的家具案几都小心抬进去,按着位置摆弄好,待里间寝室的家具都摆好了,便亲自带着巧兰进去铺chuáng褥,挂帐子,入画让知琴侍书帮着暖月收拾西边的书房,自己拉了抱琴进去喜房帮忙。 她们几个是二爷特意遣过来帮忙的,几人心里都知道,爷是十分看重这门亲事,以前凡那边府里三姑娘的事,无论大小,便事事都要放在心里,三姑娘去了云州,竟是不乐了好些日子,后来从云州回来,又磨着老王妃尽快定下日子,一向是喜怒不外露的稳重xing子,自打定了日子,竟是欢喜的满府里上下都是知道的。 还亲自督促整修如意馆,一糙一木,甚至窗子的纹路,窗纱的颜色,都要事事亲力亲为,也怨不得当时郡王妃打趣说: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差。当时二爷听了,竟是弄了好大一个红脸,也因此满府上下都门清,这位二奶奶可是二爷心尖尖上的人,都掂量着过了门需好好的奉承伺候,莫不敢怠慢了去的。 再看今儿这体面的嫁妆单子,竟是把当初世子妃都远远的比了下去,同是公侯世族的嫡女,高低立现,加上世子妃方碧清既不得宠,也不得人缘,不免私下里被下人嚼说了几句闲话,被方碧清跟前的丫头婆子们听去,传到方碧清耳朵里,气的方碧青摔碟子打板凳的发作了一通,心里却对谢桥存了疙瘩。 本来当初她还想把自己的堂妹许给小叔子,谁知道中间太后cha了一杠子进来,这便不说,只这谢桥可恨在,还没过门呢,竟是事事都把自己比下去了。 论出身,说到底自己比她要贵重些,可老王妃却每天里都说谢桥的好处,什么模样好,xingqíng好,最难得,又是个孝顺的孩子,旧年我瞧着那边府里老太太有这么个贴心的孙女,眼馋的不行,如今可好,成了我的孙子媳妇,以后可也不用再瞧着别人红眼睛了。 这话听在方碧清耳朵里,真好比针扎一般的入不得耳去,这话里话外的,自己这个长孙媳妇竟是摆在那里呢,老王妃这心可不早就偏了,更别说前几日送过去的聘礼,方碧清一边看了,心里头堵的不行。 自己当初可是长门长媳,正经的世子妃,那聘礼也比小叔这个差多了,心里窝火,便话里话外的带出来,yīn一句,阳一句的说给婆婆听。 第99页 可婆婆说什么了,当初思义成婚那时候和如今思明的聘礼是一样的,都是我养活的儿子,还能真要分个高低出来不成,若论起来,当初给你的聘礼,有好几样头面首饰,还都是我私下放进去的,若说偏,自是偏了你的,如今你这些埋怨,却好没道理,思明的聘礼,有一半是他自己置办了的私房,难不成,这个我也要拦着,让外人知道了,可是要怎样嚼说我这个婆婆,这个脸我可丢不起。 一番话说的方碧青,生了几日闷气,今儿送嫁妆的进了门,单子一呈上来,郡王妃就若有若无的瞥了她一眼,虽一句话没说,竟好比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一样难堪,那意思就仿佛说,你不是攀人家的聘礼吗,如今你怎么不比比这嫁妆了。 方碧青脸上青白jiāo错,竟是连面上的客气都挂不住,寻了借口,径自气鼓鼓的出了老王妃的院子。 她一出去,老王妃就叹口气道: 『若是当初给思义娶一个深明大义的媳妇就好了,你瞧她那个样儿,竟是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即便心里不痛快,今儿小叔子的好日子,她这样掉脸子下来,可是要给谁瞧呢,这么好几年了,竟是连个孩子都没影儿,成天的就知道争这些没用的闲气』 郡王妃却道: 『她自来是这么个xing子,也改不过来了,如今即是思明的媳妇过门了,说不得就有好消息了,您老就宽心等着抱曾孙子就是了』 老王妃笑道: 『这话可是,桥丫头我瞧着是个有福气,有造化的,就是身子骨弱了点,想来是从小的那点病根闹的,回头过了门,好好给她调理好了,我也好早日给我生个曾孙子,对了,思明这会儿哪去了,从早起,就没见他的影儿』 郡王妃掩着嘴笑了两声,有几分酸溜溜的道: 『他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前面宴席上忙着招呼客人,竟是忙的脚丫子不在鞋上,那里还想得起别人来』 老王妃歪歪头指着她笑道: 『儿子着紧媳妇,你这当娘的心里头酸了不是,当初你过门子那会儿,我可没像你这么着』 一句话说的郡王妃满脸通红,屋子里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救谢雅谢桥尽心意 紧赶慢赶,谢宜岳还是在亲迎礼前一日到了谢府,偌大的伯爵府,如今已是华灯流彩,一片喜庆。 谢宜岳先在前面见了父兄,才到后面来给老太太磕头,毕竟是老太太最疼的小儿子,老太太一见比先前瘦多了,那眼泪就落了下来,旁边丫头婆子忙哄着说: 『明儿可是三姑娘正经的好日子,老太太不兴这时候哭』 这才好了些,打眼却见谢宜岳后面,跟进来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女子,不禁微微一愣,生的好个清秀的模样,虽过了二八,穿衣打扮却还是未出阁的形容,也觉不像伺候人的丫头,神qíng淡淡的站在那里,自有那么股子如梅似竹的清傲气息,便问是谁。 谢宜岳老脸有些微红,只对老太太说:这是寒清,云州的女神医,应了桥丫头的邀,进京贺喜的,和他一路过来,在别处恐也不妥,故此想着到老太太这边安置。 老太太那是多jīng明的人,一瞧儿子那个样,就明白了一二,虽说不知道这寒清是个什么路数,却听谢桥提过,她请女神医给父亲治病的事qíng,这个寒清她倒是耳闻过一两回,况且瞧儿子那意思,想来是动了凡心,虽说瞧着xing子冷淡些,横竖只要儿子瞧着中意,她便没什么话说,毕竟深知道三儿的脾xing,瞧上个人也不很容易。 况且在云州那地方,有个媳妇在跟前知冷着热,又是个大夫,也省的她总惦记着,倒是点点头笑道: 『这可好,我如今老了,就盼着身边人多,原先还有个三丫头在身边说笑,明儿也出了门子,你来了,正好能陪我说说话,就安置在桥丫头的抱月轩吧,那边空屋子多,也清净,想来桥丫头也是欢喜的,巧竹,你领着寒姑娘过去,另外配两个伶俐的丫头婆子在跟前伺候,莫要委屈了寒姑娘』 寒清倒是异常大方,蹲身福了个礼,便跟着巧竹去了。 等她走了,老太太才开始埋怨儿子: 『如今你可真是有主意了,这么个不大不小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带着走了这么远的路,传出去可不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谢宜岳忙道: 『母亲不知,云州的风俗和咱们京城不同,并无太多礼教规矩束缚,况这位寒大夫,更是真正的女中豪杰,不用计较这些有的没得,且是桥丫头特特写了信给她,说是有个要紧的病人,等着她救命,她在云州便和桥丫头素有些jiāoqíng,可我倒没想到,她真就跟着来了,也不知道什么要紧的病人,非要几千里的请她走这一趟,桥丫头如今却越发不知道轻重了『 老太太沉吟半响,便明白了几分,叹口气道: 『倒是三丫头有心胸,竟是丝毫不念旧恶,大约是为了大丫头的病吧。』 谢宜岳倒是也听说了大侄女的病不好了,知道这里头必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龌龊,遂也不好过问,便说话岔了开去。想到寒清这一路上的冷淡,又不禁有几分闷闷不乐起来。 谢宜岳和寒清的来往,是谢桥起的头,却因宾州的瘟疫,两人才渐次熟识起来,寒清是谢宜岳从来没接触过的女子,她既有如梅如竹的清傲,也有女子少见的英气,虽xing子冷淡,却极有主见学识。 两人谈过一两次,除了医术,对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均有涉猎,颇有才思,后来略略听说,寒家原也是书香仕宦之族,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没落了。 老太太信里几次三番提起让他续弦的事qíng,自打和寒清熟络了,谢宜岳倒是首一次起了念想,若寒清愿意,倒是一桩如心意的姻缘,只寒清一直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倒令人难猜。 有心想请媒人上门说和,又怕她恼了,今后连见面说话都难,这种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心qíng,竟跟了谢宜岳这几月之久,再一个,谢宜岳也想问问女儿的意思,毕竟一个庶母,不比寻常纳妾。 再说寒清,这次之所以跟着谢宜岳进京,一个是因为谢桥信中所托,言辞刁钻,为医者,救人xing命原也是本分。想到谢桥那丫头,信里堆砌引用的那些刁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她若不来这一趟,便妄为医者,小丫头软硬兼施,让她推辞不得。 二一个是,穆通那小子以南丰国太子的身份,进京求娶大秦公主,寒清却怕他心里放不下对谢桥的那点执念,弄出祸事来,再说师兄如今也在京城。 谢宜岳的心思,她自是清楚,不过须当好好斟酌,这一步走出去妥当与否,也该问问师兄的意思。 刚迈进抱月轩,寒清就不禁莞尔,外面府里忙乱非常,这里看上去却甚是安稳平静。 巧兰在廊下抓着一个小丫头吩咐事,一抬头看见寒清,微微一怔,想到寒清即来了,木头也必会跟着来,心里不禁欢喜起来,忙过来行礼,接迎进屋里。 一进屋,就见谢桥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执书卷,不知道看的什么书,入神非常,身边的动静都没理会,竟是有那么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味道,那里看得出来,是个明儿就要上轿的新娘子,寒清不禁摇头失笑。 谢桥听见动静,抬起头,见寒清果然来了,遂大喜,忙上前行礼,让坐到对面的炕上,寒清打量她几眼,打趣道: 『你倒清闲,明儿就要嫁人了,难道心里头不害怕,过了门婆婆凶恶,小姑难缠』 谢桥还没说话,端茶进来的巧兰笑着接话: 『寒大夫那里知道,我们姑娘自来就想得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xing子,那里会担心这些没影儿的事,这几日都好吃好睡的呢』 寒清听了,不禁侧头看了谢桥一眼,倒是比在云州那时气色好了很多,虽说气定神闲,眉眼间也有些许明显的喜色透了出来,想来这婚事必是和心意的良缘了。 寒暄过后,谢桥略略说了谢雅的病qíng。 她自是不能去公主府探病,可谢贤却去了几次,上月里特特寻了她来,说让她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救谢雅一救,谢贤即是这样说,想来谢雅那里便是还有的救,谢贤有她的难处,听说她府里也有些拎不清的事qíng,估计也是没法子,才舍了脸面求到谢桥头上。 谢桥倒是也没准应她,私底下让巧月悄悄寻了秦思明的小幺,想着先问秦思明的意思,谢桥自己都没注意,如今一有事qíng,她习惯的就去找秦思明解决,这种依赖,已经成了下意识的行为,只是她犹不自知罢了。 秦思明人脉广,办事也稳妥,先寻了太医院专给大公主府瞧病的太医,抄了谢雅的病案来,传给谢桥看,谢桥虽说是个外行,可是看来看去,总觉得不像什么能致命的大病,怎的就成了如今这样儿了,实在想不明白,便想起了寒清来。 寒清医术好,最要紧她是个女大夫,若是让谢贤带进公主府去,也不怎样惹眼,横竖先瞧瞧谢雅到底是什么病要紧。 谢桥觉得自己这不是瞎善良,而是为了那个才一岁多的孩子,寻一条活路,如果谢雅真去了,没有亲娘护着,那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再有,若是自己不知道便另说,即是知道了,见死不救未免太残忍,她不想自己变的那样冷漠,能力范围内,她愿意出手帮忙。 她知道寒清不好请,因此绞尽脑汁写了那封信,多少有些请将不如激将的意思,如今寒清果然来了,谢桥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索xing寒清是个大方的人,竟是没说什么。吃了晚饭,就拿了谢桥jiāo给她的病案,去了西厢房研究,谢桥怕近日府里忙乱,怠慢了她,便遣了巧兰过去服侍她起居。 第二日天还没亮,谢桥就被折腾起来梳洗打扮,姨母何氏,昨个晚间就过来了,因谢桥亲娘早逝,姨母便暂代母职,教导谢桥一些为人妇,为人媳的规矩,以及房中的那些隐秘的事qíng,一一道明,事无巨细,就怕遗漏了一两个,谢桥不知道,行差了,让婆家的人看了笑话去。 谢桥自是感动,感动之余,也耐心的记在心里,毕竟这古代成婚后的许多礼节,她还真不清楚。 沐浴过后,便是开脸,何妈妈用五彩棉线,绞她脸上细细的绒毛,说实话有些疼,不过绞光了绒毛之后,皮肤的确白皙晶莹了许多。 谢桥怕别人给她画成白惨惨的模样,硬要自己上妆,巧月还在一边好声气的劝: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qíng,回头若是不好看,可惹了大笑话,还是奴婢给姑娘上妆妥当』 谢桥撇撇嘴不理她,心说姐姐是化妆的祖宗,只不过荒废这几年罢了。 第100页 别人拧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折腾,横竖她若画的不好,重来一次便了。 谢桥却不理会她们的心思,先让巧月拿了蛋清蜂蜜过来调好面膜敷脸,让肌肤充分补水后,用珍珠粉,调了花露,弄成粉底的大致形态,均匀抹在脸上,用画眉的黛石,淡扫眉形,胭脂略略顺着腮边斜斜匀开,看上去粉嫩自然,手指沾了些许海棠色的胭脂膏子,沿着唇线抹匀,便大功告成了。 谢桥对着镜子照了照,也亏了谢桥本身的底子好,这样简单的化妆,都显出一股子惊人的美丽来。左照右照,臭美的不行,引得边上巧月几个都掩着嘴笑。 何氏进来给她挽发梳头,一见她这摸样,倒也不禁暗赞,这丫头的确生的好,稍一收拾,就美的夺人心魄。 嘴里说着吉祥话,手里挽起了青丝,何氏竟撑不住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就落了下来,心想若是姐姐今儿在这里,该是何等欢喜的光景。 谢桥转头拿着帕子去抹姨母脸上的泪花,异常肯定的道: 『姨母放心,我会好好的。』 何氏点点头,给她戴好凤冠,整理妥当霞帔,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忽听外面喜娘喊了句,吉时将至。 谢桥缓缓站起来,转身之余,见到侧面大镜子里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竟陡然生一丝恍惚来,她竟然出嫁了,就在今天,真仿佛做梦一样。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俊秀无双,神采飞扬的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引来贺喜看热闹的百姓们忍不住jiāo口称赞,伯爵府千金这一嫁,有多风光,只看人家送亲的这几个人,就不得不令人羡慕了,还是人公侯家的小姐尊贵,八抬大轿两边送亲的几个,俱都是官袍绶带,威严赫赫,尤其左边的三个,更是出色非常,比那前面新郎官也不差。 边上一个进城来赶集卖棉线的妇人,卖了竹篮子里的棉线,见有热闹,便挤进路边一个平日里相熟的茶棚里,要了碗茶,看热闹。 茶棚的地势较高,不用非挤到街边上,也能望见,望了会儿热闹,拽着茶棚老板娘道: 『这新郎咱就不说多俊了,那几个娘家送亲的,一个个怎的也这样俊,倒难为哪里寻来的』 茶棚老板娘,哧一声笑了: 『牛嫂,你可糊涂了不是,这送亲的必都是娘家的哥哥兄弟们才行,那里能随便找,按说这伯爵府,底下小一辈的,只那长子嫡孙的谢家宝树是个出色的,其他两个不说也罢,诺,就是花轿左边头先那个』 牛嫂踮起脚尖望了望: 『我瞧着后面两个比这个也不差』 老板娘笑了: 『那可是,后面那两个,前面一个就是咱们被称为京城双壁的探花郎,翰林府的嫡公子,如今已经是员外郎了,后面一个是尚书府的长公子,听说如今也进了礼部当官理事,都是新娘子亲姨娘舅家的哥哥,竟是一个都未定亲,满京城家里凡有未出阁小姐的,没有不惦记的,只一般人家匹配不上,不敢高攀,那门当户对的,这三位又瞧不上眼儿,说话今年都二十了,您说稀奇不稀奇』 牛嫂像听那戏文里的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从篮子底下隔着的油布包里,拿出一块gān粮,就着茶水吃了起来,边吃边和老板娘接着唠: 『要说这位三姑娘,可真算的上金玉窝里娇养的千金小姐,光这送嫁的兄弟就弄的这样体面,想婆家必不敢轻看了去的』 老板娘道: 『前儿那两场一下聘一送嫁,你是没见着,那可都是八辈子都没瞧见过的奇珍异宝,一来一回,光装衣裳首饰就是几十个大箱笼,更别提别的物件了,那红艳艳的珊瑚树足有这么高』 说着还用手比了比: 『天老爷,我在这里开了这半辈子茶肆,看了嫁娶没有几百,总有几十了,这可也是头一回呢』 凑到牛嫂耳边低声道: 『前几年太子大婚那会儿,我回娘家了没赶上,估摸着也差不离的,不过这位三姑娘也是个有福气,能压得住的就是了』 说到热闹处,索xing一屁股坐在牛嫂边上道: 『我跟你说,我娘家的嫂子有些体面,在那边首饰铺子里头帮忙,虽说经常跟着掌柜娘子,在几个富贵人家的内府里走动,这伯爵府还真没去过,因伯爵府首饰头面的买卖,都是城东几个有名的大商号拢着,别人凑不上边,这次三姑娘出门子,因老太太嫌弃他们首饰的式样不新鲜,瞧不中意,让三姑娘自己勾画了式样,让拿出去比着样子打造,这姑娘画的画可好,听说那年才十岁大,画的花便能招引来蝴蝶,想来几样首饰也不难,画的样子里,有几件是雕玉的活计,偏我嫂子帮忙的铺子里,有一个老玉匠,这活做的极好,才落到我嫂子她们铺子里,我嫂子便跟着掌柜娘子去那伯爵府内宅去了几趟,见着了这位三姑娘的面。』 牛嫂忙问: 『怎么样,可是个什么摸样』 老板娘笑了: 『我嫂子那人是个不识字的粗婆子,那里会形容,回来就和我说,可着那画里的仙女找去,竟没一个比的上的,更难得是亲和温柔,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轻声细语的,让人一见就忍不住爱的慌,你说这样的姑娘,嫁到谁家,谁家不欢喜。』 忽听那边桌上的客人要添水,老板娘忙忙的去了,牛嫂也心满意足,提起手里的篮子,打了个招呼便走了,想着家去和街坊四邻的三婶二嫂子也说说这样的稀奇故事。 听故事的人,永远不能体味故事中人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只是外头看着热闹罢了,故事中的人是喜是忧,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花轿进了安平王府的大门,谢桥坐在轿子里晃dàng了这么久,觉得本来不远的路,怎的走了这样长时候,她自是不知道,娶亲的花轿按照规矩,都要绕着城一遭的,因此时候自是短不了。 感觉轿子停下来,谢桥才送了口气,再这么颠下去,她改成汤圆了。忽的眼前盖头外透过丝丝光亮,从脚底看去,轿帘已经撩开,喜娘说了什么,谢桥都没听的太清楚,只听到耳边的礼乐和鞭pào声齐鸣,迷迷糊糊就进了正殿大堂。 因是太后的大媒,又是宗室皇亲,跪拜的次数礼节尤其多,还亏了秦思明不是世子,若是世子,恐还有的折腾。 行礼跪拜过后,谢桥就拽着手里的大红绸带,在喜娘的搀扶下,进了一个红彤彤的屋子,坐在大红的喜chuáng上,谢桥的心才算稍稍安定,屋里有淡淡清雅的玫瑰香,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况且身边紧挨着她坐下的秦思明,大手在宽大袍袖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温热,虎口有薄薄的茧子,触手有几分粗糙,手心却cháo湿非常,他握的很紧,谢桥甚至能感知到他的紧张。 想到此,谢桥不禁觉得好笑。秦思明心里头欢喜的不知道怎样才好了,直到此刻,握着桥妹妹的手,双双坐在这里,还有几分恍惚如梦的感觉。 侧头定定的望着她,一时半刻也不想错开眼去。 喜娘们见他这样子,都不禁掩着嘴偷笑,谢桥忽听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仿佛打趣道: 『可见新娘子是如了我们小叔的心意,这盖头还没揭开呢,眼珠子就挪不开了,还是快快揭了盖头,让我们也瞧瞧可是个什么如花似玉的模样吧』 声音听着像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世子妃,却不知是不是谢桥多想,总觉得她声气里,有几分尖利的意味。 正想着,盖头被缓缓挑开,谢桥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秦思明的眸子,墨黑的眸子里翻滚着张扬的喜悦,点点光芒闪烁,眼底的的qíng意,一层层一点点的涌上来,仿似那一波接一波的海làng,瞬间将她没顶,竟让她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忽听扑哧几声笑,谢桥才回神,迅速垂下头去。 撒帐子,合卺酒,dòng房的仪式一一行过,秦思明便被簇拥去前面喜宴上敬酒去了,房中留下几个宗室的嫂子,陪着谢桥做伴说话,几个嫂子里,谢桥唯一见过方碧清,其他一概陌生。 而方碧清虽面上挂着笑意,可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尖刻而挑剔的,谢桥有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妯娌,只瞧她这意思就知道,以后的麻烦事必定少不了。 方碧青望着谢桥心里这个气啊,她这一进门不说排场事事越过了自己,就是这长相,这几个宗室的嫂子,谁不是jiāo口称赞,这还罢了,就瞧小叔子那个着紧的模样,竟好像娶了个心尖尖进来,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了。 忽想到自己丈夫,更是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总恨不得找点什么别扭,让这谢桥也膈应膈应才痛快,忽见到站在那边的入画抱琴,心里起了一个主意,也不理会谢桥,径自过去拉着两人笑眯眯的道: 『你们在二爷房里伺候了这么些年,如今可算快熬出头了,以后可要好好服侍你们家二爷二奶奶』 她这话可说异常不合时宜,即便谁家都是这样过,也没有在正房奶奶,刚进门的喜房里,说这些的道理,因此她这话一出,喜房里几个贵妇却都愣了一下,不知道下面该接什么话,各自脸上都有些尴尬起来。 忽见喜房外郡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初雪一步迈了进来,行礼后,回说: 『前面郡王妃有要紧事寻世子妃呢,让这就过去』 方碧青一愣,知道这必是婆婆让人盯着,怕自己难为新媳妇,找的托词,可也不能不下这个台阶,毕竟弄得太过不去了,也不怎么好。 却瞄了谢桥一眼,见谢桥仿佛没听见刚才自己的话一般,脸色竟是一丝都没变,更是心里头冒火,待要再说两句别的,初雪却站在那里,传到婆婆耳朵里,必又是自己的不是,遂心里头一睹,也只得转身去了。 房里的几个宗室嫂子,你看我,我看你,嘻哈一阵,岔了过去,谢桥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仿佛吃了个苍蝇一般恶心起来,巧月在一边瞧着暗暗着急,瞥了那边入画抱琴一眼,入画却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抱琴却低着头,脖颈子都红了,心里想的什么,不用猜也能明白一二。 说了会话,几个宗室的嫂子也被请出吃席去了,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谢桥,巧月、张妈妈,和站在一边的抱琴入画,入画心里想了想,便拉着抱琴上前一福道: 『二奶奶大喜,奴婢们原是服侍二爷的丫头,我叫入画她叫抱琴,还有两个叫侍书,知棋,二爷吩咐,从今儿起,我们就都跟着二奶奶身边伺候了,今后凡有做不对的地方,奶奶只管指点教训,这便是我们做奴婢的福分了』 第101页 谢桥倒是微楞,抬头望着她,见这入画生的的确眉目入画,比旁边的抱琴颜色还更好一筹,可底细瞧,目光纯正,倒不像拿起子有什么狐媚手段的女子,不像那个叫抱琴的,一看就知道心里,必是存了别的心思。 可即已经是秦思明房里伺候的人,现在秦思明呼啦吧的把她们jiāo给自己,却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为了让自己表现贤良淑德,做主替他收了房,让他好名正言顺的左拥右抱。 想到此,谢桥目光一冷,心里哼了一声,他若是打了这个主意,便错了,想收房,自己收,没得推到她身上来,倒想得美。 心里头虽气,面上却笑着说: 『两位姐姐可说那里话来,我今儿刚进门,况且年纪又轻,也不知道个什么轻重,平常行差办错,也是有的,两位姐姐,伺候二爷的时日长久,必是周到的,该时刻提醒着我才是,哪有我教训的道理,今儿咱们算正式头一次见,以后日子长了,不要外道才是『 说完叫了声巧月。 巧月会意,从那边捧出托盘,揭开上头的红绸布,是四只成色极好的翠玉手串,开口道: 『这原是我们姑娘特意备下给四位姐姐的,另两位姐姐今儿不在这里,你们两个就先替她们收着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平常日子戴着玩吧』 入画微一踌躇,接了过去,望着谢桥yù言又止,有心想解释清楚原委,又觉今儿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是不说吧,还不知道这位新奶奶心里怎样想的。 正在犹疑间,却见侍书,知棋,一左一右扶着醉醺醺的二爷进了房里来,抱琴一步就迈上前,服侍着秦思明脱外面的衣裳,那边张妈妈和巧月都不禁皱眉,可是见谢桥坐在喜chuáng上,就这么看着,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她们两人也不敢妄动。 秦思明脱了外头繁琐的喜袍,抬手挥开几个丫头: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下去吧』 抱琴身子一僵,入画却松了口气,拉着其他三人福了福,便退了出去。秦思明含着笑意瞟了谢桥一眼,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仿佛去了大半醉意,眼神也清明起来。 几步走过来,坐在谢桥身边直眉瞪眼的瞅着谢桥笑,谢桥也不躲闪,直直的和他对视良久,略带审视的目光,就这样望着他,清浅若水的眸光变得冷而淡。 倒令秦思明微楞,不明白怎的才这会儿子功夫,桥妹妹就变了个样儿,刚才那种醉人心脾的娇羞形容,已是一点踪影不见,待要仔细端详个清楚,谢桥却缓缓站起来,扭过身去吩咐: 『巧月,去给二爷端醒酒汤来』 用巧计谢桥渡难关 秦思明笑着说: 『我何曾真吃醉了,不这么着,还被他们拉着灌酒呢,那里能回的来』 说着伸手去拉谢桥,一边挥手让巧月和张妈妈下去,巧月和张妈妈瞄了谢桥一眼,略略迟疑,见秦思明的目光扫过来,才蹲身一福,退了下去。 秦思明拉着谢桥的手坐在chuáng边,就着灯光,细细打量她,一身大红礼服的衬托下,今日的谢桥,更显肌肤若雪,明眸似玉,珠辉流转间,散出一种别样的妩媚,竟是以前从没见过的风qíng。 念头至此,秦思明不禁摇头失笑,自己旧日何曾有过如此时候,并肩挨股而坐,气息兰麝相闻,没有外人,不惧礼法,这样无遮无挡的执手相对,几载的相思,终是让自己等到了这一日了,竟是难以形容心里的欢喜 双手相合,把一双兰花般的柔夷,紧紧握在手中,拉至心口处,动qíng之际,低声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谢桥楞楞的,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从他的眼底深处,仿佛能望到他心中的坦dàng和挚诚,谢桥不禁微微动容,忽听窗户外头几声大笑声: 『原来我们的秦二爷,也有这样夜半无人私语时,儿女qíng长的一面,稀奇,真稀奇』 外间的大门被推开,呼啦啦瞬间涌进来十几个陌生的男子,年纪几乎都和秦思明相仿,一个个俱都一脸促狭。 谢桥不禁愕然的望着这些人,谁知这十几个人一见到谢桥,也都发起怔来,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充斥着明显的惊艳之色,喜房里一时竟安静起来。 秦思明倒是大方,放开谢桥的手,站起来道: 『你们几个刚才喜宴上灌了我许多酒,还不足,这时还好意思来这里胡闹』 他一句话,众人才回神,当头身穿子紫袍,浓眉大眼的男子笑道: 『我说怎么吃着半截酒,新郎官就没影儿了,到处寻你不见,原来跑回来拉着二奶奶说体己话来了,这可不能饶了你』 秦思明挑挑眉,没辙的道: 『你们想怎样』 几个小子都是宗室里的子弟,惯常都是无法无天的,虽说今儿被叮嘱了不能闹的太过了,加上虽说都是宗室子弟,可秦思明平常跟着太子办差,却绝少与他们玩乐,因此这闹dòng房,也不好闹的太荒唐,可这位二奶奶实在的好颜色,这些人又嫉又羡,想着以后再寻亲近这位的机会可不能够了,故此一个个都起了坏心。 可待要无法无天的胡缠一场,被这位二奶奶明若秋水的眸子那么一扫,又都觉得不敢太冒失了,这位新娘子年岁虽小,行动间,却甚为端庄持重,且与常日里见过的那些新娘子不同,大大方方的盯着他们几个,竟毫不扭捏,弄的他们几个也不好太过无法无天。。 加上秦思明话里话外的维护,这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个主意,当头的男子,望着谢桥笑道: 『所谓**一刻值千金,我们几个也识趣的,只要二奶奶把我们几个敬的酒都吃了,我们几个就仍回前头吃酒去,再不闹你们,不然,可要住在这里了』 说着无赖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面几个一阵哄笑,纷纷喊拿酒来,不知道谁,拿上来几个大大的青花缠枝莲的酒盏过来,放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挨个斟满,一个个含着坏笑盯着谢桥。 谢桥不禁傻眼,这要是都喝了,岂不要酒jīng中毒了,待要不喝,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头,若是恼了却又没意思,思来想去,忽的琢磨出一个应对的法子来,眨眨眼,开口道: 『这样吃酒,却有什么意思,不若咱们猜谜,轮到谁敬酒,便你我各出一谜面,若是谁猜输了,便吃了盏中的酒,才公平』 几人来闹dòng房的人都是一愣,何曾遭遇过如此有趣大方的新娘子,倒是一个个都点头应了。 秦思明望着谢桥脸上那抹久违的玩皮,不禁莞尔,竟是忘了,她那时候可不比谁都淘气吗,若是她真使出手段来,这几个哪里是她的对手,说不得就被她算计了去。 想到此,却暗笑不已,也没拦着,只在一边含着笑意望着她,眸光宠溺温柔。 也就半个时辰的光景,桌上的十几盏酒,就被这几个人来闹dòng房的小子,点滴不剩的吃进了肚子里去,谢桥竟是连酒盏的边都没碰过。 一圈下来,谢桥让巧月另拿了个翠玉的小酒盏过来,倒满了酒,举起来道: 『多谢相让,饮此为敬』 说完一气gān了。秦思明笑了,这就是这丫头的聪明之处,先以理服人,最后以qíng动之,就是你再刁的人,还能怎样。 秦思明推了推带着头的男子道: 『由着你们闹了这大半天,也该足了,再若不走,可要仔细了。』 几个人倒是才明白过来,和着今儿这闹dòng房,不仅没逗着新娘子,倒是让人家新娘子拿着他们逗了半天乐子,可人家最后这一盏相敬,又挑不出丝毫的错去,再瞧秦思明的脸色,知道再闹下去,必没好处,便顺着坡下了,笑嘻嘻的说了几句贺喜的话,便转头走了。 喜房里这才重新清净起来,秦思明打发走了这几个捣乱的,一回身就见谢桥靠坐在chuáng一侧,一双明眸,此时轻轻阖着,羽扇般的眼睫,在眼脸下投下一弯弧度美好的yīn影,双颊绯红,面若桃花,便知她不胜酒力,想是吃醉了。 丫头端了水来,秦思明顺手接了过去,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杯盏凑到她嘴边,一口一口喂她喝,谢桥平日里绝少吃酒,这猛的,一气吃下去这么大盏,直觉有点浑身发软,嘴里正gān渴,便灌下足足一碗水下去,才觉略好些。 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秦思明怀里,不禁脸有些发热,撑着坐起来,招呼巧月暖月过来帮她梳洗换衣裳。 凤冠虽说刚头就摘了,可身上的袍子却也不舒服的紧,宽了外头的喜袍,里头是件襦裙,却是老太太仅剩的压箱宝,海棠色的香绮罗,特特寻出来,盯着做的这件衣裳,质地轻软,穿在身上如烟似雾,步行而过,便有清香随风而动,却真是件稀罕物了。 秦思明望着这样的谢桥不禁心dàng神驰,海棠红的衣裳,细白如羊脂的肌肤,整个人正如那枝头开的最好的海棠花一般娇艳,秦思明忽觉从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足可燎原之火,竟是有些qíng难自禁起来。 巧月服侍着谢桥梳洗了,喝下解酒的酸汤,又重新漱口,取了解酒石来,让她衔在口中,才扶着她靠坐在chuáng上,才蹲身一福退了出去。 放下外头隔扇间层层的红帐,掩上外间的房门,喜房中顿时只剩下相对而坐的新人 臂粗的喜烛高高燃着,红色的纱帐,在灯光下拢起淡淡轻薄的红雾,氤氲起丝丝暖洋洋的喜气,谢桥仍觉得头有些昏沉,心里头却异常清晰。 不禁抬眼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对接下来的事qíng,她并不混沌,甚至可以说比这里任何一个新嫁娘都清楚,所谓周公之礼,身心相合,无论男女都要经历这一遭。 即使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可事到临头,还是有说不出的紧张忐忑,想来秦思明该经验老道了才是,毕竟房里那么几个漂亮可人的丫头。 想到此,谢桥竟然止不住心里一阵阵膈应,微微垂首,却看见秦思明伸过来触及她腰间丝绦的大手,蓦地一惊,下意识就按住他作乱的手,对上秦思明的眸子,不禁暗暗苦笑,果真自己还是看不开的,即使理智告诉自己这是必然的过程,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抵触。 秦思明却没动,停在那里,仔细端详她半响,低低喊了声: 『桥妹妹......』 这声桥妹妹动qíng动xing,唤的谢桥心神恍惚中,手指一松,不自觉滑落开去,秦思明眼中飞快蹦出一点火星,落在那深黑如墨的眸中,如在黑夜成堆的木炭中燃起一把火来,瞬间就成燎原之势。 罗带轻分,裙摆逶地,红绡帐中,玉骨冰肌,兰香沁芳,股颈绞缠,起起伏伏,软语呢喃,山盟海誓,动人的qíng话,落在枕边,萦绕耳际,jiāo织出一曲最动人的浅吟低唱,是谁的相思债今宵勾却,又是谁的眸中,染上万种风qíng,似真似假,却也分外缠绵。 第102页 谢桥只觉浑身如棉,竟没有丝毫气力,甚至脑袋里都成了一团浆糊,身外一切都仿佛隔得很远,远在重山之外,只剩□下酸涩无尽的疼痛,和近在咫尺的男人,那样真切而清晰,汗水,自他额间溢出,低落在她发间,瞬间隐没而去,肌肤贴近的无一丝距离,仿佛鸿蒙初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刻再也难分彼此。 他眸中足以毁天灭地的火光,此时仿佛被极力的压制住,脸上的神qíng却是狂喜而怜惜的,那样狂喜,那样怜惜。 唇间轻轻蠕动,低低呢喃两声: 『桥妹妹,桥妹妹......』 竟比那天籁之音还动人心魄。谢桥被深深蛊惑了,蛊惑的谢桥缓缓闭上眼,甘心俯首称臣,抬手揽住他的颈子拉近,唇落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为了自己此时受的罪,为了心里莫名的委屈。 伴着一声似欢喜,似痛苦的低吟,瞬间沉入另一番世界,欢愉伴着痛楚,渴望攀升极乐,苦短**,缠绵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真难啊,难坏个人,dòng房咋这么难写捏,也不知道童鞋们满不满意,偶尽力了。 行家礼夫妻悄谋划 chūn风桃李花开夜,烛烧凤蜡香燃麝,鱼水喜相逢,犹疑是梦中。 谢桥清醒的时候,帐外已透出清浅的光亮,感觉身上并没有想想中那么难过,只是双腿之间,还有些丝丝缕缕的疼。 想动动,却发现完全动不了,被身边的男人紧紧圈在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头抵着他下颚,腿被这家伙夹在双腿之间,像一个玩偶般,被抱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谢桥眨眨眼,夜里后半程的事qíng,迷迷糊糊记得不很真切,恍惚觉得好像两人均沐浴换了衣裳。 想到此,微微低头,倒是松了口气,身上的小衣,穿的还算整齐,忽觉动静,谢桥仰头,正对上秦思明的脸,脸上的神qíng慵懒餍足而喜悦,眸中浮动着暖暖chūnqíng,分外动人。 忽想起昨夜的事qíng来,谢桥脸一红,用力推开他,转过身朝向帐子里头躺着,却没理会,她这一扭过去,反而露出脖颈后一大片□的肌肤来,乌黑如缎的青丝拖在枕上,映着羊脂般弧度美好的颈子,说不出的勾魂。 秦思明忽而qíng动,凑过去启唇含住她玉白的耳珠,轻轻啃噬撩拨,大手探入鸳鸯锦被下四处作怪,谢桥这具身子青涩而敏感,那里经得住他如此手段的撩拨,不觉气息开始急促起来,可秦思明的手反而停了,停在最尴尬的地方,低声问: 『这里还疼不疼』 谢桥脸一阵通红,回过头来,用力推开他,闭上眼不想理他,秦思明低低的笑了,没皮没脸的凑过来低声道: 『你昨个夜里那时候,可咬我作甚,还记得不,你咬的可狠了,你来瞧瞧,若是别人见了,我倒没什么,恐要笑了你去的』 谢桥睁开眼睛,直直盯着他半响,是啦,自己竟糊涂了,还有个别人,也许这个别人,还不止一两个。 想到此,忽觉从天降下一盆冰水,哗啦一下,浇了个透心凉,缓缓阖上眼睛,脸上的神qíng越来越淡,心里也渐次冷了下来。秦思明微微一怔,不明白刚才还温香暖玉和睦非常,怎的这会儿功夫,就又成这样了。 秦思明挠着头,想了一会儿,想来桥妹妹虽稳重,却毕竟年纪小些,总有些小xing子,再加上初初破瓜,身上必是不舒服,使xing子也应当。 想透了,便又凑过去低声哄她高兴,说了许多温软ròu麻的qíng话。 谢桥被他这个别人,说的仿佛在心里瞬间筑起一道大坝,任你说什么也蔓不过去,心里头却也明白,即便自己如何别扭,也改变不了现实,日子还得照过。 记得嫁前,父亲不知倦烦的殷殷嘱托,记得祖母揽着她在怀里,担心之余,掏心窝子的那些体己话,姨母的金玉良言,不禁暗暗一叹。 从今后不管她愿不愿意,她人生的荣rǔ安稳,都必须依凭着秦思明这个男人,他是她的丈夫,即便不愿谄媚讨好,却不能真的把他往外推,那岂不是愚蠢之极。 谢桥毕竟活了两世,xing格中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她能拎的清现实和梦想的区别,能理智的去面对,这点智慧还是有的,虽理智,深里想,却也凉薄,就像一块冷玉,想捂热,必要千倍的功夫和真心才成。 谢桥见好就收,别扭了一小会儿就回转过来,倒是让秦思明心里更是喜欢的不行,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一面,使着小xing子的谢桥别扭娇气,却更有一股子,不一样的小女儿风qíng,一笑一嗔,均让人从心里头想宠着她。 遂更乐意去逗弄她,两人你推我拉,半真半假闹了一会儿,忽听外头的门开了,隔扇门外,鱼贯进来一众婆子丫头,立在垂落的帐子外请安,报了时辰。 谢桥知道,今儿一早还要敬长辈茶,进宫去谢恩,等要紧事qíng,起晚了可要闹大笑话,遂推开秦思明的大脑袋,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还闹,起来是正经』 秦思明呵呵低笑一阵,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桥脸一红,也不理他,坐起来招呼人进来收拾。 丫头拢起层层幔帐,何妈妈首一个进来,后面跟着端着洗漱家伙什的丫头们,整整齐齐站在一旁,打眼一瞧自家姑娘和姑爷的形容,便知昨夜必是过的鱼水和谐,肚子里的心,这才落在了实处。 巧月暖月两人上来服侍谢桥洗漱后,坐在妆台前,梳头绾发。 何妈妈拿了今儿一早要穿的衣裳过来,搭在那边架子上,谢桥让小丫头给她搬了杌凳,坐在一边,才道: 『不是让您老人家不要过来了吗,前儿不还说身上乏的慌,越xing歇养着才是,我这里不用您费心也能妥当的』 何妈妈望了她一眼: 『那里真这般娇气,不过是那几日着了寒,吃的又不对付,早就好了,横竖我也没什么事,过来瞧瞧,也放心些』 巧月笑道: 『妈妈是怕我们手脚粗苯,委屈了姑娘,才这样巴巴的过来盯着』 谢桥笑了几声,忽然从镜子里瞧见张妈妈从chuáng上抽出一块白绢,上面盈盈几点梅花大小的暗红色痕迹,jiāo给一边的两个嬷嬷,两个嬷嬷眉开眼笑的捧着走了,禁不住脸一红,却又瞧见那边秦思明的四个大丫头服侍他穿戴的光景,说不出的亲近自然,遂微微闭了闭眼。 秦思明那边收拾妥了,便走过来看谢桥梳妆,侧头忽瞧见妆盒里摆着的那支蜜蜡芍药花,伸手拈起来,冲着谢桥笑了半响,放回去又挑挑拣拣,寻了一朵胭脂玉的海棠花,拿出来递到谢桥跟前: 『这一支好』 谢桥接过来看了看,倒是配自己的衣裳,便点点头,秦思明听她应了,仿佛做成了多大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亲手替她簪在鬓边,左右端详半响,满意的不得了。 倒是巧月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何妈妈瞪了她一眼,出去张罗早上的饭,谢桥却瞥眼见后面站在不远处的抱琴,脸色有些不好看,细白的牙齿咬着唇,瞧着甚是惹人怜,一双眼睛也不怎么避讳的盯在自己和秦思明身上,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主意。 巧月自是也瞧见了,低低哼一声,心说,昨个瞧着这丫头就不是什么省事的角色,今儿瞧这样,竟是明目张胆,露出她那点心思来,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禁侧头打量姑爷,姑爷一点没理会,一双眼落在姑娘的身上,竟是没挪开过一时半会,不禁好笑,也松了口气。 谢桥心里头计量,即便有别人,这个别人也不能是这个抱琴,这丫头绝对不是个省事的主,还必要寻个机会,不着痕迹的发落出去为好,留在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事,若是房里收了这样的丫头,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就别想消停了。 谢桥心里颠了几个过子,不禁悄悄品度这四个丫头,若论老实好辖制,那个入画瞧着倒可,只不知是城府深沉故意为之,还是真就这样规矩,还要再瞧些时日。 谢桥知道这四个丫头从小伺候秦思明,qíng分自是不同寻常,要发落出去也不容易,需的寻个名正言顺,说的出去的由头才成,不然却过不去眼。 再说秦思明的意思,她也知道的不甚清楚明白,论理,早听说他和房里的两个丫头有事,便是那个入画抱琴,可刚才她悄悄观察他的形容,虽亲近,却又不像有过那事的样子,倒让谢桥疑惑起来。 偏偏这样的事qíng,以她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开口,却只得这样猜来猜去。 秦思明停住脚步,牵起她的手问: 『想什么呢,这样入神,竟是没听见我唤你,今日里瞧,妹妹平日里的机灵气,竟是少了一大半似地』 谢桥回神,见自己只顾想事qíng,前头都要到正经的殿堂了,秦思明笑眯眯的打量她半响,低声道: 『不用怕,有我呢』 便松开手,前行一步,谢桥低头飞快的打量了自己一圈,见没有不妥之处,才跟着他的脚步,拐过廊檐,迈进了门槛。 略略一扫,见今儿真真齐全,上头安亲王,老王妃,侧面郡王爷,郡王妃,都是见过的,只右侧椅子上懒散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谢桥不曾见过,见下首坐着方碧清,想来该是那位臭名昭著的世子秦思义了。 脸上一副酒色过度的形容,眼神中有明显的惊艳,甚或带着丝丝不怎么尊重的yín邪之光,令谢桥不禁暗暗皱眉。 方碧清身后规规矩矩站着两个女子,都是妇人打扮,头前一个谢桥很是熟悉,旧冤家,钱月娇,这一晃竟是几年不见,如今倒是让谢桥微微吓倒。 脸上的脂粉厚的几乎看不清楚本来的眉眼了,穿着打扮虽说富贵体面,整个人却说不出的憔悴,看上去那里还有十几岁女子的明媚,竟是老气非常。 后面的一个女子甚为妖娆,眉眼轻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人不舒服到了极致,谢桥忽想起刚头廊外,看见的那两个双生丫头,通身的风尘气,竟是掩都掩不住,不禁暗暗纳罕,安平王府,这样的宗室府邸,怎么会容下这样乱七八糟的妻妾,真真令人费解。 谢桥刚进来,方碧青就开始发难: 『我当是,弟妹两口子太过恩爱,把这礼儿都忘了』 谢桥脸一僵,秦思明却不卑不亢的接过话道: 『是我出门前,找不见一件要紧的物件,这才耽搁了些许时候,倒连累嫂嫂等,是弟弟的不是了』 他不过客气,那里真晚了,老王妃瞟了方碧青一眼笑道: 『如今都成了亲,还这样毛躁的小孩子似地,以后有你媳妇管着,我倒是放了心』 丫头们放下团花如意软垫,夫妻两个挨次敬茶,长辈们都一一给了见面礼,轮到秦思义夫妻的时候,谢桥便不用跪了,只微微曲膝,双手奉茶,以示敬意。 第103页 秦思义什么人,色中的恶鬼,比谢家几个纨绔犹在以上,心里哪还有什么人伦,昨个没见着弟媳妇,自己大大伯子的身份,又不能去闹dòng房,但是听那几个小子回来说的样儿,一阵阵心痒难耐。 因此今儿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过来,就是想瞧瞧这个弟媳妇,究竟是个怎样绝色的美人,刚头一打眼,身上就苏了半截,年纪虽不大,却袅袅婷婷,风流婉转,秀眉挺秀,眸光潋滟,这可真不知道怎生的这么个好模样,一双眼竟是移挪不开,心里恨得不行,这样标志的媳妇,怎的自己就没落下,倒便宜了思明这小子。 待到谢桥离得近了,忽闻见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虽清淡却勾魂摄魄,不禁低头盯着谢桥瞧,从他的角度,可见她如云青丝下,细白如银盆的脸庞,那捏着托盘边的兰花玉指,一根根竟如刚剥的葱白一般说不出的嫩,不觉有些魂dàng魄销。 他这番形容,自是不会瞒过众人的眼去,老王爷、郡王爷那里气的脸都发青了,老王妃郡王妃真没想到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却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思明脸色瞬间yīn沉下来,直接拿过托盘里的盖碗,塞到秦思义手里,方碧清早就端了茶在手中,只是没想到丈夫的色心,如今竟这般大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么大丑,瞧前面婆婆那刀子一样的眼锋,顿觉得无地自容起来。 