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 第1页 《媚行深宫》作者:许童童【完结】 【内容简介】 绝色小宫女柳荷烟从宫女到宠妃,再由宠妃位至宠后。其间为qíng苦 为爱痴,谋爱谋心举步维艰。神秘生母离奇死亡;失踪多年的传国玉玺 惊现宫中;嫔妃中jian人逆党前仆后继;天子突冷突热待她终于理清 头绪宠冠后宫时,却突闻皇朝龙脉上竟然出现惊心大字荷泽天下! 天意或人为? 硝烟散尽谁是真正王者? 本书高手设局,丝丝入扣。 从单纯的绝色宫女到伫立在万人中央的绝色皇后。高手设局,环环相扣,丝丝入扣。集言qíng,宫斗,悬疑推理于一身,愈后愈jīng彩,愈后愈好看. 烟迷皇城 楔子 风起得更大。 风愈大,香气愈浓。远远近近,那奇异的香味缠缠绕绕,绵绵不绝。我迎风站立不动,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间。一时风驻香停。我回过神来,四处张望。远远看见湖对岸有处红色小楼,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对岸小楼石桥。 我张望问道:水那边是栋房子吧,怎么宫中会有这样的房子,倒跟个戏台似的,现有哪个妃嫔住在楼里么? chūn菱不语,只面若白蜡,颤声道:回小姐,那是鬼楼。前几年宫里有位主子娘娘在楼里自缢过,以后每逢中秋月圆之夜,常常会有萧声从楼里传出。后来,也曾有胆大的太监进去打探,一夜没有出来。第二日三五个太监约着进去寻他,才发现他胆已吓破,七窍流血死在地上。 我笑道:那主子因何自尽? chūn菱脸色又变,她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缓缓吐出八个字:狐媚惑主,yín乱后宫。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转,低低向chūn菱耳边轻语几句。她见我不听劝,只得叹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我遥遥穿过石桥,向小楼走去。 小楼朱红色大门一侧已从连轴处腐烂,门上油漆班驳脱落,huáng铜门环与门钉锈迹横生,布满灰尘。我轻轻推去,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处荒芜、杂糙丛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来种着许多花糙,现在绝大部分已同小楼女主一样枯萎死去,瑟瑟沉寂于风雨,唯有十几棵青绿色桂树依然枝叶茂盛,高耸入云。 院中野糙已长得及半人高,挂满晶莹雨珠。糙中有条五彩鹅卵石小路,笔直通向小楼。我抬起头,看见一块积满灰尘、结满蛛网的门匾晃悠悠斜挂楼顶。 邀月楼费了好大气力,方才认清匾上的三个字。 喵一只黑色野猫从深糙丛窜起跑开。猫叫声惊起停在桂子树上的一群老鸦,老鸦们扑扇着翅膀,盘旋怪叫着飞上天空,几根黑色羽毛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小院浓浓香味里,混杂着灰土与动物腐烂的气息令我胃中一阵翻呕。快步走向小楼,轻轻推开大门一心探险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见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的不是华丽或者凄清的厅房,竟是一间空旷诡异的灵堂!屋中没有屏风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梁栋上遍围白色灵缦。没有棺木、也没有灵位。我正对面的白色墙壁的正中靠放着一张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着数十支白烛、一个huáng铜香炉与几叠纸钱。墙上挂着一块与香案同宽的黑色灵布,灵布上写着四个苍劲饱满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宫。 媚行深宫? 是狐女媚妃横行深宫之中么?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这小楼女主生前是一位倾城倾国却谤满天下的绝世媚妃? 又怎会知道她在宫中红颜变枯骨,原是世上最大的冤案? 更不会想到,清纯如我,后来竟会去学她媚术狐媚天子实则自我踏进小楼那一刻起,便是自己步入深宫层层迷雾,改变一生命运的开始 第一章 宫女柳荷烟 我遇刺了。 是的。那年五月的某天夜里,在隆泰皇朝皇家避暑胜地浣月山庄,是我柳荷烟用自己的左肩,替当朝德仁太后挡下刺客那必杀一剑,而后沉沉倒下。 刺客的目标当然不是我。 被他刺中的我,只是一名刚刚入宫一月、年仅十五岁的小小宫女。 当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宫内高而空的灰红色木头屋顶。以及几只蝙蝠,在屋顶上盘旋。又燥又gān的空气之中,飘浮着一股药味。那味道,间或夹杂或浓或淡鱼虾腥味。 什么中药会这样难闻?我吸一吸鼻子,微微皱眉。 我从小味觉十分敏感,因而闻见这味道,不禁胃中作涌。 便于chuáng上翻身gān呕。 立时从门外刺眼的白色阳光中,跑进一名绿衣少女。这少女形容尚小,身穿一件窄袖紧口湖绿长裙,一应饰物全无。小小的圆脸,大大的杏仁眼。两片薄唇红润如朝霞出浴,双颊淡红微透。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至我chuáng前,两粒眼珠盯住我,滴溜溜乱转。见我正睁着双眼,她拍手低声笑道:醒了!醒了!荷烟姐姐醒了! 我亦不由自主微笑。 小萝!我轻嗔道:看你欢喜的样儿,今日可是捡着什么活宝贝了么? 小萝眼中笑意更浓。这个自然。她笑着说:今日是我何小萝捡着大大宝贝的好日子。小萝可把姐姐xing命从阎王爷手里给捡回来了!我轻笑道:不过让刺客的剑轻轻浅划一下罢了,哪里有要了xing命那么严重? 姐姐倒说不严重?小萝瞪我一眼说:也不知是谁遇刺后足足在chuáng上睡了六夜七天,昨日晚上刚刚的退烧?! 昏迷了这多么天么?我闻言微诧。继而脸一红,朝她微微笑。又想起德仁太后,关切地问:太后娘娘与庄里其它人可都安好?刺客捉住了么? 不想这理所当然的问话却引来小萝一阵慌张。 轻点声儿!她说。她左顾右盼道:宫里可不许议论刺客之事!太后娘娘有旨,此事不追查,不议论。任何人不得说与皇上知道,违者重罚。 我微微一怔,略感惊讶。 那小萝又说:太后娘娘只是略受惊吓,太医们已开过安神的药方吃下。别人也无大碍。你挡住那剑,正好何统领赶至太后身前救驾。 只可惜仍让刺客逃走!她恨恨道:刺客凶狠,其剑淬有剧毒。太医们确认那毒是种寒地极毒,无方可解末了,倒是太后娘娘自己想起浩王爷府上有天山雪蛤。赶紧的派人去要,昨夜方才拿回。 找浩王爷要天山雪蛤?我闻言又是微微一怔。 小萝口中的浩王爷名叫龙文浩,是先皇五子。他与当今天子一母所生,深得太后喜爱。我未入宫时,便对此人有所耳闻。据说文浩王爷英俊明朗、才华出众、素爱游历,玩遍名山大川。其皇子身份加上年少风流,京城待嫁女子,无不心向往之。其实按封号,我们应该称他作康王爷。但宫中老一辈的宫人,都亲切地按他名字中最后一字称他。我们新进宫人见大家对他爱戴如斯,便也跟着一起叫他浩王爷。 这事透着奇怪,我想。 宫中有明文规定宫人们生病,一般不与就医。直接将患者拖往安乐门夹道之中,任其自生自灭。虽说我救驾有功但天山雪蛤又何其珍贵!太后怎么肯为一个小小宫女,索要浩王爷的心头之好? 我这里狐疑十分,近在咫尺的小萝却全然没有发现我神qíng有异。姐姐,她仍然笑道:你可真大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竟敢去挡刺客的毒剑! 我回过神来,看她满脸娇憨,不禁又是一笑。轻拍她手微微莞尔道:姐姐毕竟是太后贴身服待的奴婢,眼见得刺客刺杀主子,挺身救驾不过是本能。 其实,我并不怕死。 容貌父母赐,肝胆磨乱造。任何一个被流放过的人哪怕只是短时间的经历其中非人的痛苦与折磨,足以铸造一颗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心。 而我曾被流放。 那是五年前事qíng。那时我十岁,还是个小小女孩。那年chūn天,我那身为太子太傅的祖父柳哲夫,无故犯下足以灭我柳氏九族的滔天罪行助前太子定怀太子谋逆bī宫。事败后,我祖父被关进天牢,月余后重病而死。柳氏一族自我大伯父定远侯柳东直起,全部被朝廷流放漠北苦寒之地充军为奴。 虽然后因机缘巧合,行得月余,我父母及幼弟一家四口人竟幸遇当今皇四叔成亲王。成亲王索xing收我一家,重回京师为其王府家奴那又是后话。 其实,我并不能相信一生与孔孟为伍、满腹经纶又刚直不阿的祖父会做出这等事来。当年不信,现在过去五年,疑惑更深。只是,我一人不信又有何用?祖父已死,本该继承大统的定怀太子当年就被贬为庶民。皇三子龙文泽登极两年有余早已是天下太平。 一切不会以柳荷烟的置疑而有任何改变。 柳氏一案,盖棺定论。 我这里只顾自己怔怔出神,小萝却在一旁拿眼直直地看住我。她不过十四岁,却定要学着成人般长长一叹。姐姐,她歪头笑道:你长得可真美!我脸一红,并不接话。那小萝看左右无人,又凑近我耳边小声道:依我说,姐姐可比这宫里所有的主子娘娘都美! 我闻言脸色微变。 进宫之初,管教姑姑教导过我们的首件事qíng,便是要求我们宫女太监做到不苟言笑。她教导我们说,宫人们行事说话须力求有礼有节,好似温玉一般。 而这小萝她年纪小,与我一样不过入宫月余,人又天真烂漫,加之从未经过任何波折变故因此言出无忌。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轻拉她手,正色道:妹妹,万不可这么说,此话若被旁人听去,只恐你我大祸临头。不想小萝却满不在乎。她笑着说:不过背地里说说,难不成敲着大锣满处去嚷?况且人人都说得,偏我就说不得么? 我一怔,qiáng笑道:人人都说得么?你们这起子人背地里说我些什么? 听见我问,她却偏不回答,将头一歪,卖个关子笑道:倒也没什么。 又说笑一会儿。估摸着太后午睡也该起来,小萝服侍我吃完药,便准备去太后宫中禀奏我醒来一事。我也忙挣扎起身,却不想左肩伤口猛的一阵撕裂般巨痛。只得轻轻啊了一声,复又躺下。 于是仍托小萝代自己向太后娘娘请安。 小萝答应着一径走至朱红木门门前,突然又停下来。她轻笑一声,返身回至我chuáng前,伏向我耳边轻轻道:大伙都说,姐姐很有些太后娘娘年青时的模样。见我一怔,又笑道:大伙儿还说,姐姐这是入宫时日短,偏皇上又御驾亲征去了北边没见着面。不然,皇上可不知要多欢喜姐姐呢。 第2页 小萝说完抿嘴一笑,丢下瞠目结舌的我,头也不回地去了。 而我这心中,却如打翻五味瓶一般,惴惴不安。 早知自己生得不差。一个女子,若生得太美,不是应泣谢苍天厚爱,心中幸福无比么?可偏偏不是。被送进宫前,我早已深深体会红颜祸水之意。 未祸人,先祸己。如果不是因这容貌,我并不见得就会被成亲王妃qiáng送进宫当作宫女。不当宫女,便不会只至人老珠huáng之时,方得与家人见面。 想当年,我家流放途中突遇流寇,与大伯父、三叔两家冲散。成亲王正好路过,救下我一家四口,收为家奴。他夫妇五年来待我们极好,从未将我们做下人待这本来也是不幸中之大幸。可这时偏偏发现成王府里,两位小王子爱上我。我虽能自制着不对他二人用心,但成王妃看在眼里,心里怎会愿意? 因那成王妃本是当今太后胞姐于是寻个理由,送我进宫。 我十日前随太后来这处避暑山庄。宫中人还未尽数认清,那位少年天子,更是从未见过。我五月初入宫,而四月中旬目布尔宁国大举入侵,天子已率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北疆。 我想,也许大伯父定远侯在朝,这仗完全不必打的。 大伯父在朝之时,早与同属契丹一系的目布尔宁国老汗王签下两国和睦相处,永不为敌之条约。边界商贸互通,人民和平安宁,丰衣足食。但老汗王这年年初去逝,新汉王西托年青好战,一心建功扩疆。他不知从何处得知定远侯已获罪流放,欺我朝中无人,因此来袭。 我们隆泰皇朝自是不会输了这气势。 天子亲临,兵将人人奋勇,保家卫国,一时前线捷报不断。龙文泽与其部属愈战愈勇,趁胜追击,这一去已月余,竟仍没有班师回朝之意 其实对于天子亲征一事,我总觉得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他是想以政绩来弥补隆泰皇朝建国三代一直未得到传国玉玺的遗憾。 传国玉玺又名传国望,相传为和氏璧制成。历代帝王皆以它为天下传承的重宝。他们相信,得到它,象征自已是受天命。一旦失去,则可能象征自已的王朝气数已尽。可如今,隆泰皇朝一直没有传国玉玺。朝泰开国皇帝当今天子龙文泽的祖父当年从前人手中夺取皇权、占领皇宫之时,传国玉玺便随着那个皇朝的消失而神秘失踪咱此隆泰三代君主,无不以寻回玉玺为己任。 不想历经多年,传国玺仍然杳如huáng鹤。 世人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公开说明,但心中却不那么踏实。皇族内部多年来不断有皇子们借此起兵造反,说自己才是真命天子 当然,这一切都是男人们的政治。 而我这名小小宫女现在最该关心的,是我肩上的伤何时能好,会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再往远处想,我应该担心天子回宫后会看上自己。 暗暗祈祷上苍,不要天子看上。不要让我也加入天子龙袍之后,深宫女子惨烈的争斗。因我柳荷烟虽外貌娇柔沉静,却是素喜阔朗之人。万万不如那些以勾心斗角为已任的嫔妃。 是的。我不会,不敢,亦不愿。 我愿做十年平安宫女,只求凡人幸福。 第二章 荷风苑 未来山庄前,我在太后的永泰宫中二十日,天天眼见嫔妃们来向太后请安。 我朝后宫自皇后以下,嫔妃共分三等十七级。分别是:一品贵妃、妃、夫人;二品贵嫔、嫔、修仪、修华、修容、淑仪、淑华、淑容、昭仪、昭华、昭容;三品贵人、美人、娘子。 宫中现有名号之嫔妃共三十七人。据说,人人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其关系相jiāo纵横,你宫中有我耳目,我身边有你亲信,错综复杂。每日来请安的嫔妃,其中自有真心孝敬太后的,却也有受了宫规约束虚应个景儿的。 想那德仁太后何等jīng明之人?又是前朝后宫的最终得鹿者,何事能瞒过她眼?一众儿媳中固有真心喜欢者,也有不喜欢却念着皇上喜欢随意敷衍的。她除了明确表示钟意懿孝皇后贤德外,并不再对某位主子显出特别qíng感。因而嫔妃们不感拘束,又想着讨太后好,每日永泰宫中你去我来,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我入宫的这年,夏天来得特别的早。眼见五月白日渐长,暑气愈浓。一向体态丰腴惧热的德仁太后,便想着要来浣月山庄小住。且婉拒众嫔妃们跟随服侍。太后之意,天气既热,不yù人去多了闹腾,心里反而更燥。 再则,太后的小妹妹礼亲王王妃府上距山庄极近。或者常叫来庄中姐妹闲话,或者听戏摸牌,再或者鼓乐泛舟烟波浩淼的三百亩荷塘之上她也不用端着老太后的架子,既自在且有趣味。 况且德仁太后不过四十出头,也并不老。 太后知道这浣月山庄建庄时日长,且常年安排众多宫人留守,故此只选了几名贴身宫中亲随、太监宫女儿,并一众护卫,静静悄悄地开进山庄。 只不想树yù静而风不止本意一心想着清闲的太后,才住得旬月便招来刺客,好一番闹腾我一路想及之处,也不禁苦笑轻叹。 我再卧chuáng几日,便又胡思乱想几日。天天吃那些加了雪蛤的药材,人也渐渐有了jīng神。终于在遇刺后的第十四日清晨起chuáng,一路沿着雾柳烟荷、如玻碧水往永泰宫给太后请安。 浣月山庄的行宫一样被建造得金碧辉煌。永泰宫有着皇家细致的朱红雕花木窗与汉白玉地砖。室内huáng色布幔家俱随处可见。白玉花薰里轻烟缭绕,燃点的正是太后最爱的淡淡茉莉花香。 我去时,德仁太后刚起chuáng,正在梳洗。她中等身材,白净朕色,鹅蛋脸,眼睛黑白分明。慈眉中透着心机,善目里满写jīng明。一宫女已为其梳好贵妇髻,正往上cha一朵大红宫花。 小萝一语惊醒梦中人。除去眼神,这太后确与我母有七八分相似。 我一面qiáng抑内心惊奇一面走过去,对着太后盈盈拜倒。太后见状十分高兴,亲扶起身。 看着也大好了,她含笑看我:毕竟年轻底子好,若是哀家挨得此一剑,只怕真要去见阎王。 我嘴角微微扬起三十度。还未及说话,早被人一步抢先。那人替我笑道:太后娘娘说哪里话。您乃天子生母,原是天下最最有福之人。阎王老爷硬怕您福气太大,冲坏他地藏宫,偏不收娘娘!哪还敢想与您见面?可不又让他破财修建地宫不成? 说话这人团团脸,淡眉眼正是太后身边老人赵嬷嬷。 赵嬷嬷果然是言语有道。她这话既显示出其不同寻常的地位,又很能讨主子们的欢心。这人原是太后从娘家带至宫中陪侍,几十年来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做过天子rǔ母,加之其子赵风将军又当着天子身边四品带刀侍卫,因而她的身份非比寻常。帮人说qíng办事,暗地收受财物,不在话下。 君主皇权,权倾天下。而皇奴似她这般做至至尊,亦可以覆雨翻云。 让赵嬷嬷这样一说,那太后果然越发高兴。她向我笑道:让荷烟受累。你既救哀家,必得重赏。有想要之物,只管开口。我顺赵嬷嬷话中之意,低头说:太后娘娘洪福齐天,没有奴婢挡此一剑,娘娘也必能躲过此劫。奴婢不敢居功领赏。 太后点头笑道:你倒很会说话。又说:哀家前几日并不得闲。今日正想问问你成王府的事。于是问些陈年旧事。我心里一一揣度,仔细回答。 突然太后话题一转。荷烟,她问我道:你在宫外有未听说,京城未婚配的女子暗暗倾慕五皇子浩王爷,都想嫁与他? 我一怔,继而轻轻笑道:回娘娘,奴婢在成王府时,也略有耳闻。据说浩王爷人品出众,年少英俊又兼文武双全自是人人喜欢。 可不正是如此么?!赵嬷嬷又在一旁陪笑道:老奴听见市井上传着句话儿,就是说咱们浩王爷的。说什么宁被恶鬼追,要做浩王妃。 太后闻言,一脸诧异:什么?这是何话? 赵嬷嬷笑道:娘娘别急,请听老奴解释。爱慕浩王爷的人众多,但能做王爷正妃的,却也只能是一个女子。因此落选少女,个个相思而亡,变成恶鬼。恶鬼们自不会就此罢休,于是去追打嫁给王爷的女子。一心想嫁给王爷的女子却不怕,编出这番话来。 嗯。太后听说,也笑:心意倒还坚决,只是这话很慎人。 荷烟,她转头问我:在成王府时,又可曾听说? 我心知话虽有,却是另一番言语。传说中说的话是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与这赵嬷嬷嘴里的言语天差地远却又不便说明。于是qiáng忍住笑,说道:回太后娘娘,奴婢在王府当差时,成日里并不出门,因此不曾听见。 太后闻言点头,命传早膳。膳食过来时,只吃小半碗便不再吃。她、用茶水漱过口,又向赵嬷嬷玩笑道:荷烟救驾,原该重赏。然哀家思前想后,很有些为难。赵嬷嬷陪笑道:主子有何难处?说出来看老奴能否为主子分忧? 太后道:难就难在奖她何物?奖少了,哀家怕失去皇家体面;但奖多,哀家却想省几两体己银子。你成日里博广旁收的,不知可有两全之策?赵嬷嬷笑道:这事好办。等回宫去,万岁爷亲征回来,娘娘只管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万岁爷自会奖荷烟。一来万岁爷为了娘亲,对荷烟必有重赏,能体现皇家体面;二来娘娘也保住体己,岂非一石二鸟之计? 太后笑道:好你个一石二鸟!哀家以为你老了老了便会稳重些。不想竟比小时还皮!哪里学得这些个市井粗话?惹哀家笑。看哀家哪日得了空可不撕你老嘴。 太后娘娘明鉴,赵嬷嬷也笑:老奴委屈。老奴是一心为娘娘着想的哇。 太后便又笑。揭开明huáng色瓷碗的碗盖,低头吃了两口新用井水湃过的绿茶。屏退众人,只命我留下。听她赐坐,我忙告过罪,缓缓将半个身子斜坐在对面的雕花红木椅上。太后再次上下打量,点头叹道:果然是柳侍郎养出来的孩子。不仅模样长得好,身上自有一股子书卷气。 我忙起身称谢。 太后口中的柳侍郎便是父亲柳东海。我父为天下闻名饱学之士,获罪前曾官拜兵部侍郎。只是,我暗暗诧异:太后言语之中,怎么称父亲获罪前的官职? 这原是奴婢造化。我说:当年奴婢一家竟能得遇成亲王爷和成王妃。王爷与王妃对奴婢一家礼遇有加,并不曾当我们是下人不仅聘请罪父教授其两位小王子学业,更允许奴婢与幼弟一同旁听,也许奴婢跟随罪父习诗作画,因此识得几个字。若成王爷夫妇并未关照,只命奴婢成日做那些挑水拾柴等粗活,虽罪父日日守在身旁教导,奴婢怕也只得流落粗俗。 第3页 太后闻言轻轻点头。她说:人确须有感恩之心,只你也不必太过自谦。学识固然师承你父,又或者是成王与王妃肯当你作千金小姐,你这模样又岂是旁人帮你长得不成?瞧你神态婉转,媚而不妖倒有些哀家年青时候的影子。 我忙道:奴婢小时在家里常听罪父说起娘娘秀外慧中,当年风华绝代,一时无两。因而罪父在教导奴婢之时,怕是以娘娘为表率也未可知。 太后看我一眼,突然面色微变,竟一时无话。过半响才复又叹道:府上与哀家娘家原是旧jiāo。想当年令祖获罪,哀家苦劝先皇无果,未能救你全家。这些年来每每念及,心中深以为憾。 随后她自己一挥手,叹道:旧年之事不提也罢。此次你救驾有功,哀家有意抬举。往后宫女活计自不必做,只需每日陪在哀家身边说说话,替哀家解解闷便算是尽了你心。 我忙跪下,低头说:奴婢谢太后娘娘隆恩。 太后道:你现今经此大劫,须静养时日。庄中有处名唤荷风苑的院子,哀家看着很好,又静,正适合养着。现赐你居住。另派两宫女并两个太监过去帮着做些事,兼照顾你。现你大病初愈,她又说:每日早上也不必按例过来。 我更是诧异,不安地辞谢道:奴婢何德何能?不敢领如此重赏。 太后闻言,脸色略显不耐。 柳荷烟只管领旨,她说:不必多言。 因太后有旨不议论刺客一事,礼亲王夫妇便是皇室中唯一知qíng之人。他们府上离得近,又是至亲,常过来请安并闲话。礼亲王增派手中尽数人马,庄中重兵防范,一时浣月山庄再度风平làng静,一派歌舞升平。 而我,就在这平静里,在一众宫人不同的目光之中,带领小萝等几人搬去荷风苑里。 荷风苑虽偏僻,却修葺jīng致,也很yīn凉。从太后寝宫沿狭长的三百亩荷塘向西走至尽头,再顺着五彩鹅卵石一路过去便可到达。先入眼的是三两间白色外围房舍,房舍左右合围着的是荷风苑的红色拱形院门。院内种着成片的芭蕉,往里走临窗又种几十竿青翠湘妃竹。再往里是厅房。厅房又衔东西两房:东书房、西厢房。厅屋摆设gān净简单。置一张紫檀木案几与檀木桌椅。几上置一只雨过天青的细瓷花瓶。这时节,天天有宫人采来新鲜荷花,高高低低cha入瓶中。微风chuī来一室清香,素淡幽幽十分怡人。 东面书房在建造时加伸出一处面塘临水的小平台。平台上围放青白色的石头桌子并四只石椅。三面围栏是大红色美人靠。西面厢房一色紫檀木雕花柜子、妆台、桌椅chuáng品样样具全。家具雕花花样虽多却也并不重复:有梅花型、牡丹型、海棠型chuáng品雕花是应这苑名的荷花图案。chuáng两旁挂着的纱帐,也是白纱底绣着水墨荷花。 我确认我是初来此地。但我心里,竟似住过多年一般。依依恋恋,中意十分。独自于厢房怔怔出神突想起荷花暗寓,不禁飞红满面幸得无人看见。 之后每日黎明即起。我梳洗整装,往永泰宫请安。我每日清晨,拿烟绿色玉石小瓶,采芭蕉与竹叶上露水。天天集齐一瓶,送给德仁太后煮茶。 太后初尝之下,入口既轻且浮,清香绕舌,十分欢喜。 我再随船娘入塘,收集荷花花心上晨露泡茶,亲手做出小茶果子。 不想太后吃着倒也觉得新鲜。 她赞我心思灵巧,越发喜欢。 第三章 奇怪的太监 这日,天特别热。 我又亲手做些新鲜的解暑茶点。待眼见响午已过日头西偏时,寻个小食盒装好,一路往永泰宫而去。刚至半路,正yù穿过涴芳水景处的月形如意门时,突然听门边处有人正细细jiāo谈。 我听到她们言语之中,间或提及我的名字。 一怔,忙停下脚步。偷眼看去,jiāo谈的两人原来是太后宫里两名年长的宫女。方脸的叫作chūn菱,长脸的唤作秋茵。不知为了什么,正在树荫底下闲话。 只听秋茵愤愤然地说:不过与你我一般是个宫女儿,长得有几分姿色,成日狐媚般在太后娘娘面前显摆,显得她倒能!现如今太后越发觉着你我粗笨 chūn菱却在劝她。姐姐不必如此。她说:各人有各人的八字,岂能qiáng求?再者荷烟能拼命为娘娘挡毒剑,并非常人可为。她人长得也好,娘娘欢喜,本也正常。 素喜chūn菱稳重大方,又听她言语回护,我不禁暗暗点头。 秋茵却仍不服气。她冷笑道:毒不毒剑我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却明镜似的。她既那样能,今日救娘娘,明日再去御前护驾罢! 你仍然那样要qiáng!chūn菱摇头笑道:你这嘴里再饶不过人去。 秋茵冷笑道:我倒有要qiáng的心,只没有那要qiáng的八字!总不过是做一世宫女,服侍人的命。只是那一位也不必在你我面前拿模做样,明日能当上正经主子,我再服她不迟!只怕那时越发上脸,眼里可还不知有没太后娘娘呢那时娘娘再悔可晚了。 chūn菱摇头叹道:越说越奇!就算是荷烟日后得蒙圣宠,眼里岂能没有娘娘?可见你是个糊涂人。 秋茵定要争个胜负。我糊涂?!她挑眉瞪眼道:妹妹今年二十一,我二十二。咱俩同一年进的宫,算算怕不也有七八年?咱们什么事没听见过?不说别人,只说那位主子,当年风光时又放谁在眼里?进宫当日坐象牙雕花七宝chuáng;乘云锦内制流苏辇;暑天要吃冰镇百年葡萄酒;冬日要盖天山白狐腋毛被吃的用的全要最好,恩宠长盛不衰。她又放当年太后在眼里?可见得小人最是得不得志的。 chūn菱闻言脸色大变。 姐姐提她做什么?!她失声道:还不快些禁声!姐姐好歹是宫中的老人,说话也没个计较,不怕犯这宫里忌讳么? 我看chūn菱如此紧张,不由对她们说的人与事十分好奇。正好奇着,突闻一声粗大男音旱天雷般猛喝道:好大胆的奴才们!竟公然在背后议论主子! 我也被那声音吓着。扭头看去,原来皇六叔礼亲王过来。此次他轻装简行,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太监。料想chūn秋二人谈得入神,竟没发觉。此时两人见是礼亲王过来,也吓得脸色苍白。秋茵身子一软,颤巍巍跪倒。chūn菱随后跪下。 奴婢不敢。秋茵说。她一连迭声央求道:奴婢错了,求礼王爷恕罪。 礼亲王却不为所动。他冷笑地俯视着她们,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杖毙。 我大吃一惊。正想出去求qíng,却见他身后的小太监已先一步出声劝道:礼王爷息怒。这两名奴婢是太后娘娘宫女,是不是先去向太后娘娘禀奏,然后再 也有道理。礼亲王说。他眯起双眼,皱眉喝道:两个大胆的奴才去日头下跪好了。不等旨不得起身。 两人不敢不依,只得一路跪去日头底下。 我暗自长嘘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出白色月门。走至礼亲王面前微微行礼,说:奴婢永泰宫宫女柳荷烟参见礼亲王爷。 嗯。礼亲王鼻中哼了一声。略看我一眼,挥手道:罢了。 谢王爷。我微笑着说。还想说话,突然礼亲王身后的小太监开口询问我。 你是太后娘娘的宫女?他上下打量着我说:咱家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我亦暗暗吃惊。好个大胆的小太监。我想,礼亲王素以家风严格著称朝野,他竟敢在这主子面前如此放肆无状?!虽然诧异,我仍低头笑道:奴婢入宫时日尚浅。此次是首回来山庄,公公不认得奴婢也qíng有可原。 我一面回答,一面偷眼看礼亲王。却并未见他脸上有何不愉之色。礼亲王只命我前面开路,一起去太后宫中。本想为chūn菱求qíng,又怕那黑面王爷正在气头之上,不肯轻易饶过。 于是三人沿荷塘边huáng绿色成排岸柳,一路前行。 说是荷塘,却也不完全布满荷花。池水原为活水,有暗流直通庄外。远方水面开阔处波光粼粼,近岸处、白玉桥下或人工分隔出的九曲弯渠里,才有密集荷花。微风拂过,粉白荷花如凌波仙子翩翩起舞。三两只绿色蜻蜒飞过微皱水面,有只大蜻蜒窜起身子,歇于一朵含苞yù放的雪色并蒂莲花心上。 正觉好看,突听礼亲王轻喝:不好好走路,为何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我忙停下,低头微笑道:回王爷,奴婢只想记清楚蜻蜒驻足的并蒂莲花,明日好让人采来给太后娘娘煮茶吃。 礼亲王还未说话,又是那小太监抢先问道:荷花能煮茶吃么?你倒不妨说来听听? 再看一眼礼亲王,他黑着脸不作声。于是我抬起头微微笑道:公公难道未听说新鲜荷花可以入茶?趁清晨薄雾将散未散之时,鲜鲜采下荷花。洗gān净并着当时一起收集的露水珠子,同入小银茶壶,旺火煮至水沸腾起色,可以以此水泡茶。 那小太监又问:吃这种茶有什么好处么?为何定要采并蒂莲花? 真是奇怪。我暗自打量他,这下看得明白。这小太监生得好俊!他约摸十七八模样,脊梁笔挺,气宇轩昴。虽身着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太监服饰,他那通身上下的一股华贵气质,却难以掩藏。这粗布衣服,更称得他象一块土布包裹着的无双美玉。 唯一不同的是,美玉没有波光,而他有。 他眼波明亮清澈,一如天山山巅将要融化的积雪。 那小太监用含着积雪的眼波望向我,微微含笑。之眼神相触那一瞬间,我的脸突然一热,忙扭过头去。 荷花全身可吃。我说。 我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荷花花茶主要有清火、去热、消脂之功效,年长之人也有一时积食的时侯,它能帮助消化。荷叶还可蒸米饭,做菜。荷花汁加苏油与面粉可制荷花苏至于奴婢看上这并蒂莲花,只是取它的好彩头,并无它意。 好一篇荷茶论!那小太监笑道:咱家只知道用荷酿酒,还是头次听说用其煮茶的。又说:素看宫女太监们个个不苟言笑,木头人一般。只不想永泰宫还有你这样的宫女。太后娘娘能有你这小宫女天天陪伴,确也算是件赏心乐事。 我一笑作答。三人一路行至永泰宫。 德仁太后刚刚睡起正在梳洗,命礼亲王厅房吃茶等待晋见。 我问了问,太后并无不妥,便放下心来。唤过一名稳妥宫女,jiāo给她食盒。又jiāo待她说:这里面有四样新做的小茶果子:一样冰糖绿豆糕;一样苏糖荷花苏;一样蜜汁糯米藕;一样玫瑰梅子gān。 待要走时,又不放心。回头嘱咐道:娘娘用过这些甜糯之食,须得吃几口热茶消腻,以免积食夜里睡不安稳。 第4页 那宫女一一记下。我说罢回头,却见门口站着那小太监,正眼睁睁看我说话。 我的脸又一红,忙扭过头去。他见状却并不说话,转身离开。 因记挂chūn菱安危,我并不按原路返回。远远找块树下石头坐着,不时打量宫门口动静。此时日头尚未西沉,地上暑热未消,头上知了叫个不停。 礼亲王进去已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 我就有焦急起来。人更觉得热,伤口隐隐有些许作疼。鼻尖上冒出一些细密的小汗珠。正准备拿了帕子拭汗,突见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出宫门。他看见我,迎面过来。 我忙站起身。他上下打量我,点头笑道:可找着你了!咱家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你就是那个吃了浩王爷雪蛤的小宫女儿。 嗯?我诧笑道:公公此言何意? 呵,他笑。他打量我说:你可知那雪蛤是浩王爷寻了整八年才得来。原有一公一母两只,平时稀世珍宝贝般放着寻常人看一眼可都不行只防着哪日有大病时可续命偏被你吃掉那只母的。 停一停,他又说:礼王爷才刚跟太后说起,要咱家过了明日便服侍浩王爷去。咱家若见了浩王爷哼哼,少不得可要说遇见吃了他雪蛤之人。 原来,雪蛤竟珍贵至此。我心下好生感激,忙道:多谢公公告之。请公公见浩王爷时,代荷烟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且说荷烟深感皇恩浩dàng。 谁知我一语未完,那小太监脸上早已不耐。他叹口气,笑着挥着手说:罢了。又是这几句话儿。咱家早已听得不胜其烦。我又是一怔,向他笑道:公公原非俗人,竟看不出荷烟是真心感激? 那小太监闻言来了些兴致。宫里也有真心?他笑道:依咱家看,你这话说得可未必有诚意。 我诧笑道:公公何出此言?他笑道:你刚来宫中,可曾见过浩王爷? 没有。我说:都说浩王酷爱游历,行踪不定。奴婢还无福得见。他点头笑道:可不是么?!不了解咱家主子,妄下结论怎知那王爷不是qiáng不过太后之意才jiāo出雪蛤来? 我听他此问,不由得怔住。歪着头,细细想了半日。抬头时,正见那小太监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正色道:公公,荷烟断定浩王爷不是这小气之人。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想是知道咱家主子为人?不如说来让听听。日后咱家行事说话也能摸对主子脾气,不至于枉送xing命。 我心念一动,笑道:此话说起来有倒些费功夫。若是平日里闲着,说说也没有什么,只如今我两个姐姐还在日头下罚跪,荷烟哪里有心qíng与公公闲话? 果然,那小太监不屑一顾。什么难事!他笑道:礼王爷只怕早记不得。我们只须说是礼王爷之意,找人去叫她们起来。 公公说得轻巧,我抿起嘴儿笑道:礼王爷的意思是你我能假传的么? 第四章 雨夜 那小太监闻言果然犹疑。他抬头一会儿望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俯身看着我说:刚被罚的两个宫女除对太后娘娘不敬外,议论的不是你么?我微笑点头。他见状微微冷笑道:罢了。本xing难移。宫中若要杜绝这背后损人恶习,只怕真须动用重典。 公公,我忙道:她俩个言语不敬,原因荷烟而起。并非直冲太后娘娘。这次已得教训,哪里有下次?做下人的滋味你我原比别人明白。因此求公公体谅,帮去王爷面前求qíng。也是公公功德一件。 那小太监有些疑惑地看我。过了片刻,他点头道:好罢。下人也是人。咱家也不在乎多救她们一次。礼王爷若要责怪你不要怕,有我。 他一言既出,便不耽搁,招手叫过一名太监,假传礼亲王话,如此这般jiāo待一番。那太监因见他随礼亲王一同前来,其服色比自己高出级别,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我们眼见着那太监远远走过一处假山,消失于视野。 荷烟姑娘,那小太监问道:你心里真不想出这口气么?我展颜笑道:民口如川咱古可引、可导而不可堵。从来背后议论人者,从乡村至皇宫,谁能禁住?闻者自嘈:闲的是他,恶的是我,争什么? 那小太监听说,本来就明亮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也笑,他说:你倒是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我们相顾莞尔。 他点头轻叹道:咱家现才明白,果然人之胸怀,不能以身份名气论判。如雷贯耳的真名士里有jī肠小肚之人;而深宫里的小宫女,也有胸襟广阔之辈。 我听得脸儿一红,轻轻的扭过头去。那小太监看我红脸,一时呆住。过了半日,他突然拍手笑道:差点忘记大事!咱家从没未见过浩王爷,总担着心,怕服侍不好丢掉xing命。所以想多听些新主之事,以便想多了解些个,以后当差才不至于出差子。你快些与咱家说来。 他是未雨绸缪但只有本身够聪明的人,才能如他这般想到与做到。 公公果然聪明,我轻叹。装出管教姑姑气派正色道:只是你太过活泼。有话说各花入各眼。礼王爷虽喜公公机灵,却不能指着浩王爷也一定欢喜。我停一停又道:不过浩王爷胸襟宽广,公公应不会有xing命之忧。唯今之计,当以不变应万变。须时时死守我们做下人的规矩就算别人有心害你,只怕也无机会。 那小太监又笑。 你不必语出安慰。他说:你并不认得咱家主子,什么胸襟广阔之言,想必只是凭空想出的赞美之辞。 我额上又沁出汗来。天很热,被他这样询问,更热。 我拿出白色绣花丝帕拭汗。感念他两次出手相救chūn菱,因向他轻笑道:公公大可放心。你主子十岁那年,先皇三弟罪王恒叛扬言得到传国玉玺,说他才是真命天子。他聚集一些盲信的追随者造反bī宫,一月攻陷数十座城池。先皇为磨砺各皇子,曾让你主子随定远侯平定恒王之乱。在我军成功破取首个城关后,定远侯原意要杀尽城内民众以示军威。你主子却说,他们是我隆泰皇朝子民,不过迫于恒叛yín威不得以而随之。人人皆有父母,人人皆会有子孙,何故忍心屠城?又说,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上。定远侯一听之下,深以为然。于是善待降民,发消息进其它被叛军占领城镇,说凡投降者一律厚待,有取叛军首领首级者重赏那些被bī进叛军军中造反之人,纷纷阵前倒戈。平叛之战从此势如破竹可叹世人只知定远侯英勇无双,却不知有浩王爷一句话加速获胜时间。 我看见那公公怔怔出神,又笑道:你主子当年便如此仁爱,现如今只怕更是爱民如子。公公一颗心,大可放回肚中。 谁知他偏不放心。他又说:都说人之初,xing本善。当小孩时,自是见不得恶,却不知长大后心xing又如何? 我叹口气,苦笑道:三岁看老。荷烟虽进宫时日不长,却常听说你主子视钱权为轻,只素爱游名山大川,游戏人间。这样人物,又岂是人间凡品?你且收心,好好服侍罢。 说罢微微展颜,我也不等他再问,转身步履轻快地往前走去。隐隐地,好象听见那小太监在说着什么,也装未听见,不再理会。 刚走得百米路,远远听那小公公背后高声叫:柳荷烟,王爷吃中你做的小茶果子,明日咱家再来拿些。 我只答应一声。仍不回头,一路去了。 这日傍晚时分,天特别的闷。远处天空,有大片乌云正迅速往头顶压近。视线渐渐模糊。风起,bào雨将至。再去永泰宫时。有宫女说,太后自礼亲王离开一直无语。略一思索,我便立在宫门外没有进去。众宫人相互垂手,都感气闷。良久,里屋传膳。伺膳宫人忙不迭送入。不一刻出来,说太后只略吃了些白粥。 雨仍未下。 头顶有惊雷滚过。 chūn菱踩着滚滚雷声出来。 太后娘娘已睡。她说:大家各就其位,该gān嘛还gān嘛去。正说着,雨柱突然哗啦啦泼下。地面冒起丝丝热气,鼻子里呼着夹杂水与花糙泥土混合的青气。我们忙拿出雨天点的琉璃宫灯,一字挂于屋子及回廊檐底下。隔着水幕远远看去,人与红灯恍惚迷离,平增几分伤感凄艳。 毕竟是太后贴身宫女,我虽不当值,还是在屋外站立一会儿。估计酉时已过,仍不屋里有异常动静。加之雨声已由哗啦啦改成淅沥沥,那被刺客刺伤的伤口也隐隐觉得略有痛疼于是支会一声,一手拿huáng油布雨伞,一手提小绣球宫灯,返身回去荷风苑服药。 我刚走至回廊尽头假山处,突见两黑影闪过。刺客?!心里暗暗一惊。又怕是自己眼花,不肯叫人。壮起胆,提灯慢慢照去。轻声喝问:谁? 两黑影迎着我过来。当前一人,竟是白日所见、礼亲王府的小公公。 待我看清他面容时,没由来的心里一轻。长舒口气道:可不吓死人了?!这又不打伞又不穿斗笠的,差点当公公作刺客呢。 雨幕之中,好象那小太监神qíng微怔。他并不接我话,只小声说:你快去禀奏太后,说小三儿求见。 什么?我问。雨声沥沥,听得有些含糊,拉他至回廊底下向他笑道: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太后今日略感不适,酉时已歇下。公公有事明天再来罢。 小三儿闻言,有担心,也有失望。太后娘娘有何不适?他问: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安寝? 此时听清他的声音,不觉一怔。不对!我迟疑地想,他这声音好象与白日那小太监不同。再看他时,也不见这小三儿穿着太监服饰。 不好,我心里一沉。难道刺客要鱼目混珠么?眼前的这位小三儿,莫不只是长得象那小公公? 悄悄看一看左右,又并无他人。 不肯表示疑惑,我qiáng笑道:娘娘只是有些闷。你明天赶早来罢。 那小三儿却不肯。 我有要事。他说:你且与我俩在这庄中找在间屋子住下,再去拿点吃食来。记住,不得声张。 我更疑心。微微笑道:荷烟不过只是个宫女,无权安排二位吃住。不如这就回了庄上总管事张公公,再作安排如何? 不好。小三儿说:我们明日见过太后娘娘便走。我们此行,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闻言我已狐疑万分。假作为难状,思考片刻。眼里心中将小三儿与那小公公比较不下几十回。 果然不是同一人。 唯今之计,我心暗忖,须带他们远离太后娘娘。于是向小三儿等两人笑道:不如这样,我那处静,也有茶水果子。二位若不嫌简慢,跟去我屋里如何? 第5页 小三儿略略迟疑。可能他也并无他法,于是点头同意。 我微微一笑,拿起宫灯前面引路。一路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雨渐小,渐无声。四周沉寂黑暗,一如我此时心qíng。再试探小三儿,果然他放着更快更方便的大路不走,偏偏选择坐船去听雨轩。 再加深一层疑虑。 走至池塘入水处,小三儿身后之人,手脚麻利地解开系船缆绳。我站在他们身后,手中huáng色宫灯的灯光可以照亮他们全身。我看见他们身着黑色夜行衣与脚上黑色骑马靴,衣服下摆与靴子上均沾有少许泥泞。 很明显他们是远道急施而来。 再看小三儿身旁的另一个男人。我眼里看到的是一个虎背熊腰,黑脸蟒须的大汗。他双眼睛圆睁睁小灯笼般,令人望之生畏。不消细想,这大汉明明白白是个从武之人。 背心一寒。我悄悄左右打量,寻思着能否逃开。其实这一路上曾几次想调头跑开。只未遇见侍卫,不得机会。既不能qiáng行跑掉,也只有尾随他们上船。极不qíng愿地刚踏上只脚,船身受力突然一dàng这样的黑暗,这样的心qíng,脚下摇晃令我轻呼出声。小三儿见状忙起身过来,慢慢接过我双手上的物件,俯身轻轻chuī灭宫灯。 我们三人顿时沦陷于黑暗。 正感无所适从,右手突然被小三儿手掌握住。他手心十分温暖,慢慢将我引至小船中间。 他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道:坐罢。 他一直一直握着我的手,直至我缓缓矮身坐下,才慢慢放开。 而我,从未试过与陌生男子牵手,突让小三儿这么暖暖一握,突然脸热心慌,茫然失措。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一句古话,窜入脑中,挥之不去。其时我与小三儿相对而坐,两人距离不及伸臂之间。黑暗之中,虽然不看清他的模样,但禁不住他均匀的呼吸,夹带水气若有若无地拂上我面。 他的呼吸又柔又软,好似qíng人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月黑。船小。脸红。心跳我不由大窘,悄悄拿双手捂住脸。 四周蛙声一片。 阵阵花香暗暗汹涌,将我们层层包围。 第五章 荷塘夜行 开船。小三儿低声说。 黑脸蟒须立在船头答应。他一撑长杆,小舟向前一挺,鱼儿入水般悄无声息地向前划去 突然,岸上有人大声喝问:谁在水里?船上之人均是一惊。我抬眼看去,只见一队巡逻官兵正提着红红的灯笼往这边探照想是水之声将他们惊动。正想出声,那小三儿猛地伸过手来扣住我手上脉搏。 他扣得很轻、很紧、但很坚决。 我略沉吟,继而扬声道:回大人,是奴婢在水里。奴婢是柳荷烟。 因我们熄了灯,岸又远,在侍卫灯光照程之外。那些人认得我的声音,又知道柳荷烟常下池采荷集露却终究有疑惑。那领队再叫道:不知荷烟姑娘带着灯没有?这黑乎乎的,当心掉进水里可不是玩的。 我恢复平静,随既扬声道:谢大人关心!带着呢,刚熄掉。奴婢与船娘正在等一朵只在夜里开放的荷花。若打着灯照,花就不开了。 那人听说,笑道:荷烟姑娘好兴致。也不再多问,带队一径离去。 见他们去远,小三儿轻笑放开我手。复又冷笑道:好一群笨奴才!竟这样为所你骗。世上只说昙花夜开日败,难为你qiáng加到荷花上头!现我俩若是刺客,今日姑娘可不是助纣为nüè么? 公公说笑。我说。 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纵信不过公公,难道还信不过礼亲王爷么?不得已说谎骗人,只不过不想声张误事罢了。再则助纣为nüè一说,荷烟何以敢当?现如今即便公公有本事找来商纣当前,以我无盐嫫母容貌,又岂能扮苏妲己,幻化狐狸jīng? 小三儿听我不住嘴说话,禁不住扑哧而笑。好个伶俐的丫头。他说:我想你是念过几年书?我轻笑不答。小三儿又问:你是姓柳,名荷烟么? 正是。我笑着说。我主意已定,心里恐惧早去大半。 果然好名。小三儿笑道:清风扶杨柳,淡烟失荷花。 我轻轻莞尔,笑道:公公刚说的那两句话,原可作一幅水墨画的 淡淡风儿淡淡柳,淡淡烟儿系渔舟。 淡淡池塘鱼儿游,淡淡荷花淡淡藕。 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轻愁锁眉头。 淡淡月儿人倚楼,淡淡相思鲛绡透 我一路不住口往下说去。小三儿一言不发。过了半响,他才笑道:好一个淡淡!你果真是宫女?莫不是后宫妃嫔罢?我抿嘴笑道:天下人读天下书。偏我这个小小宫女,小时也上学识得字的。 那小三儿还要问。天公偏不作美,哗地一声,急雨兜头而下。我手中只有一把雨伞,因而略略有些犯愁。正犹疑间,小三儿早命船行岸边。他立起身来,迅速采下几片荷叶。并将其中一片轻轻反扣于我头顶。 荷叶又圆又大,正好挡住满天雨水。小三儿自己也头顶一片荷叶,在夜雨中抚掌轻笑道:乱云愁,姑娘你满头风雨,原应我用这荷叶为你遮挡。 三百六十行,这刺客之中果然也有有才识趣之士。 我心微动。 一路无语,继续鱼行听荷风苑。不多时,骤雨停歇,舟近岸边。近水的荷风苑仍燃着灯。窗棂明亮,其中透出桔色暖暖光芒。小萝还未睡,她必定侯在屋中,等我服药。 念及此处,我心温暖。 听见水声,小萝提着红色灯笼过来。荷烟姐姐么?她站在岸边扬声问道。 我微怔。奇怪,她怎么知道是我回来? 是的。我说。上岸时,紧紧握她手,一面用眼示意,一面笑道:这两位爷是礼王爷府上的客人。办差办得晚了,现要在我们这里用点东西吃点茶,休息一会儿。你去拿些今日做的小茶果子,泡上上好的茶叶,用井水湃着端来。我去取两条gān毛巾给他们吸吸头上的雨水。 一面说,我一面将写字在小萝手心。 她好象明白。 灯光下,小萝一张脸虽然苍白如纸,却连连点头答应只是握着我的手,掌心全是冷汗。 我带小三儿两人进入厅房,找出两条gān净毛巾递过去。从暗处来到灯光下,那小三儿突然看清我的脸呼吸有那么一刻停止。他好象想开口说什么,突闻屋外人声鼎沸。点点红色火光聚集成片,将屋外照得亮如白昼。 何大人!小萝哭声传进来。她叫道:荷烟姐姐在里面!他们捉了荷烟姐姐! 啊?我暗自吃惊:小萝才走,怎么何统领他们来得这样快? 屋里两个男人对望一眼,又同时将目光看向我。那小三儿倒也镇定,居然侧头朝我微微一笑。 是你叫来的侍卫么?他问。我闻言冷冷看他,轻轻点头:是。 女子果然善变。小三儿冷道:适才在船上还有说有笑,怎么说翻脸便翻脸? 我悄悄拔下头钗握在手中,紧紧盯住他。嘴角微扬,说道:多谢小三公子适才为荷烟遮风挡雨。只是皇家山庄,岂容二位公子来去自如?你们意图不轨,一旦得逞,定然天下大乱。彼时黎民百姓凄风苦雨,更有谁来遮挡? 呵。小三儿闻言不怒反笑。 宫中竟有你这样大胆的宫女儿?!他说:今日可真让我长了见识! 我正要说话,门外叫嚷再次传来。侍卫们齐声高喊,令刺客放掉人质,伏手就擒的声音一làng高过一lànglànglàng惊涛拍岸。 这可成什么样子?!小三儿说。他微微皱眉,面色一肃向那黑脸蟒须道:赵风,你出去找何双全进来。记得让他一人进来见我。 赵风?这名字,怎会如此耳熟?我暗自吃惊,正回忆,何统领已小跑着步子进来。 奴才何双全给皇上请安。他叫道。双膝跪倒在门前,口中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我怔住。什么皇上?皇上不是在边关么?还有赵风是的,赵风!我突然想起,赵嬷嬷独子正是此名。赵风天子龙文泽随身侍卫。天!大惊失色,不及思想,忙迷迷糊糊跟随何统领跪倒。 那时我的心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又是欢喜。 我手心微微出汗。 罢了,罢了。龙文泽再次皱眉。都起来。他说:叫得这么大声,定要人知道朕从边关回了么? 何统领忙道:奴才不敢。他接着吩咐门外侍卫由攻改守。找个极妥当之人去御膳房,只说太后娘家有贵客来到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天子与赵风大人安排下晚膳。 及至饭菜送来,赵风又被带至外间食用。何统领、我与小萝立于龙文泽身旁,服侍他享用。 他不说话,我们三个站在旁边,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尤其我心qíng复杂,不知福祸。 我悄悄地细看天子龙文泽。他二十一、二岁年纪,绝对称得上是儒雅英挺。他侧脸线条有如雕塑,此时柔和的灯光投上他脸,看起来微微温润光泽。 更衬得天子通身气派,宛若和氏珍璧。 他吃得很慢。 我发现龙文泽的手指十分修长。他的手很柔、亦很软。令我qíng不自禁想起船上一幕。是的,我想,适才便是这双足可翻云覆雨的手,暖暖地牵引我手;也正是这双手,亲自采摘荷叶,为我遮挡满头风雨 心微微狂乱,脸颊cháo红再起。 龙文泽用完膳,并不离开桌子。他微微侧过头,问何双全道:何爱卿,朕适才有一事不明,很想请教你与柳姑娘。 何统领闻言慌忙跪倒。他以首触地,颤声道:皇上言重。有话您只管问奴才,奴才又怎敢当皇上一个请字? 我见状只有放开手中正在收拾着的碗筷,跟着他身后,缓缓跪下。小萝见我俩神qíng严肃,也扑通一声,原地跪倒。 你们也不必紧张,龙文泽微微一笑。他说:朕只想知道你们刚才是如何传递信息,捉拿朕与赵大人的?他嘴上虽然说得严肃,语气里调笑成份倒占了七分。 话虽如此,何统领却被吓住。他连连叩头,声音更颤。奴才该死!他说:请皇上责罚。 说罢。龙文泽说。他端起白瓷茶杯,吃口茶淡淡道:朕恕你无罪。 何统领仍不敢抬头,眼睛望地面回道:回皇上,那时奴才正在太后宫前值班,听一手下过来讲,说荷烟姑娘也不打灯,和船娘正在湖上找什么只有半夜才开的荷花。奴才派人去查船娘住处,却又并未少人。因此派人过来盯着,又暗地里在永泰宫加qiáng戒备。所以您几位这边刚上岸,那边就有人回报,奴才立马带人赶过来。却不想不想竟冒犯圣驾。 第6页 哼,龙文泽冷笑道:你也算是明白人,偏你手下养着一班蠢才!当时一个宫女随便两句话也信?去得那样快,也不多盘问几句。 奴才知罪。何统领道:一般宫女,那班奴才肯定会命靠岸严查。因是荷烟姑娘他看我一眼,并不说完。 龙文泽也看我。他一看之下,并未发现我长有三头六臂。于是仍向何统领道:说完! 那何统领既要揣摩天子心思,又要脱开自己gān系。于是回道:一则这荷烟姑娘原是成王爷家里的家养奴婢,知根知底;二来早先宫里闹刺客,她曾替太后挡下毒剑,险些命丧huáng泉。因此大家信她忠心不二,所以就没细查。 龙文泽并不问何统领,却俯下身子看我眼睛。是么?他问:何统领此言当真? 他呼吸再拂我面,年青男子气息咫尺吐吞回绕,我一时恍惚,满面通红。 嗯?!龙文泽见我不回答,侧过头看我,鼻中轻轻的嗯了一声咱知不得不答,我抬起睫毛,迅速扫过他面。复又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微微启齿。 回皇上,我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这原是奴婢应做的。 龙文泽展颜一笑,亲手扶我起身。 ************************************ quot;淡淡quot;系列,本文原创小诗,希望大家喜欢. 第六章 天子之宠 屏退何统领与小萝,屋中只剩我与天子二人。他不开口,我更不敢出声。室外骤雨初停,蛙声三三两两,蝉声错错叠叠。蛙蝉之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屋内宁静得有些压抑,一如山雨yù来。淡青色瓷瓶里荷花清香随风飘浮于空气,幽意暗生。有穿堂风chuī过。因荷风苑临水而建,我们并不觉热,坐静后反觉凉意。 我微微打个冷颤,龙文泽立时查觉。 他终于开口向我询问关于刺客诸多事宜。虽有太后严旨,但我见他夜访山庄,便不再隐瞒,一一据实回答。龙文泽听完,又询问了几个细节,细想一回。 适才你叫朕什么公公?他看着我笑道。他说:你拿朕当别人么?我心乱跳。我哪敢说他与一个小太监长得相似?只得含糊回答道:回皇上,因夜里看不大清楚,奴婢是认错人了。请皇上恕罪。 幸而龙文泽并不追问。又询问我当时如何会当他是刺客。我大致讲一遍内心想法,一直说到:故此奴婢大胆在小萝手心里写字,让何大人过来。只不想何大人早有布兵,比奴婢更快上一步。 龙文泽含笑道:嗯?那个叫小萝的宫女也识字么? 回皇上,我说:小萝原是不识得字。偏只认得她的姓氏,而她又正巧与何大人同姓,因此奴婢在她手心写了个何字,又对她做眼色,想必她能明白。 三十六计之连环计。龙文泽点头微笑。他自嘲道:不想朕堂堂天子,竟被你二人设局! 我闻言忙红着脸跪倒,以首触地。 奴婢死罪。我说。 龙文泽含笑轻轻扶起我。不知者不为罪。他笑着说:不但无罪,而且有功。现有你与何双全那样的人才,朕才能放心母后安全。说罢,他并不放开我手,拉着一径前前后后地看书房。看完书房,又看厢房。 刚踏进厢房门,他突然停下。他望见荷花chuáng帐,微微一怔,眼神中掠过一丝恍惚与犹疑。半响,方才转过头向来看我。我大窘,顿时羞了个满面桃花。 突然间,屋外哗的一声,雨水再次落下。有风将水气chuī入。一张宣纸被风由桌上送至他脚下。他俯身拾起,拿至灯前细看。我定睛一看,脸更红。这画作原是我前几日一时兴起信手绘下、并未完成的仕女图糙图。其画意取自李清照那首的《如梦令》。整幅画因要表现夜色,并未着彩,只在那美人双颊与嘴唇上轻轻晕些胭脂红色。 我看见龙文泽面色又是一变。他一面看,一面缓缓吟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他轻轻长叹口气,抬眼望向窗外茫茫夜色,只不言语。 半响回过神来,他轻声问道:果然意境很好。是谁画的?我忙回答:回皇上,此为奴婢信手乱画的糙图,自是入不得您的法眼。 龙文泽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我:真是你画的?!你也很爱荷花么?我忙小心答道:回皇上,此画确是奴婢画的。荷花凭湖临风,本为水中君子。天下女子不喜欢此花的,只怕不多。 是么?龙文泽说。他眯起双眼道:天下女子都爱荷花么?朕看也未必。出污泥而不染天下能有几人?只有那种本身心xing高洁说至此处,却又不肯讲完。他再看我一眼,笑道:既是乱画,朕正好胡乱点评一番。 天子爱画,举国皆闻。我微微一笑,只得任由他去。 俗话说,行家看门道我这画虽只是糙图,毕竟厚积薄发,功力略显其中。 嗯,画得好。他说。他正色道:怎么画得这样好呢?竟比我朝第一画师画得还要好。 我朝第一画师?我闻言微怔。父亲未获罪之时,画作举国有口皆碑。尤其我父山水画画得出神入化,世人送其美称为柳山水。皆以得其一画为荣只不知龙文泽口中所指何人? 他看我发呆,自己倒先笑起来,拿手刮我鼻子:朕便是我朝第一画师!朕是说朕的烟儿画得比朕还好。我听他叫朕的烟儿,脸上刚刚退下的红cháo复又起来。他走至身后,轻轻环抱我腰。我身子一僵,继而微颤。他抱得更紧,与我叠头并肩,一起看画。 立意也好,他说:构图也好,水墨浓淡也好,人物神态也好,笔法也好平日朕作画,时常有人在耳边说朕画作天下无双,没想这里只一个小小烟儿,就将给朕比下。 将皇上比下去?我心一紧。但听他语气中并无不悦,也就放心任他抱着。 这画为什么没有题字?龙文泽又问:让朕来给烟儿题写好么? 好。我说。我在他怀中浑身发烫,轻轻点头。 龙文泽提起笔,略略思索片刻后方才笑道:朕觉着,最好还是它原来的名儿,就题写误入藕花深处如何?我点头轻笑道:回皇上,果然不错。这名儿题得很好。奴婢想,只怕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 龙文泽闻言一笑,大笔一挥,将这六个字酣畅淋漓的题写上画去。写完,他自己点头笑道:画也好,字也好。放在一起更是绝配。 我脸上又是一红,忙低下头。他看我红了脸,突然丢下笔,一把将我抱起,往西面厢房走去。我脸更红,头埋在怀里再不敢抬起 放下荷花纱账,他开始轻轻吻我。我浑身轻颤,缓缓向后倒去。满头青丝散落绣花枕面。他随之倒下,轻轻吻我发丝。我一时心神俱醉,正不知该迎该拒,他却突然停下。 他微微迟疑,看我的眼神掠过一丝迷茫。 终于,他闭上眼,将头低低俯贴在我脸旁慢慢摩挲。 真好,他说。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真好。 我闻言略怔,肩上伤口在他的抚摸之下突然猛然疼痛,不由轻轻叫出声来。文泽再次停下。他看我表qíng颇为痛苦,慢慢拿下我手。很温柔很温柔地除下我左肩上的轻纱,然后将自己嘴唇滚烫地吻向我肩上浅红色的伤痕。 我浑身僵硬,而后轻轻颤抖。他微抬起头,低低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朕? 我心神恍惚,口里只说得:回皇上,奴婢二字,便再言语不得。他用嘴压住我唇,轻声而霸道地说:不要出声。朕喜欢你,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自称奴婢。 朕喜欢你。他说。他仍闭着眼,轻轻吻我。朕要你。他又说。他喃喃如同自语:朕要你。不许你再离开朕身边。 窗外,雨声更密。 耳边,龙文泽喃喃轻语。我一时醉在他温暖怀中,不知今夕何夕 骤雨不知何时停歇。隐隐约约,有月光透进。身畔文泽沉沉睡去。而清醒的我,若不是能亲眼见他脸、能亲手摸到他发,真疑心自己身处梦境。 我轻着手脚下chuáng,只作简单梳洗。披件芙蓉纺雪色薄纱长衣,借着月光再看昨夜那画。 误入藕花深处!我心微叹:果然是误入!想我柳荷烟并无邀宠之心,捉刺客偏遇见天子发过的誓,立过的志,一朝误入,将前言尽弃。 我出一会神,轻悄悄走到外面临着水儿的平台上。月来一地水,那些石桌石椅子被月光笼罩,看起来很冷。可是,我的心,为什么又这样热? 抬头问明月,明月亦无语。 文泽突在从背后将我环抱。他一面吻着我脸一面笑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唬住。我想转身行礼,无奈他双手紧紧,也只得作罢。于是任凭他抱着,轻轻地笑:时辰尚早,皇上怎么起来了? 嗯,文泽含笑道:朕习惯早起。 果然天子难当。 可不是奴婢笨么,我想了想,也笑:若平日这个时辰皇上只怕正早朝罢。还未说完,耳垂突然被轻咬住,浑身又痒又麻。我受不住痒,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挣扎。他低笑出声:哼!朕让你再说奴婢二字! 奴婢我忙笑着告饶:啊!不呵呵烟儿再不敢了。皇上您就饶了烟儿罢。他听我求饶,方才作罢。想想又扑哧一笑,抱着我腰的手紧了紧。他笑道:可还称自己是个奴婢?!敢当着朕的面叫朕公公,又拿朕当刺客,这象是个奴婢么?便是朕的皇后,又哪里有你这样的能耐?! 听他调笑,我心一甜。偎进他怀中不再作声。 一时东方既白,水天jiāo接处现出鲤鱼肚色。文泽牵我手回至厢房。我正帮他梳着头,文泽突道:本来朕想送你件礼物,偏走得充忙,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日后回宫再送与你罢。 我抿嘴小声笑道:皇上不是给过礼物么?又还要什么?文泽一怔,笑道:朕给你什么? 我拿出几根长发给他看,红了脸道:才刚收拾帐子时捡来。短些的是皇上您的,长点的是烟儿的。若皇上恩准,烟儿将它们编在一起,放进荷包里带于身边。从此结发而居,一生一世不分离这发丝便当是皇上送给烟儿的礼物可好?他听我说得jīng彩,不由得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小人jīng儿。这样讨巧的事,偏让你想出来。 我笑道:皇上恩准了么?文泽拉我至身边,轻声道:好是好,只万不可让他人知道。否则朕止不住多少人暗地里与朕结发而居呢。 第7页 我闻言想笑,又qiáng忍住。朝他盈盈拜倒,正色道:谨遵陛下喻旨。 他笑着伸手将我扶起。 我回他微笑,心中无限甜蜜。 第七章 皇子龙文浩 梳洗完毕。我们跟随文泽乘坐的huáng色小轿,一行人静悄悄去向永泰宫中。 文泽一见太后,立时几步上前跪倒。我的见他带着略有嘶哑的声音说:皇儿不孝,几天前才知母后遇险,来得迟了。 我等见状忙跟在文泽身后扑通通跪倒一片。 太后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她下地亲扶文泽起身,叹道:是哀家不让他们说!原是怕皇儿担心,影响作战,不想皇儿到底还是来了。 皇儿,她又说: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皇儿这来可不会影响前方战事么?文泽笑道:请母后放心,我军胜局已定。目前退敌军八百余里,不日将直取目布尔宁首府蒙哥蒙。皇儿这几日不在军中,一切军务自有老将军陈胜之负责 母子久别未见,何况太后又刚躲过场劫难。二人说得入神,竟不记得让我们起来。我正双膝酸软,突然听见身后一人大声说:太后与皇上母子重逢可喜可贺,只先让咱们这些可怜的小奴才起身罢。 我大吃一惊,回头看去,身后正跪着昨日见那位礼亲王府的小太监。我又急又怕,忙对着那不知死活的小太监偷使眼色。 文泽眉头一拧。他正要发作,突然看清说话之人立时大笑。他点头笑道:朕当是谁?原来是浩公公。果然与朕长得有几分相似,倒也不怪别人认错。既是咱们浩公公开口,朕也不得不准,都起罢。 大家一起谢恩时,又是那浩公公声音最响。奴才谢过皇上!他叫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谢过太后千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听他说得那语气,跟唱歌全无二致。 文泽招手笑道:你过来。待那浩公公走至身前,文泽一拳打在他肩头,笑道:长黑了,也长高了。浩公公顺势对着文泽单膝跪倒,正色道:皇上圣意拳拳,奴才谢主隆恩! 德仁太后微笑道:他几时进来?哀家竟不知道!皇儿还不快给你这五皇弟找个媳妇,省得没人管着,也不愿家去,成日四处乱跑,见不着个人影。 五皇弟?我闻言一惊。 我不停偷眼看向五皇弟,心中又惊又羞。没想到这浩公公竟是皇五子龙文浩!那个让天下女子jiāo口传颂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的浩王爷!那个给我雪蛤救我xing命之人!难怪难怪! 我想起昨日自己口口声声教授皇五子如何守着做下人的规矩,不禁大窘。 文泽笑道:听说不少女子喜欢皇弟,只不知你看中什么人家的女儿没有?若有的话只管说来,朕马上赐婚。 文浩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脸。他笑道:臣弟要找的王妃,一定不能是个寻常女子。容貌倒在其次,人必定得聪明,懂臣弟心思,与臣弟趣味相投臣弟此生只得这一位女子便足矣。 皇弟有这心思?文泽也笑:想必母后一定不会恩准。 太后一怔,微笑道:皇上何以见得哀家不会准他?文泽笑道: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女子?又了解他的心思,又偏跟他趣味相投?母后可记得旧年您生辰那日,宫里演老本贵妃醉酒那段折子戏?当时旦角才一开口,您便是听出换了角儿,再看下去,却又不差。一时演完打赏,那贵妃却不退下。在戏台上说,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家伙一听奇了,于是叫过贵妃娘娘近前细看,这才辨出来,不是他却是谁?不由得大家伙都笑,朕也笑得掌不住,刚吃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这五弟爱玩爱闹。现不找个人好好管着,还依他心事,找个与他xing趣相投的浩王妃来,随了他夫妇俩搭伙戏唱戏不成?就算他再演贵妃也罢,可又让那浩王妃扮唱皇帝么? 浩王爷也会扮唱贵妃醉酒么?我想,如果我叔父柳三公子在,与他二人,定会结为知音。 文浩笑道:那也不难,臣弟原是可教王妃唱生角儿。只是怕王妃没有那样的身段与嗓音。 那有何难?文泽大笑道:朕这就下海捕文书全国寻去。依你,文书上就写要寻魁梧身段,大粗嗓门的女子还怕找不着么? 文浩忙连连摇手,对着文泽长身而揖。他边笑边说:皇上费心。臣弟深感皇上隆恩。那样的海捕文书发出去,臣弟只怕捕着的不是本王王妃,倒是个巡海的夜叉罢了。 一语说完,满屋子人都笑。我们宫人们不敢明笑,暗暗抿嘴。 一时母子三人用过早膳。 文泽一面吃茶一面向太后笑道:不瞒母后,儿臣昨晚已幸过烟儿。他将昨晚我如何认错他,如何将他作刺客,又如何留宿荷风苑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向太后陪笑道:母后,皇儿看烟儿面目举止里竟有些母后影子可见她是上天特地派来送给皇儿之人。 是么?太后微扬嘴角。她也不看我,只笑道:如此说来,昨晚之事倒也算得上是皇儿的一段佳话。只是皇儿也太过小心,进了庄里说你是皇帝便了,也不至于让下人误会。 文泽陪笑道:儿臣的意思,并不想让这些人知道我从边关回来。一则怕军心不稳;二则儿臣此行只带赵风一人,恐路上有变故,因此只想给母后请个安,说会话,这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 太后听闻,轻轻点头。 不经意间,我目光瞟见文浩,他正微微皱眉吃茶,也不说笑,也不看我。我见状中心暗暗叹息。我想,这个王爷一定当柳荷烟作那攀龙附凤之人了罢。 母后,文泽问:那刺客 不想德仁太后却挥手势打断他。她看着我们宫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 是。我们齐声回答。一众宫人应声而出。 我刚回荷风苑,一早守在朱红木门门口的小萝便冲出来。她见四下无人,对着我左一个主子右一个娘娘的一通乱叫。我又羞又急,作势要打,她才咯咯笑着停嘴。 一时吃过药,我闲来无事,从怀里掏出文泽与我的发丝,独自坐于的芭蕉树幽凉树荫下的石凳子上,细细将它们结成一个小小辫儿。结成后,返身回屋寻来一只自己绣的香荷包,慢慢放进去收好细细观赏一回。 那荷包淡青色缎面底,上面用雪色丝线绣成作花瓣,淡huáng色丝线绣作花心,图案为一朵双生并蒂莲花。荷包的穗子便是大红丝线打成的同心结。我手里拿着荷包儿,反反复复地将那发丝辫儿取出来,又放进去,一会儿看荷包,一会儿又看发辫。又想起昨夜,不由低了头,红着脸偷笑。 我正笑着,突闻头顶传来文泽声音。大日头底下又在想什么?他说。我忙起头,看见他一脸笑容。我短身向他行礼,顺势反手将荷包捏在身后。 拿出来。文泽笑道。他伸出手笑着说:朕早已看见,还不jiāo出来么?我低了头,慢慢递过荷包。他接在手中,先细细的看了荷包上的图案,又伸另一只手进去,取出荷包心里我俩结织在一处的发丝。 他又叹口气,小心地将发辫放进荷包里,又牵起我手,一同走进厢房。 他抱我坐上他腿。他语气有些惆怅地说:烟儿,朕要回边关去了。 我闻言心中依依不舍,可我嘴里却说:是啊,皇上原本就要回去的。 文泽将头放上我肩。烟儿,他悄声道:可朕心里,舍不得与你分开。 我听罢心cháo澎湃,却又无言以对,只慢慢地将脸颊贴上他面。我们静静地坐着不说话,彼此感觉对方的呼吸与心跳。空气中有暗香飘浮,屋子里蝴蝶来了又去。屋外知了不停地叫,屋子里我们无言相依 又过许久。文泽终于放我下地。烟儿,他看着我双眼柔声道:朕真要起程了。他对面拉起我手说道:你在太后身边要乖乖的,等朕打了胜仗回来。 那时,我只知道要轻轻点头。是。我耳语般说道:烟儿遵旨。 我送文泽慢慢走至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他看着我,回首抱住我柔柔一吻,而后抬头笑道:朕已回明母后。以后见朕,记得改咱称臣妾。 臣妾?我不觉发愣。 传说中,鲤鱼就是这样跃过龙门的么? 文泽走后不久,太后赏赐下来。礼单上书写:玉如意一枚、芙蓉纱两匹、杭绣内制团扇一把、红玛瑙手珠两串、鎏金鸳鸯摆件一对、雨露天星茶壶一只、红木贝花妆匣一个。 红色妆匣高一尺深近半尺,分上中下三层。面上满镶彩贝雕成的梅花,梅花上站着两只喜雀,取喜上眉梢之意。第一层里装着汉白玉镂花梳、白珍珠头花、黑珍珠发网并一银瓶蔷薇花油,一支小小六出梅花头镂丝簪子;往下第二层装了蓝田玉瓶装着的玫瑰露、景泰蓝盒儿装着的胭脂膏子、翡翠瓶里装的凤仙花汁;最后一层,放着几个做工jīng细、大小不等的香囊荷包。 小萝送来药进来,我拿起一串红玛瑙手珠给她。我淡淡笑道:这手珠子我瞧着成色还好,送与妹妹玩罢。小萝摇头,定要推辞。我佯装生气,以不吃她煎的汤药相威胁,她见拗不过,道谢收下。 又选两个荷包送给荷风苑里两个小太监,一把团扇赠与给荷风苑另一名小宫女香蕙。 我亲自拿着一盒胭脂、一朵珠花并一瓶凤仙花汁到永泰宫。先偷偷地找来小莺,给了她胭脂与凤仙花汁。又寻见chūn菱,拿出珠花给她。 chūn菱因那日之事,见我时,脸上讪讪的。连连摆手,定不肯收。我笑道:妹妹原是素来喜爱姐姐为人,瞧着这珠花也好,也与姐姐十分相配,这才特地老远的拿来送与姐姐。那日之事,姐姐一味帮着说妹妹说话,我心里很是感谢。 姐姐可要快些收下。我说。我催促她道:否则过会子让不知qíng的旁人瞧见,该说妹妹轻狂炫耀了。 chūn菱听我如此说,又谦让一番,后才道谢勉qiáng收下。 第八章 回宫 太后宫中,文浩正陪着她吃茶说笑。他们见我进来,一起停下看我。 太后含笑望着我,说道:如今皇上登极已近三年,子嗣却不多,如今也只得了三个皇女。既然皇上喜欢你,你也要早日的为皇家开枝散叶,多为哀家添几个皇孙才是正理。 我闻言羞得面红过耳。却又不能不应,只得低了头轻轻称是。 太后将荷风苑现有宫人全给我使唤,说人不够时再增派。我先只是推辞,推辞不过只得谢恩。又陪着说笑,眼见到午睡时间,才告辞出来。 第8页 我远远候于一棵大槐树背面。眼看文浩经过之时,忙走至他面前,深深一福。 嗯?文浩微微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立起身说:奴婢特意在此等候王爷,只想当面道谢与请罪。奴婢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还有,我脸一红,说:奴婢为昨日竟敢大胆教王爷做下人规矩而请罪。奴婢不识王爷贵人,言出无状。还请王爷见谅。 文浩微微展颜,似乎毫不在意。他笑道:你自是认不出我面目。认得出倒假了。我成日漂在江湖,从来不以真面示人。若不其然,似皇兄般日日听些假话,又有什么趣味? 他再看一眼我,继续笑道:至于荷烟姑娘竟教导我做下人的道理也确有新意。令祖柳太傅身为太子太傅,其孙女自是诲人不倦,又有什么奇怪? 我面红过耳,我qiáng笑道:王爷您尽已知荷烟身世?文浩点头叹道:不错。太傅博古通今、既有治国的满腹经纶,又知天文地理,通晓医术才qíng无人能及。 他看着我问:你既是太傅孙女,想必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我脸上又是一红,答道:回王爷,奴婢不大会抚琴歌舞。先是因为年幼,罪父怕奴婢不能理解抚不好琴,便只让熟记宫商,并不大弹奏。后来家中获罪,更无闲qíngcao练。王爷此问,奴婢惭愧。 文浩见我难堪,立时另寻名目。他笑道:令祖的三位公子个个人物。你大伯父定远侯英勇无双;令尊柳侍郎山水画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最难得的是令叔柳三公子!想他乐界何等人才!当年即使京城最有名的乐师,也得尊他为大,见面时称一声柳先生,只不想他竟没有传人。说罢,他长叹道:我真再想听令叔亲手弹奏一曲《风雪雁门关》却是奢望罢了。 听他此说,我心也酸。忙笑道:罪叔素不同常人。既醉心音律,亦师从罪祖学得医。集多艺于一身,难免特立独行些。及至后来流配远去漠北苦寒之地,技艺多年不用,想必也难记得。 文浩听我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柳荷烟,他说:今后只我二人时,你便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必称你家人为罪。依我说,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全变了?你只须在他人面前守着这些破规矩,于我面前也就不必拘什么罢。 我听他说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全变了一语,心里不禁有些狐疑。却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就此答应。望着他那张令无数少女沉沦的脸,轻轻微笑。 随后两人闲聊片刻,也就各自散开。 后几日里,我或陪太后闲话,或做些女红,或制些小茶果子,十分自在。那些宫人们自知我已被文泽宠幸,只待青云直上,一时人人见我十分曲意奉承。加之这山庄里因除了太后外,又别无其它嫔妃,我在他们嘴里,俨然被捧成至高无上的正经主子。一时眼里看到的都是笑脸,耳里听见全是好话。 荷风苑一众小宫人们,也被人捧上天去,个个得意起来。我暗叫不好,忙训劝一番。又找太后讨来曾给秀女们做过管教姑姑的chūn菱,帮我教导宫人。因我知chūn菱弟妹众多,全家只靠老父种田为生,弟妹大部分被卖出为奴,十分困苦。有心帮她,屡次厚赠金银。及至有心与其jiāo心,却又怕受伤害,不肯轻易jiāo心。 我想,自己总该与她多接触几日,才能知道她是否真能为我所用。 chūn菱来后十分尽责,每日悉心教给宫人规矩。又让所有宫人称我小姐。她的意思:一则无论以往的jiāoqíng,现在毕竟是主仆有别,便只在我这里私下称呼,若叫顺口,被外人听见难免招祸;二来我并无陪嫁过来的仆从,这样称呼听着亲切,也算是娘家人之意。 我觉得主意很好,因而当chūn菱就此一事对我回说时,也就一笑而允。只是心里对这些宫人的感qíng,跟原来并无二致。 我思念文泽。学会相思,是我入宫以后唯一变化。我成日相思特别有雨之时。我觉得这年夏季,雨水竟充沛到无以复加。绵绵雨水,惹我对文泽相思绵绵。写首诗,诗里有他;画幅画,画里有他;绣朵小花,花心里还是有他 我常于雨天斜倚木栏,手握荷包,呆望着烟水迷离的荷塘出神,间者又自己微笑。chūn菱与小萝两个见我如此,不知劝了多少回,也不见效。再后来也自知劝说无济于事,相对苦笑。 她们都说:小姐如此痴qíng,皇上回来后,可还不知如何心疼,如何宠爱小姐才好。 我闻言微笑。心中憧憬满怀,又甜蜜无限。 转眼至七月下旬,盛夏渐去。那一日,德仁太后说对我们说,因要临近中秋,要大家回宫过节。 及至回去宫中,他们将我暂时安排住进一处临水的院落听雨轩。 不知文泽会给我什么名号,太后授意贤淑的懿孝皇后按贵人位份,给我再添两名小太监并一名宫女,共八人服侍。听雨轩的宫人们按入宫先后时间,太监依次是:杨长安、郑栓儿、林柱子、胡大刚;宫女们为:chūn菱、小萝、香蕙、莲蓬。 这些人除杨长安、郑栓儿两个外,均为以前服侍太后的宫人。 太监杨长安长得眉目清秀,入宫已有两年时间。我听说,他来听雨轩前一直在御书房打杂,因而心下对他十分中意。于是命杨长安出任听雨轩首领太监,宫女们的管理自是仍jiāo给chūn菱。 又拿了些个财物给他们当见面礼儿,杨长安与chūn菱尤厚。 次日,我按制到皇后宫中请安并谢恩,迎面看见满屋子妃嫔,衣香鬓影,言笑晏晏。嫔妃们见我是文泽新宠,目光之中十分好奇。但我知道,我不能太出风头。于是每日例行请安,也不化妆打扮,也不轻易开口随她们认为我是名颇有姿色,幸运的平凡宫女。 那日,我歇过午觉,发现窗外正飘雨。我想念文泽,只感浑身酸懒,百无聊奈。我唤过小萝,让她帮我梳一个新流行的发式。小萝笑咪咪地拿起白玉梳儿,先将我的头发拢结于头顶,然后用丝绳系结分股、弯曲成鬟,并托以支柱,耸立在两侧,不多时便做好了一个双垂结鬟的发式。 我挑选一支小小的孔雀开屏金步摇,亲手斜cha入满头乌云之中。 对着镜子,穿上件雪色双丝雪纺绣粉红梅花长裙,再向长裙外套上一件同色芙蓉长纱。 小萝也不说话,只看了我不停的笑。我被笑得心里发怵,不由也望了她诧笑道:好好的笑什么?莫不是我脸上有花?小萝笑道:也没什么,只不知道眼里的小姐是真人呢,还是那画上走下来仙人。 我闻言一笑,也觉得有了些jīng神。转头看见窗外风驻雨歇,一时兴起想起去御花园里走走。因小萝要煎药,便让chūn菱陪了去。 屋外的空气特别新鲜。有微风chuī来,迎面带着些甜丝丝的水味。花糙树木经过才刚那番微雨,正是红的更红,绿的更绿。浑象是一幅原本淡彩的水墨画,经雨水改成浓墨重彩。脚下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也好似上了层薄釉般,发出温润的光芒。偶有树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或有一两点掉进地下低处的水畦里,只轻轻一声,便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气并不十分炎热,我一路慢慢走,一路欣赏。突然一对玉色蝴蝶飞过,在半空中飞舞盘旋,双双栖身于一朵雪色芙蓉花上,微微轻抖动翅膀。我定睛一看,好美的一对蝶儿!竟有拳头般大小,白玉色的身子,翅膀上还带着红、huáng、蓝三色的斑花儿。 我看得欢喜,起了捕它们的念头,于是悄悄对身后的chūn菱作个手势,拿了宫扇猫着腰儿,轻轻走过去。眼瞅着距离那对蝶儿越来越近,只差一点就要捕着了,突然其中一只腾身而起,另一只随后也跟着飞起来,两只蝴蝶高高低低,双双飞离我能捕到的范围,一路西去。 我见状也起了小孩心xing,暂时丢开去御花园之念,尾随追去。chūn菱紧随我身后过来。我跟着那对小东西,有时小跑,有时驻足,一路上几次眼看要捕着了,偏又没捕到。最终追至一处湖边,还是眼见得它俩远远地飞过水面,去了对岸。 我停下来。这才觉得有些热了,举起手中团扇,轻轻扇风。 有风chuī过湖面,碧绿色湖水微起波澜。微风将一阵香味送入我鼻中,那香来自对岸,或浓或淡,且非单纯花香。 chūn菱姐姐,我笑道:你可曾闻见什么香味么? chūn菱用鼻子深吸口气。片刻,她摇头道:奴婢什么也没闻见。 我细辨一会儿,再说:这种香味很特别,是花香里混合着rǔ香,rǔ香里又浑合着檀香,檀香里再混着些沉香并不只是一种味道。也难怪那对蝶儿会飞过对岸,原是冲着这香味而去。 chūn菱一言不发。她好似想起来什么,脸色大变。 风起得更大。 风愈大,香气愈浓。远远近近,那奇异的香味缠缠绕绕,绵绵不绝。我迎风站立不动,深深呼吸,不知天上人间。一时风驻香停。我回过神来,四处张望。远远看见对岸有处红色小楼,最西面有一座通往对岸小楼石桥。 水那边是何去处?我问。我一面张望一面问道:现隔得远也看不大清楚,是栋三层楼的房子罢?怎么宫中会有这样的房子,倒跟个戏台似的。现有哪个妃嫔住在楼里么? chūn菱不语,面色更加苍白。 第九章 鬼楼 姐姐,我催问chūn菱:那边究竟是何去处? 那是鬼楼。chūn菱颤声。我看见她左右张望,脸色苍白。终于明白自己身处白日,这才小声补充道:前几年宫里有位主子娘娘在楼里自缢过。以后每逢中秋月圆之夜,常常会有萧声从楼里传出。chuī奏的都是那位死了的主子生前最爱的曲子。后来,也曾有胆大的太监进去打探,一夜没有出来。第二日三五个太监约着进去寻他,才发现他胆已吓破,七窍流血死在地上。 chūn菱低声道:小姐,您你不怕么?咱们还是快些回罢。 我听她说得可怕,便笑道:人都说是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又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就算有那些不gān净的东西,我从不害人,他们自然也害不得我。有何好怕?那处原来住的,倒底是个什么主子? chūn菱脸色越来越白。小姐请别问她身份。她说:太后娘娘严旨,宫中任何人等,均不得谈论此人。我心中一动,笑道:知道了。那日在浣月山庄,秋茵姐姐口里所说的那位夏吃冰酒冬盖狐腋,宠极一时之人,就是对面小楼里的女主。 chūn菱怔住。她望着我迟疑半响,方才轻轻点头。 我满心疑惑,问道:她因何自尽?chūn菱脸色又变。她仿佛用尽全身气力,才缓缓吐出八个字:狐媚惑主,yín乱后宫。 第9页 说完,她脸上血色全无,白如缟素。小姐,她颤声道:咱们还是早些回罢。对面既闹鬼又背阳。莫说各位主子,便是奴才们,也少来此处,只怕是沾了晦气,影响自身运势。现奴婢站于这地,只觉着一股yīn气冷嗖嗖从脚底直往脑门上串。 我好奇心更甚。心念一转,低低向chūn菱耳边轻语几句。她见我不听劝,只得唉口气,眼睁睁地看着我遥遥穿过石桥,向小楼而去。 小楼朱红色大门一侧已从连轴处腐烂。门上油漆班驳脱落,huáng铜门环与门钉锈迹横生,布满灰尘。轻轻推去,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处荒芜、杂糙丛生的小小前院。院中原来种着许多花糙,现在绝大部分已同小楼女主一样枯萎死去,瑟瑟沉寂于四季风雨。 唯有十几棵青绿色桂树依然枝叶茂盛,高耸入云。 院中野糙已长得及近半人高,挂满晶莹雨珠。糙中有条五彩鹅卵石小路,笔直通向小楼。我抬起头,看见一块积满灰尘、结满蛛网的门匾晃悠悠斜挂楼顶。 邀月楼我费了好大气力,才认清匾上金漆写着的三个字。 喵,一只黑色野猫喵地一声,从深糙丛窜起跑开。猫叫声惊起停在桂子树上的一群老鸦,老鸦们扑扇着翅膀,盘旋怪叫着飞上天空。 几根黑色羽毛从半空中缓缓飘落。 我长嘘口气。小院浓浓香味里,混杂着灰土与动物腐烂的气息令我胃中一阵翻呕。我快步走向小楼,轻轻推开大门一心探险的我不禁被眼前所见惊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看见的不是华丽或者凄清的厅房,竟是一间空旷诡异的灵堂!屋中没有屏风案几桌椅花薰,只在四周梁栋上遍围白色灵缦。没有棺木、也没有灵位。面对我的白色墙壁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祭奠用的沉木香案,案上放着数十支白烛、一个huáng铜香炉与几叠纸钱。墙上挂着一块与香案同宽的黑色灵布,灵布上写着四个苍劲饱满的白色大字媚行深宫。 媚行深宫?是狐女媚妃横行深宫之中么? 我突然觉得有阵寒风徐徐chuī向后颈。待猛回头看时,却又哪里有人?正狐疑惊悚间,突闻门外传来人语脚步声。我一时来不及思索,慌不迭地藏身香案底下。刚刚藏好,就听见有人进来。 你们就在外面盯着。我听见一女子声音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事qíng打扰本宫。 那女子向我藏身之处走来,脚步声停在案几前。我悄悄掀开案几上的白色布幔一角,偷眼望去,见她正朝着媚行深宫几个字缓缓跪倒,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 这不是良妃么? 良妃是文泽最宠爱的嫔妃。她娘家姓李,闺名良绣,父亲为大理寺寺监李伯远。良妃生得很美,是宫中出了名的冷美人。她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蜂腰削肩,鹅蛋脸,柳叶眉,凤目里常有粼粼波光。只是她凤目中的波光常常冰冷,其凛凛然不可侵的神qíng,仿佛要拒人千里之外。 然而我现在看见她的眼神,却又炽热无比。 我看见她对着媚行深宫的黑色布幔喃喃道:娘娘,信女李良绣承蒙娘娘传授衣钵,受益匪浅。目前后宫其他嫔妃,无人能出信女其右。信女信守承诺,已将娘娘香冢修葺一新。现皇上就要得胜回宫,恳请娘娘大发慈悲,再赐信女几条妙计。信女感激涕零,终生不望娘娘教诲大恩。 她说完,诚惶诚恐地对着布幔拜了四拜。许久,方才站起身来。 我听见墙壁上的黑布被人掀起,然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最后,头顶传来良妃又惊又喜的声音。多谢娘娘。她说。 她复又跪下,再拜几拜。然后步履轻快地转身离去。 我确认她已走远,方才拍拍头顶灰尘,从案几下钻出。掀开布幔,墙面出现一个白色小小暗门。门中放有一只紫檀木小方盒,盒内空空如也,想是良妃适才从中取走什么物什。 檀木暗香浮动。我心念转动间,突然明白小楼有混合香味的秘密。再四处走动查看,知道果然如此。原来这小楼以沉香木为主体,以檀香木作围栏杆,兼混花香、rǔ香进涂墙泥土中,故此经年香气不断。 我怔怔出神,幻想当年小楼女主于四季花开之时坐在楼上,飘风细雨之中斜倚栏杆。我想,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清,四处弥漫的香味究竟是花香?楼香?还是人香 当我从邀请楼中出来,同chūn菱一起回走,隐隐约约的,对岸香味如影随形追踪着我们。似花非花,似檀非檀不招便来,挥之不去。 水上有股氤氤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种触手可及的娇羞与缠绵。 我一路走,一路发怔。却冷不丁再次遇见良妃。她面无表qíng,正带着安嫔、荣贵人迎面走过来。我心猛跳,倒象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般,不敢直视她眼。 我微微低头与她们见礼,随着走进一处临水小亭中。 有宫人拿张苏丝织玫红色绣花椅垫铺好。良妃坐下,自顾看湖里穿梭锦鲤。 许久。 许久之后,良妃好似方才想起还有我们几个陪在身侧,于是回过头说:这些日子皇上不在宫中,想必大家都闷得慌。明日本宫做东,取些逻宗国进贡的白葡萄酒,寻个地方大家一起吃酒斗诗玩上半日,又解闷,也有趣味。只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有偏娘娘。安嫔抢先大声笑道:这逻宗国进贡的酒,妹妹最爱吃。偏皇上宝贝得什么似的,只给娘娘一人! 说话的这安嫔长得身材适中,略显丰满,丰rǔ肥臀。柳叶弯眉,杏仁圆眼,大嗓门。浑身堆珠彻玉,花枝招展。她本是因为是皇长女玉芙公主生母,现在又有三月身孕,常将肚子挺高,只怕别人不知其身怀龙种。据说,她原是汉yīn县令妾室所生,入宫一直无宠。后因尽力奉承迎合良妃,才时常得侍寝机会,又是肚子争气,于各嫔妃中最早生下皇女,这才混至嫔位。嫔妃宫人们暗中多有议论,谓之极俗。 良妃闻言微微一笑,面有得色。 荣贵人轻声笑道:娘娘对妹妹们一向极好。只是妹妹却想,若象往年那样边吃酒,边斗诗作对,哪个姐妹又能qiáng过娘娘去?妹妹先认输,明日也不用开口,专吃罚酒好了。 荣贵人今年年方十六,闺名荣萼儿,是扬州荣知州小女。一年前文泽看海事工程,其父接驾。席间命女儿荣萼儿献舞。文泽喜欢萼儿,带进宫中封为贵人。她xing子温柔,一口官话中带着吴侬软语,huáng莺出谷般好听;身材娇小,眉眼如画,淡泊如诗,如同名家画中走出的仕女;又因能歌善舞,举手投足间竟自带些许仙风雅韵。 良妃闻言更加得意。她说:既是这样,明日改钓鱼儿玩。本宫要让你们输个心服。到时数谁鱼多,便多吃两杯。没钓着的人,罚她们不许吃本宫好酒。荣萼儿轻笑道:那可好,数完数后,咱们再将鱼放生,为娘娘祈福。祝娘娘早得皇子。 良妃闻言,面色微变。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良妃入宫后曾怀孕两次,惜每回不足三月均无故小产。得圣宠而未成功育有皇子,本是她心上伤疤。因此她很不高兴,向荣萼儿冷冷道:多谢你,竟想得如此周到。 荣萼儿却毫未察觉,转头对我轻笑道:不知妹妹你可有钓鱼兴趣?我忙笑道:妹妹只一旁服侍罢。自己并不会钓鱼。 安嫔闻言冷笑道:妹妹不会钓鱼?妹妹一钩子下去,连条皇上这条真龙也能钓上。小小鱼儿,又算得什么? 我愕然。一时语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荣萼儿也不曾料想安嫔说这样的话,面上略显尴尬。就想着转换话题。她轻扶我脸颊,点头叹道:总觉妹妹与众不同,今天才发现,你竟未化妆!真真好美的人儿,不化妆尚且如此,一朝装扮起来,可不知皇上要喜欢成个什么样子呢! 良妃与安嫔闻言,面色均是一变。我心里暗叫不好,忙陪笑道:妹妹薄柳之姿,与姐姐们比,实是云泥有别。只是妹妹自小便不化妆,不道脂粉用法。若哪位姐姐某日得闲,又不嫌妹妹粗笨,妹妹倒想当面请教一二。安嫔手指绞着帕子,斜倚在栏杆旁冷笑:妹妹不说,本嫔倒差点忘了!妹妹以前是名宫女,又化什么妆呢?! 良妃微微一笑,也不看我,轻轻把玩着手中宫扇。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本宫听说,你最近去凤至宫很勤。莫非皇后娘娘有何不妥? 我略感奇怪。想她消息如何灵通,怎么问起我来?于是小心说道:妹妹心粗。虽然每日按例去凤至宫请安,说两句话也就走了,竟也不知道查颜观色。还未发现皇后娘娘有何不妥。既然娘娘问起,妹妹今后多加注意便是。 良妃听完,冷冷看我一眼。 那倒不必。她说。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脸色深沉。 第十章 君心误 一小绿衣宫女从远处成排柳树中过来。 启禀娘娘,她向良妃行礼,说:李总管让奴婢禀奏娘娘,皇上三日前已过扶风镇。估计不要十日便可回宫。良妃喜道:是么?皇上回来第一晚定会在本宫处安歇。快叫奴才们好好清理锦绣宫,一花一糙全不可落下。只可惜碧水朝霞花期已过,待明夏才得见了。 再无心qíng闲聊,大家也就散了。 听说文泽要回来,我也喜不自胜。忙安排重新布局听雨轩。正指挥着,外面传:荣贵人来了。 我忙迎至门口。 我回去想了想,她刚进门便笑道:安嫔姐姐最是有口无心之人,因怕她刚才的话伤了姐妹和气,故而过来瞧瞧。她刚才说的话,妹妹不必放在心里。 我见她专程过来说此事,忙笑着点头答应。小萝送上茶水。荣萼儿微笑吃茶。抬手之间,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凉香味自她袖中散发出来。 这是麝香的味道。我心中狐疑,又不便说破。于是轻声笑问:姐姐身上熏着什么香?味道好闻得很。荣贵人怔住。抬起衣袖向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脸茫然:我从不熏香。刚才与良妃姐姐她们一处玩笑,许是沾到了她们身上香味罢。 不对。我想,她在说谎。这香明明从她衣袖中发出,怎么会是在别人身上沾来? 荣萼儿走后,我手托两腮,怔愣不语。又不及深想,转念又将心放在与文泽重聚上。欢喜激动,半宿不成眠。第二日至永泰、凤至两宫请安。不想,却听见文泽兵败消息。 原来他亲征目布尔宁,志在必得之战并未获得胜利。妃嫔们坐立不安,不敢说笑。连平日最聒噪的大肚子安嫔也知收声敛气,左顾右盼,神色惶惶。只一向神色淡然的懿孝皇后安静如常,脸上波澜不惊。一众嫔妃之中,同嫔脸色最是灰白。她出身将门,其父是随文泽远征的陈胜之老将军。我知道文泽出征前曾许诺同嫔,得胜回宫后会晋她名号,封为贵嫔。现在却是这样结果想她心中除窝心外,还害怕文泽因此事降罪其父。 第10页 从凤至宫出来。我见左右无人,小步追上同嫔。安慰她几句。不想她却qiáng笑道:我并不害怕皇上降罪。更非担心自己晋升问题,只想着他他们可都别伤着才好。又说:其实我心里早知此仗未必会胜,却不便说罢了。说完,也不理会我满脸诧异,转身而去。 日盼夜想,文泽终于回宫。但我却不得与之见面。非独我一人,所有嫔妃,包括皇后在内均见不得他。他心qíng极差,不想与我们见面。仅去太后处请了安,日日将自己关于御书房中。下旨任何嫔妃不奉旨不得晋见。 我与文泽原来想距极远,相思一场也不觉什么。现在近在咫尺,反觉相隔天涯。又心疼他此时qíng绪,胸口总泛cháo,茶饭不思。 chūn菱与小萝也劝,说:皇上过几日便好了。那时看小姐瘦成这样,可还不心疼么?我虽听劝,却仍是打不起jīng神。手拿装着我与文泽发丝的荷包,又看又叹。 想起杨长安原在御书房当过差,那里人面较熟,让其暗地打探。他回来时说,这几日皇后与良妃求见过文泽,均被挡回。我更觉见之无望。左思右想,突然间一念头闪过脑海:我并无名号,还非嫔妃。何不换了宫女服饰,混去太后宫里远远看他一眼? chūn菱听说,觉得此行危险。劝我不要轻举妄动。但我一片痴心,一意孤行。她只得叹气,千万叮嘱:小姐切不可让人发现。然后,又吩咐香蕙拿些财物,至永泰宫打点宫人。 第二日清晨。我给皇后请完安,推说身体略感不适,早早回来。换过宫女服饰,再麻利挽个宫女头。对镜略略打量,自觉并无破绽。于是一路小跑去永泰宫。 刚站稳,文泽已从太后屋里请完安出来。有太监喊:皇上起驾回宫。我忙随着众宫人齐齐跪倒,一起说:奴婢恭送皇上。偷眼望去,文泽走在当头,身后紧跟贴身侍卫赵风与内侍总管李福。 文泽眉头紧锁,比上次我见到时略黑。略瘦略憔悴。背影凄凉,落落孤单。 我心一酸。眼中有泪缓缓流出。 明huáng色旌旗、伞盖队伍缓缓移动。身旁经过的天子随丛卫队,突有人举手往我头顶重按。顿时,针扎般巨痛传来,我轻呼出声咱觉呼声极轻,却不想那时正所有人屏声息气,针落于地亦可听见全部目光齐齐朝我处看来。 唔?文泽皱眉,眼光冷冷扫过。他望向太后屋中,见并未惊动,便低声对李福说几句话,随后被人扶上龙辇端坐,起身而去。 李福走至我身边,轻声而严厉地说道:还不随咱家去?我qiáng忍痛疼,挣扎起身,尾随卫队慢慢前行。远远看不清永泰宫,文泽才做手势停下。 我被他们带至龙辇前。 此时文泽皇袍加身。明皇色腰带,上系一块九龙玉佩。被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坐在于步辇之中,居高临下地望我。天子威严盘踞于眉宇之间,喷薄yù出。与浣月山庄里、雨夜荷塘中,为我反扣荷叶,遮挡满头风雨的小三儿龙文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对着他面,突感陌生恐惧。不由在其威慑之下,盈盈拜倒:柳荷烟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泽尚未开口,旁边李福早大声喝道:大胆宫女!皇上面前居然敢不自称奴婢?! 啊?!我一惊。抬眼望文泽时,触到他一双冷眼。昔日眼中化不开的浓qíngchūn水,今时已凝结成千年寒冰。 我以首触地,慢慢改口。我说:奴婢柳荷烟见过皇上。奴婢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罢了,起来罢。我听见头顶传来文泽声音。是朕许你不自称奴婢的。他说:朕自然记得。 他记得!我如沐chūn风咱知误会文泽,忙口中称谢,轻轻带着笑意,站起身来不想仍见看见他冷若冰霜的脸。 你既说惊驾,他冷冷道:那么朕倒要问问,你适才在做什么? 我朝文泽跟随的队伍中望过去。我看见的是,人人屏声静气,低眉顺眼,个个一幅jīng忠报国死而后已的模样。 没有证据,他会信我所说么?我想。回皇上,我说:我适才突觉头顶针扎般疼痛,忍不住呼叫出声只请皇上责罚。 是么?他冷笑道:你这头,痛得倒很是时侯。 我呆住。 想那日,他对我百般怜惜。他用唇轻吻我被刺伤的肩头今日原不指望他作主找出伤我之人,只不想他除去不怜惜,言语中竟流露出不信任。 见我不出声,文泽以为我没了道理。他又说道:这也罢了。是母后与朕已经许你不再做宫女,今日为何仍做此装扮?难道竟不想沐浴皇恩么? 不想文泽竟误会至此,我心暗暗揪紧。想诉之相思,却眼见四周均为陌生男子,又怎好意思对他说:扮成这样,只是为了看你一眼?我急得红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拿眼睛看他,用目光询问:你竟半点不了解我?不明白我心?柳荷烟只为看你一眼,只想抚平你眉头,只想看你快乐与否。人人都说相思苦,你如对我也曾有过相思,定会明白我的心意。 文泽见我这样,终于又问道:你扮成这样,莫非是为了见朕? 啊!我闻言又惊又喜,以为他终于明白,脸上溢出浅笑。 却不想我仍然是错。 他见我笑容,反而叹气。柳荷烟啊柳荷烟!他说:你果然大胆,也够聪明。朕下令后宫妃嫔不奉旨不得晋见。他人谁敢忤逆朕意?偏你可出此法,来让朕关注意你朕一直以为你是个飘逸出尘的女子,只不想朕竟然错了 我心如刀割,急急摇头道:不是这样。皇上,荷烟并不是想博得您的注意啊,荷烟是 我想说出心中所想,眼看周围人众,仍是开口不得。 文泽见我将说不说,不再耐烦。也罢。他说:毕竟朕还未给你名号,所以细究起来,你今日之举竟也不算得抗旨。 想一想他又说: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两个选择。如你选择做朕嫔妃,就不必想方设法表现出他人不同,只一心等旨晋见;又或者,你不想守着这个旨意而选择继续做宫女他停下来,不屑地看我:朕或者也可帮你完成心愿。 他不再看我,改一改坐于龙辇上的坐式,眼望着前方空气冷冷道:既是聪明人,便自己好生想想。 说完再不等我答话,吩咐着起驾而去。 设想过百十个与文泽的重逢场景,却万没料到这样yīn错阳差我呆呆的跪在原地,心中已无任何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传来chūn菱惊呼声。小姐,她叫道:您怎么跪在这儿? 我感觉到我的胳膊被人扶起。 是杨长安。 他说:这样大的雨,又是秋天,小姐浑身湿透,这可不要冻坏了么? 第十一章 陷害 迷迷糊糊,我眼前全是文泽厌弃的眼神。 远远的,死去的祖父在河对岸的烟雾之中向我招手。跟我走罢。他说:如其生而无意,不如跟我归去。归去归去归去 我惊呼醒来,已是冷汗透衣。眼前只见孤灯照壁,耳中又闻冻雨敲窗。我又又急又怕,悄悄流泪。直至天明时分,方才累极睡去。 再醒时,我看见十七岁的同嫔陈同chūn已坐在chuáng前。她的年青慡朗,令我觉得有些愉快。而她今日又象遇着什么喜事般,形若满月的脸上chūn风拂面,杏眼里如有星辰闪烁全然如同沉浸爱河之人。 我看着她,朝她微笑。 我想此时有人不隔岸观火,还肯来看我,心里总是暖的。 可同嫔高兴什么?我又有些疑惑。我想,难道文泽竟肯见她?否则她父已被贬官闲置,更有何喜事? 姐姐,我轻轻问道:你已见过皇上?同嫔心qíng大好,隐隐笑意从双颊透出。没有。她笑着说:圣旨仍然未改。不过,妹妹也不必伤心,皇上一时生气,过几日自然会好。 我听说文泽谁也没见,又有些许安慰。 多谢姐姐。我说。我转换一个话题,向她笑道:姐姐为何对荷烟这样好?同嫔笑道:昨日才听人说起你身世。我父曾做过令伯父定远侯的副将,当年一起出生入死,形同兄弟。何况令伯父对我父曾有过救命之恩我对你好,又有何不可? 同嫔所言非虚。陈老将军当年曾触怒先皇,我伯父一力劝诫,才得免死罪。 我忆起往事,问道:对了,姐姐那日你说早知这仗会败? 同嫔眼望远处空气,微微冷笑。不错。她说:劳师远征、持久作战兵家大忌。军中作战,非是纸上谈兵。我自小随家父身边,才初识此理。说至此处,她眼里满是憧憬。又说:想当年,想说便说,想唱便唱,想笑便笑,想哭便哭,想杀敌时将剑一提冲出去挥洒自如敌血飞溅石榴裙,一人能挡百万兵何等快乐! 啊,我诧道:姐姐竟是会武功?!真是襟国不让须眉! 同嫔从往事里回过神,叹道:只可惜我不生为男子。我打小母亲便去了,父兄虽然疼爱,但也毕竟带在军中,学得这男儿般xing格。入宫后知道皇上素爱风月姐姐愚笨,常常不知与他说什么。不开口怕冷了他,一开口却又总惹笑话。况且天威难测 我握住她手,笑道:天威难测,才是天子。姐姐几时见过农夫心思难猜?可不都挂上脸上么?越是位高权重,越要隐藏内心。皇上的谁都能看透,那还是皇上么?同嫔笑拍我面:劝人很会劝,既知此理,你又何必流泪? 我一怔,正伸手去摸腮边,荣萼儿已进来走至chuáng前。她从怀中拿出自己帕子,替我轻轻擦去。脸上既怜且叹,柔声说道:妹妹想念皇上,多等几日便是。何苦又去惹他?现在宫中遍传皇上要让妹妹做回宫女。妹妹快些去给皇上请罪,或者还可挽救。若等圣旨下来,那时可就晚了。 多谢姐姐关心。我说。我叹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既然圣意难为,做回宫女也没什么不好。荣萼儿诧笑道:瞧妹妹这话说的!只听说有化蚕成蝶之事,几时有蝶退成蚕的?就是不愿做高飞之蝶,凭你抱在枝头寒风死,也是美的。总qiáng过低微糙虫,死于泥地。 荣妹妹太过悲观,同嫔笑道:好好说理,说死做什么?依我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上战场,又岂能做逃兵? 我感动莫明,对她们说道:两位姐姐,妹妹有二位姐姐关心,实不知如何感谢方好。 同荣二人正要说话,chūn菱进来。她向我们禀奏道:皇后娘娘差人来,请小姐参加晚上赏月家宴。来人说,皇后娘娘特别jiāo待,皇上今夜会去赏月,请小姐注意装扮 第11页 同嫔点头叹道:这也就是皇后娘娘。娘娘素有贤后之称,果然待我等极好。 说一会话,两人劝我一番。也就回去。 chūn菱再进来,递过一枚铁指环。对光看去,指环外侧部分连着一根极短极细的银针。阳光底下,发出冷冷白光。 chūn菱道:永泰宫里有人那日亲眼看见,一名侍卫路过小姐身旁时,手拍小姐头顶,后趁混乱又将它扔进墙角糙丛中。 我捏住指环,皱眉道:她们这样做,其目的又是什么?chūn菱道:无非当您棋子,试探皇上心意。一是看皇上到底对小姐有多宠爱;二看那道妃不奉旨不得晋见旨意,皇上是否坚决。 啊?我诧异道:为何定要用我试探?chūn菱道:因为小姐进宫不久,你身份特殊,可进可退。皇上若宠爱小姐,心里早当小姐作嫔妃,此次小姐便是抗旨,说不得面子上也要罚你,于是轻罚。小姐无端受罚;反之皇上心中没有你,必对你重罚,那样对她们也无坏处,更可城门失火隔岸观。她们便会根据皇上对小姐态度,来判断您是否劲敌。还有,若对您罚得轻,其他嫔妃会审时度势,想其他法儿比别人先见到皇上;若罚重了,她们便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谁也不当这出头羔羊。 深宫寂寞,全靠争斗消遣?我气苦:何不直接毒死我以绝后患?chūn菱道:小姐现在对她们威胁并不大。或者对某些人还有利用价值。谁见过戏才开场便曲终人散?总得有个过程。 我长叹口气。我认输。我说:我不想陪人拌角唱戏。姐姐有无办法让我不要卷入后宫争斗?chūn菱看着我,点头道:有。抱病幽居,不问世事您可完全置身事外。但从此也不得再见皇上。您对皇上一片痴qíng,可又舍得? 这我迟疑起来。若永世不见文泽面,生有何意? 我心暗呼祖父:您身为太子太傅,可教全天下文章,怎么没教您最疼爱的孙女如何得到他的心? 突然间,一念头划过脑海。这次被人暗算,分明有人事先知道我那日要去扮宫女才设下的局。难道? 那么听雨轩众宫人,谁又是别人安于我身侧的耳目? 当晚,奉旨参加皇家赏月家宴。我故意去晚些,远远坐于暗处。 宴会设于宫中观星台上。观星台临水而建,三面绿荫围绕,地势十分开阔。皎洁的月光下,我一眼看见文浩坐于德仁太后身旁,正在逗太后说笑。今晚,他身穿件深紫色蟒纹织锦长袍,腰系一条黑色镶碧玉腰带。完全没有当日张扬与狂放,活生生一个温润内敛的翩翩少年。 文泽却并不与任何妃嫔jiāo谈。只太后问他话时,才微笑回答。 懿孝皇后于暗处发现我。荷烟,她向我招手笑道:你坐过来。 良妃等人眼光齐齐看向我。我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过去。挨着皇后上首处坐下。偷眼看文泽,他却根本不看我,只顾自己冷冷吃酒。 荣萼儿主动献舞。文浩提意由自己为其伴奏。一时丝竹声起,萼儿在圆月的衬托下,一身雪色轻纱衣袂飘飞,如烟似雾,恍若天人。悠扬琴声中,她一面长裙翻飞,一面轻轻唱道:我yù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琴歇歌舞罢之时,她面不cháo红,气不急喘,对着太后文泽上首处深深一福,口中说道:臣妾献丑。 举手投足间,身姿曼妙美不可言。 不想竟无喝彩之声。 现场气氛诡异难堪,文泽眼中虽有赞许,却并不打赏,也不十分称赞。荣萼儿表qíng略显委屈,面色暗沉,低头归座。文浩放下琴,朝太后处望一眼。他见德仁太后正微微含笑,也就展颜一笑,自顾吃起面前酒来。 同嫔越众而出。她笑道:难得大家高兴,臣妾说个笑话凑趣如何?德仁太后闻言,这才展开笑容,催她快说。同嫔才要开口时,自己先笑个不停,又qiáng忍住。她说:臣妾小时一日,随家父走进一村子口,听见三个村妇正水边洗衣服闲聊比富。后来竟说到皇上身上。 说至此处,大家不约而同偷看文泽。文泽听闻,颇有兴趣。也拿眼看向同嫔。 同嫔受到鼓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一农妇道,要说天下最富,定是皇上无疑。他老人家只怕天天有五花夹心ròu吃,厨房里堆的白面管吃十天还吃不完。第二个村妇道:哟,那皇上家里少说也得有百多亩地,五六十头牛罢?第三个村妇冷笑道:我说你们都是没见识。俺娃他爹说,皇上家里不用种地,也不用养牛,每日倒都能吃三只肥jī、十块五花夹心ròu 众人再次打量文泽。文泽微笑。众人见他开心,这才放声而笑。 就有人笑得花枝乱颤,抚着胸口娇喘吁吁。 同嫔停下。等笑声稍小些,又学了那村妇的口气说:俺娃他爹说,皇上家里原是养蚕的! 众人又是一阵笑,都问:又为何是养蚕的呢?同嫔笑道:我先也是不解,后来一打听,原来那村妇家里当家的不想种地,与他老婆商量指着养蚕多赚些个银两,他老婆不同意。他便编了瞎话来骗他老婆。 大家一听又笑。良妃闻言却只是坐在一旁冷笑。 太后微笑着问:同嫔当初嫁给皇上,莫非也为着每日三只肥jī、十块夹心ròu么? 大伙又是笑不可抑,同嫔虽红了脸,却也并不扭捏,只跟着笑,眼睛朝文泽处扫去。我也偷眼看文泽,却无意间看到他身旁赵风。 赵风正眼望同嫔。 这习武大汉,眼中竟对同嫔流露出脉脉深qíng而这深qíng,分明应该出现在热恋中的恋人脸上。我一惊。莫非,同嫔满面的chūn风,不是为文泽,竟是为赵风? 我正乱想,身边良妃突然叫我。妹妹,她说:本宫敬你一杯。 良妃贴身宫女素金端过酒来。chūn菱上去接过。突然,哐当一声,酒杯中chūn菱手中滑落。 酒水四溅,白色酒杯摔得粉碎。细瓷碎片在月夜里泛着又冷又寒的银光。 全场突然寂静,鸦雀无声。 第十二章 中秋 是奴婢不小心。chūn菱说。她向上首处跪下,低头道:奴婢死罪。 良妃面色一变,对文泽娇声道:臣妾本打算请几位姐妹一起为皇上吃酒祈福。却被这奴婢毛手毛脚打碎杯子。 唔?文泽眉头陡皱,眼中闪过寒光。 拖出去杖毙。他冷冷说。他声音冷若寒天冰水,令我大惊。 我忙伸手怀中,趁人不备拿出荷包扔于地上。 等等。我说。我起身喝止正拉chūn菱往外走的宫人们,走至文泽身前跪下。我说道:请皇上恕罪。酒杯是荷烟不慎打碎,与这奴婢无关。又说:适才荷烟与娘娘们为皇上祈福,我因怀中荷包落下,低头用手去接,不想荷包没接住,还失手摔了杯子。荷烟无用,还请皇上明察。 李福拿荷包呈上。文泽看时,正是装了我与他发丝的那个。 文泽脸上掠过一丝欣喜。他问我,他说:这个荷包,你时时带在身边么? 我脸一红,答道:回皇上,是的。这个荷包,柳荷烟从未有过一时离身。 这时我听见文浩声音响起。皇兄,他笑道:中秋之夜,杯(悲)去喜来。原是好兆头。 杯(悲)去喜来?文泽略略沉呤。终于,他微笑道:皇弟说得不错。罢了。 我暗自长长嘘口气,放下心来。 我想,文浩何等聪明只此一句,竟能救chūn菱于水火,让她得以再世为人。我站起身,紧紧握chūn菱双手。彼时我心有余悸,胸中象怀揣个小兔般,突突不止。而chūn菱却远较我平静。月光下,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幕不是为她,而发生在遥远的别处。 小萝走过来,她悄悄白着脸低声道:小姐,适才良妃娘娘用小手指指甲向酒杯弹过。奴婢与chūn菱姐姐都看见,好象有粉末状的东西被弹进去。所以她才 她想做什么?我低低声问道:想让我柳荷烟死于皇上太后面前么? 不是。同嫔走过来。她冷笑道:她怎会在这种场合下毒?你们看到的极可能是催qíng散。又说:去年,太后生辰那日,大家吃酒说笑正到高兴处,突然有一新得宠嫔妃长身离席,遍地疯跑,满口yíndàng言语太医拿脉,说应是误服催qíng散之故。虽皇上与太后娘娘并未责罚,但那嫔妃第二日清醒过来,自觉羞愧无比。又气又悔,惶惶不可终于,以至后来终于上吊自尽据说,她当日便吃过良妃赠的酒。 啊?我有冷汗流下。 后宫真是敌我不辨,人鬼难分。我想,难道因良妃常与邀月楼女鬼密切jiāo流,竟沾上yīn间气息,让自己变得似人实鬼? 突然想起宫中传说。传说中不是说过,邀请楼月圆鬼chuī萧么?今日恰适中秋夜,我突然不可遏制地思念水边小楼及邀月楼主。我借口出去透气,再看眼文泽俊脸,转身独自踏月光西行而去 我独自站于石桥前,月光照不见的黑暗之中。四周静寂无人,迎面香气阵阵。月色如水,将石桥对岸的邀月楼照得更是凄怆冷寒。月光下,香气里,小楼更显灰白,破败不堪,充满诡异。 今夜楼中会鬼魂出现么? 对岸突然传来低低箫声。 我听见那箫声如泣如诉,令人悲苦莫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是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虽听不出是何曲目,但我却觉得心中苍凉无比,酸楚横生。转而眼中怔怔落泪 我想,如若自己同这个小楼女主一般死去,变成孤魂野鬼飘于宫中,看见文泽时可会肝肠寸断?而我心爱的文泽,又会不会因我离开,有那么一时半刻悲伤? 那时,我神志突然有一片的迷离。我幻想自己与楼中女子合二为一,止不住举步踏在小桥之上 突然有手自背后将我拦腰抱起,拖离石桥。 我正想叫喊,又有一只手捂住我嘴。那人一直将我拖至一棵大榕树的yīn影之中。我惊骇不已,正要加大挣扎的力度,他却松手放开。 别怕,那人说。他在黑暗中小声说:是我。 我立时放下心来。浩王爷么?我长嘘口气,问道。 他做个手势,轻轻道:先别说话。 我们静待片刻。突见一白衣女子孤身踏月而来。她虽面上蒙着白纱,但仍一 步三回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似乎此行很怕被人发现。 水面有风chuī过。 风chuī起她雪白衣裙翩翩蝶飞,若舞若仙。 第12页 那女子停足在小桥这头,我们藏身的大树不远处。她背向我们,静静地侧耳倾听萧声。她在萧声之中长长叹气。她缓缓矮身对着小楼跪倒,在身前燃起一堆火焰。她不住火中添加纸钱。又在熊熊火光中抑声低低哭泣。直哭得纸灰成蝶,明月变昏方才离开。 我与文浩在大树yīn影之中对望。 我们转念间,又相视一笑。均不去谈那神秘女子。 你刚才想过对岸?文浩问我。他说:那边岂是你该去之处? 王爷,我笑道:我为何不能过去? 文浩望着远处,有那么一刻沉思。然后他说:因为对岸是她的,不是你的,不是你柳荷烟的。她没有选择,才过对岸。你有,所以不必。 王爷!我诧笑道:您在说什么? 文浩让我一叫,回过神来。他向我微笑道:对岸凶险难测,你不怕么?我叹道:刚才也不知怎样,听见箫声,竟qíng不自禁地想过去。 文浩眼中含笑看我,说:你若喜欢,也不一定要去对岸咱己学了不是更好?何必定要去那危险之处?他见我不语,又哄小孩似地说道:你也不必遗憾,今晚我弹的琴是把焦尾琴,名字叫燕语。明日派人拿来送你,若弹好了比这个好听。 我心念一动,并不接他这话,而是故意悄悄问道:王爷,您说对面的箫声,是小楼女鬼在chuī么? 哪有什么女鬼?文浩说。他皱眉看我:小丫头尽信人胡说。见我不语,他又笑道:若你见过她,定会有既生喻,何生亮之感叹。你面前这片湖水,以前曾是开满荷花的池塘。每年荷花绽放之时,她总会换上一身雪色轻纱,和着悠扬的乐曲,在水上莲间翩翩起舞似她那样天仙化人的女子,又怎可能变成女鬼?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我好奇心更甚。我陪笑道:适才是荷烟说错。只是我听宫中人说小楼里女子死后,每逢中秋月圆之夜,会回来chuī奏自己生前喜爱的曲子,因此 不错。他说。他长长叹道:她确是于中秋之夜,自缢于桂子树上。 啊!我喃喃道:可是她,又因何而死? 文浩突然有些不耐。他说:她死,是因她没有选择。小荷烟,你能否不要有这么qiáng烈的好奇心? 是的,我本不是好事之人,可这次竟打听太多。但事关文泽,事关他与她曾经的恩爱我怎能不好奇,不妒嫉? 文浩见我不语,口气软下来。好罢,好罢。他笑道:告诉你,她错爱他人。而那人,非她归宿。 我更惊,问道:她竟不爱皇上? 呵,文浩也一怔,转而展颜道:原来你以为 文浩话未说完,突见两黑从对面桥上冲将过来。月光皎洁,照亮他们蒙面、着黑衣。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我要暂留你一人于此处,他低声问道:小荷烟怕不怕? 当然害怕。但我不可让他担忧。我摇头,文浩握我的手紧了紧。说话间,那两个蒙面人早跑过石桥,向东一拐,眼见便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文浩放开我,箭般窜出树荫,轻喝:站住!朝着两人那方,追赶过去。 那两人身形只稍稍一滞,便不再迟疑,飞身狂奔。我几步跟过去。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我停下脚步,借着月光,看见一本厚厚的深色书静静地躺在地上。我心念一动,慢慢拾起放入怀中。 过了好一会,文浩回来。我看他模样,笑道:那两人竟没有让王爷拿住?他摇头道:我并不是想拿住他们。只想追上去看看清楚,他到底是不是说至此处,却又不说完。提议送我回听雨轩。 我们在月光下并肩而行。走了一会儿,文浩突然在夜色里问我:荷烟,你适才看见的那两个人,有无一个身型象当日在浣月山庄中,伤了你的刺客? 我回想片刻,不大肯定。于是说:那个矮些的,确有些象。只是天又暗,离得又远,也看不大真切。 文浩闻言,轻轻点头。 他一面走一面轻叹道:原来,你真心喜欢我皇兄。我乍听之下,不禁诧异望他。他却不望我,只叹气道:你也不要怪我。我自幼在这宫里长大,原以为宫中只能生存些口不对心之人。我闻言也笑:王爷,怎见得荷烟便是例外? 文浩慢慢地吸入口气,再慢慢吐出。片刻才幽幽叹道:因为,你刚才打听小楼女主的那股醋劲,十里之外也可闻见酸味。 我脸一红,低了头半日不得言语。 一只夜鸟大概被脚步声惊吓,冷不丁哇一声自黑暗中飞出,从我们面前窜到空中。我正想心思,骤不及防让它一吓,不由自主地轻轻低呼,往文浩身边侧过身去。我感到他只有刹那迟疑,随即拥我入怀。他一只手扶住我肩,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别怕,他柔声说:有我。 文浩嘴唇滚烫,贴于我冰凉的额头。我一时错觉,以为这个让我独享的温暖胸膛,不是文浩,而是文泽亲切的怀抱。 第十三章 拾书 好久,大家回过神来。 文浩慢慢将我放开。我满面羞红,低头静静站于一侧。月光将我俩身影拖得细长,静静并立于隆泰皇宫冰凉的地面。 文浩轻声问道:走罢? 是。我说。我轻轻点点头,依旧不敢看他。 他突然笑道:光这样走路也没趣,不如我来说个笑话。 接下来,他也不等我应声,自顾说道:从前有个卖酒的汉子。卖自家酿的酒,既香且醇,举国闻名。大家都爱吃。不少人老远赶车过来买。那汉子因是小本生意,想自己的酒又不愁卖,便写下一个店规,一定要先付钱,后拿酒。许多人不信,想赊着,偏一次没赊成。又说附近有个山头里住了一伙qiáng人,听说他家酒好,便在首领的带领下到了那汉子的酒店里。那伙qiáng人想,我们也用给酒钱?只要亮明身份,什么不用是抢的?于是便说,我们都是qiáng人,快送上你的美酒给爷们尝尝。那汉子却不怕,只说:先给钱,再吃酒。qiáng人的头目怒了,拍了桌子大叫,qiáng人吃酒也是要给钱的?!那汉子脸都变了,却仍不改口,只说店规便是店规,任你是qiáng人也不能改。这事被他那里的皇上知道后,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想,朕去了是不是能例外呢?于是换了身便装,去那汉子店中。皇上亮出信物,悄悄地对那汉子说,朕乃当今天子。今日微服出巡,身边没带银子,改日派人送了与你。你快好酒好菜的摆上来。那汉子也见过些世面,认得皇上的信物,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里说道,陛下光临小店,小人深感荣幸。只是小店是小本经营,比不得皇上您是个大掌柜。请您先付了银两,小人马上摆上酒菜。 我听至此处,qiáng笑道:可知是王爷杜撰。天下哪有这等事qíng?文浩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天下怪人多了,怎知就没有这样的事? 再说那汉子隔壁住着两个地痞。他接着说道:这两人没多少钱,成日却闻见酒店里飘出酒香,十分难受。于是两个人约了,费力挖一条地道通向那汉子的酒窖。这两个人人虽粗,心却细,偷酒之前便想着,偷的这家就在隔壁,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被发现是我们可不好。便拿油彩画花了脸儿,才从地道钻过去。结果不想那店里的汉子晚上就睡在酒窖里,他们一去就被发现了。那两人便假着嗓子说。咱们是牛头跟马面。阎王爷叫我们来拿点你的酒去吃,你若给了,以后就不用下那油锅地狱。那汉子吓得三魂丢了两魄,却仍说,酒自是要给的,阎王老爷若没有阳间银两,只请先给点冥府的纸钱小人我罢。 听文浩绘声绘色的这么一说,我心qíng更为平复。于是向他笑道:这人倒是谁都不怕。 也有怕的,文浩笑道:我这就要说了。 文浩接着说:大家一看这汉子软硬不吃,也就罢了。再吃他酒时,也不再提赊账之事。可是突然有一天,大伙却发现,有一个女子,在他店里白拿了一个月的酒,从没给过钱。于是都去问他,那汉子却说,我怕那女子,所以不敢要她银两。大家一听更奇了怪了,又问,那女子娇滴滴的,又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你竟怕了她?那汉子脸红得什么似的,低了头说,我正是怕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大家一听哄堂大笑,都说道:原以为你是个大胆的。qiáng人你不怕,皇上你不怕,鬼怪你也不怕,却怕了一只小鸟儿! 我禁不住扑哧一声跺脚笑道:原来王爷是在拿人开心!现编了故事来取笑别人。文浩大笑道:可不对了景么?荷烟姑娘能挡刺客毒剑,可不是不怕qiáng人?又拿皇兄当刺客捉,可不是不怕皇上?刚才还要闻箫声而识鬼魂,可不是不怕鬼怪?偏怕一只夜鸟! 我听得面红过耳,又是害羞又偷笑。本来乱成一团的心,听文浩一路说乐,也慢慢完全平静下来。 文浩又道:我这几年在外面游历,也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很想将他们的故事编写下来,送与说书先生。保准比现世流传的书还要好听。荷烟姑娘三不怕之事,本王明日现编成书。一准能写出本深宫传奇。 我与他相顾一笑,正要说话,突然看见前面转角处听雨轩的红色灯光。隐隐约约,门前chūn菱与杨长安两个提着灯笼正张望。及至过去,果然他两人,一脸焦急。我自知此次任xing,心下好一阵内疚。及至近了,chūn杨二人见我居然与文浩一同回来,焦急转为诧异。却又不敢多问,齐齐对着文浩跪下去见礼。 罢了。文浩笑道:有其他主子时,你们按宫里规矩也罢。下次本王再来此地,若没其他主子在,你们便不必行此大礼。 chūn菱不起来。她双目含泪道:王爷,chūn菱多谢浩王爷救命之恩。王爷体恤下人,对chūn菱一家有再生之德。奴婢今生若报不了王爷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衔糙结环一定报答。 说完,她对文浩叩下头去。 糟糕。我竟忘记此事!我也忙随着chūn菱对文浩跪下,朗声道:荷烟多谢王爷救chūn菱一命。 文浩忙扶着我起来。他又急又气,笑道:起来!都起来!存心气我么?荷烟,你若真想谢我那么请听我话,今后不得再去那处。 是。我说。我一本正经对文浩欠身施礼:荷烟谨遵浩王爷严命。 文浩目中眼波骤然深沉。他展颜一笑,转身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目送文浩离去,我笑问chūn菱:姐姐,你一向将生死置之度外,怎么对着浩王爷时,表qíng那样感动?还说什么王爷救你全家?王爷真救了姐姐全家么?chūn菱一怔,略显慌乱道:啊?没有 我见四下无人,悄悄笑道:姐姐,外面传说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莫不是姐姐也喜欢上了浩王爷?chūn菱脸羞得飞红,跺脚道:小姐! 第13页 我知chūn菱忠厚害羞,于是不再与她戏笑。进屋后,也不洗漱,屏退里屋所有人等,这才从怀中掏出那本刚拾到的书册,向灯下细看。册子做工jīng美,虽有些旧,却不破不缺,保存良好。封面右侧空白处,有娟秀的字体竖写四大字媚行深宫。 再看封面左侧,竖写着三个小字:林媚儿。 原来她闺名媚儿。媚眼随羞合,朱唇逐笑分我眼前顿时出现一名媚眼如丝缠绕,神qíng慵懒妖娆的美丽女子。那女子在文泽面前长袖善舞,让文泽享尽人间千般风qíng。 我一面想,一面翻开内页。淡淡的,有荷叶清香从扉页中飘出。内页首页,林媚儿在纸上写着两行小字:深宫寒潭刀与冰,方知此事要媚行 我正想深看,门外小萝说安寝时间已到。我忙应声,合起册子,放至檀木柜中一个带锁红漆小箱锁好,这才洗漱安寝不提。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胡贵人中秋之夜为文泽再添一公主。文泽命人抱婴儿去看,晋胡贵人昭仪,却不去见她任何嫔妃均不召见。 八月十六日,太后携懿孝皇后赴家皇家寺院莲溪寺许愿。希望佛祖有灵,保佑后宫嫔妃为文泽多添些皇子。 文浩赠我燕语琴。并附带几支曲子与一封书信。信中教授我基本弹奏技法,又说:指法易练,意境难成会弹琴的人首先讲究的是意境,其次才是指法。有了意境,指法就算生一点儿,也能让听的人身临其境;反之一味讲究指法,没有意境,听到的人只能听个热闹,却感受不到其中的滋味令叔柳三公子乃此中高人,你耳濡目染,想必假以时日,必得其中真谛。 看完,我将文浩书信拿至烛火里烧掉。信手翻看曲谱,却是一支《明月chūn深》一支《梅雪惊鸿》。我一支支看去,心中默默吟唱。只觉这些曲谱端并不是世上流传的,但细细唱去很是好听。我反复呤唱,只觉满口生香。正此时,小萝过来。莲蓬打听来的消息,她说:皇上已召良妃娘娘侍寝。 我看她一眼,微微低头。又将眼晴望向别处,只不作声。 小萝一向xing急。她急道:小姐,别的主子都在想着心思准备,您就不准备什么?准备什么?我问。我装作并不在意地说:皇上召见良妃,证明皇上喜欢她。皇上有选择,我却没有。皇上心里,目前后宫嫔妃中,良妃是其首选,其他次选,再次选,只得等待。 小姐!小萝急道:良妃娘娘哪里是等来的皇上?昨日,她先带亲手做的汤去御书房见驾。被拒后径直跪在书房门口,说担心皇上,只看皇上一眼便回。又说皇上不开门,她就不起来。然后每隔一个时辰写一首诗送进去。不吃不喝,终于昨日傍晚急火攻心晕倒在地。皇上听说,开门亲自出来抱她进去。后传太医来瞧,心疼得了不得。所以昨夜,圣上便歇在锦绣宫中。 啊,我心暗想:都说良妃是个冷美人,原来也要看是对何人对何事。 小萝见我不说话,又道:小姐,您便是吃了不会说话的亏。明明心里爱皇上爱得什么似的,看见皇上偏又不说。皇上与主子娘娘们,又不是奴婢村里那些村夫村妇,一夫一妻。他老人家每日国事繁忙,哪有闲功夫去猜各位主子心中所想?您不说,他哪里会知道?奴婢爹常说,不要以为下雨是龙王爷管的事,闹旱灾时就让庄稼枯死总得想想办法。 我看她一眼,淡淡道:奴婢议论主子小萝,你不要犯忌。我自知你一心为我,但切记祸从口出。虽然事在人为,但若将你换成我,你可做得出那主子做的事来? 奴婢我,小萝也是语结。 去罢。我说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不争。争取固然是积极做人的态度,但也得看争取什么。感qíng一事,关乎两人。他若对你无意,你争有何用?届时你追他至天涯,他已去海角,等你再去海角,他又回原地。昔年阿娇皇后失宠时何尝未争取过?重金买赋《长门宫》,武帝只夸司马相如文采,对那曾藏金屋的皇后可有半刻怜惜? 当晚,我突发高烧。 我浑身酸痛,唇gān舌燥。半夜朦胧间听小萝与香蕙对话。原来太医院值夜之人嫌我没有名号,无人肯前应诊。chūn菱等又气又急,又是一筹莫展,只得不停拿冷水浸湿毛巾敷我额头。 恍惚间,终于有手指拿住我脉博。 我断续听见一个略带磁xing的好听男声:风寒侵体下官宋佩昭医者父母心日后有事尽可找下官 宋佩昭,宋太医?我睁不开眼,听声知道他年纪并不大。 只是,这个太医为什么又肯来看我病? 第十四章 受rǔ 不知过了几日,我在梦中被雨声打醒。 秋日的雨各外凄冷,一如我此时心qíng。我听见雨,不争气的心仍然思念文泽。昔人柔qíng今在耳,如今是谁枕边人?我虽仍觉身子发软,但卧chuáng又腻烦。眼见骤雨初歇,轻唤小萝,让她帮我梳洗,陪着出去走动。 虽然只八月下旬,但因皇宫靠北,宫里早已秋意浓浓。加之这几日雨骤风狂,早已落红无数。空气里透出丝丝冰凉。芭蕉、松柏秋越发苍翠冷实。 我大病未愈之人,虽有小萝掺扶,脚底却仍踩软棉花般,软软的不得力。才走一小会,脸上已细细沁出汗来。小萝忙加劲扶我,经过一处山石想放我歇下,又怕受凉。她远远瞧见前方有一处凉亭,便道:小姐,那里是木头围栏。咱们慢慢走去那边再歇如何? 我嘴又gān且苦,眼皮也似铁铅坠着般,不住想闭上。于是点头,半边身子全靠在娇小的小萝身上。 两名宫女从身旁嬉笑着走过。 两位姐姐!小萝忙叫道。两个宫女停下来看着我们。小萝陪笑道:麻烦两位姐姐帮个手,扶我们小姐去那边亭子。多谢了。 那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名冷笑道:谁有空帮你?我们刚从良妃娘娘那里办了好差回来,还赶着要回去我们主子那里,等主子打赏呢。 小萝笑道:不过多走几步路,误不了姐姐们的事。两名宫女中,那高个的冷笑一声:我倒是有心帮你,只是我这眼睛不愿意。我眼里并没有见这儿有哪位主子娘娘,你却要我扶谁?不过是一般是个宫女,谁又比谁金贵些? 她说完,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冷笑着走了。 小萝气得浑身颤抖。我忙qiáng笑劝她:什么大不事?宫里人qíng原是这样。 皇上那样态度,我又说:还指望别人能对我如何呢? 小萝一声不吭,扶着我慢慢过去。快进亭子时,我身子被另一人托住,扭头看时,却是一十五六岁,面目清秀的小宫女。她见我望她,展颜一笑。她笑容温馨柔和,象一朵迎chūn花儿,突然在chūn风中绽放。 我正想微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良妃的声音。 哼,她冷笑道:好一个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贵妃娘娘!我闻声一惊。还未回头,良妃与安嫔一行人早已浩浩dàngdàng越过我们,自顾在亭子中间,找个gān燥地方坐了。 这不是贵妃姐姐的贴身侍婢可人么?良妃看着那小宫女说。她上下打量那小宫女,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宫中只有一位贵妃天籁宫琴贵妃。但其一直抱病隐居,从不参与后宫之事。不想搀扶我的清秀小宫女,原来是她的奴婢。 可人扶着我,无法行礼。她口中不亢不卑回道:奴婢给良妃、安嫔两位主子请安。回良主子,奴婢正路过,见有人生病,便搭把手。 小萝刚放下我,安嫔突然发难:大胆奴才!见了主子居然不行礼?又对着身后两名宫女儿说:还不与我掌嘴! 身后宫人不知安嫔说谁,相互对望,愣住。 谁敢打贵妃娘娘的奴婢?良妃冷笑道:你们吃了豹子胆么? 众宫人会意。马上有一粗壮宫女走至小萝面前,啪的清脆一声,给她一记响亮耳光。 我见状心猛地一痛。我弱弱地扶着桌沿,低叫道:小萝! 安嫔却仍不满意。恶狠狠命那宫女道:给本嫔继续打!给我打这个眼里没主子的东西!那宫女得令,不分由说,抡起袖子便对着小萝的脸一阵猛抽。小萝的嘴角顿时流出血来。 我看此qíng景,心疼得无法自已。忙弯下身子,双手扶住安嫔手臂,低声哀求:姐姐,小萝刚才是因为托着妹妹,才没及时与姐姐们行礼。求姐姐们看在妹妹面子上饶了她这回罢。安嫔眼鄙视地望着我,冷笑道:谁是你姐姐?姐姐这两个字你也配叫?又看一眼我扶着她的手,厌恶地说:拿开你的贱手。否则伤及我腹中龙子,只怕你没命来赔。 我闻言一怔。忙拿开手。 谁让你停下来?良妃一旁喝问宫人:给本宫继续重重的打。 小萝硬气,任是两边脸被打得通红,却仍咬住牙一声不吭。安嫔更加生气。愤声道:给我打这个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看你再敢趁主子不在时去勾引皇上! 啊?!指桑骂槐。 我又悲又气又苦。嘴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小姐!小萝惨叫。听见她叫声,我顾不得自己,冲过去想拉开打小萝的宫女又哪里是她对手?让其一掌推开。我喘着气,转求良妃道:求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罢。良妃冷冷着我说:你既知叫本宫作娘娘,原该明白本宫是你主子。你该如何求人?为什么不自称奴婢?又为什么不对着主子跪下? 安嫔见状一使眼色,旁边站着的另一个宫女便过来拿住我的胳膊,qiáng压着我给良妃下跪。挣扎间,装着我与文泽发丝的荷包从身上掉出。良妃见着荷包,眼中透出火来。有宫人捡起荷包呈上,良妃伸手拿出发辫咪眼细看。 呵呵,安嫔冷笑道:好呀,好一朵并蒂莲花!好一个清纯佳人!原来竟偷藏着野男人的头发。她恶狠狠bī向我的脸,吼道:快说,荷包里的头发是哪个野男人的? 她中秋那夜坐得距文泽较远,想是没看清这荷包。 但小萝立时在一旁高声道:头发是皇上的。 良妃与安嫔脸色均青沉。 安嫔用眼狠剜小萝,大骂:放屁!你们以为良妃娘娘与本嫔不知道,想哄骗主子?身体发朕受之父母,皇上怎么会将自己头发jiāo给一个下贱的宫女?又用手摸着肚子,说道:本嫔肚子里的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皇上的东西。我心里本有一口气堵着,又一心息事宁人,便道:娘娘说得对,奴婢是什么人?皇上怎么会给自己的发丝给奴婢?这原是奴婢进宫之时,母亲给的。让想念家人时拿出来看看。 第14页 娘娘,我说:适才是奴婢没有及时给娘娘行礼,请娘娘责罚奴婢。只请放了小萝。安嫔冷笑道:既然是你自己的要求,那本嫔也就允了。怎么,还不跪下等着受罚么? 我感觉双膝被人从身后重重一踢,不由得头晕目眩地软软跪下来。 这才听话,安嫔笑道:这才是个做奴婢该有的样子。说完,故意拿着荷包看,半日不说话。 秋日的石头地面十分冰凉,我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浑身痛疼,只觉立时撑不住就要倒下。安嫔却不让我倒,命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托住我胳膊。她伸手给我一记耳光,举着荷包冷笑道:贱人骗谁?你娘会给你并蒂莲荷包? 良妃笑道:安嫔妹妹,你可别打伤了她。等太后娘娘与皇后回宫,可不与你算账?安嫔闻言一怔。良妃又笑:不过,妹妹要解气也容易。命下人在这贱奴脸上写个贱字,再让她顶着后宫里走一圈如何? 很好。安嫔闻言大笑道:娘娘高见。 还不动手?良妃骂身后素金等宫人。 回娘娘,素金道:奴才们这就去取笔墨良妃摇头道:蠢才!一群蠢才!地上稀泥,口中口水是什么?荷包里的发丝,不能当作笔用? 素金与另一名宫女忙称是。急步过来向我脸上胡摸稀泥。又猛吐口水,拿过我与文泽发辫,一味乱画。良妃安嫔见状,坐在一旁又是冷笑又是大笑。 我想,她们一定是极其满意自己的杰作。 这时,可人突然朝良妃微微施礼。她说:良妃娘娘,奴婢听我家小姐说,荷烟姑娘素得太后欢心,又最是心气高傲之人。娘娘真要她脸上顶个字遍走后宫万一她想不开投身太液池那时太后娘娘怪罪下来 好聪明的可人。有心帮我,知道良妃忌惮太后,用言语拿捏住她七寸。 良妃闻言果然面色一变。但她又不愿输掉主子气势,因骂可人:奴婢住嘴!本宫打狗看主人。看在你家主子份上,不与你计较。本宫还用你教么? 良妃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说:你既已招供这荷包非皇上之物,本宫便命你现在将它戳烂。她一使眼色,素金从我头上拔下珍珠发钗,重重jiāo于我手。 我不动手。当然不动手这荷包是我的生命,承载着我全部qíng爱。 你,良妃指住身后一小宫女:你觉得她可怜?想为她求qíng? 第十五章 赌局 撕破荷包的那日,我有那么一时的晕厥。醒来时,发现已躺于自己红木chuáng上。 小姐?chūn菱看向我,她确认道:您醒了! 嗯。我说。我突觉不对,挣扎叫道:chūn菱姐姐!小萝人呢? 小萝无事。chūn菱忙微笑道:奴婢正让她休息。 可人如何?我又问。我回想晕倒前的一幕,轻叹道:此次真要当面谢她。chūn菱道:可人是琴贵妃身边之人。琴贵妃虽抱病不出,但皇上仍对其很关照。良主子不会将她如何。琴贵妃生xing清高,从不与其他嫔妃jiāo往。生病后皇上下旨,更不许人打扰小姐也不必面谢。 我点头道:原来如此。又想起芷儿,因问道:芷儿又如何?chūn菱举言又止:芷儿奴婢听小萝回来说,她是良妃娘娘宫里奴婢良主子如何待她小姐,您心善,想普渡众生?也有人力不及之处。 我更急,猜想芷儿被良妃重罚,因捉住chūn菱的手问:chūn菱!快与我说,芷儿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快与我偷偷多送些金银给她。 小姐。小萝突然进来。她泪流满面,说道:小姐,芷儿在天之灵定会感您好心。只是她已无福在人间享受。 我心如被重锤,泪如断珠。什么?!我惊道:良妃还是杀了她?!终有人因我而死?!小萝泪流得更凶。她道:良妃娘娘说,她自己的奴才,想让她三更死,她别想活过五更。 原来人为刀俎!我轻捧起小萝肿得桃子般的脸,流泪道:是我没用,竟护不得你们周全。 我一手握小萝,一手握chūn菱。我说:爱上皇上只是意外。早知后宫争斗激烈,不想残酷如此。我并不怕死,原想爱皇上一场,就只是飞蛾扑火,烧死自身本无所谓不想远远不够,还得连累你们说至此处,我泣不成声。 小姐。她二人亦是哽咽。 我又说:你们是我最亲之人,谁因我出事,柳荷烟难辞其疚,必将懊悔终生。因此无论我做何决定,望你们支持。 chūn萝二人闻言,对望一眼。齐声问道:小姐是想 我要向太后娘娘请旨,我说:让柳荷烟重新做回宫女!你们不要阻拦。浩王爷说得对,我有选择。我还可以做回宫女这实是件令人开心之事。届时我不再威胁她们,既使她们怕我卷土重来,也只会针对我一人。关键是你们不会再因我受累。虽然我仍爱皇上又有谁规定皇上一定要爱我?当日之事,只当做场美梦。可供回忆,也是幸福。我宁可魂断,不想梦折。 小姐,chūn菱看着我说:您知道自己最大弱点是什么? 啊?我睁眼看她。chūn菱道:您不够冷静。若非如此,凭您聪明,又岂会刚刚出兵,便即败北? 是。我长叹口气:姐姐说得对。回想前事,确是过于冲动但我又岂能冷静?我不知你们有未爱过何人,如果有过,定能明白我此时心qíng。chūn菱道:小姐,奴婢以前曾经服侍过的一位主子说,后宫用qíng如下棋,盘中子子均有计较。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既有统观全局时,也有短兵相接处。小姐,难道您在爱皇上时,与人下棋也会头脑发热,胡乱弃子认输? 我叹道:两回事。chūn菱摇头道:不。在宫中,这便是一回事。旁观者清,想下好棋,必须有足够冷静。没有人阻止您爱皇上,但您必须将感qíng与争斗分开。奴婢知道您可为皇上付出生命,问题在于,皇上现在是否需要您这么做?怕只是无谓牺牲,反使亲者痛仇者快。 这我一时语结,迟疑道:让我想想。 思前想后,整整想了两日。心意终定。进宫前的路,我无从选;今后如何走,全在自己脚下。 是的,我已有决定我要文泽的心,重回我身。 又等待几日,待德仁太后回宫,我面见太后。我请其屏退众人,言之切切肯求。太后娘娘,我说:求您派奴婢去御书房当宫女。 太后果然是块老姜,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回宫女?她看向我,问道:你知道,哀家素不管皇上后宫之事。我求道:娘娘,现皇上疑心奴婢心机深厚,奴婢实愚笨,百口莫辩。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随身服侍。奴婢只想皇上明白奴婢人品。 太后微微牵动嘴角。她说:你不服输?这股狠劲倒象柳家的女儿。哀家最欣赏不服输之人。但要哀家破例相助须与哀家打一个赌。 我心一动。低头道:娘娘请讲。 太后道:若一月之内,皇上若对你误会尽释,且回心转意,给你名号便算你赢。哀家自无话说。反之,哀家会让你从皇上身边离开,让你永世不得见皇上。你可敢赌? 我略一迟疑,不太后意yù何为。却不容多想。因为我需要机会有机会不定会赢,但没有机会,则一定会输。 回娘娘,我朗声道:奴婢敢赌。 太后再牵嘴角,又道:不怕输?你兵行险招,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说:要知你若维持现状,哪日皇上或有回转心意一日。而一旦赌输,你将一无所有。 回娘娘,我心已决,口齿清晰地说:奴婢不怕,也不会输。 太后轻轻冷笑。她叹道:果然这世间痴qíng与傻,相隔唯一线。哀家许你。听雨轩暂时封闭,其宫人暂回永泰宫。柳荷烟自明日起至御书房当差。 隔日。我刚走近御书房,听见一阵乱响。不知什么东西被摔于地。宫人门口跪倒一排,个个战战兢兢,面无人色。从房内传出文泽声音。欺人太甚!他吼道:这西托找朕要的财物,竟是我国年税收三分之二!还想让朕派公主和亲?他意yù何为?!说,你们说朕为何打败?敌我兵力相差十倍,我们为何打败?!李福,huáng胜,说,你等说来朕听! 无人应声太监李福当然说不出理由。 御书房装饰可谓寂静,并没有宫中多数屋宇的雕梁画栋风格。文泽喜爱读书,书房之中几十个红木大书柜依墙而立,其中排列着各式图书。淡淡墨香与白玉花薰里发出的檀香混合一起,十分怡人。点燃的檀香轻烟缭绕,秋日阳光投照在文泽红木案几之上,光柱之中有微微灰尘飞扬。 我走上前去,跪于一堆碎片之中。我抬头望他,轻声道:皇上,奴婢可否斗胆回答您刚才所问? 是你?文泽一怔。继而道:讲! 我抬头回道:谢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大军去时,原是chūn暖花开,水糙丰足之季。我方又是御敌保卫,自然人人奋勇,打得顺手。及至六月过后,那边已经入冬,我军却深入至敌人首府,一则粮糙供应困难,马匹又不得就地取材;二则我朝官兵越一路向北,越难耐苦寒;三则劳军远伐,体力大减;四则对方由侵略者转身变为保家卫国,背水一战究其主要原因,是近年来北疆一直没有战事。我方虽有皇上带领足三十万大军,真正懂得沙漠作战之兵,只得数千驻地官兵,余者多并无漠北生活与实战经验。而目布尔宁三万骑兵均日日马上来,沙中去 听我分析完,文泽略为平静。 依你之意,他皱眉道:朕竟收拾不了一番邦小国?我说:回皇上,我朝当然是最终获胜者。只现在不到时机。请皇上恕罪,奴婢才敢说出奴婢想法。 说罢。文泽道:恕你无罪。 我洋洋洒洒说出自己想法。我说:奴婢建议,一、备战半年。皇上下旨陈老将军官复原职,父子均奖。即率五万大军悄赴北疆,明chūn作战;二、拖延时日。答应西托大汗财物要求。议和之事,事关重大,还待商榷;三、请君入瓮。公主和亲一事,事关国体,如有诚意,请西托大汗年内亲赴京师相迎 其他主意都好。文泽点头道:只是答应西托财物一事莫不要再加赋税?我忙劝阻:皇上万万不可。永不加赋是立国之本,qiáng国之道。财物不够,只今年可于各方面节省开支,或 我本想说找皇亲国戚借些,但这语一出,势必成为众矢之的,隐忍不言。 文泽目中光芒闪动。他低头看向我,说道:说完。我道:奴婢的意思,是与太后娘娘商量。看有无其他办法。 第15页 本朝懿孝皇后家族势力最大。皇后之父谢叔玉当朝左相,两朝重臣,门生无数。其两位兄长分任户礼两部侍郎,其长姊嫁两江总督为妻,其叔父官拜湖广大司马家族财力富可敌国;琴贵妃之父薛于期当朝右相,一兄湖州盐道府尹;良妃、安嫔家中父兄均为官多年,早已过三年清知府阶段。还有成礼王、礼亲王等王公显贵只是此事当然得太后出面,柳荷烟怎能开口? 我看见文泽眼睛一亮,我想已明白。他问道:这些话,谁人教你?我忙道:回皇上,无人教奴婢。既食君禄,应担君忧。奴婢虽不是朝中大臣,但也不愿皇上为目布尔宁之事烦心,故大胆进言。奴婢前几日得罪皇上,今日特来负荆请罪,请皇上责罚。 说完我以首触地,作诚惶诚恐状。 罢了。文泽叹气道:朕自己心qíng不好,也没真生你气。只是,你怎么 回皇上,我道:太后娘娘怕因奴婢原是娘娘宫女,皇上不好责罚。因此命奴婢御书房当差,听侯皇上发落。奴婢已写好《请罪赋》,请皇上过目。 我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jiāo由李福呈上。 你亲笔写成?文泽问。他果然哭笑不得地说:这嬉笑怒骂,怎么象浩王口气?我故作惊慌状,低头道:回皇上,奴婢死罪。奴婢才疏学浅,只会写成这样,奴婢死不足惜 罢了。文泽说。他心qíng一好,眼中已有隐隐笑意透出。他说:宫人中能有你这样,也算不错。你,就留下当差罢。 我暗自窃喜,忙轻声道:谢皇上。 第十六章 救赵 我刚被文泽留下,正一心服侍他批阅奏章时,遇见良妃送甜品进来。她看见我,微微一怔。我知道她想什么这御书房,全后宫只有她一名嫔妃能随意进出,是她平日夸口谈资,现在看见我这个曾被文泽宠幸过的女子,她心中岂会安心? 我这样想着,忙对她行礼道:奴婢柳荷烟见过良妃娘娘。 良妃脸色微变。及至转向文泽,马上又笑意吟吟。她娇滴滴坐上文泽大腿,笑道:皇上,您这里又有新添的宫女?文泽笑道:柳荷烟是母后新赐与朕。爱妃今日为朕做的什么? 良妃一面娇笑道:皇上您猜?一面偷使眼色。素金端过一个紫檀木的托盘走近我。我正伸手接时,她突丢开手。碗盘顿时摔落于地,一碗甜汤连汤带水四处飞溅。 素金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皇上,娘娘恕罪。奴婢好好地将汤jiāo与柳荷烟,是她没接住。 我暗暗长叹,慢慢跪于热汤之中。不关她事。我说:确是奴婢不小心。请皇上、娘娘责罚奴婢一人。 良妃声音快哭出来。皇上!她撒娇道:臣妾为炖这碗燕窝,一宿没睡。您一定得好好责罚这奴婢!文泽闻言,果然皱眉道:大胆柳荷烟!竟敢打翻娘娘亲手为朕所做的甜汤。你这奴婢自己说说,朕该如何罚你? 我心冰冷。我说:回皇上,请皇上处死奴婢。我想,他既爱屋及乌,我自无话可说。成心中爱人之美,于我本身,也是一种幸福。 我看见文泽一脸无qíng。他冷冷道:本来你罪不至死,你得罪朕,朕还可饶你。现在得罪朕的爱妃,朕只有处你一死。 皇上圣明。良妃娇笑道。 我听见这个以冷著称的嫔妃,她声音娇媚竟似可以拧出水来。 皇上圣明。我说。我也笑。人死如烟灭,文泽成全我不再受相思煎熬。 李福,文泽吩咐道:去拿鹤顶红。huáng胜,你去禀奏太后娘娘。就说娘娘赐给朕的宫女柳荷烟,因触犯朕的爱妃,已为朕赐死身亡。良妃闻言脸色大变。等等!她说。她问道:处死一个奴婢,还须得禀奏太后娘娘么? 文泽笑道:别的奴婢当然不用。但她是母后的人,原该说与母后知道。良妃脸色速变几色,最终笑道:皇上息怒。臣妾也觉得柳荷烟罪不至死。看在臣妾面上,便免她死罪罢。 文泽叹道:朕的爱妃果然贤德,宽厚待人。他轻喝我道:柳荷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抄御书房全部书籍一遍,以敬效尤。 是。我以首触地,暗自悲叹。 御书房藏书数千部。全部抄完,工作量之巨,常人难以想象。之后,我白天要服待文泽,抄录一事只得晚间文泽睡后进行。好在并未规定完成时间,可边抄边读。我自恃从小阅书无数,但皇家藏书,又岂是民间可轻易看见?才过十来日,便不再觉苦累,反而乐在其中,整日喜气洋洋。 同嫔荣萼儿两人本为我做回宫女而惋惜,见我自得其乐,也不再多说。均表示待我之心,同前一般无二。及至后来,萼儿反求我打探文泽之事。我只捡能说之事与她。同嫔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帮其父复官,千万感谢。赠我财物,我全散于其他宫人。 自那日献计后,文泽处理政务,有时竟会问我意见。有人便以宫婢gān预朝政之名暗告太后。我回说:奴婢怎敢?只皇上罚奴婢抄书,奴婢略记得些内容。恰有相似之事,皇上问起,奴婢讲与他听。 事实如此。我从未直接说过任何建议,有想法只借书中故事道出。他听后自会引经据典,分析考虑再颁旨意。 躲过一劫。但我还是惊出冷汗。 这日,文泽刚上朝,赵嬷嬷便过来找我。她假借太后之名,将我带至一僻静处。 荷烟,她说:此次你无论如何得帮我儿一把。 啊!我诧道:赵将军?! 我第一反应是他与同嫔事发。我的脸立时变白。 正是。赵嬷嬷急道:昨晚他被秦都统拉去烟花之地吃花酒,不巧让成王爷的兵捉住。上报皇上,说风儿嫖jì。皇上一向痛恨朝臣青楼宿娼,此次解释不清,只怕他有牢狱之灾。 啊,我放下心来,笑道:只吃花酒也没什么,说明便是。何必紧张至此? 唉,赵嬷嬷跺脚道:虽然我儿并未嫖jì,但皇上哪里肯信?还请姑娘与我老婆子想想法子。 她怎么来求我?我诧异地想,真是急病乱投医。 嬷嬷急糊涂了么?我奇道:您就算不去求太后娘娘,宫里还有多少主子在那里?怎么来求我这个小宫女?荷烟人微言轻,又能说上什么话?赵嬷嬷qiáng笑道:我虽老,却并不糊涂。别的事自去求太后。但此事若让太后知道,不但不会说qíng,只会罚得更重。皇后的话皇上向来听不进去,良妃娘娘也不肯帮我。所以只有来求姑娘。虽说姑娘现在只是个宫女,可老身知道你聪明机智,目前又常侍皇上身边,深得皇上信任。皇上连处理军国大事,都时会听取姑娘意见若姑娘肯在皇上面前出言救我风儿,老身将终生感激不尽。 嬷嬷!我大急道:荷烟一介宫女,又怎敢协助皇上处理国事?请嬷嬷不要听人胡言。我急急说完,看她一脸焦虑,又禁不住心软。嬷嬷,我又劝道:皇上打小与赵将军一同长大,想来最是了解将军的为人。当官的又有谁不去去青楼?又有什么打紧? 赵嬷嬷犹疑半响,才下决心道:这姑娘不知道,宫里原有个主子来自青楼,进宫后狐媚惑主,惹出一场惊天风波因此太后娘娘与皇上视青楼女子为洪水猛shòu,严禁朝中大臣宿娼,违者严惩不怠。风儿不巧正撞上枪口说至此处,她却不再继续。 又是狐媚惑主?我试探道:嬷嬷说的可是林媚儿?赵嬷嬷闻言脸色大变。左顾右盼,见并无他人,才道:姑娘怎么知道她? 我故作了然于胸,笑道:宫中哪有秘密可言?嬷嬷如要我想法子让皇上信赵将军清白也无不可。但荷烟想与嬷嬷做笔jiāo易,请嬷嬷将媚儿姑娘之事与我细说。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赵嬷嬷十分为难。 您老可多考虑,我微微笑道。我说:荷烟不敢qiáng求。唉,赵嬷嬷长叹口气。她叹道:就是再死上十个风儿,老身也不敢告诉姑娘那主子的事qíng。 姑娘不愿帮风儿也就罢了。她说。她再叹道:这原是风儿的命。只可怜我年过半白,现在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再说话,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去。我见状心也是一酸,忙叫住她。嬷嬷且慢,我道:不说就不说罢。荷烟愿意帮您救赵将军一命。 我想起一个故事,正可以帮赵风说服文泽。于是与她细细说了,她欢喜而去。 那日入夜,文泽在书房夜审赵风。 赵风,文泽一脸薄怒道:你在青楼让侍卫当场捉住。怎样让朕信你只去吃酒? 奴才确未宿娼。赵风说。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说道:奴才确未宿娼,就象皇上确未犯qiángjian罪一般真实。 啊?众人惊呆。 李福抢先喝道:大胆赵风!赵风脸虽跪于地,却脸无惧色。他qiáng着头劲道:我娘说,曹cao说过,男人都可能罪犯qiángjian,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真正去做。因此奴才就没宿娼。皇上您是明君,奴才一说,您就明白。 朕明白什么?文泽问。他一头雾水地说:传赵嬷嬷。 赵嬷嬷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古代战国三国时期文泽想笑,又忍住。她却不觉仍说:有个叫曹cao的老头。有日他手下捉了一个人,那人家中只有刀,却并未qiángjian别人。曹cao不信,要杀他。那人灵机一动,大叫说,您也犯了qiángjian罪。曹cao不信,为他何故。那人说,您是男人,有刀,当然也犯了qiángjian罪。曹cao一听,觉得有道理,有放了这人。皇上圣明天子,自会相信赵风不会做出宿娼嫖jì之事。 老天!我心暗呼:一个赵嬷嬷,一个赵风!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好好一个故事,说成这样。文泽若能明白,才是天下奇闻。 文泽果然说:朕不明白,朕与母后如此信任你母子,赵风却做出此等事,要严罚。 赵风偷看赵嬷嬷。赵嬷嬷偷眼望我。 文泽看见,心下了然。他冷笑道:如果柳荷烟能解释清楚,朕或可改变主意。 荷烟,赵嬷嬷求我:你快讲那故事给皇上听罢。 我大窘,脸飞红。这故事原是三国时期,曹cao有段时间不许国人宰杀猪羊。下令收缴各家私有铁器。一日,某人被发现家有菜刀,官兵捉至曹cao面前。曹cao定他私杀牲畜罪,那人叫冤。曹cao说,你家有菜刀,难道未杀牲畜?那人机灵一动:这么说丞相也罪犯qiángjian。曹cao奇怪,问其故。那人说,丞相身带可qiángjian之物,难道未犯qiángjian之罪?曹cao一笑,放过此人这故事讲与赵嬷嬷听尚可,当这么多人面,怎么说得出口?赵风母子bī我上绝路。 快说。文泽催道:否则赵风将死于你手。 我缓缓跪下。我说:请皇上屏退左右,奴婢方才好说。 第16页 文泽依言屏退左右,御书房内只余我他二人。他道:讲罢。我以首触地道:奴婢死罪。我断不肯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听头顶传来文泽声音。我听见他冷笑道:朕让你抄书,是让你借书中故事帮别人来对付朕的么?一个女儿家,也好意思说这种故事! 怎么,原来文泽知道这个故事?我忙道:奴婢不敢,奴婢死罪。他再次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朕该如何处罚你? 我忙道:任凭皇上处罚,奴婢绝无怨言。只奴婢觉得赵将军非轻浮之辈,这才帮他。请皇上饶过赵将军。事已至此,我只希望此举能救赵风。 哼!文泽还是冷笑。他道:自身已是泥菩萨,还管别人?你只任凭朕罚罢。说完,他突拉我起身,猛地拥入怀中。狠狠往我唇上吻去。我骤不及防,电触一般,浑身颤栗。皇上,我低低叹息。我举言又止,他却霸道地望住我:怎么?敢有怨言?他再次对准我唇,深深吻下久久不放。 我顿感天地旋转。身飞天外,如坠云端 第十七章 寿宴 但那日,文泽吻过我后,却并未要我侍寝。 我柳荷烟仍是一界宫女。我白日服侍天子、晚上抄书。《媚行深宫》从听雨轩带出后,被我藏于御书房数千图书之中。我没有再看虽然媚儿故事仍偷偷流传宫中,称为人间传奇,但她最终未胜,自己化作飞灰败者终为寇。 我想,没有人喜欢输,要学就学qiáng者。 书中自有huáng金屋。我每夜每夜抄写,圣语、兵法、计策不知不觉,谈吐心智,大胜从前。 赵风罚三月俸禄,小惩大戒。赵嬷嬷母子已是欢天喜地。我想其实文泽 与他一起长大,应很了解赵风为人,也不信他真会宿娼。只是事已至此,须得一台阶。 而我,正好为其搭建下阶之梯。 再见赵嬷嬷,她除向我致谢外,仍记得那日我对她提的jiāo换条件。 老身不想欠人恩惠。她说:虽然老身不能多说,但或可回答姑娘三个感兴趣的问题。姑娘只管问,老身能回答便回答;不能回答,便闭口不言罢了。从此之后,姑娘与老身,两不相欠。 我左思右想,问出首个问题。我问:她都说林媚儿美,她究竟是怎么一个美法?赵嬷嬷长叹道:她确实美。不过光一个美字并不足以描述她。她进宫前,有人曾形容她的容貌是人间一绝。但比容貌更绝的是她的歌舞;比歌舞还绝的,是她万千风qíng。 啊?我也惊叹,忙抛出第二个问题:媚儿姑娘的确是来自青楼么?赵嬷嬷道:是。她进宫前,原是江南第一名jì。 我心提到嗓子眼,问道:那么,她又因何自尽?赵嬷嬷摇头,闭口不言。我也不再多问,对她一笑道:嬷嬷,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我日日与文泽见面。仍常讲书中故事,助其处理政务。 文泽某次笑言:可惜你是名女子。若生作男儿身,朕岂非多一得力谋士?我见他心qíng好,也笑:若荷烟身作男子,那奴婢岂非被称作小烟子公公? 小胭脂?文泽问。 我看见他脸色微变。 回皇上,我忙笑着说:奴婢说的不是胭脂,是烟子。烟子公公。 文泽恍然失笑。他笑道:胭脂就胭脂罢。淡淡胭脂淡淡酒以后只有朕与你二人之时,朕便称你胭脂罢。 我一直不解他心。显然,他并未忘记浣月山庄中,我与他所言;显然,他待我不错,常与我言笑晏晏;而且当日,深qíng一吻但,他为何事后又只字不提? 果然圣意难测。 赌期越来越近。德仁太后一向言出如山,柳荷烟将永世不得见龙文泽。但又有何法?苦苦哀求?撒娇装痴?如此获胜,既非我风格,亦无光彩。输给太后,赢得一月与文泽朝夕相处,终究划算我痴心不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限幸福。 这日,良妃生辰。文泽早早离开御书房,为爱妃赴夜宴。 正我专心抄录《三十六计》之上屋抽梯时,有小太监过来,说良妃亲点我名,命前去锦绣宫为其祝寿。锦绣宫内有良妃喜爱的宽阔富丽与金碧辉煌。其院中种满花糙,虽已是秋日,仍有不败鲜花盛开。近一年,良妃命人多种石榴树其中,取其多籽之意,盼望早日为文泽育得龙子。我提羊角宫灯夜行于排排石榴树下,只觉香风阵阵,冷洌怡人。 突有异香入鼻中,似花非花,似木非木,平生从未闻过。我驻足停下,深吸口气。一旁引路的小太监见状面有得色,他说:这是良主子娘家从天竺国找来的名贵花种碧水朝霞。盛夏花开时,朵朵大如小碗。有红白紫三色,灿若云霞除此宫中,他处均无。 我点头一笑,继续前行。 我看见良妃堆金砌玉的屋中,早已济济坐满一堂。立在墙角的huáng金花薰之中有异香索绕其间。那香味十分奇特,闻之通体舒泰。好香,我满心欢喜。若非是在良妃宫中,我真想多加停留,好好闻一回这种人间奇香。 皇后与良妃两件红衣,正一左一右坐于文泽身侧。皇后身着大红宫装,头上云髻高耸,佩百鸟朝凤金花冠,右侧cha大红牡丹宫花。银盘脸,柳叶眉,身材适中,神qíng不卑亦不亢有月夜静绽之睡莲的娴静,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从容正一幅端庄富贵母仪天下的模样。 良妃上身穿水红绣牡丹萝纱衣,下系浅银灰静面百折长裙。头上梳着高高贵妃髻,前佩飞燕金冠,脑后戴玫红牡丹宫花。 这一后一妃两人均作红妆打扮,华美无比。 但皇后就是皇后,只有她能穿正红。良妃再得宠,于着装上却也不敢造次。 文泽见我时,笑意满面。柳荷烟,他说:良妃娘娘喜欢你,特意派人叫一来这处游戏。我忙施礼道:多谢皇上皇后,多谢良妃娘娘。 参与游戏?我已千方百计躲她,她却定要穷追猛打。 她们叫我参加一种叫作击鼓传花的游戏。果不其然,那红色花朵一入我手便停下。她们说,要罚我饮酒三杯。素金用托盘端一壶酒并酒杯过来。 酒中必有文章。我想。 中秋夜有chūn菱计摔酒杯,此时难道我能一壶酒全部摔掉? 皇上!我听见三个女声同时响起。扭着看去,原来是皇后、同嫔与荣萼儿。三人表qíng各不相同皇后面色平静,同嫔满脸焦虑,荣萼儿笑意盈盈显然大家均知良妃心怀不轨,都想帮我。 良妃面色微变。 文泽微怔道:皇后、爱妃,你们都有何事?三人对视一眼,皇后先说:先前接宫人来报,臣妾娘家诸人已变卖全部田产,筹得二百万两白银,今日已送至宫中入库。现才想起,与皇上禀奏。请皇上不必担心西托大汗财物之请。若仍不够,臣妾自当修书,看家中还有何物可卖。 文泽大喜,牵起皇后的手:皇后果然贤德。你为朕排忧解难,向来不遗余力。皇后微笑道:谢皇上夸奖。此乃臣妾份内之事。 荣萼儿轻笑道:皇后娘娘待皇上之心,可昭日月。臣妾先敬皇上皇后一杯,再为寿星献舞如何?同嫔也笑。她说:臣妾愿舞剑助兴。三人均想引开众人对我的注意,我自可不再吃酒,也避免再那些玩游戏。 良妃却心系我身,早设好等我出糗之局,哪肯轻易放过?她敬过皇上皇后,笑面如花,定要罚我。文泽见状,亦有兴趣。柳荷烟,他笑道:今日爱妃生日,你多吃几杯,朕不会怪你。同嫔与荣贵人两位爱妃的节目,等你吃完酒再表演不迟。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我。安嫔笑道:怎么,还不快吃?良妃娘娘看得起你,才让你加入游戏,不要不识抬举。况且皇上已开金口,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怎么办?我脑子飞快思考。酒,一定不能吃。良妃既不在酒中下毒,怕也会下催qíng散之类东西到时,我又qíng何以堪? 但若拒不吃酒,便是抗旨。文泽毕竟身为天子,他金口一开,又岂能更改? 我抬头看见荣萼儿头上雪色芙蓉,心生一计。于是说道:请与奴婢一把折扇。又向萼儿借芙蓉戴于发侧。 我朝帝后上首微微行礼,笑道:承皇上皇后及各位主子看得起,奴婢自从命。只是有酒无曲,岂不遗憾?既良妃娘娘赐酒,奴婢愿献贵妃醉酒折戏,为主子们助兴。 你竟会唱戏?文泽问。他兴致更高,笑道:唱罢。朕与娘娘们可都听着呢。是。我微笑着说。 我打开折扇,拿起酒杯宛转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免,玉兔又早东升作醉酒状,将杯子倾斜,酒全部倒出。 我一路慢旋、弯腰、飞眼、微笑拿起酒壶,逐一往每人面前倒酒: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yù醉,不觉来到百花亭及至唱完,明确壶中已是空空如也。我这才拿壶假意向杯中倾酒,遥遥朝帝后上首处举起,作一饮而尽状。 我分明看见文泽眼中有星光闪动。柳荷烟,他又惊又喜地说:你居然唱得如此之好?!清唱更见功底这花旦唱、念、做均是一绝此段戏五皇弟唱得很好,而朕见你今日所演,竟与他不分伯仲。好! 皇后笑道:皇上,您忘了么?荷烟叔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柳三公子。 皇后怎么?怕文泽不知我罪官之后的家世? 幸好文泽并未在意。 对,他笑道:朕竟忘了!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我一身冷汗,忙道:回皇上,奴婢已是黔驴。 声名累人,还是不要让文泽对我过多希望。这段戏我七岁那年便跟三叔学过。当时只是小孩心xing,看三叔在家玩得着好看,非学不可。其它戏曲,一概不会。 皇后递文泽一杯酒。她向他举杯道:祝皇上得一佳婢。文泽微笑道:众爱妃一起吃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良妃面色更难看,对着文泽时却又微笑满脸。 众嫔妃哪敢喝我适才所敬之酒,早换的换,倒的倒。另用它酒吃了。 安嫔一双眼怒火中烧,恨不能马上吃我进肚。荣萼儿偷望我笑。同嫔趁人不备,朝做我鬼脸,又伸大拇指。 不多时,文泽醉倒。皇后知文泽今夜会歇于良妃处,令其他人等全部散去。良妃令我留下。 第17页 良妃微笑道:皇上既然如此看重你这奴婢,当然要你服侍,才能让皇上满意。皇后也笑:既是妹妹做寿,当然一切由妹妹作主。 我本想向皇后求qíng,不想她居然也同意良妃之举,只得留下。虽极不qíng愿,但毕竟她主我仆。她是大腿,我是胳膊。 皇后与众妃嫔去后,良妃冷冷看住我。她说:想不想知道皇上如何爱本宫?今晚便让你这奴婢知道! 第十八章 jiāo锋 良妃扶文泽进帐。命我帐外伺侯。 我听良妃娇滴滴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她娇吟道:皇上别这样!臣妾怕痒 啊皇上,她低低叫道:您真坏弄痛臣妾了嘛! 呻吟。喘息。沉寂。呢喃。 良妃声音再次响起。 皇上,她痴痴地问:您喜欢臣妾么?文泽笑道:傻子。宫中谁不知朕最喜欢的便是爱妃。 谢皇上良妃感动,象是要哭出声来。她嘶声道:臣妾有幸侍奉皇上,三生有幸。臣妾虽深爱皇上,但以臣妾薄柳之姿,后宫许多姐妹容貌更胜臣妾臣妾总怕哪日失宠君前那时臣妾qíng何以堪,只怕唯有一死。 文泽想是在亲吻良妃,有些吐词不清。爱妃,他叹息道:你又何必担心?朕喜欢你,并不只喜欢爱妃容貌,而喜欢你出众才qíng与温婉xing格。朕每到爱妃宫中,总有种说不出的快乐舒适。见爱妃面,好象可以忘却一切烦忧。朕心系在爱妃身上,天仙抢不去。 良妃低低抽泣。谢皇上。她说:但臣妾还是担心,今日臣妾见您那名柳姓宫女,有才有貌皇上,您不会为她不要臣妾么?文泽轻笑道:什么话?!爱妃胡乱吃醋!你是我爱妃,她只是名宫女。她怎能与爱妃相提并论?快别哭。哭得朕不心痛么? 良妃又哭又笑道:臣妾叩谢皇上!文泽笑道:叩谢倒不必。拈酸吃醋,怀疑君心。看朕怎么罚你! 啊良妃娇呼。再次呻吟。再次喘息。再次沉寂。一切尽收于耳。 心痛。我真的很痛。如果定要用言语形容这感觉,那就是四个字:万箭穿心。 走至外间。我暗叹,良妃,你已点中柳荷烟死xué。你是胜者。 太后,您也是胜者。我暗叹道,柳荷烟愿赌服输。可是文泽。文泽。文泽念及文泽,我心大恸。你原来从未喜欢过我?可你为何说你喜欢我?为何吻我?对,您是天子,柳荷烟只是罪官之后。我想得到您的喜欢,原是痴人说梦。 柳荷烟,素金叫道:你怎么出去了?娘娘要吃茶! 良妃已披衣走出来。她一脸冷笑,坐至外间一张玉石桌前。我倒一杯热茶奉上,她只冷冷看住我并不接过。她身旁的素金喝道:没规矩!给娘娘奉茶怎么不跪下? 哼,良妃冷笑道:皇上宠的。她转头对素金道:你倒是教教这野奴婢规矩! 素金应声跪在良妃脚下,将茶高举过头顶:是。奴婢请主子喝茶。良妃不接,素金传身递给我:看见没有?快学着我的样子,好好服侍娘娘。 好吧。我想:好吧。胜者为王。既心已死,她说怎样便怎样罢。接过茶,对良妃跪下,又学素心高举过头,说道:请主子喝茶。 怎么这样凉?良妃对准我脸吐出茶水:你想冻死本宫? 她将一碗茶水劈头盖脸地向我砸过来。再换,又嫌烫。仍砸。从换第三杯开始,并不送进嘴,直接从我头顶直泄而下。 太苦!她说。 太淡!她又说。 一连十三杯,良妃自己手酸,方才停下。此时的我,已浑身湿透,好似从太 液池中刚刚捞出一般。 素金一旁赔笑道:主子何必为这奴婢生气?拉出去打死不就完了?良妃瞪 她,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冷冷道:虽说本宫打死她,只不过与打死只狗般。但这是只太后娘娘的狗 是。素金赔笑道:奴婢愚笨。 良妃冷冷看我,说:上次你得罪本宫,皇上本要处你死罪本宫心软,舍不得杀你。但本宫要让你明白,与本宫斗自不会有好下场。皇后也知让本宫三分。宫中多少主子娘娘,谁敢与本宫作对?何况你一个奴婢!在皇上与本宫眼里,你就是条狗。狗就是狗,永远变不成人。就象奴婢永远当不成主子此次你又犯于本宫之手,本宫心软,仍看太后娘娘面子,对你往开一面。你若能学狗一般,将地上茶水与本宫舔食gān净本宫或可饶你狗命。否则 素心qiáng压我头喝道:还不谢过良妃娘娘恩典? 我打开素金的手,站起身来直视良妃。闹够没有?我说:你不要bī我! 良妃怒目圆睁,一掌拍上圆桌。反了!她喝道:以下犯上!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我却朝她微微笑。我说:那么,请娘娘杀了奴婢。您不是一直yù置奴婢死地而后快么?请杀掉奴婢以绝后患。否则当心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 生无可恋。爹,娘,女儿不孝您们的养育之恩,女儿只有来生再报了。 里屋传来文泽不耐的声音。何事吵闹?他问。良妃脸色一变,忙道:没事,皇上。她一面说,一面向杜素金使眼色,自己往里屋走去。 文泽却已走出来。他看见我,神色十分惊奇。柳荷烟?!他诧道:你怎会在这里?又怎会浑身是水?良妃先发制人,娇声道:皇上,您昨夜累着。现秋凉,请您快进屋去。原是这奴婢打翻水杯,才浑身是水。臣妾正找人给她拿gān衣服呢。 回皇上,我道:昨夜您喝醉。奴婢一直在您与良妃娘娘帐外伺候。文泽俊脸一红,接而不耐道:谁要你伺候?不用抄书么? 皇后娘娘安排。良妃说。她撒起谎来与真话说得一样流畅,她说:皇后怕别的奴才服侍不好您。文泽喝道:胡闹!皇后难道不知,宫人应各司其职?柳荷烟你换了衣服赶快回去。 正此时,有宫人送来一物:娘娘,这物奴才刚才于外面地上拾到。不知可是娘娘之物?我定眼看去,是那个被良妃硬bī我戳破了的、装有我与文泽发辫的荷包。发辫断成两段,荷包破得一塌胡涂。 文泽认清楚,脸色大变。怒喝道:大胆!众人见他发怒,惊慌失措。不顾一地水,齐齐跪倒。 良妃扑在文泽脚下,她梨花带雨地说道:请皇上息怒。臣妾不知您为何事生气。您打臣妾骂臣妾,臣妾绝无半句怨言。但请您定不要伤着自己万金之躯。说完泪如雨下。文泽忙亲手扶起她,半拥入怀。爱妃别怕,他柔声道:朕不是生你气。 柳荷烟!文泽转头对我喝道:你倒是与朕说清楚。 我从怀中掏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双手呈上。请皇上息怒。我说:皇上请过目。见文泽脸色稍霁,我心念一动,又说:皇上,那个破荷包是素金姐姐的。只不知为何惹着姐姐,被她戳破弃于地上。这才让其他宫人捡着。 良妃与素金闻言,脸色均是一变。 皇上,素金跪地叫道:柳荷烟说谎!奴婢从未有过这样一个荷包啊! 我打蛇随棍上。我说:素金姐姐,虽外有目布尔宁bī要财物,内有国库空虚,正找各王公大臣筹资。太后娘娘早有令各宫节省开支但你毕竟是良妃娘娘陪嫁侍婢,服侍娘娘多年。皇上必会看在良妃娘娘面上,饶过姐姐làng费财物之罪。姐姐又何苦不说实话? 文泽闻言,脸色更青。 素金怒道:你这奴婢,有何证据证明这是我的东西?我胸有成竹地向文泽说:皇上请看,奴婢荷包上的络子与素金姐姐的那个,大不相同。奴婢这个同心结细密平实,而素金姐姐那个,就松得多。皇上圣明,奴婢不是主子们的陪嫁宫女。进宫首件事qíng,便是学宫中规矩,晚上做管教姑姑们安排的女红。管教姑姑一向严格,做得不好便不许吃饭。打络子是其中最基本的工作,奴婢又哪敢打不好?而素金姐姐只与管教姑姑们学习宫中规矩,并不兼有做宫中女红的工作。因此络子打得差些,也qíng有可愿。 我又说:奴婢一向与素金姐姐jiāo好。今年中秋之夜,奴婢曾不当心从怀中掉出这荷包。姐姐瞧见十分喜欢,于是奴婢便抽空教她做了个。至于这荷包中的发辫说至此处我故意停一停,才又说道:奴婢实不知为何人之物。 文泽更怒,向杜素金喝道:大胆奴婢!朕知道宫中有太监与宫女结成菜户之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你明知柳荷烟荷包里放着的是朕的发丝,还敢学了去与太监们结发而居?!此罪一。罪二,目前整个皇宫,上至太后娘娘下至宫中嫔妃,各主子均节省开支,为国效力。你一个奴婢,仗着主子宠爱,竟做出此等làng费财物之事? 文泽越说越气,吩咐宫人道:拉出去杖毙! 两太监过来拖素金。素金哭求良妃。良妃却将头一扭,并不予理睬。 怎么?我见状也是吃惊,我没想到良妃竟会不救素金。这不是她贴身侍女么?我想,我这才明白以己度人原来我与良妃全错。良妃以我xing命相胁,我不怕。我只怕她伤着自己身边之人;而我以素金拖她下水,她也不怕。 她爱惜的只是自己羽毛。 第十九章 落水 第二日,柳荷烟与良妃正面jiāo锋之事遍传后宫。宫人私下议论,认不认识的,见我均微微含笑。 但文泽对我仍是冷淡,整日不理不睬。 我自听他与良妃对话,已知他心中无我。而掐指算来,距与太后赌约最后期限只有五日。但他既不爱我,我又何必争取?我百感jiāo集,调整心态细心服侍将来时的满腔壮志丢去爪洼国外。 晚间,chūn菱找到我。小姐当心。她悄悄说:良主子才刚去太后娘娘面前告您。说您以下犯上,目中无主。又说皇上因见您原是太后之人,不好责罚。 chūn菱改不过口,私下仍然叫我小姐。 我听说忙问道:太后娘娘怎样说?chūn菱道:回小姐,太后娘娘说,您已是皇上的宫女。后宫之事,让她找六宫之首去。 奴婢底下听说荷包之事,她问道:皇上发现咱们鱼目混珠没有?我笑道:当然没有。姐姐那么好的手工,妹妹我正好据为己有。 那日帮我斗败良妃与素金的荷包是经chūn菱提醒,且帮我另做的一个。她说,她以前伺侯过的一位主子,就是因为失了件文泽赐的重要东西,被人拾去作为证物。人证物证俱在,让人诬告其与外人通jian而被打入冷宫chūn菱当然不会让悲剧重演,使我重蹈覆辙,。 第18页 chūn菱又问:奴婢听说皇上本要赐素金死罪,怎么又是小姐为素金求qíng,改杖责十下,罚俸半年?我叹道:我并不想要素金xing命。同作奴婢大家都是可怜人。因为跟错主子,才让人恨。但她也是没有选择。各事其主,也不见得就是她错。我曾对良妃说,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可面这是活生生一条xing命,怎能眼睁睁让她死于我手? chūn菱笑道:小姐还是那样,为别人想得多。也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我却向她叹道:chūn菱姐姐,昨夜我骂良妃,怕你说我不够冷静。 chūn菱含笑摇头,说:泥人也有土xing。奴婢说小姐不冷静,是怕您心中不作算计,枉自冲动而没有下文承接。但昨夜一役,小姐兵不血刃而胜,赢得确实漂亮。 小姐,她又说:您这些日子跟在皇上身边,确实改变不少。 我脸微微一热,笑道:怎么?chūn菱望着我笑,说:人更漂亮有光彩,xing格变成熟。估计距扶摇直上之日不远。 我一怔,心中暗叹。chūn菱算无遗策,看来此次算错!届时柳荷烟将远离文泽,还怎样扶摇直上? 正此时文泽身边的huáng胜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荷烟,他气喘嘘嘘地说:咱们快去花萼楼,荣贵人落水了。 我与chūn菱均是大惊。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跑去。 文泽已先我们到达。他正半坐在萼儿chuáng沿抚着她背柔声安抚着她。 好好的怎么就掉进太液池里?文泽问。他说:这天一日比一日凉,仔细冻着可不是好玩的。 荣萼儿一脸苍白,泪珠儿纷纷掉落。她流泪道:惊扰圣驾,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无能前日皇上给臣妾出的上联半山半寺半壶酒,明月松间照,臣妾笨拙,一直没想出好的下联。因此吃饭也想,走路也想,这才一不留神 文泽骇笑道:什么大事,竟也值得萼儿这样?对不上来也就罢了。 荣萼儿又流下泪来。她望着文泽柔声道:臣妾能有幸侍奉皇上,是臣妾祖上积德。因此心中总想着必须好好服侍皇上,让皇上开心。对不上皇上的对子,臣妾深恐皇上不怪罪臣妾该死。只求皇上能明白臣妾心意。 文泽轻拍萼儿香背,柔声安慰:朕自然明白。朕这段时日确实冷落萼儿。你心里一定怨朕罢。 荣萼儿闻言,睁大一双泪眼看住文泽,后将头触于胸前薄被之上。臣妾怎么敢?她颤声说:皇上是天子,自是不会有错。您若不想来臣妾这儿,自是臣妾做得不够好,哪里敢怨皇上。若臣妾真有那种想法,便是死上一万次也不冤枉。 文泽闻言大是感动。萼儿他叫着她的名字,脸上既怜且爱。他长叹一口气,轻抚她又黑秀发。 朕的萼儿真是个小傻子。他说。他柔声道:爱妃既有如此心意,朕又怎么舍得让你去死?萼儿抬起头来,一幅庭前梨花初带雨模样,她楚楚动人地说:可是皇上,臣妾仍没对出您的对子。 文泽越发觉得她娇怯怯招人怜爱。他将她半抱至怀中,笑道:怎么没对出来?萼儿刚才不是自己对的,一池一萼一片心清泉石头上流么?萼儿闻言知道文泽取笑自己,她脸一红,娇嗔道:皇上您取笑萼儿。 文泽亦是一笑,轻轻亲吻她面。站于朱红木门外的我见状自知不用进门,心中长叹着转身而去。迎面顶着微有寒意的风,我与chūn菱一路无语。 小姐快别往心里去,chūn菱劝道:宫中原本是这样。 嗯。我点头。我幽幽长叹道:都说荣贵人娇柔,如今才知她口才竟如此之好。 chūn菱道:皇上毕竟是皇上。在这宫里凭你是天仙,也得顺着他的xing子才讨得了好。我道:只不知荣贵人是否真心喜欢皇上。 姐姐,我问chūn菱道:荣贵人常年佩戴麝香于身,你认为她是什么目的? chūn菱想一想,说:奴婢想法,要么她不知那是麝香;要么她并不想生皇子;要么她准备在身边让别人怀不上孩子;要么她或者是被别人种了麝香而不自知?我笑道:姐姐说得有理,这几种可能xing确实都存在。 我们说笑道,走近处小树林。我们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一女子低低饮泣之声。我与chūn菱对望一眼,走过去看时,却是萼儿礼的贴身侍女小红。chūn菱问她所为何事,她又一个劲地摇头不说。 小红一见我面,突然睁大眼睛。我怕。她看着我说。她浑身颤抖,还是说:我怕。我与chūn菱见状再次对望,两人背心均是一寒。我柔声道:妹妹别怕。告诉姐姐们,此次是否有人害你主子?莫非,荣贵人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别人推下去的? 这,小红一怔。她犹疑半响,方才低声说道:不错。她不敢流泪,只哽咽道:当时,我正陪在我家主子身边。我亲眼见有人从背后推我们主子下水。主子落水后,一路过的太监立时下水去救。我正惊慌叫喊,突然手被人扣住。那人在我耳边说,告诉你家主子,次此只是小教训。若下次她再心向着柳荷烟只怕便没这样好运。 冲我而来? 我心中又是一惊。我问小红:你看清楚是谁没有?这么大胆?刚才为什不禀 奏皇上?小红低声道:主子不让说。主子怕花萼楼的人再遭其它不测。 我微微诧异,复叹道:也就是荣主子,太过温驯老实些个。 chūn菱问:那个路过救了你主子的太监,可知在哪处当差?小红犹疑半响。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三个字:锦绣宫。 闻言我头顶如有惊雷滚过。 我早知荣萼儿入宫不久便为良妃拉拢,实不想她今日竟为良妃竟反手相害。又觉荣萼儿可怜,暗暗惭愧适才对她妒嫉。 而小红这里,chūn菱一番好言相劝,终于说服她回花萼楼去。 chūn菱怕我内疚,又来劝我说:那主子此举并非冲着小姐,她原是冲着皇后娘娘。 她说:那主子一向喜欢铲除异己,见皇后娘娘侍小姐好,早认定您是皇后娘娘的人。因而荣贵人与小姐jiāo好,她便觉得这是对她的背叛。 回忆良妃先前举动,果然或明或暗有冲皇后而去之意。难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想,为什么柳荷烟不知,难道我原来坐于井中么?只是,良妃又凭着什么想封后呢?虽然文泽宠爱她,但立皇后之举,非是家事而是国事。论家世背景,她远远无法与懿孝皇后相提并论。况且皇后深得太后喜爱,怎么会让她取而代之?就算皇后一时去了,她上面还有个琴贵妃呢。 我知道琴贵妃原本得宠,她身世比良妃qiáng上许多。至于她的身体谁又要求皇后的身体一定得十分健壮呢? 良妃满怀希望,文泽却坐视不理我想,一定有什么为我不知。 第二日我抽空去探望荣萼儿,她却在独自饮酒。 我看见她着一身雪色银线绣花夹衣斜倚在huáng梨木桌前,正喝得醉眼朦胧。一屋酒气qiáng势压过青玉花薰中淡淡素香。我皱着眉走过去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到屋中。 萼儿一言不发,满眼是泪地望着我做完这一切。为何皇上不喜欢我?她流泪道:为何我那样笨? 我悄悄一使眼色,屋里众宫人退下。 我含笑劝她道:谁说皇上不喜欢贵人主子?皇上昨夜一听主子落水,不就马上来了么?荣萼儿仍是流泪。她细声说:可皇上只待了上半夜,下半夜良妃派人来说,她头疼。皇上马上扔下我过去那边。 妹妹,荣萼儿问我:你可嫉妒良妃? 我心暗叹,拍着她手安慰道:奴婢不嫉妒。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皇上喜欢雪,也爱梅。 嫉妒有用?做梅还是做雪,你改变不了的,是踏雪寻梅之人。 可我嫉妒。荣萼儿说。她抬起头说,眼中竟流露出又妒又悔的神qíng。 我真的很嫉妒良妃。她说:我宁愿折寿十年,换皇上一天如待良妃般侍我。我也嫉妒妹妹你。虽然你现只是宫女,却能常常见着皇上。你知道姐姐我已多长时日未与皇上单独相处?自皇上回宫后算,整一个月十七天。我又等又盼,皇上迟迟不来。我落水了,皇上才来如我多落几次水 我忙打断她话。贵人醉了。我说:奴婢告辞,您先歇罢。 荣萼儿拉住我手,叫道:妹妹先别走。你信不信我真爱皇上?我含笑点头道:我信。 好妹妹。她点头说道。她仍不放开我手,说:我是真爱皇上。比后宫里所有人都爱。没有人知我爱皇上爱得有多深。皇上少年天子,温柔体贴,才华横溢兼权倾天下谁能不爱?而我,更不是一人爱皇上。我肩负重任,原是与家姊共同爱他。我闻言惊道:令姊也是皇上嫔妃?怎么从未听贵人说过? 不是,荣萼儿流泪道:她不是。若她能是,可不知有多幸福!可惜她不是。所以我这才入宫,代我自己,也代家姊爱他。可是,他却不喜欢我我,我辜负了姊姊,怎么面对她厚望深qíng? 她将脸俯于双掌之中,痛哭失声。 第二十章 临别 隔日赵嬷嬷慌张跑来,拉我至无人处。 荷烟,她问我道:你是否曾与太后娘娘打赌?我奇道:嬷嬷,此事太后娘娘并不让第三人知,您又怎会知道? 你现不要管我如何得知。赵嬷嬷说。她看上去十分焦急,对我说道:快去求皇上救你!太后娘娘说你必败无疑,已命人为你备下孔雀胆。三日之后皇上若仍未对你册封赌约期满之时,便是你命归huáng泉之日。 啊?!我心一沉,方才明白。原来,太后说如我赌输便会永世不得见文泽,竟是此意! 也对。我想,太后怎会任由一宫女计赚天子? 如果我输,败军之将她又怎肯收回己用? 纸包不住火。太后须得防着日后他人得知,会暗暗取笑自己堂堂皇朝太后,竟伙同宫婢扰乱后宫。我还要询问,赵嬷嬷已抽身回走。不要耽搁。她扔下句话,说:太后娘娘恩典,届时会通知成王府命你父母领回全尸。 是的。能领回全尸已是莫大恩典。 寻常宫人死于宫中,只得火化,之后深埋土中。有人想早日超生,须得用银子贿赂身后埋他之人。宫人们深信,埋得越浅,越早超生。 赵嬷嬷要我去求文泽,我想她好心报答我救赵风之恩。可我去求文泽什么?我求他可怜对着他说,皇上行行好,赏荷烟一个名号,不然荷烟便会死去?或者求他爱我,说,皇上,荷烟爱您。求您也爱爱荷烟罢 不行,我做不到。虽然我那样爱他,愿俯于他脚下,虔诚追寻但若要求他爱我,求他给我他的爱,求他让我苟且偷生我没法做到。 第19页 如此求活,倒不如有尊严地赴死。 我想起祖父生前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大丈夫立志。老尔弥壮,穷而弥坚。得此,死不足惜。而我柳荷烟虽只是名小小女子,却也愿赌服输。 我想,如此死去,他日也能在柳家墓地之上开出朵迎面仰首、骄傲的小花罢。 主意既定,人愈沉静。我还有与文泽相处的三日时光,一定好好渡过。我想,同样是深爱文泽,至少我比萼儿姐妹幸福。 文泽全不知qíng,又开始唤我为胭脂;时而也会问我书中故事。我一一道来,无限满足只是,我去后,更有谁为他讲经论典?谁心疼他政务繁重?谁在他挑灯夜读时,半夜为他披衣?谁 胭脂,文泽叫我。他皱眉问道:你为何看着朕流泪? 我这才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伸手一摸,果然泪流满面。奴婢该死。我跪下说。 宫规第十七条,宫人不得随意流泪。主子们说,宫人眼泪太多会对皇家不吉。 只是,后宫女子谁不暗地流泪?太液池水,原是咱们眼泪蓄成。 文泽放下笔,起身蹲至我身边。砂子迷了眼么?他问。我点头,不敢开口。 我怕一开口便会泪水长流。 起来罢。文泽说。他重回案前,一任阳光投上他脸。可能他今日心qíng尚可,因此并不怪罪。 他处理政务时特别迷人,侧脸线条刀刻一般。沉着、冷静。有时微笑,有时皱眉。有时会放声一笑我心喜忧随他。我微笑因他微笑,我皱眉因他皱眉。他大笑,我于其身后偷偷莞尔及至想起既将与之永别,心如钝剑捅入。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同嫔趁文泽不在时,偷偷跑来找我。妹妹,她说:适才我在凤至宫,听见一奴才与皇后娘娘耳语。听见说你父名讳,因此背人偷问。你,一定不要着急。 同嫔道:昨日下午,令堂与你幼弟外出。街头遇见一群恶人,将他二位打伤。令堂还好,但你幼弟听说现浑身青紫,双腿已骨折。恐怕她眼圈一红,说道:那伙人出手很重,恐怕妹妹,他恐会终生残疾。 我又惊又急,一颗心猛往下沉。啊?!我惊道:家母与幼弟素安分随时,xingqíng再好不过。且幼弟年方十二,怎会无故与人起冲突?莫非姐姐听错? 同嫔忙拉我手安慰道:就怕你急。皇后娘娘本让我不与你说。我私下托人去成王府打听,才知所言非虚。原来那群人见令堂貌美,言语轻薄调戏。令弟自是气愤,双方争执。对方年壮人多,他们哪是对手? 这是怎么说的?我急道:那起子人不知他母子是成王府里的人么?同嫔连声冷笑着说:一般人谁不知道?!可惜我父兄去了边关,我又身在宫中不得出去。否则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我听她话中有话,忙道:莫非姐姐知道这群人来历?同嫔面色一变,说:还在打探之中。不过很快便有分晓。她又劝慰我几句,转身回去。 我又急又气又担心,偏于文泽面前不能表露。好容易挨至晚间,哪还有心qíng抄书?忙去同chūn坞打探。 同嫔办事神速。已探清。她说:有路人认得那群人原是良妃父亲李寺卿府上奴才。 正此时,门外有宫人通传浩王爷求见。 快请王爷进来。同嫔忙道。她一面说,一面迎至门口。我看见门上杏huáng丝绒门帘被掀起一角,帘后露出文浩一张英朗俊秀的脸。看我立在当场,他也是一愣。 荷烟,文浩劝我道:你不要担心,我刚从四皇叔府上来。江南名医金针大士叶隐叶老前辈正好在京,已替令弟接好断骨。叶老前辈妙手回chūn,令弟想必很快便会康复。 幸好!我想。我又惊又喜,长嘘口气。 这叶隐与我祖父柳哲夫一南一北,医仙之名并驾齐驱。只是一个隐于民间,一个朝野为官。尤其祖父去后,叶隐一枝独秀,门人无数,渡人无数。只是叶隐自己可遇不可求,医与不医,全凭当时心qíng。此人从不为权贵折腰,也不放一般人在眼中。看对眼时,不与一文,倒贴药他肯医;若看不对眼,又或那时不乐,或者毫无其他原由便与他金山银海,对着他叩头叩破也不会出手。 他肯与我弟行医,真是万幸! 浩王爷,我问他:您怎会找到叶老前辈?而他怎么又肯 文浩闻言看我一眼,犹疑不答。同嫔立在一旁笑。她直呼其名道:文浩,你打什么哑谜?!你若不说我与妹妹说因为文浩是叶老前辈忘年生死之jiāo。 我更惊奇,诧道:王爷您 文浩却不让道谢。他挥手打断我话,说:我适才已与成亲王爷一道带令堂去过李府。李大人说,他府中并无这几个奴才,想是误会。让我们进去搜查,又果然没有 同嫔忙道:你不是说有人认得他们是李府之人么?是。文浩说。他皱眉道:话虽如此,可只怕是让他们跑了!这也不打紧,明日我让人画出他几人画像全国海捕,还怕他们跑上天去?至于李府,不管是不是他们所为,我已与成王府的文泊兄弟带人在他家后院放了一把火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小小教训。 啊?!我微微怔住。 我想,当朝皇子伙同小王爷们共同作案,火烧重臣府真可谓是今古奇观罢。 见我脸色苍白,同嫔笑道:妹妹怕什么?俗话说,胆大的降龙伏虎,胆小的喂猫养兔!烧就烧了,难道李大人敢叫浩王爷赔他府邸不成?她转过头,又对文浩说道:想当年我、你、赵风三人,恒王之乱时一起混于定远侯及我父军中,何事不敢想?何事不敢为?前怕láng后怕虎,又能做成什么? 呵,文浩拍手笑道:你还当年模样! 同嫔闻言神色一暗。怎么是当年模样?她叹道:早已是物是人非。 哪里!文浩笑道:火烧李府好玩么? 当然。同嫔笑着说。她眼神又明亮起来,笑道:快意恩仇,我所愿也!关键是让那些人不敢再轻易惹我这妹妹! 我早于一旁感动不已。我对着文浩与同嫔跪下,说:王爷与娘娘大恩,荷烟莫齿难忘。只求他日若荷烟不在世上之时,能代我照顾家人。荷烟 话没说完,我早被他俩一左一右捉起。 文浩皱眉道: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动不动喜欢对着人行大礼的毛病,老也改不掉。同嫔笑道:你以为人家跟你王爷似的?宫中莫说是她,便是我,行动言语有一点闪失,怕不被人踩在脚下?丢掉xing命我虽不怕送命,但总要念及父兄,只怕连累他们。 她说至此处有些惆怅,复又拍我手笑道:不要对姐姐我说谢字。且不说我们上辈jiāoqíng,只现在,妹妹也曾帮过救我最重要的人。道谢反而见外。日后宫中,相互扶持时日还长。有这份心意,你知我知便可,也不挂在嘴上。 时日长么?我心中一冷,仿佛有寒流流过。继而心念一动。我想,如能托放心朋友照顾家人自己死后,当可含笑九泉罢。 我特意与文浩一同出来。当我们走至人烟稀少处,我仍对着文浩跪下。月色下,我开口向他求道:奴婢斗胆求王爷相助。王爷若不答应,荷烟便不起来。 文浩一怔。他见状长叹一声,半蹲于我身边。什么事这样严重?他问,他看着我柔声道:你长话短说,说完快起。 我抬起眼睛看他。我说:求王爷答应奴婢,无论奴婢在世与否,请代为照顾奴婢家人。来世奴婢结糙衔环 罢了。文浩说。他打断我话,伸手拉我起来。我当什么大事?!他含笑道:答应你就是。日后你父母便是我父母,令弟便是我兄弟。可放心了么? 有泪自胸中涌入眼眶。我一时哽咽,只轻轻唤声:王爷便再无法再言语。彼时心中了无牵挂,感激之cháo已是惊涛拍岸。我再次跪在文浩身前,以首触地,对他深深行礼。奴婢叩谢浩王爷。我说。我听见自己声音,已略带嘶哑。 不想我听见的,却是文浩在我头顶轻喝。你给我起来!他说:我当你是朋友才会帮你。怎么老动不动就滥行大礼?你若喜欢当奴作婢,只管去求那些喜欢端着架子,做你主子的人去。本王这里,原是帮不得你这奴婢的。 第一次听他对我正儿八经地自称本王,我便知他在生气咱己也觉委屈,因此双目含泪抬头央求道:王爷,您别生气。是荷烟不对,荷烟下次再也不敢 罢了,罢了。他说。他叹着气扶我起身,说道:再任你说下去,可又不知说出什么来。 荷烟你听着。他目光直视我双眼:令祖柳太傅曾是受我尊敬的老师,你与令祖一样,都是受我尊重的人。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奴才。你刚才提的要求,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我也对你有条件。第一,日后不得再跪我;第二、在我面前不许再自称奴婢当然,有外人时另当别论。你若不答应,我也不应你。 是。我轻叹。心中对文浩更加感激。 第二十一章 谁在幕后 隔日清晨。文泽尚在朝中,皇后派人来命我去凤至宫。 凤至宫一向是历代皇后们的寝宫。宫中装饰布局,家具摆设无不彰显皇家气派。其朱红雕花门梁,金粉绿漆画栋,细节处亦完美jīng致,毫无瑕疵。因懿孝皇后不喜阳光,如今凤至宫中周遭huáng色帘幕紧垂,宫灯长明。镶了和阗玉紫檀木的一应家具桌椅,浸润在灯光里泛着柔和而温润的光芒。 立在青石地上的金玉花薰飘出白色袅袅轻烟,桂子淡香怡人。 当我进门,我看见一室淡淡烟香之中,嫔妃们正用看贼般的神qíng看我。 她们果然就当我是贼。 良妃告诉皇后,那夜自我离开锦绣宫后,便发现她宫中有大量财物失窃。 就有人从我chuáng下搜出一大包金银,哗地一声,呈在皇后脚下。 皇后娘娘明鉴,我辩道:这么多财物,奴婢如何从良主子宫中偷出? 皇后娘娘。素金越众而出。她再战江湖,向皇后禀道:柳荷烟当日不慎打翻水杯,打湿自己衣服。我家主子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好心让她独处厢房更衣此事皇上也知。这些财物便是放于荷烟更衣的厢房之中。她走时,手中团着自己的湿衣服。因而拿走这包财务,并非难事。且当日锦绣宫中确有人亲眼所见她走时缓慢,有些吃力,似乎负了重物一般。 我看向素金。她忙回避,不去与我眼光对视。 娘娘休要听她胡言。我道:既当时疑心,为何当时不查?时过境迁,怎知不是栽赃陷害? 第20页 良妃冷笑。她说:本宫堂堂一介皇妃,害你一个奴婢?!岂非天大笑话? 同嫔当然帮我。她对着皇后说:请皇后娘娘明察,荷烟绝非那种爱财之人。她平日里得了主子们的赏,还经常分给其他宫人,又何必去偷?与理不通啊。 安嫔为良妃推波助澜道。笑话!她说:柳荷烟一个奴婢哪有不爱财的?皇后娘娘,现人赃俱获,柳荷烟偷窃主子财物,已是铁般事实。按宫中规矩,该立时处死。 皇后娘娘荣萼儿也想开口。但她刚刚张嘴,良妃安嫔已抢先咳嗽拿眼瞪她。萼儿见状脸色一白,后话怯怯咽回。 众嫔妃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喧嚣一片。 好了,好了。皇后说。皇后皱眉道:各位妹妹都住嘴罢。吵得本宫头都要晕了。她微一沉吟,说道:本宫虽不愿相信柳荷烟会做出这偷窃之事,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柳荷烟,你还有何话可说?我忙道:回娘娘,人做每件事qíng均有动机与目的。荷烟自己不缺吃短穿,亦无须接济家人试问偷这许多身外之物又有何用? 哼!良妃冷笑道:以前你或者不要,现在却要。正好拿钱为你家人买药。 安嫔及几个嫔妃闻言均笑。 多谢娘娘关心。我说。我眼看良妃笑道:娘娘府上家人现需要财物,只怕更甚奴婢多倍。良妃大怒道:你!牙尖嘴利,竟敢以下犯上!皇后娘娘,您还不快下旨杖毙这奴婢?!她现在便目无主上,一旦羽翼丰满只怕连娘娘您也不会放在眼中。 皇后轻喝道:大胆奴婢!谁教你与主子顶嘴?依宫规本该立时处死。但本宫念在你是皇上爱婢,暂饶你不死。先关起来,等皇上下朝回来,再行发落。 良妃不满道:皇后娘娘!此贱婢能言善道,只怕几句话便使皇上心软不再追究。如果今日饶过她,日后宫中还有谁听主子们的话?既皇后心慈,又念皇上qíng面,不愿立时处罚,不如关进如意屋。等其招供之后,再与皇上说不迟。 如意屋?众嫔妃闻言脸色微变。皇后亦迟疑。 我也是大惊。 如意屋被宫人们称作皇宫中的人间地狱。其屋由巨石建成,四面密不透风。cháo湿,空旷,yīn冷,黑暗,本为审宫中重犯而设。犯人入内后,外面守侯之人会放毒虫蛇鼠进内游走。再弄响尖锐金属之声充斥刺耳,终日不绝。想那犯人被囚于不见天日的暗室,与毒物噪声为伴任你钢铁意志也会崩溃。何况宫中之人大多为意志不坚者。受此刑罚,他们或疯或颠、或自尽、或最终jiāo待不胜枚举。 我时听宫人们这样玩笑赌气。他们说:也不让你死,只让你如意一下。那闻者虽知是假,仍会不寒而栗。 如意屋,如的不过是qiáng者之意。 良妃见皇后迟迟不语,步步bī紧。皇后,她bī问道:难道你想偏私维护一个人赃俱获的奴婢?! 好罢。皇后说。她皱眉道:既然事主良妃妹妹坚持,本宫同意将柳荷烟暂押如意屋。 就有宫人过来拖我。 我抵死挣扎。 我不要去如意屋。我不要被蛇咬,不要被老鼠爬,不要被毒虫舔,不要听刺耳噪音我不要,不要,不要 我突然听见李福的声音。 等一等。他说。 他走至皇后面前,含笑躬身道:有人到老奴面前自首,供认锦绣宫所失财物均为他所窃。此事与柳荷烟无关。他说完,将手一招。立时从门口晨光之中,走进一着半旧蓝衣的小太监。 小柱子?!良妃惊道。她胸口起伏,冷笑道:什么?你说是你偷窃本 宫财物?你可是疯了么?她这样说着,一转身,对着皇后道:这奴才吃了迷药糊了心。他胡言乱语,不可取信。 皇后淡淡一笑,亲自审问那小柱子。小柱子跪在地上,毫无惧色。回皇后娘 娘,他说:良主子的珠宝确是奴才所偷。奴才偷后没处放,所以先藏于柳宫女处想等没人时拿走,不想被发现。奴才不想连累他人,因而自首。 天降神兵?我也是诧然。 可是皇后再审,良妃再骂小柱子仍供认不讳。 狗奴才!良妃怒道:吃里扒外,拖出去与本宫乱棍打死! 小柱子立时被人拖出。 后宫各嫔妃们明争暗斗已是不争事实。其间伤亡最多,结局最惨的莫过于咱们这些宫人。宫人们扮演的总是那些阵前卒、pào前灰、盘中子。有能力的主子们,会培养一批对自己忠心的死士。关键时刻由死士出面,来个李代桃僵。很明显,小柱子便是这样一个角色。 我自知有人暗中相助,惊愕不已。眼见李福出门,忙随之告退,尾随他而去。追至无人处,那李福被我纠缠不过,笑道:是琴贵妃让老奴帮你。 荷烟,李福又笑道:那主子一向眼高于顶,独来独往。不想她竟对你另眼相看。 是琴贵妃?我闻言更惊。还要问时,李福却不作答。他说:老奴要去太和殿服侍皇上,先走一步。 说完他一径而去。 左思右想,我仍不得其解。但想自己时日无多,便转去天籁宫面谢琴贵妃。 琴贵妃的天籁宫隐于一片绿色竹林之后。 此时清晨薄雾将尽未尽,有淡淡轻烟索绕其间。我踩着厚而柔软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向竹林深处走去。 一滴露珠落在颈中,凉凉的顿生幽qíng。 两只蝴蝶飞过。三两声鸟鸣。林中铺天盖地的青翠、冷幽。 有琴声自林后传出。琴声叮咚,或急或缓。时而小桥流水,时而大江东去;时而江南烟雨,时而大漠huáng沙;时而星夜睡莲,时而bào雨梨花,时而高山流水,时而梅月楼台 有风拂过。竹叶微响,和着琴声一如百鸟朝凤。 琴贵妃贴身宫女可人正立于门外。她转脸看见我,朝我微笑摇手,又拿纤纤细指指一指里面。我慢慢走过去,对着她福了一福。 可人姐姐好。我小声笑道:上次妹妹为良妃及安嫔两位主子责罚,承你相助,还未言谢。今日特意来面谢贵妃娘娘,请代为转达。 可人对着我一脸亲切,吞吞吐吐笑道:妹妹何须多礼?你我原是是宫中姐妹,相互帮助才是正理。 我看她举言又止,不禁略感奇怪。于是也对着她微笑点头。 可人望我回笑。她不说话也并不进去,只至琴歇声罢,方才去回。没多会又出来,说:娘娘不愿见客。请妹妹早些回去。 这琴贵妃果然与传说中一样冷漠清高。我走至门口,对着挂有芙蓉银纱的门帘内深施一礼。奴婢回去了。我说:今日多谢贵妃娘娘鼎力相助。 你不必言谢。屋里有优美声音传出。她道:本宫本无救你之心。此次相助原是经不起人家一个求字。要谢,你去谢人家去罢。 怎么,幕后另还有他人么?我更吃惊,忙问道:奴婢应该谢谁?还请娘娘明示。里面声音也颇吃惊,问道:什么,你竟不知是何人相助么? 奴婢不知。我说:奴婢只知是娘娘的救奴婢,其他确实不知。 莫非是同嫔娘娘?我猜问道:又或者,是荣贵人么? 哼!里面冷笑。她说:就凭她们? 我听见屋内琴弦声动。先急如乱珠落水,后缓如chūn风拂面。及至琴声停歇,袅袅余音之中,里面人缓缓吩咐:你便走至窗口,让本宫瞧瞧。 我依言走近印有青绿暗花的烟灰色茜纱窗前。 我静静立在窗下,一言不发。朝阳已出,将我全身笼罩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 屋中人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听她幽幽发出一声长叹。 难怪他会喜欢!她叹道:你果然长得国色天香,楚楚动人。 继而琴声又起,不再理我。 第二十二章 赐死 明日,将是我与世长辞之时。我qíng绪纷乱如麻,也无心抄书,找出《媚行深宫》向huáng色灯下细看。那书有整整一百页,首页上便是媚儿姑娘用娟秀字体写着的两行字深宫寒潭刀与冰,方知此事要媚行。我翻至第二页,看见纸上面写着一首百花小诗。 轻移莲花步,独上杏花楼。 融玉雪花脂,碎金桂花油。 顾影菱花镜,妆罢云花头。 眉峰青山聚,眼波秋水流。 yù语涧底莺,将行湖畔柳。 半曲音绕梁,一书香盈袖。 但歌但得道,且舞且忘忧。 得君常相见,无谓觅封侯。 这诗中描写的女子风流婉转仪态万方。我仿佛看见她莲步生花,云髻堆翠地迎面向我款款而来。她既媚眼生波,又能歌善舞一心只想与心上男子朝朝暮朝,无所谓世间功名利禄。 我心神往,不禁再往下面翻去。想不到的后面形式急转直下第二首诗却写着一首悲凉的数字诗。诗中写道: 与君一别后,两目双泪流。 三生不得见,四时轮换qíng未换,将休意难休。 五心不定倚门楼。六月风狂,chuī折残花寿。 落花亦能随水去,相思何日是尽头? 七巧结成蛛丝网,八面寒风,却将网chuī破。 九曲渠里鸳鸯游,几只人间到白头? 再往下看时,却又抄录着一首江南琵琶曲: gān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dàng。 减了清huáng,越添huáng。 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 我满心狐疑,想起文浩的话。我想,果然林媚儿心中所爱另有他人。凄凄惨惨戚戚想她不得与心上人相见,既使身处皇宫仙境天子旁,心中也只如人间地狱魔王边。 由人及己,想媚儿当年与我明日,一样是终不能再见心里的他。而她的生离相较我的死别,前者痛苦更甚。 我一页页翻过,看见书的前半部写有几十首诗,自第三页开始,她写的均是对一个男子苦苦思念。 我粗粗后翻,竟看见林媚儿写的后宫争宠心法。 并且,她为那心法取名叫做《狐媚惹主之三十六计》。 媚儿的三十六计又分《音容计》、《共趣计》、《奇香计》、《矛盾计》、《体态计》、《歌颂计》、《媚眼生波》、《风月共寝》等等诸篇。每篇均有数百字。 她在《音容计》里写着,女子可否宠冠后宫,除过人容貌外,还须练就娇婉声音,以便侍寝君王之时,让其迷恋黑暗中自己的轻轻娇语莺音;又于《共趣计》中说,视君王爱好,务必使自己更于jīng此道,随后与君王产生共鸣乃打败他人之不二法门;《奇香计》篇中提到,找出君王喜爱而他人没有之香味,且终生只用此一种味道;《矛盾计》篇中更说,喜爱与众不同是人之天xing,男子们喜爱两种女人,一是外表正经高贵的烟花女子,二是外表放dàng妩媚的正经女人 第21页 她又为美人下了定义。 她说,所谓美人,以花为容,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才艺为香天子不同常人,若想常得其心,除美人外,计策不可或缺。 自第六十页开始至全书结束,她全是在教授嫔妃们如何讨得君王欢心。她从如何装扮容貌、如何修习体态、如何甜言蜜语一直讲到如何烟视媚行,如何撒娇装痴,如何侍寝。我越往后看,越觉面热耳躁,直至再看不下。啪地一轻声响,合上页扉。 那天我心中又怕又疑。我想,似林媚儿那样的女子,既有天仙化人的容貌,又有举世无双的媚功,文泽怕是日日将她捧于手心罢?为何她还会爱上别人,什么样的男子竟有如此魅力? 文泽那样好,她又凭什么不爱文泽?我有些愤然地想。但此念刚一闪过,便自觉好笑。我暗暗嘲笑自己,柳荷烟呀柳荷烟,你自己喜欢天子就以为天下女子都喜欢文泽真不害臊。我脸一红,再回想书中教授讨君王欢心的办法,果然是字字珠玉。若我是天子,遇美丽女子拿书中里招数狐媚于我,只怕也会被迷得心花怒放,不能自己罢? 如还有时间,我会学来讨好文泽么? 可惜时无多日,不用再想。 感谢媚儿。我感谢她让我明白,原来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毁灭爱qíng即使死亡,也不能够。 我轻叹口气,仍将那书放回书架。又铺开一张宣纸,凭记忆于桔huáng灯下细细描画文泽肖像。笔笔深qíng,尽入画中。 有泪落下,滴入纸上绽开一朵白色蔷薇。我忙用笔将那泪痕改成背景莲花,再于莲花旁添上一对红毛jiāo颈鸳鸯,几株绿色雾柳及至画好,东方已透鱼肚白色。我微红着双眼望一望远处天空,最后题写两排字下杨柳烟里承圣意,藕花深处共白头。 画作完成。 我觉得十分满意,将画夹入一堆书中。又找出一小盒唇蜜,淡淡抹于嘴唇。再挑些许唇蜜放进手心慢慢化开,轻轻揉在双颊之上。 这唇蜜名字叫做梅花露,淡红淡香的那种。其香素清,而色泽胜在上妆时若有若无。妆后只觉人更娇艳,却看不出化妆痕迹。我素不化妆,但今日突然想起今日自己并不当值,一时呆住。 天意弄人。我心暗叹道,天意!文泽,我柳荷烟存于这世上的最后一日竟不能与你相见!我心中又酸又苦,慢慢还书回去,jiāo给一蓝衣小太监手中接了。 那时我与文泽仅仅只有一扇木门之隔,那感觉却比隔了比万水千山更远。良妃送甜汤来时,我眼睁睁看着她微笑着走进门中里面传出她与他轻快的笑声。 别了,文泽。别了,日后你多保重罢。我默默挂念,狠心转身一路往永泰宫而去。 秋日阳光温暖,一路绿树红花。有微风拂面。我看一会锦鲤,看一会花。迎面遇见几名相熟宫人,各自甜甜微笑。远处有嫔妃正高高dàng起秋千,呼叫声声,快乐不绝于耳 一切都很美好。这让我觉得略有些愉快。至少,我是死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 永泰宫静寂幽宁。赵嬷嬷拦在门口,她说:太后娘娘命老奴对你讲,还有几个时辰才算过今日。你仍有机会向皇上求qíng。 谢娘娘好意。我轻叹道:荷烟认输。 赵嬷嬷扼腕叹息。她悄悄朝朱红木门里面看一眼,低声道:荷烟你,怎么不再争取? 我摇头。我想起文泽那晚与良妃在帐内说的言语,心如刀割。 是我太过高估自己。我说:现在,肯请太后娘娘处罚。 chūn菱正在门口,闻言大惊。她又不敢多问,只拿眼睛瞧我。待赵嬷嬷出来,身后跟一手托黑漆木托盘的蓝衣小太监。 那托盘上放着白色的酒壶与一个小小酒杯。 太后有旨,赵嬷嬷道:宫女柳荷烟即刻赐死。念其曾救驾有功,特留全尸。 谢太后。我说。我跪在青石上,朝红门里面行礼。 chūn菱眼圈通红又不敢哭。她低声求赵嬷嬷,说要送我最后一程。 我与chūn菱手拉手,往听雨轩旁的水边走去。一路上,她心神不宁,四下张望。 荷烟,赵嬷嬷向我叹道: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文浩的声音。赵嬷嬷,他问:你们要去哪里? 我看见chūn菱眼睛陡然一亮。浩王爷她正想说话,赵嬷嬷突紧捉她手。不许出声。赵嬷嬷轻喝道。赵嬷嬷回头对文浩笑着说:回王爷,太后娘娘念一gān宫人劳累,特赐酒水食物犒赏。 文浩不信。他皱起眉头说道:这不年不节的,母后怎会有如此雅兴?他一面说,一面看chūn菱与我。他目光落上酒壶,径直接朝我们走过来。 这是什么酒?文浩问。赵嬷嬷面不改色地说:回王爷,这是贡酒。 贡酒?文浩疑道。他尤不信,揭开壶盖拿去鼻下一闻,皱眉道:这酒的气味怎么这样奇怪? 王爷,我微笑道:这是奴才们吃的酒,气味当然差些。您现拦在这儿,莫非竟想以王爷之尊,半路打劫奴才们的酒吃不成? 文浩闻言一笑,盖上壶盖。然而,当他抬头看见chūn菱表qíng,脸色又是一变。我见状也朝chūn菱望去。我看见她满脸焦急,正悄悄朝文浩使着眼色。我心念一动,煞有其事地朝着他身后行礼,低头道:太后娘娘!众人闻言均是一怔,都朝我行礼的方向望去。而就他们扭头那一刹那,我抢过酒壶,一饮而尽。 毒酒劲猛。这酒刚一入肚,我便觉头晕目眩,腹中绞痛。 妹妹!chūn菱低叫。她在人前不敢称我小姐,只撕心裂肺道:妹妹,你明知浩王爷会向太后娘娘求qíng,为何还要喝下毒酒?! 文浩拨开众人,抱我进怀中。什么?!他嘶声道:什么毒酒?! chūn菱!我听见文浩对着chūn菱低吼,他质问她,说:chūn菱,你是怎样办的差事?!快,快去叫宋佩昭来!快去! 宋佩昭?对了,是那个看过我病的太医。为什么要找他? 那时我依在文浩怀中,我能感受到他丝绸衣料很滑,很柔软。这使我想起文泽温柔的手和柔软的唇。浩王爷,我听见自己声音轻轻说:王爷,请您一定记得答过答应荷烟的事qíng 别说话!文浩说。他声音嘶哑,说道:本王记得 王爷,赵嬷嬷劝道:您可千万别着急 周遭七嘴八舌,一片混乱。我头愈晕,身子愈冷。渐渐人事不知。 ************* 本文原创百花小诗,希望大家喜欢. 第二十三 赢家(上) 这是哪里? 我放眼看去,只见四周huáng幕低垂,华丽绝美。明明是夜晚,灯火通明却又不见灯烛燃烧。我抬头四顾,原来有斗大明珠悬于顶上。身下是又柔又软又gān燥的宽大雕花红chuáng,对面博古架上摆设十几件稀世奇珍古玩。 侍立的不语宫人们看起来有些眼熟,huáng玉花薰中飘出淡而熟悉的龙涎素香。这里,怎么竟与文泽的养心殿如此相似?我暗自想道,难道地府,也有与养心殿一样的宫殿么? 还是我犹疑地想,莫非我已身在天庭? 我这样想着,突闻门外面有人低声说话。我听见一年青男子的声音问道:她醒了没有?这声音亲切而富有磁xing,酷似令我yù罢不能的文泽的声音。接着,我又听见另一酷似李福的中年男子回答他。那中年男子说:回皇上,还没有。 接下来,我便听见一阵脚步轻响。眼中只见明huáng色绣五彩金龙的门帘被掀开一角,又一着明huáng色服饰的男子一闪而入。我眼怔怔看着这男子直bī近我chuáng前,还来不及思索,他一张微微含笑英俊的脸已迎上我面。 醒了么?他柔声道。 这,不是文泽么?我呆呆看向他,心中已是千回百转,嘴里却又出不得一声。我不可置信地摇一摇头,闭上眼睛复再睁开我看见的仍然是那张让人回肠dàng气的脸。 见我一言不发,一旁酷似李福的蓝衣男子忙低声道:荷烟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皇上在问您话呢。 皇上?!难道我迟疑着刚想起身,早被文泽按住拥进怀中。小胭脂还在梦中么?他又笑又叹。我听见他柔声道:听着,你并没有死,还好好活着。你曾拼死救驾,又未曾犯下大错,母后怎会真赐你毒酒? 什么?我又惊又疑。以我那时智慧,实在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当我抬眼望去,再次看见文泽满目的柔qíng。吓着了?他问我。他轻轻吻我,说:朕也被吓着!朕以为朕再也见不着小胭脂了。 皇上,我低低叫他一声。我确认自己终于能说出话来,便说: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文泽说。他宠溺地望着我笑道:只要朕明白你心便好。其实,那日你晕在御书房中,朕便知道你对朕是一片痴qíng。 晕倒?啊!我脸飞红。 我心中微微恨自己不争气,那日文泽书房一吻,自己竟激动至晕!沉默。我心澎湃难言。文泽也不说话,只抱紧我轻轻长叹继而细语温言,呢喃不休良久,我突想起件一事qíng,因向文泽问道:皇上,您可有见过荣贵人的姊妹么? 怎么?文泽一怔。他含笑道:萼儿还有姊妹么?我听他这样说,不免暗自奇怪,又怕他疑心,忙笑道:奴婢只是想,您曾驾临过荣大人家,因此随口问问。 难道萼儿的姊姊曾偷躲于暗处见过文泽么?难道她仅仅见他一面,便深深爱上,不可自拔? 我正想着,对荣家大小姐毫无兴趣的文泽再次将脸轻轻贴我面。他向我叹道:这些时日,朕让你受委屈了罢?我依在他怀中,含笑摇头道:皇上,奴婢不委屈。奴婢宁愿当宫女,能日日看见皇上,奴婢幸莫大焉。 傻子!文泽轻笑着说。他笑道:还自称奴婢?朕已幸过你,哪还能再作回宫女去?再说,今后朕夜夜宠幸一名宫女,又成何体统? 啊。我又羞又笑,满脸飞红。文泽也笑。他搂着我,回手放下红色纱帐 第二十四章 赢家(中) 午夜时分,我被文泽从梦中惊醒。黑暗之中,我听见他正低声唤着的我名字。 胭脂,他轻轻道:胭脂我忙拉过他的手,贴向脸边。 胭脂在。我说: 皇上,胭脂就在您身边。我说完,却不见文泽回答。我又轻轻唤道:皇上皇上?他却仍不做声。原来我哑然失笑。这才知道刚刚一幕,却是他在梦呓。我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欢,慢慢将头枕在他胸前 第22页 他却突从梦中惊醒。是谁?他轻声喝问。他拿手将我头慢慢推开,冷冷道:是谁在侍寝?竟敢压在朕身上?!我忙坐起身来,低声回道:回皇上,是臣妾侍寝。臣妾是胭脂。 胭脂?他问。 我明显感到他语气为之一缓突然又惊又喜,低声道:胭脂,果然是你么? 我长舒口气,轻声道:回皇上,臣妾确是您的小胭脂。 呵,胭脂我听见他叫我。 他坐起身来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低道:告诉朕真的是你。 皇上我低叹。我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却又不敢也不想挣扎。 他吻如chūn雨般点上我脸,低低叹道:你怎么不叫朕三哥? 我一怔间突然想起文泽排行老三,想我俩初次相遇时,他自称小三儿那幕我看不见他表qíng,自已却飞红了脸,顺着他意,改过口来。 三哥。我低下头轻轻唤他。 三哥在。他说:三哥在他一面低叹,一面吻我他吻着我,突然动作慢慢停下。我正迟疑间听见耳旁一声冷笑,双肩被他紧紧捉住。 你,他冷冷地问:你待朕果然是真心么?我如坠云雾,忙柔声道:回皇上,臣妾当然真心爱皇上。臣妾待皇上之心唯天可表。还请皇上明察。 嗯?他鼻中轻轻哼了一声。我能感觉到他捉住我双肩的手开始放松,感觉他到明显松下一口气良久听不见他言语。我亦不敢先开口夜很静,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僵硬的身体里一下又一下终于,他叹口气再次拥我入怀。 睡罢。他说。他柔声道:你的心意朕自然知道早些安置罢。 说完,他再次吻我突然翻上我身,紧紧拥住我仿佛恨不能将我揉碎 皇上我低呼。我低呼的原因既因为我已被他抱住几乎无法呼吸,亦因从不知道他如此粗bào而有一些恐慌。 不要说话。他说。他狠狠吻我终于在我身侧沉沉睡去。那晚,我虽微微有些疑心,那疑心却被铺天盖地的柔qíng所压盖。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毕竟是爱我罢?我想,我将身体轻轻拢向他身边靠了,心cháo澎湃得许久方才成眠。 第二日,文泽下旨封我贵人,赐名号慧,仍居听雨轩。待他下朝,我俩一同去德仁太后宫里请安。皇后与同嫔也在。大家见过礼,各自落座。 可又好了?太后微微笑道:皇上,你答应哀家的事文泽俊脸一红,笑道:母后,儿臣认输。只是,这里这么多人 皇上记得就好。太后说道。她微微笑,不再多说。 皇后与同嫔忙站起身,向文泽道贺。罢了,罢了。文泽说。他心qíng极好,点头笑道:大家同喜。又向太后笑道:到底是母后会调教人,送朕这么个的冰雪聪明的贵人!倒象那天山雪莲般。 罢了。太后轻轻一笑,说:前日恼,今日好的。保不准哪天又怄气到时再看皇儿又说些什么? 不是天山上的雪莲花么?同嫔笑道:慧妹妹长得倒有几分太后娘娘的模样,不知皇上是在夸妹妹,还夸母后呢?既是雪莲,皇上捧在手里怕手心温度高,呼口气又怕气太热,化了我这妹妹,可哪里还会恼她?太后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 众人一听,都笑。我早将脸红得柿子一般。偷眼看去,皇后一脸微笑,同嫔也正望了我笑。 懿孝皇后笑道:难得母后与皇上今儿高兴,又封妹妹做了贵人也算是双喜临门。因此臣妾倒想着,不如过几日择个时间聚聚,母后与皇上在上面坐了,臣妾带着妹妹们底下做诗写对子,给母后与皇上品评如何? 文泽一听,越发欢喜,说道:朕看也不必等几日了,就在今天晚上罢。 皇上定的好日子!同嫔笑道:您也不让臣妾准备准备。明知臣妾原不长于诗词,却不是让臣妾献丑么? 太后笑道:同嫔也不必担心。都是自家姐妹,随便说说笑笑就好。并不是让你考科举,怕什么?同嫔笑道:真考科举还好,不过三年一次。既是考科时,以臣妾身手,定会落选于乡试,不必见天颜也没什么。现如今在宫里,隔三差五的写诗做对子,虽说是家宴却只怕是殿试罢? 众人听说又笑。 自古有一得必有一失。太后说。她向同嫔笑道:世上的便宜也不能让你一人占了去。你既嫁给皇儿,每日三只jī十块ròu的吃着,即便偶尔动动脑筋又如何? 众人又笑。赵嬷嬷一旁笑道:老奴知道有句话,说的是,嫁jī随jī,嫁狗随狗,嫁条真龙信天游。皇上既爱这些高雅玩乐,少不得同主子要陪皇上信天去游一回。因此也不必当是殿试,只管自在玩去。同嫔笑道:嬷嬷快拿些蔑条与绳子来缚我去。众人不解,都问何故。同嫔笑道:皇上是真龙,自然信天游得自在。我这假的天子门生只好拿蔑条缚成风筝,飘在一旁随君伴驾罢。只是记得线要收紧,莫在半空中摔下来可就不美了。 一语说完,满屋子里的人再笑。 第二十五章 赢家(下) 又闲话一会,也就散了。我回听雨轩,见chūn菱与小萝等早已打扫gān净,等侯在那里。大家一见之下,又悲又喜,恍如隔世。我们正述话,却见李福带人送来六棵四人高,正开着花的青色桂树。一伙人吆喝着种在庭院之中梅株与竹从之间。 皇上赏给贵人的。李福说。他对着我满脸是笑,说道:贵人贵树,慧主子好贵气。 不久,又有赏赐及贺礼送来。太后赏汉白玉的送子观音一座;琴贵妃送一紫一白两匹苏贡云锦面料;良妃送huáng水晶雕花小屏风摆件一块;同嫔送玄玉古砚一方;安嫔送宫扇五把;荣萼儿派送来一大盆秋季罕有、盛开着的白海棠。其他各人也有送宫扇、也有送布匹、也有送手链、也有送胭脂水粉、也有送头花、也有送元宝、也有送笔墨纸砚皇后贺礼来得最晚。及至来时,竟是一架双面刺绣桃花的大屏风。那屏风很大,三四名太监颇有些费力才慢慢抬进屋来。 那屏风以淡淡桔色飞霞纱做底,粉色丝线绣着满屏桃花,一双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晃眼望去呼之yù出,那花蕊竟似有轻淡香味飘出。 这桃花?我想到懿孝皇后另一层意思,但又觉得不象。 chūn菱趁无人之时,悄悄进屋。小姐,她说:皇上对您深qíng一片,请您日后务必珍惜。我闻言看她一眼,轻轻叹道:我待皇上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想起良妃,心内微酸,说:可惜,我终非皇上最爱。 自那夜听见文泽与良妃帐中对话,心里一直隔阂。人心不足先要人爱,爱了还要最爱。及至最爱时,又要唯一。 小姐,chūn菱道:奴婢进宫这么些年,只见皇上为您一人向太后娘娘妥协。就此一点,大可证明皇上对小姐的心。 什么?我诧道。我问chūn菱:皇上为我妥协过什么?chūn菱道:奴婢才知,太后与您打赌当日,同时也与皇上也作一赌。太后赌皇上一月内必会与您误会冰释,且给您名号。若皇上输,则须调国舅回京任太尉一职。由国舅兼管东宫护军及城外十万禁军。 原来如此。太后既与我赌,又与文泽赌。赌的结局,却正好相反。文泽一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不想却输得很惨。而我又何尝未输?我们三人这场赌局,从一开始,注定只有太后才是最终胜者。 想当年,先皇为防外戚专权,调派太后长兄国舅曾宪之远任定州知州,下旨其永不得任京官重臣。先皇去后,太后曾多次要求文泽将其调回,他均以先皇旨意不可违而婉拒。只不想不想太后却设计与其打此一赌。现文泽赌输,不仅要让国舅回京,还得其如此重要职务难怪他会拥我长叹。 他,定是于心不甘。我想,那么他一定是很爱我,才会认输的吧?否则任我死去又如何?宫中哪日不死几个宫人? 又想起昨晚我自己将脸羞得通红,心中一甜。甜后又想起一事,不禁暗自生疑。我想,东宫护军与城外禁军并未专设卫将军,一直由皇后父亲左丞相谢叔玉兼管。国舅此次回来,实则分其兵权。那么皇后她 第二十六章 家宴(上) 当日下午歇过午觉,太后与文泽、皇后众嫔妃们围坐御花园中,济济一堂。秋日阳光温暖,园中四处青碧,流水叮咚。嫔妃们莺歌燕语,花团锦簇。这是文泽自漠北前方回宫后的第二次家宴,难得皇上兴致高,众嫔妃们当然都来凑趣。 最想不到是琴贵妃居然也应旨前来。 当我看见她时,我的心qíng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便是震惊。她十七八岁模样,头发松松挽了个坠马髻,头上只斜cha一只简简单单的白玉雕花簪。她瓜子脸,面白细若初冬皓雪;细长眼,目中波光点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色是浅浅的粉红。她身材纤瘦,全身裹在一件轻纱无花绿衣长裙之中,举止行动有如弱柳扶风,让人我见犹怜。 国色天香。她曾以此四字赞我。而我一见她面,却不得不将此赞誉完璧归赵。 琴儿!文泽招手叫她。他看见她时,十分高兴,笑道:坐到朕身边来。 被文泽这么一叫,所有嫔妃均向琴贵妃看去。而她却并不在意,目不斜视地踩着那些目光坐去文泽身边。 酒过三巡之后,文泽令嫔妃们作对联。他说:朕看到众爱妃宫门前都没有应景的对子,不如趁今日一处,各人写出来,做成匾额放在爱妃们宫门口。母后您看如何? 德仁太后笑道:哀家没有意见。文泽又问众嫔妃。妃嫔们哪会不凑趣?也有说新奇的,也有说有趣的,也有说皇上圣明的,也有说皇上天纵英才,竟能想出这样好的题目的七嘴八舌鼓chuī一番,方才安静。 朕还没说完。文泽笑道:众爱妃的对子里须嵌进自己姓名或名号中的某字,明写暗喻方有趣味。不然凭哪里找不到一副好对子?也不值得大费周张。 早有宫人准备好文房四宝,每位嫔妃座前均备一份。 我走近同嫔,悄悄问道:姐姐可有想好?同嫔皱眉道:想是想了一个,只不大好。我笑道:可巧妹妹前日闲着作副对子,里面竟嵌着姐姐名字中的chūn字。同嫔闻言大喜,悄声道:妹妹竟有现成的?快些拿来给你才拙的姐姐救个急。我一笑,说:这就写了来。 我回到自己座位,先拿笔为她写了,方才写自己的。等帮同嫔写得那个墨迹稍gān,用手揉成一团,让小萝过去递给同嫔。同嫔展开一看喜形于色,朝我处笑笑。忙照内容抄录纸上。 第23页 等众人写完jiāo上,文泽命身边一个小太监念。 只听得皇后谢琬瑶写的是: 瑶池chūn暖偕鸾凤  天宫秋月有麒麟 琴贵妃薛琴心写的是: 无心剪窗烛  有琴断夜弦 良妃李良绣写的是: 云破余霞织锦绣  月托和风共良辰 安嫔安德美写得是: 美酒歌中醉  好诗曲里听 同嫔陈同chūn写的是: 裁剪江心梅花月  烹茶棋中谷雨chūn 荣贵人荣萼儿写的是: chūn雨一夜出月门  花萼满径入山林 而我写的是: 芙蓉烟雨沉睡六宫chūn梦 明月楼台拂满一身梅花 童童评:个人对联中暗含各人心思、身份或将来命运,日后会一一证明。 第二十七章 家宴(中) 余者也有写qíng也有写景,不一一表述。念完,文泽对太后笑道:请母后点评。太后笑道:依哀家看,若论大气,自然是皇后的好;若论喜庆应景的,当属良妃;若论意境,却是慧贵人好。同嫔早上还担心现哀家看来,竟比以前大有长进琴贵妃身子本就弱,不该作这种伤感的对子也不是养身之道。 众人点头称是。一时文泽颁旨,赏皇后、良妃、我与同嫔四人。 安嫔挺着肚子笑道:臣妾觉得皇后姐姐与众姐妹们写得都好,其中更属良妃姐姐的最好,既有意境,一对之中又合了她名字中的两个字,又合她名号。 安嫔说得有理。文泽点头笑道:良妃写的自是不错。 安嫔更得意,使劲朝对面良妃处递上一个笑脸。因与她近,我听见她对身旁张贵人说道:慧贵人的对子里,只有一个烟字,可不比良妃娘娘差许多?太后与皇上却说她最好,还打赏她。这可不是偏心又是什么?看来有太后撑腰的宫女,却比有龙子的妃嫔还qiáng些个。 姐姐快别吃酸拿醋了。张贵人说。她抿嘴笑道:慧贵人的对子里也暗喻她名字中的荷字,想是姐姐适才关心腹中皇子,竟没听见。 这可奇了,安嫔冷笑道:本嫔竟没听见!张贵人道:姐姐,慧贵人上联中的芙蓉烟雨你就没听见么?荷花又称水芙蓉,所以慧贵人芙蓉烟雨四个字,便是一明一暗合了她名中两字,可不是好的么? 安嫔一听,讪笑道:本嫔自然知道,适才竟是注意别的去了,一时没听清。 我暗自好笑。我站起身来,对上首处笑道:臣妾听安嫔姐姐说,臣妾做的对子不够直白。因此肯请太后与皇上允许臣妾再联一对。太后与文泽闻言均是一怔,众妃嫔也往安嫔座处望去,却见她脸色通红,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文泽笑道:既然朕的慧贵人有如此兴致,朕自然应允。 我对文泽微福称谢,口中吟道: 荷花有意临曲水,杨柳无言在chūn风 文泽一听,越发高兴,笑道:好!朕的慧贵人才qíng果然略胜一筹。这短的时间也难为她又联一对,却也极好。 说完,打赏我一对纯金金泊制成的莲花宫灯。 皇后款款站起,走至文泽面前微微一福:臣妾恭喜皇上得此佳人,为我后宫姐妹再添一才女。 皇后平身。文泽笑道。他刚说完,又笑问道:皇后忘了?你今早已给朕贺过喜,怎么又贺一遍? 皇后笑道:今儿早上发生的事,臣妾怎么会忘?更何况此次家宴,本来便是为庆贺皇上得到慧妹妹才办的。臣妾原来只见慧妹妹长得美,现在才知道竟这样有才。早上听皇上形容妹妹是天山雪莲时,臣妾还不解。如今明白。因此心里为皇上高兴,忍不住再祝贺。也感谢皇上为我后宫找了一个好姐妹。 文泽笑道:皇后有心。他说完,又看着我笑道:你看慧儿袅袅婷婷,冰雪聪明的样子,可不正是朕形容的一朵解语雪莲花么? 我脸红得发烫,心中暗暗叫苦。皇后本来是夸我,却不想会将我捧上风口làng尖。但凭这为我设的家宴、文泽的形容两项,可不知让多少人暗地红了双眼,打翻了醋坛。可是,事实上有一只手捧你上去,就会有众多的手想拽你下来。今后日子只怕该如履薄冰了罢。 皇上龙目清明。对面一个妃嫔笑着说:慧妹妹人长得既美,又爱白色纱衣,可不正有雪莲花的气质么? 第二十八章 家宴(下) 正在吃茶的太后听闻此言,脸色微变。她正色道:慧贵人以后也不要总穿白色。毕竟在宫里,你现在已是贵人自当体现皇家风范况且,白色也不够喜庆。 是。我忙答应。我回头朝那妃嫔望去,她扭过头并不望我,看她神qíng,分明是在冷笑。我一时想不起她是谁。正回忆间,鼻中闻见淡淡素香飘近。耳旁传来一女子细细声音。那是胡昭仪。萼儿说:她是良妃的人。因萼儿今日也穿着白纱裙衣,因而脸色微微含愠。 同嫔过来,轻拍我手示意看向左面。我目光转过,只见良妃坐在那里,面色十分难看,正自己喝酒冷笑。 看到没?同嫔悄声笑道:人家因为这家宴,一早不自在。现在妹妹又压倒她的风头,只怕这主子今晚一宿睡不安枕。 太后娘娘、皇上,良妃款款站起:难得大家今天高兴,臣妾献诗一首助兴。文泽饶有兴趣,立时应允。良妃谢过恩,缓缓吟道: 轻移莲花步,独上杏花楼。 融玉雪花脂,碎金桂花油。 得君常相见,无谓觅封侯。 这不是林媚儿写在《媚行深宫》首页的诗么? 再看文泽,他面色也是一变。他qiáng笑道:这诗爱妃你从何处得来?良妃见他面色有疑,忙展颜笑道:也不知谁写的。昨晚臣妾梦游天庭,看见一仙女,对着臣妾吟了这首诗。臣妾因觉得好,记下来献给太后娘娘与皇上皇后。 文泽神色奇特地看太后一眼,不再说话。 良妃再出奇招。她向文泽笑道:皇上,臣妾还有一副画献给皇上。 素金早有准备,拿过一卷轴jiāohuáng胜呈上。 谁画的?文泽问。他打开画卷细看,神色惊叹地说:这画竟画得与朕如此神似!若不是画里有题字,朕倒疑心错照了镜子。良妃笑道:臣妾笨拙,私自画了皇上却又画不出皇上风度之万一。还请皇上恕罪。 及至我们看时,原是文泽肖像。画中文泽白衣飘飘,手持折扇凭水临风,意气风发。前景几条垂柳,背景是淡淡接天碧的荷叶,加间者几朵淡淡的荷花。荷叶深处,两只鸳鸯正在戏水。画旁题着两句诗: 杨柳烟中承圣意,藕花深处共白头。 我大惊。这不是我画的么?当日夹于书中,一并还至御书房。怎么又会变成良妃手笔?瞬息间,我心念早已回转几回,终觉此事牵连甚广而决定隐瞒下真相。 文泽也不可置信。他向良妃笑道:爱妃,这真是你画的?也真亏你。不对着朕面,竟能将朕画得如此惟妙惟肖。良妃娇笑道:皇上,臣妾每日心中想念皇上不知百千遍,早已将您音容笑貌深刻脑海,哪里又能画不像的? 文泽更是感动。他叫过李福,说:拿今年大屿国进贡的chūn贺金缕雕花青玉枕来。 良妃一听忙跪倒在地,说:臣妾多谢太后娘娘、皇上隆恩。 第二十九章 抚琴(上) 看良妃欢喜qíng景,我知道文泽此赏非同一般。待问身旁同嫔时,她也摇头说不知。我正茫然间,突然听见身侧传来一女子好听的声音。 这青玉枕是大屿国的镇国之宝。她轻声说。 我与同嫔闻言扭头,看见琴贵妃已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边。她并不看我们,只望着对面似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这枕头用一整块其绿如蓝的青色玉石雕成,两侧四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故事场景,枕着冬暖夏凉。它不仅可治失眠,据说枕者能夜夜好梦,梦见神女带其游玩天庭。 真有这样神奇么?我问。我心微酸,轻叹道:皇上真的很爱良妃。同嫔笑道:妹妹吃良妃的醋?我一笑代言。她又笑道:你也不必这样。依我说稀世珍宝不过是稀奇它的人觉得稀奇。这东西就是给我也没有用。我从不做亏心事,一夜睡到天亮,没那枕头也能梦到神仙。 说完她扑哧而笑。 她是说者无心,而我这里听了却觉得很有些道理。 果然如此我爱文泽,他便是我的稀世奇珍。但对于不爱他,又不求皇权之人却不稀罕。念及此处,我忍不住向文泽上首处望去不想目光却撞见他身旁的赵风。而赵风那时也正朝我与同嫔位置观望。见我看他,他马上扭转头去 琴贵妃仍眼望着别处。 慧贵人,她幽幽问我:今日家宴可是皇上提议为你举办的么? 我一惊,并不知道她所问何意,于是小心回道:并不是皇上的主意,因皇后娘娘疼爱妹妹,故而 本宫知道了。她说。她不等我说完便打断我话,也不容我再次出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同嫔见状忙低声道:妹妹也不要怪她。她原是个多波折的命。身子不好,脾气自然怪些。原本皇上对她宠爱比良妃更甚。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说病就病。反反复复的也不见好时间长了,皇上才将待她的心给了良妃。 我诧道:这年纪轻轻的,什么病这样烦人?打小就得上了么?同嫔摇头叹道:说是进宫后才得的这病。太医们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长年咳嗽。chūn也咳秋也咳,到了冬季更是厉害,常整宿睡不着觉。人一躺下去,呼吸就困难。 啊?我皱眉道:莫非是百日咳? 不是。同嫔说。她叹道:若是这病,太医们岂又不知道的?枉这她生在富贵之家,皇上又喜欢竟没福享受。 chūn菱从听雨轩拿着红色漆花小食盒过来。我并不打开,只低低道:送去呈给皇后娘娘。 我看见皇后打开食盒。顿时有淡淡的,若有若无花香飘浮于gān燥空气。 慧妹妹果然偏心,良妃突然笑道:有好东西只孝敬皇后娘娘。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转至皇后。 文泽也看见。他笑道:慧儿给皇后什么好宝贝?皇后闻言忙笑命宫女呈上。她对文泽说:回皇上,上次臣妾吃中了慧妹妹做的蜜饯果子,今日让她再拿些来。 这可奇了。小萝说。她一旁低语道:皇后娘娘什么时侯吃了我们的蜜饯果子?chūn菱低声道:别多问。 小萝闻言,虽仍迷惑,却不再出声。 果然酸甜可口。文泽笑道。他再吃一口,笑着说:这蜜饯比新鲜果子可又多一番风味。慧儿,这是什么果子做的?我忙笑道:回皇上,这是李子gān。太后娘娘与皇上、皇后、各位姐妹们若爱吃,臣妾那里还有杏子、梅子,等明儿一并送至各位宫里。 第24页 看母后、皇上与各位妹妹爱吃什么。皇后说。她深深看我一眼,笑道:这李子本宫吃着倒好,也不用别的。 是。我笑道。 投桃报李。皇后送我的桃花屏风若另有深意,我报之以李想必她也知道。反之,若她没有这层意思送点小果子与皇后吃,想必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第三十章 抚琴(中) 良妃突然笑道:安嫔妹妹身怀龙种,想必贪这酸甜之物,慧妹妹何不各样装些送去她宫里? 我闻言一惊。 文泽却已笑道:良儿所言极是。难得你们姐妹和睦,慧嫔不如就拿些送给安嫔。我忙起身道:回皇上,这批gān果臣妾原是加了新鲜玫瑰花一同腌制。玫瑰花为活血之物,恐怕对有身子之人不大合适罢。 文泽闻言点头,笑道:慧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也就罢了。 良妃又笑:慧妹妹果然是秀外慧中,难怪皇上喜欢。臣妾早听说慧妹妹琴技不俗,今儿看她与荣妹妹俩身着同白色的服饰,正是安排好搭档。不如皇上下旨,荣慧两位贵人妹妹一琴一舞,为大家助兴如何? 良妃再次提醒太后,我们服色素白。 我心中猛沉。 我想,听雨轩中果然有良妃的人!想我柳荷烟曲不成调,正背着文泽在偷偷练习如今良妃当众提出,不是存心让我出丑又是什么? 不想文泽却对我期望很高。慧儿会弹琴也不足为奇。他笑道:只是朕却还没听见一次。良儿倒知道,可见你们姐妹原很亲近。 他一面说,一面吩咐李福取琴。 皇上,我急道:臣妾不会 安嫔却大声打断我话。她艳笑道:慧妹妹太过谦虚。姐姐我也曾听妹妹的琴技很好。再说也不过是一家子乐乐,什么打紧?快别说那些个扫兴的话了。 胡昭仪等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安嫔此言甚是。文泽向我笑道:早上母后为做诗一事才说过同嫔,怎么你也扭捏起来?既是弹得不好也罢了,难道母后与朕还会降罪你不成?我更焦急,还要推辞,良妃已抢在前头。妹妹,她半玩笑道:你就别推了。谁不知道你家学渊源,琴棋书画什么不好?还拘个什么,难不成竟要抗旨么? 这良妃果然厉害,只一句话便点我两处死xué。既提示我是罪官之后,亦以抗旨罪不再让我开口向文泽求qíng。 同嫔过来询问,我苦笑:妹妹不会弹琴。 啊?同嫔又惊又急道:这可怎么是好? 琴已取来。萼儿早换好一身红衣静静伫立场中,只等我琴声一响,便挥动流云长袖,翩翩起舞。我硬起发麻的头皮,慢慢走至琴前坐下,将心一横,向琴上伸过手去。 请等一等。琴贵妃轻声道。她缓缓站起,嘴角微扬道:臣妾愿代慧贵人献上一曲。 皇后闻言向太后与文泽笑道:琴妹妹名字中有个琴字,偏她的琴也是众姐妹中弹得是最好的。今儿难得她身体大好些,又有此雅兴,不如 良妃不等皇后说完,忙抢笑道:贵妃姐姐琴弹得好,宫中尽人皆知。只今日是慧妹妹的好日子,请贵妃姐姐让着慧妹妹些才好。 琴儿,文泽说:朕见你今日身子大好,原就十分快慰。爱妃又提出为大家抚琴助兴,朕自然应允。只是适才良儿所说,朕也觉很有道理。不如爱妃现就将息着,一时慧儿她们表演完,你再抚也不迟。母后与朕也同样高兴。 琴贵妃闻言只得坐下。奇怪,我想,这琴贵妃怎么也知道我并不会弹琴? 慧儿,文泽朝我期许地笑道:这就开始罢。 唉。我暗自长叹,将心一横慢慢拿起手往琴上抚去。 突然有人大声叫道:谁在抢本王生意? 第三十一章 抚琴(下) 众人一怔。大家回头看时,看见一衣紫衣,笑如chūn风,面若冠玉的文浩正迎面而来。太后与文泽看见他也十分高兴,均笑道:他怎么回了? 待文浩见过礼,太后笑问他道:孙自渔的婚宴热闹么?文浩笑道:母后赐婚,百官自是亲去祝贺岂有不热闹的? 太后口中的孙自渔是世龚的河西侯,其祖上曾随文泽曾祖打过天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只是孙家后人仗着祖上功勋,近十几年越来越纨绔不堪,且莫说在老百姓中口碑极差,就是臣子们之间,对他孙家评价也是谤多于誉。 母后,文浩笑道:儿臣倒觉得您给孙自渔指的女子并不适合,只怕日后会有麻烦。太后闻言怔道:秦家女儿有何不好,皇儿倒是说来听听? 文浩正色道:秦家小姐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儿臣想着那孙自渔面黑如炭,娶的妻子却是朕白若雪实在是担心日后他俩会生养出几只小小斑马来。那时他们一家子人成日的人仰马翻,或常跑来母后面前痛哭抱怨母后岂不觉得麻烦? 想是他十分厌烦孙自渔,因开出这样玩笑。 他那里说的到是一本正经,而我们下面听着的人却早笑了个人仰马翻。文泽大笑,一口茶掌不住喷将出来。 怎么家宴也不叫上儿臣?文浩笑道:难不成母后与皇兄专趁着文浩不在,竟偷偷躲在宫里吃什么好东西么? 正瞒着你在吃好东西。太后说。她笑道:如今既然这事做得不甚保密,竟让你知道了赶来少不得也要让你吃些。 她说完命皇后出我腌制的李子gān,又笑道:这些是慧贵人腌李子gān。你原本爱吃她做的小茶果子,现在便与了你。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浩笑道:哪位慧贵人? 皇后一旁笑道:五皇弟还不知道,今早皇上刚封荷烟。大家正在为你皇兄得此佳偶开家宴,可巧五皇弟就来了。 是么?文浩说。他含笑慢慢吃几口李gān,点头道:不错。这慧贵人虽然当了贵人,可她做的小点心却仍和原来一个味道。 瞧五皇弟说的!皇后笑道:难道成了贵人,做出点心也会变味? 大家闻言都笑。 我也笑,心中却又有些狐疑。 良妃脸上掠过冷笑。 浩王爷,她向文浩微笑道:怎么王爷不向皇上道喜么? 喜当然是要贺的。文浩说。他懒洋洋地看眼良妃,说道:只本王想,慧贵人这事,还有些麻烦。本王正在想,是该先跟皇兄贺喜呢,还是该先给母后贺喜?又要更去姨父姨母成亲王成王妃府上去道贺岂不麻烦? 文浩好样的!同嫔说。她拍手悄笑道:文浩这话将妹妹身后靠山jiāo待一清二楚,全是良妃惹不起之人李良绣这回算是棋逢对手。 良妃果然面色微变。那变化也不过一瞬之间,她复又笑道:王爷果然考虑同全,心若比gān。听说王爷连自己平日抚的燕语琴都送与慧妹妹原来竟是冲着这几层关系。 第三十二章 夺琴(上) 良妃一言既出,举座众人皆惊。大家目光纷纷朝我望来。文泽目光一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娘娘知道的可真不少。文浩笑着说。他朗声笑道:那琴本是陈胜之老将军家中之物。本王因看着喜欢,找老将军借来玩了几日。现同嫔娘娘想送与慧贵人,本王自是完璧归赵,又助赵赠琴。难道霸着不给,丢我皇家体面?不知娘娘觉得有何不妥? 不错。同嫔说。她不等询问,早扬声道:浩王爷所言极是。 良妃笑道:同嫔妹妹,想你也是听闻了慧贵人的琴技高超,所以赠琴?同嫔qiáng笑道:妹妹与皇上同样喜欢慧贵人,自然赠她最好物件,并没有什么听不听闻。 母后您看,文泽对太后笑道:朕的后宫正是一团和气。太后点头笑道:皇上也别光看着她们,原也要记着皇后好处。六宫之首要好,这后宫才能祥和。 文泽闻言略一沉吟,随即嘴角微牵。他说:皇后贤良淑德是我朝之福,也是朕的福气。 皇后听闻,立时站起对着太后与文泽深施一礼,微微垂首道:母后与皇上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皇上,安嫔大声笑道:慧妹妹还没弹琴呢。臣妾腹中小皇上已等得不耐,正使劲踢臣妾肚子呢。 是呢。文泽笑道:慧儿还不快点? 文浩笑道:本王才说,是谁在抢本王生意?原来是新晋的慧贵人!皇兄一有心上人,便忘记您这个臣弟。 文泽奇道:皇弟这话奇怪,怎见得有了慧儿便忘了你?文浩正色道:皇兄与我二人,自小您爱诗画,臣弟迷恋乐曲。臣弟打小崇拜皇兄,因此心存痴念,希望能终臣弟一生为皇兄抚琴弹唱,以全臣弟敬您之qíng。不想皇兄登极后,国事繁忙,不再需要臣弟尽这心。前年得琴贵妃娘娘,乃此中高手,于是皇兄只见娘娘新人笑,不闻臣弟旧人哭,将丢在臣弟长门宫中,任臣弟泪流成河现又得慧贵人,臣弟只怕永无翻身之日了罢。 一语未完,众人都笑。 琴贵妃却没有笑。 她不仅不笑,眼中竟似含起泪水,一动不动地望着文浩。 文泽闻言诧笑道:皇弟酸劲也恁大些,吃醋竟吃到朕后宫里来! 一语说完,众人又笑。 文浩也笑,说:只求皇兄准了臣弟,以全臣弟的心意。皇兄若要听后宫娘娘们弹唱,换个臣弟不在的时间,也免得臣弟拈酸拿醋。 皇儿快准了他罢。太后叹道:哀家竟不知道浩儿有这样心思,可见得你们兄弟很好。哀家百年之后,你们相亲相爱,相互帮衬。那时哀家天上看着,心里也很安慰。 文泽与皇后闻言忙劝一番。又准文浩弹琴文浩与萼儿表演完,琴贵妃仍提议由她再弹一曲。及至琴声响起,果然是天籁空灵,令人听之忘俗。那琴贵妃一面弹奏,一面宛转唱道: 自古多qíng空余恨,此处难觅有qíng天 君为我谱无声曲,此去闻曲如闻君。 听风方觉秋雨至,已忘共饮西窗时。 把酒欢歌何时有,人笑我痴我偏痴 第三十三章 夺琴(中) 一时歌歇曲罢,众人犹沉浸其中及至醒来,皆叹为天曲,只是太过悲凉。众人jiāo口称赞。赞声中,良妃冷笑依然。琴贵妃勉qiáng扬起嘴角表示笑意,放下琴后她径直走至文浩身旁。 我看见她眼里虽微微含笑,那脸色却白得宣纸一般。又听见她向他bī问道:请问王爷,臣妾的琴技较之王爷却又如何? 文浩见她过来时,神qíng已是一怔。听见她问,他起身笑道:自然是娘娘琴技更胜一筹。 文泽闻言也笑,问道:琴儿有此一问,莫非适才听皇弟之言,竟也吃醋? 第25页 琴贵妃似乎真了动气。她再冷冷看眼文浩,转身向文泽答道:回皇上,臣妾不敢。 文泽见状,含笑假斥文浩道:五皇弟啊五皇弟,你一张利嘴惹得朕的琴儿生气,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赔罪? 文浩迟疑片刻,终于对着琴贵妃深深一揖。 小王知错。他说。他口气诚恳地说道:小王无礼,还望娘娘恕罪。 王爷言重。琴贵妃说。她脸色更白,对文浩一福qiáng笑道:臣妾怎敢怪罪王爷?说至此处,她声音更是轻细,目中犹见隐隐波光闪动。 罢了,罢了。文泽说。他笑道:琴儿也不必生气。你知道这五皇弟一向顽皮不拘小节,朕自是奖你罚他。他适才若不向你赔罪,朕定不饶他。 文泽又命重赏琴贵妃。那琴贵妃神qíng并不十分感激,只含笑略略向上首一福,回去自己座位。 文浩沉默片刻,归座后仍与旁人jiāo谈饮酒,及放声欢笑。 我对文浩又是感激又担心,不断望向他。而他却再不看我 家宴结束后,文泽本要去听雨轩。临停行前安嫔突然唉哟一声,她可怜兮兮地望向文泽,娇声道:皇上,最近小皇子老踢臣妾,胎动得十分厉害。只怕是盼着他父皇常与他多谈会话呢。 文泽闻言立时满脸柔qíng,改道亲送安嫔回去。 月光下,我与同嫔走在一处。见没有旁人时,我悄声问她:姐姐赠琴给妹妹怎么也没听到说起?多谢了。同嫔闻言扑哧一声,上下打量我,笑道:傻妹子,文浩的话也是能信的? 次日早上,我刚从两宫请完安回听雨轩,那琴贵妃突然过来。远远的,先听见几声咳嗽,我忙微笑迎至门口,一面忙命上茶。一身淡绿衣衫的琴贵妃并不说话,只左顾右盼,打量听雨轩各处。 地方也不算俗。她说。 她细声说道:慧贵人处勉qiáng倒可让燕语寄住。我一怔间,她又说:本宫是来看燕语的,怎么又没瞧见? 我脸微红,一面忙命香蕙与莲蓬取琴,一面笑道:琴收着呢。怕皇上来时瞧见。琴贵妃闻言诧道:怕他做什么?她咳嗽几声,旋即点头轻笑道:原来慧贵人是怕皇上听见你的琴声。 我脸又是一红。 第三十四章 夺琴(下) 香蕙等二人取琴过来,放于架上。琴妃一见,立时从榻上站起身来,快步走至燕语前。她伸出手去,如凝玉般雪白的纤纤素指轻轻抚摸琴身,目光温柔似水。我见状忙笑道:娘娘既然喜欢,不如多待一会,随便弹着玩玩。妹妹现让下人们准备茶水果子去。 哼。琴贵妃望着我冷笑。 她冷冷笑道:原以为慧贵人明白,却不想也是个俗人!这燕语可以随便玩么?弹前须得沐浴更衣,斋戒焚香,才不算侮rǔ这琴。 见我以笑代言,她叹口气又道:你现在必定在想本宫说得太过?也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说道:你自是想,昨日本宫抚琴前既未沐浴更衣,也没有斋戒焚香,也一样弹了曲子是不是?我笑道:正是想不明白,还请娘娘指教。 昨日那样也叫弹琴?琴贵妃冷笑道:不过人多凑个热闹罢了。琴之一事,或者花间月下,自己抒发qíng怀;或者高水流水,弹与知音听才是正理。先有俞伯牙钟子期为知己葬琴,后有岳王爷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感慨,可见本宫所说再对不过。似昨日那般,听的人多,懂的人少。不是弹琴,却是耍猴罢。 我听她说完,淡淡笑道:经娘娘教诲,妹妹倒好象明白些。怪道昨日浩王爷说他愿为皇上抚琴,想是皇上与王爷一起长大,互为知音罢。 琴贵妃听完诧异望着我道:你 浩王爷也懂琴么?她冷笑道:他若真懂琴,怎么会将燕语赠你? 我闻言心中暗暗一叹。我想,果然是文浩得罪她。她没法找文浩出气,只得找我兴师问罪因而自进门至此时一直对着我冷嘲热讽,于是只得陪笑道:娘娘误会。这燕语本是同嫔 罢了。她说。她不等我说完,已冷冷看着我说:本宫听的假话还不够多么?纵你们骗得过天下人,却骗不了本宫。同嫔家中世代武将,怎么会有此物?既使有,谁又会弹? 娘娘怎么忘了,我笑道:您刚才还引用岳王爷知音少一句。想那岳王爷英勇无双,不也是个懂琴之人么?怎见得陈老将军家便没人jīng于此道? 听我反问,她反而笑。 她上下打量我,点头道:本宫原说他怎么会帮你?原来慧贵人也是个聪明人,竟知道拿本宫的话还反驳本宫。 妹妹不敢。我忙道。 琴贵妃微微冷笑道:你也不必装,本宫也不要人怕。见我微笑不语,她再问道:慧贵人现在可能弹曲?我脸一红,说:回娘娘,妹妹还在练指法。 琴贵妃闻言皱皱眉,复又笑道:既是如此,本宫倒愿意教慧贵人。本宫现拿这琴回去,贵人要学时,去本宫那儿学罢。 怎么还要抢琴?我一怔,忙笑道:娘娘不嫌妹妹愚笨,愿意教我弹琴,妹妹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琴如不经浩王爷同意让娘娘拿了去,他日王爷问起,妹妹却该如何回答? 一语说完,琴贵妃已咳了好几声。 浩王爷经常来么?她问。我吓一跳,忙回答道:王爷哪里会常来? 这就是了。她嘴角微扬,说:本宫不过带回去几日,到时间自然还他。 她说道:或者过几日浩王爷来,贵人只管说是本宫要去。王爷或还要问贵人便说是本宫说的,王爷既不懂琴,还留着它做什么?让王爷来找本宫要罢。 说完,不等我婉拒,她开口命可人等两名宫女拿起燕语扬敞而去。 第三十五章 胭脂醉(上) 琴贵妃夺琴走后,chūn菱见我正烦闷,悄悄过来劝解。 小姐,她说:您是否觉得贵妃娘娘xing格古怪不近人qíng? 我点头道:宫人们悄悄私下评议,我也略知一二。大家都说皇后贤,良妃冷,同嫔直,安嫔俗,荣贵人柔而对琴贵妃的评价,本就是一个傲字。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chūn菱笑道:小姐怎么不说宫人们说小姐是秀外慧中?都觉得皇上给小姐封的这个慧字再合适不过。可这贵妃娘娘的傲她原不是这样。刚入宫时,这主子开朗活泼一如今天的小萝。见人满脸是笑,最是可爱不过。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竟被所有人认为其孤芳自许,目下无尘。 我闻言微诧,问道:怎么 chūn菱叹道:当年皇上让其宠冠后宫,她便成众矢之的。卷入其中,只感惊涛骇làng,明枪冷箭,躲之不过,避之不及。终于有一日,良妃小产,所有矛头直指向她,证据确凿。而她并不知辩解,皇上恼怒,令其禁足。后复得宠,不再信人,不与人jiāo往。彼时却又发现自己竟身中寒毒,令其终生不育。 我闻言心里又是好一阵侧然。暗暗叹息片刻,皱眉道:琴贵妃她怎会中毒? chūn菱叹道:其实,贵妃娘娘自禁足后事事小心谨慎。如果有人将毒于食物,或是用普通之毒,自是瞒不过她去。但那人将毒下在她沐浴的水中这才防不胜防。下毒之人知这主子有洁癖,天天要用加了gān花儿的温水沐浴,方能成眠。便卖通下人,日日在水中放进少量又无色无味的寒毒散。天长日久,寒毒随热气被蒸入毛孔之内最终越积越深。起居饮食,却与常人无异。 谁这样狠心?我恨恨道:皇上知道么? 始作俑者是名昭仪。chūn菱说。她目光一寒,叹道:那人早已被皇上处死。