又不知不觉就怨上了谢桥,暗骂她祸水妖jīng,连大大伯子都被她迷了眼去。 钱月娇却直直看着谢桥发呆,心里犹如滚油烧开了一般煎熬,当初心心念念发誓要比过她去,到了如今,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却恍如云泥之别,她怎能过的这样好,这样顺遂,老天未免太不公平。 扫过她身边亦步亦趋,默默护着她的男人,再瞧瞧一双眼睛盯在她身上,形容猥琐的秦思义,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家礼过后,秦思明和谢桥便回房去换了正式的朝服,准备去宫里谢恩,秦思明却自打出来,就一脸yīn沉,一句话都没说。 谢桥换好了衣裳,回身见他还没动,四个丫头手里拿着衣裳冠带,在一边立着,遂过来催他。 秦思明挥手让房里的丫头都下去,才拉着她的手叮咛: 『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除了去祖母母亲那里请安,少出去走动,若是闷了,等我回来陪着你再去散心,横竖这一年里,你委屈一些,等过年了,咱们索xing搬出去,自己住就自在了』 谢桥一愣,惊喜的抬头望他,几疑是自己听差了,试探的相询: 『你是说,咱们能分出去过』 秦思明眼里笑意闪烁,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嗯!就知道你喜欢,这里有我大哥,既成了亲,分出去也是早晚的事儿,太子爷去年送了我一处宅子,自是比不得王府里,却也小巧jīng致,离着伯爵府那边也近便,我已经让人按照我的意思收拾着,等过一阵,我回了祖母,先带着你过去瞧瞧,实在不行,咱们先两边住着』 其实虽说这是思明早定下的主意,以前还担心长辈们不依,毕竟长辈们都愿意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过,可今儿瞧他哥哥那样,却不妥当。 说起来,倒是该谢他哥哥那色胆包天的模样,这样一来,事qíng就容易多了,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此时才和谢桥透出来,瞧着她眼中的藏不住的喜悦,心里竟是比什么都欢喜。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进到太后的宁寿宫里,却是分外闹热,太后和几个太妃,皇后娘娘,如玉,太子妃杨芷柔,太子良娣何玉梅,竟是都在。 小夫妻磕头谢恩,太后招手唤了谢桥到身边,一只胳膊撑在迎枕上,一手拉着谢桥,仔细端详半响笑道: 『倒怨不得思明小子,心心念念的等了这几年的功夫,这摸样,我瞧着竟是比那时又齐整多了』 说着扫了那边杨芷柔何玉兰一眼: 『倒是伯爵府翰林府会调理人,出来丫头,一个个都跟水葱似地,瞧着就招人待见』 谢桥脸一红,那边太子妃杨芷柔,何玉梅听了这话,都抿着嘴笑。 如玉坐在太后身边,见到谢桥虽有几分喜色,整个人却仍有些恹恹的没jīng神。 谢桥悄悄打量她,这一程子没见,仿佛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禁忧心起来。如玉却冲她笑笑,这里也不方便仔细询她,谢桥只得作罢。 杨芷柔何玉兰拉着她的手,说了些体己话,杨芷柔、何玉梅两人和谢桥均几年没见,即是亲戚,又是旧时姐妹,qíng分不同,如今见了面,自然分外亲热。 谢桥暗暗品度两人,芷柔表姐倒仿佛比那时更沉静了些,整个人变得颇为贞静内敛,隐隐和上首端坐的皇后气质相近,威严尊贵,不容冒犯。 玉梅相较比较灵动,褪去了那时行动中的小心谨慎,端庄而不失活泼,眉间隐现出夺目光彩,估计她过得非常如意。 谢桥听老太太略说过宫里的事qíng,芷柔表姐进宫几年却无身孕,玉梅却已孕有一子,皇长孙,即便不是太子妃所出,将来这事qíng也不好说,且听说自太子大婚,太子良娣就甚为得宠,并且肚子也争气,很快就产下一子,更是风光无两,人言宠惯东宫。 如今只看两人的qíng形,传言倒也有些影儿。 其实若论姿色,芷柔表姐远胜玉梅,可这些事qíng上往往难说,再说宫里的争斗,如玉虽不怎么提,偶尔也透出些来,想来表面上看起来和睦的两人,私底下是什么光景,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罢。 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以往,谢桥守着礼和她们略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辞了出来。 刚出了宁寿宫的宫门,秦思明便侧头打量她半响低声问: 『可是累了』 谢桥不禁白了他一眼,昨夜本就没怎么睡,今儿一早起来折腾到了现如今,眼瞅着都快晌午了,不累才怪。 秦思明低笑一声,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哄她: 『你靠着我,咱们家去歇着』 秦思明一句话刚落地,就听后面扑哧一声笑,谢桥忙拨开他的手臂回头,却见如玉站在两人身后几步外,望着两人笑。 谢桥这里正担心她,也顾不得理会她打趣的目光,几步过去,拉着她的手一叠声的问: 『怎么竟这样瘦了,敢是身上不好吗』 如玉脸上的笑容瞬间隐没,眼神一黯: 『那里不好,你不要瞎担心,我好着呢,再过些日子,说不准就是那南丰国的皇后了,那里还能不好』 谢桥一怔,待要问仔细,又觉此时问不合时宜,微一踌躇,秦思明笑道: 『你们两个自管说话,我在那边亭子里去歇歇腿』 谢桥抿嘴一笑点点头,拉着如玉去廊外不远处的湖石下坐着: 『我听说南丰国的太子已经进京了,你可见过他』 如玉摇摇头: 『还没,使节递了国书,父皇还未正式召见,说过些日子正儿八经的举行宫宴,以示两国jiāo好的诚意,到时候要我献舞』 谢桥微怔,明月公主因昔日一曲月上舞而得名,举国皆知,皇上的意思不用猜,也知道,恐怕如玉和亲的事qíng,十有**是定了。 想到宝树这些日子的落寞,如今再瞧如玉的憔悴,明明两qíng相悦的两个人,中间却cha了一个莫须有的南丰国太子,真令人郁闷。 可是关乎到国家大事,两qíng相悦算的什么,谢桥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劝如玉,劝她以大局为重,谢桥自来也不是这么伟大的人,谢桥的心太小,装不下军国大事,她只单纯的希望,好友能快乐幸福就好。 心里头不禁想,若是宝树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就好了,两人还可以私奔,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偏两人身后都有千丝万缕的牵扯,家族的荣rǔ,国家的安定等等,如此沉重的包袱,如几座大山压在这一对有qíng人身上,压的她们几乎喘不过起来,却又无力挣脱。 谢桥不禁开始埋怨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南丰国太子。坐在马车上,靠在秦思明怀里,谢桥还在想着如玉的事qíng,想着如玉的难过,想着如玉的憔悴,以及她的心如死灰,仿佛失去了宝树,她的人生再也没有点滴的希望。 这样的如玉让谢桥心疼,疼的揪心揪肝,可是却想不出一点有用的法子。 秦思明伸手抚开她皱着的眉头,轻声询问: 『还在烦恼如玉的事qíng,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qíng无可转圜的时候,不防往好的地方想,那个南丰国的太子,听说也是极难得的男子,也许他会是如玉的良人也未可知』 谢桥仰头看着他,心里却嗤之以鼻:良人,世族中可称为良人的男子都凤毛麟角,何况那个人将来可贵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环肥燕瘦,触手可及,以如玉的xing子,还有如玉的尴尬地位,怎么可能是良人,不是冤家就该念佛了。 秦思明看着她一双如水明眸,怔怔盯着自己,不知道想什么,竟是波光粼粼,闪烁不定,一时qíng动,低头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谢桥回神,推开他坐好,白了他一眼,秦思明望着她沉沉低笑起来。 回了如意馆,换了衣裳,吃了晌午饭,谢桥便躺在里屋的炕上闭着眼歇晌,秦思明如今正是jīng力最盛的年纪,昨夜又才开了荤,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瘾头正大,见她这样一幅慵懒的qíng态,早就动qíng动xing,那里会放过她去。 因此挥手遣了丫头们下去,坐着炕沿边上来推她: 『刚吃了饭就躺下,仔细积了食,不若和我说说话吧,妹妹,桥妹妹.....』 谢桥被她缠的不行,打了个哈且,懒懒的道: 『这时候我身上乏的不行,你若不困,去西边屋里看你书去,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 说着一翻身背过身躺着,再不理他,秦思明那里肯绕过她,凑到她耳边赖皮的道: 『我这会儿子,也困乏了,不如我陪你躺一会儿吧』 说着径自脱了鞋,上来躺在谢桥身边,手却不老实,伸到谢桥的腰间,摆弄她腰间的丝绦环佩,大脑袋探到谢桥的颈子后面,轻轻磨蹭。 暖暖的气息喷到谢桥耳后,痒痒的,谢桥撑不住笑了起来,转过身来,抬手推着他的脸: 『你不是困了,老实的躺着,还闹什么』 秦思明那里是困,只是望着她不怀好意的笑,摆弄丝绦的手轻轻一拉,谢桥身上的衣裳就敞开了大半。 谢桥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软烟罗的裙子,左右掩襟,用一根杂糅着金线的丝绦系住,简单清慡,里头也只一件翠绿色的抹胸,再无其他,腰带既开,轻软的衣料便瞬间滑落开来。露出里头雪脯玉肌,无遮无挡。 第104页 秦思明眼睛跳出火光,呼吸有些粗重起来,谢桥脸红的不行,手忙脚乱的去拉自己的衣裳,秦思明jian计得逞,那里肯依她,一个翻身就把她死死压在身下,俯头唇就落了下来,堵住她润泽微翘的红唇,辗转吸允。 直到感觉身下女体放松,动qíng,一片绵软,才移开,沿着她细白的颈项,缓缓细密的啃噬,大掌从轻软的腰肢探入,轻轻抚摸,由上之下,直到桃源入口,谢桥身子猛的一僵,下意识夹紧,秦思明嗯一声,唇擦过她的耳珠,喘着气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好妹妹,好妹妹......你松开点......就一点,保证不疼,我保证.....』 嘴里哄着,一边伸出舌去舔弄她红白清透的耳dòng,谢桥那里受得住,这样引逗,不自觉呻吟一声,再也使不出力气来,浑身一松,让他作乱的手长驱直入,去探索dòng中极致的美景。 窗子上的芭蕉影,伴着屋里紧紧jiāo织在一起的两人,摇dàng出别样温软**的风qíng,廊外守着的几个丫头婆子听见些声,都不禁面红耳赤。 何妈妈倒是笑了,一抬眼瞧见那边廊下的四个大丫头,入画还好,面色如常,其他三个那脸色就说不上好看了,尤以那个抱琴为甚,不禁暗暗冷笑,这几个丫头,留着可是隐祸。 姑娘陪送的人不少,可真正房里能放心得用的却不多,巧月如今还没嫁人,姑爷姑娘房里使唤却不怎样方便,暖月也只能打打下手,巧兰那丫头如今伺候寒大夫,即便来了,姑娘家家的,也不能事事伺候周到,只张妈妈和自己,也没个底细的丫头在跟前。 等到巧月成了亲再进来,少不得也要一两月光景,目前还要先寻一个知根底,忠心的丫头来才好。 何妈妈心里掂量着这些事,便寻机会先和巧月商量,巧月倒是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说给何妈妈听,何妈妈听了,倒真有些没想到。 巧月提的人便是chūn枝,巧月不提,何妈妈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原来那年,chūn枝一撞没死成,倒是得了老太太的恩典,将养好了身子,怎样安排倒也成了件难事,chūn枝虽逃了一死,却也心灰意冷了,可若回了娘家,说不得又是个láng窝,倒不如寻一个老实的男人人嫁了拎静。 巧月悄悄问了chūn枝的意思,谁知chūn枝死活不愿意再近男人,竟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愿意嫁人了,巧月思来想去,只得先寻了稳妥的人,悄悄送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庄子上,藏了一年,又换了一处庄子,做些轻松的活计,对外便说嫁过人,死了丈夫,守了寡,她娘家纵是知道了,也消停了。 如今何妈妈这一提起来,巧月便想起她来,哪还有比她更合适的人呢,何妈妈点了头,后来抽了空,便和谢桥说了,谢桥倒是影绰绰记得当年拿起子事,便应了。没几日,chūn枝便进了如意馆来,几年不见,chūn枝倒是没怎么变,大约这几年过得日子安稳,眉眼倒是祥和了许多,虽不喜说话,做事倒分外底细,谢桥看了她几日,觉得很妥当,便留在房里伺候了。 这些都是后话,先不表,再说谢桥秦思明小两口,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恨不得日日黏在一起才好。 到了新婚第三日,便是回门的日子,一早给老王妃郡王妃请安,辞了行,小两口便坐车回了伯爵府。 一进了伯爵府,给长辈们行了礼,便各自分开了,秦思明自是被谢宝树几个拉到前面吃酒,谢桥却留在东正院里陪着祖母说话。 老太太那里自打孙女进门,就拉着手,一时半会都没松开过,从上到下的瞧了又瞧,大太太二太太自是知道老太太那里有体己话要说,说笑几句,便各自寻借口去了,屋里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个。 老太太这才悄悄问: 『思明可好』 谢桥脸一红,扭捏半响,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老太太端详她的颜色,见虽说才几日,看上去,却脸色莹润,jīng神极好,且眉梢眼角流露出的点点妩媚风qíng,甚为动人,知道过的极和睦,又问了房里原先伺候丫头可安分,妯娌间可好相处,可遇上什么为难事没有......等等竟是事无巨细一一问了一遍,听得谢桥说事事都顺当,才略略放下心。 一边谢妈妈笑着打趣: 『姑娘这一嫁,可生生带走了老太太的魂,那一日都要念叨几回,就怕姑娘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姑娘今儿回门,昨个夜里,老太太竟是辗转了一夜,都没睡好,可真是的。』 谢桥听了这话,心里头感动,拉着祖母手撒娇: 『要不我在家里住些日子,陪着祖母好好说说话吧』 老太太道: 『胡说』 继而又叹了口气,一伸胳膊,把谢桥抱在怀里,轻轻摇了摇: 『如今我的三丫头嫁人了,是人家的人了,那里还能回来陪着祖母,不要听谢婆子胡说,祖母好着呢,祖母如今就盼着呀!盼着你能过得顺顺当当的,早日给祖母生个曾外孙来抱,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开夜宴金凤浴火舞 三月初三,大秦皇宫夜宴,四品以上的大臣以及命妇,皆要列席。 太极殿外搭建起了百尺高台,一盏盏宫灯在两侧的廊檐间燃起,照的整个皇宫殿宇森森,亮如白昼,灯火通明间,四周尽是临时移过的花树,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娇艳的海棠花,盈盈在枝头怒放,灯火下,玉树琼花,一片璀璨琉璃美景。 谢桥在老王妃身边,端庄的坐着,按规矩,她该坐在方碧青下首,只是老王妃扯着她过来,才坐到了前面来,距离太后的席位近,视野极好。 各府女眷依次而坐,对面是亲王郡王各部臣子,也是依次排列,等级森严。 前面高台上动人曼妙的歌舞,此时都吸引不了谢桥的目光,谢桥的眼睛落在对面首席坐着的男子身上。 蟒袍玉带下却不是别人,而是云州的穆通,寒清的弟子,或者该说,他是南丰国如今的太子,不久后的南丰国皇帝。 谢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穆通,如玉的憔悴不说,这里头还有一个痴心的傻丫头巧兰,巧兰心里的木头,哪里真是木头啊,事qíng仿佛一团乱七八糟的丝线,绞缠在一起,拆不开,理不顺。 谢桥的目光忽而对上穆通的眼睛,穆通眼里并没有丝毫惊愕意外,不知道是不是谢桥眼花,闪动的眸光里,仿佛带丝丝缕缕温qíng,令谢桥一时猜不透,解不出其中的含义,恍惚间,竟没注意到旁边镇南王历琮之的注目。 她今夜很美,美的惊心动魄,这是历琮之看到谢桥第一眼,涌上心头的感觉,她给了历琮之一次结结实实的惊艳,以前的谢桥,就像那枝头半含半吐的桃蕊,虽也美,却不免青涩,现在的小丫头,正如周遭怒放的桃花一样,娇美艳丽,别具一股子入骨入髓的风qíng。 这股风qíng为席间另一个男人而设,独属于那个幸运的男人,即便历琮之早就决定放手,今夜却仍止不住有些嫉妒。历琮之不由自主扫了眼那边的秦思明,少年得志又得娶娇妻,可算意气风发,只看皇上和太子的意思,就知道这个秦思明虽无世子之尊,却比那个宗室承爵的世子,还要风光太多。 且他若有若无落在对面小丫头身上的目光,那样温柔,时不时唇角一弯,可以明显看出,两人新婚燕尔,分外相合。 历琮之的心境酸涩复杂,忽听前面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在夜色中尤为清晰,不禁抬头看去,高台上被四周忽而亮起盏盏明灯,照的高台之上明光璀璨,中间不知何时放了一面红色大鼓,鼓面上一身着红衣戴金冠的美人,手持披帛迎风而立,远远看去,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随着鼓点,渐次舞开来,鼓声伴着窈窕舞动的身姿,美绝人寰。 谢桥定定的望着前面高台上的如玉,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这是第一次见到如玉跳舞,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谢桥能清晰的感受到,如玉那绵绵不尽的无奈和忧伤,仿佛今夜都要诉之一舞,也许今宵过后,人们会更津津乐道明月公主卓绝的舞技,但她此时的心境,却没有人能体会的出,悲悯而绝望。 老王妃侧头就看到谢桥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了拍她,低声道: 『你这孩子哭什么』 谢桥回神,才发现自己的眼泪竟落了下来,好在所有人都望着前面高台上的如玉,没人注意到她这里,忙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老王妃叹口气小声道: 『我知道你为如玉担心,这便是各人的命,你这里哭死了也没大用,我瞧着对面那个什么南丰国的太子,生的倒也体面,说不准也是个疼媳妇的男人』 说着,倒是有些打趣的笑了笑: 『这男人家也不都是那混的,思明以前我瞅着也是个冷xing子,娶了你之后,还不是个疼媳妇的,是也不是』 谢桥脸一红,小声嘟囔: 『老王妃又打趣』 老王妃倒是轻笑了一声,这个孙媳妇好,xing子稳重,又识大体,平时没事便来和自己说笑一会儿,倒是解了许多闷烦。因此老王妃自是偏心她些。 祖孙两个这番小来往,落在那边方碧青眼里,更是气得要死,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犹不自知,自打谢桥进了门,可倒好,自己这个长孙媳妇,更是入不得眼去了。 谢桥这丫头别瞧着小,心机却重,平日里说说笑笑,哄的老王妃个不亦乐乎,加上小叔子又争气,如今这安平王府,从上到下,谁不说二房奶奶好,她这个大房奶奶身份再尊贵有个屁用。 偏谢桥这丫头面上和善,出手又大方。凡是去她院子里回事的丫头婆子下人,均都能得些好处,这才一个月,满府里的下人,私底下就没一个不说她好的,什么模样好,又是个菩萨心肠,打着灯笼找不着的主子奶奶。 就连一向偏疼大儿子的郡王妃,两个儿媳妇中,如今也渐渐偏了二儿媳妇,举凡和谢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有说有笑的,自己在跟前,没说话就先皱眉,心里十个百个的不待见,令方碧清一口气堵在心里,竟是无论如何也顺不出来。 如何不越来越恨上谢桥,她这番心思,谢桥自是不知道,实际上谢桥见了她,面子上客气的很,一口一个嫂子叫着,亲热非常,礼上挑不出一点错处,每每方碧清说两句带刺的话,谢桥也装听不见,两人这番来往,落在郡王妃眼里,自是越发的欢喜谢桥。 真是那句话,人比人的死,以前郡王妃就看不上大儿媳妇的说话做事,如今有二儿媳妇比着,更是立马分出了个高低上下来,且,谢桥才多大的孩子,虽说成了亲,满打满算才十四,可是做事说话,竟是上上下下都极妥当。 到了这时候,郡王妃心里才暗暗服气,还是儿子的眼光好,心心念念的等了这几年,非得娶家里来,如今看这qíng形,倒真是难寻一个好的,因此虽说郡王妃心里一贯的偏大儿子,可两个媳妇却不由自主偏向了谢桥这一边。 第105页 每每大儿媳妇挑事,说些怪话,她也弹压着,因此方碧清,才越发恨上了谢桥。也因此,后来一时糊涂才想了那么个损人不利己的yīn损招数,差点酿成大祸。这还是后话,咱们先不说。 单说此时,如玉一曲舞罢,沿着中间大红的毡毯,缓缓上前行礼,祝皇上身体康健万寿无疆,抬起头来,金冠上振翅yù飞的金凤,口中衔下一串明珠,垂在额际,映着一张芙蓉面,配上曳地镶着金线的红纱,夜风中,翩然若一只凤凰,浴火重生,风华绝代。 皇上不禁扫了眼下首的南丰国太子,见他脸上有瞬间的惊艳之色,不禁得意。谢桥也注意到了对面穆通脸上一晃而过的惊艳,心咚的一沉,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了,不禁遥遥望向秦思明旁边的谢宝树。 灯光掩映下,看不太清晰,可多年的默契,谢桥几乎能切身感受到他此时的心qíng,和如玉一样,绝望而无奈。不禁暗暗一叹。 直到回到如意馆,沐浴过后,靠在榻上的迎枕上,谢桥还紧紧皱着眉头,为两人忧心不已,巧月忽的凑过来小声道: 『二爷在西厢房里沐浴,我刚头瞧着抱琴蔫不出溜的进去了,二爷特特吩咐过,不让丫头们伺浴,她偏寻了机会就要进去,心里那点龌龊,打量谁还不知道似地,咱们可得防着她些quot; 桥却不着急,现今她早就想开了,与其这样防贼似的防着,还不如,就一边看着她们闹,姨母以前就告诉过她,打蛇打七寸,一下就要打死了,不然待要对方缓过劲儿来,不定又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因此谢桥这些日子倒放松了,偷偷吩咐身边的婆子丫头们,也不用管那几个,只盯着点就罢了,闹出事来,自己才好出面收拾。还有一个,谢桥一边看了这些日子,总觉得秦思明,不像是要把那几个收房的的意思,虽说有qíng分,却不是那些男女之间的暧昧,倒令谢桥糊涂了,不可讳言,心里头也舒服多了,可惜他这样想,底下那几个丫头可不是这样琢磨的。 谢桥就纳闷了,自己没嫁过来那会儿,多少机会,这几个丫头就没想过好好把握把握,非得到了现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弄这样的官司作甚。 正想着,就见秦思明的影儿转过碧纱橱,走了进来,谢桥不禁抬眼打量他半响,松松散散穿着一件白色的家常袍子,宽着腰,散着发,莫一看去倒是有些魏晋风骨,不禁抿嘴一笑。 后面抱琴急巴巴的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巾子,一叠声道: 『二爷,二爷这头发还没绞gān呢』 秦思明回身接过来巾子,一转手递给谢桥,那意思就是让谢桥帮着绞头发。 谢桥目光微闪,瞥过后面咬着嘴唇一脸不乐意的抱琴,半真半假的道: 『这屋子里这么多丫头,还不够二爷使唤的,偏要劳动我不成』 秦思明听了谢桥的话,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冲抱琴挥挥手: 『这里不用你伺候,且下去吧』 一转身悠闲的坐在谢桥前面的炕沿上道: 『偏要劳动咱们二奶奶,二奶奶比丫头们伺候的好,顺爷的心』 这话落在端茶进来的巧月耳朵里,不禁暗笑,知道两位主子若在一处,最厌烦有人在旁边,遂把茶放下,退了出去。 谢桥瞅着他,坏心上来,把手里的巾子盖在他头上,一通瞎揉搓,再掀开一瞧,撑不住大笑起来,俊美英武的秦二爷,顶着一个jī窝头,莫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犀利哥的风采,越看越像,捂着肚子,趴在炕桌上笑的都直不起腰来。 秦思明自己顺了顺头发,见她还在那里笑,不禁好气又好笑,手臂一伸,就把她抱了起来,谢桥不防备,倒吓了一跳,两只胳膊急忙死死圈出他的颈项。秦思明咬牙切齿的道: 『如今越发淘气的没边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几步便进了里头寝室,到了chuáng边放下谢桥,腾开手就去解谢桥的腰带,谢桥调皮的xing子上来,一把推开他,竟是跳下了chuáng,像一尾活鱼一样,跐溜一下躲了开去。 秦思明倒是笑了,兴致上来,起来就去抓她,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在房里转着圈的就玩闹了起来,不时传出一两声低笑,外头廊下的丫头婆子们,俱都掩着嘴偷笑。 入画拉着脸色难看的抱琴下去,到了两人屋里才道: 『我竟不知道你这心里整日里想的什么,劝你还是早早收了的好......』 抱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明丽的眼中闪闪烁烁,竟让入画积在心里许久的话,有些说不下去。抱琴细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恨恨的开口道: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她一进来,咱们就都要出去,她才来多长的日子,咱们自小伺候二爷这些年,冷热寒暖,样样不比她知道的清楚,如今她来了,咱们便靠不得前了,只让她带来的那些人伺候,谁不知道,你我早就是二爷的房里人了,偏她一味装傻,也莫怪世子妃私底下说她,表面上和善大度,心里却比谁都yīn毒......』 入画急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吓的瞅了瞅窗户外头,才小声道: 『你这丫头如今疯魔了,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她,我的,她是谁,你是谁,她是正经的主子奶奶,你算什么,那里轮到你编排主子的不是,纵是她伺候的不好,偏二爷欢喜,与你什么相gān,你这话说的,越发没道理起来,再说你我心里都知道,什么房里人,那里来的事,怎的你如今竟糊涂了,拎不清真假虚实了』 抱琴拉开她的手,沉默半响才道: 『真假什么打紧,但凡她要这样就把咱们几个发落出去,我定不依的』 入画一愣问: 『你不依,待如何。』 抱琴站起来,脱了外头的衣裳,径自去里面自己炕上躺下,过了会儿,入画才听见她低低的道: 『你瞧着吧,我自有我的法子,让她装不得傻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求包养,站脚助威也是好的,哈哈哈! 《婚过去后》 见穆通悄然埋隐患 这日皇后娘娘突然宣召谢桥进宫说话,谢桥倒是非常意外,只因虽说和如玉jiāo好,和皇后娘娘却生疏,且并没说让郡王妃一起进宫,故此令人费解。 她婆婆郡王妃叹口气小声和她说: 『这原是不能传出去的事qíng,你也要记得才好,如玉病了,如今南丰国的太子还在京中,这事却要瞒着』 说着抹了抹眼泪: 『你们俩一贯好,你便进去劝劝她吧,皇后娘娘也是怕,也是怕.....』 说到这里,下面却没说下去,谢桥自是记得那年和番公主病逝的事qíng,想来皇后娘娘和婆婆都是怕旧事重演,说真的,谢桥也怕。 匆匆出了安平王府,马车还未到宫门,就被半道拦下,跟着的婆子低声回说,是伯爵府的大爷,谢桥叹口气,吩咐把车先停在一边,让谢宝树上车来,看到谢宝树,谢桥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天的功夫,竟是已经憔悴的不成个样儿了。 谢宝树一上来,就拉着谢桥的手急急的问: 『桥妹妹可是进宫去瞧她』 谢桥没应声,反问他: 『你怎的知道』 谢宝树苦笑两声: 『桥妹妹你也不必瞒着我,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她不好了,她病了,是也不是,桥妹妹,你一定要劝她,劝她看的开些,我我......』 说了几个我字,男儿泪竟落了下来,谢桥忙用帕子替他擦擦眼泪宽慰他: 『那里就急的这样了,我婆婆说,并不是多重的症候,只不过染了时气罢了,想来调养几日,便会好的了』 谢宝树喃喃的道: 『我就怕她想不开,想不开......』 谢桥进了如玉的明月宫,还在想着宝树刚头的qíng形,所谓人生自古有qíng痴,说真的,她还真怕,如玉这一和亲,最终弄得个两败俱伤。 外头殿中候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太医,谢桥被宫女引着直接进了里头寝阁,chuáng榻边上皇后娘娘正坐着垂泪,即便贵为一国之母,此时依然只是个最平常的母亲。 谢桥一个头还没磕下去,皇后娘娘已经几步过来,搀起她道: 『如今不用这些虚礼,你快过来瞧瞧如玉,这可是怎么好』 谢桥到了近前一看,这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前几日还举国惊艳的明月公主,如今静静躺在那里,有几分木呆呆的,脸色也是蜡huáng蜡huáng的,看到谢桥,如玉倒是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 『桥妹妹来了,我还说你怎的还不来,若是临到了,见不着你的面,倒辜负我们好了这一场』 谢桥握住她的手,略哽咽的哧道: 『如今还胡说,那里就死了活的』 皇后挥挥手,把屋里的宫女嬷嬷都遣了下去,只红芍还留在跟前,拍拍谢桥的手道: 『你们自管说话』 便也出去了,等到皇后娘娘出去了,谢桥才劝道: 『你可怎的就想不开了,你一向是个通透的人,和亲罢了,哪里值得搭上你的小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你倒不明白了』 如玉摇摇头: 『你莫要劝我这些没用的话,我哪里还有什么柴可烧,留着青山也没大用了。』 竟是心灰意懒,仿佛了无生趣的样儿,谢桥狠劝了她半日,也知道大约不管什么用,心里头也狐疑,怎的才几天,病就这样重了。 跟着红芍出了明月宫,见左右无外人,才拉着她细问缘由,红芍才说了: 『自打那日夜宴后,公主就茶饭不思的,前几日去太后宫里请安,偏遇上你们府里的老王妃,闲话说起伯爵府里大爷的婚事,听说已然**不离十,定了那忠鼎候家的小姐,就是你们世子妃的堂妹子,这不,我们公主一听,回来可就起不来炕了,太医也说不是什么大症候,可这人瞧着一日一日的不好』 谢桥一惊,倒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停事夹在里头,又听红芍道: 『要我说公主这也真是想不开,还在意这些事作甚,横竖都要嫁去南丰和亲了,难不成还指望着谢家大爷不娶亲了,即便大爷现在不娶,难道终身不娶,即便终身不娶,可又有什么用。』 谢桥默然,红芍说的虽直白,却真是这个理。 出了宫门,走了半刻钟,马车便又被拦住,谢桥以为是宝树,隔着窗子瞧了瞧,倒不禁微怔,是个眉眼温顺的丫头,伸手递了一个折叠好的纸条过来,巧月接过,递给谢桥,谢桥展开扫了一眼,向前面不远处望了望,果然那边十几步开外,有一处jīng致小楼,迎风招展的布番上写着珠玉斋三个大字,想来是个卖珠宝玉器的铺子。 马车停在铺子外,巧月扶着谢桥下了车,跟着的两个婆子都是谢桥的人,便让她们在外面候着,谢桥带着巧月迈进了里面,掌柜的大概早得了嘱咐,谢桥一进来,便笑着说: 第106页 "好的玉件都在楼上,夫人请" 一上二楼,谢桥就看到临窗而立的穆通,他今天的打扮,令谢桥倒有些微恍惚,恍惚回到旧年的云州,一袭青布长衫,倒是令人忘却了他现今的尊贵身份。 听到脚步声,穆通回头,打量谢桥半响,忽然一笑: 『这竟是我头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你穿女装的模样』 谢桥想想还真是,不觉失笑。 两人落座,穆通的目光灼然,令谢桥觉得仿佛有一丝不妥,只是片刻,他便移开目光,说了句更不妥当的话: 『你还是适合女装的打扮,很好看』 谢桥不免尴尬,穆通眼睛里流露出的含义,谢桥并非全然不知,其实打以前在云州那会儿,后来躲着他,也是怕这个,若不是实在想帮帮如玉和宝树,谢桥还真不会走这一趟。 即便婚后,私下和陌生男子见面,也是极不妥当的行为。 穆通不由自主,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她今儿并没有穿那日夜宴中的繁琐礼服,想来该是皇后私下传她进宫探病,并非正式召见。却也不很随便,一件水红缎子的衣裳,通身绣着折枝牡丹的纹样,领口袖口饰如意云纹,看上去富贵吉祥又不失活泼,喜庆中透出端庄大气,青丝挽起绾了一支累丝金凤,映着jīng致眉眼,显得她整个人就如那堂前的牡丹一样,雍容而美丽。 可眉头微皱,手里的帕子无知无觉的绞着,想来是在掂量着怎么开口,穆通一直知道谢桥是聪慧的,女子中少见的聪慧,当初若不是她聪慧,两人恐怕也认识不得。 穆通也大略能猜到她为难的事qíng,是什么,她和明月公主是闺中密友,而明月公主和她堂哥的事qíng,即便自以为隐秘,也瞒不过镇南王府的暗探。 明月公主一病不起,皇上那边还瞒着,其实他和镇南王早就得了信,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恰好的,在出宫路上截住谢桥。 说实话,如今想要见她一面,真是很不容易。求娶明月公主,说穿了,不过是他父皇的意思,以示两国邦jiāo的诚意,而且大秦现在恐怕也只有明月公主,这一个适龄公主可以和亲了,依着穆通的意思,虽然那夜被明月公主着实惊艳了一下,可也没有非要娶回国不可的想法。 若中间没有谢桥,他娶回去也没什么,横竖女人罢了,不是自己心里喜欢的那个,谁都一样,而且,如今有妹妹那档子事,和亲这事也不难解决,只是他想谢桥开口求自己,为的是能让她念着这点小恩惠,记得还曾经有过一个穆通,不至于,转瞬既忘,这是穆通心里的一点贪念,却不足为外人道。 谢桥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的开口: 『既然今儿见了面我便非问你不可了,那个,和亲是否已不容转圜了』 穆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 『关系到两国以后的通商贸易往来,若无这层和亲的关系,恐怕难以保证,你也知道,大秦如今再没有第二个适龄的公主了,而我南丰也不可能像镇南王那样,娶一个世族中女子代替,毕竟是我南丰国的皇后,这是两国相jiāo最基本的诚意』 谢桥脸色一僵,这样的穆通,异常陌生,jīng明、圆滑、机智、哪里还是以前那个木讷的男子,他真真切切的是南丰国的太子殿下,谢桥的心凉了,脸色一淡,站起来道: 『劳动太子殿下相请,就此告辞』 穆通一看她恼了,也是心急,伸手就要来拉她,巧月却立刻就挡在两人中间,笑眯眯的低喝一声: 『木头,你gān什么』 她这一声木头,谢桥和穆通倒是都禁不住笑了起来,穆通叹口气道: 『你如今越发是个急xing子了,我不过是这么说说罢了,你怎的就恼了,娶一个不qíng不愿的女子回去,其实也没什么趣』 谢桥一听有门,便白了他一眼,重新坐下来: 『你的意思是可以不用和亲』 穆通摇摇头: 『和亲是必要的』 见谢桥又要恼,忙接着说: 『可不一定非我不可,我妹妹这次偷着跟了来,很是喜欢京城的繁华,她倒是瞧上了你们京城的男人』 谢桥知道南丰国女子一向敢爱敢恨,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公主瞧上谁了,穆通仿佛知道她的想法,遂接着道: 『前几日我带着她去郊外的普济寺散心,赶上翰林府府的夫人烧香礼佛,遇上了员外郎何大人......』 谢桥微怔: 『你说的是子谦哥哥?』 坐在马车里,巧月还笑: 『这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哪里能想到这里去,怎的穆通的妹妹,偏巧就瞧上子谦少爷了呢,要说也不稀奇,子谦少爷那个xingqíng模样,可不百里挑一的,南丰国的公主倒是眼力不差』 到了仪门下车,谢桥低声嘱咐巧月: 『今儿的事,必不要传出去才好,你jiāo代下去,二爷哪里也不许透了一丁点风过去』 巧月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虽说姑娘着实和穆通没什么,可这好说,却真不好听,传出去难免别人乱嚼舌头,二爷若是知道了,心里没准也存了疙瘩,毕竟她们几个晓得底细的都知道,都到了如今这时候了,姑娘和子谦少爷旧年那点无关紧要的事,二爷还时常吃味呢。 便是瞧见了姑娘这里收着,子谦少爷那时送过来的一两样玩意东西,面子上虽没什么,可不上两日,便会悄不言的,寻了个差不多的来给姑娘,就知道心里其实在意着呢,说起这个,巧月也不禁好笑,平日看着最是大度的人,偏在这上面,小心眼儿的出奇,倒令人哭笑不得。 如今旧年那些别人送的东西,姑娘都让严严实实的收了起来,省的二爷看见了,心里又不慡快,那也不过是几样东西,尚且如此,若是知道姑娘私底下和南丰国的太子有来往,可真不知道要怎样了呢。 谢桥她们哪里知道,她们进去珠玉斋的光景,正恰巧落进对面茶楼里,闲坐无聊的秦思明眼里,这个如花似玉的弟媳妇,在家里轻易都瞧不见一面,这时候呼啦吧的在街上看见,秦思义还能不上心。 见她留下婆子在外头候着,自己跟着丫头进了里头去,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出来,也没见买了什么东西,秦思义一开始还真没多想,就是想瞧着这么个大美人也是好的,可弟媳妇的车刚走不大会儿,从珠玉斋门里头又出来一个人,秦思义才楞了。 秦思义自是认识这位是南丰国的太子殿下,正纳闷,这两个人怎么一前一后的,从玉器铺子里出来,就见这位南丰国太子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望着弟媳妇远去的马车发了会儿呆,直到看不见影儿,才上马走了。 秦思义专会在这些上面做功夫,只看这位南丰国太子的形容,就知道必然和弟媳妇有旧,秦思义激动起来,心里琢磨着,平日瞧着弟媳妇,端庄持重不可冒犯的模样,原来骨子里还有这么档子风流官司,且瞧着弟弟和她终日恩爱的模样,家里几个女人逮着空,就和自己闹上一场,令人烦闷不已。 秦思义这人,yīn损混蛋,那里是什么好人,心里想着倒是要搅合搅合弟弟两口子,他就不信思明若知道了,还能这样宠着他媳妇,自己女人背着自己偷见别的男人,谁能忍得下这口气,虽没真拿住弟媳妇实在的把柄,可秦思义十拿九稳,这两个人关系指定不寻常。 倒也很是纳闷,弟媳妇那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怎的就会认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南丰国的太子了。 谢桥自是不知道这些,其实她本来也问心无愧,即便见了穆通也没什么,只秦思明这厮的心眼实在不大,告诉了他,便要从头解释清楚,倒更麻烦,不如直接隐下这事拎清,她哪里知道中间还有个不怀好意的搅屎棍子秦思义,跟着胡乱掺和,倒真着实闹了一场大别扭,这是后话。 逢佳期巧月羞待嫁 谢桥回了安平王府,先去郡王妃跟前说了会儿话,才回了自己的如意馆,刚一进院,就看见巧兰在廊下候着,便知寒清来了。 谢桥回门后,谢宜岳便先回了云州,寒清暂时留在了伯爵府,等了这些日子,今儿才寻找机会和谢贤去了公主府里,瞧谢雅的病,此时大约刚从公主府出来时候不长,这样急巴巴的过来,谢桥估计事qíng恐不好了。 略略梳洗,换了衣裳便进了西边待客的小书房,寒清正坐在窗下紫檀玫瑰椅上吃茶,见她进来,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遭,似笑非笑的道: 『你倒是分外忙』 谢桥不怎么好意思的赔qíng: 『原是我麻烦寒大夫的事qíng,却劳你在此久候,实在对不住,今儿去可瞧出究竟是什么病』 寒清微微皱眉,略略扫了窗外头一眼,巧月知qíng忙道: 『我去外头守着』 扭身出去了,寒清才低声说: 『我瞧着你那大姐姐的症候,却不是平常的病,倒像中了毒』 谢桥一惊: 『这话可怎么说的』 那府里的大公主虽是个厉害的婆婆,也犯不着给儿媳妇下毒不是,尤其她是个要脸面的人,这庶出的儿媳妇,自己病了没什么,若是让人知道是被下毒害死的,她的名声可被带累的不好听。 谢桥见过大公主几次,虽刚qiáng,却也jīng明,不是做这等损人不利己傻事的人,且去公主府瞧病的几个太医,怎的都没诊出来,或是诊出来,却在那里装糊涂。 寒清异常认真的道: 『等闲大夫恐瞧不出底细,不像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有一年来的了,该是自打产后,就有人在她平常的饮食或是药中下了毒,毒xing虽慢,这样逐渐侵蚀脏腑,到了今日,却已无解』 谢桥微怔: 『你的意思,是大姐姐没救了』 寒清点点头: 『若是调养得当,至多还可拖上数月光景,只她那丫头到可惜了,别看才一岁多的孩子,甚是机灵懂事,她男人是个混账东西,自个媳妇都病的这样了,哪里还不闻不问的,只管在那边书房里抱着本书,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若不是你那二姐姐去了,有些弹压,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都要翻天了』 谢桥自是知道这些,说起来,哪府里不都一个样,主母若严厉,便要四处说委屈,主母若宽泛,就无法无天的没规矩,当初舅妈府里就是个例子,只谢雅雅那府里,更是艰难到十分去的,便是要帮她,也有限。 关着大公主的面子,这事也难妥帖,只那个孩子,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先弄出来,横竖是个女孩儿,想来大公主那儿,也不甚在意。 寒清看着她忽而皱眉,忽而忧愁的样儿,倒是纳闷的问她: 『我略听你那二姐姐说过,在家时,你和这位大姐最是不和睦的,她经常寻你的麻烦,怎的到了这时候,明明是你要帮着,还非得这样藏头露尾的瞒着,却是个什么道理』 第107页 谢桥不由得叹口气: 『我大姐姐那个人虽刁蛮任xing,爱寻我麻烦,算起来,倒也不算太坏,且她如今落到这个地步,难道我还要想着过去那些jī毛算皮的小账,岂不让人笑话,可她那人自来xing子又执拗,尤其和我有些旧年的积怨,若知道是我帮了她,便是立时死了,都不愿意承我qíng的』 寒清倒是颇有几分意外: 『倒是难为你想的周全,可惜你那大姐姐最终,却是个糊涂鬼』 一时外头廊下巧月的声音传了进来: 『二爷回来了』 寒清站起来道: 『话儿带到了,你jiāo托给我的事也算了了,过几日我便回云州去』 走了几步,忽而回头笑道: 『我这可算进了本分了吧』 谢桥知她打趣前儿信里激她的那些话,遂嘿嘿一笑道: 『寒神医真正称的上,妙手仁心,大医jīng诚,回头我好生写幅字,让人捎去云州,挂在你保和堂里可好』 寒清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丫头。』 谢桥亲自送寒清出了如意馆才回转,一迈进东边屋里,就看见秦思明已经换了衣裳,正懒懒的靠躺在炕上,手里执一卷书,有一搭无一搭的在那里瞧着,见她进来,遂放下手里的书,笑道: 『在云州那时,略听过这个女神医的事qíng,人说xingqíng冷淡古怪,不好相与,却怎的与你相投,这里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不成』 谢桥却笑了,删繁就简的与他略说了说,秦思明道: 『若是真这样本事,何不传进宫去给如玉瞧瞧病,对了,你今儿进宫去,她可好些了』 谢桥白了他一眼: 『亏你是个知根底的,竟不明白如玉这病根在哪儿吗』 说着接了巧月递过来的茶,吃了一口,放在炕几上,心里头倒是不很着急了,穆通即应了,想来如玉这病不日便能好起来,忽想起红芍说的事qíng,遂问他: 『听说大哥哥说亲事了,我怎的倒是一点信儿都不知道』 秦思明叹口气: 『哪里的事,原是忠鼎候府的老太太,托着祖母做媒,说瞧着宝树是个好的,要说给她们家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没怎样提,宝树就不知怎的听着了信儿,竟是和你们家老太太结结实实闹了一场呢,说是这辈子都不娶,你们家老太太哪里是糊涂人,这几年虽嘴上不说,宝树和如玉的qíng形,也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和亲的事定下了,哪里会给他说亲事,如今应了这事,估摸着也是没法子』 谢桥一听就急了,恨声道: 『大哥哥如今越发糊涂了,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了,那经得住和他着急上火的,后来可怎么着了,这事你怎的现在才可我说』 秦思明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低声劝道: 『能怎么着,可不就不了了之了,我就是怕你听了着急,当时才没和你说,你瞧瞧,可不一听说就上火了,仔细你的身子要紧』 说着凑到谢桥耳边低声问了几句话,谢桥脸一红,推开他,白了他一眼,见屋里没旁人,伸出嫩白的食指,在他脸上刮了几下,笑道: 『亏外头的人都夸你稳重,可是不知道底下是个这样的,成日里惦记着什么事,我都替你臊得慌』 却不防秦思明越发惫懒,手一伸就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拽,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嘴里犹调笑道: 『即是你如此说,白白担了这样的虚名,岂不委屈,不若做实了更好』 一低头就堵住谢桥的嘴,亲了下去,手自是也不会老实,这几日正逢着谢桥的小日子,秦思明当了几晚和尚,早就五积六受的了,这一贴上身下的温香暖玉的身体,那yù火腾一下就燃了起来,哪里还收的住,倒认真要鼓捣起来。 