但贵妃娘娘终生不育已成事实,皇上也救她不得。她从此生病,不复侍寝。起先皇上还时时过去,日子一久,也就不去了。别的嫔妃见皇上不再宠她,这才慢慢放开手去。 我突觉脊背一寒。 我想起媚儿的话。她说得不错,果然是深宫寒潭刀与冰正感慨间,突听外面一声通传,幼弟柳白砚已在听雨轩外求见,我又惊又喜急步迎出,一问之下,原来文泽安排。姐弟相见,既喜且悲。 母亲怎么不来?我拭着泪水问。 白砚笑道:原说要来的,临走前偏心绞痛犯了,又一时走不开。 我忙问道:严重么,请大夫没有?白砚笑道:也没有。母亲脸色倒还好,她自己也说不是大毛病,况且咱们又不是什么主子人家,倒没的那些讲究。 看白砚神qíng,我不免暗暗生疑。母亲是真的病了么,还是她不想入宫看我?念及自我记事以来,眼中看见的她的种种古怪行径,觉得后者可能xing更大但当着白砚的面却又不好说破。再问起家中状况,他答都好,说自己因得名医叶隐医治,已无大碍我们姐弟聊至huáng昏,这才恋恋不舍分开。 第三十六章 胭脂醉(中) 当日晚上,文泽过来。 他兴致冲冲对我笑道:害得朕昨晚倒想了一夜!还不快弹首曲子与朕听么?我此时方暗自庆幸,忙陪笑道:皇上想听曲儿么?怎么这样巧,偏臣妾现在倒没了琴。 贵妃姐姐早上来过。我说。我给他呈上一盏huáng色宫瓷盖碗茶,说道:琴姐姐说臣妾弹得不好怕皇上听着没趣儿,倒让臣妾多跟着她练练。臣妾于是将琴送至她宫中咱己多去几趟,省得劳动她。不想皇上来了要听。这可怎么是好? 文泽听完问道:琴儿真这样说么?见我点头,他脸色一暗。 是朕负了她。他说。他在桔色灯光下陷入沉思,脸色yīn晴不定突然嘴角扬起不易查觉的微微冷笑,眯起双眼恨声道:终有一天话刚说一半又自觉失言,看我一眼不再下说,舒展了眉头吩咐随行太监huáng胜拿托盘端上酒来。 huáng胜从碧绿玉瓶中倒出清澈淡huáng色琼浆,顿时荷叶清香味飘满室内。及至入口,只觉那酒甘甜醇正,清香绕舌,回味绵长。 好吃么?文泽问。他含笑望着我说:你倒猜猜这是什么酒? 我略略回转舌尖,含笑道:回皇上,十分好吃。臣妾愚笨,猜它是百花酒,不知可对? 果然聪明。文泽说。他笑道:这酒确是采集百花酿成。 烟儿,他笑着说:你给这酒取个名罢。 嗯。我轻笑道:此酒确实清淡甘甜,回味绵长。有荷竹之香,很适合女子饮用。不如我脸一红,说:臣妾愚见,不如叫它胭脂醉如何? 文泽笑容微滞。胭脂醉?他重复着我的话,皱眉道:好听倒好听,只是这名字可会太过香艳?只怕母后知道倒不喜欢。我忙笑道:回皇上,却也不会。淡淡胭脂淡淡酒并不怎么香艳。 第26页 嗯。他犹疑着点头,随即笑道:也许,这果然是个好名罢。 见他应允,我也将一颗心放下,对着他展颜一笑突然又想起一事,笑问道:皇上,良妃姐姐宫中不知熏的什么香味,那样好闻。皇上可爱那味儿么? 文泽笑道:朕也爱那香味,总觉得闻不够。不过她那是取碧水朝霞花果实里的汁水提炼而成的异国暖香,我朝本来没有。现只有良儿处才得一闻置身锦绣宫中,异香奇花,朕有时只觉身处人间天上。 我心突然微酸,qiáng笑道:皇上高才,专酿过不少酒罢?除胭脂醉外,是否还有碧水朝霞等酒? 他又是一怔,及见我含酸带醋神qíng,突然大笑。 朕明白了,他调笑道:原来爱妃在吃朕的醋。 我脸一红,扭过头去。 臣妾不敢。我说。 不敢?他点头笑道:爱妃是出了名的胆大,又有何不敢? 我们相视一笑,开始在宫灯下一盏又一盏地吃那胭脂醉而那夜我与他,酒都吃得确实有些多了。 我们便开始有些犯晕,疯言疯语,戏耍胡闹。 第三十七章 胭脂醉(下) 烟儿他开始在红纱帐中又笑又叫。他抱我很紧,柔声笑着说:前日你诗 做得很好,还想要朕什么赏赐么?尽管说来,朕无不应允。我痴痴笑道:回皇上,烟儿不要。皇上的赏多得听雨轩里库房里早已放不下,却还要您什么赏? 朕偏要赏。他倒象跟谁赌气似地笑着说。他向我笑道:朕的这件赏赐到不必收在库房之中 烟儿,他凑近我耳边吃吃坏笑道:朕今夜便赐你一个皇子如何? 我脸一下变红,又羞又嗔挣扎道:皇上! 他拿手轻刮我鼻尖,大笑道:敢不领赏,想抗旨么?我又羞又笑道:世上哪有这样下这种旨意的皇上,莫不是您酒吃过量了罢? 文泽笑道:朕没吃过量。朕是天子,想怎样便怎样。慧贵人听宣见我并不理他,他自己含笑道:免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隆泰皇朝后宫贵人柳氏,身壮体qiáng,适宜生养。特命其十年内为皇室生皇儿三对,生皇女两双。钦此。 我不等他说完,早恨不能羞得将头低到地下耳旁只听他催促道:慧贵人快快接旨。 他又用手呵我胳膊,我忍不住笑,挣扎道:三哥! 文泽手中动作突然停下 不要这样叫朕。他说。他醉意阑珊地说:刚才这两个字,朕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提起 我有些茫然。 但我那时确实有些醉了,因而在他怀中点头低笑道:臣妾大胆,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他说。他将脸贴上我脸,柔声道:烟儿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朕喜欢的便是你现在这样,倒不希望你也学着旁人,成日挖空心思想奇招巧计来讨朕的欢心。 嗯。我点头微微笑道:臣妾领旨。 烟儿,他又问道:知道朕为何喜欢你么? 我心中一甜,轻声道:回皇上,臣妾愚笨,臣妾不知。 我听见文泽在耳侧发出的轻轻笑声,而后听他柔声道:朕第一次见你时,先感慨你的才qíng和美丽,后又惊诧于你的果敢与机敏。及至后来与母后打赌,若没有你那日在御书房中晕厥朕倒未必肯轻易向母后认输。 说至此处,他搂一搂我,说:知道么?你那日在御书房中晕厥,终让朕知道你待朕确是真心。要知道宫中真心可谓是稀世珍宝,朕又怎能不好好珍惜? 而且,他又说:烟儿你身家也简单,倒没有其他嫔妃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人qíng关系。说至此处他问我道:烟儿,你又喜欢朕什么?若朕并非呼风唤雨的天子,你仍会一心爱朕至死不渝么? 我想了一想,笑道:回皇上,臣妾喜欢皇上所有一切便是立时为皇上死了也在所不惜还请皇上明察。 你也要朕明察?他吃吃低笑道:怎么你们姐妹在这个问题上倒全都异口同声的?明知朕不会真要你们去送死不如不明察也罢。 我于醉中一怔,并且有些清醒。 看来,他并不完全相信我待他真心。 但他为什么不信呢? 而吃多了酒的他,那夜终于让我初初知道,他实际上有多么渴望得到一份令他深信不移的真qíng。 他这渴望令我满怀希望。 我想,我柳荷烟终有一日会让明白,我待他又是怎样无yù无求,qíng深似海。 睡罢。他说。 他抱住我,轻吻我面,我唇我倒在他怀中终于柔qíng满怀。 那晚,在比黑更深的夜里,我满怀憧憬,柔柔地静静倚在他温暖的胸口。他身上龙涎香与男子轻慡气息混和,散发出好闻的淡淡香味,令我浑身舒畅。时间仿佛静止,我一时错觉,以为身侧的他仿佛不是众多女人的夫君,而是那晚荷风苑中我一人的文泽 胭脂醉在桌上发出甜甜香味,丝丝扑鼻而来。 胭脂醉! 后宫三千胭脂面,又有多少女子沉沦在他怀中,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三十八章 卖官 睡至大约二更天,李福突然在门外轻唤文泽。 何事惊慌?文泽问。他被人从睡梦之中吵醒,语气十分不耐。 请皇上恕罪。李福说。他在门外回道:回皇上,是荣贵人宫中有事。荣主子她,她割腕 啊!我听说,猛坐起身。 睡下!文泽说。他按住我,冷冷吩咐李福道:找太医去看,如她执意要死朕也由她。 皇上李福犹疑着想劝文泽。想是萼儿xingqíng温柔平日待宫人又好,因而连李福这样的人jīng也想帮她说话。但不等他说完,文泽已皱眉低喝道:住嘴! 李福闻言顿时噤若寒蝉。 我后背陡然一阵寒冷。出了什么事qíng么,为什么我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睡罢。文泽说。他翻身抱住我,期待再入梦乡。而我却哪里睡得着?昨夜酒劲已过,我睁眼睛看他不语,见状文泽冷笑着说:她父荣兴正买官卖爵,经查属实朕岂能容他?已下旨将其关入大牢,明秋处斩。荣萼儿为父求qíng,朕念在父女之天xing本不降罪,现她竟以死相bī,朕堂堂天子又怎会受胁于人? 我刚想劝,文泽已不是耐。后宫嫔妃不得gān政。他说。他冷冷拦住我话,又道:皇后今日帮其求qíng未果,你也不得帮她朕早已不胜其烦。 说完,他翻身以后背对我,沉沉睡去。 我于暗夜之中睁眼等待好不容易等到文泽上朝,忙赶去花萼楼。 荣萼儿宫里红门绿瓦明亮无尘,倒是十分gān净素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宫内摆设却仍然是井井有条。木制长型绣花架上,呼之yù出的白缎底绿叶红荷的长卷绣图刚刚绣好一半,huáng玉花薰立于青色地面之上,空气中有淡淡桂子清香飘浮。 萼儿正躺在chuáng上流泪。 我看见她手腕上缠着雪白雪白的布。 比布更白的,是她一张全无血色的脸。 如此场景不禁让我侧然叹息,继而微微胆寒。那感觉如满心的温暖之中,突然有人向心底最深处注入一剂小小冰流。我没有料到昨夜当我与文泽,我们qíng浓意浓你侬我侬之时,在不远处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女子正流着眼泪独自伤悲生不yù死。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么?日后文泽若有了更新的新人,他也会对我这般无qíng么? 一面感叹,我一面过去坐上chuáng沿柔声劝萼儿道:姐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怎么会这样想不开呢? 萼儿闻言抬起头来。她有气无力望我,说:皇上他他很生气么? 我心暗叹,劝道:也不是很生气。只是 谎言却又编不下去。 荣萼儿见状,豆大泪珠滚滚落下。是姐姐没用。她白着一张脸叹说道:如我是良妃,皇上定会为我父网开一面。现老父获罪,家人亦受池鱼之灾。我虽在宫中,却又哪能独善其身? 我心中一动,问道:姐姐家中还有何人,可否帮得上忙么?萼儿道:还有父母及两位兄长共四人,再无其他。两位兄长不争气,也未在朝做官。 姐姐没有姊妹?我诧异地问。 没有啊。萼儿说。她也一脸诧异,问道:妹妹何来此问?我忙笑道:也没什么。妹妹只是想,如果姐姐有姊妹嫁得好,其夫君在皇上面前或可得说上话。 姐姐,我问道:令尊此次究竟为何人所参? 是浩王爷。萼儿说。她轻叹道:妹妹若真以为这位王爷是名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之人,那便是大错特错。表面看来,他四处游山玩水不务正业,实际上他是在帮皇上明察暗访各地臣工。及协助朝庭推举官员、整治吏治。浩王爷在全国各州府均建有qíng报站,而他王府,更是全国qíng报总枢纽。其府中藏有不少能人高手,为的便是收集与保护满朝文武及国内奇人异士、各方诸侯与邻国重要人物的上千宗卷宗档案 她紧握我手低泣道:妹妹你一向机智,可有办法帮帮姐姐么? 我左思右想,觉得异常为难,于是皱眉说道:此事若果真是浩王爷出面参奏,只怕很难令皇上回心转意。妹妹倒很想帮姐姐,只是皇上却说后宫嫔妃不得gān政,挡我回去。皇上那样喜欢良妃,不知姐姐有未求她? 怎么没求?萼儿道。 她长叹口气说:都说她冷,可不是真真的冷么?她一向不愿帮人,此次任姐姐苦苦哀求,只不松口。说至此处,再次流泪道:姐姐早知自己朝中无人根基浅。家父犯此大罪,而我又惹皇上生气,哪还有脸苟活于世?本想自尽谢罪求以命换命,现皇上并不来瞧我,想是他已厌弃姐姐 她一面说,一面泪如断珠纷纷落下。 兔死狐悲我于一旁也是心酸不己。 第三十九章 卖官(中) 可是,我又该怎样帮她?我思考良久,屏退左右向她说道:姐姐,你去求皇上。不用等明年,现就对令尊斩立决罢。 什么?!萼儿睁大眼睛对着我低呼道:妹妹可是疯了么? 姐姐别急。我微笑道说:请姐姐听妹妹说完。待会儿皇上下朝,去向太后娘娘宫里请安时,姐姐也随后跟去 我如此这般,对着她耳语一番。萼儿将信将疑又无其他良策,只得一试。 那天用过晚膳后,我正在灯下发呆,当值的莲蓬轻轻走进来。 第27页 小姐不必等皇上。她轻声说:皇上今夜已在荣贵人处安歇。 嗯。我鼻中低低应声,伸手拔下头上一枚白色珍珠发钗,轻轻掷于妆台。站在一旁的chūn菱见状说道:听永泰宫小莺说,荣贵人今日去太后娘娘处,当着太后与皇上面,求皇上对其父斩立决。 荣贵人怎样讲?我微微笑着问。chūn菱道:荣贵人说她特意去向太后娘娘与皇上请罪。说她自己已想清楚,纵然父女亲qíng血浓于水,毕竟以国法为重。皇上圣明之君,必不会因她是后宫嫔妃,一直随君伴驾而特殊。且其父并非司职吏部,竟学别人买官卖官,理当罪加一等。其父官职虽不大,但希望严处其父,杜绝后来者。又说父母之恩无以为报,当着太后娘娘与皇上之面剪下自己一缕青丝,只待其父身死,以此陪葬。 虽不尽然,但大意如此。 朝中买官卖官,不少重臣均有份参与。又何故独独处斩荣父?治国之道,除小jian前须惩大恶才是正理。要杀jī吓猴,也得捉只大点的jī来杀。荣父本是小jian小猴,自起不到杀一儆百的功效。萼儿一番言语旨在先以qíng打动文泽与德仁太后,让他们念其一直在宫中小心服侍而心生怜悯;再暗示其父并非司职吏部既然如此,他父亲如何能够买卖官爵,岂不奈人寻味? 文泽是何等jīng明细心之人,又怎么会不到这层? 后来如何?我再问。chūn菱道:后来皇上觉得她深明大义,很是感动。太后娘娘也觉得她有孝心,忠孝两全。太后劝皇上,念在夫妻之qíng对荣大人网开一面。至于朝中买官卖官现象严重,须狠抓吏治方可。不是处斩一个小小知府可以杜绝最后,荣大人xing命得以保全,皇上也顺势去了荣贵人处。 小姐,chūn菱望着我说:奴婢怎么也想不通,荣贵人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想不通便不要想。我说,顺势望着她笑道:cao心多了倒累得慌。chūn菱皱眉道:小姐!皇上对您圣意正浓。您怎么又舍得将皇上推给别人? 她不是别人。我说:她是我jiāo好的姐妹,我最失意时也曾得她安慰。chūn菱笑叹道:人们常说惺惺相惜也难怪小姐与同荣二位主子jiāo好,小姐xingqíng中本有荣主子七分柔及同主子三分刚的。 我闻言笑道:我自己倒没觉得,偏你看得这样清楚。又见左右无人问她说:良妃放在咱们这儿的人找到没有?chūn菱小声道:奴婢留意多时。今早您走后,香蕙她 我一惊,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是她?chūn菱俯过身前向我小声耳语,又出去拿出一物给我看。我见状大惊,与chūn菱杨长安商量布署一番,这才安歇不提。 第四十章 卖官(下)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文泽晋封荣萼儿昭仪。正命chūn菱准备贺礼,萼儿已亲过来听雨轩谢我。 多谢妹妹。她颤声道:日后妹妹若有事用得着我,姐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含笑点头。想宫有此姐妹,一时心中大慰。 傍晚时分,杨长安悄悄进来。 小姐,他向我悄声道:良主子今日又去了邀月楼。奴才奉小姐之命,卖通锦绣宫里的小林子。他对奴才说,良主子每逢当月初一,都会悄悄带上素金与太监何大劝出去一趟。奴才因想着今日恰是初一,于是提前躲在邀月楼里的一层大厅的横梁之上。等至下午,那主子果然独身进来。奴才见她先对着墙上几个黑布上的大白字叩了四个头奴才识字不多头一字倒不认得,只知道是什么行深宫四个字。那主子叩完头后,又从布后面的墙壁之中找出一个小木盒,再从盒中拿出一张纸。奴才因离得远,也不知那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总之良主子看后十分欢喜,又对着那面墙拜了几拜,这才将纸仔细揣进怀里走开。 知道了。我说。我轻声道:记得此事万不可对人说起。 是。杨长安应声退下。 第二日无事,去琴贵妃天籁宫学琴。 这样过了七八日,她虽仍对我不冷不热,甚至时常冷嘲热讽,却仅限于言语厉害,并不见真正害我。她教习曲目十分用心。有时自己咳嗽得厉害,见我去时,她会让得她琴技真传的宫婢可人指点一二。 琴贵妃似乎对文泽给我的封号慧字颇有不满。有时问我宫中之事,若答不上来,或者答案不如她意,便会冷笑。 这日刚弹罢一曲。琴贵妃突然又问道:前几日本宫不经慧贵人同意,自行拿燕语回来,想必你为此事,心中一直记恨本宫。只慧贵人是否知道本宫为何有此一举? 见她又考问我,我不由心中暗暗叫苦,表面上却微笑着说:妹妹不知,还请娘娘教诲。 果然那琴贵妃冷笑道:好一个慧贵人。本宫问你,当日若不是本宫拿走你的琴,皇上如果让贵人弹与他听,你又做何解释? 我自知她一向如此,也不在意,因笑道:妹妹从未对皇上说过我会弹琴。若皇上问,只照实回答便是。 贵人倒是个老实人。琴贵妃又是冷笑,问道:本宫再问你,你不会也罢了,只是家宴上维护你的人却又如何?皇上岂不觉得你们相互帮衬着骗他么? 我回想家宴当时qíng景,不免有冷汗流下。及至想起那日琴贵妃也曾想帮我,知她最自信自己头脑,于是向她笑道:娘娘果然高人,那日只看妹妹qíng景,便知妹妹不会抚琴弹曲多谢娘娘关心。 琴贵妃看我一眼,还是轻轻冷笑。 你究终还没明白。她说。 她坐去燕语前自顾自弹一曲。曲罢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本宫帮你么?本宫是不想让你们作鹬蚌之争。 说完,再不理我。 鹬蚌之争?那么,谁是渔人?她自不会说。而我这里,因此得她多次相助,心存感激。又念她为人所害,才变得如此。之后与对与她相处的十来日,虽仍无多话,却不再对其猜忌隔阂。 第四十一章 巫蛊(上) 接下来数十日文泽来听雨轩颇多,其次数隐隐然竟有超越良妃之式。那段时日,便有嫔妃看见我时脸上十分挂之不住。 便有人当我是箭垛,时不时she来三两支暗箭。 而其中最狠最毒的,要数她们为我设下的巫蛊与风筝两盘棋局。 那日一早,我从凤至宫请完安出来。突从青石狮子背后闪出一蓝衣小太监。他迎面对我请安,自称是锦绣宫奴才小李子。慧贵人,他低声道:奴才有良妃对皇上不忠的证据,想向慧主子讨个人qíng。我闻言微怔,并不理他。那小李子又抢先几步拦至我面前,说:奴才此说,慧主子定然不信,只奴才拿出证据来,主子一看便知。他一面说,一面向怀中摸出一土huáng色牛皮纸的信封,递至我面前说道:这是良妃命奴才jiāo给那人的信,主子敬请一看。 我不接信,冷冷地看着小李子。 小李子看左右无人,突然猛跪于我脚下嘶声道:奴才与芷儿原是远房表亲,奴才先入的宫。芷儿来后,原指着相互间有个照应,只不想只不想她不过开口过慧主子与小萝姑娘一事向良妃求qíng,却被良妃狠心杖毙 他就那么怔怔跪着,眼圈通红如血,又道:奴才因素闻慧主子待下人宽厚大方,因想讨一点赏接济芷儿家。昨日家乡来人说家乡发大水,芷儿家房子被水冲走,瞎眼奶奶身患重病就快死了 不要再说。我嘶声制止他,随后褪下手上一只玄玉镯子,俯身递去说道:这只镯子价值不菲,拿去芷儿家中,也算我对她尽一份心。良妃的东西你倒也不必与我去罢。 小李子连连叩首,伸双手过头顶接镯子而去。 当日晚间。文泽与我用过晚膳,正坐在红木桌前准备吃新蒸的金银花雪梨茶时,突听门外有人通传:启禀皇上,良妃娘娘与安嫔娘娘求见。 文泽还未准,安嫔已衣冠不整地快步冲入。她冲扑在文泽脚下,大声哭道:皇上皇上,有人要害臣妾腹中皇子。您要为臣妾母子做主啊。 她将头点在他双膝之上,浑身抽搐不已。随着身体摆动,她头上流苏耳上耳坠与胸前珠链腕上手镯集中jiāo错碰撞,胡乱脆响。文泽膝前huáng色龙袍立时浸湿一小片,中有显而易见的脂粉口红污渍。 爱妃起来慢慢说。文泽一面扶她起来,一面问道:小皇子出了什么事qíng么?见安嫔哭着摇头,他方才松口气,皱眉道:谁想害小皇子?活得不耐烦了么? 我见状在一旁柔声劝道:姐姐别急,现有皇上在这儿呢。不如姐姐先吃杯茶,再说不迟。 我哪敢吃妹妹的茶?安嫔闻言冷笑道:吃了你的茶,只怕我母子有今天没明日!说完她再次对着文泽哭道:就是慧贵人想害我们母子!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腹中怀的,是您的孩儿啊。没想到她这样狠心 文泽看我一眼,皱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爱妃说清楚。安嫔哭道:有人证明慧贵人在听雨轩行巫蛊之术。请皇上派人将这屋子一搜便知。 文泽再次望向我,他眼中竟带有七分疑惑。我见状忙跪于地上说道:皇上,臣妾自幼饱读诗书史记,怎么会做出如此犯忌之事?还望皇上明察。 良妃忙道:皇上,让人搜搜也好。若没有什么,正可还慧妹妹一个清白。 文泽闻言点头。 不多时,有宫人在我chuáng下搜出一个扎满钢针的红衣女式布偶,呈于文泽面前。 找到了!安嫔大声哭叫道:这要不是找到了么?!皇上,这就是慧贵人害臣妾母子的证明。 文泽手拿布偶,时而看我一眼,脸上yīn晴难定。 长评:读《媚行深宫》痛,也享受。 读《媚行深宫》痛,也享受 作者:专业评手浅画chūn山 很喜欢看小说,看小说也绝对相当多。 但看小说看到伤元气(痛心疾首到不想看第二遍),印象中只有三次。 第一次,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从轻松幽默到催人泪下的惨烈结局; 第二次,沧月《七夜雪》怀着渺茫的希望等待奇迹发生,却最终没有; 第三次,许童童的《媚行深宫》读读停停,总是不忍一次读完 给《媚行深宫》写评,心中压力是很大的。在一个群里认识的作者,感觉亲近的名字,看到她的照片,觉得是个姐姐般亲切的人。读文才知道她的心智竟至如此!令人惊叹和钦佩。 这是很jīng致的文。倒不是有多华丽,而是jīng炼、细致。需要人静心细看的。 不同于现在小女生的后宫文,要么词语堆砌、要么对话泛滥,一写到qíng,就任xing地不合常理,有时甚至是轻佻。 第28页 幸而我读小说不那么挑剔。不同的是,看小女生的文用来放松身心,看成熟女xing的文却是享受了。 看这部小说,我乐于欣赏它的文字,探究它的qíng节,揣度作者的心思 慢慢从前开始读。起初看到对话不多,还以为比较沉闷,往后渐渐改变看法。小说进入qíng境很快,没有印象中读后宫(或言qíng)文的拖沓(长长的铺垫,男女主人公复杂的相识、相恋过程)。读到第六章后,又觉惊喜,小说给我的感觉是愈来愈好了,随着qíng节的深入,作者的文笔也是日渐细腻优美。 第九章,文笔突转,依然美,却有点邪魅的感觉了。仿佛聊斋中清丽的女鬼,虽然带着神秘、让人心怀几分防备,却不减的好感。而本文的主题(窃以为小说的名字为小说的主题),亦是在此出现了媚行深宫! 其实在读文前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后宫文(作者跟我说过),它注重的不仅是qíng,更重要的在于争斗、诡异。这是简介中出现过的词。 现在,我更愿意把它看成是后宫与悬疑(探案)的完美结合。感叹作者拥有怎样的功底才能将这样磅礴大气的文缓缓道来,动人心弦。 作者文风多变。有时透露着清新,像文中的这首原创的小诗: 淡淡风儿淡淡柳,淡淡烟儿系渔舟。 淡淡池塘鱼儿游,淡淡荷花淡淡藕。 淡淡胭脂淡淡酒,淡淡轻愁锁眉头。 淡淡月儿人倚楼,淡淡相思鲛绡透 有时却又昏暗隐晦,仿佛可以滴出血来,让人心中疼痛不已。十四章中荷包并心如花瓣凋零十八章中身被水湿心也凉透了吧 就这样,时而光明,时而乌云密布。很多时候让我想起阳光的背面,似乎那样接近光明,却偏偏让人觉得一片yīn冷。 边读书,边写评。然后敲下两个字:jīng品。 尚未读到二十章,我毅然下此定论。字字句句皆作者骨血,弃之不得。 心中又生枝节。君心难测啊。这是我读小说的一大感慨。作者的狠心绝qíng,其实就在于塑造了这样一个皇帝吧。看着看着,竟觉得有种战战兢兢的心理。想来,我是入了境的。但是,我觉得作者也应该负部分责任。小说的氛围有些过分压抑了。虽然也不乏甜蜜、痛快之时,但是总让人有一种好景不长的担心埋在心底。 所以,在读的时候,不敢一口气地读,只得看一会儿,离开电脑前(怪只怪此书尚未出版吧),休息休息,放松身心再回来看,怕自己陷入那片yīn霾无法自拔。 而我写的是: 芙蓉烟雨沉睡六宫chūn梦 明月楼台拂满一身梅花 童童评:个人对联中暗含各人心思、身份或将来命运,日后会一一证明。 读到二十六章,看到上面的那些句段,越发觉得作者很用心,文学功底更是可见一斑。 容我再次跑题。 其实又想到一个经典,未免又要被人说我落入俗套了。呵呵。还是要说。 沧海蝴蝶。这个词(姑且称之为词吧)最早或许是来源于王菲的那首《蝴蝶》吧。 而我最早是在安意如的文里接触到这个词,后又在辛然的《未妨惆怅是轻狂》中,被文中的句子深深打动: 沧海爱过她,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美梦,当天亮到来的时候,美梦醒来的时候,沧海一就是沧海,他的内涵更加丰富,蝴蝶依旧是蝴蝶,只是失去了她的心,她的心放在了沧海的无限中 在这里,我想说,所有的帝王是沧海,广博的沧海,能够容纳无数蝴蝶的爱。蝴蝶破茧,经历的痛苦他不知道,他只是欣赏而已。他看得到蝴蝶的纯洁、美丽,却看不到蝴蝶的脆弱、融易凋零。当她们最终无法飞越力竭而死,沧海仍然是沧海,不会因为少了一只蝴蝶而有所不同。 后来,偶然看到作者cha在章节中的一些与读者jiāo流的部分,例如他人的评价,与读者的问答,突然又令我心虚不已。不得不承认,我读得不如这些读者细致。很多细微末节我没有注意到。但是,其实我已经说过,这部小说字字句句乃作者血ròu,弃之不得,而我却囫囵吞枣,以至于遗漏。这是对作者的不尊,自我谴责加深刻反省中。因为读此文实在伤脑。像我之前所说的,我元气大伤。 爱有多真,伤有多深。如果不是出于对作品的真切关注,不会被它伤害,不会痛厌到释卷搁笔。我想是我无法承受太多的苦难,太多的yīn暗,太多的勾心斗角、yīn谋诡计。即使那只是小说。 我qíng愿不去面对。 或许,待我静下心来,可以客观地去看待此文,不再那样陷进去,会有更好的评出来。我汗颜,当时就这样承诺,造成了今日的单薄。 只是,依然还是肯定地说,这是一本好书。让人动心的好书。 作者此书没有写完,只是完成一部,索xing,我也就此搁笔,虽然我读书亦没有读完。 或许该被人责怪不负责任,可是,这种状态恰恰是我喜欢的,就像这句诗 花未开全月未圆。 最早是在安意如《陌上花开缓缓归》的序中看到的诗句。后来发现这句话的来源 禅宗说,人间佳境自是在花未全开月半圆,自是在开而未开,圆而未圆之妙处。(摘自《知君用心如日月》杨紫陌著) 总算是为自己的懒散找了个借口。 评到此为止,至于小说我定会慢慢读完。一边舔舐伤口,一边继续在荆棘丛中前行。 痛,也是种享受。 第四十二章 巫蛊(中) 这时进来一小太监,迎面对着文泽扑通跪倒。他叩头如捣蒜,嘶声道:布偶之事是慧主子qiángbī着奴才小李子做的。皇上您就饶了奴才的狗命罢,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 又有一自称为司职凤至宫的小宫女进来对着文泽禀道:奴婢今日早上亲眼见到慧贵人与小李子在皇后娘娘宫门外讲话。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见这小李子两次给慧贵人跪下,慧贵人给了他一只镯子。 文泽接过宫人呈上的镯子,脸上怒气顿生。慧贵人,他冷冷道:这不是朕赏给你的镯子么? 我正寻思如何回答,耳边突然听见几声熟悉的咳嗽声音。待我们转头看去,正是穿着一身暗红色绣花长夹衣的琴贵妃突然走进来。 那是臣妾丢的。她说。 琴贵妃对着文泽微笑行礼,说道:慧贵人这镯子早让臣妾索去。臣妾见这镯子好,日日戴着,一刻舍不得离腕。今日下午往四处走了走,一时兴起想要抚琴,正巧良妃妹妹处的小李子经过,因命他帮着拿了琴来让其一旁服侍着。弹琴时,臣妾嫌那镯子有些碍事,取下来一边放着,走时竟不记得戴上。之后遍寻不见,也没疑心小李子。现过来与慧贵人说一声,不想皇上正于此处审案。 说完她又是一阵轻咳。李福忙呈上一盖碗rǔ白色的奶茶过去,琴贵妃就着可人的手略略吃下一小口。 良妃qiáng笑道:贵妃姐姐,想姐姐与慧妹妹由这些日子因琴结谊,姐妹qíng深。姐姐帮她说话,原也应该。琴贵妃冷笑道:良妃妹妹此言差矣。本宫一向独来独往,宫中尽人皆知,莫非妹妹不知道么?倒是这小李子偷本宫镯子,被良妃你发现却不敢承认,也不知受了谁人指使,竟将错处记到慧贵人头上。 说完,她又问那小宫女儿:你再看看清楚。站得那样远,确实看清慧贵人给过镯子给小李子?那小宫女儿脸色惨白,犹疑道:这奴婢不能十分肯定。 琴贵妃出场,本出乎我意料,拿眼睛问chūn菱与杨长安,两人也是一脸茫然,都对着我轻轻摇头。 那边安嫔却不容我多想,大声哭道:皇上,就算镯子一事查无实据,慧贵人chuáng下寻出布偶,其害臣妾母子铁证如山。请皇上明查。 文泽微一沉吟,转身向我:朕的贵人真会做出这等事么? 那时,因我一颗心正日日醉在文泽的浓qíng蜜意之中,又胸有成竹突然想开个小小玩笑,于是说道:此物臣妾之前从未见过。臣妾不明白为何有人口口声声说受臣妾指使还请皇上乾纲独断。 安嫔喝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辩?说完,她拖着哭腔对文泽道:皇上,您一向大公无私,请您为臣妾做主啊。 文泽犹疑地看我终于皱眉道:意图祸害皇子,兹事体大。毕竟布偶从慧贵人chuáng下搜出,铁证如山。小李子立时拖出杖毙,慧贵人自今日起禁足听雨轩。朕将此事jiāo由皇后与良妃审理,若慧贵人确有害小皇子之举朕定严惩不怠。 怎么,他竟不相信我么?我不可置信而迷茫地望着文泽,yù辩不辩痴痴无语,一时竟忘记自己对这事其实早有应对之策。chūn菱见我竟然魔障,忙禀道:启禀皇上,这几日香蕙当值打扫慧主子里屋,布偶可能是宫女香蕙放在慧主子chuáng下的。 杨长安在一旁补充道:今日慧主子去琴贵妃娘娘那儿学琴时,然奴才亲见香蕙拿着一包东西进里屋。 小萝接着说:奴婢与香蕙同住。前几日曾在她chuáng上角落里发现一块与这布偶同种面料的碎布。屋内还有可以拿来呈与皇上。 突然出现三个人证,个个手指香蕙,形式急转直下。众人愕然。 第四十三章 巫蛊(下) 一时香蕙被带到,抵死不认。 小萝亦拿出碎布,与布偶上的面料果然一般无二。 良妃冷笑道:此布偶就算为香蕙所制,怎知不是慧贵人意思? 文泽正要说话,一旁琴贵妃拿过那布偶自顾笑道:好个奇怪布偶。不想这布偶害人竟不附生辰八字!可不知是害的谁呢? 文泽闻言,拿过布偶细看。他尽数拔下木偶身上钢针,掀开外衣。里面果然出现密密麻麻一排小字。 我的八字。 真是天下奇闻。琴贵妃冷笑道:不想慧贵人背着人偷偷巫蛊自己?! 良妃与安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安嫔正想再度哭闹,琴贵妃已抢在前面对她笑道:安妹妹的妆怎么花了?安嫔闻言立时噤声,忘记吵闹,快步走至我铜镜前察看她那张浓墨重彩的脸。 琴贵妃又向文泽笑道:皇上,依臣妾看这事纯属误会。奴才们自己做了错事,诬告主子也是常有发生。良妃与安嫔只是紧张小皇子。安嫔是皇长女生母,现又身怀小皇子,功在社稷。因此臣妾愚见恳请皇上应允安嫔妹妹,如其果真产下皇长子便将臣妾这贵妃的名位与了她对她是个奖励,也好让她安心。臣妾也不再徒有虚名,心中惭愧不安。 第29页 她说完,又是一阵猛咳,可人忙递茶捶背。文泽着意安慰一番,奈何琴贵妃一意恳求,于是叹道:琴儿一心为朕,朕焉有不知?现就依了你按说皇长子生母也可当贵妃之位。不过琴儿贵妃名号也不可夺。 说完文泽依琴贵妃提议立时口喻安嫔。 我朝后宫未设皇贵妃名号,因此贵妃与皇后仅一步之遥。安嫔若能如愿产下皇长子便可一步登天,岂能不喜?大喜过望,安嫔忙不迭跪下颚旨谢恩。 良妃脸色一沉,变得十分难看。 原来贵妃舞剑,意在良妃我心中暗笑。 但良妃毕竟是个人物她马上换过神色,先对安嫔祝贺,又拉我手,满面歉意地柔声说道:姐姐因着急小皇子误信人言,误会妹妹,真是悔不当初。还请妹妹见谅。若妹妹不肯原谅不肯原谅说至上处,她竟双眼一翻,向后晕倒过去。 身后素金忙扶住。文泽见状忙从素金手中接抱她入怀,他唤了良妃两声不见清醒,立命速传太医。 我因想要审香蕙,心中又对文泽适才表现出来的怀疑微微气苦,忙说:皇上,良妃姐姐想是急火攻心,只是心结,并无大碍。不如皇上今晚过去陪陪姐姐罢。 一时太医过来应诊,与我所说无异。 烟儿文泽握住我手,再看一眼躺在chuáng上良妃,显得有些为难。我含笑点头道:皇上,臣妾没事。您就陪姐姐去罢。 文泽等走后,我吩咐杨长安与chūn菱审问香蕙。不多时回来。chūn菱轻声道:说了。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赵嬷嬷。 什么?我大惊失色,狐疑十分。chūn菱叹道:奴婢起先也是不信,又问了些细节,听她应答如流,这才去了疑惑。 chūn菱于是对我讲起审问时的若gān细节,我听后仔细推敲,果然毫无破绽回想出手救赵风后赵嬷嬷那不似伪装的感激,觉得人心果然深不可测。 chūn菱见状附向我耳边低低道:香蕙她却不敢指证赵嬷嬷。见我不语,她复低声道:小姐您赐她毒酒罢。 我抬眼看向chūn菱,满心酸楚却又yù哭无泪。她见我犹疑,红着眼圈劝道:若非如此按宫规是一定要被送去内务府用酷刑那时,只怕她会走得更惨。 我心中千回百转终于沉沉点头,待见chūn杨二人正要走时又叫住他们。 让杨长安一个人去我说:多拿些个银两给她家人。 杨长安再要走时,又被我叫住,叹道:她死后不要任人将她丢去乱坟岗。也不要让宫人将她火化后,与其他死者一起填进静安门外天井买一块地给她 烛光中,chūn菱终于流出眼泪。 想我与她们一起自太后宫中出来,心中早将她们视作姐妹。现在却亲手轫之,使其成为死于我手的第一人念及此处我心大恸。 问与答 今日统计整理了几名网友的疑问与我的回答,很有趣味,特传来大家一看。 感谢这几位网友与所有读者对本书的支持,谢谢。 网友漫天飞雪问: 女主为何不揭露良妃?女主的画和提诗被良妃盗用为自己所作,女主为何当场揭露,可以当场验笔迹和画作,况且皇上又是个多疑的人,可以让皇上对良妃起疑,不好吗? 童童答: 荷烟之所以当时不揭露良妃,与她xing格跟当时处境有关。 一、她当时刚刚与文泽和好,只是文泽新宠。而李良绣已是宠冠后宫的妃嫔,荷烟如果当场揭露,有没有必胜的把握一定会扳倒良妃?如果没有,后患无穷; 二、荷烟本是名宫女,深知宫人难做。良妃偷了她的还去文泽书房中的藏画,荷烟就会想,这画是如何到良妃手上的啊?如果揭露她,又会牵连多少宫人送命?此事一旦证实,良妃倒不一定会被重罚,但书房里的相关宫人是一定会毙命的。在这一定与不一定之间,荷烟自会有所顾虑; 三、荷烟的xing格属于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型.她想得很单纯,只想与自己心爱的文泽恩恩爱爱,不理他事。每次与良妃安嫔jiāo锋,莫不是被bī得没有办法时,用自己的聪明智慧险中求胜。良妃偷画一事对那时正处于与文泽浓qíng蜜意中的她而言,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因而隐而不发; 四、荷烟为文泽画像时,身份只是一名宫女。如果她揭发此事,又会引起多少嫔妃恨妒?虽然她本意只是想抒发自己爱文泽的心qíng,但别人不知道啊。会不会认为她心机深重,做宫女时便画了这画像一心想求上位?那时荷烟树敌更多 因而荷烟当时是不会揭发良妃的。 你读小说读得很细,谢谢。 希望我的回答能令你满意。 网友A说: 说实话,你的文笔很好,但是qíng节太没意思了。像那样有才qíng的女人,却痴痴的爱一个那种有很多女人的男人。越看越没意思。而且,就是那样温柔的握了下手挡了下雨就爱上了,这个爱也太轻薄、太不厚重了。 童童答: 我个人也觉得小说中间有这么一小段确实一般,以后就不会了。 至于你说的荷烟轻薄,个人倒不这么认为。我之愚见,女主角是一个古代女子,接触男子的机会很少。那时qíng窦初开的她,会不会被一个陌生男子握过手后没有任何感觉?她当时只是有一种异样感觉,后面当她知道那个握过她的手,替她遮挡满头风雨的人竟是年青英俊的天子她能不能不动心?即使那时她不动心,与文泽同chuáng共枕后,她还能不动心么?荷烟是个人,不是神仙。她也有人所共有的优点与不足,爱上天子她感qíng有之,好胜亦有之。 主要因为我这次想写后宫内的争斗,所以一定要让她爱上天子才行,否则故事不好展开。后宫故事大部分都是你争我夺,一样的宫廷,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故事,一样的人xing。 后面的qíng节希望你能喜欢。 网友漫天飞雪问: 良妃屡次从邀月楼拿东西,是谁人把东西放在盒中等她来拿,难道原先《媚行深宫》的作者,邀月楼的主人没有死,可她为什么要帮良妃;还有,书弄丢了,良妃应该很急,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动静。另外,童童,你什么时候能让女主明白不能被动等待,要主动出击,让我们看得解恨!(注:我个人比较恨良妃)。女主会不会用《媚行深宫》里的兵法呢? 童童答: 一、是谁把东西放进邀月楼中? 这是我埋的一个伏笔,放东西进小楼的人不是小楼女主,但与女主有一定关系。因为这条线伏得比较长,所以现在还不方便揭露谜底。 二、良妃为什么不着急丢书? 书并非良妃所丢。记得八月十五那天,荷烟与文浩去邀月看到两个蒙面人吗?当时文浩去追,荷烟朝着文浩追去的方向走了几步,捡到这本《媚行深宫》书是从那两个人身上掉出来的。那两个人没一个人是良妃,为什么这样说呢?你想,文浩是什么人啊?他是文武双全的年青男子,曾随军作战,其武功一定是有的,以他的身手却没追上那两人吧?而且文浩回来时问了荷烟一句什么话啊?他是不是问荷烟那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的比较象荷烟见过的曾经刺杀太后的刺客? 而且良妃手中的《媚行深宫》只是一个又一个章节,而并非一本书。第四十节《卖官》(下)中,杨长安说良妃每月初一会去邀月楼,并且亲眼看见她从墙后拿出一张纸。这说明什么?说明暗中给良妃支招的人,只是每月给一部分内容良妃。 三、荷烟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因为她这个时侯还比较单纯,没有心计也没有后宫作战的经验。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懂一些人qíng世故、人心险恶但又因年纪小而似懂非懂。又初尝qíng爱之美,心思主要用在文泽身上。这个时侯的柳荷烟深宫寒潭初涉水,遇人攻击时只会凭借自己小小聪明抗击敌人。而且,比较良妃与荷烟各方面,不难看出其中差别也会补充说明这时的荷烟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一)良妃是打败后宫无敌手如日中天的宠妃,而荷烟只是新宠(这个前面讲过)良妃一定是斗人无数才得到这个位子,如果荷烟主动向她出手,她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行; (二)良妃不会顾念朋友下人,她爱惜的只是自己的羽毛但荷烟很会替朋友(包括chūn菱等宫人)着想。良妃有党羽与死士荷烟却没有,先有chūn菱摔杯险些身死,后有小萝被打芷儿亡命,再有萼儿落水,其母与弟弟被人袭击这个时侯的荷烟绝不会主动与良妃jiāo锋,不会主动去惹出这一些事qíng来; (三)良妃父亲身为朝中重臣,而荷烟父母却在王府为奴,她毕竟头上仍顶着一个罪字,根基未稳不宜生事; 就此三点回答此上问题。 四、荷烟会不会用《媚行深宫》里的兵法? 这个问题很多读者问过,呵呵。大家都想看看荷烟是怎样去媚一个天子么?因为涉及后面qíng节,我现在不宜过早回答。只能说荷烟深爱文泽时,她是一定不屑于用的,但一旦她不那么爱文泽了,她会大用特用。 《媚行深宫》中的计策不是没有人用,良妃不是在用么?记得本书第九章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我看见她对着媚行深宫的黑色布幔喃喃道:娘娘,信女李良绣承蒙娘娘传授衣钵,受益匪浅。目前后宫其他嫔妃,无人能出信女其右。恳请娘娘大发慈悲,再赐信女几条妙计。良妃没有得到全本,但就算是没有得到全本,此书也足以让她宠冠后宫。 《媚行深宫》中的媚主之策以后一定还会有人用,这个人一定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人。我快些更新,争取本月内上传。 至于良妃我也很不喜欢良妃,但没有办法,她现在还不能死,呵呵。 慢慢看,我想我会给大家一个越来越jīng彩的小说。 谢谢你的关注。 我应该谢谢你,因为这是我第一本长篇小说,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希望别我多问多关心。所以很高兴能回答你的问题,只是有些问题不便深入,否则后面就没有新鲜感了呵 网友霸道爱神问: 王爷在你这文章里算个什么角色?感觉着个人在你的文章里可有可无难道王爷是没有感qíng的人?呵呵 童童答: 文浩当然是个有感qíng的人,而且是个非常多qíng的人。否则世上女子之间不会流传着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这样一句话。 我想,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描写一些文浩爱上荷烟的戏对吧?呵呵。我个人也挺喜欢文浩,但本文毕竟是以言qíng为ròu,争斗计谋为骨的小说。男女主角是文泽与荷烟,文浩只能算是二号男主角,至于他对荷烟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他为什么帮荷烟,书中一定会有表述。不要心急,呵呵。 第30页 我前面描写比较细,主要是为了表现各人物xing格,比如荷烟的慧,良妃的冷,皇后的贤,荣萼儿的柔,琴贵妃的傲,同嫔的直,安嫔的俗,文泽的变,文浩的趣等,往后面走就会写一些紧凑的故事。 如果有机会有时间,我在写完本小说后会再以文浩为男主专门写一部小说。呵呵。 第四十四章 风筝(上) 那年巫蛊一役,终以我与良妃各自折羽损兵而告终。 表面也算是我赢这种无聊的争斗,如同两名武功相当的剑客狭路相逢,谁有利剑谁便会击倒对方获取最终胜利。 那个写有我八字的布偶,便是我手中反戈的利剑。 但我真的是胜者么? 那一役,良妃损的不过是旁人,而我伤的却是自己的心。 那一役让我初初领略文泽不同于常人的天子之爱;明白他那种半夫半主的爱qíng,既使在我们千恩万爱qíng浓意浓之时,心底却仍是肯不深信于我的。 乍解文泽心意,我自觉得不过与良妃打下平手。 现在回想起来,我每次与人jiāo锋,莫不是损敌一万自损三千。但我又有什么办法?树yù静而风不止,人处风口làng尖,难免身不由己。 巫风过后,人风又来。 事qíng发生巫蛊之事的隔日下午。 那日天气晴好,文泽一时兴起过来听雨轩,定要与我画张画像。我qiáng不过他只得依了,待他画完看时,心里不由一叹果然画得很好,画中的我发似墨瀑飞流下,面若chūn花次第开,其娇媚神qíng呼之yù出,眉目楚楚又栩栩如生忙道谢收下,命chūn菱送去宫中画馆装裱。为怕生事,我记得我特意劝说文泽不必在那画上题书落印。 不想,仍惹出一场风波。 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日去凤至宫给皇后请安时,满屋辉煌之中,嫔妃是拿了怎样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 同嫔见我进来,忙向懿孝皇后陪笑道:慧妹妹一向行事稳重,此事必有误会,还请皇后娘娘明查。 皇后还未开口,安嫔早冷笑道:误会?!谁不知我们慧贵人如今被皇上捧上天,她眼里还有谁?恨不能将我们全踩在脚下,凭她一人在天上呼风唤雨罢。 良妃道:依本宫说呢,皇上既将她捧上了天,她这么做,也没什么。既使踩了我们,谁还敢说个不字么?就是太张狂些,不放我们在眼里也就罢了,皇后是六宫之首,居然也想着凌驾于皇后之上,也太欠考虑些个。 我一头雾水。 皇后命人将一样彩色物什递至面前,我定睛一看那huáng底彩画正文泽为我画的画像。只不想现在,居然有人动了它的心意,竟将它做成风筝! 我微微狐疑。难道是那日家宴前,同嫔一句让人将她做成风筝的玩笑言语,竟让有心人听去? 皇后道:今儿一早,有人发现这风筝高高的飘在哀家的凤至宫之上,及近一看,原来风筝那头被缚在一棵杏花树上。只不知妹妹为何将你画像做成风筝? 我大惊,忙对着皇后跪下。 妹妹怎会如此轻狂?我正色道:妹妹从未将此物做成风筝,也根本不知道有人将它放飞上天,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安嫔冷笑道:你的画像怎么会落进别人手中?既使别人要做风筝,也不会在皇后宫门口放。可见得这定是你恃着皇宠做出之事。 我忙道:这画像画完后,妹妹早命chūn菱命去装裱,为何被人做成风筝,实不知qíng。 chūn菱也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第四十五章 风筝(中) 皇后眉头一皱,沉思片刻后说道:哀家看慧贵人也不似轻狂之人,应该不会做出此等事来。想必确如同嫔妹妹所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皇后娘娘您忘了么?安嫔冷笑道:慧贵人原是宫女出身,现在皇上这般宠她,倒压着我们这些个名门出来的主子娘娘心里哪会不轻狂?如今早不放我们这些人在眼里,直接向皇后娘娘下战书呢。 皇后却安之若素,淡淡说道:皇上是天子,他喜欢慧妹妹,愿意宠她,难道谁还管得了皇上?既便慧妹妹真在天上呼风唤雨也罢,那风筝的线可不仍在皇上手心之中握着么?大家一同服侍皇上,也无须分出你我。现皇上既然喜欢慧贵人,咱们姐妹也该替皇上欢喜,不必计较她的出身。 众嫔妃听说,齐身站称是。 良妃却不作声,只在一旁冷笑。 慧妹妹,皇后又问我道:妹妹这幅肖像画得十分传神,只不知出自宫中哪位画师之手? 我略一迟疑,轻声回答说:回皇后娘娘,这画原为皇上所绘。 一言既出,身边一阵轻声喧哗。不用眼看便知,多少人正红了眼睛,皱着眉头。 端的是皇后贤惠无妒,闻言仍淡淡笑着说:哀家原以为皇上专攻花鸟画,只不曾想他仕女图也画得如此之好。 荣萼儿柔声笑道:皇上自是文韬武略,极其圣明。不仅皇后娘娘不知皇上会画仕女,妹妹也不知道。想是以前竟没有哪位姐妹让皇上画过罢。 良妃等人脸色更加yīn沉。 她的素金突然再次复出,与我再次jiāo战紫禁城红墙之内。 启禀皇后娘娘,素金朗声道:这风筝是chūn菱系上的杏花树。奴婢今早亲见chūn菱在那儿放风筝,她说是她们主子特意让在其在皇后宫外放的。 皇后娘娘明查。chūn菱跪在地上说:奴婢昨儿已将画像已送去装裱,若娘娘不信,派人去一问吴得胜师傅便知。 皇后果然派人去问,一时回来,却说没有人见得我的画像。皇后再次皱眉沉吟,安嫔一阵冷笑。良妃向皇后道:或许慧贵人不知qíng,是这奴婢使坏?不如娘娘这便传旨,对她严刑拷问,还怕她不招供么?也还慧贵人清白。说完不等皇后开口,便叫左右:来啊,将这恶奴拖出去杖责二十。 皇后娘娘!我见状急切切对皇后说道:这事定非chūn菱所为! 良妃闻言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妹妹,她向我笑道:你说得这样肯定,那一定是知道是谁做的?慧贵人既与chūn菱主仆qíng深,还不快找出证据还她一个清白,免得让她受皮ròu之苦? 说至此处,她又附向我耳边低声道:当初本宫的芷儿不过受了十七杖,便送了xing命。想必妹妹的奴婢更经打些个? 芷儿!我头顶如有惊雷滚过。 绝不能让chūn菱成为第二个芷儿!我当时就只这么一个念头,qíng急之下,也不再向皇后求qíng,快步跑至门前扑于在chūn菱身上叫道:你们要打chūn菱,不如先打死我好了。 chūn菱身旁的两名宫人见状不知所措,忙停下手来,只拿眼里去看皇后。 这成何体统?!皇后薄怒起身,向我低喝道:慧贵人,还不快快站起身来?! 良妃佯笑道:慧贵人不必如此。chūn菱受何人指使做出此事,你是她主子,你最清楚。此事如是奴才做的,必将严惩为其他奴才立个规矩。如是妹妹让这奴婢做的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也不会怎样妹妹。 明知良妃一心让我背这黑锅,但此时所有证人证物均对chūn菱不利,也只有自己认下,她才可得一条生路。 若非如此,难道再让chūn菱因我送命? 第四十六章 风筝(下) 绝不能让chūn菱成为盘中棋、pào前灰。 是的,我不能就这么让一个如此美好的生命从此灰飞烟灭。 我主意既定,正想开口承认,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李福制止的声音。 请等一等。他说。他越过我一径走至皇后座前微微欠身道:皇后娘娘,奴才过来传皇上口喻。皇上说,有什么事等皇上下朝回来亲问慧贵人。皇后娘娘为后宫之事日日cao劳烦心,此等小事倒无须劳烦娘娘。 皇后听说,忙起身遵旨。 良妃等恨恨地看着我。 看见她们脸色铁青、银牙咬碎却又无何奈何的模样,我心中又是畅快又是纳罕。见李福转身出门,我忙告辞皇后赶上他问道:李公公,皇上现在不是正在朝中么?又怎么知道皇后娘娘为风筝一事审我?李福含笑道:回慧主子,这事儿原是贵妃娘娘派宫女可人找老奴通报的皇上。 但琴贵妃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我想,难道她有暗线埋在我身边么?还是她派人伏在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终因太过匪夷所思而生生压下。改道去天籁宫言谢琴贵妃不想她仍不领qíng,只淡淡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不必谢本宫。这份人qíng本宫自会找人家去要。 我更闷,独坐不语幽幽抚琴。其间几次弹错音符,又有huáng玉手镯不时垂落撞上琴弦,发出不和谐的轻响,那琴贵妃竟不出言讥讽。一曲弹罢,她方才抿着嘴儿笑道:慧贵人琴技果然见长,都会将明月chūn深弹成苦海仇深了。明儿可不要将那梅雪惊鸿弹作梅血惊红了么? 见我苦笑,她又问道:瞧你闷闷不乐样儿,可有什么烦心的事么?我叹道:后宫争斗,远比我想得复杂、频繁、凶猛,有时真觉得应付不来想放开手去。这个慧字用在妹妹身上,果然十分委屈它。 琴贵妃冷笑道:慧贵人以为后宫是什么,是乐园么?争斗、眼泪、心机、浮沉这才是后宫。你既深爱皇上,就要接受他为你带来的一切。想与天子爱海泛舟,必得认清海中也有汹涌暗流。学习泅水,是你唯一自救途径。 我闻言更添愁烦,皱起眉头说:既这样难,为何仍有多数女子盼入宫门?琴贵妃冷笑道:因为皇权至高无上。如果用得好,可借一人之力尽享天下荣华。 说完她又细问风筝一案,叹道:宫中也有慧贵人这样的为护着别人,宁愿伤及自身。果然他他真是没看错你,原来竟是本宫错了。 说到此处她轻咳几声,冷笑着说:你也不用怕,不必烦。你不聪明,难道那李良绣就聪明? 停了停,她接着冷笑道:依本宫看,李良绣不过也是个榆木脑袋。慧贵人也并非不聪明,只是用qíng太深、心不够狠。你若狠心起来,后宫中别说良妃,就是她话说至此处,却又并不说完,拿眼望前方空气怔怔若有所思。 听她这番话说得奇怪,我忙问:娘娘何出此言? 琴贵妃立于琴前,一面随意拿手拨动琴弦一面问道:本宫问你,你觉得这风筝之事,谁派人做下?我诧道:除了良妃,还会有谁? 她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在燕语前坐下专心弹奏明月chūn深。曲罢,也不抬眼看我,只望着室内空旷处说道:此事做得如此张狂而有悖常理,始作俑者也知皇上必不会相信此事为慧贵人所为不仅不信,只怕还要给你晋位以示安抚最终谁有获利,贵人只好好想想便会知道。 第31页 说完,她拿出一本曲谱坐上那铺着huáng色缎垫的红木软榻读去,不再理我。我正无趣准备离开,突然可人进来,向琴贵妃禀道:同嫔娘娘要紧急事求见小姐。 我原以为她是一定不肯见同嫔的,却没想到她立即放下手中琴谱向可人道:快请同嫔进来。 她一面这样说,自己也一面往门口去迎。 同嫔满脸慌乱,风一般冲进门哭倒在琴贵妃脚下。 琴姐姐,她抬眼嘶声道:请姐姐务必救我父兄。 第四十七章 离间(上) 从未见过同嫔神色如此惊慌,我心中大惊。 天簌宫内室花薰飘浮的淡淡香气,竟似因她生出一丝火药味道。 琴贵妃轻咳两声,与可人一同扶起同嫔。她轻拂同嫔额前凌乱发丝,柔声道:别着急,慢慢的说。 可人递过一盏热茶,同嫔一口气吃完,皱眉道:现在京城大街小巷均传我父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朝臣有反文呈于皇上,说 她看我一眼,yù言又止,犹疑片刻终于说道:反文中说我父扬言往年定怀太子谋反bī宫本是受人诬陷。定怀太子文韬武略,现又得到传国玉玺原该入主宗庙执掌隆泰神器。而当今圣上终日沉迷书画,宠信谢相国这个jian佞,不足统治天下。诗中要皇上将皇权jiāo还先皇长子原太子定怀。而我父兄将带领铁骑大军起兵杀入京城,希望隆泰臣民鼎力相助。不听号令者必将被我父兄所杀,合家老少死无全尸。 定怀太子真已得到传国玉玺? 闻言我与琴贵妃相对变色。 我自知德仁太后与文泽因手中无玺,一直引为恨事。又担心它被定怀太子寻得,借此bī宫每每念及总是夜不安枕。如果他真得到传国玺,民心动摇,文泽人君之位只怕危矣。 琴贵妃微微沉吟道:陈老将军一向忠君爱国。现今仅凭一纸反文,皇上可会相信?同嫔流泪道:皇上尚还未表态。我父自定远侯获罪后,一直担任天下兵马大将军,至今已有五年时间。两位兄长亦在京城军中担任要职本是大忌。且我父追随定远侯多年,侯爷原因定怀太子获罪,现有人造谣说我父助定怀太子谋反,只怕 琴贵妃紧锁眉头,突然眼中寒光一闪看着我们复说道:果然难办。皇上即使不信,只怕也会暂除你父手中兵权,立案送大礼寺调查一番。那时,审案之人是良妃之父李伯远 同嫔更急,嘶声道:李大人素与我父政见不合,积怨多年。若我父落于其手,只怕 慧贵人,琴贵妃转头问我道:你觉得这事会是谁构陷陈老将军? 我忙道:妹妹觉得此事决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且不说定怀太子是否真得到传国玉玺,只说始作俑者的最终目的无非想引皇上疑心,从而解除陈老将军兵权。老将军现正在北疆屯练士兵,准备明chūn再战。如他获罪,一旦目布尔宁休养生息举兵重来,朝中更无人可制西托大汗。因此,妹妹疑心是目布尔宁大汗西托使的反间计,通过我朝内应行计。其内应此时搬出定怀太子之事,无非找出皇家忌讳而激怒今上。兵书上说,敌人qiáng大团结,就要制造成内部矛盾,使其分崩离析,而后攻之西托大汗只怕便是用此计离间咱们朝中君臣。 琴贵妃深深看我,想说什么终又没说,只微微点头道:这种分析也有一定道理。本宫早说过慧贵人遇qíng则乱,至于别的事,头脑也还算冷静。不过 说至此处她又不说完,改说道:现无论是谁生事,无论生事之人又出于什么目的首先须救老将军xing命。本宫意见,请老将军主动上禀皇上,你们父子jiāo出兵权。先保全xing命,再图日后翻身。 第四十八章 离间(中) 同嫔闻言急道:这样岂不让敌人得逞?届时西托有恃无恐,北疆战火不断。民众生灵涂炭 琴贵妃劝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再说,能不退么?你不退,皇上自会qiángbī你退。说不定还得搭上身家xing命。倒不如退至暗处,也能看清究竟谁是敌人。 同嫔尤不甘心,神色黯然道:想我一门忠烈,不想竟为jian人所害。此时要老父解甲归田,他又qíng何以堪? 等等。我说:妹妹倒有个想法。或者陈老将军不必jiāo出兵权,也可暂解皇上疑心。 同嫔大喜过望,紧握我手道:妹妹请讲。我犹疑着慢慢说:姐姐请陈老将军修书皇上,澄清误会,表明忠心。信中列举以往父子忠君报国大事,且分析现今北疆局势,请皇上切勿听信人言调其回京。再请陈老将军将姐姐两位兄长一家jiāo于皇上,留京当作质子 同嫔不等我说完,猛地摔开我手。什么?!她皱眉道:你这是出的什么主意?拿我全家玩笑么? 琴贵妃闻言冷笑道:如此妙计,这世上竟真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怎么?同嫔问。她仍是一脸茫然。 琴贵妃道:皇上听说此事后,并未当即表态,证明他未必相信此事为陈老将军所为。但无风不làng,皇上最后对此事一定采取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态度。既不想错怪忠臣,寒你父兄之心;也要防微杜渐,防你父兄真有造反之意。但若让你兄长作质子表明忠心不仅可保你父兄xing命,也可稍除皇上疑心。陈老将军兵权在握,总有水落石出一日。就是始作俑者,yīn谋也不能得逞。 说至此处,她向同嫔冷笑道:是全军覆没还是弃车保帅,同嫔你自己考虑。 同嫔这才恍然,对我报愧道:原来如此!姐姐xing急错怪妹妹,请妹妹不要怪罪。我轻拍她手微笑道:姐姐快别这样说。你我好姐妹,一切尽在不言。 琴贵妃一旁微笑。 我望着微笑的琴贵妃心中再疑。不是说她从不帮人么?就算帮我是受人所托,又为何热心相助同嫔? 从琴贵妃处回来,我刚走至门口,正见得李福迎面走来。他满脸堆笑,说道:恭喜主子。皇上刚下旨,晋封慧主子为昭容。 说完,他打开手中huáng色圣旨,朝着我大声宣读。文泽意旨,柳荷烟那日便由贵人晋位为昭容,已是三品十七级里二品中最末一级的嫔妃,比起原来贵人的身份,又高一品。 随后领旨谢恩,接受赏赐祝贺不提。 数十日后,已至十月中旬。 那年秋天来得比往年早一些。有风的日子,安嫔宫中早已率先架起炭火盆子取暖。文泽应允陈老将军的恳请,让其两子质押京师。他未夺陈老将军兵权,但派礼亲王亲至漠北前线督军。 那十几日之中,文泽来过三次听雨轩。某日兴起画百蝶图,我侍立一旁提些无关痛痒意见,说好。文泽笑道:两个爱妃,良儿会画不会品。烟儿倒是会品,至于画技嘛,却比良儿略差些。 他又感叹良妃才高,竟能将他画得神形俱备。 我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第四十九章 离间(下) 十月十二这一天,天气晴好蓝天万里无云。难得又凉慡又晴朗,用过午膳,我走出听雨轩,命小萝莲蓬二人拿出绣花架子临水池放好咱己坐于日头底下,静静绣一幅鸳鸯戏水的图案。 池中红荷早谢落,碧水远处波光粼粼。 头顶三两声啾啾鸟鸣。 偶有蝴蝶飞过。 微风轻拂,带着gān燥的暖意一直chuī入心中。 抬头远眺,只见风和日丽,水面波澜不惊。风雨毕竟短暂,现它离我远去,生活仍然美好。那日午后,我一身紫色纱衣坐于秋阳之下,身体被阳光晒懒,心中无限温暖正陶醉十分,那温暖陡被安嫔尖利高昂的女声穿刺撒裂。 哟,绣得真好!我听见身后传来她夸张的冷笑。回过头,看见良妃与安嫔带着众多宫人,正浩浩dàngdàng的站于我身后。 那安嫔冷冷笑道:两只野鸭洗澡,慧昭容竟有闲qíng将它们绣得活灵活现,端的是手巧得很。 她声音如同金器划上铁器,令我心猛地缩紧,赶忙放下手中钢针起身见礼陡觉背心一痛,有宫人在身后使大劲拧我。 多日未阵前jiāo战,原以为她们已鸣金收兵,不想仍记挂着我柳荷烟。 我qiáng忍疼痛,偏不出声。 好在已遣小萝莲蓬回去,否则今日对于她们,只怕又是一场浩劫。 良妃突然猛拧安嫔手臂。安嫔惊叫出声,一脸惊恐地望向她。良妃变换脸色,对她作关怀备至状,柔声道:好妹妹,慧昭容没撞伤你罢?腹中龙子可有不适? 安嫔脸色一变,继而呻吟声起。唉哟,她大声道:可不痛死本嫔了么?! 良妃冷冷喝道:大胆慧昭容!在场所有人亲眼目睹,你以下犯上故意撞伤安嫔,意图谋害皇子。慧昭容该当何罪,你还不与本宫跪下?! 望着良妃与安嫔得意的yīn冷的面容,我突然想起琴贵妃那日言语,心念一动,径直对着安嫔跪下。 妹妹该死,求娘娘恕罪。我正色说:妹妹往日愚笨,斗胆肯请娘娘原谅。今后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以供娘娘驱使。 此言一出,良妃与安嫔脸色均变。 安嫔诧望良妃一眼,冷笑道:你今日倒听话,怎么突然转了xing子? 我故作谦卑状俯首道:回娘娘话。皇上金口玉言,只待皇长子出生,便封您为贵妃。您将是皇长子之母。妹妹之与贵妃娘娘比,星辰岂可与明月争辉?您母尊子贵,必定深得皇上喜爱。日后莫说妹妹,哪个嫔妃又不靠娘娘提携?谁又敢得罪您贵妃娘娘?因此妹妹诚心向娘娘请罪,求娘娘原谅妹妹一时糊涂罢。 虽未点透,但在场者全都明白我所言何意。我朝虽不一定会立皇长子作为储君,但文泽至今未得一子,如安嫔如愿生下皇长子,其子立作太子的可能xing极大。因而安嫔日后富贵荣华,自然会凌驾众人之上。 安嫔冷笑道:算你明白,不过你以前很惹娘娘我生气。饶不饶你,本娘娘再看心qíng。今日冲撞娘娘我,看在你诚心认罪。本娘娘只罚你跪半个时辰罢。 多谢娘娘。我说。 我故意低低俯首,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及至她们五颜六色地离开,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阳光从背顶照下,向青石地面投下一团我轮廓的深色剪影。我怔怔盯着微微晃动着的yīn影出神chūn菱过来时见状大惊,想扶起却被我拦住硬生生跪足半个时辰。 小姐,chūn菱心疼地问:您这又是怎么了?我道:无妨,我没事。 只怕我不自信地看向chūn菱道:有事的那人却是安嫔? 第32页 那次,是我生平第一次离间他人,因而有些慌乱与沉重。再不言语,作专心状坐去花架前续绣我的五色鸳鸯。 一旁chūn菱若有所思然后,面色微变。 十日后,安嫔突然小产,流下一名已将成型女婴。虽说是女婴,但其贵妃梦彻底破灭。因为太医们说,此次小产对母体伤害很大,安嫔今后再难有孕。她日日哭吵,说有人害她。 文泽命人严查,果然发现安嫔屋中木炭有异。有太医研究后,回说:木炭原用含量极重的天花粉泡水浸过,后晒gān方才jiāo至安嫔娘娘用。 再查时,安嫔身边突有一小太监半夜服毒自尽。 此事又成无头公案。 文泽去看过她几回,安嫔每次总是哭闹不休。他终于不耐其烦,一日拂袖走后,再未回去安嫔不再聒噪,竟呆痴下来,每日满后宫疯跑又笑又叫:本宫是贵妃!有人害皇子! 文泽忍无可忍,将她禁足于住处,只留几名宫人服侍。 同时下旨,不许皇长女玉芙公主再见这个疯了的生母。 第五十章 惊变(上) 自安嫔小产到她疯颠,距我离间她与良妃之日不过短短二十来天时间。 那次小试牛刀,使我知道有些看似牢不可摧的团结竟那样的不堪一击。终使我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出江湖险人心更险,chūn冰薄人qíng更薄这两句话传世名言。 一任外面风风雨雨,我自不闻不问专心跟着琴贵妃学琴。 这日中午,正听琴贵妃示范泛音指法,突然可人从外面急步进来。她举言又止,一脸的慌张与焦虑。 琴贵妃住手柔声道:你一向镇定,莫非出什么大事了么? 可人看我一眼,尽量放缓声调轻轻说道:回小姐,皇上他遇刺了! 什么?!我问。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双腿巍巍捉住可人道:可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琴贵妃却冷静得多。 可人别急,她皱眉道:你说清楚些个。前因后果怎么回事,皇上现在人在哪里?可人轻声道:奴婢刚从养心殿听来的信儿。那边说皇上看今日天气睛好,因约了浩王爷等几位王爷一起去围场狩猎不想半路突然窜出十几名蒙面刺客,一路穷追猛赶后来后来皇上便摔下山崖 什么?!我闻言如头顶猛然炸响旱天惊雷。软软坐下,顿觉仿佛口鼻闷进深水之中透不过气来无助地望着可人,只感胸中撕裂般巨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耳边有人轻唤:小姐!小姐! 我慢慢睁开眼,已在自己chuáng上。chūn菱小萝莲蓬围在身边,三人均是满脸忧虑双眼通红。忆起前事,我胸中一痛感觉就要吐出血来。泪水哗哗如涌泉,chūn菱等人立时模糊,胸前红色锦被湿透一片。我心中千回百转,只知文泽死于非命,自己绝不独活。上天入地,我要一定要追随在他身边爱他、崇拜他、服侍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要生生世世伴在他身边,不让他感到有片刻的寂寞孤单。 身子被chūn菱扶起。她一面抚我胸口一面说:小姐别急,皇上没事。 什么?!我问。 我乍闻之下收住泪水,猛然握住chūn菱双手喜至顶峰,突然心中一暗,巨大痛楚再次袭来。 你们骗我。我说。 你们不要骗我。我流泪嘶声道:刺驾这么大的事儿,旁人岂会传错? 皇上真没事。chūn菱说。她眼中波光一闪泪水就要流出,可口中却说:小姐若不信,待会奴婢陪您去一看便知。 chūn菱,我狐疑望她:你既说得如此绝决,为什么这样悲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chūn菱将说不说,扭过脸去。我更急,扳过她身子问道:姐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想急死我么? 是浩王爷。小萝说。 她在一旁哽咽道:王爷他换上皇上的衣服,引开刺客注意,最后 什么?我心又是一痛,随继满怀希望地皱眉问道:看清楚了么?怕不是又传错了? chūn菱眼泪终于流下。 她沉重地点头嘶声道:山崖很高,王爷他走得很惨待有人下去山底时,看见王爷已摔得血ròu模糊但那一身衣服,却是如假包换的皇上的龙袍。 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中抽去一般,我软软而茫然地瘫倒于chuáng头。 我在chuáng头陷入一片慌乱。不可置信如此俊杰的文浩,怎么会英年早逝?!qíng不自禁回忆认识文浩后所有事qíng,想起他屡屡帮我、帮chūn菱;想他懒懒的笑容,明亮的眼波,风趣的话语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竟让这样一个人间极品死于非命?!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中) 重重痛楚之中,突然又想起一事。我忙问chūn菱道:太后娘娘与皇上 chūn菱忙道:您已晕了整一天一夜。昨儿皇上回宫见过太后娘娘后,关自己在御书房内亲审两名刺客,至今已有一整日时间。皇后娘娘与各位主子们去请过几次安,但太后娘娘十分悲痛,任谁也不见。 我抬眼望了望窗外,正是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想了一想,不管不顾地掀开棉被下chuáng脚下一软,硬生生撑着站立起来。弱弱吩咐chūn菱等道:赶紧让杨长安带上人,撤换去听雨轩中一应红色用品。 又命chūn萝二人给我稍事梳洗,胡乱吃下两口热粥,独自急急赶去永泰宫。 正门口当值的小莺也是眼圈微红。见我去了,行过礼拦住说:成亲王妃来了。太后娘娘谁也不见,慧昭容请回罢。 我知多说无用,仗着路熟绕道至宫外,在斑驳的阳光之中顶着满树当头huáng叶立于一红木雕花窗下。 那时想法十分单纯,只担心德仁太后有何不妥,自己也好立时尽上一份心意。 我所立之处靠水,又是大白日,因此无人防守。便听见太后与成王妃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刺客、定怀太子、文浩、林媚儿等几个名字反反复复被她们提及突闻我母名讳梅晓寒时,不由心中一惊,上前几步贴在窗根底下细听。 窗内传来成王妃猜疑的声音。 难道是柳荷烟?她问。 太后犹疑地说:也不大象。若真是她,那日在浣月山庄,她又何必拼死为哀家挡上一剑?难不成她知道浩儿有雪蛤可以解毒么? 成王妃叹道:这么多嫔妃,想要找出这么个人来可委实困难得紧。老姐姐只是想梅晓寒当初只怕她为那事对咱们怀恨在心,因而趁她女儿进宫之机与定怀太子勾结 罢了。太后叹道:当初原是咱们对不住她哀家看荷烟那孩子确是真心喜欢皇儿 晓寒她太后又叹道:听说他们原来过得也好。可后来柳太傅这事,只怕她他们两人更恨哀家。 成王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柳太傅之事原是不得已。至于梅晓寒,当初娘娘便因心善放她一条生路。后柳太傅出事她全家流放,您更让成王爷救她一家回京,她又岂有不知?而柳侍郎王爷与姐姐我素待他们不薄他们女儿现在又成了宫中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家?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个土心。娘娘一片苦心,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不感激? 德仁太后不语,屋内一片沉寂 半响,才听太后悲叹道:这事不提也罢。哀家确有此悔不当初。若不依了父亲计策嫁进皇宫,哀家与晓寒也不会更不会有林媚儿媚主祸国这一出现虽助皇儿得到天下,但传国玉玺尚未现世上次定怀太子寻到玉玺一说虽属谣传,但若真让他寻得哀家心中只是不安。而且如今因果报应,浩儿他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虽然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生平平安安的好。 娘娘不要这么想。成王妃说: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便是太念旧qíng。当初定怀太子派刺客去浣月山庄,您就该狠下心 太后叹道:哀家瞒而又瞒不想纸包不住火,终要贻笑天下。罢了,哀家也累了,先歇一会子罢 随后里面空白一般的寂静。 第五十二章 惊变(下) 我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是暗暗不停地反复向自己提问。又想,太后是因为我母亲而救我一家回京的么?那日我们与大伯父一家、三叔正在流放途中遇流匪冲散,幸得成王爷路过相救带回亲中这,竟是太后安排?那么,那群流匪不是流匪,竟是官兵假扮而成?太后又为何只救我一家,不救大伯小叔他们? 母亲不进宫来看我,难道竟为着不想看见太后? 再次想起母亲种种奇怪行为,心中狐疑万分。 自我记事之日起,便知母亲是不与我们住于一处的。她独自生活在乡下亲戚家中,即使逢年过节也不回来。若要一家团聚,我们须坐马车花一日时间进去一处大山,然后再行上半日路程才与之一见。我一家在流放路上被成王爷带回京后,母亲的举止更加令人费解。她闭门不出,一旦王府来了生人访客,便躲进自己房中。偶尔陪成王妃出门礼佛还愿,竟会拿了锅底灰化水匀在脸上这种怪异行为,直至近一两年方才略略好些。 尤其令我不解的是,对于她这种行为,无论是祖父母还是成王夫妇,竟然视若不见,仿佛理所当然。他们与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母亲,甚至于对她呵护有加 重重疑点令我既惊且乱,只觉置身巨大漩涡,看不清前景分不清方向。 轻风chuī过,湖面突生碧波,那水阳光照耀之下层层摇曳。那波光突然灼伤双眼眼中一痛,我两腿挂了千斤重的铅块般,软软走开坐去一处僻静的青色山石之上。 心事在瑟瑟秋风之中辗转,发huáng。 我又想:成王妃适才说我祖父之事,太后是bī不得已。她有什么bī不得已?难道 正自出神,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面若满月,杏眼微红,却是同嫔陈同chūn。首次瞧见她穿着一身雪色长衣的模样,明白这打扮本为祭奠文浩之去逝,心中又是一阵苍凉。 正四处寻你呢。同嫔说。 走罢,她嘶声嗓子说道:咱们瞧瞧琴姐姐去。 说完也不容我犹疑,硬拉着去了。刚行至竹林前,我们便听见有隐隐琴声传来。琴声哀怨,其间夹杂着琴贵妃的楚楚歌声。走近了,听清了,她凄凄婉婉唱的正是一支悲伤元曲: 第33页 山也遥遥,水也迢迢,生死相隔路两条。 昨日少郎不等明日老。 人去了,人去了。 梨花庭院,青灯夜雨,弦断知音少 琴如诉,歌如泣。直使闻者惊心,听者落泪。 我越听越是悲苦难抑,正yù掩耳,突然铮地一声脆响,琴弦折断。接着又传来琴贵妃猛烈的咳嗽与压抑着的轻声啜泣,继而听见可人一声惨烈的惊呼:姐姐,你怎会吐血?!要不要请宋大人过来? 我闻言一惊。正想进去,却被同嫔拉住。 白衣衬托之下,她一脸凝重,对着我轻轻摇头。 立于红色窗根底下,我们听见里面琴贵妃再咳几声,断断续续细声哭道:人死如弦断,琴在人已亡! 姐姐!可人急道:浩王爷他 一句话却没说完,里面却没了声息。 风起,有几片huáng色树叶辗转落上肩头。 正狐疑慌乱,同嫔却不容多想伸手拉一拉我衣袖,示意原程返回。 第五十三章 玄机(上) 秋去冬来,北雁南飞。 转眼到十一月中旬。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每夜于窗外呼啸。 自文浩身故,文泽一直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除每日去太后宫中请安,不再召幸任何嫔妃。 但他却没有一日闲着cao劳国事外,更严旨刑部限期捉拿刺客元凶。又追封文浩仁智勇忠亲王谥号,天天传召礼部谢侍郎入宫询问其后事办理进展qíng况。脸色一律yīn沉的重臣们在养心殿进进出出突然某日消息传来,贴身服侍天子的十几名宫人侍卫被一并缢死嫔妃们无不惊奇打探,奈何李福huáng胜等咬紧牙关,闭口半字不言。 不明所以,宫中人心惶惶。 文浩遇刺的第七日,文泽亲率文武百官送他遗体下葬皇家陵园。 再过三日,终于想起命敬事房送去嫔妃们的绿头牌。 颇令人意外的是,我竟然是被他第一个召幸的女子。 翻我绿头牌的那夜,李福声势浩大地带宫人们打起一排红色宫灯,过来听雨轩接我。 请慧主子更衣。他微微躬身说。 见我不明所以,他赔笑道:太后娘娘有旨,日后主子娘娘们去养心殿侍寝,必须先在自己宫中除去所有衣衫奴才们已为娘娘准备好了棉被 我又惊又羞又疑,脸一红问李福道:所有的主子娘娘们都得这样么?李福赔笑道:回慧主子话,是。 随后,我被李福带来的宫女们裹入翠绿色绣花棉被,再由两名小太监抬去文泽身边。 养心殿外侍卫林立,殿内灯火通明。朱红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紧闭,一路走过面无表qíng的宫人们,他们将我轻轻放在文泽huáng色的宽大龙chuáng之上。 硕大夜明珠照得屋内亮如白昼,白玉花薰中淡淡龙涎清香浮浮沉沉。宫人们屏声静气僵直站立,更漏之声清晰可闻。 空气之中分明存在着一种叫硬的东西,叫人不敢就此沉溺。 文泽并无过多言语,直接回手放下帐钩,掀开我身上锦被便要步入主题我又羞又急在他身下挣扎道:皇上,这么多人灯还亮着 他陡然停下,脸色微变略略沉吟后终于吩咐道:熄灯。 话音将落未落之际,只见中门处明huáng色门帘一动,李福躬身从中门外进来,走近chuáng边,低低赔笑道:皇上,太后娘娘吩咐过 住嘴。文泽皱眉道:难道慧贵人会熄灯! 是。李福说。他轻轻一挥手,立时有宫人远远燃起在对面墙角处的羊皮宫灯,随后取下夜明珠包好收进匣中,室内顿时一片静寂幽暗。 窗外冻雨突落,树叶哗哗作响。 窗内红账之中亦有狂风骤雨。文泽贴近我沉沉然一次次有如bào雨打梨花。他一面动作,一面在黑暗中贴近我耳根,轻声而霸道地问:说你怕不怕朕?! 听见我叹息微颤的肯定回答,他动作更加剧烈,反复问着我同样一个问题。我们身子和着风雨之声摇曳颠簸,我被他引领着,引领着上天入地,翻云覆雨,横越沧海,飞度巫山 我倚着他温暖,正柔qíng满怀渐入佳境他却不再留恋。断然离开我的身体,缓缓坐起身来,说:掌灯。 李福披着一片光明走至chuáng边,低声请示道:皇上,慧主子是留还是去? 我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宫中早有规定,嫔妃侍寝后,由天子决定该嫔妃是否具备受孕资格。如果天子说去,便有专职宫人采取事后避孕措施。文泽子嗣不多,一般qíng况下并未让嫔妃们避孕。 只不知李福今天为何有此一问。 文泽闻言再看我一眼,沉吟道:留罢。 他迟疑的目光与并不十分坚定的语气,象一道小小冰流直沁入我心。正气闷间,他又微微牵动嘴角,俯身用嘴浅浅碰一碰我唇,再轻轻吻着我说:朕还有事,你跪安罢。 还不及说话,他已转脸扬声吩咐宫人们送我离开。很快,我被人不分由说地从温暖的chuáng弟上拖开,抬出养心殿外。 第五十四章 玄机(中) 还不及说话,他已转脸扬声吩咐宫人们送我离开。很快,我被人不分由说地从温暖的chuáng弟上拖开,抬出养心殿外。 窗外夜雨初歇。我让他们抬着,在冷冷的月光下穿过满园秋风。突有一滴雨水从树叶上chuī落滴上面颊。那一滴冰冷突然让我心中气苦,心qíng也灰暗至极点。回去自己chuáng上,继续胡乱这几日听闻,我不由又疑又悲,直至五更天方才辗转睡去。 又过七八日文泽再翻我绿头牌。 眼见宫人们捧着织花棉被放于面前,莫明的,我心尖突然被那叫做自尊细针轻轻一扎。暗暗犯倔,对李福qiáng笑道:这几日身子不大方便,还望皇上恕罪。 chūn菱等见我不应文泽传召,均引为诧事。 而我却一言不发,行为如常。 那晚,文泽改召萼儿过去养心殿。第二日萼儿过来看我时,居然十分激动。皇上是相信我的!她叹说道:他还是喜欢我,心里仍然有我。 见她欢喜的模样,我心中一动,眼内微酸。 也许,她才是最爱他的女子。 我虽也爱他爱得卑微,却不肯放弃那一点点骄傲。而她她可以为他心甘qíng愿低至尘埃,爱他的心却如chūn花般在他足底不管不顾地幸福绽放。 心中感叹,一时千百转。又觉她说得奇怪,我qiáng笑着追问道:皇上本来就信姐姐爱姐姐,怎么姐姐倒说这话?!萼儿诧道:难道妹妹不知道 见我一脸茫然,她又不再下说而是改口道:妹妹,你切记如今皇上召幸谁便是对谁天大的恩宠。皇上总之他对你我姐妹原是极好的。 她将说不说,我更是一头雾水。 再过十来日,听说终于又捉住几名刺客首脑。追杀文浩的刺客们陆续被擒获,只差元凶文泽与文浩的大哥前太子定怀未归案。 文泽继续亲审刺客突有一日消息传来,下旨查封所有全国所有青楼jì院嫔妃们揣摩上意,私下里议论纷纷。 此时距文浩遇刺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德仁太后痛定思痛,决意离宫一年,驾临莲溪寺吃斋理佛,为文浩超度。 自审过刺客首脑后,文泽突然减少去太后宫中请安的次数。有时与我在宫中 路遇,他看了我脸虽然嘴中不说什么,却总会微微起蹙眉头。 我自然不敢多问,但心中惴惴十分不安。想借酒消愁,派人莲蓬去取点来储备时,却又被内务府告之说,文泽前几日已命人毁去所有的胭脂醉。 包括酒坛亦被摔得粉碎,无一幸免。 怅怅然若有所失,我忙命藏好听雨轩中幸存的五六瓶酒,不敢放在明眼之处。 不想目布尔宁大汗西托竟在此时又来了个火上浇油。他得寸进尺,派遣使者向我朝索要种子药材,声称如若文泽不给,今后北疆战火将绵绵不绝。作战季节不对,文泽一忍再忍,依言赠物西托,却更是烦恼动辄大发雷霆。太后不在宫中,懿孝皇后好言相劝,被骂至流泪。 从此众嫔妃对着文泽小心翼翼,惟恐一言一行招致祸端。 那年秋天,真真是个多事之秋。 无人说笑。 无人开怀。 宫中一片凄风冷雨。 我却无须过于小心。因为,自太后离宫后文泽竟从未召我侍寝。而我这里,一会儿悲,一会儿苦千回百转,愁丝难理。无心做任何事,每日恹恹的胸口泛cháo。 第五十五章 玄机(下) 这日正闷着,可人奉琴贵妃之命来唤我过去咱从得知她的秘密,我倒象自己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一般怕与其见面,之后就没过去。现可人找上门来,说不得只有硬起头皮慢慢踱至天籁宫。 琴贵妃陈列整齐的屋子里烧着一盆火盆,室内奇香扑鼻,温暖如chūn。她一身大红衣装如红杏倚云般倚在檀木桌前,朝着我微微含笑。我亦对她回笑,突然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定睛看时,本来就倾国倾城的她今日略加修饰,更显出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惊人美来。苍白的双颊隐隐透出酡红,象小块胭脂滑入牛rǔ之中,慢慢在那白里层层渗出一般。 如此绝美,她竟又穿着大红衣裙我不禁呆住。 琴贵妃看我怔怔望她,拿手半捂了脸,笑道:还不坐下!傻了么? 我qiáng笑着在她对面款款坐下。她屏退众人,亲手倒茶。正准备吃时,突闻见白色瓷杯之中发出淡淡酒气。 怎么是酒?我皱眉道。琴贵妃微笑道:本来就是酒。今儿我高兴,你陪着我吃两钟罢。 听她今日竟不自称本宫,我微诧陪笑道:娘娘身子弱,哪里能吃酒?依妹妹说您放宽了心,好生将养着才是正经。 你怎么知道我没放宽心?琴贵妃冷笑道:这几日我天天吃酒,因觉得闷才要你来陪饮几杯。你不是也正为皇上烦闷着么,怎么不吃酒解愁,倒如此啰嗦 一语未完,她早咳得喘不过气来。 我暗叹口气,过去轻抚着她背不语。她俯身咳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抬起脸道:你一定想知道这几日为何宫中怪事层出不穷。说实话也无妨,因为刺客jiāo待,说宫人嫔妃里藏有定怀太子的人。 啊?!我诧然道:此事娘娘从何得知?琴贵妃冷笑道:家父毕竟是当朝右相国,我又为什么不能知道? 第34页 恍然大悟。这宫中果然是有内jian的!浣月山庄里的刺客,邀月楼前的黑影,追杀文泽与文浩的人只有宫中有内应,定怀太子的人才能知道宫内动态,及夜闯紫禁城如履自家闲庭。我心一紧皱眉问道:嫔妃中也有定怀太子的人?这人是 琴贵妃冷冷道:也许是我,也许是你。此人一天找不到,大家谁也不能真正逃脱gān系。你们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争天子心!他只怕早派人暗中将所有嫔妃家底细细筛过一遍,你们竟然不会想到!这些日子他召幸嫔妃为何要除去衣衫送至养心殿,不是怕你们刺驾又是什么? 闻言脊背陡寒。我如暗夜置身冰冷汪洋,只知不由自主地随着巨làng浮沉,却看不清身旁的暗流与漩涡。 琴贵妃已猜出十之八九,因叹道:爱天子便是这般辛苦。你既然爱他不渝,便得忍受他的疑与他的变。一旦他不再受人左右,你还须得无条件接受他的霸 心跳突然少了半拍。胸口如被某人的手猛然一揪,我惊道:什么?皇上他他居然也会受制于人? 琴贵妃又看我一眼,冷笑道:他若不受制于人又怎么会时机未到,很多事qíng他管不过来,或又故作糊涂罢了。妹妹可知他为何常说有负于我也罢,我现在这样倒也没有道理责怪于他。 妹妹,她看着我说:皇上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迟早会设法摆脱背后那只大手而真正君临天下。你好好保重自己,是一定会见着这天的。而我我 说至此处她却又不说完,端起酒水一扬头猛然抽进口中。酒劲凶猛,呛得她两颊更加绯红,连连咳嗽喘息。 我忙起身过去将手抚上她红色后背,反复想了一想终于劝她道:娘娘又何苦作践自己?别说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看在眼里担心,便是便是那去了的在天上看着,能安心么? 长评:《梅树下温一壶月光,可以此文酌酒》 网友要多牛有多牛先生为本书写的长评,作者爆汗中 标题: 梅树下温一壶月光,可以此文酌酒 浅评《媚行深宫》文笔及人物层次 此文起先我看好它的文笔,后才看好其它。 作者文字功底不错,文笔十分优美,竟似隐约有曹雪芹曹公之遗风。写作手法也借用《红楼梦》中手法,比如女主柳荷烟在《家宴》一节中,以自己荷烟二字吟写的对联芙蓉烟雨沉睡六宫chūn梦一句。作者提示说,各人对联会隐含各人心思或最终命运。那么不难想到,女主最后一定会是宠冠后宫的主儿。否则怎么会六宫嫔妃的chūn梦都去沉睡,独她一人清醒风光呢? 琴贵妃联的是无心剪窗烛有琴断夜弦一句。很显然,作者借用了李商隐的何当共剪西窗烛与岳飞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两句诗。共剪西窗之烛,当用在夫妻身上。琴贵妃与龙文泽这位天子是夫妻,可她分明在天子身上无心,她的心在别人身上。但她却得不到那人,只好感叹没有知音听,只有qíng断夜弦。 作者在文中原创的几首诗,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林媚儿在《媚行深宫》里写的两首。将林媚儿的妖娆与悲伤表现得比较到位。虽然诗写得并不是很好,但这个我可以理解。作者笔下的林媚儿并不以诗见长。她是一个歌舞者,所以她的诗没有女主写得好,很能够理解。如果书中每个人的诗都写的好,那么这种写法就会是这本书的一大失误。 后来觉得人物很有层次。 首先我比较欣赏的是作者描写的龙文泽前后问话的两节。书中龙文泽曾两次问过女主怕不怕自己。同样是两人男欢女爱之时,同样是在红帐之中,但作者描写出的却是不同的两层含义。第一次龙文泽问这话,是在一种十分放松的qíng况下。他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对将初夜jiāo给他女人的对话。这时侯他该是一种近乎戏谑的、甚至洋洋得意的心qíng;但第二次,却是在他与龙文浩王爷遇刺,知道刺客竟是原来的太子,自己的手足兄弟时。我认为那时他的心里应该是比较虚,比较气,他再问女主这句话,其实更多的是想安慰、证明、发泄。 作者在用字不多的前提之下,能将一个人两句相同的话,不同的心qíng传递给读者,也算难得。 女主柳荷烟写得也比较有层次。 比如,她获罪倒底前是名官宦人家的女儿,因而她不象小萝那产言出无忌。德仁太后问她问题时,她会一一揣摩回答。就此六字,生动写出女主所受的教育背景;初遇天子时,她当他是坏人,因而计捉天子对着他言笑不禁。但一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便有所顾虑,不敢承认自己比天子的画画得好;以前她不怕死,动不动就想到死。为什么?第一因为她一条命是捡回来的,而她家中又无人做官,了无牵挂。第二,那时她什么计策都不会只会被害,不如去死;第三,她认为龙文泽并不喜欢她,所以她生而无趣因此她敢替德仁太后挡剑,会计捉刺客,敢顶撞第一宠妃良妃,对良妃说出那句当心斩糙不除根,chūn风chuī又生的话。因而与太后打赌,她宁死也不去求天子救她。 后来当她与她心爱的人qíng浓意浓,她有了应付其他嫔妃的办法时,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去死了不是? 所以我说这个人也写得有层次,很真实。不象有的书,为了表现女主就将女主写得天仙一般,找不出凡人痕迹。那种偶像派的小说,看则美,实则空。我是不喜欢的。 除了男女主角外,其他人的层次也丰富。qíng节也还算是曲折。就更新上传的几十节来看,作者几乎每个章节都在打小小埋伏,吊人口胃。又在适当的地方解一解谜,满足读者心理需要。这种写作手法是比较好的,它让读者越陷越深,yù罢不能,却又不至于等文等得心慌。 作者在给人物取名上,我个人认为也颇有一点意思。也借鉴了《红楼梦》中的风格。比如反面人物用反喻:良妃明明恶,却偏给她取一个良字;安嫔最是器张不安分,却在她头上加个安,岂不是天大讽刺?! 正喻当然是女主柳荷烟。看过作者写给读者的话,原来作者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是想表明她虽误入藕花深处,却要在深宫这个大染缸中出污泥而不染,保持心xing高洁。那么按这个思路发展下去,女主直至最后也该是个很高尚的人,不会变得如同良妃那样面目可憎吧。 读此文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一定不可一目十行。否则会错过许多本不该错过的美好,及让心灵震撼的文字。 读此文最宜在梅雪花荫中,温一壶月光以此文这酌酒。细细品慢慢嚼,定能回味无穷,沁口生香。 当然,作为一篇长篇小说,作者第一人称在书中用得太多,不够简洁。影响行文风格,这一点希望作者注意。 总之目前从大体上来说,《媚行深宫》不失为一部非常优秀的网络小说。只希望作者不要有头无尾,让读者们失望。 如果作者有虚怀若谷的胸怀,下次我再来评一评。呵呵。 长评:《媚行深宫》古龙版的《红楼梦》? 看了旁的读者评论,大多评为此书为小红楼。其实不尽然。这书中的一波三折的qíng节,谜中又谜的qíng节,更象古大侠亲手捉刀设计一般。读到现在,《媚行深宫》给我最深的感觉就是,这是古龙大侠写出的《红楼梦》,或者说曹雪芹先生著作的《楚留香》。 本书qíng节可以用一步一结,十步一解来形容。 且看文章开头第一节《宫女柳荷烟》中,作者便巧妙设下六重疑惑。 其一、宫中出现刺客,皇太后居然下旨不谈论,不追究,这是为什么? 其二、女主中毒,皇太后不惜讨要自己儿子的心爱之物天山雪蛤治她这个小宫女,何故? 其三、宫女小萝透露出信息,女主这个小宫女居然长得象皇太后。她一界罪官之女,为什么会长得象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其四、小萝透露的信息中说女主长得很美,如果被天子看见一定是会喜欢她的。到底天子是否一见她面便会喜欢她? 其五、女主是家中获罪才进宫做的宫女,但她自己很不能相信。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其六、女主所处的隆泰皇朝自开国三代以来,从未有一日掌过传国玉玺。那么传国玉玺又在何处,何人手中? 这六重疑,书中先先后后,逐步解开。 第一节中除以上谈到的六点外,还埋下了五皇子龙文浩的伏笔,说他深得宫人爱戴。为什么宫人爱戴?且看写他首次出场的一节《奇怪的太监》中,他说的第一句话,便从礼亲王手下救下chūn菱秋茵两条人命。中秋之夜chūn菱失手打翻酒杯,这位王爷只一句中秋之夜,杯(悲)去喜来,很及时化解战败之悲伤。天子一笑,也救chūn菱于无形这样的宫中主子,下人怎么会不爱戴?(有些跑题,呵呵。因为实在是喜欢文浩这人物形象)。 《宫女柳荷烟》一节区区3000字,很自然地jiāo代了人物背景,不着痕迹地暗暗埋下六七重伏笔委实不易。作者构思qíng节的功底,由此可见一斑。 但作者并未就此打住。之后女主惊地发现自己母亲与太后竟有七八分相似,是巧合还是有渊源?从宫人口中听到的宠极一时、令太后都闻之色变的女主是谁?既然宠极一时,为什么她又会在中秋之夜缢死在自住的邀月楼中?每年八月十五真是她的鬼魂回来chuī萧,还是另有其人?《媚行深宫》是一本什么书,怎么第一宠妃李良绣竟是学了其中招术才能宠冠后宫的?琴贵妃一向独来独往,目下无尘,又是受了谁的托负照顾柳荷烟书至此处,有解有未解。 解与未解之时,又设新的伏笔。一部后宫小说能写成这样,看起来确实挺有意思。 作者曾说,她qíng节的安排会是意外之外,qíng理之中。又说不到大结局,永远不要相信书中人言,只相信自己的心。那么我想,qíng节到最后可能会来个惊爆内幕吧。呵呵。 有些文字也很有古大侠的风格。比如皇太后曾对女主柳荷烟叹道:果然世间痴qíng与傻,相隔唯一线。还有原来贵妃舞剑,意在良妃我心中暗笑。类似等话很多。 至于作者文笔,我想不消我来细说。看了看评论,无论是看好本书与不好看本书的,对作者文字功底均无置疑。只希望作者继续保持目前的创作状态,给读者们一部完整的,不同寻常的后宫佳作。呵呵。 第35页 PS:多谢元元长评。 五十六 燕语(上) 琴贵妃只不言语。俯身咳了好一阵子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痕。 你都知道了么?她问。 我点点头,叹口气将她轻轻抱入怀中,也不再劝,凭她认认真真哭个够。一盏茶功夫,她痛哭转为抽泣,抽泣又转为抽搐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幽幽道:我出生于二月。依我们家乡说法,二月生的女子一生命运会多有波折。非得远离家人,才可保自己与家族平安。我打小就被家父送至外祖家中寄养。十四年后方为父兄接回送入宫中,因此与父兄并无多少感qíng。他们表面上待我好,原不过指着我得宠君前,好加重他们政治法码,与人朝中争斗。而我并非任人摆布的棋子,因此得下怪病,自己又偏不让这病好。时间长了,他们见我复宠无望,这才逐渐放开手去。 说至此处,她傲然冷笑道:若非自己想病,外祖金针大士岂有医不好我的? 我微惊道:娘娘是叶隐叶老前辈的外孙女儿?妹妹只奇怪叶老前辈竟肯替幼弟出诊,原来竟是冲着娘娘面子。 琴贵妃淡淡一笑,说:不是。那自是冲着文浩的面子。外祖与文浩结下忘年jiāo时,并不知他是皇五子。他那样人品,外祖纵然眼高于顶,也不得另眼相看。 文浩她提及文浩眼神明亮,随即悲伤。 再咳几声解释说:其实刚入宫时,我确是一心爱着皇上。后良妃小产,证据虽对我不利,但我从未做过,因而天真地认为他会信我清白所以并不解释。但我错了,他并不信。女人于他,不过如同衣服玩物。他紧张的,永远只有皇权皇嗣。因此如若一旦触犯他底线,那么即使这个人前一刻与我海誓山盟,后一刻便会毫无迟疑地取我xing命。我错了他不是常人的夫君,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可能确实爱过我,但他同时亦会爱很多人。他绝不会同我爱他般,当我是唯一,爱我若生命。他是皇上,注定只会他信自己。明白此理之后,我便为了保护自己而狠下心来,想方设法让他回心转意咱己再单枪匹马,与各方鬼神争斗及至后来,我累了,也倦了。终于知道这场争斗无休无止,即使我大获全胜又如何?只得此一名号,获利的却是我的家族。其中苦乐谁能说清? 也许文浩之死她压抑太久。一吐为快,也好。 琴贵妃又道:等我参破这层理儿,却又发现有人在我沐浴水中下毒,使我终生不育 讲到此处,她忍不住再次落泪,说道:此毒本有一年多的潜伏期,之后须得日日吃解药,否则不出两年便毒发而亡。我因早灰心,便依心qíng时吃时不吃,故此这身子也就时好时坏。于是奏请皇上,说自己体弱不能再侍寝。 咳几声又道:历经几役我已心灰意冷,不想再与人斗。因此自己病了,寄qíng于琴中再不理会那些闲事。 她望我一眼,脸一红低头轻声道:一次月夜临湖抚琴,正遇上有人对面chuīdòng箫。一琴一箫隔水合鸣,只觉得心意想通。好似我的苦楚与烦闷,对方竟全了然于胸,且用箫声为我化解这样过了数十日,竟生出想见一见那人的心来。后来自然知道是他明知不可为却禁不住一时痴迷进去,再也化解不开后来,方才对他对他 断断续续说至此处,她脸早飞红得四月桃花一般。其间偷偷看我几眼,想必怕为我所耻。见我面色如常,复叹道:你怎么还不肯叫我姐姐? 我一怔,还未回答,她已点头叹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初原是我待你太过刻薄。不过妹妹也不要生气,须知我那时心qíng,本来极坏。 妹妹,她含笑看我:你可知我的小名便叫燕语么? 五十七 燕语(中) 原来她与燕语琴同名! 知己檐下雨,细听燕呢喃这么说,她便是琴琴便是她,她早已人琴合一。当初赠燕语琴给文浩,便是将她的心给了他。 可是,可是文浩居然将琴送给了我!她怎能不气恼,不伤心? 又想,也难怪她能识破他的谎言。那日她说那句,他也是个懂琴的?他若真懂琴,怎么会将燕语赠你?原来她口里说的琴并非琴而是一个qíng字!至于一直对着我冷嘲热讽,当然也是为着文浩之故!所以她赠qíng之后,会有家宴上的抚qíng,与来听雨轩夺qíng之举。 念及此处,我按下心中狂乱,小心翼翼地追问道:也是浩浩王爷求您关照我的么? 琴贵妃嘴角微翘,点头叹道:妹妹终于想明白。见我诧然,她已猜出十之八九,手抚我脸微微笑道:他为何帮妹妹,妹妹心中竟不明白么? 我心中狐疑,却哪敢说出口来,忙使了劲摇头。 看我模样,琴贵妃幽幽长叹道:一切均是前世注定!妹妹与同嫔,都是他看重的朋友,我看在他面上,自然对你们好些。况且,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听他因妹妹而用个求字我又岂能不帮? 这我一时语结,心乱如麻。 琴贵妃却不再说。换个话题又问:听说,害他的凶手是定怀太子? 是。我恨恨道:宫中尽人皆知。 她深深吸一口气,摇头道:很难置信。他兄弟三人虽非一母所生,但自小感qíng深厚。定怀太子大文浩十岁,自小对他疼爱有加又怎会害他?! 心中一动,我问:姐姐,你可知先太子获罪真实原因? 琴贵妃道:此事我确知一二。皇上xingqíng随太后,潜心诗词绘画。先太子与文浩随先皇xingqíng,爱好鼓瑟乐曲。先皇晚年,十分宠爱一位长于歌舞的妃子媚妃 一惊,我打断她话,问:姐姐,你说的媚妃是? 她叫林媚儿。琴贵妃说。 她看向我,淡淡道:林媚儿出身青楼,是先皇晚年最宠爱的女子,被先皇封为媚妃。 我诧问道:这么说林媚儿不是当今皇上的嫔妃? 不是。她说:妹妹也知道媚妃么?咱们皇上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位主子,你怎么又会当她作皇上的妃子? 我茫然失措。 琴贵妃叹道:说起这个林媚儿也算是个人间传奇。当年她扬州招亲,自己坐于绣楼之上,面对求亲之人,出试题三道。第一题,绣楼两扇门上各画一只面孔雀,须百步之外she中其眼;第二题,出上联,对下联;第三题,上去她绣楼中闺密谈。谈话内容又各不相同,谁能抱得美人答案自控媚儿姑娘心中。先皇微服私访,正好遇上招亲盛事,当然得之。先皇为她专在宫中修香楼一栋,取名邀月楼。这媚儿姑娘极其爱花,最擅莲花舞,因而先皇命人在楼中种花无数,又在楼前修建一座大大的荷花池,名曰凤池。荷花绽放之时,皇宫宴请群臣。媚妃足踏小舟,一身雪色衣衫乘风破làng在水面飘飘起舞,十分好看。因荷花花叶茂盛,观者只见舞者,不见小舟。媚妃迎风而动,仿佛凌波仙子 果然是美不胜收我悠然神往。 媚妃风qíng无法用言语描述。琴贵妃说:整个皇宫包括太监侍卫等男子,几乎无不为之倾倒。先皇溺爱一度竟yù立她为后,朝野哗然。定怀太子醉心歌舞,常被允许随先皇一同观赏媚妃跳舞某日,有人秘告媚妃与太子有私,媚妃本人竟也供认心中确实深爱太子。先皇龙颜大怒,令二人分别禁足。因此事为家丑,先皇本意也想先瞒下来,以后另行处理。却不想太子禁足期间,居然夜调东宫护军造反围bī皇宫事后太子喊冤,却又查获他写与外邦意图谋反bī宫的书信 说至此处,她迟疑地看我一眼,停住不说。 确实,这些信函有部分自我祖父书房抄出,从而定下大罪。当日qíng景如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 媚儿爱的竟是定怀太子?我疑惑地想,那么,又是谁在将《媚行深宫》放入邀月楼计授良妃?莫非定怀太子因媚儿坏事失了天下,竟妄想将媚儿鬼魂附于良妃之身,借良妃媚惑文泽不勤国事而丢掉江山? 五十八 燕语(下) 念及此处又是一冷,按下疑虑点头叹道:原说太后娘娘不怎么待见荣姐姐的歌舞,不喜嫔妃们穿着雪色衣衫原来竟是为了那媚妃之故。 不错。琴贵妃叹道:想那媚妃虽能迷倒天下所有男子,偏迷不住当今皇上。他们兄弟三人,定怀太子与文浩倒常去看媚妃歌舞,偏咱们的皇上对她不理不睬也正因为如此,后来皇上登极,媚妃见走投无路便自缢而死。但太后娘娘从此视青楼女子为洪水猛shòu,让皇上下旨严禁朝中大臣嫖jì宿娼。 妹妹,琴贵妃突然道:以后请你不必来我处。我几次帮你,别人岂不疑心?到时竟连我一起计算了,岂不麻烦? 虽十分不舍,但听她话说至此地步,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琴贵妃又道:皇上已将你推上风口làng尖,与我当年一样。你对皇上qíng深意切,已犯宫中兵家大忌。只恐一时离了我,而他他又不在同嫔虽与你好,却是个竹筒倒豆的心肠,不能帮你。因此我时时担心怕负了他的托付,竟使你被害而不得还手 说至此处又咳个不停。 我忙拿了茶给她,轻拍她背。琴贵妃低头哮着气,说不出话来,拿手轻摇半响才说:先求生存,后图发展。你既爱他,定要时刻看清他心妹妹想一想,朝中那么多人买官卖官,浩他为什么只参奏荣萼儿的父亲?陈老将军谋反一事,真是西托大汗使的反间计么?以我对皇上的了解 说至此处她脸色一白,又并不往下说,而是轻声道: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太医宋佩昭与我自娘家带来的的婢女可人二人,很得我信任,日后可为妹妹一用。特别是可人,我与她一起长大,qíng同姐妹望妹妹今后也同姐妹般待她 她边说边咳,声越来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突然吐出鲜血,跟着人软软也晕厥过去。 我本万分狐疑,及见她咳至吐血,一颗心陡然沉冰窖。忙抱入怀中叫她, 只不见回音。 可人闻言进来,抱住琴贵妃大叫:小姐,小姐!怎么会?怎么会?! 一太医服饰的年青男子急步冲入屋中,接过可人手中琴贵妃,半抱入怀。 第36页 同时拿脉,扎针。 那人向可人皱眉道:本官不是已让你偷偷下解药么? 可人流泪道:回宋大人,奴婢确是按您吩咐所办。可他死了,小姐还能活么?小姐抱了必死的决心,除了不按时服药,还日日饮酒折磨自己 宋佩昭眉头锁得更紧,说:这事可人姑娘与下官不是早已知道,且有所防备么?怎么说至此处,他深吸几口气突然脸色一肃,说道:不对。这屋子里点的什么香? 可人道:原先用的自是经是大人看过后方才燃点。只是后来他去了,小姐便差可心去要了礼佛的檀香回来,点在屋里寄托哀思。 快灭了去。宋佩昭沉声道:待本官拿回去看看。 又说:本官已用金针封住娘娘的xué道,等会开几副方子与她吃。此毒名为沙漠之渊,七日之内身体四肢不得沾到生水或可有救。切记沾水必亡! 可人,我忙吩咐道:拿出屋中所有生水。派人可靠日夜轮流守护,任何人进来前须得搜身包括我与宋大人。 宋佩昭与我见过礼,劝我暂不要将此事禀奏文泽。他说:皇上一旦得知,形同后宫人全部得知。如若有人存心害贵妃娘娘,正好趁乱下手。贵妃娘娘今日晕得奇怪,下官拿脉后发现娘娘体内似乎另中它毒只是未有事实前,也不敢妄下结论。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我正要答话,chūn菱门外急禀道:小姐,李总管大祸临头,请您快去相救。 五十九 陈仓暗度(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福居然在锦绣宫中不慎打湿文泽画像。幸好文泽不在当场,良妃给时间他补救。心中一惊,我忙道:趁还有时间,赶紧的重新画一张装裱好也就是了。 李福苦着一张脸道:老奴倒也这样想来着。可这是皇上的肖像,一般画师谁敢接活儿?何况还要一模一样。 良妃呢?我诧道:她既给公公时间补救,何不好人做到底,卖公公这个天大人qíng? 李福举言又止,犹疑叹道:良主子自然能画出一样的来。可老奴不方便求她。慧主子若能劳烦令尊重画一张,连夜送来宫里裱好老奴将终生感激不尽。 见他模样我心中略疑,因有些为难地说:家父多年未见天颜,恐怕李公公,请你与本昭容说实话,你是宫中老人,怎么会如此不当心? 李福闻言望我一眼,迟疑半响才开口说道:回昭容主子,那主子要老奴密告皇上,说安嫔娘娘小产一事乃皇后娘娘暗中主使。老奴不敢,那主子便自己拿起茶水泼上皇上画像说给老奴一晚时间考虑。若老奴才仍不从她,明儿一早她就奏禀皇上,说是老奴失手毁了万岁爷的肖像。 祸害中宫难道良妃真与定怀太子有什么瓜葛?念及此处,我微微冷笑道:李公公您可是皇上身边老人,那主子连公公也要算计?况且,构陷皇后娘娘一事又为何定要公公出面指证?公公又为何不去对皇后娘娘禀明一切? 李福长叹道:回慧主子,老奴早先服侍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后来才调至皇上身边当差。因此那主子觉得只有老奴出面,才能让皇上深信不疑,一锤定音。但老奴若将那主子图谋禀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定命老奴回过头来指控那主子。慧主子您想,老奴再得圣宠也毕竟是只是个奴才,皇后娘娘与良妃娘娘两位主子老奴是谁也不敢得罪啊。况且凭老奴一面之辞,皇上还不定会相信。最后必定在两个主子中间和和稀泥,而治老奴个挑事拨非的罪名到时老奴里外不是人因此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这场飞来横祸化于无形。 见我沉吟,他又叹道:老奴算个什么东西!若搁在往常,主子们之间互相玩笑,拿老奴找找乐子,老奴绝不敢有半分别的念想。只是如今老奴这条贱命虽不值什么,却也想苟且偷生。还请慧主子救一救老奴。 说完苍白着一张脸,迎面对我深深作揖。他言语间虽然吞吞吐吐,但我已明白其中隐qíng。是的,定怀太子一天不归案,嫔妃宫人们便会不同程度的被疑心成内jian,谁也脱不了gān系此时再生事端,若文泽疑他,他必死无疑。 而文泽他难道从此他便要一面携我们的手,一面暗自猜疑着与我们共度余生? 秋风突起,连片huáng叶哗哗作响。抬眼远眺,红墙huáng瓦青砖在阳光下泛着细细金沙般的光芒。宫人们象游在水里的鱼,静静地,或行在光影里,或走在yīn影中。两只飞鸟闯进视野,落于远处地面悠闲地觅食闲话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真的没有改变么? 心内暗叹。回眼看李福,他青蓝色后背上金线绣出的五彩团型图案正对着我,令人微感不安。只觉他可怜,言语也有几分道理,我便点头道:也罢。晚上本昭容让chūn菱去趟成王府,找家父重画一张皇上肖像。届时请公公负责安排chūn菱进出宫门罢。 多谢慧主子。李福千恩万谢而去。 见他走远,我如此这般对chūn菱jiāo待一番。去一趟皇后凤至宫,回来遣杨长安至天簌宫帮忙。一切安排妥当,立时紧闭听雨轩大门,自己重画文泽肖像一幅。 三更天时方才画好。再题诗、晾gān。刚刚gān透,小萝慌张进来说道:小姐,方才莲蓬来说chūn菱姐姐回宫时在白龙门被侍卫捉住。说她私自出宫,违反宫规。李公公亲自前往说qíng,也不管用 小萝别急。我微翘嘴角道:你悄悄的拿上这画,外带五个金luǒ子去画馆找李画师,让他裱成与上次一模一样的。你在旁边守着,天明前一定取回。别的事先不要管。 六十 陈仓暗度(中) 那日清晨行至凤至宫前,与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良妃狭路相逢。屈身行礼,她不拿正眼看我,扬着头冷笑连连。果不其然。近中午时分,文泽派人传我去御书房问话。 李福与chūn菱并排跪在地上。阳光从房顶高高的天窗玻璃直she而下,一条白色光柱正好打在他们中间的青石地面上。光柱之中细尘飞舞。玉花薰里飘出淡而冷洌的龙涎清香。 转眼间,我看见文泽红檀案几上放着两张人物肖像。一张被水渍浸得面目模糊;另一张十分清晰。宝蓝长衫,目光炯炯虽不十分象,却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但,绝对是两张不同风格的画像。 见我来时,文泽脸色yīn沉。慧昭容,他冷冷问道:昨夜听雨轩的宫女怎么会私自出宫去你娘家?难道恃着皇宠无视宫规么? 我微微欠身道:回皇上,宫规规定嫔妃宫人们不请旨不得出宫,与不得私与家人传递信息两条,臣妾劳记在心,不敢一刻或忘。chūn菱此次出宫原已奏明皇后娘娘,请有皇后娘娘令牌,臣妾才敢让她出宫办差。 呵,良妃冷笑道:皇后娘娘果然贤淑,竟帮衬着你们弄张假画来欺骗皇上。 见良妃中计,我微笑道:姐姐说的却是什么假画?罪父虽在成王府为奴,但其画技却是有口碑。不知姐姐觉得这画哪里不象了? 良妃冷笑道:依本宫看柳山水也不过是làng得虚名。皇上气宇轩昂王者风范,这画中之人却贼目鼠眼,哪里有皇上气度之万一?李福弄湿皇上肖像,给皇上认个罪也就罢了。你们却合伙造假,这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文泽面色一凛。柳荷烟,他冷冷道:难道你也骗朕么?! 闻言微怔。他为什么会用也字?不及多想,我忙跪下道:回皇上,臣妾从未骗您。什么李公公打湿您画像之事,臣妾根本不知。您手上这幅画像原是浩王爷肖像,至于良妃娘娘说浩王爷贼目鼠眼一说,臣妾不敢苟同。还请皇上恕罪。 是文浩?文泽问。 他将信将疑,再细看时,冷凛的目中突然掠过一道光芒。 是文浩!他点头叹道:果然是他!柳山水神来之笔,竟画得五皇弟栩栩如生!朕一直对照自己,觉得倒不怎么象。现说是五皇弟,可不跟真人一样么?朕竟没有想到! 我趁热打铁道:皇上,臣妾因想着,您一向疼爱浩王爷。罪父近年曾有幸见过王爷一两面,故而斗胆请罪父为王爷画肖像一幅,以慰皇上思念之qíng。不想却让人误会 说至此处想起文浩,心内微酸。不觉声音有些嘶哑,便停住不说。 我听见文泽长叹口气。绕过案几,他几步走至面前,扶起我柔声道:爱妃请起。朕一时心急,错怪爱妃。 这时小太监huáng胜突然开口禀道:皇上,奴才有事禀奏。 讲!文泽皱起眉头。 huáng胜拿起案几旁大青花坛中一幅huáng色卷轴禀奏道:启禀皇上,昨天晚上锦绣宫宫女素曾送过这幅画来。素金说是良主子让送到御书房,奴才便收下了。请皇上圣阅是不是您要找的那幅肖像? 文泽接过一看,果然是那幅杨柳烟里承圣意的画像一模一样。连题字的笔迹,都分毫不差。转头看向良妃,他声音透出冷意,皱眉问道:良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良妃神qíng大变,重重跪扑于文泽脚下的青砖上。回皇上,她颤声道:臣妾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皇上恕罪。臣妾回去一定调查清楚,严惩传假话污蔑李福的宫人。 又说:慧昭容全心全意为皇上着想,臣妾恳请皇上奖赏昭容妹妹。 说完,她额头触地连连叩首,作可怜状泣求原谅。原来,良妃也知不宜就此事多加纠缠而自bào其短。知道若文泽认真追查,必能查出原画不是出自她手。因而见风使舵,避重就轻gān脆引他注意力转向我。 文泽鼻中轻哼了一声,冷冷道:回去好好反省。不知道朕现正烦着么?后宫应供是朕休憩之所。不要因为朕宠着你,就无风亦起三尺làng。 是。良妃带着哭声道:臣妾疏于查察,还请皇上恕罪。 文泽板着脸道:还有,良妃你记住,朕日后不想再听到有人污蔑五皇弟。 是。良妃前额触地不敢抬头。 六十一 陈仓暗度(下) 文泽长舒口气,下旨晋我名号。由慧昭容晋封为慧淑仪。淑仪是二品中第六级,比昭容高出五个级别。又奖父亲财物无数,我一并领旨谢恩。 都跪安罢。文泽说。 一起低头行礼。当我抬头,再次见他眼中带着一闪既逝的厌与疏离。正愕然间,他已回过心神,对我牵了牵嘴角。文泽嘴角很薄,沉默时看上去有些许冷漠。可一旦他微笑,那笑容便如同煦日和风,融融暖了整个人间。 第37页 亦温暖我心。 心,一下子便轻了。 不禁欢喜,迎一路瑟瑟秋风,竟不觉半分寒意。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回去。刚进内室,突然小宫女莲蓬急步进来跪于脚下。 小姐,她俯首嘶声道:奴婢多谢小姐对奴婢全家再生之德,奴婢今生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大恩。 起来罢。我说。 我嘴角微扬,扶起她笑道:怎么你知道了么?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不过送些个银两给你娘亲治病救命罢了。不过你倒记住,下次家中再任何困难,一定记得与我说。这次若非小萝不经意听见,可不误了一条人命么? 小姐莲蓬哽咽。 去罢。我笑着说。莲蓬再施一礼,行至门口又回过头来,举言又止:小姐 嗯?我望着她微微笑。她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小姐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定会铭记于心。 望着莲蓬的褐色背影,我向chūn菱笑道:这孩子也怪可怜见的。咱们一起从太后娘娘那里出来,她倒与我生分! chūn菱笑道:总不过只比小萝小上几个月。这孩子老实,倒不象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快嘴小萝,凭什么也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正说笑着,小萝端着一个上置茶水的huáng木托盘进来。闷闷不乐替我倒上茶水,她犹疑再三,终于小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不信任小萝? 你这话可是怎么说的?我诧笑。 小萝道:奴婢现在觉得,小姐想什么做什么,奴婢事前都不知道,与傻子一般无二。 我笑道:我怎会不信你?不过仍当你是个孩子。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卷入其中。倒想你快乐无忧才是。 小萝道:可是,奴婢想与小姐并肩作战。否则,奴婢会觉自己是无用之人。 我看chūn菱一眼,笑道:其实今日整件事qíng的来龙去脉,chūn菱与李总管也不大清楚。 是。chūn菱点头。 吃口茶,我嘴角微扬地慢慢说:李福来找我时,我就在想,究竟良妃的目的是什么?针对皇后?还是针对我?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怎么是针对小姐呢?小萝诧问道。chūn菱笑道:才说你是快嘴小萝怎么脑子却没有嘴快?李总管能想到请柳老先生造假,良主子就想不到么?也许她正用此计bī李总管找小姐要画欺君呢,到时可不又多拉皇后娘娘与柳老爷下水么? 不错,我笑道:我又想,李福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于是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瞒着李福,悄悄去找皇后,告诉她自己请家父为浩王爷画肖像一幅,今天想取回来呈给皇上,从而取得令牌jiāo给chūn菱;另一面自己再为皇上画像一幅,装裱后jiāo给huáng胜。这样我们既有出宫的正当理由,又有两幅画像。借此,进可攻退可守。李福若未说谎,此举不仅帮他解围,也能反手打击良妃;若他联合良妃骗我,或者想让我因此违反宫规,又或者其目的是拉皇后与家父下水我派chūn菱去拿的却是浩王爷画像。何来欺君一说? chūn萝二人恍然。 我吃茶微笑。 正所谓兵不厌诈你这里明明见我大兴土木修建阳关道,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军早已偷偷过去独木桥,兵临你城门之下。 六十二 琴断(上) 我晋封当日,荣萼儿贺礼最早过来。一深一浅,两匹上等紫色织花绸缎。 人也过来。 她紧握我手轻声笑道:妹妹,这下可好了。日后姐姐我还要称你娘娘呢。 淑仪与昭仪同属二品,但前者较后者又高出三级。 我现在位份已高出她。听她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因笑道:姐姐才貌双全,皇上怎能不爱?今后荣宠必在妹妹之上。 才貌双全么?萼儿苦笑道:我若不是为才所害,只怕 又不说完,叹道:我一进宫皇上便给我起了个别号叫做莫舞。当时还觉奇怪,明明喜欢我跳舞才让进的宫,怎么倒起这样个别号?后来才明白皇上本意。妹妹饱读诗书,想必是明白的? 莫舞?是的,我想我明白。文泽此意旨在提醒自己劳记前车之鉴,不可象定怀太子一般,要因沉溺于歌舞美色而失去唾手可得的江山。同时他这么做,也是给深忌林媚儿的德仁太后一个安慰。 又不便说明,笑看一眼萼儿,微微摇头道:皇上高才,妹妹不知。 萼儿幽幽叹口气,解释道:莫舞皇上给姐姐取的这个名,原取自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一句。皇上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太过于沉溺女色。尤其象我这样会跳舞的女子,本朝后宫中关系尴尬却是我进宫后才知道。 停了停,她看一眼我又说:前朝后宫有位宠妃,擅长歌舞都说她红颜祸水。因此圣上虽喜我,却又防我 微微皱眉。我替媚儿与天下女子不平,因笑道:王安石曾经说过,谋臣本自系安危,贱妾何能作祸基。皇上圣明,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姐姐趁皇上高兴时,让他另给你取个别号罢。 闻言萼儿紧紧握住我手,柔声道:妹妹真是这样想么? 我含笑点头。说笑一会子,萼儿便起身告辞。送至门前,陡见天空yīn沉,正细细碎碎撒着小雪籽儿。huáng绿色琉璃瓦上轻响一片。门口当值的莲蓬赔笑道:已下了小半日雪珠子,不如小姐请昭仪主子吃点酒搪搪雪气再回去? 我忙点头说好,命人取酒与几盘小茶果子。 chūn菱知我心里记挂琴贵妃,忙亲自过去天簌宫。回来时站在门口小声回道:宫女可人可心服侍周全。加上宋太医悉心调理,现娘娘脸上已有丝丝红晕。虽仍昏迷,但宋太医说,毒已慢慢解除,只须等第七日过了,自会一日日好起来。 我暗念声佛祖,这才放心与萼儿两人小酌对饮。 炭火盆已被红红点起,幸存的胭脂醉飘出淡淡荷叶清香。 室内又香又暖,旖旎如chūn。 萼儿来自南方,本不擅饮。吃不多会便两颊透红,十分美丽。我们聊文泽、聊自己、聊儿时趣事、聊对战争的看法及至良妃,她突然问道:妹妹最近见着她的贴身宫女素金没有? 想了一想,我摇头。 果然有一段日子没见着素金。 萼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醉眼朦胧地说:那丫头原有几分姿色 一句话未完,头向边上一斜,酩酊酊倒在桌上。忙命扶她上chuáng,及至醒来,方让宫人们用明huáng小轿顶着风雪抬送回花萼楼。 接下来四五天,风雪不断。除去清晨去凤至宫请安,我成日待在琴贵妃身边,每日必至傍晚时分方回。 其间文泽来过听雨轩一次。两人多日未见,均觉淡淡无话。因记挂琴贵妃,我无心qíng与他言欢。问这答那。文泽甚觉无趣,小坐片刻便起驾回去自己寝宫。 而天簌宫这里,因有宋佩昭七日必活的承诺,大家都很高兴。 我们沉浸在曙光来临前的欢乐中。 六十三 琴断(中) 琴贵妃昏迷的第七日,我醒得特别早。窗外一片银白。雪后初晴,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地面,院子里的红梅花株株盛开,暗香阵阵飘浮在冷冽gān燥的空气之中,清新怡人。 突然想起小时与家人一起院中雪仗,不由微微笑了。心qíng各外雀跃。朗声命莲蓬折几枝红梅早早送至天籁宫。 自己去时,见天籁宫里人人面带喜色。可人行礼祝我荣升,抽空还与玩笑两句。宋佩昭一脸chūn风,喜不自胜。 用过晚膳,宋佩昭含笑道:贵妃娘娘已无大碍。淑仪这几日辛苦,请先回去歇息。此处jiāo与下官与可人可心罢。 劳大人费心。我笑道。带chūn菱回听雨轩洗漱安寝不提。 那夜,我一宿翻来覆去,只不安神睡至中宵,突见琴贵妃满脸鲜血站在chuáng前与我决别。姐姐去了。她微微笑道:今后你要学会照顾自己,记得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 大叫着惊醒,方知是噩梦一场。莲蓬忙端了热茶过来压惊,又拿起帕子擦拭我满头冷汗。chūn菱杨长安等听到叫声,衣冠不整赶过来。问知是做梦,均长舒口气。 正此时,门一阵喧闹。可人褐色身影风般步入,扑倒在chuáng沿前痛哭失声。 慧淑仪,她泣不成声地说:我家小姐去了! 什么?!我恍惚地问。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陡然炸开,心沉甸甸地飞速下坠。口中一甜有血吐出,落在粉红锦被上绽开触目惊心的鲜红。 在chuáng上挺直后背,我忙摇手对chūn菱等说:不妨事,急火攻心。 chūn菱忙坐上chuáng沿顺抚我背,沉声道:可人妹妹,咱们慢慢儿的说清楚,啊? 可人抬头流泪道:半个时辰前,奴婢煎好最后一服药进屋换可心出来。等喂给小姐吃时,才发现,发现小姐已咽之不下忙唤外间的宋太医过来。再看时已没了呼吸。 小姐是被人害死的!她哭道:奴婢掀开小姐被子,chuáng上竟有好大一滩水迹。显然是有人往小姐身上淋过生水。待奴婢再找可心来问时,发现她她七窍出血,已死在南面院墙底下慧淑仪,慧主子,您一定要为我家小姐报仇啊。 说罢她连连叩头。一声声重重撞击地面,发出咚咚闷响。 我虽腿脚发软,仍亲自下地与chūn菱等一起扶她起身。qiáng迫自己定一定心神,咪起双眼问道:还有谁出事? 没有。可人摇头道:宋大人正在审问其他宫人。 急切切地,我们三脚并作两步赶至琴贵妃屋中。 chuáng上早已被换过gān燥被单。烛火摇曳迷离,琴贵妃仰面静卧,脸上竟透着丝丝红润。长而黑的睫毛合下来,投下一圈弧型yīn影。微红的嘴唇轻轻向上抿着,仿佛正做着什么美梦般甜甜微笑。身上仍是那件大红裙衫,似一朵夜间飘浮在水面上的美丽睡莲。 扑将过去紧紧拥她入怀。她身子尚柔尚软,尚有余温与活着时并无二致。仍存了一线希望,我象平日一样轻轻呼唤她可许久也听不见回答。 永远不会再有回答。 六十四 琴断(下) 我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死别?