谢桥本来是和他闹着玩,那里想他大白日竟动了真火,要来真的,遂急忙伸手推他,却那里抵挡的住他的力气,两人这里正闹的不可开jiāo,忽听外头婆子的声音: 『请教主子示下,晌午饭可摆哪里』 谢桥吓了一跳,一使力推开身上作乱的秦思明,整理整理衣裳,喘匀了气才应: 『就摆这屋里来就是了』 抬头却见秦思明坐在对面笑的不亦乐乎,谢桥瞪了他一眼,秦思明没得逞,自是不甘心,拉扯她的袖子,探头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的小声道: 『一会儿咱们吃了饭,我陪着桥妹妹去里头歇晌午觉可好』 谢桥脸一红,甩开他的手: 『胡闹什么,看让人瞧见』 忽听外头轻轻咳嗽一声,两人刚坐好,何妈妈就带着丫头们提着食盒子走了进来。饭毕,收拾了,捧上茶来,何妈妈才面带喜色的道: 『今儿可巧二爷也在,我便讨个恩典吧,我寻人挑了日子,便是下个月初八,说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huáng历上也查了,宜嫁娶,我想着给我家小子和巧月把婚事办了,主子瞧可妥当』 巧月一听,脸蹭的红了,蹲身一福,转身出去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起来。 秦思明自是知道巧月比不得寻常丫头,不说以前是跟着那府里老太太身边的体面大丫头,就是后来跟了桥妹妹,那也是事事尽心妥当的,主仆之间qíng分不同。再说何妈妈是桥妹妹的奶母,她男人和小子跟着谢桥陪房过来。 本来只管着谢桥嫁妆里的几处庄子,秦思明看了些日子,倒分外稳重妥帖,便把手里的几处产业,索xing也一并jiāo给了他父子俩打理。那小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有心路的,如今大小也算个管事,又聘的是桥妹妹身边一等一的大丫头,这个体面,秦思明是必须要给的。 沉吟半响开口道: 『东边后街里有一处闲着的小院,原是我旧年间得的,小是小了些,倒是规整,略收拾了就能住,便给了他们小夫妻吧,也算二奶奶的一点心意』 何妈妈跪下就要磕头,谢桥忙下地,扶起她道: 『那里用行这样的大礼,不说巧月那丫头,就是妈妈自小奶我这般大,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还是二爷的呢,我那里还另有体己,横竖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边是我的奶哥哥,这边是我的丫头,您老就放心吧,我让巧兰、暖月、张妈妈都去帮着cao持,保管把亲事办的妥妥帖帖风风光光的。』 何妈妈出去了,谢桥才知会张妈妈,让把前些日子进来的chūn枝,打明儿起移到房里伺候,先接着巧月的差事,等巧月成了亲回来,再让巧月看着分配。巧月这事,即是定了日子,自是不能再让她当差,也该去忙活点自己的活计去了。 待人都出去了,秦思明才疑惑的道: 『那日这个叫chūn枝的进来,我也没怎样理会,昨个倒是听说,竟是你们谢府出来的,怎的竟这样面生』 谢桥白了他一眼,刁钻的道: 『我倒不知道了,和着我们家的丫头,都要在二爷眼前过一遍才成,二爷面生的,便不能是我们家丫头了』 说着顿了一下,半真半假的道: 『敢不是二爷瞧上那个丫头了,却不好当面说给我听,非要在我跟前,绕这样的弯子也未可知』 谢桥这话听着酸,一双灵动的眸子,撇呀撇的,别具一股子勾魂的风qíng,秦思明倒是撑不住笑了起来,恨恨的说: 『我不过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竟说了这么一大车东拉西扯,好没道理的话,来排揎我,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上前一步抱起她,转过那边垂落得帐子,就进去了里间,按在窗下的炕上,大手就轻车熟路的从腰间探了进去,触到腰间滑腻温热的肌肤,谢桥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听在秦思明耳朵里,更是勾起xing来。 这几日桥妹妹房里的妈妈看的紧,就怕两人年轻不知事,弄出故事来,对姑娘的身子不好,好话劝着秦思明,在东厢房里歇了几夜,摸不着谢桥的边,早就心里头上火,加上刚才饭前又耳鬓厮磨一阵,更是上不来下不去的难受,如今媳妇就在身下,那里还顾得上别的,撕扯一阵,便寻那**蚀骨的乐事去了。 一阵chūn风拂过,院子里的两株垂丝海棠,花枝摇曳,淡粉清白的花瓣,如雨飘落,伴着清淡的香气,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正是:女貌才郎两正宜,从天分付好佳期,拨云撩雨真乐事,吟风咏月是良媒。 遭嫉恨妯娌生嫌隙 巧月虽说是谢桥跟前的大丫头,成婚的事qíng也需知会上头的郡王妃一声,毕竟如今郡王妃管着内府,巧月成了婚,若仍在屋子里伺候,便又升了一等,月钱份例都和管事妈妈们平齐了,虽说谢桥不在意这点子银钱,却是巧月的体面,以后在这府里也好辖制人。 因这日问安后,便顺道和婆婆略说了说,谁知老王妃听了,倒是笑道: 『巧月那丫头是个好的,人生的齐整,办事也稳妥,是个忠心的好丫头,那些年跟在你们府里老太太身边,可算是把管用的钥匙,倒不成想,后来舍得给了你使唤,可见是疼孙女的,这一晃,可不都耽搁到这么大了,也该配人了,是什么样儿的人家,寻常的小子,却也配不上她的,我平日里瞧着,就是那小门户的小姐也赶不上她一半好』 谢桥忙道: 『哪有老王妃说的这样好,倒算个忠心底细的,配的也不是外人,是我奶娘家的奶哥哥,如今在外头管着事呢,知根知底,原是这丫头好说歹说,都不想离开我身边,便只得在近处寻了一个,两人都乐意,便成了』 郡王妃忽而望着谢桥道: 『偏你jīng明,这大丫头配给奶哥哥,可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老王妃也笑了: 『倒是配的巧,如此,我赏她四十两银子,好好置办置办,风光嫁了,也算我的一点子心意』 郡王妃点点头,叫来跟前的管事的婆子问: 『二奶奶房里的巧月成亲,公帐上该出多少银子』 那管事婆子忙道: 『奶奶们一等陪房的丫头成婚,循旧历,该着赏十两银子的喜钱』 郡王妃微微皱眉: 『即是旧历就仍这样,只是这巧月却不同其他丫头,我也比着老王妃,从私里再赏她二十两吧』 谢桥忙替巧月谢了赏,言说过会儿就让巧月来磕头,老王妃倒是笑着道: 『以前倒是没理会,你这丫头竟这样会说话,瞧瞧,几句话就哄了我和你婆婆六十两银子过去,给你的丫头添妆,你送嫁那会儿,满京城的人可都瞧见了,十里红妆,乌压压铺了整条街,你们老太太可是恨不得把伯爵府都给了你,你手里的银钱体己,我估摸着这一辈子都用不完的,却还要一大早上,巧嘴来我们这里打饥荒,可不是越富越抠门了吗』 第108页 谢桥知道老王妃这是打趣她,也不当真,笑模笑样的说: 『老王妃这话,我听出来,原是惦记着我屋子里那些箱笼,却不知道都是面上瞧着好看,底下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回头我让人一笼统的搬到老王妃院子里来,先紧着老王妃挑,挑中了什么就留下,看还说我抠门不』 老王妃指着她笑: 『我不过说着玩罢了,你可别折腾,传出去,我这太婆婆惦记孙子媳妇的陪嫁,我这老脸可跟着你丢不起。』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都笑了起来,郡王妃也掩着嘴笑。 方碧青和钱月娇一前一后,刚到廊下,就听见屋里的笑声,方碧青轻哼一声,扫了眼身后的钱月娇,尖着嗓子道: 『亏了你们两个沾着亲,听说小时候,还在一起念了几日书,可怎么就没学会,咱们二奶奶这张巧嘴,我嘴笨也还罢了,偏巧娶了你进来,也是个拙嘴笨腮的,这好处都让咱们二奶奶占尽了』 钱月娇被她毫无原因指桑骂槐的数落一顿,脸上一阵青白不自在,心里着实也恨,钱月娇嫁过来这几年,早就磨得没了xing子,秦思义那个男人,新婚三天热乎气还没过,就日日歇在金牡丹屋子里。 金牡丹什么人,钱月娇比方碧清知道底细,专门就是伺候男人的东西,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对双生的丫头,搁在屋里,勾秦思义的魂,钱月娇虽说出身不能算多尊贵,可也算是正派人家,万不会那等狐媚的手段,且在家里被宠惯了,xing子有些娇气,姿色又不算很出挑,秦思义自是不会稀罕她。 一来二去,就和方碧青一般,成了院子里的摆设,连屋子都不大进了,钱月娇还想指着母以子贵,男人都不近身,那里来的孩子。 方碧青碰不得金牡丹,三天两头倒是寻她的麻烦,间或指桑骂槐的数落几句,一开头,钱月娇还顶回去,可男人不护着,上头长辈们也装聋作哑,跟前的丫头婆子们那里敢惹世子妃,毕竟人家是正经的大房,日子久了,钱月娇早就没了做闺女时的娇蛮。 头一遭切身体会了世态炎凉,回头想起亲娘之前的那些话,竟是金玉良言,可自己当时竟那样不耐烦听不进去。自怨自怜,后悔的不行,可木已成舟,也只能这样过下去。 只没想到谢桥一进了门,她的日子倒更难过起来,方碧青三天两头就拿着谢桥数落她的不是,钱月娇那时就样样比不上谢桥,如今更别提了,倒也暗里嫉恨谢桥的好运气,在家时,便个个都捧着,如今嫁到了婆家来,男人也跟得了个宝贝似地稀罕着。 满府的丫头婆子私下里谁不说,二爷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二奶奶身边,原先两个房里的丫头,成了亲后,连提都不提了,竟是一门心思的守着媳妇近乎,当个新鲜事儿说,却也不乏心里头羡慕的。 这还罢了,从上头老王妃、郡王妃、到下头扫地挑水的粗使丫头婆子,竟是没一个不说谢桥好的,和气大方,怜老惜贫,这一比,方碧青可就远远被比了下去,方碧青心里不痛快,偏又发作不得,只得三天两头找钱月娇撒气。 钱月娇虽说如今xing子绵软了不少,骨子里也还有些刁蛮劲儿的,如今被她没头没脸,当着老王妃院里的丫头婆子数落一顿,气xing也上来了,开口就顶了回去: 『我自来比不上她,说下大天来,我不过是个侧室,比不上就比不上,我也认了,前面不还有姐姐吗』 方碧青被她噎住,气的不行,待要扬手给她一巴掌解气,就见老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若雪出来道: 『老王妃那里听见外头有声气,让奴婢出来瞧瞧,倒是老王妃的耳朵灵便,快请进去吧』 方碧青恨恨剜了钱月娇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谢桥忙迎上来见礼,方碧青眼睛在她身上溜了一圈,似是而非的道: 『倒是弟妹会打扮,这衣裳穿的,可真是俏皮,我要是男人也定不住神呢』 老王妃郡王妃上头听了,都皱起了眉头,这当大嫂子的,说的这是什么话,不庄重到了极点,却听谢桥道: 『这是云州丝,比寻常的料子轻软,嫂子若瞧着好,我那里还有几件没上过身的,回头让丫头送到你那里去,略放放腰身,平常穿着到轻便』 老王妃郡王妃脸色一缓,老王妃笑道: 『刚头我还说你抠门,这么会儿功夫,可就大方的过了头,你新媳妇家的,有多少好东西,值得你这样大手大脚的,还是捂着点是正经,前儿太后倒是赏了我两匹,说是镇南王供上的,颜色虽不如你身上这件鲜亮,做件袄儿倒也大气,回头让人比着你两人的身量,各剪了两块,给你和碧青一人做上一件穿吧』 说完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对坐上的郡王妃道: 『你说这丫头来了这会儿功夫,可算计了我多少好东西去了,回头要是见天这样,纵有金山也要空了』 底下婆子们又一阵笑,郡王妃扫了大儿媳妇一眼,不禁暗暗叹息,论说这年岁大了这么多,该比年纪小的会来事,偏这大儿媳妇就知道嘴头上占便宜,须知道这嘴上沾了便宜,别的地方就要吃大亏的。 忽听上头老王妃道: 『前儿我去和太后说话,倒是听见了一个新鲜事儿,说那南丰国的小公主也偷着跟来了,原先想是来玩的,后来不知怎的,就看上了翰林府的嫡公子,非要招驸马』 郡王妃道: 『这不成吧,翰林府,我听说只一个嫡公子,哪能被南丰国招了去,再说那南风的太子不是还说要求娶如玉的吗』 老王妃挥挥手: 『那南丰国里头和咱们这边不一样,男女看的一边重,且这位小公主据说极为受宠,她那太子哥哥一听说这个,就和咱们皇上说了,索xing和亲的事,就落在他妹妹身上也成,说她妹妹欢喜咱这京城繁华,愿意嫁进来,一辈子呆在这儿』 说到这里,老王妃倒是叹口气: 『这样一来,我瞧着倒是两全齐美了,不然如玉远嫁,太后皇后那里,可都舍不得呢』 谢桥微微出神,倒是没想到,穆通把事qíng办得这样利落,只是子谦哥哥,不知道乐意不乐意,忽听郡王妃道: 『这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那翰林府的公子,可不就是桥丫头舅家的孩子吗,对了,和月娇也是两姨的表哥,倒是和咱们府里也沾了亲,到时候,势必要送一份大礼过去才妥当的』 钱月娇却突然轻声轻语的道: 『虽说是表哥,却没见过几面,倒是听说二奶奶和子谦表哥自小一处长大,青梅竹马,那时候,还听娘亲说过,要亲上加亲的,哪里想到,到了却嫁到咱们府里来,成了二奶奶』 谢桥一僵,目光扫过钱月娇,她眼睛里的嫉妒恶意那样昭然,谢桥还没说什么,就听老王妃轻轻咳嗽一声道: 『这一提,我倒也想起来了,桥丫头,那时候咱们去郊外的院子里避暑,跟着去的,除了你大哥哥,可不就是你两个表哥吗,那时你才十岁多点,懂什么,整日里就和如玉凑到一起淘气,现在倒是长大了,和那时大不一样了』 说完,目光严厉带着警告的扫过钱月娇: 『小时候的事,现在说说罢了,以后不可再提,不说如今都大了,男婚女嫁,各不相gān,就是你那表哥,不日便是南丰国的驸马爷了,传出去像什么话。对了,思义这两日怎的没见,又跑到那里混闹去了』 方碧青忙道: 『前儿礼亲王府的世子来邀,说是去郊外驰马赏花,已然去了两日了』 老王妃哼一声: 『驰马赏花,我看赏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花,家里又是妻又是妾的,成日里还这样没魂似地往外跑,倒让人猜不透,敢是外头有什么勾魂的地方,勾着他呢,看回头我告诉他老子,好好审他』 却知道谢桥在这边,也不好狠问下去,便停住了话头,说了些旁的闲话,忽见如意馆的暖月,急巴巴的寻过来,回说:二爷回来找不见平日里戴在身上,那个绣了竹子纹样的扇套子,让来问二奶奶,收在哪里了。 谢桥瞪了她一眼道: 『和着巧月不在,你们几个可都成了摆设,举凡二爷平日里用的随身东西,不都收在东边靠墙案几下的抽屉里,你去那里找,指定有的』 郡王妃却道: 『如今你屋里巧月不在,她们平常又不理会这些事,还是你回去一趟吧,省的她来回的跑,却白耽搁时候』 谢桥听了,便应了一声,带着丫头走了。 刚出了老王妃的院子,谢桥就悄声道: 『你实话和我说,谁让你过来的』 暖月嘿嘿笑,扫了眼谢桥后面的chūn枝,低声道: 『是chūn枝姐姐,让人悄悄传了话回去,正巧二爷回来,我便编了这么个话』 chūn枝轻声道: 『我一瞧见大奶奶来了,便想着必要寻事,不如找个借口出来清净』 谢桥抿抿嘴笑了,点点头说了声: 『倒是你机灵,会看眼色,比那几个qiáng。』 赴寿宴谢桥撞丑事 五月榴花似火,林庭梅今年官运亨通,大约到了腾达之年,入了皇上的眼,调入上书房任行走之职,按说这不过是虚职,可在皇上身边,实乃是不得了的宠誉,就是你一品大员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不能得罪,虽是个四品官,体面却大。 因此林府一时门庭若市,各府里内眷也多有来往,更别提谢桥本就和谢贤是姐妹,亲近处更不比旁人。 可巧谢贤是五月初十的生辰,林庭梅得了好差事,加上园子里榴花开的正好,便借着由头,摆了宴席,请了亲近同僚以及夫人们来热闹吃酒。 如今这年轻的一辈里,数得着谢桥尊贵,在往上,也请不来,宗室里头别的人,也素来无jiāoqíng,便都是平常官员的内眷,还有便是谢桥,谢桥却不好推脱,毕竟是自家姐妹,自己过去了,也是谢贤的体面。 再有谢雅那边眼瞅着不成了,两人也要私下商议商议,那个小外甥女的事qíng,看怎样安置妥当,因此便带着生辰礼,过了林府来赴宴。 林府这还是谢桥首一次来,听慎远略说过,上月里皇上赐了新宅,这个月才住进来,距离安平王府不很远,隔了两条街便是,只看大门的排场,便知如今的林庭梅已是不一般了。 进了仪门,一下了轿子,便见谢贤已经带着婆子丫头们迎了出来,谢桥挽着谢贤的手,端详她半响,这一月上不见,竟仿佛瘦了些,不禁低声问她几句,谢贤道: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身上总是不舒坦,大夫也瞧了,说没什么要紧,可总是懒懒的,大约是生我那丫头时,落下的月子病,却不好养了,瞧我说这些作甚,三妹妹好不容易上了我府上来,可又不是来探病的,妹妹不用记挂,将养些时日便好了』 第109页 谢桥心里存着事,故意来的早,因此其他府里夫人们倒是还没见影,宴席还在收拾,戏班子也没开罗,两姐妹索xing就先到园子里的丹碧厅里坐着说话。 这丹碧厅原是今儿特特备下,给女眷门乏了小憩的所在,侧面不远便是酒宴席面,隔着一大片开的正盛的榴花,倒真巧妙。 谢桥打量一圈笑道: 『倒是姐姐会收拾,地方清雅,名儿也起得好』 谢贤拉着她坐在上首的软榻上,让人捧了茶来才道: 『这些那是我收拾的,别人不知,三妹妹难道不晓得,我素来在这些上面是个不通的,这丹碧厅,原先也不叫这名,是我们爷,见旁边这榴花开得好,说是红绿相间的喜人,便取了这个名儿来,说是有个什么出处,我也不理会,想来妹妹一贯书读得好,必是知道的,今儿凑巧,便顺道说与我听听吧』 谢桥心思略一转,却觉不好说与她听,想来林庭梅这厮也不厚道,即起了名,还非要告诉谢贤有出处,出处是什么,七绝和汉宫秋词里有这样一首,榴花初染火般红,果实涂丹映碧空。自古人夸多子贵,如今徒惹恨无穷。 这是嫌弃谢贤无子呢,却忘了那时节,若无谢贤周济,恐连温饱都难,哪会有如今这般风光,这男人大约早忘了这段昔日的qíng分。 谢桥摇摇头: 『这个我真不知道,倒是听说四妹妹现今常在你们府里住着,怎的今儿不见她』 谢贤脸色一黯: 『她这几日总说身上不好,在屋子里呆着不出来,我说今儿三妹妹来,你该出去说说话,她也不挪动,自来就是这么个xing子,妹妹也别管她,如今长大了,注意更正』 谢桥瞥了她一眼笑道: 『不成想,你们俩何时这样亲近起来,倒让我疑了好一阵子』 谢贤瞧瞧身边也没旁的外人,才低声叹道: 『论说也不是我亲妹子,qíng分也谈不上多好,可二婶那边不理会,她非要在我府里住着,难道我能赶她出去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带着笑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说姐姐这会儿不见,原是迎客去了,早听见人说,姐姐的妹妹们一个个都不寻常,专会些别人不会的本事,今儿我可要好好长长见识』 谢桥微微皱眉,谢贤脸上立时不怎么好看,抬眼便见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钗环叮当,珠围翠绕的年轻妇人过来,妇人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显见怀了孩子,不仅言语轻狂,态度也甚为轻慢。 进了里头,也不见礼,竟是大大方方的就坐到那边椅子上,嘴里还说: 『如今我这身子重,爷都叮嘱了要好生仔细着,这礼上便亏了,姐姐莫怪』 抬头看见谢桥,眼珠子溜了一圈道: 『这位妹妹是谁,瞧着眼生,来得这样早,想来该是姐姐的姐妹了,却怎的从没见过,不是又来了个打饥荒,吃闲饭的吧』 原来林庭梅娶的这个二房,虽是商贾之女,却是后来发家的人家,先前还穷着,女儿那里有闲钱念书,教导,后来富了,却也大了,便耽误了,因此,虽生的算齐整,却是个上不得台面,不理事的混女子。 偏肚子争气,进门这才没一年,就怀上了,林庭梅便宠着,即便谢贤也要让着她些,这里头还有个缘故,虽说谢贤是公侯之女,嫁妆却不顶事,如今林庭梅上下走动那里缺的了银子,可都是这王氏娘家贴补的,指着林庭梅那点俸禄,喝西北风都不够。 因此这王氏便底气足了,加上谢贤头胎又生了个丫头,林庭梅甚为不喜,便又助长了这王氏的气焰,竟不怎么把谢贤这个主母当回事,可林庭梅也不很糊涂,这个这个王氏与内眷来往应酬上,拿不出手,便还要倚重谢贤,因此谢贤才堪堪保住了主母的地位,不然可想而知,是个什么光景了。 谢桥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只是瞧王氏这打扮,猜她就是林庭梅娶得那个二房,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没大没小的主,看谢贤的样儿,竟是习以为常,且听她说话,竟是有些不清不楚夹枪带棒的, 遂脸色微沉。冷冷的盯着她半响,王氏被她看得,不禁后退了一步,谢桥淡淡的道: 『你这话原说的也不差,我本就是二姐姐的妹子,只是我倒不明白了,我们姐妹之间来往,想来也碍不着旁人什么事,纵然我来打饥荒吃闲饭,姐姐都没说什么,听你这话,倒先不乐意了,可是那里来的道理,我倒是不知道,这林府里原不是我姐姐做主的,你是什么人,我怎就不知道,林府里何时又多了你这么个主子,你们谁来给我解解疑惑,她是谁,我瞧着竟是比我姐姐还能做主说话』 谢桥这番话,便是一定点的qíng面都没留,谢桥原是最厌烦仗势欺人的,可这王氏说出的话,可真真难入耳,便是为了刺谢贤的心肺,却话里话外的,把她们谢府里几个姐妹都捎带上了,这话若是让各府的女眷听了,传出去,还了得,没得编排的更难听了。 王氏那里料到,这个看上温雅美丽的小丫头,竟这般厉害,几句话,说的她都根本无法应对,急忙去看跟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却见没一个敢吭声的,不禁脸上一阵青白,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抬起指着谢桥: 『你......你......』 谢桥那会容她说话,低声喝道: 『什么你我的,没规矩,便是个妾也该知道规矩,这样没大没小的成什么体统』 谢贤也怕事qíng闹大了,回头她不好和林庭梅jiāo代,忙挥挥手道: 『还不扶着她下去,在这里丢什么人』 王氏恨得跺跺脚,后面的婆子知道厉害,忙扶着她下去了,走出丹碧厅的地方,才劝道: 『二夫人还是消停点吧,上头那位,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主子,虽也是谢府出来的姐妹,却是嫡出的三姑娘,嫁了安平王府二爷的那位,前几月京城闹的沸沸扬扬的十里红妆,送嫁的排场就是人家的,你当是咱们太太这位不受宠的庶女呢,那是伯爵府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家时,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护着,如今嫁了人,听说在婆家也甚为得宠,是位惹不起的神道,莫要得罪她,得罪了她,保管没您的好处』 王氏咬咬牙哼了一声: 『什么神道,谢府里我瞧着没一个正经东西,还公侯之家的小姐,呸,你见过那个公侯家的小姐,还没出门子,就会勾搭男人的......』 旁边的婆子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这话您可别胡说,别人听了还罢了,若是这位二奶奶听了去,非要较个真章,别说您了,就是老爷的官位,许都保不住,还是回去好生养着胎是正经』 劝着,说着,扶了回去。 谢桥拉着谢贤的手叹口气道: 『以前在家时,我瞧着你倒明白,怎的如今反而糊涂了,便是宽泛也要看人,这样刁钻不知礼的,头一回就要辖制住,不然以后有的你烦了』 谢贤颇有些复杂的望着谢桥,幽幽的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自是没有三妹妹刚qiáng,那里就肯让一个商贾之女欺负到头上来,只是有些事,却不好说,算了,不提这个,如今我府里你也见着了,大姐姐那丫头,纵是接出来,放我府里也不怎么好,可我琢磨着,妹妹如今还没添孩子,冷不丁的带个孩子在身边,更不妥当,倒不如妹妹和咱们老太太说说,接出来先养在老太太身边,那孩子,你放心,和大姐姐的xing子竟是南辕北辙,必不会是不知好歹的,将来大了,也必要感念你的恩德』 谢桥点点头: 『我那里是为了她的感念,只那么小一个孩子,没了娘却可怜,咱们顾念点也应该。』 这边说了会儿话,丫头就来回说,那边各府的夫人都到了,姐妹两个便去了前面席上,里外分男女摆了两席,中间儿隔着十二扇的花月围屏。 这边女席自是以谢桥为尊,各府里的夫人便纷纷来劝酒,谢桥推脱不过,便略吃了几盏,不大会儿,就有些脸红晕染,便托词出来走走,想着散散酒再回去,只带了chūn枝出来。 还别说,这林府的园子虽说小,却有些味道,小桥流水,jīng致幽雅,间或花木丛生间,一条石子路,七拐八绕的出去,竟是另一番景致,设计的颇为jīng巧。 谢桥倒是逛上了瘾,沿着花树间的石子路,寻幽探秘起来,不知不觉就走的远了些,拐过一个小巧竹桥,前面不远,便见一个巨大的湖石,中间一dòng,仿佛可以穿行而过,谢桥刚要过去,忽听一阵声音隐隐传了出来,倒吓了一跳。 左右看看,倒也没见有什么人,声音仿佛从前面山石dòng里传出来的,谢桥向前轻手轻脚走了几步,便隐在边上一丛偌大的花树后头,细听声气。 这边倒是个僻静的所在,前后左右都不见半个人,因此听的也分外真切,听了一阵,谢桥不禁脸蛋绯红,喘息呻吟,那里是别的什么事,不想怎的撞上了这么桩风流事。 刚要悄悄转身回去,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愕然,停下脚步细听: 『......嗯......姐夫,你如今可怎么不躲着我了嗯......前儿晚间见了我,还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咯咯.....哪里想到如今这般光景......姐夫......姐夫,你说说,我可比我姐姐qiáng,比你那大肚子的王氏qiáng......』 接着便听一阵啧啧仿似亲嘴的声音,一阵大动静后,便是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不大会儿工夫,便从山石dòng子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谢桥透过花木枝叶的间隙看过去,不禁大吃一惊。 如意馆再逢龌龊事 谢桥楞了半响,忽听远处隔着重重屋脊廊檐,若隐若现,传来几句戏词,一声倒是听的分外清楚: 『起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此qíng此景,谢桥忽想起旧年间事,那年郊外普济寺里花开正好,自己仿佛也躲在一丛花树后,看了一出才子佳人相会的qíng景,只是不似今日这般龌龊罢了,说起来,倒也有相似之处,方知这古代的礼教虽严,却也有些用处,只不知谢贤若是知道,可悔不悔当初。 忽又想起刚头丹碧厅里的光景,那王氏话里话外的讥讽,谢桥顿时明白了几分,谢珠和林庭梅这档子事,想是都尽知的。 谢珠之于谢桥,从来都是眉眼模糊,垂首低眉,不言不语的模样,当年子谦哥哥替自己落水的时节,知道她是个心机重的,后来便处处防着她了,也并无什么来往,可却真没想到,这才几年功夫,竟是变得这般làngdàng起来。 第110页 怎么说也是公侯家的小姐,何至于青天白日做出如此丑事来,却不明白,她心里就不好好计量,可要如何了局,瞧这意思,两人暗通款曲,绝非一两日,林庭梅,谢桥不禁暗暗咬牙,真是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之辈。 也恨谢珠太不自重,这要传出去,别说她,就是谢府的名声,可不都被她带累坏了去。 谢桥叹口气回头,却见身后chūn枝脸色青白,眼睛有些发直,略一想,就知大约勾起了旧时qíng形,不禁伸手拉了她一把,低声劝道: 『如今很好,便忘了那些事吧,人要往前看,方是道理。』 谢桥回了宴席上,却再无心看戏吃酒,心里觉的慌的很,便寻了个托词,告辞去了,谢贤直送出仪门,看着她的轿子去远了,方回转过来,想起谢桥方才的神色,低声询问身后的心腹婆子: 『刚头爷可离席了』 婆子点头: 『刚头小丫头瞅见爷到西边去了大会儿』 说着yù言又止,谢贤摆摆手: 『还有什么一总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 那婆子忙道: 『那边院子里的小丫头看见,四姑娘也到那边去了,却不敢跟着,后来二奶奶散酒,也过去了会子.....』 谢贤抬手止住她道: 『此事给我捂住了,莫要传出去才好』 说完又恨恨的道: 『往常也没瞧出来,竟是这么个不知羞的』 忽而脸色一黯叹口气: 『纵是我千算万算,却也难算出今日这番光景来,说到底,我毕竟处处不如三妹妹远矣,便是我这命不济,可也有几分是我自己的业障』 谢桥一路上琢磨着桩丑事,若是由着谢珠,早晚一日翻出来,却是祸事,尤其林府里,还有一个不知事的混人王氏,什么话都往外说,须当想个法子,让谢珠回谢府里头才妥当。 因提前回来,进了王府,也不过才午后过些时候,刚转过园子里的连廊,便瞅见边上的山石后头人影一闪,谢桥经了刚才的事qíng,对山石后头藏人,本能有些厌恶,若无龌龊,藏什么藏,遂起了怒意,吩咐后面两个健壮的婆子: 『去看看那边是是谁,给我揪出来,我倒要瞧瞧,大白日探头探脑的,敢是做下了什么没脸的事』 两个婆子应一声,几步过去揪出一个哆哆嗦嗦的小丫头出来,谢桥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眉目有几分熟悉,仿佛是如意馆里,灶下粗使的丫头,好像叫什么珠儿的,见了谢桥跪在地上,吓得不行。 谢桥倒是纳闷了: 『你这大午晌,毒日头底下,不再自己屋里呆着,跑到这边探头探脑作甚』 那珠儿,显然是个胆小没城府的,一叠声道: 『二奶奶饶命,二奶奶饶命,不是我,是抱琴姐姐,让我在这里看着二奶奶,说是若是瞧见二奶奶回来了,便赶紧回去告诉她』 谢桥听了,火气腾就上来,真是那里都是藏污纳垢的所在,恶心死人,冷冷定了珠儿一眼,吩咐: 『这样的丫头不能留,看看,若是家生的,让她老子娘领了回去,若是无根底的,卖了出去省事』 说完也不理会珠儿杀猪办的哭叫,快步向如意馆走去,刚进如意馆,便见今儿如意馆倒出奇的清净,何妈妈这几日出去忙乎自己儿子的亲事,张妈妈和自己身边的两个婆子也不见,偌大的如意馆,竟是清清静静的,只西厢房廊下侍书,知棋并两个小丫头守着。 见了谢桥,俱是一惊,忙高声道: 『二奶奶回来了』 谢桥却扫了一眼西厢房的窗子,似笑非笑的道: 『这大热个天,怎的倒门户紧闭,是个什么道理』 知棋忙道: 『二爷刚头回来,吃了盏茶下去,说热的难受,正在里头沐浴呢』 谢桥笑了: 『偏他爱gān净,可这大热天的,沐浴时候不好过长,回头伤了元气,chūn枝,去寻前儿给二爷才做好的那件冰丝的家常袍子过来,我进去瞅瞅,怎的听不见声气儿,别是在水里睡着了』 说着几步上了台阶,知棋侍书两人脸色一变,伸手要来拦,谢桥冷冷哼了一声,两人忙低头退后一步,谢桥伸手推开西厢房的门,就闯了进去。 刚进去,就看见抱琴衣衫不整的迎了出来,身上的罗裙短衫已然敞开大半,露出里面鲜红缎子绣着牡丹的肚兜,被水侵的曲线毕露,说不出的妖娆勾人,一双如水明眸,此时却有些气急败坏的瞪着谢桥,却连隐藏都顾不得: 『二爷正沐浴,二奶奶这样进来,难道要抢我们丫头的差事,也来伺候不成.....』 『放肆』 后面的婆子低喝一声: 『什么丫头,敢这样和主子说话,想是平日里主子亲和,你们越发忘了规矩了』 谢桥一贯和善,倒是不想这些丫头,越发越蹬鼻子上脸,以为她好欺负,谢桥面色一沉,缓缓开口: 『想来抱琴姑娘心里头着急,一时忘了规矩也是有的,前儿老王妃还说,房里的丫头们,若是年岁大了,可不兴留下,没得留成了仇,当尽快寻了外头的小厮们配了是正经』 抱琴脸色一阵惨白,急急的道: 『我是爷实打实的房里人,你敢......』 谢桥冷冷笑了: 『你,我,好大胆的丫头,和主子称起你我了,别说爷的房里人,纵是你如今是爷的正经妾,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不守规矩,我照样发落出去,也没人敢拦着,何况......』 谢桥清淡的目光扫过她,抿抿嘴凑近她低声道: 『你自己就不掂量掂量,你算个什么东西,自己倒是真把自己的当个事了,二爷可曾说过要收你,若是二爷真和我说了这话,也算你有些本事』 说着上下打量她两眼哼道: 『瞧这光景,估摸着就是因为二爷没这话,这才着急了,可见是大了,心里头想的都是这些事,来人,扶着抱琴姑娘回房去歇着,身娇体贵的,以后二爷沐浴这些小事,不许劳动姑娘。』 『你......』 抱琴气的浑身发抖,却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甚为难堪。 侍书知棋,急忙进来给她拉好衣裳,搀着出去了,谢桥忽觉心里头慌上来,扶着旁边的碧纱橱的边沿,喘了几口气,才撩开垂下的帐子走了进去。 一进去,倒是更是气上来,和着外头她们闹的个不开jiāo,秦思明屋里榻上睡得可好,满屋子酒气,想来午晌不知道在哪里吃的醉了,只是身上的衣裳有些不齐整,想来亏了自己回来的早,再晚些,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光景。 谢桥忽觉得心累,这样日防夜防,实没趣的紧儿,一时心灰意懒,挥挥手道: 『让人进来收拾,拿了锦被来给二爷搭在身上,让两个婆子在这儿守着』 吩咐完,也不靠前,转身出去,回了自己屋里,换了衣裳,靠在榻上,便觉浑身酸懒无力,过了会子功夫,才见张妈妈进来,想是知道了刚才的事,低声回道: 『刚头老王妃那边的丫头来说,让我送个花样子过去,我急赤白咧的送过去,还非要让我教她几个打络子,这不耽搁了这大半天功夫才回来,不想就出了事,闻得老王妃院里的丫头都和抱琴几个一起长大,想来这是提前知会了话的,下了这么个套子,竟是千防万防都没防住,亏了姑娘早回来了,不然可不让拿起子没脸的得了意。』 抬头见这半天,谢桥都不应声,仔细瞅,有些意态懒散,忙问: 『瞧着这脸色有些白惨惨的,敢是身上那里不好了』 谢桥摆摆手: 『没什么,想是吃多了酒,这阵子上了头来,你且去,让我好生躺会子』 张妈妈一听也不敢扰她,让个小丫头在旁边打扇,自己出去外头守着,瞧瞧拉着chūn枝低声问: 『今儿去林府可有什么事了,怎的瞧颜色,不对头』 chūn枝支支吾吾的只推说略吃多了酒,也无旁事,张妈妈才放了心。 谁知道谢桥这一觉,竟是睡了足足两个时辰,至近晚饭时,都没醒,秦思明那边起来,酒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午晌和南丰国太子穆通,还有那镇南王在太子宫里吃的酒,那两个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拉着他,一杯一杯的敬酒,秦思明自是不能推辞,席还没散,便醉了,太子爷一瞧,让人送了他家来。 后来的事qíng虽模糊倒也有些印象,索xing自己还算没太糊涂,不然事qíng可难办了,却也脸色一沉,自己平日里疏忽了,没想到抱琴竟是这么个心思,倒也狐疑怎的如今抱琴竟这么大胆子起来,仿似有恃无恐,可自己吃醉了,谢桥不理会,竟把自己丢在西厢那边,也太说不过去。 秦思明心里恼上来,迈进屋里。自是没好脸色,看都没看别人,径自进了里间去寻谢桥,一进来就瞧见谢桥侧躺在榻上,睡的很是沉稳,不禁微微皱眉,扫了眼架几案上的珐琅西洋钟: 『怎的睡到这般时候,还没起来,晚上可还哪里还睡的着』 说着便上前去唤她: 『桥妹妹,桥妹妹......』 推了几下竟是没醒,仔细一瞧,倒是唬了一跳,脸儿艳红艳红的,眼睛紧紧阖着,鼻息仿佛有若有若无,急忙喊人进来,张妈妈那里还说,姑娘中午吃多了酒,让她多睡会儿,也不妨事,那里想到竟成了这样,遂吓的不行,忙过来掐人中,灌茶水。 折腾一溜够,也没见效用,急的抱着谢桥大哭了起来,秦思明脸色发白,一把从她怀里抱过谢桥来,喝道: 『哭什么哭,哪儿到了哭的时候,快去请太医过来』 如意馆里这番大折腾,不大会儿就传了出去,到了掌灯十分,老王妃郡王妃,甚或那边院里的方碧清,钱月娇,都来了如意馆里,着急的着急,看热闹的看热闹,主子丫头婆子的竟是挤了个水泄不通。 巧月得了信,哪里还顾得上刚成亲没多久,扶着婆婆扔下家里一摊子事,就跑了过来,何妈妈倒是靠前看了看,别人连靠前,秦思明都不让,只自己坐在chuáng边,握着谢桥的手守着,太医们也来瞧过了,倒也没说出什么病症,只说脉上瞧,像是有些虚证。 老王妃杵着手里的拐杖,凑前瞧了瞧,毕竟有些积年的见识,便道: 『我瞧着这可不想什么病,倒像中了邪,敢是撞上了什么不gān净的事了,我倒还记得那时节,那边府里老太太和我私下说过,那年去普济寺里头烧香,老和尚就说,桥丫头原是有些来历,本该着是个短寿命的,后来移了魂才借了寿,可是心净眼净,见不得乌糟事,容易失了魂,似是而非说了一大通,当年也真没当个事,这时想起来,难道竟是真的』 第111页 秦思明一听,忙把chūn枝叫进来,问她,chūn枝心里也慌了,可也知道林府的拿起子事,是绝不能说出来的,倒不如趁此机会,先除了身边的祸头子,于是便把刚头抱琴那档子事,添些话说了出来,张妈妈突然道: 『我倒是想起来了,在云州那会儿,我们和姑娘去郊外的寺里头烧香,那老主持说,有人使那巫蛊之术咒过我们姑娘呢,致使有些神魂不附,因此特特留我们姑娘在山寺里住着,抄了小几月的经呢,若说不信,事也蹊跷,后来身子倒是真康健多了,旧疾都没再犯过。』 『巫蛊之术?』 秦思明一听,蹭就站起来道: 『先皇那时就下个谕旨,宫里各府民间百姓,禁了巫蛊之术,倒不成想,还有人私下倒蹬出这个害人,何妈妈,你带着几个细心管事的婆子,先把咱们这如意馆,里里外外给我通搜一遍,我倒是瞧瞧,是谁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来咒桥妹妹的寿命。』 搜巫蛊二爷审抱琴 秦思明这里吩咐,郡王妃一错眼,见大儿媳妇和那钱月娇,已然带着丫头们走了,才暗暗松口气,实在这两人的心思,真真不难猜,一贯的瞧不得谢桥的好,这事儿出来了,刚头郡王妃心里还疑惑是她两个私下里捣的鬼。 思明这话,若让她二人听了去,还不定又使怎样的心思,可又一琢磨,虽说妯娌间有些不和睦,却也犯不着狠毒至此,听了chūn枝的话,便猜,弄不好是思明跟前那几个丫头弄的事。 二儿媳妇院子里的事,郡王妃这个当婆婆的自不好cha手管,再说谢桥也不是方碧青,虽说面上瞧着温和,却不是个软柿子,也不是方碧青那样只知道瞎闹的主子,只看这成婚几月了,儿子还一门心思黏糊着,就知道,是个有心路有手段的。 虽说思明比思义正经的多,可毕竟男人家,哪个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纵是娶两个天仙回来,日子长了,也不过如此,以前那会儿,是没娶家来,心心念着,如今见天的瞧着抱着,可还这样,可就不得不说二儿媳妇的手段高了。 原先也打算让思明收了那两个丫头,可前儿私底下叫了入画去问,却支支吾吾的说,不过是个虚名,本没那些事。 郡王妃当时的讶异可想而知,后来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一二,那几年里,思义倒是瞧上过思明房里的两个丫头,巴巴的向她来讨,总是思明跟前的人,郡王妃也只能先旁敲侧击探了思明的意思,没想到竟是一口回了。 那时节,郡王妃还说,没准早就是房里人了,便数落了大儿子一顿,没得惦记着弟弟屋子里的人,成什么体统,这事便揭了过去。 如今听入画这话音儿,倒是明白了,没准是儿子念着qíng分,护着的,只入画倒是个难得本分的丫头,那几个却难说,也耳闻了些如意馆里的事,竟没想到弄成了这样,便不好再姑息的了,可依着儿子的意思,却也不成,心里略掂量掂量,遂小声道: 『如此却不甚妥当,咱们原也是猜的,拿不准,大白日里搜检,若是真有什么,传出去,可对咱们府的名声不好,再一个,这人来人往,你这边搜,那边寻个地方丢外头去,你也不知道』 老王妃也点头: 『你娘说的是,知道你着紧你媳妇,可这样的事,不搜便可,一搜,便要拿到真凭实据才好发落人,不然底下的人也不服气,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讲究个理字,不若晚上关了你们如意馆的门,不许进出,挑起灯来,把丫头婆子们一总的带到院子里头,再另人各屋里仔细搜检一遍,想来便有,也是藏不住的』 秦思明一听,倒是这法子更妥帖,遂点头应了,却先出去让平日跟着他的随从,去太子东宫里借那尊金貔貅雕像过来一用,原是镇南王上个月送的礼,说是驱邪避凶最最有用的,又让人去打听那里有驱邪的高僧道士,一并请了回来。 说来也怪,东宫里的金貔貅雕像,一放在chuáng头小几上,果然谢桥就安稳了些,气息也qiáng了,秦思明越发信了实,到了戌时,便令人紧紧闭上如意馆的大门、侧门、小门、角门,挑起灯笼把如意馆照了个亮如白昼。 如意馆从上到下的丫头婆子,一个不拉的全拘到了当院,不许随意走动,令何妈妈张妈妈chūn枝巧月暖月,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丫头,挨着屋的搜。 秦思明搬了把太师椅,坐在最前边的台阶上等着,目光若有若无扫过侧面抱琴几个丫头,入画他倒真不疑,这丫头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一贯是个稳重安分的。 其实说起来,抱琴她几个原先瞧着也好,倒不知道这几年怎的,便生出了这般心思来,可见这人有时真难说的紧。 心里头也计量,若是她几个没有害桥妹妹的心便罢了,放出去各自嫁娶,也算全了主仆一场的qíng意,若是真有什么歹毒的心肠,秦思明眸光一冷,便不要怪他不念qíng分。 谢桥这一下,可真是把秦思明吓坏了,昨日还俏语娇嗔,鲜活的人儿,转瞬便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生死难测,秦思明竟是都不敢想,若是她醒不过来,自己该如何,习惯了回来便见着她明艳娇俏的笑,习惯了晚间贴骨入髓的亲近缠绵,若没了这么个人儿,可还有何生趣。 入画瞅着边上抱琴暗暗叹息,今儿她倒是连自己都防了,午晌那时候,竟是寻了缘由,把自己都支了出去,倒真好心机好手段,她就不想想,即便午晌二奶奶没回来,她成了事,二奶奶那里若是不发话,以二爷着紧二奶奶的形容,那里会让她如愿,却是一叶障目,做下此等糊涂的事qíng。 入画如今却只盼着,她便到此止了,没有旁的事,若真被查出来还有别的,就二奶奶如今的样儿,二爷可不都要急疯了,那里还会顾念旧日qíng分,说不得是个怎样的下场了。不过这几个月,瞧着抱琴却不大对劲儿。 正想着,便瞧见何妈妈手里端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红绸子裹着什么东西,脸上恨恨的盯了抱琴一眼,到了秦思明跟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二爷可得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想我们姑娘自小便是个怜老惜贫,和善宽泛的xing子,倒不妨有人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来咒她的命,二爷便是不发落,今儿拼了我的老命,也定不绕过这贱人去的』 说着伸手扯开那红绸子,秦思明不禁暗暗抽了口凉气,一个小人偶,穿着谢桥平日里最常穿的衣裳样式,正面贴着谢桥的生辰八字,密密匝匝,心口上扎的都是细小的针眼,可见扎的时日不短了。 这蓦地一瞅,秦思明心里都替谢桥疼的慌。 蹭一下站起来,声音都有些抖,恨声道: 『是谁,这是谁这样歹毒』 突然抱琴几步蹿过来,一把抱住秦思明的腿泼妇一般的哭喊: 『二爷,二爷,这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啊,您可不要听信他们的话,这些人都是二奶奶的人,说不得就是提前拿了这样的东西来害我的,二爷要给我做主啊!做主......』 巧月倒是冷冷一笑道: 『抱琴姑娘这话听着真新鲜,谁何曾说过,这东西就是从你那里搜出来的,你这么急巴巴的就过来撇清,可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 抱琴浑身一僵,却知道自己一时qíng急,竟是糊涂了,忙分辨: 『不用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也晓得,二奶奶早就瞧着我们几个碍眼,面子上大度,心里着实是嫉恨,我和入画是爷的房里人,装个病,便想一并的把我们都发落出去,二爷二爷,奴婢冤枉......』 入画上前一步道: 『抱琴,你喊你的委屈,不要带累上我的好,你口口声声说房里人,房里人,我都不知道是你糊涂了,还是怎的,别人不清楚,难道二爷自己不知道,你当着二爷也这样说,岂不是自打嘴巴,你扯这样的慌,哪里能站得住脚』 抱琴却不理会入画,死命抱着秦思明的腿,就是呜呜的哭,一句话也不说,秦思明却不耐烦起来,吩咐两个婆子拉开她在一边,脸色黑的吓人,望着抱琴道: 『白日里的事,爷可不追究,你说的这些没影儿的话,爷也当没听见,只你这样狠毒的咒主母,却是个什么心思,我倒不明白了,桥妹妹自打过了门,哪里对你们亏待了,竟让你这般恨她』 抱琴也知道,这事翻出来,恐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索xing也不藏着掖着,再说自己心里有主心骨,怕她何来,想到此,竟站了起来道: 『为什么,爷问我为什么,因为奴婢心里想着爷,奴婢知道爷心里也是有奴婢的,原先咱们不都好好的,偏她来了,我们想伺候爷都不能了,不能了,我怎能不恨她,都是她的错......』 突然眼睛发直,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仰起脸,看着秦思明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容,喃喃的道: 『二爷我有了,我肚子里怀了了咱们的孩子了,爷可欢喜不欢喜』 她一句话,满院子里的人都惊了,入画望着抱琴,也有些发怔,何妈妈手里的托盘啪就掉在地上,巧月暖月chūn枝几个丫头的脸色都难看非常,一个个目光都落在抱琴手捂的肚子上,一阵风起,院子里的宫灯,摇晃了几下,忽然噼里啪啦,落了雨下来,打在窗下那几丛芭蕉叶上,平添了几分萧瑟凄凉之感。 秦思明脸上yīn晴不定,死死盯着下面有些半疯魔的抱琴,突然面色一肃道: 『去请刘太医,入画,你去把母亲也请到如意馆来』 说完,上前一步捏住抱琴的下颚抬起来,道: 『以前我倒是真看错了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手段,只是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待会儿咱们便要好好审个清楚明白才是』 抱琴不免瑟缩一下,忽而也糊涂起来,三个多月前,那个晚上难不成竟不是二爷,那是谁。 抱琴忽的浑身力气忽而散了去,坐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入画来请,郡王妃便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只不过寻常的事,思明便可直接发落了,却不知特特请她过去作甚,问了入画,也支支吾吾说不甚清楚。只得让小丫头撑着伞,冒着雨走这一趟。 进到如意馆正房堂屋里,却见屋里这会子倒是没什么人,只除了谢桥跟前的几个心腹婆子丫头,便只有侍书,知棋两个一脸惨白的立在一边,边上抱琴坐在一个杌凳上,刘太医正在给她诊脉,抬头瞅了眼上面坐着的思明,竟是满脸唳色。 刘太医诊了脉半响才道: 『回王妃二爷的话,脉上瞧,该有三月以上的身孕了』 郡王妃这一听,倒是大喜过望,思义虽妻妾不少,成婚这些年却没一个子嗣,思明这边如今有了喜,虽说是丫头,也是件难得的大喜事,既有了孩子,便有什么事也要往后放放,等生下孩子来再说。 第112页 等到送了刘太医出去,才打量抱琴几眼温和的道: 『怎么这样浑身湿漉漉的,着了凉,对孩子反而不好,快着先回去换件gān净衣裳』 抱琴却有些呆滞,秦思明却有几分嘲弄的道: 『母亲这般急作甚,先要弄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是正经』 一句话郡王妃的脸立时黑了起来,冷冷的望着抱琴: 『这话怎么说,难道竟是私里坐下丑事』 忽又一想也不对,内府里的丫头何尝见得着别的男人,满打满算,能进内院里头来的,就老王爷郡王爷,思义...... 突然,郡王妃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思义那畜生做下的丑事,越想越觉得十有**,因着对两个儿子的xingqíng,郡王妃也算十拿九稳,若是思明的,便不会有今儿这番话。 想到此,便也难说心里是喜是恨,只是先要弄清楚原委要紧,便遣退下人,亲自审问。 抱琴此时自是也明白了过来,不禁想起了三个多月前的那夜,正是正月十五,晚间老王妃高兴,猜谜吃酒,闹过了子时,还未歇着,后来又起了兴致,玩击鼓传花,可巧自己一晚上运气不好,猜输了迷,也说不出故事,便多罚了几杯酒下去,有些头晕脸热,见这边一时半会儿散不了,便寻了个借口,躲到下头相熟的丫头房里歇着。 不知不觉便睡实了,迷迷糊糊,便觉有人来扯自己的衣裳,可酒酣耳热之极,忽而碰到来人头上的金冠,以为是二爷,便羞涩欣喜的成了事。 第二日一早醒了,房里的丫头还未回来,忙撑着酸疼的身子收拾了,心里却高兴非常,那阵子二爷忙着置办聘礼,常不回府,纵是偶尔回来了,抱琴偷着打量,竟还是以前的模样,心里失落之余,以为二爷是怕二奶奶未进门,不好太近房里人,便也没在意。 谁知道,谢桥嫁进来,一个月,两个月,渐渐的感觉出身子异样,想是有了,待要瞅准个时机,告诉二爷,却根本靠不上前儿,倒是不怨二爷,心里却恨上了谢桥,寻了她娘一个相熟的神婆,弄了个小人偶来,写上谢桥的生辰八字,夜夜咒她,恨不得她死了,自己也好如心意。 如今这事翻了出来,回过头来想,却怕起来,若那夜不是二爷,却是什么人。再也顾不得害臊,抬头急切切的问: 『正月十五那夜,二爷可在那里歇的』 秦思明还未说话,一边的入画道: 『二爷那夜酒吃多了,便没回来,老王妃让在碧纱橱里安置了一宿。是我在跟前伺候的』 抱琴扑通一下坐在地上,面如土色。 因祸得福夫妻jiāo心 谢桥这一觉,迷迷糊糊仿佛又见到了上一世的qíng景。 这一次她看得非常清晰,眼前该是一个婚礼的现场,触目所及,绿糙如茵上是鲜花搭建的拱门花廊,如梦如幻,两边坐满了宾客,谢桥却听不见一丝喧闹。 婚礼办得奢华而有qíng调,谢桥忽然看见最前方坐着的爸妈,念头一闪,就到了跟前,可是他们完全看不到自己,一脸激动的望着前方。 谢桥不禁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正前方台阶上立着一对新人,背着宾客而站,正在接受前方牧师的祝福,这是一个颇为西式的婚礼。 新郎很陌生,但是从挺拔的身姿来看,必不会差,而新娘,穿着一袭梦幻的白沙,后面看去,却异常熟稔。 忽而鲜花缤纷而落,一对新人转过头来,谢桥不禁愣住,那是自己,新娘竟然就是原来的自己,谢桥无暇去打量新郎,目光只落在新娘的身上。 她头上带着一个镶满了水钻的jīng致小皇冠,身后如雾白纱随风飘起,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容,恍惚中。新娘向自己这边看来,目光穿过漫天花雨,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起唇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谢桥似懂非懂间,忽然眼前再起暮霭,瞬间遮住了一切,耳边梵音如鼓,吵得人头痛yù裂,谢桥闭上眼,烦不胜烦的喊了声: 『吵死了』 睁开眼,不禁有些呆滞,顶上是古香古色红色的chuáng帐,微微侧头,就看见憔悴不堪胡子邋遢的秦思明,一双深黑晶亮的眸子,惊喜的望着自己,一叠声轻唤: 『桥妹妹,桥妹妹,你醒了,你醒了,真好,你终于醒了......』 一伸手就把自己抱在怀里紧紧的,仿佛怕一松手就没了,谢桥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慎远哥哥,你真难看,怎的都不洗脸梳头发』 声音有些难听的嘶哑,秦思明脸在她脸上蹭了蹭: 『嗯!一会儿我就去洗脸梳头』 『思明,你放下桥丫头,让她好生躺会儿,睡了这几天,刚醒过来,那里经得住你这样揉搓她』 老王妃急忙忙的说,靠前端详了会儿,伸手摸摸谢桥的脸心疼的道: 『可是这才几天的功夫,都瘦下去一个人了,可怜见的』 见到老王妃,谢桥全部意识瞬间回笼,撑着要起来见礼,嘴里还说: 『怎的劳动老王妃过来了,chūn枝,chūn枝,我不过睡了会子午觉,怎的老王妃来了,也不叫醒我』 话说的磕磕绊绊,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竟是浑身无力,起不来,不禁着起急来。 老王妃唬了一跳,急忙按住她的身子。chūn枝没见,巧月凑近前道: 『姑娘可真病糊涂了,那里还歇午觉,这都整整三日光景了,那日歇了午觉,谁知就没醒过来,不是二爷寻镇南王,请了普济寺的方丈大师下来念了这足足两日的经,姑娘如今可还......』 说着哽咽了几下,没说下去。 谢桥愕然,忽听窗户外头可不隐隐传来念经的声音,竟恍惚是梦中的梵音,不禁暗惊暗叹。 她这番形容,落在老王妃、郡王妃、秦思明眼里,若说原先还有几分疑惑,经了这几天,那可真信了实。 话说那日审出抱琴那档子龌龊事,却真令郡王妃犯了难,论说丫头怀了主子爷的孩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如今府里两房均无子嗣,这孩子就分外金贵稀罕了。 只这孩子的来历,却是一桩理不清的家丑,若是传出去,可不让人家笑话这一家子没规矩,竟是乱七八糟的胡来,怎的兄弟屋子里的丫头,都是通着用的,话糙,可理儿不糙。 若抱琴原先没担着二爷房里人的名头,还更好办些,直接给了思义,抬个姨娘,这孩子生出来,倒也有名有份,可如今这事如何办,况且除了这事,还有咒主子奶奶的大罪过,即便是从小伺候的qíng分,那边谢桥躺在那里,眼见着生死未卜,思明早就恨不得,把抱琴千刀万剐了才好,发落出去配人都是恩典了,更别提其他。 若是没她肚子里这块ròu,郡王妃便听其发落,不掺合,可如今却不成,其实郡王妃心里倒是存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暂时先掩下抱琴咒主子奶奶的罪过,让她先养胎,待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再发落出去,孩子名正言顺该归到谢桥身边养着,过一两年,待谢桥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寻个由头,过继到思义房里,岂不万事大吉。 谁知才和思明略一提,就急了,别的都好说,只是这孩子他坚决不应着落到他身上,这个名头,他死活不担,执拗的很。 其实秦思明心里头那是一百个明白的,自己和桥妹妹qíng谊甚笃,若是cha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进来,可大大的不妙,即便这么着,平时桥妹妹,还三五不时话里话外的敲打他,秦思明又不傻,那里不知道她心里在意的那点子事。 关着女戒闺训,桥妹妹自是不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可秦思明就是知道,若自己真纳了个妾进来,桥妹妹即便嘴上不说,必会远了自己的,捂热那丫头着实不容易,秦思明可不想为了个莫名其妙个女人,又冷了她的心。 再说瞧思义那院子里的乱事,秦思明倒是觉得就一个合心顺意的人在身边,就挺好,至少拎清。他这院子里还没三房四妾的,只不过前头的几个丫头,如今就闹成了这样,若是娶了几个不省事的回来,还了得。 若说原来秦思明是怕谢桥不乐意,才不答应娶妾,这件事一出来,秦思明便更是绝了这个心思,他担不起失去谢桥的一顶点风险,他还计量着将来得了空,和桥妹妹两人,担风袖月走遍大秦的山山水,访幽探胜,其乐无穷。 或者不出去,在家里也好,陪着她,chūn日摘花,秋夜观画,夏日dàng舟荷圃,隆冬赏雪下棋,便是一辈子最顺心顺意的日子了,中间若是多出来别人,想想都觉无趣,何况弄个孩子出来,因此坚决不应。 任郡王妃好说歹说,最后只说若桥妹妹醒过来,看在抱琴毕竟服侍了一场的份上,可以不追究她别的罪过,但他这里却不能留她。 郡王妃没法,只得把抱琴接到了自己那里,寻了一个僻静的小院,暂时安置她,只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有了这个教训,秦思明再也不留qíng面,除了留下入画,其他两个丫头,一并发落了出去。只这边谢桥还是不见好转,却急的不行。 忽听说郊外普济寺的方丈大师颇有佛法,便想请了家来,可虽说几府里都和老主持有些来往,人家毕竟是得道高僧,却也难有这样的大体面。 后来辗转听得镇南王历琮之和老主持jiāoqíng甚不同,秦思明便舍脸相求镇南王,原先还以为要费些唇舌,谁知道一说便成了,一个时辰后,方丈大师就带着几个弟子进了如意馆,搭了佛堂,整整诵了两日的经,谢桥才清醒了。 这说起来,还真有些玄,可不管怎样,谢桥醒了,如意馆安平王府乃至外头担了心的,才算消停了,老王妃、郡王妃叮嘱了几句,便各自回去歇着,这几日也是真劳了神。 秦思明忙命巧月亲自过去伯爵府里,给老太太送过信去。 谢桥这一病,一开始却瞒着那边老太太的,毕竟是年迈之人,又把谢桥放在心坎里疼的,怕知道了,一时受不住,可后来折腾起来,又请了普济寺的方丈大师下山,便也瞒不过去,只得让巧月瞒着些厉害说了说。 即便这么着,老太太那边一听,还是唬了一跳,自己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孙女,可不都连着心呢,哪里想到,这才嫁了几个月,便病了。 老太太那里着急的锤着榻沿一叠声的抱怨: 『我还说这两夜怎的总做不好的梦,心惊ròu跳的,估量着便有灾厄,却没想到终究应在了三丫头身上,这可怎么好,怎么好哦』 当时一急之下,便非要过来王府这边瞧,是大太太二太太硬拦着说,毕竟三丫头是出了门子的人,便是病了,娘家的祖母去了,说到哪里,也过不去,还说略等等,说不准就没事了,也不是什么大病,那里就急的这样了。 第113页 老太太自是也知道这个理,便只得在府里候着消息,自己不能过去,一日里派丫头小厮们跑个七八趟总是有的,这两日竟是吃不下睡不好的。 二太太私底下还嘀咕: 『真真这人的心就这样偏,同样的孙女,眼瞅着谢雅那儿命都快没了,也不过落了两滴泪罢了,这边谢桥听着也不过是个小病小灾的,便要死要活的了。』 这边老太太得了切实的信儿,一颗心才算落进肚子里,jīng神一松,才觉身上乏困起来,吃了饭便睡了,想着过些日子,寻个由头去那边府里,找老王妃说说话,顺道去瞧瞧三丫头去。 老太太的一片爱重之心暂且不表,再说谢桥这里,清醒过来吃了饭,又吃了药,沐浴后又睡了一觉,到了晚间,便觉jīng神大好起来,秦思明这才略放了心。 晚间小夫妻早早歇下,睡不着,便躺着说话儿,秦思明紧紧抱着谢桥,谢桥嫌热,推了推他: 『你那边挪点,这大热个天,浑身都汗侵侵的』 秦思明不理她,一动不动的,好半天才闷声道: 『桥妹妹,以后莫要再生病了,好不好』 谢桥这才侧过身子来,板起他的脸来瞧了瞧,帐子外微弱的光亮透进来,映在他脸上,有几分光影浮动,一双黝黑眸子里有不容忽视的恐惧。 下午沐浴的时候,巧月和她悄悄说了,抱琴入画的事qíng,抱琴的丑事搁在一边,倒是不曾想,原来秦思明和入画抱琴是这个底细,倒是自己错看了他,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 如今再见他这样,心里搁置久的那些隔阂,仿佛一夕之间倾颓而去,心里一片温温热热的感动,忽想起一事,便小小声的问他: 『既然你房里没人,那怎么怎么......』 问了两句,便脸一红,问不下去了,秦思明眼珠转了转,就明白她想问的事,不禁低低笑了两声,凑上前亲了她的眼睛一下道: 『我们这些宗室子弟,到了年岁,家里都会安排人教这些事的,一般多是年岁大一些的丫头,过后,收入房里的不多,因年岁大,多数给了银子出去各自嫁娶『 谢桥愕然: 『这样说来,那些人出去嫁了人,难道就没事』 秦思明笑了,伸手拧了她的脸蛋一下: 『傻丫头,咱们这样的人家出去的,便是个婆子也是好的,何况一个年岁大些的丫头,再说嫁的也都是些门下的奴才,谁还在意这些有的没得』 谢桥撇撇嘴: 『总是你们仗势欺人,若是你们娶了这样的媳妇回来,指定一封休书休了家去,都是好的』 『胡说什么呢』 秦思明低声喝道: 『不过是告诉你这里头的底细,倒是引得你这样胡说八道的』 说着抄起边上的宫扇,轻轻给谢桥扇凉,过了半响,有些迟疑的道: 『那个......嗯!后来和太子爷一起,也短不了有些风月上的应酬』 说到这里又急急忙忙的辩白: 『自打我心里有了桥妹妹,便再没碰过这些事的,真的,我发誓』 谢桥见他这样,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拉拉他散开的头发嗔道: 『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是个了不得的醋坛子呢,怎的还要倒蹬旧年间的老账,得了,我如今知道你的心就是了,用不着你这样白眉赤眼的赌咒发誓』 掩着嘴打了个小哈欠,迷迷糊糊的说了句: 『我可是困的不行了』 说着便阖上眼,不一会儿功夫就气息匀称,竟是睡着了。 自此小两口才算jiāo了心,身心如一,恩爱非常。这才是孟光接了梁鸿案,真正言和意顺,举案齐眉。 薄命何几载赴huáng粱 抱琴的事,怎样也是捂不住的,再说郡王妃这边,还想着这孩子若生下来,寻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呢,自是不会瞒着方碧青。 方碧青、那里本来还暗里高兴了几日,怎么说,瞧着如意馆这个乱劲儿,心里便十分解气,那里想到,呼啦吧的一个屎盆子兜头就倒了下来,方碧青这个恨就别提了,可心里也知道,这事还真十拿九稳是秦思义才gān出来的事。 小叔子院里的丫头,他惦记可有些年了,一直不曾得了手去,寻上机会,那还顾得其他,横竖畜生一样的人,知道什么女人是碰不得,只要一瞧见平头正脸的女子,心里惦记的就是那档子事,再没别的想头。 可抱琴的事,方碧青可真是恶心到不行,听到婆婆和她商议,遂撇撇嘴道: 『母亲就拿得准定是思义的,原先这丫头可是小叔子的房里人,虽说小叔子和弟妹正值新婚燕尔,这猫儿哪有不偷腥的,保不齐就不gān净,即便和思义有了那档子事,也不过一次罢了,怎的就知道是他的种』 郡王妃一听这话,气的脸都通红: 『你这话说的越发没道理,让外人听了去,可要怎么编排咱们府里的不是,和着兄弟房里都是通着的,你这混账话,以后莫要再提,那抱琴不过也是顶了个虚名儿,思明和她并无龌龊,再有,你若疑惑,问问你男人不就什么都明白了,想来思义必是最清楚底细的。』 说着叹口气道: 『你可是糊涂了,你嫁进这些年无所出,若是妻妾有了,你养在身边,也算有个依靠,可偏一个都没,如今抱琴有了身子,对你哪里是什么坏事,若生下个男胎,你带在身边长大,还不和亲生的一样,那里记得他亲娘是谁』 方碧青心里也活络了,才知自己方才糊涂了,婆婆原是为了自己好,方碧青也是知道些事的,秦思义这么个胡天胡地的荒唐xing子,那里是个靠得住的,前些年,方碧青只顾着嫉妒和他胡缠,致使自己的孩子落了胎,后又失于调养,太医那话里话外的说,恐以后难有的。 金牡丹那个**的蹄子虽得宠,可这几年连个屁都没见,整日就知道劈着腿犯làng,钱月娇倒是能生,可思义腻烦到不行,根本不进她的屋,这孩子就是更没影儿了,其他的侍妾,也都不中用,如今若是有了个孩子,自己以后还愁什么,便是思义不着调,终身也有靠了。 知道刚才糊涂,忙上前说了几句好话哄婆婆,郡王妃没辙的瞪了她一眼道: 『你还常怨我偏着思明媳妇,从哪儿说,这话都是没心少肺的,若说偏,何时不是偏着思义的,便是思义那些事,我私下里替你们瞒下了多少,若是让他老子尽知了,说不得气上来,一顿板子打死了也未可知,这些年了,你心里就没个成算,你瞧瞧思明媳妇,比你小多少,可行动做事,那件让别人挑的出理去,我当婆婆的,还能寻她什么麻烦』 说着拍拍她的手道: 『你也别一味瞎气,你瞧瞧她,才是个真有手段的,思明在她身边,连个丫头都不近身的,这男人啊!其实也好哄,你软和着点,就是思义再混,毕竟也能拉回点儿心,再有,你那院里的金牡丹越发不像话,前儿我从你们那院子的墙外边过,大白日里在院子里就胡闹上了,你是妻,她是妾,你约束她是该当理分的,她若不听便是违了家法,直接发落出去,和她胡缠什么,这样的人早早清出去,屋子里才能gān净』 方碧清诺诺的应着,心里也想,可着实不敢,秦思义那里死力护着,她若硬碰硬,指定没好果子吃,可婆婆说的也对,金牡丹不发落了,终究是块心病,须当琢磨出个主意来,一气儿治了她才好。 这边方碧青下了决心,先不提,再说谢桥,这些日子和秦思明竟是蜜里调油一样,比刚成亲的那一个月里,还更好上几分,仿似片刻都离不开的。 秦思明每日早起,必是要磨蹭半天才走,晚间更是早早便回了府,和谢桥腻在房里,屋里屋外的丫头婆子都私底下偷笑。 谢桥虽嘴上总排揎他,心里却也喜欢。这日赶上例行的休沐,该当歇着,秦思明更是得了意,夜里可真是下死力的折腾了一宿,早上两人自是起的晚了些,偏他今儿无事,就在谢桥身边前后左右忙乎,转的谢桥眼花,伸手抢过他手里一早新摘下来的芍药花,递给身后她梳头发的chūn枝,白了他一眼道: 『若实在闲的无事,去那边看会儿书岂不更好,在我这里蘑菇什么,看丫头们笑话你』 chūn枝扫了二爷一样,抿嘴笑了笑,秦思明索xing一屁股坐在谢桥对面的杌凳上,伸手在谢桥的首饰盒子里翻了翻,挑拣出一支填八宝的花钿簪子,端详她片刻,比了比,给她别在头上笑道: 『一大早的看什么书,不如瞧桥妹妹梳头的更好『 谢桥拧不过他,便不理会他,秦思明坐在她身边瞧了半响,忽道: 『皇上给子谦和南丰国小公主赐婚了,定了九月里完婚,如今正忙着修建公主府呢,那南丰国太子穆通和镇南王在京城耽搁的日子可长了』 巧兰一脚迈进来,偏听见这句,一时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 寒清走了,赶上那边老太太那时身上不怎么好,谢桥便让巧兰先守着老太太些日子,直到谢桥前几日病了,巧兰才被老太太遣了回来,谢桥也便不再瞒着她,一总和她说了。 自打知道了穆通的底细,巧兰便心灰意懒了,平日里话都少了许多,谢桥在一边瞧着也叹,巧月前儿还偷偷私底下说: 『巧兰这丫头的心可糊涂了,竟想着那攀不上的高枝作甚,没得自寻了烦恼去』 谢桥当时一指头就戳到她额头上道: 『就你心眼实,当初我怎么劝你来着,你倒是非乐意嫁给我奶哥哥,不是说他不好,只是他虽好,打心里说,着实配不上你的』 巧月当时说的什么: 『姑娘莫要说这些,自打老太太把我给了姑娘,我就打算了,这辈子都不离开姑娘身边的,别的人再好,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我也不稀罕,要我说嫁个那样的,也不见得就真好,眼前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咱们家二姑娘,当初林姑爷可是什么光景,如今腾达了,您再瞧。便是嫁个那样的,那里有我如今的自在呢。』 谢桥倒是乐了。后来想想可是巧月比巧兰几个更通透些,有的时候,瞧着面上风光,底下受的罪别人可难知道了。 忽听边上秦思明又道: 『如玉和宝树的事qíng,有点门了』 谢桥一喜,回过神来: 『怎么说』 秦思明笑眯眯的看着她: 『前儿我和太子爷去太后宫里请安,听太后和皇后略提了提,说如今如玉大了,即和亲不成,便该早早挑个人家,皇后便说,瞧着伯爵府的嫡长孙倒是个好的,我估摸着闹了这一场,皇后娘娘该也有些知道如玉的心了,不然也不会提这话出来』 谢桥听了,双手合十道: 第114页 『阿弥陀佛,但愿佛祖保佑,有qíng人终成眷属才好』 她冷不丁的念了句佛,别说秦思明,屋里的丫头们都笑了起来,秦思明指着她笑道: 『平日里你不是最不信这些,偏每每到了紧要的关头,才来念佛,可不笑死人』 谢桥振振有词的辩驳: 『你们那里知道,经常念的才没用,就是我这样的,说不得神佛就知道了,正所谓心到神知』 秦思明忽想起前几日的事qíng,倒是止了笑: 『这话原也对,过几日我陪着你去普济寺烧香还愿吧,主持大师也说,你甚有佛缘。』 他一说起这个,收拾完了chuáng上被褥的巧月笑道: 『可是说,那日里方丈大师一说姑娘甚有佛缘,二爷就急了』 说着掩嘴笑了两声: 『就怕那老和尚度化了姑娘去出家呢』 谢桥倒是没听这段故事,歪头瞅着秦思明乐,秦思明不好意思起来,站起身出去了。倒引得屋里的丫头更是笑起来。谢桥白了她们一眼: 『如今越发没规矩了,二爷好xing,若是哪天真恼了,一并的发落了你们几个,就老实了』 说完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忽听外头婆子道: 『回二奶奶,长公主府那边送了信儿来说,她们家五奶奶昨个夜里没了』 谢桥一愣,缓缓站了起来。 谢桥和秦思明急忙忙换了衣裳,就赶了过去。进了公主府,就见已设了灵堂,人都是敬畏死人的,尤其古代的人,因此谢雅虽说生的时候,在公主府里没什么地位,可死了,却也是风光大葬,也为了显示出长公主的贤良,这都是面子上的事。 谢桥和秦思明祭拜了,谢桥便被让到后面长公主身边,谢桥的面子,长公主自是要给的,虽说和庶子媳妇同出一门,可这位却不一样。 谢桥见了礼,长公主便拉着她抹了两滴泪: 『你这姐姐也是个好的,虽说是庶子的媳妇,在我眼里,也是和别的儿媳妇一样看待,偏她命不济,这样早早的就去了』 谢桥略说了几句劝慰应酬的场面话,忽见外头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回说: 『六姑娘找不见了』 谢桥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六姑娘,说的可不就是谢雅那丫头吗,那么小个孩子,身边该有奶娘丫头无时不刻的跟着,怎会找不见,可见必是不经心。 长公主挥挥手冷淡的道: 『多派几个人去找,两岁大个小丫头能去那里,不定躲着和丫头们玩呢』 谢桥心说,就长公主这态度,底下的人若是当个事办就奇了,便开口道: 『我跟过去瞧瞧吧』 长公主一愣,耳闻她们姐妹在家时,不怎么和睦,如今瞧来却又不像,竟是有qíng分的。 谢桥蹲身福了福,不等她应,便带着自己的丫头,去了谢雅那个院子,果然院子里已经收拾了个清清静静,小院虽不很大,却也jīng致,找了一圈没找见,谢桥便进了屋去。 忽见帐子那边有动静,过去拉开帐子,就看见底下猫着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蹲在那里,两岁多的孩子,脸上挂着清泪,一双怯怯的眸子抬起,惊慌的望着谢桥,谢桥的心一霎时就酸起来,扬起一个笑容轻声道: 『你是婉婉吧,我是你小姨,来!小姨抱抱』 说着伸出手去,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就伸出小胳膊,谢桥抱起了她,小胳膊紧紧圈住谢桥的脖子,后面巧兰忙上来接,谁知道小丫头低头缩在谢桥怀里,就是不动。 谢桥笑道: 『不妨事,我抱着她就是了。』 谢桥和秦思明出了长公主府的时候,就捎带回了一个孩子。谢桥和长公主没费什么唇舌,只说祖母那里膝下寂寞,这孩子瞧着机灵,娘又去了,先放在祖母身边养着,也算个念想。长公主便没很拦。 坐上马车,小丫头就趴在谢桥怀里睡了,秦思端详她半响道: 『倒是生的极好个模样』 说着似笑非笑的瞧了谢桥一眼: 『怎么,你想带在身边养着』 谢桥神qíng温软,伸手拢拢小丫头软软细细的头发: 『这孩子投了我的缘分,打刚头第一眼瞧见,心里就觉放不下,反正咱们如意馆里地方大,留下也好』 秦思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如今这样没什么,将来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有个亲疏,很难周到,倒不如先送去老太太那边养几年,待长大些,那时咱们也自己分出府去了,再接回来更妥当。』 谢桥脸一红,想想倒是这个理儿,便应了。第二日便亲自送去了祖母那里。 yīn损心夫妻设毒计 谢桥迷迷糊糊的清醒过来,就感觉浑身一阵阵软绵绵的难过,竟是提不起一丁点力气来,微微睁开眼,只见粉色幔帐垂地,碧翠纱窗,窗下平头案上,一尊shòu耳鎏金香炉,冉冉飘出丝丝缕缕沉水香。 谢桥恍惚记得身下是一张核桃木狮子滚绣球缠枝花的罗汉榻。 阖上眼,细细回想,今儿原是世子妃娘家爹忠鼎候的大寿,自是下了帖子来请,老王妃前几日着了暑气,懒得动,郡王妃被皇后娘娘召到宫里头去了,因此,便让谢桥随着方碧青过府来。 这忠鼎候府,说起来也算一等一的门庭,比伯爵府还要有体面些,侯爷也就是方碧清的父亲,不仅袭了爵位,如今还兼着九门提督的差事呢,可算实权在握。 朝中大小官员,势必要给几分体面,因此他过寿,自是门庭若市。 谢桥跟着方碧清直接进到后面来,给忠鼎候夫人见过礼,便去了席上,和几个相熟的小一辈女眷们说几句家常的闲话,忙忙乱乱倒是吃了方碧清敬过来的几盅酒,至收了酒席。到戏楼那边去看戏的时候,便有些支撑不住。 谢桥一向酒力不佳,原先在家时,过年节的,也只陪着老太太吃上一两盅凑趣,成了婚,却三五不时有些小应酬,可女眷们吃的酒,一般都是绵软无劲儿的,温了,吃下去,也好发散,倒也没觉得如何,偏今儿忠鼎候府这酒后劲儿奇大,刚才不觉得如何,这会儿听着台上的锣鼓点,竟是有些撑不住困倦起来。 旁边的方碧青见了,便笑道: 『可见弟妹这身子娇惯,不过几杯酒罢了,就这样了,得了,榴花,你扶着二奶奶去后头我房里头歇会子去,这离着散还早了,晚上可还有的闹呢』 榴花上来要扶谢桥,后头的入画巧兰忙上前搀了谢桥起身,跟着榴花出了戏楼。 巧月新婚不久,谢桥体恤她,平常出来这些应酬,便不让她跟着,让她家去歇着,因怕碰上大伯母,便也没让chūn枝过来,倒是入画和巧兰跟着过来了。 秦思明前头房里的四个大丫头,如今就剩下了入画一个孤鬼,谢桥看了些日子,特特指了两件小不言的事qíng,品度她,的确与那几个不一样,是个难得本分规矩的人儿,做事qíng也底细,最要紧是嘴上严实,从不会背着人嚼说闲话,说起来和巧月倒是差不离,心里头什么都明白,可嘴上轻易也探不出什么来。 因此谢桥满意,便搁在房里头来使唤了,和巧月、chūn枝、巧兰、暖月她几个轮着班当值,也不至于太累掯一个人。 榴花引着路,便进了这个院子来,进来时,谢桥便觉到好个清净别致个所在,榴花说是她家世子妃未嫁时的屋子,二奶奶在这里歇着是最妥当的,保管没人过来打搅,谢桥才放了心,记得睡了会儿,怎的这时醒了,身边一个人都没了,且身上竟仿佛软的一动都动不了。 入画去哪儿了,巧兰呢,谢桥直觉事qíng不太妙,这时丝丝缕缕回想起来,方碧青何曾对她像今天这样周到热qíng过,自己竟是疏忽了。 只是今天她到底想做什么,倒是令人难猜透。 说真的,谢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即便方碧青心里头嫉恨她,她能怎样,正想着,忽听窗户外头一个熟悉的咳嗽声传来,谢桥如遭雷击,心里头真急起来,恨不得立时站起来出去,可浑身却使不上力气来,脑袋里嗡嗡直响。 任谢桥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方碧清能gān出这样的事qíng来,外面这声咳嗽绝不是别人,正是龌龊无耻到极点的秦思义。 对于秦思义这个名义上的大大伯子,谢桥一向本着能躲就躲的原则,这个人和畜生没什么分别,可以打弟弟房里丫头的主意,用那样□luǒ不尊重的眼光,打量自己的弟媳妇,这样的人,能算的上人吗。 以前他倒还有几分顾及,不知着了什么风魔,最近这个一月里却越发不像话,竟是变着法子的堵她,谢桥记得昨个儿从老王妃那里请安回来,刚拐过园子那边的粉墙,便迎头遇上他,有丫头婆子跟着,他自是不能如何,只那眼神,谢桥后来想起来都觉分外恶心。 今儿这前后一琢磨,不禁暗暗心惊,说不准,就是那混蛋两口子下的套来害她,谢桥并不天真,用脚后跟想,只要给秦思义机会,他管你是弟媳妇嫂子的,在他眼里,一概是可以上的女人,是个没人伦王法的混蛋。 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竟仿佛步步都踏在她的心上一般,谢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在这个时代里失了贞洁,是件多么可怕的事qíng,婚后失贞尤其严重,恐怕一纸休书都是好的,即便自己是公侯之女,到那时,也再无立锥之地。 方碧青竟然这么恨她,这是比让她死还yīn损招数,谢桥撑不住浑身颤栗,这yīn损毒辣的女人,倒不知道这样一来,她能有什么好处。 谢桥这次真吓死了,就在她想有什么不用受rǔ,直接死了的法子当口,就听外头的一个丫头清脆的声音传来: 『回世子爷的话,前边镇南王有qíng,说是有要紧事相商』 秦思义一脚都要迈进了屋里,却听见这声,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秦思义是花天酒地的祖宗,镇南王历琮之,每次来京,都会带来众多云州的美女,当做礼物送人,秦思义前几月还得了两个,偷偷养在外头。 这云州的小妞和京城的这些女子,可大不相同,味道风qíng那可真叫一个够味,秦思义新鲜到了今儿都没够,这些日子回府来的日子都不多了,因此托人辗转和历琮之套上了jiāoqíng,想着再从他手里弄几个绝美的丫头过来消受。 刚认识没几日,因此若是别人还罢了,只这历琮之来唤,却真不好搪塞回去,且这个来唤他的丫头,便是他馋了好些日子的一个,历琮之每每带在身边的,听人说,这丫头很得镇南王的宠,想必风qíng极佳,可里头的谢桥,秦思义还真是放不下。 若是这秦思义纵是色胆包天,原先也不过是眼馋的瞅瞅,让他真动弟媳妇,他还真不大敢,那日瞧见谢桥私会南丰国太子,心里存了些念头,这女人你别看着面上正经,心里头不定也是个风流的,倒是活动了心思。 第115页 加上谢桥成了亲后,竟一日比一日的有风qíng,出落的越发如花似玉个模样,又是三五不时能见着,这看的见摸不着,更是勾魂,馋的秦思义,是日想夜想,仿佛着了魔怔。 偏巧那日里吃醉了酒,歇在方碧清屋子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醉话,醒了,方碧清那女人直勾勾的和他说,若是他发落了金牡丹和那双胞的丫头出去,便想法子如了他的意。 说真的,秦思义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婆娘疯了,心里着实也有些难舍,金牡丹也还罢了,这些年也玩腻烦了,只那两个双胞的丫头,手段香艳yù仙yù死,却有些撩不开手去。 可一想到谢桥躺在自己身下的样子,竟是鬼迷心窍的咬咬牙应了,两口子就此达成了龌龊的协议。 没几日,秦思义便寻了个由头,把金牡丹和两个双胞的丫头弄出了府去,暂且养在外头,只等着把谢桥弄上手,再发落了。 郡王妃在一边瞧着这番变故,心里虽说讶异,后来以为有二儿媳妇谢桥比着,这大儿媳妇也学的聪明了,便没在意,那里知道底下这番龌龊肮脏的jiāo易。 即便方碧青打定了主意,可谢桥却是个行动谨慎的,身边丫头婆子一大堆,若想寻的机会却难,只是近些时日,却有意无意和谢桥亲近了些,谢桥怎么会想到,她心里打的是这样歹毒的主意,便也没怎么防她,今日里她让了她几盏酒,她都不好推辞,因此才着了她的道,这正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再说秦思义,微微踌躇,便想自己去去就回来,已经下了药,料想谢桥也飞不走,她两个丫头都被方碧青弄了出去,身边没人,她能如何,秦思义心里想明白了,便转身出了院子。 谢桥在里面听着脚步声越发远了,刚暗暗松了口气,便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谢桥以为秦思义又回来了,睁着一双惊慌的眸子,死死瞪着那边,碧纱橱映出一个人的影子,不过霎时,就走了进来。 玉带金冠,剑眉凤目,如松如竹的清傲王者,谢桥不禁微微愣住,对上谢桥的眸光,历琮之眼里闪过刹那惊艳,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比起上次宫宴上,仿佛出落的更美了些,尤其此时,穿着一件香罗纱的衣裳,轻薄清透,罩着里头浅粉色的罗裙短儒,越发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慵懒的靠躺在哪里,身姿曼妙,国色天香。 小脸儿有些cháo红,一双剪水双瞳,氤氲着明显的恐慌和惧怕,以及脆弱,再没有往日的慧黠灵动,令人不禁怜惜。 惊艳过后,历琮之不禁暗暗咬牙,秦思义这个畜生,真敢做出这样的事qíng来,还有秦思明这个蠢男人,自己的女人,竟让她沦落到如斯境地。 历琮之甚至都不敢想,如果不是他吃多了酒,出来散散,无意中闻见一股异香扑鼻,顺着香气寻到外头的酴醾架下,听到两个丫头小声嚼舌头根子,后果是怎样的,谢桥这样一个冰雪般gān净清透的女子,可不就让秦思义给玷污了去。 历琮之皱皱眉头,抬眼扫见窗下燃的香,几步过去,揭开盖子,抄起旁边青花盖碗里的残茶,哗啦倒了进去。 这种手段历琮之并不陌生,京城最大的jì院,他便是私底下的大老板,皆因jì院里传递打探消息最易,且掩人耳目,因此这种手段他自是非常清楚,这种香闻了,倒也不会怎样,只是说不出话,发不得声,浑身无力筋骨苏软,因此有个诨名叫苏骨香。 味道和平常的沉水香近似,等闲人也分辨不出,浇熄了香炉里的香,历琮之回转过来,走到谢桥近前,低低说了声: 『得罪』 便松开腰间玉带,把身上的嵌金线玄色长袍脱了下来,兜头罩在谢桥身上,谢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腰间已经多出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离了chuáng榻,几步就出了里屋。 从头到脚被蒙着,一路竟是看不清要去哪里,心里不禁开始忐忑,历琮之虽说不比秦思义,可毕竟是男人,而且谢桥很清楚,还是个对自己有想法的男人,当初那种暧昧的日子,谢桥不会忘,谢桥还真怕,自己刚脱虎xué,又入láng窟。 可任她再急,不仅一动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耳朵还是能听见,她听见历琮之吩咐手下了什么,很小声,听得不很真切。 头上罩着的衣裳揭开时,已经上了马车,历琮之仍是抱着她,对上历琮之的目光,谢桥忽而放心了,谢桥看到了他眼里真切的怜惜,这种怜惜,谢桥笃定,他不会对自己不利,至少他不会伤害她。 历琮之揽着怀里温香软玉的身子,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听着外头马蹄踏着青石板路的得得声,历琮之竟恨不得这段路,能永远能走下去才好,微微低头,轻轻的道: 『你不要害怕,刚才的事qíng,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我会处理好,你放心』 谢桥目光一柔,忽听历琮之一叹道: 『你是明白我的心的对不对,所以那时你才急急的从云州回京来,是也不是』 谢桥自是说不出话,其实即使能说,谢桥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为好。 『你真的很聪明,可我那时若真想过把你永远留在云州,相信我,只要我想,一定就能办到,只是我不想qiáng迫你罢了,你可知道吗』 顿了顿,忽而脸上的线条更加柔和起来,声音也越发轻,仿似自言自语: 『在云州郊外的普济寺里,你日日在墙里头弹琴和丫头说话,我那时就在你的院外,一墙之隔,我便成了你的知己,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说着自己竟是低低笑了几声: 『那些日子是我迄今为止,最轻松惬意的时日,便如那样的秋阳一样,再也难觅了』 避算计谢桥出王府 谢桥从来都知道历琮之的势力庞大,即便这里是京城而非云州,他仍然可以把一切安排的天衣无fèng。 扶着巧兰入画的手,踏上马车的那一刹那,谢桥回首望了一眼,二楼临窗而立的男人,风姿俊秀,卓然无双,而他这份qíng意,谢桥记下了。 望着马车辚辚而去,直到消失在街口,历琮之才回过头来,脸色也变的yīn沉凛洌,秦思义这个无耻的畜生绝不能留,即便知道谢桥敏慧机变,可说实话,她那点手段心机,用来对付个君子也许绰绰有余,但是秦思义这样的人,却难免会吃大亏。 再加上那个秦思义助纣为nüè的混蛋婆娘,这安平王府外面瞧着风光,内力却真是乌糟的可以。 忽而想到今天的事qíng,历琮之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该谢谢秦思义的,没有他,也许这一生都没有这个境遇,那种温香暖玉,那种执手相对,历琮之想起刚才谢桥临行的那一顾,只那一顾,历琮之就觉足了,这一生了无憾事,至少她记住了自己,不是镇南王,而只是历琮之。 谢桥这一天可说饱受惊吓,坐在马车上,还心有余悸。 入画巧兰两人跟着她进了那个院子,吃了两口茶,就困得不行了,只记得俯在榻沿上睡了,清醒过来,便是刚头的那个绸缎庄里头,还问她呢。 谢桥暗暗咬牙,这样的事,自己怎么说都没法出口,方碧青和秦思义两口子,就是吃准了,即便出了事,自己也没法说出来,才这样明目张胆的做出这样yīn损无耻的事qíng来,若是没有历琮之,今天可真毁在这一场了,就是现在想起来,谢桥还觉打心里头发冷。 巧兰入画两人对看一眼,便也不再吱声,两人心里都知道,今儿这事透着蹊跷,必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好事,何故让人迷昏了她们两个,且一清醒,主仆三人已经不在忠鼎候府,已然到了城中的云缎庄,而镇南王历琮之,入画不认识,巧兰却清楚。 云缎庄,是京城专卖云州丝绸的店铺,名气大,云州丝向来价值不菲,顶级的云州丝这里自是没有,都要供上,但是中等级的云州丝,这里却可买的到,虽说价高,却备受京城各府女眷的追捧。 因此谢桥从这里回府,倒也说得过去,这是历琮之的周到之处,谢桥深知,好在今儿带出来的都是自己身边底细的人,便也好圆过此事去,除了入画。 入画心里头自是狐疑,刚才那个男人,一看就知,非是一般的人物,且那眸子中温软体贴,纵是个瞎子都能瞧的出来,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她深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还不知是怎样的祸事,且入画心里有主心骨,她看得出二奶奶和二爷两人心心相印,那是旁人谁都cha不进去的深qíng,所以她信的过主子。 开口道: 『二奶奶从忠鼎候府出来,便去了云缎庄,给老王妃郡王妃,选了两匹新式花样的布料才回府,奴婢们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 谢桥不禁点点头,这丫头自己真没瞧错,是个靠得住的。 谢桥进了如意馆,梳洗换了衣裳,躺在炕上还在想这件事,方碧青既然有了害自己的心思,这防便不胜防的,一个府里头住着,她若有心使坏,哪里能处处躲过去,今儿就是一个例子,若没有历琮之。 想到此,谢桥不禁打了个寒战。 『二爷回来了』 忽听外头丫头的声响,秦思明匆匆走了进来,瞥了谢桥一眼笑道: 『我今儿去的晚了,还说点了卯,去后头寻你一起家来,大嫂那边却说你已然回了』 谢桥盯着他: 『她说我家来了』 秦思明换了衣裳,去那边嵌螺钿的水盆架上,洗了手脸,接过一边入画递过来的巾帕,略擦了擦,走过来坐在谢桥对面道: 『她是这样说的,大哥也在那里,只我瞧着行动也有些慌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也没理会,便自回府来了』 谢桥心里冷哼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口子自以为天衣无fèng,可谁像蛟龙脱钩,自己好运气的跑了,不慌才怪。 谢桥侧头瞥了秦思明一眼,不禁开始想,若是今儿这事成了,他会如何,暗暗叹口气,垂下头,不用想也该知道吧,一时有些难过起来,秦思明瞧她脸色不对,走过来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询道: 『身上不好吗,怎的脸色这样难看』 谢桥抬手摸了摸脸颊,摇摇头,转过身来拉住他的前襟,有几分急切的道: 『你上次不是说咱们能出去住嘛,不如明儿就搬出去』 秦思明倒是笑了: 『那里就这样急』 说着,略略沉吟才道: 『不如我明儿去和母亲说,那边宅子如今收拾的也算齐整了,咱们过去住几日松散松散,想来母亲不至于拦着,不过要收拾些随身使唤的东西,怎样也要三五日光景才妥当』 谢桥忙道: 『横竖离得不远,一会儿你就去和母亲说,明儿一早我带几个丫头们先过去,留下巧月chūn枝何妈妈张妈妈带着人,在这边收拾东西,若是到了那边,临时差了什么,再让人过来取,也不费什么事的』 第116页 秦思明低头瞧了她半响: 『今儿可有什么事不成』 谢桥一愣,垂下头,轻轻的道: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府里住的腻烦了,心里头闷的慌』 秦思明虽说也看出谢桥今儿不对劲儿,可她若是不说,也没法子,自来她就是这么个xing子,秦思明暗暗叹口气,心里猜度着,成亲至今,府里府外的应酬多,谢桥哪里是个这样爱热闹的人呢,以前记得她总是窝在屋里看书、写字、画画,间或弹弹琴和丫头们说笑两句,何等自在,如今却被自己牵扯的,要应酬这些红尘俗事。 秦思明心疼起来,眸中柔和如水应道: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讨母亲的示下,明儿咱们就搬过去,过两日我得了空,陪着你去郊外的园子里越xing住些日子,让如玉也出来,咱们好好散散。』 这边定下了,秦思明便去了郡王妃院子里,进院子刚走到廊下,忽从那边月dòng门里冲过来一个女人,竟是几个婆子丫头都没拦住,直接冲到了秦思明身边,扑通跪下,一把抱住秦思明的腿,大哭大叫起来: 『二爷二爷......你怎么才来啊......他们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呜呜......我们的孩子......二爷二爷,那是我们孩子,我们的孩子,他们要害我们要害死我们......呜呜呜二爷二爷......』 秦思明一开头还真吓了一跳,好半天没想起这是谁,披头散发的,和个疯婆子没两样,直到郡王妃听见声,走出来,在上头一声断喝: 『还不拉开她,弄回去好好看着,大喊大叫的,成什么体统』 两个婆子上来拉开,秦思明才略略看清她,竟是抱琴,哪里还有以前的明艳,竟是容颜枯槁,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只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看得出来是有了身孕的,眼神有些狂乱,仿佛不很清醒,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裳也不齐整,不禁有几分意外。 郡王妃一挥手,两个婆子捂着嘴,拽拉着去了那边跨院里。秦思明扶着母亲进了里屋坐下,才问原委,郡王妃道: 『原是我太想当然了,想着即是你大哥的骨ròu,怎么也是咱们安平王府的子嗣,可谁知自打知道了肚子里孩子是思义的,就不吃不喝不睡,前几日,我只得让婆子们拉着她楞灌下去参汤,保胎着胎,可这些日子,我越发瞅着不对头,不是坐在那里傻笑,就是胡喊乱叫的,太医也来瞧过了,说像个失心疯,可刚头我瞧她那意思,却也有几分清醒,这事你就甭cao心了,有我呢,你这大早晚的过来作甚,敢是你媳妇没回来吗』 秦思明知道母亲这是打趣他,俊脸微红道: 『今儿席上吃多了酒,刚头就回来了,太子旧年给的那个宅子,也收拾齐整了,儿子是想......是想和桥妹妹去那边散散心住几日......』 郡王妃听了这话,倒扑哧一声笑了: 『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吞吞吐吐的,得了,知道你们小两口好着呢,去吧,好好陪着你媳妇散些日子,你媳妇那孩子周到,总在我们身边,处处守着规矩礼数,毕竟小孩子家家的,又是从小娇宠大的,面上虽不显,心里不定烦闷呢,索xing多住几月,入了冬再回来,也成,横竖两边也近便』 秦思明大喜,前脚乐滋滋的出去了,后脚嬷嬷就笑道: 『可是老话说的对,这头大的儿子,老小的媳妇,都是最受宠的,别人家不知道,咱们府里可真真应了这句话』 郡王妃抿嘴一笑: 『哪里是我偏心,只桥丫头那孩子,行动做事你可挑得出定点错去,处处都周到,心里头也孝顺,却不比碧青,是个混闹不知事的,我如何心里能不多疼她些,再一个,我听人说,这新媳妇换了地方,也更容易怀上孩子』 说着一叹: 『这个抱琴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男女,纵然是个小子,她这样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全须全影的,再说这出身,毕竟不是多光明,桥丫头若是有了喜,我便也不愁了,横竖安平王府有了承继的香火,便由得她死活,也不理会了。』 那嬷嬷听了,低声道: 『话时这样说,可抱琴那边这样也不是常事,若说一个丫头驯服了也容易,只她肚子里怀着世子爷的骨ròu,却轻重不得,我疑着,这是她装疯卖傻呢』 郡王妃面色一冷: 『你去和她说,若是想死,接着装疯卖傻,若是想活,好好生下孩子自有她的活路,让她自己掂量着。』 嬷嬷领命去了。 却说秦思明讨了话回来,谢桥就高兴起来,若是让她转天就面对方碧清,她还真怕自己把持不住,上去给她两耳光,毕竟不能真如此,躲出去便是如今的上上策。 秦思义虽说无耻,可毕竟是秦思明的大哥,这样的丑事,自己如何说的出口,说出来又能怎样,谢桥心里头明镜似地。 让chūn枝巧兰略收拾了东西,第二日一早辞了老王郡王妃,就去了那边新宅,因此方碧青忐忑的回府的时候,如意馆已经人去楼空了。 