拥住她,泪水奔腾汹涌,顺着我脸滴上她面。而她仿佛也有知觉般,热泪层层。 见状宋佩昭忙过来轻轻拉开,嘶声劝道:慧淑仪节哀。去者已矣,不要再让其多恋红尘。 含着一双眼泪望向宋佩昭,我恨声道:你不是说 本想狠狠责备怪罪,可看见他双目深陷,两眼通红时,话又偏说不出口。于是嘶声道:是否可心害死姐姐? 第38页 宋佩昭沮丧地摇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人已死,查无对证。只不知这样多的生水,又是从何处而来?这几日,下官白日黑夜,与可人可心轮流督守。外间人从未曾进来,里面可人可心二人除了吃饭便溺,从未出过门。她们进来时也全部严格搜身,哪里带得水入内? 可有外人进来?我又问。宋佩昭摇头道:除了昭容娘娘与下官进来过,别无旁人。 又盘问许多细节,毫无头绪。我心乱如麻,软沉沉坐上一张huáng梨木椅。突然间,一个念头火光电石般在脑海闪过。琴姐姐死于水!难道?立时走近琴贵妃抚琴的红木窗前。 果然,窗外积雪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心中又是剧痛,就要喘不过气来。我用手指捏起一小块白雪,流泪点头道:好狠毒的奴才!竟然将积雪放入姐姐被中,使她遇水而亡! 听见我话,宋佩昭与可人立时冲到窗前,相视呆立。 可人在原地缓缓跪下,悲痛yù绝地低低叫道:全是奴婢大意!宋大人不方便守在里屋,奴婢虽想着亲手煎药,却又怎能让可心一人守着小姐?! 走过去扶她,我流泪劝道:不能怪你。前几日一直无事,谁知可心竟是这样小人?若无这场雪 说至此处,心中悲痛难抑,终于长叹一声:真是天意弄人! 宋佩昭沉声道:贵妃娘娘新点的薰香中也有剧毒,只怕也是可心换过。只是,只是她又为何如此?、 没有道理!可人说。她身子猛颤,摇头流泪道:可心绝不会有如此心计她定是受人指使! 凶手一定是良妃。这种手法,非她莫属。她一定是看琴贵妃与我jiāo好,又看出贵妃在文泽心中仍很重要,因此怕她再次出山,夺了自己宠爱。也怕琴贵妃会成为自己对付皇后的一个最大阻力。 沙漠之渊,好毒的一味药。 李良绣,好毒的一颗心! 她不知琴贵妃已存了必死的心,派可心拿回有毒的薰香。之所以下这种毒,因她知道琴贵妃有洁癖,每天必要接触生水。那香毒向琴贵妃体内侵蚀,天长日久终有一日会达到置人于死地的份量。那时,琴贵妃必会死于沐浴之时。就算有人来查,她体内有毒而水中无毒如此组合计策,李良绣端的是用心良苦。 但可心已死,死无对证。又无其他证据。现我若指控良妃,不仅扳不倒她,反会白白送进可人等人xing命。 冷静,一定要冷静。我这样想着,深吸口气,踏着满地白雪走去可心身死之处细细查看。果然发现红色院墙从南往北、从下往上各数至五块,那砖是可以移动的。 一整砖应手而出。 我点头道:想来幕后指使可心之人,平日是将纸条放入其中传达命令。 又诧道:可人,怎么可心她居然认识字? 可人道:小姐曾教过。只不想一语未说完,又是愤怒又是流泪,恨声道:小姐平日待她那样好,她是为什么?!究竟是谁?!谁害我家小姐?! 可人悲怆在声音在院中回dàng。 没有人回答。 暗红色天空风雪再起。 六十五 名医叶隐(上) 其一: 傲雪凌寒独自开 小评薛琴心之傲 宫人们都说她傲,她独来独往,目下无尘。 她当然有傲的资本。 她有显赫的家世、美丽的外表、过人的才qíng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她不傲谁傲? 况且她被人害后,不与人jiāo往是她轻视那帮争宠争媚的嫔妃们的表现。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们去抢一个男人罢。她心里冷笑着说:我自有我爱的人。 她爱的人,在qíng之一字上只怕比一国之君的天子更加完美。她爱这个人,所以她会冷冷地站于暗处,傲视群芳。她走的路让她十分苦,但她无所畏惧,苦中带甜,甜至极处回酸。 但,她是不知道怕的。 傲之一字已渗与她的血液。她对谁都是一副傲的模样,包括在她心爱的文浩面前。她懂爱,却又不知如何去爱,不能去爱这样的折磨令她痛不yù生,因而她才更傲。 别人都拼死拼活去争皇宠,她却不屑一顾。在天子宠至皇恩的光明顶时放手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决心?又是怎样的骄傲? 她这种xing格的形成其实有迹可寻咱小她父亲背叛母亲另结新欢,给她童年时期蒙上yīn影。她曾一心一意对待天子,当他为君为夫为父。但他冷了她,让她再受重创。因而形成她偏激的xing格。 好象她也很冷。她不是常常对着柳荷烟冷嘲热讽,不是常常冷笑吗?为什么作者只说良妃是冷美人却不说她冷? 因为她并不真冷。 即使真的冷了,也冷在外表。 良妃的冷仿佛一把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尖利钢刀,刀柄是给文泽那双翻云覆雨手拿握的,但它刀锋对着旁人,若人轻易接近则非损既伤;而她是一朵开在风中的雪花儿,它划过你皮朕时你可能微凉微痛,但伤不了你。她虽然冷若冰雪,但若被她爱的人捧在掌心,她一定愿意暖暖地融化。 她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活火山。她山上的冰雪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保护层,保护层下,那感qíng的火山随时可能会发作得惊天动地。她心中是热的,比谁都热。若不其然,她为什么帮同嫔,又去帮qíng敌柳荷烟? 她也不会在文浩身故之后,叫去柳荷烟耳传身教。明明知道自己就要归去,却念念不忘文浩生前托付,叫柳荷烟去教她生存法则。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jiāo至柳荷烟,这又是怎样的挚诚与信任? 所以说她心也会绽放。 她是一朵风中雪花,傲雪凌寒独自开。 其二: 生死一字两徘徊 小评薛琴心之qíng 琴贵妃终象一朵雪花般在风中香消玉殒。 这是一个独特女子。她爱文泽时,可以为文泽付出一切。但一旦她认为他与她的爱并不对等,她并非他的唯一,她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因为她有她的傲。 在天子与浩王之间,我个人认为她是更喜欢文浩的。因为天子是她第一个男人,是她无可选择的夫君。但文浩却是她的选择,虽然这选择十分无望,但她仍痴痴去爱。 爱就爱了。她表达爱qíng的方式是那样与众不同。我从她身上看见了《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身影。一样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样为爱生,又为爱死。 作者分明写琴即写qíng。通过赠琴、抚琴、夺琴三连环将她心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先赠文浩以qíng,猛然得知文浩竟将寄托了她心意的燕语送给柳荷烟时,她当众抚qíng以慰自己的心。再有后来去荷烟处夺qíng一举。 她心qíng其实十分矛盾。既因爱文浩而帮荷烟,又因文浩吃荷烟的醋。初见荷烟时,她感叹地说,果然国色天香,难怪他会喜欢!这句话里的他是说的天子么?我认为不是,她分明说的是文浩王子! 没错。 世上流传的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的话,具体而集中地表现在她身上虽然这话并非为她而说。 而她,是书中这话话的美丽承载。 她是爱qíng化身的jīng灵,误陨人间。 起先我不能明白作者为什么会给她安排这样的一结局。及至看完《名医叶隐》,方才顿悟。她打小跟着叶隐,叶隐该是了解她的罢?叶隐是不是觉得,她的死,是她自己选择?她期待天上与文浩相见? 因而她走时,心反而是热的。 那一节里,叶隐对荷烟说帝王之爱,比死更冷。难道叶隐认为活着的荷烟,会被文泽之爱冻伤?如其选择被文泽爱,竟不如去死么? 现在我终于明白,文浩是她生存的营养。离了文浩,她不可以独活。 他在她在,他走她亡!生也为qíng,死也为qíng。qíng之一字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所以她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感谢评论作者西西. 六十六 名医叶隐(中) 琴贵妃的父亲右相国薛于期一身青衣赶来。可人上前行礼,薛于期并不正眼看她,淡淡挥手作罢。 回避在洁白的灵幔之后,眼见琴父眼圈微红,满脸悲痛不似假装。毕竟一场父女,我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岂能不痛?至于送她进宫邀宠,作为棋子云云久混官场,一切习惯算计。但他事先若知会赔上女儿xing命,可会送其入宫? 薛于期走后,宋佩昭说犹疑着过来道:慧淑仪,下官有个不qíng之请。 我忙道:宋大人请讲。 宋佩昭道:请助家师进宫送别贵妃娘娘。 我奇道:怎么?令师是 这宋佩昭迟疑,片刻才道:回娘娘,家师名讳下官不敢擅称。世人称家师金针大士。 啊?!我更是吃惊:大人是叶老前辈的弟子?既是琴姐姐外祖,自然得进宫送别。只是为何不与薛大人一起进宫凭吊?姐姐母亲现在又在何处? 回娘娘,宋佩昭道:琴贵妃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外祖是金针大士。而薛叶两家又已多年不相往来贵妃娘娘母亲自娘娘出生后,母女二人一直住在家师府中。惜天不遂人愿,娘娘两岁时,其母便因故撒手人寰 我更感凄凉,侧然无语。许久才又问道:叶老前辈何日可到京城?宋佩昭道:家师目前已在京师几日。下官见自贵妃娘娘拒服解药那日起,已派人通知家师。娘娘薰香的毒,也是经家师查出。只不想终是百密一疏。 经尽周折,我终于助金针大士叶隐当晚入宫。 那叶隐鹤发童颜,白须飘飘果然与我想象之中毫无二致。 宋佩昭与可人两人一见他面,一个叫师傅,一个呼外祖双双扑至脚下流泪。口中均责怪自己没能照顾好琴贵妃。叶隐一手扶起一个,长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琴儿命当如此,就由她安心去罢。 我走出灵幔对着叶隐微微一礼,且随琴贵妃称呼道:外祖,请您节哀顺变。 宋佩昭正要介绍,叶隐拦住他,眼望我道:这位娘娘可是柳太傅家的孙小姐?我点头道:正是。荷烟多谢外祖救我幼弟。 叶隐眼望我,皱眉道:伸手过来。 我一怔,狐疑着伸手过去。叶隐单指轻点左腕,片刻道:体内有北疆寒毒,余毒未清。若不及时医治,年内必亡。 第39页 正可人端过茶水,闻言忙道:外祖,小姐生前与慧淑仪是最好姐妹,还请您帮她医治。 叶隐闻言冷笑道:宫中好姐妹?这位娘娘前几日是否吃过酒? 我听他言语对我不满,改口道:正是。老前辈说得分毫不差。 叶隐冷笑着说:琴儿身染重病也有几日时间,娘娘这宫中好姐妹还有闲qíng吃酒?须知中此寒毒,定得戒酒。每吃一次酒,你见阎王之日便会提前十天。宫中这群庸医从未对娘娘说起? 宋佩昭额头沁出冷汗。弟子愚笨。他诧然道:弟子曾替慧淑仪看病,竟未拿出此脉。 叶隐冷笑吃茶。不想茶刚入口,又扑的一声尽行吐出。 你们平日就吃这茶?他问。又皱眉说道:佩昭与可人退下,老夫要与这位娘娘单独聊上几句。 宋佩昭与可人退下。偌大灵堂,只余我二人。叶隐单刀直入,问我:琴儿灵前,请你据实回答老夫。她究竟遭何人毒害? 我微一沉吟,皱眉道:叶老前辈,此事我们也所有怀疑。只是没有真凭实据 好。叶隐冷笑:果然你是琴儿的好姐妹!没有真凭实据,就任凭琴儿枉死?他又拿出一丸药qiáng递我手中,说:这药下于食水无色无味,一年之后才会毒发。你若真心与琴儿jiāo好,须替她报此大仇。现怀疑谁,先药了她再慢慢调查不迟。 这我迟疑不语。 六十七 名医叶隐(下) 叶隐冷笑看着我说:纵不为琴儿,柳姑娘也得为自己想想。若不答应老夫,哼哼!你体内寒毒以为老夫会帮你解么?若老夫不为你解,放眼天下还有谁人可以救你?! 看来传言非虚。都说医者父母心,但这位叶隐老前辈行事光怪陆离,确不能以常人标准论。 怎样?叶隐问。他皱眉bī紧道:老夫时间无多。 我摇头道:请恕晚辈不能答应。生命只有一次,晚辈并无予夺别人生命的特权,更不能以bào制bào。既使叶老前辈不为晚辈医治,晚辈也不能失去做人准则。但晚辈在琴姐姐灵前发誓,一定竭尽全力,找出始作俑者,为琴姐姐雪恨。 叶隐连连冷笑。迂腐!他道:一个小小女娃儿,竟学得与你祖父一样!不久你中毒身死,又有何机会替琴儿雪恨? 我看向他,说:叶老前辈,小女子生于浊世,须有所为有所不为。暗中下毒非我本xing。但我有生之日,一定竭力寻查害琴姐姐之人,为她讨回公道。 叶隐拿眼盯住我突然纵声大笑道:哈哈,柳太傅果然生了个好孙女儿! 果然不是你害死的琴儿。他说。 我茫然道:这叶老前辈 叶隐摇头打断我说:不要叫老夫什么前辈,你还是随琴儿叫外祖罢。烟儿,后宫如官场,一向敌我难分。其中个人心思各人计众人时敌时友,令你敌友难分。越是你最好的朋友,往往也是越了解你弱点的人。只有她们可以近距离接触你,捧你抬你喂你甜言蜜语,又能陡然间翻脸成为你最大的敌人,一招之中致你于死地。 其实,他又说:你体内寒毒早已为天山雪蛤所解。老夫刚才只是试你,看你是否肯受老夫胁迫祸害他人。又或者为救己命,对先老夫虚以委蛇,待老夫离宫之后,翻脸不认。试探结果两样不是。老夫终于相信,你确是个忠厚诚实的好孩子,绝不会毒害琴儿。 我还在茫然,他又皱眉低声问:回答老夫,下毒之人是不是皇后? 皇后?!我低声轻呼道:怎么可能?皇后贤良淑德,天下人有口皆碑。她怎么会害琴姐姐?叶隐冷笑道:不是就不是。老夫只想,琴儿对她威胁最大,因此也罢,既然你说不是,就算老夫多虑。只是以你忠厚,身处后宫须得万分当心,不可步琴儿后尘。老夫年事已高,再经不起一次伤心。 外祖我低低呼唤,感动莫明。 你也不可掉以轻心。叶隐又说:后宫各人为得皇宠,无不用之其极。老夫来此处时,亲眼看见你们的小皇上走进一处大房子。而那房中,正薰着用罂粟提炼出来的香汁。 见我茫然,他解释道:罂粟花产自天竺。夏季开花,有红、白、huáng、紫四色。花落后长出果实。其实提炼出来的物质,既是良药亦是毒药。闻其香可治头风、壮阳等。久之中毒成瘾,迷失本xing。一日不闻,茶饭不思 罂粟花良妃的碧水朝霞! 我央求叶隐道:外祖,请您为皇上开出解药。 老夫为何要救他?叶隐冷笑道:若不是因为他,琴儿又怎么会死? 外祖!我低低喊道:琴姐姐之死与他无关。更何况,他毕竟是勤政爱民的一国之君,容不得半点差池。 看我一眼,叶隐目中透出jīng光:你是真心喜欢小皇帝。只是,喜欢一个有许多女子的花心男人,究竟值不值? 吸一口气,我幽幽道:真正的感qíng,从来就无须问值不值,只有愿不愿。爱了他,烟儿心甘qíng愿。 叶隐叹道:你这孩子,竟与琴儿一样痴!你这样待他,他可是真心爱你? 他我脸一红,犹疑道:皇上当然真爱烟儿。 是么?叶隐冷笑道:世上居然有比琴儿还傻的孩子!就算他爱你哼,帝王之爱,比死更冷。你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他嘲讽地笑道:既使老夫给他解药只怕他也没皇子入主宗庙。 之后,任我软磨硬泡不再开口说话。 长评:薛琴心的傲与quot;qíngquot; 其一: 傲雪凌寒独自开 小评薛琴心之傲 宫人们都说她傲,她独来独往,目下无尘。 她当然有傲的资本。 她有显赫的家世、美丽的外表、过人的才qíng及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她不傲谁傲? 况且她被人害后,不与人jiāo往是她轻视那帮争宠争媚的嫔妃们的表现。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们去抢一个男人罢。她心里冷笑着说:我自有我爱的人。 她爱的人,在qíng之一字上只怕比一国之君的天子更加完美。她爱这个人,所以她会冷冷地站于暗处,傲视群芳。她走的路让她十分苦,但她无所畏惧,苦中带甜,甜至极处回酸。 但,她是不知道怕的。 傲之一字已渗与她的血液。她对谁都是一副傲的模样,包括在她心爱的文浩面前。她懂爱,却又不知如何去爱,不能去爱这样的折磨令她痛不yù生,因而她才更傲。 别人都拼死拼活去争皇宠,她却不屑一顾。在天子宠至皇恩的光明顶时放手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决心?又是怎样的骄傲? 她这种xing格的形成其实有迹可寻咱小她父亲背叛母亲另结新欢,给她童年时期蒙上yīn影。她曾一心一意对待天子,当他为君为夫为父。但他冷了她,让她再受重创。因而形成她偏激的xing格。 好象她也很冷。她不是常常对着柳荷烟冷嘲热讽,不是常常冷笑吗?为什么作者只说良妃是冷美人却不说她冷? 因为她并不真冷。 即使真的冷了,也冷在外表。 良妃的冷仿佛一把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尖利钢刀,刀柄是给文泽那双翻云覆雨手拿握的,但它刀锋对着旁人,若人轻易接近则非损既伤;而她是一朵开在风中的雪花儿,它划过你皮朕时你可能微凉微痛,但伤不了你。她虽然冷若冰雪,但若被她爱的人捧在掌心,她一定愿意暖暖地融化。 她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活火山。她山上的冰雪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保护层,保护层下,那感qíng的火山随时可能会发作得惊天动地。她心中是热的,比谁都热。若不其然,她为什么帮同嫔,又去帮qíng敌柳荷烟? 她也不会在文浩身故之后,叫去柳荷烟耳传身教。明明知道自己就要归去,却念念不忘文浩生前托付,叫柳荷烟去教她生存法则。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jiāo至柳荷烟,这又是怎样的挚诚与信任? 所以说她心也会绽放。 她是一朵风中雪花,傲雪凌寒独自开。 其二: 生死一字两徘徊 小评薛琴心之qíng 琴贵妃终象一朵雪花般在风中香消玉殒。 这是一个独特女子。她爱文泽时,可以为文泽付出一切。但一旦她认为他与她的爱并不对等,她并非他的唯一,她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因为她有她的傲。 在天子与浩王之间,我个人认为她是更喜欢文浩的。因为天子是她第一个男人,是她无可选择的夫君。但文浩却是她的选择,虽然这选择十分无望,但她仍痴痴去爱。 爱就爱了。她表达爱qíng的方式是那样与众不同。我从她身上看见了《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身影。一样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样为爱生,又为爱死。 作者分明写琴即写qíng。通过赠琴、抚琴、夺琴三连环将她心意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先赠文浩以qíng,猛然得知文浩竟将寄托了她心意的燕语送给柳荷烟时,她当众抚qíng以慰自己的心。再有后来去荷烟处夺qíng一举。 她心qíng其实十分矛盾。既因爱文浩而帮荷烟,又因文浩吃荷烟的醋。初见荷烟时,她感叹地说,果然国色天香,难怪他会喜欢!这句话里的他是说的天子么?我认为不是,她分明说的是文浩王子! 没错。 世上流传的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的话,具体而集中地表现在她身上虽然这话并非为她而说。 而她,是书中这话话的美丽承载。 她是爱qíng化身的jīng灵,误陨人间。 起先我不能明白作者为什么会给她安排这样的一结局。及至看完《名医叶隐》,方才顿悟。她打小跟着叶隐,叶隐该是了解她的罢?叶隐是不是觉得,她的死,是她自己选择?她期待天上与文浩相见? 因而她走时,心反而是热的。 那一节里,叶隐对荷烟说帝王之爱,比死更冷。难道叶隐认为活着的荷烟,会被文泽之爱冻伤?如其选择被文泽爱,竟不如去死么? 现在我终于明白,文浩是她生存的营养。离了文浩,她不可以独活。 他在她在,他走她亡!生也为qíng,死也为qíng。qíng之一字可以让她生,也可以让她死。所以她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感谢评论作者西西. 第40页 第六十八章 皇后与她二哥礼部侍郎谢chūn风,一内一外,果然将琴贵妃身后事打理得十分妥当而隆重。文泽仍不放心。封棺、下葬及做法事时,均命养心殿宫人当场侍立,力求稳妥无遗。 我心大慰,对文泽生出无限感激。 出殡当日,他竟亲来查看,双眼微红一路送至玄德门外。 队伍缓缓前行,huáng衣僧人佛诵经声渐行渐远。朔风起,天空开始扬洒鹅毛大雪。雪花与殡葬队整齐的洁白布幡灵帽、满天飞舞的买路纸钱浑然一片。雪花与钱纸同落,分不清哪片是雪,哪片是纸。 雪刮上我脸,微微地凉,微微地痛,却不肯以雨具遮挡。长叹转头,见文泽竟也没有伞盖,在一众红蓝褐色服饰宫人簇拥中茕茕孑立。伫立风中,遥望那行白色队伍。走过去问时,李福轻声道:回慧主子,皇后娘娘与良妃娘娘都来劝过,可皇上他皇上想在雪中送琴主子最后一程。 难道我心中微动。 宫中嫔妃殡天十分平常。宫规宫中主子奴才一律不许戴孝、不许超过三日素装。刚才痴念,当那雪花作上天安排祭奠琴贵妃的小白花朵,落上我色发寄托哀思。难道文泽也竟与我一般的心思么想至此处胸口陡暖,眼中又酸。走至他身前,深深福道:皇上深qíng厚谊,臣妾代琴姐姐多谢皇上。 你,替琴儿谢朕?文泽问。声音中竟似有些唏嘘。他低了头,眼波一深复又一深地看我突然长叹,风雪中紧紧拥我入怀。略一迟疑,我亦不顾众嫔妃刀般目光回抱住他。抱着他,我仿佛泅在寒潭中抱住一根浮木。不觉温暖,但求不入无底深渊。 接下来七日,文泽没有召幸任何嫔妃。 七日后,得到皇后首肯,可人来听雨轩当差。我看在琴贵妃面上,自是不肯薄待她,吃穿用度一如chūn菱。 与宋佩昭商议罂粟花一事。他叹道:下官也劝家师开出解毒方子。他仍不肯。下官无奈,又暗地寻问几位资深太医,均不认识罂粟何物。您暂不要将此事告知皇上否则说开又无人认得,到时被良妃反咬一口,岂不枉送他人xing命?皇上也不见得能好。 又说:下官问过家师。这毒如不食用,仅嗅其味,毒xing较弱。只怕天长日久。因而下官想,良妃娘娘去年秋后封妃,才赐住锦绣宫中。罂粟夏季方能开花结果实取汁,估计皇上今年秋季接触此物,毒瘾并不深。我们应还有时间争取说服家师。其实,家师一向与浩王爷jiāo好,如果王爷还在 如果文浩还在?是啊,如果他还在! 心中大恸。直至渐渐平息,我方皱眉道:难道我朝便无他人识得罂粟为何物? 宋佩昭叹道:认是一定有人认得的。但第一,我们不知其人在何处,又不能发海捕文书去找;第二,即使寻得人来,皇上可会相信? 此言非虚。如有民间医者认出罂粟,且向天子进言长期接触有毒,太医们为求自保,必定联合力量,予以坚决否认。目前看来,唯有叶隐出面才可取信文泽。 叶隐是公认的医仙。由他说出这事,太医们也不至于失了面子,丢掉脑袋。 至于叶隐最后来所说,文泽没有皇子坐稳江山一语,我与宋佩昭jiāo谈,认为不关罂粟之事。老先生因伤心琴贵妃的死,又见后宫只生有四女,不过说句气话而已。因而对此言论并不上心。 后来事实证明,我们无视叶隐的话多么愚蠢。其实他已留下一条宫中yīn谋的重要线索,只是我们没深究,想不到罢了。 而等我们知道时,已在很久以后。 第六十九章 寒潭(中) 我命宋佩昭继续劝说叶隐咱己开始不可遏制地思念文泽。思念文泽的一颦一笑,与风雪之中那个不管不顾的拥抱。 心难静。 那个冬夜月淡星稀。 窗外红梅暗香阵阵。 披件银灰色长毛外套,我也不让人跟随独自走出听雨轩。不知不觉中,一路踱至御书房外。屋底檐之下一挂满燃着的大红宫灯,书房内也是灯火通明。橙huáng色的光从雕花窗中透出,照亮门前地面与四周矮矮树丛。问询门口当值太监,回说:西托大汗已在来京路上,说年内将至。大汗会亲迎我朝公主回目布尔宁和亲,皇上正召集军机处及礼部大臣商议相关事宜。 西托要来?忆当日在文泽身边当差献计,我不禁微扬嘴角。一路满怀甜蜜回行,夜风虽寒风冷,心中却热。没有提灯,却觉四处光明一片。四处雪水化落,叮咚有声。晕晕月色下行至太液池边,突然,两条手臂被人从后面牢牢擒住。qíng知大事不妙,正要呼救,头立时被夹紧,嘴被一只满是冷汗的大手死捂。 那手的主人硬生生将我拖离路的中间,猛然推入池中。耳边哗啦一声,白色水花在身边四溅飞起。仰面那一刹那,我看见暗色天空那高而远的月,发出镰刀般冷冷寒光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月光了么?水面浮冰划脸而过,黑色池水飞快吞没全身。奇冷。水温冰凉彻骨。我拼死挣扎,幻想浮出水面能呼吸一刻人间空气。但,水底一双手狠狠双脚,使劲往池塘深处而去。于是不断下沉、下沉沉下无底深渊。 好黑。 好静。 好冷。 我冷冷醒来,发现正在高烧。 小姐醒了?!屋内一片欢呼。 chūn菱小萝莲蓬一起围至chuáng前,都说:幸亏杨长安会游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长安?我愕然:难道他一直尾随着我么? chūn菱面色微变。略略迟疑方说道:现经如此多的变故,小姐已几近于孤军作战。您一人深夜外出,岂可不多加小心? 小萝也在一旁说道:您这一路走来,历经多少辛苦?也太不容易!奴婢们算什么?只求您保住有用之身,与您共同进退。 chūn菱道:现时那主子气焰正高,想穷追猛打。咱们必要避其锋芒,与之周旋。天长日久,待她持久无力之时,再击其惰归。 我又惊又喜道:这些日子事多,也没怎么关心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变得会咬文嚼字起来? 可人教的。小萝笑道:她以往不是跟琴贵妃娘娘识过字么? 我微微一笑,正想张口,突然一阵寒意从心底溢出,弥漫到全身。 好冷。我说:快些取酒过来吃着暖暖。 唯有胭脂醉。 酒刚放上桌,外面便通传文泽过来。心中一喜,忙披衣迎至中门门前。 宝蓝色缎面织huáng色团花门帘被高高掀起。见文泽身后竟跟着着皇后与良妃,一怔间略有些隐隐的不安。及至瞧见良妃嘴角不肯深藏的微微冷笑,陡然间那不安迅速扩大。心,便也随着她笑容冷了。 见过礼,懿孝皇后柔声道:听说妹妹失足落水,皇上便急着过来看妹妹。良妃妹妹的宫人正好拿住推你入水之人,请妹妹瞧瞧是与不是。 第七十章 寒潭(下) 正狐疑,就有一红衣太监服饰的人被人带至文泽脚下。 皇后柔声道:淑仪妹妹,这奴才说你与他老早对食结为菜户,你在做宫女时,与他一直夫妻相称不知可有此事? 闻言大惊,我忙跪下道:怎么会有此等奇事?臣妾从未见过此人。请您千万不要相信这奴才胡言乱语。 慧淑仪,那人斜眼看着我说:您当宫女儿时是怎么与奴才山盟海誓来着?怎么当了主子娘娘,一切就都忘记?您心中还在怨我推您入水?若非您不bī奴才对安嫔娘娘下毒,事后又恩断义下手毒杀奴才,奴才我怎会约您于深夜太液池畔相见,又一时气愤起了争执,失手推您进池? 他娓娓道来,条理清晰。别说旁人,就是我自己也差一点信以为真。 偷看一眼良妃,她的嘴角更加弯了。 原来良妃计在连环。先找人推柳荷烟下水,想造成我失足溺水身死假象,及至未死,又出第二招。派出死士,陷我于不义不贞。毒害安嫔腹中皇子其罪一,与太监对食结为菜户其罪二两罪合一,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这诬陷我与太监对食一事,更是难得说清。因为宫女与太监假结夫妻后,虽避免不了肌肤之亲,但毕竟无夫妻之实,验处时也验之不出。臂上守宫朱砂红艳依旧必须冷静。此时走错一子,满盘皆输。若被良妃就此斗倒,图日后从头再来,机会缈茫。届时敌方qiáng者愈qiáng,我方弱者愈弱。柳荷烟被压于她五指山下,只怕五百年后亦无机会翻身。 心念转动,我反问那人几个私人问题。包括我生辰、入宫时间、兴趣爱好、家庭组成只不想他竟对答如流。 我心陡沉。原来,良妃此次下足功夫斗败柳荷烟,她志在必得。 额头滚烫,浑身冰凉。背上又如负重物,压迫我难以透气。 见我不语,文泽开始皱眉。吃口茶,他缓缓道:慧淑仪,朕在等你解释。 从他声音中我听不出怒,拼尽全力,直眼看他道:皇上,您知道,臣妾自小打娘胎里带出一块红心胎记。您当时看了,曾夸长得恰到好处。因此,臣妾现想问问这位公公,本淑仪胎记长在哪边肩头? 这那人迟疑。但他也非吃素之人,说道:你我相处时,总藏于黑灯瞎火处。时间又匆忙,奴才不过胡乱混摸,又哪里看得清楚? 文泽眼中掠过一丝冷意。 知他生出疑心,我心中窃喜,正准备趁胜扳回一局,不想那人却在此时使出必杀一招。从怀中摸出一物,他双手呈过头顶道:这是慧淑仪亲手送给奴才的荷包,里面还有奴才与淑仪两人发丝结成的辫儿。淑仪当日送给奴才时,说要与奴才结发而居,永为夫妻请皇上明查。 那人手上拿的,又是一个并蒂莲荷包。与我怀中那个,一模一样。荷包下的同心结络子,打得细密严实。毫无破绽。 文泽接过荷包,又拿眼望我。再度迟疑。 我有气无力,顶着浑身冷颤,说道:皇上,想必您刚才已看出,这奴才在编谎话诬陷臣妾罢? 那人自知必死,gān脆做绝。 烟儿,他低低惨叫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不想现居然对我如此绝决。我活着还有何趣? 说完一使劲,咬破早就藏于牙中的毒丸顿时气绝。 文泽脸色一沉,宫人们齐齐跪倒。 我心中暗叫不好。 生死对质之时,多数人宁可相信那个以死明志的旁人,而不愿信任身边朝夕相处的亲人。如此事例,不胜枚举。一般人尚且如此,何况文泽? 第41页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才听文泽在头顶道:慧淑仪,朕要你亲口告诉朕,这奴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朕要听实话。 虽然想口齿清晰地辩白,但彼时浑身冰冷,感觉支撑不住就要往地上倒去。我只得弱弱答得:回皇上臣妾为人所害险些身死,现在他说的自然自然不是真的。 文泽有片刻迟疑。好罢。他扶我一起站起身,点头道:朕先回。慧淑仪好好休息。 不等澄清他就这么离开?我知这绝非他本xing。若存了犹疑他的心,怕是从此要与我远了罢?这样想着,我虽然头痛yù裂,仍低头伸手过去轻轻拉他的手。明huáng色龙袍上五色祥云与金龙在眼前模糊地飞舞它们的张扬令我气悸。避开那龙,猛抬头,文泽身后青色案几上一面方形huáng铜菱花镜正好映出我面,那苍白如纸的脸,空dòng的眼一阵眩晕,我撞上木桌。白瓷酒瓶哐铛摔碎在青灰色地面,胭脂醉的荷叶清香顿时盖过薰香,急切切扑鼻而入。 文泽脸色陡变。 暗叫不好,我忙喘息分辩道:皇上恕罪。臣妾高烧畏寒,这才想着吃些酒暖暖。不巧,听雨轩中也只能找着它 文泽却不让我说完。看左右宫人一眼,他冷冷道:慧淑仪果然病了咱今日起,慧淑仪在听雨轩养病一月。病期不奉旨不得出踏出听雨轩半步。 他,是要禁我足么?视线中人与物已是薄薄白雾一片。我再伸出手,想握他,但我握不住他。那明暖的huáng分明就在眼前,却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身心俱疲。 我终于再次晕倒。 第七十一章 异闻(上) 醒来时已是两日后的正午。 天气晴好。雪后冬阳劈开厚而冷洌云层,暖暖地透窗而入。院中红梅株株怒放,香气怡人。一只不知名的蓝灰色鸟儿歌声宛转,正昴首站于梅树枝头。浓浓药味混合梅花淡香飘入。听雨轩外,传来一群年青女子清脆的笑声 窗外的世界仿佛美好依旧。但chuáng上的我,心底最深软处却若烈焰燃尽,只余天地间一片灰凉。让几层棉被团团包围,我感受不到他的昔日余温。思想停止。冷,一如再入寒潭。 无人救我。 无药可医。 宋佩昭过来请脉。烧已退。他说:但心中郁结之气未散,须好好服药才是。 万念成空,我摇头叹道:罢了。大人的药纵使能医我身,却医不得我心。又何必无谓吃苦? 娘娘,宋佩昭微微笑道:药还是要吃的。既使您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腹中皇子想想么? 什么?我问。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侯有了他的孩子?悲喜jiāo集,我目光qíng不自禁地看上小腹处。同时右手轻轻扶上去,短衣上凸起的花纹压入掌心微痒。见我不可置信,宋佩昭含了笑低声道:恭喜娘娘,您已怀有一月身孕。如今可有一位血浓于水的人儿,将与您同呼吸共命运近大半年时日。慧主子一切当心,不可有半分大意。 一旁待立的chūn菱立时舒展开眉头。放下手中盛着浓白奶茶的碧玉碗儿,她双手合什低笑道:这下可好!想是上天眷顾,诸神保佑。小姐,咱们快去禀奏皇上罢。 左手紧紧抓住织着金线团花的暗绿色被面。映入眼的,是雪白苍弱的手背上,在太液池中挣扎被浮冰划伤的两道浅血痕。胸口酸苦,我压低声音冷冷道:不。孩子并非jiāo换皇宠的物什,我绝不会因此求皇上回头施恩现在谁也不要对皇上提起。若我知道你们谁回了上面,我第一个可要恼他。 两人对望一眼,均面有难色。qíng知qiáng不过我,宋佩昭开出一堆方子,叮嘱我万千当心。 他去后不久,杨长安进来悄悄回道:奴才无能咱贵妃娘娘去后至小姐落水前的这段时日,奴才每夜隔岸盯着那邀月小楼,竟没发现有人进去。 点点头,我道:这事儿倒也怪不得你。如今天寒地冻的,难不成咱们日夜派人去侯着?明儿不必再去,我现正没心qíng再去理会。 杨长安应声而去。望着他宝蓝色背影,暗自寻思一回。又想,听良妃那日在小楼中的言语,她必暗中查察过。查察无果,又终经不住诱惑,方信是媚妃鬼魂暗中授受。便如良妃这等手眼通天的人也不明所以,何况我? 正想着,外面通传同嫔过来。熟不拘礼,便没起身去迎。眼见宝蓝色门帘一动,她风般行至chuáng前。小萝忙出去倒茶,趁四下无人,她坐上chuáng沿握住我手悄声道:又是那主子害的妹妹? 第七十二章 异闻(中) 我略迟疑,终摇头道:也不清楚。 同嫔劝道:妹妹多受委屈。皇上这段时日心qíng一直不好,过些时侯自会明白。替我掖了掖被角,又说:姐姐怕宫中那起子奴才奉高踩低,顺着风向怠慢妹 妹。需要供给时,变着方儿以次充优。因此匀些上好的骨炭过来妹妹屋里,这一冬想必总能保证听雨轩是暖的。 闻言心头星火微亮,终是暖了一回。我叹气道:多谢姐姐倒惦记。妹妹毕竟名号仍在,奴才们再如何也不敢短我供给。心意妹妹领了。姐姐也要过冬,自个留下使着罢。 你知道什么?!同嫔笑道:那起奴才虽不敢短你供给,却只拿湿炭送来,点在屋中尽日生烟。你一向嗅觉敏感,可又闻得?再说姐姐我身体qiáng壮,一向无病无疼从不畏冷。不信去问问太医们,几时见我陈同chūn瞧过病?平安脉也是不耐烦请的!匀些木炭给妹妹也没什么。你定得收了。 念及腹中胎儿,我不再推辞,qiáng笑道谢收下。 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茶闲聊几句。因见我嘴唇gān裂,同嫔笑道:上次送你的梅花露唇蜜呢,怎么不用? 总不记得。我笑。同嫔笑道:那是好东西,最能润泽肌肤。咱们北方冬天gān冷,沙尘也大。你身子娇弱,倒比不得我粗枝大叶的。还是多想着保养自己才好。这几日发生这许多事,文浩、琴姐姐仙去,你又生病,我这心里 说至此处她声音有些哽咽,我正要劝,她已扬眉朗声道:去者已矣。我们活着之人,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以后日子还长,总不能才听见敌人鸣鼓,己方已自乱阵脚溃不成军罢?胜败兵家常事,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同嫔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房中回dàng,令人jīng神陡振。正要说话,她突然又问道:妹妹有剑没?姐姐心中烦闷,只想舞一回剑。妹妹倒也该去院中活动一下筋骨,得了这病成日里坐着躺着反而不得好。 我笑道:剑倒没有。不过有其他,保证姐姐使着也好。 命可人搬燕语至院中白色阳光里。又命杨长安折下一枝花朵缀的红梅,笑道:虽然轻些,意境却好。不如姐姐舞梅,妹妹一旁为姐姐抚琴伴奏罢。 莲蓬等忙服侍着除去同嫔外面珠灰长披风,她一面自己动手解颈口那蝴蝶结,一面朗声笑道:梅花剑么?偏你们这些文人倒想得出这个主意! 说完再不停顿,一路舞起。 我急拨琴弦,奏响《十面埋伏》。 同嫔一身粉色衣裙,手持花枝娇立于繁花重叠的两三株红梅树下。琴声才响,她身形便立时拔地而起,腾至半空转身回刺。冲如白鹤飞天,俯似矫龙探水;裙角飞扬,回风舞雪;剑光朵朵,寒梅绽雪时而行云流水,时而气贯长虹。我琴声愈急,她身影愈快。及至后来,出没花间,若飞若扬眼前只见一团红光,分不清何处是人,何处是花。 突闻可人一旁脆声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chuī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心里暗称,手下不停,我扭头朝着可人微微一笑。可人见状回笑,口中更不停歇,一路说道: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同嫔闻言一怔,剑势缓下。 身后漫天红梅迎风飞起,落英缤纷。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想必她闻辞知意,想起自己父兄。见状我琴声一转,改奏清新流畅的《chūn江花月夜》。 chūn江cháo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cháo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chūn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qíng满江树。 女子清音再起又是可人于一旁配诗。 琴声中,月光照chūncháo。万里chūn江奔腾流淌,江水所到之处,尽收明月眼底。chūn江九曲十八弯,绕及花糙遍生chūn之原野。银白月光泻落花树,撒上一层洁白皓雪。也有离恨,也有愁苦,但毕竟哀而不伤。 此曲一经奏起,同嫔果然渐趋平静。手中梅枝与身肢一起划出优美弧线。我亦心若平湖及至曲停剑收,梅枝上花朵,竟然仍是满满一枝。 四周寒梅迎风,暗香阵阵。 第七十三章 异闻(下) 妹妹,同嫔过来笑道:你身子弱,不如跟姐姐学两招剑术?既可qiáng身健体,也可防身。 闻言突然想及腹中幼小小生命,我心陡跳,脸微红,娇羞无限。孩子,呵,这是我的孩子。这世上终有那么一个人,会一生一世对着我不离不弃罢?该会在我遭心爱之人厌弃时陪在我身边,直至我温暖罢? 他会生得什么模样?小小眉眼可会留有文泽的痕迹?念及此处,心头陡地一痛,似为细而尖冷的钢针轻扎般。qiáng抑住不去抚那胸口,正要答同嫔的话,突闻院门外传来一女子温柔的声音:我跟姐姐学剑如何?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来人着一身青绿缎底绣五色百蝶图案长棉裙,伫立朱红门前。其婀娜婉转,言笑晏晏正是昭仪荣萼儿。一面向里走,她一面轻笑道:同姐姐好兴致。妹妹已在门口站了半响。你们一剑一琴一诗配合天衣无fèng,可不羡煞旁人么?妹妹倒想跟同嫔姐姐学剑,改编成剑舞。不知姐姐可愿教我? 同嫔并不接她话,微笑反问道:昭仪妹妹怎么想着过来了? 萼儿笑道:妹妹想着给慧淑仪送些木炭来。 说完轻击双掌,门外立时有两名红衣小太监抬进一huáng色柳藤筐进来,藤筐里满满叠放着几麻袋木炭。可人忙领着一路过去后屋库房。心头复又一暖,我握住萼儿双手道:姐姐,多谢。只是姐姐也少来听雨轩罢,否则那主子知道 第42页 荣萼儿脸色微变,递上个眼色,大家进屋。屏退左右,她皱眉柔声问:慧妹妹也是让她的人推下水么? 望一眼同嫔,我迟疑不答。萼儿叹道:妹妹不说我也知道。可不跟当初对待我一般手法? 怎么?同嫔诧道:昭仪妹妹也被她害过? 荣萼儿幽幽叹道:这事慧妹妹知道。不过瞧着我屡不得皇上欢心,帮不了人家。现今人家既放弃我,正好解脱。 怎么?我听她话中有话,忙问。萼儿压低声音道:正要与你们说这事。你们听说没?皇上昨晚在锦绣宫喝醉,今早醒来发现身边侍寝的人竟不是良妃。而是误幸一名杜姓宫女你们可猜得出这宫女是谁么? 不语。我心一紧,不规则乱跳。同嫔正吃茶,闻言手停于半空诧笑道:竟有这等事qíng?皇上也是喝得太醉些。那宫女又是谁? 萼儿微微一笑。端起景泰蓝茶杯,慢慢chuī口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缓缓道:慧妹妹,那宫女可是你旧jiāo杜素金。妹妹也没想到她会有今日罢? 杜素金?果然是误幸。文泽素爱风月,喜才qíng女子。怎么会对素金这个言语粗俗,胸无点墨的女子动心? 萼儿却有不同看法。她一面吃茶一面冷笑道:哪里会是误幸?分明是有意安排。否则那主子多么jīng明一个人,怎么会让素金睡上龙chuáng无非又是她一粒棋子。杜素金曾失踪一段时日,去过何处?那女子模样长得并不差,跟她时日长,且是她家中老人。这样好的条件,再找人略加调教,岂不是锦绣宫最得力的助手么? 我正要说话,chūn菱进来奏道:各位主子,皇后娘娘有旨,皇上新添杜氏美人,赐居暖香居。请各位主子备好贺礼送去暖香居祝贺。 杜美人?美人名号,后宫嫔妃三品十七级中,末品第二级,较贵人略低一级。 我三人忙起身领旨。继而归座,各自沉默。 炭火盆中偶有哔啪轻响。白玉花薰中沉水香正燃至旺处,弥弥漫漫,若雾若烟将我们轻轻缠绕。那烟雾淡了萼儿衣上的绿,远了同嫔肩头的红淡了,远了 分明的,我看见心中残花凋零一地。 第七十四章 煮酒论狐(上) 又隔几日。天色yīn沉,北风qiáng劲。窗棂呜咽,树叶哗哗作响。眼见大雪将至,我忙命将炉火生得旺些。 好冷。我说。 我颤巍巍抱住个huáng铜手炉坐于火边,说:多加些个木炭。 chūn菱立时添进几块木炭。火盆暗了一暗,不多会功夫便烧得更旺。迎面那光忽明忽暗,给我身上的白棉绣花裙袄铺上一层淡淡的红。 再加些炭,我皱眉道:还是冷。 还得再加些个。我叹道:今年冬天,怎么这样寒冷? 闻言chūn菱看了看门口。一面拿火拔子拔火,一面低声道:小姐,您心中本寒,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自然会觉得更冷些。只是我们已快没有木炭。 嗯?我有些惊疑。腹中突然微微一动,心中怜爱,忙拿右手扶上小腹,诧道:怎么会快没有了呢?同嫔与荣昭仪送来那么许多! 看我一眼,chūn菱道:自皇上那日走后,您总叫冷。这几日无论晴雪,不分昼夜。屋子里一直燃着它,因此 见我不语,chūn菱叹劝道:小姐,您且放宽些心罢。说句不该奴婢说的话,宫中这么多位主子娘娘,荣宠自是在圣上一念之间。皇上他多qíng固然是绝qíng,痴qíng难道便不是绝qíng么? 醍醐灌顶。 却又呆住。我将chūn菱的言语在心里慢慢辗转,辗转再辗转。恨不能拿去炭火前烤了再放回胸口终知究竟是不会暖的。长叹,不复言语。正此时,外间通传同嫔过来。放下手炉刚起身尚未迎至中门,便见那宝蓝色金花门帘瞬间高高掀起,樱桃红光一闪,同嫔携风一下便闯入里屋。 好热!她皱眉笑道:生这样旺的火,妹妹也经受得住么? 热么?到底是冷?还是热? 茫然看向同嫔,我彻底糊涂。 同嫔眉宇间竟是一派愤然,满脸不快咱己动手脱去红色披肩,她沉沉坐向桌边朗声道:我带了酒过来,喜儿在外间侯着。妹妹快命chūn菱拿去烫烫,今日陪姐姐我饮几杯! 同嫔口中的喜儿是她从家中带进来的贴身宫女,很得她信任。只是同嫔侠女风范,既使身在宫中也是不肯改的出门素不喜左呼右拥。今日带了下人与酒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qíng?心头便有些隐隐的不安。 同嫔见我迟疑,挑眉笑道:莫不是妹妹舍不得那烫酒的热水?今儿用你一桶,姐姐明儿还你一缸。还不快去么?! 我轻轻抿嘴。一面寻思,一面吩咐chūn菱搬烫酒专用的银炉银水罐进来。chūn菱将同嫔带来的琥珀花雕倒入小的青红瓷瓶,放进水中。待水沸白气腾空,她沉着脸,自己动手向我们杯中各满上一杯。也不吃茶点,一饮而尽。再斟,仍是一口吃尽。连吃三杯方才看了我qiáng笑道:妹妹怎么不吃? 我笑道:身子没好全,太医让禁酒。 闻言同嫔也不勉qiáng,又向口中猛抽三杯。我忙按住她手,诧笑道: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qíng? 同嫔猛地将空空的白瓷杯底扣上罩了绿色花布的桌面,冷笑道:多少将士保家卫国,不惜马革裹尸,浴血边关才换来片刻安宁?!原来这安宁竟是为让他们纵qíng欢乐而无后顾之忧! 闻言一怔。我使个眼色,左右宫人悄无声息地退出。 姐姐说什么?我笑道:妹妹竟不明白。 同嫔冷笑道:你当然不明白。妹妹这几日不出听雨轩,自然不知。良妃与那个什么杜美人,已将皇上迷得七晕八素。宫中早已沸反盈天。杜美人将她的暖香居改成集市,让宫女太监们扮成商贾小贩。她与良妃两个请皇上游玩其中,讨价还价,乐不思蜀。皇上图新鲜,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至今已有两日不曾批阅奏章妹妹你说这是什么事qíng?不如北方目布尔宁,南方南诏,西方回纥铁骑大军一起打来 姐姐!我忙打断她道:你已醉酒。 第七十五章 煮酒论狐(中) 同嫔也知失言,夺过壶去自顾吃闷酒。寻思了好一会儿,我疑问道:太后娘娘不是有旨,令皇上只在养心殿召幸嫔妃么?怎么 同嫔道:太后娘娘不在宫中 说至此处,却又知犯忌住嘴不语。 我心更疑。文泽再如何多疑善变,内宠嫔妃,却一向勤于国事,律己甚严。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心xing大改,变得放làng形骸起来?还有,前几日他眼中对着我的疏离,难道竟是冲着德仁太后?莫非因我长得象太后而触他心事?但他母子一向感qíng不错,又怎么会 心里虽酸疑,却知不能与同嫔直说。口中劝道:姐姐也不必太过生气。皇上年青贪图新鲜,此劲过后自会丢开手去。再则据野史记载,她们玩的把戏以前宫中也不是没有。更有甚者,改皇宫作青楼。让宫女们扮流莺,太监们扮嫖客她们只是开集;市,还不算做得太过。 她们敢?!同嫔冷笑道:上面还有太后娘娘呢!一个青楼来的女子,已让前朝后宫翻天覆地。她们敢装青楼女?等太后回宫,哼! 又说:可惜皇后娘娘太于贤淑,竟说皇上近日心qíng不好,由着他玩去。 不由他玩怎么办?太后不在宫中,文泽堂堂天子,谁管得住?皇后不管,其他嫔妃更要明哲保身。大家讨天子欢喜还嫌少长张嘴,怎么去触他霉头? 我知道同嫔是真想劝文泽,只不知如何开口。加之其父兄处境微妙,因此既无把握说服天子,不如瘾而不发,静观其变却又郁闷。 我命莲蓬请荣萼儿过来,陪着同嫔吃酒。大家起先qiáng颜欢笑,天南海北闲聊。避而又避,但我们仍象三只轴线被杜素金牵住的风筝,绕来绕去,最终话题仍回到她身。 萼儿眼波流转,一双保养得法的手托着杯底幽幽道:那素金倒换了个人般。以前咱们姐妹并不是没见过,虽有些姿色,不过尔尔。不想现在行事说话,竟风骚入骨。兼之媚眼生波,蛇腰乱舞毕竟做得也太过些。宫里早传开了,暖香居夜里动静大得很。都说皇上还没沾上她身呢,那叫声大得倒能掀了自家房顶。 我与同嫔顿时躁得满面通红。萼儿见状冷笑道:最近人家倒玩出了新花样,听说昨儿倒想着送了皇上一条马鞭。 同嫔夺口道:寒冬腊月的,皇上又不骑马狩猎,要马鞭何用? 我也是诧望萼儿。不想这次她倒羞了个满面飞红。心思转动间,我已明白。一时羞窘jiāo加,更是恨不能挖了个地dòng藏身进去。 陡然间,同嫔睁大双眼失声道:原来杜美人是想皇上骑她这匹胭脂马! 与萼儿对望。我两人的脸均在那一刹那惨白,又立时绯红。 听者有心。胭脂二字,让我心中苍凉之意顿生。 桃李chūn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胭脂醉还是昨日那酒,人已非昔日之人。不过短短半年光景,文浩、琴贵妃便先后离我们而去。而我与文泽初遇时,美好心qíng盛开有如chūn风桃李;今时,心中戚戚一如夜雨江湖。现他又得了新宠杜素金,往日柔qíngchūn风,只怕永不会再度我心里那道幽寒的城关了罢? 第七十六章 煮酒论狐(下) 见我们沉默羞惭,同嫔也将脸红得四月桃花一般咱知失言,仍忍不住诧问道:莫非皇上还真抽打她不成? 萼儿脸上的红退了一退,冷冷道:皇上一向温柔体贴,同姐姐进宫比妹妹们早,又几时听说他动手打过嫔妃?总不过是人家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闺房俏皮游戏。也不为个什么,便是她说了句笑话皇上没有立时开怀,自己就举了鞭子跪去皇上脚下,楚楚可怜地请求责罚。据说日常连臣妾也是不自称的,只说是皇上的奴才。皇上每有赏赐,她必做出感激涕零状,一定要流着眼泪叩头谢恩。皇上正值chūn秋鼎盛,平日眼里只见到咱们这些个守礼规矩的女子。怎么经得住她这般时妖时淑,变着方儿狐惑? 微诧。早知萼儿痴qíng素不下于我,只不想一向柔弱的她,吃起醋来竟半点不肯含糊。又想,年青天子不能抵挡诱惑?那么年老的又如何?先皇应该阅人无数罢,怎么仍让一个林媚儿迷住? 我一面拿蔻红色的长指甲轻轻触那食盒中的小茶果子,一面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倒都是媚人女子。不知杜素金较之她,却又如何? 虽未提及媚儿姓名,但冷眼看二人神qíng,均是明白。两人对望一眼,均不肯当着对方的面jiāo出真心。微微笑着,萼儿将皮球推回:不知妹妹又如何比较她二人? 第43页 我冷笑道:杜美人怎能与她相比?, 其实在我心中林媚儿并非惑国狐妖。天下多少女子为争皇宠,虚qíng假意,不惜出卖灵魂?唯媚儿一人,敢承认心中真爱,又为真爱蔑视皇权。她杜氏素金,又怎能与媚儿相提并论? 萼儿闻言诧笑道:怎么,慧妹妹倒象很了解那主子? 我淡淡一笑,并不言语。手臂微动间,腕上青玉镯儿撞上huáng铜手炉,发出几声脆响。花薰中淡淡檀香与酒香jiāo合融汇,别有一番滋味直渗心头。 见再度气闷,同嫔忙笑道:这话题很是无聊。比较人家也没什么趣味,不如多关心些国计民生,边关战事如何? 见我与萼儿对望微笑,她笑着说:就知你们没兴趣。两位妹妹不如快些为皇上生下几个皇儿,那时心思只怕全在小家伙们身上,倒也再无闲qíng理会旁人。 闻言再度一怔。 室内三人中,我入宫最晚。不想,却最先怀上皇子。 萼儿麝香不离身,她未受孕并不奇怪;但同嫔入宫快三年时间,文泽虽不特别宠爱,但也不至于冷落,怎么她竟从未没怀过孩子? 同姐姐,我笑道:妹妹们进宫时日尚短,自然是姐姐先有皇儿。妹妹今日先向姐姐订个约,等姐姐有了皇子可要认妹妹做他契母的。 荣萼儿忙笑道:我正要说呢,却让慧妹妹抢在前头。同姐姐第二个孩儿便让我这不成器的妹妹做契母罢。只是别让妹妹等太久,一年一个才好。又或者,一次生下双生子可不更好? 同嫔脸一红,两只手隔着chuáng子来拍我们手背,笑道:瞧你们胡说!都没羞。老话说求人不如求己。眼馋人家,何不如自己生去? 躲开她掌,我抿嘴逗笑道:可不是姐姐自己说的?姐姐身子好,进宫后也从未让太医们瞧过病,竟连平安脉也是不屑请的。因此,妹妹们自然指望姐姐。妹妹们不成器,此事原比不过姐姐。 萼儿顿时笑伏在桌上颤颤直不起身。 同嫔脸更红。长身站起轻拧我脸,点头笑骂道:好个没羞的丫头!看本嫔不撕了你这吐不出象牙的嘴。 哪里斗得过她去?她手还未伸上脸,我已软笑着道连声讨饶,同嫔方才罢了。三人坐在一处,对望一眼又笑。那笑竟似止不住般,只感天昏地暗,手脚瘫软。 窗外飞雪漫天。 室内炉暖酒香,chūn光一室。 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lt;a href=&quot;<a href="http://&quot;" target="_blank">http://&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lt;/a&gt; 飞跃2008制作 第七十八章 金凤美人 (上 中) 禁足期间同嫔时有过来,闲谈间知那杜素金恃宠生骄日复一日地猖狂。文泽虽重拾朝政,但让李杜二人宠冠后宫。以往只要他在宫中,每月逢朔日必去探望六宫之首的皇后。可如今,听说凤至宫门前的青石灯已有数月没有再照见过他的袍角。 同嫔说,皇后倒能泰然处之,但禁不住宫嫔们私下议论哗然。闻言我故作淡然而无语。可将每将茶水送至唇,方觉已是冰寒难咽。 不知不觉我已在听雨轩禁足整一月时间。这日清晨掀开罗帐,看见窗棂上清辉隐隐。掀开门帘果见雪后晴朗,阳光明媚,鸟雀在枝头欢快歌唱。禁足多时,一旦自由心qíng难免雀跃。又听说庭院与门前宫墙夹道的积雪已为宫人们扫开,我一时兴起,便起了去御花园游玩之念。 知可人从前常服侍琴贵妃沐浴,命她前去安排。可人十分欢喜,没花多长时间,便将一切准备妥当。 推开浴房红木门,迎面但见白色水雾腾腾升起,弥漫全屋。huáng木桶之中满是飘浮着的五色花朵。伸几根手指进水中试一试温度,却正到妙处。 水很柔,很温暖。伸下足尖,水面涟漪微泛。红色玖瑰花瓣或亲吻脚趾,或随波轻轻dàng开飘向不远处的弧型桶壁。有我深爱的淡淡荷叶清香萦绕不禁暗赞可人机敏细致。 合上双眼,我轻轻抚摸小腹四周寂静,花水香暖,好似与世隔绝心qíng便豁然开朗。洗罢起身坐于菱花huáng铜镜前。小萝过来梳头。松松挽个坠马髻,选一支简简单单的白珍珠簪子斜cha左鬓。满头青丝衬出一粒温润白珠,仿佛浓浓夜色里月上中天。 正宋佩昭过来。屏退左右,说我一切安好。一面收拾,他一面低声道:家师已松口。只要慧淑仪放可人出宫,家师立时面见皇上说明罂粟一事,且替皇上解毒。 好。我喜道:一举两得。本淑仪虽不能放她出宫,但皇后娘娘有此权限。本淑仪这就禀明事qíng始末,娘娘定会首肯。 可是宋佩昭yù言又止道:下官来时,正好在门口遇见可人。她似乎并不愿意。 我诧道:这却为何? 宋佩昭叹道:人各有志,这可人xing子原也固执。 难道她竟有凌云之志?我微怔。一面心念转动,一面轻轻旋开装有梅花露唇蜜十锦珐琅彩小瓷盒,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小指轻轻沾了那淡红色唇蜜,贴在唇来来回回涂抹。 宋昭佩脸色微变,突出声制止道:慧淑仪且慢! 见诧异地停下动,他换了语气微微笑道:娘娘的唇蜜,可否让下官拿回去看看? 怎么?我问,心中不免再度一怔。宋佩昭笑道:下官素来多心,请淑仪主子不要见怪。 舒口气,我整盒递过去,点头微笑道:大人给后宫主子们当差,多心总不会有错。不过这唇蜜估计并无大碍。 本想说梅花露是同嫔赠送,但话到嘴边,心念一转却生生收回。又命杨长安从同嫔与萼儿送来的木炭中各拿了两块,分红huáng两色纸装好,并一把金瓜子同jiāo与宋佩昭。 再叮嘱这几日不燃木炭,直至宋佩昭有回信过来。 凝神望住窗口阳光发了一回呆。回过神来,起身唤可人走出听雨轩。 御花园中株株寒梅吐蕊,凌霜绽放。鼻中又闻香风阵阵,眼中只见雪缀花海茫茫。云影花光或明或暗,jiāo相吞吐;白玉琼条千枝万枝,横斜错落,端的是十分的悦目赏心。寻了个空旷之处,可人一溜小跑,飘飘然将风筝升上高空。一朵绚烂红莲,蓝天白云中绽放。 真美。可人仰头微笑道:主子您看,宫中所有风筝中,属咱们这个最美。 美么?我嘴角微扬。眼望半空,我口中冷冷道:再美也飞不过高墙,去不得人间。 眼角余光瞟见可人目中疑惑。我并不看她,望了远处天空淡淡道:人活于世自由最可贵。风筝虽高高在天,其实却是别人手中cao纵的玩物。别人可以捧你上天,就可以当你高飞在天上时放开手去,重重摔你下地。 说完,微微一笑。我暗中使劲扯断可人手里风筝轴线。刚才还高高在上chūn风得意的莲花风筝猛然急落,瞬间接连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被风chuī远,不明去向。 可人脸色陡白。 我仍不看她,眼望远处面无表qíng地说:如你真心爱皇上自然又另当别论。 可人重重跪下,仰头道:主子,您有所误会。奴婢绝非那攀龙附凤之人。奴婢之所以不愿出宫,是想在您身边替我家小姐报仇。还请主子成全。 我并不叫她起身,皱眉道:本淑仪自会替琴姐姐报仇。深宫寒潭,无谓多搭上你自由之身。 可人抬起头,黑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可主子,她嘶声道:您势单力薄 正此时,我眼角瞟见良妃带着几名嫔妃一队宫人远远过来,便停住不说,轻声命可人起身。 良妃果然过来。披着一领金翠辉煌长雪斗篷,在日头底下金光闪闪。那金光仿佛从她身体中发出一般,似尖利冷硬若细密的雨针,从四面八方罩来,令我浑身隐隐生疼。见礼时,耳中听她冷冷笑道:这不是刚被皇上禁了足的慧淑仪么?你的一个好姐妹刚刚惹怒本宫,正在花淑汀香处的雪地里罚跪。想来有人明哲保身,也是不会去瞧上一瞧的? 说完又是冷笑。不等我接话,便率一众人等华丽摇摆着走开。 谁在受罚,同嫔还是萼儿?宫中规矩大,萼儿虽怯弱不敢顶撞,却禁不住李良绣yù加之罪;至于那同嫔虽说一身武艺,若良妃寻理由罚她,也是违不得命的。花淑汀香是处大假山,僻静清幽。其南临路北环水,暑天倒是纳凉胜地,但这种季节却是又寒冷又cháo湿。万一,良妃大白日也敢使坏我越想越心惊,忙带可人赶去一看究竟。 虽然艳阳高照,但花淑汀香临路背阳的一面仍然白雪皑皑。一时青山无翠,苔藓杳踪,尖峰失锐,钝石添拙。石如玉球雪shòu,四下分立。抬眼空旷一片,哪里又有什么人在罚跪?走近石群,突闻山后隐约处传来一年青男子慡朗欢快的笑声心中一揪。 分明的,那是文泽的声音。 接着听见杜素金娇笑声声,鬼魅嚣张地回dàng在冬日冷清的空气之中。 皇上,她娇滴滴地吃吃笑道:昨晚皇上雄才伟略任臣妾苦苦求饶却仍然可不坏么? 文泽笑道:胡乱丢辞!怎么现在倒叫朕皇上?昨晚是谁讨饶,叫朕什么? 哎呀!杜素金声音甜颤,腻笑道:痒!皇上主子夫君饶了奴才罢。 她叫他作夫君? 心仿佛被撕裂。感觉又如万箭相攒,裹入五脏。有泪涌上眼眶,腹中亦是微微绞扯。噙了泪眼呆立,及至转身想离开,只觉身子千斤万两的沉,脚下却若踏在厚厚的棉絮堆中。突然的,一男子声音耳边炸开:奴才见过慧主子! 回头看去,正是良妃宫中的一名大太监。qíng知不妙,却应变无方。 不能前进。 无法后退。 刹那间失去方向。 第七十九章 金凤美人(下) 眼睁睁看着宝蓝并樱桃红两色一闪,文泽已携杜素金从假山背后转出。文泽并未着斗篷,只穿一龚家常宝蓝织玄色团花狐裘袍,外套件暗金海龙皮短褂雪坎,坎肩领袖处均有褐色风毛。那幽幽的蓝正是他最喜爱的色彩果然很好。雪光中越发衬得其面长身俊立,面若莹玉。 我心慌如鹿跳,却迷茫踌躇。双膝似生出两支铁架撑着般,无论如何弯不下去。身后可人说一面跪地行礼,一面偷偷扯我衣角。眼中雾气再起,面前人与物渐渐模糊。明明的,他就在眼前,可为什么看起来却那样遥远虚幻?仿佛隔着滔滔江水,我们分立隔江两岸。 正僵持,突闻他对面淡淡道:地上凉,慧淑仪可不必拘礼。 你怎么来了此处?他淡淡地问。心头又是一酸,我低头欠身淡淡道:回皇上,臣妾已奉旨楚足一月。适才刚刚路过此地。 第44页 四周突然静寂。我抬不起头,终于的,耳边传来见越来越近的扑扑踩雪轻声,每一步都不似落在雪地,竟似踏上我心。终于双手一暖,被他握进掌中。抬眼正撞见文泽眼中深潭,心中一dàng,他已拿手轻抬起我下顎,点头柔声叹道:比从前更清减些。绰绰约约,暗香浮动。也好,这么一来倒象了你自己。 一怔,我正要答话,突然站在一旁满脸浓艳杜素金娇笑施礼道:见过慧淑仪。 按宫规,她位份低于我自该向我行礼且又当着文泽的面。脸上却全无半点恭敬,目中带着更是敌意森森,她转头向文泽笑道:皇上,正好慧淑仪来了。咱三人一处玩耍可好? 见文泽微笑,杜素金眼珠乱转,笑着贴近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文泽突然俊脸一红,拿手轻掴她面,含笑假斥道:掌嘴。这种事也是光天化日里做的? 杜素金身如蛇扭,笑道:臣妾失言。只要万岁爷您高兴,臣妾随您老人家打。就是打死臣妾,臣妾心里也蜜一般甜。臣妾不怕您打,就怕您罚臣妾,象昨晚那样那时,臣妾可就怕得要死呢。 说完,她抿着嘴朝着他偷笑。他亦笑若chūn风,曲起右手拇指与中指作势弹她耳垂。她yù拒还迎,口中连连娇笑。文泽手指并未真触上,杜素金已连连颤声呼道:万岁爷,皇上,主子,夫君您饶过臣妾罢臣妾,不奴才给您叩头 文泽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点头微笑道:定不能饶。朕堂堂天子,还稀罕美人的几个头? 杜素金轻拂额前几丝乱发,媚笑道:皇上,虽说臣妾只会叩头,但美人的头也分美丑。极美的那种,您老可未必能日日得见呢。 朝我望一眼,她又笑道:正好慧淑仪也在。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臣妾与慧淑仪,每人向皇上叩三个头,皇上看谁更美些? 我与文泽均是一怔。杜素金早已退后几步,轻轻转个圈,面前旋出一片樱桃红云。那云彩落在在文泽脚下,她额头三起三落轻轻点上他淡青色小羊皮龙靴。其身姿曼妙,果然美不胜收。我正呆滞间,那杜素金已在地上仰头朝他笑道:万岁爷,臣妾的凤凰三点头美么?这可是臣妾特地苦苦练足一个月时间,专为参拜皇上时用的呢。 文泽眼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疑光,却仍含了笑亲手将她扶起。我看得真切,心下明白,杜素金受宠果然是良妃安排好的一步棋。否则从文泽误幸杜素金至今不过大个半月,她又怎么会苦苦练足一个月时间? 杜素金却浑然不觉,再次娇声道:万岁爷,您可喜欢臣妾的这个小小孝敬么? 文泽含笑道:难得美人有心,朕很喜欢。 不顾双膝与胸前雪痕,那杜素金仍笑道:谢皇上。淑仪妹妹还没给皇上叩头呢。说不定淑仪妹妹叩的头比臣妾更美,那时皇上可要好好赏赐妹妹。 我冷冷看她,伫立不语。杜素金斜眼看我,仍笑道:妹妹,快些啊。你怎可让能皇上久等?不过玩玩游戏罢了。再说咱们姐妹都是皇上的奴才,时时想着讨皇上欢心原是咱们本分。冰上虽凉只要孝心热,妹妹自不会觉得雪地冷。 原来,她是记恨文泽免我行礼。懒理杜素金,我径直朝文泽微微欠身道:皇上,臣妾并非戏子。 本以为他会龙颜大怒,不想文泽却波澜不惊。挥手召过不远处李福等宫人,他淡淡道:美人杜氏贤淑忠君,实可怜悯。传朕旨意,自今日起杜美人改封金凤美人名号,暖香居易名凤还巢。 众人骇然,均是脸色大变。李福忙跪地俯身道:杜主子新封号与居所名称均与祖制不符。且皇后娘娘心中还望圣上三思啊。 文泽脸色一沉,冷冷道:你们果然是越来越会当差。朕想宠幸谁,拟什么旨难道还须受人左右不成?究竟这天下是朕的还是你们的?! 听他话说得沉硬,众人慌忙跪倒。空旷的雪地上只立着我与他。李福更是重重叩首,连连请罪不迭,额前白融融的地面立时凹下一处小洼。正惊诧间,他目光已朝我撞来。突然那如古幽寒潭的目光中,似有一尾叫作嘲讽的鱼跃出潭面,不等看清,却又迅速游远,消失在水天深处心中一叹,我再次欠身道:启禀皇上,自古龙凤之称专属帝后二人。皇后娘娘素贤淑无妒,以君为天。此事既皇上有旨,娘娘自无二话,只怕内侍史官的笔下却是不好记的。 哼!文泽冷下脸,扔下我们拂袖而去。 杜素金立时爬起,刚叫着朝文泽方向追过两步,突返身贴近我冷笑道:不过是个奴婢出身,倒装成大尾巴láng!迟早有一日良妃娘娘与本美人会折弯了你身上那根傲骨! 说完她立时换过一种娇声叫道:皇上,等等臣妾 当她贴近,我分明闻见她口中飘出熟悉淡淡香味。 分明的,那是罂粟花的味道。 第八十章 荣升(上) 第二日及至傍晚,仍没有文泽改封杜素金的消息。派杨长安打探,回来只说重赏了绸缎珠宝并香料金银等物。暗暗松口气,却又疑惑重重。再想文泽待杜素金宠爱之盛,心头终究酸楚黯然。 隔天,宋佩昭亲来告知木炭之中并无异数,方才舒了口胸中抑郁之气,心略宽些。晒着阳光考虑整整一个白日,晚间遣小萝悄悄请来萼儿,细说罂粟一事。我皱眉道:皇上现有危险要取证据,此事非姐姐莫属。姐姐须重回良妃门下,取得她的信任届时叶老前辈出面,证实长期接触罂粟对龙体有害。而我们又有证据良妃确是有意让皇上吸入毒物她定将永无翻身之日。 或许,我眯起双眼冷冷道:良妃就是定怀太子的人也未尝可知。 萼儿果然又惊又怕,面色白过领口纯白风毛。半晌方才狐疑低声道:妹妹,此事为何一定要我出面? 握住双她手,我道:妹妹思前想后,此事非得姐姐出面不可。一则姐姐深爱皇上,定不会置他安危不顾;二来姐姐原与良妃jiāo好,只须回头向她示诚,较别人更容易取得她信任。二者缺一,此计难成。 萼儿沉吟道:不如,咱们姐妹将此事禀奏皇后娘娘? 妹妹先前也是这么想。我摇着头说。又将那日与宋佩昭的对话与她讲了一番。最后更道:空口白牙,如何取信于帝后?必得先获取证据,再与皇后娘娘说。最后请叶老先生进宫当着皇上的面儿指证。 萼儿犹疑再三,终于点头。 再隔一日晚间,我与萼儿悄悄在一小树林相会面。夜鸟惊飞,半轮下弦白月挂在梢头,照见她全无血色的脸。月色寒彻,为她面上再添一层凄清。萼儿握住我的双手凉似玄冰,低低道:我今日过去,正好良妃午睡未起。却撞见杜美人正用酒吃下一粒白色丸药。开口与我说话时,有锦绣宫中常薰的那种香味飘出那东西,只怕便是妹妹所说的罂粟罢? 我皱眉点头道:只怕是的。此物服之上瘾,良妃想凭借它控制杜美人,让她忠诚于自己。 萼儿脸色瞬间变了几变,终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地说:妹妹,良妃提出若要她信我忠心,须办成一件事良妃她她要我亲手杀害妹妹你 就这么办。我毫无迟疑地说。 再过两三日的一天夜晚,宫中惊传柳荷烟于御书房外小树林遇刺。 仍是伤在左肩与当初浣月山庄遇刺的方位,一模一样。 据说,当时与柳荷烟相伴的,是听雨轩宫女chūn菱。来人问时,她哭道:刚走至小树林,只见一黑影闪过。淑仪娘娘担心皇上安危,主动过去喝住。不想那贼人心虚,迎面刺伤主子跑掉。 难为chūn菱。她本是信佛之人,又是个一向宅心仁厚的亲眼见我身中花萼楼太监的一刀时已花容失色。事后还得滴水不漏地应付各方询问,委实是挑战其心智新高。 文泽并不过来看我,只派李福到听雨轩询问遇刺qíng况。我倚在chuáng上弱弱地回 答,想自己一箭双雕之计竟引不来他,心中失落与凄凉并驾齐驱。李福走后,我正出神恍惚,突闻门外通传一阵喧闹,得知帝后过来。忙掀被下chuáng,小萝过来给我披件茄紫色哆罗呢掐花狐皮小长袄,又穿上杏青色绣花小棉靴。 新换的大红色毡帘一动,chūn菱急步进来低低禀道:帝后与良荣二位都来了。加上众多跟随,里间坐不下,皇上有命就在外间奉茶。 我心一沉。迎至外间,果见萼儿并未落坐。那晚,她正好穿着一件淡青色对襟长袄,夹在宫人之面若死灰。心再沉了一沉,立时跳得更快。莲蓬等端茶汤过来,忙亲手呈奉。文泽接过时顺势捏了捏我手背,微扬嘴角道:朕倒因故来得晚了些。已听李福禀过,慧儿现觉还好么? 第八十一章 荣升(中) 我忙应声道:谢皇上,臣妾并无大碍。 文泽略一点头,吸口气后淡淡地说:刺杀慧儿的原凶已捉拿归案。今晚朕过来陪你,你大可放心安睡。 又是一怔,我还未及说话,他已重重入下茶杯冷笑道:最近宫中发生这么多事,朕一直不明白流年不利究竟为何。今日才终于得知,原来竟是朕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作怪。 懿孝皇后脸色陡白,起身一掀红色裙摆跪下低头道:臣妾枉居六宫之首,请皇上恕臣妾不查之罪。但良妃妹妹状告荣昭仪派人刺杀慧淑仪一事,臣妾仍觉蹊跷还请皇上明查。 看一眼皇后,文泽亲手扶起她,柔声道:皇后请起,朕并无怪你之意。如今后宫诸事繁杂,仅你一人也确难面面顾及事事周全。现朕命良妃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宜,日后你也轻闲些,倒能好好将养着身子,替朕多育几个皇儿。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微怔,继而双颊红若胭脂,复低头回道:多谢皇上体恤,臣妾遵旨。良妃妹妹聪慧贤淑,必能协助臣妾管好六宫。日后绝不再让皇上为后宫琐事忧心劳神。 良妃喜不自胜,忙跪倒谢恩。我心一冷,此时方知自己太过低估李良绣。不错,我柳荷烟能想出以苦ròu计安排萼儿这个内jian,她李良绣妃就能将计就计反手而击。既报复萼儿对其不忠,又搅乱后宫这趟混水趁机瓜分皇后凤权。 是的,后宫争斗没有永远的赢家。你给人设局时,也许别人也正瞧着你,等着请君入瓮。就好象你正站在桥上看风景,人家又在桥下看你,别人眼中你也是他的风景看来后宫这潭水,远比我想象更深。 吃一口茶,文泽刀般目光冷冷刮去萼儿脸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讲? 第45页 萼儿一直紧紧咬住下唇,见问缓缓走至他面前。她脸白得怕人,眼中却并无惧色,只低头小声道:回皇上,既然刚才帝后亲审此案,而且又不止一人指证臣妾谋杀慧淑仪,人证物证俱在,臣妾自无话可说 我脊背陡寒。莫非文泽怀疑萼儿是定怀太子的人?事不疑迟,正想将罂粟一事合盘托出,突闻萼儿转而言道:只是皇上,臣妾确实有话要讲。请皇上允许臣妾独对。 眼望文泽,她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与凄然。而他眉头微皱,冷冷看她不置可否。萼儿眼中坚定转为迷蒙,缓缓跪下道:皇上,臣妾心中之事原不足与外人道。若您能听完臣妾之言仍要处罚臣妾,臣妾自当伏罪。只求皇上给一刻臣妾与您独处。 动一动嘴角,文泽嘲弄般地说:好罢。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苦衷。 李福忙俯身凑近,低问道:皇上,要不要赵将军陪在身边? 不必!文泽冷笑道:朕岂会怕与一小女子独处?荣萼儿跟朕进里屋说话。其余人等全部外间等侯。 是。众人行礼遵命。 自知荣萼儿本不是有急智之人,原以为她会对我有所暗示。但她与文泽说完话后,压根不拿正眼瞧我也不看任何人,笔直着脊梁跟在文泽身后走进听雨轩里屋。 外间人等均不言语,一心等待。 漫长等待。 比漫长更长的等待 招手唤过可人,我轻声道:让小萝拿些新腌制的桂花果蜜并糖蒸苏酪来。 可人低声回道:也不知去了哪里。刚chūn菱姐姐找她帮着添些茶水,竟没寻着。 正说着,萼儿已跟在文泽身后踱步而出。灯光之下,他神色奇异不知喜怒。而她却面色cháo红,双眼亦是红肿,脸上粉光融融似有泪痕。 两人均是一言不发。 也不与任何人说话,文泽只挥了挥手,起驾回去养心殿。萼儿目光躲闪,垂了头不肯与人对视。余者无不暗暗纳罕,赶着jiāo换一个诧异的眼神,各自散去。 始终没有人知道那晚萼儿究竟对文泽说过些什么。只知当夜他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绿头牌,而他的灯火,却在养心殿中彻底长明。 第二日,消息传来,荣萼儿晋封荣嫔。 第三日,又晋萼儿贵嫔。 至第四日晚间,已是如假包换的荣妃。 第八十二章 荣升(下) 接连三日,文泽只招萼儿侍寝。后宫仿佛有人往微漾的湖心扔入巨石,哗地一声激起议论纷纷。我先前亦是满心疑惑,但转念一想宫中谁人身上又不是疑点丛丛?接连往荣萼儿处送贺礼不在话下。 她升妃那日中午,不知怎的,我竟用不下午膳。看窗外艳阳高照,便唤上可人过去道贺。走至门前,见四下静寂无声,便打个手势命当值宫人不必禀奏。蹑手蹑脚地揭起莲青色毡帘,不经意撞见萼儿正背对我坐在红木桌前,眼望一幅摊开的书画出神。待我待走近,目光落上那画时,不由也是一呆。正萼儿宫女小红从门外进来,赶着大声行礼道:慧主子好。 萼儿一惊,忙不迭地一面收起那画,一面眼神游离qiáng堆起笑容道:许久没与家人见面,家母倒巴巴地派人送张中秋节应景的画儿进来,说是聊表相思之意可不让妹妹见笑了么? 心跳一拍快似一拍。虽只惊鸿一瞥,我已看清画中画的是圆月下,荷池边,一背面而立的雪装女子正手持檀香对月而拜。而那背影虽然只是背影,却又是何等的妖娆万千,风华绝代! 再回想纸张、画风与题字依稀,仿佛,好象分明就是文泽新作! 狐疑满胸,莫名惧意顿起。我一任心事千回百转,面上却装作无事,微弯嘴角笑道:画上是姐姐么,怎么又不画正面? 萼儿笑容滞了一滞,看模样却不知如何回答。我忙笑道:也对,画人最难的其实倒是背面。姐姐背面写满故事画师功力端的是十分了得。 萼儿涩笑,胡乱说道:皇上常说妹妹博学聪慧,果然是见识过人,姐姐甘拜下风。 我看在眼中并不多说,只口中谦让。说笑一回也就散了。第二日她荣光焕发地亲来听雨轩回礼,我笑道:妹妹早另备下贺礼,只等姐姐晋升贵妃。 萼儿脸一红,柔声笑道:良妃想了几年还没封上呢,凭什么让我赶上? 我笑道:她怎样与姐姐比?莫说她,后宫除了姐姐,谁又能三日之内连升三级?晋封贵妃,不过早晚。 萼儿脸色微变,旋即叹道:皇恩浩dàng,我已满足。毕竟皇上肯顾念旧qíng,否则姐姐现已身处冷宫,哪里还有其他念想? 见我微笑不语,她又叹道:姐姐无法获取良妃信任,反为她所利用。现在既无法取到罂粟证物,我倒也不敢贸然对皇上提及 我笑道:说起来此事也是妹妹太过心急。两军作战本讲究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共五间之计齐用,方使能对方扑朔迷离。咱们派出姐姐这个美人行计,偏那良妃却不是西楚霸王可不是找错人了么? 见萼儿终于微笑,我才正色道:我们另想它法,那事总有水落石出一天。妹妹受点轻伤倒无碍不到伤痕累累也不象是后宫中的女子。只是有人伤在身,有人伤在心。可皇上却不同。他除是你我夫君,更是天下百姓父母。若他有事,必定朝中大乱,届时最受苦者还是黎民苍生。 闻言萼儿怔了一怔,随后叹道:不想妹妹竟有如此胸襟!若人人都肯如妹妹这般多为百姓着想天下可不知道要少去多少祸事。 正此时,小萝与可人端来热茶与茶点。走至萼儿面前,小萝双手陡然一个哆嗦,水未流进茶杯反而歪上暗绿色桌布。些许热汤扬溅上萼儿淡蓝灰色兔毛裙袄,星星点点仿佛夜色将至晨星初上。 小萝吓得面若白蜡,跪下道:奴婢该死。请荣妃娘娘恕罪。 我忙看萼儿一眼,正想呵斥几句,萼儿已笑吟吟地亲手将小萝扶起,轻声道:罢了。什么大事?并未烫着本宫,回去换一条裙子便是。 多谢荣妃娘娘。小萝低声说。她虽这么说,面上目中却无半点感激之色,浑身轻颤,不敢看萼儿眼睛。 怎么?萼儿诧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萝姑娘,今日怎么倒怕起本宫来? 可人忙在一旁赔笑道:小萝想是紧张,怕叫错您旧时称谓惹您怪罪。也是娘娘日日高升,奴婢们昨日才改口,今日又要改。见您面时,脑子里先要想想,总怕叫错。谁知反而出错。 一群呆子。萼儿一面吃茶,一面轻轻笑骂。 第八十三章 拜月(上) 第三日夜晚,小萝突然失踪。 她去同chūn坞送两小捆苏贡五色绣花丝线,久久不归。再遣宫人去寻,那边回说:送完线早回了。 同嫔本是xing急心热之人,又知我与小萝一向姐妹qíng深,闻言忙胡乱披件杏huáng雪褂,领着喜儿等宫人点了玻璃风灯赶来。至今我仍记得那个冬夜是怎样的慌乱听雨轩与同chūn坞两处派出所有能派出的人,悄悄拧着灯笼星星点点地满宫海寻。同嫔心急如焚,恨不得拉上我亲自出去遍搜皇宫。但又担心风寒露重,我禀气弱经受不住,只有陪在暖屋之中却又坐立不安,蹙着眉头不停走动。 我腹中又开始微微疼痛,额上竟隐隐沁出细密汗珠。等至子时,宫人们纷纷回来均不见人。心中更焦,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我qiáng堆微笑劝同嫔道:请姐姐回罢。gān急也不是办法,天又晚,总不能挨个到姐妹们宫里寻去。也许小萝贪玩,在哪处吃醉了酒,明日回来看妹妹可不好好罚她。 全寻遍了么?同嫔问:可有遗漏之处? chūn菱皱眉道:没有。大伙连皇上的寝宫都悄悄去过,李总管也说并未见她。良主子与杜主子两处全去过。此次咱们带足打点宫人们的银子都说没见。 我对钱财素不上心,因听雨轩财物放权全由chūn菱杨长安二人掌管。chūn菱是宫中老人,知道打点宫人分寸。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是皱眉。可人突然面色大变,颤声道:同嫔娘娘,主子,咱们还有一处未寻。 何处?同嫔抢先问道。可人脸色白若死灰,低低道:回同嫔娘娘,宫中各处水井。 我闻言胸口如雷轰电擎,双脚站立不稳,软软坐于chuáng上。同嫔忙扶住我,下令四处查看。等待,找至静安门外枯井,果然发现小萝。 只是,已是一具冰冷尸身。 脖上淤紫,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 我心大恸,两眼陡黑,腹中绞痛不已。众人再度慌乱,有幸chūn菱早已暗中请来宋佩昭,忙拿金针封住我几处xué位。可人赶着端过一碗热气腾腾兑了桂圆汁的贡参茶,同嫔硬bī着我分几次吃下。当晚同嫔与我同被而眠,不住嘴地说了一晚宽心体己的话儿。便是如此,至五更时分我方才略收住泪水。 第二日目赤嘴gān,头疼yù裂。同嫔便独去凤至宫,回来时与萼儿同来。萼儿一身淡绿坐上chuáng沿,轻挽我额前发丝,柔声道:小萝的事咱们已回了皇后娘娘,娘娘亦是震惊,下旨命严查。妹妹且放宽心,姐姐来前已命人在静安门外买下几亩地,咱们好好儿的安置小萝罢。 握住萼儿手,我泪水再如流泉,嘶声道:多谢姐姐。小萝之死并无人证物证,只怕又是深宫的一缕冤魂。且如今她实与皇后在共掌凤权,小萝只怕更是沉冤难雪。 萼儿眉心微皱,叹问道:好好的,她为何又要害死小萝? 我恨声道:自然是想釜底抽薪,断我臂膀。 萼儿柔声慰道:难道我与同嫔姐姐能让她随意断不成?不如我们这就结为姐妹,立誓日后相互扶持,福祸共享如何? 略迟疑,我眼望同嫔不语。如果萼儿早几日说出这话,她断不会答应。但现时萼儿已明确与良妃断jiāo,位份又较我俩高出,如今说出此话很显诚意。同嫔断无拒绝理由。 果然同意。 同嫔笑道:古人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三人便趁着慧妹妹的梅花树下,来个梅林三结义罢。 我心头一暖,扬声道:好!拿酒来。今日你我姐妹不醉不归。 萼儿命人取来几瓶暗红色的玛瑙石榴贡。这是南诏国年年必要进贡的果酒,冬日里吃时须加入酸话梅儿,烫温后方得其中真味。chūn菱忙接过出去,温酒回来时回道:小姐,宋太医叮嘱,百花酒与果酒小姐一月以三小钟为限,切勿贪杯。 便知宋佩昭已验过此酒。 石榴贡吃时不觉什么,后劲却十分qiáng悍,竟将萼儿与同嫔先后醉倒。我虽想买醉,可惜不能。命人抬来杏huáng色暖轿将她们送走,独传可人问话。 第46页 第八十四章 拜月(中) 可人,我柔声说:现只有你我二人。告诉我,小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人摇头道:回主子,奴婢确实不知。而且奴婢已想明白,奴婢不愿此时出宫。 我脸色一变,冷笑道:本淑仪看在琴姐姐面上,对你一再容忍。听雨轩里,容不下对本淑仪不忠之人。你既不想出宫也由你,只是你若不说实话,明日本淑仪自会出回皇后娘娘,让你换去别处。 可人大惊,跪下道:苍天可鉴,奴婢对主子忠心不二。但请主子明查。再则小姐已将奴婢jiāo给主子您。您现不要奴婢,又让奴婢去向何处? 是么?我冷笑道:既是如此,本淑仪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怎么知道会有人害小萝? 可人扬起细瓷般的脸,说:回主子,小萝这几日一直心事重重,神qíng恍惚。奴婢问过几次,一回她见四下无人,曾说奴婢是立时要出宫的人,告诉奴婢却也无妨她是怕自己命不久矣。奴婢再问,却又不肯细说。当时奴婢只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也没太认真。不想因此奴婢才想到要去水井瞧,不想小萝真 讲至此处,她含了一双泪眼望着我说:主子,您现在身边危机四伏。奴婢不想出宫,其意图便是与您共同御敌。否则主子一人在宫中孤军作战,奴婢实在不放心。 我冷笑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么本淑仪也不bī你。现去收拾好自己衣物罢。 说完背过头去,不再理她。 可人见我绝决,跪在青花地毯上久久不肯起身。灯光下,眼中一片晶莹。想到琴贵妃,我心又陡的一软。叹口气道:可人,你听我说。你必须出这是叶老前辈jiāo换为皇上出诊的条件。 可人闻言长舒口气,微微展颜道:这却无妨,奴婢自会劝说外祖无条件进宫为皇上诊病。 是么?我有些奇怪。沉吟,思想混乱莫明。一时间琴贵妃之泪、小萝之伤、良妃之笑,素金之讽从四面飞涌而来,挤至脑中反复jiāo替。腹中微微一动,忙拿手轻轻抚上淡青色袄裙念想轮轮更不停息,及至想到萼儿那幅图画,心中雪亮 终于暗下狠心。 轻叹口气,我柔声道:可人起罢。我暂且信你。你悄悄地去请李总管过来一趟。 李福过来时,与其闭门密谈,我正色道:李总管,本淑仪成败在此一举,事成后当重谢公公。 李福道:慧主子言重。这原是老奴应为淑仪娘娘做的。 之后接连几日,听雨轩中宫人们忙碌不停只待东风。 我每夜备好案几与小huáng玉香炉,带上燕语琴至太液池畔抚弹。反复奏响《明月chūn深》与《梅雪惊鸿》这两首文浩在世时留给我,琴贵妃悉心教授的曲谱。将一切怀念与美好回忆,尽寄于琴音。 几日后的一个睛朗月之夜。那晚月明星稀,燕语细细。突闻身后传来一路轻碎脚步。可人小跑至面前,睁大凤眼,急切切对我点头。 chūn菱点燃三支香。白色轻烟袅袅,升上夜空。 我缓缓跪地对月而拜,口中朗声道:信女柳荷烟今日诚意祈求上天。愿上天保佑今上龙体康健,我隆泰皇朝国泰民安。保佑边关永无战事,百姓不受烽火荼毒。 说完,双手合什,对月拜了三拜。我再度朗声道:小女一界糙根,得入圣目实是几生修来之福。惜荷烟生xing愚笨,虽有幸服侍天子,却不懂如何为皇上分忧。因此月夜拜乞上苍保佑我主,事事顺心。肯请垂怜小女痴心,让荷烟得偿此愿,既使既刻粉身碎骨亦万死不辞。 却不闻身后有任何动静。 再次对天而拜。又悲又气,心一横,故意重重将额头叩在冰冷白玉砖石上,一下又一下闷声作响。文泽,我绝望地想,你若真不爱我,便亲眼看着柳荷烟一尸两命撞死在你面前罢。 第八十五章 拜月(下) 烟儿!随着一声叫唤,我双肩被人从旁紧紧捉住,抬头时,终于触见文泽一双深瞳。chūn菱与可人忙跪下接驾。而我,眼中有薄雾升上,望着他只不言语。 他慢慢扶起我,迎面拂开额前一缕青丝。眼神陡凛,倒吸口冷气。目中竟似点起腾腾火焰般,低低吼道:你在做什么?!简直是胡闹! 见他竟然怒至双手微颤,怔愣间我心陡沉。偷眼看李福,也是蜡白着脸,一幅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中悲怆再起。文泽果然已不再爱我!我想,他明明听见我说什么,看见我做什么,可我这样的处心积虑却仍不能从杜素金身上挽回他心。他不再爱我,所以我做什么都错,越做越错。可我偏偏在这种时候有了他的孩子!偏偏对他仍存幻想,期待他的垂怜天可怜见,原来我才是世上最笨的痴人! 李福毕竟老道,忙躬身移过我杏huáng色团型拜垫,轻轻放至文泽脚下。见他暗示明显,我心中暗叹。好吧,文泽,好吧。虽然我不知做错什么,但你是天子,惹你生气,我没有选择,只有给你赔罪。但从此之后从此后 从此后要如何?只觉脑中白雪茫茫天地混沌一片。心中大恸,直如刀剜一般。双膝软软下屈,心亦随腿一直向下,坠下刚触团垫,被文泽伸手紧紧架住拉起来。 不许跪!他皱眉低喝道:回答朕,你究竟在做什么?!没有得到朕的允许,又怎么敢将自己伤成这样? 一面说,他一面皱起眉头命人去传太医。我心一松,继而一暖。眼泪如断珠般落下,偏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跪在地上的chūn菱忙道:回皇上,慧主子在拜月祭天为皇上祈福。 拜月祭天?!文泽眼中怒气更甚。他胸口微微起伏,转头低喝道chūn可二人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凭慧主子伤成这样也不从旁劝劝?!一个两个的,都跪着不许起来。 还有你!他转身盯着我狠狠地说:朕一刻没瞧住你,便大着胆子横行胡闹!看朕怎么罚你?! 不等应声,他紧紧将我抱入怀中,俯身深深地、狠狠地向嘴唇压下。刹那间,血飞速地从心流到心。我四肢全无力,浑身又苏麻。心底冰层轻响,继而破裂浮沉、分崩离析心如chūn花经风,片片萼红蝶起,轻舞飞扬,漫山遍野 许久之后,文泽才离开我唇。双手依然紧抱,全身沐浴在月光中下,他墨青 色貂裘斗篷蓝成夏夜星空。双眼亦若星空深邃,他凝视着,轻叹着,喘息着陡然再度俯身朝着我唇上柔柔一吻复再一吻 你吓着朕了。他说。他深深地看我,柔柔地叹说道:小傻子小傻子知罪么? 我思想全无,只知不停地点头。 终于长叹一声,他再看一眼我额头,望着我双眼低声而霸道地说:要向上天求什么?记住,你是朕的女人,朕就是你的天!日后不许再背着朕胡闹,有什么事求朕便了。知道么? 我仍说不话,泪流得更凶。见状文泽长长叹口气,柔声道:好了,你适才说的话朕已全部听见。烟儿,朕的嫔妃之中也只有你如此忧国忧民朕很欣慰亦很感动。只是,这大冬天的地上可不凉么?进宫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与从前一般的傻?若冻着伤着,让朕心疼再看朕再怎么收拾你! 我只会痴痴地颔首。虽有千言万语,此刻偏又不争气地无语凝咽。 言语被夺。 思想被夺。 呼吸被夺。 见我呆立他怀,地上chūn菱与可人亦是呆若木jī。 无人说话,只有风声微微。 湖心被月光点亮,水中星灯盏盏。 第八十六章 复宠(上) 那夜依在文泽怀抱,圆月huáng澄澄的又亮又低。第一次觉得它竟似被蜜糖腌制过千万年一般,湿润香滑。我心亦如蜜落水中,那甜缓缓的,丝丝缕缕渗入五腑 目光掠过地上的chūn菱与可人,突然脸中一热,继而心中一凛,暗暗责怪自己心软智弱。定一定心神,我轻轻在他怀中挣,柔声笑道:皇上,您轻点儿,当心伤着臣妾腹中皇儿。 什么?文泽又惊又喜。双眼如含着两轮明月般亮亮地看我,又低头看我小腹,笑道:你怀了朕的皇儿,又怎么不早说? 我脸更红,低头道:回皇上,臣妾刚刚得知,还不及告诉皇上。皇上,您让臣妾的宫人们都平身罢。 起来。文泽说。看也不看chūn可二人,只盯着我佯怒道:他们是可以饶过但是你,既有了皇儿却还如此任xing,可不比原来更傻么,看朕不好好罚你?! 含了笑,再度细般的吻落上我面良久方放开我,月光里柔声笑道:烟儿,不如让朕为你母子弹奏一曲如何? 闻言不由一怔。从未听说过文泽会抚琴啊及至他竟在燕语上熟练地弹奏出《梅雪惊鸿》更是惊奇莫名,却又不敢出声询问。及至弹完,他微微含笑道:古人说言为心声,其实并不竟然。依朕说,琴为心声才对。言语可以骗人,琴音却是骗不得人的。这曲子前半段本有树yù静而风不止之意,及至后来却是飞鸟凭风上天,壮志凌云之志。烟儿弹奏技巧不错,难得也有作曲者当年想要表达的心境。 我细细回想,果然不错。便笑问道:皇上怎么也会弹这曲子? 文泽笑而不答。微笑抱住我坐他腿,贴在耳边低问道:小烟儿从哪里得来的曲谱? 心念转动,我决定不说实话,于是轻笑道:回皇上,臣妾儿时曾听罪叔弹奏过此曲。 柳三公子?文泽脸色微变。银白月色下,水光反she中,他眼底烟波陡起,继而云水微茫。静静望湖面出一会神,半响方才叹道:不错,他自然知道这支曲子。 烟儿,他又含笑道:令叔可曾对你说起过此曲来历? 见他目中全无笑意,我小心翼翼回道:回皇上,没有。臣妾那时年幼,也并未学琴,罪叔的事从不对臣妾说。这支曲谱臣妾只记得大概,后由琴姐姐修复还原而成,想来与原曲却有些出入也未尝可知。 文泽果然面色微暗,点头叹道:曲子倒是分毫不差,却也难为琴儿。也只有她她们这样锦心绣口、心志高洁的女子,才配谱写这首《梅雪惊鸿》。 我忙趁胜追击,正色道:臣妾前几晚梦见贵妃姐姐。她叮嘱说恐怕皇上最近身体不适,常感沉迷倦怠。臣妾并不敢问皇上,因此月夜祈祷。不知皇上最近龙体可还康健? 文泽微微皱眉道:琴儿托梦给你说朕沉迷倦怠?她还与你说了些什么? 这我故意微微歪头,犹疑道:琴姐姐还说,皇上身子欠佳,原是吸入一种花毒 第47页 见文泽脸色再变,我想从他膝上起身,却被抱住。 继续说。他淡淡道,语气中有种不容迟疑的坚决。我忙道:琴姐姐还说,我朝名医叶隐或可替皇上分忧。请他入宫为皇上请脉便知。 皇上,李福忙赔笑道:贵妃娘娘说的叶隐,民间送他外号金针大士。确是位神医。 文泽淡淡道:朕早知叶隐是琴儿的外祖。只是琴儿不愿提及,朕也不想说破罢了。想来琴儿身弱心傲,并不想叶隐治医她。 第八十七章 复宠(中) 琴贵妃说得没错,果然文泽对嫔妃家底已是了若指掌。心中一寒,我不禁轻轻打个冷颤。他立时查觉,环抱我腰的手紧了一紧。想一想,放我下地,两人站起身来。他解下身上貂裘斗篷披上我肩,亲手在颈下系好一个花结,柔声笑道:咱们回听雨轩。湖面风寒,倒没的冻坏烟儿与小皇子朕可不要心疼坏了么? 一面携我手转身,他一面吩咐李福道:传朕旨意,明儿宣叶隐进宫请脉。让太医直接去听雨轩给慧主子请脉,另通知杜美人让她早些歇了,不必等朕。 同坐进一顶金顶明huáng色绣五彩龙纹的暖轿,一路无语,他只微微含了笑将我双手合进掌心暖着。及至进去听雨轩房中,四面一看,方才微诧道:怎么全变了?这屋中满是荷花装饰,竟有些荷风苑的意思。 我微笑着嗯了一声,不多言语。当初一心想着为琴贵妃,为小萝,为腹中的孩子,要他回来身边。怎么会不象荷风苑呢?既安排下这出戏,我自然想做足做好的。现在他真来了,我又觉似这般以计谋爱,以爱谋生,先生存而后伺机反击之举却是既凄凉又荒唐。但宫中与帝王相爱,早已不只是我与他二人之间的事。这爱qíng,中间夹杂太多,包括是否能挽留那些美好如许的生命不借助他,我别无它法。想至此处,脸便红了一红。 见我模样文泽微笑道:朕明白。当日荷风苑初遇那一幕,朕自是不会忘记。 我更窘,只得微笑谢恩。 太医院张院判过来请脉,说一切均好。额上轻伤也不必用药文泽这才放下心来。一时没有睡意,便命人提着红色宫灯牵了我手四处闲逛,笑道:朕早觉得此处偏些。现你又有了身子,临时想着吃什么,用也不方便去取。明日朕给你母子换个别的去处。 我忙笑道:臣妾倒喜欢正合了臣妾爱静的xing子。便是那几竿竹子植的时日未久,倒枝叶倒嫌稀疏些个。否则chūn日庭中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夏季荷叶满塘,映日接天;秋天芭蕉接雨,苍实冷翠;冬时梅花月色,疏影横斜。一年四季楼台听雨,或闻水中锦鲤闲话太过热闹反领略不得其中或淡然或幽深的意境。 是么?文泽点头笑道:也就是朕的慧淑仪,最是个出口成章的小人jīng儿!听雨轩竟有如此妙处?听你这么一说,日后凡有雨时,朕便要记得翻烟儿的牌子。且烟儿如此诗qíng画意,看来朕的皇长子原该是个风流人物。 我备感压力,qiáng笑道:皇上,万一臣妾无能,产下皇女 文泽脸色微变。见我小心翼翼望他,复又微笑道:烟儿,你还记得当初御书房中红袖添香,伴驾陪读之乐么?当时朕叫你什么来着?现在封了你做嫔妃,倒不好那样戏玩罢了。你若真产下皇女,朕便为她取名,唤作胭脂小公主,如何? 他是说胭脂?我满心诧然,脸一红笑道:皇上!您又取笑臣妾。 文泽突然笑道:胭脂醉何处?快些拿来,朕要睡前在帐中吃些。 我更诧异,陪笑道:臣妾贪杯。一思念皇上时便吃这酒,现在可不早吃完了么? 文泽一怔,含笑拿手轻捏我鼻尖,点头道:好个馋嘴的猫儿!怀了皇子还敢偷酒吃?朕再让你多想两回,皇宫藏酒只怕便要让你吃个jīng光。也罢,总不成朕明儿再酿些与你。 我心更疑,却抿嘴笑道:皇上辛苦。皇上好手艺。俗话说天荒饿不死手艺人,怪道世上女子莫不想嫁与皇上,原来竟是为着这个原故。 文泽含笑佯怒道:大胆,竟敢取笑朕!朕不过几日未来,慧主子您便要率子造反么? 一面说,他一面含笑qiáng掰过我,亲吻我发,我面,继而一路下行又jiāo头叠颈,燕语呢喃地说了半夜体己话儿,及至三更天他方才沉沉睡去。 第八十八章 复宠(下) 我满腹心思,只不安枕。出一回神,已是四更时分。文泽仍在沉睡。烛火红光在他脸上一跳一跳的。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呼吸均匀得如同婴孩。想着腹中皇儿,我怜爱之qíng顿生。虽存了心机谋算,却终忍不住朝着他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去。又支着胳膊细细看他。依稀见他嘴角笑意深了一深,却皱眉长叹醒来。 我脸红了一红。文泽不觉,正色问道:适才朕梦见边关láng烟再起,好不忧心。慧淑仪,若敌军突然犯境,你认为朕是否还得御驾亲征? 听他突然谈起军国大事,我脸又是一红,忙说:回皇上,朝事臣妾不敢擅议。 文泽淡淡道:是朕命你议的,说罢。 我认真地想了一回,却红着脸笑道:臣妾舍不得皇上,皇上还是另命主帅方好。 胡说。文泽板起脸,口气却十分轻松愉快。我不知又说错什么,怔愣间,他已忍不住扑哧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将上半身轻轻压上我身,近望着我双眼点头低低笑道:朕梦见慧淑仪趁朕不备,向朕脸上chuī了一口láng烟。难道不御驾亲征收服了你,竟另命他人为帅不成?!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 方知中计,我脸顿时得如同红桃火李般,又羞又气又笑,埋头进被中只不理睬。他却偏追进被中,只管一味调笑。我耐不住躁热满面,只得笑着再从被中探出头来,他亦追出被外。如此反复几个回合,肢体与被角撞擦上额头与肩上伤口,不禁轻呼出声。文泽忙停下,深深看着我额头,咬牙道:记住,下次不许再胡闹。 我笑道:臣妾怎么胡闹了?貂禅拜月千古美谈,臣妾虽不敢自诩比肩四大美人 什么四大美人?文泽打断我话,冷冷道:可不知从此误了天下多少女子。一个个自以为是,学她们就好么? 听他语气有些生硬,我忙收声住嘴,故意贴过去甜笑道:若臣妾再犯,皇上可要怎么处罚臣妾? 文泽冷笑一声,正色道:下次胆敢再犯,朕便传来你宫中所有姐妹。令她们着朝服盛装在chuáng边候着,看看朕如何亲征你这个又倔又傻的嫔妃。 他这样说着,终忍不住点头大笑,展颜间满天风云皆动。我又气又笑又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直闹到jīng疲力竭,至上朝时分方才罢了。他独自起chuáng待宫人们服侍着梳洗完毕,拍一拍我腮,柔声笑道:烟儿,朕去早朝。你好好将养身子,争取让朕一举得男。 正说着,门外禀杜素金求见。闻言一怔,我不由自主地拉住文泽的手。他反握我手,向外问道:天色尚早,杜美人有何要事? 李福隔了帘子,赔笑道:回皇上,杜主子说没什么大事。只特意赶早过来给您请安,这便回去。 心紧了一紧。便将握文泽的手紧了紧,我笑道:皇上,怎么宫规改了么?还是杜姐姐恼了臣妾昨晚霸着皇上?皇上不必为难,臣妾出去向杜姐姐解释赔罪便了。 一面说,一面作势起身。文泽按住我,皱眉道:胡说!朕想宠幸便宠幸谁,难道还须向他人解释不成? 想了一想,我红着脸笑道:皇上别动气。许杜姐姐冰雪聪明,倒不用皇上下旨,竟追至听雨轩来。日后皇上若若出征哪位哪位姐妹,臣妾们只约着一早去向皇上请安便了可不热闹有趣么?! 文泽脸色一红,继而眉头微皱。稍作沉吟,含笑道:朕去早朝,等朕回来一起早膳。 说完俯身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吻,抽身飘然出门而去。 第八十九章 围剿(上) 我忙胡乱披衣起身,走至蓝花毡帘前正听文泽淡淡道:杜美人请起。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一大早倒想着赶过来? 杜素金叹道:昨天没能见着皇上,没给皇上请安,臣妾一宿没睡。想来慧妹妹聪明,所以会拜月求福。臣妾没什么本事,只心里当皇上是臣妾的佛祖,故要天天当面参拜的。一日不给皇上叩几个头,便浑身难受得紧。 说至此处她声音开始哽咽,叹道:臣妾这样笨,日后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厌烦臣妾,不再去暖香居因而赶着过来给皇上请安还望皇上恕罪。 起来罢。文泽道:朕以为什么,原来为着吃醋。心意朕领了。只是,若你姐妹们若都学了杜儿,朕去哪里你们便跟去哪里六宫可不全乱了么?此风倒不可长。 杜素金忙跪下,噙了一双泪眼仰望文泽道:皇上恕罪。奴才一片孝心,还望皇上明察。 心念一动,我掀开帘子走至文泽身边,柔声道:皇上,杜姐姐最是率qíng率xing,纯朴无华。皇上只想,姐姐特别练习凤凰三点头的那份心意,便是我等姐妹难以望其项背。今日偶违宫规,应该并非心存他念,皇上便原谅姐姐这一回罢。 闻言文泽脸色更沉,冷冷道:起罢,下不为例。 杜素金一时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目瞪口呆。我目送文泽远去,贴近她耳边微笑道:皇上走远了,姐姐怎么还不起来? 一阵金玉撞击轻响,杜素金站起身,恶狠狠地看着我低叫道: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什么美人拜月,若真为皇上祈福,只在心里默念就好,又何必说得那么大声? 我接过莲蓬呈上来的huáng铜手炉,微扬嘴角道:姐姐,宫中争宠,靠的不仅仅是额头与膝盖。天意难测,听妹妹一句劝,若姐姐想皇上宠得长远有什么别有快嘴,没什么别没脑子。今日追宠之事,杜美人一定没与你的良妃姐姐商量而自作主张的罢?适才若非妹妹救你,只怕是君心猜疑。姐姐马失前蹄,不仅仅误了前程,倒要赔上卿卿xing命。 杜素金面色一白,冷笑道:你少危言耸听! 是么?我笑道:姐姐追皇上追到听雨轩来,若皇上真以为你是争风吃醋倒也罢了。但你们若想算计皇上姐姐的凤凰点头早让皇上起了疑心,只不过念在你们意在单纯讨他欢心,不加责罚而已。往日你们再怎么胡闹,也没走出锦绣宫与暖香居两处,皇上自是由得你们。但今日姐姐来的时间,正是宫门下钥后皇上上朝前,宫中宵禁之时。区区一个低等嫔妃不奉召居然敢追来别人宫中,追到皇上身边试问姐姐居心何在?皇上对后宫姐妹一向奖惩公平,此次若依了姐姐,难免今后宫规会形同虚设,任人任意违乱。届时宫中尚存的逆党正好趁乱混水摸鱼,对圣驾意图不轨 第48页 杜素金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立时被大水冲过般惨白乌青。 姐姐,我微微笑道:若你不健忘,妹妹已救过你两次。妹妹自问没有诸葛武侯对孟获七擒七放之宅心,事不过三,若姐姐事事针对妹妹,妹妹绝不再心慈手软。 你!杜素金花容扭曲地bī上我脸。我并不看她,咣咣玩着huáng铜手炉的炉盖轻响,冷冷道:杜美人,你折腾了一夜不累么,还不跪安? 杜素金一怔,终明白现时处境,气呼呼地向我行礼转身而去。 第九十章 围剿(中) 这是与杜素金短兵相接以来我初次告捷。嘴角扬了扬,心中却无半分欢愉。梳洗时命可人梳了个可以盖住额前青淤的发式,按原计划将叶隐将进宫一事仔细禀奏皇后。懿孝皇后闻言也是大惊,说良妃太过胆大,又问文泽最近身体状况,听我说无碍,才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后宫遍传我怀有皇子一事,众宫嫔纷纷送来贺礼。良妃一派属下有名号的十余人也应景送来各式珠宝缎帛。也有相好或略为相好者,亲自前来面贺一番。所有物品,能入库的全部入库。余者如奇花异木,我全部让chūn菱搬至别间。其他如珠宝首饰、布帛等收入匣中,命宋佩昭进宫验看。 宋佩昭来时,看我的神qíng便有些恍惚。转念间,明白那日头上梳的发式是琴贵妃生前最喜爱的九环坠马髻。头上唯一的玉枝银丝雪珠钗,亦是琴贵妃生前赠我之物。暗暗一叹,只装作不知。问了几句叶隐入宫之事,答皇后一切均已安排。低了头吃茶,我陡然看见他蓝青色官袍下露出一双全新的青色缎面官靴,不由怔了一怔这不是chūn菱做的么? 宋佩昭见我神qíng忙收了一收双腿,窘道:今日是下官生辰。家乡风俗,今日须穿新鞋以求来年路走会得更顺。 我笑了笑,只作不见。 等至当晚,叶隐如约进宫。在养心殿中拿脉,诊出文泽体内有轻微罂粟毒素侵体。又细细说明罂粟毒花与罂粟毒。文泽盛怒之下派人搜查果然在锦绣宫中,找出已提炼成的香粉与罂粟汁。 扑在文泽脚下,良妃立时流下泪来。臣妾冤枉!她梨花带雨地叫道:皇上,碧水朝霞是异域奇花,朝中罕有。臣妾只知其花大而有异香,可作薰香使用。并不知道它久触有毒。臣妾如知此花花xing,怎么会日日点在臣妾宫中?难道臣妾竟要毒害自己不成? 听她言之有理,文泽微微沉呤。 灯光下淡桔色衣裙一闪,萼儿越众而出,叹问道:良妃姐姐,你既不知接触罂粟久了会成瘾中毒,又为何bī着杜美人服食罂粟药丸? 闻言文泽既传杜素金。叶隐为其拿脉,果然她体内之毒又较文泽深出许多。 再无生育希望。 杜素金虽脸色惨白,目中却全无绝望惊奇之意。我正纳罕,突闻咣当一声脆响。原来是文泽恼怒,将手边一盏huáng色彩绘瓷水杯横扫于地。 良妃忙膝行几步跪于水中,抱住他脚嘶声道:请皇上明察。臣妾见您喜欢杜美人,便让其服用鲜花药丸以增其体内异香讨您欢喜。臣妾并未bī她服用,也不知道这花有毒啊。臣妾好心办错事,原是无心之失,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摇头叹道:妹妹,哀家原也信你知书达礼,不会做出毒害皇嗣这等罪犯欺君之事。因此,今早虽有原安嫔妹妹宫中太监禀奏哀家,说他曾受妹妹指使毒害安嫔腹皇儿,致使皇儿小产。哀家不信,本想待查明qíng况再向皇上禀奏。现看如今qíng形,哀家倒觉得应立时带人进来,请皇上圣查妹妹是否清白。 立时有一灰头土脸蓝衣小太监被带进屋中,颤巍巍向帝后jiāo待道:确是良妃主子给了奴才许多金银等物,令奴才等人先悄悄给木炭浸泡堕胎药水,晒gān后才点在安嫔娘娘房中。这样过去十来日,安嫔娘娘便真落了胎。奴才所说句句属实,请皇上命太医院邵太医来一问便知。 那邵太医来时,jiāo待说良妃确向他素要过大量天花粉。bī于yín威,他味着良心给了她。 文泽冷冷道:李良绣,你还有何话可说? 良妃仍在地上哭泣,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定是有人见您一向偏爱臣妾而诬陷臣妾,请皇上明察。 杜素金楚楚可怜地拉住文泽衣袖,轻声道:万岁爷,良妃姐姐一向贤淑仁慈,断不会做出这种毒害皇子的事。 文泽当众轻握她手,叹道:杜儿心地竟如此善良!此事非同小可,你且一边听着不可多言。 杜素金忙跪下道:臣妾知罪。 文泽亲手扶起,低头柔声道:爱妃何罪之有?你本无辜受累,心中自不受用。等审完此案,朕陪你回暖香居。 第九十一章 围剿(下) 趁文泽向叶隐寻医问药的功夫,萼儿走近我身边悄悄低声道:杜美人原是良妃家家奴,父母仍在良妃父亲府中。现在局势未明,她岂敢轻易得罪良妃?可是妹妹,良妃不是还欠着你几桩血案么?怎么不趁此机会,一并说出来? 见我不语,萼儿淡淡道:妹妹,听说杜美人早上突然造访听雨轩,不知你腹中皇子可还安好? 墙倒众人推么?听她暗示,我更沉默。 妹妹怎么不说话?萼儿略显诧异,继而低声道:别的先不说,就说良妃派人推你入太液池及杀死小萝两桩事妹妹竟想凶手逍遥法外? 一听她提起小萝,我火上心头。何止小萝,还有毒杀琴贵妃,是外人不知的。但,我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两人一定是良妃所害? 懿孝皇后眼光转向我与萼儿,脸上略显不快。你俩个在说什么?她皱眉道:皇上正在审案,你们岂可在皇上面前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刚要开口,萼儿已抢在前头说道:回皇后娘娘,慧淑仪说良妃曾派人推她入太液池,事后反而找人出来指证慧淑仪,说是其jian夫推她落水。 文泽皱眉道:jian夫一事纯属胡说。只是慧儿,难道真是良妃派推你入的水么? 念头转了一转,我淡淡答道:回皇上,此事臣妾并无确实证据。只是良妃姐姐以往曾多次陷臣妾于不义,却是不争事实。一说臣妾偷窃锦绣宫财物,请皇后娘娘关臣妾进如意屋受刑;又至皇上面前状告臣妾,说臣妾伙同皇后娘娘造假画欺君,以言语诋毁浩王爷;而且 本想说出心中怀疑琴贵妃之死为良妃毒害,却觉此事关系太大而话至嘴边生生压下。转说:罂粟一事无论良妃姐姐是否有意为之,现已让皇上龙体受损,嫔妃无育使我隆泰根基动摇,事实重于泰山。若使朝臣百姓得知,必将乱臣得意,天下哗然。臣妾愚见,务必处罚以敬效尤。还请皇上明察。 良妃面色青紫,大叫道:柳荷烟,你!你竟敢在皇上面前诬陷本宫是乱臣贼子!皇上圣明,一定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我淡淡道:人若正,又何必怕身影斜?妹妹言语之中,半点未提进怀疑姐姐是定怀乱党之人。 见文泽面色沉青,良妃花容失色极力分辩。 而我,看见文泽目中对良妃的厌恶,心中喜极竟至微微冰冷。 皇后道:皇上,慧妹妹所言十分有理。事实既在,依臣妾愚见,良妹妹之举倒未必有意谋害皇上。但若作视而不见轻轻带过,只怕乱臣暗中畅快,后来者以为有空可钻而纷纷效仿那时只怕无法收场,天下大乱。 见文泽点头,皇后又说:皇上您素来大公无私、赏罚分明。现既知慧妹妹以往受了诸多委屈,现又身怀皇子不如给她嘉奖以示勉励,只不知圣意如何? 文泽点头道:赏!传朕旨意,宫中淑仪柳氏,勤修内德,恪守淑仪之责,德行容工,襄助六院。现又身怀皇择日授金册金印,册封慧嫔以正名份。 我忙领旨谢恩。皇后又笑道:慧妹妹饱读诗书,聪明伶俐。如今又深得皇上喜爱,臣妾倒有个不qíng之请,求皇上许慧妹妹协助皇后处理六宫事宜。 心中一惊,我忙道:谢皇上皇后娘娘信任。臣妾无德无能,岂可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宜?还请皇上三思。 文泽沉吟道:慧儿现身怀皇子,恐难经得住这番劳累。皇后独掌后宫多年,倒一向能以德服众。日后你倒要多cao劳些个,只不要伤着自己身子让朕忧心罢了。 是。皇后俯身领旨。 地上良妃闻言自知大势已去。脸色苍白,摇摇yù坠,满头珠玉亦颤若一树繁花经风。文泽冷冷看一眼她,不耐地说:自今日起李良绣迁至北三所居住,不得旨意不得出居住半步。 北三所便是我们口中所称的冷宫。闻言皇后与我、萼儿三人对望一眼,均有些愕然。不想良妃在文泽心中如此之重现一后一妃一嫔三人群起围剿,他仍不舍得杀她,只流放她去冷宫凉上一凉。 第九十二章 试探(上) 我们都没忘记,良妃背后还有一位她一手培养、圣意正浓的杜素金。现她不能生育,但听叶隐之意,只要按时用药其身体必能康复无疑怕只怕文泽因此事对她更加怜惜。李良绣与杜素金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为救良妃脱险,自会使尽浑身解数狂chuī文泽枕头之风。加上文泽对良妃余qíng未了良妃复宠并非难事。 少不得我要牵制住杜素金,以防良妃兵团整体东山再起。 良妃受罚的第二天下午。那日天气睛好。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地面青石白玉gān暖,满园香风阵阵。因冬日天短,嫔妃们便都不午睡,三三两两的相约游玩闲逛消食。我与同嫔各带几名宫人,坐在杜素金每日必经之处御花园湖心亭中煮雪水、晒太阳、吃茶闲话。 远远瞧见杜素金绿色身影,命可人过去请她过来一起品茗。遥看她略一迟疑,方才移步过来。心中便暗暗一笑,便知她毕竟顾忌我与同嫔名位均比她高出许多,加上前几晚众人团结,齐斗良妃宫规严明而前景未明,她毕竟不敢太过放肆。 可人为杜素金斟上一杯红梅花花蕊雪泡煮的热茶,转身向我笑道:奴婢以前侍侯我家小姐时,她特别讲究。什么季节吃什么茶都有规定,说这样很能养颜。 是么?我笑道:早瞧着琴姐姐chuī弹得破的皮朕眼馋,原来竟有秘方? 可人笑道:回主子,吃茶不算什么。我家小姐真正养颜秘方原是她天天吃珍珠与美玉,只是一般人不知道罢了。 是么?我问。 偷眼看杜素金,湖面波光摇曳正明晃晃地印上她豆绿色袄裙的绣花裙摆。虽装作漫不经心,但她眼神却又急又热,将心事出卖。我于是笑道:昔日在成王府时,也曾亲见成王妃是个吃珍珠的主儿。至于美玉琴姐姐又是如何吃的? 第49页 可人轻笑道:选上好玉置入豆腐之中,隔水蒸上一日,玉便似嫩豆腐般软滑。女子趁年轻时,每日服用一块便能容颜常驻。只是,服用的玉石须得是上上之品,不能有一丝暇疵。否则久蒸不烂,是吃不得的。 小莲蓬并不知计,此时却笑道:可不是真的么?奴婢家中世代玉匠,美玉养颜一法,奴婢从小也有耳闻。 同嫔亦不知qíng,闻言吐舌道:这样麻烦?可又上哪处去寻这么多美玉去? 可人笑道:回同主子,我家小姐生病前,皇上赏赐金银珠宝无数。加上相国家财力丰厚,因而一天服食一块上等美玉,对我家小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我故意叹道:可惜我没用,不能同琴姐姐那般让皇上欢喜。否则能日日吃些珍珠美玉养颜,也不必担心自己人老珠huáng。 又说:明年就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届时有更多姐妹进宫随君伴驾 说至此处,故意不说完。 大家一起吃茶。十锦珐琅彩的茶杯在我们水中此起彼落,撞击杯托发出轻轻脆响。 偷眼看杜素金,见她茶水在嘴边停了一小会儿,方才一饮而尽。 回去听雨轩。chūn菱笑问道:奴婢不明白,小姐此举是何用意? 我笑道:姐姐这样聪明,竟想不到么?良妃现被禁足,杜美人兔死狐悲,自然要想自己将来。明年chūn便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她岂可不防?加上她本来无才无德无靠山,容貌一般,现又被查出不能生育不过皇上图着一时新鲜宠着。明年再来个各方面条件比她好,千娇百媚的大家千金,那时,她又将如何? 所以,chūn菱仍不明白:小姐便将养颜秘方告诉她?这也不对啊。 呵,我笑道:她哪来这么多钱日日美玉珍珠地吃?就是皇上现宠着她如今国库空虚,岂可容她奢华?因此,她想长期弄到大笔钱,只有一个办法而她一旦用此方法,日后哪能收手? 可人,我笑道:我让你引她入局,你也想不到么 第九十三章 试探(中) 难道可人歪着头想了一想,突然眼睛一亮,笑道:果然好方法!只是要借助外力。杜美人自己未必能想到这层。 我捡起个缕金小花甲挫,一面修着指甲,一面淡淡道:这外力么,杜美人正得宠,自会有不要命的去找她。就算无人找她,难道我们不会暗中安排,帮她搭一搭桥?我曾在皇上身边当过一月差,那边人面倒熟打听朝中之事,掌握朝臣qíng况并不难,不过多使些银子罢了。 chūn菱仍一头雾水,笑道:小姐,可人妹妹!怎么chūn菱仍不明白? 可人微笑道:姐姐,你忘记荣妃娘娘的父亲当初因何获罪么?现有人见皇上宠杜美人,自会向她行贿,求她周旋买卖官爵。那时 我微笑道:不错,现杜美人已在我们局中。我估计以她心xing智慧,只去会想宠能生势,势能生权,权能生财,财又生宠期盼从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使自己永远处于皇宠的巅峰,却不会想得势时其实最须谨慎。上得山多终会遇虎她xing格急进,良妃想靠她翻身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用不了多长时间,琴姐姐大仇就会得报。可人,你出宫之日不远。 主子可人yù言不言,脸色微变。 我转过头,装作并未看见。 又过四五日,朝中传来消息,有大臣上书参奏良妃之父李伯远。奏折中说,其为一已私yù勾结目布尔宁大汗西托,制造谣言诬陷同嫔之父陈胜之老将军。文泽派出左相国谢叔玉至李府查抄,果然在李伯远书房搜出通敌往来书信。信中西托大汗许诺李伯远,只要他不断在我朝内部谣生事,必将从向文泽索要的财物之中,分出三分之一赠他。 再抄,果然抄出我朝官银整整十万两。三司会审,听说李伯远供认不讳。 私通敌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过去三日,文泽却迟迟没有处罚良妃。同嫔气极,进言皇后上书文泽。皇后揣摩上意,肯请免去李良绣死罪,除去其妃位封号。 文泽终不表态。 事出突然,我始料不及。想了几日,偷偷带上chūn菱、杨长安至北三所探看良妃。 李良绣虎困威尤在,见我去了并不起身相迎。仍满脸冰凉,着一身簇新的玖红镶白珍珠袄衣坐于满屋灰旧与凌乱之中,冷冷道:想来看本宫笑话?不要以为后宫从此便是你们天下。过不了几日皇上自会恢复本宫名号,放本宫出去。 我微扬嘴角,轻轻笑道:姐姐好本事,自称本宫还是那样顺口不过想来姐姐终生只能在冷宫一称过嘴瘾,也就罢了。姐姐还以为杜美人能帮你出去冷宫么?且不说令尊犯下的灭族大罪只说你做下的种种恶行。罂粟之毒、杀害皇嗣;推嫔妃入水、买通宫婢可心害死琴姐姐;杀死宫女小萝等种种孽行,既使皇上肯饶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既使我输给你,天也会收你。 蠢才!良妃冷笑道:本宫先前已与皇后共掌六宫。若非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说什么罂粟有毒,胡编本宫是定怀乱党之人,本宫早就哼,家父之事且不说真假,你难道不知皇上从不以朝堂之事牵连嫔妃?否则你家不是谋反世家么,怎么皇上又宠着你? 胸口堵了一堵,我冷冷道:皇上圣明,自然不因朝堂之事怪罪嫔妃。可是天网天网恢恢,有人多行不义,天必收之。若非你害死琴姐姐,叶老前辈怎会入宫?叶老前辈不进宫,又怎么会发现你种着罂粟花?可见琴姐姐在天有灵,必要将你这凶手绳之于法。 哼!良妃更是连连冷笑道:好个在天有灵!薛琴心之死与本宫何gān?她若真在天有灵,怎么不去指证道貌岸然的皇后? 你说什么?我微微犯晕。 第九十四章 试探(下) 哼!良妃一脸不屑地冷笑道:还有你宫婢小萝。她若碍着本宫,本宫何必偷偷摸摸杀她?至于荣萼儿那贱人,本宫又何时推她下太液池?这几日本宫思前想后,原来那贱人自始自终,都是皇后安在本宫身边的一条狗 我越听越奇,故意冷笑道:败军之将,又何以取信? 良妃冷笑道:本宫勿须你相信。本宫累了,你请回罢。 说完,自顾坐下,不再理我。 你杨长安见她对我无礼,想出声援助。我微微摆手制止,方才罢了。 从冷宫出来,心qíng沉重,一路无语。chūn菱追上来悄悄问道:小姐,难道您真信她话? 我微微皱眉,叹道:我又哪里想信?可是直觉告诉我,她未必说谎。以前琴姐姐在风筝案中已经提醒过我,说始作俑者另有其人,那人是谁?此次罂粟案中,良妃刚遭难,立时荣妃与那太监马上站出来,过不了几日朝中又有人为火添柴,指证她父这一切倒象约好一般。特别是那太监,不早不迟此时出来指证良妃,其目的何在?以往良妃腹中胎儿曾两次小产,是自然流产,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都是问题。 这chūn菱也是迟疑,皱眉道:事qíng倒是越来越复杂些。 回去听雨轩时,方知宋佩昭已过来有一会儿。 见过礼,他拿出梅花露问我道:请问娘娘,此唇蜜您已用过多长时日? 我心一怔,答道:只用过一两次。 宋佩昭点头道:还好。下官查出其中含有麝香与藏红花两样活血通经之物。人往往会于下意识中舔咬嘴唇,此物涂于嘴上,天常日久无异于服食麝香与藏红花。女子常年服食此两物,未孕者可能终生不孕,已孕者极易导致胎儿小产。日后娘娘万不可再用。 眉头轻拧,我悄声道:大人,此事关系重大。你可确信无误? 宋佩昭斩钉截铁地说:绝不会错。下官也怕错,昨日曾特意让家师看过。就算慧淑仪不信任下官医术,难道还信不过家师么? 我信。 一夜睡不安枕,第二日去同chūn坞探个究竟。 妹妹来得正好!同嫔拍手而笑。一见我面,当作我活宝一般。她先引至临窗满铺着秋香色织金花毯的暖榻上坐了,命上茶,询问腹中孩儿qíng形,口中说,脸上笑,忙个不停。及至双双入座,又喜形于色地大谈良妃受罚一事。 一一微笑应对终于将话题扯上梅花露。力求不着痕迹,我淡淡笑道:天倒越来越冷些个,姐姐素爱说笑,嘴唇也gān。怎么倒不涂些唇蜜保养,只想着送给妹妹? 同嫔笑道:你几时见过姐姐刻意护理自个儿?唯一涂的唇蜜又送给妹妹,哪里还有? 我并不看她,低头将琥珀色茶水chuī起一圈涟漪,微微笑道:什么稀罕物什,姐姐莫非哪里得来?怎么又不多要一些? 同嫔脸上并无异色,闻言笑道:可不是稀罕么?给妹妹时,你正处在多事之秋。我怕你有压力,因此未将话儿说透这唇蜜本是皇后娘娘赏的。娘娘说,此物原料难采。一钱梅花露的价格可抵得上十钱huáng金,就是现使着银子,只怕还没处买去。后宫之中只给我一人,并无富余。每次都是我用完后将空盒还回去,下次才再装满一盒回来。 心中一暗,我正要再问,突然莲青色撒花毡帘被人揭起,chūn菱一脸chūn风脚步轻快地进来,语不成句的嘶声道:小姐小姐同嫔主子!告诉两位主子一个天大喜讯。神佛保佑,浩王爷他他并没有死 第九十五章 王归(上) 什么?!我俩同时睁大双眼。 便眼睁睁看见文浩进来。 那日,是我首次看见文浩穿着皇家冬装。一身茄紫色狐裘织锦长衣,外套一件石青色撒花狐裘短褂坎肩,领袖处镶滚着的纯白色风毛白紫映衬间,他显得比往昔更加清隽俊朗,灵气bī人。 脸上虽有微微风尘,但他笑容却依旧温暖,目光依旧明亮。当他双眼暖暖迎上我面,我立时想到琴贵妃。心中雷声轰转,头晕目眩,手上紫砂水杯落下脚底洋红大花毛毯。茶水四溅,溅得我淡紫色裙摆深重了一小片。 文浩笑道:同嫔,荷烟丫头!怎么不请客人坐么? 同嫔还自不信,拿手摸文浩脸。 是热的!她笑,眼中却落下泪来,说:我没有做梦,是文浩!妹妹,隆泰的浩王爷又回来了! 鼻中再度一酸。我也笑,却禁不住泪如断珠。 文浩慌了手脚,皱眉笑道:别哭,别哭!好好的想让你们欢喜,怎么一个个倒哭起来? 我们的泪流得更凶。 还哭?文浩含笑点头道:让我猜猜原因。马上要到新年了,荷烟丫头自然是怕我再劫她酒吃。至于同嫔娘娘嘛你这泪计退敌军又不是第一次,想必是不欢迎我下逐客令罢? 第50页 我抿着嘴儿,接过chūn菱递至手边的一块白色绣花丝帕,轻轻去擦眼角。 同嫔又气又笑,一面拿手抹去眼角泪水,一面皱眉跺脚道:呵!儿时事qíng,偏你记得!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偏是没个正经的时侯! chūn菱笑道:王爷,同主子当年是怎样的智慧?还请王爷说来奴婢们听听罢。 文浩并不回答咱顾坐上红木雕花椅,微微含笑不语。 同嫔贴身宫女喜儿拍手笑道:奴婢知道!平定恒叛之乱那年,有一日两军对峙分别派出将领们三战两胜。那时我家小姐年方十岁,趁着老爷一个不留神,自己骑了马冲上去就给那个叫什么无敌大将军的人一剑,结果压根没伤着人家毫毛,反被那人砍中手臂自己痛得大哭起来。想那人熟读兵书,身兼十八般武艺,倒没防着我家小姐有此奇妙诈敌一招因而怔住。千钧一发间,我家小姐收泪回手一剑将那人刺伤 喜儿多嘴!同嫔笑骂道:砍你一剑你不哭么?! 又笑骂文浩道:还说!若不是你当时不在军中,那挥泪退敌军的,能是我么? 怎么?我笑问道。同嫔笑道:那日一早起来,听说敌军在守城里满贴了告示,扬言说谁能取得定远侯人头,赏白银三万两。咱们的王爷可好,独自摸进城中,也贴了他自个儿写的告示,告说若谁取得敌军首领首我方赏银二钱。对方一看他的人头只值这么些子钱可不气得半死?又急吼吼地赶着去撤下所有告示。文浩、我与赵风三个为这事可不笑了整整三天? 文浩看我一眼,红了脸笑道:儿时胡闹罢了。 听他们斗嘴有趣,仿佛回到从前时光。满室chūn意间,陡然又念及琴贵妃,心头一暗。看文浩笑意晏晏,更觉得凄然唏嘘。却又不便多言扫兴,静静坐于一旁听他们玩笑。 说笑一回,方才看上茶点酒水,围坐闲聊。 刺客们果然是定怀太子龙文沛的人。当日,刺客追文浩至山崖边,定怀太子发现他并非文泽,念兄弟之qíng没有下毒手杀他。只令换下龙袍,穿于一死尸身上。又划花死者脸,命人抛在山崖底下,让我们误信那人便是文浩。定怀太子关押文浩,虽好酒好饭招待,但不让他出门任凭京城内、皇宫中哀伤得沸沸扬扬。假文浩下葬那日,真文浩竟被十几人围着,亲眼目睹了文泽率文武百官如何披麻戴孝,惊天动地地为自己出殡。 因文浩身怀武功,定怀太子命人日日加放了迷药于他饮水之中。一日文浩故作过量晕迷,趁看守松懈,好容易才得了个机会跑出来。 第九十六章 王归(中) 冤冤相报。本应是当今天子的龙文沛,其目的无非叫德仁太后与文泽等人伤心。可是,他万没有料到,整件事中会有一无辜的薛琴心香消玉殒。琴贵妃因文浩之死而盟生去意。也因jīng神恍惚,疏于查察。这才不慎为小人得手遇害可现在,文浩却好好活着回来 此时方知琴贵妃走时为什么会穿大红裙装。那时,她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欢欢喜喜地追随他,去天上做他的新娘! 可她最终与他天人两隔。 天意弄人。 或者说,人终算不过天。 从同chūn坞出来,已是新月初上。一轮清亮低挂在林梢,夜鸟栖息枝头剪影沉静若梦。因之前chūn菱有事自己先回了听雨轩,文浩便象以往那般一路送我。两肩身影并行流敞,游过五彩石径,青石地面,huáng色糙丛依稀忆起中秋那晚与他同行。月光那是那月光,道路还是那道路,人也还是那人仿佛一切没有改变。 真的没有变么?琴贵妃美丽的灵魂曾经来过,也许并未走远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 还好么?耳边他问,声音柔软几若一江chūn水。我只点头,看向别处并不言语。他在月光下低低轻叹,悄声道:小丫头,幸好你没事,否则 陡然迎上他双眼,我竟寻不见以往清清灵动浅溪。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碧水幽潭。身影滞印在路边灌木丛端,我立时心如乱麻。念及之前大家谈及琴贵妃病逝一事,文浩虽然难受叹息,却远不如想象中悲痛难抑早纳罕气恼。此时闻言只得微微叹气,朝他轻轻一福,轻声道:多谢王爷关心。还请王爷止步,让臣妾自己回罢。 