说实话,方碧青也暗暗松了口气,这里头的事,说起来还真是蹊跷,令人弄不清,这人好端端在屋里已经下了药,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没了。 方碧青原先虽说也嫉恨谢桥,可也没真敢打这样的歪主意,是后来瞧着秦思义越发不像话,醉了睡梦里都惦记着弟媳妇,因此方碧青恨上来,忽然就想起了这么条毒计。 既可除了金牡丹和那对双胞的丫头,又可毁了谢桥,她还就不信,任你千般好的女子,若是失了贞洁,还是和自己的大大伯子的丑事,你还有脸活在世上,指不定自己了结了gān净。 即便过后,谢桥怕死偷生,隐下此事,从此也要抓在自己手心里,好便好,不好,翻出来你也没活路,她计量的如意,那里想到中间出了cha头,疑心是秦思义搞得鬼,怕她捉住小辫子辖制他,把谢桥挪到别处去了。 偏秦思义也过来问她,两人正在那里扯不清楚,却见秦思明从前面过来寻谢桥,两口子顿时慌乱起来,支支吾吾说谢桥恐是家去了,虽这样说,两口子当天还真没敢回来,让人送了信说秦思义吃多了酒,第二日两人才鬼头鬼脑的回来。 一进府就听见说二奶奶和二爷搬外面住去了,方碧青忙偷着打听,昨个谢桥什么时候回的府,听人说是过了午晌,没多会儿就回来了,还买了几匹新鲜花样的云缎,送了老王妃郡王妃。 方碧青却更是忐忑起来,只因那事做的隐秘,下了药,那院子里就没留旁的人,只说那里是自己的屋子,等闲也没人进去,秦思义必能得手。那里想到竟成了这样,如今这事,也只有谢桥自己清楚,方碧青自是不会傻得问过去。 这件事就暂时糊弄下了,一时也不敢再动心思,秦思义虽是没得手,心里头不慡快,却没几日便迷上了云水楼新来的四个国色天香的姐儿,把这事就扔到了脖子后头去,成日在楼里鬼混,那里晓得,这原是有心人给他下的套子,倒是找上死去了,这是后话了。 闻喜讯好事终成双 谢桥拉着如玉的手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巧月亲自捧了茶上来,如玉接过吃了一口,笑眯眯的打量她几眼: 『倒是出落的越发好了,可见成了婚的就是不一样,回头我也给红芍挑一个女婿配出去』 巧月倒没什么,后面的红芍满脸通红,嗔道: 『公主就知道瞎说,您的驸马还没影儿呢,到来cao心别人了。』 谢桥歪歪头打趣道: 『正是她的驸马有了着落,她才想起你们来,不然哪有心思管这些,相思病都是得不够的』 如玉上来掐她: 『你病的那些日子,不知道人家在宫里头多着急,也出不来瞧你,几日几夜火上房似地,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出来,你却来趣我,看我饶不饶你』 谢桥倒是利落,站起来一闪身,就绕过中间儿的桌子那边去了,如玉自是不依,追了过去。两人围着桌子,在亭子里笑闹起来,一阵阵笑声传出去,甚为清亮悦耳。 秦思明和谢宝树刚过了园中的月dòng门,就不禁笑了,两人顺着花间小径走过来,亭外立着的丫头瞧见了,忙传话,谢桥和如玉才站住看过去。 见到谢宝树灼灼的目光,如玉不好意思起来,拉着谢桥的手道: 『他怎么来了』 谢桥欣赏了半响她这番难得忸怩的小女儿模样,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难道你不该谢我,省的你俩见不着面,各自那边想着,念着,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的好』 谢桥推着她坐在亭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径自步下亭阶,扫了谢宝树一眼,对秦思明眨眨眼道: 『昨个我案头的那本书可找不见了,指不定是你看过,随手放在那里了,却是我没看完的,快去帮我找出来是正经』 秦思明也轻笑起来,似模似样的躬身一揖: 『二奶奶吩咐,为夫自当效劳』 谢桥脸一红,帕子扬起,抖在他脸上小声说了句贫嘴,便先头走了。 如玉那边急了,站起来道: 『桥妹妹,你把我丢在这里作甚,桥妹妹,桥妹妹......』 面子上虽急,脚下却一步不挪动,红芍在一边见了,忍不住掩嘴笑,见谢宝树进来,忙蹲身一福,出了亭子,去外面十步外守着去了。 谢宝树近乎贪婪的望着如玉,这一程子竟是这么久都没见着面的,差点这辈子就错过了,愣愣的瞧了半响,说了一句: 『你瘦了』 如玉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要那么胖做什么,难道你喜欢胖的......』 说完撑不住脸又一红,谢宝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轻轻的道: 『胖瘦有什么打紧,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 如玉心里欢喜上来,也顾不得害臊了,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端详他半响,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你也瘦多了』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宝树忙用袖子慌乱的给她擦拭,自己也撑不住有点眼圈红,抬起袖子抹了抹,四目相投,仿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两人正在这里拉着手垂泪,忽听亭外那边花树下扑哧两声笑。 如玉唬了一跳,急忙甩开谢宝树的手,站起来道: 『谢桥死丫头,在那边瞧我们的笑话,看我回头还饶了你去』 虽说如玉和宝树的婚事十有**了,可毕竟是未婚男女,单独在一起久了,传出去也不甚好,谢桥自是不会真的躲开去,却绕了圈,拉着秦思明的手又折回来,躲在亭子外的花树后头,偷着听两人说话,听了半天就是你瘦了,你也瘦了,没甚意思的话,不禁笑了起来。 第117页 秦思明抬手敲敲她的额头笑了笑: 『偏你还这样顽皮,回头他两个真恼了,可怎么好』 嘴上这么说,眼里却尽是宠溺,搬出来不过半个月,秦思明就明显感觉到谢桥欢喜了起来,没有过多的应酬,一早起来吃了早饭,便带着丫头去花园里撷花,回来或看书、或写字、或画画,午晌歇一觉起来,弹会儿琴,便盯着灶下做晚膳。 刚搬出来那两天,秦思明还怕她管着上下琐碎的事qíng嫌烦,可在旁边瞧了两日,竟是颇有兴致的。 这个宅子虽说不大,也是三进的院落,后面还辟出这么个小花园。原先安置在这边和那边府里带出来的,加上刚搬过来时,老太太怕人手不够,特特遣过来的婆子丫头,里里外外加起来,可也是上百的下人。 秦思明倒是领教了谢桥管家的能力,倒不知道何时学的这样本事,成婚前老太太捧在手心里,那用的找她理事,婚后她在安平王府里,也是出了名的宽泛和顺主子,如今出来了,她倒是规矩大了起来,虽说话还是那样温温和和的,可底下的丫头小厮们,竟是没有一个敢扎刺的,处处井井有条。 秦思明这下才放了心,度量着,没准是在云州那会儿学的本事,晚上在一处的时候,也私下问过她,她那时笑眯眯的睨了他一眼道: 『和着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管个家罢了,有什么难的』 小嘴一厥,娇的不行,倒是又勾起了秦思明刚消下去的心火,翻过来按着她,又是一场纠缠才罢。 想到这里,秦思明不禁抬眼瞧她,日光中肤色越加清透如玉,花影映在她身上的月白色裙裾上,摇摇曳曳更添几分婉转风qíng,映着韶华绮貌,仿佛池中开的正盛的白莲,千娇照水,妩媚标格,不由的有点瞧呆了。 谢桥侧头瞧见他这副样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琢磨什么呢,大白日里,可是着了魔』 秦思明回神笑了笑,携着她的手进了亭子里头坐下才道: 『这里甚好,不若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谢宝树如玉两人拍手附和,谢桥只得让巧月下去张罗,秦思明赏给巧月夫妻的院子,离这里甚近便,出了府里的侧门不远就是,因此巧月便也日日过来了。 谢桥总说让她回去,虽说她婆婆也常在这边,可那边毕竟还有她公公和男人,巧月这丫头却说,那两个见天的不着家,在外头的事qíng多着呢,她自己在家里也无事,倒不如这边来,还能陪着说笑一会儿。 谢桥听了,便不再管她,任她来去,如今自己身边的要紧事qíng还是她管着,小事别人可做主,大事都知道,要去寻巧月姑娘。倒是一等一体面的管事大丫头。这个体面是她自己挣来的,别人看着眼热也没用。 只做事底细周到上,谁都比不过,巧月带着婆子丫头端了食盒进来,摆在石桌上,提出一个青玉酒壶和一套四个的小玉盏放在桌子上,如玉端起来瞧了半响叹道: 『倒真是有好东西,这么jīng致的青玉酒器,如今便是宫里都不多见了,那时桥妹妹过嫁,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可见真是有存项的,说不得老太太那些藏了好些年的体己,一总全便宜给你这丫头了』 谢桥倒不妨一套酒器,勾起她这么多话来,遂瞥了她一眼刁钻的道: 『你放心吧,我们家老太太好东西有的是,那里早给我大哥哥留下了,你若眼馋,早点嫁过去,说不得就是你的了』 如玉脸一红,偷着扫了谢宝树一眼,呐呐的道: 『胡说......胡说什么』 谢桥戏谑的笑了: 『我这可不是胡说,真真的大实话』 引得边上伺候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谢桥知道不好太逗她,便回过头来道: 『偏你这丫头爱显摆,这样的酒器,今儿怎的巴巴寻出来作甚』 巧月笑了: 『怎的姑娘倒忘了,昨个二爷带了几坛子葡萄酿的酒回来,姑娘就说,今儿公主来,一起品品滋味,还说吃这个酒,需的夜光杯才应景,不是有句诗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来着,我昨个得了话,就去找,记得有这样一套,却没寻到,想是平日里用不着的家伙什,便没带来,倒是寻出这么一套青玉的来,我瞅着也差不离,就拿过来替了。』 如玉听了,不禁笑了起来: 『早听说巧月掌着桥妹妹的家,以前还没理会,今儿一瞧果真是的,想必你的嫁妆单子,巧月都比你知道的清楚』 巧兰上来斟酒道: 『公主这话真真说到了坎儿上了,我们姑娘别瞧着面上聪明,这些上面却不怎么清楚,手头上又大,亏了巧月姐姐,处处替姑娘紧着,不然纵是个金山,也被姑娘散光了』 谢桥一指头戳了戳她: 『和着你们两个今儿来编排我的不是来了,这样说来,别的倒不知道,对你们几个可是宽泛过了,宠的你们越发没大没小的了』 巧兰吐吐舌头道: 『奴婢说的在理,姑娘便是恼了也没什么。』 谢桥倒是没话应对她,勾的桌上几人又是一阵笑。 一时吃了几盏酒下去,谢宝树才道: 『倒是这样的日子自在,仿似回到旧年间一般光景了,若是子谦敬生也在,就更好了』 巧月忙去扫秦思明,见倒不是先头的颜色,才放了心。 谢桥心里一叹,子谦那么个人物,却尚了南丰国的公主,这面上虽风光,底下都知道,这仕途却断了,南丰国的驸马,皇上能把什么要紧的差事给他,不过想想,也许这样更好些,子谦那个人本就不是个仕途上的俗人,那样一个霁月般的男子,吟风弄月倒也清闲自在。 如玉在谢桥这里住了三日便回去了,半个月后圣旨降下,明月公主下嫁伯爵府长子嫡孙谢宝树,也在入秋时节完婚,倒是赶在了子谦和南丰国公主的前头大婚。 如玉历来受宠,当初皇后娘娘就计算了,要把女儿留在身边,因此公主府前两年便建好了,因此倒是比南丰国公主便利的多。 一石激起千层làng,这一赐婚不打紧,却把伯爵府弄了个乱。如玉和谢宝树这事先头瞒的紧,可后来如玉宫宴上一舞,大太太二太太当时也在,才知道常日和谢桥走动的,不是旁人,却是皇上最宠的明月公主。 大太太这时才明白过来,何以宝树这些日子像丢了魂一样,何以老太太那里整日唉声叹气,竟是这么个因由,倒着实担了一阵子心,只因她旁边瞧着宝树光景,竟是入了扣一样,非公主不娶那么个样,可明月公主眼瞅着就和亲了,这可怎么是个了局。 这急着急着,谁知就忽然有了转机,一时峰回路转,宝树若得娶明月公主,那还有什么可愁的,风光尊荣,自己可真算扬眉吐气了。 前几日皇后娘娘突然就着招了她和老太太进宫去,两人按品大妆的去了,却也没说什么正经话,就是亲热的拉拉家常,出了宫,老太太那里就说宝树的婚事成了。 当时大太太还不很信,可不这才几日圣旨果然就下来了。她这里走路都带着风,只宝树这一下,就把二房里压的死死的了,让人从心里头慡快。 她这里高兴,二太太那里却憋气的不行,瞧瞧自己的儿子,媳妇,再瞧瞧宝树,竟是天差地远了。以后人家名正言顺皇上的女婿,将来太子登基,那就是嫡亲的大舅子,风光自是不用说了。偏自己儿子媳妇,这样没出息。便是她和大太太挣了这些年,处处站到上风,可只这一下,自己就被比到泥里头去了。 以后见了宝树,都要行礼磕头的,这简直令人憋屈死了,正在屋里生闷气,忽然身边的婆子匆匆进来,见跟前没人,才凑上来略迟疑的道: 『太太,四姑娘可不大对劲儿呢,饭也不怎么吃,每日里只在炕上躺上,一开始我还说病了,前两日想寻个大夫来瞧,却被她三两句搪塞住了,可这几日我一边瞧着越发不对了』 二太太正烦着,没什么好气的道: 『怎么个不对,痛快的说,遮三遮四的作甚,她自来就是那么个古怪样儿』 婆子低声道: 『我估摸着别是有了吧.....』 二太太蹭坐起来,手一扫,炕几上的青花缠枝盖碗被她扫在地上,啪啦摔了个粉粉碎: 『胡说什么,她一个姑娘家有什么有......』 说着却想起昨个她过来请安的光景,正赶上自己吃晌午饭,听下面的丫头说,四姑娘一出了屋,扶着外头的廊柱就gān呕了几声,昨个真没理会,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谁能往歪处想,可如今这一琢磨可不是。 心里不禁大惊,刷的站起来,脸色yīn沉的道: 『跟我去她屋里瞧瞧去。』 知丑事老太太震怒 谢桥刚进了老太太的东正院,迎头正碰上二太太,谢桥蹲身一福,问了声好,二太太脸色瞬间掠过复杂难辨的神色,挤出一个勉qiáng的笑容道: 『桥丫头来了,有空也去二伯母院子里坐坐,我那边你两个嫂子成日里闲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谢桥忙应了说:得了空,必过去的。 二太太才走了,巧月低声道: 『我瞧着二太太今儿脸色不怎么好,不是二老爷房里又出了什么事了吧』 谢桥摇摇头,举步上了台阶,进了里屋,就见老太太今儿显然也是不痛快的模样,靠坐在那里,脸色甚为难看。 见她来了,倒是缓了些嗔道: 『这一大早的,你过来作甚,纵是思明不说话,你也不该总来我这边走动的』 边上谢妈妈扑哧笑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可真口不应心,三姑娘不来,您是一日念叨几遍,来了,又这样说,真真横竖都不如意』 老太太那里叹口气: 『我心里自是恨不得日日见着三丫头,可她毕竟出了门子,总往娘家跑,让安平王府里知道,总是不好的』 谢桥挨着祖母坐在炕沿边上眨眨眼,低声道: 『不妨事的,我从侧门的弄堂里过来,直接进了后面来,别人那会知道我来的勤』 老太太倒是笑了,伸手戳戳她的额头: 『如今大了,倒学会弄鬼了』 丫头捧了茶进来,谢桥接过递到老太太手上,打量老太太的神色道: 『刚在外头遇上二太太,让我过去她那边坐坐......』 话还没落地,老太太手里的粉彩福寿盖碗啪一声,撂在旁边别犀黑漆如意纹的炕几上,眉头一皱: 『去她那里坐什么,一院子烂事,躲她们远点才gān净』 谢桥听这话里不对,侧头偷偷打量谢妈妈,却见此时也闭上了嘴,一声不敢言语。 第118页 老太太挥挥手: 『你们都下去,这里有三丫头陪着我说话就成了』 谢妈妈忙遣退屋里伺候的丫头,自己也拉着巧月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谢桥和老太太两个人,谢桥才低声询问: 『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脸色yīn沉的道: 『可真真是一桩丑事,你去过二丫头府上,可曾知道......』 老太太顿了一下,摇摇头道: 『你即便去,也不过沾沾脚就走,那里知道这里头的底细,倒是我糊涂了』 谢桥微一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不成是谢珠和林庭梅的事,老太太知道了『 却听老太太那边道: 『四丫头我这一路看过来,打小心眼就不是个正的,别瞧着成日里闷闷的样儿,心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坏心思呢,打量我真老糊涂不知道呢『 说着白了谢桥一眼: 『旧年间,子谦掉进湖里那档子事,你和宝树还自以为瞒的紧,我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又怎会真不知道,不过看你们两个小人的孝心上,装糊涂罢了,我知道二丫头素来是个不理事的,断不会有此等坏心,大丫头,嗯!那时虽说刁蛮些,却真没有这样的心机,倒是四丫头最可疑,后来几件事,我越发瞧出来,别看年纪小,心思可不小。却怎的也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做下这般丑事来』 说着长长叹口气: 『亏的你二伯母好意思过来寻我讨主意,真不如死了的gān净些』 说着压低声音道: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了孩子,这要是传出去,别说她,咱们伯爵府都要让人戳死脊梁骨了』 谢桥一怔,转念又一想也在qíng理之中,就那日瞧见的光景,谢珠竟是个少有放dàng的女子,和林庭梅那些事,断是短不了的,如今那边府里头王氏有孕,谢贤身上不怎么好,谢珠在那边,自是免不了那事,肚子里的孩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林庭梅的,就不知道老太太这边知道不知道底细了。 想到此,遂小心翼翼的问: 『四妹妹终日里不是在家里,就是在二姐姐府里住着,这孩子却从哪来的』 老太太恨声道: 『可是呢,一个姑娘家终日见不着外人,可怎么就有了孩子,这哪里是一次两次便能有的,说不得,早就和什么男人私下里好上了,做出这等没脸的事qíng来,我虑着在咱们府里必不可能,已然找人寻你二姐姐过来,私下里问问她,也许有些影儿,偏四丫头到了此时,却嘴严起来。』 谢桥心里琢磨这事可不好办,轻了不是,重了不是,最gān净利落的法子,就是把谢珠尽快嫁出去,以免这桩丑事漏出去,说起来,谢珠毕竟不是chūn枝,堂堂伯爵府的小姐,即便私下里处理了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可怎么好,嫁给谁,都免不了要翻出这事来,那时伯爵府的名声,可就真毁了。 且谢桥觉得谢珠既然大胆的勾引林庭梅,心里必是早有计量的,她一向有心机,在伯爵府里不很得宠,前边又有谢雅活生生的例子,想来这一停,便是她自己打算的出路。 林庭梅,榜眼出身,天子宠臣,年纪又轻,长得也俊美,有才有貌,谢珠便是运气好,想寻这样一个女婿,恐也不容易,因此索xing就近勾上手,她自己不说,想来是等着谢贤来说破此事,也好将计就计的嫁过去。 谢桥正暗暗想着,忽听外头丫头的声音道: 『二姑娘到了』 老太太不禁冷哼一声,谢贤走进来,给老太太行礼,谢桥忙站起来,谢贤拉着她的手道: 『听说你搬了新居,怎的也不请我过去热闹热闹,纵是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姐妹们一起说说话也是好的』 谢桥忙笑道: 『那里是搬,不过是暂时出来散散,过一阵还是要回府里去的,小住些日子,便不劳动二姐姐了』 老太太靠在身后的迎枕上,目光扫过谢贤,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 『你四妹妹惯常去你那边住,可曾和什么人走的近些』 谢贤脸色一变,偷偷去扫谢桥,谢桥此时却没看她,坐在一边椅子上低头吃茶,心里说:难道谢珠和丈夫的事老太太竟知道了。 谢贤琢磨着谢珠就是再不要脸,这样的事,也没有到处宣扬的道理,可瞧这意思却有些摸不透,遂支支吾吾的道: 『四妹妹去我那边,自是住在内宅,身边也有婆子丫头们伺候着』 老太太一扬手拍在炕几上,低声喝道: 『你个糊涂的东西,婆子丫头们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有了孩子不成』 谢贤瞬间面如土色,老太太瞧她那样,更是气得不行: 『按你说的这话,内宅之中,进不去外人,那便是里头的人做下的了,里头的人有谁』 突然眼前通透起来,不可置信的道: 『难道是庭梅』 谢贤垂下头不吭气了,老太太忽然就明白过来,这事谢贤说不准也是早知道的,不禁气上来,抄起炕上的美人拳,就扔到她身上: 『即是早知道,你就眼瞅着,糊涂,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谢贤木头一样站着不动,老太太气的直喘气,谢桥忙过来给她顺气,老太太缓和半响,才道: 『二丫头你来说说,如今怎么办』 谢贤只是不吭声。 过了会儿子,老太太才叹口气道: 『你回去和姓林的商量去,这件事我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这个脸伯爵府是必须要的,其他随你们折腾去。』 谢贤出了东正院暗暗咬牙,回了府,直接就去了前面林庭梅的书房。 刚至窗下,就听见里头一阵阵调笑的声音,心里这个气,轻轻咳嗽一声,迈步走了进去,迎面一个漂亮的小丫头,慌忙出来给她行礼,谢贤目光扫过她,十四五的韶华,细眉大眼,皮肤白皙,生的甚为齐整,且眉宇间有那么股子少见的书卷气,这就难得了。 书房的这个丫头是镇南王前几日送进来的,不仅识字,听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一进来,当晚就收了房,算是通房的丫头,甚得林庭梅的宠爱,平日在书房里也总要她伺候,红袖添香,他倒是会享受。 谢贤撩开帐子,走了进去,林庭梅显然是刚沐浴后,散着发,穿着件家常的绸缎袍子,正在案头画画,甚为悠闲,谢贤不禁冷哼一声。 林庭梅落下最后一笔,抬头扫了谢贤一眼,皱皱眉: 『怎么,有事』 谢贤不禁暗暗苦笑,这就是自己当初瞧上的男人,哪里还有新婚时的半点温存,她不痛快,他也别想痛快,谢贤倒是想看看,他怎么应付这件事。 想到此,缓缓坐在边上椅子上,挥退房里的下人道: 『恭喜爷了,眼瞅着咱们林家香火承继这般旺,想来家乡的婆婆公公知道,也是高兴的』 林庭梅不耐烦的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这样yīn阳怪气的作甚』 谢贤嘴角扬起一个清淡的笑容: 『我四妹妹肚子里有了,老太太那里发了话,让我来讨爷的示下,可想怎么着才好』 林庭梅还真吓了一跳,虽说当初和谢珠染了这一水,可那是谢珠主动勾引的他,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那里经得住如此诱惑,当时又逢谢贤刚生了孩子,自是不能侍奉他,王氏又诊出有孕,倒是让他空了不少时日,可巧这时候谢珠送上门来,他那里禁受得住,便成了事,后来也觉不妥,可想抽身,却也难。 这谢珠年龄虽小,却天生有些làngdàng,破瓜之后,便总要寻过来,手段也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竟是**的紧,因此林庭梅就和小姨子三五不时偷起qíng来,只顾当时痛快,这时候,谢贤一说出来这个,林挺梅还真为难了。 若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或丫头,都好说,收了房也可,发落了也可,偏谢珠怎么说也是伯爵府的小姐,虽说二房里头的,可如今伯爵府风头正健,公主下嫁,谢府生生就成了皇亲国戚,还有宫里的太子妃,那边安平王府的二奶奶,都出自伯爵府,即便他如今有些体面,也真得罪不起。 再一个,林庭梅也有私心,如今虽说成亲了,也娶了两房夫人,可谢贤头胎生了个丫头,王氏那边前儿寻了个相熟的太医诊脉,说十有**也是个丫头,林庭梅也就心冷了,这时候忽听说谢珠有了,若是个男胎,她出身也在那里摆着,岂不皆大欢喜。 只是这谢珠娶过来,却不能当侍妾,二房恐都委屈了,扫过谢贤,不禁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再说谢桥这边,瞧着谢贤出去,不禁低声询问: 『老太太可是怎么个意思』 老太太道: 『你二姐姐不是贤惠吗,这次我也不拦着,让她一气贤惠到底』 说着又恨恨的道: 『那林庭梅素日我瞧着倒是个好的,怎的私底下竟是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人,女人还不有的是,非得和自己小姨子,这样偷偷摸摸的做甚,真是天生下流的种子』 忽听外头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 『妈妈你莫哄骗我,小姨真的来了吗』 谢桥大喜,站起来就迎了出去,帘子一动,进来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一见谢桥就扑了过来,谢桥抱起她,她在谢桥脸上啪啪亲了两下: 『小姨你怎么才来,婉婉想死你了,这里想』 说这小手按住心窝的位置,小模样可爱的不行。谢桥刮刮她的小鼻子道: 『嗯!小姨也想婉婉,以后常来瞧婉婉好不好』 抱着小丫头进到里面,小丫头挣扎着下来,三两下爬上炕,凑到老太太脸上一边亲了一下,老太太乐了,搂着她道: 『可是我们家小婉婉最懂事,巧竹,去把早起现做得花糕拿过来,给她吃』 小丫头高兴起来,谢桥抱她坐在自己腿上,给她挽了袖子,掰一块花糕递给她,让她慢慢吃,边捋捋她脑后垂下的头发。 老太太笑道: 『这丫头有趣,有了她陪我,我倒不觉得烦闷了』 谢桥低头看她,小丫头一口一口的吃着,吃相甚为秀气惹人疼,不禁低头亲了她的发顶一下。 听闲话夫妻生嫌隙 林庭梅计算的好,谢贤如今的光景,林庭梅一句无子,就再无话说。近日里,不知怎的又添了下红的毛病,身子越发不好,不过qiáng撑着料理府里的事罢了,以后能不能怀上孩子还另说。 林庭梅的主意,虽说一开头谢贤堵心的不行,可转过身一想,倒是比娶别人进来更好些,怎么说也是堂姐妹,纵是谢珠再不好,也比旁人亲近些。加上林庭梅应了她虽是平妻,府里外头还是以她为大,谢珠若生个小子,也抱在她身边养着,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119页 因此第二日,便过来和老太太说项,老太太那里不过试探一二,哪里想到林庭梅真敢打这个主意,真打量他们伯爵府是个什么门庭,一双姐妹都嫁给他一个寒族出身的芝麻绿豆小官。别说现在运道正盛,就是败落了,也轮不到他拣这个便宜。 和着谢府里的小姐都嫁不出去了,非要上赶着都去挤他林家的门,老太太一顿没头没脸的臭骂,把谢贤骂了出去。 谢贤心里这个憋闷的慌,这可是自己两头不落好,可昨个瞧老太太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难道自己竟是猜错了,想着素来谢桥拿得准老太太的心,倒不如去寻她讨个主意。 主意打定,也不回府,吩咐轿夫直接过去谢桥府上。倒是近便,不过拐个弯就到了。谢桥没想到昨个才见着面的谢贤,今儿就登门了,心里想着指定是有事的。 亲热的迎了进来,谢贤一路瞧来,宅子不大,却收拾的很是jīng致清雅,足见下了功夫。进到谢桥院子里,抬头就见芭蕉海棠,各占一边,不禁道: 『果是桥妹妹,还是欢喜这蕉棠二物』 谢桥笑道: 『这可真是凑巧了,原来这院子里就有这颗西府海棠,你瞧瞧这环抱粗的树gān,可有年头了,哪里是新移过来的样儿,不过芭蕉却是前些日子才植的』 姐妹俩说笑着,携手进了西边厢房。正房三间不算很大,谢桥便只用来做寝室,东西两边厢房,一边辟做书房,一边暂充了待客的小厅。 把谢贤让到窗下的炕上坐下,chūn枝捧了茶上来,就退了下去。谢贤不禁叹道: 『倒是妹妹有造化,这chūn枝原是个绝好的』 谢桥抿抿嘴笑了。 谢贤见眼前无人,才低声道: 『妹妹瞧着老太太可是怎样的主意,今儿我过去,竟是好一顿发作』 说着便把林庭梅的主意说给了谢桥,谢桥昨个就猜,谢珠没准打的这个主意,可心里也知道,这事恐难成。不说如今公主下嫁,那伯爵府可就生生的成了皇亲国戚,谢贤虽说庶出,那可是真真成了公主的亲小姑,你林庭梅多大的体面,敢消受两位谢府的小姐。 再说这事儿,谢桥回来往细里琢磨了,谢珠若是真和谢贤共事一夫,再生下孩子,外人略一想也就明白这里头的龌龊,怎么想谢府,可是连自己与太子妃的名声都要带累了,老太太必不会做出此等不利之事,当初的谢雅退婚不就是例子。 想到此,却瞄了谢贤一眼,意味深长的道: 『二姐姐如今也糊涂了,难不成真要效仿那娥皇女英,可林姐夫毕竟不是李后主啊』 谢贤脸色一暗: 『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罢了,如今我也不理会这事了,老太太怎么发落,我便怎么应着就是了。』 忽听外头丫头的声音传来: 『给二爷请安,二奶奶在西厢待客呢』 谢贤忙起来道: 『来了这大会子,可是该着回去了』 谢桥笑了: 『你这是作甚,他回来便回来了,不妨碍咱们的事,中午我让灶上弄几个可口的小菜,咱们姐妹吃两盅酒也自在』 谢贤推辞: 『今儿可真不行,府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改日我得了空必过来讨饶妹妹的清净』 谢桥只得送了她出去。回转来一进屋里,就见今儿思明仿佛有些不痛快的模样。见谢桥进来,直直盯着她瞧了又瞧,倒是令谢桥有些莫名其妙,低头打量自己一遍,并无差错,不禁疑道: 『这样盯着我作甚』 秦思明想起今儿在外头遇上思义,他说的那些话,就从心里不慡快。虽说知道秦思义的话不可信,可细细一琢磨,秦思明觉得还真有些影儿的。 秦思义那厮若说真不是个好东西,谢桥没弄上手,近日里却被云水楼四个花魁迷了个神魂颠倒,这云水楼新来的四个花魁,可真叫国色天香,暗含着风花雪月取的花名,听风,飞花,融雪,逐月,每个人均有绝技在身,或谈或唱或歌或舞,各有各的风qíng。 偏人家清倌,讲好卖艺不卖身,秦思义在云水楼滚了半个月,连个衣裳角都没沾上,可不更是心火上涌。 云水楼出来,直接就去了金牡丹那里快活。金牡丹出了王府,便知道大事已去,就来了个利索的,这些年的存项加上向秦思义要了这出宅子,索xing就高挂艳帜,又买了几个姐儿,开门做起皮ròu生意来。秦思义也不理会,每每便歇在此处,倒也便宜。 方碧青那里,虽没除了谢桥,毕竟是把金牡丹和那一双làng蹄子发落出去了,也没闲心再管秦思义,一心等着抱琴肚子里的孩子落生,倒也暂时消停起来。 秦思义今儿一早从金牡丹处出来,时辰尚早,便去街上的戏楼里消磨闲时,偏巧看见弟弟思明的轿子,打从街上过,便蹬蹬下楼,拦了轿子,非拉着思明去旁边的茶楼里说话。 思明没辙,被他拉了上去,三两句就直奔主题,原来身上的银子使唤光了,回府去,怕遇上老王爷郡王爷,正好看见思明,便打起了他的饥荒。 论说思义的爵位在哪儿摆着,虽无实差,俸禄却着实不低,加上郡王妃又自小偏他,凡他要,必是支给他银子,他缺银子使还真新鲜。 那里知道,是因他近日迷上了青楼四个花魁后,银子便花的多了,如流水一样,偏没得手,也撂不开,只得继续填坑似的往里扔银子,自是手头紧起来。 秦思明懒得管他的乌糟事,让身后的随从给了他五百两的银票,图个清静,谁知秦思义却不乐意了,哧一声道: 『思明,你别紧着我这儿装穷,你房里的体己谁不知道,光你媳妇那些陪嫁,就够你们两口子花两辈子的,我是你亲哥哥,给我花点,也没花到外人身上去,何必这么小家子气』 秦思明脸一沉,懒得理他,站起来道: 『就这些,你若是不要,正好』 说着便要拽他手里的银票,秦思义一瞧弟弟要恼,忙把银票揣到袖筒里,可心里着实不痛快,临走临走,想起一个坏主意,拍着秦思明的肩膀,不怀好意的道: 『别说哥哥没告诉你,你那媳妇可也不一般,你可得看紧些,那日就在这儿街面上,我亲眼瞧见,她和南丰国的太子私会来着,瞧那qíng形,啧啧啧!必不是才认识的,你别一味犯傻,回头戴上绿帽子,都还不知道呢』 秦思明勃然大怒,秦思义倒是溜得快,几步就跑的没影了。秦思明坐在轿子里yīn沉着一张脸,不由自主就想起秦思义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并非全是胡说八道,还真有些行迹,不免疑起来。 打算着回来先直接问问谢桥,这时见谢桥进来,似有一搭无一搭的道: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那南丰国太子穆通也曾在云州呆过,你那时可曾见过他』 谢桥目光一闪,心里不禁转了几转,好端端的怎的提起这话来,可想到秦思明自来就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说出来倒要解释个清楚明白,这里头还怕牵连上如玉宝树的事qíng,倒不如索xing隐下的好。 想到此,便摇摇头: 『怎么今儿问起这个来了』 秦思明心里暗骂思义混账,便直接岔开话题: 『闲话罢了,你二姐姐今儿怎么过来了,她可是稀客,怎的不留饭』 谢桥也没理会: 『她府里事忙,偏你又回来了,那好意思留下』 秦思明笑了: 『你这样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夫妻两个说笑一阵,这话头就揭了过去了。可事qíng凑巧,过了三日便是太子妃生辰,太子在东宫摆了宴。太子妃是谢桥的表姐,怎么说,谢桥都是要过去拜寿的。 宫里的宴席自是豪奢,但规矩也大,好在还有如玉,谢桥给杨芷柔拜了寿,便被如玉拉出东宫,去她那里说话去了,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过来这边,寻思明一起回去。 穿过长长的抱厦拱廊,迎面正好遇上穆通,谢桥略停了停,轻轻点点头,便错身过去了。巧兰却不住回头,拐个弯,谢桥才道: 『可巧我的帕子怎的不见了,想是丢在如玉那里了,巧兰你过去帮我寻来吧』 巧兰如蒙大赦,蹲身一福,扭身跑了。巧月凑过来低声道: 『姑娘糊涂,你放她过去作甚』 谢桥叹口气: 『横竖什么事qíng当面说个清楚明白,也就解了扣,若是总这样,便成了死疙瘩倒不好,再说我这也是给巧兰一个机会,也算她服侍我这一场的qíng分吧』 巧兰紧赶慢赶,在东宫后花园的一弯粉墙处追上了穆通,站在穆通跟前,却满脸通红,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通挥挥手,身边的随从都退到十步开外等着,穆通打量巧兰几眼目光柔和的道: 『可是她有什么事吗』 巧兰眼睛里的光芒瞬间寂灭,忽而又亮起来,抬起头道: 『不,不是我家姑娘,是我,你能不能带着我走,我愿意跟着你去南丰』 穆通微怔,继而明白过来,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沉吟半响道: 『你要明白,跟着我,也不见得就如意,且我心里,我心里......』 巧兰打断他,幽幽的道: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们家姑娘,我别无所求,只要守在你身边就好,你放心』 穆通沉默半响: 『九月初一我出京回南丰,你若想好了,便来寻我吧』 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举步走了。 巧兰有些呆呆的,一时竟辨不清心里是酸是甜是苦是涩。原地立了好半天,直到乌云遮过来,落下雨滴,才回神,沿着来路跑了。 一墙之隔,秦思明的随从打量自家爷的神色,小声道: 『二爷,落雨了......』 自从东宫回来,秦思明就宿在了东厢的书房里,小夫妻开始了新婚以来第一次冷战,谢桥有些莫名其妙,开头两日,谢桥还上赶上问他缘由,他却只是冷冷的说:想清静清静,就拂袖去了. 人家想清静,谢桥再贴上去未免卖的太贱,谢桥自来就有些小xing子,上一辈子过的多自在不提,就是这一辈子,打头就是让老太太宠着护着长大的,那里受过定点的委屈,平常两人若偶有小口角,也是秦思明服软低头,她那里有过这么做小伏低的时候。 再说巧月劝着她做小伏低了一回,依旧没大用,谢桥便也不再理他,两人各自在屋里生闷气,谁也不和谁说话。 巧月那里就纳闷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闹上别扭了,私下里猜度着,是两人在房里拌嘴了,劝了半天,姑娘倒也听劝,撑着笑脸过去,可还没开口,就被二爷一句话顶了回来。自此,任自己好说歹说,就是不过去,竟是各过各的,谁也不理谁了。 第120页 本来也没什么,估摸着过两日就好了,偏巧这时吏部有个没眼色的官,上好送了秦思明两个丫头。官场之中这本是常事,可往日里若有这事,没等姑娘见着,二爷那边就处置了,可这会不禁没处置,还巴巴的带回府来,放在身边伺候。 瞧这意思,倒是认真要丢开手去的样子。巧月几个这才真急起来,可也没法子,说下大天来,她们毕竟是下人,以前二爷是给姑娘的体面,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闹起来,板着脸,摆了当家爷的款,谁敢上前,倒是越发僵住了。 释嫌隙二爷知喜讯 先头秦思义说的话,他虽说不信,到底是在心里存了疙瘩,因此亲耳听见穆通和巧兰的对话,才知道这个莫须有的疙瘩,就如眼里的一粒尘沙,膈应的他,异常难过。 他心里止不住去猜疑,如果谢桥心里没有南丰国的太子穆通,为什么那时他问她,她要隐瞒他,且思义说亲眼见到她私会穆通,作为一个男人,秦思明一时无法释然,也是qíng理中事。 他突然觉得,原来在他心里一直信任的桥妹妹,还有那么多事qíng是他不知道的,不清楚的,且她瞒他,骗他,在他直接问到她眼前的时候,她尚能睁着眼睛说谎,这样的谢桥,令秦思明无法再去坦然的亲近。 其实秦思明心里也清楚,即便谢桥和穆通相识,见过面,也觉不会有什么龌龊,但秦思明就是无法释怀。 先头两日,秦思明搬到东厢房独宿了两晚上,其实心里就后悔了,没有温香软玉的妻子,被冷寝寒,原想着桥妹妹若是再来俯就,他就顺坡下了,毕竟有什么事qíng是说不开的呢,可谁知道他这里赌气,那边谢桥比他还气,不过哄了他一次,就再也不理会他了,打头碰脸的也不说话,竟真的安心要和他生分。 秦思明不禁动了真气,心想本来就是你错在前,现在却还这样冷着淡着,难不成你私会外头的男人了,我还要贴上去哄你欢喜吗。 正赶上下面的官,送了两个丫头过来,一气之下,直接带回了府里,安置在身边服侍,其实秦思明也知道轻重,不过是弄来两个赌气罢了,哪里真能让这两个女人侍奉枕席呢。 每天晚上仍旧cha上门独寝,可谢桥不知道啊,本来对古代的男人就没多大信心,看到秦思明呼啦吧的弄了两个女的回来,放在房里日夜不离的,谢桥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唰一下又冷了。 认真掂量着以后该怎么办,首要一点她要眼不见为净,秦思明带了两个女人回来的第二天,谢桥就让巧月带着人去收拾了旁边不远处的闲置院子。 三天后,秦思明前脚出去,后脚谢桥就搬了进去。秦思明过了午晌,刚一进门,下面的人就战战兢兢的和他回了。 秦思明心里的积压的怒气,腾就烧了起来,yīn沉着一张脸,直接就进了谢桥新搬过去的院子。粗粗收拾的小院,自是比不得原来的院子jīng致。廊下洒扫的两个小丫头,见他进来,急忙丢下扫帚给他请安。 秦思明扫都没扫她们,迈步直接进了正屋,巧月巧兰正在谢桥跟前,一见秦思明,一脸的怒气进来,都不禁忐忑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 秦思明qiáng压怒火,冷冷的开口: 『你们下去』 两人匆忙扫了眼那边炕上坐着,连头也不抬的自家姑娘,略略迟疑还是蹲身一福退了出去,却在外头窗下站着听动静。 秦思明盯了谢桥好半响,才仿佛从牙齿fèng里挤出三个字: 『搬回去』 谢桥根本连头都不抬,秦思明气的不行,一抬手把炕几上的茶碗扫落地上,: 『我说搬回去』 外头的巧月巧兰不禁唬了一跳,巧兰刚要进去,被张妈妈一把拉住,摇了摇头。心里却琢磨,什么话,总要当面说开了才好,像前几天那样总是僵着,可如何是个了局。也许这样发作一场,说不准就好了也未可知。 秦思明见谢桥理都不理他,更是怒火上涌,上前一把抓起谢桥的手: 『搬回去,你听到了吗』 谢桥终于抬起头来,明眸里丝毫不见一丝恼意,只是冷而淡的道: 『二爷好威风,我是给你腾地方,省的二爷瞧着我别扭,不正好顺了二爷的心意,现在这样恼,到越发让人摸不清头尾了』 秦思明死死盯着她: 『腾地方,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桥颇为讽刺的笑了笑: 『没什么意思,别说二爷收两个丫头,就是巴巴的抬了几房妻妾进来,也是该当应分的,那个院子本来就是二爷的住处,我搬出来也是正经的规矩』 秦思明气了脸一阵青白,一抬手,就把炕上的炕几也掀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巨响,谢桥仍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这个男人明显气急败坏,谢桥眼中闪过疑惑,细细想来,的确不知道为什么闹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秦思明气的几乎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跳跳的,甚为吓人,俊朗的脸上因怒气勃发,而显得有几分扭曲的狰狞,点点头道: 『好个桥妹妹,好个自小聪慧的公侯千金,这女戒闺训都读得好,倒是理直气壮的拿这个来当借口,我不过身边有两个丫头服侍,你呢,你私会外男,不清不楚,就是打到老太太跟前,你也失德在前』 『私会外男,失德』 这样的罪名,足以致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女子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谢桥不禁惊跳,小脸顿时惨白惨白的: 『你胡说什么』 秦思明笑了: 『我胡说,我倒再要问你一遍,南丰国的太子穆通你可识得,他是不是心里思慕着你,你们可曾私下会面,可曾有什么私相授受』 这几句话他说的咬牙切齿,但是仍然尽量压低了声音,他知道,这件事若传出去,与谢桥名节有损。 谢桥不禁愕然,猜来猜去不晓得,原来竟是这撞公案,冷静下来,略略沉吟道: 『穆通是云州寒神医的弟子,当年父亲染疾,我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去请寒大夫,便识得了他,并无过深接触,当时也并不知道,他就是南丰国的太子。那日在外面见他,是因为探了如玉的病那次,他遣了丫头拦我的马车,我想到如玉和大哥哥,便去见了他一面,我和他之间光明磊落,并无龌龊』 秦思明心里也并不真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就是禁不住醋海翻波。这时听见她徐徐道清原委,倒也冷静了下来,问: 『那之后南丰国太子就放弃了和亲,改成了他妹妹嫁给子谦,你,你们,他他』 说了几个字,望进谢桥澄澈明亮的眸中,竟说不出口,心里的猜测,也怕自己一时吃醋,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谢桥必要又恼。 这些日子别扭闹的,也着实让秦思明苦不堪言,这时候听到谢桥说的这般清楚明白,自己再要问下去,可就真掰扯不清了,可让他就这样服软,又觉面子上下不来,只愣愣的盯着谢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收拾。 谢桥没有他这么多顾虑想法,只想把事qíng说得清楚明白,他可以冷落自己,但若是把这么个大罪名扣到她脑袋上,她也着实消受不起,因此盯着他又说了一遍: 『我和穆通,并不龌龊』 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想离了他去对面坐着,可那里想到,这猛的站起来才走了两步,就觉眼前一阵发黑,不由自主晃了晃,闭上眼就软倒下去。 秦思明哪里想到忽然就有了这番变故,吓都吓死了,怎会还顾得上纠结面子生气,一把抱住她,惊慌的唤她: 『桥妹妹,桥妹妹......』 外头巧月巧兰张妈妈几个听见动静,忙着跑进来,忙忙乱乱的收拾妥当,请了太医来。 太医细细请了脉,站起来露出一个笑意,望着在一边来回转了几趟的秦思明道: 『二爷莫急,二奶奶不妨事,这是有喜了,日子短,脉上虽不大显,老夫却是十拿九稳的,这里给二爷道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答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正文就此完结,下面的qíng节放在另外番外的坑里,免费放送,番外明天起开始连载,请亲们奔走相告,最后祝看文愉快。 钟鸣鼎食番外合集 作者:欣欣向荣 错计算谢珠食恶果 秦思明大喜过旺,送了太医出去,回来就见谢桥扭过身去,脸朝里躺着,一点理他的意思都没有。 思明琢磨着,自己这次倒是中了秦思义那混蛋的挑拨,心里疑神疑鬼的,平白冷了桥妹妹这些日子,发作了一场,倒明白过来了,心里愧的不行。 挥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坐在炕沿上,打迭起千倍的小心来陪不是,可任他说的嘴都gān了,桥妹妹那里连个动静都没有。 秦思明不得已扳她的身子:桥妹妹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该胡乱吃醋,冤枉了妹妹,妹妹饶了我这次好不好,下次再不疑这些有的没得谢桥哪里是因为这些,她是想到那两个丫头就堵心的慌,任秦思明千般俯就就是不回转,也死活不搬回原来的院子里。 晚上思明想留下也没门,秦思明没辙,只得让人把自己的铺盖从那边书房里移挪过来,谢桥不让他进屋,索xing就在外头耳房上夜的小榻上安置了。 那小榻原是给丫头婆子们预备的,自是窄小非常,秦思明这么大块头躺在上面,难免束手束脚,自是睡不好的,白天还要上朝,几日下来,竟是熬的眼睛都眍了。 巧月那里看不过眼,瞅准个机会就劝谢桥:姑娘可是认真要恼二爷的,那两个丫头已然打发了,且那几日书房上夜的婆子也说,二爷都是自己独寝的,并没沾那两个丫头的边儿,二爷这里也服了软,姑娘抬抬手就过去了,两口子难道还要这样僵下去,你瞧二爷这两日脸色都不对了,回头病了可怎么好谢桥哼一声:他便是什么没做,巴巴的弄了回来,也是开头起了这心的,索xing撂开手去,也省的好一阵呆一阵的张妈妈那里一脚进来,听了这话忙道:姑娘这话私底下说说便了,可别在二爷跟前说,这两口子就是老天配的姻缘,那里说撩开就撩开的,我说句公道话,这一停事,原是姑娘前面做的差了,二爷不痛快,也是人之常qíng,即说开了,揭了过去,姑娘还别扭,可真是姑娘的不是了谢桥嘟嘟嘴,恨恨的说:只不定是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了,这么死乞白赖的给他说好话巧月那边扑哧笑了:姑娘这可是那里的话,今儿咱们搬回去吧谢桥扭过头不理她,巧月那里试探的道:姑娘如今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这边院子毕竟有些凉,这眼看着天就冷了,回头着了寒凉,可不好谢桥这次却没犟,巧月一瞧这是松动了,便忙着让下面的人收拾了,仍搬了回去。 第121页 秦思明一进府就听说了,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进了院,刚迈进院门,就瞧见,底下婆子抱着他的铺盖往书房去,忙几步过去,自己接在手里,进了屋,也不理会谢桥的白眼,径自进了里头,放在chuáng上。 巧月抿嘴笑了笑,上前收拾好了,便和chūn枝退到了外间屋里。秦思明凑到谢桥身边低声道:可是还要恼多久,今儿上朝碰见父王还问,我这眼睛怎么红的这样,难道非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被媳妇赶到耳房里安置,你才高兴谢桥斜斜睨了他一眼:书房里的chuáng软和,还有温香软玉的,二爷不去睡怪谁听这话,秦思明就知道算是回转过来了,不禁笑道:那两个我不过弄来气你的,就算我当时生气,你再过去哄我一次又能怎么着,偏偏就真冷了我,最后还要我没皮没脸的凑上来才罢,我也是一时醋了,你倒认真要和我生分的。那几日你可知,我都是辗转难眠的,还不如睡在你外间耳房里头呢,偏今儿你搬回来了,还要把我往外赶,桥妹妹你这心可真狠了谢桥白了他一眼:先头可是你自己先搬出去的,这会儿,我巴巴的给你移过来,回头二爷不乐意,又发作起来,可是我的不是了秦思明笑了:如今这可是得了便宜卖乖,看我饶不饶你说着伸手去挠她腋下的痒处,谢桥撑不住,笑了起来。忽听外屋里张妈妈的声音道:如今可有了身子,可该仔细着点秦思明这才住了手,好生各自坐好,巧月几个外头听着,这才松了气,让小丫头重新上了茶来,秦思明那里才道:前儿我才回府去和母亲祖母说了,祖母本来说让咱们这就搬回去,是我说你胎气不稳,不宜挪动,再要过些日子才稳妥谢桥不禁松了口气,说实话,有方碧青在,她还真有点怵头,以前还罢了,如今有了孩子,却更要小心谨慎。 秦思明叹口气道:如今咱们还能自在些日子,待回了府去便不成了谢桥也知道宗室里有那专管此事的嬷嬷,处处都有规矩,倒真不自在的,便想着怎样寻个由头,在外头多住些日子才好呢。 这边两口子好了不提,再说老太太这边,把谢贤骂了一顿,也绝了林庭梅的心思。 林庭梅原先也是看着谢珠肚子里的孩子,愿意费这番功夫,不然也实不愿意找这麻烦,毕竟谢家如今不好惹,一气娶进两个谢家小姐来,也真有点担不起。 再说他也着实占不着什么便宜,一则两人虽面上好听,都是伯爵府的千金,可却是庶出,且不受宠的,从老太太到即将成驸马的谢宝树,都不大买账。 二则,也没有多少嫁妆陪送,名声好听管什么用,现在不让他娶也拎清,反正女人有的是,子嗣还用愁吗,因此便也不再理会谢珠。 所以说天下男子皆薄幸,谢珠那里知道这番变故,她那里心里早就计算好了,当初眼瞅着一天天大了,嫡母那里根本不理会,她爹一开始倒还上心,后来便说jiāo给老太太做主,便也不管了。 谢珠却怕上来,前面有个谢雅的例子,她自认老太太一直瞧不上她,比谢雅更甚,哪里可能给她选门好亲事,若是落到谢雅的下场,这辈子便没指望了,倒不如自己早早筹谋的好。 可终日在深宅大院里呆着,便是她想都没机会,可巧就让她见了林庭梅,先不说林庭梅这人品如何,就他那皮相倒是真不差,加上又有才,一来二去,谢珠就看上眼了,便想着先勾上手,再想以后的事qíng。 论说谢珠真算个有心计的,只是毕竟是闺中的女子,把事qíng想得也过于简单了,她想着做下实事,便万无一失,为了体面,必是要掩盖着,把她嫁给林庭梅了事,却忘了,伯爵府的名声地位,万不可能把两个小姐都嫁给一个门里的,更何况林庭梅虽说如今腾达了,说到底,也不过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官,根底浅,体面也没这么大。 倒是她自己一时糊涂,计算差了,老太太哪里什么人,这样的丑事,比之当初的chūn枝和大老爷那桩,还要在以上,丝毫风儿都不能漏出去。 得了信,没几日便让人把谢珠偷偷移挪到了郊外一处僻静的庄子上,灌了打胎药下去,便让人严加看守者,稍露出点风声,无论谁,都一概打死,把这桩丑事严严实实的捂住。 老太太那里这样吩咐了,谢珠就是再有心机,也没法子。 这时候的打胎药实在不是好东西,落了胎十有八九都能搭上一条命,再说谢珠前头经意瞒着,倒落胎的时候,已过了三个月,足足灌了三天打胎药下去,才落下胎来,谢珠的命也去了大半,眼瞅着进气少,出气多,看管的婆子可真怕了,忙忙的送信回去。 老太太那里听了,也知道万不能请大夫,便赐了两根参下来,剩下的听天由命,那婆子亏了心好,倒是没想着贪了,回倒庄子上真熬了参汤,给谢珠灌了下去,倒是谢珠的命大,倒是缓过来了。 吃了这番教训的谢珠,倒真老实了。可是心里着实恨上了林庭梅。 这些事,谢桥自是知道些影儿的,可也没功夫理会,只因这当口赶上如玉和宝树大婚,怎么也要帮着料理料理,好容易顺顺当当过去了,接着便是子谦的大婚,直忙到了八月底,才算消停了,也的确有点累的很,赶上她初初怀孕,过了两个大婚,就有些撑不住,见了下红。 别说秦思明,那府里老王妃和郡王妃得了信,都跟摘了心似地,急命两人搬回府去,找了jīng通妇人脉的太医,过来诊治,倒说不妨事,只是累的很了,好生卧chuáng休息些时日便是,因此谢桥只得老实在屋里躺着养胎。 再说巧兰,心不在焉了几日,这日已是八月三十,见谢桥跟前没旁人,便扑通一声跪下,也不说话,磕了几个头下去,谢桥便明白了。 听得信儿,南丰国太子明日启程回国,估计这是丫头挺不住了。 巧月那里气的不行,恨恨的道:姑娘如今身子正不好呢,你这是作死呢巧兰只是不说话,抹眼泪,谢桥叹了口气:若是你心里打定了注意,便去吧,可有一件事提前说给你听,南丰国远隔千里,即便将来你有什么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别人帮不上定点的忙巧兰又磕了两个头道:原是想这辈子就跟着姑娘,也是我的造化了,可我这心里心里 谢桥挥挥手道:去吧,我不怪你。 第二日巧兰便跟着穆通回国了,多年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已是另一番光景,这是后话。 古灵jīng怪谢桥备产 将养了个把月,谢桥才算康健起来,只是老王妃郡王妃都怕她再劳动,伤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便特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因此谢桥便更自在起来,也极少出如意馆。 方碧青回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只是现在看她的笑容,真有几分毛骨悚然,这个女人yīn损之极,谢桥知道,须当谨慎防备她才是。 入了冬,转眼就到了年根底下,这一日落了大雪,晨起的时候,隔着窗子望过去,屋脊都是白茫茫的,倒是映的天空越发纯净起来。 过了四个月上,谢桥的肚子就如chuī气一般鼓了起来,身子骨反倒觉得比往日更好些了,老太太说这孩子是个疼娘的孩子。 真没怎么折腾谢桥,只初些时候晨起时有些恶心gān呕,后来就没了,食yù也变得很好,加上头一个安平王府的独苗,分外金贵在意,派来的两个嬷嬷倒还明白事。 也是谢桥给的好处多,底下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嬷嬷必是要哄好了,哪个不是敬着,客气着,什么好东西来了,第一个先给两个嬷嬷使唤,更不要提银子了。 月钱都是双份的,府里给一份,谢桥这里又给一份,比府里的多一倍还多,平常的赏赐也是三五不时的,两个嬷嬷就是再不懂事,也明白,人家这样供祖宗似地供着为了啥,不还是为了主子过的自在吗,因此索xing睁只眼闭只眼。 二爷搬到东厢里也不过幌子,晚上还是照旧宿在二奶奶房里,要说这两个嬷嬷心里也奇,你说安平王府什么人家,宗室皇亲不说,这位二爷又是太子的嫡系,将来不用说那就是生生的宠臣啊,生的又这么个好模样,xingqíng也好,虽说瞧着二奶奶也是女子中绝少有的,可男人哪有不喜新厌旧的,谁还嫌弃房里的女人多。 偏这位二爷房里连个通房的丫头也无,来时倒是听说过些影儿,原是有四个的,不知怎的都发落了出去,如今就剩下一个叫入画的,还跟了二奶奶身边使唤。 进来之前,倒是也听说过这位二奶奶,她过嫁那么大的场面,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谁不眼热,加上先头本就有些名声,贵族圈子里各府的小姐中,那也是稳稳拔了头筹的,只是听说是个如花似玉有才有貌的,倒是不曾想有这样厉害的手段。 进来了这一瞧才知道,是个最讲理讲面的主子,人也温和大度,只是要说是个极宽泛的主子,偌大如意馆里,从上到下的丫头婆子,竟没一个敢私下嚼舌头的,就能看出来,底下是个极有规矩的。 偏巧和二爷感qíng好的没边,论理说,这奶奶们有了身子,夫妻两个便要分开房去,男人这边自是有合意的人儿伺候,或妻妾或丫头,可咱这位二爷新鲜,通房丫头一个没有也就罢了,侍妾也没有。 私底下听见说,郡王妃前两日原说给他娶两个进来的,谁想那边略一提,这边二奶奶倒是没说什么,二爷先急了,前边回了郡王妃,进了如意馆,两口子关屋里,说了半天话。 他们在窗户外头都能听见,里头那一叠声的辩驳赔不是呢,倒真真新奇的紧儿,这都是女人,可就不知,人二奶奶怎偏生修下了这么个好姻缘来。 谢桥起来,就着腌的咸滋滋清慡可口的笋gān子,吃了一小碗粳米粥,一个合着金丝玫瑰蒸的小饽饽,便让撤了下去,略坐一小会儿,便穿了外头的大毛衣裳,在廊下散步,闻雪气,绕着如意馆转一圈,也是不小的活动量。 过了三个月,谢桥就每天如此,从不间断,说句透底的话,谢桥心里也怕着呢,一则是对古代的医疗水平,医疗条件没有太大信心,女人生孩子,毫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在鬼门关上溜达一圈,弄不好就一命归yīn了。 原先死就死了,没准就回去了也未可知,可后来那个梦她便知道,她和谢桥本体已经完全换了个,她回不去了,只能在这里到老到死。 而且秦思明,她也着实有几分不舍,他不仅是他丈夫,还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也许是个梦想,但至少现在看来,这个梦想有可能会实现。 不可讳言,两人偶然也有小嫌隙,可毕竟没有大的矛盾,正如老太太告诉她的,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终日里都是好的,总要有个磕磕绊绊的,只要他心里有你,真心疼惜你,就是你的造化了,你还求什么。 第122页 话题有点偏了,回来再说生孩子,二一则,是自己这具青涩的身体,过了年才十五,十五生孩子,说实话,真有点虚,现代的知识告诉她,这女人过早的生孩子,有利也有弊,就是生孩子那一关尤其难过。 因此谢桥仔细回忆了现代时从各个渠道听来的孕妇须知,自己制定了一套孕期保健计划,每天严格按照计划进行,毕竟她还不想因为生孩子死在这里。 她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尽量避免进食过多的营养,科学补充钙质,不会按照两个嬷嬷说的,每天人参jī汤这样吃喝不动,若是造成胎儿太大,一个是影响胎儿的智力,二一个,也是造成难产的主因。 她是早晨吃清淡的粥菜,中午一般会吃清蒸的鱼类,陪着新鲜的菜蔬,晚上临睡前,一盏温热的牛rǔ,这要是在平常人家,哪容得她这样讲究,别的即便好说,只牛rǔ就难了。 牛在古代算是生产资料的一种,哪有专供你喝牛rǔ的道理,即便堂堂安平王府,还是秦思明特特烦了人寻来了两头来,养在跨院单独搭建的牛棚里,专门指了几个小厮喂养,每天供着谢桥的牛rǔ。 因此谢桥这样保养下来,虽说肚子比平常孕妇小,但是身子却着实康健了许多。 如意馆里如今管事的婆子丫头都是谢桥的人,自来就知道姑娘从小如此,是个有大主意的,因此也只能由着她去。两个嬷嬷让她用银子好处堵住了嘴,也是一声不吭。 因此,整个如意馆除了秦思明,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便是秦思明,前两天从外头回来说,瞧见一个官员家里的孕妇,月份和谢桥差不多,肚子倒是比谢桥大两圈还多,说谢桥这样下去不好,孩子必要受委屈,身子也受不住,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谢桥懒得理他,一个封建古早的男人懂什么,和他说这些科学的孕妇知识,他必然也接受不了,只说让他少cao心,不妨事。 秦思明没法,巴巴的去太医院问了jīng通妇科的脉息的太医,那老太医听了秦思明的话,倒是笑着说: 常听外头人说,二奶奶闺中时,就是有名的才女,熟读诗书,倒是不知道对医书也有涉猎,这些医书原是也有记载的,孕期不宜过补,补过了,胎儿过大容易难产 反而对谢桥的孕期计划食谱有了很大兴趣,巴巴的烦了秦思明去抄录了一份回去研究的,倒是让秦思明摇头兴叹,也就不再管谢桥这些奇奇古怪的做法了,横竖瞧着她如今脸色也好,身上也好。 且私底下两口子闺房中的乐事,也是没耽误的,要是按照两个嬷嬷的规矩,秦思明可要憋屈坏了,怎么说,也成亲没多少日子,这热火头还没过,生生的就让他禁了这些,还真难。 开头那几个月,谢桥见了下红,他还真不敢妄动,就怕她有个万一,忍不住时,就躲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这样一来二去,不知道桥妹妹怎么瞧出来了,他再出去的时候,却被桥妹妹悄悄拉住,温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小手偷偷钻进他下面的裤子里去 其中滋味自是不足为外人道,过了四个月,就准他开荤了,秦思明觉得桥妹妹可真是个妙人,更是恨不得搁在心窝子里头疼才好,母亲那里说要给他纳妾,他就先回了,桥妹妹这个人,他如今也是吃准了,什么都好说,就是别弄女人回来,不然有他好受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秦思明自然学了个乖,没等母亲与桥妹妹说,他自己先回了,饶是这么着,回房里还哄了半天呢,不然晚上可别想好过。 桥妹妹如今也有治他的法子,只轻飘飘的说一句: 嬷嬷们吩咐了,如今有了身子,自是不好再在一处,二爷还是外面厢房里安置妥当 衾冷被寒,独对孤灯的滋味,秦思明这辈子不想再尝的,因此憨皮赖脸的哄着谢桥高兴了,不再赶他出去才罢。 后来有一日,谢宝树恨恨的对他说,让他不要太由着桥妹妹,说完,一甩袖子走了,他那里还莫名其妙呢,回如意馆和谢桥一说,谢桥就笑了个前仰后合。 原是她教了如玉这招,怪不得谢宝树那两日,脸色青白,眼睛通红,一准是不知怎的得罪了如玉,被赶到房外头睡了,想到此秦思明不禁心有戚戚焉。 赏梅花兄妹忆旧时 谢桥堪堪走了一圈,就瞧见老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进了如意馆,一福身道:老王妃说园子那边的梅花开了,今儿特特请了伯爵府老太太过来,赏雪赏梅,让二奶奶过去作陪呢谢桥一听就高兴了,知道这也是老王妃疼她的心,巴巴的寻个借口,就让老太太过来瞧她。 忙着进屋里收拾了,便去了园子里的沁芳斋。 谢桥到的时候,倒是没瞧见方碧青和钱月娇,听下人们说,方碧清这两日身上不怎么好呢,钱月娇却正好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娘家妈过来回了郡王妃,接了家去。 谢桥略听秦思明提过些影儿,说那钱昌文,不知抽了什么风,瞧上了云水楼里头的一个花魁,叫什么雪的,非要娶回家里去,可即便家里同意了,那边人还不乐意呢,正碰上自己的妹夫秦思义,两人新仇旧恨也顾不得体面,就在云水楼争风吃醋起来。 秦思义是个混蛋,钱昌文也不是好人,先头还惧怕着秦思义,也不知道后来怎的,竟是不怕了,明目张胆和秦思义争抢起来,不知怎的,被秦思义一把推下高台,摔折了另一条腿,可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 偏这事吧!还不能计较,因为皇上明令禁止在职官员不许进青楼jì馆,人秦思义并无实在的职位,可钱昌文不行,若是被人一折子参上去,轻了是个丢官,重了还得连累家小,那秦思义就嚷嚷说了:若是敢再来云水喽,就参他个底儿掉。 谁知道钱昌文不知道怎了,就是这么着,依旧非得娶那个什么雪不可,在家里闹得个不安宁,刘钱氏没法,只得接了钱月娇家去,想着毕竟她和秦思义是两口子,中间儿说和说和,那云水楼不听说有四个花魁呢吗,就匀给她哥哥一个。 可见这钱刘氏也是个糊涂的,这些个事儿捂的甚严实,安平王府里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法子,横竖秦思义胡作非为惯了。 谢桥一提秦思义就恶心,心里真恨不得他死在外头才好,上次那回事,她想起来就心里发冷,偏这事她和思明纵是夫妻也说不得。 思明和秦思义毕竟是亲兄弟,再说上头还有老王爷,郡王爷。郡王妃也一向毫无原则的放纵偏袒秦思义,如果不是,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她若和思明说了,思明指定要和他哥哥去闹,闹出来可是一桩大大的丑事,她说自己清白,可谁知道,思明纵是不在意,别人要怎样嚼舌头。舌头底下压死人,这样的事可不少,谢桥不gān那傻事。 自己想个法儿整治他,也自认没这本事,也怕脏了手去,如今之计也就盼着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且小心的防着他两口子要紧,这个哑巴亏,她是不吃也得吃,估计这也是那方碧清敢如此名目张胆的原因。 不过方碧青这个女人,要是有机会,倒可整治整治她。这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谢桥穿过抱厦进了沁芳斋,就瞧见老王妃和老太太一边一个,靠坐在当头的罗汉榻上说话儿,边上陪着郡王妃,忙上前行礼。 老王妃忙一叠声的叫:快消停着吧,如今这都四月多了,小心些才是郡王妃笑道:可不是,这孩子总是这样,来来!坐你们家老太太身边去,让她老人家好好瞧瞧,这一来了,就问了几次了谢桥坐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从上到下的打量一遍,见上次来瞧着肚子还丁点儿不显,如今已经露了形。脸色瞧着倒好,脱了外头的青色的羽缎斗篷,里头是一件银红色的衣裳,腰身有些宽,不仔细瞧,倒也不大显,除了肚子,别的地方倒是丝毫没变样,远远的瞧去,还是旧年那个小姑娘的样儿,透亮好看。 头上仍是梳着姑娘时的发髻,一半簪花,一半垂下,并无啰嗦钗环,只在头上别了一朵翡翠雕成的牡丹花,倒是更显尊贵,不禁摇摇头道:如今怎么的还梳这样的头发边上老王妃笑了:可是前儿她过来请安,我说的,还是那时候的头发瞧着好看,想来是我的话,她便又这样梳了,有什么打紧,又不出去,也不见外人,这样就好老太太原不过是怕老王妃挑理,才故意说的这话,如今听了,倒是笑着点了点谢桥的额头:偏你是个有福气的,修下这样好的太婆婆,婆婆的谢桥嘿嘿一笑,娇憨的如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郡王妃早就发现了,老太太跟前,这个平常大气的儿媳妇,完全就是两样,心里也暗道,外头果传的不错,谢府三姑娘,那是老太太真真的心肝ròu。 不过也是,若是自己有这么个闺女,那也是要疼着宠着的,聪明伶俐,模样还好,xing子也大气,挑不出错去。 老太太那里低声问:这几日身上可好,上次送过来的腌的野jī崽子可喜欢吃,若是喜欢,伯爵府里还有些,回头再让人送些过来 老王妃一边瞧着她两个笑:可是你们是个亲的,又不是两三载不见面,怎的就这样不放心起来老太太倒也笑了:这三丫头原是身子弱,我就怕她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肯好好吃饭,如今又怀着孩子,回头把身子弄坏了老王妃摇摇头:这个你可要放心的吧,桥丫头聪明着呢,自己定了个什么食谱,连太医院jīng通妇科脉息的太医都说极有用,如今你瞧她这身子骨,倒是比没怀孩子那会儿,还康健的多了呢。 说话间婆子们端了食盒子上来摆饭,谢桥忙站起来帮忙,从那边婆子手里接过,挨次摆在桌上,便立在一边,还是郡王妃那里说:得了,今儿也没外人,你就跟着我们坐下,也更自在些,不然你站一边,你们家老太太可哪里吃的下去谢桥这才谢了,靠着老太太身边坐下,仍不时起来给三位长辈布菜。 一时饭毕,就见外头忽的又落下雪来,扬扬洒洒的雪花落在那边梅枝上,白雪映着红梅煞是好看。 老王妃喜欢上来,便让身边的丫头过去折了几枝梅花过来cha瓶,四个小丫头就忙着去了。 梅花枝头上的雪落下来,地下也滑,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小丫头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在地上,其他几个都大笑起来,老王妃郡王妃也都撑不住笑:这可真是几个淘气的丫头老太太那里扫了谢桥一眼笑道:这光景,我倒是想起旧年的事来,那一年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雪,一早起来,我说去园子里赏梅花,那时桥丫头还只不大的年纪,我让人去寻她过来,谁知道和她大哥哥两人早就跑去了,没法子,我便自己去了园子里,刚走到梅林边上的连廊里,就听见梅林深处一阵笑闹,远远的瞅过去两个大红的影儿,就着雪花,真真好看,你追我跑,啪嗒摔到边上的沟里,弄得一头脸的泥水,问了人才知道,是三丫头和宝树两个淘气的,忙着让下人拘过来换了衣裳,才罢了话头刚落,就听外头一个声音道:我可听着了,老太太这里背着说我们旧年的是非呢说话间,如玉和宝树后头跟着秦思明走了进来。老太太倒是笑了:偏你耳朵灵,难道我说的不是,后来问你们,说是要赌梅枝,我记得最后三丫头赢了,你祖父面前说了一句什么诗来着,得了一个好东西回去谢桥抿嘴笑了:难为老太太如今还记着,我可都忘了呢秦思明笑眯眯的望着谢桥,谢宝树却哼道:偏桥妹妹投机取巧,赢了也不光彩如玉笑着羞羞他的脸:不害臊,输了就输了,gān嘛这样不服气,倒越发显得你小家子气起来说着过来拉着谢桥转着圈的看了看她的肚子道:真的变大了不少呢谢桥携着她的手坐下问:你今儿怎的这样闲如玉嘟嘟嘴:公主府里虽大,却没意思的紧儿,正好思明哥哥去了,我便跟着他过来瞧你,果然还是你们这里热闹,那梅花开的也俊俏老王妃指着她道:这丫头是个自小爱热闹的,亏了皇后那里疼她,特特给她盖了座那么好的公主府,偏她还不领qíng了如玉嘿嘿一笑道:我那里是不差,就是人少,我倒乐意去老太太那里住着,可嬷嬷们总是不许,桥妹妹的抱月轩挺好,还有婉婉那小丫头谢桥不禁莞尔,如玉倒是三天两头去老太太那边叨扰,她一个公主至尊,去了,就是祖父都要恭敬的晨昏过去,弄得个满府不消停,还非得住在抱月轩里,和婉婉那小丫头在一起,倒是让宝树住在厢房里。 第123页 气的谢宝树没法子,只得偷偷给了嬷嬷好处,让三五不时就催着回公主府,这些事如玉哪里知道,只秦思明偷偷和她说了,谢桥听了不禁暗笑,如玉虽说jīng,可宝树也真不傻,这便是配搭着来的,一锅一盖,再没有这么合适的了。 暗计量方碧清谋事 眼瞅着要过年了,郡王妃偏病了,府里的事qíng一时无人料理,方碧青心里却暗喜,心说盼了这些年,终于得了这个机会。 她早瞅着如意馆不顺眼了,先前没害到谢桥,反倒怀了孕,更成了府里的霸王,老王妃郡王妃那里恨不得供个祖宗一样的供着,什么好吃的,合用的,都流水似地往那边送,自己这边倒是成日里清锅冷灶的,连个人影不见。 满府里的奴才丫头们,瞧见谢桥生生就都是巴结的笑脸,瞧见她,老远就躲了,只当她是过人的瘟疫一样。 想到这个,方碧青就恨的不行,再说小叔子秦思明,简直就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成日里跟前跟后的,片刻离不了身,瞅着就让人生气。 总之方碧青心里这个滋味是不大受用,加上秦思义这一程子竟是不着家的紧儿,原说除去了金牡丹这个心头大患,钱月娇也成不了气候,就否极泰来了,谁知秦思义这混蛋,在外头不知怎的,又迷上了什么花魁。 府里自是不知道信儿,这还是前几日回娘家,他哥哥私下里和她说的,让她多少在意着点,说秦思义在云水楼花的银子,跟流水似地,别回头被他掏空了体己私蓄。 这一下,倒提醒了方碧青,忙忙的回来就去寻在家的存项,打开了小匣子一瞧,竟是少了一半多,心里不禁气疯了,一准是趁她不在的时候,秦思义偷去的,这还是个世子呢,简直就是个贼。 可气归气,却也寻不着秦思义,如今他得了银子哪里可能再露面,先头老王妃还问了几次呢,是她和婆婆两人圆了过去,她心里这个憋屈就别提了,银子少了,人也跑了,这府里也不顺遂,眼瞅着就过年了,竟是事事不如意。 这呼啦吧的,婆婆突然病了,方碧青不禁不难过,心里反而高兴起来,府里的内务,原就该握在她手里的。当初嫁过来那会儿,也是给了她几日。 可方家乃是行武出身,祖父并不重文,更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就没读什么书,母亲又自小宠溺,家务事何曾动过一根指头,后来临出嫁,请了几个嬷嬷来教,也是没学的通透,便稀里糊涂嫁了过来。 婆婆突然把一摊子事都扔给她,她那时不懂,就慌了手脚,不说府里上下的用度吃穿,亲戚远近礼尚往来的东西,物件银钱,甚至花园子里的糙木何时修剪,都要清楚,琐碎不堪。 她一个新媳妇刚上任,底下的管事婆子也故意刁难她,事事都摊到她面前,请她决断,她摸不着门,当时哭的心都有,回房来,秦思义那个混蛋又不知道体贴,只知道和房里的丫头们胡滚乱闹,后来索xing托病仍旧辞了这事,丢给婆婆去管。 后来和奶娘私下里疑,是不是婆婆敬意要刁难她,不想把掌理家务的权利给她,才嘴上说的好,脚底下使绊子。 可后来瞧着郡王妃着实对她不错,才释了心中的疑惑。原先也想着不管家,倒也落个轻松拎清,可被秦思义那厮偷了大半体己后,方碧青心里却活动了,说到底,这管家有什么难的,以前那是年轻不懂事,现在身边有管事的婆子,下面有丫头小厮,何用她处处都明白,不过听着是那么回事,应了就得了,想来这里头捞点油水必是不难的。 她这里计量的挺好,那边郡王妃心里可也通透的很。这次病,原也脱不开大儿子两口子的事,抱琴那丫头肚子越大,越发疯魔了,若说原先有几分是装的,后来瞧着,倒真有了九成九是真疯了,不认人,看见谁都乱撞乱咬的,疯狗一样。 偏怀着孩子,也发落不出去,捆上也不成,gān脆偷着挪到园子里一处僻静荒了的小院里安置,隔三差五的过去瞧瞧。 那一日,郡王妃刚进了院子,就被蓬头撒发冲出来的抱琴一撞,撞到了那边的廊柱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崴了脚倒在其次,头撞上廊柱,竟是破了口子,淌了血下来。 跟着的丫头婆子都吓死了,郡王妃缓过劲儿来,就急命给她捆起来,孩子什么的也顾不得了,这么个疯样儿,孩子生下来,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偏巧这事没法说出去,便说下雪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赶在年根底下,府里的事qíng多,一时半会的离不开人,便想着索xing趁此机会,让儿媳妇接手试试。 按着规矩,该大儿媳妇方碧清管家,毕竟长子嫡媳,可jiāo给她,说句透底的话,还真不放心。那些年的事儿,郡王妃如今可还没忘呢,别瞧着表面上厉害,一到正事上,就手段心眼就都跟不上趟儿了,说起来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桥看着倒是个好的,和大儿媳妇生生就是相反的两个人,面上瞧着大度温和,到扣结儿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别的不提,就说如意馆里出来的人,就是个灶下的小丫头,那都是规规矩矩的,可见私底下,谢桥的规矩必是不小的。 再说谢桥身边也有能人,这个郡王妃也是清楚的,不说那个何妈两口子,加上个jīng细的儿子,现管着谢桥陪嫁的那些庄子买卖,就是思明手底下的产业,如今也归在他们手里管着呢。巧月原先就是伯爵府老太太跟前得用的大丫头,自是府里的事qíng都是门清的,且嫁了何妈的亲儿子,这俗话说的好,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跟着那么个机灵的丈夫,这外头的事估计也都清楚了的。 再有那个入画,原先瞧着就极好,不然也不会默许给了思明当房里人,这时候你再瞧,生生让谢桥□的又高明了一筹。现如今巧月不在,就她管着如意馆的事儿,竟是一点差错都不见。可见的谢桥的手段。 可谢桥虽好,毕竟怀着孩子,又是府里头一个子嗣,若是劳累了,有个什么闪失,她可真担不起。 论说这管家的事儿,虽是琐碎,但只要心里头明白,样样清楚,便也不算多累的活儿,谢桥如今快五个月了,身子骨又将养的结实,管着点事,倒也不会怎样,只是前面还有一个大儿媳妇方碧青。 越过她,说不准又要闹上一场的,大年底下,却寻个大家都不痛快,何苦来哉。 思来想去,也没个妥帖的主意。可府里的事qíng却耽搁不得,还是身边的心腹嬷嬷,给郡王妃出了主意,郡王妃觉得倒可一试。 第二日便让人寻了方碧清过来,指了指窗下翘头案上一大本账册道: 我这一程子身上不好,府里的事qíng便耽搁了下来,你身为长子媳妇,自是要分担些才像话,现如今,别的倒还可以拖上一两日,只这府里上下过年的衣裳,要一总报上来尺寸,按等级,拨了银子过去,让女红房里着紧着做,十天后就必要得的,这是一件大事,关乎到咱们府里的体面,你帮我把这件事办妥了就是了 方碧青一听就这么件小事,心里本不乐意,出来了,她身边的婆子才低声道: 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下人呢,这可也不是一件小事,况且即是管着这事,底下往日那些喜欢攀附高枝的丫头婆子,谁不过来上好,油水什么的,以后再说,这件事先办的妥妥当当了,郡王妃那边瞧着好,自然后面月钱什么的大事,都会jiāo给您的,还愁什么银子啊。 方碧青一听,心里觉得甚有道理,想着自己大gān一场,扬眉吐气,必不让别人小看了去。 回到房里,就翻开往年的例账看了看,可是左看又瞧,就是看不明白,叫奶娘过来,奶娘嘴上说的好,却哪里管过家,这些事更是连碰都没碰过,也是一问三不知,倒是让方碧青气上来,命人传了府里管这事儿的婆子过来问话。 管着这事的婆子姓李,嫁的是府里外庄子上的管事保山,因此都称呼她保山家的,在府里甚有些体面,虽然能gān,却是个一等一势利眼的婆子。 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打从二奶奶一进门,她那里就计量好了,将来寻个机会,谋个二奶奶那边的好差事去,必不会错的。 二奶奶出身体面,陪嫁也丰足,加上二爷争气,将来太子爷继承大宝,那二爷还能差得了。世子爷白当了个长子,屁用没有,又是个花天酒地的主,王府这份家业不给他倒能长远,落到他手里,说不得几年就会败光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下人,喝西北风去,倒不如早早的想好退路。 再说方碧青,瞅着也不是个能掌家的奶奶,身边也没个孩子傍身,将来可也不好说是个怎样的下场,因此面子上虽说恭敬,心里早就一百个瞧不上了,心里琢磨着,要怎样为难为难她才好。 进了方碧清的院子,略一打眼,不禁暗暗撇嘴,如意馆她是去过一两趟的,瞧瞧人家那儿的光景,丫头婆子一堆,各司其职,丁点儿不乱。再桥这里,那边几个丫头靠在那边廊下嗑瓜子,这边几个婆子也猫在灶房外头,不知道嘀咕什么呢,倒是清闲自在的很。 这大过年的,竟是没一个gān活的,真真有意思。方碧清的婆子迎出来,脸上笑成了一朵jú花道: 可是我说出去迎迎保山嫂子,刚出了这个门,可巧保山嫂子就到了,快请进来奉茶。 识破先机谢桥应对 李婆子进了屋里,略一抬眼,就见方碧清靠在里屋的炕一头,手边花梨葡萄纹的炕几上,堆着几本账册,手里端着一只huáng地儿粉彩缠枝花卉的五福盖碗,忙着上去蹲身施礼: 世子妃安好,老奴这项有礼了 方碧青放下手里的盖碗,笑道: 以前倒也常见过几次的,倒是不成想,你原是管着这些事上的人,坐吧 小丫头搬了一个杌子放在下首,又捧了香茶来递给李婆子,李婆子忙客气的谢了,接过去略吃了一口,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方碧青道: 叫你过来也不为旁的事,就是这眼看着就过年了,郡王妃说满府上下的新衣裳,都要十天后得,这一程子郡王妃身上不好,说这事要紧,万万耽误不得,便jiāo在了我手里 说着长长带着犀角护甲的指头,划过账册轻飘飘的道: 即是找了你过来,也就不怕你笑话了,虽说我嫁进来这么些年了,这些事上却也没碰过,因此不大清楚底细,刚头,我倒是翻了翻旧年的例账,倒是更糊涂了起来 李婆子忙道: 这可怨不得主子,主子原是尊贵的大家小姐,那里知道这些jī毛蒜皮上的事呢,我们私底下常说,这人一落生,可不就有了贵贱之分,如主子这样的,都是生下来就享福的,我们这样的,就是老天爷专门派下来服侍主子们的,凡事有我们cao劳,主子们只管着自在着就是了 第124页 旁边奶娘听了笑道: 人都说保山嫂子是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个人儿,常日还不理会,今儿可见识了,真真说出的话,没有再中听的了。 方碧青心里倒舒坦了起来,这保山家的到真是个会说话的,笑了笑道: 那你就和我说说,这旧年是如何办的,我忖度着循着旧历,即便有些出入,也不会有什么大差错的了 李婆子忙道: 主子说的极是,这事儿瞧着琐碎,说起来也没什么,咱们府里的人虽多,连里到外也不过三百多人,别的府里倒也没咱们府里的衣裳做的勤,只一年两身衣裳就罢了,咱们府里是郡王妃宽厚,特特又赏下了年下的衣裳,一般用库里头积年用不着的些布料,拿出来,每人做上一身,有那不舍得自己添置的,过年也有个新衣裳穿。男的,无论老少都用厚实黑色的绸子,做棉袍,丫头们的花色就多了,又分一二三等,以及、房里房外,粗使的丫头,都各不一样的,婆子们也分几等,衣裳料子样式也都不同 李婆子像生怕方碧清听不懂似地,这一大套,说下来,方碧清更是傻眼了,她那里知道,做件衣裳罢了,还有这么多道道,心里一烦,挥挥手道: 这些不用事事都说与我知道便了,我只问,要从何处入手 李婆子目光微闪笑道: 这倒不难,主子不用做什么,只让底细的丫头婆子总管这事,挨个的量了尺寸,报上名来,登记了,jiāo在老奴手上,我再一总的分等级,扯了布料jiāo给女红房里便齐了,不比主子们的衣裳,要jīng致着做,女红房里的人多,十天一准能好的。 方碧青一听这么容易,得了,遣了保山家的出去,就让她奶娘带着两个丫头弄这事去了。 李婆子跑了这一趟,原说怎么也第一次来,些微赏赐该有的,谁知,就这样白眉赤眼的出来了,心里说,怨不得你不得人心,这面上的事,谁不知道,偏你是个玻璃耗子琉璃猫,得,我就等着瞧你的乐子去。 李婆子,久在下头,自是知道下头是个什么样儿,这主子若糊涂一点,底下的奴才就能翻上天去。 只一天,方碧青这里就乱了套了,她jiāo代下去,各房里的丫头,一总的去那边桂苑里登记,记下来,外面单寻了两个心腹小厮管这事,里面有她奶娘看着,倒还过得去,只外头先乱了套。 两个小厮平日里跟着方碧清,轻易捞不到油水,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肥差,恨不得一气捞足了才好,琢磨着多报上去十几二十的谁知道,横竖是府里的衣料,府里的人工,回头得了衣裳,拿到外头的成衣铺子里,换些银钱总是行的,便多报上了二十套衣裳的份例。 下头的人一瞧这回倒新鲜,往年都是里外各房里,一总算了人数,各房再报上去,这回,自个去报名登记,且两个小厮都是生脸,有那机灵的,一瞧有fèng隙可钻,这边登记完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又站在队末排上队了,有一个就有两个,这么gān的多了,那两个小厮从早晨直记到吃了晌午饭,看看眼前怎的还有人排着队。 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 你刚才不是来过一次了吗,怎么又来捣乱去去去 这一识破,队伍哄一下散了,可是低头看看记得本子,光外头的小厮,男仆,就有二三百号人,哪里来的这许多,不禁犯了难。 里头的丫头们也是乱了套,大丫头自是不屑来凑这热闹,光月钱加上主子的赏赐,那就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体面,来的都是粗使的婆子丫头,或是二三等房里的丫头,一看这边糊涂,便也纷纷替别人登记的也尽有,冒充上一级丫头的也有,生生比旧年多了几十号人。 奶娘这里虽说不识字,可也瞧着不大对头,刚要抓过一个小丫头问,却见那边如意馆的入画一脚迈了进来,忙整整衣裳,轻轻咳嗽一声,候着应对。 入画一进院子瞧见这个乱劲儿,心里不禁暗笑,旧年间,世子妃管家那会儿,她是经历过的,那几天乱的,和现如今也差不远,倒是不明白,郡王妃是个什么想头,明明知道世子妃不是这里头的人,偏要jiāo给她这些事。 亏了二奶奶刚头特意嘱咐了她几句。 入画一来,小丫头们纷纷散开,忙着上来喊入画姐姐好,入画姐姐。奶娘不禁暗叹,这人都是扒高踩低的主儿,自打谢桥进了门,这安平王府的风头就变了,二房生生就压过了长房一头还多,如今人家还怀了孩子,自己主子,可真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了,却仍要为主子掌着那份体面。 入画倒是客气,上来蹲身行礼,把手里的一张纸直接递了过去,清脆的声音道: 我们如意馆,按照份例,该有四个一等丫头,两个管事婆子,八个二等丫头,十六个粗使的小丫头婆子,加起来一共32名下人,外头二爷身边伺候,在府里记名的小厮有八个,剩下粗使的便都另归到外头算的,还有一些现领着吏部的俸禄,于咱们府里无gān,其余多出来的,无论丫头小厮都不拿府里的份例,单个从我们奶奶的体己上出,庄子上的也如此,不使唤府里的东西银钱,这衣裳也就更不用了。 这原是谢桥的聪明之处,她一听见说郡王妃把这件事给了方碧青打理,就知道,她必然要jī蛋里头挑骨头,谢桥偏给你来个无fèng的jī蛋,事事都想到前头,宁可吃点亏,也好过和她弄这些有的没得。 方碧青的奶娘自是和自己主子一样,早就想着寻个机会,给谢桥个不好看,二房头上使唤的人多,这也是都知道的,除了这边配给的,剩下的可都是谢桥陪送过来的,府里的定例是谢桥身边该着有四个一等丫头,八个二等丫头,两个管事的婆子,十六个粗使的婆子丫头,如意馆显然大大的超过了。 先头四个大丫头,如今都发落了出去,剩下入画归到二奶奶身边,加上巧月chūn枝暖月正好四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管事的婆子张妈妈何妈妈两个,剩下还有四个各司其职的管事婆子,是老太太特意拨过来,跟了谢桥这些年,自是不能发落出去,也就陪送过来。 底下的小丫头原先伺候的,老太太也说伺候惯了,对心思,一总也送了过来,如意馆大小婆子丫头怎么也有个四五十人之多,往日里,郡王妃发月钱份例的时候,也就总归的拨过来,并不曾真计较定例。 谢桥倒是和郡王妃提过,这些多出来的人,月钱从她体己里出,郡王妃倒是笑了,说偌大一个王府,那里就这样斤斤计较的,驳了回来,谢桥也就领了qíng。 方碧青虽不知道这里头的底细,但是瞧着如意馆人多是真真的,算起来,比她这个长子嫡媳的房里人都多,心里早就犯嘀咕是郡王妃私下里贴补了谢桥,可没拿着真凭实据,也不能怎样,如今得了这个差事,首要一件事,就是看看如意馆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哪儿知道谢桥派了个入画过来,jiāo代的事事清楚,并且一个一个的按了手印,记了名字,从一等丫头婆子,到下面的粗使丫头婆子,三十二个,一个不多,人说了,剩下的不算府里头的人,份例都是从主子私房里出的,竟是逮不着一点露,心里不禁憋屈。 入画忍着笑,过了桂苑的粉墙,就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刚才世子妃身边那俩的脸色,可真真好看的紧。 不得已谢桥理家事 方碧清哪里想到,不过些许小事,竟这么麻烦,拿到手里的两份登记册子,除了谢桥给的那张纸纸上,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简直不知所云。 只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几个重复的名字,而且保山家的,明明告诉她满府上下一总才三百来人,这还不得有个四五百人之多,倒是不知道谁对谁的,这如何是好。 方碧青头大如斗,把重复的人名都勾了,还剩下近四百人,索xing也不对了,直接唤来保山家的jiāo在她手里。 李婆子心里多有计算,面上笑眯眯的,嘴里恭维话说了几句,拿着册子,直接就进了郡王妃的院子。 郡王妃那里虽说早知道大儿媳妇是块什么材料,可这心里还是存了些想头的,怎么说,也过了这些年,跟在她身边,就是看都看的一知半解了,这点小事,还不容易吗。 就算是一开始定下的计,可郡王妃心里也想了,若是她真争气,拿起来这事,就索□给她也算名正言顺。 毕竟秦思义再不成器,也是安平王府的长子嫡孙,爵位家业到了,也要落到他肩上,方碧青作为主母,早早晚晚的要掌管家务,现在不学,将来可怎么着,难不成偌大的一个安平王府,就乱了套去。 谢桥再能gān,最终要分出去,再说思明两口子,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两口子虽说年纪都不大,可都是稳重难得的主子,思明的差事好,将来虽说没爵位,可也不见得比思义就差到那里去。 秦思义这个昏天黑地的糊涂样,将来说不准还要依靠着这个弟弟,她也瞧的出来,大儿媳妇二儿媳妇,妯娌两个不大和睦。 以前若说方碧清吃味,谢桥还知道忍让,如今这几月里,郡王妃倒看出了,谢桥那就是个绵里藏针的xing子,以前不与方碧清计较。 也不知道方碧清怎的得罪了她,以前的忍让都没了,冷冷淡淡的,竟是见了面都不怎么理会了,郡王妃心里也明白,大儿媳妇方碧清也是公侯嫡女,嫁过来又是长媳,如今生生被谢桥拔了头筹,心里头不痛快,可心里头不痛快,横竖是一家子,这面上带出来,让别人瞧了,岂不笑话她这个当婆婆的。 再说思明有本事,弟媳妇手里有存项,外头有买卖,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不也是个帮手,竟弄得这样僵,有甚好处,岂不傻到底儿了。 心里也想着,方碧青若是会来事,趁此机会卖个人qíng给谢桥,妯娌两个说不准就好了。 郡王妃这里打算的好,哪里知道两人之前那番龌龊,谢桥深知道方碧清的为人,自处处提前提防着,和睦,这辈子都不可能了,该说恨不得你死我活才恰当。 郡王妃刚吃了药,就听见丫头进来回说,保山家的来了,郡王妃撑着,靠在迎枕上候着她,李婆子一进来就忙请安,郡王妃挥挥手,扫了眼她手里捧着的记名册道: 想是世子妃那里弄好了,你也不用非赶着让我过眼,你瞧着成,就拨过去让女工房里着紧些做就是了 李婆子yù言又止,郡王妃道: 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什么话就说,不用这样吞吞吐吐的不慡快 李婆子忙把记名册递过去道: 就是这册子上比往年可多出了几十号人呢,我刚才瞧了,如意馆二奶奶房里,上回特意加进来的那些,都没在上头,如意馆里外,加上二爷身边的才四十名,算起来,全府上下该不到三百人才对,如今这记名册上,竟是三百八十四个人,等级也有些混乱,一等的多出好多,一等的丫头婆子可都是上好的绸缎,这样一来,这笔帐可要涨出太多了,库房那边,女红房那边,都要跟着加份例,可不就乱了套 第125页 郡王妃拿过记名册翻了翻,皱皱眉,真是胡说八道,府里何时有这么多体面婆子一等丫头的,就这么点小事,都管不好。 郡王妃按了按额头,也知道方碧清一向不会做人,在府里不得人心的很,以前谢桥没进门还罢了,如今这有比对着的,更显出她不成事来。 啪!记名册扔到炕几上,道: 你先回去,这个记名册子,晚上一天jiāo给你,想来也耽搁不了什么事 李婆子忙应了,退了下去,郡王妃自是不能当着下人训斥儿媳妇,怎样也要留些体面,让心腹婆子叫了她过来。 方碧青一进门,看见炕几上的记名册,心里就知道,指定是这事gān差了,可这样的小事,有什么打紧,值当的动肝火。 郡王妃看她那个一幅没事的样儿,这心里就来气,点点记名册道: 这是怎么回事,府里各房内外都是有定例的,何曾用得着费这事,各房自己记了尺寸,写了名字报上来,你不过过过眼,让人总归抄一遍,怎会出错 方碧青一听,这些话那保山家的何曾说给过她,若是早说了,那还用得着费别的事,也知道这必是那保山家的私下里使了坏,敬意拿好话围着她,其实脚下使了个绊子,心里不禁怒上来。 郡王妃看她那脸色,就知道她心里计量什么,不禁摇摇头道: 你也不要恼那保山家的,谁家都这样,管事婆子们,得偷懒就偷懒,只是你主子要是心里清楚,她也是不敢的,只瞧着你是个糊涂的,她自然看笑话,她这还算厚道的,要是直接jiāo到库房里,那才叫乱套,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的名声也就坏了,以后管家,谁还服你,我这话你别不乐意听,这些事,你必要会得,不然将来可怎么着 方碧青一看,倒没怎样数落她,也就上前道: 您疼我,给我这么个小差事,我就不乐意费力气了,您若是把管家的事都给我,我定上心,保准管的有条有理的 郡王妃心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做衣裳这么件小事,都gān成这样,一总都jiāo在她手上,得了,府里这个年是别想着过了。 郡王妃懒得再搭理她,挥挥手,遣了她回去。 心里头着急,加上这一气,第二天竟是头重脚轻起不来炕了,外头府里的管事婆子们,还巴巴的等着拿对牌,各处去支领东西呢,一时乱了套。 老王妃站出来,指了谢桥,暂时协理几日,也不要累啃着她,管事的婆子,都一总去如意馆里头回话,每天领对牌的时辰,错后到辰时,也就不妨碍着谢桥休息了。 谢桥是避之不及的,哪里会凑上去,可老王妃发话了,她若推辞,可也说不过去,只得接了,方碧青那个脸色花花绿绿清清白白,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若说昨个她闹了笑话,今儿,老王妃把管家的事,越过她,直接jiāo给了谢桥,就好比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那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气哼哼的回了自己院子,挥手把几案上,以前谢桥那边送过来的一个粉彩百蝶赏瓶拨到地上,摔了个粉粉碎,奶娘忙让小丫头收拾了碎瓷片,扶着她坐下宽慰道: 可是说,我瞧着管家这活也不容易呢,二奶奶也不见得就能jīng通,到时候,说不准就打了老王妃的脸也未可知,况且是大年下的,府里来往的事qíng,多如牛毛,二奶奶才多大年纪,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哪有多少大见识,您瞧着吧,说不准就闹个大笑话 这一说方碧青倒是觉得挺有道理,压了压心里的火,恨恨的道: 当初怎的就没成事,让她现在在我眼前,膈应的我难受,世子爷呢,你前头瞧瞧,回来了没有,是不是又扎在那个làng蹄子裤裆里闻骚气呢 奶娘忙道: 刚头让小丫头去瞧了,爷没见回来,倒是钱月娇刚头回来了,瞧着脸色不怎么好呢 方碧青,哼一声: 一脸丧气模样,丧门星一个。 