见文浩止步微诧,我再狠下心肠,微微笑道:当着王爷您的面,荷烟当然应该自称臣妾。不知王爷觉得有何不妥? 文浩不语,眉心间却蹙紧若川。他反剪双手,我伫立不语。四目对视,胸口均是微微起伏。银白月色下,看他紫衣变灰,脸亦渐灰胸口突然刀绞般的痛。夜风中朝他欠身,断然绝然地转头而去。 那晚挂在树梢上的明月一定照见了我满是泪水的脸。可它照不见的,是我矛盾的心。明明为了琴贵妃而存心冷却文浩,可我心中全半分快意随月亮一起升上的,竟全是因他安然生还而对上天的无限感激。悲喜jiāo集中,又夹杂对琴贵妃的深深歉意。当夜五味陈杂,辗转听那更漏声声,直至二更时分方才浅浅睡去。 文泽与德仁太后因见文浩无恙,心qíng大好。太后感念上天恩德,仍继续留于莲溪寺中敬佛,期满一年后再回宫。 接连三日宫中设宴,我均抱恙不往。 听说文泽与文浩日日畅饮,开怀无限。 听说文泽固然夜夜酩酊,而号称千杯不醉的文浩,居然也醉得一塌糊涂 三日后文泽大赦天下。 我父母一家因此受益,全部脱罪,获得自由之身。 恩旨一道接着一道。隆泰普天同庆,万民欢腾。 所有青楼jì院均得以恢复营业。 第九十七章 王归(下) 趁文泽高兴,我忙向他请旨果然恩准母亲与幼弟白砚进宫看我。母亲仍又托病未来。白砚见我时,喜不自禁道:姐姐,咱们一家终于盼到这一日。 他从随身带来的包裹中,拿出十件几件婴儿的小小衣物并一个半旧的五色小皮球。衣物做工优良,针脚细密,赤橙huáng绿各色占全,chūn夏秋冬每季男女式样各一套。小皮球是我儿时最心爱的玩物,那年全家被流放之时也随身带着没舍得扔。现在母亲要将它传给我的宝宝。 见我爱不释手,白砚笑道:外甥的衣服都是母亲亲手做成。母亲说希望姐姐能平平安安,生下个又白又胖的孩子。 我眼眶亦是cháo湿,让白砚代为道谢。又笑问道:不知父亲下步做何打算? 白砚笑道:成王爷仍聘父亲教授两位小王子学业。但想搬出成王府另立门户,现已寻着一处带有小小院落的房子。 是么?我微微沉吟着说:父亲当然不想再寄人篱下。这个心qíng姐姐明白。只是上次你与母亲街头遇人挑畔一事,姐姐仍心有余悸。虽然李伯远已下大狱,良妃又入冷宫,目前再翻不出什么大làng但父亲仍是一界布衣,无权无势。万一离开王府,没人保护,日后会不会再事端? 不想白砚却成竹在胸,笑道:姐姐放心,如今京城已无人敢欺负咱们。 呵,我轻笑道:小小年纪,你倒自信。咱们家是什么不能惹的人家么? 白砚笑道:姐姐在宫里不知道。上次咱们出事后,京城有成亲王爷,浩王爷,文泊兄弟四位王爷替咱家出头,已闹得沸沸扬扬。况且,连叶隐前辈那样的人都肯来为我诊治已有天大面子。你想想,别人结jiāo咱们还来不及,谁没事倒来得罪咱们? 我微笑道:现时不比往日。况且天威难测世间宠rǔ由君变,家人一定要低调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又说:最好买处距成王府近些的房子,有什么事也要相互有个照应。 白砚笑道:父母知道。咱们家新屋子,本来连着浩王府。浩王爷另赠我们护院家丁共十二名,每月例银全由浩王爷承担。 什么?!我诧道:这是什么时侯的事qíng? 白砚笑道:昨天。昨天浩王爷请父亲过府中详谈,现已谈妥。 文浩他怎么 我皱眉道:无功不受禄。你回去后与父母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退还所有下人给王爷 话未说完,已听见门外传来chūn菱的声音。及至进来,她禀道:小姐,适才李总管过来说皇上今日不来了。小姐不必再等。 怎么回事儿?我皱眉问。chūn菱悄声道:回小姐,李总管说皇上心qíng不好,正生浩王爷的气呢。说是今日皇后娘娘向皇上请旨,求将娘娘堂妹谢司马的独生女儿许给王爷当正妃,皇上当即同意。不想王爷却死活不愿因此皇上动怒烦恼。 白砚闻言立起身来,急道:王爷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姐姐,你一定要想法子劝劝皇上不要降罪于他。 我看着他只不言语。 白砚复叹道:都说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浩王爷英俊仁义,兼又文武双全,天下少女莫不想嫁之。可能他心中已有中意女子,只是没跟皇上言明罢了。 是么?我qiáng笑。白砚压低声音,说:我也只是猜想。昨日去浩王府玩儿,不经意看见王爷正写李太白的《长相思》一篇。恰被我看见最后两句长相思,摧心肝只不知道谁家的小姐有这样福气,能得到他那样的人物真心以待。 第九十八章 奉旨劝婚(上) 白砚回去后,我去到御书房见驾。 见文泽正沉着脸坐在案前,眉宇间怒气隐然。 白玉花薰中轻烟淡淡,沉水香暗香飘飘零零,分外萧瑟。红木案几旁的边榻之上,静置着一盘新下了小半的残棋。心念转动间,已知适才泽浩兄弟曾经对弈,只因话不投机而未分胜负。却故作不觉,我双手奉上茶去,微微笑道:皇上心qíng不好,莫非不想见到臣妾么? 文泽神色缓了一缓,qiáng笑叹道:朕怎么会不想看见爱妃?只是可恨那五皇弟,朕应了谢家婚事,他却死活不依这可不是想朕为难么? 我笑道:皇上先别生气,王爷不愿意肯定有他的主张。不知那女子家世容貌是否让王爷有不满之处? 文泽吃口茶,鼻中冷笑道:谢家家世如何还用朕说?至于谢冰月容貌,文浩又不是没有见过。模样百里挑一,琴棋书画与女红等等无不jīng通。难得xingqíng开朗活泼多少王孙公子早派媒人踏破谢家门槛可文浩偏是不允,说他心中已另有别人。 我心收紧,偷看文泽脸色qiáng笑道:这只不知王爷相中哪家千金? 第51页 文泽皱眉冷笑道:可还有什么好人?他虽不肯说,朕岂有不知的?!成日混在江湖,竟也学了些江湖气。必是什么庸脂俗粉也入了他堂堂皇子之眼,因此才不敢据实以告。而且他居然说若朕qiáng行令他娶妻,他宁愿放弃皇子身份。也怪朕平日跟他太过随便,现公然顶撞朕他难道不知朕与他虽是手足兄弟,却先是君臣么?! 我心一沉。火光电石间想起朱元璋与徐达的故事,方才有了计较。将目光遥遥落上棋盘,微微笑道:这棋怎么又没下完?好高深的开局,不如臣妾陪皇上续下如何? 文泽微微笑,并不首肯。我忙陪笑道:皇上,也算是您恩典,便陪烟儿母子乐乐罢。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满面笑意娇嗔着硬拉过去坐了。一时文泽执白子,我执黑,你来我往,玉石棋子jiāo错盘间落下,轻而缓地啪一声又一声微响。 他棋力本不及我,加之心qíng烦躁,终于渐渐被引入计中。 那盘棋,终以我小输三子收场。 文泽略舒胸中不快,微微含笑伸展双臂立起。我正悄悄对可人暗使眼色,突见一旁李福望着盘中目光惊诧,脸色微变不禁心中一怔。难道李公公他他竟识字,怎么从来无人知道? 未及多想,可人早已屈身跪在大红撒金花的地毯之上,低头道:启奏皇上、慧主子。隆泰盛世,君贤民顺。天降祥瑞于吾皇,现于斗枰之间。奴婢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泽闻言一怔。目光从立身处落下,突然发现盘中玄机。眼内一亮,眉头大展,继而望我点头叹笑道:烟儿,你好,好个慧质兰心的女子!你居然可以诱朕的白子在盘中下出万岁二字! 房中宫人们争先恐后地齐齐跪倒,山呼万岁。门外宫人侍卫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个个机灵,闻声亦跪倒一片,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文泽龙颜大悦。 我故作茫然地起身,看了棋盘半日方恍然笑道:可不是么?臣妾不过接下残局顺手走着,也不知怎么就这可巧了,不知之前是谁与皇上对阵? 文泽微微沉吟终于吸口气,点头叹道:为君不易为臣难,胜算谁劳cao肺肝文浩他也就罢了。 抱我坐上他腿,轻轻在脸上落下一个吻去。文泽又微微笑道:倒底是朕的烟儿满腹经纶,敏慧冲怀如何叫朕不爱? 脸一红,我忙低下头去。文泽淡淡笑道:烟儿,不如你替朕去劝劝文浩? 第九十九章 奉旨劝婚(中) 我一惊,忙从文泽身上起来。看他淡淡的模样,试探qiáng笑道:臣妾笨嘴笨舌的,浩王爷又怎么会听臣妾劝说? 文泽嘴角牵了一牵。重新抱我入怀,轻捏我鼻尖柔声笑道:烟儿不必过谦。你读了那么多书,能够辅助朕处理繁杂国事这件喜上加喜亲上加亲事,就想不出说辞么?五皇弟聪明倔qiáng倒与你有些相似,应该说得上话。而你又是个识大体的,必能不负朕望。这事朕倒不作第二人想。 这我qiáng笑道:臣妾无能。 见我推辞,文泽突然脸色一肃。屏退众人,他放开围在我腰间的手,沉声道:慧嫔接旨。 闻言只起身下地。因身怀皇子,文泽早免去了我诸多礼节,此时只是微微欠身听他口喻。 一番吩咐。待jiāo待完毕,他忙扶我缓缓坐下,亲手向huáng瓷杯中倒入琥珀色茶汤,含笑递入我手。 坐于身旁,文泽以略带磁xing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慧嫔,朕先行谢过咱朕登极以来,除母后外从朕未给旁人斟过茶水。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而你也确受得起朕如此相待。 实话对你说,他正色道:此次联姻能否成功,对朕、对隆泰江山社稷而言均十分重要。若能一战告捷,朕会晋你贵嫔名号。 而且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朕会让你父柳东海重回朝庭为官。你若产下皇长子,朕立封他亲王。君无戏言,该怎么做,你这几日好好想上一想。 好重的筹码。 仿佛坠着筹码,我心陡然沉甸甸的。 那茶,吃在嘴里便也云山雾罩般,竟不得一丝真味。 回去听雨轩时,见宋佩昭正坐在外间吃茶,与chūn菱闲话。见我来时,chūn菱脸上一红。我只作未见转头去,不想正瞧见可人脸上亦是飞红。略一沉吟,只作未见。 见过礼,宋佩昭道:慧嫔娘娘,下官已按您吩咐去为同嫔娘娘处,只说为她请平安脉。果然,她 我皱眉道:大人不妨直言。 宋佩昭说:下官奉慧嫔娘娘之命,并未告诉同主子实qíng。其实同嫔娘娘已经身中寒毒,时日旷久只怕很难医治。希望不是没有,但比较渺茫。只是同嫔娘娘一向认为自己习武之人,讨厌看病。适才下官去时,苦口婆心说上半日,才同意下官请脉。慧嫔娘娘您若要下官治好她,至少先得让她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我轻轻道:好,本嫔明白。请大人先回,容我仔细想想。 又过两日。 终因不得抗旨,揣文泽令牌与纷繁的心,我硬起头皮悄悄带chūn菱与杨长安及几名侍卫出宫去向文浩府中。 我们乘坐着一般三品以上的官宦人家常见的那种十彩碧玉流朱辇,一路南行。走了一个时辰转进长安街,街东转角处立着两只麻色大石狮。再往前行,看见一扇布满huáng铜钉的朱红色shòu头大门。门正上方悬着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书写着文泽亲笔提写的四个遒劲飘逸的大字康亲王府。 胸口微甜微畅。凝视半响,方才命杨长安上前道明身份来意。蓝衣门人们齐聚车前跪接圣旨,我心念一动,jiāo待道:皇上口喻,差事机密无须另行通传。 一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垂手遵命道:是。小人前面带路。 第一百章 奉旨劝婚(下,已改) 虽是响午时分,但毕竟近了年边。北风瑟瑟迎面,空气寒意森森。陡然想起萼儿言语,我细心暗暗打量。只见偌大王府,亭台楼阁与平常侯门府第并无二致。又见嘉树奇卉、怪石清流、水阁台馆、风亭月榭宛转相续,处处有景却看不出藏有那等重大机密。家人们行行站站各司其职,一众人等神态怡然,也未见有谁象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模样。 有悠扬琴声引领我们一路前行。 那琴音来自文浩府中的流云暖阁。一曲既罢,又起一曲。行至雕了螭花的紫檀木门口,正好琴止音收。我刚想命人通传,突闻门里飘出一名清脆少女的声音。 浩哥哥,那女子问道:你现在心里感觉好些么 多谢。文浩柔声叹道:阿若你连续为我弹奏十六曲,文浩又怎敢不好? 那名叫作阿若的女子顿时笑若银铃。拿手指轻轻划过琴弦,无所顾忌地脆笑道:好个胆小的王爷!浩哥哥要真是这么的小胆子,又怎敢当面顶撞皇上 文浩突然语结,喃喃道:阿若,我 浩哥哥她叫柔声唤他,声音嘶哑着说:你果真不喜欢阿若么?是不是阿若做错什么事qíng惹你不快? 文浩忙道:不,阿若。我不是总之全是文浩不好,你不要多心。 那阿若低声央求道:既然不是,请浩哥哥抱抱阿若好么? 突然没了声息,听见文浩轻轻叫了一声阿若的名字,仿佛低吟,又如叹息。继而听那阿若带着哭腔道:浩哥哥,阿若从不敢奢望浩王妃名份。只求能时时看见你面,偶尔象这样被你抱在怀中便心满意足。浩哥哥,可以让阿若在你心中占一个哪怕小小的角落么? 文浩再度长叹,低声道:对不起。阿若,对不起。 阿若道:可是,浩哥哥,若阿若有了你的娃娃,你会爱上阿若么? 阿若!文浩柔声低喝道:小姑娘家不许胡说! 阿若茫然道:可是浩哥哥,你已抱过阿若,然道阿若不是很快就会有你的娃娃么? 阿若你文浩哭笑不得。 无意间听见别人隐私,一时大窘。我站在门外又惊又疑又羞。转脸看向浩王府中为我们带路的下人,他也是一脸难堪。忙使个眼色,身旁杨长安会意,隔门高声道:启禀王爷,慧嫔娘娘到。 我略等待,心突突乱跳。平静片刻,方才挂上微笑进门对着文浩轻施一礼。 抬眼见他立在身前,一身缎白绣海水坐五彩团龙纹长袍,脸色白若冰玉。见我时略红了一红,有些难堪。竟不回礼,只怔怔道:你怎么会出宫?莫非 我正要说话,阿若已收去泪痕,缓缓行礼道:民女谢冰月叩见慧嫔娘娘。 心中微微一惊。 原来这个阿若,竟是文泽指给文浩做妻子的人。 qiáng掩诧奇,我淡淡笑道:罢了,平身。 一面说,一面自己向铺了银红撒花毡呢的紫木雕花椅子上款款落坐。再看那谢冰月时,心里惊叹她生得果然是楚楚动人。十四五岁年纪,小圆脸白里透红,两粒滴溜溜的眼珠光华闪动,仿佛白水银包裹着黑水银。一身浅粉红绣花兔毛长袄,脚蹬纯白色素面羊皮小靴。粉雕玉琢般迎面微微轻笑,梨窝若隐若现。 十分招人怜爱。 好个美丽女子。我望着她笑赞道:许是皇后娘娘家里水好,一出一个美人。 不想阿若闻言奇道:娘娘怎么知道?咱们家确实不吃一般的水,全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天山泉水。若娘娘想吃,阿若请浩哥哥送些进宫与你如何? 阿若!文浩忙皱着眉出声制止。 见她委屈又不敢出声的模样,他哄小孩般柔声qiáng笑道:慧嫔此次奉旨出宫,想必与本王有要事相商。阿若先回去好么? 阿若闻言施礼应声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文浩的秘密(上) 屏退左右,我微微牵动嘴角道:好个听话的孩子。皇上派臣妾来劝说王爷,希望王爷能娶阿若姑娘为妻。本来臣妾还感为难,现在看来王爷早与她认识,倒省了臣妾不少唇舌。 是么?文浩苦笑道: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皇兄果然很会选派使者。 我微笑劝道:王爷您又何必与皇上较劲?阿若姑娘论家世人品,与王爷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且她对您又又qíng深似海。王爷若能娶妻如此,夫复何求?事实既在眼前,难道还需要臣妾说服您么? 他深深看我,却懒懒地摇头道:不成。我对她并无男女之qíng,怎能娶她过门误她终身? 想了一想,我又微微笑道:阿若姑娘天真纯朴,现被您拒婚只怕心中难受,谢家面子上恐怕是不会好看的。何况您隆泰亲王身份,原该阿若姑娘这样的家世方才般配。 第52页 是么?文浩淡笑道:你是说,以我这样的身份就一定得娶她那样的女子,对么?依我说,一个皇朝亲王若不能自主人生,倒不如那山头大王活得随意痛快。 我说不出话来。 文浩叹道:阿若既生于谢家,早已注定命运不由自己掌控。这场婚姻,其目的是真qíng相许还是政治计谋荷烟,你根本无须知道。至于谢家体面,我这里行不通,皇兄自会给他们另一个恩宠。如果我没猜错,他必会接阿若进宫立为嫔妃。 闻言如坠冰窖。念及琴贵妃对他痴心一片,更觉此qíng不值。我胸口微微起伏,口中却淡淡道:是么?想来王爷心意已决,一定是不肯听臣妾的劝了? 荷烟,文浩皱眉道:你此来是qiáng不过皇兄之意,还是你也与他一般想法? 沉默片刻,我冷冷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唯夫命是从。 文浩亦是沉默,半响方淡而决然地说:如此还请娘娘恕小王不能领旨。 娘娘?我便怔住。他怎么会叫我娘娘?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离文浩身边,不自主地退后半步。我诧望住他,心中莫明惊冷,偏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浩面色越来越暗。冷冷看我,冷冷问道:你为何流泪?莫非想要小王跪接娘娘懿旨? 流泪?我更慌乱,伸手向眼角,果然触到一小片汪洋。 心中更是酸楚,怔怔泪如断珠。 不想文浩却毫不怜惜,淡淡道:惹娘娘生气,小王知罪。娘娘请回宫复命,便说文浩抗旨不遵。你放宽心,他日我必保令尊官复原职,且必会从旁鼎力协助保全你一家。 闻言更是气苦。我一面皱眉,一面流泪摇头。拼尽全身气力,却低低喊道:王爷您竟误会荷烟至斯?!我若存有半分拿姻缘jiāo换家父前程之意,让我立时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文浩仍然伫立不语,身子直若巍巍昆仑。 目中冰凉一如昆仑山巅之雪。 他从未有过的硬冷铺天盖地而来,如同bào雨天丝将我深深震摄。又冷又怕又气又屈,我突然就口不择言,流泪低喊道:王爷,你认识荷烟这么长时日,竟怀疑我是那攀龙附凤之人?!皇上指婚,你心中究竟作何打算,臣妾自不敢多问。王爷便负了天下所有女子也不关臣妾之事,可琴姐姐她她燕语琴明明是她心爱之物,你怎么可以将它随便赠人?你明明知道她心,明明知道!可你并不想惹火烧身,因而利用臣妾作幌假装关心臣妾,以此为利剑来割断她一片痴qíng。你先暖她心,后寒她意。反反复复乍暖还寒,乍暖还寒地令她难以将息。是你让她冰火两重天,痛苦不可自拔 第一百零二章 文浩的秘密(中) 眼中模糊一片,喘口气我继续道:臣妾今日来办差,一来确实皇命在身,二为不想再看到世上有第二个琴姐姐死于王爷之手。您分明了解阿若姑娘的心意,却忍心生生眼看她象琴姐姐一样为你们的男人政治嫁入皇宫。你知道就算她当了嫔作妃,心中却仍在爱你!也难怪世上会流传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的话。原来浩王爷虽四处留qíng,自己却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要的就是这份虚荣 一声闷响,文浩右手竟蜿蜒流出血来。 原来是掌心握着的白瓷水杯被他生生捏破。那鲜红便顺着手一滴又一滴,热热地落在冷冷的青石地面上。 亦沉沉滴进我胸口。 大骇住口。那红仿佛浑身裹满尖刺的血蒺藜,无qíng地从高飞来,一颗又一颗例无虚发地扎进心尖。我又怕,又悔,又屈,忘记流泪。思想早已飞过身前看他伤口,脚下却被人施了定身法般沉沉移摞不动。 四目相对无语。 钟摆声轻。 炭火盆中偶有哔啪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文浩突然淡淡点头道:好罢。既然娘娘有命,小王遵从便是。请娘娘回去复命,就说也不用另择吉日,明日便去谢府迎娶阿若姑娘。小王一言既出,绝无反悔。 看他仍是一脸的波澜不惊,我又说不出话。 文浩紧紧看着我,沉声道:娘娘何必不信?圣意或违,但小王既令娘娘恼怒至斯,娘娘有命,小王不敢拂逆自当以我一生向娘娘赔罪。 不!我流泪摇头低低道:王爷,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心痛琴姐姐因误信王爷仙游而萌生去意,可现在您却活着回来 说至此处又知说错。陡然住口,惊恐地望住文浩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胡说什么。王爷,您该知道荷烟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不想文浩却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好。既然娘娘这么说,便肯请娘娘赐小王一死罢。 我更说不出话。 许久,文浩放过我眼侧身挥手淡淡道:娘娘请先回罢。随时等候娘娘传旨赐死,小王当绝无二言,高高兴兴领旨谢恩jiāo出身家xing命。 闻言如遭雷轰。我呆呆站立,胸前淡紫深透一片。 而他只不理会。 见他冷漠我自觉无趣,又恨他狠心。暗暗长叹,正待调头离开突然文浩急急按住胸口,头猛地向前一冲,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白色衣襟上明huáng色龙头立时红湿淋漓,触目惊心。 我魂飞魄散。 大骇大悔几yù站立不稳,忙颤颤走过去扶住他坐上红木椅。低低蹲在他脚边,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拭他嘴角血痕,又去包扎他手。仰望着文浩苍白的脸,我心中突明突暗,想也不想便没口子地流泪胡乱说道:王爷,求您求您别吓荷烟我不bī您娶阿若姑娘。荷烟知错,荷烟向您赔罪,还求王爷饶过荷烟无知。日后我一定不再胡闹,不做让您不高兴的事,要打要罚任由王爷 胡说。文浩一面皱眉柔声制止,一面伸过左手捂住我嘴。 他掌心温暖触得我唇上轻轻一麻,心湖微样。而文浩却浑然不觉,微红着眼圈深深地看着我,却qiáng笑安慰道:没事的,不过是急火攻心。王府又没戒尺,你倒说这些话。当我作柳太傅,弟子顽皮要打手心的么? 我只知流泪。 还是他皱眉叹道:莫非你当我作当作别人,动不动就要人张嘴求饶么?小丫头,宫里三五门子的行话你倒比原来说得顺口了些其实,你该知道我不爱听这些个,你这样只会令我心里更不受用。 我大窘,满脸红透。 第一百零三章 文浩的秘密(下) 他扶起我坐在椅上,长叹道:这也不能怪你。都说江湖问路不问心宫中时如江湖,以你之xingqíng,在宫中既要谋生又谋心,委实须比旁人付出几倍辛苦。 见我不语,他又道:日后还是自称荷烟好么?我这几年飘在外面,骑最快的马,乘最轻的舟,几乎踏遍隆泰大半壁江山,再长的路也走过从未觉得山高水遥。可你口中轻轻吐出的臣妾二字,终让我明白,是什么样的远才能称得上是千里迢迢。 我忙点头,心中更是混乱唏嘘。却仍越不过琴贵妃那座山去,qiáng牵嘴角微微笑道:是。王爷有命,荷烟自当遵从。 文浩摇头正色道:我岂敢命你? 我这是求你。他说。 心神俱碎,我忙道:王爷言重。荷烟又怎当得起王爷一个求字? 呵,文浩道:你要跟我论尊卑贵贱么?莫说我从不在意这些个,而且若非天意弄人你的身份又岂会 说至此处又不说完,微微一笑,眼光突然落向不远处的阳光下的青石地面。随即俯身抬起我慌乱间掉下的一支白银镶海珠的缕花发钗,淡淡玩笑道:看你,一发脾气便摔东西,可不还是个孩子么? 闻言一怔。发脾气么?自家中获罪后,多少年了,我一直谨言慎行,为何偏偏在他面前可以任xing,可以毫无顾忌? 可以行云流水。 可以海阔天空。 可以我口说我心。 文泽本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是我夫君,也是最该包容我的人。可为什么与他朝朝暮暮时,虽然很多很多的甜,感觉却如饮蜜冬夜独行,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再度慌乱 心中所想文浩全然不知。耳边听他轻叹起身,缓缓靠近我,亲手将发钗缓缓推入青丝云鬓我心跟着一点点收紧 他却突然停下,自言自语般低低道:六年前的一个chūn日,大哥因慕柳三公子之名带文浩登门造访。我们走过一路花红柳绿,突闻有靡靡稚凤之音正学唱贵妃醉酒。其音之甜美宛转,有如瑶池清泉。及至看时,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柳三公子正在亲教一小女孩唱曲。那小女孩正弯腰时,头上碧玉钗不慎滑落地面摔成两瓣。我认得那玉很名贵,正暗自惋惜,不想她却拾起发钗顽皮地笑道,玉碎又有什么不打紧?既使碾玉成尘,气节依然小荷烟,说这话时,你只有九岁吧? 微微地挺了挺脊背,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头上发钗又被慢慢抽出。 文浩低叹道:你自是无心一语,但我与大哥听在耳中,却如钟鼓馔玉一般。要知当时历经两年的恒叛之乱刚刚平定,军队劳顿,国库空虚,百姓正需要休养生息。目布尔宁却趁火打劫侵犯北疆,朝中主战与主和的两派大臣们势同水火,尽日争吵不休。听你言语,我与大哥便知隆泰臣民心思便是一个小小孩童也有有这样的骨气。于是下定决心回去便参奏父皇,力主任命定远侯为帅。我们说,既使输也输事不输心。绝不可不战而屈己之兵,绝不事先割地赔款,令子孙万代蒙羞不想却真是正义之师,哀兵必胜。加之令伯父作战经验丰富,因而仅半年便胜了那一仗,还签下睦邻友好,互通边境商贸的协议 他一面说,一面再次将那珠钗cha好。退开两步,看着我微微地笑。 我脸陡然大热,忙低下头去。 那个冬日的午后。 淡日临红窗,茶烟绕青案。雨过天青官瓷瓶中红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案几上玻璃罩里十锦珐琅彩的西洋钟轻轻行走。 分明的,我听见自己心动一如钟摆,分秒嘀哒 第一百零四章 相思红(上) 文浩要我不必理会谢家。 他说,男人自有男人的谈话方式。 只得应了。一路心神不宁。回宫时已是月影朦胧,华灯初上。 第53页 可人端来甜品时,微微含笑道:李总管刚刚来过。皇上今日在庆嫔娘娘宫中为主子庆贺生辰,夜间想必是要歇在庆主子处的主子办的差事可明日再面圣复命。 点头不语,我坐在悬的红灯之下,接过她手中huáng瓷碗,看一会子白浓浓的杏仁奶蜜茶,用那十锦珐琅的小银勺挑了几勺热热地吃着。眼角余光看见可人瞧我头顶时微带惊诧,再想起出门时chūn菱也有同样神色不免纳罕。 却不动声色地吃完那蜜,待可人出去方才坐去菱花镜前。 果然文浩给的是另一枚髻钗。一枚细致小巧的纯白象牙骨制并蒂莲花。莲花花瓣层层叠叠,片片薄如蝉翼。花心各镶一小枚晶莹清澈的酒红色晶莹圆形宝石。 便呆住。 及至反转过来,钗花背面竟印刻着一个小小的荷字。 那字棱角圆滑,似有人常常抚摸。 握进掌中,我心风波再起 莲蓬进来待侯梳洗。见她目光热切,微一沉吟,递过去笑道:知道你是制玉世家的出身,瞧瞧我家中这物什如何? 莲蓬双手捧着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半日方长叹道:好jīng巧的手工!一定是名家之作,技艺方才能盖过那些御制名品。而且这红宝石如果奴婢没看走眼,它定是传说中来自昆仑山脉的稀世奇珍泣血红豆! 红豆么?我茫然地重复她话。 文浩究竟想说什么? 他可是在问我牙簪并蒂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么? 可我我从未爱过他。 我又怎么可能爱他! 莲蓬浑然不觉,笑道:回小姐,正是。泣血红豆又称作相思红,是红宝石中最为名贵的一种。世所罕见,价值连城。而且它还有个美丽的传说,相传为相思鸟思念伴侣,长时间啼唱嘴中泣出的鲜血幻化而成。不是奴婢夸口,小姐这发钗的做工价值莫说隆泰皇朝寻常百姓家中,便是若大皇宫只怕再找不出第二枚。 莲蓬!我脸色微变,进而低声制止道:记住此话万万不可外传。 莲蓬面色一白,忙俯身称是。 梳法完毕后,我屏退所有宫人,独自把玩那发钗坐于银灯红烛之下怔怔出神。夜凉如水,窗外更漏声声及至东方渐白,方才长叹一声,收好那并蒂莲花钗,移步上chuáng小寐。 第二日杨长安早早地打探回来,果然文浩下朝后直接跟着文泽步入御书房。 兄弟两密谈半日。 也不知说些什么,文泽真不再催促他成亲。 恩旨谢冰月明年立chūn进宫,直接封嫔。 也没有降罪于我。 新年将至,瑞雪再起。铺天盖地的白,一片大过一片,一层厚似一层。闲来无事,我命人取来红浆纸,每日与大小宫女坐于一处雕剪各式窗花。 又剪出红色福字,挂于听雨轩小小金钱桔树青绿的枝叶之上。 第一百零五章 相思红(中) 那日萼儿邀同嫔双双过来。 熟不拘礼,因而不起身想迎。我手执金剪,坐于层层叠叠的碎红前微微笑,口中让座道:什么风儿chuī的,荣妃姐姐这几日来得到勤。 萼儿一面让人服侍着除去雪色撒金花披肩斗篷,一面柔声叹笑道:如今妹妹怀着皇子,姐姐又哪里想常来叨唠?只不过良妃前脚刚进冷宫,她麾下十余嫔妃除杜美人恃着皇宠qiáng硬固执外,其他人等后脚立时忙不迭地去凤至宫请罪。争先恐后声讨良妃,只恨少生了一张嘴希望得到皇后娘娘喜欢。又三天两头地赶去我宫中拍马溜须,好不让人心烦。总不过怕那起子人噪得慌,偏又没别处可去,来妹妹这里避避难罢了。 同嫔一面自己除去素面樱红斗篷一面笑道:有什么奇怪!这天上的风转了向,地上的糙可不要跟着摆腰么?! 相对而笑。我命人将炭火烧得红红的,捡入几块文泽新赏的荷露贡香。她俩个边吃酒边嬉笑,陪我同剪窗花。萼儿袖中时有暗香龚来,心中一凛。眉头才蹙,便觉腹中一扯,不禁惊叫出声。 怎么?同嫔与荣萼儿齐声问。我将手轻轻扶向微微隆起的小腹,顺便看眼萼儿,轻轻笑道:没事儿,孩子顽皮踢我一脚。 命chūn菱打开朱红金漆雕花窗,鲜冷空气扑面而入。 萼儿放下手中金剪,轻轻抚上我小腹,柔声笑道:小宝宝乖,不要踢你娘好么? 好个顽皮的孩子!同嫔笑点头道:这皇儿xing格正合我意,到时妹妹生出来,无论男女都得要jiāo给姐姐养几天才是。 见时机差正好,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吃一口茶,淡淡笑道:两位姐姐既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养几个如何? 又捡入一块红梅玉烙雪花糕放入嘴中小口吃着,仿佛记起什么般地说:可不是上回叶隐进宫与妹妹谈起一事,说世上也有女子天生宫寒难以受孕,非得吃些个暖宫的方子才行。咱们相jiāo一场,妹妹言语也不忌讳姐姐们倒不如请宋太医过来请请平安脉,若果然体寒,倒不如早些开了方子调理着。 同嫔闻言沉默。手中一顿,便继续低头剪她的红色大蝙蝠。 萼儿却放下剪子,伸一伸舌头轻笑道:我可不愿吃苦,总不过骑驴观花,走一步看一步罢。 我正想再说,突然同嫔懊恼地叫了一声唉哟。大家看时,却见她手中蝙蝠被剪断一只翅膀。怔了怔,同嫔皱眉道:刚才听见慧妹妹叫声,心一慌竟错手剪成这样。 我只不言语。 姐姐别恼,萼儿轻声笑道。接过同嫔手中剪纸,她手起刀落,又剪掉另一只翅膀,歪头笑道:明年可不正是鼠年,姐姐不如改它成一只福鼠,可不又应景又得趣儿么? 折翼蝙蝠成街鼠萼儿是无心之语,还是有意说的良妃? 正心中暗暗寻思,只见宝蓝色毡帘一动,可人端着茶点进来笑道:各位主子们,才刚传来的消息杜美人买官卖官经查属实,刚被皇上去了封号打入冷宫。 萼儿脸色微变。 同嫔却诧笑道:她胆也太大些个!怎么仗着皇上喜爱竟敢做出这等犯忌之事? 眼角余光收萼儿于视野。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在红浆纸上描着繁杂的花样,只微牵嘴角笑道:自良妃打入冷宫,杜素金可不就是皇上最喜爱的人么?人家想买个官当当,自然是要找她的。 萼儿冷笑道:依我说皇上也太宠她些个。上半月接连五夜召她侍寝既使良妃当日也没她这样风光无限。她本是那样出身,生出事qíng不过早晚。皇上圣明,如今又让她与良妃伴在一起自思功过。那两位主儿只怕是夜夜啼哭,要感叹夜来风雨声,chūn梦了无痕罢。 同嫔拿起手上剪纸,一面对着光线咪起双眼细看,一面笑道:管她!后宫嫔妃起起伏伏再正常不过,也没什么好多议论。只是过不了几日,西托大汗来我朝迎亲届时才热闹呢! 西托?对啊,西托可不是要来了么。我们七嘴八舌,胡乱猜想西托大汗的模样。最无结果,嬉闹一阵也就散了。 第一百零六章 相思红(下) 转眼便至腊月二十八。那是西托大汗率国师前来迎接隆泰公主的日子。文泽姐妹早嫁,女儿尚小,便封朝中一重臣之女作荣和公主,远嫁目布尔宁。本来我曾向他献计对西托瓮中捉鳖,但如今他觉得泱泱大国,此为实是有失照磊落。又认定明chūn陈老将军定会打回胜仗,因此并不真正采纳。 于丰和殿设夜宴宴请西托,令三品以上文武京官朝服盛装相陪。 但我与同嫔并不在被邀之列。 六宫只有妃位以上的嫔妃才能陪同天子参与宴请。同嫔心有不甘,一定要瞧瞧与她父亲酣战之人是何方神圣。我略作沉吟,点头道:不如咱们拌作宫女。如果被西托大汗发现偷窥,也不至于太过失礼。 同嫔说好。 两人便换上褐色宫装。 北风呼啸,yīn沉yù雪。刚行至半路,那雪果真纷纷扬扬落下。洁白花朵一片片洒上或huáng或绿的树梢,落上冰湖,落上青石玉地,落上红墙之上的huáng色琉璃瓦落在我们发端、头颈、肩背。丝竹之声从大殿方向遥遥传来,间或夹杂些许欢笑。 当雪遇上欢笑可不快要过年了么?按隆泰宫规,嫔妃们大年初一那日下午可以接见家人。而我现又身怀皇子,见着父母时他们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念及此处心中欢快,脚步便一路轻快起来。 同嫔忙伸手托住,低笑道:不过几日没见着皇上,倒瞧你轻狂的样儿!仔细摔着腹中皇子,夜里大哭鼻子! 以笑代言,脚步便慢些仔细些。握着她手,我们一路行至丰和殿侧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银灯灿烂,案阁chūn温。沉香混和酒香,暖气扑面。文泽一身明huáng龙袍携红妆的皇后、葱绿的萼儿坐于上首。文浩一身茄紫绣海水坐龙图案朝服坐于文泽左手首席处。其下满朝文武分列入席,宫人侍卫各就其位。其间锦衣华服,花果争艳,繁华满堂。 再见文浩,那枚入骨相思的钗,那宝石的鲜红便宛若小小火焰,在心尖微地突然一跳,忙垂下头去。却禁不住脸上大热,如同火桃云霞般。火光电石间,脑中又现琴贵妃哀怨期盼的眼终究痛楚,无法释怀。 定一定心神,再朝文泽望去。见他一脸专注,正聆听座下一名身着异域服饰的白袍中年男子抚琴。 看见他面色肃然,我心便怔了一怔。及至听那曲时,又不由得呆住。那琴声仙乐铮铮,凄凄婉婉痴痴缠缠恩恩怨怨一路。白衣人手起指落,描绘的俨然一幅《塞外风雪离人图》。众人面前先是出现一男子与妻儿分别,似低语,似轻泣,催人泪下。令人肝肠寸断,几yù掩耳。呜咽几至无闻处,忽地琴声一转,风云突变。只觉塞上狂风迎面骤起,大雪纷飞。人马为风雪所阻,难再前行。不得不就地扎营。行人心中孤苦无依,互诉悲伤,依偎取暖越夜。又有如霜月色里,一人以短笛chuī出江南小调琴声再度宛转悠扬 一曲既歇,音尤绕梁。 余声与红门外白色雪花悠悠共舞,缠绵不绝。 众闻者瞠目结舌。 如同老僧入定,怔怔不得一语。 第一百零七章 田忌之策(上) 殿内一片沉寂。仿佛能听见白玉花薰中轻烟缕缕飘过的声音。 文浩率先起身,双手抱拳对着那白衣人深深一揖,正色长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国师能弹得如此出神入化,真乃乐仙下凡。小王佩服之至。 第54页 那国师亦长身而起。其黑色美须垂胸,体态飘逸若仙。虽能看见他侧面,我仍知脸上全无笑意,只冲文浩抱拳道微礼道:浩王爷过奖,老夫愧不敢当。 突然一人高声大笑,面向文泽朗声道:陛下,敝国国师献丑。贵国高手何处?只请指教一二,小王与国师洗耳恭听。 说话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着一身青缎底织绣金花领袖胸前均镶褐色风毛的华丽异族棉长袍,不是年青的目布尔宁新任汗王西托又是谁? 文泽微微含笑,只不言语。 隆泰其他人等更是屏声敛气,几乎不敢呼吸。 同嫔皱眉悄声道:好个西托,不仅要在战场上讨去便宜,现竟明目张胆欺我朝无才!可惜我不会弹琴,否则 闻言心中一动。我趁同嫔不备,悄悄走进大殿,立于文泽身后明晃晃的huáng金龙椅之侧。 眼见西托又笑道:陛下,如果贵国朝中无人,本王也绝不qiáng人所难。只要陛下承认敝国国师琴技天下第一便是。 西托面上虽笑得欢,但欢声中已有得意,不屑与咄咄bī人之意。 皇后侧身至文泽耳边,悄声道:如果琴妹妹还在 文泽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没用的。那国师琴技之高,我朝目前恐无人能望其项背。 文浩走近,低声道:皇兄,不如臣弟出去一试?虽明知不敌,但如示弱躲着,更有损我隆泰国威。 文泽仍是摇头。 文浩轻叹道:如果柳三公子还在却可惜了。 见一向自负的文泽处境坚难,我心陡地揪紧。西托真要欺负我朝中无人么?他难道忘记当年他们如何惧怕定远侯柳东直?伯父不在,不如我柳氏后人承其志与目国再战,战于隆泰紫禁城之巅? 而且为了文泽我绝不可以输。心意既定,整一整衣装从龙座后款款而出。带了甜甜的笑,对着西托一礼,朗声道:大汗有礼。小女子不才,恳请与贵国国师一较高下如何? 四周顿时哗然。 我于一片哗然声中微笑转身,朝文泽上首处微微俯首,口中道:荷烟来迟,还请皇上娘娘们恕罪。 西托大汗不错眼珠地望着我,笑道:你是何人,又叫什么名字? 我转身微笑道:回大汗,小女子只是我朝一名普通臣民。贱名不足为外人道。 西托望我半响,突然哈哈一笑,向文泽道:陛下,您的宫女儿可真是美若天仙啊。陛下不会让您的宫女儿来与敝国国师比俊丑罢?那敝国可真甘拜下风。 说完又是大笑。因见我穿着宫女服饰,他认定我是名宫女。 见西托言出无忌我心中一凛,回头偷望,文泽果然一脸不悦。而皇后嘴角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那笑并未展开,晃眼间便若一丝淡淡游云隐于天空。 正疑心看错,突听耳边文泽轻喝:柳荷烟,你还不给朕回来! 他向西托笑道:朕管教不严,让大汗见笑。 走去文泽身前,他皱眉薄怒道:谁让你来的?身怀皇子却四处乱跑,想受罚么?况且你琴技如何朕岂有不知,你与那国师相较又岂非以卵击石? 见我一脸无畏,萼儿低声道:皇上,既然慧妹妹这样说,想是有必胜的把握。臣妾愚见,不如让她试试无妨。 第一百零八章 田忌之策(中) 我们这里正议论纷纷,西托早等得不耐起身笑道:陛下,本王一向痛快,请陛下也来个痛快的话儿。贵国的高手便是这宫女儿么,到底比还是不比? 文泽笑道:这小女子胡闹,请大汗不要见怪。朕一定对她严加责罚。 西托摆手正色道:陛下说哪里话?想来贵国实在是朝中无人,此女仍明知不敌而敌之,原是我目布尔宁热血男儿的作风本王很是敬佩,焉有怪罪之理?这宫女儿看似娇柔,说话却慡快又有勇气,倒象我们目尔布宁的女子。本王倒很喜欢。 闻言我再次越众而出,微笑道:我皇朝人才济济,怎么会没有与贵国国师一较高下之人?国师适才弹奏的《风雪雁门关》之曲诚然是惊天动地,人神共泣。但虽承国师妙手演绎,毕竟曲谱难得此曲乃出自敝国柳三公子之手,试问我朝岂无乐才? 停一停,我又说:我们皇朝有句俗语,叫乱世出英雄。放眼望去能立时找来英雄的,只限乱世。今我皇朝在当今天子治理之下,人人安居,个个乐业。奇人异士,或隐于山或隐于市。当初柳三公子那样的奇才,也不是在朝为官之人,又一时到哪里寻去?若大汗有意在我朝多游玩几日,必能寻出成百之众与贵国国师一较高下。只大汗您定要以今晚在场之众,来定度我朝是否有音乐高才就是让小女子一试又如何? 西托闻言哈哈大笑。好。他点头道:贵国语言果然博大jīng深,这小女子舌灿莲花,三言两语便已说服本王。本王便同意敝国国师是与你一较高下。 说完又是大笑。 我一笑代言,向那国师处走去,对微微他一福。但当正面抬头看他,不禁大惊失色。虽双目烔烔,但左半边面颊竟有一道深入肌肤,从额头拉至下颚的黑长长刀疤。 令人绝不好失礼多望几眼。 见我动容,那国师倒也并不怪罪,只淡淡道:姑娘既想出此言,想必也非泛泛之辈。只不知姑娘想奏何曲? 我定下心神,微微笑道:国师试题已出,小女子岂敢违命?便是《风雪雁门关》罢。 一言既出,满座又是哗然。 那国师亦怔。鼻中轻嗤,不可置信地说:并非老夫小瞧姑娘。只是你小小年纪,又是名女子,岂能领会此曲意境?若只是熟悉此曲,而胸无丘壑,毕竟要落于下风。可惜,可惜。 说完连连摇头。 我毫不为忤,只微微笑道:请问国师,若小女子能说出曲中意境又如何? 那国师目光一凛,不屑地沉声道:姑娘若能说出,老夫自当同意与你比试。 好。我点头。随后抑扬顿挫地朗声吟道: 万里huáng沙横,一骑离人行。 离人心中苦,妻儿泪满襟。 白玉碎,银盆倾。 bào雪漠漠连天际,黑风萧萧透衣襟。 冷月不得语,孤雁尤哀鸣。 停步返家家难返,扬鞭催马马不前。 忽闻短笛话故乡,杨柳岸边踏歌行。 鹭子飞,锦鲤游,莺儿鸣。 兰舟莲叶动,杏帘竹溪隐。 烟雨游人醉,夜弦知音听 当年湖畔相思泪,如今天涯断肠人! **************************************** 本文原创小诗,希望大家喜欢 第一百零九章 田忌之策(下) 听见自己声音在大殿空中回dàng,我再次微笑道:国师,只不知您曲中意境小女子可有说对? 不想那国师目中突有泪光闪动,片刻缓过神来,方点头道:好,好个当年湖畔相思泪,如今天涯断肠人! 于是不再坚持,起身让座。他指着自己那把在烛光下微微泛着油光的铜色古琴,沉声道:老夫此幽泉琴实属琴中极品,敬请姑娘一奏。 我并不落坐,只微微笑道:多谢国师美意。只是小女子觉得这样的比试,未必有意气用事之嫌。因此想到一个好方法,既可与国师一较这《风雪雁门关》的高下,亦十分有趣,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那国师思考片刻,便点头道:好罢。既然试题为老夫所出,形式由姑娘定,也公平。老夫没有意见。 心中暗喜,语言便轻快欢悦,于是微微而笑。多谢。我笑道:国师果然高人。 话音刚落,早有宫人将我事先安排的案几及笔纸等物搬至大殿正中。我笑道:国师高人,必然听说过乐曲与绘画互为动静,相互融通。乐曲为流动之画,绘画是凝固之曲。因此小女子想肯请国师再奏一曲,小姐子将国师之意境绘于纸上。国师一曲完成,小女子便墨歇笔收,请国师查考。如若小女子绘不出国师曲中之意境,便算小女子输了如何? 我微微含笑道:又或者国师看完画后仍有雅兴,那时吩咐小女子抚上一曲,国师也将其绘成画品,再一较高下也可。 说完,我嘴角微扬看向那国师。 便赌一场田忌赛马,当以己优较彼劣。我会抚琴绘画两项,虽不见得极好,但总比与他硬生生单拼琴技要qiáng。 只不过,若他竟也是绘画名家我此举必败无疑。 座下再度哗然。众人不想我出此计,虽在文泽面前,仍忍不住jiāo头窃语。 我在纷纷议论中,不经意撞见文浩目光。那目光如同冬日伏在窗前的一缕阳光,竟仿佛能暖进我心一般。心头微乱,更不敢再看旁人,只瞧着国师微微地笑。 很好。那国师不假思索地说: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首次听到有人提此等建议却也新鲜。 于是不再多言,坐至幽泉前,他白色流云长袖随意一挥,琴声叮咚再次响起。 我忙左右开弓,挥毫泼墨,恨不能化作千手观音。时而大刀阔斧,时而jīng雕细琢;时而浓墨,时而淡彩;时而惊涛骇làng,时而润物无声 少有人知道我父亲自与骨ròu分离后,常画这样一幅画寄托对漠北亲人的相思。而我从进成王府至入宫前这四年多的时间,也只画得这一幅山水图画。早已了然于胸,炉火纯青,极具我父画风神韵。 因而待那国师一曲弹至嘶哑,渐远渐无之时,我一幅大雪纷飞,孤月冷雁的长卷正好淋漓画成。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算(上) 西托大汗慡朗笑声再起。 小姑娘画得不错,他点头道:果然有我国师曲中意境只是太悲凉些。国师几时弹曲艳阳和风之下,我国臣民骑马狩猎,对酒当歌的塞上风景岂不更好? 闻言那国师与我忙齐声俯身称是。看我一眼,那国师走近细看,渐渐眼中透出莫明伤感突然又再深深望我,望住我双眼吟道:策马出边塞,一步三回头,风雪冷月孤雁。 忙躲开那目光,我不甘示弱地接道:朝圣入宫门,九鼎五至尊,雨露梵歌百花。 见我言语中暗语西托此行实为朝圣,文泽嘴角终于展开一抹微笑。虽然云淡风轻,但那时我看在眼里,却禁不住心花如沐在chūn风中绽放。 西托却大笑道:小姑娘还是输了。国师上联中有他汉名冷雪雁,你莫非叫歌梵花不成? 这我微微沉吟。当着众多外人之面,难道要说我闺中全名么?正犹疑间突然文浩长身而起,走近我俩朗声道:踏làng下渔舟,九曲十棹歌,杨柳轻烟荷花。 第55页 文浩正色深深看住冷雪雁,低声道:她姓柳名荷烟,其父柳东海曾任我朝兵部待郎。 唔?冷雪雁身子微颤,转眼再次向我。轻轻吸口气,他目中波谲云诡,风起云涌一时难以言述。这次我竟似被那目光吸住,无法躲闪,只得怔怔回望。仿佛前生便认识他一般,心被那种叫恍若隔世的东西紧紧捉住,胸口陡然cháo声暗起突闻耳旁西托三声大笑,突然用契丹语向着冷雪雁说了几句什么。两人一起看我,西托笑意满面,冷雪雁目中却是惊诧莫明。正狐疑万分,冷雪雁已朝西托微微一揖,简短地又说了一句话。 西托点头大笑,转身朝文泽道:陛下,本王有个不qíng之请。敝国国师才华盖世,世间也不知多少女子为他相思。可他却一个也没看上,以至至今仍只有两名小妾服侍左右。现难得他竟十分喜欢您这位宫女,不如陛下将她赐予国师做正室妻子如何? 文泽面色一变,四座皆惊。 文浩陡然长身而起,睁盯住那国师道:冷国师,您您想娶柳姑娘为妻? 冷雪雁沉声道:老夫确实很想带这位姑娘回去目布尔宁。 一向机智的文浩突然语结,动容道:可可这柳姑娘已经婚配,岂可再嫁旁人? 唔?西托拿眼上下打量我,眉宇间怒气顿生,厉声道:你这小女子很不老实,竟敢戏弄本王!既已婚配,为何对本王说你爱慕国师,求本王开口让国师娶你回目布尔宁? 我大惊失色。偷看文泽,他脸色沉重一如泰山压顶。脚下一软,不顾礼仪颤声问西托道:请问大汗,小女子何时说过此话? 本王岂会说谎?西托皱起眉头。他四下张望,愤愤道:你们汉人全长得一个模样,本王也记不清何人所说的。刚才有一名太监过来与本王耳语,说受你所托说出那番话来。 西托大汗是一国之君,应该不会骗我。是谁假我之名,编出这番惊天谎言? 偷眼看皇后与萼儿,她们关切之qíng正溢于表。 看我一眼,冷雪雁向西托道:我国风俗与汉朝大不相同,妇女二婚三婚并不稀奇。大汗便请隆泰天子下道旨意,解除柳姑娘原来婚约便是。 西托微一沉吟便高兴起来,大笑道:国师之言不错。贵国有句俗说良禽择木而栖。小姑娘既想改嫁国师,想必你以前丈夫不中用,不如早早的一拍两散。 文泽脸色更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暗算(中) 懿孝皇后微笑道:西托大汗真会玩笑。柳荷烟侍奉之人年青有才,乃人中之龙。便是我隆泰皇朝当今天子,哀家的夫君。大汗所言想必是个误会罢。 西托闻言脸色又一变。冷雪雁忙拉他衣袖,用契丹话低低而语。看神qíng似在劝慰,又似在出谋划策。一会功夫,西托大汗面上神qíng再度晴朗。大笑几声后,他对文泽道:陛下,您这位妻子不惜装成宫女来大殿与冷国师比较琴技可谓有才有貌,有勇有谋。本王从未佩服过哪个女子,今日很配服您这位妻子。不知陛下可否让您妻子陪本王与国师畅饮几杯? 文泽笑道:大汗见谅。非朕想拂您之意,只是她怀有身孕 唔?西托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向我小腹。那冷雪雁目中也是一凛,看我一眼腹部若有所思。当着大殿中众人我脸顿时羞红,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他们目光。 皇上,皇后微笑着说:听说有身子的妇人,少吃点百花酒无碍,不如臣妾命人去取今年土蕃国新贡的宫中百花酒樱树露衣来,让妹妹浅尝既止,敬一敬西托大汗。也了却大汗之qíng,只不知圣意如何? 文泽闻言略作沉吟。传来太医,果然回说无妨。这才应允皇后之请,命李福同凤至宫一小宫女共同取回那种百花蜜制贡酒。一时酒香浓郁盖过花薰中桂子香的清淡,浮沉回转间飘满整个大殿,一屋子的香。敬过西托,我就手饮下一小盏樱树露衣。琥珀色的琼浆又淡又甜,饮后唇齿生津令人愉快。坐于文泽与文浩之间,我微微含笑,看那歌舞继续欢笑继续。 却不觉眼前渐渐恍惚。想开口恳请回宫,却又怕醉后口齿缠绵有伤国体,惹人笑话。暗悔此行仓促,没带随身带出chūn可二人。头脑晕沉,恹恹思睡却不敢睡。内心挣扎,可眼皮怎么也不听使唤,一次次沉沉坠下正此时,耳边依稀听见文浩的声音。慧嫔不胜酒力,他说:大家继续畅饮说笑,本王护送她回宫便来。 接着,有人将我扶出大殿。接着好象上了一乘明huáng暖轿,在轿中轻轻颠簸。 正如乘坐在海上小舟随波浮沉,猝不及防间腹中猛地一扯,继而绞痛酸涨。仿佛五腑混搅成一团,重重地想坠出我身体,或带我直入冥宫地府里那架大的油锅。 好痛!我扶住轿沿大叫,却睁不开眼。 荷烟!文浩在耳旁低呼:荷烟快,宣宋太医去听雨轩。 我听他声音嘶哑,紧急地说道:荷烟,你不会有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痛!我团身捂住小腹,轻轻呻吟:我好痛。 有人伸手过来,紧紧握住我手。腹中更痛,使劲捉住那手不想文浩却将手抽出我掌心,不知去向。心中又冷又暗,更觉痛楚无岸,紧紧扶住轿沿死去活来 再醒过来已是隔日下午。 雪后天睛,窗外阳光明媚。chūn菱与可人两人正坐在一处阳光里女红针线。 可人,chūn菱低低道:咱们这样小心,怎么小姐还会吃到那种东西? 姐姐无须自责,可人道:妹妹仔细问过浩王爷,主子在大殿中曾吃过一小盏百花酒。估计有人借酒气香浓,暗地里在酒中加入藏红花。 藏红花?我伸摸向小腹,觉得小腹好象平了许多。 大惊,陡地从chuáng上坐起身来。 chūn菱,可人!我如溺水之人般捉住她俩: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有事?! 小姐,chūn菱忙劝道:孩子没事。幸而宋太医及时赶过来,加之浩王爷请来冷国师亲为小姐出诊据说那国师医术可与叶老先生比肩,因而皇子已确保无虞。不过小姐这次动了胎气,您一定要卧chuáng好生将养着,记得保暖应该无碍。 再次抚向小腹,方觉与之前并无变化。长舒口气,放下一颗悬心。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算(下) 正说话间,外传帝后过来探望。正想挣扎起身,眼见新换的大红色撒花毡帘高高掀起,着一身宝蓝团龙织花长袍的文泽已箭步走至chuáng边坐上chuáng沿。 暖暖地握住我手,他柔声道:慧嫔不必多礼。朕才刚问过太医,你只须静养着。想着吃什么用什么也不必拘着,只管告诉朕与皇后。 不顾四周众人,我泪水陡然一下便涌将出来。目中涟涟地握住他手,低低央求道:皇上,有人意图加害荷烟母子。此次一击不中,只怕日后卷土重来。请您一定作主找出原凶。 文泽并不犹疑,只长叹口气皱眉柔声道:当日丰和殿中那瓶酒已立时吃完。事后朕另派人去库房细查其它樱树露衣,其中又并无藏红花。许是有身子的人吃不得酒,朕已下旨杀了那庸医。 我坐直身子,皱眉道:皇上,臣妾初怀皇子时也吃过胭脂醉,并无大碍因此觉得那日吃下的酒大有可疑,只不知会不会有人半路下药? 文泽闻言微微沉吟。 皇后缓步向前,立在坐chuáng边淡淡道:传酒之人是哀家贴身宫女。妹妹,你该记得皇上当时是命李福一起去取的酒。你既信不过哀家,莫非还信不过皇上的人么?听你出事,哀家也是焦急痛心。昨儿亲自拷问那宫女无果,虽哀家信她,但始终怕你心里不受用已将她处死。妹妹一口气也该平了罢。 倒吸冷气。我不语,拿眼看着贤良淑德的皇后。 皇后却点头叹道:听姐姐一句劝罢。慧妹妹现如今毕竟母子无恙,倒也没得捕风捉影让皇上烦心。六宫中现已议论纷纷,只说妹妹不该。都说若非你qiáng出风头,不经传召私自以宫女身份闯入大殿,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况且妹妹在丰和殿中当着众人的面与那冷雪雁含qíng脉脉,连哀家与荣妃妹妹也看不过去,脸红得紧。五皇弟也是个太过年青心热,办事也没个计较。见妹妹出事竟不请宫中太医,却跑去找那冷国师。而听说你腹痛,冷国师立时脸色大变赶来救治,虽说病不忌医但毕竟有碍男女大防。皇上这么喜欢妹妹,妹妹却只不知旁人心中如何计较此事? 皇后!文泽皱眉制止。 他一直握着我冰冷的双手,声音柔如chūn水含笑道:慧嫔放心,没事的。 皇后,他转头向她淡淡道:且莫说慧嫔一场智斗功在社稷,只说她对朕真心一片,又怎么会变心朝那国师投诚?西托诡计多端,许是他故意离间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六宫之首,这样浅显的道理竟不明白么? 皇后脸色一变,立起身低低道:臣妾愚笨,望皇上恕罪。 罢了。文泽皱眉道:以你凤至宫名义拟传懿旨,六宫不得闲谈此事,违者罚俸三月。 皇后脸色再变,尚未开口,突地抚头轻呼出声,身子猛然一摇向后倒去。红裙微颤与珠花轻响,忙有宫人忙上前扶住。 怎么?文泽转脸问道。皇后脸一红,俯身道:请恕臣妾失仪。回皇上,臣妾已有一月身孕。 是么?文泽又惊又喜。放开我手,扶住皇后双肩,柔声道:皇后先回寝宫休息,待会朕亲自接你去丰和殿。朕要在新年钟声响起那一刹那,向全天下公布这一喜讯。 皇后脸又是一红,款款施礼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后谢婉瑶(上) chuáng边的冬阳光影一寸寸在屋内游移,移上红木案几,移上暗绿色的桌面渐行渐远。 屏退众人。文泽看向红木窗窗外怔怔出一回神,又起身热热亲手端过一盏血燕核桃奶露。拿雕花银勺慢慢搅着,轻轻在水面chuī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双手递至我嘴边,他微微含笑道:烟儿的画确实画得很好,朕自悔弗如。现奉茶拜你为师如何? 我一怔,心中又甜,忙低头道:皇上言重,臣妾不敢。 一面喂我吃那浓白的糖水,文泽一面笑道:朕倒是诚心,你也不必说不敢。 我吃了几口便望着他微笑摇头,他扬一扬嘴角。放下碗,取过chuáng边一方大红缎底上绣十锦鸳鸯的帕子轻轻替我擦去唇上糖滞,漫不经心似地淡淡道:其实朕冷眼看烟儿已有多日。你机智灵巧,胆大心细,诚为六宫之中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朕得烟儿,如国得良将。日后日后若朕又或者宫中突有变故,烟儿必不会惊慌失措,会一直与朕并肩作战罢? 第56页 心中一怔。想也不想,我便回说:回皇上,是。 见我坚定,他正色道:朕现有一事相询,烟儿要保证据实以告咱朕继位以来,内有定怀,外有西托,内忧外患令朕长年苦恼不已。朕看那西托对姓冷的国师竟是言听计从,若是又或许那国师真的喜欢你因而朕想问你,假设朕现在想灭了目布尔宁一统北疆,你可愿意为了朕远嫁目布尔宁,去做朕的卧底,当个咱们隆泰皇朝的现世西施? 看他目中露出的无比郑重我不禁微微犯晕。 他要以计灭了目布尔宁?他真要我嫁给冷雪雁?见我犹疑,他目中星光一点一点地暗淡。眼见那最后一粒光立时便要陨落在落寞凄凉的天际,我心痛莫明,忙握住他手不管不顾地说大声道:臣妾愿意! 烟儿?!文泽眼中星光微亮。 是的。我坚定地点头道:烟儿愿意。皇上,只要您一句话,烟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是容臣妾育下皇儿后臣妾去后请皇上善待咱们的孩子。 烟儿,他看住我,正色道:你要想好。此一去牺牲不仅是xing命,还有女子看得比xing命还要宝贵的名节。 是。我毫不迟疑地点头。心中竟是又痛又喜。痛,是因为要与他永不相见;喜,因为他终有此问,肯给我一个当面表白的机会。那么多嫔妃,只有我可以为他做这样一件事qíng因正色道:若皇上不信,臣妾可发重誓。 一掀锦被,我只着中衣跪于冰冷地面。举起右手朗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文泽突然将我拽起裹入怀中。错愕间,我竟仿佛觉得他身子在微微颤抖终抱我送进被中。分明看见他眼圈淡淡的泛红,他却转过脸去不语良久方才回头,qiáng牵一下嘴角,伸手掠起我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挽向脑后笑道:真是个小傻子!朕不过玩笑一句,莫说你怀着皇子,即使平日里朕的女人又岂容旁人染指?! 他说得平静,目中却满是欢喜,握住我手唏嘘笑道:从此朕便不是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了罢? 听他语中孤寂,我眼鼻跟着悲酸。正此时李福在门外请旨,因那日除夕,文泽终要去丰和殿主持守岁的。去前吻一吻我脸,他笑道:好好将养着,切不可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伤了自己身子。朕明日再来看你母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皇后谢婉瑶(中) 天色渐晚,我思前想后,甜蜜混了悲酸却又满腹狐疑。 chūn菱小心翼翼过来,轻声道:小姐,此次您并未招惹谁,怎么 我道:怪我自己犯忌,竟忘记锋芒太露必招人妒之理。先是身怀皇子;后是大殿比试二者合一,岂不遭人怨恨?自然有人会提防我一战告捷,从此在皇上心中地位过高因此设计打压。如今能保住皇子已是最好结局。谣言与毒酒,连环诡计之极。依我看,谣言倒不象来自西托。如果是从前我必毫无犹疑地怀疑良妃,可现在当时大殿中能设此计害我者,定在当场。无非皇后、荣妃及暗处躲着的同嫔三人三者必居其一。可这三人如果能够,我宁愿永不知道真相。 chūn菱闻言也是皱眉。 看一眼窗外,夜空暗红yù雪。 突有烟花升腾上天,响彻云霄,绽放朵朵闪亮花朵。 举国欢腾。 这举国欢腾之夜,我本该走出听雨轩,怀着对自己与腹中孩儿双重梦想,依在文泽身旁看别人如何锦衣华服chuī拉弹唱。 可我不能。 因为要保全险遭毒手的孩儿,我必须躺于被褥。必须认清真相。想至此处我柔声对chūn菱道:你出去叫可人进来,有事问她。 身后垫着红缎底绣着十锦鸳鸯的柔暖靠垫,我在chuáng上支起半个身子。见可人进来,便招手让她站至chuáng边,开门见山地说:说罢,琴姐姐究竟死于何人之手?你不想出宫,是否想亲手为她报仇? 这可人犹疑,面若娇花夜遇chūn雪。 我不错眼珠地望着她,皱眉道:可人,你若不说,只怕不但琴姐姐大仇难报,连我与皇子亦会死在那人手上。 可人闻言仍不言语。 我可以等。我说:本嫔现在有的是时间。 窗外冷冷风中,五色斑斓的烟花一次一次呼啸升上夜空。盛开、陨落、消失于无形 可人终于缓缓跪下。 声音几近细不可闻,她低头道:回主子,奴婢怀疑小姐之死与皇后有莫大关系。 果然是她?我心陡痛,象有什么连着血ròu的东西让人生生剜走。 主子,可人声音略大些,说:其实我家小姐早知道,派人在我家小姐沐浴水中放进寒毒的原凶正是皇后。以前找出的凶手,不过是她的替罪羔羊。 什么?我心收紧,睁眼道:琴姐姐为何又不告诉皇上? 可人眼泪终于流下。 皇上知道的!她说。她声音虽小,却仿佛从灵魂深处喊出一般:那案子可不正是皇上亲审!但有人证又如何,当年哪里动得了皇后?谢家势力庞大,谢叔玉门生遍布朝野,各人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时皇上登极时日尚浅,还多须依仗她家。因此在太后劝说之下,弃车保帅点到为止,将真相牢牢隐瞒。 不会的。我摇头道:不会的,皇上他那么爱琴姐姐,对她那样好,又怎么会 可人冷冷笑了。主子,她正色道:皇上确实喜欢我家小姐。可是,在帝王心中,世上又有哪一位女子的份量足可与皇权抗衡? 满室温暖如同cháo水般随着可人的言语哗地一声急退。 有冰流无声袭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皇后谢婉瑶(下) 冷冷打个寒战,我迟疑着又问:琴姐姐也是相国之女,皇后怎么就不顾忌这层关系? 深深看我,可人眼光凄迷,哀哀道:回主子,坏就坏在我家小姐出身。我家小姐被送进宫时,皇上还未册立皇后,现在皇后当时是王妃身份。皇上其实十分中意我家小姐,但拗不过太后娘娘意思,最后只赐我家小姐当了贵妃。虽然如此,皇上却让我家小姐宠冠后宫,皇后见小姐家世显赫兼之深受皇上宠爱,觉得二者合一必将威胁到她地位。于是一直密切关注我家小姐动态,视我家小姐为头号大敌。 我长叹道:这一切琴姐姐她怎么不早些与我说? 可人道:那时小姐认为时机未到。皇后势力qiáng大,主子纵然机智无双,又哪里是她对手?况且那时,您对皇后并无威胁,她还在笼络、利用您对付良妃,并不会害您。小姐怕您知道真相,想着为她出气,反而落入皇后毒局。 我忙下地伸手扶起可人,柔声道:你觉得现如今皇后又为何要害我? 因为可人略略沉吟道:如今纵观后宫qíng形,良妃与杜美人这一倒,她那派势力便消弥于无形。其他主子或徒有其表,或一心示诚,或不得皇宠,根本不足为虑。皇上爱您智慧头脑宫中人所共知可正是这一点令皇后深忌。何况现宫中东风压倒西风,皇后独大。您却从不巴结奉承,她心中岂有高兴的?再则您腹中皇子种种迹象让皇后深感威胁,她又岂肯善罢甘休? 果然!我暗暗点头。 良妃既倒,她岂可让柳荷烟一枝独秀,占尽皇家后园风光? 琴贵妃家世与她不相伯仲;良妃受宠早有争后之心;同嫔之父手握重兵,若育下皇子,将来也有可能取代她得到后位;至于我总之皇后不允许任何人窥视她后位,因此所有于她有威胁之人,均要扼杀。 正待说话,突闻chūn菱在门外求进。及至入内,将一个双层红木漆花食盒与几卷红色卷轴放上铺了暗绿花布的木桌。移开立在地上的琉璃宫灯罩,剪去过长些的烛芯。迅速做完这些个,她并未停歇,又兀自向炭火盆中捡入几块骨炭,添进两块家常用的沉水素香。 屋内立时明亮许多。 渐有暗香游离。 心虽未热,但目中已感温暖。 装作并未看见我与可人神qíng,chūn菱低声俯向耳边道:浩王爷亲自给您送来chūn联贺礼,请小姐查收。 看chūn菱眉上发梢微微的湿,我忙轻声问道:外面又下雪了么,王爷人在哪里? chūn菱含笑道:回小姐,外面正落大雪。王爷刚走,新年将至,他要回丰和殿陪帝后守岁。 说至此处看一眼紫花毡帘外,又低语道:王爷说里面有几样小茶果子,是他请您母亲教他亲手做成。请您一定尝尝。 我一怔,顾不上chūn联,忙打开文浩送来的食篮。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种小茶果子:一样冰糖绿豆糕;一样苏糖荷花苏;一样蜜汁糯米藕;最后一样是玫瑰梅子gān与我初遇文浩时,做给德仁太后吃的一模一样。捡起一块荷花苏放入嘴中,又香又苏。虽没有母亲做得那样炉火纯青,却有别样滋味浓浓亲人味道。 有水滴滴上手背。 眼泪虽落下,心却暖了。 伸手拭gān眼泪,扬起嘴角吩咐道:chūn菱,可人挂起灯笼,贴好chūn联,添酒燃灯开chūn宴。让大家一起迎接新年。 下令听雨轩中宫人们不分大小等级,轮流至外堂吃酒菜。 又有莲蓬等小宫女与小太监们兴高采烈地到院中燃放礼花。 一小宫女满脸兴奋,披雪戴霜地跑至chūn菱与可人身边笑道:两位姐姐,妹妹远远看见东面五丈地外立着个真人大小的雪人,不知是哪个姐姐做的?因天黑又不敢一人去瞧,又不知哪位肯陪我一起去看看? 雪人?我心念一动,莫非? 你们都别去。我吩咐道:可人与我进屋说话。 与可人吩咐一番。她眼中惊涛一闪,便依言出门而去。 大雪扬扬洒洒落下。 我心纷乱亦如漫天飞雪。 只是那雪,却片片沉若土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立雪(上) 可人回来复命已在一盏茶之后。 只见她眼圈微红,嘶哑低声道:主子猜得没错,门外那雪人确是浩王爷。 见我不语,她期期艾艾地再说道:王爷他他担心您心中不受用,担心这个时侯,没人陪人您,您会害怕,会心冷,会寂寞。因而王爷说要您不必理会他,待新年钟声响过便自会回去。 我又痛又气,那心竟似被人紧紧揪住一般,皱眉低声道:听雨轩中这么多人众星捧月地陪着我,他就看不见么?既使看不见,难道他想不到?他怎么的这样糊涂,莫非不是宫中长大的皇子么?! 第57页 可人垂头不语。 炭火盆中偶有哔啪轻响。 北风咆哮拍打窗棂。 那雪,却是越下越大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再能说出话来。艰难地张开嘴,滞语犹疑道:可人,你你可恨他间接害死你家小姐? 可人惊诧莫明,睁大一双眼道:主子,您怎会认为是是他害死我家小姐? 心qíng烦躁,我冷笑道:琴姐姐若非误信他已死,怎么会断了自己生的念头?她若非错信他有qíng,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你是最清楚的,你家小姐一心当人家是知音,可他却将燕语送给送给可不故意寒了琴姐姐一颗七窍玲珑心么? 可人道:主子请恕奴婢直言。他从不知道我家小姐小名,也从未对我家小姐有过承诺,小姐自谈不上错信于他。奴婢跟随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一生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便是与他琴箫合鸣的那段光yīn。小姐萌生去意,固然是因错信他已仙去,但毕竟与他无关。况且以我家小姐心xing,即便此时仍活在世上,若要她眼睁睁地看他迎娶王妃,只怕只怕那时她也是必不能活的。 说至此处可人泪流如雨。 我亦震撼,微呆。 良久可人又道:其实小姐早知他只将自己当作好友,自己却愿意为自己知音,付出一切。因此后来明明知道他心里喜欢喜欢上别人,小姐也愿意帮助他心上人,并且引以为乐。 我犹不置信,皱眉道:他真的从未对你家小姐动过qíng? 可人重重摇头道:回主子,没有。他那样的男子又怎肯去轻易爱一个人?小姐生前曾说,隆泰皇朝痴爱他的女子不知几何咱己能时时与之见面,已是天赐之福,从未怪过他。奴婢也听说过外间流传着一句话,说宁做他之妾,不当后宫妃。因此因此 她一路说来几次偷偷看我,却并不说完。 心中暗暗一叹,我皱眉道:一粒煮过的种子,任你水土壤再肥美,照顾再jīng细也不会抽出绿芽开不得红花。他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理,也应该知道我的人早已给了皇上,心也给了皇上。我什么也不能给他,他这样心苦却又为何? 可人微微一笑,抬起脸道:问题是他也并想不求主子给他任何东西。我家小姐说过,爱之一事并无对错,亦无正确方向。爱上不该爱的人也许彼时身下地狱油锅,但那心却一定会风随云动,飞上九天的。 主子啊,可人低叹道:他对您如何,只怕您并不完全了解。其实他早分别安置好chūn菱与杨长安的家人,令他们无后顾之忧,对着您死心蹋地。又命杨长安随时跟随暗中保护,所以才有那夜您刚被人推入太液池中,杨长安会及时出现救您出那寒潭。宫中求人办事,钱字当先。主子您对钱财之事素不上心。听雨轩几次起起伏伏,咱们能一直不曾为银子发愁,那并非chūn菱懂得计算,原是他暗中襄助之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立雪(中) 知可人所言非虚,我心中五味陈杂,yù哭无泪。任凭红烛光影一下又一下在脸上跳动沉默半响,方淡淡问可人道:可人姐姐,你可恨我? 可人闻言微怔,跪下正色道:主子言重,奴婢怎敢? 你是不敢么?我仍淡淡道。可人道:回主子,不是不敢,是根本不会。如果王爷爱上别人,奴婢若许会恨,起码是怨。但主子您却是却是却是小姐的好友。小姐也从未恨过您,奴婢又怎么能够恨您? 看可人模样,我明知她言中有隐qíng,不禁微微纳罕。对峙片刻,令可人起身咱己走近靠在墙边红木雕花的金漆碧纱柜,拿出装有那白若初雪,红若鸟血并蒂莲花钗握进手中。 那花便在掌心绽放,沉甸甸的。被我手上的温度暖了,一如文浩暖暖的心。不错,那是他的心,是他心不仔细遗失在我这里。 而我,并非他归宿。 我被感动与淡愁锁住,心中辗转反侧,叹息不已。又想,自己必须明确态度。否则这样拖泥带水让他无辜付出,对他只会非爱是劫。长长叹一口气,正下决心让可人拿去退还,突闻窗外鞭pào声四下响起,令人振聋发聩。 五色烟花朵朵呼啸腾起划亮夜空。 宫人们各着新衣,深深浅浅地笑。红红蓝蓝褐褐,花花绿绿朵朵地分批进来行礼贺chūn。握住并蒂莲的钗,我微微笑着坐在桌前一一打赏财物与吃食。眼中望着他们欢喜的脸,耳中听见他们对自己与腹中皇子祝福的话,心牵挂五丈外的风雪之中。 终于贺完。 chūn菱进来屏退众人,低低向耳边道:王爷已回。临行前吩咐奴婢告诉您,那冷雪雁国师就是令叔柳三公子。王爷说过几天他自会想法子安排您与令叔见面。 我惊得几从椅上立起,忙道:什么,此话当真么? chūn菱点头称是。从怀里拿出一摞厚厚的银票,含笑道:王爷让奴婢转jiāo小姐。他说这大过年的,您必有用得着的地方。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睡意全无的除夕之夜。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 天公作美,雪罢初晴。每年的这一日,宫中必会有隆重的祭天仪式,仪式完后文泽会坐镇太和大殿接受臣子外使及嫔妃皇子们的chūn贺。随后赐宴,普天同庆。一路下来必至晚间,有身子之人自然经不住这番劳累按宫规祖制,我可以守喜休养不去。清晨时分,略作梳洗,命可人杨长安拿些胭脂水粉,首饰衣裳及一提盒小茶果子,乘小轿悄悄去往北三所。 良妃与杜素金正相对闷闷坐。 见我去时,良妃隔着空气投过凛冽目光。见她青丝不乱,我怔了一怔。回头再看杜素金,果然灰头土脸,早没了往日风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立雪(下) 良妃恨恨看我,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想跟本宫拜早年么? 可人找出一张不怎么破旧的檀木椅子,往上铺块纯白兔长毛坐垫,扶着我缓缓入坐。 姐姐,我冷冷回看:妹妹没有时间与你斗嘴。此次来,只想告诉姐姐,若姐姐们想离开这地方妹妹或可帮忙。 杜素金眼中露出炽热的光芒。良妃却冷笑道:你玩什么花样?是不是让人斗败,想本宫出去当你pào灰? 我将手抚上huáng铜暖炉,无意无意地将手上凤血玉的镯儿与之相撞发出金玉脆响,微微笑道:随姐姐怎么想。姐姐自进冷宫以来,除杜姐姐外,只有妹妹我来看过你罢?可现在杜姐姐也良妃姐姐一向明白,难道不知道如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博? 良妃闻言不语。 我又道:姐姐真想在此老死一生么?如姐姐真有了避世不出的心,又何必梳妆打扮,难不成姐姐还指望皇上能么?多少姐妹尚在热宫伸长着脖子盼圣驾呢,何况这里? 随手拿起良妃于木桌上的小小青铜镜,递在她面前微微笑道:对着镜子了解痛苦的人,能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只因她能清楚地看到,哭泣的脸并不怎么好看。 杜素金突然扑通跪下捉住我手,膝盖落地处腾起尘土飞扬。妹妹,她嘶声道:妹妹,慧主子,求你快点救我出去罢。 我接过可人递过来的淡huáng绣花丝帕子,轻轻捂住鼻嘴,片刻方道:杜姐姐请起罢。jī与鹰的唯一区别便在于,鹰从悬崖后可以重新振翅高飞,而jī不能。在宫中看一个人的潜力特别是过去旧时风头qiáng劲之人,便要看看将她置于死地后,她能否自己重生。你这么跪着,本就比别人短了气势。一个人没了那口气,可又怎么能够战无不胜呢? 杜素金果然立时从地上爬起,拍一拍膝上灰尘,她低叫道:你竟将良妃娘娘与我作jī?! 良妃拧住眉头喝她道:住嘴,少给本宫丢人现眼! 杜素金方才住了口,却是一脸的迷茫。 我微微一笑,对着可人使一个眼色。可人拿出一摞银票放在油漆斑驳的红木桌上。我笑道:知道姐姐们最近手头拮据,这些银子爱用不如,以及如何用想必不用妹妹教罢? 之后接踵而至的大年初一至初三,我一直躺在chuáng上休息。萼儿同嫔及其他几个相好嫔妃陆续来来往往,各人互赠一些小小chūn礼表达qíng谊。或吃茶或吃酒、也算有些过年气氛。大家知道我此时怕吵,均坐不多时便告辞而去。同嫔每日都来,小坐一会便走,隔日再来。 chūn菱怕我吵,令听雨轩的宫人们不再在院中燃放烟花pào仗。宫人们安安静静地说笑,或分享些只有chūn节时才能吃到的美食。 听说文泽在养心殿连歇三夜。 而文浩,却再没来过听雨轩。三天没有文浩的任何传言,遥想那夜大雪,我突然有种不祥预感。心中发虚,惴惴不安。求助chūn菱,她也打听不到。我黯然,一次次打开食盒,对着文浩做的小茶果子慢慢看。捡出一块一块又一块的向食用的油纸上排着放好,指尖轻触,却舍不得多吃半口。 初三下午,突然有了文浩音讯。 不好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逢(上) 同嫔一脸惊慌地过来说:妹妹,出大事了!今早我二哥去你府上拜年,正巧见目布尔宁冷国师也在那里。冷国师与令尊脸色均不大好,似乎刚刚争吵过。我二哥见状,忙只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行至门口被令堂悄悄追上,说国师yù向皇上状告文浩qiángbào其侍妾未遂,扣文浩在驿馆中,等初三一过就要禀明西托大汗向皇上讨一个说法。令尊劝阻国师无果,现只有拖延时间。令堂请我二哥速与你联系,看你在宫中可能想出办法。 我骇然道:你二哥认得那国师?他浩王爷又怎么会qiángqiángbào别人待婢?可知西托大汗又怎么说? 唉!同嫔急道:那日皇上宴请西托大汗,我二哥也在百官之中,认得清清楚楚。至于文浩,那国师说他昨夜托词jiāo流琴技,去驿馆喝得大醉,因此西托大汗还不知道,这几日他没有歇在驿馆。他初来隆泰繁华地,夜夜流连烟花,正乐不思蜀。 又说:怎么办,西托大汗会不会以此做为借口突然再次发动战争? 闭上眼睛,静静思索一小会儿。我皱眉道:姐姐别急。这样,你先想法拿到皇后娘娘令牌,妹妹今晚出宫去找冷国师。 同嫔大惊道:不成不成。你如今当需静卧调养,怎能涉险出宫? 必须去。无论三叔出于什么目的,又有何理由,但我岂能眼睁睁着着三叔害了文浩?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同嫔明说。同嫔见劝阻无效,自己又无其他办法,跺一跺脚,果然想法子取到皇后令牌jiāo于我手。 第58页 待一切打点妥当,夜幕已低垂,丝绒般深蓝的夜空早已皓月当空,疏星闪烁。趁着那暗,我换上太监服饰独自混出宫门,直奔驿馆。西托大汗果然没在。厢房中有琴声传出。白色拉门门壁上,映出抚琴人修长的身影。我心狂跳,按捺住冲动站立门外静静听完。 余音飘起时,我心跳得更急,仿佛就要冲出胸口。qiáng抑立好,隔着门款款朝内行礼道,宛转道:柳荷烟求见冷国师。月夜冒昧造访唐突,还请国师见谅。 如一尾活鱼游过水面。那门,悄无声无息地向左划开。眼前陡然光明一片,一身棉布白袍的国师迎上我眼,静静道:烟儿,你终于过来。 叔父!我低低叫他。几步上前,拜倒在他脚下流泪道:果然是您。烟儿愚蠢,竟未能在大殿中认出叔父。 三叔泪水纵横,扶我起身含泪带笑道:怎么能怪够你?连二哥一时都认我不出,更何况烟儿? 简述别后状况。原来三叔当年也为流寇冲散,并未去得北疆,隐姓埋名漂泊于江湖。他靠行医为生,后因想念兄弟,一路北上去寻。偶遇西托病重目布尔宁其他大夫束手无策时,三叔治好西托。西托感激之余,见其才华横溢便拜为国师。 看着他满是风霜的脸,我拿手扶向他面上伤痕,流泪道:叔父,您一定吃了不少苦。 三叔哽咽笑道:假的。有这伤痕旁人又怎会失礼多看,既不肯多看,又怎么轻易认我得出? 长舒口气,我含泪笑道:婶婶们呢,快请出来烟儿拜见罢。 三叔叹道:为叔此次回来也想找你三婶。十六年前我与她分开,从此再未没见过。 心中一惊,我qiáng笑试探道:三婶不在,您不是还有两位侍妾么,也一样是烟儿的小婶婶,便请出来一家子闲话如何? 三叔脸色一肃,长叹道:为叔与若玉qíng深意切,又岂会再有旁的女人?那两名侍妾是却不过西托大汗方才收下,至今她们还是处子。 原来果然是三叔给文浩设局。 可他又出于什么目的? 第一百二十章 重逢(中) 知他思维一向非常人能揣度,不便直接问,我便王顾左右而言他道:十六年前您娶了三婶,烟儿从来怎么不知道? 三叔叹道:说来话长。那时我们家还未获罪,我在江南与她偶遇,两qíng相悦私下结为夫妇。碍于你祖父恪守礼教,因此让她等我一年,为叔先回家中与父亲大人说明,再处理一些事qíng,然后回去接她。谁知再回去时,苦等她不见,之后为叔年年在我们相约之日前去等待,仍是不见伊人踪影。后来家中出事,才无法与她取得联系,只不知她现在可还尚在人间。 见他长叹,我忙好言劝慰一番。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捡起桌上小银勺,热热地勺了一口吊银炉子上热着的奶茶吃着,微微笑道:叔父,听说他浩王爷他昨夜 三叔脸色一变,冷笑道:自然是假的。他们龙家欠我们柳家太多。从今往后,你看叔父如何一一讨回! 叔父!我急道:什么事这样严重?他浩王爷现在如何? 三叔道:那小子现在很好。不过他自投罗网,正好充当为叔手中复仇诱饵。 三叔飘进回忆,眼望烛火幽幽道:那年烟儿你还小,那时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为了让她亲生儿子坐上皇帝之位,想出多条陷害先太子的毒计。先派人密报说定怀太子与其宠妃私通,惹怒先皇下令太子禁足东宫。后与现皇后之父谢叔玉密谋,策动定怀太子兵变bī宫 不觉我满腹悲戚,千头万绪,三叔说出柳家被冤的整件事qíng。 五年前某夜,定怀太子于禁足期间在东宫接到谢叔玉消息,说皇宫禁军造反,请太子出动东宫卫军及调动城外十万禁军进宫救驾。太子与我祖父商议,祖父忠于太子,认为此事可疑,禁足期间更不宜轻举妄动。但见是重臣谢叔玉亲自出面,又怕真有此事。因此祖父自己怀揣太子令符,调东宫卫军直接赶往紫禁城一探究竟。当祖父刚至白龙门,便突然见门口火光冲天,谢叔玉带军队从祥瑞门杀将出来。他手拿圣旨,当场宣布定怀太子造反bī宫。又说柳哲夫助反谋逆,当场捉拿。定怀太子因与祖父事先有约,藏身暗处见大势已去,如是火速出城逃生。第二日先皇将我祖父jiāo大理寺审查,祖父据理力争,指证谢叔玉。不想又让人在家中抄出与目布尔宁通敌书信若gān。信中说,先皇无道年老而不退位,如目布尔宁国君能助定怀太子夺得皇权,定怀太子则割数十城池与之。 祖父一手飘逸柳体,朝中无几人能写。因此先皇不再怀疑,认定祖父谋逆为铁定事实。 叔父,我恨声道:谁能模仿祖父笔迹? 书僮柳青。三叔冷笑道:农夫与蛇故事,常常在现实生活中上演。柳青小时没有饭吃,差点冻死街头,为父亲大人收养。又教他读书识字,他常侍父亲大人身边,别的没学会,模仿父亲字体却几可以假乱真。 又道:也是他为谢叔玉重金收买,将委造书信藏于柳府书房。拿到赏金之后,不敢待于京城,远远北逃。也活该有报应,上天让其得一种怪病,每月十五必发头疼,久医不好。正巧遇上为叔,哼!也由不得他不说。 我尤不明白,忙问道:可是谢叔玉为何要帮当今太后? 为权。三叔道:当日的谢叔玉虽为重臣,并不象如今这般门生无数、权势如日中天。且德仁承诺他,如果两人合作成功,将令其子娶谢家女儿为后。谢家女儿若生下皇子,再封为储君。换句话说,也就是让谢家后人当上皇帝。如此美事,他怎会不赌? 我略一迟疑,再道:太后娘娘又为何救我一家回京?母亲她她与太后究竟是何关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逢(下) 三叔叹口气道:烟儿已经知道?其实德仁未出阁前与你父青梅竹马本该是我二嫂。当年先皇还是亲王时,一次游chūn偶遇你母,顿时惊为天人。二人约在三月后旧地重见,不想只几日时间北疆战火燃起,先皇随军开征慡约,等回来时已是一年之后。先皇因战功赫赫被立为当朝太子,后当上皇帝。先皇继位以后亲画你母画像派人去寻,不想所派之人竟是德仁父亲的门生。看了画像,那人以为是德仁,立时跑去曾府告诉消息。曾父动了心思要找二嫂,先令德仁与她巧遇,结为金兰姐妹,从她口中知道先皇当日qíng景话语。随后编出一套自以为是天衣无fèng的谎言,过河折桥竟要杀死你母。后德仁不知出于什么原由,竟将你母放了。再后来因机缘巧合,你父母终结伉俪。因怕惹祸上身,你母从此深居简出,避世隐目多年。 眼中流出泪来,我嘶声道:不想母亲竟如此心苦! 三叔鼻中冷笑道:也不尽然。其实以二嫂的聪明,一切并瞒过不她去,只不过她有她隐衷罢了。若论头脑心机十个德仁加起来只怕也抵不过你母一人。日后有机会你自己去问便知。 我突然心念一动,问道:叔父,目布尔宁之战 三叔道:不错。此战确是为叔献计西托大汗。我寻你大伯不见,才出此计。因想战事一起,隆泰朝中无人,或可重新启用你大伯父。既使寻之不见,也要为龙家天下惹些麻烦。况且定怀太子早与西托大汗有约,如果目布尔宁帮其夺得皇位定怀太子登极之日,便是西托大汗得到隆泰皇朝北疆十五座城池之时。当年给定怀太子定下罪状,当日正好为其所用可真是讽刺。 我又问:今年五月定怀太子派刺客到浣月山庄,原来目的不是刺杀太后,竟是为让皇上在前线分心? 三叔摇头道:也不尽然。定怀太子恨德仁太后入骨,早想置之死地而后快。能一举两得最好。 叔父!我微微皱眉:烟儿斗胆,肯求叔父不要为我们一己私仇,置北疆民众于水火。 三叔笑道:几年不见,烟儿还是那样会替人着想。莫非那日你在殿中托人带口信给西托,真是故意气龙文泽让他难堪丢脸么? 便知西托果然没有骗我,因叹道:烟儿并未托人带给大汗只言处片语。后宫虎láng地,原是有人当我作棋子。 三叔冷笑道:谁能以我柳家人为棋?如今龙家五子在我们手中,你便看为叔如何利用罢。 头顶惊雷陡炸。 我qiáng撑着凉凉握住三叔的手,央求道:请勿伤害王爷。他此次原是为我们叔侄相认,才来找您。 三叔眯起双眼,冷冷道:他已知我真实身份? 文浩当然知道他掌握着隆泰皇朝核心的qíng报机关。 是的。我说:浩王爷因我而来,求叔父不要伤他。 三叔眼中杀机陡现,冷冷笑道:既然他已知我身份,必将坏我大事。如此休怪我心狠手辣! 三叔自年青时便恃才傲物,喜欢剑走偏锋。加之近向几年变故,心xing只怕更加偏激只怕今日是断不肯放过文浩的。而且他继承祖父医学衣钵,有百十种方法可杀人于无形,又或者令人生不如死,既使保住命也永远无法说出他的秘密。 他会用哪种方法对付文浩? 我魂飞天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上) 可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文浩死三叔之手?忙央求道:求叔父放过浩王爷。王爷多次帮助烟儿一家,原是我们恩人。 三叔板起脸,沉声道:不成。你父今早为此事与为叔也闹得不甚愉快。萝卜加大棒,原是他皇家作风。一点小小恩惠,竟然让你父女忘记当年血债?你们只记得他只对你一家四口有恩,却不想想他母兄曾害我祖孙三代背上叛臣罪名,家破人亡?我意已决,定无更改。 叔父我叫他一声,还想相劝。三叔却喝断我话,皱眉道:不得多言。你先回去,为叔一办完此事,再救你出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只得住口。 脑中千万怎么办一起旋转,腹中阵阵绞痛终于计上心来。我大叫一声,捂住肚子呻吟得弯下腰。 三叔果然中计。 忙一面扶住我,一面拿一根手指搭上我脉博。他懊恼道:为叔粗心,只顾大谈自己事qíng竟没关心到你。 我腰腹本来酸痛,此时更将痛苦放大,皱眉低低道:我在浣月山庄中了刺客剑上寒毒,只有浩王王爷府上雪蛤能解叔父快快叫他出来 不对。三叔轻轻摇头道:怎么没有半点中毒模样? 我倒于他怀中,故作气若游丝:叔叔父烟儿已快不行,既然叔父不肯不肯为烟儿请出浩王爷我 第59页 有qíng则乱。任柳三公子医术通天,也不敢赌上他唯一侄女xing命。 忙命人请出文浩。 文浩也被我模样唬住,不等三叔开口,早一把将我抢入怀中。他茄紫色长袍袖口的纯白兔毛风毛扫上我面双眼亦红如雪兔,低头连声嘶声问道:你怎么会跑来?!出什么事qíng?!你哪里疼痛,快些告诉我! 见我呻吟不语,文浩更急。抬眼望向三叔,切切道:柳前辈,小王知道您痛恨母后。但荷烟还小,无论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求您不要降罪于她。她身子弱,又怀着孩子,经不起这种折磨。 三叔怒气顿生。你小子胡说什么?他怒视文浩道:烟儿是至我亲之人,我又怎会害她? 从文浩怀中挣扎起身。我伸手入怀,拿出事随身携带匕首,凉凉抵上自己雪白脖颈。一扬头正色道:叔父,请您放过浩王爷。烟儿曾蒙王爷多次相救,如您定要他命,烟儿愿以己命替他偿还。 三叔怔怔看我,眼神悲痛yù绝,竟流出两行清泪。烟儿,他点头道:你骗为叔?我疼爱你如亲生,你,你竟为一个外人骗我?更何况国仇与家恨你全然不顾 柳前辈!文浩突然变色。他忙打断他话,紧张地看着三叔静静道:小王只知你心中纠结一时难以化解,此事本该我们男人解决,不必让荷烟陷身其中。如你真关心荷烟,就不要让她背负太多。 你知道什么?三叔目中陡冷。文浩却面无惧色,淡淡道:不瞒前辈,小王什么都知道。 三叔动容,却冷笑道:你真知道?!若你真知,那你龙家又怎么不 文浩朝我微微一笑,抬头正色道:因为荷烟重于一切。包括传国玉玺。 三叔脸色大变。怔怔看向文浩,终于点头道:不错,你果然知道!你知道太多,若你是我,可会给龙文浩留出生路? 文浩竟露出懒洋洋的笑容,轻声道:不会。 我大惊,qíng急之下忙跪下道:三叔!你若真让王爷死,烟儿我绝不独活。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相(中) 说话间,我手上暗暗使劲。颈上立时冷冷一痛,有液体热热地沿着刀尖蜿蜒流下三叔顿时惊慌失措,拿起案上药箱几步上前为我包扎。文浩则劈手夺过我手中匕首,坐在地上拥我入怀。qiáng忍疼痛,我含泪望向三叔道:王爷当年只是个孩子,柳家冤狱他何罪之有? 说完,我咬牙在文浩怀中与三叔四目对峙终于,他长叹口气道:烟儿,看在你面,暂且饶他不死。但,谁也无法阻止我报柳家血海深仇。定怀太子现就住在西托大汗宫中,只待休养些时日,目布尔宁大军定会卷土重来。那时我到要看看他龙家如何应对? 文浩抬起头,亮晶晶地看着三叔道:柳前辈,令兄现正在陈老将军军中,一心待明年chūn与目布尔宁决以死战。如果您不想与他对阵军前,最好事先与之取得联系。 笑话!三叔眯起双眼道:他竟然还真肯为你龙家效力? 文浩正色道: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对于苍生而言,无非先国后家。定远侯心系百姓,自然愿意保家卫国,而非独为我龙家卖命。 缓了一缓又说:柳太傅冤案,其实小王为大哥囚禁时已尽得知。皇兄审刺客,也知道此事。为人子女者,不敢非议父母之过。但小王与皇兄,并不赞成母后当年做法。只是事已至此日后,朝庭自会慢慢补偿柳家。 大哥真在陈胜之军中?三叔追问。 文浩叹口气,从怀中拿出封信递至他手中,叹道:此乃定远侯托小王转jiāo柳侍郎的亲笔书信。小王还来不及送出,敬请前辈一辩真伪。 三叔迟疑一会,接过去抖开。才看几行,便点头颤声道:是他!果然是大哥亲笔书写。 一面看,眼中火光却一点一点黯淡冷却。怎么?!他似低吼又似喃喃自语道:两个兄长均不愿为柳家洗冤复仇?我历尽艰辛,步步为营才走到今天。现在他们却告诉我,他们并不赞同,难道竟是我错!? 文浩含笑道:三公子,您并未错。母后与您原是各有算计,各为其家。 三叔眼神陡然一亮,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三公子。文浩微微笑道:柳家三公子。您是柳三公子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柳三公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柳三公子;特立独行,视权贵如无物的柳三公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隆泰乐界第一人柳三公子当年即使京城最有名的乐师,也得尊您为大,见面时称一声柳先生。难道,您自己竟不记得么? 三叔脸上突然细小的光芒,眯眼长叹道:原来还有人记得柳三。 我点头道:大家都记得。特立独行的柳家三公子;令无数少女闻名尖叫的三公子;千金散尽只为救济贫苦百姓的三公子;妙手回chūn悬壶济世的三公子叔父,您一直让烟儿引以为骄傲。 见他不语,我趁热打铁道:叔父,大伯与父亲并未忘记祖父。只是现在天下安定,皇上虽然年青,也总算是勤政爱民的有道明君。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只不想因我家家事,害苦天下苍生。若祖父在世,也一定会同意认同烟儿的做法。 三叔闻言久久不语。 命人带走文浩。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相(下) 好罢。他终于说:杀不杀他为叔可以考虑。但,你必须出宫!我们柳家后人不能再去服侍他龙家人尤其是你!况且龙家自坐江山以来,从未得到真正的传国玉玺,不过是个白板皇帝可见上天并不佑他。试问他们又怎能坐稳江山,服天下民心?纵然我放弃寻仇,定怀太子早晚也会举事。他早在龙文泽身边布下心腹重兵,龙文泽虽剪除去一些,但那几人根本不足道哉。一旦时机成熟,定怀的人将里应外合发兵勤王。 我心紧缩,颤颤道:内应都有何人? 三叔冷笑道:内侍嫔妃均有。你无须多问,问了为叔也不会答你。随只管我出宫,只要你不在宫中,为叔断言他们将永世得不到宝玺传国。 心中大疑,却自知问不得的。我悲痛地摇头叹道:我绝不出宫。柳氏荷烟痴爱隆泰当今天子,六宫尽知。嫁夫从夫,且我已怀有他的孩子叔父请勿令烟儿为难。 糊涂!三叔恨声道:你以为你腹中龙家的孽种还保得住么? 什么?我失色大惊,踉踉跄跄退后半步。三叔见状一声长叹,柔声道:烟儿,有人暗中害你误服藏红花等物,为叔虽保住令你不小产,但依为叔经验,这孩子若真能生下,只怕也不外是残废痴呆。你若真要生下他,便误他一生。 不是!我失声低叫道:既如此,您又为何救我? 三叔冷笑道:你毕竟是我侄女,我怎么能眼睁睁我们柳家人输在旁人局中?自然要先帮你保住孩子。 再听不进半句。我胸口刀剜般大痛,眼里一片模糊,头脑仿佛就要裂开。如同末日来临,浑身冰凉颤抖,只觉四顾茫茫无岸又黑又冷,期盼文泽温暖坚qiáng的怀抱。抚上小腹,无助流泪。心里却终有一丝希望,口中逞qiáng道:我要回宫。那里有我的夫君,有我的家。太后娘娘不是没有杀害母亲么,又肯救回我一家。皇家的人并不个个都象叔父想象中那般无还qíng,必须或许或许总之太后与皇上从未利用欺骗烟儿。 是么?三叔冷笑道:他们现在没有利用欺骗,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在他们眼中,世间人均不过是棋子与礼物。且不说别人,就说他们设计陷害与定怀太子私通的胭脂 胭脂?我诧异道:与定怀太子私通的后妃不是媚妃么? 三叔道:林媚儿小名就叫胭脂。为叔叫惯她小名,改不过口来。为叔认识她时,是她通过一位旧友请我教她学习弹奏乐曲。我在她住的小园中,教了她一个月时间。那时正值夏季,我们便在盛开着荷花的湖边弹琴作曲。当时,这位胭脂姑娘洗尽铅华,完全一幅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风尘气息。平日勤勤肯肯学琴作曲,闲时洗手下厨,为心爱之人作羹汤、谱写琴曲。我记得有首写得倒也不错,叫作什么《梅雪惊鸿》。我只当她作哪户大户人家的不为正室所容,而让人金屋藏娇的待妾。又哪里想到她便是艳名远播的林媚儿! 口中又gān又苦,我问道:那么她,她心爱的男子又是何人? 三叔道:为叔从未见过。只是平日从胭脂言语之中,听她称他作三哥。 我呆住。 听三叔叫唤,方才回过神来。 三叔继续道:后来为叔发现胭脂就是林媚儿时,已至三个月后。当时我眼见胭脂重回青楼勇夺杨州花魁称号,心中十分不解。及至后来方才知道,胭脂原是德仁母子设计好的,送入宫中媚惑先皇父子的一枚棋子。 我更惊,茫然道:怎么?难道皇上他他竟也参与到整件事qíng之中? 三叔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地冷笑道:不要听龙文浩那小子开脱之辞。天下是为龙文泽夺的,他会不知道么? 闻言顿时浑身冰冷,灵魂出窍。 回忆前qíng,知道他果然是知道的。 心碎一地,却流不出半滴眼泪。 第一百二十五章 烟迷皇城(上) 烟儿,三叔再道:龙文浩那小子你可真想救他? 是。我心中一喜,急切切地点头道:是。 点一点头,三叔jiāo一大红缎底湘绣荷花的荷包于我手,说:里面有一粒guī息丸,服下后四个时辰内会气闭假死,非我解药不得救,七日后便会真正身亡。本来为叔想用它来对付龙文浩,让德仁跪下来求我救他,然后带你出宫远走天涯。现既你一力回护,三叔便将决定权jiāo给你。龙家两兄弟,你可以选一人食之。后日西托便要动身回国,虽然叔并不与他一起回去,但若要转移一个大活人只怕却是不易。因而咱们计划时日已无多。若明日内我不得宫中消息,便视同你选择龙文浩受此一劫。 三叔!我低低叫他,心如在刀尖丛上行走。 烟儿!三叔沉下脸,冷冷道:你虽是他家媳妇,但毕竟先是我柳家孙女!如果忘记此等血海深仇,日后你可有脸去地下见柳家祖先? 艰滞地点一点头,伸手接过药丸。突然想起一事,心中大惊。可是,我嚅嚅道:以我对德仁太后的了解,她虽是女流之辈,xing格却很qiáng硬。加之毕竟是皇家之人,如果她宁可玉碎又如何? 哼,三叔冷冷一笑:那正好让她尝尝中年丧子是何滋味!你是知道为叔向来一言九鼎的罢? 自知他意无改,只有隐忍不言。可文浩与文泽左手亲qíng右手爱,我选了谁只怕都会有断臂般的痛楚吧?qiáng忍疼痛,嘴上淡淡道:这几日但请叔父善待王爷。 第60页 于是成jiāo回宫。 已近二更时分,听雨轩内却灯火通明。守在外面的可人见我时眼中一亮,忙使个眼色走至门外yīn暗处,低低道:皇上睡了,同主子还跪在里面地上。才刚知道同主子请了皇后令牌给您出宫,传同主子过来发了通火,闹了一场。 我皱眉低声道:不是说皇上今晚会歇在凤至宫么? 可人淡淡道:可不是皇后贤惠么?单挑今晚求皇上过来瞧您。 点一点头,一路走过神qíng焦急的赵风与面色平静的李福,我步履沉重地进去里屋厢房。 室里银灯红烛灿烂,素香隐隐。三四名宫女木偶般呆立,文泽和衣睡在挽起的红绡帐中,一身茶青色长袄的同嫔正面向他跪于chuáng前蓝金两色织花的羊毛毯上。轻轻走过去,我并排跪于同嫔身侧。正暗暗jiāo换眼色,文泽却突然醒来。 都滚出去!他坐起身一声低喝。 宫人们忙齐齐跪倒,一起道:是。 后退几步走开。而我与同嫔却未见过他对嫔妃发如此大的脾气,均是一怔咱知确实有错,便双双俯首道:是,臣妾遵旨。 文泽眼睛只看着我,冷冷不语。我心乱跳,正随着同嫔身后走向门口,只听背后又是一声低喝:慧嫔回来! 心尖一抖,全身轻颤。只得又忙低下头转身回去。 你可知罪?他坐在chuáng沿上看我。 心更慌乱,便如真做过杀人越货的事一般嘭嘭狂跳。转而却又悲凉,伤怀无限。跪去他脚下,额头触上红木踏板,只不知该如何言语。却又不能不答,只好低低道:回皇上,臣妾罪该万死。 胡说。文泽在头顶佯怒道:不许动不动在朕面前说这四个字。起来罢。 我却将头垂得更低,看着他一双明huáng色龙靴只不言语。 又想抗旨么?他冷冷道。我尚未回答,他突然声音转柔,低叹道:还是还是你想让朕亲手扶你起来? 心中又是一麻。只觉腋下被他轻托,整个人便入了那怀。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烟迷皇城(中) 他拂过我面上一缕青丝,含笑低低道:去了哪里?等得朕好苦。又心急,只得向旁人们发脾气。又怕旁人看着笑话朕,只得装睡,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温暖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我脸,与当初在荷风苑时一样柔软。 他手指那么那么的软,而我,却在那柔软之中陡然僵硬。 多么温柔的一双手!多年前,也是这双手抱着媚儿轻抚着她罢?也是这双手为她画像,给她弹琴也是这双将她送去先皇身边,最后又是这双手在月圆之夜一寸寸一圈圈地向她雪白的颈上缠绕三尺白绫 你冷么?文泽诧笑道:烟儿怎么双手冰凉,浑身颤抖?谁要你出去乱跑可外面风雪虽大,朕怀抱中烟儿应该是暖的罢? 如坠冰窖,我嘴里却呆呆应道:是。皇上之爱确让荷烟温暖无比。 口中发苦,我多么想媚儿之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突然愣愣道:回皇上,臣妾去铎馆找过冷国师。 找他做什么?他语气中透出一丝冰凉。我淡淡道:回皇上,听说大汗后日便动身回国。为了皇上的万世基业,臣妾前去打听他们虚实。目国明chūn果然仍有开战之意,因而臣妾愿作西施,作或者貂蝉。 你!文泽狠狠盯着我眼道:你胡闹什么!朕不早说过朕只是一句玩笑么?初一那日听说你母生病没有入宫,朕原以为你偷偷回了娘家,却不想是去见他!朕今天便告诉你,朕不要什么西施,更不要那貂蝉!朕只要你陪着朕,要你们母子陪朕一路,看朕今后如何盟主四方,雄霸天下。 母子?我心如被利器穿透。 文泽浑然不觉,自顾道:自朕知你心意,这几日心中全是烟儿。只是外臣朝见,加上皇后新怀皇子,朕因此多陪了她两日。知道么,今日太医来禀说良妃已怀有一月身孕,已让她搬回锦绣宫中。朕本想去看她,却还是先来看你,你却让朕好等 良妃怀孕?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疼痛无疆,我口中却淡淡道:荷烟错了,下次再也不敢。 文泽侧头看我,冷笑道:你还有何事不敢,烟儿任意妄为又不是第一次,可不都是朕宠的么?看朕怎么罚你! 他轻轻吻我,回手放下红帐金钩 暗夜里依在文泽怀中,脑子总挥不去画中月下媚儿风华绝代的背影。仿佛身心与她合二为一,承载着他,围绕着他,引领着他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心中làngcháo呼啸拍岸,千堆白雪卷上半空散落。我们一次次翻江倒海,共赴巫山 恨不能从此四分五裂。我心呼啸,好象飞蛾之于灯火、灯火之于城池、城池之于沦陷 他却轻轻笑道:朕的烟儿长大了,更懂得服待男人 心如热铁坠入冰水,那一刹那被深深灼伤。 是的,他一次次伤我。伤害我们,全因知道我们的爱。我们爱他,便是他争权夺位巩固政权的法码。她爱他,他便让她作离间父子的貂蝉。我的爱让他想我去当美色误国的西施。如果我不是身怀皇子,他可还会说是玩笑?可是我的孩子念及尚未出生而且永不会出生的孩子,心如刀绞。回头看他,却正睡得婴孩一般露出满意的微笑。年里不用早朝,难得可以好好休息。微微烛光里,他高挺的鼻梁下嘴角微扬,胸口一起一伏,沉沉发出均匀的呼吸。看得久了,觉得有些口渴。屋中并无旁人,我坐起身来披衣下chuáng隔着宝蓝色的毡帘低唤可人奉来热茶咱己坐去桌边,正见绿花桌布上的小托盘中,整整齐齐码放着文浩亲手所做的四样小茶果子又不由得呆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烟迷皇城(下)(第一部全文完) 正此时文泽翻一个身,在帐中低唤道:奉茶! 忙立起身。心中慌乱,将十锦珐琅彩的茶具在暗夜中弄出微微脆响。水从茶盏中溢出,深了桌布,cháo了地面。颤颤拌抖地伸手向腰间荷包,从拿出那粒黑色药丸,停在琥珀色的茶汤水面战战兢兢地犹疑。 这一放手,便会改了他一生一世罢?可,我若不放手,文浩他又 三叔积怨多年,此志绝无更改。但太后她文浩虽是她亲生儿子,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亲王。如果三叔以文浩相胁,太后为顾全皇家脸面,真不一定会对三叔服软。 那么,以文泽相胁呢? 我不敢赌。 文浩待我仁至意尽又qíng深似海宁愿我死,不愿他亡。 而文泽文泽,我心大恸。虽然他一次又一次冷却我心,虽然他有很多很多不如我意,虽然他将皇权看得高于一切,虽然有许许多多的虽然可我骗不了我心,我依然那样爱他爱得痴狂! 那心,便如行走在万丈深渊上的独木小桥上,冷而摇摆。 茶!文泽语中已有不耐。 终下不得手去。重新热热地换上一碗茶汤,服待他吃下。看他翻身再入梦乡我怔怔看住他,一直看着他直至黎明前第一缕晨曦透窗而入,将梦剪成丝丝缕缕。心中五味陈杂,悲思千回百转 突然间,我想,难道我一定在亲qíng与爱中选择么? 可不可以选择自己? 若我吃下guī息丸假死,照宫规会在宫中停灵七日。按常理叔父不会眼睁睁看我真的丧命,定会放文浩回宫给我解药。定会待我下葬后想法将我救出,带我远走天涯。文浩那么聪明,他一定会知我心意,会以此作jiāo换他自由的条件罢? 当以己身换彼生。 如若三叔任我灭亡,太后又不肯服软去救文浩死后与他九泉之下相见,我定要奴为婢地服待他,报答他一片深qíng。若他依然爱我,要我与他为妻与他为妻也只好给嫁他,以此化解两家恩怨罢。 心是悲的,嘴角却露出笑容。 远远地,天空隐隐突有雷声滚过。尚未入chūn,又怎么会有冬雷阵阵? 果然到了与君决绝之时么?! 看一眼仍在睡梦中的文泽,仿佛突然明白媚儿死前心qíng。虽然她为他死了,能为他死,以她死来成全他她心中该是无比欢喜的罢?可是,文泽,多年以后的你,可还会偶尔想起那一年,一个叫作柳荷烟的女子曾经来过? 你不会。 我知道你很快会将我遗忘。皇宫是你的家,只是你的。而我,只是敲错你那扇门的匆匆过客。只因当初误入那一湾藕花,便从此误了一生 终下决心扬头将药丸送入嘴中。 身后留下寂寂深宫,层层迷烟。 皇后面目渐露狰狞;良妃东山再起;宫中jian人尚未露出蛛丝马迹;阿若年后入宫;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马上开征 一场深宫大戏,正在贺岁声中无声无息悄悄拉开序幕。 但这一切,与我已无任何关系。 骤不及防地,眼前突然开始迷糊。只觉天旋地转,身体飘浮。如同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女鬼,我在黎明来时与心爱之人yīn阳两隔,魂飞魄散。 (第一部lt;烟迷皇城gt;全文完) 荷泽天下 第一章 拒爱(上) 妹妹,请快醒来。依稀有位年青女子在我耳边轻唤。 是谁在叫我? 这声音怎么这么象可人? 但,她怎么又会叫我妹妹? 确是可人。我听见她说:妹妹,若你不再醒,浩王爷的血就要流尽。因为你每吃一副药,都要王爷割腕取血做为药引。你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会放弃。 天!我挣扎着,努力想睁开眼。 可是完全无法动弹,又不能言语。 可人开始低低地哭。妹妹知道么?她说:父亲大人对王爷说,若要救你,需以人血为引。若你迟迟不醒,他定会为你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姐姐求你,为了王爷,妹妹一定要醒来。你我姐妹还未相认,你怎么能就此离开?听王爷讲,妹妹晕迷前曾见过父亲,是不是他老人家给你用的药? 可人称三叔为父? 是的,可人喃喃道:我们本是堂姐妹。可父亲大人并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家母原是薛于期大人的妻子,惜他娶家母未及三年,便另结新欢。家母生下姐姐薛琴心后,大人便找理由送姐姐远去外祖家中。母亲不肯与姐姐骨ròu分离,便一起长住外祖家,从此叶薛两家老死不相往来。也许是命,让自小酷爱音律的家母偶遇令两qíng相悦,怀上可人。后,父亲因故要离开一年,分手家母当时并不知道腹中有我。家母生我时难产而死,因此慡约,与父亲从此天人相隔 第61页 心中震惊,完全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挣扎着,再挣扎,拼了命睁开双眼,怔怔看着午后阳光之中满面泪痕的可人,轻轻道:可人? 可人一惊,迟疑道:主子你醒了?! 她正要大声欢呼,让我及时制止。只感浑身酸软,我疑心道:可人,你叫我主子?可刚才,你还说,你说你是琴姐姐同母异父的妹妹,而你父亲是我叔父柳三公子? 可人倒吸一口冷气,迟疑道:你全部听见? 见我点头,她略略沉吟着不再言语。缓缓的,除去左足鞋袜。小拇指上方,一小颗状若梅花的红色胎记,赫然在目。见状我胸口又是大震,慢慢从棉被中伸出左脚。我与她,我们两人左足的小拇指上,那胎记形状端的是一模一样。 六出梅花印我们柳家独一无二的亲qíng标记。 我拉住她手,又是欢喜又是悲酸,轻轻点头道:姐姐!你果然是我姐姐。 又问:叔父现在知道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可人唏嘘道:我们父女还未及相认。父亲大人已回目布尔宁,其他事qíng容姐姐日后再向你解释。 我忆起前事,突然心内大惧。心尖猛颤,陡地坐起半个身,低叫道:我怎么没有出宫?皇上与王爷他们 可人握住我手,含泪道:大家都没事,你只是宋太医说要妹妹放宽心养好身子。妹妹还年轻,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会有的。 孩子!如有惊雷在头顶炸响,伸手抚向小腹,果然平若河chuáng。虽然自知他是保不住的,但事到临头却仍悲伤。软软倒上丝棉枕头,胸口如被万箭齐钻,却无眼泪流出。 突有丝竹之声传来,曲调欢快。不想听,它却一阵大过一阵,借着那风向耳内猛灌。见我眼中疑惑,可人沉吟片刻方才低低道:皇上正陪皇后游湖赏chūn。 心若被那乐声刺穿,暗暗地,血流一身。胸口在湖绿的棉被被沿微微起伏,我冷冷道:皇后身怀龙子,皇上原该陪着她。 第二章 拒爱(中) 可人忙暖暖地握住我手,柔声道:妹妹,皇上也是隔三差五的过来瞧你。你昏迷的第二日小产,皇上也很伤心,下旨太医全力相救。同时又派人请外祖入宫救治。正是外祖悄悄告诉我,你可能是服用过中原早已失传的guī息丸。及至王爷回来,才知果然。 又给我讲这一个月中发生事qíng。良妃因怀有龙子之故,复又得宠;杜美人也被放出冷宫,不降反升,已封贵人;谢冰月入宫,封为德嫔 妹妹,可人道:你昏迷期间,来探望你的人还真不少。荣妃与同嫔二位娘娘自是不在话下,奇怪的是连良妃娘娘与新封的德嫔主子也经常过来。 唔?我也诧异。 可人抬头看眼红木窗外寸寸西移的阳光,握我的手紧了一紧,柔声笑道:看时辰御药房该给妹妹今日最后一幅煎药了。你每吃一副药,必须用几滴新鲜人血做引。因此,浩王爷他会在宋太医熬药前,偷偷去太医院取血。妹妹已整整昏迷一月时间,现在醒来,必须马上派人去浩王爷上通知一声,否则 陡然惊觉,猛地又坐起身。我又气又痛心地说:糊涂!世上那么多人,何故定要王爷取血?叔父既然想带我出宫,又为何不以王爷的xing命做jiāo换条件,我怎么醒后仍在宫中?! 可人叹道:说来话长。皇上醒来后一见你晕倒,先慌成什么似的,传太医的同时直接命人接外祖入了宫。父亲大人医术师承祖父衣钵,外祖与他根本就是一时瑜亮。因而外祖虽没把握治得妹妹痊愈,但保你不死却是可以的。我们身在宫中又哪里知道外面的事,见妹妹命在旦夕,谁又能真正放开手去?经了外祖的手,父亲大人guī息丸的药效早弱了。妹妹虽不能清醒,但终有了呼吸,及至王爷带回解药,妹妹脸上方才一日日的有了红晕。只是这解药怪得紧,便要吃过雪蛤的人的血方可以作为药引。 我挺直的背突然略略一软,皱眉长叹道:倒是我在叔父面前提了提雪蛤,他便记在心里,只怕另换了解药也未尚可知!但王爷那样聪明,怎么不知叔父复仇之心,原是想让他吃些苦头的。即使他不滴血为引,我一样可以复生,或者反而可以醒得更早一些。 不错。可人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他怎么敢不听父亲大人的话?凭他怎么聪明,总越不过关心则乱这四个字去。现莫说取血,即使前面是可以让人粉身碎骨的悬崖,为了救妹妹,只怕他也是会纵身一跃的。 隐隐约约又有乐声传来,丝丝不绝于耳。 好一派歌舞平升平! 他与她,他们尽qíng欢乐的背后,有多少个柳家冤案?又牺牲过多少个林媚儿,薛琴心甚至我柳荷烟? 果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人说什么见我晕了文泽急得慌,只怕是安慰之辞。同样是他的骨ròu,否则他怎么不心痛我没了皇子,反而陪一向不宠的皇后玩乐,左拥右抱地流连花红柳绿之中? 回忆前qíng,始知真相残酷。再相较文泽的绝与文浩的痴,我不禁心又气又苦。不顾腿脚无力,一掀开红色锦被,低低道:我要见王爷,着chūn菱去请。可人姐姐,现在起,除chūn菱杨长安外,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已醒来。请姐姐帮我梳头更衣。 拗我不过,可人只得依言办了。 只得服待着梳洗。又应我要求,手忙脚乱地为我装饰。洁面、匀粉、描眉、画眼、扫胭脂、梳头、抹桂花油、cha宫花步摇、贴花huáng及至装扮完,竟整花去近一个时辰。面对菱花镜中一直呆滞的自己,我qiáng笑了。想了一想,又指挥可人捡出一件玫红缎底绣花朵五彩百蝶钉珍珠的裙装,外面穿件银灰狐毛比甲坐于大大的未央铜镜之前。 天已完全黑透。 chūn菱急步进来,突见我艳丽的模样,脚下也是滞了一滞。却什么也没说,走向身边耳语道:王爷来了,可要请他进来么? 点头。我一挥手,chūn可二人退出。便听见身后有细碎急促脚步声音响起,转过身果见的文浩,面若冠玉,穿一身茄紫四绣海水座龙图案正立在杏huáng色苏绣门帘之下,带着满脸惊喜。心中纷乱如麻,我缓缓站起身,立在原地微微笑道:王爷怎么不进来? 第三章 拒爱(下) 文浩走近,将我从额头看至眼睛,含笑点头道:荷烟,你真的醒来? 我流出眼泪,答道:是。浩王爷您命我醒,荷烟又岂敢抗命? 文浩点头不语,眼圈却突然陡地红了。看着他,我伸手拉开文浩衣袖。果见那腕上有深深浅浅,条条的划痕。他一怔之下,想抽回手去,被我紧紧捉住。 有泪,一滴又滴落上文浩手腕。 疼不疼?我抽泣道:王爷如此待我,荷烟如何报答? 文浩微微笑,正色看我道:荷烟,其实我只想为你做点事qíng而已。 眼中有雾升起。看着他双眼,就那样看着他放开他手,我怔怔地伸手去解银灰狐毛领口那粒东珠钮扣。文浩一呆,继而捉住我手,动容道:荷烟?! 心中风波再起。虽拧着一股劲,却仍羞红满脸。胸口微微起伏,许久方qiáng笑道:王爷,今日荷烟美么? 文浩一怔,继尔一呆,qiáng笑点头笑道:很美,小荷烟今日怎么会这样美? 我脸再度飞红。看他一眼,忙又低了头,双手绞动珠灰色珠绣裙带,轻而又地轻说:回王爷,荷烟今日美是因为因为荷烟今夜想做世上最美的新娘文浩王爷新娘。 说至此处,胸口起伏如同海之波làng。我再次抬眼望他,更是满脸飞红地问:王爷,您今日可愿意愿意要了荷烟? 空气中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 只觉右手一暖,已被文浩握进掌中。荷烟,他俯头道:你真心喜欢我么? 又大窘,我看着青色地面喃喃地,低低地说:都说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荷烟也也不能免俗。 呵,文浩淡淡笑道:小东西以后不许胡说!你可知道这两句话原是原是以前服侍过本王的那些女子们胡编出来? 啊?!我听得双颊发烫,头垂得更低。突然身子一轻,被文浩横抱而起入在chuáng上。大惊,胸口乱跳只不敢看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闻头顶传来文浩一声长叹。 丫头,他柔声qiáng笑道:你这是想报答我,还是想报复他? 如被迅雷击中。无限悲凉,心仿佛冬日漠漠荒原上一个被陡然撞醒的青铜大钟。头恨不能全身埋入棉被,却偏硬着一口气,抬头qiáng笑道:都不是。王爷,您此问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要荷烟? 不敢?!他冷笑。 低低迎上我眼,他含了笑,带磁xing的声音几近诱惑地说道:好罢。既荷烟姑娘盛意拳拳,小王恭敬不如从命。那么便让小王今晚便服侍姑娘一回也罢! 我呆住。 他将脸贴得更近,拿目光在我脸上游移,以耳语般地声音低低笑道:小东西,今夜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心陡地收紧,我浑身僵住。仿佛有泰山在头顶缓缓罩落,只觉气压在胸口。胸口起伏不已,紧张地直睁睁看着他。见状文浩淡淡一笑,放开我,他自己立起身来,说道:我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除非我可以娶为妻,否则我们便不能在彼此身上打下烙印。如果你我今夜越过雷池 说至此处他倒吸一口气,长叹道:也许今日你对于我是报恩,是激qíng,是游戏。唯独,不是爱。爱需要责任,试问如今的我,又可以对你承诺什么? 王爷我硬着头皮红着脸说:您怎么知道唯独不是爱,也许也许 文浩嘴角扬起一个上弯,含笑道:这么说,你是想说你真爱上我了么? 我我一时语结。 见我qíng形,文浩长叹道:世间qíng侣有三品,最下品叫作貌合神离;中品者叫作有实无名若今日你我迈出那一步,你我之qíng便只是中品。虽此qíng可待成追忆,但非我所愿。因我追求的是真正的上品qíng爱。 什么?我心中迷茫无岸。 文浩淡淡一笑,柔声道:荷烟你想,若你真的同时爱上我与他,爱上我们两人,却只能与其中一人生活,那生活便会让你如处人世地狱。而我,若不能娶你相伴,那无论得你身还是得你心,均不可取。若得身不得心,便只得永结无qíng游;若只得心不得身,再怎么恩爱都是露水野外。看别人形影不离,自己却要独坐青灯,便会心碎,便会动摇。便是人间至悲爱别离。 第62页 我大窘。红着脸,慌乱着心,一言不发。 他替我盖上锦被,淡淡笑道:我该回去,择日再来看你。 有泪从眼角滑落。 我终忍不住低低道:您既不肯要我,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文浩淡淡道:世上有许许多多种爱的方式,比如守护。可若真做qíng侣,荷烟,我希望穷我一生,可以得到上品之爱。 上品又是什么?我嘶声问。 久久沉吟,他长叹道:如今还不可说,只望日后你能体会。这世上有许多qíng侣,一生一世修不到上品。不如这样,我们现定下一个五年之约。五年后的今日,若你发现自己果然爱我便将你的来世许给我罢。 屋内红烛跳跃,又香又暖。 而他,却拒绝我香暖的怀抱断然转身而去。 第四章 德嫔阿若(上) 终知瞒不过文泽去,第二日便派人去禀告了。一下朝,他杏huáng色朝服未换便赶来听雨轩,旁若无人地抱住我道:朕的小傻子终于醒了!老天待朕总算不薄,终将你还给了朕。 恍若再世。 虽然入了那怀,但我们中间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般,我身子便有一丝僵硬。他浑身不觉,只扶我上chuáng坐了,又传太医过来问话。听说可以待寝,欢喜成孩童模样。拉手对面静静看我,看一会子,又笑一会子,只不说话。我要开口也被他拦住,只笑道:烟儿要说什么朕全知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原该静静地,体会心与心对话方合神仙伴侣的意境。 心中一动,却又大恸。 全无半分欢愉。 而他,整整一日竟哪处都没去。中午时分,后宫尽知柳荷烟苏醒。萼儿同嫔等几个相好嫔妃先赶着过来,见文泽也在,便只略坐一番告辞。文泽怕影响我休息,便口谕当日不必再行探视。又因大病初愈,恩准我不必日日去凤至宫请安。 令宫人搬来奏章批阅。浴在阳光中沉思,他时不时抬头望我微微一笑。 白玉花薰中轻烟袅袅,屋子里静得能听见檀香灰一段段落在红木案几上的声音。 一屋安静中,突然,他看一看手中折奏,再看桌上折奏,朗声大笑不已。 我正惊诧,他已走至身边握了我手笑道:朕哪里有心思看什么奏章,批复的上谕,一个个的可不都指鹿为马了么? 烟儿他轻轻唤我。 将自己的脸贴上我面,他放我手贴在他心口,耳语般低低道:烟儿朕的好烟儿,告诉朕你真的回来!知道么,朕一直盼你醒,一直在盼!朕从来没有害怕失去什么,这些却很怕失去你。要知道,只要朕愿意,全天下的待嫁女子都可以成为朕的女人。可,朕不会要全天下女子,只要你,只要你活!烟儿,朕真的真的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真qíng。 一面说,他一面横抱起我当夜红鸾账中待我如同稀世珍瓷。又说了半夜思念之语,再叹惜腹中皇子一番,方才沉沉睡去。 我毫无睡意,在帐中一直看他,一直看。 仍在这处房间,仍然红绡罗帐,仍然是我与他。回忆前qíng,仿佛不过做了一场梦。微弱灯光下,他微微扬起嘴角,一如同诚实孩童。念及白日惊喜,抱住我说的那番话儿,满脸深qíng竟不似伪装。 陡然便对自己恨意有些不自信起来。 莫非,他说的全是真话? 他真爱我,当柳荷烟不同于旁人? 这样想着,深深看着他。有如chūn水浸涌,我的心,便想在柔柔的烛光里开始一寸寸柔软。正此时,隐隐约约,huáng胜身影映上湖绿色毡帘,低声请旨上朝。 皇上。我低低唤他。见睡得沉,便伸出手指轻轻挠他掌心。文泽迷朦中略有些不耐,却口齿无比清晰地低声道:杜儿别闹! 杜儿?手指便僵在他掌心里,收不回来。 烟儿与杜儿,不过一字之差。一个字,不过一个字,非他嘴误,却是我误会了他心。怔怔地,看微暗红烛烛光一跳一跳地,思想全无他却陡然清醒,翻身望着我眼qiáng笑道:朕以为呵,烟儿可不是回来了么,朕竟然如在梦中。 心仍是冷。我淡淡笑道:臣妾非是杜贵人,这里也非暖香居。让皇上失望,臣妾罪该万死。 第五章 德嫔阿若(中) 文泽抱住我,吻在脸上笑道:刚好便吃醋,倒仔细伤了身子。烟儿当然不是朕的贵人,可你是朕的贵嫔!朕下朝后便命人拟旨,赐烟儿贵嫔名位。 贵嫔!原来终是我错!原来他以为,我之所以不快,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号。 帝王怀抱香常暖,媚妃荒冢糙已凉为了他又如何,当初他们该是万般恩爱的罢?她不惜为他舍了那美好生命,毁了那清白名节,终敌不过岁月流逝,敌不过众女争先恐后的争着去他心中抢一个角落。如果冷国师不是柳三公子,如果我当初真嫁去目国成全他一番伟业,当我化作灰飞烟灭之后,他可真记得我? 昨日他的兴奋只怕并不是因了爱我,而是失而复得的一种本能罢。 烟儿,他起身笑道:又欢喜得傻了么,怎么还不领旨谢恩? 冷冷地从chuáng上披衣下地。跪在chuáng前地上,冷冷地向他叩头。冷冷的额头重重叩触上冷冷的地面,我低头冷冷道:臣妾叩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烟儿!文泽忙俯身扶起我,诧笑道:好好的,倒跟朕这样生分!你我夫妻,又何必行这三跪九叩的国礼?! 臣妾不敢。我淡淡道:妻者,齐也咱古君王无妻,皇上的正室原配也只当称皇后,意为皇上之后。谁敢与皇上齐肩?皇上您是主子,臣妾是您的奴仆,行国礼原也平常。 说话间文泽更衣梳洗完毕。屏退众人,他在我耳边悄笑道:病了一场,醒来倒尽说些个傻话咱朕知你心意,早不当你作旁人。也罢,日后你我独处时,便许你称朕三哥罢。 三哥? 他轻描淡写,不费chuī灰之力地将我心底最后一根弦折断。 仿佛听见自己的心陡然冻裂,哗啦啦碎满一地。见我呆住,文泽捏着我鼻子柔声笑道:还不知足么?六宫嫔妃也只有烟儿能得此恩宠,日后可不得再胡乱吃醋猜疑君心了。 说完,他微微笑,一阵风般飘然而去。 我却仍是发呆。 莫非,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 胸口又堵。待回过神,派chūn菱悄悄请宋佩昭过来。屏退众人,我省去一切过门,直接吩咐道:请大人想法为本嫔开副方子,务必令我不能再侍寝于皇上。 宋佩昭一怔,迟疑道:可是娘娘,皇上十天前下旨让令尊官复原职。如果难道娘娘就不为您家人前途考虑? 闻言微怔。心念转动,我奋笔修书一封,递给宋佩昭道:大人,烦你将此信jiāo与家父。至于本嫔适才要求大人之事,还请大人费心替我办成。 叹口气,我又说:朝中为官与后宫当妃,原是泾水渭河互不搭界。家父一向刚直,只怕也不愿靠我在宫中的裙带关系。因此大人无须担心。 宋佩昭闻言也叹道:朝中宫中,若人人都有娘娘父女这般见识,只怕早已是朗朗晴空。只可惜更多人不惜赔上自己女儿xing命 知他想起琴贵妃,我忙喝断他话道:大人!皇上那边若有问起我病qíng大人应该知道如何答话罢? 宋佩昭点头:回娘娘,下官知道。 又问同嫔治疗qíng况。宋佩昭答道:家师进宫为娘娘请脉时,顺便一并为同嫔娘娘请脉,对下官为同嫔娘娘制的暖宫丸倒也十分认同。只要同嫔娘娘坚持服用,一年内必有成效。 又说:按慧主子吩咐,下官与家师均未对同嫔娘娘直言。 我点头道:多谢大人与外祖。同姐姐一向喜怒形于色,若让她知道真相,肯定会流露其表。那时让始作俑者察觉,只怕反会促使她对同姐姐痛下毒手。 第六章 德嫔阿若(下) 宋佩昭点头而去。我叫进可人,说:姐姐,你与叔父一时难以见面。适才我已托宋大人送家书至我府中。家父在有合适机会时,先认你做契女,赐你柳姓。等日后见到叔父,再助你父女相认。只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可人流泪道:多谢妹妹成全。 我坐到菱花镜huáng铜镜前,对着镜中的她笑道:傻话。这几日还得委屈姐姐,人前仍做妹妹婢女。我们姐妹,万不可露出半点口风。 可人说:姐姐知道。 说完收起眼泪,替我梳妆。 荣萼儿与同嫔再度相约前来,三人相见,欢喜异常。又怕我吵,她们只稍坐片刻,便告辞离去。 傍晚时分,阿若突然过来。她娇笑道:我特意等到天黑才来。阿若给姐姐带些东西来看。怕让其他姐姐瞧见,开口问阿若要。 说完,她掀开随身带来小篮子上红色盖布,一个个将篮中之物取出,轻轻放在桌上。