老王妃那里出面把管家的事直接给了谢桥,郡王妃这里倒是松了口气,免得她为难,方碧青就是再想闹,也不敢了,倒是安下心养病了。 却听外头说,如意馆的入画chūn枝两个丫头来了,心腹婆子进来回话,不敢叨扰王妃养病,就是领了二奶奶的话,说是看看能不能借了这边的若雪和杨嬷嬷过去,许多事儿,二奶奶怕是不知道底细,有个明白人在一边指拨着,也更妥当些。 郡王妃听了,就不禁暗叹,你就瞧瞧,这该是个多聪明的孩子,事事都想到前头,一丝不乱不差,虽说打早看好谢桥,却也没想到,她这样有条理,仿似轻车熟路一般。 严刑峻法丑话当前 若雪初云和杨嬷嬷跟着chūn枝入画,进到如意馆的时候,就见平常安静的如意馆,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回事的婆子们,院子里外虽都是人,也时时有人来回走动,却无人敢大声喧哗,可见都知道如意馆规矩极大。 若雪、初云、杨嬷嬷乃是郡王妃跟前的人,平日里又是协管着里外的事,这些管事的婆子们自身十分相熟,一见来了均上前行礼寒暄。 杨默默私下扫了几眼,以前倒是常听人说,她们府里这位二奶奶不凡,尊贵不说,识文断字,那肚子里的诗书见识,寻常的男人都及不上一星半点,可这管家和这些也挨不上边,可听说二奶奶手里的几处买卖庄子,都是如今最赚银子的。 心里也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虚张声势,略点了点头,杨嬷嬷带着若雪初云就抬脚上了台阶,chūn枝入画亲自打起帘子。 一进了屋,就是一阵扑脸儿的暖香,谢桥特特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处理事务,也省的什么人都进她的屋子去。 谢桥自来有些洁癖,虽说这些管事的婆子,都是体面gān净的,有些个,甚至如今都在外头自立门户,儿孙也都当了小官的也有,只她不喜欢这些纷杂的人,胡乱进出她的屋子。 西厢房里,堂屋通了地龙,炕下头放了脚炉,手上铜刻花的璃纹手炉,边上角落里燃了一只,松石绿地粉彩宝相花鼎式熏炉,熏炉上兰绮朱火,袅袅青烟。 杨嬷嬷不禁暗道,人都说二奶奶屋里好东西多,这一见可不是,这临时收拾出来的屋子,就处处透着jīng致,打眼再瞧上首。 谢桥斜斜歪在炕一头,穿着件银红裹金丝的夹袄,腰身处特特放出来,做的肥肥大大,使得本来就不大的肚子,倒也不怎么显怀。 脖颈上挂着一个累丝嵌羊脂白玉的金项圈,下面缀着一个如意金锁,明晃晃金灿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玉莹莹一般清透,眉目入画,嘴角含笑,令人一见,不得不喜欢。 头上乌丝绾起,梳了一只灵蛇髻,簪上一只宽大剔透的牛角梳,凤钗别住,凤口垂下珠滴,角梳两边,各cha一云朵形状的花钿,透着那么雍容华。握着手炉的芊芊玉指,似刚剥开的葱白一般,长长修的极好看的指甲上,染着凤仙花的色泽。 略略抬手,露出皓腕上一只玉髓镯子,jī血色,一看即知是稀罕物件。 这可真是,也怪不得老王妃就是偏着心,这打哪儿说,比世子妃都高出几个头来不知了。杨嬷嬷几人忙上前行礼。 谢桥并不托大,摆摆手客气的道:这大冷个天,还要嬷嬷和两位姐姐跑这一趟,来来快请坐,巧月,快去冲我平日里吃的茶来巧月那里应了一声,小丫头利落的搬了三只huáng花梨的jiāo杌过来,放在下首,请三人坐下,三人忙客气了一番,才落座。 巧月亲自端着托盘上来奉茶,杨嬷嬷忙站起来:可是,那里敢劳动姑娘巧月笑了:嬷嬷可不要于我们见外,您和两位姐姐惯常也不来我们这里坐的,是稀客。 谢桥笑了:可不是,我才多大年纪,吃的饭,还不如嬷嬷吃的盐多,原说上头还有嫂子,怎么也没我什么事,谁知道,就偏偏落在我身上,待要辞了,老王妃那里又一叠声的说不准,说如今我不管,就没人了,可真是让我上不来下不去,只得qiáng撑着接了,怎么也要过去这个年才好,你们三个是府里的老人,又是王妃跟前得用的,事qíng上比我清楚明白,我若那里差了,你们在边上,也好及时的指出来,省的出了大纰漏,我倒是没什么,只恐要耽误府里的大事,这如今正是年节,礼尚往来的时候,不说事事周到,可也不能轻忽了去的杨嬷嬷三人忙连连称是,谢桥扫了眼当屋站的十几个大管事婆子,含着笑意道:今儿咱们就先照个面吧,你们也都回去,和院子里的人说,今儿我刚接手,也不知道谁对谁,都是管什么事的,明儿一早,辰时在这里,我一一点卯,咱们丑话可先说在前头,俗话说的好,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第一个就是不要惫懒迟到,若是我点到谁,谁没来,那我也没什么别的话,也不打不罚,别管谁,有什么脸面,都一总的格了差事,回家去歇着,散了吧几个管事婆子扫了杨嬷嬷一眼,下去了,让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几个平日里刁钻管事的,出了如意馆,就凑在一起咂舌:你瞧见没,别瞧着这位二奶奶平日里是个菩萨,这几句话说的极有条理,有份量,看着倒是个十分清楚明白这里头事的,说起来,不过十五岁的丫头,又是个娇宠的小姐,那里学来的这番本事另一个婆子哧一声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咱这位二奶奶是个神道,识文断字,一肚子文章,那做的诗,画的画,那些读书人都说好呢,自是聪明的,听说在云州呆过近两年,那位何氏夫人早逝,府里的事都归这位姑奶奶管的,就说那府里,比不上咱们府,可这也差不离,即是管的了那边,咱这边算个啥几人虽说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着实没把谢桥真当回事,不至于轻慢,但也不见得多惧怕,猫在那边,等着杨嬷嬷出来,一拥上前。 杨嬷嬷前面走着,扫了他们几个一眼道:你们几个老货,尽早给我老实点,别打量她一个年轻的媳妇,就好欺负,使出你们那些坏心眼子的损人手段,难为她,好就好,若是真把她惹急了,发落了你们几个,到时候,王妃那里可也没人请可讲的,就早的歇了心思,好好办差,便没你们的亏吃,若是主子不痛快了,大过年的,咱们谁也别想消停着一个婆子嬉皮笑脸道:我就是怕她年轻,也没经过事,如今这府里大小事又多,回头拿不准,耽误了,可是我们的罪过了杨嬷嬷瞥了她一眼,啐道:别让我说不好听的出来,她什么事不明白,不防和你们说,就是外头买卖上的事,她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呢,你们出去打听打听,现如今就她手里经营的那些庄子、铺子,买卖最是红火,面子上是巧月那个公爹男人掌着,那些主意,可不还是从她那里得的,她读的书多,主意就多,不过些许内府的事物,能难倒她,你们别错了主意的好,不然有你们的亏吃。 第126页 杨嬷嬷和两个丫头回来和郡王妃从头到尾学了一遍,郡王妃不禁叹道:我就说她不错,你瞧瞧这话说的,严丝合fèng,一点错都挑不出,丑话说在前头,算是她给了脸面,明儿要是有不长眼的,她发落了,也怨不着她,也不能说她个不字儿,这正是她jīng明之处,却不想她小小年纪,真是个胸有丘壑的,难得的紧翻了个身,就着丫头的手吃了两口茶又道:你们几个,明儿可记住了,没有不长眼的还罢了,若是有,她发落了,你们一个人qíng也不能讲,所谓擒贼先擒王,她一个年轻媳妇,若想服众,一开头,不用严刑峻法,镇不住底下的人,论说这些年,我也是心气儿够不上来,咱们府里的规矩也不如先前了,更有那积年熬上来的,有了些脸面,犯了小差错,我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抬抬手就过去了,倒是越发放纵了她们,如今胆子大起来,那小贪小拿的都不足了。 说着长长叹口气道:前儿我一查库房里,可是少了不少东西,都是对不上账的,这些人,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承认,大过年的,我也懒的理会他们,待过了年,就着桥丫头这个劲儿,须当好好整治整治的,不然越发没了王法。不然,今儿你偷一个碗,明儿我拿一口锅,便是咱们府里有金山银山,长此以往,也要空了的。再说,如今咱们府里的银钱,却真有些紧,思义前些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过,偷摸出去我的私章,在账房提了两万银子出去,那账房我瞧着必得了好处,这么大笔银子出去,竟是没知会我一声,就给他了。正赶上过年,可不有点紧起来,这些年,思义花的银子流水一样,偏府里的进项也不多,又要应酬着体面,事事不能让人瞧着寒酸,如今啊!可也是亏空着,还不知道将来怎么填呢。 杨嬷嬷凑上来低声道:我可听说二奶奶,别看着年纪小,最是个有本事的,外头的庄子铺子,如今满京城都数得着的,银子可不流水一样的进郡王妃白了她一眼:你这话说的可不在理,难不成,我一个当婆婆的,却去谋儿媳妇的体己不成,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死了。 四两千金将计就计 秦思明回来的时候,外头已经落了雪珠子,身上红色猩猩毡的大斗篷肩上,沾了一层雪沫。 谢桥放下手里的账本,执着掸子过来,却被秦思明顺手接过去,自己掸了掸,递给一边的巧月:你歇着,不过些许小事,那用着劳动你chūn枝上来服侍着脱了外头的斗篷,小丫头捧了热水过来洗手净面,又换了家常的袍子,才靠坐在炕上,扫了眼炕几上堆的高高的账本,挑挑眉道:这是哪儿来的巧月忙回话:是老王妃指了姑娘帮着料理府里的内务秦思明蹭站起来道:这怎么成,你可怀着身子呢,我去找祖母去谢桥一把拉住他道:如今可哪还有别人,婆婆病了,大嫂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妃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又闹了一场小灾病,赶上年根底下,我不帮着点,可怎么着过年,横竖有巧月、chūn枝、入画她几个帮扶着、不妨事的秦思明叹了口气:倒是不如尽早分出去的好,只是这府里的事qíng多,有些积年的沉弊,你若管家,须当睁只眼闭只眼才好,莫要真较真,回头气着自己,可不划算谢桥扑哧一声笑了,歪头睨了他一眼道:知道二爷心里头疼我,这些我也是知道的,不过这几日,待郡王妃好了,仍旧归回去,我何苦得罪不相gān的人,只是说着叹口气:我瞧了这一日府里的内帐,只匆匆审过一遍,便能寻出几处明显的不妥当来,且进支难平,这些年,竟是进的少,出的多,府里的银子产业本就不多,几个庄子上,连年又大灾小害的,收成也不好,偏账房里前些日子支出了一大笔银子,倒是没有名头的,我瞧了半天,虽说有郡王妃私章,可去处不清不白的秦思明哼了一声:这个你原不知道根底,还不是大哥那混账,在外头花天酒地,欠下了云水楼的银子,母亲倒也是,私下里给了他银子还账,若是从此消停还罢了,偏还在那里混,银子花的流水一样,家里纵是有金山银山,长此以往,也是供不起的,前儿又上衙门里去寻我,非要让我借给他银子,满嘴里,竟然打你嫁妆的主意,真难为他张得开这个口谢桥一听,脸色就不好看了,巧月那边气的不行,心说,这说到哪儿,也没有大大伯子,谋弟媳妇嫁妆的理儿,这什么人啊。 心里虽气,却也不能道是非,接了小丫头捧过来的茶,递给两位主子,却听二爷道:让我几句不好听的掘了出去,听说云水楼是他的买卖,回头我去寻他,秦思义若再去,就直接赶出去便了谢桥哧一声道:儿爷这话说的可不讲理了,人家开门做生意,来了客人难道往外赶,再说纵是没了云水楼,也有别的所在,说到底也没大用,说这些糟心的事作甚,晚上我让他们把做了新鲜的笋丁鱼片,二爷尝尝可入的口去秦思明凑过来摸摸她的肚子,又板起她的脸细细瞧了瞧:今儿瞧着气色倒好,难为他们下面的人有心,这天寒地冻的,那里寻的鲜鱼来巧月让丫头们摆饭,回道:哪里是下面人的心,还不是我们老太太,知道姑娘就喜吃鱼,可咱们厨下腌的那些咸鱼,偏一口不碰,嘴巴实在是个挑的,这不这大冰天雪地的,让下人小厮们,凿开园子里的湖,下了渔网抄上十来条,倒真真养的肥,自己都不舍得吃,巴巴的全送了过来,我让灶上的婆子们,放在大缸里养着呢,现吃现宰,能吃到过年了,待到开chūn,河里开了化,便不用这等费事了秦思明道:倒是让老太太惦记了,回头我寻些新鲜的野味给那边府里送过去吧,老太太不是一直欢喜这些,前儿太子的门人,送过来不少,太子爷原说赏我一些,是我琢磨着,咱们府里也吃不着,你又一向不喜这些,就辞了,待我明儿去要些来。 夫妻两个吃罢饭,又说了会儿话,就安置了。 翌日,思明要上早朝,自是起的早,谢桥迷迷糊糊的,也跟着起来,服侍秦思明穿袍服的时候,脑袋还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秦思明心疼的不行,拾掇好了,一弯腰抱起她放回chuáng上,低声在她耳边嘱咐:再睡一会儿,嗯,我这里不用你了,自有丫头们伺候着谢桥实在也困的不行,连眼睛也懒的睁开了,只嗯了一声,翻个身,就又睡了过去,秦思明不禁笑了笑,桥妹妹打怀了孩子,就嗜睡非常,可每日还非得挣扎着起来,服侍自己上朝,说过她多次,也不管用,真真有时候犟的紧儿。 秦思明放下金钩上的帐子,出去外头,就着清慡的小菜略吃了碗粥,便要出门,到了门边,停住脚步,回身对后面的入画低声吩咐:今儿桥妹妹头一天理事,若是那些婆子们使坏,想来无妨,就怕大嫂那人要趁机捣乱,若是她闹,你自管去寻老王妃过来便了入画应了。 虽说辰时理事,卯四刻,谢桥就起来了,房里仍旧燃着灯,窗户外头却有些亮光浮动,虽说房里炭火烧的旺,也是有点清寒之气。 谢桥洗漱妥当,chūn枝拿了熏炉上熏的温热的衣裳过来,服侍她穿上,立领、大襟、直身,白色暗花云纹的夹袄,下面红缎百鸟朝凤月华裙,头发绾起,带着云头形珠冠,边上镶了一排明灿灿的珍珠,海獭卧兔儿勒在额间,瞧上去富贵体面。 谢桥对着角落的大穿衣镜照了照,点点头。披了外头大红羽缎狐狸毛里子的斗篷,就迈了出去,迎面一阵雪气铺面,竟是落了一夜的细雪,怪不得才这个时辰,从窗户上却透过来点点亮光来,原来是雪。 倒是下的不很大,下了一夜,也不过轻薄的一层。 谢桥拽出怀里的金珐琅怀表瞧了瞧时辰,还差两刻,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回事的婆子,乌压压的,能听见悉悉索索耳语的声音,却不大声喧哗,见了她,纷纷行礼问安。 谢桥微微点头,握了握手里的手炉,沿着抄手游廊,过去厢房那边。 巧月一早带着人已经收拾妥当,地龙烧的热热的,熏炉燃上,一进来,倒是比她寝室里还有几分暖丝丝的。 外面的大衣裳自是穿不住,脱了,坐在炕一头,巧月忙着亲手摆饭,入画那边伺候谢桥挽袖褪镯。 吃了一个小栗子面的饽饽,喝了一碗粳米粥,就让撤了,漱了口,捧着茶,就让巧月比对着名册点卯,到是都挺给谢桥面子的,只一个未到,管着大厨房的方婆子。 大厨房和各院的小厨房又不一样,单管着府里宴客和外头奴仆小厮们的三餐茶饭,二门以里,上到老王妃,下至谢桥,都有独立的小厨房,各自领了份例,自己做着吃,丰俭由己。 先头方碧清没嫁过来时,也只有老王妃那里有小灶,方碧青嫌弃大灶上的饭菜粗,不对心思,非要自己单独弄个小厨房,郡王妃索xing就分开了来外,大厨房专管外头宴客,主子们各自分着做,份例之外,若想吃些新鲜的,也可自己添了银子,着人去外头买进来。 各房除了一等丫头婆子们,下剩的仍要去前头大厨房端饭,只除了谢桥的如意馆。 谢桥好吃,喜欢研究吃,这是打从伯爵府就有了名头的,那时候跟着老太太,可不什么新鲜,吃什吗,偏身边有个事事顺着她的何妈妈,手艺又好,只谢桥点出名儿,说出道道来的,都能变着花样做出来,久了,谢桥哪里还凑合的来。 嫁入安平王府,如意馆的小厨房原不大,被谢桥下令扩建开来,足有里外三间屋子大小,灶上的婆子,也是谢府里何妈妈手把手教出来的两个,谢桥用着顺手,且也放心。 经了方碧清的算计,回府来,谢桥又把如意馆的人过了一遍,身边的人不牢靠,可不等着倒霉吗。 现如今,如意馆里外可都是她的人,连下面粗使的丫头婆子,都是从伯爵府那边要过来的,轻忽不得。 话题远了,回来再说这方婆子,原是方碧青的人,是她奶娘的亲妹子,前头管着大厨房的是秦妈妈,后来年纪实在大了,就回家养老去了,方碧青就借着机会和婆婆说了。 郡王妃一瞧这方婆子倒是个真能gān的,便卖了儿媳妇这个人qíng,留了下来,这一晃也是几年。 今儿谢桥首一天理事点卯,偏她仗着方碧清的脸面,竟是没来,没来还罢了,让下面一个二等婆子过来,说着了风寒病了,qiáng撑着管着大厨房的事,这点卯恐难到。 谢桥听了,不禁冷哼一声,这听着倒新鲜,能管事,走这两步就不成了,知道这是敬意给她个下马威呢,打量她真不敢得罪方碧清是怎的。 谢桥扫了那个二等婆子一眼道:如此说来,方妈妈真病了那婆子忙道:真病了谢桥道:需知我问你话,要如实回答才是那婆子仍旧死咬牙硬:是病了谢桥倒是笑了:既是病了,索xing就回家养着去吧,她即便qiáng撑的住,府里也不能这样不讲人qíng,来人传我的话,让方妈妈回家养着,把大厨房剩下几个协理的婆子传来我瞅瞅。 第127页 用手段谢桥惩刁奴 大厨房的婆子一听,心话儿这可是坏了,原说二奶奶管家,方妈妈怎么说,也是世子妃的娘家人,即便有些不妥当,也要给些体面,可如今看来,可不要拿方妈妈先开刀了吗。 这方妈妈虽说有些本事,可却不招人待见,平日里依仗着方碧清撑腰,没少给身边的人穿小鞋,且又贪得无厌。 大厨房管着府里的大小宴席,那好东西车载斗量,进来即便有数,这出去多少,谁还能挨着笔的记着,全凭着良心罢了。 一般安平王府这样的人家,灶上厨房都是几辈子用下来的奴才,别的倒还好说,只忠心这一样,最是难得。 原先的秦嬷嬷也是有两个亲妹子的,得了她的手艺,也说要提拔上来,纵不是个管事的,也能起到督促之责,偏被方婆子指了个错,都发落了出去。 她贪了府里的好东西,让她儿子偷着拿出去卖,换了银子,如今在府后头的弄堂里,买了两个小院子,都是她家的。 满府里除了主子,这些管事的婆子奴才谁不门清,要不,就她家那个瘸腿独眼的小子,能娶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听说还是识文断字的呢。 可眼红归眼红,也没人敢捅到主子跟前来,毕竟人上头有世子妃掌着,世子妃谁啊,说到底,就是这府里下一辈的主子,得罪了她,还能有个好。 因此虽说都知道她贪了不少银子,也没一个敢吱声的,这方婆子也抠门的紧,除非身边几个现用的着的心腹,能得些个好处,别人那是一个铜子都别想。 这还不算,每次领了月钱,她都要克扣一些,作为底下人供上的,雁过拔毛,大厨房俨然成了一座小庙,她就是这座庙里供奉的菩萨。 她还觉得自己能长远的作威作福下去呢,毕竟除了郡王妃,就属世子妃了,她又是世子妃娘家的人,这怎说,也还有积年的好日子过。 那里想到,呼啦吧的,二奶奶就掌家理事起来,昨个夜里,她姐姐世子妃的奶妈子就偷摸着来找过她,让她今儿看着给二奶奶个下马威,就不能让她顺当的管好了这个家,不然自家主子往哪儿摆。 这方婆子想了一宿,琢磨着谢桥纵是再有本事,说下大天来,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丫头,且平常都说极和善,想来也没什么硬气的手段,再说上头有世子妃,她怕何来。 想通了,第二日就给了谢桥一个托病不到,还故意遣了一个二等的婆子过去回事,当众给了谢桥一个不好看。 满院子里的管事婆子都眼巴巴盯着呢,就看谢桥如何处置这事,若是稀里糊涂过去了,行!就拿准了,明儿我也托病,后儿她也有事。 谢桥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一张口,就直接发落了,还是个软钉子,让你当下人的一点指摘不出来,你不是病了吗,家去养病吧,府里用不着个病人管事,传出去,也让人说主子不宽容。 二等婆子得了这个话,忙着灰溜溜回去给方婆子报信去了。 谢桥这里让巧月继续点卯,谢桥也并不想显得太过能gān,把郡王妃都压过去,也不妥当,便万事都循着婆婆的例,并不做一丝增减。 底下的婆子们多jīng明,一瞧这意思,就知道二奶奶,这可是给郡王妃留体面呢,因此反而放了心,所谓一朝君子,一朝臣,虽说二奶奶不过协理,可她要真趁机会,换了她自己的心腹人,也无可厚非不是。 瞧意思,竟是真就想临时协理几日罢了。 这帮婆子也都个顶个的耳目聪明,这府里的风向往那边chuī,他们清楚着呢。 雪越下越大了,府里一拨拨的婆子,也都各自领了对牌,去各处支领东西,赶着办差,倒也井井有序的,但凡事qíng拿不准的,谢桥就客气的问杨嬷嬷和若雪初云她几个,不会自己任意做主。 这边正说着,年节里,府里发下去的喜面赏赐,那边方碧青的奶妈子,拉着方婆子一脚迈了进来,进来了,也不行礼,开口就道: 听人说,二奶奶要隔了我这妹子的差事,我倒是要来问问,我这妹子可是哪里做差了事,二奶奶这样发落,她便不敢说,我倒要问问这个理的 杨嬷嬷蹭的站起来,忙着过来推她: 方妈妈可是糊涂了,敢是吃多了酒,这里胡沁什么,看冲撞了二奶奶,你可担不起 杨嬷嬷原是好意,毕竟是方碧清的奶娘,说到哪里,也要给几分脸面,想着自己劝她出去,也就罢了。 谁知道偏这奶妈子心里早就不服谢桥,平常吃多了二房的亏,现如今她妹子,风急火燎的来寻她,也没听什么底细,就听说要隔了她妹子的差事,就忙着拉着她妹子过来要说法,急起来,就连规矩都顾不得了。 她们一大家子,都指着这妹子捞的好处,吃喝花用呢,这肥差事若没了,可怎么好。这时候早急了眼,也分不清好赖人,一把推开杨嬷嬷,上前两步,被谢桥冷冷的目光扫了一眼,竟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 谢桥脸色一沉道: 这是什么规矩,哪家的奴才,敢这样和主子们说话,难不成忘了规矩不成,你若不记得规矩,今儿我就替你主子教教你也无妨,来人,把她给我叉出去,打十板子,长长教训,再来主子面前正经儿回话 那奶娘之所以敢如此嚣张,就是拿准了谢桥不敢把她怎样,哪里知道,谢桥小脸一绷,张口就是一个打字。 奶娘这辈子还真没挨个板子,这下有些发傻,却不想服软,一梗脖子说了句: 我可是世子妃的奶妈子,你敢 你,我 谢桥冷笑两声,轻飘飘的道: 再加十板子,这规矩看来,要记得实实的才好,看回头又忘了 奶娘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双老母狗般的眼睛,直直盯着谢桥,却再也不敢出口一个字,谢桥挥挥手,两个婆子上来,架起她就拖了出去。 谢桥目光落在后面挨着门角,溜边站着的婆子,五大三粗的,和方碧清的奶娘,眉眼有几分相似,却红光满面,哪有个病态,不禁心里冷笑,你没病装病,这叫自食恶果,开口问: 你是大厨房的方妈妈 那婆子早就褪了刚头进来的势头,战战兢兢的上前,扑通就跪在地上,膝行两步,一头磕下去道: 二奶奶,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那姐姐吧,她如今年纪大了,恐经不住板子 谢桥倒是笑了: 她的事并不与你相gān,即是身上不好,来人,快扶着家去歇着,府里的事qíng,就不劳你cao心费力的了,好生养着病要紧 两个婆子忙着上来扶她,方婆子知道这下真坏了,忙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 原是传话的错了,我没病,没病,就是起来的晚了,编了个瞎话 谢桥小脸一变: 若是这么着,我便要和你好好说说我的规矩了,若是病了,你家去养病,便没有你的错处,若是来晚了,可就要守着我的规矩,昨个我丑话可都说在前头了,依旧隔了差事,府里永不录用不说,这一顿板子,你也是跑不了的,想好了,再回我的话,是真病了,不敢说,还是起晚了,来不了,你可要想明白了 几句话说出来,就是边上杨嬷嬷,心里都敲鼓,二奶奶这是铁了心,要拾掇方家老姐俩啊,这意思,竟是世子妃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挑明了,就是和你对着gān。 倒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真有如此手段心机,只这一件事,就能看出来,她若心里想难为谁,再怎样,也别想妥过去。 忙着给地下的方婆子使了个眼色,心话说,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你非要硬顶着gān,前面你姐姐那个例子,你又不是没见着。 方婆子哪里想到谢桥这么厉害,话说的严丝合fèng,一点余地都不留,咬咬牙道: 老奴是病了,病了 谢桥淡淡笑了: 即是病了,我也不难为你,下去吧 方婆子还没出门,就见到两个壮硕的婆子,连拉带拖的把她姐姐架了回来,蓬头散发,láng狈非常。 方碧青的奶娘,本来就有了年纪,加上平常也是个不得人心的,下面的婆子得了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那是一板子,一板子,打了个结结实实,竟是半条命险些都没了。 进了屋里,趴在地上,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谢桥这是成心要收拾她,正愁找不着借口,偏她姐俩个,傻不拉几的撞了上来。 qiáng撑着抬起头来瞅了一眼,正好落进谢桥盯着她的一双明眸中,眸中yīn沉冷漠。 方碧青奶娘暗惊,心里说,难道上次在忠鼎候府里的事,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打狗看主谢桥报仇 方碧青听着信儿,赶过来的时候,奶娘已经晕了过去。方碧青那心是真疼了,说句实在话,像她们这样的公侯千金,奶母远比亲娘近的多,所谓生恩不如养恩大,从不懂事起,一把屎一把尿的拉吧到大,比起亲娘,可真就差一层肚皮了。 如今冷不防见到奶娘这么大年纪,趴在地上,蓬头垢面láng狈不堪不说,身后还血渍斑斑的,看着触目惊心,方碧青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浑身止不住发抖,仰起头来,直直瞪着站起来的谢桥,头上的累丝金凤,都跟着她微微颤动,眼眶都红了,抬手指着谢桥:你,你,你 三个你字出口,后面的话竟然气的说不出来了,谢桥不躲不闪和她对视,眸光如冷剑穿过方碧青的眼睛,直接□她的胸膛,方碧青止不住从心里头发冷,气势竟不由弱了下来。 这样的谢桥,方碧青不由自主心怯了,毕竟是心里存了龌龊,理直气壮不起来。边上杨嬷嬷看了,忙过来道:大雪个天,世子妃怎么过来了扫了眼谢桥,见神色清冷淡然,虽说站了起来,但是连个客气的意思都没见,杨嬷嬷不禁心里敲鼓,一向也知道这两位有些不和睦,可以前都是方碧青找茬,二奶奶这边,一般都会置之一笑,不与她计较,如今看来,竟是较上真了。 要说这位二奶奶,平日里是个最大度的,不是方碧清做出什么事来,想来不至于如此不给面子,一时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方碧青虚张声势的冷哼一声道:二奶奶真好威风,头一天管家,就拿我的人作伐,可是个什么道理,今儿个你要和我说个清楚明白才好,不然打到哪里,我都是不依的谢桥盯了她一眼,浅浅笑了,轻缓的坐了下来,青葱玉指划过手里的铜刻手炉,淡淡的说了声:既然大嫂想知道前因后果,别人说你必是不信,就让她告诉你,最为妥当了谢桥的目光斜斜落在门边的方婆子身上,方婆子不由往后头缩了缩。 第128页 杨嬷嬷瞬间就明白了谢桥的意思,可不是,若是别人说了,方碧青信不信倒在其次,真咬死了,就发作起来,也是够闹的。这方婆子里外说是世子妃娘家的人,这事也是从她身上起的,这里头有没有方碧清的授意,就不用说了,她说的话,世子妃想耍赖都不成。 杨嬷嬷心话,这可真是两位年轻的主子,首一次斗法,谁胜谁负,咱就不用提了,根本不是一茬子上的。 方碧青yīn沉沉的目光,也落在方婆子身上,张口道:你说,说的仔细明白了,前因后果,放心,什么事都有我给你做主有意无意瞥了旁边的谢桥一眼,谢桥弯弯嘴角笑了:是啊,大嫂在此,你若有委屈,也有人给你伸张,千万莫要稀里糊涂的,回头传到老王妃耳朵里,可也是我的不是了。 那方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都不敢抬头看两位主子,一个劲儿的就说:是老奴的不是,原是老奴的不是,二奶奶心慈,体恤我们下头的人,是个最宽厚公正的主子 竟是满嘴里都是称颂谢桥的话,杨嬷嬷险些笑出来。 方碧青脸色难看的不行:即是二奶奶体恤下qíng,怎的奶娘打了板子,你却全须全影的方婆子僵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只低着头不吭声便了。 方碧青暗恨她不争气,扭过头来对谢桥道:可是二奶奶一顿板子打的她掉了半个魂,竟是前言不搭后语,疯疯癫癫起来,二奶奶即是亲自下令动了刑,就来和我说说吧,毕竟她是我的奶母,从小在我身边伺候,说到哪里,也是有些个大体面的谢桥懒懒的扫了她一眼:体面,再体面,也是个下人不是,也该守着主仆有别的规矩,敢指着主子的鼻子拔份的奴才,今儿我也是头一遭遇见方碧青qiáng辩道:奶娘的xingqíng我最是知道的,不是那等不知道上下没王法的人,二奶奶这话,可从那儿说起的呢谢桥盯着她片刻,扭过头道:亏的杨嬷嬷、若雪、初云姐姐都在这里,刚才的qíng形瞧了个真真的,不然我可真是跳进huáng河都洗不清了方碧青脸色一僵,可不是,若这屋里要都是谢桥身边的婆子丫头,她还好赖,大不了死咬牙应,就赖她个好端端打了人,她身边的人自是向着她,打到婆婆那边,也要闹个两不消停,可谢桥的话对,婆婆身边三个心腹婆子丫头都在这里,刚才必是瞧了个头尾真切,她想赖是不成了,可认了,这口气可怎么咽的下去。 遂也不藏着掖着了,恨恨的瞪着谢桥,谢桥理都不理她,心里话,你也知道心疼你奶娘,可那样龌龊的手段来毒害我,这样都是便宜你了。 谢桥刚才打奶娘的时候就琢磨,方碧青这个奶娘,当初在忠鼎候府,必是助纣为nüè的一个,根本也不是个好货,打死了,都是便宜她,这等仆妇就是害群之马,留着终是祸害。 杨嬷嬷一瞧两位主子这又僵住了,忙上前凑到方碧清跟前道:奶娘可是有了年纪了,还是就早回去诊治为上,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方碧青自也是知道轻重,站起来,让身边的两个婆子小心把奶娘抬着,怒气冲冲的走了。 谢桥心里真是又敞亮又痛快,撕破脸了倒好,省的总要暗着提防她,更麻烦。 谢桥这算是稍稍抱了私仇,心qíng甚好。 秦思明进了如意馆的时候,院子中回事的人早就散去了,谢桥也移挪到他们屋子里,靠在烧的暖暖的炕上,fèng制孩子的小衣裳。 谢桥觉得,孩子的衣服用那些绫罗绸缎不好,特特让人寻了细细的棉布来,房里的丫头婆子们见了,都说太肃静了不好,谢桥一琢磨是有点素,可染了颜色的,谢桥却又嫌弃太粗。 左右不合适,最后还是chūn枝这丫头手巧,在每件衣服上,认真修上了花样,或五福捧寿,或鱼戏莲花,或狮子滚绣球,或福寿三朵,绣活jīng致,寓意吉祥,倒是颇为好看。 就是费时费力,一个小孩子穿着不过几月里就小了,倒真真可惜了。 她这样一说,chūn枝倒是笑道:二奶奶如今越发小气起来,几件衣裳值什么,再说听老人们说过,小公子这衣裳小了,留给下面的姑娘小爷们拾着穿就是了,还能讨个吉利呢谢桥当时就笑了:你就知道必是个男胎了,我倒是觉得女儿更好些chūn枝当时低声和她说:那日里偷偷听见来请脉的太医,在那屋里和二爷说了,说十有八九是男胎呢。 谢桥倒也不是矫qíng,她是真喜欢女儿,可是这个时代,这个家族来说,儿子的确更好些。想着这些事,不禁有些发呆,秦思明进了五,都没理会,直到秦思明抽走她手里的小衣裳,她才回过神来。 忙站起来道:怎的今儿这样早秦思明拿着小衣裳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道:这是不是做小了,怎么才这么大点儿张妈妈让丫头打了热水进来,听着这话不禁笑道:那里小啊!这件还是大的呢,那边一摞做好的,比这个还小多了呢秦思明听了,就要去那边扒拉,谢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衣裳,白了他一眼道:还没洗手呢,回头外头的脏东西都蹭到这上头了秦思明笑笑,过去洗手,张妈妈笑道:姑娘也太小心了些,这倒是不妨事的,这些小衣裳横竖都要再下一遍水,绣花样子的时候,就让chūn枝用了不易褪颜色的绣线,就是预备着下水呢谢桥点点头,把手里做了一半的小衣服,随手递给那边的chūn枝,chūn枝拿了出去,接着绣花样。小丫头上了茶来,两口子坐在屋里说体己话。 秦思明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可是今儿又得了一桩喜讯谢桥歪头看着他,秦思明笑道:如玉有了,太医说两个月了呢,原是今儿给太后请安,碰巧遇上她和宝树,太医正在那里给太后请平安脉,可巧太后就说,瞧着如玉气色不怎么好,让太医给她瞧瞧,这不,一瞧就瞧出了个大喜讯,太后皇后那里都高兴的不行了,想必这时候,你们府里的老太太也得了信谢桥大喜,忙不迭的道:可怎么样呢,身子可还好,怪道前些日子,上我这里来,瞧见了我平日吃的腌梅子,我吃一个都酸好半天,她一会儿功夫,就吃进去了半罐子,临走还要走了一罐,当时我倒没理会,原来竟是这件喜事秦思明有些郁闷的道:可是呢,宝树和如玉这才成亲几个月,这孩子就有了,咱们可是远远落在后面了,你家大哥哥可是得意的很了谢桥扑哧一声笑了,刚要说他两句,忽听外头一阵喧闹声传来,二爷的贴身小厮在窗户外头急急的道:回二爷二奶奶,可是大事不好了,咱们府里的世子爷,被人抬回来了,说是在云水楼和一个江湖上的汉子争风吃醋,让人家毒打了一顿,扔下了楼 秦思明蹭一下站了起来,撩开帘子就出去了。 作恶多端终有报时 秦思明匆匆出去了,巧月低声道: 可是个下流坯子,这下真是恶有恶报了 那日的事qíng虽说瞒下了,可过了后,谢桥还是与巧月透了些风,一则,心理实在憋屈的慌,二则,知道巧月是个底细人,最知道轻重,断不会露出去定点。 巧月当时听了,真是气得不行,哪里想到这好端端在家里坐着,竟招来如此狠毒的算计,一边庆幸,一边心疼,可是说姑娘自来是个心胸宽的xing子,可毕竟也才十几岁大,这时候说出来,虽是轻描淡写的,当时不定心里多怕呢,如今巧月想起这挺事来,都一阵阵后怕。 一边也暗恨方碧青,平日虽说不和睦,可下了这样狠毒的心思,害自己的妯娌,也真真少见。虽恨,一时却也无法,也只的叮嘱身边的人多做防备罢了,如今听到这个信儿,真觉万分解气,心里那口气,才算真正发出来。 谢桥低声道: 你去遣个伶俐的小幺,过去盯着点儿,若是有什么信儿,速速传回来咱们知道 巧月应一声出去了。 谢桥其实不用着意探听,也知道事qíng不好了,思明这一去,竟是到了大半夜才回来,中间儿让随从回来和她说了一声,说不要等他,先自己吃饭安置。 巧月派去的小幺半截也回来说了原委。 原来一向荒唐的秦思义,这回可真碰上不讲理的硬茬口了。说那日天刚擦了黑,就去了云水楼里头厮混。 若说这云水楼可真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达官贵人不说,来京的商贾,江湖的豪客,只要进京都要来此玩乐,虽日进斗金,却往来庞杂。 加上明里暗里都知道是镇南王的地儿,这么些年,还真没有敢闹事的,秦思义这档子事,出的真算挺蹊跷的。 他去的时候,照常喊了老鸨子来,让四个花魁过来赔他吃酒,老鸨子吱吱呜呜的说: 刚头来了几个江湖汉子,使唤了大银子,包下了四个花魁,不止今儿晚上,以后也甭想了,说是要赎了身子,抬回去当个正经夫人呢 秦思义一听哪里肯依,拉扯过老鸨子就问到了脸上: 好啊,爷当初说赎了她四个出去,你死活不依,如今来了个几个不知道哪儿的野货粗汉,你倒舍得了,这可是个什么道理 老鸨子忙道: 世子爷这话说的可也差了,当初世子爷何尝说过赎身,不过是想梳拢破瓜,可这四个,不与别的姑娘一样,身契虽在云水楼里,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只要她们乐意了才成 秦思义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更是怒火上窜: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婊/子,不乐意伺候爷,行啊,当了婊/子,还他娘的立牌坊,今儿我也让她们几个见识见识爷的厉害,今儿我还就看看,哪个敢不乐意了 松开老鸨子抓住一个过来的guī奴问了去向,甩开步子冲了过去。 老鸨子在后头着急的喊叫: 哎呦!我的世子爷哎!你这是怎么话说的,不可莽撞莽撞啊 嘴里喊叫的急,脚下却走得甚是缓慢。秦思义哪里受过这样的憋屈,抬脚踹开顶头最大的一间,可不四个花魁陪着四个江湖汉子,chuī拉弹唱,正乐和呢。 秦思议紧走进步拉住最外头的飞花,心头火气,也顾不得惜香怜玉,抬手就是一巴掌,掰着她的膀子,直接道: 你他娘看不上爷是吧,臭婊/子,爷素日里是给你们脸了,还当自己多金贵,不就是仗着这身皮ròu好点,最终不是要在爷的□,让爷骑的货,你还上脸了,今儿爷就办了你 嘴里不gān不净,手直接往外拉拽飞花,飞花吓的花容变色。 第129页 四个江湖汉子站了起来,当头一个五大三粗,紫膛脸色,一瞧就穷凶极恶,直接就问: 你是那个什么秦思义 秦思义一愣,倒不妨这几个是认识他的,一琢磨即是知道自己的名儿,必然就知道自己的底细,想来不敢胡来,于是底气更足了: 正是爷,识相的给我快滚 当头的汉子桀桀怪笑几声,冲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秦思义都没看清晃过来的人影,已经被一脚踹倒地上,不知道来人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躺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带头的紫膛脸的汉子过来,从上到下俯视他几眼,一抬脚冲着他的命根子踩了下去。 啊 秦思义一声惨叫,就晕了,汉子还不依不饶,抓起他,一抬手顺着窗子就扔了下去,直接摔在街面上,亏了楼不高,不然指定立时毙命,即便如此,也是相去不远。 府里得了信,带了人过来,哪里还有那几个汉子的踪影,江湖人士,捕风捉影,哪里找的着,抬了秦思义回来,赶紧请了太医过来,命根子先不管,就这命保不保得住还另说呢。 郡王妃听了太医这话,竟是直接晕了过去,抬回屋里去,另行诊治。 老亲王郡王爷恨的不行,可就他们这样的人家,竟出了这么宗大丑事,这件事想来也是盖不住的了,皇上那里知道,说不准就定他们个治家不严之罪,把安平王府都带累了,这是个毁家灭族的畜生啊,若是早早约束,何至于此,如今悔恨都是晚了,心里再恨再悔,头先保命要紧。 郡王爷老亲王都清楚,太一眼里当差的这些太医,都是报喜不报忧,平常请请平安脉还罢了,若有要死要活的病症,却不大管事,遂私下里和思明商议,寻一个妙手神医来救秦思义的命。 秦思明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就是云州的寒清,前些日子桥妹妹刚过门的后母,只是他这个新岳母,xing子素来有些古怪,恐求不来。 思明先压在心里没说,想着回去先和桥妹妹商议,这位新岳母xing子虽怪,却难得与桥妹妹相合,若是桥妹妹一封信去,没准能成。 他哪里知道谢桥和秦思义那些事。回来还真巴巴和谢桥说了,谢桥压了压心里火,淡淡的说了句: 远隔千里,恐赶不及,还是就早找别人的好 说完便说身上乏了,径自脸儿朝里头睡了,不理秦思明。秦思明正愁着他大哥的病,也没在意,两口子熄灯安置。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秦思明匆匆就走了,谢桥用早饭的时候和巧月说了这事,巧月道: 亏二爷还开了这个口,这就是恶有恶报,神仙都救不的,谁来了都不成,何况咱们家新太太,救他,做梦,不直接下药毒死她,都是好的了 谢桥扑哧一声乐了,说起寒清,谢桥倒是也没想到,真能这么顺当的就嫁了她父亲,就这样稀里糊涂就成了,她这怀孩子的事qíng,也早就传了家书过去,父亲那里回信说,必然赶在孩子落生前回来。 说实话,有寒清在一边,谢桥真放心了不少,比起那些只会之乎者也,背药书的太医,寒清的医术更靠谱些。 只是她也不是圣母,让她救秦思义,她还真做不来,至多就一边瞧着罢了。 张妈妈一脚迈进来低声道: 我可听着点儿信,园子那边的抱琴说是疯了呢,成日里闹了个不消停,肚子里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听那边的几个婆子私底下说,这都八个多月了,肚子里连个动静都没呢,别是个死胎吧 说着忙打了自己嘴一下: 瞧我这张嘴,可不在姑娘面前胡说呢,要注意那什么来着 chūn枝抿抿嘴,瞅了谢桥一眼道: 胎教 对!胎教,胎教 满屋里的丫头婆子都跟着笑了起来,谢桥站起来道: 可是不早了,咱们过去吧,外头想必又是一院子等着回事的人了,这一停事闹出来,郡王妃的病又沉了些,少不得,我还要cao劳些时日。 巧月上前拿过羽缎斗篷,给她严严实实的披上,系上前面的带子,接过暖月递过来的手炉,放在她手里,整整头上的昭君套,从上到下瞅了一遭,见妥当了,才扶着谢桥出了屋子。 整整下了这两日雪,如今这会儿才算放晴起来,冬日的阳光,照在飞檐的积雪上,一片晶莹的白。 院子中,去年里新移过来的一颗腊梅,映着雪开的热闹,朵朵金huáng伴着积雪,冷香阵阵扑鼻而来。 谢桥深深吸了一口,这正是,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 遇郎中翻出旧年事 大夫是请了来,郡王爷这才知道,为什么前头几个太医都yù言又止的,话都说的含含糊糊的就匆忙走了。思义这个畜生,竟不知道在哪里,染了一身脏病回来,他们这样的人家,这要是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遂急忙让思明寻前面几个太医,私底下给了好处,偷偷瞒下这档子事,可这病却也要一块治,请的这个大夫,虽说诊出了病,可人摇摇头说治不了,就走了,郡王爷这边急得一脑门子官司。 那边方碧青钱月娇可也真着急了,虽说秦思义不是个指望上的男人,可如果没这个男人了,她们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两人也不是个糊涂的,虽说心里也恨,可也日夜忧心。 钱月娇传了信儿给她爹娘,前些日子家去,倒是影绰绰耳闻,他爹认识一个什么大夫,听说很有些道道,她大哥,chūn天那时候,染了那个什么病,就是让他医好的。 这边私下也和方碧青说了。 这样的事,虽说瞒着外头的人,可思义屋子里的妻妾,自是不能瞒着的。方碧青原总说,恨不得秦思义死在外头才好,可真到了这关头,她也真就没了主意,哪里还计较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保住命是首要大事。不然世子都没了,她这个世子妃算怎么回事,这府里便再无她的立足之地了。 因此听钱月娇说有个能医病的大夫,忙忙的就和婆婆说了,让尽快请进府来。 郡王爷和思明一商量,秦思明听着不怎么靠谱,言说还是请个正经的大夫来的好。郡王爷也觉得这话儿有理,便和郡王妃说了。 不知怎的,话儿就传到了方碧青耳朵里,也不管婆婆还病着,竟是拉着钱月娇,过来哭闹,那话里话外的就说,小叔子不安好心,这是要看着他大哥没了xing命,好在后头拾便宜呢。 可巧,这话正好让来给郡王妃请安的秦思明听了去,气了满脸通红说了句,大哥以后的事,他都不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郡王妃心里这个气啊,可这一番闹,倒是真把大夫请了来。这郎中倒也有些本事,进来一搭脉,病症就说了七七八八。方碧青和钱月娇在屏风后听着,心里也跟着有了些底儿,请到外头开方子,这郎中目光闪烁,四下游走,郡王爷瞧了不喜,叮嘱两句便自行去了。 郎中开了方子,因也真怕他出去没嘴的胡说,再说秦思义的病,想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便前面寻了个僻静的院落,安置郎中住下,郎中自己带个药童。方碧青又把自己院子里的一个齐整的小丫头,送过去伺候,言说若世子好了,还有重谢。 还别说,几天功夫,还没过年,秦思义的病倒真有了些许起色,最起码,不是那样昏昏沉沉的了,郡王爷欢喜起来,看着郎中,也不是那么七八个不顺眼了,也赏了银子下来。 就这么不好不坏的,拖到了除夕,郡王妃的病好了,谢桥仍把府里的内务jiāo还给了婆婆。郡王妃喜欢巧月chūn枝的底细,特特借了她两个过去帮忙。 婆婆张口了,谢桥也不好推辞,横竖说好了,过了正月十五,府里大小宴席应酬都过了,必然让她们回来的。 谢桥心里也琢磨,让巧月和chūn枝跟着婆婆历练几日也好,等将来自己分出去,这两个就有经验了,哪里想到不过几日,刚过了初五,巧月边便托病回来了。 一回来就和谢桥低声说了原委,谢桥不禁暗惊,你说事qíng怎的就这么巧了。 原来巧月在郡王妃那边帮着理事,自是难免和外头的清客们打头碰脸的,平常日子,老亲王郡王爷都jiāo朋好友的,府里原是养着十来个清客闲人,过年过节的,大席小宴,都是个坐上的陪客,可也就在二门那里止住了,谁也不许进内府来。 都是些读书人,也都讲这些规矩,可偏那日,赶上老王妃明儿要在园子里宴客,说是要让把那个十二月花神的玻璃围屏搬出来,放在园子梅林边的空地上,摆上宴席,倒也暖和通透。 郡王妃便让巧月带着人来搬,可巧刚拐过东边的连廊,迎头就碰上了刚给秦思义诊了脉回来的柳郎中。 巧月眼风一扫过,不禁吓了一跳,可是过去了这么些年,巧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就是当年给chūn枝瞧病的那个外地郎中。 当时虽说隔着帘子,巧月还是从帘子fèng里瞧见了郎中的模样,长的不甚体面,倒是好记的很,这猛一瞧见,虽说换了衣裳,巧月还是认了出来,遂多打量了他两眼。 这柳郎中,咱前面说过,是个看了几本药书出来混饭吃的,江湖郎中,你说本事也不大,可偏巧运气极好。 那年刚一进京,就撞上了伯爵府那档子事,得了不少银子,遂安下心来,就在京城里混了。一开头就在客栈里落脚,后来觉得贵,便在轻花巷后头的胡同的大杂院里,租了间屋子过活。 轻花巷,是京城最下三滥的地方,和云水楼那等地方不能比,沿着轻花巷都是最低等的jì院。 轻花巷前后是京城里的贫民窟,许多进京偃蹇住的外地人,都住在这里,或经商失败,没有盘缠回乡,或进京赶考,却屡次落第,没脸回家的书生,等等,都是每日里要出门奔嚼谷的穷人,单身汉。 因此jì院这等皮ròu营生就应运而生了,稍微好些的,也不过二三十个铜钱,就能让你随便折腾,自是不会讲究什么gān净卫生,染上脏病的□,便不再少数,因此柳郎中的生意倒是真挺好的。 不知道哪本书里瞧了个方子,首一次用了,倒是管用的紧,日子久了,便有了些口碑,还搭上了轻花巷一个相好的,叫胡娘子的□。 胡娘子如今虽说年纪大些,可骨ròu匀称,腰肢轻软,擦胭脂抹粉的上了妆,也看着挺衬头的。