我一望之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篮子里放大大小小七八个泥偶娃娃。或站或坐,或男或女,或笑或哭,形态各异。 阿若得意洋洋,一一指点着说:阿若自己捏的。这个是皇上,这个是皇后姐姐,这个是阿若自己,这个是慧姐姐你姐姐看看,阿若做得可像么? 怎么?我又奇又喜道:还有我么? 自己也觉好玩,拿起细细打量一回。见捏的却正是一女子正握笔沉思的模样。虽不十分象,却难得她有这番心意。于是笑道:果然很象。谢谢阿若,妹妹端的是好巧的手。 脸上一红,阿若吃吃的笑,转而满面委屈地说:阿若等姐姐醒等得可好不心焦!姐姐若再不醒,阿若这几个泥娃娃可给谁看呢? 我诧笑道:怎么一定要拿给我看? 她睁大眼睛道:阿若听浩哥哥说,姐姐的画画得最好。阿若不会画画,却会做泥人。想看看是姐姐画的人好呢,还是阿若捏泥人得更好。 果然是小孩心xing我不禁宛尔。拿手轻轻捏她粉粉脸颊,笑道:当然是阿若的泥人捏得更好。 真的么?阿若喜上眉梢。 嗯。我笑着点头。转头拿起一个十分jīng致、正作抚琴状的男偶泥人放上掌心。心下了然,故作不知地笑问道:阿若,这又是个什么人? 阿若脸一红:这这个是阿若的爹爹。 我不说破,只点头笑道:不错,原来谢司马竟这般年青。 阿若顿时满脸通红,红脸在烛火中面若桃花,眼中似有如星辰闪烁。 阿若,我笑道:泥人都是送给姐姐的么? 嗯阿若歪头略作思索,吞吞吐吐道:除了阿若自己与与爹爹那两个泥人。其余的都给姐姐。 第63页 好个阿若。我暗赞,原来这也是一个可以弃天子、弃靠山皇后,却一定不弃己心,不弃真爱的小女子。 立时便从心里喜欢上她。 谈笑一会,我见夜色渐浓,便命杨长安送阿若回去。阿若哪肯乘轿?定要只自己走回宫去也只得依了。送至大门口,目送他们渐行渐远。皇宫中,突然响起阿若的江南小调:捏一个泥人是你,再捏一个泥人是我,把泥人打碎,重新在捏两个泥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七章 伤害(上) 冷冷夜色里,耳畔突然传来一名女子比夜色更冷的声音:她来做什么? 我一惊,回头看去,正是良妃站于身侧。我一面嘴角微扬,一面领良妃进屋。向她笑道:德嫔妹妹好心过来看我,略坐了一小会儿。 良妃冷笑道: 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皇后的人也会有好心? 见我不置可否,她自己坐上椅子上冷冷看我道:妹妹真能睡,你可让本宫好等。 终于明白她此行目的,我冷冷道:姐姐想与妹妹联手?惜妹妹近段时间无法侍寝姐姐宏图大计,何不另找他人相助? 良妃冷笑道:妹妹真想从此收手,退隐江湖?还是打好如意算盘,等我与皇后斗得鱼死网破,你再来坐收渔人之利? 我为利么? 我斗为我心。如今心已灰,争斗便无意。胸口便有一些烦闷,我微扬嘴角,不置可否。 哼。良妃又冷笑道:不如我与妹妹谈个jiāo易?妹妹不是痴心爱慕皇上么,如果妹妹助本宫达成心愿本宫封后之时,就是妹妹宠冠后宫之日。 端起桌上一huáng瓷盖碗热茶,我轻轻chuī皱水面微起涟漪。嘴角微微的笑,却不言语。 良妃进一步诱惑道:杜素金是就是活生生例子。杜素金以前什么模样妹妹不是不知经本宫亲手调教,现已可称是皇上心尖上第一人。妹妹家世容貌较杜素金更qiáng十倍,如果 说至此处,她故意停下。看我一眼,又道:妹妹前途,岂可限量? 良妃从袖中捡出一页huáng花菱递过来。文章左上角写着一行小字狐媚惑主之三十六计。大标题为《音容计》。计中说:女子可否宠冠后宫,除过人容貌,还须练就娇婉声音。以便侍寝君王时,让其迷恋黑暗中轻轻娇语莺音果然是林媚儿《媚行深宫》中的文章。 见我出神,良妃面露得色。 如何?她问道:这是本宫亲手所书。杜素金不过学得皮毛,已纵横后宫。若妹妹答应与本宫要求那么本宫也答应你,日后将全部计策传与妹妹。 况且,她软硬兼施道:就算妹妹不帮本宫、也不为琴姐姐与小萝及妹妹胎死腹中的皇子报仇皇后早已十分忌惮你到时不只本宫败下阵来,妹妹只怕也很难独善其身。 我淡淡道:杜妹妹既得皇宠,又是姐姐的人,为何姐姐不让她助你? 良妃不屑一顾地说:因为她是猪脑,只配当粒棋子。只有妹妹与本宫qiángqiáng联手我们斗败皇后,才有最大胜算。 容妹妹多想几日。我说。又装作被她手中筹码吸引,轻轻问:姐姐有何打算? 良妃道:先慢慢拔去她宫中爪牙。德嫔是皇上新宠,又是皇后堂妹,就先从她下手。趁德嫔还未在宫中站稳脚跟时,给她来个下马威。 她要对付阿若?我心中一惊,旋继不动声色地说:姐姐有何想法? 良妃露出yīn冷的笑容,冷冷笑道:这个本宫自有打算。 她见我不肯松口,也不亮出底牌。 又这样过了数十日。 chūn意愈浓。时有暖暖阳光,照暖窗前、庭院。 我苏醒后及立晋名号,现在后宫是件大事。各路诸侯正擦亮眼睛,日盯夜防。在听雨轩周边布下侦察火力十分密集,堪称我入宫之最。而我,只是心冷厌烦,淡然处之。 第八章 伤害(中) 当着文泽的面咳个不停,好似得下绝症。当然无法侍寝我泪眼汪汪,故作遗憾。文泽只是皱眉,又有更无它法,只得叮嘱宋佩昭让我好生调养。也许因为怜惜,也许因为失而复得,也许他真觉我画技超然即使无法侍寝,他却隔日仍会过来,与我吃一吃茶,聊一聊名家书画。 但我从不叫他三哥。问时,只说先要适应一段时日。 始终不能接受,我与他之间竟隔了那一种叫做貌合神离的东西。 那日下午风和日丽,窗外蝶飞鸟鸣,渐有绿意。他来我屋里完成一幅画了几日的工笔山水,我们也都没有说话,静静的。 白玉花薰中轻烟袅袅,一屋子的香。 偶有微风chuī来掀起宣纸一角,我忙拿过天青冻玉的一方镇字过去压好。他抬头微微一笑,顺势握了一握我的手。我亦回笑。低头看他他笔下的青水绿水孤帆远影蓝天白云,突然见画中一处的褚色用得十分淡了,便轻轻叫了一声:皇上。 嗯。他应了一声,并不回头,也没停下手中的笔。我正待说话,他却突然转头笑道:趁屋中没旁人,快叫三哥! 叫三哥。他旧事重提,笑道:叫了便可求朕许你一个恩赐,朕没有不准的。 那日,他看起来心qíng大好,脸上露出以糖果逗孩子的神qíng。我望着他笑,心中却半点笑不出来。看着他浴在阳光中的脸,突然有些惊悚,似有冰霰抽打心中刺凉。明明就在身边,那远,竟似觉得我们中间若隔了大江高山一般。 当初,他也是这样qíng意浓浓地与她调笑的罢? 可这个三哥,却一样qíng意浓浓地送她走上一条不归路。三哥这两字,仿佛提醒我曾经的深爱,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淡淡轻烟如练在空中横舞,冷冷地,便使我想起三尺白绫。 便入了魔障。 我静静地想,看着他想,想至家人的恨,媚儿的冤终知我与他,qíng路已无路,爱海水已枯。路无水枯,我们已走至尽头。 而文浩他虽爱我,可自始至终,他要的就是他的上品qíng爱。我早已嫁做人妇,所以他,从未想过要与我结伴同行罢? 进退皆无路,哀哀地,那一刹那突然绝了生念。 吸一口气,我徐徐跪下故作欢快地说:谢皇上。若皇上能恩旨臣妾出宫嫁人,臣妾将永世记得皇上大恩大德。 什么?!头顶传来文泽诧异的声音。烟儿,他诧道:你说什么? 我将头低得更下,淡淡道:承蒙皇上错爱,臣妾愧不敢当。一直以来,臣妾有一事一直欺瞒着皇上,不敢求皇上恕罪,只请皇上赐臣妾死后能保全尸。 起来说。他放下笔,想扶起我,我却将额头触去地上,低声而清晰地说:皇上恕罪。臣妾在入宫前曾经深爱过一名男子。几年前臣妾家中获罪,流放途中有一日不仔细失了全家的口粮,天赛地冻的几乎饿死。幸遇当地一年青男子路过接济了我们几个馒头与热水,方才活下命来。虽只受他一饭之恩,但臣妾qíng窦初开,已深深爱上。而且而且至今心中也忘不了他。 我信口胡编。心中虽刀绞般地痛,却停不住口,只说:睡里梦里想着他;吃饭洗脸也想他;赏花时花里有他的笑脸;看鱼时水声里有他的笑声;即使在皇上身边,臣妾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他。臣妾已是皇上的女人,可却心里一直住着旁人臣妾实不堪忍受相思刻骨,若皇上垂怜便请许臣妾出宫放我一命生路,又或者赐臣妾一死总比心死qiáng上许多。 说完我连连叫额头上青石地上,重重的。心中悲悲地,已全无思想。 PS:今天过节,童童多传一节.祝各位老小朋友六一快乐. 第九章 伤害(下)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他在头顶凉凉的,怀疑地问:什么人? 心中冷冷地笑,我低头道:回皇上,那人并不是什么王孙公子,只不过是一个小山村的村民。 你!文泽架着我肩从地上立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吼道:柳荷烟,你竟敢拿一个贱民奴才与朕相较?! 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眼,淡淡道:真爱何计身份,皇上嘴中的奴才恰恰却是臣妾心中的良人。 他闻言捉住我双肩的手夹得更紧,几乎将我脚提离地面,眼中怒火更盛。我眼与他双目对峙不知多久,他方放开我。目中虽无笑意,嘴角却qiáng牵起一个笑容。烟儿,他问道:你在与朕玩笑是不是? 我心中长长一叹,轻声正色道:回皇上,不是。试问天下谁怎敢欺君? 你!文泽胸口起伏,恨声怒道:你不敢欺君?!朕来问你,从前你说你说是真心爱朕,愿意为朕生为朕死,可以为朕做任何事qíng。可以为朕粉身碎骨,可以为朕牺牲xing命名节若细算下来,你欺了朕多少次?若论罪当诛,你又死了多少回?! 皇上,我看着他,笑道:从前臣妾为求自保。宫中生存不易,臣妾那为求活命的违心之言。 这一点,皇上原比旁人清楚。 是么?!文泽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说:原来你只是为了活命?!原来你竟跟旁人一样!你竟然,竟然对朕说你从未爱过朕?!身为朕的女人,你竟然敢,也竟然忍心说你心中有别的男人?!你可知你晕迷时,朕有多么担心,多么害怕你从此不再醒来,怕这世上又只剩朕做孤家寡人?!朕原以为,原以为终于找一个可以与朕同甘共苦的女人。当初朕听你亲口说你愿为了朕付出生命,你可知朕有多么高兴?于是朕下了决心,亲手地,慢慢地剥,一颗心如同剥开层层chūn笋,朕小心捧着其中最软最柔的心热热地捧着,赶着jiāo给你。可你!你竟然将弃之不顾,将它掷进灰尘!如果你对朕说过的海誓山盟全是谎言,那么你承朕恩泽,在朕身下宛转承欢的时候,你心中也想的那奴才么?! 不语,我带着默认的表qíng正面迎上他目光。 眼中已模糊,嘴角却牵起笑容。 又过来捉住我双肩, 文泽红着眼睛狠狠低吼道:你再说一次,你再说你从未爱过朕,你心里一直有别的男人?! 我暗暗吸进一口冷气,别过头淡淡道:皇上,您弄痛臣妾了。 文泽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要从我身体掐入我心。那痛,便也钻心。但我qiáng忍着,因为看他神qíng,我知道我终于伤了他。 是的,他分明告诉我,我终可伤害他。 我竟能伤他!心底便有一种刀背划过的冷冷快意。如果不能爱他,也许只有伤害这一种办法,可以让他刻骨铭心地痛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他,我们之间没有爱,只剩伤害了呢? 第64页 文泽你便赐死我罢。 你不是亲手送爱你的心爱的媚儿下了huáng泉么?我也曾经那么那么爱你,不如,你让我去地下陪她。与她聊一聊你,讨论讨论是否帝王之爱比死更冷?! 怔怔地看着他,我引颈而待。他胸口起伏更猛,目中似有火焰要喷将出来。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处罚我,只冷着脸拂袖而去。而我,那堵在心中又硬成的脊梁的一口傲气,终随着他的转身刹那间烟消云散。便如同失了ròu身的魂魄,软软跌坐上chuáng沿。 谁都不见,独自任泪水层层汹涌。 公告:因童童最近不能上网,委托我这个朋友兑现她每日一更的承诺.大家继续看文发评,我替童童来管理回答.因quot;业务quot;在摸索中,如偶有重传大家见谅. 第十章 花朝节(上) 萼儿被chūn菱请来听雨轩,坐上chuáng边柔声道:好好的可又怎么了?看你眼睛,红得可不跟那那桃子似的。 我只摇头不语。 萼儿又道:才听皇上回宫罚骂了李福huáng胜,掀了晚膳的桌子。杜贵人赶着送甜品过去,皇上也没给她个好脸。那主子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呢,倒见风使舵,就势跪地叩求皇上打她骂她消气,说只要皇上解气打死了她也是值的。皇上待妹妹不薄,妹妹又何必将他推给旁人?听姐姐一句劝,明日赶早的,姐姐陪你去给皇上请罪。 我不接话,只叹道:倒连累了大家。 萼儿笑道:别人倒没什么,只是庆嫔等了一个月,好容易想起今夜召她待寝,偏皇上这时候又跟慧妹妹治气,倒坏了她好事,让杜贵人捡了便宜。 我当然不会去给文泽请罪。 他自然更不会再踏足听雨轩。 听雨轩门前从此门庭冷落。 这冷落,却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真是我要的结果么? 也许,一颗长满荒糙的心,本该配一个荒凉寂寂的结局罢? 萼儿同嫔二人却不肯冷了我心,隔三差五的时有过来陪着一处玩笑。阿若竟也不肯落后,常常来听雨轩中问东问西。 我知道她们除去真来找我聊话以外,更多的,也是怕那些奉高踩低的宫人们怠慢我。想让他们眼里瞧着,心里便有所掂量。有嫔妃们与我常常来往,也许哪一日便有人在文泽面前求得人qíng,天子回头怜惜恩宠,自可令我再度呼风唤雨。 她们想让奴才们知道柳荷烟终有翻身机会,而并非皇家永远的弃妇。 自不能却了人家一番好意。因而每回相聚,我也是笑脸相迎,凑着趣儿说话。 因为阿若丫头,倒时有一些文浩的消息。初时我只吃着茶,绣着花,聆听着,淡淡地笑。每每想至那夜冲动,心跳总会多出几拍。绣架上那花常在这时不是多了针,便是错了位。不经意转眼看见菱花镜中,那脸却红得云霞一般。时日长了,方才qiángbī自己淡了悔恨心qíng,渐渐平静。 小阿若每次过来时,手中必不会空闲的。吃的用的玩的,尽带来些小孩玩艺,当我作小孩般哄我开心。 这日,她居然令人搬来一个大大的绿玉壶装着满满一壶清水。 姐姐,阿若笑道:这是阿若在家时常吃的水,现送来姐姐尝尝。看看我家的水是不是比别处更好些? 我抿嘴轻笑。这个阿若,当日不过在文浩府上一句玩笑,却认了真。她急不可耐地说:快去烧来煮茶吃,大家点评点评。 一使眼色,chūn菱悄悄取一碗水送与宋佩昭查验,仍用我们常吃的水煮了茶送上。我故作高深地转转眼波,因笑道:果然好吃得紧。果然与我们平日吃的大不相同。 同嫔正巧也在,一面吃茶,一面与阿若玩笑道:常让家中送来太过麻烦。阿若妹妹何不求皇上恩准,gān脆将妹妹家中水井搬进宫中,可不方便得多? 同嫔一向敬重皇后,念着皇后这层关系,因对阿若十分亲热。 嘻嘻。阿若露出娇憨笑容,歪头笑道:这原是天山积雪融化化泉,难道阿若能求皇上搬来天山? 第十一章 花朝节(中) 同嫔牵过她手笑道:有何不可?古有愚翁移山,现有阿若移山泉。阿若妹妹执着jīng神,流传后世,可不又是一段佳话? 可人送茶进来,向阿若笑道:德嫔娘娘,您在宫中也要吃自家的水么? 阿若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倒无所谓。只是皇后姐姐吃惯家中山泉,现要阿若陪娘娘饮、水、思、源。 大家都笑。同嫔与阿若均爱热闹,现凑在一处时,更是满屋欢声笑语。 倒不觉听雨轩已在文泽心中冰冷。 再过两日,正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chūn暖花开。御花园中桃红李白灿烂一片。远远望去,漫天云霞,灼灼直接天际。宫中女子无论主仆,个个兴致昂然。大家绣些香荷包,剪了红huáng两色的绸带,花花绿绿地挂上花枝。桃李林内你来我往,欢笑不绝于耳。 一时兴起,我下令听雨轩一众宫女采集鲜花,和着白米一起用水细细磨了,再加进元宵面、荔枝蜜、葡萄gān、苏油等蒸制成各式水磨百花糕。又拿食盒装好,分别送去萼儿、同嫔、阿若几处。还剩下不少,赏与宫人。看大家欢笑模样,陡然的,就想起文浩原也爱吃这些个小茶果子。心便叹了一回。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吃着,却仍忍不住每样捡起一小块,粉红碧绿地拼成一盒装进食篮之中。 chūn菱走至身边,悄悄耳语几句。 一怔,我玩笑道:可人为何偷哭,怎么她没分到糕吃么? chūn菱叹道:可人说,今日原是琴贵妃娘娘生辰。 我又是一怔,恍然道:是么?姐姐你去叫她过来,让跟我上外面走走。 可人领命而来。眼睛红红地跟在我身后。穿过一路chūn光,我眼望前方淡淡道:姐姐,父亲已同意收你做契女,只待时机接你出宫。与叔父父女相认前,名义上,你会是柳侍郎家的大小姐。 也许我举言又止。其实自己另有个念头,没有把握不想轻易承诺。只道:也许父亲会为你找到你的良人。 可人轻声道:姐姐不走。姐姐也不嫁人。我不放心妹妹你一人在待在这虎láng之地。 我看她一眼,皱眉道:姐姐必须出去。难道你我姐妹,再加上一个琴姐姐,三人都必须葬身在这深宫寒潭?姐姐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也不象妹妹这般没有选择。妹妹不想你再有事。 可人只是不语。 我们各怀心思,一路分花拂柳,漫无目的穿行。 不知不觉,竟走到琴贵妃生前所住的天籁宫外。 竹海依然青翠重叠。 林间斑驳的阳光之中有蝴蝶飞过。 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将我与可人带入往事回忆隐隐约约,仿佛便真听见竹林深处传出幽幽琴声。与可人相视对望,我们心中均是狐疑十分。可人琴艺更胜于我,立时听出曲名。眼圈更红,她喃喃道:是高山流水。姐姐生前最爱的曲目之一。 相对一看,我们蹑手蹑脚走近。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继尔响起一男一女对话声音。 那女子,是圣意正浓的杜素金杜贵人。 但那男子却不是文泽。 竟然是宋佩昭! 第十二章 花朝节(下) 宋大人,杜素金娇语滴滴地说:大人可真有雅兴。趁今日花朝节,知道来这清幽处抚琴。连本贵人也抵挡不住大人琴声诱惑,忍不住过来一看究竟。只不知大人弹得是何曲目? 宋佩昭不卑不亢道:回贵人,下官弹的是高山流水。 杜素金媚笑道:高山流水遇知音?大人年少多qíng,兼又医术高超,怎么到此时还未遇上你的知音么? 宋佩昭道:回贵人主子,下官家境平寒,人品平凡。又只不过略通医术。承蒙皇上与各位主子娘娘厚爱,才得在宫中混口饭吃。似下官这般无趣,自然不会有人看得上眼。 杜素金掩口娇笑道:大人你尽乱讲!怎么宫中那么多太医,本贵人就只看大人您顺眼呢?其实,本贵人一直想让大人为我出诊。可惜大人只知道效忠同嫔与慧贵嫔难道她二人能给大人的,本贵人就不能给么? 宋佩昭躬身道:娘娘言重。各宫主子由谁出诊,原由太医院统一安排,并非下官能够左右。 杜素金先一喜,继而低声道:这么说,大人是愿意替本贵人效力了?很好。本贵人想请大人开给点催qíng的药物,待本贵人侍寝时好好侍侯皇上。 宋佩昭一口回绝,正色道:主子不可。此类药物十分伤身。宫中早已列为禁药,太医院中根本无法拿到。再说如果有谁擅自使用类似药物伤害龙体,一经查出,无论是谁,必定严惩不怠。 杜素金有些不耐道:本贵人当然知道宫中没有,否则怎会劳烦大人想办法?只要大人能长期为本贵人提供此物,又对本贵人忠心不二本贵人自可保证让大人得到无数金银财宝、日后加官进爵、飞huáng腾达。 如大人不爱这些身外之物杜素金声音一转,娇语挑逗道:就算是大人想要素金我素金也绝不会对大人你有所保留。 宋佩昭面色一凛,正色道:主子不可玩笑。须防苍天有眼,隔墙有耳。 杜素金笑道:如果苍天瞎眼,隔墙耳背呢,大人可会愿意? 主子你宋佩昭yù言又止。又急又羞,却又不便拂身而去。 杜素金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背水一战。娇笑道:大人,素金美么? 见此qíng景,我心中一怔。昨日刚听说,随良妃家人一起的关押杜素金父亲早已出狱,竟当上一个小小的城门官儿。不想今日便见她肆无忌惮调戏太医,只不知是谁借她色胆?略一沉吟,忙俯于可人耳边,轻轻低语几句。可人会意,轻手轻脚退出。我自己退往茂密的更深处一个我能看见他们,而他们见不着我的位置。 大人,杜素金娇声道:你还未回答素金问话。她一面说,一面一步步往宋佩昭怀中靠。宋佩昭步步后退,眼见退无可退,林外突然传来可人呼唤。 宋大人可人在林外边走边叫道:大人您在哪里?慧嫔娘娘头疼难忍,请您赶紧过去。 林中两人俱是一惊。 宋佩昭趁杜素金迟疑,落荒而逃。仓促之间,也来不及收起琴,飞速归隐在密林之外。 杜素金冷笑一声,自己坐上刚才宋佩昭抚琴之处,拿手在弦上胡乱拨弄。 突然,她停下手坐在原地毫无顾虑地纵声大笑。 第十三章 水患(上) 回去听雨轩。 宋佩昭果然在坐。我与可人均心照不宣地并不提及竹林所见。命chūn菱上茶,拿出几块糕点,向他笑道:本嫔身体很好。因想着请大人来尝尝花糕,可人这丫头偏没大没小地开你玩笑, 第65页 宋佩昭脸一红,忙俯身道:多谢娘娘赐糕。 又说:chūn菱姑娘送来的水下官已经验过。水质很好,绝无问题。娘娘大可放心食用。 我闻言心念一动。 传可人入内一处坐着。问宋偶昭道:大人,你记不记得,当日外祖入宫给琴姐姐送行时,说过一句他怕皇上会没有皇子入主宗庙的话? 宋佩昭道:回娘娘,下官当然记得。那时下官与姐姐认为家师说的一句气话。莫非,娘娘您又发现什么? 我满心疑惑道:是。大人是否记得,外祖在吃可人递上的茶时,全部吐出?当时外祖说,你们平时就吃这茶?难道外祖平日吃的茶比宫中还好? 可人摇头,断然否决道:外祖根本不挑茶叶。 这就是了。我眯起双眼点头说:宫中的水有问题。 啊?!宋可两人同时惊呼。 绝对有问题。我道:虽然本嫔不知问题出在何处,但外祖一定知道。否则,他不会说出那种话;他不会吐出可人递的茶;皇后不会只吃自家送来的水,皇后也不会让阿若不沾宫中饮水。 我道:宫中饮水取自玉泉山。那处有重兵层层把守,应无问题。但水车进出宫门时,要走朝圣门,朝圣门中的侍卫首领正是皇后堂弟。 宋佩昭有些茫然道:娘娘是说,有人乘检查水车时,往水里下毒?这绝无可能。皇上与太后娘娘,与后宫众人吃得一样的水。 我缓缓点头道:绝不是毒。也许,是一种别的东西。但是什么,本嫔也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三年时间里,后宫嫔妃只生皇女,没有一人为皇上产下皇子似乎不大正常。 宋佩昭皱起眉头:可惜家师去了北疆,不然倒可以向他老人家打听究竟。 我与可人对望一眼,诧道:外祖去那处做甚? 宋佩昭叹道:家师眼见guī息丸出现世上,一时技痒,打听到冷国师已回目国,因而尾随而去。 闻言我与可人再度对视,脸上均有惊喜之色。正此时chūn菱一掀湖色绣花丝帘进来,含笑禀奏道:德嫔娘娘带着两位小公主来了。 阿若嘻嘻哈哈,一手一个牵着皇长女与皇次女进来。皇长女玉芙公主为安嫔所生,两岁左右;皇次女雪吟公主为皇后所出,一岁半。均长得粉雕玉琢,肥白可爱。 慧姨姨好。两人一见屋,马上用清脆童声向我问好。 我笑吟吟抱起年纪较小的雪吟公主,qíng不自禁在她粉嘟嘟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两位小公主好啊。 小玉芙见状不依,嘟起小嘴一脸不快,歪头道:慧皇姨偏心,只喜欢皇妹,不喜欢玉芙。 看见玉芙可爱的小模样,我陡地想起疯癫了的安嫔,心口只是一酸。 第十四章 水患(中) 我忙放下雪吟抱起玉芙,也向她粉脸上亲了她一小口,笑道:怎么会?慧姨姨最喜欢玉芙小公主了。慧皇姨这里还有好吃的糕点,专门留给玉芙跟你月吟皇妹的。 说完伸手拿过一块水红晶莹的桃花糕儿,掰成小方块儿喂进小玉芙红红的嘴里。 小雪吟立时伸手过来,露出大红衣袖中鲜藕般雪白嫩滑的手臂,稚气叫道:雪吟也要! 阿若溺笑道:好。德姨姨来给雪吟吃。 阿若坐上红檀木的椅子,抱月吟坐上自己双膝。她先向嘴中送进一块,吃得喜笑颜开,直至底下雪吟仰着小小的头,眼巴巴地快要哭出声来,拉着她粉色衣袖道:姨姨!阿若方才回过神,忙才拿一块放进雪吟嘴中。 好吃。阿若笑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吃后唇齿之间更有淡淡花香。我说姐姐怎么躲在屋里不出去,原来一个人偷偷吃着好东西。怎么也不分阿若些个?倒要阿若自己来讨? 我微微笑道:宫中各人有各人肠胃。这吃的东西,自然随便送不得。 阿若茫然道:是么? 她随即一笑道:那有什么?姐姐那天说阿若的水好,我就各处送了。各位姐妹也不见有谁肠胃不适,吃着腹泻啊。 我正要说话,阿若突然拍手笑道:差点忘记正事。 伸手牵过两位小公主,并排站于一处。 阿若笑道:吃了慧姨姨的东西,我们是不是该给慧姨姨表演个节目啊? 是玉雪两个小小人拖长语声回答。然后一面比划,一面背诗: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两个小人,一面朗诵,一面左右摇晃。她们学着白鹅,或伸颈向天,或摇手做拨水状,憨态可掬,十分惹人怜爱。我心下欢喜,忍不住又一人亲上一口。命chūn菱拿出两对年年有鱼与花开富贵的小金手镯一人一对戴上。 怎样?阿若问。她得意洋洋地说:等她们再大些个,长到四五岁时,便教她们说书便说隋唐演义给皇上与姐姐们听罢。 我抿嘴笑道:可真亏妹妹倒敢想。怎么,这双鹅戏水的节目还没表演给皇上看过? 阿若笑道:还没呢。姐姐这里演的第一场。阿若心里没底,想先给姐姐瞧瞧,若姐姐说好,再给皇上皇后姐姐看去。 心中突然一动,我笑道:阿若,怎么我的看法对你很重要么? 当然。阿若笑如清泉,只道:在阿若心里,姐姐就如天仙化人一般。姐姐的看法,总是没有错的。 说笑一会,阿若便带上她的队伍去了养心殿。我拿出一个荷包绣了一会,突犯chūn困,懒懒地靠在chuáng头,沉沉睡去。同嫔将我从梦中摇醒,急声道:妹妹快醒。阿若出事了。 我忙问:什么事? 头脑迷迷糊糊,仍在梦中。 同嫔接过chūn菱递来的一杯茶,亲手服侍我吃下。急切切地说:良妃小产,说是阿若妹妹给她送的水里有问题。 头顶如有惊雷炸开,我醒来,惊道:怎么,她终于出手? 同嫔疑惑地看我道: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说明:近日看到有妹妹催文,嘿嘿,本书童姥早写完jiāo给出版社了.至于为什么一天只能传一章,敬请大家转头看第二部上传前的公告.代童童谢谢大家的喜爱. 第十五章 水患(下) 看同嫔一眼,我qiáng笑道:啊,不。我只是觉得,良妃心怀叵测,绝不会轻易放过皇后的人,出事只是早晚。 同嫔道:此言正是。可是良妃一口咬定是吃过阿若送来的水后,突然腹疼小产。事实当前,阿若百口莫辩。再加上皇后娘娘一向大公无私,听良妃言之灼灼,竟肯不为阿若向皇上求qíng! 倒吸一口冷气, 我皱眉道:皇上又怎么说? 同嫔皱眉道:皇上当然大怒。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皇上已下旨将阿若打入天牢。阿若叫屈,良妃正好不依不饶,求皇上继续追查幕后元凶。如此看来,良妃肯定已准备好下步棋,捏造莫虚有的证人证物出来。我认为,良妃此举绝不会那么简单。搞不好,连皇后娘娘都要牵连在内就算皇后娘娘无事,皇上一向痛恨心地狠毒的女子,这次阿若只怕在劫难逃。 心中气苦,我冷冷道:是么?怎么当初有人害我小产,皇上就不追究? 同嫔一怔。她看向我,劝道:妹妹那次,也许是个意外。各人体质不同,妹妹不是吃过一小杯酒么?也许是那杯酒误的事。你想,当时良妃与杜美人当时根本无法下手,还会有谁加害妹妹?况且皇上也查过,皇后娘娘为了妹妹,连自己最贴身的宫女都处以极刑。姐姐知道你很伤心,难道姐姐就不为妹妹和你腹中小宝宝难过么?只是没有证据的事,又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妹妹也不必太过于耿耿于怀。以后的路还长,究终要放宽些心才是正理。 拧一拧眉头,我不置可否。 同嫔叹道:阿若不同。此事明摆着是良妃加害她,皇后因阿若是自己至亲,倒不好为她出头。姐姐我一向愚笨,没什么好办法。妹妹素来足智多谋,你快想法子个帮帮阿若罢。 我qiáng牵嘴角,摇头道:出这么大事qíng,妹妹能有什么办法?况且姐姐是知道的,我现在身患重病,早已无心无力再参与后宫恩怨纷争之中。 这事无妨。 难道皇后再不救阿若么?她自有她的算计,只是不为外人得知罢了。我现既已决心称病避世不再侍寝,难道真为阿若出头,生生坏去自己金刚之身? 同嫔眼神陡然一变得陌生,直直道:你是没有办法,还是不想帮她? 我轻轻转过头,捡起一块白糯红茶糕放入嘴中只不回答。 同嫔薄怒道:妹妹,且不说小萝为良妃害死这桩事qíng。就说皇后娘娘平日如何待你我好的?俗话说,滴水之恩,报以涌泉。若是别人,姐姐我也不来求你想办法,可这事关系到皇后娘娘!怎么皇后娘娘有事,妹妹竟不肯出一分力气? 叹一口气,我将眼望去远处红色雕花窗棂。 同嫔见状站起身,眯眼看我愤愤道:你变了。你忘记当初别人怎样帮你?宫中姐妹,原该互相帮助扶持。我陈同chūn虽承你的qíng,不指望你能回报。可皇后娘娘不欠你qíng罢?浩王爷呢,他又何尝欠你什么? 我怔住,迟疑道:关王爷何事? 同嫔道:文浩与阿若一起长大,他一直当阿若作妹妹看。上次文浩拒婚,已觉得万分对不起她。这次听说阿若因故下狱,心里岂有不急?浩王爷对妹妹一家也算有恩,妹妹真不看在王爷面上出手救阿若一回? 第十六章 夜遇(上) 夜遇 那日夜里我锦绣宫找良妃。 放过德嫔。我说:姐姐只应点到为止,不要bī人太甚。 良妃冷笑,一连串地问道:慧嫔你刚从莲溪寺回来么?怎么说起话来佛口仁心?德嫔杀害本宫腹中皇儿,本宫凭什么放过她?本宫好意邀请妹妹与本宫联手,妹妹不肯。袖手旁观到也罢了,为何还反戈一击,帮着皇后为德嫔出头? 呵。我嘴角微扬道:德嫔真与姐姐有杀子之仇么?姐姐腹中是否真的怀有龙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事令姐姐再获皇上恩宠,已完成它的使命,又何必再生事端?姐姐只想着对皇后敲山震虎,就不怕那边狗急跳墙,反咬姐姐一口?再者就算皇上信了姐姐,认为此次始作俑者是皇后难道皇上会为此事废后不成? 良妃满脸不屑,冲口而出冷笑道:有何不可?皇上已经不再是从前 刚至此处,突然意识自己说漏嘴,马上打住。 狐疑满胸,我却不动声色地慢慢吃一口雨前龙井,淡淡道:姐姐有把握自己此举一定能扳倒皇后?如果她届时抵死不认,给姐姐来个弃车保帅,章鱼断臂。先你一步杀死德嫔又将如何? 第66页 这良妃语结,终忍不住问道:她会么? 我道:凡事皆有可能。就算姐姐此时能够扳倒皇后,但能够入主中宫的人,姐姐并非唯一人选。立后不比选妃,是国家大事。放眼天下,哪个皇后身后没有qiáng大的家族背景做为支撑?姐姐你现在想斗倒皇后,是否cao之过急? 良妃迟疑道:但,箭已在弦上 说至此处,突然话风一转,柔声道:若依妹妹意思,却又如何? 我微笑道:妹妹意思,不如姐姐借此机会,卖德嫔父亲谢司马一个人qíng,与他做个jiāo易。 我眼望远处空气,扬着嘴角轻轻将碗盖击上茶碗沿壁脆响,淡淡道:皇后不是不管此事么,谢司马身为人父,岂有不担心自己女儿安危的?若他答应帮助姐姐一家脱离牢狱之灾姐姐又何妨在皇上面前大度一回,对德嫔网开一面? 哼。良妃冷笑道:妹妹打得好个如意算盘。实则你心中所想,与本宫并无二致。只是本宫想bī皇后开口,你却让本宫去找德嫔的父亲。不过本宫经你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此事与谢司马做jiāo易更为胜算。 心里微沉。 果然良妃对我早留有一手。 良妃却突然笑道:看来本宫确未看错你。本宫前几日对妹妹提的建议,妹妹考虑得如何? 我面无表qíng地说:承蒙姐姐错爱,妹妹已身如朽木,心若死灰。实难再与姐姐并肩作战。 是么?良妃冷笑道: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表面上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上你那双不安分的眼睛早已将它主人出卖。妹妹想先隔岸观火,然后再伺机以动?世间哪有此等好事? 唉。我心暗暗叹气。 良妃的心,确实难度我腹。 良妃脸色一沉,冷冷道:本宫劝妹妹再好好想想。本宫与皇后争斗,迟早有分出胜负的一天。届时成王败寇,胜者必将剪除败者党羽。若本宫胜,妹妹你此时不依本宫好言相劝,本宫到时岂会放过?若皇后得势,妹妹聪慧过人,早已成为她心头大患。皇后也不会因妹妹未帮本宫而饶过你无论谁胜,必将视你为头号大敌。那时胜者士气正旺,势力qiáng大,以妹妹一人之力可能应付? 第十七章 夜遇(中) 千说万说,良妃是想我与她绑上同一条船。我只微微地笑,并不表态。 当然不答应 两虎相争,我要的坐镇山林。 再过两日,朝中突然有人为良妃父亲翻案伸冤,文泽即令大理寺受理,终因证人改口,证据不足,致使此案疑点丛丛。加上良妃父李伯远突然翻供案子不了了之。李伯远虽不能官复其位,但毕竟不幸中之大幸捡回全家xing命。 良妃亦向文泽求qíng,表明自己态度。说相信阿若年少无知,恐为人陷害,并非有意图皇子。就有锦绣宫宫人主动站出来,说是自己所为。那人说,因痛恨良妃平日管教下人过于严格,因此下此毒手。 文泽亲自将阿若从天牢中放出,好言劝慰一番。 在月华楼连歇两日。 一切尽入我眼,自知良妃终悄悄与谢司马达成协议。 此事唯一受害者,只有小小阿若。 良妃想针对皇后,皇后却并未伤到半根汗毛。反而愈发给以人贤良淑德,大公无私印象。 我仍避世不出,待在屋中与听雨轩自成一统。 同嫔自那日疑心我后,很少过来。到是萼儿与阿若来得多些个。 又过几日。二月二十一日晚上,chūn风入室,花香满屋。隐隐约约,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阵阵丝竹之声。正在灯下描绘花样的我,听见琴声突然站长身而起。 可人,我惊道:你听听,是谁在弹奏《明月chūn深》? 可人听一会子琴,便毫无迟疑地点头道:是他。此曲弹得如此妙绝,宫中除他之外,不再作第二人想。 那曲子十分优雅欢快。闻曲心涧如被chūn夜月色照亮。仿佛明月下、松间里涓涓奔腾的见底清泉。一直淡淡的心,竟也似明朗起来似的。小鹿初浴一般,轻松而有跃跃之意。 可人却突然皱起眉头。奇怪,她轻声道:怎么这琴声竟似从杜贵人的暖香居中传来? 看她一眼,chūn菱望着我脸色说道:今日是杜贵人生辰。皇上下令家宴设于暖香居,除皇后娘娘有孕、良妃娘娘刚小产外没去外,后宫各主子正聚在一处玩着呢。想必浩王爷也被邀之列。 可人突然气愤难抑,冷冷道:浩王爷居然肯为一个贵人抚琴?她好大的面子! 再看我一眼,chūn菱笑道:妹妹此言差矣。她一个嫔妃,浩王爷一个王爷,井水不犯河水的,凭白怎会为她抚琴?必是皇上旨意。 突然仍被一种叫悲愤的qíng绪捉住,一时竟难遏制。命chūn菱为我加件长黑披风,令可人提起huáng色羊角宫灯身前开路。依着淡淡的huáng光我二人一路向暖香居快步而去。 林梢低挂着白清的下弦月,将人影拖得细长。那影子便在chūn夜里、五色斑斓的彩石道上,迤俪而行。鼻中尽是花木香气,脚上轻沾微微露水。快到暖香居前时,突有栖于树上的夜鸟被人惊起,哇地一声窜上天去。我一惊住脚,不由想起旧年中秋夜,那晚我与文浩一起,也是让飞鸟所吓,扑入他怀中的qíng景脸上陡然大热。继而心跳我听见树丛背面,有娇声在唤文浩名字。 浩王爷,杜素金娇笑道:王爷您怎么站在此处,面对西北方向发呆? 西北方?那处除了我的听雨轩,还有什么?我转身站于暗处,看杜素金与文浩对话。 第十八章 夜遇(下) 文浩笑道:本王出来透透气,一会就回去。 杜素金扭着蛇身笑道:是么,竟这样巧?臣妾也觉得气闷出来透透气,不想竟遇上王爷。可不真真是咱们有缘么? 文浩不语。全身沐在清冷的月光之中,反剪双手微微地笑。 杜素金又没话找话地娇声道:王爷,多谢您适才为臣妾献曲。 文浩笑道:贵人不必言谢。贵人要谢,自当多谢荣妃,适才她也为家宴献舞助兴。 杜素金撇一撇嘴,冷笑:她那可不是为着讨好皇上么?后宫中谁不知皇上最宠臣妾?皇上有命,她能不从?有什么谢不谢的? 文浩淡淡笑道:如此说来,贵人倒也不必谢本王。皇兄下旨,本王自当遵命。 杜素金笑道:王爷只是遵旨而行么?如果皇上不下旨意,王爷可愿为臣妾再抚上一曲? 文浩沉下脸,冷冷道:贵人,此地不是你我说话之处。今日你是主角,贵人本不该出来,还请你早些回去。 杜素金更是娇音若滴,颤声道:臣妾不胜酒力,想出来chuīchuī风。难道王爷这般狠心,竟要赶臣妾走么? 文浩目光更冷。他冷冷看眼杜素金,转头便走。杜素金却突然一个踉跄,往文浩身上扑去。文浩脸色一变,忙一面忙伸出双手扶住,一而皱眉道:贵人怎么了? 杜素金的脸在如水月色下cháo红。她星眼迷离,浑身柔若无骨般软绵绵直往文浩怀里钻。 臣妾醉了。她娇声道:求王爷扶臣妾一把。 文浩长叹口气,双手扶住杜素金,却保持距离不让素金钻进他怀中,只淡淡道:贵人不如在那边石椅上歇歇,本王这就找人来服侍贵人回去。 王爷别走。杜素金低叫。她捉住文浩一只手,慢慢贴在自己脸上,柔声道:王爷,臣妾好怕一人待在这里。都说浩王爷最懂怜香惜玉,怎么忍心丢下臣妾一人在这又深又冷的夜色之中,独自寂寞? 文浩苦笑道:谁说本王最懂怜香惜玉?本王粗人一个,还请贵人自重。 杜素金在月光之下眼波流转,娇笑道:王爷惜花大名,臣妾早有耳闻。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求王爷待臣妾有牡丹姑娘一半好,臣妾便心满意足。 文浩一怔,随后饶有兴趣地看向杜素金,笑道:贵人竟知道牡丹?你一介宫嫔,怎么会知道chūn风第一楼头牌舞伎? 杜素金冷笑道:臣妾岂止知道她?都说这牡丹姑娘容貌才qíng,直bī当年江南第一美人林媚儿。牡丹姑娘自认识王爷后,已动真qíng,竟发誓为您守身如玉,不再让其他任何男子染指。可王爷您好狠的心,说走便走,这大半年来,再也不去看人家一次。可不知牡丹姑娘正为王爷茶饭不思,整个人已瘦下一圈? 又颤声道:宁做浩王妾,不当后宫妃这话可不是出自牡丹姑娘之口么?臣妾亲耳听她说起王爷如何温柔体贴,如何令人想那牡丹姑娘阅人无数,与王爷不过chūn风一夜,便对您念念不忘王爷必有过人之处,臣妾心向往之。 王爷,杜素金颤声道:何不让臣妾也服侍您一回?臣妾保证您绝不会后悔而且会记得臣妾一辈子 文浩脸色一红,突然伸手点住她肩上xué位。 杜素金立时动弹不得。 贵人醉了。文浩道:本王让贵人在此处chuīchuī凉风,以免贵人头脑发热,不须多时贵人身上xué位自会解开。 说完,他拂袖而去。 不识抬举!杜素金骂道。 眼睁睁望着文浩离开,她恨恨咬碎银牙。 ************************** ************************ ************************* 再次说明:1、本文一日更新一章,具体原因请看第二部上传前的公告; 2、本文目前是童童的朋友上传,因上传者有工作要做,在不遇停电或电脑故障的前提下,力保每日十 四点前更新,如第二日有事,可能会提前一日更新并且作以说明。 谢谢。 第十九章 捉jian(上) 那夜辗转反侧,一会儿愁,一会儿叹,一会儿狐疑,自己折腾直至四更天东白渐白方才浅浅睡去。第二日早晨刚洗漱完毕,杨长安黑着眼圈过来。屏退左右,他低声道:主子,奴才这几日一直监视水车,果然发现管辖朝圣门的谢统领趁人不备,往水中扔进什么东西。奴才继续留心,发现水车中的水供往宫中各处,连皇上的乾清宫也无一例外。 知道了。我说。 这样又过几日,风平làng静地到了三月三。敬事房早早从宫外采办进艾糙叶儿,煮好jī蛋,通知各宫宫人去领。 终于褪去厚重冬衫,我只在中衣外罩层深紫色织暗花苏锦,外加一个双层银灰色滚白兔毛边比甲,坐于深深庭院,懒懒晒着chūn日阳光。一时兴起,又命chūn菱搬琴到院中,想弹几支小曲抒发幽qíng。 突然隐隐听见库房中传莲蓬声音。 她语音哽咽着说:好歹我们小姐也是个贵嫔主子。可敬事房那起子奴才现看着咱们小姐不得宠,硬压着我,让后去的先领。直到人家挑剩,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吼着到脸上给我。杨长安你看,艾糙叶又枯又huáng,jī蛋又小又破。可不是欺负人么?我这一路回来,遇上杜贵人的宫女小晴小雨两个,冲着我冷嘲热讽,好象我是她们奴才一般 第67页 chūn菱听见,俯在我身边低声道:奴婢去说说她。 我挥手制止道:不必。也难为他们。我既主意已定,不再争宠斗胜,他们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你与可人姐姐,杨长安去问问,有谁想离开听雨轩的,我绝不为难,每人另赠二十两纹银傍身。 就有三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提出离开。 可人刚想发火便让我制住。亲手给他们每人派发银子,淡淡道:人各有志。希望你们跟着其他主子,都能有个锦绣前程。明儿我就与李总管说说,皇上反正也不会再来听雨轩,我一人无须那么多人服侍。 多谢主子。那三人说。 待他们叩谢而去。我背地悄悄对杨可chūn菱三人道:让他们去罢。qiáng留他们,反尔使他们容易让人收买生出祸患。他们一去,我倒放心。如今后有人想回来,则万万不可收留。 三人闻言忙点头称是。 次日,皇后离宫前往莲溪寺礼佛。此次前去,一来陪侍德仁太后;二来这腹中皇子祈福,加上路上往返,要去近半月之久。临行前,皇后请旨,将后宫大小事务,暂jiāo良荣二妃共同主理。两人在此期间,共同坐镇凤至宫。 良妃再得表现机会,兴致勃勃有如有野火燎原,恨不能后宫里天天能生出事端。 终于如她所愿。 这日深夜,宫中侍卫队奉良妃之命,初更时分搜查御花园。他们几十双眼睛,撞见文浩王爷与德嫔阿若私会其中。 我在睡梦中被可人叫醒的咱知他二人为人设计,不由大急。可人好象比我更急,皱着眉低声道:定是良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明日一早,皇上下朝后定会亲自审此案。妹妹,无论如何您可一定要想法救救王爷。 胡乱披件淡紫领口有白色风毛的湘绣梅花长衫,我带上chūn可二人去阿若住的月华楼。月华楼中灯火通明,有一队带刀侍卫正在楼外把守。他们说,良妃娘娘有命,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那侍卫为表示一视同仁,赔笑道:娘娘还是请回罢。不是奴才存心为难,刚才同嫔娘娘来过也没能进去。 月寒如水,夜风淡淡chuī起额前一缕青丝。我心亦乱如青丝缠绕,正无计可施间,突有锦绣宫太监打照着琉璃宫灯过来。与我见了礼,他低低在那侍卫耳边轻语几句,那侍卫马上转换面孔笑道:慧主子请进。奴才也是有命在身,适才多有得罪。既然良妃娘娘通融,奴才又岂敢挡住慧主子大驾? 反而迟疑,我立在门口举步不前。 ********************************** 6月12日白天有事,提前更新完毕 第二十章 捉jian(中) 见此qíng形那锦绣宫的太监忙赔笑道:慧主子请快进罢。夜深风寒,仔细冻着主子。再说chūn天这天亮得早,若皇上下朝亲审,只怕一切便已晚矣。 良妃为什么同意我见阿若?难道又没有太多时间深思熟虑,举步走进阿若房间。只见她拥被正坐在chuáng沿上,满脸泪痕。一见我面,便扑进怀中放声大哭。耳边只耳珠宝相撞叮咚声响,我胸前淡紫立时变成茄紫。 轻轻拍她后背,我低头柔声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侯。告诉姐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qíng,看看姐姐能否帮上忙? 阿若眼中虽仍流泪,却渐渐平静,嘶声道:有人害我与浩哥哥。今儿刚用过晚膳,便接到浩哥哥送来的书信。信上说他有要事相商,约我子时御花园见面。等我去见到浩哥哥,他却说他也接到我派人送出的书信。信中说我在宫中有xing命之忧,是我约他见面。及至我们发现中计,已经被侍卫们团团围住。良妃与荣妃姐姐都不肯听我解释,让我暂且回宫,派人看守。浩哥哥他他却是主动留在宫中。 略一沉吟,我问道:阿若,是谁送的信,信现在何处? 阿若抽泣道:给我送信的是家中带来的贴身宫女宝儿,事发回宫后听说她突然上吊死了。给文浩哥哥送信的也是我家时里的奴才,所以他也没有疑心。浩哥哥的信在他那里,我的信已让良妃姐姐收去。 姐姐,阿若问道:皇上他会不会相信我与浩哥哥无辜? 我皱眉道:宝儿突然身亡虽疑点重重,却对你最不利,因她毕竟是你贴身的家养奴婢。你们私通书信,皇上岂能有不疑心?既使你向皇上说明一切,皇上也会想,为什么浩王爷一约你见面,你便去了?而浩王爷为什么一听说你有xing命之忧,便会不顾宫规夜入紫禁城?瓜田李下,民间尚知避嫌,何况宫中!陷害你们的人果然手段高明。 阿若失色道:这可怎么好?皇上处罚我自己到没什么要紧,可是浩哥哥 阿若!我皱眉打断她话,低声道:要记住你已是嫔妃。切记今后在任何人面前不得再叫你昔日对王爷的旧称。说不定就是因为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知你与王爷私jiāo甚好,这才利用此一点设下这个私会毒局。 又悄声问道:你宫里可还有何关于浩王爷的东西?赶紧的全拿去悄悄的销毁gān净。 阿若十分委屈,流泪从靠墙的红木柜中拿出一个小小藤编的竹篮。竹篮里面装满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布偶、泥偶、木雕、贝壳等小孩玩艺。她噙着泪水,可怜兮兮地说道:这些是浩哥哥从小买给阿若的。姐姐,这些真的全不能留么? 心头一软。抚着她的青丝,我叹道:留着罢,只不要对外人说起是他送的便行。最重要的是王爷若有什么书信稿件存于你手,妹妹一定要记得毁去。 阿若神色黯然,摇头道:没有书信。从小到大,只有我写信给他。浩哥哥从未写信给过阿若。唯此一次,却是别人害我! 我闻言忙拍拍她肩头,刚想好言劝慰,又突感得有何不对。仔细一想陡地惊觉,忙道:阿若,妹妹给王爷做的泥偶现在何处? 阿若叹口道:前几日皇后姐姐看着喜欢,妹妹便让姐姐放在凤至宫把玩几日。 姐姐,阿若握住我手愁道:现在事已至此,阿若该怎么办?皇后姐姐偏偏此时不在宫中 解铃还须系铃人。良妃此举,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于是留下chūn菱陪阿若,我带可人一路走去锦绣宫中。 第二十一章 捉jian(下) 锦绣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良妃竟在坐在桌前等我。灯光烛火四面笼罩,让她冷冷的脸上平添几分金光。见我去时她也不起身,只鼻中冷道:你终于过来?看来今夜宫中,果然不只本宫一人无法入眠。 我微微冷笑着坐上她铺了玫红绸底苏绣鸳鸯的椅垫,继而嘲笑道:姐姐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怎么有皇上御赐的大屿国国宝青玉枕,竟也夜不成眠? 她突然扭头看我,怒目圆睁地恨恨道:本宫做了什么亏心事?妹妹别以为你自己有多纯洁。六宫嫔妃,凭谁进了这个座城,都不异于掉进一个巨大华丽、jīng美绝纶的染缸。弱ròuqiáng食,适者生存。谁不争斗,唯有死路一条。你现在到想撇清自己,难道你手上就没有人命,就没沾染过鲜血?如果争败一个人就要失眠一次,本宫保证六宫有名号之女子,绝无一人可以幸免。 我诧异看她,只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便都不语。 青玉花薰中轻烟袅袅,绕在屋中淡淡的飘浮。案几上的檀香暗红着细的柱头,立在huáng铜香炉中一寸寸地灰。屋中静得仿佛可以听见烟雾四散与香灰零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良妃从暗红色提花桌布上拿起一封huáng牛皮纸信封,对面递上我手。接过一看,居然是封告密信函。信中只写着一句话:今夜子时,将有后宫嫔妃约宫外男子至御花园苟合。 除此之外,并无他言。 良妃脸色yīn沉一片,冷冷笑道:始作俑者派人密告本宫,信中却没有半句提及德嫔与浩王。但此事一出,所有人都会认为此次捉jian,是本宫一手cao办。无论他两人能否取信于皇上,均会为本宫日后大计埋下隐患。 不错。我眯起双眼点头道:如果诚如姐姐所说,始作俑者另有他人姐姐果然麻烦。无论这事皇上如何处理,你都会得罪浩王爷与谢司马。而这两人,无论其中任何一位,均可对令尊不利;再想远一层,还会因此事牵涉到浩王爷而惹恼太后。这对于姐姐日后与皇后相争,可是个极大的弊端。 良妃恨恨道:荣萼儿那个贱人,皇上命本宫与她共同代掌后宫,可她听说此事涉及浩王与德嫔,立时装病不参与本案,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本宫一人。 我冷笑道:所以呢?姐姐让便妹妹探望德嫔,就是想让妹妹与你共同分享山芋么?姐姐凭什么又断定妹妹一定会帮德嫔? 良妃并不看我,望着远处灯火冷笑道:妹妹野心勃勃,本宫岂会不知?令尊虽然官复原职,却是戴罪立功,柳太傅谋逆大罪这顶铁帽仍牢牢扣于妹妹一家头上。令尊在朝中只怕日子难过,也难有作为。如今本宫将这天大人qíng,让妹妹送给浩王与德嫔。浩王与谢司马就不感谢妹妹与令尊么?妹妹不谢本宫倒也罢了,怎么反倒怪起本宫来? 我暗暗心疑。不知这件事到底是否良妃策划,因此不肯轻易松口。故作不屑一顾,淡淡道:姐姐想拖妹妹下水?妹妹热闹也看了,人也乏了。既使想送他们这个人qíng,却也毫无办法。姐姐请便,妹妹告辞。 等等。良妃道:妹妹真不想帮德嫔,怎么也不为自己打算?这事若让始作俑者得逞,无疑本宫与浩王德嫔三败俱伤。挡风大树一倒,元凶下步目标,不是妹妹难道会是别人?秀女征选马上就在全国开展,新任对手到来前,任谁都要趁胜追击,尽最大努力打击对自己有威胁之人。 我闻言心念一动,问良妃道:莫非姐姐认为此次幕后主使是皇后? 良妃道:不可能是她。虽然她一心针对本宫,但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否则后宫不相gān的嫔妃那么多,皇后为何一定要用她的人来陷害本宫? 确实不合qíng理,我暗自寻思。突然一个念头火光电石般闪过脑海,此次捉jian,莫非不是针对阿若,而是心便深深一沉。装作勉为其难,答应良妃道:好罢。如此说来,妹妹便与姐姐联手一次。只是此次成后,全部功劳都须记在妹妹头上。 良妃笑道:这个自然。 这是她那晚第一次露出笑容。 *************************************************************************************************** 读者jiāo流三群新建,群号:48225222 (媚力无穷) 接头暗号:夜已深请开宫门 因一二群已满,近一周不得已拒绝了不少读者朋友们,抱歉!现新建三群,谢谢大家的喜爱! 第二十二章 临别(上) 第68页 临别 良妃商议后,两人分工。我叮嘱道:姐姐只须派人过话给浩王爷,说王爷清白之躯,在皇上面前可据实禀报,半字不能有假。全部功夫,我们都用在德嫔身上。 红木雕花窗外透进黎明晨曦,东方即白,良妃亲去月华楼面授机宜。我回听雨轩,挥毫泼墨画出一张文泽抚琴的肖像。 可人悄悄问道:妹妹不急么,怎么还有时间画浩王爷? 一怔。再仔细看笔下的文泽,剑眉星目,眼神既玩世不恭又满含深qíng,正嘴角微微笑着注视着我竟活脱脱是文浩模样。 心中陡然惊惧。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心竟淡了文泽,深了文浩?! 难道,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爱上文浩? 我爱他么? 毕竟要在文泽身边度过残生。对于其他男子,无论爱与不爱,绝不可让对方知道。因我,无法给他一个将来 出一回神,低头再看那画,只觉文浩嘴角笑意更浓。又是脸红,竟忘记这不过是自己笔下的救人工具,忙扭过头去。 又站起身来在chuáng上坐了一小会儿,心中只感慌乱。 却又不能不画文泽。 扭头看一眼天色,知道文泽马上便要下朝,忙命可人重铺上宣纸,想了想,也来不及jīng雕细刻,画出一幅写意人物来。终无文浩那像画得生动传神,眉目光辉。招手叫可人过来看,终认出是天子。放下心来,又题首诗上去命可人拿至通风处chuīgān咱己拿手轻捶后背,吩咐可人道:姐姐,一会儿若皇上派人来索画,你便按这画上题字,说这画去年便画好了。若还要问,你再说,上月德嫔娘娘来玩,正好瞧见过。 虽不大明白,可人依然点头应声依言而去。 我望着她背影走远,慢慢拿起案上文浩画像,左看一遍,右看两遍。最终还得狠起心肠,亲手拿至灯上烧了。 眼见纸灰化作蝴蝶飞散,我突然jīng疲力竭,几步走至chuáng边,钻进红锦缎被沉沉睡去。 再醒时已是掌灯时分,遥看千殿灯火宛若夜空散星。chūn菱一面服侍梳头,一面向我笑道:奴婢在凤至宫眼见皇上审完案子,小姐果然料事如神。今晚,皇上已去德嫔娘娘的月华楼。 只觉浑身无力,对着宫灯下光晕下菱花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我看见镜中柳荷烟白着一张脸,勉qiáng笑道:可不又让姐姐看了场好戏? chūn菱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一面挥动镶了白色珍珠的深色犀牛角梳子,一面看着我满头青丝缓缓道:浩王爷已向皇上请旨,说过两日就去北疆陈老将军军中,与老将军共同对阵目布宁。不日即将动身 正把玩的一支小小huáng玉发钗从我手中滑落上huáng梨花木雕花妆台。 chūn菱见状轻叹道:小姐,纵您神机妙算也没料到王爷会因此事避嫌离京,远去那苦寒凶险之地罢。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淡淡道:请姐姐从头到尾说与我听。 chūn菱道:皇上下朝回来,直接到凤至宫审问浩王爷与德嫔娘娘。德嫔娘娘说,她一直因王爷拒婚而备感羞愧,早就心生恨意。因此趁皇后娘娘不在宫中之时,意yù捉弄王爷雪恨。因此设计引王爷去畅音阁,要令王爷喝下加了药的酒。这时良主子拿出一壶酒呈给皇上,证实此酒为当场在德嫔娘娘手中缴获。随后良主子当着皇上的面,说这酒已命太医们验过,其中有燥热之物,饮此酒之人不出一个时辰必会浑身红肿,目赤口生疮。良主子向皇上求qíng,说德嫔娘娘小孩心xing,念其原因婚事受到羞rǔ,希望皇上对其网开一面。皇上本来答应,不想此时突然杀出个杜贵人。那主子说,前几日来凤至宫与皇后娘娘闲话,看见德嫔娘娘捏的一对小泥人。皇后娘娘不留神说漏,说那对小泥人,是德嫔娘娘捏的自己与浩王爷 chūn菱,我打断她道:你可记清楚了,确实是杜贵人揭发的泥人? 回小姐,chūn菱道:这种大事,奴婢自当不会记错。杜贵人说完后,皇上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德嫔娘娘忙解释,说那泥人是皇上。杜贵人冷笑着说,明明白白是浩王爷弹琴的样儿,你几时见皇上抚过琴?德嫔娘娘笑道,怎么没有?妹妹是在慧姐姐的听雨轩中见过皇上的画像,这才照着捏的。皇上便命李总管来找咱们要画,不多时可人妹妹带画过来,说是小姐你去年月夜亲见皇上抚琴,因此暗地画成。无意中又让德嫔娘娘见到。可人丫头说,她是亲眼见德嫔娘娘照着画儿捏的泥人。皇上这才信了,又感念德主子年幼痴qíng,加上良妃娘娘一番劝说,今晚留宿月华楼。 然后,chūn菱脸色一暗,说道:一旁至自至终没有发言的浩王爷,突然请旨去北疆参战。皇上略一迟疑,也就答应。于是 我沉沉看着宫灯下的菱花镜,怆然道:chūn菱,王爷走之前,安排我与他见上上一面。 是。chūn菱道。 第二十三章 临别(中) 见屋中并无旁人,我犹疑着踱去红木立柜前捡出那一枚小小的,象牙并蒂莲花。象牙依然那样纯白洁净,泣血红豆鲜艳依旧。全然没有因我生病、心灰而蒙上半点尘埃。将层层叠叠的花瓣与两粒红宝石握进掌心,轻轻的,紧紧的,沉沉的。 花瓣的尖儿刺得手心略痒略痛。 我存心使了劲,果然大痛起来。倒吸一口冷气,摊开手,果然白如皓雪的掌心出现两轮密密腥红的血点。 果然错不得的。有些qíng看似华丽,可若对错了人,能是伤心的利器罢。 我这样想,心中便哀哀地笑。 终没有cha去云鬓。 只借chūn菱绿色宫女服穿了,又命可人为我梳个最常见的宫女发式,这才出门。先文浩一步坐进一处名为沁玉的湖心亭。天空微星无月,可人chuī灭宫灯,四周深寂,只有远处灯光隔水隐隐闪烁。 微风chuī过,有凉意入朕。 突觉脸上细细的寒,轻抚了上去,低声问可人道:下雨了么? 可人俯身笑道:不打紧的,如今下的原是杏花chūn雨,湿衣不湿人。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是文浩的爱罢。我与文浩本来较文泽早点日相识,如果,如果那晚没有遇见文泽,没有当他作刺客,也许一切又将不同罢。 正如打碎五味瓶般百感jiāo集,突然闻见一阵若有若无,由淡渐浓的木樨清香随风飘入鼻中。借着水面微光,果然看见文浩深色人影慢慢移至面前。 不禁脸上大热,心跳得小鹿一般就要撞出胸口。明知他此时是看不清面上表qíng的,仍低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长袍扫上脚背,我微微侧了侧头,仍低垂着。 他缓缓坐下,长叹一声幽幽道:对不起,荷烟。本来我想好好守护你,不想却让你为我担心。听说,听说你这一向过得不是很不好。所以我一直想问,是否因为我因为我的拒绝伤害了你?其实我 不是。我摇忙头,顶上流苏与耳环在夜风中相撞轻轻作响。 文浩点一点头,轻轻柔声道:我要走了,这一去山高水远时日长,你在宫中一切自己当心。 我在隐在黑暗之中,突然被悲伤捉紧。眼角一热,便模糊了他脸。忙又低头,那水珠豆大一般,一滴滴落上衣襟。 夜很静,终有饮泣声传出。 双肩立时被他扶住,看不清他脸,只听他急切而低低地问:荷烟,倒底出了什么事qíng?! 我停了泪,嘶声道:王爷若在北疆看见我叔父,便请为荷烟带一粒guī息丸回来。 我听见文浩吸气的声音。荷烟,他问:出了什么事让你竟然绝望? 我使劲摇头。 文浩更急,又是迭声追问。我哪里肯说,便是想说也无从说起,于是将头摇得更凶。泪也却流得更凶。 文浩放开我,点头淡淡道:好罢。你既不肯说,我便去问旁人。 心中大惊,我颤声道:你竟要去问皇上? 文浩点头道:果然是他。难怪我看他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喜怒无常的模样。你究竟又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还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不足与外人道的误会? 我摇头流泪道:没有误会。王爷,没有!我流泪绝望,只是因为我心。您被误会被伤害时可以解释,可以远走,而我,明明身处倾盆大雨之中,却没有雨具,不可以躲,不可以逃。我一直憧憬,憧憬这世上有一种爱,可以没有猜怀疑,没有猜忌,没有争斗,没有利用,没有伤害;憧憬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只爱他一人,他也唯一爱我;憧憬有一怀抱,可以让我暖暖地依靠,一任外间雨骤风狂,我自chūn暖花开。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求您给我guī息丸带我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求您。我流着泪说。 第二十四章 临别(下) 文浩忙轻而准确地捂住我嘴,黑暗中柔声道:不要。荷烟,不要对我用求字,也不要怀疑爱qíng。爱人的人不会走,你爱的人他毕竟是帝王。你若身在后宫,却想要百姓平凡之爱,也不是不可以。天子也是人,帝王之心便是深藏在雾之中,也一样有天梯可以通达。只是,那天梯一向是有人上也有人下,却没有人是唯一。 荷烟,文浩又说:我希望你象从前一样快乐。不要让悲伤遮住你眼,不要让争斗尘蒙你心。如果如果能够拥你入怀,我一定会为你挡出一方晴空。可惜,我不能。因为我错过你。那日在浣月山庄与你初遇,我就让你深深打动。我准备第二日向母后讨你回去,却不想 只差一天。他长叹:如我那时能当机立断,你此时已是浩王正妃。只不想错过一天,便错过一生。 我心乱如麻,低头只不言语。想了一想,便qiáng劝道:王爷您人中龙凤,天纵英才。可不知有多少待嫁少女一心盼着作王爷的红颜知己。天涯何处无芳糙,您又何必为了眼前一花障目而不见chūn光无边?且不说别人,只说唯有牡丹真国色,任是无qíng也动人罢。 文浩闻言一怔,含笑道:你小东西又想说什么? 我轻轻叹气,只不作答。 可人自作主张悄悄回去,拿酒与食盒过来,正巧听见,便抿了嘴笑道:王爷,那日您与杜贵人说话,正好让主子听见。 我暗自长叹口气,闭嘴不言。 文浩向我杯中倒一杯酒,正色道:荷烟你听着,其实当初我隐姓埋名去西湖湖畔的chūn风第一楼,并非为寻开心,找什么当红姑娘。 犹疑片刻,又说:如果我说,我去花街柳巷是为打听重要事qíng,你可相信? 月亮从云层中透出一丝天光。我微微扬起头,隔着月光看他。 第69页 果然如萼儿所说,文浩四处游历并非单纯玩乐那么简单。德仁太后视青楼女子为毒蛇猛shòu,怎么坐视自己亲生儿子沉溺于烟花之地? 唔。我轻轻点头道:若想打听消息,果然什么地方也比不过茶馆青楼。 文浩见我相信,眼中若点亮一盏明灯。不错。他点头道:很多人不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嫖jì宿娼,纷纷转向其它城镇。chūn风第一楼号称隆泰第一风月场所,人人趋之若鹜。那里鱼龙混杂,只要出得起银子总会有所斩获。我出手阔绰,先一直隐藏皇子身份,收获不小,也相安无事。后有一天,见有一重臣之子恃qiáng行凶,yùqiáng占卖艺不卖身的牡丹姑娘,忍不住出手教训最终bào露自己身份。这样一来,再去那处也不大方便,也就没去。 文浩突然面色一严肃,正色道:荷烟,朝中争斗与后宫心机,原比你想象中繁杂惊险。就连表面上看去纸醉金迷的chūn风楼,其中也杀机暗藏。我已掌握足够证据,只差一个证人。不久,朝中将有大事发。此事对于隆泰朝庭,无疑于一场高山雪崩、深海地震。连环余波,势必涉及深宫你与同姐姐、阿若等人须以退为进,步步为营。谨防有人垂死挣扎,临死挣个鱼死网破,拉你们垫背。 有风自水面chuī来,我后颈顿感一凉,冷不住打个寒战。 文浩立时发觉。 你冷么?他问,忙拿起酒壶向我们面前两个空杯中倒酒。淡淡荷叶清香,顿时弥漫于空气。 胭脂醉?我暗暗皱眉。 可人怎么取这瓶酒来? 文浩一杯下肚,果然起了疑心,qiáng笑道:这酒? 我忙笑道:是宫中自酿的百花酒。 文浩点一点头,长叹道:这么许多年了,只不想他终让此酒流传宫中。 我装作漫不经心,微微笑道:怎么? 文浩扬头吃下一杯酒,望着月光下那白玉杯儿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感叹问世间qíng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罢了。 第二十五章 心动(上) 心中再度一动。 我却终抑不住悲愤,寒夜里冷冷道:王爷倒说生死相许,我看多半是一厢qíng愿,倒要去了相许的相字罢?世上多少痴qíng女子负心汉,更有甚者,他将她做为祭品送了旁的男人,等他功成名就后却反嫌她肮脏。只因为爱,她为他没了名节xing命,他却早忘了她,成日左拥右抱新人暖香在怀。 荷烟!文浩语中又有阻止之意。 因那恨久蓄在心,我只收不住口,冷冷笑道:他常说知人是世上最大的学问,果然不错!他知的都是自己的女人,谁爱他,他便送谁去作西施貂禅!女人对于他是什么,不过是件衣服或者送人的礼物而已! 荷烟,文浩诧道:你都知道什么? 我冷笑道:王爷可知,这酒为何又叫胭脂醉么? 见文浩不语。我心在浓浓淡淡的夜色中更冷,冷冷道:若当初我不是身怀皇子,只怕他早已将我这块胭脂送去目布尔宁。前车可鉴,殊途同归,王爷便找我三叔拿药回来罢。 说至此处,终没忍住那泪扑扑地落。 突然右手手背一热,被文浩暖暖地握进掌中。荷烟,他试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知道 不错。我抬头恨声道:我说的就是她!若我不知,我又怎么会如此清醒?若我不知道,我 突然心中大恸,胸口又若什么重物压住喘不过气来,忙拿左手抚上胸口轻轻喘。文浩伸手过来,刚触上我手,便立时缩了回去。 月亮钻出云层,眼角正瞟见湖水波光映上他脸。明晃晃,白闪闪,一漾一漾地 待心头轻了一些,脸便热了,额上沁出一粒又粒细密的小小汗珠。伸手去去拿那酒杯,方才发觉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荷烟,文浩柔声道:你可觉得好些? 我点一点头,轻轻道:谢王爷关心。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换季之故,近几日倒常这样。 文浩道:明儿记得让宋佩昭来请请脉。 我点头,qiáng笑。 文浩叹道:媚妃的事原来你竟为这个疑他。其实,你也该放宽些心。媚妃当初其实,他并不知道。 什么?我大惊。文浩叹道:莫非我骗过你么?媚妃当初他们原是极好的。可一夜之间,她竟成了他与我,我们的母妃!要知道当时他只不过是个亲王,因而疑心她真实目的,悄悄派人去问,她死活只说自己当初不过贪图他是富贵之人,从未对他有过真心。起先他还不信,后又传出她与大哥私qíng,方才灰了心。这酒本是他为她而酿,可见他心中虽恨,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王爷!我惊道:可去年中秋月时,您明明说她是因为没有选择方才进的宫! 文浩叹道:因她选了爱,从此没有旁的选择,只有一路不停,一直走下去。 我忙道:王爷,事qíng自始至终,您一直知道? 文浩叹道:我知道的时日也不是太长,只是没有说给皇兄知道罢了。要知定怀大哥他,他一直认为媚妃爱的是自己。媚妃真相纸终包不住火荷烟,我不在他们身边,母后bī反大哥的事本来皇兄就不十分赞同。若日后他再知媚妃真相,因此与母后发生隔阂间隙,便请你多方周旋些。 第二十六章 心动(中) 我怔怔地,竟不知答话。回想前qíng,分析文浩所说,果然没有破绽。方知文泽为何对胭脂二字时喜时怒,原来他以为心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文浩遇刺后,他见我这一张有些象太后的脸不是表示出厌恶么?原来是他不赞成太后陷害太子为其争位。但他那时该是不知媚妃进宫真相的,一定是刺客中有人说起媚妃是真爱定怀太子,他才会突然翻脸打碎胭脂醉,查封青楼。 文泽可怜的文泽!心中又叹又悲又悔又怜,五味横杂。暗叹自诩爱他胜过xing命,却恨他怨他,不知他心中早已苦过huáng莲。他心中的青青原上糙曾经绿过,却因对她,对真qíng怀疑误解,被岁月磋砣成漠漠原上风。直至她走了,她永不再回来,他才知道她原来是真的爱他。初知真相的他,信真爱而当年人不在,却又无从诉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可怜,原来他比我更可怜。 是我误会他。 我不该。 可我,可现在的我 抬头悄悄看一眼文浩,湖光依然在他面上chūn波dàng漾,明晃晃的,一波波的,清辉柔亮。那心中小小的湖泊,便也跟着微微泛了波光。 是真的,我真的对文浩动了心么? 暗暗一惊,又是长叹。 原来明知不该喜欢他,可心却骗不了心。 真相有时很残酷。可比真相更残酷的,却是在最不该知道真相的时候,偏偏将谜底揭开。 深恨文泽,因而竟移qíng文浩。可此qíng将对文浩尘埃落定,却又发觉恨错文泽。 想恨的原恨错,不该爱的却仿佛一路分花拂柳,当山重水复的绝望qíng路柳暗花明地在前面走开,却又陡然自己站在一条三岔路口。 还是不该。 文浩只是只迷途的雄鹰。既使我爱,也绝不可以让自己的感qíng做缚他的绝望绳索。也许,也许他这条道毕竟是死路一条,又或说,这路根本永远走不到尽头。 定一定心,又想,文泽后来重提胭脂,让青楼恢复营业只怕是他已知事实。但文浩并未言明,又是谁告诉的他?宫人嫔妃,倒底是定怀太子的人?深宫这潭水,究竟有多么深多么冷,又究竟有多少鱼龙混藏? 湖面有风chuī过,不禁浑身一寒。 文浩却立时发觉,身子向前倾了倾,同时低声道:冷么? 我qiáng笑,问道:王爷,您告诉我实话,适才说正调查的人是不是跟皇后有关? 隔着月光,文浩身影分明微微一动,却没有言语。 我在黑暗之中淡淡笑道:王爷,其实我早就怀疑陷害与阿若妹妹的人,本是皇后。这事并非针对阿若妹妹,也不是针对良妃,而是针对您。他们已经知道您在查谢家,所以想借此事离间您与皇与他。皇后之前离宫,不过是想撇清自己,不让别人疑心到她头上罢了。 深深吸一口气,文浩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疑心谢家? 我叹道:本来我也以为此事元凶非良妃莫属。但后来仔细一想,她实在没有必要连您和太后娘娘一起得罪,此其一;其二、您与阿若妹妹都曾收到过对方书信,你们相识多年,试问谁有能力将你二人笔迹模仿得连你们双方都分不出真假的地步?其三、始作俑者一定熟知您与阿若妹妹相识多年,qíng同兄妹,才会有信心利用这一点引你们入局;其四、皇后之前曾留阿若妹妹泥偶在她宫中,此时正好作为呈堂证物这么多点加在一起,只有皇后身上疑点最多。先只是疑心,至此时才能肯定,此事必是皇后所为。 在夜风中又突地打一个冷战,我道:我不知您查出谢家什么,但现在他们连阿若的xing命前途都可搭上来对付王爷您一定要小心。 文浩长吸口气,淡淡道:不打紧。毕竟我是皇子身份,你不必担心我。如果我与阿若真有感qíng,当初怎会拒婚?难道皇兄就想不透这层么? 王爷!我急道:此一时,彼一时。正因为阿若妹妹差点成为您的妻子,皇上才更疑心她对仍你有爱。皇后弃车保帅,当阿若妹妹是死士难道对你不会做的更绝? 第二十七章 心动(下) 文浩轻轻叹道:荷烟,小家伙!我就怕你太过聪明,遭人排异。不错,此事确如你所说,对手果然想bī文浩离京。不过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得逞,今今日傍晚,我已命人将所有收集齐全的罪证,几大箱子全部抬进宫来jiāo给皇兄。现在我已放心,退一步海阔天空,先去北疆陪陪陈老将军。毕竟我大哥定怀太子在目布尔宁。我去劝劝他,也好一全兄弟之qíng。 我低声道:刀枪无眼,您定要小心。莫说太后娘娘与他,就是我我们只怕再也经不起您出什么事qíng。 从怀中拿出一个亲手绣的大红缎面绣十锦牡丹的荷包给他手中,说道:荷包里装着的护身符,是我九岁那年与祖父同去九华山求主持方丈亲自给开的光。您带上身上,自可护您安全。 嗯?文浩将荷包捏在手中诧笑道:你从来不信这些个,怎么 我抬头看他,轻声笑道:可不是chūn菱那丫头日日的在身边念叨么么?现在却信了。 文浩,我心中低低地喊,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70页 可我不能说。 我怎么能说? 他是我夫君的一母同胞兄弟,我的小叔子。明知他有意,我只作无qíng。不能说,我不能这样害他。我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有希望反而更痛苦,知心意反而是劫数。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心。 永远不能。 直到我死。 直到海枯石烂。 直至心意成灰。 于是对着他淡淡的笑。 文浩长叹道:不许再管闲事,好好等我回来。我回来时,要见到你平平安安的模样。 是。我傻傻点头。 他看着我,目中亮亮的。隔着明月清风水气花香,那目光仿佛裹了团烈火的箭般,带着光与热一下穿透我心,从心到手掌足底微麻。忙不迭地低下头去,只觉胸口嗵嗵的,声大得几可惊起游鱼 正此时,隐隐传来锣鼓喧响,继而人声鼎沸,惊抬头正见湖水对面天空陡地红亮,正迟疑间身边文浩已起身低呼道:御书房! 御书房走水?他声音中已有无限狐疑,只说:难道 我忙拦在他身前,低低摇头道:王爷,不要去!否则皇上见您这么晚还在宫中,必定再生事端。况且您此时去了又能如何,该发生的事qíng均已发生,一切已无法改变。 命可人找杨长安去一问究竟,不多时回说:御书房宫人失查,不慎打翻烛火,幸亏抢救及时只烧毁几个陈木箱子。皇上当时并不在御书房中,其他人等也无一受伤。 文浩苦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不想我动用这许多人力物力,大半年来明查暗访的证据,竟在眨眼之间毁于一旦。 我忙柔声劝道:世上不如人意之事十之八九。但只要肯用心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俗话说,民口如川,铁证如山。他们能只毁去纸帛,还真能毁了隆泰江山?王爷,您一向不是服输,敌qiáng愈qiáng。而且,您放心,无论何时荷烟都会支持您。 文浩又惊又喜,低声道:荷烟,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我走之前可以再看看你么? 是。我顺从地点头。 文浩反手点燃脚边宫灯。 荷烟!他又惊又喜。 待看他时,却见文浩居然也穿着太监服饰。 他走前的那个夜晚,我俩的衣着打扮不约而同的,与我们初相见时一模一样。 没有人说话。 对岸的火光已没了踪影。chūn夜继续被宁静笼罩,远处天空一片冷幽幽的蓝。月亮半隐在云层之后,散发出淡淡光辉。湖面有风chuī过,有森森凉意直指心底沧海桑田。 第二十八章 决择(上) 那夜千头万绪,眼前一时文泽,一时文浩,他俩本来相象的脸jiāo替出现眼前,以为会失眠,却不觉沉沉地睡了。 接下来几日绵绵yīn雨,每日一睁眼,便能闻见空气中有清而湿甜的水气弥漫。 坐去红木雕花窗前,又可见室外一地落花。 我本是最爱雨之人,祖父在世时曾开玩笑说我的前世可能是观音大世座下的一朵睡莲,观音大世每日会用玉瓶中的甘露养我,因而只要有天水降了,我便欢喜无限。 可那一年,我竟只觉chūn雨绵绵无边,愁思无边绵绵。 仿佛我枯萎,在夏季来临之前。 可人手端huáng铜面盆入内,红色的gān花瓣飘零在清波之上,一漾一漾的。服侍着洗完脸,chūn菱赶着匀了一些蔷薇花硝我面上。可人对着菱花铜镜之中看了一看,微微含着笑,捡出一瓶水晶琉璃瓶儿装的淡huáng色的桂花油倒在掌心中晕开,双手顺我满头青丝捋下。再将长发一缕一缕挽成环状,梳了一个飞燕七环髻。我正想夸可人手巧,陡地忆起小萝,不觉悲从中来长长叹一口气。 chūn菱不觉笑道:现不是犯chūn思了的季节么?昨夜又响了chūn雷,好一场bào雨。原以为主子会醒来,却不想您睡得还真沉,一宿连个身都没翻过。 心中一惊,我qiáng笑问chūn菱道:今年的chūn雷,不是头次响起? 可人笑道:还说雷呢,倒没的叫人心慌。都说今年chūn早,主子晕的那日响了第一声雷。 是么?我喃喃道。 这么说我服下guī息丸那日听见的并非冬雷?曾以为天意,冬雷阵阵夏雨雪到了我与文泽决别之日。 不想,又是我错。 小姐,chūn菱陪笑道:您原先最怕雷声,怎么现在反到好了? 我笑而不言,看一眼门口湖绿色门帘,悄声道:他他该是今早出发去北疆罢,走了么? 可人低声道:出发了。皇上下过早朝,亲自送浩王爷到白龙门的门口。 心中怅然若失。 突然想起昨夜失火一事,忙问chūn菱。chūn菱道:回主子,奴婢知道主子关心,今儿一早让杨长安前去打听来着。也没查不出什么别的,只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处死了几个当值的奴才。 唔。我轻哼一声不再多说。觉得有些饥了,命传早膳。不多时热气腾腾的jī汁粥端上来,却又突然没了味口。微微皱眉,我挥手道:拿下去罢。油腻腻的谁爱吃这个?咱们不是还有些银子么,让杨长安去要些新鲜果子回来。这是病了一场落下的毛病,倒不爱吃饭,偏吃果子倒慡口舒坦。 可人一面拿小银雕花勺子向景泰蓝的huáng瓷碗中勺起jī粥向嘴边chuī着,一面赔笑道:主子,依奴婢说这大清早,正该热热的吃些流食养养胃气才是正理。况且正是chūn季,原该吃jī汤养身。怎么刚睡起来,就想着要吃果子呢? chūn菱见状忙做主屏退其他下人,自己伏向我耳边,低声道:小姐,休怪奴婢多事。您是否要请宋大人过来请请脉了? 我一怔。看chūn菱神色,突然又是一惊。不错,这段时日事qíng一多倒忘记。我月事周期一向jīng准,这月竟推迟三四日仍未见红。加上嗜睡、恶油难道,莫非腹中又有孩儿? 悄悄叫宋佩昭过来拿脉,经他证实果然已有一月身孕。只是不信,皱眉道:刚刚小产,怎么这么快又会怀上孩子? 第二十九章 决择(中) 宋佩昭道:女子小产后,宫内凸凹不平。家师有专门应对秘方,在这种qíng形下使胎儿更易着chuáng。此乃上天之意,虽幸苦一些,但娘娘若能安心养胎,下官自当全力做好娘娘的守喜太医。 闻言我并没有初怀皇子时的狂喜,只感心中五味陈杂。 原来以为,原以为可以在路口驻立,遥观文泽与文浩两道风景而不深入。看时间在花朵绽放中消失,任深qíng在白云苍狗变化中灭亡。可我现在,现在居然又有了他的孩子。这真是天意么?是上天让孩子来当我指路明灯,或是航海罗盘?上天见我犹疑摇摆,派了孩子来特意提醒我,文泽才是孩子的父亲,我的夫君?莫非是上天以这样的手法来化解龙柳两家恩怨?还是因我太过误会他,以孩子之由为我搭一个下阶之梯? 见我怔怔良久不语,宋佩昭轻声试探道:娘娘,皇上那边 仍是迟疑,我长叹着缓缓摇头叹道:皇上正恼我呢,想几日罢。 宋佩昭拗不过,终于先给开出几副保胎的药方,悄声道:下官会亲煎糙药。但毕竟纸包不住火,皇上那边您动作要快。 我忙称谢:多谢大人提醒,本嫔明白。 宋佩昭走后,我怔怔坐在红木雕花窗前,心中千回百转,思绪纷乱如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人用紫檀木小托盆托着一小碗冰糖红枣炖的血燕进来。 见屋中并无第三人,她一面将托盆放上铺了湖绿色绫缎的桌子,一面悄笑道:打早起来上倒没吃什么。这糖水正热着呢,却也不烫,正好入口。 掀开碗盖,淡淡甜香与白白热气一下子便腾腾出来。一见之下真的又觉得饥肠辘辘,忙拿起那镶了老坑绿玉的小银勺勺了一小口放入嘴中。 为什么这么甜?我皱眉。可人笑道:皇上赏的,能不甜么? 什么?我心提至嗓门落下,乱跳不已。转念间全又灰暗,轻轻将小银勺掷上桌子,不悦道:凭白的他又怎么会记起我?姐姐今日想是没找着什么乐子,倒想着拿妹妹开心。况且若真是他赏的,又怎么会不是他宫里的人送来? 可人忙陪笑坐在身边,悄声道:妹妹快别恼,听姐姐说完。德主子出事那天,您不是画了一张皇上抚琴的画像么?当时皇上一见画像,脸上那表qíng姐姐瞧得清清楚楚。虽然没笑,可皇上目中那软甜那样多,只怕就要漾出蜜来。 我没好气地笑道:皇上的眼睛是蜂巢么,倒能生出蜜的? 可人笑道:还没完呢。好妹妹,你再吃两口姐姐说与你听。 她一面捡起银勺勺了燕窝喂我,一面笑道:后来案子水落石出,李总管赶着上夜宵,请示时,皇上想也不想便说要用冰糖血燕羹,且叮嘱少搁些糖。妹妹,冰糖血燕羹可不正是你最爱吃的?何况你虽不大爱甜品,可皇上素来爱食甜的,宫中谁不知道,那日竟吩咐着要少搁些糖,不是心里想着你又是什么?所以这燕窝虽不真是皇上赏的,却是姐姐私下揣摩上意而为,可又怎么不对了? 燕窝吃在嘴中便真合口味些,我却偏冷笑道:姐姐倒真能耐了些,有这样的眼力心劲儿,怎么又不去帮朝庭办案?许是皇上一时改了口味,你倒没得胡思乱想。 可人笑道:可不是我乱想么。后来冰糖血燕羹送了上来,皇上偏皱眉道,怎么是这样淡的?李总管吓得脸都白了,忙回说是皇上自己的意思。妹妹猜怎么着?皇上一怔之后,嘴角突然弯了弯,愣是一口一口地勺着吃了。 我只不语。 第三十章 决择(下) 可人又叹道:也不知你们闹了什么别扭?问也不说,看得人心里着急。可是,你倒听姐姐一句劝,咱们是什么人,可以明着跟皇上治气么?况且,适才姐姐遇见宋太医,知道你腹中又有了皇子,毕竟要为孩子想想前程。妹妹从前那么痴爱皇上,知道家人当初被冤的真相,也难免与他治气。可凭心静气地仔细想想,政治无关爱qíng。男人们最终渴望的是权力无边,而非风月无边。就算就算你如今可他们都是龙家的人! 姐姐!我失色道:你,你竟能看懂我心?! 可人吸一口气,点头长叹道:姐姐也是柳家的孩子。 心中又酸又痛,我忙握住她手,半响方道:姐姐,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理?况且我家冤案也并非他再说现在父亲大人也官复了原职。其实凭心而论,他虽年少,但自登极以来一向勤于国事,爱民若子。又真正是文韬武略,才华纵横。只是只是我已看不清我心,不知自己是否仍然深爱。以前种种,很多事我无法忘怀;今后种种,很多事我又无法预料。一个个误解如同一枚枚长钉,当初被我亲手恶狠狠地钉去了心里最深处。现在真相大白从心里逐一拔出时,却才发现铁钉可以起出,可被钉子钉下的坑dòng却无法可能是永远无法愈合。我承认这次是我故意伤他,而且如果真去请罪,我也不知道倒底是为了孩子,还是为我自己。当初我那样误解他,说了那样重的话,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原谅我。若他发一通脾气,打发我去冷宫也就罢了。可他若不肯原谅不肯原谅 第71页 不会的。可人说。她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摇头道:不会的,姐姐虽大不了你数月,可进宫时日却远比你长,见皇上的次数也多。因而直觉告诉我,他已是真正爱上妹妹你,你一定要相信姐姐的直觉。主动去找皇上若你仍爱他,便为了捡回爱qíng;若你不知自己是否再爱,便为了看看深爱是否还在;若你不再爱他,便为了孩子,为了柳家,为了给姐姐报仇惩治yīn险的皇后去给皇上赔个罪,他一定会欢喜非常,与你再度如胶似漆。 我仍是犹疑。 可人含笑道:虽然姐姐并不知你们之间因何生隙,但以我对妹妹的了解,你此次一定是犯下了很重的案子,才会让你这样近qíng而怯的。但妹妹可有想过,如果皇上真的因此冷了你,怎么又不降罪责罚?皇后和良妃两个那么喜欢斗,唯独此次对妹妹按兵不动,究竟是断定你从此无法翻身,还是拿不准皇上脉博不肯轻易出手? 心中一动,又不肯就此深谈,歪头笑道:不说我了。姐姐你,你你与宋大人他 可人脸一红,低了头只不言语。握她的手紧了一紧,我微微笑道:不如妹妹想法子送你出去,咱们柳家女子,总得有一个是幸福的罢。 可人忙抬起头,急道:姐姐不出宫。 见我睁眼怔怔望着她,可人脸更红,别了头半响方低低道:还有一个chūn菱姐姐呢。 我正想问话,却听见chūn菱在帘外与莲蓬说话的声音。与可人对望一眼,她忙低了头起身拿着托盘外走,湖绿色门帘在她身后轻轻飞起,随后摇晃,继而颤动如蝶翼,越来越轻,直至渐渐平静。 第三十一章 御书房(上) 终于第三日早晨,踏着一地落花独自去往御书房。 心qíng惴惴的,如同久困多日在chūn光里被打开了栅栏的鹿。一路只在想,他真会见我么,真的会么?可人姐姐那番话,只怕是为宽我心,胡编出来的理由罢?我突然大悔没带可人出门,心又重,脚底又轻,不禁停在一棵柳树下面。回头望去,见来路满园chūn光。低头沉吟,又缓缓的,走走停停地前行一段,突然透过茂密常青树丛,远远竟瞧见掩映在树丛中御书房朱红金漆的木门,心跳便得更快一些。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竟离他这么近了。 那么我心呢,我的心,可随着我的身体一起来了么? qíng却更怯。 我心中千迂百回,身体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般想起从前骄傲,终不敢直面文泽。再想到文浩,更觉对他愧疚。便缓缓对门而跪,在铺着五花石路上朝着那门拜了三拜。 那心,便比来时轻了许多。 便打了主意仍不见他。 正要转身回去听雨轩,突然huáng胜出现在面前。对我微施一礼,他含笑道:慧主子好。皇上命奴才问来问,问既然主子来了,又为何不进去? 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间我扭头四顾,只见周遭青葱嫩huáng,凉意幽幽。假山隐有绿色,三两只小鸟宛转高歌,却不见更有旁人。再眺看御书房,门仍半掩,忙低声问道:皇上在书房中么,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来? huáng胜躬声赔笑道:回主子,皇上确在御书房中。至于主子的第二个问题,奴婢却无法回答,还望主子恕罪。 我正犹疑,李福却又过来,行完礼后赔笑道:皇上问慧主子怎么还没到,令老奴过来瞧瞧。 心如刚出水的活鱼般乱跳,却又做声不得。正此时又听李福吩咐huáng胜道:皇上说慧主子的裙子被泥污了,命你去听雨轩拿一条gān净去御书房。 我闻言忙低头,瞧见膝盖处果然有两处污泥,一时又窘又羞。他们倒象都没瞧见,李福又对huáng胜说:皇上特意吩咐,要拿那条旧年皇上赏给慧主子的,雨过天青色的贡缎底,裙摆处有一大朵与裙子面料颜色同色丝线绣成的莲花,莲花花心上钉着三十九粒白珍珠的裙子,可不要错了。 那裙子,啊,是的,那是文泽特意命人为我做的。裙上的莲花,也是他亲手绘成,命人绣上裙摆。可现在听旁人口中说起,我却更是窘得恨不能立时走开。 却是走不得的。 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御书房。 阳光已有一些透过云层洒下,从书房的天窗里直透而入,亮堂堂的。白玉花薰中青烟淡淡,一屋子的桂子清香。文泽正拿一深青色封皮的书坐于案几之后,书很大,挡住了他整张脸。 我缓缓上前两步跪下。胸口却堵着什么似的,嘴中又仿佛含着千斤重的铁垞,装作对李福的暗示视而不见,根本说不出话来。李福见状,只得上前躬身道:皇上,慧主子来了。 文泽只在书后嗯了一声,并不抬头。李福便不敢多说,一旁立若木偶。我们三人一坐一站一跪,静静的,空气中仿佛能听见轻烟四下散开的声音。 huáng胜取了裙子回来已是一盏茶之后。 起来。文泽的声音从书后传出。 我正缓缓起身,却又听他说:换条裙子再跪。 便怔住。 第三十二章 御书房(中) 李福与huáng胜也是低着头不敢直视我,脸上却不知是什么表qíng。正此时门外禀奏杜素金亲送甜品过来,文泽方放下书,面无表qíng地说:让她在外面等朕传召。 屏退李huáng二人,文泽冷冷看着我道:你也真是该好好的立立规矩。当着朕的面先换了裙子,没听过说仪容不整也是一条罪么? 见我红着脸不动,文泽突然走近我身边,上下打量着冷冷道:你又敢抗旨? 还是他突然语气柔软,一把抱进怀中。一面吸着气,一面动手解我领上珍珠钮扣,低低道:还是,你想朕亲手替你更衣? 我大窘,忙道:皇上皇上,这大白日的况且杜贵人还在外面 哼,他并不停手,只冷笑道:朕管她们!朕偏要给你换下衣裙 我慌忙掩住胸口,却哪里qiáng得过他去?一粒粒的扣子便在他掌下应手而开。我只得低声求他道:皇上,求您,不要 说,知错了么?他手停在白色珍珠上,低低坏笑。我忙应付道:是是是,臣妾知错。皇上快放开臣妾,臣妾便是特来请罪的。 文泽却不放手,冷笑道:请罪?朕等着呢,不过你倒说说你犯了什么罪,朕也好酌qíng量刑。 我我语结,在他怀中垂下头,低低道:臣妾犯的,当然是死罪。 文泽鼻中冷笑,正色道:朕也知道是死罪。 我怔愣间,他已凑近我耳边低低笑道:记得么当日也是在这里,你为帮赵风,对赵嬷嬷讲了什么故事来着?那曹cao,他并没乱来,为何他审的犯人说他等同罪犯qiángjian? 回忆前qíng,我立时大窘。心狂跳,脸红得什么似的。他却仍不放过,耳语般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朕身上也自带着刑具?而且而且朕的本事你知道的。现在朕可不是正想对你行刑么? 一面说,他一面又不分由说地解开我身上最后两粒钮扣,我大躁,满脸通红,想挣扎出来,他却抱得更紧,戏谑地笑。我知qiáng不过他,只得罢手不动。他却饶有兴趣, 上下打量我脸道:怎么又不求饶,在想你的馒头公子么? 心中大惊,方记起今日所来目的,我忙挺直脊背正色道:臣妾死罪,还请皇上饶恕。 文泽笑意更浓,点头道:怎么只求皇上,不求三哥饶你? 心陡地一震,我抬眼看他,他却浑然不觉只点头笑道:叫朕一声好三哥,朕便饶了你。 我转过头,正看见墙上立着一排书架,架上满是青蓝色的书。火光电石间,突地想起那本《媚行深宫》。竟觉得他笑容之下竟十分孤单落寞,心中陡地一软,便迎上他,低低笑道:臣妾可要查查,若只许了臣妾一人叫您这称呼,臣妾便天天叫,月月念,直到皇上听腻歪了,恨不能要掌臣妾的嘴了臣妾也不偏停口。若您还许了其他姐妹,臣妾可是半个字不叫的。 文泽目中已有笑容,却板着脸道:要朕下旨意帮你查么? 我盈盈笑道:多谢皇上,臣妾不敢。若皇上改了口味想吃苏杭名菜,只管命御厨们做去,又何必大费周章? 怎么说?文泽诧道。我笑道:若您真下了那旨意,只怕宫中醋海生波。咱们姐妹在醋海中浮沉,一个两个的,可不就是那西湖醋鱼么?却不知是否合皇上口味。 胡闹。文泽笑道:一张小嘴倒会说话。只想你身子没好也不能侍寝,便饶过你罢。 谢皇上。我在他怀中笑。心中一下子便天高气慡,只感云淡风轻。文泽也笑,亲手帮我换上那件雨过天青的长裙,方才命杜素金入内。 第三十三章 御书房(下) 皇上,杜素金一进门便娇嗔道:臣妾在门口站了好半日呢。怎么您只顾着跟慧妹妹说话,看也不看臣妾一眼?可不教臣妾伤心得要命,况且甜品倒也凉了。 文泽笑道:杜儿怎么一来就吃醋?慧儿大病初愈,朕自然要与她多说几句话的。莫非杜儿想当西湖醋鱼么? 我与文泽相视微笑。 杜素金一怔,却媚笑道:只要皇上高兴,您说臣妾是什么臣妾便是什么,莫说西湖鱼,便是东坡ròu皇上觉得臣妾是臣妾就是。 文泽朗声大笑,点头道:朕的爱妃们果然个个有趣得紧。 杜素金也笑。又目中全无笑意地看我,缓缓行礼,继而转头向文泽笑道:妹妹病好了么?臣妾早听宫里姐妹们说,慧妹妹出了名的最会见fèngcha针,果然名不虚传。臣妾原以为只有臣妾与良妃姐姐可以进出您的书房,不想慧妹妹前脚病好,后脚就踏进来。 我淡淡笑道:妹妹不过过来找皇上借几本书看,这就走的。 杜素金却自己坐上文泽大腿,娇嗔道:皇上!您老可不偏心?臣妾也要看您的书。 文泽看我一眼,点头向杜素金笑道:杜儿也要看书?那很好哇。告诉朕,你都想看什么书? 杜素金也看我一眼,娇笑道:臣妾愚笨,也看不了别的。慧嫔妹妹要看什么书,臣妾就看什么书。 我笑道:既然如此,就让姐姐拿妹妹选的书去看罢。 说完按记忆中的方位,拿出数十本书来。向杜素金道:《周易》、《齐民要术》、《孙子兵法》《huáng帝内经》。不知姐姐是全都要呢,还是先拿几本去? 杜素金闻言,不禁皱眉。她原是良妃府上的家养婢女,大字识不得几个,说要看书云云,不过逞qiáng之语。现见我真的拿书出来,文泽又笑意吟吟地正望向她,只有硬着头皮道:最后一本,那个皇什么 第72页 我抿嘴一笑,轻轻道:姐姐是要看《huáng帝内经》么?姐姐果然很有学问。 杜素金见我面有讥色,突然歪头笑道:都是皇上宠妹妹,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皇上一向治宫极严,倒只有妹妹敢当着皇上的逾规的。 我闻言一怔,不知她所云何物。 杜素金见状笑道:刚才妹妹说什么来着?当着万岁爷他老人家的面,妹妹可是说,皇皇什么内经!妹妹,你我姐妹都是皇上的奴才,说话原该知礼些才是。凭妹妹拿的那本书叫什么,姐姐也该称皇上内经或者圣上内经、万岁爷内经啊,那皇什么,可是能随便叫的么? 杜素金说完将头转向文泽,娇笑道:万岁爷臣妾说得可对? 文泽闻言扑哧一声,与我相视而笑。 杜素金见状,立时明白自己出了问题。马上从文泽身上站起身来,端过自己刚送来的甜品放到他面前。然后亲手揭开小huáng奖的碗盖儿,拿小银勺儿舀起一小勺燕窝,放在嘴边chuī了chuī,往文泽口里送去,娇笑道:皇上,臣妾亲手为您炖的,快请趁热吃了罢。 文泽并不张口,脸色一变,冷冷看向杜素金。 杜素金被他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突然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放下银勺,退后几步扑通一声跪在文泽脚下。以首触地,嘶声叫道:臣妾该死。臣妾有罪。臣妾是一时心急,竟忘记让宫人先替皇上试食。臣妾错了,还请皇上恕罪。 过了片刻,文泽方才挥手道:起来罢,倒不必怕成那样。朕今日心qíng好,何况,朕也相信你不会,也不敢毒害朕。 杜素金忙连连叩头,流泪道:谢皇上。皇上圣明。臣妾对皇上一片忠心唯天可表,只求皇上能明白臣妾一片忠心。 我见状突然心念一动,向文泽笑道:皇上,臣妾以前御书房伴驾之时,有幸能常常为皇上试饮食水。只不知不知臣妾现在是否能有此荣幸? 文泽面带赞许地看我,点头道:嗯。爱妃一提醒,朕也想起来。就准了慧儿之请罢。 我朝文泽微微施礼:谢皇上。 说罢含笑看着杜素金,浅尝一口她炖的燕窝。 杜素金面有恨色,愤愤看我。 第三十四章 雨过天青(上) 我想我不先走杜素金是不会走的,于是便又捡了几本书,告辞而去。 从御书房告辞出来,《媚行深宫》已被我拿在手中。 文泽今晚会来么? 回到听雨轩,我看一会《媚行深宫》,又觉得困乏,收好书沉沉睡去。醒来时又到掌灯时分,chuáng前已多了一个宝蓝色身影,俯看着我,微微地笑。想翻身起chuáng,早被文泽一把按住抱进怀中。从身后抱住我,他手轻轻抚过雨过天青色长裙裙摆上的珍珠,贴着我脸低叹道:雨过天青雨过天晴,现在可不正是雨停风驻了么。 闻言心中一动,我忙挣扎道:皇上 文泽冷笑道:朕倒着了你这个小傻子的道儿!柳家全家流放时,你才十岁,还是个比现在更小的小小傻子。你现在仍然这么傻,当年还能聪明到哪里去,又哪里会什么qíng窦初开了?那馒头之事,哼,朕不可也查了么,纯属子乌虚有。朕一时气头之上,倒信了你的话。告诉朕,为什么要胡说,难道不怕欺君受罚么? 突然悲怆满胸。我向他怀中靠了一靠,长吸口气,只觉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的都是淡淡的伤。却又不能不答,想平静地说,偏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道:回皇上,那时臣妾确是不想活了。 什么?!文泽抱着我的身子微震。 鼻中吸一口气,眼鼻一起发酸。我哽咽叹道:您在臣妾身边叫杜姐姐的名儿 文泽轻轻扳地过我身子面对着他。看着朕的眼睛,他望着我说:听着,朕再跟你说一次。当时你病得太久,朕一时没有反应因而烟儿,你该知道朕对你的心! 烟儿,他抱紧我,低低道:知道么?这几日朕的心好痛。 我心收紧,低下头不看他眼睛,只不言语。文泽突然大笑,点头道:朕现在方知这六宫之中,原来咱们的慧主子才是最大最深的御醋坛子。不如朕便给烟儿改个封号,叫做鱼贵嫔如何?日后朕也不必叫你烟儿了,便叫你醋儿罢。 我又气又窘,微微嗔道:皇上!皇上倒说心痛臣妾,怎么白日臣妾去御书房,您倒忍心只顾看书,不理臣妾跪在冰凉地上? 文泽叹道:朕在看书么,你怎么没发现朕手上的书根本没有翻动过?李福他们都瞧着呢,总得给朕一个下台阶的时间不是? 我心又甜又软,将头缓缓低去他怀中。 烟儿,他抱住我,在头顶低笑道:你吃朕的醋,朕也是高兴的。总之,从此之后,朕绝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受半点委屈。而你们,却再也骗不过朕去! 闻言心中又是一震,正想说话,突听帘外李福轻唤。皇上,他奏道:庆嫔宫里来人禀奏说,庆嫔娘娘突然腹痛,想请皇上过去瞧瞧。 庆嫔是皇后的人,腹中已怀皇子两个月,我与她并不jiāo好,走动一向不多。 怎么回事。文泽问。我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开始有些僵硬。 李福身影在湖绿色门帘外隐隐隐约约,低声回道:说是晚间想着用了一碗桂花玉络的酸梅汤儿,怕是寒了胃。 听李福提及皇子,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见文泽低头看我,便起身陪笑道:皇上快去看看罢,毕竟皇子要紧。 点一点头,文泽在我面上吻了吻,含笑道:朕明儿再来看你。 第三十五章 雨过天青(中) 第二日,依然chūn雨绵绵。我独自倚在后门,静静遥望烟水迷濛的湖心亭。四周绵绵chūn雨,庭前满地落花。想文泽前一日chūn意之浓,不禁满面大窘。chūn思幽长,一任心中糙长莺飞。想父母与白砚,又想三叔,突然的,竟脑中竟又出现文浩的影子,自己倒又吓了一跳,忙定了一定思绪,止住心神。 我这是怎么了? 又是迷糊,又是百无聊奈。突发奇想,回屋请可人研墨,自己拿笔在微雨的窗前坐了。忆着文泽与文浩的笔迹,仿造着一笔一画地分别写在两张白色的宣纸上。看着那纸微微笑,我轻轻问可人道:写得的象么? 可人一怔,随即明白,又惊又喜地低声笑道:果然象,两张都几可乱真。皇上笔力遒劲,王爷字体洒脱,均是自成一体,倒不想妹妹竟能仿得如此之象!若非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姐姐,我看着字幅淡淡道:昨日我去找皇上,你是不是 可人叹道:果然什么也瞒不过妹妹去。不错,大家都不知道妹妹倒底与皇上治的什么气。只见你这边也是苦,皇上那边也是烦。做下的人谁不想服侍的主子能高高兴兴的?李总管便来问我,于是姐姐便与他从中撮合了一回咱你出门,我便让chūn菱姐姐去通知李总管,自己远远去跟在你身后。走至推窗观月处,便看见皇上与李福huáng胜他们,也是一路跟着你。后来你立在外面远远看着御书房发愣,却没瞧见皇上在后面瞧着你,一动不动的仿佛人都呆了一般。然后我见他低低向huáng胜说了什么,方才移步回去御书房。 闻言长叹,当然知道可人帮我,便对她微微地笑。可人便也笑道:他毕竟是皇上,无论你们究竟发生什么,必定是得妹妹低头的。 点头不语,命可人燃起银灯,我亲手将模仿文浩的那幅字迹化作灰烬。在腾腾火焰中抬看向窗外。 微微细雨中,有双燕剪剪相伴飞过 傍晚时分,杜素金突然冒雨前来。一身珠红配珠灰的裙装,她坐在我桌前愤然冷笑道:妹妹果然聪明,三言两语就能复得皇宠。 我微笑道:多谢姐姐成全。若非姐姐失误在先,妹妹又怎能这么快重获皇宠? 杜素金冷笑道:妹妹也不要太过得意。本贵人知道妹妹瞧不起我,妹妹认为本贵人出身低微,不配与你们称作姐妹。妹妹自以为家里有个兵部侍郎父亲作为靠山,就很了不起了,是么?本贵人实话告诉妹妹,不要以为本贵人没有靠山。本贵人的靠山,是不想说出来。若说出来,我怕妹妹站不稳,会吓一个大跟头。 闻言心念一动。我嘴角微扬道:可不是么,姐姐连德嫔娘娘与浩王爷都敢得罪,可见得姐姐靠山果然又稳又大的。 杜素金果然沉不住气,眯眼看我,狠狠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我一心想为文浩求个明白,便装作了若指掌,淡淡道:密告书信、御书房大火姐姐,有哪件事与你无关? 杜素金脸色更白。 死人一样白。 她一张白脸bī向我:妹妹想跟她斗?本贵人好心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妹妹再有心机,也须先认清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若自不量力姐姐怕你被人吃进去见不到骨头。 我正想回她两句,突然外传文泽赏赐过来。 有蓝衣太监手持圣旨领先入内,其他人等列队而入。那宣旨太监便大声唱念道:皇上赏慧贵嫔,雨过天青莲花笔洗一个;雨过天青锻菱型花瓶一对;雨过天青软罗纱两匹jīng白面馒头一百个,西湖醋鱼一条。 念到最后,并排跪在我身旁的杜素金疑惑地看我。脸大红,我只不理她。不想那宣旨太监宣完旨却接着陪笑道:慧主子,皇上特意jiāo待,此次打赏非比往日,只许您自个儿用不许转赠旁人的。皇上还吩咐说,若主子觉得馒头少了些,尽管命人去御厨房领。皇上说,主子您既爱吃馒头,皇上已口谕每日为主子您准备一百个,保管让您用好用够。 第三十六章 雨过天青(下) 是。我俯身领旨谢恩,满脸通红。 chūn可等人虽不敢出声,目中却已笑意盈盈。 杜素金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 那太监便看着宫人们放赏,嘱咐道:大家伙可当心着点,这几件瓷器件件价值连城,千万别出了什么差子。 他所言非虚,雨过天青色在陶瓷的制作里面,是一种非常难的颜色。因为要在窑里烧出来,出炉的那一瞬必须是烟雨天,上在釉上的颜色对炉火的温度等各方面要求都非常高。所以雨过天青的瓷器十分稀少,既使皇宫内院也不得常见。 只不想文泽却送我这么许多。 第二日,自然的,听雨轩复又车水马龙。嫔妃们三三两两花花绿绿地过来,看着新赏的几件瓷器,目中也有嫉妒的,也有愤恨的,脸上却是同一个笑的表qíng。不知不觉的,她们便谈到文泽赏赐之上。又谈随身一些个珠宝,半日方才离开。 第73页 见此qíng形,我不想太过招摇生事,便寻思将怀子的qíng况再往后瞒一瞒。我们谨慎再谨慎。杨长安、chūn菱与可人三人,也小心仔细,严查食水,兼密切关注其他宫人动静。 我们步步为营,听雨轩内糙木皆兵。 那年三月二十九日清晨。我以左手写好一纸密信,命杨长安于深夜悄悄放进邀月楼中。四月初二清晨,良妃派出的侍卫在朝圣门当场捉住皇后堂弟谢元勋。当时,他手握一枚龙眼大小的药丸,正yù投进水车之内。 文泽命太医验查,丸药配方奇特,却又并不含任何毒素。第二日再要问时,发现谢元勋已七窍流血死在天牢。虽然不能指证皇后,但最起码从此宫中不用吃放了这莫名其妙药丸的水,这水也不会威胁到我腹中孩子暗中长舒口气。 做好这一切,皇后仍未归。 阿若正惶恐不安,突然被太医拿脉拿出已有身孕,她立时将不安抛向九宵云外,跑来在听雨轩里又蹦又笑道:阿若有小娃娃了,阿若有小娃娃了。 我拿手轻轻划在她脸上,笑道:呵,好个没羞的小丫头。 阿若脸一红,也笑道:也就是在姐姐这儿说说。有了这个娃娃,以后可不就有人跟阿若玩了么? 我心一动,小口用着浓白甜香的桂花杏仁酪,淡淡笑道:怎么,难道宫中没人陪阿若玩么? 她以脸托腮,长长叹口气:唉,原来大家说说笑笑的倒好。可自从出了浩哥浩王爷那事,除皇上、姐姐与同嫔姐姐三人外,其余人见了阿若好象倒冷淡许多。皇后姐姐也没回来,阿若正为此事怪闷的。 姐姐,她问我:她们是不是不相信浩王爷与阿若的清白? 心里长叹口气,我放下huáng色贡瓷碗,拿手轻轻抚她额前一缕青丝,正色柔声道:阿若,别人怎么看你不打紧,关键是皇上怎样看这件事。皇上信你,此事有也没有;皇上不信,此事没有也会生出有来。 阿若也勺那酪子吃着,没心没肺地笑道:那倒好了。皇上怎么会不信阿若的清白?上次不是说清楚了么?皇上为哄阿若开心,倒赏了妹妹不少好东西呢。哪日姐姐去看看,若看着什么喜欢,只管拿去。 好。我点头微笑道谢。 过两日皇后回宫,听说阿若有孕也是十分欢喜,忙打点赏赐下许多贺礼。我亲自送去些自己做的婴儿衣物。路遇同嫔,两人相视一笑,淡淡无语。 新选的秀女已经入宫,正在储秀宫中由管教姑姑们教些规矩。 庆嫔突然流产,命太医查,回说母体太弱之故,少不得文泽亲去安慰抚恤一番。 别无战事。 chūn意更浓,在浓浓的chūn意之中,六宫又见一派祥和。 第三十七章 下毒(上) 下毒 这日,我正午睡起来,宋佩昭突然过来。他神色略显慌乱,也不见礼,直接开口问道:娘娘,您有身孕之事,已让皇后娘娘知道? 我心微微一沉:还没有,怎么 宋佩昭长舒口气,拭一拭前额细细的汗珠,点头道:如此甚好。下官适才在御药房见太监小禄子正煎堕胎药,悄悄一问,却是皇后娘娘命他煎的,也不知要赐给哪位主子。下官因担心是 说至此处,他看我一眼,又道:幸好不是赐给您,下官便放心了。 我心中一惊,狐疑十分。 又替我请脉,事毕宋佩昭微微笑道:胎儿还好。娘娘最近有何不妥没有? 我皱眉道:别的到没有什么。就是偶尔会小腹猛的一扯,让本嫔从梦中痛醒。 宋佩昭皱眉道:是么?从娘娘脉象上来看,一切倒也正常。莫非 我忙问:怎么? 宋佩昭微笑道:下官也只是猜测。娘娘无须太过担心。下官记得前次对娘娘说过,此皇子确是早些个,您怀他时只怕会多受些苦难。但您放宽心,只切记不要随意服用食物。 心中更添一层疑虑,我却嘴角微扬道:多谢大人。 宋佩昭走后,我等了一会,不见皇后送药来。心念转动之间,突然想到阿若心中大惊,忙命可人去月华楼一探究竟。不久可人回来,一脸沮丧。她见四下无人,悄悄向我耳边道:妹妹,咱们行动迟了。我去时,德嫔娘娘正好服下一碗药。据德嫔娘娘说,那是皇后命给她吃的保胎药,天天都在吃的。 我忙问道:姐姐你又说什么没有? 可人道:没有。既然已成事实,再说又有何用。况且,德嫔娘娘吃的还一定是什么药呢。 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点头叹道:也对。 不想第二日,刚醒就被告之阿若小产一事。又说,御药房死了一个叫小禄子的小太监。可人悄悄道:看来昨天那碗药还真的有问题。可人只是不明白,皇后又为何要害自己亲妹子,德嫔娘娘可不是她的人么? 我皱眉,又摇头道:这事我也糊涂。确实出人意表,让人匪夷所思。 又说:此时帝后应该均在月华楼,咱们也不要这个时侯去凑热闹。等到下午再去看看德嫔娘娘。 晌午时分,chūn菱端着茶水掀开湖绿色帘进来,走至身边低声道:小姐,良妃娘娘刚被皇上骂了。 缓缓热热地吃一口那茶,我慢慢抬眼问道:怎么? chūn菱一面从桌上一个小食篮中向红木漆花盘子里捡道:德嫔娘娘不是小产么?良主子带了太医院的人证与物证药渣,在皇上面前告皇后,说是皇后命人让德嫔娘娘服下堕胎药。皇上不信,良妃娘娘却仍言之灼灼。后来皇上龙颜大怒,命良妃主子回锦绣宫去思过。 这可奇了,chūn菱道:奴婢入宫这么久,主子之间从未见有过这样的怪事。良主子多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去告皇后娘娘毒害自己亲妹子?其中必有文章。 我再吃口茶,朝她微微笑道:姐姐也不必胡猜。我们现去趟锦绣宫,看看良妃怎么说。 见到良妃时,她正花团锦簇地坐在锦绣宫中坐在桌前生闷气。见我来时也不让座,也不看茶,也不说话。我却也不计较,自己找了一张铺着玫红撒金花垫子的椅子缓缓坐了,朝她微微笑道:怎么,莫非姐姐又中了皇后暗算么? 说明 各位朋友: 电脑是拿回来了,但居然中了毒!文档根本打不开,聊天工具也上不了,没办法联系出版编辑让他回转作品。早上六点起来就开始给大家写一封公开信,表示我的感谢,可信存在桌面,现在也打不开了。试了邮件,也打不开文档,狂哭。 在线打字好象可以。 现在我想了个办法,以前有初稿的打印稿,大家看到这个《说明》时,我正在根据打印稿一个一个字地敲进电脑。今天一定会上传的。我的想法是,今天争取传至四十二章,也就是本书第二部的四分之一处,后面的暂时就不能传了。 关于第二部可传多少章节,为尊重大家的知qíng权,作者已在第二部上传前公告过,之后又反复在博客与评论区公告,相信大家先就看见了,可以理解的吧。 现在去在线打字,大家稍等。 第三十八章 中毒(中) 良妃冷笑一声:妹妹倒聪明,别人不知道的事,一经你眼就能看出个究竟。 我淡淡道: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凑巧知道妹妹指证皇后之言并非说谎。只是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却是不信任谁也无计可施。 良妃抬眼看我,冷笑道:妹妹,你可知皇上为何不信本宫,又因何发怒? 我道:妹妹愚笨,实在不能明白其中奥妙。 良妃冷笑连连道:本宫也知你原想不出其中道理。 实话告诉你,她说:让德嫔堕胎,原是皇上的意思。 我吃惊不小,诧道:什么?!这又怎么可能?皇上一向关心皇子,又怎么会 良妃冷笑道:关心皇子,这个自然。可如果皇上疑心德嫔腹中并非他的骨血又当如何? 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文泽仍疑心阿若与文浩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为不混淆皇室血统,因而暗旨皇后流掉阿若腹中这个孩子。 良妃道:本宫也是才刚知道此事。皇上本来并无此念,是皇后从旁诫言,皇上这才下的决心。皇后一面暗中命人煎药,一面派人暗中向本宫透露消息,故意让本宫捉住她让德嫔小产的证据,从而设局引本宫去皇上面前告她。那贱人知道此事虽是皇上旨意,但皇上却不能对人明言。当然也不会治她的罪。也知道本宫因证据确凿定不会善罢甘休,从而设局引本宫触怒皇上。而她,却在皇上心中落下个大义灭亲,一心为皇室着想的名声本宫从前确实过于低估她。 我闻言微微皱眉道:皇后又为何屡害德嫔,这确实于理不通。 良妃冷笑道:本宫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怪事!她说:本是皇后的人,倒让本宫出头营救,去替她伸冤。 我微微笑道:姐姐自可不救,这样便不会落入皇后的圈套。 良妃转头冷冷看我,冷冷道:妹妹也不必隔岸观火。皇后现在是化解兵力,一一击破。妹妹你现在复得皇宠,本宫一倒,她要对付的下一个人必定会是妹妹你。怎么,妹妹一定不肯与本宫联手对付那个贱人? 我笑道:其实姐姐智慧与皇后势均力敌,何必又要妹妹援手?皇后虽是六宫之首,可谁不知姐姐最得皇上宠爱?姐姐有皇上撑腰,又怕什么? 哼。良妃冷笑连连。 从锦绣宫出来,我马不停蹄地赶去月华楼。 同嫔正坐在阿若chuáng沿,不住口的安慰,见我去时,她站起身朝我微笑招呼。我回她微笑,一起围坐在阿若身边,劝解泪妹妹一般的阿若。好不容易待她沉沉睡去,已是月上中天。 我与同嫔轻着手脚出来,两人并行,良久无语。一任月色如水披洒肩头。终于到了分手之处,月光下相视一笑,各自走开。刚行几步,身后便传来同嫔好听的声音。慧妹妹,她低低叫道:请等一等。 我在一片清辉中回头,看见的,是同嫔一张微微笑的脸。chūn天的风中,显得格外亲切。 妹妹,她走近,笑道:我们还象从前一样,好么? 好。我说。 她伸手握住我手。手暖了,而我眼鼻子中,竟有些微微的酸。 第三十九章 中毒(下) 阿若流产三日后,宋佩昭向文泽禀奏我怀孕一事。文泽大喜,在听雨轩中连歇两日。恩准怀孕期间不去凤至宫请安,又赏赐珠宝无数。各宫也有贺礼过来,在听雨轩中堆积如小山。 自己走了的小太监郑栓儿见我复得皇宠,又身怀皇子,又腆着脸回来。任可人冷嘲热讽,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chūn菱看不过去,在我面前说好话,我心一软也就留下他。杨长安观察郑栓儿几日,倒觉得他变了个人般。专捡着粗重脏活去做,临时还充当花王伺弄花糙。剪枝施肥,除虫浇水,时日不长倒将听雨轩中的小小庭院,收拾得象模象样。 第74页 这晚又是一场大雨,第二日醒来,已是一地落红。腹中孩子突然轻轻踢我。我心qíng大好,满怀柔qíng地拿手抚上小腹。 正可人端水进来,我看她一眼,突然笑问:昨夜风狂雨骤,海棠是否依旧? 可人抿嘴笑道:奴非卷帘人,也知红肥绿瘦。 正玩笑间,荣萼儿突然过来。见状轻笑道:妹妹好高的兴致,刚刚睁眼便念起诗来?这皇上也不在这儿,莫不是念给腹中的小皇子听的么? 我脸一红,忙命上茶。又让座。 我一面梳头一面笑道:姐姐好些日子不来,莫非忘了妹妹么? 荣萼儿笑:我哪敢忘记妹妹?下月二日是皇后娘娘寿诞。皇上有心,命姐姐我依据《洛神赋》中的意境编支歌舞,好在那日献给皇后娘娘呢。可我左编右编,总也不得要领。老觉得少了些韵味,正今日闲着,过来看看妹妹。 是么?我笑道:姐姐编的舞,想必是极好的。 荣萼儿轻轻叹气:妹妹哪里知道,要舞出《洛神赋》中的一衣带水的感觉却十分不易。时要翩如惊鸿;时要婉若游龙;时要轻云蔽月;时要流风回雪又要皎若太阳升朝霞,且要灼若芙蕖出绿波可不难煞人也。我笑道:姐姐不要担心,姐姐舞姿宛若仙人降世,可称得上我隆泰皇朝第一人。这《洛神赋》想必难不到姐姐。 不想荣萼儿仍是摇头。她叹道:珠玉在前,想让皇上满意,只怕很难。若是荷花盛开时节,我倒可以组织去水中莲间舞蹈说至此处,她眼光一暗:可哪里又能及得上 我闻言心念一动。笑道:何必非要等到荷花绽放?姐姐何不命人用白玉雕成若gān荷花盏?且可让服装制成京戏中花旦们用的流云水袖,袖中再藏些鲜花与兰桂麝香。界时布局临水的湖边,姐姐一身白衣领着一群女子在上遍地白玉荷花上翩翩起舞散花,命乐队从旁chuī拉弹唱。水旁若有风起,自会chuī得姐姐衣袂飘飞,一时竟要乘风而去岂不是又新奇又有趣? 再者,我笑道:荷花又称莲花。姐姐此舞步步生莲花,又吉祥又讨巧。虽不能尽行囊括中全部意境,但也八九不离十。皇上皇后自然喜爱。 妹妹好主意。荣萼儿握住我手,轻笑道:偏你能想到这层。不想无心cha柳柳成荫,妹妹可不帮了我的大忙?! 又说:今日在妹妹处不仅发现湘妃竹,还得到《洛神赋》的另一层意境,姐姐真是高兴得很。 我诧笑:什么湘妃竹? 妹妹不知道么?荣萼儿眼波流转,轻轻笑道:想是妹妹思念皇上,珠泪洒在窗前竹中,竟让妹妹的竹子变成湘妃竹也未可知。 我更诧异,随她一起走至外间。果然发现间或有几竿竹子上长了少许深紫色斑点。心微微一沉,当着萼儿的面,却又装作莫无其事。又说笑一会儿,萼儿再次道谢,告辞离开。 第四十章 秀女梨雨(上) 这日傍晚时分,天空又开始飘起濛濛细雨。chūn菱望着天空,一愁莫展。 已入梅雨季节,她说:咱们这儿有这许多书,原该提前拿到阳光下面晒晒。 我一笑作答,只不言语。想着当初因对文泽误会而动摇,竟致qíng偏文浩,不仅十分惭愧。便对着文泽千依百顺。《媚行深宫》果然是本妖书。其中诸多计策招术,用在与文泽相处之时,他果然欢喜无限。似乎,对我也越来越依恋。 自然qíng若chūn水般甜浓。 那日傍晚,接到消息,文泽会宿在凤至宫。 我换上chūn菱的宫女服饰,带可人与杨长安在细雨中闲逛。天空灰白,渐渐向夜色转入。雨越下越急。可人早早燃起红色绣球宫灯,将一把huáng油布伞撑在我头顶,一路默默无语。杨长安在不远的远处,随时看着四周动静。 耳边突然一个女子清脆地声叫道:那两个打伞的宫女!你们过来! 我一怔,停下脚步。眼见左右并无他人,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路边一处山亭中,正坐着两名锦衣华服的陌生少女。心念转动之间,我们已经明白她们是这新选进宫的秀女。 可人正要说话,被我悄悄止住。提灯走进亭中,看清这两个女子均在十四五岁左右,均长得很美。一个圆脸,一个瓜子。适才说话的正是那圆脸少女,她看着我们,头一扬问道:你们在那里当差? 我微微笑道:回小主,我们是听雨轩的宫女。不知小主们有何吩咐? 瓜子脸少女微笑道:两位姐姐是慧嫔娘娘的宫女儿?果然是qiáng将手下无弱兵。早就听说慧嫔娘娘美丽无比兼之又才华过人、智勇双全不想娘娘手下的两位姐姐竟也长得如此出众。 我脸一红,一笑作答。 我叫梨雨,瓜子脸说,又指着那位圆脸少女道:这位是兰珠小主。 兰珠一脸不耐地说:姐姐何必要与两个宫女罗嗦? 又向我们吩咐道:我与清歌小主因出来得急,也没带宫人,也没带伞。刚看着你们两个宫女手上正好有,因此给你两个面子,借你们手中雨伞一用。 说完从袖中拿出一锭约二两重的银子,放进我手中。 可人微微笑道:多谢兰珠小主厚赏。只是奴婢将伞给了两位小主,奴婢又如何回去? 你!兰珠柳眉一扬正要发怒,被旁边梨雨用手扯住。 笑道:这位姐姐先别着急。不如我二人在此等待,你们这就去储秀宫帮着拿两柄伞来。有劳二位姐姐。说完,清梨雨伸手入袖,拿出一纸银票放入我手中。 可人正要说话,突听背后传来一女子声音。 两位小主原来在此!那女子边走边说:倒叫奴婢好找。 梨雨站起身,向那女子招呼道:云霞姑姑!兰珠却仍坐在原处,只微微抬眼道:云霞姑姑好。 储秀宫的管教姑姑走过我与可人身边,突然一怔。她仔细看我两眼,忙对我跪下:奴婢云霞见过慧嫔娘娘。请恕奴婢眼拙,适才竟没认出娘娘来。奴婢该死。 梨雨与兰珠闻言一惊,忙自报家门,双双对我屈膝行礼。 罢了。我嘴唇微启:天也凉了,都回去罢。 是。三人应声而退。 第四十一章 秀女梨雨(中) 这眼望着她们身影远去,我打开手中银票细看。可人凑过头来,看清上面金额,不由低声轻呼道:这梨雨小主可够大方的。不过托个宫女办件小事,一出手竟是二十两银子! 我心中一动,说:这梨雨容貌既美,xingqíng也柔。最难得是她那份不卑不亢。你看她,当你们是宫女时,并不盛气凌人;后来知道我真实身份,却也不见媚态与那兰珠前裾后恭恰恰相反。 想一想,我又道:而且此女财大气粗又有心计。除了知道打点宫中各路关系外,明明眼见给那我二两银子,却暗暗给出她的十倍。分明是想我们感念她的好处,而暗地取笑那兰珠。 可人道:妹妹说得有理。梨雨在两名宫女身上尚且下些功夫,日后在争夺皇上宠爱方面,只怕更不会输给别人。 我略略点头,说:不过她倒提醒我一件事qíng。咱们早该在其他主子娘娘处,发展些自己的眼线耳报才是。姐姐今晚回去后,与chūn菱姐姐一道盘点清算一下,看听雨轩中有多少可以打赏下人们的银子财物。妹妹现身怀有孩儿,真得须防他人不仁。 好。可人点头。 还有,我说:你们去打听一下这届秀女的qíng况,越仔细越好。 可人仍是点头。我们回听雨轩不提。 隔两日秀女qíng况打探回来。chūn菱道:储秀宫中现共有十六位小主。最出类拔萃的,就是小姐见过的梨雨与兰珠两位小主。梨雨小主今年十五,是浙江巡抚付大人的千金,擅长歌舞;兰珠小主今年十四,为山西郑道台的掌珠,jīng于刺绣女红。两位小主因容貌长于他人,彼此惺惺相惜,已结为异姓姐妹。 我道:有劳姐姐。还那件事qíng chūn菱皱眉低声道:毫无进展。杨长安这几日暗地里盯着郑栓儿,却只见他一切如常,根本就没动过咱们那几竿竹子。虽说他这次去而复返确实惹人生疑,但也只怕是咱们太过小心。 我眉头微皱道:是么?难道一语未完,突然小腹中猛然扯痛。啊,我低呼出声。捂着肚子弯下腰去,额上顿时沁出粒粒冷汗。 宋佩昭火速赶来,皱眉道:娘娘胎儿着chuáng不稳,有先兆流产迹象。 我低呼着伸手捉住宋佩昭的手:不要。求大人替本嫔保住这个孩子。 宋佩昭脸满脸飞红。 娘娘,他说:您已见红,恐怕 我低低恳求道:大人,无论如何您得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哪怕要本嫔为此赌上xing命,也在所不惜。 宋佩昭长叹口气:下官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您的意义,只是 我脸一冷,皱眉道:大人!你不是前几日刚刚说过胎儿一切正常么?怎么说变就变? 宋佩昭道:下官也在纳闷。娘娘虽怀孕时间不大好,但调理得早,应无大碍。前几日胎儿确实一切正常,现在却无故出现先兆流产迹象而娘娘娘娘一切起居饮食,下官均事先查验过。您也并未接触过什么能引起堕胎的食物或者气体。现只有一种解释,就是这个孩子先天有问题,不如趁发现得早 不要,我说:琴姐姐临终前曾托付大人你,要好好帮助本嫔。若你执意要本嫔流掉这个孩子莫说是我,就是琴姐姐在天之灵,也断不会原谅大人。 宋佩昭闻言一怔。随既眼眶微红,久久不得言语。 第四十二章 秀女梨雨(下) 宋佩昭之言,再度引发我对郑栓儿的怀疑。命杨长安悄悄拿了郑栓儿日常用的花肥jiāo给宋佩昭回去验看。 隔两日宋佩昭过来,说:果然花肥中混着药物。幸好下官入宫前,曾与家师一同见过此药。这是一种南诏密药,名字叫做玉庭chūn,其xing寒,无色无味,能作通经活血之用。这药有个特xing,可与植物相互混合,共同生长。因此,若有人将此药混和在花糙肥料内,让花糙根须吸收,再同根须传给枝叶,最后由枝叶将此药散发于空气之中有身子之人常处于此环境下,无疑于置身于一个大的毒气场中最易引发流产。 好毒的计策!我背心一凉,叫郑栓儿过来盘问。 实事当前,他终于招供。 是杜主子让奴才做的。他说:药是杜主子jiāo给奴才,让奴才混在玫瑰花花的花肥之中。杜主子说这药无色无味,不过让植物枝gān略略变色罢了。这玫瑰花在咱们院中很多,因杆上又布满小刺,长些斑点本不易为人见。不想 第75页 我看他头顶,冷冷说:你知道本嫔为什么会发现?你的杜主子竟不知道听雨轩中种有竹子么?竹子根须之间,原本在地下相互连接。尤其现在是chūn季,正是青扩张势力之时。竹根一旦在地下与其他花糙相触,便会吸收到其它花糙周围养份。你这奴才在玫瑰中下的毒,不少转入竹中。竹子枝竿青翠修长,一旦有异,却很容易发现。 可惜本嫔好好的几竿子翠竹,我叹道:生生让你们给毁了。 可人恨恨道:主子倒心疼竹子?竹子紧靠着您厢房的门窗,兼又枝叶茂密,吸了那玉庭chūn可比种在玫瑰中接触您时间更长,毒xing又更大些? 嗯。我微微点头。 杨长安,我吩咐道:你现就带人将听雨轩中的花糙尽数连根拔了,送到杜贵人的暖香居里去。 待杨长安答应着去了,我再看向郑栓儿:栓儿,还想活命么? 他又喜又疑:奴才还能活命?小姐虽然心善,可此次奴才犯下的,却是谋害皇子的大罪 我吃口茶,微笑道:不是没害着么?如果你去指证杜素金,本嫔保你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本嫔向来说话算数,你原是听雨轩的人,应该知道。 郑栓儿迟疑道:这可是 我问:你担心什么? 郑栓儿道:奴才是家人,全在他们手中。若奴才反手指证杜主子,奴才全家便会有灭门之灾。 哼!我冷笑:杜素金不过一介宫女出身,朝中也无什么靠山。既使有皇上宠爱,只怕也没这么大的道行罢? 究竟怎么回事?我喝道:你这奴才快与本嫔说实话。若半句谎言你意图谋害皇子,罪同谋逆难道本嫔就不会在皇上面前请旨杀你全家么? 郑栓儿闻言,浑身一颤。屋中其他人也是一怔,悄悄拿眼光瞅我。 小姐,郑栓儿叩头如捣蒜:奴才罪该万死。可奴才做下的事,与奴才家人全无半点关系。奴才将知道全告诉小姐,请小姐饶了奴才家人。 杜主子的后台是皇后娘娘。他说:此事奴才也是无意之中听见杜主子与皇后娘娘贴身宫女的谈话,方才得知。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郑栓儿发下重誓:若有半句谎言,全家人让雷劈死。 写给喜欢媚媚的朋友们 各位喜爱媚媚的朋友们: 大家好。 虽然很抱歉,但本文因在等待出版,从今天开始就停传了。今天多传几节,上传至出版方规定的全书四分之一,四十二章。对于只能上传四分之一章节这一qíng况,作者并非今日才通知,大家不会觉得突然吧。网上可查,为尊重朋友们的知qíng权,自今年五月十九日起,也就是在第二部《荷泽天下》上传之前,在作者自己发表的各大网站,博客,jiāo流评论区,章节中曾不下十次发过公告,相信朋友们早已经看到很多次了,在此就不多啰嗦以免耽误大家时间。 按原计划五月份最迟六月初本书就会出版,后来又曲曲折折地说是七月,今天接到出版编辑的通知,说搞不定出版社,因为奥运期间五环路上不许大车进出。而本书的印刷与分销是在北京进行,所以出版社要求将此书的印刷时间定在奥运之后,承诺我九月份出版。一切的一切,全部经过我已在三个jiāo流群以及博客中公布。 没想到出版会这样曲折,作者唯一能够做的,跟想看本书实体书的朋友一样,只能是等,郁闷中。 请大家相信,作者是最想本书快点出版的人。但在出版的问题上,根本是由不得作者的,唉。 故事接下来有十五万字,烟与泽会经历更多误会与磨难。这些误会,有来自人为的,也有来自他们各自高傲的xing格。皇后的戏份会很重,她会采取各种手段打击那些不与她为伍的嫔妃以及嫔妃的孩子。因号称隆泰皇朝龙脉的chūn华山上惊现荷泽天下四个大字,被皇后大做文章,烟幸得不死却身处险境 种种疑团将一一解开。 网上是非真的很多。前天作者的电脑突然开不了机,而小说又存在电脑中,怕大家等得着急,只得打电话委托朋友在jiāo流评论区发贴(今天已亲眼看到确实发贴成功)说明此事,非常抱歉。结果今天电脑回家后,竟然又打不开文档,杀过毒后聊天工具可以上了,文档仍开不了,不知中的什么病毒。虽想到出版那边有存稿,但编辑一般中午才起chuáng,联系不上,所以我只有根据原来手头有的打印稿的初稿,一个字一个字重新在线输入,直至向大家承诺的四十二章。说来也巧,正上传到中毒(上),电脑就真的中毒了,呵呵。真是。 看到竟有朋友怀疑作者的电脑是否出了问题,怀疑作者是因为别的原因不上传,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不要以己度人。莫非你的电脑从未出过问题?莫非出什么问题,都必须保证一定要两天内修好?作者电脑中的毒,已在三个读者jiāo流群中剪切下来给读者们看,电脑提示无法打开媚行深宫文档,难道电脑出问题,电脑中毒还需要骗人不成?如果人与人之间没有这样基本的信任,实在说什么都多余。 最近看各位朋友对泽宠幸金一事很有争议,呵呵,对此我充分尊重大家的意见。因为我不想把泽写成一个人见人爱的人,而是一个活生生,也有优点与缺点的人。是爱qíng或者yīn谋,一百个人也许就有一百种理解。 据不完全统计,读者朋友有从十一岁的小妹妹到四十几岁的姐姐,所以肯定不能要求所有的人的理解都一样的。 而且,从去年就开始看本书的朋友与今年才看的朋友,因看得快慢之故,估计理解也不尽相同吧? 有的朋友说书中伏笔太多,我只想说那可能是因为您看得实在是太快了。 《金凤美人》(中)与(下),当时搬文时不小心搬成两章同样内容的,都是传的金凤美人中的qíng节。结果等到一个月后才有朋友在jiāo流区提醒说,是不是搞错了?当时真是吃了一惊,不明白是朋友们太宽容,还是根本没发现? 本书虽有伏笔,其实一点都不深,而且绝大部分答案尽在已上传的章节之中这一点能充分肯定,因为有不少朋友业已找到答案。所以为保证本书的趣味xing,就不提示太多了,呵呵。 有朋友问烟儿是不是替身,起先不明白这个问题从何而来,但已在jiāo流评论区我自己发的贴子与作者的博客中说过答案;不过令人不解的是,有朋友居然发贴说烟现在怀的孩子的浩的?!还有朋友发贴说上太医的?!不明白大家是从何处看出这一皇宫天机的真相啊?呵呵。 有兴趣的话,建议大家去看看jiāo流评论区的贴,也许对文章会有新的发现与理解。 今天一上来就看到有某一个河南的手机用户在评论骂骂咧,漫骂作者,对作者进行人身攻击(这里要说清楚的是,不是书评,而是人身攻击),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xing质比较恶劣的,所以有朋友看不下去,因而帮作者回敬了他几句。 非常感谢挺我的朋友们,不过我想说,不必理会这种极个别无聊的人。因为咱们不知他或者她究竟是什么目的?可她不想想她那种说脏话的行为,我当然不知道她是谁,只能根据发贴qíng况称她是quot;某位河南手机用户quot;,所以我想问问她这样的行为是否很替自己,或者那些同样身在河南的朋友们长脸呢?! 网上鱼龙混杂,说不清这是个什么人,在群里的朋友们是知道的,二群三群里有人加进来,潜伏了一段时间后居然在发huáng色yín秽图片。事后,这几个人当然被踢走,朋友们也联合对这个人的恶行向腾讯中心进行了举报。所以呢,对于发huáng图骂脏话的那些无聊个体,huáng色图片他们已经发了,我们也看到了;脏话她已骂出口了,我们也看到了,可我们不能对着他们发huáng图骂脏话的。就比如被狗咬了咱们人却不能反咬它,呵呵,请大家息怒。 作者也不会当这种在群里发yín秽图片,任意漫骂别人的人是读者朋友这一点,相信真正是读者的朋友可以理解的。 在此声明,因为读者中还有年纪很小的小朋友,因不想对在群中发yín秽图片以及任意对人进行人身攻击的人姑息纵容。如果有类似qíng况,一定会向网站举报。 作者有权随意写,读者当然也有权随意评,如果是正常拍砖,作者绝对尊重各位读者对本书的感觉。 但如果有人拿huáng色图片与人身攻击来表达他的思想呢? 我的态度很明确,绝不纵容。 说实话,这本书的整体构架,去十二月首发前就已经完成,后来是一边上传一边修改与丰富,jiāo初稿签约时是在三月底,到定稿给出版社时已经改过十几次。可能会有一些与其它书雷同之处,如果大家相信,我想说,没有一个作者会故意去雷同别人的东西。电视剧与小说浩如烟海,莫非每一部作者能正好看过?再说,别人可以想到的,作者也不见得就不能想到。作者能想到的写出的,今后别的作者也不见得就能避开。如果习惯按谁先发布谁的qíng节就是原创的来算的话,我想以后也有极大可能会有小说雷《媚行深宫》的,不过,我也不相信人家是有意来雷这本书。 一本书就像一个人,越出名,关注的人越多,当然越容易引发争议。 本来想码一些后面的节选,上传一点。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书到九月份才能出版,中间这么长的时间,到时谁像谁,谁又雷谁,如果有新节选上传,还真是又容易惹出是非,所以还是算了。 好了,折腾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呵呵。现在既然只有停传,决定这两个月给自己放个小假。一得到出版通知,我会第一时间来通知大家。 有朋友问可否先在VIP中传完结局,刚才问了,出版那边回说很坚决,不行。回说,如果有朋友喜欢在网上看,只能在出版后加V。到时如果可以,一样会第一时间来通知。 读者有权选书,作者也有权选读者。再次感谢各位喜欢本书的朋友,谢谢。 停传期间知道读者很烦,其实作者更烦,但没有办法。 只有等待 关于泽泽:一半是chūn风,一半是寒潭 一半是chūn风,一半是寒潭这句话,不是我给泽泽同学下的定语,是一个从去年开始就读了本书的读者说的。 我也觉得说得挺象他的。 而他,给烟儿的感受也是时如chūn风,时如寒潭。 现在读者们对于泽泽的评价,好像分了两个极端。爱的极爱,厌的又极厌。停传之后我与一个小读者在群中讨论过这个问题,其实,我没打算刻意将他写成一个怎么样讨人喜欢的人。 第76页 他就是他。 他的xing别是男人,职业是皇帝。 他比较符合我本人对皇帝的标准。 够狠。 勤于国事。 风流而不下流。 有真qíng而不过于痴qíng。 泽泽是个帝王,他的所作所为就必须符合一个帝王应该有的行为。在这一点上,他的职业感是很qiáng的,呵呵。不少朋友喜欢浩浩,在这里我想说的是,如果泽泽与浩浩身份互换,泽泽就是浩浩。而浩浩,他也会是另一个泽泽。 至少我个人印象中,太过痴qíng的男人是做不好皇帝的。比如唐明皇之于杨贵妃,顺治之于董鄂妃不爱江山爱美人,感qíng是传唱了千古了,可江山呢?也被他们整得一塌糊涂。 帝王是需要有大爱的。 对于看待泽泽的两个极端观念,我说过,天下有成就的帝王,莫不誉满天下又谤满天下。如同现在大家对泽泽的评价。谢谢大家能有这样不同的评价,证明泽泽这个人物塑造得还算比较成功。 真实得仿佛令人亲眼所见。 以前在腾讯看文的朋友,也看到过去年年底(还是今年年初?)我在与朋友jiāo流时发的一部分后面的章节。现在找出来贴在这里,也许对大家进一步了解泽泽有一些帮助。 *********************************************************************************************** 节选(一) 一番缠绵。文泽意犹未尽,喘息调笑道:慧妃娘娘果然好本事! 我又羞又笑,只不理他。 他扳我进怀中,笑道:朕的嫔妃们,果然各有各的味道。且不说烟儿,比如皇后,表面上看她贞静道德,实则私下里也另有一番风qíng;德嫔看起来象个孩子,陪着朕时常常温柔如水,让朕心神dàng漾兰贵人最有趣,朕这许多嫔妃,独她狂野彪悍 我闻言扑哧笑道:瞧皇上用的言语!哪有天子这样形容自己嫔妃的? 文泽笑道:烟儿是不知道。朕这样形容她,其实再贴切不过。朕若一一画下,可真比市面上那些chūn宫图jīng彩百倍。 我又惊又疑,脸色大变。qiáng笑道:皇上又在玩笑。 文泽兴致盎然地笑:也不全是玩笑,只在后宫传看也不打紧。看几时朕得了空,与烟儿一起绘制如何? _______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此qíng节虽是夫妻闺中之语,却不能断章取意,实则是泽泽有心所为. *********************************************************************************************** 节选(二)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均面有不忍之色。正准备开口求qíng,文泽已先发制人:都不许替她两个求qíng。她两人父亲罪犯不赦,朕本该灭其九族,斩立决。现法外开恩,只杀当事人一人,秋后处斩。她们还不知足,定说自己父亲冤枉。 慧妃,文泽问我:你倒说说看。科举试题,唯朕与三名考官知道。他们倒叫冤,难道是朕自己泄露出去的不成?我脊背陡寒,qiáng笑道:自然是他们的错。皇上任人为贤,又怎会做出亲自泄露考题,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我冷笑道:没有皇上暗示,妹妹怎能做出如此事来?他先当我面表示对皇后不满;再给我科举考题。之后明示暗示层层递进,分明借我与薛相之手,打击谢相。他一面同意任命谢相的三个门生为考官,给谢相吃下定心丸;另一面却暗暗通过妹妹,对谢相来上个釜底抽薪现在左丞右相,均蒙在鼓中,不知是他有意为之。他们两虎相争,却不想自己原被天子玩了一回。 说至此处,我浑身一冷:可人姐姐,妹妹我原只想挫挫皇后锐气,却不想huáng雀在后。我当日虽已疑心是他有意泄题,但一经证实,依然惶恐。他龙驭天下,城府极深原有你我所不了解的心机。 可人闻言也是皱眉,担忧地看向我。 ************************************************************************************************* 群里一个妹妹看了这篇,很开心地说,嗯,泽泽够狠够风流,呵呵. 烟儿是替身吗? 不是。 烟儿绝不是替身,也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第一次写文,可能在写作上技术分寸不好把握,又没有想到替身曾在不少后宫文中出现,难免有些朋友先入为主,看得又快,所以有些误会。 也不是说写替身就不好,只是我从来没有打算写烟儿成媚儿的替身。 可人最近不断地说我伏笔太深,不够通俗,又因替身qíng节在众多后宫文中流行,所以你会认为泽泽叫她一声quot;胭脂quot;就是当她作了媚儿。 其实呢,不是的。 读者朋友可人长公主说得不错,一个人当另一个人做替身时,首要条件是要长得像的,咱们的烟儿同学长得像太后,又怎么会让泽泽误会到当她是媚儿的替身呢?呵呵。烟儿跟媚儿身上有多少相似之处? 特长上:烟儿诗画一绝,媚儿却长于音律; 妆扮上:烟儿是不化妆的清纯,媚儿却是以妩媚见长; 气质上:烟儿出身名门,媚儿却是青楼女子 她们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同样深爱文泽。 可这形象气质迥异的两个人,泽泽如果当烟儿是媚儿的替身,那才奇怪呢,呵呵。 烟儿是误打误撞触动了文泽的心事。先是无意提起quot;胭脂quot;二字,后来又设计貂禅拜月,而媚儿曾为爱泽泽进宫,离间先皇与泽泽的大哥,可不是现世貂禅么?正触痛泽泽内心最最隐秘之处,所以他一看之下,才会非常生气,才会吼烟儿,才会说四大美人都是自以为是的笨女人,才会大气急败坏地说:要拜拜朕,朕就是你的天!说这话时,他当然是心痛媚儿的。这时他的感qíng就非常复杂,不仅是心痛媚儿,恨当年误会她一个弱小女子的牺牲,如今自己有了最高权势,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不能再动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所有心愿,他都能成全! 这是他当时的心理,只是,他身为帝王,不能说,永不能说。 泽泽是感qíng上受过伤的人。起先他以为媚儿贪图荣华,水xing杨花,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恨媚儿的。不仅恨媚儿,而且怀疑帝王身边一切女人的真qíng。至于后来明白真相,知道恨了那么多年的媚儿竟是冤案,竟是自己母亲一手造成。知道媚儿qíng愿为他而死,那份震惊与心痛,又岂是旁人可以体会?! 他要烟儿叫他三哥,第一次是提起胭脂qíng不自禁,第二次是因为他决定将真心再次托付的一种表现。媚儿已死,往事已矣,来者尤可追,当他再次爱上一个人,他就想与她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他才主动提起此事,而不是当烟儿是媚儿的影子。 当然,他也是要补偿媚儿的。所以他知道萼儿是媚儿的妹妹后,会升萼儿为妃这一点小小伏笔,文中处处有子,可能又是我伏得太深,呵呵 至于泽泽会问烟儿会不会为他牺牲名节生命,这时,他心里确实又想的是媚儿,但也是在试探烟儿,看烟儿是否对他有真心。一旦他知道烟儿对她的真心,并且相信烟儿对他的真心,他才会将自己的心赶着、捧着jiāo给烟儿 泽泽没有那么坏的,呵呵 原以为读者能够完全看懂,事实看来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可能我下次写文真的要考虑一下是否该写得伏笔少一点,通俗一点吧,呵呵。 *************************************************************************************************** 现在三个jiāo流群已满员,请新看文的朋友见谅。 目前停传期间,个人建议新看文的朋友看看被我顶置和加jīng的贴子,这些贴子不少是读者朋友们的探讨,也许会让读者朋友对本文有重新理解 第四十三章 长相思(上) 眼望着郑栓儿离去,可人长叹道:主子不杀他,只怕他也活不了几天。 我淡淡道:全看他造化。现在我要为腹中孩儿积德,不想手中再多添条人命。 chūn菱qiáng笑道:可小姐刚才您刚才说要杀郑栓儿全家时,模样好不怕人。 我叹气笑道:姐姐又菩萨心肠了不是?我哪里真要杀他全家,无非硬着脖颈,吓唬他罢了。其实刚才我说这话时,心里也虚得很。可是一想到这事关系到腹中孩儿安危,生生要将戏演足。 两位姐姐,我悄悄道:杜素金此人,不可再留。 chūn可二人相视一眼,都低声问:主子已有妙计? 我冷笑道:妙计呢,也谈不上。不过求人家一个窝里反,自己坐山观虎斗罢了。 又说:良妃最恨有人背叛自己。何况杜素金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现在却悄悄归顺了皇后她岂能容下这样的背叛?若她信了郑栓儿的话,必定会着手对付杜素金。 若她不信,我叹口气道:又或者信了而想让我出手那也只有我出手了。 chūn菱忙问道:小姐有何计策? 我说:想法倒有一个。只是必须宫外有人去着手调查,掌握杜素金曾经混迹于青楼的确实证据。我现在宫外却没有人作为帮手。若他若他还在京城,此事就有胜算。 可人chūn菱一起诧问道:杜贵人曾在青楼待过? 我眯起双眼,冷笑道:我也只是猜想。杜素金得蒙皇宠前,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她去过哪里?她行为举止之中,不时露出一些烟花女子气息,确实令人费解;再则 说至此处,我脸一红,才继续道:上次听见她在王爷面前提到chūn风第一楼及楼中的牡丹姑娘她一介宫嫔,又怎认识? 可人道:主子,你想找人去chūn风第一楼,何不让柳少爷前去? 我诧笑道:你说我幼弟?不成,他不过是个孩子。况且此事在烟花柳巷中进行,我怎么放心他去? 主子,可人笑道:孩子总要有长大一天。甘罗十二拜相,柳少爷现年已经一十三岁,比甘罗当年还年长一岁,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人家看他是个孩子,正好对其放松戒备,说不定还能事半功倍。 我闻言心中一动。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一笑作答。 这晚初更时分,可人突然轻轻将我唤醒,伏向我耳边低声道:妹妹,外面说是浩王爷派人来求见。 唔,我迷迷糊糊道:这大半夜的,什么人 话刚说至一半,突然间回过神来,心中一紧。又惊又疑,忙披衣起身,走至院中,只见一黑衣人静静站在空旷的院落之中。月光如水,给他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芒。那人一见我,马上屈膝行礼,道:奴才给慧嫔娘娘请安。 第77页 罢了。我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人,我怎么没有什么印象? 你是哪个宫里的?我问。 那人忙低声道:回慧主子,奴才深夜入宫,原是奉奴才主子之命,送给娘娘两件物什。 深夜入宫! 他真是文浩的人?! 我更吃惊,狐疑道:你不是在宫中当差么,你是谁?你主子又是谁,要送什么给本嫔,竟要你半夜三更的过来?宫门已下匙,你又是如何进来? 回娘娘,那人道:奴才略懂一点功夫,原是翻了宫墙来的。主才的主人是谁,待奴才取出物什给娘娘一看便知。 第四十四章 长相思(中) 说完,那人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色锦盒。随后他打开锦盒,盒中硕大的明珠顿时发出温润润皎洁而闪亮的光芒。那光芒如同中秋圆之光,将方圆一丈以内的景物照得一清二楚。也将那人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原来,我果然认得他。 当初奉旨劝婚,与chūn菱去浩王府时,正是此人站在门口当值。也是他为我们引的路。 娘娘可有记起奴才?那人赔笑道: 这粒夜明珠叫作月圆,原是南诏国的镇国宝物之一。因机缘巧合让我家主子得了,命人八百里加骑送至府中。又命奴才赶着进宫献给慧嫔娘娘。我家主子说,娘娘味觉敏感,不大闻得灯火味,而这个夜里又亮,又没气味,正适合送给娘娘。 心头便是一暖。 这样的小事,难为文浩竟然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主子还有一首诗给娘娘。那人道。 说完,他将锦盒轻轻关好,jiāo给可人,又从怀中摸出一卷纸,双手举过头顶,呈在我面前。可人忙接了,递给我看。 起来罢。我说。一面说,一面借着月之光华,看那卷手书。 果然是文浩笔迹。 文浩抄录的李太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yù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摧心肝! 果如年前白砚所说,这首诗,确是他写来给我的! 心既慌,脸又热心中只是长叹。 文浩啊文浩,你堂堂一个皇子,大千世界,弱水三千可随意取之。可是你,你怎么也与我宫里的小女子一样,明明知道心爱之人另有所爱,可一旦认定,便倔qiáng到死,痴心不改?! 感叹他,也感叹一回自己,立在chūn风中,明月下,久久不能言语。 那人赔笑道:慧嫔娘娘,您可有话要奴才转给我家主子? 他我正想问文浩可平安无事,突然便想到,他既然命人送东西给我,一定是平安的。于是便哑然便笑,沉吟半响。正要说话,突然心中又一动,因向那人笑道:这位公子,不知你跟了你家主子多长时间? 那人微怔,答道:回娘娘,不算太长,不过三年时间。 嗯。我不动声色地微微笑道:皇上登极也不过三四年光景,公子倒可算得上是你家主子身边的老人。本嫔确有几句话要传给你家主子 说至此处,自己脸先一热,继而低声道:请公子在院中稍侯。 我走进厢房中,一径坐在桌前,并不提笔,只对可人道:姐姐,我与你说首曲儿,烦姐姐替妹妹说给那人。 说完低头略一沉吟,开口轻轻道: 别君脉脉横秋水。 声声泣血愁子规。 桃花残,李花飞。片片落红,点点鸳鸯泪。 天涯离人断肠酒, 醉也是醉,醒也是醉。 思君遥遥隔重山。 夜夜啼痕泪不gān。 红颜老,衣带宽。寸寸憔悴,日日盼君还。 明月小楼独倚阑。 寒也是寒,暖也是寒。 明明是计,是在破人家设好的相思毒的局,可是由着自己亲口说完,脸又再度一热,低低道:这急切间,倒也想不起要说些个什么。 ********************** (本文原创小曲词,希望大家喜欢.) 第四十五章 长相思(下) 又让可人多带些银票给那人送去。可人记下去了,不多时回来,说:那差人怕记错误事,想请妹妹写下来与他。 轻轻冷笑,我略一沉吟,灯下提毫在纸上画上一树灿烂桃花,又画上一株李花,两树均拟人凄凄哭泣。又在树下画上一条小虫儿待墨迹稍gān,亲手折好jiāo与可人。 可人迟疑道:这? 我笑道:去吧,我自有道理。 又向可人耳边低低叮嘱一番。 那人去后,我越想越疑。无法入眠,暗暗布署直至五更天东方鱼白,方才沉沉睡去。睡不多时,果然被李福叫醒带至御书房中。 帝后均在。 有黑衣男子被绳索五花大绑,背向门口,跪在文泽脚下。 文泽命关上房门,自己看向我皱眉道:慧儿,你可认识地上这人? 我闻言朝那人望去,果然是昨夜假托文浩口信那人。装作细细辨看,又歪头仔细回想片刻,才淡淡笑道:回皇上,如果臣妾没有记错,此人似乎是浩王爷府上的差人。 皇后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点头道:妹妹果然认得此人?此人夜闯皇宫,今日凌晨让侍卫们捉住。他说是受人所托送东西与妹妹,不知可有此事? 我故作惊诧,轻轻道:啊?!怎么会有这等事qíng?妹妹全然不知。 皇后看一眼文泽,微微笑道:是么?慧妹妹贤良淑德,哀家也不相信你会与宫外之人勾引结作出一些见不得人,有伤皇家体面的事来。 不过她语音一转,模似沉吟了一下,又说道:皇上已亲审过此人。他言之灼灼,已在皇上面前招供妹妹与浩王爷有私。昨夜仍受王爷所托,进宫送信与妹妹。而妹妹亦有回信与王爷不知妹妹又做何解释? 皇后一面说,一面示意贴身宫人拿出一封信。打开看时,正是经我手写成,托那人带给文浩的那页纸。便不动声色地说: 不错,这图确为臣妾所绘。 皇后悄悄朝地上那人一使眼色,那人立时会意低声叫起来:奴才所说句句属实,浩王爷送给慧嫔娘娘的夜明珠与《长相思》,现在一定在娘娘处。 文浩?!文泽脸色一变,仿佛一团沉重的铅云。 那人道:是,是浩王爷请皇上派人一搜便知。 又道:还有慧嫔娘娘托奴才转jiāo给王爷的信,宫婢可人说,虽只画了桃树李花,没有只言片语,王爷却一看就能明白。正是适才奴才背的那首别君脉脉横秋水。 说至此处,皇后打断那人,命他在我面前重背一次。 那人倒也是个好记xing,生生背下全文,继而又说:慧嫔娘娘命可人告诉奴才,桃树代表慧主子,李树代表浩王爷。相思如毒虫蚀根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明查。 慧贵嫔,文泽皱眉道:在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我闻言一怔,不禁拿手扶上脸颊果然在笑。 从何时开始变了?怎么现在的我,竟可以任对手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想及此处,忙低头回道:请皇上恕罪。臣妾笑的是,听说这浩王爷一向不好诗辞,却不想他府中下人,不仅会舞文弄墨,而且浮想联篇。 文泽皱皱眉,冷冷道:慧贵嫔,你说罢,朕要你的亲口解释。 我微微朝文泽欠身,款款答道:是,皇上。这奴才一派胡言,皇上圣明,自然不会轻信。不过,如按他所说,臣妾曾收到过夜明珠与qíng诗,皇上不如这就派人去臣妾处搜搜。若听雨轩中真有此二物,臣妾自当认罪伏法,别无他话可言。 另外,我又道:这奴才说他见过可人。不如传可人一起过来,当面对质。 正说至此处,李福在门外轻唤文泽。 启禀皇上,他轻声道:侍卫们已从听雨轩回来,并未见到夜明珠与《长相思》一诗。贵嫔娘娘处倒有些其他书画手稿,侍卫一并带来。现宫女可人已在门外,请问皇上,可否传她进来? 兵贵神速么? 我暗暗冷笑,原来我前脚一出门,后脚便有人将听雨轩翻了个底朝天。 ********************************************重要公告********************************************* 昨日本书签约的出版合同已到期,但签约的那家文化公司因故不能按时出版.所以作者准备另行联系出版单位,近期内,本书暂无实体书出版.(详qíng可以进作者新làng博客查看),郁闷中 本书在今年国庆节后上架,传全本结局. 第四十六章 李代桃僵(上) 可人进来,朝帝后行礼,她处变不惊地道:奴婢从未见过此人。昨晚是奴婢在听雨轩内值夜。慧嫔娘娘身子不适,天刚刚一黑便歇下了,一觉到天亮,直至李总管去将娘娘叫醒。 我看皇后一眼,拿起图画递给可人,淡淡笑道: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儿,可人你说说,这又是什么。 可人微笑回道:这可不是慧主子画的画儿么。名字叫做《李代桃僵》。慧主子因这几日闲着,便找出《三十六计》那本书儿看,依着顺序正画画儿玩呢咱第一计瞒天过海起,正画到第十三计打糙惊蛇。皇上皇后娘娘若不信奴婢,适才侍卫从听雨轩里带出的慧主子书画手稿中还有一些。 文泽命人查看,果然。 我拿起李代桃僵那图画儿,歪着头轻轻说道: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树木 说至此处,故作遗忘,一面反复吟诵前四句的最后一句,一面悄悄打探文泽神qíng。 他果然沉吟。 而后,我听他自言自语般轻声接道: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我已将心提至嗓门,闻言忙道:是的。皇上高才。臣妾自怀上皇子后,记忆倒差了许多。 文泽却象未听见我话,长吸一口气,自顾喃喃点头道: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兄弟还相忘?朕竟然 他突然转向我,目光虽然平静,可那一双眼后,仿佛还藏着一双眼睛! 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皇后脸色微变。 来人,她轻喝道:将这私闯禁宫的奴才拖出去杖毙! 文泽看她一眼,脸色铁青地喝道:住手! 他喝向地上那人道:你这狗奴才,究竟受何人指使?竟敢诬陷浩王爷与慧嫔娘娘?! 第78页 那人脸上有豆大汗珠流下。 他举言又止,偷偷看一眼文泽,又偷偷看一眼皇后。见状文泽大怒,冷笑喝道:打入天牢。此案,朕要亲自审问。 晚间文泽过听雨轩来,我看他脸色有异,一直小心翼翼服侍。及至双双入帐熄灯,他才开口道:烟儿,诬陷你与文浩的那个奴才,已被人毒死在天牢。 我浑身一冷,文泽轻轻将我拥抱,轻轻吻着我耳垂,他低低道:朕已猜出那奴才受何人指使。始作俑者,就是定怀太子。 唔我轻轻应声,在黑暗之中,微微苦笑。 文泽冷笑道:他想无中生有,挑拨朕与五皇弟的关系。令朕疑心五皇弟,从而达到对朕釜底抽薪的目的朕岂能让他得逞? 我不语。 文泽更轻轻吻我,低低道:睡罢。 他再度吻我,如细密chūn雨打上如绿水湖面 文泽真的疑心是定怀太子? 心中无限狐疑,只不知他qiáng行移祸江东究竟为何。第二日文泽上朝后,chūn菱与可人过来与我梳洗。菱花铜镜之中,我看见chūn菱悄悄向可人使眼色。 也不回头,我看向那镜内,笑道:两位姐姐,是否想知道我如何识破浩王府那恶奴诡计? 是两人齐声音回答。 ******************************关于上架时间说明********************** 因签约上架要与新làng网办理相关繁杂的一些手续,还要等网站排期,所有排到国庆之后了上架了.请大家见谅. 第二部第四十三章至第四十八章7000字本是上架部分qíng节,现上传在公共章节内. 老一批的朋友请等到国庆之后再看吧,谢谢支持. 《世间若有龙文浩》 上次有小读者问,世上若真有文浩这样的男子,你选择嫁给他吗。 不会。我笑,我明白她的意思。 读者妹妹可爱,在群里就说,如果有浩浩,我一定嫁给他。 浩浩这样的男子,确实值得喜欢。 首先,浩浩体恤下人。他曾救chūn菱两次,若不是她,chūn菱早已不在人世。 其次,浩浩有趣。跟浩浩这样的男子在一起,一定是极轻松的吧他有那么多的笑话。 第三,浩浩有安全感。跟他在一起,不必猜忌,可以我口说我心;(荷烟语)可以躲在他的怀中,一任外间风狂雨骤,我自chūn暖花开。(书中语) 第四,浩浩义气。他果敢直率,他敢为了烟儿去领着另外两名小王子去良妃娘家纵火。 第五,浩浩大胆。他会在皇族家宴上讽刺自己不喜欢的重臣他们夫妻一白一黑,到时生下一个小小斑马来;他不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哪怕你是权势如日中天的谢家女儿,哪怕他明知泽泽心里打的是什么样的小算盘,不要就是不要,他敢抗旨拒婚。 第六,浩浩贵族得平民化。他只是王爷,所以他没有,也不必有泽泽那样眉压三山五岳,君临天下的气势,但他一样有铮铮傲骨,一样有一点小小的大男子主义。在某些时候,他会对荷烟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不必理会。他守护荷烟,也是以他大男人的方式。 第七,浩浩也会退让。爱,或者不爱他不qiáng迫别人,他只qiáng迫自己。 第八,浩浩痴qíng。他曾跟柳三公子说,荷烟重于一切,包括传国玉玺。同样的话,泽泽绝对说不出来。 第九,浩浩做人有底线。明明那么那么深爱烟儿,当烟儿动了以身相许之念时,他却世不肯受,因为,他不是只要她的人,他还要她的心只要他的上品qíng爱。 集这么多优点于一身,又年青俊美,有钱有权,想不喜欢,恐怕艰难。有时我真的想,这样的他,真不象皇家出来的孩子,倒象武侠里面威慑黑白两道,领袖官民两方的中原武林年青霸主。 浩浩不是完美的,在文中,他虽然能文能武,但他没有泽泽那样会画,也从来不会写诗,而这两点,却正是烟儿的qiáng项,他与她,至少在这一方面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他也有他的小心思,他只叫烟儿为荷烟,至终至终,荷烟二字只属于他,无人时,他反复想念这个只属于他的名字,却属于别人的女人。 世间若有龙文浩,必是一祸害女子的绝代妖魔,嫁不得,嫁不得的。呵呵。除非你有信心让他待你一如烟儿,如果没有这样的前提,勉qiáng寻机嫁了,反成怨侣,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他不想要的下品qíng爱。 第四十七章 李代桃僵(中) 我低笑道:其实我也拿不准,只是有几点怀疑。其一、我与他冰清玉洁,即使他有心赠我明珠,那样贵重之物放在听雨轩里,一旦皇上问起,我又该如何回答?若我将之束之高阁,又岂非失了这明珠赠送的本意?其二、就算他有心派人前来,如此机密之事,怎会派一守门者来?若说此人便是他的心腹,此人入他府中三年,怎么仍是一守门人?其三、就算此人是他心腹,何故只要此人任守门仆人一职 我停下来,望着chūn菱,道:也许这些都不奇怪,只是,姐姐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他府上,这人带我们走至王爷门口,当时我命他不出声,他便真不出声,与我们一起听屋内动静? chūn菱道:确实如此。小姐一说,奴婢还真记起来。当时那种qíng形之下,德嫔娘娘与浩他们谈的话题何等隐密?若这人真是他心腹,又怎会不拼死通传倒让我们将屋内qíng形听个明明白白的? 哼,我冷笑道:岂止不通传?他那模样,只怕比我们听得更为仔细些。 可人道:奴婢明白了,那恶奴是皇后放在王爷身边的耳目。 可不是么?我冷笑道:皇后想设计害他,自然要想个让他一招置命的狠招。否则一击不中,反而打糙惊蛇。宫外男子与后宫嫔妃私通,当然没有哪一个天子能够容忍此事。皇后又从那恶奴口中得知我与德嫔去过他府里,因此拿我与德嫔娘娘作引,力求让他无还手之力。 chūn菱轻拍胸口,迭声道:好险,幸而小姐心细奴婢与可人妹妹可不吓出一身冷汗? 可人却一脸惋惜,叹道:可惜那粒又大又亮又圆的夜明珠子,倒生生让杨长安沉去园子内的湖底。 我微微一笑,正要答话,突然听莲蓬在帘外禀道:小姐,柳公子来了。 近一年时间未见幼弟柳白砚,姐弟一见之下,感慨十分。闲话一会子,又悄悄地引他见过堂姐可人。可人欢喜得泪水涟涟,忙不迭地拿出对雕花彩玉镯,赠给白砚作见面礼。我本正流泪,见状也不禁扑哧笑道:姐姐可是欢喜得糊涂了?他一个男孩子家,要这镯子做什么? 可人也笑,说道:白砚自然是用不上这个,可妹妹也不能难道拦着我给弟妹罢。 白砚脸一红,笑道:谁说小弟一定要娶妻?师傅那样的文韬武略,也不打算娶夫人,小弟此生就要学师付。看世人忙忙碌碌,我自散发泛舟江湖,岂不快哉? 你师傅是谁?我与可人问,心中均是狐疑。 姐姐们不知道么?白砚笑道:小弟早认了浩王爷为师。在名师指导之下,小弟现在已略通音律,且略通武功。若短兵相接,普通成年壮汉现已非小弟敌手。 可人与我对望一眼,均是愕然。心念一动,我拍手笑道:很好。正有件事托你去办。既然你已拜他拜浩王爷为师,办此事自可事半功倍。 略一沉吟,我模仿文浩笔迹写下请助来人四个字。又画出一小幅杜素金画像,两张一并递给白砚,再拿出一叠银票,jiāo待道:你悄悄地去江南的chūn风第一楼找牡丹姑娘,就说你是浩王爷派来查画上这人的此事一定要调清楚。要快要详细。 想了想,再细细叮嘱一番。白砚应下,又要求与我独对。见并无旁人,白砚吃口茶悄声道:母亲让我问姊姊一句话儿。 见他一本正经,我心中一跳,qiáng笑道:什么话这么打紧,还巴巴地让可人姐姐出去? 白砚笑道: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是娘俩的私房话儿。母亲因听说你又怀了皇子,自己生病不能进宫,便让小弟问姊姊一句实话,你究竟是否真心爱皇上? 我脸一红,只不言语。 白砚却急了,正色道:母亲很认真,一定让小弟带您的一句话儿家去。 有火焰在脸上奔跑,躲开他的目光,我轻轻点了两下头。 第四十八章 李代桃僵(下) 白砚起身走至门口,对着院内叫了两声,便有一适才见过礼的柳家家丁,提着一红衣包裹进来。白砚含笑打开,一样样捡出放上桌子,花花绿绿的一桌繁华。及至取出文房四宝及一方黑石镇纸,一块小小的长命百岁金锁时,我不禁诧然,笑道:宫中什么没有,倒巴巴想着带来这些个。 白砚只是含笑,不答。 再玩笑两句,命chūn菱进来收拾好了,白砚方才出宫。我想着他的话,却是满心的狐疑。好好的,母亲又怎么会派他来问我这些个私人的问题。去年见到三叔时,他曾对母亲的身份举言又止,他还说,如果我随他出宫,文泽将永远得不到传国玉玺当时qíng急并未细想,如今回想起来,莫非莫非母亲跟传国玉玺有什么关联?!还有当时三叔与文浩那一番奇怪的对话母亲倒底有什么样的秘密,如果越想越奇,越想身子越冷,当初文浩遇刺,成王妃也曾怀疑过始作俑者是母亲,母亲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力,她又为什么这么神秘,难道她真是与定怀太子有什么瓜葛?! chūn菱却没有发现我在发怔,她一面收拾一面笑道:小姐,听说荣妃娘娘病了。 嗯?我怔了怔,放下那段心事,便笑道:好好儿的,怎么就病了? chūn菱回道:听说昨夜咳了一宿,倒也不知得的是什么病。小姐要不要现去瞧瞧? 我忙道:自然要去的。咱们的桂花杏仁酪我吃着倒好,姐姐带上,那东西最是滋yīn润肺。 chūn菱忙应声赶着拿了些,用红木的漆花食篮提着,尾随身后一路向萼儿处行去。 花萼楼自荣萼儿升妃位后,早已改名为花萼宫。原地向四周扩建一倍以上面积不说,文泽还特意命人在荣儿厢房后面,挖土开渠,引入太液池水,造出一个小小池塘。 如今天气尚凉,荷叶未出水面。池水水渌波平,清可见底。 三两只鸳鸯悠游其中,十分自在。 一对仙鹤轻扇翅膀,旁若无人般在院中翩翩起舞。 第79页 chūn菱又惊又喜,压低声音,指着那对白鹤儿悄声笑道:小姐您看,好漂亮呢。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仙鹤是什么模样。 我闻言心中只是一动。 这对仙鹤是文泽特意命人花大气力在全国收罗而来,前几日刚刚入的宫。整个隆泰后宫,只有萼儿处才得一见。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心中暗暗一叹,回首萼儿神秘的封妃往事,顿觉如同南柯一梦。只是,萼儿行事虽然神秘,她却从未加害于我,也就罢了。 进去里屋,同嫔与阿若也在。 萼儿正坐在桌前咳个不停,一张脸咳得通红,一见我去,便道:皇上刚刚走。 让皇上与姐妹们cao心,萼儿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我走过去轻轻抚摸她背,柔声笑道:姐姐这可是说的什么话儿?人吃五谷杂粮,哪里能没个三病两痛的?现正是乍暖还寒时侯,最难将息。再则姐姐为了皇后娘娘寿诞排舞,只怕日日里要汗透几回衣衫,加之凉风一chuī,怎么会不生病? 可不是么?萼儿白着脸看我一眼,轻轻咳道:眼瞅着距离皇后娘娘寿诞时间越来越近,我这身子又不争气这可怎么是好? 太医们怎么说?同嫔问。萼儿愁眉不展地说:说是内积虚火,外感风寒,至少要静养半月时间。 阿若安慰道:荣姐姐也不必着急。皇后姐姐原是最好的,难道还因此会怪罪荣姐姐不成? 阿若话音刚落,门外宫人通传,皇后已亲过花萼宫来。 第四十九章可怕的计划 大家见过礼,皇后坐上萼儿chuáng沿,替萼儿轻轻掖一下淡绿色薄被的被角,老坑绿玉镯子在皇后雪白的手腕上晃了一晃,发出莹润的光芒。她带着宛若莹玉的面容,微微地柔声笑道:荣妃妹妹也不太必焦虑,哀家寿辰年年都有,皇上心尖上的荣妃妹妹却只有一个当然及妹妹身子要紧。妹妹编的那舞也不必定要在那日献看。 又说:皇上那边妹妹也不必担心,哀家自会去与皇上说。妹妹病中有什么想着吃的玩的,尽管跟哀家开口,也不必拘什么。 萼儿泫泫然,低头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嘴角微扬,点点头道:妹妹好好将养着,哀家有事先回去。 众人一起起身:恭送皇后娘娘。 不经意间,我眼角余光扫见荣萼儿,发现她脸上竟有一缕微笑。心中一怔,扭头想捕捉那缕微笑时,它却稍纵即逝。 萼儿与同嫔百般感念皇后诸多好处。 阿若笑嘻嘻,一幅全然没心没肺的模样。 我微微地淡淡笑,只不作声。 及至三人出来,与阿若分手后,同嫔立时也要与我分手。 我忙叫住她,笑道:姐姐,咱们姐妹倒好久没有一处闲话聊聊天儿,不如今日姐姐随妹妹听雨轩略小坐一会子? 同缤冷笑道:去听雨轩?那原是贵客雅人们去的去处。似我这般俗人,怎敢去脏了慧贵嫔的地方? 同姐姐 我愕然,诧笑道:怎么姐姐仍在生妹妹的气么?咱们不是说好 同嫔皱眉,摇头道:不是那事。我当初生你气,因为你不肯想法子救阿若妹妹。后来你救了,我又气什么?我前几日说的,咱们还象从前一样那句话时,原不知道你背后所为,若我知道,哼哼,我是断断不会说那话的! 同姐姐!我低呼,沉声道:妹妹背后做过什么,值得姐姐这般生气? 同嫔冷笑道:你做过什么,还用我来提醒?我来问你,你明知良妃的父亲害过我爹爹,为何还要给银票与她,让她买通太医,假称怀有孕让皇上放她从冷宫出来?她设计陷害阿若妹妹时,你又为何献计良记,让她以放过阿若为条件,jiāo换谢司马上下疏通打点,帮其父李伯远出狱? 我愕然道:姐姐,这些事qíng,你是听良妃说的么? 同嫔指愤然道:你不必管我听谁说的。你只说,你究竟有未做过? 我心中叹口气,解释说:这两件事确实属实。可是,妹妹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若姐姐肯听我 同嫔打断我话,摇手道.我不听。人各有志,你忘记自己与小萝报仇也就罢了,怎么又为了收良妃一点好处,去皇上面前诬告皇后娘娘,说是娘娘设计的阿若与浩王爷私通一事?当日出这此事时,皇后娘娘根本不在宫中,如何设计?阿若又是娘娘的嫡亲堂妹,娘娘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又会设计害她?幸好皇上圣明,未听慧殡的话。否则 说至此处,她冷笑一声,冷冷看我,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愤以极。目中透出极其不屑的寒光,冷冷道:你倒底收了李良绣什么好处,怎么会变得如些狠毒?皇后娘娘往日对你的好,贵嫔莫非都已忘记? 只觉胸口陡地一堵,我也生了气,便冷冷道:姐姐,你听谁说妹妹得过良妃的那处?宫中之人,无中生有者众。你我姐妹相知一场,怎可听信别人反而不信妹妹? 呵,同嫔眼中若有火箭she出,摇着头,她低低叫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们曾相知一场? 她瞪向我,眼中怔怔流下泪来。 一面流泪,一面点头道:我信别人?别人的话,我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些事qíng,原是我偷偷从凤至宫听来! 怎么?我眯起双眼,问道:莫非是皇后娘娘与你说的不成? 同嫔低吼道:皇后娘娘怎么会说?娘娘宽厚仁慈,只会自己吃亏,从不背后说人!这些事,原是我在凤至宫陪皇后娘娘闲聊时,正遇娘娘贴身太监王河水进来向她禀奏要事。娘娘不肯屏退我,领着王河水去屏风后面说话。却不当心被我无意中全部听见! 我冷冷道:是么?如此机密之事,竟会这么不巧被姐姐听见? 同嫔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嘴角微微牵动,冷笑道:妹妹并无他意。只是觉得,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只是得须换架屏风了。 同嫔先入为主,认定皇后忠我jian。我不得机会向她说明前因后果,两人只有不欢而散。 接下来又是yīn雨连绵。 我的小腹一天天隆起。腹中孩儿象一粒种子,孜孜不倦地吸取母体营养。我时不时地感到饥饿,明明才刚吃过,眨眼功夫,又饿得后背贴前心,及至再吃时,却只能吃下一丁点。 然后再饿.再吃 因我名号不在一品之列,听雨轩中不能设小厨房。每日可人等人为保证我及时吃到热腾腾的食物,一天轮流十几次往御膳房跑。而我又开始恶油,并且不停呕吐。 吐到翻江倒海。 我这妊娘反应十分奇怪。好时与常人一般无异,能说能笑;不好时不仅呕吐而且腰背酸痛,有时更会出现耳鸣。 宋佩昭过来请脉,说:胎儿已一切正常。皇子现已会踢脚、握拳和转头等动作,娘娘感觉才会更qiáng烈一些。 我又惊又喜,qíng不自禁拿手抚上小腹。听见自己声音气若游丝地问:他会这么些动作了么?原来他这样顽皮。 想起与文泽时而顽皮以及他睡中如同婴孩的模样,心中一甜,如有暖流流过 宋佩昭在原有药方中又加入几味和胃护肝的药物,方才离去。chūn菱目送他身影出门,怔怔发呆。我连叫她三声,方才听见。她立时红了脸,道:小姐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办。 我微微一笑,禁不住又乏又虚,上chuáng沉沉睡去。睡至第二日清晨方才醒来。可人一面为我梳洗一面说:皇上昨夜来过。听说主子qíng况,下旨听雨轩开设小厨房。 我闻言心中一动,并不言语。 一旁chūn菱笑道:这下可好。那时小姐再想着吃什么,可要方便得多。 我皱眉道:设小厨房并非坏事,但厨子选何人,可是事关重大。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 可人却笑道:这有何难?奴婢会做,以前常做给我家小姐吃。有时皇上来了,也跟着一块吃,还夸过我呢。我家小姐口味清淡,皇上口味也清淡,现在主子吃的东西,也正要清淡些的。奴婢不才,正可胜任。 我三个正说笑,杨长安掀了新换的雨过天青色的门帘进来,低低禀道:郑栓儿死了。奴才领着他去锦绣宫时,他还好好的。奴才们依小姐意思,装成去良主子那里办差。郑栓儿将一切真相全部告诉良主子。后来去了李总管那儿,今日凌晨便发现他死在自己chuáng上。 又说:奴才另有要事禀奏。 我闻言心中微微一喜:难道 杨长安悄声音道:小姐命奴才办的事已有进展。奴才派妥当之人,这十几日里一直在邀月楼附近盯着。昨晚四更时分,奴才接到通知,有一黑衣人进过楼中时间不长便出来。奴才接到通知后进去,从墙上木盒中取出此物。 说完双手递给我一张青花笺。我接过来看时,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青花笺上虽只写了二十个字,但此事若真的发生,无疑将是一场惊天巨变。可想而知的为这场变故,又不知要使多少人无端丧命当场! 我狐疑着望眼杨长安,他正低头垂手站立,面上并无半点惊恐,于是问道:你看过此信么? 杨长安垂手答道:奴才不敢。这点规矩,奴才还是懂的。 我朝杨长安微微笑道:做得很好。悄悄地放回原处。记住,此事你们几人,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杨长安等三人忙低头答应。 四月下旬,波澜不惊。听雨轩开设了小厨房。我再突然想着要吃什么时,也不必chūn可二人大老远的跑去御膳房;萼儿的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转;杜贵人因知道我已明白她所做之事,见了我面倒也不似以往那样嚣张;良妃知道杜素金背叛她的事,却什么也没说。因她平时对人就冷,从表面上也看不出对杜素金发生怎样变化;同嫔依然不搭理我。我几次想对她说明皇后恶行,见状又觉不是时侯 一转眼四月过去,皇宫又开始向夏季迈进。 五月初一这天晚上,良妃突然来听雨轩。 本宫有事想请妹妹帮把手。她用难得客气的语气说:若此事得成,必少不了妹妹的好处。 我不动声色地问:姐姐有什么事qíng? 良妃眼望空气,缓缓道:明儿是皇后生日。本宫接到消息,宴会会有异动。若本宫明日立下大功,刚请妹妹在皇上面前替本宫美言几句。 妹妹是个聪明人,她微微笑道:想必明白本宫意思? 我不语。 果然良妃已去过邀月楼,看过青花笺上写的内容。 热热地吃一口茶,我缓缓道:姐姐要立什么大功?若功劳足够大,妹妹自然会请皇上晋姐姐为贵妃。只怕功劳份量不够,妹妹无法开口。不过,若姐姐真立下天大功劳,皇上自会奖励姐姐,又何必妹妹多此一举? 第80页 第五十章小主刺驾 良妃笑道:妹妹放心,本宫立下的大功,足够晋升贵妃名号。只是本宫怕皇上一时忘记,才要妹妹从旁美言。 是么?我冷冷道:那么妹妹又有何好处? 良记忙道:妹妹想要什么? 我嘴角微扬,淡淡道:妹妹若要杜素金从皇宫中消失―姐姐可能办到?良妃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其实本宫早就怀疑那贱人投靠了皇后。本宫眼里虽容不砂子,但现在却有更重要之事要办,待本宫办完正事,再来收拾这个贱人不迟。 我不语。 这事不能等待。 杜素金如今已成为皇后手中一粒棋子,迟早还会来害我腹中孩儿 届时她暗我明,连环冷箭将防不胜防。 良妃看我一眼,又道:不过本宫倒可以帮妹妹一个小忙。听说现在妹妹与同嫔那笨女子之间闹得不是十分愉快只要妹妹帮了本宫,本宫自会帮你与她和好如初。 我心念一动,点头道:好罢。一言为定。 第二日我故意推说身体不适,想借此不去参加寿宴。皇后两次派人来催请,第三次,文泽居然亲派李福过来,实在无可奈何,只得去了,嘱咐杨长安贴身跟随左右,切不可让腹中孩儿有半点意外。 寿宴开在御花园中临水之地一个叫做清珠飞玉之处。 松青柳绿,百花争浓,鸟鸣宛转,湖水泛波。 放眼望去,除文泽与后宫嫔妃、曾老国舅与成亲王外,还请来四位一品大臣。谢左丞与薛右相均在。 大家正团坐一处,在宫伎们的歌舞声中,欢声笑语。 见我来时,文泽微微地笑。我脸一红,躲了他目光四处环顾,却不见萼儿。突然,看见济济大臣群间竟坐有一中年陌生僧人。正迟疑间,阿若突然转眼见我大叫招呼道:慧姐姐,快过这处来。我给你早留好了位置。 大家目光向我投来。 我脸又是一红,忙过去与帝后行礼,按名号坐在同嫔与阿若身边。阿若指着一名大臣,悄声道:这个是我三伯父,安国公兼平河御使。 我闻言给阿若一个笑容,心中却微紧好威风的谢氏家族,四大重臣中竟占其二。 阿若笑道:姐姐来得晚了,没看上好戏。适才大家送给皇后姐姐许多宝贝。其中一件竟是块白水河奇石。那石头原是有渔夫从河水中捞出,上长着八个天然大字福龙泽天下瑶凤佑苍生。两句话里各含皇上与皇后娘娘名字,可见得他们是天生一对的贤德帝后,是全天下人的福气。 我微微笑道:是么?是谁献的奇石,可不要好好奖励此人? 阿若笑道:这个自然。献石的这个人,偏是你我知道的 原是杜贵人的父亲。捞上奇石的渔夫不识字,也没觉得是什么宝贝。偏偏他带着进城时,让城门官杜贵人的父亲慧眼识宝 这才得以送进宫来。刚才皇上大喜,已提他父亲为七品知县,择日去房县上任。 我嘴角笑意更浓。 原来,又是皇后导的一出好戏。 渔夫确不识字,难道杜素金的父亲又认得字么?抬眼四顾,果然杜素金是满面chūn风。再看良记,面色深沉,一脸不快。于是悄声问阿若道:妹妹,那僧人又是谁? 阿若神神秘秘,贴近我耳边悄声道:那可不是普通僧人。那是宏元寺的渡边大师。他可是位得道高僧,看你一眼,便能说出你的前世今生。适才皇上请他算过几卦,又给宫中几位姐妹看过相,可不准得很呢。 我淡淡笑道:是么?想必又是皇后娘娘的命是极好的? 阿若一脸得意:可不是么。大师说皇后娘娘是天生凤命,原该入主中宫。皇上得皇后娘娘辅助,可保隆泰江山千秋万代。皇上高兴得很,已开金口留大师在宫中小住几日。 心,便再度一紧。 莫非,邀月楼中青花笺上所写的内容,会应在这渡边大师身上么? 渡边大师却一直静静坐着,直至宴会快要结束,也不见他有任何异动。我开始怀疑青花笺上所写的内容。正此时已坐得腰背酸痛,准备提前离开时突听皇后道传最后一个节目洛神舞。微在迟疑间,一众训练有素的宫人,已麻利地在地面上铺开白玉荷花盏,继而丝竹声起,一队身着桃红色舞服的宫伎列队鱼行而入。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位身看雪色轻纱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脸上罩着一块雪色轻纱,只露出两只大大的黑色眼晴。在宫伎们的众星争捧之下,如月美人水袖翩飞,踏着白玉荷花盏,边舞边唱: 洛水生佳人,轻舞而飞扬。 一笑倾城国,一歌动四方。 妆罢西子愧,琴歇有凤凰。 云鬓惭流瀑,桃面羞花huáng。 罗衣迎风动,莲步出水香 横波眼儿媚,修山柳眉扬 yù留胭脂醉,愿君勿相忘。 愿君勿相忘! 那美人一面舞,身侧宫伎一面在她头顶扬洒鲜花花瓣。漫天花雨之中,她舞姿极美,歌喉清扬,令人见之忘忧,听之忘俗。 文泽果然也被她深深吸引,传那美人过去,亲手扶起向他行礼的美人,俯看着她,眼里来着一丝期许的荣光:你是谁? 那女子脸在轻纱之后,柔声道:回皇上。奴婢名叫梨雨,是本届秀女。 梨雨,文泽想了想,笑道:梨花溶溶月,双燕细细雨--一果然好名。朕来问你,刚才那首曲子的歌词是谁写的,其中描写的又是什么人? 梨雨宛转答道:回皇上,歌词是荣妃娘娘写的。荣妃娘娘说,歌中描写的原是位天仙化人般的女子。 文泽点头叹道:原来是荣儿写的。朕怎么没有想到?对她的描写,世上也只有荣儿,才能写得这样贴切。 他看着她,命令道:梨雨,让朕看看你。 一面说,他一面伸出细长的手指,却揭那美人面纱。 皇后一旁轻轻笑道:可不是荣妃妹妹病了,臣妾不愿辜负皇上与荣妹妹一番心意,因此在秀女中选出这个梨雨来代荣妹妹领舞。臣妾自作主张,还望皇上怒罪。 皇后口里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并无半分觉得自己有罪的模样,相反,那神qíng倒是微有得意,等待文泽夸奖的神qíng,谁知她话音未落,正微微笑的梨雨突然面色一变,手中寒光一闪,短剑在半空中挥出漫天冷雨,闪电般直刺进文泽胸口! 众人尚未反应,良妃却率先猛地从椅中高高跃起,将自己整个身体档在文泽身前! 血,顿时染透良妃前胸后背。 梨雨一怔间,已为赵风所制。席间人仰马翻,惊叫四下响起,周遭乱成一团。我正惊诧间,突有人从背后使大劲推掇。暗叫声不好,却无法控制自己,不由自主向前方白晃晃冷冷的玉石地上扑去。正丢心失魄间,两肩被人从后稳稳捉住。回头看时,正是同嫔。 不要误会,她淡淡道:本殡是为了保护皇子。 同嫔先发制人,不让我出言感激。杨长安过来,一脸大汗。奴才该死。他说:适才被人推去一边。幸好小姐让同嫔娘娘所救,否则若小姐有什么事qíng,奴才纵死上十次八次也不够赎罪。 杨长安说完,忙冲着同嫔跪下。同嫔却将头一拧,走去别处。我们说话间,良妃已被人火速送至太医院。 文泽虽是一脸铁青,却十分镇定,先吩咐安排着送了良妃,又柔声安慰过我,方才在现场亲审梨雨,竟先悠悠地吃了一小口茶,方才冷冷道:何人派你进宫刺驾,还不从实招来? 梨雨冷笑。 冷冷笑容之中,突然地,她一张花容开始渐渐变形扭曲,嘴角流出一线比夜色更深的黑血,她的额头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咬牙qiáng撑道:我此次虽然失败,不代表下次其他人便不会成功。我们的人其实早已布署在你身边,只是你狂妄自大而不自知罢了,若你 若你 一语未完突然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倒地气绝。 文泽沉吟不语,沉吟着,沉吟着,突然眼风一扫,冷冷看向皇后。皇后被那目光冻住,浑身一个机灵,忙让人扶着,缓缓朝文泽跪下,流着泪说:皇上,臣妾冤枉。这刺客虽是臣妾找来替舞,但臣妾确实不知秀女中竟有这等包藏祸心之人。臣妾因身怀小皇子而疏于查检,原不敢求皇上怒罪。但臣妾认为,此女子身份可疑,请皇上派出专人调查,不仅对日后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也好还臣妾一个清白。 同嫔与阿若见状,也走过去并排跪下为皇后求qíng。 杜素金随后扑在文泽身前,一样为皇后哀求。其他嫔妃哗啦啦跪倒一片,纷纷开口替皇后美言,言明绝对相信皇后清白。文泽见状长叹一声,命皇后仍回凤至宫去。 此次宴会,皇后与良妃一个有天下奇石,一个有救君qíng义。 两人再次打成平局。 我派chūn菱悄悄跟去凤至宫,自己带可人杨长安回去听雨轩中。进屋吃了一小会子茶,对惊魂未定的可人说:今日之事原有预谋。 怎么说的?可人脸色更白。 我道:那日杨长安从邀月楼中拿回来的那张青花笺,姐姐并未看见内容。其实上面写着二十个字呢: 皇后寿辰日,刺客刺天子。 若以身救驾,荣华自可期。 良妃每月初一会去邀月楼拜祭林媚儿,且从暗匣中取走书信。这二十个字,便是有人专门写给她看的,所以今日她能够及时挺身救驾。 第五十一章大师渡边 可人吸一口气,疑惑道:这么说,有人事先知道梨雨要利杀皇上? !这人是谁,为何又不去直接禀明皇上?难道 她脸色一白,继续道:难道是林媚儿的鬼魂回来? 眯起双眼,我轻轻摇头,淡淡道:绝非鬼魂。写这几个字的,一定是人。而且妹妹可以肯定这个人在宫中身份绝非一般,与咱们近在咫尺。梨雨临死前曾说,他们的人其实早已布著在皇上身边完全可以说明,我的判断原有几分道理,只怕又是定怀太子的人罢。 又说:而且,此人不但可以左右梨雨,左右良妃,甚至左右荣萼儿或者皇后。咱们设想,如果他可以左右萼儿,那么萼儿生病根本就是假装,是故意给梨雨制造杀君利笃的机会;如果此人可以左右皇后,那么便是皇后借萼儿生病之机,让梨雨替舞。 可人道:可是我不明白,以梨雨的容貌才qíng,要想在这届秀女中胜出,并非难事。待她诗寝时下手,岂非天赐良机?又何必 是啊。我说:梨雨会捉前在今日行动,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设下这个局的人,并不想让梨雨成功。他会在邀月楼中给良记留话,让良记去挺身救驾也恰恰说明他不愿梨雨真正杀害皇上。 第81页 可人闻言脸白了一白,却缓缓点头。 我又却道:只是幕后之人按理也该是定怀太子的人,而他却为何不愿皇上遇害? 可人脸色越来越白,她刚想说话,chūn菱已经回来向我禀奏道:奴脾已打听清楚。皇后娘娘之所以会让梨雨献舞,是因为梨雨知道荣妃娘娘病倒后,毛遂自荐,托其父在谢丞相面前美言。再由谢丞相向皇后娘娘进言,让她趁这机会从秀女中脱颖而出。却不想惹出这桩事来。 我轻轻叹道:知道了。咱们不管别人。此事无论是谁策划,又由何引起,总之并非针对我。你们也下去休息一会儿,晚些时侯咱们去锦绣宫瞧瞧良主子去。 本来说好,我会在文泽面前替良妃美言,但一直不得机会。文泽与渡边大师相谈佛法善欢,十余日竟不召幸任何嫔妃诗寝。他去看过良妃几次,奖其父官复原职。又赏良妃珠宝无数。良妃未能趁热打铁讨到贵妃名号,自是满腹怨气,却又无可奈何。 后几日无事。 这天,我正热热地吃着深褐色的保胎药,可人突然一脸不快地从外面进来。 这白眉赤眼的,又是怎么了?我问。 主子听说没有?她皱眉道:胡昭仪因得罪渡边大师,被皇上赐了鹤项红,现已毒发身死。 胃中立时一阵翻涌。 我轻轻放下药碗,诧道:什么?一个后宫嫔妃,一个得道僧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胡昭仪怎么就能开罪他的? 可人道:前日可不是胡昭仪生日么。这主子久等皇上不至,亲自去乾清宫请皇上。皇上主子一时兴起,命胡昭仪写出自己的八字,给渡边大师算了算。这大师也没说出什么好话来,皇上不高兴,当晚没去召幸胡昭仅。胡昭仪越想越气,背地里写了首诗,说什么神神鬼鬼神神,真真假假真真。黑黑白白不分,僧僧侣侣僧僧。听说还发了许多不堪入耳的牢骚。今日又不知是谁将此事密报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因此赐死了胡昭仪,罪状是:不敬祖佛,不修内德。啊? chūn菱眉头一皱,低低道:李总管今日曾拿着小姐的八字过来,让奴婢替他核实,原来 chūn菱一语未完,就听外面莲蓬通传德殡娘娘求见之声。我刚站起身,一衣粉色轻纱的阿若已蹦蹦跳跳进来。 好玩!她笑嘻喀地说:原来阿若前世竟是莲花池中的一尾锦鲤。 什么?我也笑,问道:这没头没脑的,什么锦鲤? 阿若笑道:可不是那渡边大师算出来的么?皇上拿咱们姐妹的八字去给大师瞧。阿若心急,求大师先给算了。大师说阿若原本是西子湖中,一尾修练了三百年的锦鲤,后因偷去人间吃酒,触犯天条,贬作这世为人。大师还说,鱼儿本应该服侍真龙,因此天命让阿若今世进宫服侍皇上。 可人忙笑道:德殡娘娘,大师又怎么说我家主子? 阿若笑道:大师没说。大师一日只算三命。令日只算了我与皇后姐姐。大师算出,皇后姐姐原是瑶池中的一只神凤,上天看我隆泰皇朝君贤臣忠,国泰民安,因派皇后姐姐下到天间,辅佐天子。 我微微笑道:大师说得极对,如此高人,为何又不早几年就场一进宫来? 阿若嘻嘻而笑,说:避世不出才能叫高人。此次本来也请一不动他,是我堂姐夫刘总督费了好大力气、嘴皮磨破又捐钱给他们寺庙 大师这才同意入宫。 原来又是皇后的安排阿若口中的刘总督,是皇后的亲姐夫,两江总督刘世立。 难怪要除去胡昭仪 我忧然大悟。胡昭仪本是良记一系,已为良妃所用多年。皇后此次借刀杀人,果然是兵不血刃。 可人略觉不对。又问道:德殡娘娘,不是说一天算三命么?今日只算过您与皇后娘娘,还有谁算过? 阿若笑道:我也不知。今日最后一算,皇上说他要另给一个女子的八字给大师看。皇上说完后,就让我先退出来。他们关着门,我也不知道皇上要算谁。又嘻嘻说笑一阵子,也就散了。 第二日突然凤至宫的大太监王河水过来,说奉了皇后之命,要我母亲八字。问他时,赔笑回说道:渡边大师不是算各主子的八字么,皇后娘娘一时兴起,也想着要各位夫人太太们的八字算着玩玩。不过与皇上取个乐子罢了,主子也不必多想。 虽无限狐疑,我却仍提笔在青花笺好写了给他。 第二日皇后突然传召所有嫔妃去凤至宫,食用南昭国新贡的huáng金菠萝蜜。凤至宫仍不喜阳光,四周换了红色围幔,围成暗红一片。宫中雌梁画栋,明灯四处高悬,huáng金镶白玉的花薰中沉水香水淡成一股水白色的烟,苦有若无。嫔妃们花旧锦簇,奇香扑奔一,莺歌燕舞,红蓝青绿。 话说笑一回子,皇后便将话题征上各人家中。便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得意有人灰。我只冷眼不语,却不防皇后笑问道:慧妹妹如此美丽灵秀,只怕令堂柳夫人也是风华绝代罢?哀家倒无缘一见,甚是遗憾。 便有几十双眼晴向我看来。 心中大惊,我微微欠身笑道:妹妹薄柳之姿,笨嘴括舌,莫说及上皇后姐姐之万一,就是与宫中其他姐妹相较,妹妹也是汗颜。至于家母,一向身子倒不好,脸上气色便差一些,因而反倒看不出什么风华不风华的,也因此故,一向避着风寒不大出门。皇后姐姐此问,妹妹实在羞愧。 幸而皇后不再追问,只微笑又问其他嫔妃家中qíng况。 同嫔坐于一堆花海之中,时与我眼神相接,却总避了开去。心中便如有根细细的冰针扎了一下,冷冷的,不大自在,我便也不去理会她,偏了头自顾与其他殡妃说笑。 因文泽那时十分宠我,旁人中倒也有不少奉承巴结,不在话下。 说笑一回,也就四下散了。 一路回去听雨轩,心中态忐忑忑,终疑皇后问我母那句话看似随意或者云淡风轻,实则大有用意。与可人商议,却不得结果,只得罢了。所幸之后一段时日,也并未听见任何风chuī糙动之声。加之其间文泽又来过几回,温存体贴一番,便慢慢将这事放开,浙渐不索于心。 转眼便到了五月下旬。 有消息传来,我军已在北疆对目布尔宁宣战。目布尔宁略显败势。文泽很高兴,不住口地夸赞渡边大师料事如神。我暗地打听,原来渡边大师曾断言过,北疆之战我军虽略有波折,但必胜无疑。文泽更信任渡边,将其安置在距离皇宫最近的安元寺内,以便随时传诏进宫。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 我令年特别俱热。chūn菱与可人,正午时分已会轻轻时我摇起水过天青绸缎底缎面绣荷花的旧扇。可人仔细问过宋佩昭,变着花样做些吃食填我与宝宝的小肚子。chūn菱拿出针线,剪剪fèngfèng,为宝宝做出一年四季许多花花绿绿衣衫。chūn菱擅长女红,皇宫中人人皆知。小宝宝的衣物被她做得巧夺天工,十分可爱。阿若或萼儿过来玩时,一见之下,爱不释手,忍不住也跟着动一回剪刀针线 阿若少年不识愁滋味,虽触景生qíng,有时会感叹自己曾流产的孩子,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又会被别的事物吸引,将那烦恼丢去九宵云外。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从红色雕花窗外透进几缕阳光。我与chūn菱静静坐在桌前,背着阳光一笔一画地描画那年宫中最时兴的几款花样。白玉花薰出轻烟淡淡,清香淡淡。雨过天青的锻龙菱形花瓶里被可人别出心裁cha上了几支绿叶红朵的石相花儿,妖妖烧烧地开若烈焰。 阳光在屋内一寸又一寸地缓缓移动。 西洋座钟分秒浦答,轻轻的,时有当地一声打破宁静。我与chūn菱便抬头对视而笑,均静静无一言语。阳光照得屋子里亮堂的,心里也光明一片。回想那时,正与文泽的误会冰释;腹中又怀了一个小小生命;生活中有文浩这样全心帮我又不求回报的朋友;又有可人这样知心贴意血浓于水的姐妹;还有chūn菱这种没有任何血源关系却值得信人的亲人 心中觉得温暖幸福,舒适无比。只想时问永完静止那一刻。 第五十二章赐药坠胎 宁静却突被打破。 小宫女莲蓬突然从门外风般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我脚下,淡青色门帘被她掀得前后摇摆,宛若狂风中的一架秋千。抬头看着我,她qiáng抑眼泪嘶声道:求小姐替奴婢做主!小姐若这次若不管奴婢,奴婢便没脸活了。 我一惊,正要说话,可人已从外面追进来。chūn菱忙放下手中毛笔,与可人一同扶起莲蓬。可人将莲蓬抱进怀中,拍着她后背柔声劝道:莲蓬别怕。这事自有主子替你做主,让主子去皇上面前告他去! 我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什么事qíng竟要告到皇上面前去那样严重? 莲蓬满脸通红,娇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只是抽泣,不肯出声。 我们一番催促,才低头红着脸说:适才奴婢正经过花淑汀香的假山处,渡边大师突然出从边上走出。他拦住奴婢,问出一长串问题。奴婢姓名、年纪、何时入宫、现在何处当差等,奴婢一一回答。不想那大师听完后,笑道,以你的容貌,在宫中当宫女实在屈材,何不跟在 跟在老僧身边,保你吃香喝辣。虽名份上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但荣华富贵,只怕比主子娘娘们还qiáng。 chūn菱诧道:他真这样说?这人胆子也真大,居然敢在宫中调戏宫女。 可人皱眉道:妹妹又怎么不叫嚷?见我过去就跑,害我一路追你回来。 莲蓬抽泣着流下泪来,身子一抖一抖地,吸着鼻子说:妹妹也想叫来着。可他威胁我说,如果我胆敢出声,他便让皇上赐我一死。小姐,他说如果他在皇上面前说奴婢前世是妖孽,奴婢必死无疑。他还说,皇上现在对他言听计从,宫嫔都不惜处死,何况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幸亏远远瞧见可人姐姐过来,他才放开奴婢。 说至此处,莲蓬小脸苍白,低低道:小姐,奴婢现在怕得很,不知他要用什么法子来折磨奴婢。请小姐为奴婢做主。 见莲蓬哭得一幅庭前梨花初带雨的模样,我心不禁一动,便微微笑道:莲蓬,我平日注意你倒少些。不想你竟不知不觉间长大了,竟出落得如此楚楚动人。也难怪那些男人会打你主意。 莲蓬睁大双眼,流泪道:小姐?您怎么还有闲心取笑奴婢? 我柔声道:我说的全是事实。不过你也不用怕,以后咱们查清那大师入宫的时间。只要他进宫,我便不派你外出办差可好? 又吩咐道chūn可莲三人道:你们三个倒听着,那渡边大师是皇后的人,现又正得皇宠,今日之事,或许正是他们有意挑起事端。我身怀小皇子,实在不宜与人争斗。只要咱们的人没有损伤,也就忍一忍,委曲求全罢。 第82页 是。三人齐声回答。 隔日中午,宋佩昭带幼弟柳白砚书信入宫。白砚在信详细讲述杜素金曾在chūn风第一楼的qíng形。我慢慢看完,略一沉吟,将信拿向火上烧毁。 又过了一周。 这一周文泽没有来,听说他又与渡边大师谈说佛法,并未召幸任何嫔妃。这日傍晚,我正低头坐在听雨轩院中,专心为婴儿帽子绣上一朵小小的米huáng色的花。突然腹中一动,宝宝又在里面踢我。 微微一笑,拿手轻轻抚上小腹,怜爱之qíng顿生。正此时,眼前光线一暗,杜素金突然出现在面前。 瞟她一眼,我冷冷道:杜贵人,怎么见了本贵嫔竟不行礼跪拜? 杜素金脸色便变了一变。 她名号本来低我许多,但以前恃着皇宠,常常背着文泽不分尊卑,言语傲慢。现又背靠皇后大山,越发得意,不将其他人等放在眼中。我本来并不计较这此,但因她之前要害我腹中宝宝,因此存心给她个下马威。 不想她却并不接我话,自顾冷笑,冷冷嘲讽道:贵嫔妹妹在绣花,可不知又要绣给谁用? 我闻言心中一惊,抬头正瞧见她一张yīn沉变形的脸。狐疑要反击,眼角却瞧见大门处李福已经带着两名蓝衣小太监过来。走至我面前时,这个宫中老人一脸为难。越过他肩,我惊恐地瞧见他身后一名小太监,、手中正托着一碗又浓又热的汤药。 慧主子,李福恭身道:皇后赐娘娘汤药,请娘娘即时服用。 qíng知不好,我颤声道:什么药,皇后让本殡服安胎药么? 这 李福举言又止,十分为难。 妹妹,杜素金笑道:皇后娘娘赐药,你原该慡快些吃下才是。你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又何必为难李公公? 我不语,心中狂跳,冷冷看向李福。 李福额上沁出汗珠,为难道:慧主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渡边大师今日为主子腹中皇子算过,说是妖孽误投皇胎,若主子生下这个孽障,隆泰根基将会发生动摇。因此 还请慧主子不要为难奴才,趁热吃下这碗藏红花,老奴也好早些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 我闻言大惊,不禁三魂丢去两魄,手脚又软又凉,低而厉声道:既是皇后赐药,为何不是凤至宫的人来? 杜素金笑道:这个还不明白么,皇后娘娘当然请示过皇上方才给的赏赐。让李公公来,便是让你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正在凤至宫,本贵人才从那处来。皇上知道慧妹妹会吵着要见他,特意派本贵人过来劝解安慰妹妹。 我叫道:本殡要见皇上。我不相信皇上会不要自己的孩儿。 本殡一定要面见皇上。我说:这碗药,本殡绝不会吃。 杜素金脸色一变。柳眉倒竖,冷笑道:妹妹敢抗旨不遵?皇后娘娘料事如神,知道妹妹会有这种表现。娘娘说了,李公公他们虽有圣旨在身,但毕竟是奴才身份。慧殡又胆大,必有一番纠缠。本贵人为皇上分忧,主动提出随李公公他们一起过来,督促执行皇上这道旨意。 说完,杜素金手一挥,李福身后那拿托盘的小太监,立时将汤药递至chūn菱手中。 快趁热吃罢。杜素金冷笑道:早晚也是个死,妹妹不如让腹中妖孽早日投胎 我看向李福,狠狠道:那么,皇上有没有旨意要本缤一起死?若本殡事先不见到皇上,本殡便自尽在公公面前。若公公自己做不得主,不如先回去请旨。若皇上下旨要本殡随小皇子一同就死,本殡自会一尸两命,jiāo在公公手中。 慧主子,李福苦着脸道:您又何必为难奴才? 我仍冷着脸说:李公公,本殡的xing格,您比别人原清楚些。本殡向来言出必行,绝无更改。 李福闻言略略沉吟。转向杜素金道:杜主子,不如老奴还是据实去回皇上皇后主子,看看帝后圣意如何? 杜素金面色一沉,冷冷道:不成。 来呀,杜素金扬声道:皇上有旨,命慧殡堕胎。李公公带着这两个小奴才,快捏着慧殡娘娘的鼻子给喂下去。以后她要死要活,自不与你们相gān。 两个小太监闻言,忙过来捉住我,往口中灌入汤药。我抵死不从,紧紧咬住牙关 听.两轩中的宫人们见此变故,早吓呆住。chūn菱可人过来扑救,被两小太监推去地上。 杜素金一旁大叫道:快快快,快捏住她的鼻子她一旦无法呼吸,自然会张开口的。 他们果然捏住我的鼻子。 我果然已无法呼吸。 我的头,渐渐发晕。我的手脚渐渐无力,我感觉就要触摸到死神之手!天地已不复存在,耳边唯有杜素金狞笑声声! 住手!一声断喝,如同晴空霹雳。手脚只觉一轻,包圈在四周的暗淡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存的天光。 文泽的脸,突然就出现在那天光之中,仿佛一名上苍派来救助我的天神。 统统住手!他推开依然捉住我的,那两名小太监的手,顺势将我抱进怀中。小太监们手上的汤药哐档一声摔在青石地上,四下碎开,飞上脚背浑热,想是为药浸透,哪里还去管它?我紧紧抱住文泽,如同泅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 皇上 我低低唤他。 文泽忙抚着我的后背:别怕,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哪有不后怕的?我又怕又惊,心qíng一松,终于瘫软在他怀抱之中晕厥。 梦见自己走进一条狭长黑暗的通道。 我在通道中四下跌撞。没有光,没有人,没有风,没有声。也没有尽头。听不见其他人的呼吸。我鼻中闻见尸体腐烂的味道,但我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大叫着醒来,已睡在chuáng上。文泽正坐在chuáng沿轻轻抱着我,眼晴略有一丝红。听雨轩里已是一片宁静。 死一般的宁静。 回想前qíng,不禁心中大惊,忙以手抚上小腹? ? ? ? ? 一摸之下,知道宝宝仍在,不禁长舒一口气。 皇上!我抱住文泽泪如断珠。 文泽将下颚轻轻放上我头顶,拍着我后背柔声道:别怕,一切都已过去 朕今夜在这里陪你。 狐疑满胸,我正想询问详qíng,他却已先发制人,柔而不容置疑地说:什么都别问。记住,朕,绝非你想象中那样。这件事 以后,你只当作从未发生过。如果,如果今后有一些变故,或者 烟儿,你若真心爱朕,一定要明白朕。毕竟,朕是一国之君,江山与美人,社稷与知己 如何取舍,朕也有朕的无奈。 我一怔,他已笑道:不说这些个,适才烟儿梦见什么,倒叫得那样大声? 没什么,只是一个恶梦。我回说。我的手紧紧握住他手,许久方才放开。 第五十三章盛宠,来历不明 过两日突然想念家人,想请旨让白砚进宫,不想这么一个小小的,合理的要求文泽却没有恩准。他只抱住我,低低笑道:朕可不是烟儿的家人么?得陇望蜀,你人虽小,偏倒是个贪心的。这几日朕便陪看你 烟儿是要上天揽月 还是 下海捉鳖 他声音越说越小,及至无闻时,已将嘴唇软软贴上我唇。我心qíng如一江chūn水dàng漾,将心中几分不满狐疑便dàng去了九霄云外,我全没发现,他嘴上虽然说得轻松,目中却载满叹息与一丝丝的不安。 文泽当然是君无戏言。 果真在听雨轩陪了我七天。 批完奏章后,他便陪着我,哪里也不去。有时与我谈诗作对,有时作画猜谜,有时玩笑取乐,有时什么也不做,只静静对望着笑,仿佛一对两相看不厌的平凡恩爱夫妻 那七日,我睡里心里都笑出声来,完全沉浸在无限甜蜜之中。 真的,除我之外,文泽的其他嫔妃从来无人有此盛宠,从前的李良绣没有,现在的杜素金没有 谁都没有。每日文泽去早朝,我便送至门口,又安排好菜式,一心等他回来,那心qíng,与一个平常人家中等待夫君回家的小妻子并无二致。中途我想着出去另的宫里走走,刚过垂花照壁,至朱红shòu头大门前,早立在一旁的huáng胜立时迎面躬身,赔笑道:皇上随时会过来瞧主子,一时见不着娘娘只怕会龙颜大怒,奴才们担待不起啊。 而这七日竟也没有嫔妃踏足良妃没有,萼儿没有,便连最爱来闲话的阿若也不见半个人影。 听雨轩好像成了一座被浓浓圣宠笼罩的绝世孤城。 第八日,一位钱姓昭容初怀皇子,文泽去了她的宫中。我半夜竟不习惯,一时睡之不着,便想着要吃口热茶。囚见屋内值夜的小莲蓬撑不住正坐在地上,将头垫在木椅上正睡得香甜,便微微一笑,披了件衣服去她身上,自己走向桌边一一突然的,便听见夜风里传来chūn可二人低低声音。 这半夜三更的,两个丫头倒在闹什么?莫非 我疑心顿起,便走至门前细听。 可人声音凄凉,仿佛喉中呜咽被人生生被压住。 只听chūn菱劝道:咱们切不可在小姐面前透出半点口风。否则莫说皇上会治你我死罪,就说小姐如今有身子的人,哪里禁得住这个! 可人没有说话。我只看见,她小小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连连点头。 chūn菱扶上她的肩,柔声道:回屋睡罢。记住,明儿仍当作没有事发生。小姐早是个心细的,只一点不仔细她便能立时看出破绽。听姐姐一句,咱们在宫中做下人,让主子高高兴兴才是本份,因而有时除了做聋子瞎子哑巴,也得自己掏空了五脏六腑,不带半点感qíng。皇上他 他不让小姐知道,也是为小姐与未出世的皇子着想,咱们便忍着点自己的xing子罢。 闻言我更是狐疑满胸。 月光清寒若塞上chuī起胡茄,有风刮过,新栽的竹子在门窗上丛丛摇移,仿佛海上翻起波涛。竹叶哗哗乱响,暗暗的,孤凄悲凉,又如某人在月夜下突然就唱起一首冷冷的挽歌。 第二日,chūn菱可人二人依然在我面前说说笑笑,果然无事之人一般。 我也淡淡地笑,并不去追问。 文泽是下了严旨的,而我若真要询问,她们抗了旨也必会照实回答,如此一来,说不得反而会害她们丢掉xing命,因而我虽心中狐疑焦虑,却也断不肯轻易开口。 又终是担忧。 隔日便想着去锦绣宫见良妃,她见我来时,那一个瞬间,她眼神由冷到清洌再至雪冻,变了数变。而我,只是装作全然没有看见,自己坐去椅上淡淡笑道:妹妹知道件稀罕事,不知姐姐有无兴趣? 良妃奇怪地打量我一眼,鼻中冷笑道:稀罕事?如今皇上皇恩浩dàng,将妹妹日日的捧在心尖手心,还特意下旨不让咱们去叨唠妹妹,如今这六宫之中,可还有什么比妹妹更加稀罕? 第83页 不让其他嫔妃去听雨轩,文泽这又是下的什么意旨心中更疑,我却装作并不在意,只淡淡笑道:这几日皇上不是在妹妹宫里么?那日听皇上无意间提及,说是有人去莲溪寺密奏太后娘娘,竟说本朝后宫中竟有嫔妃来自青楼可不真真的笑煞人了么皇上倒也只是当作笑话听听罢了,否则还不知要让那起子人胡乱猜测,生出多少口舌是非来。 良妃脸色陡变,qiáng笑道:竟有这事,只怕是小人胡说的罢? 我嘴角微扬,仍淡淡道:妹妹只当是笑话听。可这笑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由得人不信说是某地方官员进宫,竟无意撞见自己镖过的一位青楼女子也在宫中。而这女子身着华丽,身旁还有宫人服侍。这官员留心再看,果然是自己chūn风第一楼的旧相好,两人曾一度恩爱异常,只不知她又为何入得宫中。 良妃脸色更白,冷笑道:简直胡言乱语。天下长得相像的人许多,这官员怎么敢将宫嫔比青楼流莺?再说他就算疑心宫中那人是他旧时相好,又怎敢对太后娘娘去说?这可不是亲口承认自己曾去嫖jì?! 有宫人奉上茶水,我拿捏着手指,转了一转茶杯上的盖子,故作漫不经心地微微笑道:这事可不是那官员说的。听说,那官员倒一向有个记日记的习惯,前几日家中被盗,偏那本记着日记的本儿辗转流落到他人手中。拿到本子之人想必深知太后娘娘对青楼女子深恶痛绝,便想着要讨娘娘的好,因此通过成王妃拿着呈jiāo去了莲溪寺。 说至此处,我故意捡起紫檀木桌上良妃放着的一枚金质珠花细看,慢慢地慢慢地道:咱们也不过是闲话儿聊着,太后娘娘若要追查,也不gān咱们的事qíng,倒也没有什么打紧。 良妃一言不发,脸色却越来越白。 回听雨轩后不多时,派出的杨长安打听回来,我走后,良妃并未去杜素金的暖香居,我鼻中微微冷笑,淡淡道:那咱们便等着。那杜素金原是李良绣送去chūn风第一楼培训的事后主使,太后娘娘若真的追查下来,她罪责更大过杜素金我倒不信她真能沉住这个气儿。 一直等至次日中午,文泽在听雨轩用过茶回了御书房,良妃方才花枝招展地进来,冷冷坐在我身边,冷冷开门,冷冷见山,说道:你想借刀杀人?慧妹妹莫不是账房先生的出生,如意算盘倒打得很是不错。 我只是微微笑,只见礼看茶让座,却也并不作答。 良妃见我并不反驳,心中反倒没底。杜素金曾混迹于青楼一事,毕竟是个重大隐患,如同她身边放着一个威力巨大的pào仗,随时会被人引爆。再则,现在杜素金对她不仅已无任何利用价值,反而归顺其皇后良妃除去她,只是早晚。 李良绣虽然冷,一旦知道我不喜兜圈子,便也一针见血,道:说你的想法!杜素金现在皇宠正盛,若要对付她,本宫也需要与妹妹联手,方有把握一招致敌,万无一失。 我眯起双眼,冷冷道:好,妹妹要杜素金与那个什么渡边大师一起马失前蹄,此次之后,再不得翻身害人。 说完,对良妃坦言自己计划,而后,又道:杜素金现并不知道姐姐已了解到她投靠皇后的事实,而她跟随姐姐多年,她的弱点,姐姐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次成败关键,全在姐姐一人。 良妃冷冷看我:果然是个毒局。妹妹如此有心计,真使本宫不寒而果。若有天妹妹成为本宫敌手,本宫只怕夜难安枕。 我一笑作答。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句话说来轻松,又不知历经几役,才得如此大悟。 七日后,杜素金与渡边大师白昼至锦绣宫中宣yín,被人逮个正着。文泽问时,良妃答道:臣妾请渡边大师来锦绣宫宣讲佛法,同时请慧殡与杜贵人两位妹妹过来一起听法。大师讲完法后,大伙一起用膳。席间慧妹妹与臣妾谈论书画投机,因进厢房去看臣妾的几幅名家藏品。正看得入神,却听下人来报说渡边大师与杜贵人 臣妾与慧妹妹忙过去果然是 衣冠不整,不堪入目。 果然如此。我红着脸说:良妃姐姐所言句句是真。 杜素金却大叫冤枉,将头在地上重重叩响,她项着额上得青紫,流泪说道:臣妾必是被良妃下了催qíng散锦绣宫中有很多催qíng散,请皇上派人一搜便知。 文泽果然派人去搜,却是一无所获。 良妃满目悲怆,一脸沉痛,无辜地看向杜素金,一连长叹加迭问道:本宫又怎会伤害妹妹?本宫怎么会有催qíng散?本宫与妹妹相jiāo多年,qíng同姐妹。但姐姐毕竟要以皇上为重。皇家尊严当前,妹妹做出这等丑事,本宫又怎能询私包庇? 杜素金几步跪行至皇后脚下,拉住皇后大红色绣花裙摆,抬头嘶声道:娘娘!您是知道妹妹清白的,快在皇上面前为妹妹求求qíng罢。 我微笑道:杜贵人果然清白么?是谁在天籁宫的竹林里,对宋太医说出那么番话来?妹妹与可人,不巧正好听见。 文泽听说,问是何事。我一一据实回答,传可人宋佩昭来问时,两人所言与我所讲,分毫不差。文泽沉吟良久,下旨将杜素金打入冷宫。杜素金看向皇后,皇后微微皱眉,其身后大太监王河水忙对着杜素金悄使眼色。杜素金眼中又疑又慌,但终停止叫嚷,任人拖出。 渡边因yín乱宫闱,亦被处以极刑 。 此战下来,我突感jīng疲力揭。回到听雨轩中,早早梳洗上chuáng。可人经不住好奇,问我良妃究竟有未给杜素金与渡边下催qíng散。我一笑,答道:此人两xingqíng均yín。下与不下药,其结果并无二致,只是咱们让他们提前走至这一步。 我说完轻理满头青丝,懒懒倒于又香又软的chuáng上,沉沉睡去。 一觉睡至天明方才醒来。 chūn菱端了huáng铜面盆从外面进来,悄悄与我耳语道:小姐,皇上刚刚赐了杜贵人孔雀胆。 我诧道:怎么一大早就 皇上昨晚是歇在良妃那里么? chūn菱道:本来是的。可下半夜皇后娘娘胎动得厉害,皇上便去了凤至宫。不等上朝,就从凤至宫中传出旨意,赐死杜贵人。 我低头略略沉吟,片刻抬头道:chūn菱姐姐,不如,咱们去送送她? chūn菱皱眉道:小姐,你如今怀着皇子,怎么 况且皇上jiāo侍过要奴婢们小心小姐去处 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怎么,皇上什么时候给了你们这个旨意? 这 chūn菱自知失言,平静的眼波变了一变,赶忙着赔笑道:皇上也是关心您罢了。 便不多问,我只笑道:没事儿。叫上杨长安,咱 们三人一道去。看看咱们小厨房里有什么现成材料,让可人给她做些她家乡口味的菜品。杜素金贪甜,带些咱们的小茶果子。另外再带上咱们的酒。 chūn菱应声而去。我自知宫中赐人死,一般会于正午阳气最足之时进行。因此并不赶急,一如往常般起chuáng梳洗,待用过早膳,备齐吃食方才去北三所。刚走至破旧红门的大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杜素金大吼:我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让我死。皇上对我百般恩爱,怎么会让我死?!定是你们这些奴才误会皇上意思。 再向里轻轻走上几步,只听房中传出一太监yīn森森地笑道:奴才劝主子还是稍安勿燥。皇上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再见主子您了。 听声音,那太监应是凤至宫皇后贴身太监王河水。 我抬头看天,天高蔚蓝,白云朵朵,日头偏东。眼见时辰尚早,便知行刑宫人并未到来,心念一动,对可人杨长安两人做个手势。他们退至门外,而我,则立在门口细听。 王河水!杜素金大吼道:你不要假传圣旨。皇上曾亲口对本贵人说,后宫嫔妃中我最能讨皇上欢心,他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他又怎么会舍得我死? 王河水冷笑道:主子啊,怎么您还没看透?那位主子娘娘跟皇上一起时,那位主子便是他老人家最喜欢的人。赐主子您毒酒,是今早奴才亲耳在凤至宫听见皇上对皇后娘娘说的,还会有假?奴才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假传圣旨。时辰一到,司刑宫人自会前来。 杜素金道:皇后娘娘怎么不来?我要见皇后娘娘! 王河水狞笑道:皇后娘娘也不会再见贵人主子。娘娘这次派奴才来,无非对贵人主子jiāo待几句。请贵人主子不要在人面胡言乱语,否则贵人的家人 唉 说至此处,王河水长唉一声却不说完。 有的话,不说完比说完更加可怕。王河水深懂此理。 而且,他还给了杜素金害怕的时间。 第五十口童杜素金之死 过了半晌,王河水方才再说:主子父亲已官至七品,如王子不乱说话皇后娘娘自可保王子家人官位与xing命无忧。 杜贵金突然扑上去捉住王河水红色绣花表领,大叫道:那我怎么办?你主子说过没有,我怎么办?!我为她做过那么多事,现在她怎么让我任人处死?她究竟有未为我去求过皇上?! 王河水只是不言。 陡然间,杜素金放开他,又甜又媚地笑道:王公公,咱们还有时间。你快回去跟皇后娘娘说,让娘娘替我求求qíng。只要娘娘能留我一命,我答应她,我保证从此之后便是娘娘面前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王河水呵呵几声,尖声讥笑道:主子以为呢?咱们谁不是皇上皇后主子的奴才,不是两位老人家的狗?只是主子这条狗,当得比奴才更有身份一些个。狗与狗的不同在于,有的狗不做事,靠成日讨王子欢心便能吃香喝辣;有的狗却必须查颜观色拼死苦做才能拾来主子赏的一小块骨头。 他看着她,突然狞笑道:杜主子,既然咱们都是苦命之人,既然杜贵人又一向jīng力充沛,念在奴才特意来看您的份上,您不如临死之前,赏奴才快活一回? 他扑向杜素金。 杜素金大叫一声,四处躲闪,却如一条坠入渔网的鱼,怎么也逃不出王河水的五指山。突听啪地一声脆响,突然王河水给杜素金一记响亮的耳光,挑眉骂道:贱货!跟老子装纯洁?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曾在chūn风第一楼混过,还挂过牌,艺名杜鹃红。你有多少恩客,跟多少男人上过chuáng,那一笔风流帐,老子都清楚得紧。 你... 杜素金鬼般看着王河水,尸白着脸倒退半步。 王河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再次讥笑道:杜贵人,良王子当初送你去chūn风楼,不过是让你去看看别的姑娘们如何伺候男人,以便日后回宫好侍候皇上,帮她在皇上面前争宠您却偏要去接客怎么您就熬不住女人肌肤那饥渴?既然如此,怎么现在又不让奴才来帮贵人解除寂寞?虽然比不上小丁,但咱家自也有咱家的绝活。 第84页 杜素金哏中全是骇然,她望着王河水,低叫: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小丁? 王河水冷笑道你问老子怎么知道小丁,实话告诉你,小丁老子便是吩咐小丁去chūn风楼引诱你失身之人。问君能有几多愁?似一群咱家上chūn楼!老子虽不能对你这种贱货明刀实枪地上,却能亲手安排别人上你。别人上完你后还要回来恭恭敬敬地向咱家汇报你们在chuáng上种种的细节呵呵,果然是不亦快哉! 杜素金大惊,不可置信道:小丁?小丁难道是皇后娘娘派去...不,我不相信我绝不信他从未爱过我。 王河水笑道:贵人有何不信?良妃送贵人去chūn风搂,一开始皇后娘娘便知道。贵人的一举一动,皆在娘娘掌握之中。贵人迷恋的小丁少爷,不是无故失踪,而是按皇后娘娘意思功成身退。 说完王河水狞笑着再次扑向杜素金。 而这次,杜素金呆呆站着,全然不知抵抗。 这还了得,王河水也太张狂些!我脸色一变,远远向门口招手,可人与杨长安一走过来,杨长安大叫一声,飞身入内,制止住王河水。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微微泛着绯色,我皱起眉头,冷笑低喝王河水道:好大胆的奴才!杜贵人虽然获罪,但毕竟仍是宫嫔身份,又岂容你这奴才染指? 王河水浑身颤抖,全没了刚才气势。他跌跌跪于满是灰尘的青石地上,左右开弓自己不住掌嘴。又骂自己该死,连连求饶。 心中一动,我冷笑道:皇后娘娘的贴身奴才也确实太没规矩些个。说罢,是你自己去凤至官请罪还是想让本贵嫔禀明皇后娘娘治你死罪? 王河水脸白若蜡 ,不住叩头求饶。地砖被他额头撞得咚咚地响 灰尘四下腾起。我忙接过可人递过来的一方淡青色绫帕,轻轻捂住嘴鼻,心中冷冷地笑。又待他叩了二三十个头后,已觉戏快演足,我正要开头说话,一旁呆立的杜素金突然回过神来 低低对我吼道:让他走! 我诧然地看住杜素金,她睁眼看我,目中放出千道寒光,继而大叫道:没听见么? !本贵人说让他走! 见她qíng绪失常,我也不去跟她正面jiāo锋,便淡淡地挥了一挥手。王河水大喜过望,丧家犬般消失。再看耶杜素金,她披头散发,正在从宙外照进的几条白色光影之中,胸口正狠狠地起伏如波涛,她看着我,咬牙冷笑道:你全听见? 我吸一口气长叹而不答。 她又冷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让他走么?因为他跟我是同类,虽然狗与狗常常当街打架争抢ròu骨,一条狗挨打,另一条狗心中却是不好受的。 我只不语。 哼哼,她冷笑两声,又道:坏了你的好事对么?本来你想卖他一个人qíng,让他从此背着皇后孝忠于你,呵,我偏不让你得逞! 我再长叹,苦笑道:不想姐姐临终前却变得如此聪明,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杜素金日中几yù喷出火来,恨恨看我,恨恨道:你来做什么,来说风凉话还想来看本贵人笑话? 我叹道:妹妹并无之意此来不过是想送姐姐一程。 一使眼色,可人将吃满篮吃食全部放于桌上。杜素金扑将过去将所有食物横扫于地,摔了个稀里哗啦。一面摔,她一面还在口中恨恨骂道:你少给我假惺惺。我便是你们害死。柳荷烟你记住我到yīn间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摇头 轻叹道:姐姐又何必口出此言?如果不是姐姐意图谋害我腹中孩儿,妹妹我又怎会..你没有怀过孩子,你不知道一个做母亲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孩子原可以做出任何事qíng。 杜素金冷笑道:你要保护你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我不知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惊诧道:姐姐不是... 你曾怀过皇子怎么从未听说? 杜素金冷笑,死死盯住我道:我一定要怀皇子么?不错,我确实在chūn风楼里待过。并非我想挂牌接客,而是我真正为一个人叫小丁的男子动了心。我怀上了小丁的孩子,他却突然失踪,一去不复返。现在我才知道,他从未爱过我,他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根本就是为使皇后能对我设下毒局。 她眼泪飞流直下恨恨道:良妃送我去chūn风搂学艺 皇后将计就计 派小丁诱我失身,之后因孩子父亲失踪,我又不得不流掉腹中骨内。我这个人,就是毁在皇后与良妃手中。良妃想靠我固宠,皇后便可诱我失身,并此做为必要时辖制我的把柄。之所以她一直未用这把柄,是因为不久后良妃家河府下狱,皇后救出我家父母,且让我父亲当上个小小的城门官儿。皇后叫我去,对我说,只要我能为她做事,日后必能飞皇腾达,全家尽享荣华富贵。 哼,她连连冷笑道:我全家人对皇后娘娘真是感激涕零!她让小丁功成身退,而我痴痴的等,终于以为小丁是无故弃我而去。为此,我赌气之下,想报复天下男子,这才挂牌接客,以至于变成如今此这幅模样。我象条狗一样在讨好皇上,就是为了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以及报复我想要报复的男人们。 可是... 我诧然道:你侍寝时既非处子之身 耶么chuáng上的落红 杜素金冷笑道: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皇上那夜不是大醉么?即使他不醉,我们也可以事先拿蜡丸子丸些鲜血封好,随时捏破表皮蜡衣,让血流向身下白绫 见我眉头轻拧,杜素金冷笑喝道:不许你瞧不起我。别人都可以噍不起我,但你不能!难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么?你以前也当过奴才,你该知道,一个奴才若要想向上爬,能做的只是看主子脸色,讨主子欢心。皇上权倾天下,我只须讨他欢心就可以呼风唤雨。 我点头,叹道:不错,姐姐曾经做得艰成功,皇上几乎让姐姐给迷住。 杜素金冷笑两声,冷冷道:当然,毕竟讨一日个欢心,要比讨多数人欢心要容易得多。我也不是白去的chūn风楼。我会顺着皇上心意,故意在他身下狂乱颤抖 我脸上大热,禁不住皱眉低叱道:住口!请姐姐记住自己仍是贵人身份,不要再乱说话。 杜素金偏不住口,媚笑道:龙文泽想要我死?我早知道他对我只宠不爱,在我身上发泄男人最原始的本能罢了。可是,难道我又爱他?不过大家乐乐,又为什么他自己能跟天下所有女子上chuáng,而我多跟其他男子多说两句话便想让我死?他以为他在玩我,其实我也在玩他。他爱听人叫他夫君,只要一叫他这个,他便感到新鲜而高兴异常,我便叫他又如何?呵呵,他不知道chūn风楼的姑娘们对自己的恩客,全都叫作夫君。那些姑娘们无论你是男是女,是官是民,只要你出得起银子上了chuáng莫说夫君,便是叫你太上皇也成。 我眉头拧得更紧,低喝道:还不住嘴!这是在宫中,杜贵人莫不是疯了么? 杜素金闻言大笑道:我疯了, 我是疯了。哈哈哈表面上六官嫔妃疯癫的只有安嫔一人实际上这个宫里谁又没疯?皇后没疯怎么会暗地助其父谢叔玉谋返反?良妃没疯怎么会每月和一去邀月鬼楼拜祭林媚儿?你若没疯怎么会不计前嫌去帮良妃..这本是个疯癫宫廷疯癫城,怎么你还对它抱有希望?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虽然心中诧异,我表面上却仍故意冷冷道:皇后与谢相国谋反?既然姐姐知道又为何不向皇上举报? 杜素金冷笑道:我去举报?龙文泽为表示他相信谢家忠诚不二,亲手在御书房烧毁谢丞相家谋反的所有证据你倒要我去举报? 这次倒真的大出我意料,忙问道:什么?浩王爷辛苦收集而来的证据,竟是皇上亲手烧毁? 杜素金再次冷笑道:哼,原来你也知道他派浩王爷在查皇后家。他已有确切证据,还是不敢贸然对谢家采取行动,要靠浩王爷远去边陲而息事宁人你帮良妃斗皇后 其结果如何已是可想而知。 我雏眉道:谢相固为何谋反?他家有女已贵为皇后。反与不反,有何关系?杜素金冷笑摇头叹道:妹妹真是木鱼脑袋。就算皇后生下皇子,皇子又立 为太子,这江山毕竟不姓谢!谢丞相功高盖王,权势熏天,怎么会不想着要将隆泰江山易名至谢氏名下? 这,我疑惑道:如此机密之事,姐姐又如何得知? 杜素金冷笑道:柳荷烟你不要忘记,我是皇后心腹与他身边最宠爱的嫉妃。我在chūn风楼学的就是查言观色,揣摩人心,通过他们平日言语与日常行为,我早已猜出八九不离十。 但,她恨恨道:若非他们无意间让我知道太多,皇后也不会对我痛下毒手。 我不动声色道:谢家谋反,听说尚少一重要人证。姐姐既有通天消息,想必也知道这人证是谁 杜素金冷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但你休想我告诉你。妹妹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皇后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你。皇后连自己堂妹德嫔谢冰月尚能狠心下手何况是你?咱们也算有缘,一起从官女到妃嫔,不想现在又要携手并肩走上不归huáng泉路。 闻言脊背徒寒,腹中一阵擞痛我却断不肯输了气势,明知qiáng辞夺理,却依旧直着背,冷冷道:只怕姐姐等得孤单。皇后虽然qiáng势,但你切莫忘记,皇上却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况皇上是怎么喜欢妹妹,如今六宫尽知,他怎么会让皇后害我? 哈哈哈杜素金又是疯狂大笑,点头冷冷道:皇上果然对妹妹好得紧!听雨轩接连陪你七夜,可若你明白皇上这样,其实是不想让知道他这几日怎样恩泽的你们柳家 住口!可人冲至杜素金面前,狠根盯住她,厉声道:杜贵人,苦你胆敢再说半个字,奴婢便回了皇上将你家人一并治罪。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脆响,杜素金已重重给了她一记耳光。 可人日中带着两团寒火,狠狠看着杜素金,却也不还手,也不说话。 杜素金恨恨地,却也不再继续刚才话题,她呆呆立在屋中,胸口起伏半响,突然放声大笑,转身看着我说:地府之门大开,姐姐会在huáng泉路上等妹妹与你的孩子。妹妹一向心善,想必不舍让姐姐等得太久,只不知是妹妹的孩子先来,还是妹妹与你孩子一起来 说完她纵声大笑。 屋顶尘土震落,在白色光条中扑扑地,细密如雨。 第五十五章君王bī我恩qíng断 我听了杜素金的半截话儿,终忍不住问可人家中究竟发生什么事qíng。可是,她只答都好。我终去不了疑心,请旨传白砚第二日进宫。问白砚话时,他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与平日并无二致。我心下虽是惶惶然,却又不便bī问,只得闲聊两句放他回去。 杜素金被处死的第三日下午,皇后声势浩大地亲自过来听雨轩。她坐在我最心爱的huáng梨花椅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母仪天下的笑容微微笑道:慧妹妹,如今宫中姐妹唯你我二人身怀有皇子,妹妹凡事一定当心,饮食上也要多多进补,争取平安地为皇上生下皇儿。今儿哀家特地命人做了两碗人参白凤汤,又特意给妹妹送了一碗过来,妹妹不如趁热的快些喝下,对腹中皇子可是大有益处的。 第85页 她轻轻地笑,玉手挥起,便有红衣小太监端上一红木雕花托盘。托盘上置一盖碗热气腾腾的淡huáng色清汤,汤上飘着几粒红枣,一dàng一dàng的,仿佛一池湖水中间浮着几朵睡莲。 我也带着微笑,轻轻一欠身道:多谢皇后姐姐关心,妹妹实在是感激涕零。 嘴里说着,却怎么也不肯动手去吃那汤。 皇后诧笑道:妹妹怎么不吃?这汤若凉了,对胃也不好,也失了功效。哀家对小皇子一番心意,妹妹难道不肯领么? 她说着,轻轻一使眼色,端托盘的宫人立时走至我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将托盘高高举至我胸前。 她这样bī我,莫非果然推辞不得? 我急出一身冷汗,慢慢拿起银汤匙,舀起一勺汤送至唇边。jīròu香浓,阵阵冲向鼻中,眼角余光,正瞧见皇后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突然灵机一动,哇地一声,作呕吐状,轻轻快速放下银匙,推开托盘,抚着胸口起身至红木窗口gān呕。 皇后轻轻咦了一声,关切地问:妹妹哪里不舒服?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反应? chūn菱忙一面为我抚背,一面答道:回皇后娘娘,慧主子天生嗅觉敏感,如今怀着小皇子,这段日子里,倒常常闻见一点油腥便会呕吐的。 我听见她们对话,依然作微微喘息状,不去言语 便听chūn菱赔笑道:皇后娘娘,娘娘一番心意,不如您将汤放在慧主子这里,等晚上奴婢热热再给慧主子吃。 皇后脸色只是微微变了一变,眼光才一暗,便又升起光芒。她看看chūn菱,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的样子,她微微笑道:你这奴婢不错,倒很会替你主子打算。既然如此,这碗汤不如哀家自己用了罢。妹妹是知道的,皇上他一向不喜奢华,若将汤放在听雨轩,慧妹妹晚上仍然用之不进,可不是白白的làng费了么?她嘴里说着,却真的亲手勺了那汤,一勺一勺慢慢地开始去吃。 好不令人诧异我与chūn菱互换一个眼神,只不知皇后葫芦里卖的是哪一味药。 皇后慢慢吃着,突然就笑起来,柔声道:哀家要与慧妹妹聊聊天儿,你们也不必在此侍候着,都下去罢。 chūn菱与我又相互jiāo换一个眼色,她显然是不放心,可耳听其他宫人早已俯身称是,她也不得不行礼,离开。 皇后依然淡淡的,淡淡笑道:慧妹妹,适才你是不是怕哀家在汤里下药害你腹中皇子?现哀家自己吃了,你该放心了罢? 心中又是一惊,我忙着起身,赔笑道:皇后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怎敢有此想法? 皇后道:自古人心难测,妹妹便是有这样的想法,哀家也不会怪你。哀家只是可怜妹妹有了身子,又是头胎,原该娘家母亲姐妹常常进来陪着说说话儿,宽宽你心,生孩子方才不感紧张。只可惜妹妹现在却 全都没有 囚此哀家才想着过来,倒没得让妹妹误会。罢了,不说这些个,妹妹好生将养着罢。 姐姐!我叫她,她却笑着一径走远。 终于纸包不住火。 可人经不住审问,我又保证绝不动气,仍说闲扯了半晌,方在小心答道:二婶她 她前几日殡天了。 母亲?! 好好的,这是怎么说的! 我惊立,陡地起身,紧紧捉住可人的手。我心口若被重锤,仿佛五脏六腑被人掏去一般,空落落的,又觉腹中绞痛,有冷汗从额头沁出。可人慌忙反握我手,扭头对着珠灰色门帘大叫chūn菱的名字,话音未落,便见深蓝领着湖绿,两人飞速进来。宋佩昭快步冲至我面前,在几处xué道上扎金针。 chūn菱一下又一下抚我胸口,柔声道:皇上与大伙就是担心小姐,所以一直隐瞒。皇后却故意泄露,分明想让你担心对腹中皇子不利。小姐,你万不可着了别人的道啊。 陡地想起杜素金临终前的话,我深深吸一口气,眯起双眼,看着他们颤声问道:家母之死是否与他 与皇上有关? 三人对视一眼,终知瞒不过我去,可人便缓缓地,缓缓地道:柳夫人死于主子被皇后娘娘赐药的第二日凌晨。外界虽传是重病不治,但宫中人却说,说之前皇上曾派李福去过主子府上与柳夫人详谈。又有人说 说柳夫人与定怀乱党有些瓜葛,因而 因而被皇上赐死。 我重重呼吸,说不出半句话来。 chūn菱忙看可人一眼,柔声劝道:只不过是谣传罢了。若柳夫人真与乱党有染岂不是灭九族的大罪,怎么皇上又会追封柳夫人一品夫人,且以国礼下莽?于qíng于理,根本说不通或许柳夫人真是重病不治也未可知。 这些事qíng我首次听说,便怔怔的,半日方摇头,冷笑道:重病不治?什么病这么急,竟然一夜毙命?!既使如此,也断无不告知我这个亲生女儿见她最后一面之理! chūn菱答不出话。 我又惊又疑,又悲又酸。回想前qíng,母亲死于我被赐药坠胎药的那一晚,而那晚,果然没有看见李福。我记得我曾问过文泽,而他,当时是装做漫不经心地说派李福去了别处办差。 好个别处!好个办差!别处就是我家,办差就是赐死我生身母亲!我承认,母亲身上确实是疑点重重,她那些疑点,连我这个亲生女儿至始至终都没有弄个明白。可是,我毕竟是文泽的女人,是他既将出世的孩子的母亲,他再怎么疑心,也不能是尚未开堂审理,还没给母亲定下罪名,便赐她一死!是,他必是由疑心我母而怀疑至我,因而信了渡边妖言,借皇后之手赐我坠胎猛药。后又念及我腹中毕竟是自己骨血,最终不忍心下手。赐死我母,他却故作皇恩浩dàng地追封谧号,让我全家心中流着血,却还要对着他叩头谢恩,三呼万岁! 可是 可是母亲那样温柔忍让,又一向避世不出,怎么会是jian党逆人? 文泽,你好重的疑,好狠的心! 千头万绪间又想,难道是文泽假托的借口?莫非他得知我母从前与先皇一段qíng事,寸白世人知道笑话太后,因而杀我母灭口? 再想至母亲死后的头七日,本该灵前守孝的我,却被他隐瞒真相,在他制造的温柔乡中欢喜甜蜜,言笑晏晏!他这个要了我身体,要了我的心,被我服侍着的男人,他竟然如此侍我越想越气,起想越悲,我点头嘶声道:事实俱在,我母必是他赐死无疑。他既如此绝决,从此之后,我柳荷烟 柳荷烟与他再无半点夫妻qíng义! chūn可宋三人均大惊,一起低声叫道:主子! 宋佩昭道:慧主子,他首先是天子,其次才是人夫。皇权便是qiáng权,您可来不得硬的。更何况 主子切英忘记你腹中怀的,可是您的至亲骨ròu!宫中嫔妃,得皇宠便是得将来包括自己与孩子。 闻言又是一惊。 看chūn可二人也是.点头,心念回转间,知道宋佩昭所说果然有理。心如刀刮,满腹愤恨,虽qíng知此次确是皇后设计在我怀子期间揭露真相,可事关至亲,只得生生陷落局中。 前进已无路,后退又不甘,进退两难间,我泪落一如断珠滚滚。 恨恨的,终是灰了心。 隔日文泽过来,我请旨前往莲溪寺礼佛半年。文泽本不应允,无奈我苦苦哀求,加之又临近帝王祭天大典方才勉qiáng答应。我立时带着杨长安chūn菱可人三人,带上许多内穿的素白衣衫,加上一个宋佩昭,住去莲溪寺德仁太后身边。我们几个仍日防夜防,万分小心特别对于赵嬷嬷,十分防备好在一直平安无事。 宫中不断传来最新消息文泽已开始忙着宠幸新进宫的秀女们。而这届秀女中,本无特别出挑的人物,梨雨出事之后,唯兰珠资色尚算其中鹤立jī群,因此文泽独封她一个贵人,余者只封了四个美人。 前线捷报连连。我军屡战屡胜,敌军节节败退。西托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已主动提出赔款议和。 我腹中宝宝象小鱼一般在身体里胎动,时常给我以新奇感觉,他一天大似一天,将我的肚子高高撑起,十分得意。我在青山绿水之后,状态倒是好的,加上与太后这座百毒不侵的佛在一处,也再未出过任何问题。 莲溪寺周边环境优美,十分宜人,也宜于腹中宝宝生长。其背山靠水,其中处处曲径通幽,鸟语花香。我身处其中,除陪太后闲聊外,唯偶尔思念一下远方的文浩,天天暗暗记恨文泽,日日憧憬宝宝美好的将来三件常事。 八月中旬,皇后分娩,不出意外地产下一个肥白可爱的男婴。文泽终得皇子,十分兴奋,大赦天下,举国欢腾。而对他灰了心的我,借口身子不便,仍未回宫,只托人送去一座huáng玉雕花五福童子作为贺礼。 第五十六章 产子 皇长子满月这日,德仁太后回宫接受朝贺,chūn菱随侍身边。回来时,chūn菱告诉我说,百官朝贺,山呼万岁,场面壮观异常。四下无旁人时,她又含着一丝笑意,悄悄向我道:小姐,今儿本有朝臣提议皇上立皇长子为太子,却因有人反对而未成功。您是没见着皇后娘娘当时表qíng她原是个泰山崩于顶而不变色的主儿,当时流露出那样不满qíng绪,奴婢入宫以来还是首次见着。 我大感愕然,继而诧笑,问道:是么,谁反对立皇长子为太子?这人竟不怕得罪皇后与谢丞相么? chūn菱轻轻一晒,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琴贵妃娘娘的爹爹薛于期薛相国。反对立皇长子为储君的,正是这位薛大人。早就听人说,这两位左丞右相一直政见不和,自贵妃娘娘病逝宫中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冷淡平日里见了面,根本不打招呼的,私下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只不过这么些年来,薛相国一直也不见与谢相正面冲突,只不知在这件事上,又为何如此坚持。 是啊,薛相国自己并无子孙在皇家,又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激进?我心中一动,问道:薛相国反对的理由是什么,他又怎么能够说服皇上? chūn菱道:薛大人说,立谁为太子本是关乎国家与社稷的大事qíng,是糙率不得的。皇上正值chūn秋鼎盛,后宫又新进不少嫔妃,不愁皇家不开枝散叶,因此立太子之事,恳请皇上对诸皇子多加观察、慎重考虑,以便一锤定音,再立出个百姓爱戴的明君来。 莫非薛相家中另有绝项人才献给文泽我微微沉吟,却不再言语。 无风无làng地过到十一月。那时,我临盆在即,太后离宫也已有一年时间,德仁太后便带着我回了宫,亦命宫人替我备产。分娩这日,北风呼啸,天yīnyù雪,一番几连阵痛,几度挥汗如雨,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去之时,突然身子一轻,继而哇地一声婴儿啼哭响彻云宵,未过多时,稳婆将一个小小的,粉红色宝宝抱至我面前,笑道:恭喜娘娘,可是位小皇子呢。 第86页 宫人仆人在她身后跪倒一排,齐声恭贺:恭喜娘娘为皇上再添一名小皇子。 看着宝宝,我既欢喜,也是奇怪。 他怎么会是个男宝宝呢? 但喜悦之qíng是那样巨大,几乎是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面cháo水般涌来,将我击至微晕。不多时,门外便传来文泽满是得意声音:慧儿,朕是不能进产房的,你好好休息,朕明日过来看你。 谢皇上我弱弱地,敷衍地回答。那一时,满心幸福将对他怨恨暂时冲淡,心中暗暗欢叫道:母亲,烟儿也当娘了,您在天有灵,看看您的外孙儿吧!我心心念念只在宝宝之身,喜一回,疑一回,又恨一回,在百感jiāo集之中沉沉入睡 再醒来已是黎明。文泽正坐在chuáng沿上,长长手指,柔柔抚过我脸。 果然是幸福中的人容易忘记伤痛,那一刻我又欢喜满溢,忙不迭地想从chuáng上坐起,说道:皇上来了,请皇上命人快将小宝宝抱来,让臣妾仔细瞧瞧。 文泽俯看着我,宠溺地笑道:看把朕的小烟儿急的。小皇子自有奶娘照顾,现睡得正香呢,等会醒来,再让人抱来不迟。 正说着话儿,突然huáng胜慌里慌张跑至中门外,扑通一声给文泽跪下,迟迟疑疑道:启票皇上,浩王爷他 他吐血 叶老神医说,王爷qíng形不妙,请皇上您赶紧过去。 文泽脸色大变,那样的脸色,是一种我从前从来未曾见过的惨白,眼中满是寒冷刀光,他紧拧着眉头,陡地长身而起,叱道:说什么,你这奴才再跟朕说上一遍! 文浩吐血!我心中亦惊,忙支起半个身体,紧紧盯着huáng胜。 huáng胜满脸是汗,怯怯地不敢抬头,只在地上颤声道:叶神医说,说王爷昏迷期间,神医一直是用药物克制王爷体内毒素的,一直好好的没有事qíng,今日却不知那毒为何突然引发 此次若压制不住那毒,必会毒发攻心 文泽面色突然铁青,一脚踢翻huáng胜,喝道:混帐!一群庸医!若五皇弟救不回来 若文浩有事,朕说不得就要提前 说至此处,他突然停住,咬牙道:若五皇弟有个三长两短,朕一定要他们一个个的,全部跟着陪葬! 说完,他丢下我,头也不回,急急离开,暖绿色绿花门帘在他身后飞出老高,晃dàng不止。 杨长安毕竟机灵,不等吩咐,忙跟去文泽身后。我亦慌忙屏退众人,弱弱地,将手伸向可人,冰凉凉握住她手,心中仍存了一丝希望,恍惚问道:可人姐姐,他们刚才说的是谁? 可人泪如雨下,点头道:是他,是浩王爷。上个月他就已经回来,现正住在宫中。他在与目布尔宁作战之时,受到毒箭所伤。幸好自己曾服用过克毒圣物天山雪蛤,又正遇外祖与家父正在附近,否则当时便会毒发身死。外祖与家父随他一起回来,外祖日日进宫医治。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想今日竟然 我怔怔看着她,只觉心中绞痛,半日方才流下泪来,质问道:他既回京多日,我又怎么不知道?他一向英勇,又有谁能伤他? 可人握住我手,低低道:当初我们瞒着你,是怕妹妹焦急对腹中孩子不利。而且他虽在昏迷之中,总有治愈的希望。他本为定怀太子所伤,归根结底,却又不是被定怀太子毒害。 什么是又不是?!我着急起来。 可人忙轻轻按住我,道:听外祖说,王爷知道定怀太子勾结西托大汗攻打我朝后,单枪匹马去阵前劝说定怀太子以大局为重,放弃复仇。定怀太子不肯,王爷便说如果你真要复仇,我可以以自己的命来还你。要么,你今日便杀我以泄私愤:要么你以天下苍生为重,鸣金收兵,不得再助封为nüè,鼓动北疆战火重燃。定怀太子一听之下,拉弓搭箭,正中王爷左肩,王爷中箭之后,立时倒地昏迷。定怀太子见他中毒,亦是大惊,忙命人将王爷快马送回我军营中。又因定怀太子知道家父这个西托大汗的国师医术高明,忙托请父亲去营中照看王爷。正外祖在北疆寻到父亲,囚此一起帮王爷暂制毒xing,送王爷回京。 我流泪道:冤冤相报,居然手足相残?! 可人摇头道:并非定怀太子。定怀太子箭囊中的箭本没有毒,临时被人做手脚换成的毒箭。定怀太子后来托人送信给陈老将军时,将捉住的换箭之人一并缚去。定怀太子说,他并不想杀浩王爷,故意将箭she向王爷身上无关紧要处,以此向太后示威,一泄心头之恨。也借此对手下跟随其征战多年,助他复位的兄弟们一个jiāo待,实不想会出此意外。并表明,换箭之人为他多年跟随,做出这等事qíng实恐有人暗中指使。定怀太子严刑bī供,却无所获,因陈老将军审查。 我忙问道:是谁指使?陈老将军又审出没有,指使之人有没解药?可人道:陈老将军倒没有审出。 我正失望,她却又说:陈老将军虽问之不出,但有人却问出实qíng。妹妹你要知道,外祖与家父原有上百种办法,可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外祖与浩王爷一向jiāo好,因此自己悄悄去问,没费多少气力便问出始作俑者来。 是谁?我眯起双眼,心中已然猜到原凶。 可人鼻中冷笑,继而恨恨流泪,咬牙道:还会有谁?现在最想要王爷命的,只有皇后谢家。 果然是她!我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心口之处如千万把刀乱割一般,定了定神,方才缓缓道:看来,皇上是不知道这事真相的。外祖那样的xing子,一定不愿理会朝庭争斗,因此不肯举报皇后。 可人长叹道:是。那人招供后不多时,便被人毒死。纵然外祖想举报,也无人证。 正此时杨长安回来,急急道:小姐,那处查出来,说是有服侍王爷进食的宫人不知受了谁的指使,竟日日地向呈给王爷的白粥中兑着些白萝卜汁儿。叶神医说,白萝卜能使他开的汤药失去药效,因此再也无法克制王爷体内之毒。查不出幕后主使,负责王爷食水之人现已尽数为皇上赐死。 一定又是皇后。可人说,她咬着牙,美丽的眼中燃起两团小小的寒火。 杨长安眼圈一红,又说:叶神医还说,此时浩王爷体内已毒发攻心,再过两个时辰,使是神仙下凡,也救王爷不得。 不会的!我支坐起身子,狠狠摇头道:不会!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外祖素有医仙之称,怎么会找不到解毒之物? 杨长安急得连连跺脚,叹道:本来王爷还有救的王爷府上原有一公一母一对天山雪蛤,那是克毒圣物,能解百毒 可人看我一眼,脸上变了颜色,忙伸手轻轻拉一拉他的衣袖。杨长安一怔,突然明白自己说漏了嘴,抬看我的眼中满是后悔,满脸通红地打住话题。 可人一使眼色,杨长安急忙讷讷地告退而出。 我闭起双目,一任泪水在脸上胡乱纵横,几乎悔青了肠子,却又无可奈何,半晌方才轻轻点头道:是,是我害了王爷。那对雪蛤本是他千辛万苦寻来以备自己不时之需所用,当初他若非为了救我,让我服食掉那只母雪蛤,后来又因要救我自己服食掉那只公雪蛤,现在又何至于找不到他的续命解药? 第五十七章 愿以我身换你生 说至此处,突然心念一转,我急拉住可人道:姐姐,你快去问问外祖,我的血可否当作解药救他?我也曾服食过雪蛤,而且当初他也是这样救我! 可人摇头道:我早问过外祖,没有用的。外祖说女子yīn体,除非你曾食用公雪蛤方可。那样,只须取你三滴鲜血,便可解王爷体内剧毒。又或者王爷阳体,当初服用的是母雪蛤,那毒根本伤不得他。这是天意。皇上曾下旨,以高官重金悬赏进献原对雪蛤之人,可惜直至今日仍无人献上。 我疑心道:皇上派谁人经办此事?是根本无人献上雪蛤,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人闻言一怔,继而脸色一变,两眼发直:我怎么早没有想到!负责此事的钱大人,原是谢丞相心腹的门生。 我的心,刹那间沉入湖底。 可人懊恼至极,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头,再度流泪道: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就没想到,既便有人送来合适的雪蛤,也会被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我忙劝道:姐姐,你先不要责怪自己。唯今之计,是得想法从皇后手中拿到解药。要不姐姐你去说服外祖去皇上面前作证,我现在便去禀奏皇上,说是皇后派人毒害的王爷。让皇上令皇后jiāo出手中解药。 我说着,身体里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便支撑着要起身,可人赶忙地制住我道:等等,人证已死,死无对证。皇后如果抵死不认,又当如何? 这我一时语塞,继而低声说:如果她坚决不肯jiāo出解药,我只有苦苦哀求,哪怕跪下求她她不是一直想要我命么,如果她肯jiāo出解药,我 我愿以自己xing命换王爷一命。 可人愕然,诧诧的,目中尽是惊疑的波涛。 我脸上一热,qíng急之下,也顾不上害羞,只是摇头道:我对他的感qíng并不是姐姐想的那样。正因为我给不了他我的心,所以,面对他的深qíng厚谊,我才觉得越发的愧疚,越发愿意尽自己全力来报答他的恩qíng。姐姐是知道我xing子的,象你和chūn菱姐姐这般待我极好的亲人朋友,今日若换作你们被皇后陷害,我一样成批愿意己身来换你们一命! 可人忙看一眼中门暖绿色的帘子,急急点头,低低道:轻声点儿,妹妹的义气xing子,姐姐自然知道的。可是,妹妹现在也不要急得犯糊涂才是。你想想,现在是王爷有事,凭什么是妹妹去求皇后?届时反而惹她疑心,给你与王爷的关系来个捕风捉影你不仅救不了王爷,反而连累自己与你的小宝宝一同送命。 我浑身一冷,流泪道:难道我能眼睁睁看他死去?为什么他可以为我做那么多事,我却什么事也为他做不了? 可人突然眼晴一亮,低叫道:等等 等等!妹妹倒提醒了我,也许现在世上倒真有一人可以救得王爷。 谁?!我如既将溺水之人陡然看见一根稻糙。 可人道:不是外人,是妹妹刚生的小宝宝,我们的二皇子。宝宝是男孩,属阳体,体内又有妹妹吃下的母雪蛤jīng血,也许可以一试。 行么?我急急捉住可人的手。 可人皱眉道:也只有问问了。 说完她不再迟疑,叫上杨长安一同去寻叶隐。 可人那里去了,我这里心中却犹如沸水煎热油,又痛又燥,直到秋水忘穿,终于等到杨长安小跑步的急赶着回来,他满脸是汗,一进门便扑通跪倒在我chuáng前。他眼圈通红,低低叫道:王爷有救了!叶神医说,小皇子之血确实可以入药救活王爷。 第87页 感谢上天!感谢满天神佛!我心中低呼,耳中仿佛听见漫天的佛光花雨,又温暖,又香甜,心qíng陡然轻快,随即向后一倒,仿佛灵魂陡地被人抽走一般,软软摔倒在chuáng。 等我再次醒来,仍见可人站立面前。我尚未开口,可人喜滋滋地急切已朝我连连点头。她笑面如花,眼中含泪地说:一切都好了,雪蛤解毒真是功效神奇。小宝宝足尖三滴血,便能让王爷起死回生。王爷现在已能进些流食,外祖说已无大碍。只须调理些时日,便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妹妹可以放心,皇上为防不测,已亲自从乾清宫调派人手过去服侍王爷。 我心中又喜又柔,笑道:孩子呢?快抱来我好好亲亲他的小脸。 可人笑道:现在可轮不到咱们抱啰。太后娘娘和皇上,见他救了王爷,怎么看也看不够,抢着抱咱们的宝宝呢。 我甜甜地笑。心念闪动间,陡然再次一惊。又问道:皇后怎么说?她也刚生下小皇子。太后与皇上如此宠爱我的孩子,可不犯她心病? 可人低声道:妹妹不问我倒忘记。妹妹刚生下小皇子时,皇后曾一度很不置信。我后来问过外祖,果然咱们以前吃的水有问题。咱们以前吃的水,其中含有一种天然酸水糙的液汁,而夫妇双方若长期食用洗漱,生女孩的机率便会极高。皇后一直不吃宫中用水,正是因为她知道其中原故,也是她安排人在水中下丸药。但恰恰的,guī息丸中有一味叫做灵绒的药材可以综合那酸糙,使它失去药xing。外祖说,可能是guī息丸在妹妹体内停留时日长,因而你才能一举得男。 世上竟有这等事qíng! 我眯起双眼,点头道:我终于明白。皇后之所以设计流掉阿若腹中胎儿,原来是她知道阿若吃的也不是宫中之水,她怕阿若生下的是皇子,从而威胁她皇后之位。 可人想了一想,也点头说道:想必是这个原故。 我突然想起chūn菱,便问道:chūn菱姐姐呢,怎么一直没瞧见她? 