再说柳郎中一个村里出来的乡巴佬,人不嫌弃你倒贴,你还能往外推吗,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 好上了,才知道,这胡娘子有些个人脉,和那些靠皮ròu吃饭的□,不大一样,原是上等jì院里,年岁大了,被转卖下来的,自己有些体己,索xing赎了身子,在轻花巷落了户,高兴了,也接一两个客,不乐意了,就相好的哪儿一混,倒也自在。 第130页 这日里,来寻柳郎中,两人大白日就上炕先好了一场,胡娘子才说: 有桩好买卖,若是成了,你也就不必在这轻花巷憋屈着了 说着斜眼撇着柳郎中道: 就怕你将来发达了,却忘了我今日的好处 那柳郎中忙赌咒发誓的,说了一大串好听的话,这胡娘子风月场中混了小半生,都没混出来,就是因为她这个糊涂xing子,就信男人的话,哪里知道露水夫妻罢了,哪来的真心实意,所以最后被柳郎中丢下,也是她自己没想明白。 胡娘子以前的姐妹引见,柳郎中就进了钱府,给钱昌文治病。钱昌文的荒唐,咱前面也提了,钱百万一开头还任他花,后来见不成,就开始严加约束。 钱昌文落下个荒唐的名声,腿还坡了,亲事又高不成低不就,就耽搁了下来,家里有几个通房丫头,也嫌弃没有青楼□的风qíng,仍常要出去鬼混。 后来银子不凑手,被底下的小厮引着,去了那低等的jì院一两次,谁知就染上了病,寻着秘医,来治,治了小一个月,也不见起色,越发怕了起来,谁知这柳郎中进府来,几服药下去,就好了。 钱百万一高兴,就把手头上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小院子,给了柳郎中。原是别人抵押在他这里,后来蚀了本,就收在手里,也不是临街的门面,地方也不好,还有些窄,卖不上银子,租出去,也没几个钱,索xing送了这么个人qíng。 这柳郎中倒是个会巴结的,一来二去和钱家父子,混的极熟。一开头,还偶尔回去轻花巷寻胡娘子快活,后来胡娘子病了,柳郎中边少去了,乃至后来,都忘了还有那么个人。 要说这运气来时,神仙都挡不住,眼瞅着要过年了,谁知竟得了安平王府这么个好事。 这柳郎中当年进了伯爵府一趟后,心里就生了根一样。前几月,旁边住的媒婆子,还说给他说个死了丈夫,有房有家产的寡妇,他都不依。心里还记着几年前那场奇遇呢。 进了安平王府来,虽说世子妃送来伺候的丫头算齐整,可毕竟也不算很和心思,这日远远的瞧见对面过来一个年轻体面的丫头。错身的时候,竟然多看了他两眼,这柳郎中扫见巧月明丽的姿色,不禁身子一阵苏,追着巧月的背影,愣了很久的神。 回头向身后的小厮打听: 你刚才唤她巧月姑娘,可是你们府里哪个房头的丫头,以前怎的没见过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柳郎中的心思,笑道: 您就早歇了心思要紧,慢说人家已经成了亲,嫁的还是外头如今的大管事,就说没嫁人那会儿,也是云彩尖上的人,咱们这等人够不上,够不上。那是我们二奶奶跟前最得用的大丫头,当初是陪嫁过来的,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比寻常家的小姐都qiáng呢,又是那么好个摸样。不是我和你chuī牛,和她一起陪嫁过来的另一个,巧兰姑娘,如今可是南丰国的宠妃呢。那个新皇帝一登基,就册封了,听说很是受宠。当初这位巧月姑娘,二奶奶原说要配一个才俊的,是巧月姑娘自己不乐意,说好说歹,不离开二奶奶,这才委屈许给了主母娘家的二小子,如今在家里说一不二。要我说也是,我要是能讨这么个媳妇,每天给她跪着洗脚,我都乐意。 柳郎中倒是忍不住哧一声笑了: 你这小子才多大,就想娶媳妇了 说着低声道: 其实啊,她们那些看上去体面的人儿,私下里的龌龊你是不知道,乱着呢,走,我给你说说,还就是那伯爵府里头,旧年的一桩事 财迷心郎中敲竹杠 论说这档子旧事虽龌龊,也不过是伯爵府的事,和安平王府埃不上边。偏这柳郎中,倒是会钻营,不知怎的,进了王府来给秦思义治病。 巧月暗恨不已,这秦思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jīng,到了那儿,都是臭块地的主,倒不如早死早套生的gān净。 谢桥心里掂量着这事,即便那姓柳的郎中记得,想来也弄不清个子丑寅卯,只要不叫他认出来,伯爵府大了,那件事,不见得就疑到chūn枝巧月身上。 当初那几个婆子,过后,都让老太太远远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如今老的老,死的死,也难寻个影儿了。知qíng的就巧月一个,chūn枝虽是当事人,那时节昏昏沉沉的,想来也理会不得这些。 若是告诉了她,她一担惊受怕,未免露出行迹来,倒不如索xing瞒着她的好,横竖这事都过去这些年了。 谢桥拿定了主意,偷偷和巧月商量了,让巧月进出多着紧些,即便遇上了,也不要说话。就怕那郎中当年没瞧见模样,却记住了声音,认出来,回头到处胡说,可也是麻烦。 主仆两个这边商议的挺好,可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柳郎中,打从头一次遇上了巧月,偏巧月多瞅了他两眼,心里就存了些龌龊。 想着这巧月可是长的个好模样,虽说男人是个外头管事的,可毕竟是个奴才,哪有他体面。世子妃那边都应他了,若是世子的病大好了,便荐他进太医院当官,这可不是熬出来了。 自以为自己挺体面,想着这女子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正经的,没准就是一桩风流官司。心里存着这些痴想,便有意无意的凑跟前来。 巧月管着事,那里能真天天躲着,那日正在库房里的管事的说话,可巧就让柳郎中听见了几声,柳郎中当时就愣了。 这声音就是死了,他都忘不了,那时在伯爵府里一听,身上就跟着苏了。巧月的声线略低,颇为好认。加上姓柳的又放在心里这些年,没事就想想,哪里会忘了,说刻骨铭心也不是瞎话,一听就听出来了。 回去把前几年那事,从头到尾思想了一遍,突然眼前一亮,生出个主意来,觉得这是桩了不得的大买卖。他当初看药书给人治病,说归底儿,不就是为了求财,有了银子啥没有,比当官qiáng多了。 他瞧着钱老爷比钱昌文自在,钱昌文那俩俸禄银子,都不够吃几次花酒的。听小厮说,这巧月是二奶奶跟前陪嫁过来的丫头,想必是从小就服侍的,那么当年chuáng帐里头躺着的,难道是这位二奶奶,私通男子有了孩子 不,不,不对,听说这位二奶奶过了年才十五,那时候才不大,万不可能有此事。即便不是二奶奶,必然也是二奶奶身边的人,不然不会特特差了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去管这档子事。 别管是谁,这件事必是见不得人的秘事,以此要挟,必能发笔横财。 听京里人说,这位二奶奶出嫁那会儿,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手里的体己银钱,数都数不清的,想必弄出来些也不难。 柳郎中也不傻,知道这安平王府二奶奶的竹杠,也不是那么好敲的,便想寻一个替死鬼出来。思来想去,倒真让他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 柳郎中想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混蛋钱昌文。钱昌文如今缺银子使唤,他爹如今不给他,他又想着花天酒地,自是手头不宽裕。 柳郎中知道底细,便偷着跑出来,寻他吃了顿酒。两人商议了,觉得此事可行,狗胆上来,便真行起事来。 巧月这边右眼皮蹦蹦挑了几天,贴了红纸片儿,可也不管用,正坐在炕头和她男人说,别是有什么祸事了。她男人那个猴崽子,猴上来添了一口,说这样管用,巧月抬起脚来,一脚踹开他,两口子正在这边调笑打闹,就听院里啪一声响动。 两口子吓了一跳,忙开门出来,见院墙那边白乎乎的一个东西,从墙外头仍了进来的。巧月男人骂了一声,开了门左右瞅了瞅,见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啐了一口。 回来,却见巧月脸色有些发白,刚要问怎么了,巧月忙着推他,让他套车,说是得回如意馆去,她男人不敢耽搁,巧月略收拾了,就进了安平王府。 今儿轮不上她当值,谢桥刚沐浴了,就见她风急火燎的跑了来,刚要问她这时候来作甚,就见巧月脸色凝重,遣退了身边的人,把包着石头扔进来的白绢,拿出来给谢桥。 谢桥展开一瞅,不禁脸色yīn沉。白绢上就两行字,若想瞒下昔年丑事,于三日后,带着一万两银票,送到东郊的树林子里来。 讹诈,这事儿对方做的并不缜密,加上谢桥和巧月早有防备,略一想,就知道是那个柳郎中的起的事,倒也想不到他敢这样大胆,想来是勾结上外头的人,想着敲一笔横财,可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一个小人敲竹杠。 可这事说起来,还真不能声张,关系着伯爵府的体面,伯爵府如今这脸面可丢不起,和皇家沾着姻亲呢。 打从公主下嫁了,就连大老爷二老爷,和两位荒唐的堂兄,都收敛了不少。想来是祖父下了严令,他们也知道些轻重。这事要是翻出来,公主的面子可往哪儿摆。 谢桥觉得这事她办不了,便打发了巧月先回去,等着秦思明回来,和他细细说了这事。 思明一听就大怒起来,这可是,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真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听谢桥说,没准是那个柳郎中使得坏,思明点点头恨道: 可是说的,那个郎中我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目光闪烁,绝非善类,父王也不喜他,偏大嫂,像供佛爷一样的供奉着,还巴巴的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头,送了过去侍奉枕席。原先我瞧着兴许还有点本事,可你瞧这些日子,大哥竟是不见好了,就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着。如今我也不管他们那院子里的事,免得惹一身骚。可他敢冒犯到我身上,可就饶他不得了。这事你不用cao心,jiāo给我,便妥帖了。 谢桥点点头,撑了撑后腰,如今肚子大了,坐久了,腰就酸疼的不行。思明忙拿了个迎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倚着,给她轻轻揉了揉,另一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忽然手下一动,秦思明吓了一跳,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抬起手来,傻子一样的惊呼: 他,他动了,桥妹妹,他动了 谢桥白了他一眼: 他是个活物,当然会动了 秦思明楞了半响,又把脸轻轻贴在上面,咚弹了他的脸一下,秦思明笑道: 这指定是他的小脚,踹我呢 说着摸摸谢桥的肚子认真低声严肃的道: 不许踹我,我是你爹 谢桥咯咯笑了起来。 张妈妈领着人进来摆饭,听着二爷说话,不禁笑道: 二爷和他说话,哪儿能懂,等他出了二奶奶的肚子,您再教他才是 暖月在一边嘟嘟嘴道: 妈妈这话差了,咱们姑娘说了,这时候和小主子说话,他也是知道的,姑娘不就常常给她念诗,还让妈妈给她弹琴听 第131页 张妈妈摇头笑了,自家姑娘一向如此,什么事都自有一套古怪的道理,虽说闻所未闻,可经了这许多事,张妈妈倒也信服了。 秦思明略略扫了暖月一眼。 吃毕饭,洗漱了,两口子坐在炕上吃茶,秦思明才道: 我这儿也正有一事和你要商量,我那随从双福,你是知道的,前几日私下里和我说,瞧上了你身边的暖月,说是想讨了去,你的意思呢 谢桥倒是笑了: 我这里可不正愁呢,身边几个丫头都大了,说到根儿,暖月真真是我从小的丫头,qíng分和巧月几个又不同,且她心机不深,我还真怕她跟了个混账男人,将来受了委屈。你身边的那个双福,倒是个不差的,横竖以后在我身边不远,也能照顾着些。待我明儿,我私下问了她,再回二爷的话可好 秦思明听她这话说的俏皮,灯影儿下,一双剪水眸子,含着笑意,说不出的晶亮闪烁,珠圆玉润的脸颊,白腻腻,玉盈盈的,透着光,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裳,有些瘦,紧紧裹着越加丰满的身子。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别样的风qíng,不禁心神一动,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谢桥脸一红,斜斜瞪了他一眼。 秦思明眼睛一亮,扶着她起来道: 天色不早了,咱们安置吧,chūn枝入画 一件事引出惊天祸 谢桥也没想到,不过一件小小的讹诈,最后却引出了如此惊破天的大丑事。 钱昌文自是不会亲自出马,思来想去,还是许给了银子,找了江湖上的人,gān这事,江湖那些个亡命徒一样的人物,无法无天惯了的,有银子就gān。 不想,直接落尽了秦思明的套子,一网打尽,下了大牢,一审才知道,这里头不止讹诈这档子事,前面秦思义被打,也是钱昌文,花银子买了江湖人gān的,为的不过就是争风吃醋。 事qíng败露,柳郎中不知道怎么得着了信儿,仓惶跑了,跑到了通州港,没上船,就被官兵逮了回来。 事qíng彻底翻出来,也瞒不住,上达天听,皇上震怒,三令五申的不许官员狎jì,可就在京城,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么档子大丑事,争风吃醋,买凶报复。 况且,钱家和宗室还挂着姻亲,这样混账的人,怎么能做官,怎样做的官,天下的官儿,要都是钱昌文这等货色,那何以治国,何以治民,当严查严惩,此风不可长。 皇上这一下旨,不止钱家,就是当初帮着捐官的慕容家,都跟着牵连上了。 钱昌文罢官抄家,jiāo大理寺择日再审定罪,柳郎中这事,秦思明倒是隐了下来,毕竟中间牵扯了伯爵府的大老爷和chūn枝,可私下里,宝树和太子都是知道的。 宝树气的不行,暗暗埋怨他爹荒唐,gān出这等没脸的事,还亏了谢雅早早去了,不然这事可还要牵连上大公主府。 太子那边关着思明和他的面子,还有太子妃也是谢家出来了,自然会向着伯爵府,可大公主府那边,可就不见得了,翻出来,传出去,伯爵府的体面可往哪儿搁。 虽说瞒下了,宝树还是私下里知会了祖父,老爵爷气的险些厥过去,下决心管束谢族底下的子孙,以免荒唐出了格,引来灭门之祸。 把底下宝树下一辈的子孙,都一总早早挪出来,亲自教管督促,这一番整治,歪打正着,倒是使得谢府底下一辈,出了几个有出息的,这是后话了。柳郎中打入大牢,估摸这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也算恶有恶报。 再说秦思义那边,自打过了年,就越发不好,浑身溃烂,等闲的丫头婆子都不敢近前。抱琴月头满了,折腾了一日夜,产下一个死胎,也就没人理会了。过了三日再去瞧,连身子都冷了。 郡王妃拨了些银子,给她老子娘,弄回去埋了了事。还是入画念着昔日的qíng分,亲自装裹了体面的衣裳头面,心里也是暗暗叹息,一念之差,终是天上地下两个光景,做人还需本分的好,这也是活生生的教训了。 出了正月,秦思义便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堪堪熬过了二月,就咽了气。府里大丧,偏巧老王妃jīng神不好,郡王妃又病了,谢桥只得撑着大肚子,重新理事。 府里如今风头一面倒,底下的丫头婆子、奴才、小厮、管事,那个不门清,世子爷一死,纵是丧礼办的再风光,大房也完了,兄死弟及,这是大秦的规矩。 秦思义一死,世子的爵位理所当然就落在了秦思明头上,秦思明出身尊贵,又得皇上太子器重,将来的风光,不用说,谁都能明白。 这里头还有个二奶奶,人娘家几个姐妹,如今都尊贵非常了,太子妃,太子良娣,镇南王妃,和明月公主既是手帕jiāo,又是堂姑嫂,还有个当了南丰国妃子的丫头,从哪儿说,人家这都是风光一辈子的命,方碧青哪里比得上,落架的凤凰不如jī,何况,方碧青还算不上凤凰。 以前还畏惧一二的奴才婆子,如今更是明着暗着使坏,墙倒众人推,方碧青以前招的恨也不少,虽说一时也不至于太凄惨,可这一天一地的光景,也令她憋屈的慌。 秦思义出殡那日,她撒起泼来闹丧,非说是秦思明有心害了大哥,为的是谋夺兄长的爵位,当时太子也在座,老亲王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让人直接捂了嘴叉出去。 这等事qíng,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吗,传出去,可让别人怎么看待安平王府。 过了后,郡王爷直接和郡王妃说,gān脆挪了她出去,如今思义已经去了,膝下无子无女,一个侧室,也做主休回了娘家,只方氏,若是安分不念语也就罢了,可偏偏,三天两头的寻事,弄得家宅不宁,倒不如就早分出去的好。 郡王妃原先向着方碧青,也不过是心疼长子,如今长子人都没了,忽然就恨上儿媳妇来,不是她管不住丈夫,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般下场了,所谓妻贤夫祸少,娶了个不贤惠的妻子,也是思义早夭的一个因由。 遂点头应了,没几日,便打发了方碧青的人,收拾了,搬到城外的园子里,守节诵经。即便她不乐意,也是没法子,没了男人撑着,她方碧清什么都没了。 谢桥把手里的账本子放下,揉了揉腰,巧月过来帮着她揉,叹口气道: 姑娘如今这么大的肚子了,可还要管府里这些事,这可如何是个头呢 暖月端了温好的□过来,递给谢桥: 巧月姐姐可不糊涂了,以前若说有个头,如今却真真没盼头了,这偌大的安平王府,就咱们二爷一个,姑娘纵是想清闲,恐也难了 谢桥倒是笑着看她,刚过了年,谢桥一看秦思义不好,就赶着给暖月成了亲,不然,这一等可要几年了,开脸嫁了人,如今的暖月倒是jīng明了些。 巧月拧她的嘴道: 如今这小嘴也会说了,可是都快赶上巧兰那张叼嘴了 暖月撇撇嘴: 巧月姐姐这话说的可差了,巧兰姐姐如今是皇妃了,我哪儿比的上她 谢桥倒是有些出神,是啊!皇妃,南丰国那边,倒是隔几个月就有信来,只说极好,上个月听说也有了孕,如今可不知道怎样了呢,穆通虽说贵为皇上,可实在是个重qíng重义的xing子,想来必不会歪带了巧兰才是。只是那时一别,到不知今生可还有见面的际遇了。 巧月扫了眼姑娘的神色,悄悄瞪了暖月一眼,正要宽慰主子几句,胡听外头道: 林家的太太过府来了 谢桥回神,站起来迎了出去,这一阵子忙乎,倒是没怎么见着谢贤,如今看上去,可是更憔悴了些,虽说脸上着了脂粉,可也遮不住蜡huáng蜡huáng的小脸,眼睛通红,神色慌乱。 谢桥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迎着进了屋里炕上,丫头捧了茶来,刚下去,谢贤扑通就跪倒了地上: 三妹妹,如今你可要帮我一帮,帮我一帮啊 谢桥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拉她起来道: 你我嫡亲姐妹,有什么事不好说,用得着这样,可不是外道了 谢贤手里的帕子抹了抹眼泪,与谢桥细细道来。 原是皇上下令严查官员狎jì宿娼,就这个时候,林庭梅被监察御史参了一本,说他虽叨天恩,却行为不检,夜宿青楼,狎jì宿娼。 其实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放在寻常官员头上,没人参奏,即便有人参,众人一保,也就罚些俸禄银钱,薄惩了事。 偏这林庭梅是个招人恨的,原有些耿直不知变通的xing子,家里又无根无叶,虽说巴上了谢家族的姻亲,却因谢珠的事qíng,被二老爷暗恨,自是不会帮着他说qíng。 大老爷没实在差事,就是个摆设,也是无大用。林庭梅平日里好大喜功,得了皇上几句赏识,就自大起来,得罪了底下的官员,犹不自知,如今他犯了事,谁还会帮着说qíng,不落井下石,已是好的了。 满朝里也就驸马宝树,帮着说了两句话。可宝树心里也瞧不上他,原先瞧着倒好,可谁知道,后来得意了,便是这么个样,说到底,那谢贤也是他隔母的亲妹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何至于,这么给她没脸,谢府的体面,可不也跟着没了。 因此也就说了两句场面qíng,赶上这阵岔口,直接被皇上隔了职位,闲赋在家。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事qíng没完,林庭梅是个文人,自是酸儒,一不顺遂,便寻了几个平日里有jiāoqíng的来往的同年,吃酒作诗,可就不知怎的,被其中一个,拿了他的诗文,直接承给皇上预览。 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皇上一瞧就大怒,直接缉拿,打入牢中,着大理寺卿审理清楚了,定罪。 谢贤自然知道,这里头的事,必是有人着意陷害,虽说林庭梅忘恩负义,可毕竟是她丈夫,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自己将来可要如何了局,可求了老太太那边,也是没用,因为谢珠的事,恨不得林庭梅遭了报应呢。 思来想去也只能来求谢桥,若是秦思明说上两句话,纵是不能免罪,可这xing命至少是能保住的。 谢桥听了来龙去脉,倒也是叹息,如今这事,那个把诗呈给皇上的人,倒是个关键了,遂问那人底细。 谢贤脸色有些复杂难看,好半响才道: 说起来,那人也不是外人,便是四妹妹的新婚丈夫,我家老爷的同年进士,如今在礼部任主薄的周璜。 掏心窝姐妹忆旧qíng 说起周璜这个人,其实也算个才子,寒门出身,林庭梅的同年进士。只是人长得不很体面,因此熬了这些年,都没得个好差事。倒是会钻营,不知怎的,三拐四绕的,和二老爷的一个妾,攀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此就索xing靠上了二老爷。 第132页 二老爷朝中有些人脉,一来二去倒是得了些重用,可到了如今,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还未有一房正经的妻室,身边只有两个侍妾伺候枕席,终不是个道理。 可他虽说是个官,却偏偏出身寒门,平常的小户小官之女他瞧不上,瞧上了的,人家也看不上他,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谁知突然就红鸾星动,伯爵府二老爷瞧上他了,乐意把四姑娘许给他。 这周璜高兴了足足三日夜,这伯爵府里的姑娘,在京里谁人不知,当朝太子妃的外族,且嫡出的三姑娘嫁进了宗室,便是这位四姑娘是庶出的,也是难得的了。 本来瞧着林庭梅飞huáng腾达,心里就有些不慡气,都是同年的进士,又都是寒门出身,偏他攀上了伯爵府,又得了皇上的青眼,如今这样的好事也落到自己头上,周璜自是高兴起来。 虽说清寒还是尽力收拾了府里迎亲,只是过嫁这日一瞧,倒是和伯爵府的门庭不怎么搭调,都是些平常物事,慢说赶上当初的三姑娘,就是当初林庭梅的嫡妻,也没比上,心里便存了几分不痛快。 待到拜堂进了dòng房,揭开盖头,心里的不快又,飞了,虽说有些个消瘦但也算美貌佳人,比自己两个侍妾的姿色qiáng远了,便搂着上榻行那云雨之事。 虽说身下女子极力讨好承欢,周璜又不是傻子,自是知道,没有落红是怎么回事,心里的火一起,前后一琢磨,便明白过来。 这是谢府二老爷给自己下了个套子,让他捡拾了这么个破烂货,偏偏就是huáng连,他也得吞下去,可是对谢珠那里还有温存好脸色,抓住她细问根底。 谢珠自是不会全盘托出,只哭哭涕涕,连编带糊弄的,说了几句,周璜心里这个气啊,和着自己最后捡的,还是林庭梅的用过的女人,可听意思,像是林庭梅用的qiáng。 周璜倒是信了七八分,一个是林庭梅那个人,以前不觉得,自打腾达了,愈发好色,府里头三天两头就弄女子进去,这谢珠的颜色明丽,比她那个姐姐犹在以上,让林庭梅瞧上,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且谢珠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那里懂得勾引男人,指定是林庭梅引诱的失了贞洁,加上谢珠会装,生的模样又娇俏,会吟诗抚琴,在chuáng上,也别有风qíng。一来二去,周璜倒是上了心,可谢珠话里话外的总挑唆他,他心里也原就嫉妒林庭梅,新仇旧恨,赶上这个岔口,便落井下石,直接黑了林庭梅一道。 谢桥听了这事,不禁叹息,这七拐八绕的,最终还是旧年那桩龌龊事,惹下的祸端,要谢桥说,林庭梅就活该,虽说有几分才气,可持才傲物却是最要不得的,你又没有背景,也无家族在后依仗,当谨言慎行为上。 须知人红遭嫉的道理,再说皇上之所以看重,不也是一番爱才之心,皇上爱才,便心存苛刻,但有一点不是,搁别人身上,也许就过去了,可搁在林庭梅身上,也许就过不去,这个道理,他竟不明白,可见是个当官当糊涂了的。 这周璜一听,便是一个小人,即有前面那番龌龊,便要防着些,偏还当至jiāo好友一起吃酒吟诗,可不是缺心眼。如今事qíng翻出来,无人说qíng,可见他的人缘奇差,就是宝树,平日那么个宽宏有心胸的人,为了妹夫都没说几句人qíng,可见着实恼了林庭梅。 本心说,谢桥不乐意管这闲事,可谢贤,虽说未出阁时,两人并不太亲厚,可谢贤却算这个时代少有的女子,她敢于奋争,敢于挑战自己的命运,这些谢桥一个穿越人。都不敢尝试的事,她却做了,虽遇人不淑。但这份孤勇值得敬佩。 且毕竟都是姐妹,林庭梅若是获罪,在这样的父权夫权社会,她带着一个稚儿,如何生存。指望老太太怜悯,老太太本来也没多疼爱她,又被前事冷了心,且年岁也大了,即便有心,恐也无力,别人 谢桥叹口气:你先回去吧,即使说下了大牢,再审定罪,没立时就获罪抄家,就有可为,待思明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再商议可好谢贤眼泪涌出来,跪下扑通又磕头,谢桥忙扶起她,谢贤望着她道:倒是真真没想到,我们终是不如你的,当年在伯爵府,大姐姐四妹妹处处与你为难,说句透心的话,当时我虽没怎样,可心里着实也是嫉妒你的,你一来,就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年纪虽小,却事事出挑,书读的好,xing子温和,人也大度,说话做事,我们几个拍马都赶不上,心里不嫉妒实在是假话,因此看着她两个害你,我瞧出来了,却没吱声,想来,你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后来你和大哥哥隐下那事,我心里还说,你这是敬意做给老太太瞧得,未必真是好心,后来大姐姐的事,你帮了,我才知道,原是我错了,三妹妹是个心怀坦dàng不计旧恶的,也因此,这次我才舍了脸来求妹妹,倒也没敢指望着妹妹真帮我这个忙,毕竟如今皇上发下话,别人都躲不及呢谢桥拍拍她的手,到不防引来她这番掏心窝子的话,笑了笑道:我是看在我那小外甥女的份上,那些年的旧事,我可早忘了,不想你倒巴巴的记到现在,如今想起来,不过小儿女淘气罢了,不过你们家老爷这事即便了了,我估摸着这官也做不住了,你心里要有个底儿谢贤点点头:如今我也看开了,其实在伯爵府的时候,纵是锦衣玉食,可也没甚大意思,如今我手头存了不少体己,这一次,若是他无事,我们便回他的家乡去,远远躲开京城,这繁华地,也是一切祸的根源,买些个田地,雇人种,做个太平绅士,想来经此一事,庭梅也该知足了谢桥倒是笑了,谢贤果然豁达通透,这话对,若是林庭梅还是当年那个,普济寺里靠着抄经书裹腹的穷举子,那里会有如今的祸事,如今谢贤倒是难得超脱了,不过,舍得这番繁华,守着林庭梅过一辈子,这里头,怎么也有认命的成分,说不得又令人为她悲悯感叹。 秦思明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谢桥手里拿着账本子发呆,遂笑了笑,上前抽出账本道:这账本子啊!我走的时候就看你捧着,回来,你还捧着,自己该知道歇息,养着jīng神才是,这样熬着,我儿子回头都受不住了chūn枝入画进来服侍着秦思明换衣裳净面,洗手。谢桥白了他一眼,嘟嘟嘴:和着你心里就惦记着你儿子呢秦思明哧一声笑了:我这心里惦记着你,还用我说吗,可这如意馆上下谁不知道,就是外头的人也都说,秦二爷是有了名的疼媳妇呸!还是个二爷呢,这样的话,爷说得出口来屋里的婆子丫头都跟着笑起来。巧月进来收走炕几上的账本子道:这些何用姑娘样样看,我这几日,把姑娘jiāo给我的那个记账法子,弄得明白了,明儿就按照姑娘的法子行事,倒是省了大心,昨个晚上回去,和我当家的说了,他也说好,说回头底下几分铺子庄子,都按这样记账秦思明过来坐在炕一头,接过茶吃了两口:什么记账的法子啊,这个难道还是有什么窍门不成谢桥笑了:这事不与你相gān,好生吃你的茶要紧,巧月,你去瞧瞧厨房里,可还有活的鲫鱼没有,若是有红烧几条,另外,上次做的那个南烧茄子,我吃着好,滋味足,且软烂适口,你让上灶的婆子多做几份,给老王妃郡王妃送过去尝尝,另用保温的食盒子装两盘,给伯爵府里送过去,还有前儿何妈妈做的那几样苏饼点心桂花糖,一并送过去巧月应了,转身出去了,秦思明笑道:你今儿巴巴的送过去,恐怕也只有老太太能吃着了,下午的时候,在公主府里瞧见了婉婉那丫头,如今可长大了些,倒是越发齐整个模样,那眉眼间,瞧着倒真有些你旧年的影子,xing子也像,不过比你那时沉静些,你那时候啊!别看瞧着安安静静的,可接触的久了,便知道,心里着实是个淘气的谢桥想到那时候,不禁笑了,歪歪头看着他:你知道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吗秦思明挑挑眉:什么那里来了这么个装老头子的小子哈哈哈!! 秦思明大笑了起来,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可是呢,那时候连父王都说,我少年老成的过了夫妻两个说笑着,摆上饭来,一时饭毕,谢桥才和秦思明说了林庭梅的事,秦思明略沉吟道:若说这事,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林庭梅不会做人,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到了这档口,竟是连个求qíng的都没有,若是不吝惜官位,倒是好办,我和宝树子谦略说上两句qíng,太子爷在一般帮衬着些,倒也不难,只是皇上这一番瞧他不上,以后想再起复可难了。 此心安处才是吾乡 秦思明即应了,果然不久,皇上就下旨,放了林庭梅出来,议罪的事qíng虽免,官职却保不住了,罢免了,准其回乡。 林庭梅出来后,多次来王府,秦思明都避而不见,谢贤却懂事,没见再来寻谢桥,谢桥知道这样走,林庭梅必不甘心,来寻思明,也绝不是道谢磕头这样简单,没准心里还琢磨着起复呢。 依着谢桥看,这辈子都难了,一来是失了圣宠,二来听思明略说过,太子爷死瞧不上他,您说这储君看不上的人,若是能当了官,岂不笑话,所以说安份些,没准能保得无虞,若是还想些有的没的,还不知道如何呢。 倒是谢贤比林庭梅更通透些,也没来为难谢桥。后来听得两口子收拾了回乡,谢桥才不禁叹息,谢贤这个命,也真难说是好是坏,就如老太太此时说的:不是我不帮她,只是瞧着那林庭梅是个忘恩负义的男人,若是贫寒时,倒能安生,若是腾达了,你这二姐姐的日子,可顺遂不了,如今这样倒好说着扫了她的肚子一眼嗔道:可是我说你,这些事便不要费心思了,如今管着你们府里的事,这又大着个肚子,可要知道歇养才是,身子本就弱,若是累啃的病了,可怎么好谢桥忙道:老太太放心吧,我好着呢,肚子里,您的曾外孙也好,府里的事qíng虽多,如今巧月几个也都历练出来了,哪里用得着我事事亲力亲为,不过就是稍稍过眼的事如玉在一边道:可是,老太太您是没瞧见,我在宫里瞧着母后理事这么些年,可就从没见过桥妹妹这样一个省心的,和着,什么事都让底下的丫头婆子们gān了,她就吃茶和我说这话,就把事都理顺了,真正那句话,玩笑着就gān了大事,怪道那日里,我母后赞她呢,说我姨母虽说逝了长子,可有了这么个媳妇,便也是造化了老太太笑了:你们都是好孩子,便都有这后福。 瞧了边上的大太太一眼略点头笑了笑,如今伯爵府的也是不同往日了,虽说宝树和如玉,另有公主府,大太太却是公主的正经婆婆,又是府里的长媳,老太太便发了话,把二太太管家的权,仍是jiāo给了大太太。 第133页 大太太其实也不是个多软绵的,那些年便是有些孤僻,不肯放下身段俯就大老爷,如今这些年,也看开了,加上大老爷也有所收敛,这管起家来,倒省事了许多。 府里的下人,一瞧二太太这是彻底失了势,便一窝蜂的倒向大房那边,二太太如今却事事不如意,儿子和人家没法子比,儿媳妇更是比到了天边去,任你心气再高,也是枉然,一来二去,存了心病,年前病了一场,好了,这jīng神便大不如前了,人也有些憔悴苍老,和大太太坐在一起,倒是显得大了几岁似地。 所以说,人的好坏运气也是难说,说不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罢了。 进了五月,谢桥的肚子越发大了,夜里时常抽筋,一抽就抽成一个大疙瘩,秦思明心疼的没法,有时候怕她抽筋,便把她的两条腿放在自己怀里,一抽就忙给她按揉,寻了太医询问,也说是理当如此的,不妨事。 秦思明按着她的腿,轻缓的揉着,过去了这阵,秦思明才道:岳母可何时进京,她若来了,没准有什么法子谢桥歪头看看他:女人怀孩子,都是要经过这些的,即便我母亲来了也没用,倒是你们男人好,尽占着好事不说,还想着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哼秦思明眨眨眼,不知道这大半夜的,可怎么想起说这些来了,不过越临近产期,桥妹妹这些日子倒是越发有些乖张,他偷偷问了太医,太医没说出个所以然,倒是老王妃偷偷和他说:女人生孩子,那就是鬼门关上走一圈,生死都难预料,她年纪这样小,又是个从小娇养的,自是害怕,可如今又是当家的奶奶,白日里必是没法在面上露出一星半点的惹人笑话,夜里对着你使些个小xing子也是有的。 秦思明这才恍然,因此只谢桥一说这些有的没得寻事,便也不和她较真,只笑眯眯的看着她,搂着她,一叠声的说:是,是,都是我们男人的不是,我们男人都混账,只是桥妹妹,这举凡坏人里,也能挑出一两个好的来,我便是那好的,若是男人能生孩子,我第一个替了你他这话说的极顺溜,倒是引得谢桥扑哧一笑:就会说便宜话,睡了秦思明笑了,扶着她躺下,搂着她轻轻拍着,好半响谢桥才低声说了句:慎远,能嫁给你真好。 秦思明还有什么求的,这辈子求的就是这句话罢了。 六月初,谢宜岳寒清进京了,原先秦思明还说待寻到个恰当的机会,把岳父从云州调回京来,一家子来往也近便,还说谢桥给拦了,谢桥一边瞧着,父亲倒是喜欢云州更多些的,云州富庶,且风气开放,如今还有个寒清,寒清的xing子孤僻,等闲的谁都不买账,在京城里,却不如在云州自在。 再则谢桥心里也明白,在京城里谢家虽显赫,但毕竟天子脚下,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自己父亲那个xing子,若是得罪了小人,被人使了绊子,虽不至于像林庭梅那样,可委屈却免不了,自己出了嫁的女人,便是想护着,也力不从心,可在云州有历琮之。 虽然这么想不应该,可谢桥就知道,有历琮之在,父亲在云州可以过的自在,那么个男人啊,即便远在云州,却可安排一切护她周全,这份qíng谊,谢桥不得不感动。 秦思义那档子事,谢桥后来略一细想,就明白了过来,这事也只有历琮之能做的这样巧妙,这份qíng,却难还的紧。 谢桥有时候也想,如果自己没嫁给思明,和玉兰掉个个,嫁到云州,会是个什么光景。 寒清来了,便把身边的两个陪嫁丫头给了谢桥,一名玉竹,一名丁香,生的不算很出挑,却真真都是稳重能gān的,不止懂医术,会拳脚,就是府里头的内务都是样样拿的起来,仿佛经过特殊训练的,即便秦思明都说.这两个丫头着实难得。 谢桥私下里瞧了几日,这日便寻了她两个来细问:以前就跟着母亲吗,怎的没见过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蹲身一福道:王爷曾jiāo代过了,若是主子问,便不可瞒着,我们两个原是镇南王府的暗卫,是王爷专挑出来,特特学了内府的事物,跟着寒大夫来的谢桥点点头:如此,我便知道了,只是这事 两人道:主子放心,这事至死都会烂在奴婢们肚子里,今后我们的主子就是二爷二奶奶两人出去了,谢桥不禁柔肠寸结,这是怎样一番qíng意,这番qíng意,自己又如何能安心消受,寒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副纠结的模样,也是知道些她的心事,过来给她诊脉后,坐在一边道:你呀!心思就是重,便是他的这番qíng意,也从没指望过你的报答,你若这样,反倒辜负了他的这一番心,便是你过得好,他心里就是快活的,所谓人生自古有qíng痴,此事不管风雨月,我都不曾想,他倒是个这样的人谢桥不禁有些出神,想着那时在普济寺中初见,倒不曾想,他和自己还有这番渊源,现在想起来都仿佛一场大梦。 湖里荷花盛放的时候,谢桥疼了一日夜,生下一子,落地就会咯咯笑,睁开眼睛,看到谁都是笑模样,喜兴的不行,老王妃郡王妃抱着都不撒手,就是一向严肃的老亲王都抱了半响,满口说:这个曾孙子不寻常,瞧了这么多孩子,那个是这么个大气样儿的一想起这个,谢桥就不禁笑,刚生出来的孩子,眼睛看不清东西,只恍惚的有些影儿,老亲王和郡王爷的衣裳花花绿绿的,他自是喜欢,那里是什么大气,不过能顺利生子,谢桥真松了口气。 侧头望了望熟睡中的孩子,不知道做什么梦呢,小嘴翘着一幅笑模样,转头望着窗外摇曳的蕉影中,映上玉带金冠的轮廓,接着便是思明小声询问的声音:可是睡着了,晨起吃的什么,我特特送过来的鱼羹午晌时可用了 谢桥不禁扬起嘴角笑了笑,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倒也自在。这正是: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真正的番外 南丰国通帝十三年chūn,青兰苑,桂殿兰宫,青兰苑虽不能说是南丰国后宫最尊贵奢华的宫殿,却是最特别的一处存在,这里住着的兰妃,圣眷隆重,即便皇后娘娘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宫里来来去去的女人多了,可这里,皇上始终步履常至。 二皇子穆云,大公主穆瑶都是兰妃所出,一向颇得皇上喜爱,尤其大公主穆瑶,生的模样好,又机灵,皇上时常带在身边,因此即便太子见了,她都要谨慎称呼一声皇姐,加上南丰国本就风气开放,男女皆同,养成了骄纵刁蛮的xing子也实属寻常。 兰妃这些年宫里养尊处优,见多了后宫的龌龊手段,早就不在时昔日不顾一切,qíng愿苦乐相随的巧兰,她失去了平常心。 大约人都是这样得陇望蜀的,当初想着只要跟着穆通,哪怕为奴为婢都是愿意的,可后来得了宠,却开始渐渐想着占据穆通心里的那块净土,她开始羡慕甚至嫉妒,有时候躺在穆通身下承欢,她心里都会不自觉的想,穆通这时候心里想的会不是谢桥。 谢桥啊!她过去的主子,她成就了自己,原本感恩戴德,可她这样的成全,虽然使得她得到了特别的尊荣和宠爱,可是这一切,却不是她巧兰的,而是她家姑娘的替身,影子。 巧兰越来越不甘心,这种不甘心,日夜啃噬着她,她开始厌恶谢桥,讨厌听到有关她的事qíng,去年在御花园,偶尔听到一个宫女提起安平郡王妃谢桥,她寻了个错,把那个宫女杖责一顿,打那起,她更听不得半句谢桥,甚至看到桥,都从心里抵触厌恶。 偏偏穆通最喜欢和她说谢桥的事,她生了一个儿子,她的儿子何等聪明,五岁就会吟诗,七岁就会画画,她又生了个女儿,多漂亮,多可爱,多慧敏,多淘气 这些听在巧兰耳朵里,脸上的笑容挂都挂不住,谢桥捎过来的信,穆通看完了,就会收走,藏起来,这份心意如此昭然。 近几月他来的越发少了,听宫里人略说过,好像镇南王世子来了,皇上每日里让他陪着骑马打猎,政事都搁在一边了。 巧兰正想着这事,就见穆瑶从外头冲了进来,手里的鞭子一甩,打在一个太监身上:滚,别再这里碍事巧兰皱皱眉:瑶儿休得胡闹穆瑶哼一声,瘪瘪小嘴:父皇偏心,世子哥哥也偏心,他们都对那死丫头好死丫头?谁啊? 穆瑶气的扔了手里的马鞭子:就是陈婉和秦清那个死丫头陈婉,秦清? 巧兰不禁微怔,穆瑶哼一声站起来道:我和秦清那丫头说好了,明天赛马,要是她输了,就把世子哥哥让给我巧兰不禁回神,扫了女儿一眼:过了年就十一了,生的明眸皓齿,姿容出挑,可秦清啊,即便早和谢桥失了联系,可秦清和陈婉,她也知道是谁突然一把拉住穆瑶:听母妃一句话,别和她们争,真的,瑶儿,别和她们争穆瑶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母妃:我堂堂的大公主,她们就该凡事退让才是,凭什么我让她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巧兰忽觉头痛yù裂。 第二日都城郊外的马场,太监高呼一声:皇上驾到巧兰立在皇后身后跟着蹲身行礼接驾,远远地就看见明huáng伞下,皇上身边婷婷玉立的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大的稳重内敛,眉眼温柔,皇上手里牵着那个小的,不过八九岁形容,梳着垂髫螺髻,穿着一身明粉色的衣裳,远远看去,就如马场边上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 近了,巧兰不禁倒吸了口气,活脱就是谢桥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比那时羸弱的谢桥,康健太多,眉眼灵活间隐约有几许秦思明的影子。 陈婉身边立着的是镇南王世子,巧兰是见过几次的,生的俊秀清朗,倒是怪不得,瑶儿瞧上了他,可他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陈婉身上。 陈婉,巧兰颇有几分复杂的望着她,那时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成了谢桥的养女。陈婉目光和巧兰对上,不过片刻,便移开了。 婉婉心里甚为不屑,这些事纵她母亲没和她说过,她也是知道些的,忘恩负义,以这位兰妃为最,若是行的话,她一辈子都不乐意见着这个人,可是拗不过秦清。 秦清这丫头,就是个天生的闯祸jīng,一点母亲的稳重,都没遗传到,偏偏京城里,从上到下都买她的帐,老王妃前些年去了,可还有个老太太健在呢,清儿就是老太太的活宝贝,上次在抱月轩住着,晚上非得捣鼓那个孔明灯,差点把屋子都点了。 母亲知道了,回府就罚她跪着不许吃饭,清儿身边的小丫头,忙着遣了人去伯爵府搬救兵,大晚上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就来了,一叠声骂母亲,说:你小时,何曾这么受过罚,不过小孩子家淘气,小小的人儿,就罚跪,回头跪坏了,可怎么好哦让下面的婆子抬着,回了伯爵府,母亲没法子,索xing想了个法子,让外祖父带回了云州管教,又恐清儿闯祸,便让她跟着过来了。 第134页 可哪里知道,这一来更是如鱼得水了,到了的第二日,就被真难王妃接进了王府里头住着。 这丫头倒也知道轻重,虽无法无天,可心眼是好的,从不难为下人,尤其婉婉一句话,比谁说的都管用,有时候谢桥都叹:这可是一物降一物,这个小魔星就婉婉降得住镇南王世子要来南丰国办事,不知道怎的和清儿说了,小丫头非要跟着来,镇南王别看瞧着威严,一沾上清儿,那就什么原则都没了,恨不得宠上天。 婉婉没辙,就跟着她来了南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丫头天生就是个招人疼的,南丰国的皇上一见,就稀罕的不行,抱在膝盖上,问了好多话:喜欢什么,爱读什么书,平常都gān什么等等婉婉在一边瞧着暗暗纳罕,可婉婉总觉得,在南丰国逗留日子久了,不妥当,一个是起巧兰在这边,二一个,这南丰国皇上对清儿的态度,着实太过亲热古怪,只是她想走,小丫头却玩的乐不思蜀。 想起母亲那么个知书达理稳重的xing子,怎么就生出清儿这么个不消停的女儿来。 参见皇上穆通摆摆手,穆瑶冲过来道:秦清,我们说好的,今儿赛马,要是你输了,就把世子哥哥让给我秦清扑哧笑了,眼珠一转道:我只答应和你赛马,至于世子哥哥,我可不能替他决定,我娘说过,qiáng迫他人,是一种枉顾人权的行为,明白吗穆瑶哼一声:不明白,我就知道世子哥哥是我的,我喜欢他不害臊,不害臊,你真不害臊,世子哥哥喜欢我婉婉姐,你这是单相思,没用穆瑶被她气得一马鞭就抽了过来,清儿利落一闪,就躲到了穆通身后,穆通一把抓过马鞭,仍在地上:瑶儿不许胡闹,越大越没规矩了一回头却看见在自己身后,探头探脑做鬼脸的小丫头,不禁失笑:你这丫头,怎么和你娘差这么多秦清抬头看着他:皇上也认识我娘穆通不禁有些闪神,好半响微微一笑:走吧,一会儿有蹴鞠,咱们去那上边,看的清楚,看完了你们再赛马,可是,你会骑马吗清儿嘿嘿一笑,摆摆小手:不会,可我婉婉姐会,我又没说是我上阵和她比穆通失笑,巧兰手里的帕子绞了由绞,这么些年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谢桥。她的女儿就比他亲生的公主还要尊贵,疼宠。 巧兰忽觉心气都提不上来,扶着身后宫女的手坐下来。其实就这一面,巧兰就知道,秦清虽和谢桥长得相像,可xing子却真南辕北辙,偏这些男人,只要和她沾上边的,就跟宝贝似地捧着,镇南王如此,皇上也这样,争不过,巧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争不过。 穆瑶最终败给了婉婉,气的抽了伺候的丫头一顿,哭了一场,算是和秦清彻底结了仇。巧兰却在御花园巧遇落了单的婉婉,巧兰突然鬼使神差的叫住她,打量她半响,轻飘飘的道:你可知道当年你亲生娘是怎么死的,她的平生最大的对头是谁,你可知道 婉婉眼中冷光一闪,截住她的话:我倒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个人,你忘了你的主子是谁,算忘恩负义,可你现在说这些,就是láng心狗肺了,我亲娘亲爹的事,我比你知道的清楚,你挑拨这些什么样儿的心肠我也知道,母亲当年从大公主府抱着我出来的时候,这辈子,我就认她一个娘,狗都知道护主,巧兰,你连个狗都不如,亏了母亲还惦记你过的好坏,这辈子,都不要提我母亲一个字,因为你不配巧兰踉跄的倒退几步,扶着那边的廊柱晃了晃。 婉婉姐,婉婉姐秦清从那边跑过来,婉婉疾走几步,拉着她的手:这会儿跑哪儿疯玩去了,累我找你这大半天,走了,明儿咱们该回去了秦清回头看了眼巧兰:那个娘娘怎么了,不舒服吗婉婉点点头:她的心病了。 南丰国通帝十三年,荣宠十三年的兰妃突然失宠,十四年,抑郁薨逝。 (每日更新jīng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lt;a href=&quot;<a href="www.po18e.vip/&quot;" target="_blank">www.po18e.vip/&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www.po18e.vip/&lt;/a&gt;" target="_blank">www.po18e.vip/&lt;/a&gt;</a>肉文屋。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