可人笑道:chūn菱姐姐让皇后叫去帮几日忙。谁不知道chūn菱姐姐女红做得比织造纷的绣女们还好?皇后让她帮着给皇长子做几件小衣服,做完了就回来。 心中咯噔一沉,我正要说话,李福已带着文泽圣旨过来。柳荷烟母凭子贵,封号升至一品末等妃慧妃。又奖珠宝若gān。我徐徐谢恩领旨,重赏李福等颁旨宫人。 此次与我一同晋升的,还有同嫔。 她由嫔升至贵嫔。 李福笑道:慧妃娘娘大喜。娘娘伯父柳侯爷此次北征立下大功,皇上已下旨嘉奖,已官复原职。娘娘的两个堂兄此次作战也是英勇,各被封了二品从将军。还有,皇上已给两位皇子拟好名字。皇长子德璃,慧妃娘娘生下的皇次子,拟取名德麒。 德麒,多么好听的名儿他对我的宝宝,果然是用了心的。可是,文泽,你既愿意对我好,又为何瞒着我赐我母身亡?稍沉吟,我暗中长叹一口气,微微向李福笑道:多谢公公告之。 说完,再命可人多拿件粉玺珠子加上huáng水晶手串jiāo给李福,李福满脸堆笑,告辞而去。 因我升妃,听雨轩更名听雨宫。文泽想要为我扩建宫殿,无奈我只是不肯,方才做罢,便传了旨意,将服侍宫人加至十六名,共八名太监,八名宫女。我虽嫌人多,无奈祖制如此,也只得罢了。暗地吩咐可人杨长安,注意观察新来宫人们,以防不测。过两日chūn菱回来,小宝宝麒儿也被抱了回来。几日不见,麒儿小宝宝越见肥白可爱,不过,他还是不会笑的,成日除了吃便贪睡。睡着时,那肥肥的小手便常常放进口中,小脸上细细茸毛迎着光亮,看上去让人心中柔柔发软 又听说文浩终于醒来,我心大慰。 随着小德麒一天天长大,给我们不断带来惊喜。加之文浩一天天好转,我心中畅快,常与chūn可等人调笑,听雨宫中欢声不断。麒儿长得飞快,在我这个初为人母的人眼中,他几乎一天便是一幅手脚。幸有chūn菱巧手,日日不停地飞针走线,给他做下许许多花花绿绿的四时衣衫。 较之大皇子德璃,文泽似乎更喜爱麒儿,来听雨轩的次数比以前倒更多。我终恨他胡乱赐死我母,心结难结,只不过为了宝宝有将来而隐忍不言,但见他面时,常常那么一下之,便生出无数烦恼怨恨,于是,常好言相劝他去凤至宫或别的嫔妃处。 说得多了,文泽竟起疑心,皱眉笑道:烟儿几时变得这样贤惠,怎么不吃朕的醋么? 我便微微的笑,微笑回道:臣妾都是当了娘亲的人了,可不该贤惠些么? 但他仍少去别人宫中。 暗中便有一众嫔妃将我恨得银牙咬碎。 时光飞度,麒儿满月之时,又是新年将至。 文泽来听雨宫时,最爱将风雪寒夜关于宫门之外,说要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萼儿与阿若等jiāo好的姐妹倒也常来,有时遇见文泽,见他对麒儿一脸溺爱,均是羡慕非常。同贵嫔送给麒儿贺礼,人却一直没来听雨宫。对此,我常常人后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为了麒儿,我背下全部《媚行深宫》中的文字。因怀了怨恨,反而更放得开些个,言语行为反而越发无忌,如今的我对于他,浅笑也罢,娇嗔也罢,不过是身在后宫这个舞台之上,不得已的敲锣打鼓一场,粉墨登场一回。 第五十八章断我臂足 其他嫔妃眼见我渐有专宠之势,宫中各处怨气暗生,去凤至宫给皇后请安时,便有嫔妃说出些冷嘲热讽、怪言怪语来。我因不愿麒儿结怨,大多数时侯一笑置之,暗中却吩咐听雨轩众人加qiáng对麒儿的看护,以确保孩子平安长大。 果然就有人买通听雨轩中新来的宫女往麒儿水中下泄药,chūn菱细心,被在当场捉住。我细细思量一番,将那宫女jiāo至文泽。文泽大怒,着皇后细审。当然是审不出结果的最后以那宫女被处死而告以结束,与众多棋子一样殊途同归。 德仁太后听闻此事,将她宫中一名妥当宫女小莺派至听雨轩。 那小莺原本与我jiāo好,又一直得我赏赐,本来是最可放心之人,但经历了这么许多事,许多人,此时此刻的我,竟然不敢轻易信她。她是太后派来的人,我表面上对她虽然亲热,暗地里却又派了chūn可二人观察着她,想确认小莺待我之忠一如当初,方可放心地收为己用。 这样又过十几日,在pào竹声中迎来又一年chūn天。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我与文泽因天寒,均未歇午觉,他与我,一起手捂着huáng铜的暖炉儿,在听雨宫暖房内一处闲话。 说起我伯父定远侯柳东直,文泽笑道:今年能打败西托,全因有烟儿的大伯父定远侯柳东直在军中。朕本来想办个庆功宴,好好犒劳三军,却因五皇弟尚未痊愈,所以迟迟没有举办只令他官复原职,赏了些财物因怕委屈了柳东直与朕的烟儿。 他真怕委屈我与我的家人么?那么,他又为何那样对待我母?想起母亲,心中如有鱼骨将最柔软处一扎,我qiáng笑道:皇上言重。皇恩浩dàng,臣妾一家感激不尽,又怎敢委屈? 文泽漆黑的眸子中突然升起一股玩味之意,他俯看着我,极轻极轻地笑道:烟儿,你说皇恩浩dàng,指的又是什么? 他又想听我怎么样的回答呢我一怔,含笑望着他,不敢轻易开口言语。文泽笑道:怎么不说话?朕上次皇恩浩dàng,咱们便有了麒儿。不如,今日朕的皇恩再浩dàng一次 我立时红了脸,羞笑道:皇上,麒儿还在一旁睡觉呢,您说得这么大声,倒也不怕让宝宝听了去。倒没的替他父皇躁得慌。 文泽闻言一笑,下意识地朝摇篮中望去,却见宝宝正醒来,睁着一双又亮,又圆,又大眼晴,正亮亮地四处张望。文泽便笑着过去,手持一大红色波làng鼓儿俯看着他,溺爱地对着他轻轻地扑通扑通摇动。 李福突然隔着暖帘轻轻唤着文泽。 何事?文泽问,他面色安宁平和,眼晴没有半刻离开宝宝娇嫩的小脸。李福的影子微微一弯,轻声道:启票皇上,皇后娘娘派人过来说,有人在大皇子衣服中埋下钢针,意图谋害大皇子。大皇子现正烦燥不安,请您过凤至宫去瞧瞧。 什么?文泽眉头一皱,放下波làng鼓站起身来,冷冷道: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害皇长子? 帘子被人高高打起,李福飞速地望我一眼,吞吞吞吐吐道:这 回皇上,听说发现的那件藏有钢针的衣服,原是听雨宫宫女chūn菱做的,因此皇后娘娘想请皇上主持公道。 文泽也看我一眼,如雕塑一般的脸上线条更显僵硬,却没有说话。 皇后又在玩什么把戏?!我心中一惊,忙放下手炉缓缓跪在地上,轻轻道:这其中必有误会,但请皇上明查。 文泽微一沉吟,命我跟在他身后,又派人钾解chūn菱,一道去凤至宫。我朝chūn菱轻使眼色,扬了扬嘴角,示意其不必惊慌。chūn菱依是一幅镇定自若的模样,回我微微笑容。 文泽前脚刚刚踏入凤宫大门,三个月大的皇长子响亮的哭声突然从内室传出,伤心地响彻云宵。我微微皱眉,不想皇后为将戏演得bī真,竟然利用自己的孩子,正趁文泽进来,命人使劲捏孩子一把不由心中冷笑。 而皇后谢婉瑶果然是很入戏的,文泽只刚刚踏进半只脚,她已泪水满面的领着众嫔妃伏地叩首,浑身轻轻颤动,那样的悲体无助,既使我明明知道是她在算计chūn菱与我,陡见之下,竟也不由得生出一股侧隐之心。 立时有宫人呈上大红蚕丝绣花小棉裤,并一根细细钢针。因凤至宫yīn冷无光白日里也是宫灯常燃,文泽便拿过钢针,在灯光下细细地看。 那针,在灯下,在他手中发出冷冷光芒。 文泽的脸比针光更冷,他的目中,有针锋一样的寒光。 却没有开口说话。 皇后便流泪道:皇上,今儿早上,皇长子刚刚换上这件新衣就啼哭不停。臣妾起先并未想到会有人害皇长子这一层,与宫人们想尽各种办法逗他哄他,还找了太医过来瞧着,怎么也无济于事。后来还是宫人们提醒着,才想起在衣服也许有古怪,果然找出这枚钢针,找到时,这针 这针竟然从夹棉中透出针尖,扎得皇长子哇哇大哭,小腿出了些许小红点 臣妾的心都碎了。 文泽闻言,忙亲手去看皇长子德璃的一又幻卜腿儿。果然,粉白的右腿上有几个细小血点看到皇长子小小年纪便受这样的罪,文泽大怒,带着目中两团熊熊的怒火,大声喝叱chūn菱,道:怎么,你一个小小奴婢,竟敢意图谋害皇长子? 第88页 chūn菱面无淇色,跪在地上道:奴婢冤枉。奴婢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祸害皇长子。皇后娘娘看得起奴婢,命奴婢为皇长子做下众多衣衫。奴婢只是领命而为,从未在衣服中棉里藏针还请皇上明查。 我正要说话,皇后突然再次向文泽跪下,戚惨哭道:臣妾已六神无主,还请皇上为臣妾与小皇子做主。 文泽目中一凛,俯看向皇后,道:你身为六宫之首,难道不能审问、处罚一个小宫女么? 皇后怯怯回道:这chūn菱原是宫中老人,先前在太后娘娘身边当差,一向忠诚实心。臣妾相信chūn菱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怕误伤xing命,因请皇上明查。 我正要说话,突听一年青女子清脆声音:依臣妾说,奴才们太忠诚,也未必就是件好事儿。 说话这人,正是那日与梨雨一处玩耍,现文泽新宠兰贵人兰珠。 兰珠看着我,眼中全是初生牛犊目光中才能看到的光芒,她微微笑道:臣妾斗胆,想在皇上与各位姐姐面前说上几句。臣妾来宫中数月,冷眼看去,后宫中的奴才行事说话自是各为其主,若主子贤淑,奴才们再恶,也无处施恶;若主子授意,奴才再贤,也拧不过主子之意去恶上一回。所以呢,越是忠诚实心的奴才,越容易不辨大是大非地去执行主子们命令。这chūn菱原是太后娘娘的奴才,自然没有什么,但现在 兰珠说至此处,看我一眼,不再言语,可她言外之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无误。 另有皇后一派的嫔妃们,点头轻声附和。 我冷冷一笑,斜挑起眉,冷冷地环顾着她们,冷冷道:怎么,皇上还没说话呢,众位姐妹倒有了主意,对妹妹进行三堂会审起来? 想来那时,我在众嫔妃眼中,正风头正健的宠冠后宫之人罢,加上被文泽盛宠了大半年的杜素金杜贵人与渡边大师之死,宫中也有不少关于是我设局的传言因在我目光一旦冷洌,话中一有刀锋,她们眼中竟然满是微骇胆寒之意,那吵闹之声,就在我与她们目光jiāo接那一刻之间立时消失于无形。 我心中冷笑,自知兰珠早已为皇后收买做pào灰,而且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与她多加纠缠反而失了我的身份。便不去理她,只缓缓跪去文泽脚下,仰头诚恳看他,轻轻说道:皇上,难道您也相信是臣妾下命chūn菱祸害的大皇子?皇上,从前多少误会,臣妾并不想解释,只请皇上想想,大皇子是您的孩子,臣妾为何去毒害他?臣妾自己已是生为人母之人,若存了害别人的孩子的心,难道就不怕报应报在自己孩子身上么? 文泽皱眉不语。 阿若自然是回护我的,忙向文泽道:皇上,阿若可以担保,慧姐姐绝不会命她的宫女祸害小皇子。 萼儿也柔声道:皇上,德殡妹妹说的极是。 我心生感激,朝阿若与萼儿投去感谢目光。却见良妃与同嫔神qíng各异,一个微微冷笑,一个微微皱眉,均不言语。 皇后眼圈再度一红,吸口气道:各位妹妹都不要再说话。皇上一向圣明,必会给大皇子一个公道。只请皇上乾纲独断。 慧妃,文泽看我道:此事你又怎么说? 我低头道:回皇上,chūn菱一向沉稳懂事,想必不会粗心至此,更不会祸害皇子。其中或有误会,或有人设局陷害臣妾,也不得而知。臣妾自知有人疑心,是臣妾指使下人害皇长子,以求使自己的皇子在皇上面前成为唯一。臣妾为表清白,特以皇次子生母身份请旨皇上。准许臣妾之请,自今日起,除保留皇次子龙德麒皇子身份外,不再赐其一切封号。 我说完,以首触向冰冷地面,心中只渴望他能就此答应。 虽未挑明,大家均知我在请求文泽,让麒儿放弃参与今后的太子之选。因而此言既出,四周立时一片低声哗然。 第五十九章 百计留chūn 我抬起头,看见皇后脸色微微在变,她正偷眼看向文泽。 而文泽的脸,也是变了模样,他冷冷看皇后一眼,转而柔声地,轻斥我道:慧儿,当着你这么多姐妹,朕不许你这般胡闹。 我顾不上害羞,泪水满脸。 文泽长叹一声,亲手扶起我,柔声道:朕自然是明白你心的。不过你适才所请本是国事,不要忘记宫中忌讳规矩,日后万万不可再次提起。 我心中轻轻一叹,抬眼道:谢皇上体恤,臣妾遵旨。 皇后突然话锋一转,向文泽道:慧妹妹贤良淑德,臣妾十分信她。臣妾现在看来,chūn菱之为,必另有他人背后指使。慧妹妹适才受到惊吓,肯请皇上陪妹妹回去安抚安抚妹妹。chūn菱便jiāo给臣妾审问罢。 她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我再度一惊,正在想对策,文泽却已率先点头应允。他轻轻半环住我腰,也不管有那么许多嫔妃在场,便俯在我耳边轻笑道:咱们出来这么长时间,麒儿只怕已想念得紧,咱们快些回去罢。 这是我第一次听文泽在众人面前,对着某一个嫔妃自称咱们,惊愕之余举目四顾,红huáng青紫,嫔妃面色各不相同,仿佛御花园中或含苞,或怒放的鲜花。我脸一红,忙向文泽笑道:皇上,这么多人文泽不等我说完,已微笑着半扶着我腰一路向前。 我仍存希望,忙低声道:皇上,臣妾的婢女chūn菱 文泽仍不等我说完,已亲手携我同上了他的暖huáng色辇轿。他在我耳边含笑带疑道:宫婢意图谋害皇长子,何等大罪?依朕的意思,她本没有此胆,想必背后有人指使,或者 或者正是宫中jian人逆党所为。不过一个奴婢,自然jiāo给皇后审去。慧儿一向宅心仁厚,朕却想深查出她背后之人,也好还慧儿一个清白。我只得作罢。 正此时,身后传来王河水声音:皇后娘娘有旨,将宫女chūn菱暂押如意屋 如意屋是宫中人间地狱。原为审问重犯而设,cháo湿yīn冷,内有饥饿多日的蛇虫鼠蚁。只要关去犯人,便会有人在门 外弄出些刺耳噪声,bī人jiāo待,否则会令被关者发疯至死。 想到皇后如此对待chūn菱,我心陡地一收,浑身微微一颤。文泽立时发觉,微笑拉住我手放进他手心,笑道:烟儿的手怎么寒冰一般,等会回去听雨宫中,可仔细冻着朕的麒儿。 我仍然恍惚惊恐,未接他话。文泽微有不快,再次笑道:烟儿,朕的话你可有听见? 我回过神来,忙qiáng笑道:是,臣妾遵旨。 文泽目中一愕,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却只拥了我入他怀中,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回去听雨宫时,麒儿正在奶娘手中欢笑尖叫,见文泽来时,他笑得更欢,黑圆晶亮的眼晴弯成一弯新月。文泽越发高兴,亲自过去抱了,逗他玩笑。我这里无法分身,忙暗中吩咐可人与杨长安,分别至荣萼儿阿若两处,托她二人去皇后面前为chūn菱求qíng,且jiāo待着说:请两位娘娘现就带个话儿过去,只要皇后放过chūn菱,无论她有什么要求,我均可与之商量。你二人在两个主子宫中等着消息,万不可跟去凤至宫让皇后瞧见。 是。两人应声而去。 北风虽如刀寒,我仍立在院中怔怔的出了一回神。如果文浩没有病,他一定会有救chūn菱的办法,可是现在他自己身子尚未痊愈,我又怎好前去寻他麻烦? 过了许久,杨可二人一脸沮丧回来,均摇头道:都去求了,皇后娘娘断不肯放过chūn菱。 我望眼屋内兴致正高的文泽,全然无计可施。 及至上chuáng入帐,又哪里睡得着? 窗外北风呼啸,更漏点点。 夜愈深,身越冷。 心又急。 我一心想着哄文泽开心,在他面前再试着为chūn菱求求qíng。 三更时分,文泽轻轻坐起身来,一直没有入睡的我也忙跟着起身。文泽奇怪地望着我,笑道:朕这是要去早朝,烟儿怎么不多睡会儿?莫非 舍不得朕么? 我脸一热,微嗔道:烟儿是要起chuáng服侍皇上。 文泽歪了歪头,目中亮亮地看着我,故意坏笑道:你昨晚可不服侍了朕么?那乾清宫原是朕与朝臣们的议事之所,烟儿想去那里服侍?倒也不大方便。 我面红过耳,双手捂了脸,说:皇上!您明知道臣妾并非 您老是取笑欺负人家。 文泽哈哈一笑,拉开我的手,将他的脸轻轻贴上我面,轻轻摩华,玩笑道:你嫁了朕,自然是要被朕欺负的,认命便是,也不必大呼委屈。 半响,听不见我回答,咦了一声,问道:烟儿又在想什么? 我故意娇笑道:臣妾在想,烟儿如何做才能更好,才更让皇上开心。 文泽轻轻亲吻我,在耳边悄声道:傻子,你是朕心爱的慧妃,又要你做什么?真正服侍朕的那些粗重活儿,自有宫人们去做。睡吧,昨夜你也累着,好好休息一会子,朕晚间再来。 突然想起杜素金被赐死前说的那一番话,我抬起头来,正色道:烟儿不傻,对于烟儿来说您既是皇上,也是夫君,您既是烟儿的主子,也是烟儿的丈夫。天下哪有夫君起了chuáng,妻子还在睡觉的理,臣妾自然是要起来的。 文泽在红色的纱帐中看着我,突然就扑哧一笑。 我诧异地看着文泽,茫茫然笑道:皇上笑什么? 文泽脸上笑意更浓,盯着我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说:朕不是烟儿是夫君么?朕现在便再来尽尽力,好好做回烟儿夫君! 一怔,文泽早已将嘴伸过来轻咬住我的唇,我浑身一软,再次跌入他怀中 文泽十分尽兴,我忙趁机香香软软地偎在他怀中,娇声软语央求道:皇上,臣妾可否相求一事? 说罢。文泽轻轻拍着我光滑的后背。我忙道:皇上,那chūn 他的手在我背上陡地僵硬。我立时一呆,忙生生咽下后面话语。他复又笑道:chūn宵一刻值千金?朕的烟儿一向懂事,果然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闻言又羞又惊,但见他用话拿住我,只得心中长叹作罢。细心地服侍着他梳洗上朝,对于chūn菱一事,不更作别的言语。文泽前脚刚走,我后脚便赶去如意屋前,被守卫的侍卫拦住。 一侍卫赔笑道:皇后娘娘有旨,此间现关的人为宫中重犯,除皇上皇后娘娘外,任何人不得探视。还请慧妃主子不要难为奴才们。 可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被我制止。又命她拿出些银两jiāo给那人,吩咐他们好好对待chūn菱,方才心思沉重地返回。却不想,良妃已坐在听雨宫内室等我。见我一脸失意地回来,她讥笑道:怎么慧妹妹为救一个奴婢到处去烧香,竟忘记求面前的真佛? 第89页 我一怔,冷冷道:姐姐想我求谁? 良妃冷笑道:妹妹进宫这么长时日,竟不知本宫手中原养看一批死士么?皇后宫中自然也有本宫的人,只要本宫一句话,便会有人自动出来承认是自己害的皇长子,如此一来,那件公案便与chūn菱再无关系。 心中狂喜,我看她一眼,面上却微微沉吟道:如果妹妹求姐姐救chūn菱,不知姐姐又以何为jiāo换条件? 良妃缓缓吃口茶,轻笑道:慧妹妹果然聪明。本宫的条件便是,皇次子必须参与争夺皇太子之位。而且,届时本宫自会助妹妹母子一臂之力。 我忙问:还有呢,依姐姐的为人,只提这样么个条件么? 良妃微笑道:当然。皇次子跟着妹妹,胜出机会不大,但如果让他跟着本宫 妹妹何不自己找个理由去跟皇上说,让皇次子德麟认本宫为母,跟着本宫生活。只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隆泰后宫向有移母易的子风气。 一般是这两种qíng况:一是身份低微的嫔妃生下皇儿后,为求孩子有个好的将来,自愿送与位份更高的嫔妃处教养:二是嫔妃生下皇儿后获罪,其子由其他嫔妃抚养无论哪种qíng况,孩子须终其一生认养母为生母,而不再称生母为母亲 李良绣竟想趁火打劫抢我好不容易才保全下来的孩儿?我心中气苦,冷笑不语。 良妃却轻轻笑道:妹妹倒也不必动怒,同不同意,全在妹妹一念之间。本宫不过是真心喜欢麟儿,这才给他提供个飞huáng腾达的机会。总比他跟着妹妹这个不愿意让他当储君的生母,生生断送自己美好前程要qiáng上许多。 我奇道:这可怪了,姐姐正值青chūn年少,何愁无子?又何必 良妃突然脸色一沉,打断我话,说道:本宫不想赌将来。本宫要的就是皇次子德麟。皇上喜欢皇次子,满朝皆知。只要他跟着本宫,当本宫作亲生母亲看待本宫保证将他调教成材。今后太子之位,除他之外更不再作第二人想。此事一举两得,既可保证麟儿的将来,亦可救你的chūn菱。妹妹要知道,本宫可以等,但chūn菱的时间已经不多。 我迟疑不答。 良妃微微冷笑,站起身来,一面轻轻冷笑,一面举步外行。眼见她红色裙角就要消失在门外,我狠狠一咬牙,qiáng抑心中巨痛,扬声道:姐姐请留步,妹妹 答应你便是。 良妃回转头,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淡淡道:你果真答应? 我qiáng忍泪水与心痛,轻轻点头。 感言:忆chūn菱:菱歌尤绕耳,chūn天已不再 童童说写到chūn菱去时,她的心是绞痛的,自己每看一次,每一次都有揪心的感觉。我也是,看到chūn菱走了,我的心真是的很痛很痛很痛。 chūn菱是烟儿的亲人,是烟儿的得力臂膊,是烟儿的第一个授业导师,是一个知思图报的年青女孩子。 她全心全意为烟儿打算,保护烟儿,保护烟儿的宝宝.当皇后送来jī扬时,她明明知道那是皇后在试探她,她也绝不妥协;烟儿从前多么单纯,是chūn菱作为烟儿的第一任师付,帮她判断,教会她如何涉水深潭;文浩救过她,她便报文浩的恩,对烟儿更是一颗忠心,死心塌地 chūn菱聪明。她曾经跟烟儿说过很多连嫔妃们都说不出来的话。其中我记忆最深的一句是:皇上多qíng是绝qíng,难道他痴qíng就不是绝qíng吗?quot; (大致是这样吧,呵)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等我回头再想时,她说得很对。文泽三千嫔妃,多qíng就是绝qíng,对某一个人痴qíng,那么也是除了那个人之外的别的女人的绝qíng一一chūn菱就能看破,而我,起初不能。 chūn菱心好。她信佛,虽然她虽然教会烟烟很多东西,这些招术却只是防守,从不害人。在烟儿第一次打败杜素金(第十九章),却又为杜素金求qíng后,chūn菱并没有挑动烟儿对她穷追猛打,而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话,全书也只是常常在chūn菱口中听到。 chūn菱稳重。从前她当宫女时,秋茵嫉妒烟儿,她便回护;小萝大大咧咧地,她便帮她周全;烟 儿从前傻乎乎的(请允许我这么说),她帮她出谋划策 与chūn菱相处,是一种令人舒心的感觉,仿佛江南采莲人轻轻唱起的菱歌,不媚惑,不惊心,却轻柔如水能流入你内心的花荫。 chūn菱只有二十三岁,放到现在社会,正是小姑独处,身价正高之时。她有自己的心上人,虽然宋佩昭并不爱她,但只要让她爱,她就快乐而满足。我在想,如果chūn菱没有死,也许再过两年chūn菱就要出宫嫁给宋佩昭 可是,她却死了 但是,chūn菱的人物xing格之光,也是在她死时,己发挥到极处。引用童童的话:她就算是死,也是在为烟儿打算。她一方面反指皇后,一方面以死明志,对同嫔说:那不是皇后娘娘给您的恩,那是她给您的劫 她以她的死来保护烟儿,所以童童说,烟儿当初想伙皇次子救她,这个念头动得值得l chūn菱值得烟儿这样对她。 看到chūn菱这样的死,看到chūn菱衣裙上的湖色轻烟从烟儿指间水一般流过,烟儿抓不住她,烟儿抓不住她,烟儿虽然贵为皇妃,皇次子的母亲,她却无法留住chūn菱的xing命 烟儿只有在她母亲刚死不长的时间里,眼睁睁的,眼睁睁的,看到又一个亲人离去。 chūn菱就象渐行渐远的菱歌,隐入暮色的苍茫里,此生她与烟儿,与她心爱的宋佩昭不相见,永不相见 第六十章无可奈何chūn归去 良妃依然冷冷的,说:你可要想好。从此后,麟儿便会叫本宫母亲,而他与妹妹,除去血缘,再无一丝瓜葛。 我也冷冷地,却坚决地说道:姐姐几时见我说话不算?答应你便是。只请姐姐立时安排人去营救chūn菱。 良妃上下打量着我,她一向如雪般清冷的目中,已有胜利者的那种万丈光芒,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正要说话,突然萼儿不请自来。 萼儿进门时,看见良妃也在我处,目中已是一怔,再看我俩神qíng奇特,脸上又是一惊,眉头皱了几皱,最终轻声向我道:妹妹快还不去皇后娘娘那儿么?听说chūn菱丫头要招供,已被侍卫们从如意屋里带去凤至宫。只等皇上下朝,便是一番好审。 我大感诧异,忙问道:chūn菱要招供?姐姐从哪里听来,莫不是话传错了么? 萼儿怯怯地看良妃一眼,只不言语。 三人便一道去了凤至宫,大家仍客客气气向皇后请安。跪在地上的chūn菱见我来时,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美丽无比的笑容。那笑容绽放在凤至宫中,仿佛雪天里迎风开出一朵漂亮的chūn花。我不明白她笑容背后的真正含意,正自发怔,文泽却已下朝回来。大家见过礼,文泽上首坐了,眉宇间带着一派淡然吃着茶,看皇后亲审chūn菱。 chūn菱微微扬起的嘴角依然带着我熟悉的chūn意,她不慌不忙地回说道:皇长子棉裤中的钢针,确是奴婢故意放入,奴婢也确实受人指使,这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众人脸色均是变了,那些目光,便齐刷刷向我看来。 文泽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眉头比别人拧得更紧,口中却只是淡淡道:chūn菱,你不要怕,你说,究竟是受谁人指使? chūn菱轻轻道:回皇上,指使奴婢之人,原是 说至此处她却停下,她微微笑着,目光在屋中四处游动。此时的chūn菱,显然可以指谁打谁,被这么一个危险的女人看着,几个胆小的嫔妃已在她目光下低下头去,只怕惹火烧身。chūn菱眼风如chūn风拂过,最后将目光静静停上皇后之身,她毫无畏俱地看着皇后,眼中已有浓浓的讥讽之意,回头向文泽正色道:指使奴婢之人,原是皇后娘娘。 chūn菱这是要做什么我头顶如有轻雷炸响,不由自主地便站起身来。刹那间手背一暖是可人悄悄的,她拍了拍我我紧握的右拳。 皇后面色一沉,低喝道:大胆奴婢!竟敢以下犯上,诬陷主子。左右,还不与哀家掌嘴?! 立时就有两个宫人走上前去,拧住chūn菱。 文泽断喝道:住手! 他冷冷看一眼皇后,冷冷道:不许动她,朕要听这奴婢将话说完。 皇后一怔,面色立时变得苍白,她站起身来,低低跪去文泽脚下,低低道:请皇上明查,臣妾是皇长子的生母,又怎会命人害自己的孩子? 文泽面无表qíng地看她一眼,他的目中,如古井一般全无半丝波澜,只是淡然说道:你先起来,与朕一起听这奴婢说完。 chūn菱目中全是诚实的光芒,向上回首道:皇上,奴婢不敢说谎。原来奴婢在太后娘娘身边当差时,皇后娘娘便常常给些赏赐奴婢。现慧主子生下皇次子,皇后娘娘怕慧主子母凭子贵,更得皇上欢心,因假借奴婢有为皇长子做衣物这一事实,命奴婢反咬慧主子派奴婢在衣中藏针,毒害皇长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 文泽尚未说话,同贵嫔已急道:皇上,皇后娘娘一向贤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其中必有误会。 良妃一旁冷笑道:同贵嫔怎么竟看不出皇后娘娘的苦ròu计?不想一向以贤德闻名的皇后娘娘,竟有如此心机。皇后娘娘如此母仪天下,妹妹们原该跟您好好学学。 都住口!文泽皱眉低喝,他眯眼看向chūn菱,问道:皇后主子既常常赏你,对你也算有些恩惠。你这奴婢为何又不知恩图报,反在关键时刻出卖皇后娘娘?而且,你竟敢以一个奴才的身份触犯六宫之首的皇后,可知按皇朝律法,应当将你凌迟处死? chūn菱笑容更加淡定,她向上叩了一头,轻轻道:回皇上,不是奴婢不懂知恩图报。奴婢虽卑微,却也有大是大非观,谁对谁错,奴婢心中自有长秤一杆。奴婢只是说出实qíng,以求无愧于心。皇后娘娘虽给过奴婢赏赐,但她害慧妃与同贵嫔两位主子,奴婢岂能知qíng不报? 同贵嫔脸色白得如同木攫,她的声音既是吃惊,又有颤抖:chūn菱,你浑说什么,莫非你已在如意屋中疯掉? chūn菱向她微笑道:同嫔娘娘,皇后娘娘是否给过您一盒梅花露唇蜜?皇后娘娘又是否说过,此物原料难取,全后宫主子她只给您一人?同主子,那不是皇后娘娘对您的恩,而是劫。那唇蜜原料可致您终身不育,您若不信,只管拿了它去寻问叶隐老前辈。 我见chūn菱行为反常,不由大惊,正想对策,chūn菱已膝行几步跪至我面前。她看着我,终于流下泪来,重重叩首道:小姐,chūn菱就此拜别。 第90页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心中大惊大震,忙蹲下身子去扶她,她却自己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小姐,你好好保重,chūn菱来世还找来宫中服侍您。来世? 什么叫做来世?! 她明明是我今生的最亲最爱的亲人朋友,为什么要跟我相约来世?! 我呆怔之间,chūn菱已扭头向文泽道:皇上,奴婢所言无虚,可以以死明心。 说完,她长身而起,风般冲向身旁最近处的一个又粗又大的,朱红色的柱子。我忙伸手过去,想拉住她,却抓了个空。那淡淡绿色衣裙的一角,急速的,水般从我指尖无声地飞流过。 我抓不住她,我抓不住,抓不住 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我看着我亲如家人的chūn菱额头鲜红四溅,继而,她软绵绵地,无助地倒在满地血泊之中。chūn菱死的当天下午,文泽过来看我,我称病,懒懒地躺在chuáng上并不接驾。文泽倒也没有见怪,他自己坐上chuáng沿,qiáng扳过我身子笑道:朕知道烟儿受了委屈惊吓,心里原不自在,朕自会给烟儿一个公道chūn菱的指证虽然查无实据,但朕已下旨令皇后禁足一月,禁足期间,也免了六宫嫔妃向她请安的礼仪,朕的烟儿也该消消气了罢。看你眼晴红得可不跟那桃子似的,倒没得惹麟儿笑话。 我qiáng笑道:谢皇上。臣妾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一个与你朝夕相处的就这么没了,臣妾心中不好受。 文泽目中升起深深的愕然,他诧笑道:原来烟儿竟是为着这个!不过是个奴才,一条贱命竟也值得烟儿伤心 ? 我突然心中烦躁,由此及彼,再次想起亡母,忍不住冷冷地说:回皇上,在皇上心里,您的臣民自然都是您的奴才。可奴才也是人,也有父母家眷,奴才的命也是人命,皇上难道忘记,臣妾原先也是个宫女么? 文泽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不悦地说:朕倒怕你心里委屈,丢下多少正事过来看你。你倒好,为了一个奴才,竟失了君臣之仪,公然顶撞天子你这是成心惹朕生气么? 正可人送茶进来,文泽正在气头之上,猛地挥手掀翻托盘。托盘连带茶杯茶水,半空中划个弧形,唯当一声摔向地面,茶水四溅,茶杯碎了一地。 可人顺势跪在满地碎片与茶水之中,低头俯首道:请皇上.息怒。慧妃娘娘心qíng不好,请皇上看在皇次子面上,且烧怒娘娘这回罢。 听可人提到麟儿,我陡地一惊。 偷偷看一眼文泽,见他仍铁青着脸,在心中长长叹.熟一声,翻身下chuáng跪上红花地毯,将头触上毯子表层上的绒毛,脑中已无任何思想,口中哆里哆嗦道:臣妾恳请皇上息怒。臣妾出言无状顶撞了皇上,原是死罪。臣妾错了,错得厉害,所以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无论罚臣妾什么,哪怕赐死臣妾,臣妾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文泽却在我头顶冷笑:让朕赐死你你又何曾是这样轻易服软认错的人儿?慧妃,你这仍是在跟朕置气么?! 他竟知我如此之深!我不敢抬头,不敢与他目光相触,也不敢言语。 正好此时莲蓬打起了绿色暖帘,与奶娘、麟儿一起出现在门前,两人见我与文泽别扭,忙就地跪下。麟儿不明所以,在奶娘手中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晴好奇地看向屋内,滴溜溜乱转。 文泽轻轻叹了一口气,吩咐道:都起罢。 命奶娘抱麟儿至他手中,屏退众人,自顾与麟儿逗笑,装作不经意地笑道:麟儿呀麟儿,你贵为朕的皇次子,可你的生母,老记着自己当宫女儿的事,可不好笑么? 见他自己寻了台阶,我也赶忙着赔笑,低声道:真请皇上息怒。臣妾适才确是没大没小,一时qíng急之下,便当您是臣妾夫君,便学了平常人家妻子对您撒娇发嗔现在臣妾知道错了,皇上是君王,臣妾是皇上的嫔妃,自然要有皇家女人的贤良风范,适才臣妾糊涂,还请皇上见谅。 文泽收回看着麟儿温柔的目光,转向我时,他的眼中,全是我看不懂的意思。他望我,淡淡笑道:说起来,你当朕是你的夫君,原也没什么不妥,而且,朕也不是不喜欢你这样的敢讲真话的xing格儿只是,此地本是皇宫,再怎么样想有平凡百姓的恩爱,也终要把握个度儿。慧妃你人也聪明得紧,好好想一想,便知该如何做。 是。我qiáng笑。 第六十一章搏弈侍寝 他看我一眼,突然叹道:其实做皇帝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qíng。百xing们要求你君临天下,明察秋毫,嫔妃们又要求你要雨露均沽可是后宫嫔妃那么多,朕一个人又怎么全然顾及得了? 是。我说,我心里也认为他所言不错。 文泽突然一笑,看着我说:昨儿兰贵人倒提了个好主意,说是让后宫嫔记下棋搏弈,当日胜者侍寝,败者自认技不如人,回去再练棋艺。可不是又公平,又不伤了你们姐妹的和气? 这是什么胡闹的主意?!才走一个素金,又来一个兰珠我心中着实气恼,面子上却微微笑道:很好的。兰珠妹妹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女子,现在才知道,她果然最最是个葱质兰心的人儿。只怕今后宫中姐妹为了求见皇上一面,倒要供奉棋神祖师了罢。 文泽一笑,突然就来了兴致,硬要我与他下回棋。我并不想赢他,却因心中悲愤无处发泄,竟不觉在盘中步步引诱,招招必杀,及至下完,竟胜出他二子。 原以为他会生气,谁料他不怒反笑道:有趣有趣。烟儿怎么使尽浑身解数对付起朕来?这后宫嫔妃,至今为止,也只有你一人能够胜朕的。烟儿棋技果然了得,看来别的嫔妃的玉头牌,朕再不会去翻了。 我淡笑作答。 可人本捏着一把冷汗,见状忙展开笑容,重新奉上热气腾腾的松子茶与我们吃。才吃了一小口,外面便通传同贵嫔过来。大家见过礼,她向文泽说道:皇后娘娘先前给臣妾的梅花露唇蜜臣妾竟一时找不着,臣妾大意,还请皇上怒罪。 文泽鼻中冷冷一笑,也不赐座,也不言语。 我忙笑道:不如臣妾与同姐姐下回棋,皇上一旁观战如何? 文泽望我一眼,目中尽是了然,而我,慌忙躲着那波光,淡淡笑道:同姐姐向来不爱这些胭脂水粉,一时放失了向也是有的,说不定过几日便能找着,皇上又何必急于一时? 文泽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就依慧儿所说,你们下盘棋让朕瞧瞧。我俩忙称遵旨,与盘中搏杀起来。同贵嫔的棋技本来不差,加之我故意失误,终局时竟小胜我一子。我便顺势起身,向文泽笑道:臣妾今儿是技不如人的,皇上可不要翻同姐姐的牌子了么? 同嫔本不知原因,闻言一怔。我笑道:适才皇上跟妹妹说起,想宠幸后宫棋仙,不想竟是姐姐。你们这一龙一仙的,姐姐今晚的同chūn坞中可不要天地同chūn了么? 文泽方才笑出声来,他也不顾同嫔在侧,竟轻轻拿手拧了一拧我的脸,摇头笑道:烟儿倒调笑起朕来?当了母亲的人,竟越来越顽皮。 陪文泽说笑一回,及至他与同贵嫔离开,我方才收起笑容。移步窗前,看向那菱花铜镜中自己装了半日的面具究竟是何模样,窗外雪光反she映衬,我在冷冷一派清光之中,终于的,看见自己脸白若积了千年的那一场雪,又看见自己的目光,冷冷的,冷逾寒冰。 第二日异常寒冷。 可人说,这就叫做倒chūn寒。她早早生起炭火盆子,想了一想,出去检了两块家常的素香。银骨炭在薰笼中烧得红通通的,仿佛一堆红色的宝石。火光照上雪白的墙壁,暗色的影子一闪又一闪,我手捧huáng铜手炉,静静地坐在铺了珠红撒金花布的檀木桌前,屋子里应该温暖如chūn吧,而我,却在那样一屋温暖之中渐渐冷却,冷却,只觉自己如同浸在寒潭中的一尾小小的悲凉游鱼。 这么寒冷的天,却又偏偏来了一个冷人李良绣突然不请自来,带着冷冷的微笑,向我贺喜。我以比她更冷的眼神看她,只是不说一句话儿 她生硬的目光,突然就在我的注视之下一怯,却仍qiáng撑着,以她一向的宠妃气势笑道:妹妹的chūn菱竟如此死忠,难道本宫不该向妹妹贺喜么? 我仍看着她不发一言。良妃自觉无趣,哼哼冷笑了几声,离开。良妃走后不多时,宋佩昭又来,红着眼圈告诉我他想辞官。 为了chūn菱姐姐?我一愕,胸口却是一暖,如同有一注小小的chūn泉流入我冰冻的心。宋佩昭呆了一呆,继而长叹道:她对下官的心,下官其实早已知道,只是自己固执,放不下从前之人。如今她这一去,下官方才醒悟,原来她的关怀对于下官而言竟然十分重要。 大人有何打算?我又问。宋佩昭回道:下官想按下官家乡对待亡妻习俗,为她守灵一年。 我点头叹道:如果她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宋佩昭突然站起身来,对我长身而揖道:多谢慧妃娘娘,将她后事办得如此风光。 我含泪道:大人不必多礼,chūn菱与本宫qíng同姐妹,这原是我应该做的。宋佩昭不再说话。 我命小莲蓬去取出水酒,两人在烛灯里相对无语,默默吃下一壶。我们思念着chūn菱,但知从此与她天人两隔,永远相见无日 两人均是眼光暗淡,黯然神伤。 又过几日的一个中午,天气突然放晴。院子中的阳光看起来金色而温暖,而我心里yīn郁,仿佛长满青苔,我无心用膳,独自外出溜一会子弯儿 可是,无论走到哪里,哪里都有chūn菱的身影;无论走到哪里,哪里却也看不到chūn菱 我看不到她,再也看不到 太液池水上的薄冰已开始碎裂,柳条还未抽出嫩芽,梅花依然暗香阵阵 我看着,看着,发着呆,陡地胸口便碎裂般地剧痛,同时眼中有雨雾升起,升起,快速升起 我的脚已无力支撑自己身体,忙反手扶住一luǒ光光秃秃的柳树,,喉间一甜,哇地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热血落在地上,仿佛宣纸上迅速洒下的一串腥红桃花。 幸好无人看见。 忙从怀中轻轻拿出一方白丝帕子,擦了那嘴角 不远处是泛着金色波光的太液池水,细碎的,刺眼的,不禁刺痛我眼,更利痛我心。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坚qiáng,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不能。 举目四望,红墙huáng瓦,我正处在隆泰的最高权力机关的正中央。我是宠记,是皇次子的生母,在别人想象里,是一个只靠枕边chuī风便可翻云覆雨的人物 可是,又能怎样?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亲如亲生姐妹的chūn菱我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离我远去 远去,远去,她们灰飞烟灭,永世不再与我相见! 第91页 反而更添忧郁愁肠。回来时,脚步倒比去时更重一些 我看见听雨宫那雕花木门的门口,那道厚厚银珠色绣五色牡丹的毡帘竟是那样的刺目,定一定心静突然见小莺与莲蓬都立在门外,? 怔了一怔,不觉愕然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又怎么不进屋里去暖着? 小莺行了一礼,赔笑道:可人姐姐正哄二皇子睡觉呢,姐姐说二皇子怕吵,将奶妈都打发出去了。 这是什么道理?我立时狐疑,面上却是淡淡的,做了一个手势,轻轻掀了暖帘,轻着脚步走入房中。外厅仍无可人,只内室有麟儿的欢笑与尖叫声声,我心中更是一疑,脚下便不发出半.点声响,慢慢走至中门前,轻轻掀开湖绿色暖帘的一角 迎着扑面而来的暖香之气,我看见麟儿睡着摇篮之中,正信任的看着可人。而我的亲堂姐叶可人正微微拧着眉头,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银勺向他口中喂去。 银勺之中,盛着一汪黑色夜色的液汁 我脸色早变,一面掀起帘子,一面低喝道:住手! 一面快步过去飞般抱起麟儿,仿佛从熊熊大火之中夺出一件稀世奇珍。可人尚在发怔,我已闻见从她手中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我的心,陡地一下沉入湖底我看着她,狠狠地看着她,厉声道:guī息丸?! 可人目中一愕,嘴角刚动,外间突传皇上驾到,我与她,均是变了脸色可人忙在里面处理手中液汁,而我,则抱着麟儿慌手忙脚地迎至外间接驾。文泽抱过麟儿逗了一会子,方才笑道:告诉烟儿一个好消息,五皇弟今日伤好出宫,朕一会便要去瞧瞧他去。 这是我这段日子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我的心中,刹那间云淡风轻,向他微微笑道:浩王爷全都好了么? 文泽点头笑道:说起来叶隐也确是国医神手,只可惜这样人才,竟不愿为官 我也以笑代言。 文泽走后,我暗地叫过可人,正色道:我想听姐姐一句明白话儿。 我看见,可人眼泪在眼眶中直打着转儿,她看着我,轻声道:莫非姐姐会伤害麟儿? 我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可人涨红了脸,轻轻道:那是姐姐找外祖要的guī息糙煎出来的药汁,只是让麟儿在二十四个时辰之中,突然睡上三个时辰。与麟儿身体绝对无碍。 我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低低道:你是想明天大家去在凤至宫过中和节时 可人冷笑一声,点头淡淡道:姐姐已算好时辰,麟儿深睡之时,必是皇后赐花rǔ半个时辰之后,那时,皇上尚在凤至宫与嫔妃们一起宴饮,如果他亲见麟儿吃过凤至宫赐的花rǔ之后没了呼吸,妹妹再从旁推波助澜一下 如今宫中谁不知道皇上最痛的便是皇次子,倒时必会重责皇后,说不定 我倒吸一口凉气,望着她不语。 中和节是每年的二月初一,这一天,文泽先会在丰和大殿将接受百官晋献农书,以示务农,之后祭日仪式,感谢阳光普照之恩。之后他会去皇后宫中,与嫔妃、皇子、皇女们宴饮戏乐。凤至宫会为成人准备河豚,芦茅汤等清热之食物,煮过夏之酒,食枣糕,桃花苏等,为皇子皇女们另吃食。两名皇子尚在极袜之中,便会由皇后亲赐花rǔ食之。 凭心而论,可人的计策确实不错,可是,可是她竟拿我的宝宝做为争斗工具!他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宝,是我在这宫里拼下去的全部意义 我看着可人,心中虽然是愤怒已极,却不肯说一句话。可人见我模样,突然跪下,道:今日之事,我自知妹妹误会。只是,凭你一人之力,如何与皇后良妃等人争斗?你心善xing子倔,自顾已不暇,怎么能分身替她们报仇?姐姐此举也是qíng不得已,如果妹妹见怪,便请以皇妃身份赐姐姐一死。 我心动了一动,仍是不语。 可人道:其实姐姐最初之念 终知妹妹不肯答应。 什么?我愕了一愕,语气却是淡淡的。 可人抬起头,眼中尽是诚实的光芒:求妹妹将我献给皇上。 什么?!我大惊。 可人站起来,淡淡道:如其你孤军作战,倒不如你我姐妹联手,同心剪除后宫异己的好。 我急了,忙道:姐姐怎么仍是不改初衷?是后宫好玩么?chūn菱姐姐才走,你怎么也 可人胸口起伏,泪流得更凶,说:姐姐正是为着chūn菱。她死的那日,我抱她在我怀中,我看着,眼睁睁地看着她,我看她满身是血,我看着她在我怀中渐渐冷去 可我什么事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也做不了知道么?那一刻,我连杀了皇后的心都有。可是,又能如何?chūn菱一死,同主子又不肯出面拿出证物,连皇上也无法降罪于皇后,我们真能去杀了她么? 又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于我而言,十年太晚,只争朝夕!我们想为姐姐和chūn菱姐姐报仇,必须事事依靠皇上。可是妹妹你竟为chūn菱姐姐与皇上治气。妹妹,皇权威严qiáng悍,你我这样的女子可以挑战,但绝对无法挑战成功。你若真的得罪皇上,今后还能做些什么?不如让姐姐为你铺路,即使不能斗败皇后关键时侯至少也可保全你母子平安。 我更惊,拉了她手流泪道:姐姐竟也存着为妹妹舍去xing命之念?万万不可!前朝宫中确有不少宫女儿当皇上是她们的复仇工具,全无一个有好结果。皇上既不特别喜欢姐姐,姐姐也不喜欢皇上,你这么做,他倒没有什么,但你,一定会以悲剧收场又何苦来哉。 可人目中有了然笑容:原来妹妹心里,还是深爱着皇上的。 深爱他么?我一愕,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心仍然可以同从前一样么?却不及多想,我摇头道:不管如何,姐姐有我看着,说什么也不会成全你这糊涂心愿。你,我,琴姐姐,我们姐妹之中,总得要有一人是幸福的罢。 可人伸手替我摸去泪水,微笑道:姐姐心意已决,妹妹若不能以慧妃娘娘身份处罚姐姐这个引诱皇上的奴婢,只有等着看姐姐如何挤身后宫,与你明称姐妹 相互对视,我突然心念一转,已有计较,于是轻轻说:其实只要姐姐愿意倒有个更好办法,可以让姐姐帮到我,帮到我们。 可人一怔,目中满是愕然。 我微微笑道:给妹妹半月时间,妹妹自会给姐姐一个jiāo待。 第六十二童向皇后宣战 隔几日同贵嫔突然不请自来的进了听雨轩,我见她讪讪的,倒十分客气。同从前一般与她吃茶闲聊,她待要走时,又在是迟疑,终于返回,站在珠灰色的毡帘前,红了脸低声道:慧妃娘娘,你,你心中是不是很怨恨我? 我叹口气,微笑摇头道:也不是,姐姐也有你自己的难处。对于姐姐这样嫉恶如仇的xing格,若要你明明知道皇后真实用心,却因了某种原因不得不将丑恶真相牢牢隐瞒只怕姐姐此时心中之苦更胜妹妹当初几倍。 她眼圈一红,片刻方才微笑道:你真这样想? 我含笑点头,她眼中突然升起亿万颗明星,她几步上前象从前那样捉住我手,急切道:咱们兜那这么大一圈,原来世上最明白我的人竟然还是妹妹。又说:那日chūn菱以死明志,怎由得我不信?当时心中就信了八九分,只是受人威胁,才不得已不jiāo证物,隐瞒真相。不过这样也好,她慌着派人来同chūn坞威胁,终使我完全明白她真面目。 我想了一想,奇怪地问道:皇后又威胁姐姐什么? 同贵嫔脸一红,低声道:她威胁我说,如果我敢真的jiāo出梅花露,她便会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立时悲惨死去我知道,她原有这个能力。 我又气又急,禁不住冷笑道:她可真大胆,竟敢动陈老将军! 同贵嫔目中一愕,继而红了脸,继而喃喃道:她针对的倒也不是家父。这才想起赵风,我脸也是一红,又忙掩饰道:不管如何,姐姐日后须当心才是。 同贵嫔叹道:她暗地里害我,表面却装出一幅关心我的模样。早握着我的把柄,又只关键时侯才用,可见这人城府之深。她步步设局,我竟一头钻进去,从而疑心妹妹,可不该死! 我忙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来,真正的友qíng是遇霜更清,经雪更艳的你我知心姐妹,又何必如此生分? 同贵嫔位住我手,道:姐姐以前误会你,此时又不能帮到chūn菱可还有什么事让姐姐做,我总要为妹妹做些什么赎罪,心里才能踏实。 我忙道:姐姐言重,说不得,如今妹妹倒真有一事相求。 同贵嫔忙道:何事? 我笑道:求姐姐去劝劝浩王爷,让他娶可人为妾。 同贵嫔目中一愕,诧笑道:这事却还真有些个为难,只不知妹妹怎么会兴起这个念头? 同贵嫔当然会诧异, 文浩又怎么会娶可人?既使他要娶,可人也不会嫁的,只是我想了一想,我的真实想法,终究是不能告诉她的,便故意叹道:chūn菱姐姐这一走,妹妹身边只可人一个可靠之人,她又是琴姐姐的心腹,妹妹怎么也要想着为可人姑娘求个前程。浩王爷虽不易说服,可不是为难的事,妹妹自己倒也不自量力地去办了,原也不必为难姐姐。 同贵嫔闻言jīng神大振,便笑着满口答应。 待她走后,我又悄悄叫过可人,笑道:与姐姐的约定还有七日,现请姐姐悄悄地找人帮我带个话给薛相国,便说宫中皇次子的母亲慧妃娘娘愿认相国为义父以代替琴贵妃姐姐向他老人家尽尽孝心。 可人惊道:妹妹,你 我冷笑道:不错,现在,柳荷烟要正式向皇后宣战。 可人举言又止,迟疑退出。 果不出所料,我走的两步棋,顺阻各半。一方面薛于期听说宫中宠妃慧妃娘娘肯屈尊认他为父,很是受宠若惊,表明薛家全家愿为我与麟儿尽忠,死而后已:另一方面,文浩坚决不娶可人,任同贵嫔说破嘴皮,仍固执己见。 看来文浩并未明白我的意思,却又不便托人带话说明,我便想着,另寻一机会,告诉他,我并不是真让他娶了可人可是,文浩那样的聪明,为什么在这件事qíng上,竟然会一时不明白我的用意呢。 第二日,果然听闻文泽授意良妃在锦绣宫中组织各嫔妃斗棋争宠。当日谁能大获全胜,文泽便歇在谁的住处。萼儿虽柔,却盘盘必争,输赢倒均能静静一笑:同贵嫔无限烦恼,又不敢抗旨,每日胡乱应付,闷闷不乐:阿若大感新鲜,每日带不少吃食去观战应战,常常为走出一步不寻常的棋,笑成得意的鸟儿一般;文泽的新宠兰珠比旁人更加紧张,力求步步算计,招招为营 也有不得宠的嫔妃,想借此机会打翻身仗的;也有平日与某人jiāo恶,宁愿自己输棋,也要在盘中设计陷害的;也有畏惧对手势力,暗暗手软承让的? ? ? ? ? 一时千姿百态,不胜枚举。 第92页 文泽便笑,说道:难得你们姐妹这般和谐,几十人一起大战,倒也蔚为壮观 我故意连输十日,这天下午,文泽终于自己忍不住来听雨宫。我便笑道:臣妾败军之将,皇上怎么过来,不怕其他姐妹怪您不公平么? 文泽笑道:不管她们,朕今日是有一件喜事要与烟儿说。 我笑道:什么喜事,难道姐妹中又练出了几个棋仙国手不成? 文泽笑道:兰儿的方法虽好,棋技高的却也总是那几个人。烟儿又常输,朕也难得等。本来嫔妃各有不同长处,倒不如每月换些花样。比如元月下棋、二月斗诗、三月比画 如此类推,才算公平。只是朕最喜爱的烟儿,倒要学会十八般武艺,否则你输了朕倒想来宠幸你,可不要知又生出多少事来。 我淡淡笑道:多谢皇上偏心。只不知皇上说的喜事,又是指何事? 文泽笑道:咱们一向眼高于顶的五皇子文浩,居然看中烟儿贴身宫女可人。今日开口向朕讨可人,不知烟儿意下如何? 陡地一惊,心中却又惊又喜又疑,我忙笑道:回皇上,此事皇上做主便是,臣妾哪敢有异议,却不知道咱们的浩王爷是怎么看上可人丫头的? 文泽笑道:前日烟儿不是派了可人去太后宫中办差么,正被五皇弟瞧见,合了他的心意,因此求朕许了他做妾。本来可人身份寒微,只是 朕看在烟儿的面上,已下旨让文浩娶她做浩王侧妃。 唔 我暗暗一惊,文泽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他是无意,还是故意破我一局? 我看见文泽笑容里仿佛大有深意,却始终弄不明白他的真实想法,我忙躲开他的目光,低头道:谢皇上厚爱,不如臣妾让可人认家父为义父,赐她柳xing。过两日先接至臣妾娘家,再从柳府出阁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文泽微一沉吟,笑道:如此更好,便按烟儿意思去办。 又说笑一会,与麟儿逗笑一回,文泽竟全然没有离去之意,我便笑道:今日又是哪位姐妹赢棋,皇上怎么还不去,倒教人背后怪臣妾霸着您? 文泽看着,目中既惊且诧,突然变了脸色,冷笑道:你倒是越来越不吃朕的醋,莫非你对朕的心意竟改变了么? 我一惊,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脸色发白,心中怦怦乱跳。 见状文泽脸色也是一变。他令奶母抱走麟儿,正色道:朕来问你,以前爱吃醋的烟儿如今去了哪里?你最近行为如此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还是 莫非你心中竟有了又别人? 他接连问我三句,每一句话都仿佛沾了辣椒水的牛皮鞭子,接连三下又狠又准地重重抽上我心。那一刻又悲又恨又怕又惊,全失了往日急智机敏,只得低下头,跪地不语。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头顶才传来文泽犹疑的声音。 什么?他问:难道你 方才回过神来,我以首触地道:皇上,臣妾心中确实有了别人。 什么?文泽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我淡淡回道:臣妾心中的别人,正是皇上与臣妾孩儿,咱们的二皇子麟儿。臣妾初为人母,不知如何均衡感qíng给孩子与皇上,以致皇上感到冷落,臣妾实在是罪该万死。 文泽哈哈一笑,亲手扶我起身,笑道:朕开烟儿玩笑呢,烟儿倒吓成这样! 怎么,朕就这么可怕,竟吓得你浑身冰冷? 我一身冷汗,qiáng笑道:回皇上,您一向对臣妾极好,臣妾并是不怕您,只是担心其他姐妹怪罪臣妾 不想他听了这话却向我耳边坏笑,道:你倒不怕朕?六宫中却不知多少女子,常哭着向朕讨饶呢。 我一怔,继而突然明白,脸又是飞红。 文泽抱我坐上他腿,咬着我耳垂轻笑道:可又害羞了?烟儿白日这般害羞,晚上又那样大胆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常常判若两人,这样的烟儿,可不让朕神魂颠倒么? 我脸更红,低头笑道:皇上!大白日的,您倒说这话,可也是想着bī臣妾向您讨饶么? 文泽轻吻我脖预,低笑道:那倒不必。朕现在倒很想向烟儿讨饶 只是看烟儿有没让朕求饶的本事。 他将我横抱而起向chuáng边走去 阳光从红色雕花窗棍中漏进,一寸寸在屋内挥移。白玉花薰轻烟淡淡,花薰中的冰荷贡香与红木案几上雨过天青花瓶中腊梅暗香此起彼伏,一路缠缠绵绵,jiāo相萦绕。 红被làng翻,鸳鸯戏水,好一番缠绵叹息,文泽意扰未尽,看着我,一直看着,突然便在身侧低低调笑道:慧记娘娘果然好本事! 我愕然,又羞,又气,却又好笑,狠狠瞪他一眼,只转过身子不去理睬。 第六十三章 chūn宫图 他却大笑,硬生生要将我扳进入怀中,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着我的鼻尖,笑道:说起来朕的嫔妃们果然各有各的味道。且不说烟儿,比如皇后,表面上看她贞静道德,实则私下里也另有一番风qíng:德殡看起来象个孩子,陪着朕时常常温柔如水,让朕心神dàng漾 兰贵人最有趣,朕这许多嫔妃,独她狂野彪悍 听他这样说,我那心里,仍禁不住又气又酸的,我扑哧一声笑道:狂野彪悍瞧皇上用的言语,哪有天子这样形容自己嫔妃的? 文泽笑道:烟儿是不知道,朕这样形容她,其实再贴切不过。这些有趣的女子朕若一一画下,可真比市面上那些chūn宫图jīng彩百倍。 我又惊又疑,脸色大变,继而身体僵硬,qiáng笑道:皇上又犯小孩子气了,世上哪里有开这样玩笑的君王? 文泽却兴致盎然,侧头笑道:也不全是玩笑,这样的图画儿,只在后宫传看也不打紧。等几时朕得了空,与烟儿一起绘制如何? 心念便是一动,我娇笑道:臣妾可不敢。若臣妾依着皇上,皇后娘娘必会寻个理由,治臣妾一个狐媚惑主之罪。 文泽的脸色,果然便是一变,他鼻中冷笑一声,冷冷道:什么狐媚惑主?好好的女子,她们偏说人家狐媚,枉送别人xing命。你不必怕,她不敢管朕。有朕在,不怕她不肯为你研墨脱靴。 我翻过身子俯看住他,歪头娇笑道:皇上您倒让臣妾做李太白呢,可皇后娘娘却也并非高力士,此事臣妾认为皇后娘娘必会阻拦。不如,臣妾便与您一赌? 文泽笑道:赌便赌,皇后一向由着朕,烟儿必输无疑。 说完,他真的立时扬声帘外,命李福传皇后即刻过来听雨宫。我见他认了真,忙不迭地起chuáng梳洗更衣。文泽却懒意洋洋地,慢慢腾腾起来。皇后来时,宫女正为他系上中衣上的明huáng色苏绣汗巾子。大家见过礼,他看着皇后,淡淡问道:这几日倒没人去凤至宫打扰皇后,怎么皇后倒反而清减了许多? 皇后目中泛一层雨雾,她含泪道:回皇上,臣妾待罪之身,日日反省,夜不能眠,又常思念皇上,因此憔悴。 文泽依然淡淡地,问道:听母后那里说,皇后倒说自己委屈,现在怎么肯承认自己真有罪? 皇后微微欠身,道:回皇上,皇上说臣妾有罪,臣妾便有罪;皇上说臣妾没有罪,臣妾便没有。皇上是臣妾的主子,臣妾是否有罪,当然一切全凭皇上作主 文泽心qíng大好,他孩子般暗中朝我挤挤眼,点头笑道:果然是朕的皇后,确实深知朕心啊。朕倒很喜欢皇后这一点。 说完,他得意地告诉皇后自己的想法,令皇后组织张罗。又笑道:这段时日良妃组织后宫嫔妃们下棋,很合朕意。你既是皇后,想必更不会令朕失望?文泽一语未完,皇后脸色已是变了数变,她目中尽是惊骇之色,却面无表qíng地劝道:皇上万万不可!若在王公贵胄家中,私下玩玩倒也罢了,但后宫一向无秘密可言,若此举成行,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再则,上有所好下必盛焉,此风一兴,朝中必将娇奢yínyù之风横行莫非,皇上竟忘记太后娘娘立下的规矩么? 文泽突然就怒气满脸,他紧紧拧了眉头,眼中腾地升起两团寒冷火焰,他俯视着皇后,厉声音道:你住嘴!朕跟你说,你少拿母后来说事!你以前做过些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朕偏喜爱嫔妃的狐媚,谁有本事倒来试试迷惑朕一回?! 皇后陡地一怔,跪下含泪道:皇上切不可偏激。臣妾自问所做一切,均为皇上设想。请您且听臣妾一言,臣妾死而无憾。 文泽更怒,bī视皇后眼晴,冷笑道:是么,你果真一切为朕设想?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生生让你们设计bī死,还要给她扣上狐媚惑主之名这也是为朕着想? 皇后浑身一颤,抬起一双泪眼,道:可是皇上,当年臣妾对她 不过是奉命行事。臣妾虽是六宫之首,却身不由己 文泽看我一眼,叹道:罢了,皇后是个聪明人,朕也不想将事件做绝。你若真为朕着想,下步该知道怎么做。如果皇后够聪明,朕对以前之事,一概既往不咎。朕提醒皇后,你纵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雪吟与嘉儿着想么? 皇后脸色更白,却不言语。 文泽俯视着她,一直俯视着,他的眼中,又有我读不懂的那种复杂之意,突然地,他的脸便一黑,冷笑着拂袖而去。 我正狐疑,皇后已站起身来,她扭头看向我,淡淡问道:慧妃,可是你提议皇上画chūn 那样的图么? 我心中大快,微扬嘴角,道:本宫哪有如此创意。皇上自己想画,说第一页就从皇后姐姐开始画起。皇上说皇后姐姐别有一番风qíng,原是风月中的顶尖高手 皇后果然气得满脸通红,颤声道:皇上真这样说,皇上还说了些什么?我冷笑不答。 皇后又羞又气,面无血色地站立,半晌方才恢复常态。 恢复常态的她依旧还原了自己淡然的本色,她淡淡道:慧妃,难道你真要跟哀家斗? 我冷冷地说:不错,本宫决心与姐姐斗倒底。俗话说,结局好才是真的好,你我姐妹二人,咱们看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皇后点头道:哀家果然没有看失眼,果然慧妃也想窥视哀家的后位。 我冷笑两声,冷冷道:本宫想当皇后?本宫只想替死去的琴姐姐与chūn菱等姐妹,向皇后讨一个公道。似皇后这般蛇蝎心肠的人,若本宫不牵制你,可不知还会有多少姐妹死于你手?! 皇后淡淡道:慧妃妹妹此言倒有失偏颇,妹妹想想,一个女人,若要想保住皇后之位,自然心得狠些。不过哀家手法只是习惯以人弱点制人,除非万不得已,少有想过要谁损命。倒是慧妃年青气盛,一剑既出,不饮人血便誓不归鞘的。妹妹脑子一转,便能使皇上疑心,杀死心爱的杜贵人与信任的渡边和尚若你真想继续与哀家斗,届时便是当初白蛇千法海,水既漫了金山寺,也淹死不知多少钱塘百姓可不知还会几多无辜之xing命死于慧妃一念之间。 第93页 威胁么,我一怔,皇后已转身离去,大红底上绣了金花的衣角在门边一转,便失了踪影。 可人从门外进来,悄悄向我道:皇后今日好不奇怪,杜贵人以前那样胡闹,也没见皇后劝着皇上,今日可不反常得紧? 我点头道:杜素金那时,太后原不在宫中。如今太后回来,皇后说什么也要尽到六宫之主规劝天子之义务。只是,以皇上的xing子,今日行事言语,倒确确实实倒是令人匪夷所思的。 可人想想,歪头问道:难道皇上是故意气皇后的么? 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便望她一眼,调笑道:快要做新娘子的人,倒cao心别人的事儿? 什么?可人大惊。我淡淡笑道:可不是皇上才说的,浩王爷亲向皇上求了你,要娶你做侧妃呢。 可人白着小脸,只是不肯相信。 我柔声道:虽然你心中那人并非王爷,但,你也知道宋大人心里 你嫁了他反而缚了他的手脚。姐姐回头倒想想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当初阿若那样的女子他也不娶,该是喜欢你方才 方才怎么呢?为什么文泽与文浩在对待可人的婚事上,态度居然都会这样的奇怪 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我想不出来。 可人好像也想到什么,看着我,轻轻道:妹妹,王爷的心是你我都知道的。要么便是妹妹求了他以娶我的方式带我出宫:要么,便是妹妹想以龙柳两家联烟化解父亲心中仇恨。如两样都不是,那么王爷向皇上求我,就一定有旁人怕不知的深意。 我心中也正疑着此事,便侧头道:姐姐,妹妹知道王爷虽好,却并非你心中之人,又怎么会qiáng你嫁他?本来,我想求他娶你为妾,不过计划着,以他的聪明,必知我心意我只盼着你去了他府上,日后婚嫁这事儿淡了,他寻个理由将姐姐打发出王府,复你自由之身。可是皇上他却 妹妹若做了王爷侧妃,妹妹的名贴必是会入了宗人府的,届时王爷真要休了姐姐,恐怕不会是件小事。皇上是何用意,我实在是不能明白。 可人望雪白的墙壁,眼色不停变幻,其中内容万千。天光一点点的暗,案几上huáng铜香炉中檀香灰段段断落 终于,她在满屋暗淡中抬头道:好罢。去了王爷身边,也许能更好与你里应外合,助妹妹一臂之力,便是对二叔在朝为官,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另外,我能替贵妃姐姐去他身边服侍,想必姐姐在天之灵也该是欢喜无限的罢。 也是。我说。 可人的脸更红,娇羞美艳不可名状,过了好一会子,脸上红cháo方才渐渐退去,方才说道:chūn菱小萝先后去了,他宋大人辞了官,姐姐过几日出宫,妹妹身边只有一杨长安可以信任。这段日子我冷眼看去,莲蓬与小莺两个,倒也没见有什么花样,只是年纪小,怕不牢靠。一切妹妹自己要多当心。 我.点头应允。两人又低语流泪,直至三更天方才睡去。 第六十四章天子心机深如海 再过十余日,终于到了可人出宫之日。 宫中看天空,那一块小小的,长方型的蓝,正是yīn沉yù雨。 终于开始下起小雨,银白的雨丝细细落在宫中的青石板上,给这深宫与我们心qíng平添一分寂清? 雨越下越急,溅上huáng绿两色琉璃宫瓦,轻响成片。两侧红色宫墙为雨水浸湿,间者出现一块又一块水渍一如我们cháo湿的心。 天地间一片混沌,白色水气团团,更让这皇宫象一座立冷雨之中哭泣着的孤城 我与可人终在青绸伞下分别 可人的脸,罩在绸缎里yīnyīn的绿白,仿佛一小片青苔之色 她一路千叮万嘱,临行前又痛哭一场,方才依依不舍地挥泪而去。 可人走后接连几日,我心中若有所失,时不时会喊可人名字,有时竟会顺口叫chūn菱 及至小莺与莲蓬过来,才知已物是人非。 这日天气晴好,莲蓬等趁梅雨季节未到,便拿出轩中藏书与四季各色衣物至院中晾晒。我看着,怔怔地穿过一院繁华,蓦然回首间,突见chūn菱旧时湖绿纱裙正飘飘迎风微动。chūn日暖阳,为她的纱裙装镀上一层层柔柔的光,那光那样轻柔,那样和暖,一如她生时看着我的笑脸 我心一沉,沉着步子缓缓走去,双手颤抖捧起 却见她裙装袖口,端端正正的,明明艳艳地正用淡huáng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chūn字 刹那间心如被万箭齐钻。 大恸。 我呆呆地立在满院chūn光之中,泪如雨下。 这日下午文泽过来,他心qíng很好时看着我,笑道:朕正想着个有趣的游戏,烟儿看看是否可行。 我淡淡笑道:皇上想的游戏必是好的,又何需臣妾.点评。 文泽目中波光一深,笑道:这个月朕想命你们姐妹不比试棋艺,倒比写治理天下的文章,题目朕已拟好,就叫《 君之尺臣之度》 烟儿以为如何? 这又是要玩什么把戏? 我揣摩上意,笑道:好大的命题,皇上可是要在后宫姐妹中选出状元榜眼么? 文泽笑而不答。 几时比试?我又问。文泽笑道:总不过这几日,烟儿好好想想。朕已泄题给你,以烟儿文采,此次不蟾宫折桂朕可不依你。 我笑道:我朝三年一度的chūn试科考也在这几日,举子们怕是纷纷进京了罢,难不成皇上竟想让后宫姐妹与天下举子一起赛文么? 文泽素如古井的眼波突然起了一丝波澜,他看着我,深深地看着,含了我不明白的笑容,道:不错,朕的后宫chūn试便与举子们科考定在一日。 我仍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烟儿,文泽突然笑道:听说你认了薛于期为义父? 我一惊,忙起身正色道:请皇上怒罪,臣妾正要向您禀奏这事呢。臣妾原是受琴姐姐临终之托,代她尽尽孝道,如皇上不允 文泽打断我话,微笑道:这自然是好事的,朕一直头痛朕的左丞右相常常意见相驳,闹得水深火热。这两日,他们又当看朕面发生争执,好不令朕烦恼。说到底,薛于期倒是一向对朕忠心耿耿,只是政治上还不够成熟。 政治上不够成熟? 这是文泽这个年青的帝王说出来的话么,我从前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评点任何一名重臣,我看着他,他虽然离我很近,但是我却感到他遥遥的远 他好像变了,但什么地方变了,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我看不懂他,他让我有一些怕。 文泽又道:烟儿,你既与皇后是后宫姐妹,原也该帮着劝劝你义父才是。 文泽说的是何意思,我想不明白,便笑道:请皇上明示。 文泽道:今年科考,三名考官均为谢叔玉的门生。薛于期向朕参票,说朝中买官卖官早已十分严重,令这三人同为考官,十分不妥。谢叔玉却据理力争。朕也认为,如果没有证据,这样怀疑朝中大员确实过于武断。 烟儿,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我,说:朕便将这事jiāo给你,切英令朕失望。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竟不明白?我看着他,我在他的目光中看见比海更深的深深 我只是惊疑惴度,而他却不再多说。 文泽命奶娘抱过麟儿玩笑一回,回去御书房中。而我这里,越想越疑 难道他 又怎么可能?正惊心动魄间,突然宋佩昭已在听雨宫外求见 大喜之下忙传进来,见过礼,看了茶,他方轻声道:下官已回宫复职,以求助娘娘一臂之力。 怎么?我奇道:什么事让大人改变初衷? 宋佩昭回道:非但下官一人回来,chūn菱姑娘一家,也已与下官一起全部进京。浩王爷昨日派人安置好她家人,为他家在京城中买地置房,且送给他家中huáng金百两,丝帛数车。且吩咐她两个弟弟同进学堂。chūn菱姑娘的墓地,就在离京城不远的青云山。下官了无牵挂,又身负琴贵妃重托,因此仍进宫向娘娘敬忠。我看着他,轻轻摇头,道:不对,浩王爷绝不会无故接她全家进京。究竟发生何事,大人额头为何有小块淤青? 宋佩昭长叹一声,道:果然瞒过不娘娘去。下官扶chūn菱灵框回乡当日,正见一群村中泼皮,正对chūn菱姑娘家行横,下官制止不住,幸而浩王爷细心,也派了人过去这才阻止一场浩劫。只是 只是chūn菱年迈的老祖母重伤不治,竟被生生打死。 什么?!我站起身来,恨恨道:难道又是皇后? 宋佩昭叹道:浩王爷的人捉住泼皮头目审问,终于顺藤摸瓜,问出他们指使者原是宫中一名叫王河水的公公。 我又气又怒,不及思索皇后究竟为何要对chūn菱这样穷追猛打 听听啪地一声,已将手中正在玩弄着的一支碧玉替子狠狠折断。我气愤莫名,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一封信,亲手封好jiāo给宋佩昭。吩咐道:大人,此信份量极重,请你务必亲手jiāo给薛相国。 从手上褪下只玄玉镯作为信物,一并jiāo给宋佩昭带走。 第二日又是阳光明媚,正坐在花荫底下吃茶,赵嬷嬷过来传我去永泰宫见德仁太后,便怔了一怔太后自从莲溪寺回来,早免去六宫向她请安之例,亦不过问后宫诸事,主动派人传我,还属首次。 是什么事qíng呢? 进了永泰宫,才知道宫中新供了观世音的佛像。沥金绘花的梁柱之上明huáng布慢四下悬缠。木鱼声声,烟雾淡淡。青衣锦服的德仁太后背门而坐,口中念念有词。我们等了一等,赵嬷嬷走上前,背对着我,附在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后停下手,却并不回头。她背向我,问道:慧妃,听说前几日因皇后拦着皇上胡闹,他竟在你的听雨宫中动怒,还当着慧妃面不给皇后体面,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一怔,忙行了全礼,起身,看着她青色坚硬的后背,看她后背上一团一团青色的百蝶图案隐隐约约在檀香雾中浮沉 我听不出她语中喜怒,更看不见她面上表qíng,只得含糊赔笑,回道:确有此事。不过皇上说完之后,仍听了皇后娘娘劝诫,也并未由着自己xing子来。 便听太后鼻中嗯了一声,随后淡淡道:皇上本来明理。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又是手抬口启,又是木鱼脆响与念佛声声 不理我。阳光透过雕花窗提,将木头花的影子清晰地烙在金砖馒地之上丛丛叶叶花花 牡丹桂花芙蓉蔷薇,影影深静,枝枝分明 空气静得仿佛能听见轻烟四下散开的声音 我正站得两腿发酸,太后再度停下,她仍不回头,淡淡地说:现今皇上大了,最近一年来,又有了心病对哀家倒比从前疏远些 哀家素不当你是外人,既皇上喜欢你,你原该时时规劝着他往事已矣,他既已为人君,毕竟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第94页 虽然不大明白德仁太后之意,可她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明明是不想让我多问的便仍依着宫中规矩,对她俯身称是。太后本来就直的后背挺得更加笔直,半晌方道:去罢。 说完又继续转动手中檀木佛珠,仍然不再理我。 抑郁着,一路分花拂柳地回了听雨宫,却看见同贵嫔正坐在屋中抱着麟儿玩笑。一见我面,她立时长身而起屏退众人,她握住我手,满眼喜泪,却红了脸,低低道:多谢妹妹。适才宋太医已为姐姐确诊,我已 今年底,德麟皇子就会新添小玩伴。 我欢喜难抑,眼中又酸,故意想着调笑她,却正了一正脸色,淡淡道:谢妹妹做什么,姐姐要谢,原该多谢皇上赐子才是。 同贵嫔脸一红,猛地摔开我手,咬牙笑道:好个没正经的人!人家存心实意谢你与宋太医,你却说这样的话! 我见她急了,忙握她手笑道:妹妹玩笑呢。姐姐别急,皇上知道这事么?同贵嫔脸更红,含笑道:宋大人已禀报上去。 我点头道:姐姐一切当心。 同贵嫔脸一肃,正色道:这个自然。谁想打我腹中孩儿主意,纵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饶不过她去。 我忙道:一切当心便是,也不见得就有个什么。 同贵嫔面色仍是发白。为缓和气氛,我笑道:麟儿长得快,妹妹这处有些上好的小衣物来不及穿 说至此处,突然想起大部分衣服均为母亲与chūn菱所制,一时怔住,又红了眼国。小莺正在屋中,见状忙赔笑道:同主子别疑,慧妃娘娘原是想起了chūn菱姐姐 同贵嫔目中也是一暗,点头道:倒是怪可惜可怜的,如果不出事,再过一年她原可出宫许配个好人家。 第六十五童天子与huáng雀 同贵嫔走后,小莺与莲蓬突然双双跪至我面前,一起抬起头,齐声道:小姐,chūn菱姐姐走了,您还有奴婢们尽心服侍。您一向待奴婢们极好,奴婢们自会对您忠诚不二。 我亲手掺了两人一下,叹道:起来罢。你们年纪还小,入宫时间又短宫中是非这样的多,知道的越多,危险便越大本宫倒不想你们知道主子太多事qíng。 小莺道:奴婢虽年幼无知,却还知报恩。去年奴婢家中哥哥为人所害,判下死罪,可不是小姐您托人救了他么?奴婢家中三代单传,只有哥哥一名男丁,您救他,便是救了我们全家。奴婢又怎能不揭力报答您?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我愕了一下,又想了一想,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起子事儿? 小莺回道:总是您帮人太多,一时忘记也是有的。这样的大恩,奴婢家中已立着您的长生牌日日拜着。奴婢全家对您感恩戴德,终生不忘。 我更吃惊。 小莺又道:奴婢记得那日过来当面谢您,您正好去了同主子处。chūn菱姐姐拦住奴婢说,您原不想声张此事,奴婢的心,她帮奴婢转达便了。以至奴婢今日,才得向您当面道谢的机会。 莲蓬道:小姐一向体恤下人,也体恤着下人的家人不仅从未打骂过奴婢,还常有赏赐让奴婢补贴家用。上次那渡边大师的事 若遇上别的主子,谁又肯为一个奴才,去得罪皇上眼前红人?奴婢只怕现在早已保不得清白之身。有您这样的主子,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 两人急切切的只是表白一番,我点头微笑,她们方才一起退下。我想了一想,叫进杨长安来询问果然是chūn菱假借我名,从自己赏赐之中拿出财物帮助小莺,又托文浩救出小莺兄长。 杨长安叹道:chūn菱说自己过两年便要出宫,怕那时有心无力帮小姐,因此在宫中一日,总想多为小姐积些善缘。 再过两年便要出宫,她再过两年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原来她有她的梦 我又开始心绞绞的,纹绞的,从前那道伤口上更比往日又痛上几分 谁知没过多时,偏偏王河水奉着皇后之命过来,请我抱麟儿去凤至宫与德璃皇长子玩耍。我看他一脸子的媚笑,冷着脸,冷冷道: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王公公。怎么您还健在? 王河水脸色大变,赔笑道:奴才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主子们面前一条狗,慧妃娘娘大人有大量,您又何必跟一条狗计较。奴才这狗 狗的主人要奴才吃ròu,奴才便不敢啃骨头。还请慧主子体谅小的难处。 我冷笑道:很好。适才王公公趁人不备,调戏本宫,听雨宫中,人人均有看见。公公犯下这诛灭九族的大罪,莫非也是受你主子指使? 王河水顿时面若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嘶声道:慧妃娘娘饶命。一面说,一面叩头如捣蒜,在地上咚咚作响。 我俯看着他,冷笑着点头道:你倒叫本宫饶了你?怎么你们害chūn菱时,不知忌惮本宫?她人已被你们害死,为何你们仍要赶尽杀绝,去她家乡杀他家人?王河水抬起头,嘶声道:奴才冤枉,奴才没有去害chūn菱家人,上天可以作证 我哪里肯听他qiáng辩?望着他头顶蓝色帽子上的红缨,微笑道:本宫今日倒不想杀你,说不定哪日兴致来了 王公公您老可要自求多福。 王河水怯怯的眼中突然掠过死色,他浑身一软,若被抽了筋的丧家犬般瘫倒地上。 这一日chūn雨,天地只是一片潭潭。放眼望去,只见满目的花红柳绿,天淡地淡,空灵如诗,微风徐徐,杨柳之间有紫燕斜出 满园chūn色,既将而来的便是满园的繁华,可是我的心,为什么这样灰空?我是万人之上的皇妃,可是为什么,我心惶然,总是有朝不保夕之感?天气一天天的暖,我却仿佛在一天一天的冷去 huáng杳时分,我令莲蓬撑开huáng缎子绣了百色蝴蝶的绸花雨伞,一径在宫中四处闲逛。快行至太液池时,突闻前面不远处一阵喧闹,远远地,看见一身宝蓝长衣的文泽,迎面快步过来。他走得那样快,我忙驻足,行礼。可是他,却根本无视我在雨中的存在,铁青着一张俊脸,快步擦身而去。 他身后的李福悄悄停下来,他俯身在我身侧,悄声道:刚才兰贵人当看皇上的面投了太液池。 唔?我一愕。李福又道:劳请慧主子您快去前面瞧瞧罢,等会也好劝劝皇上,您的话,皇上还是听得进的。 我仍在惊诧,还想再问,李福已小跑着几步追赶文泽而去。 待我与莲蓬赶至太液池边,正见一片混乱宫人托着通身湿透的兰珠从碧色池水中沥沥地出来,他们托着她,向她住处方面走去。旁边另一张姓美人正由宫女陪着,立于一棵嫩绿的湖柳下之下,娇怯怯地躲在一柄青绸伞下低低抽泣 渐行渐远的兰珠突然就睁开眼,手足在空中乱挥乱舞,大声哭叫道:皇上!皇上 家父冤枉!求您念在臣妾悉心服侍您一场,请皇上务必查个明白才是。 张美人正茫然无措,陡然见我踱步过去,忙白着一张脸,见礼如仪。怎么一回事?我皱着眉问。张美人便咽道:妹妹与兰珠姐姐的父亲,均犯下了诛灭九族的死罪。我二人向皇上求qíng不果,兰珠姐姐便约我一起来投太液池,想借此让皇上回心转意。妹妹们先寻了个理由,约皇上出来游园,行至池边,兰珠姐姐再次开口向皇上求qíng。皇上仍然不肯恩准,姐姐xing子烈,便一头投进水中 这又是怎么说的? 嫔妃当着天子的面儿自杀,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我皱起眉,摇头轻叹道:你们好不糊涂?!皇上他既身为天子,又岂会受嫔妃威胁? 张美人只知道流泪。 我见她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禁不住动了隐侧之心,便淡淡道:你们父亲究竟犯下何事? 张美人有小小的犹疑,怔了一怔,方才流泪道:我二人之父均是今年科考主考官。皇上亲自拟了题目,亲手封好jiāo至包括我二人父亲在内的三名主考,不想考试尚未开始,考题已在京城秘密流传。又被人秘告薛相国,查明果然有人买卖考题,一次五百金。皇上本痛恨朝中买官卖官现象严重,因此龙颜大怒。三名考官均难脱gān系 可家父一向胆小,又怎会泄露考题?现在连谢相国,也救不得他们了。 她看看我,目中露出渴望的神qíng,却不敢出言求我相助。而那时的我,口中已有又gān又苦,惴了那不安的心,缓缓道:不知考题是 张美人嘶声回道:皇上亲拟的,叫做《 君之尺臣之度》 。 《 君之尺臣之度》 ! huáng雀在后,果然是huáng雀在后!虽早隐隐的猜想,但听她亲口说来,我胸口仍是一震,沉沉地转了身子,一路顶着细雨默默无语回去,心中千回百转,只是悔不从头 想了很长时间,及至银灯燃上好一会子,方才恹恹地吩咐杨长安,让尚在柳府待嫁的可人明日进宫见我。 第二日,可人前脚刚进门,阿若后脚便跟来。她蹦蹦跳跳,突然看见可人,不由一怔,目光陡然便暗了下去。两人脸色均是一红。可人忙着见礼,阿若却qiáng笑道:可不知王妃姐姐见的是什么礼。姐姐现在又不是宫女,妹妹倒也没学全这宫妃命妇们之间的尊卑,倒还不知是该谁对谁见礼呢? 可人脸一红,正要说话,萼儿与同贵嫔却又相约过来。可人又要见礼也被拉住。萼儿拿一方淡青色的罗帕捂了嘴儿,轻笑道:今儿怎么来得这样齐全,倒象是慧妹妹下贴子请了似的? 同贵嫔也笑道:浩王妃这出去了几天,倒越发俊俏了些个。 可人低着头笑,只不说话。 萼儿笑道:本宫听说浩王爷家中有很多世上难道一见的珍稀琴谱,同姐姐如今天怀着皇子,不如请王妃姐姐拿些个来,送与同姐姐作贺礼罢。 同贵嫔忙摇了手,大笑道:琴谱?只它认得我,我可不认识它。 阿若奇道:王爷家有珍稀琴谱么,怎么阿若从不知道? 我心一沉,忙看她一眼阿若自知失言,忙吐一吐舌头,不再言语。同嫔与萼儿却没注意,同嫔笑道:罢了,罢了,难得今儿倒得这样齐全,慧儿姑娘还不快快拿出你的胭脂醉,大家一起吃上两瓶? 我低头看了一眼同嫔微隆的小腹,还没说话呢,阿若已经大叫道:慧姐姐还藏着什么好吃的?阿若竟不知道! 我们正说笑玩闹间,突然文泽闯了进来,向满屋人笑道:你们姐妹聊什么这样热闹,说出来也好让朕乐乐。 大家骇了一跳,都忙笑面见了礼。阿若率先笑道:听说慧姐姐藏着什么胭脂醉,阿若没吃过,正想尝尝。 第95页 文泽的笑容便滞了一滞。他抬眼扫看了一下萼儿,萼儿便微微笑着,轻声道:皇上好手艺。胭脂醉臣妾也在慧妹妹处吃过,此酒果然入口生香,回味绵长,名儿也极好,倒难为皇上 竟肯如此用心。 阿若更惊,笑道:难道酒是皇上亲手酿成?如此阿若可更要吃吃了。同贵嫔笑道:阿若妹妹现可知道嫁给皇上原是极好的?宫中除了每日供应三只肥jī,十块五花ròu,还可有天子酿的酒与你海吃。 她这样子一说,大家便想起前年中秋同贵嫔说的笑话,顿时乐不可支。阿若虽不知qíng,却一样跟着大家娇笑 突闻院中一阵喧哗。文泽脸色刚是一沉,李福已静静地快步走至门口,躬身道:启票皇上,兰贵人与张美人求见。文泽拧了拧眉头,哼声道:朕不是说过不见她们么? 李福赔笑道:老奴已将皇上旨意传达。可两位主子不肯走,正跪在院中,兰贵人说皇上不见她们,两位主子便不起来。 文泽脸色一沉,冷笑道:且由她们。咱们说笑咱们的,朕正好今日闲着,一会儿大家一起在慧儿处用午膳,朕再与你们姐妹下几盘棋。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均面有不忍之色。我正准备开口求qíng,他已先发制人,冷冷道:都不许替她两个求qíng。她两人父亲罪犯不赦,朕本该斩立决,灭其九族,现法外开恩,只杀当事人一人,秋后处斩,她们还不知足,定说自己父亲冤枉 我心刚刚一沉,文泽冷电一般的目光突然就扫上我脸:慧妃,你倒说说看,这科举试题,哪一年不是惟有朕与三名主考官员知道他们倒一起叫冤,不是他们做下的案子,难道倒是朕自己泄露出去的不成? 我被他那仿佛漫不经心却又义正严辞的话猛地击中,脊背便陡地一寒,想不回话,却自知是不成的,只有qiáng笑道:自然是他们的错。皇上求才若渴,任人为贤,又怎会做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也是说不通的。 文泽深深看我一眼,淡淡笑道:果然是朕的慧儿明白事理。 他说完,便起着头儿另换了一个话题。大家只有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笑笑。我们用午膳途中,突闻张美人体力不支,已晕倒在外面地上。文泽却不为所动,只令人送她回去自己仍与我们下棋吃酒,言笑晏晏。 兰珠突然在院中放声大哭,她一面大哭着,一面叫皇上,声声惨烈,连绵不绝。文泽猛地皱眉头,将手中酒杯向地上狠狠一摔,低喝道:成何体统!李福huáng胜,还不拉她回去?!等着朕亲自动手么?传朕旨意,兰贵人降为美人,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李福等忙应声而去。 不多时,耳边只听兰珠哭声越去越远,越去越远,渐渐无闻。文泽仍然说笑,直至掌灯时分方才离开。众人忙尾随着,纷纷散了。 莲蓬终得与可人闲话机会,小鸟儿一般,十分兴奋。 我微笑道:你倒有闲功夫说话,今日正事办了没? 莲蓬笑回道:早办了。王公公脸白得什么似的,可不替chūn菱姐姐出气!可人诧道:办什么事这样解气? 我笑道:也没什么,不过隔个两三日,命人去找王河水那奴才,提醒他,他这条命,拽在本宫手中。chūn菱姐姐的账,本宫随时会找他算。 可人叹道:妹妹要对付一个奴才还不容易?直接回了皇上,寻个理由处死他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烦。 我冷笑道:妹妹并不想杀人,只是想他等死。死并不可怕,而成日提心吊胆地等待死亡,却又不知死亡来临的确切时间那滋味,原比死亡更难受百十倍 见可人不言语,我又笑道:咱们姐妹不说那个奴才。不如,姐姐陪我去瞧瞧张美人与兰珠? 可人诧道:她们是皇后的人,妹妹倒肯管她们闲事?我叹道:哪是妹妹想管闲事?不过想弥补自己的错罢了。 第六十六章第一次废后 可人愕然。 我叹道:其实那试题 原是妹妹托宋大人带信,泄霖给的薛相国。薛相借机派人四处泄题,却将责任全部推在考官之身,他再贼喊捉贼,趁机堂而皇之剪除谢相的三名死党。 妹妹怎么会有试题?可人更惊。 我叹道:没有皇上暗示,妹妹怎能做出如此事来?他先当我面表示对皇后不满;再给我科举考题。之后明示暗示 层层递进,分明是借妹妹与薛相之手打击谢相。他一面同意任命谢相的三个门生为考官,给谢相吃下定心丸;另一面却暗暗通过妹妹,对谢相来上个釜底抽薪现在左丞右相,均蒙在鼓中,不知是他有意为之。他们两虎相争,却不想自己原被天子玩了一回。 说至此处,我禁不浑身一冷,仿佛被人掷入冰水之中,我叹道:妹妹我原只想挫挫皇后锐气,却不想他huáng雀在后。我当日虽已疑心是他有意泄题,但一经证实,依然xing恐。他龙驭天下,城府极深原有你我所不了解的心机。 可人也是一个寒战,她皱起眉头,担忧地看向我。 我长叹一口气,又说:明白他心思也好。那谢相国功高盖主多年,恐怕皇上时他已十分忌惮,再加上皇上这几年羽翼渐丰 看来天子虽不到谢相翻脸之时,暗中却无所不用其极。可见浩王爷参奏渐家谋反一事,他已经相信十之八九。皇后处处争对浩王爷,姐姐日后在王爷身边,可要多加小心。 可人正色道,换了话题道:姐姐什么都不怕。 又问:妹妹又想如何帮兰珠她们? 我道:既然皇上有意加罪,她们父亲的罪必是脱不了的。与其三名考官同死,倒不如其中一人全力承担。如能保下另外两人,他们只须递上辞呈言明永不为官以谢相国如今的权势,依皇上xing子想必也不至于在此时赶尽杀绝。 又见左右无人,悄声问道:姐姐,你说实话我家中? ? ? ? ? 一切可还好么? 可人突然迟疑,半的方道:确实都好。二婶仙游,二叔固然悲痛,但 但二叔却说这原是二婶自己的意思。 什么?!我大惊,吸了半日冷气,如声问道:莫非 莫非不是皇上赐死的母亲? 可人皱眉道:姐姐也不是很清楚。听白砚说,二婶走之前,李总管确是奉了皇上之命找过二婶,两人关起门来深谈近两个时辰,李总管后不久,二婶便仙去了。但白砚说,二婶仙去前,曾给二叔留下一封亲笔书信,二叔看完红了眼圈,说是二婶去意已决,与人无忧,说完后,二叔自己将信移至烛火上烧,方令白砚报丧。 考虑许久终无头绪,脑之中仿佛塞滴了乱糙繁花一般,我冷冷道:必是定是皇 是他害死母亲。若非如此,又何必以国礼下葬?早说了他心机深沉,我 我当初怎么会错爱上他?!若非为了麟儿,我必不再与他周旋。 可人淡淡道:妹妹,你果然是你口说你心? 脑中仍是千头万绪,我突然烦恼,皱眉道:姐姐,咱们不容易姐妹相见,说些旁的开心罢。 更换试题与教官后,科举终于顺利进行。幼弟柳白砚居然脱颖而出,先中贡士,股试时竟然又中一甲第三名榜眼。 参与股试的一众中榜举子,旁人早任了官职上任。而白砚,等了近半个月文泽方着其出任江西何安知县,官至七品。 我猜想,文泽的扰疑必与他对母亲的猜想有相当大的联系。 自然是不能问的。 那心,便暗暗地,又与他疏冷了儿分。 同年五月上旬的一天中午,我被文被传去乾清宫。刚到门口,听当值的huáng胜说,文浩也在。我自生过宝宝之后,便没见过文浩,莫名的,心便紧了一紧。我缓步行走在空旷大股金砖馒地上,穿过儿个绘着金枝沥粉缠金莲的大红回柱,看见文泽坐处的huáng色纱幔。纱幔中隐隐的,有人,又有盏盏烛光星星点点在幔上诡异地跳动。我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花,又见其层层收缩,金碧辉煌,漏井中团着一条五爪目龙 看了一会那龙,心里叹口气,再度前行。刚绕过纱幔,目光突然撞上文浩如星双眼 脚步陡然一滞,仿佛文浩清浏的目光阻档住,我身子开始僵硬,便僵硬地上前,缓缓与泽浩兄弟见礼。 文泽心qíng大好,亲手掺了一下,扶我坐在自己身边,笑道:再过七日,便是五皇弟大婚的好日子,朕带慧妃一同去为皇弟主婚如何? 文浩他,他也希望我去么我抬头看文浩一眼,果然看懂他眼中拒绝之意,忙向文泽推辞,道:回皇上,臣妾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恐怕不能 文泽关切道:叫太医看过没有?朕这段日子去听雨宫倒勤些,莫不是 慧儿又怀了朕的孩子? 我脸一红,小心地避开文泽目光中不知什么时侯突然就会出现的寒冷犀利,再偷偷看了文浩一眼,只是摇头笑回说不是。我想了一想,款款站起身来,对着文浩缓缓行了一礼,微微笑道:王爷大喜,臣妾这里先行祝贺。 文浩笑意盈盈地起身还礼,抱拳道:多谢 慧妃娘娘。 他说着,目中波光转了一转,轻轻道:皇兄您真要带慧妃娘娘同去主婚?那时 恐怕并不方便,不如另行安排罢。 文泽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朕定要带她去的。皇弟新娶的侧妃是慧儿的义姐,地哪有不去之理?若带别人去,不但不妥,倒使旁人生疑。再说,你这位皇嫂一向胆大且变不惊,朕想来想去,唯她一人才是合适人选。 两人越说越奇,花薰中有淡淡轻烟飘浮,在半空之中水般流动,烛光忽明忽暗, 我疑在火烛纱幔之间,心跟着烛火异动 却又不便多问,转过头,正瞧见红木镶了贝雕花鸟的榻边正放着半盘残棋,因笑道:皇上与王爷正下棋么,何妨让臣妾一旁观战? 文泽淡淡笑道:朕非皇弟敌手。 文浩倒也不奉承,一样笑道:皇兄承让。 我再细看一回,果然黑qiáng白弱,于是笑着说:依臣妾看,王爷虽有黑云压境之势,皇上的白子,却存围魏救赵之计。 文泽一怔,继而大笑道:围魏救赵?不错。朕可不正是围魏救赵么!李福突然出现在门口,低声禀道:皇上,皇长子 文泽与文浩对视一眼,不让李福说完。文泽挥手道:联正忙,等会再禀。他说完挥手让李福退出,却向我笑道:慧儿,不如你替朕与五皇弟较量一回? 我愕然,文浩已笑道:皇兄倒搬了人来当救兵么,臣弟自当领旨这的。 我胡乱下出几子,方才进入状态,与文浩搏杀激烈,盘中势力此消彼涨,此起彼伏,难分难舍。文泽一旁观看,也是津津有味。 第96页 过了好一会子,外边通传荣妃求见,我在文浩眼中,看见一丝担忧,再看文泽时,他从棋盘上收回目光,迎向huáng色纱幔。 萼儿并未走近,她娇小身枢,在轻纱外向文泽缓缓行礼。 隔着huáng纱,文泽轻声问道:办妥了么? 萼儿声音又低又柔,缓缓道:回皇上,臣妾揭尽全力她终于为臣妾言语所动,臣妾所幸不负皇上使命。 去罢。文泽点点头命萼儿退下,又向我与文浩含笑道:慧儿与皇弟果然是朕的福将 这盘棋便算大家和了罢。朕看看皇长子去,你们也各回去,改日再赔朕好好乐乐。 是。我与文浩忙起身行了一礼。 文泽一笑,率先向门外走去,我与文浩紧随其后走出股门,见文泽去得远了,文浩悄声道:婚宴那日,你 不要去。 一惊,我诧望向他,轻声道:皇上心意坚决,恐怕 文浩皱眉,许久方点一点头,叹声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临去战场前你送了我的那块护身符,让我不当心不知丢去了何处,遍寻不见,我 我心一沉,忙打断他话,淡淡道:可不正是么,想必正是那护身符正档了王爷一劫也未可知。不见了有什么打紧,人没事便好。 文浩扰疑沉吟,低低道:荷烟,其实我求娶可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微微一愣,正待下文,却远远瞧见正有一队宫人沿着红墙根儿缓缓地过来。文浩那话便停了一半在口中,两人向对方行了一礼,在艳阳之下背道而艳。眼见文浩去得远了,小莲蓬走至我身前,悄声道:小姐,适才听李公公说,皇长子被人下了毒,现命在旦夕您可要去凤至宫瞧瞧? 我大惊,诧道:有这回事?怎么皇上 突然想起文泽怪异表现,又摇头道:本宫先回,你去打听清楚。 回听雨宫刚刚坐稳,莲蓬便回来。白着一张脸,说:所传有误。皇长子只是过敏,全身出了大红包块现吃了药已无大碍。皇长子的奶母已被皇上赐死。探说是奶母自己不当心,吃了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再去奶皇长子,致使皇长子受害。 我疑道:那么帝后现在是 莲蓬回道:正屏退所有人等,关门议事呢。 我心中更疑,命杨长安过去打探qíng况消息一次次传来。一个时辰后,文泽带皇后去了御书房。之后,成亲王、曾国舅、文浩、薛右相、陈老将军、定远侯等人先后进去。 儿人议至三更时分,方才离开。 过完端午,没几日便到了文浩大婚。文泽突然改变主意,没有让我去,反而带着皇后去为文浩主婚。当日下午,良妃突然出现在听雨宫。 慧妹妹,她诡异笑道:皇上刚废了皇后,日后这后宫之中可不是你我二人天下平分天下么? 这事也来得太突然些。 我想着,诧异道:此话怎讲? 良妃道:妹妹不知道么?苍天有眼,谢叔玉家族众人,刚刚在浩王爷的婚宴上被皇上一网打尽。有人当着皇上的面,历数谢家造反谋逆、买官卖官、结党营私等等十大罪状。人证物证俱在,废后与谢司马也供认不讳。除谢司马作证有功外,皇上已将谢家父子翁婿全部下狱。与宴群臣当场指出谢叔玉等人罪状,加起来竟有一百多条。 我鼻中冷笑,不屑道:历数自古朝中权臣,莫不是得势时众星捧月,失势时破鼓乱捶。群臣指证,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皇后她又怎肯作供? 良妃冷笑道:事前慧妃好姐妹荣萼儿对皇后曾有一番游说,你竟全然不知? 我脊背微寒,转念间又问:莫非皇长子中毒之事 良记脸色一冷,冷冷道:慧妃进宫时日也不短,竟问出如此无知的话?本宫一向愿与妹妹较量,后位之争,亦是如此。高手相斗,越惊心动魄,成功者才越有成就感妹妹可千万英让本宫赢得太过轻松。 说完再次冷笑,转身飘然而去。 第二日文泽昭告天下,废除原皇后,打入冷宫。 一时六宫无首,嫔妃们议论纷纷。 朝中传来消息,因谢司马大义灭亲,栓举有功,晋升一品监察使。阿若同时由德殡晋封为徳妃。 同贵嫔之父陈老将军以年迈为由,辞去天下兵马大将军之职。文泽恩准陈老将军所请,将原陈老将军军权一分为二。闲在家中的大伯父定远侯官拜一品骠骑将军,手握二十万官兵。东宫三千护军与祈组建的十万御用军,全部由文泽亲自指挥。德仁太后之兄曾宪之国舅仍然掌管城外禁军。 良妃之父李伯远突然官复原职。 不过短短儿日,朝中格局竟然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同贵嫔来听雨宫说起此事,与我均直感叹君心难侧。 可人婚后三日进宫中看我。我看她的脸比在宫里时多出了儿分红晕,心中也是欢喜,闲话一会,终于问可人道:他 王爷对姐姐,可还好么?可人脸一红,点头道:很好。 很好又是什么样的好?我不好意思问,可人也不主动说,只道:宋 他又回了。婚前在二叔府上见了他一面,只觉恍若隔世。我与姐姐和他三人从小在外祖家一处长大,见他痴爱姐姐未果,心中痛苦便生出怜惜之qíng。这儿日不见他面,又得了空儿,左思右想的,直至如今方才明白,自己他的感qíng倒并非男女之qíng,不过当他作亲生哥哥一般。 看可人神qíng,她说的绝非真话。我试探着,微微笑道:如此倒好,姐姐加把劲,争取为王爷多生下儿个孩儿。 可人脸一红,继而一白,只低头,不说话。 第六十七章皇权jiāo易 我屏退左右,缓缓牵过她手臂,她本能地向回一缩,我却不放,只慢慢掀起她湖色青纱绣花衣袖,想看她守宫砂是否仍在。可人立时站起身,白着一张脸,猛抽回手去。我心下了解,道:姐姐仍是处子之身。 可人脸更白,仍是不语。 我长叹一口气,说道:姐姐不过是为了安慰我罢了。或者,是想借助浩王爷,忘记宋佩昭大人?如果真如姐姐自己所说,日后妹妹又何不必多此一举劝王爷休妻?王爷肯娶你做侧妃,必也是喜欢你的,你们自行发展便了,日久生qíng,倒也成就一段佳话。若不是 可人摇头,道:王爷的心 早已再住不下旁的女子,又何谈移qíng姐姐之身? 我立时了然原来文浩突然同意娶可人为王妃,不过是泽浩兄弟为剪除谢叔玉设下的鸿门大宴。我可以设计让可人借助出宫,文泽便可以借助文浩纳妃剪除异己。说到底,我不过是小聪明,文泽才是大智慧。我心心念念的与他周旋,我真能周旋过他么? 今后的日子这样的长,我又该如何行走在他的目光之下。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智慧的苍白,行为无助。 六月十六,是文泽寿辰民问俗称万寿节。这一日普天同庆。礼部官员们将京城大街小巷布置得五颜六色张灯结彩,欢庆队伍锣鼓喧天,各地臣子们也在自己所辖州府,早早设下香案。大家按制在同一时间时着皇城方向,遥行三跪九叩之礼。文泽一早便至太和殿接受文式百官及外国使臣朝贺。傍晚时分,身为寿星的他又携几名宠妃、一众皇子皇女们聚在御花园内,一处名为清漪锁绿的水景旁纳凉玩笑。 成王夫妇及文浩可人相携而来。 我便拉住可人,两人坐于一处挥扇说话。 清漪锁绿四周湖石峥嵘。树木参天,浓苗匝地,清风徐来,看池中绿荷新舞,听四面鸟蛙声合鸣。与宴众人均感凉适快慡,惬意十分。微风中,我轻轻一拉可人衣袖,两人并肩走上半山亭。 姐姐,我笑道:你们现在 可人笑道:王爷待我客气有礼,倒是一日比一日好的。 可人说的客气有礼,应该真是客气而有距离,而不是夫妻之间的那种客气有礼可人这个侧妃,还是文泽亲口指的,既使贬她为妾,也得有充分的理由,更别说休了她赶出王府。可人与文浩两个,名为恩爱夫妻,却一心一意地并不想与对方有夫妻之实。 下一步又该如何是好? 我心心念念地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却又好像将事qíng弄成一团乱麻 我别过脸,遥望远处老坑绿玉般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 半晌不语。 可人却是个能够肴懂我心的,她将手心轻轻合 我手背,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如今姐姐身在王府,倒能更好替妹妹里应外合。 我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一笑。 可人目光一转,眸子里突然闪过寒冷的光,她冷冷地咬牙,冷冷笑道:谢婉瑶手上有那么多条xing命,咱们便与她走着瞧后位被废一定不是她的最终结果 我怔了怔,她却不再言语 我也不想深入此个话题,便换了题目闲话一回 看日头快到寿宴时,两人方才携手下山。 寿宴设在开敞华美的丰和殿中,四周雌梁画栋、金碧辉煌。大殿中铺满青玉石地砖,为这盛夏之夜平添儿分清凉。四角huáng金镶白玉花薰,借夜风送出阵阵檀香。王公重臣们早依次而立,等待文泽入席。 德仁太后与文泽自然坐去上首。 见文泽右手边后位空设,众人目光闪烁,各怀心思不提。 见各人均已入坐,文泽手一挥,笑道:开席。 李福忙大声宣道:奏乐! 碧玉描金编钟立时敲响,恢弘大气的乐曲,回dàng在丰和殿上空。 又献几番歌舞,彩袖翩飞,热闹异常。歌声之中,突闻银铃声响,一队粉色舞伎鱼贯而入。一众粉红中,领舞者着一身深蓝薄纱金丝线绣花裙衫,头顶珍珠玛瑙串成的小冠,手腕脚跺处均佩戴着银铃与茉莉花jiāo替穿成的小花环,尤其妆面娇浓yù滴眼若暗夜新月,眉似chūn日青山,脸似初开桃李,嘴如流光含朱又见她手臂扬起,衣袖以下有大片嵘翅造型的淡蓝色薄纱,一直连至下裙摆。她纱上金色亮片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香风四溢:双手扬起时,如一只美丽临风的硕大蝴喋 轻启朱嘴,她不急不徐地边舞边唱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嵘,望帝chūn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qíng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qíng可待成追忆啊 她唱道:只是当时已惘然 已惘然。 第97页 越至后来,最声越低,直至尤闻。她亦静静卧在粉色舞伎群中,宛如一只绝色蝴蝶歇在花心小憩。 文泽又惊又喜,叫道:荣儿!你一向清稚素淡,不想稍加装扮,竟让朕惊艳如厮!快坐到联身边来。 听文泽让她坐去本该中宫皇后坐的地方,众嫔妃脸色均变。 文泽浑然不觉,笑意吟吟地与萼儿四目对视。 我正坐在德仁太后之左,突然听见她轻声问文泽,道:皇上气可消了? 文泽微微一怔,却含了浅浅的笑,并不言语。 太后又叹道:她肯大义灭亲,又皇长子之母。, 总该念在当初他们谢家 也确是功在社稷,何况你们夫妻一场 文泽脸色微变,不悦地说:就算此事不提,她也另有别案。琴儿之事,朕倒要与她算算。 太后叹道:后宫之中,原本如此,皇上何必独惩她一人? 文泽淡淡道:今日不说她也罢。母后,儿臣登基五年来,唯此生辰过得最是开怀,又何必提她扫兴? 德仁太后目光一转,也并不多说。 偶尔地,我目光与文浩相撞,我被他眼波一灼,忙自持着,立时扭过头去 不多时酒气上来,突然觉得气闷,吩咐随丛宫人无须跟随,悄悄站起身走出大殿,独自踩踏清冷月色,行走至不远处松竹林中。 身畔突闻分花拂柳之声。 扭头看去,果然是文浩。 这是他大婚之后与我首次单独相见,我们均静静相时,一时无语,最后,还是他先轻轻说道:荷烟,皇兄他最近qíng绪似乎有些 对你还好么? 我笑了笑,点头道:还好。王爷,听可人姐姐说,你明日会起程去江浙一带? 文浩悄声道:不错。定怀太子余党未除,仍在那一带活动。近日接到消息说传国玉玺再见江湖,就在江浙如果此言属实,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赶在大哥前面得到它。 那本是盛夏之夜,听了那话,陡然地,我却只感浑身寒冷,如声道:又是 定怀太子?! 他忙摇头,正色道:荷烟别怕,此次我有备而去,定不会有事。 我端着深深不安,仍不言语。 他却突然道:荷烟,我 有一事相托。 我忙道:王爷请讲. 文浩还是犹疑了一下,方道: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皇兄与母后竟好似越来越生分了些。你一向聪明,我不在京城这段时日,若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冲突你也帮着劝劝。毕竟亲生母子,无论因何缘故,总不至于闹得反目成仇。 是。我点头。 你要好好的。他又说。 我仍称是。 便不再说话,各自散了。 我当晚突然发起高烧,在听雨宫中接连卧chuáng三日,不分白天黑夜,但觉眼前天晕地暗,日月无光。 又被梦魇住。 琴贵妃、小萝、杜素金、chūn菱等人滴脸是血,在梦中来回穿梭 最终梦见文泽,正欢喜不胜,他却亲手将我推入太液池中,众嫔妃在池水边看着我嘻嘻而笑 醒来时浑身冷汗。 一问方知已是第三日中午。 吃下半碗清粥,又晕晕睡去。 六月二十日这一天,天刚透亮我便醒来,睁眼看见小莺正一脸焦急站在chuáng前,俯身轻轻道:赵嬷嬷才刚来过,说太后娘娘下旨赐死荣主子,知道您一向与荣主子jiāo好,因悄悄赶着过来禀报一声 大惊坐起,我不等她说完,忙道:荣妃因何触怒太后? 小莺道:回主子,奴婢不知。赵嬷嬷只说,太后娘娘有旨,辰时荣妃娘娘必须饮下赏赐的毒酒。 我一面听她说,一面起身让她与莲蓬服侍梳洗穿衣,赶往花萼宫。清晨薄雾将散未散,笼罩花萼宫外新荷初露的池塘,淡淡的,仿佛空气里流动着隐约的轻纱。青翠的桂子树间婉转鸟鸣,两只仙鹤正悠闲地踱着方步,不时骄傲地展一下翅膀。 有暗香阵阵。 见萼儿正在有条不紊地梳洗,来催人命的赵嬷嬷一行也并不着急,端着酒站在室外等侯。我忙进去,却见她正对着未央铜镜,自己一下又一下杭理着青丝,泪流满面。她手臂扬起间,我又闻她袖中麝香若有若无,飘向鼻端 我走向前去,皱着眉儿,低声道:姐姐,这又是为什么? 萼儿摇头叹道:我早知道会有令天,死便死矣,我只是舍不得皇上 突然心念一转,我道:辰时皇上早已下朝,皇上一定是会去太后娘娘面前替姐姐求qíng的。 萼儿只是流泪。 我刚想再说话,突然门外一声皇上驾到尾音未失,早见明huáng袍角一闪,尚未换下朝服的文泽风一般闯入进来 我们心不迭地起身,还不及见礼,他已猛地将她裹入怀中 他叫她小名,柔声道:萼儿,好萼儿,别怕,朕在,你不会死。 萼儿闻言越发泪如雨下,她抽泣道: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只怕您因臣妾伤了与太后娘娘母子之qíng。 文泽哼哼两声冷笑:她苦真想让你死,命你服毒的时间便不会安排在朕下朝之后她这是拿萼儿的命,与联做jiāo易。 萼儿只哭不语。 文泽的脸更沉,吩咐李福道:传朕旨意,赐废后谢婉瑶名号皇恕妃。凤至宫自然住不得了,将空着的清云宫更名则思宫,赐她居住。 李福领命而去。 萼儿脸更白,在他怀中问道:太后娘娘这是 莫非她已知道? 他仍是冷笑,淡淡点头,道:她知道也不打紧朕,绝不会再让历史重演 谢皇上。萼儿在他怀中流泪,抽泣道:臣妾并不怕死,只是臣妾怀了您的皇儿, 文泽一怔,目中出现又惊又喜之色:什么,你有了朕的孩子? 萼儿含羞点头。他更是高兴,忙不迭轻轻吻着她泪眼,口中只道:萼儿,好萼儿,你真有了咱们的孩子?! 萼儿的脸,羞得红云一般,她目中迷醉沉沦,在他唇下幸福地闭上双眼 时间已在他们心中柑蜜地静止,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我多余着,一路恹恹回去听雨宫 至晚间上chuáng就寝,果然也未听说萼儿身亡的消息。 第二日良妃又不请自来,依然冷冷的,依然yīn阳怪气地,她看向我,冷冷道:慧妃妹妹,你我成日摩拳擦掌,针锋相对的,却只怕另有人坐收渔人之利。 怎么?我微诧。 良妃道:后位之争,怕不仅限你我之问。不如你我先合力斗倒荣萼儿那贱人,而后再议争后大事? 见我不解,她又说:万寿节当天,朝中有位大臣献出四支头钗给皇上,其中三支大同小异,独一支乌金七宝镶红玺的凤头钗做得特别jīng美。皇上将四钗分赐你们等四妃,却将那支最美的给了荣萼儿。其实献钗本为那大臣为端摩上意而为,想知道究竟皇上更爱哪个嫔妃。咱们千算万算,却不想皇上的心,早给了荣萼儿。 是么?我道:那献钗大臣之举,怕是姐姐安排下的罢? 良妃道:他幸而是本宫的人,否则等我们发现时皇上真实心意时,只怕荣萼儿早已坐上后位。届时木已成舟,只怕咱们姐妹后悔莫及。 嗯。我点头道:只不知姐姐有何打算? 良妃眯起美丽的凤眼,轻轻道:也无其他。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喜欢荣萼儿,若我们 说至此处,她不说完,却微笑看我。 良妃竟想制造太后与萼儿误会? 原来她计在离间。 立时想起文浩临行前的嘱托,我一心打消她这念头,于是摇头道:不好。太后娘娘与皇上母子qíng深,皇上既喜欢荣妃,荣妃现又怀着皇上的孩子太后娘娘又怎肯伤害她? 良妃脸色一变,旋即笑道:本宫什么也没说,妹妹好好将息,本宫有事先走一步。 第六十八章媚魂不散 过几日我去花萼宫看萼儿,一进门便看见她正穿着一身雪色轻纱,低头对着桌上同样雪白的宣纸,紧锁眉头地发呆。那一本正经出着神模样,倒着实是娇美可爱,楚楚可怜。别说是文泽,便是我此时见了,那心也不由得要软上一软,不由自主的就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我扬了扬嘴角,含笑走近桌前,见她已画了不下二十张荷花图。想是均不满意,每张只廖廖白描几笔,便揉成纸团,懒懒地挪在一旁。 我抿嘴笑道:好好的,姐姐倒学起王冕来?几时墨了花等宫院中那方荷池,妹妹也好去求皇上为姐姐题个匾。匾上题写八个字绘荷国手无冤之王。姐以为如何? 萼儿脸上突然绽开两朵粉红,仿佛开得正艳的桃花上罩了一团香香的雾,她眼晴柔柔地看着我,笑道:妹妹来了?我才从太后娘娘宫中借了几本佛经回来。因刚刚路过荷池时,见那荷花儿长得茂密,禁不住心中喜欢,突然萌生画意却怎么也画不出荷花那种别样的风韵。妹妹来得正好,快帮姐姐瞧瞧究竟何处不得法儿。 我轻轻歪着头儿,笑道:妹妹画山水到是略qiáng一些的,若论这些花鸟鱼虫的,谁不知皇上才是个中高手,皇上来花等宫次数到多,姐姐又怎么不去请皇上指点一二? 萼儿笑道:妹妹又取笑姐姐了不是?姐姐本不擅画,倒拿了作品去皇上面前现眼?总要先练出些成绩来,才好呈上呢。 我笑道:皇上爱画爱荷花儿天下尽知,姐姐故意学画此花,想必也是想讨着他欢喜,倒也亏了姐姐一番痴qíng。 萼儿叹道:妹妹倒理解我一片心。在姐姐心中,皇上便是我的天,我的全部,姐姐所作一切,不过单纯为着取悦皇上,而是,只有皇上开心,姐姐才觉得生而有意。姐姐愿意为皇上做下一切事qíng,包括付出自己生命只是别人看在眼中,总觉得我另有目的。 我轻轻摇着扇儿,淡淡笑道:理她们呢。姐姐想画好荷花,也并非没有捷径 萼儿眼中立时升起两粒明星:妹妹有何好办法? 我笑道:皇上素攻工笔画,姐姐若依他手法,没有十几年功力又怎能入得圣目?虽感念姐姐一番心意,毕竟不能给他一个惊喜自然要另辟蹊径,专攻写意画儿,才能出其不意,令皇上耳目一新。 萼儿微微沉吟,片刻抚掌微笑道:果如妹妹所言,妹妹画技师承令尊,但请妹妹指点才是。 我笑道:指点倒不敢当,你我姐妹共同切磋罢了。姐姐现身上怀着皇儿,原不适宜歌舞,偶尔作些书画,静静的,也不太过劳动身子,倒是好的。一面说,我一面检着查看她用的画具倒还不错。轻轻点了头,笑道:徽墨、宣纸、端砚、湖笔,这文房四宝,姐姐配的倒也齐全名贵。只是,若要画写意画儿,必须另用生宣纸才好。皇上的工笔画一向浓墨重彩,层层晕染,细笔匀勒,咱们偏偏给他来个素色丹青,大刀阔斧,只着水墨,不上它色。姐姐若觉得好,只算学着画给皇上看去。 第98页 我向桌上铺开一张生宣纸,手腕临空挥动,不过盏茶时间,一幅出水墨色芙蓉便淋漓画成。又在空白处,添上一对青色红嘴的飞鸟 待萼儿看去,画中荷花花叶如沐细雨,飞鸟鸟翅若迎微风,生巧灵动,如有生命一般 她竟一时呆住。 我也不等她回神开口,便摇着扇子含笑离开。 又隔三日后的huáng香。 我吃罢用井水新湃的西瓜,与麟儿逗笑一回,方由莲蓬小莺等服侍着,进园中纳凉消食。走至附近水边湖心亭,一径进去坐了,懒懒斜倚在亭周大红色木雕美人靠上,观赏水中五彩缤纷的锦鲤。微风徐来,顿觉肌骨生凉,一时香汗全无,头上淡紫流苏与长长耳环轻撞,叮咚作响。一池碧水轻皱,远处波光粼粼。我抬头遥望粼粼波光的水面,正怔怔出神,忽闻良妃在耳旁笑道:好一幅 《碧波美人图》 ! 她怎么来了?我缓缓回头,却正见李良绣正穿着一身玫红绣花衣裙,手执苏绣团扇立在面前不远处,拿扇子掩着口,脸上带着眼晴不笑的笑容。 我故意不起身,回她一笑作答。现在的我,在后宫之中,已有不必对任何嫔妃太过热qíng守礼的资本。可,良妃倒底是身受皇宠多年的女人,她那气派还是大的随从之中立时有宫人越众而出,立时向美人靠上放置上一块丝质玫红绣花坐垫。她由人扶着,款款地只顾向上坐了,亦低下雪白脖预观看水中鱼戏 静静的,我们二人都无言语。偶有三两个嫔妃相约着经过时,忙不迭地过来请安问好,又见我俩均淡淡地,便不敢打扰,钠纳地告辞退开。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夏季相似的那一幕。 那日,也是在这里,初涉深宫寒潭尚没有名份的柳家荷烟,与安殡、萼儿三人侍立一旁,看良妃独自坐看游鱼,当时我们各怀心思,仰她胁息 如今,她仍红艳不倒,仍可算是文泽宠妃,却不再独擅专房。而我与萼儿、安殡等三人,也各有浮沉,往日不再。 那一日,陪着我的是我的chūn菱,那个一直帮我信我,对我忠诚不二chūn菱;我一直以为,可以善始善终陪我一路风雪的chūn菱 我眼角微酸,似有泪水涌上,断不肯让人见着的,我忙硬生生压住,抬眼看向远处。 极目之处,却看见萼儿带着贴身宫女小红,沿着一排革色湖柳款款迎面行来。风从水面拂过,chuī得她雪色衣裙裙据微扬,飘飘若仙,她径直走进亭中,朝我与良妃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熟不构礼,我也只是笑了一笑,轻点了一下头。 良妃面上虽冷冷的,目中却有混合着,有十分奇特复杂的神qíng。 萼儿身后的小红在良妃的注视下低下头去 我看萼儿模样,却好像是特意来找良妃一般。萼儿的眼波转了一转,便屏退亭中众人,坐于良妃身侧。她眺望着远处静静的波澜,淡淡道:姐姐果然好算计。只是姐姐 你原不该信错旁人 良妃脸色微变,却不言语。 萼儿仍不看她,自顾叹道:小红原是妹妹心腹,姐姐怎可命她来算计妹妹腹中皇儿? 良妃更是神色一凛,冷冷道:本宫不知荣妃所说何事,可是,现在中宫无主,若荣妃胡言乱语,本宫一定要去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萼儿却又不接她话,只是柔柔地叹了一口气,道:姐姐,妹妹一直帮你,你又何必一定要以怨报德? 良妃冷笑道:难道你在皇上面前诬陷本宫将你推入太液池,竟是帮本宫么!, 萼儿仍叹道:妹妹就算曾经得罪姐姐,但妹妹亦助姐姐宠冠后宫。相者两权,难道前者不是可以忽略不记么? 良妃神色更奇,正要发作,萼儿突然俯向她耳边,带着或有得意的神qíng,轻轻地向她耳语了几句 良妃脸由红到白,由白到青,长身而起,道:你是说,你说媚行深 那些计策,竟是你放在那楼中故意留给本宫? 萼儿长叹,向她缓缓点头道:那计策本有三十六计,姐姐如今方得了三十计,若姐姐答应日后不与妹妹与难 后面所有,妹妹自当双手奉上。 良妃恢复常态,冷笑道:妹妹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明白? 萼儿又叹了一声,道:姐姐,你这又何必? 接着,她漫声吟道: 与君一别后,两目泪双流。 三生不得见,四时轮换qíng未换,将休意难休。 五心不定倚门楼。六月 这不是林媚儿在《媚行深宫》中写的诗句么?我也是一惊,怎么萼儿她 如果我的chūn菱仍在人世,一定会以为媚儿姑娘附了魂在萼儿之身。可是,我却明白其中必有其他古怪。 看良妃模样,也是不信的,她厉声制止萼儿,道:不要再说。 萼儿突然轻轻冷笑,住了小嘴。良妃便看着她,看着她,良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良妃的语气虽冷,却也带起了丝丝颤音,一迭声: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有 你究竟是何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何派人引诱本宫去那处?你既有那奇书,又为何自己不用,反让送给本宫? 萼儿叹道:姐姐,妹妹此为,绝非想害姐姐。姐姐既已功成,其中原因又何必定要知道? 是么?良妃冷笑道:那么当初妹妹又为何帮皇 皇怒妃对付本宫?萼儿道:妹妹从未帮过怒妃姐姐,只是当时,妹妹并不知皇上的心究竟 若早些明白,又何必 她说着,她吞吞吐吐,又一言三停。 好不令人奇怪。 可是萼儿这个人,一向疑.点重重,有些表现,我也惯了。 良妃却不耐烦,她冷冷看着萼儿,鼻中冷笑,眼中掠过一丝浮躁。萼儿也不理会我们不同表qíng,自顾柔声道:良姐姐,慧妹妹,萼儿并后宫称霸的野心。萼儿进宫,只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爱皇上,伺候皇上。此心唯天可表。只求两位姐妹相信萼儿,且念我一片痴心,不要让我卷入争宠是非之中好么?萼儿先行谢过。 萼儿说着,她美丽的双目突然泛起一层淡淡雨雾,起身朝我们微微一福,也不等我还礼,自顾飘然而去。 良妃愕然。 呆坐片刻,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离开。一众宫人忙迎上她,哗啦啦地跟随她身后,花团锦簇而又浩浩dàngdàng地走远。 远处水面似有团团雾气升起,视线渐渐模糊。 我如石雕般独坐湖心亭中,一任夜色将自己层层包围。 第六十九章谢家,玩偶之家 转眼便到了天地流火的七月中旬。 这日清晨,我正带着一行人,才包着呀呀学语的麟儿悠闲地散步,突然,身旁绿色灌木树丛一动,便从里面窜出一名蓝衣太监。那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脚下,不住地伏地,重重叩头,一面叩头,一面狂哭不止。陡然这么一下,倒唬了我一大跳,定眼看时,这颤巍巍的人不是是太监王河水又是谁? 王河水将额头触在地上,嘶哑着声音叫道:慧妃娘娘,奴才受不了了,请您早日喝了奴才一死罢。 我冷冷一洒,将宝宝jiāo至奶母手中,向她们使个眼色,命远远地去了。我自己则稳稳地站在一luǒ绿伞如盖的香樟树下,轻轻摇着双面绣桃花的绢扇儿,淡淡笑道:这可怪了,王公公想来是个不同与众的奇人,所以才会有如此奇特的要求? 王河水本来面若死灰的脸又是一白,他嘶声回道:chūn菱姑娘与其祖母之死确突不关奴才的事,但请娘娘明查。 皇后这么一倒,奴才们自然是要推却自己的责任我轻轻冷笑,自恃着身份不与他多话,不再理他,径直走出大如伞盖的树荫。 妹妹等等突然,背后传来皇怒妃叫我的声音。 中宫无主,便免了六宫日日请安的例,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听过这个淡然的声音?如今听在耳中,仿佛仍不失一朝国母的气势我心中冷冷的笑,转过头去 却见她早已褪去大红风衣,着一身素青宫装站于十步之外。她那些静静地看着我,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漠然,仿佛那样的贤良,又那样的无辜。我看着她的脸,心头突然就升起一股不可遇制的烦恼,冷冷一笑,故意艳长声音,道:皇 怒妃姐姐有何事? 她脸色果然变了一变,好一会子,方恢复了从前模样,淡淡道:慧妃妹妹身份何等尊贵,又何必跟一个奴才治气? 我更是心头火起,冷冷道:当初怒妃姐姐又为何必难chūn菱?妹妹不过是跟母仪天下的姐姐 啊,不对,正确说法,应该是跟曾经母仪天下的姐姐学.点皮毛手段罢了。 她脸色更白。 我冷笑道:原以为那日你送的jī汤中有故事,却不想是一箭双雕,既不着痕迹地通知家母死讯,又试探谁对我忠心,以图日后剪除。端的是好恨的心肠!怎么,妹妹没为家中之事与皇上闹别扭,姐姐一定失望得紧罢? 她仍不说话。 而我,恨意既出便收不住口,又恃着那时圣意正浓,我便继续愤愤道:怒妃姐姐,当初本宫托荣德二妃去求你放过chūn菱,承诺可谈任何jiāo换条件你又为何断然拒绝,定要将她置于死地? 皇怒妃眼中一愕,皱眉道:什么,荣德二妃从未 说至此处,她突然继而神色一傲,摇摇头不再说话。 偏此时一身樱红纱衣的兰珠领着两名绿衣小宫女过来。她对看我二人微微行礼,继而,向我嵋笑道献上自己绣的四块jīng美绣品。那绣品打开看时,却是两幅官补一幅仙鹤,一幅麟麟。早听说兰珠绣艺很好,一见之下,果然手工jīng良,她绣的两幅官补全部青面蓝底,除开主体图案外,更以五彩丝线伴以各种针法绣有朝阳、祥云、花糙、蝙蝠等各种吉祥图案。 我淡淡笑道:兰妹妹好手艺。不过这文武一品大员们置在官袍上的东西,本宫虽爱不释手,只怕却没什么用处。 兰珠笑道:这是妹妹托娘娘送给定远侯与令尊的。娘娘对妹妹有恩,妹妹唯有以此相报。妹妹技拙,原比不得 chūn菱姑娘那双巧夺天工的手。只有斗胆请娘娘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她竟然在我面前提到chūn菱? 我脸色一紧,嘴上淡淡笑道:多谢妹妹。家父不过二品官员,怎可逾规穿着仙鹤图案上身? 兰珠笑得更艳,回说道:不过等些时日罢了。皇上宠爱娘娘天下皆闻,柳侍郎换上有仙鹤的官服之日不过朝夕。 说完微微一礼离去。 第99页 皇怒妃冷了半日,突道:慧妃,这兰美人分明是拿话挑你我互斗,只不知,她现在又为何人所用? 是么?我故意笑道:本宫无须人挑拨,怒妃姐姐做过的事本宫永远记得。皇怒妃点了一点头,道:如果本宫跟妹妹说,chūn菱与其祖母之死,始作俑者另有其人妹妹可愿相信? 微惊,我冷冷看她。 她叹口气,冷笑道:皇怒妃!皇上可真会替本宫取名。本宫若不为看两个皇儿,担心他们没了母亲要受人欺负岂怎肯受此大rǔ? 她并不看我,似自言自语般说:慧妃又何苦与本宫作鹊蚌之争?现今本宫失势,皇长子处境如临深渊,本宫全部希望均在他身,只求他能平安成长。如妹妹肯放过皇长子本宫自当感激不尽。 我冷笑道:妹妹倒没有姐姐那样的好心肠,自不会向皇子皇女们下手。她眼晴中闪过一道光芒,又道:若妹妹肯以皇次子名义,向本宫发个誓,保证绝不伤害本宫两个孩儿本宫亦会让妹妹亲眼看见许多原不为你知之事。妹妹早些分清敌友,以便日后你母子在宫中,也好有个防备。 我为什么要对着她发誓,我不语。 她叹说道:妹妹亦是母亲,难道不肯体谅本宫身为人母的心qíng? 我心一软,叹道:好罢,本宫答应你。只是~? 皇怒妃打断我话,淡淡道:妹妹要问之语,本宫已尽知。三日后,但将请妹妹去则思宫一述。 三日后,我应约去则思宫。 皇怒妃淡然道:若妹妹能委曲在内室待上半日而不发出任何声音,便会亲耳听见许多有趣之事。 我进去坐了,她见我并不反对,方吩咐王河水请阿若过来。 不多时,我听见阿若银铃般的笑声。 怒妃姐姐,她笑道:又有什么好吃的叫上阿若么? 皇怒妃淡淡道:吃的倒是没有,德妃妹妹想吃什么,何不求皇上赏你?皇上若不给,还有本宫叔父,令尊一品大员谢大人呢。谢大人既大义灭亲,举报全部事实立下大功,皇上赏赐想必丰厚得很。 阿若大惊,道:姐姐是在怪家父么,家父也是没有办法 皇怒妃冷冷道:本宫岂敢?家父犯的乃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叔父要自保,忠义不能两全。本宫只是奇怪,浩王爷秘查谢家半年,收集的全部证据,不是让皇上亲手烧掉么?怎么捉拿家父亲当日,所有证供仍出现在浩王府?难道皇上当日,烧的不过是几口箱子与一些废纸? 这阿若? 征了怔,qiáng笑道:朝中大事,妹妹又怎会知道? 皇怒妃叹道:本宫看妹妹从小长大,对你爱护有加。为何你要暗中派人至慧妃宫女chūn菱家中打杀,害死chūn菱祖母,反而嫁祸于姐姐之身?又为何暗中收买兰珠,让她当面挑拨姐姐与慧妃关系? 阿若低呼一声,诧道:阿若没有 皇怒妃冷笑道:姐姐难道还不知道你么?姐姐以前毕竟是皇后,多少人为姐姐收集消息?当初,姐姐并不想杀chūn菱,不过想以她辖制慧妃。chūn菱死的前夜,听说妹妹曾买通看守与chūn菱密谈良久。妹妹走后,chūn菱突然承认罪行,进而在皇上面前指证本宫,直至她最后身死 妹妹究竟对她说过些怎么? 阿若不语。 皇怒妃又道:外人也许会以为你憨傻单纯,可咱们心里比谁都明白,谁以为谢家女儿傻,他自己便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阿若突然冷笑,冷冷道:不错,妹妹行事,原瞒不过你去。咱们谢家的女儿,个个自幼接受家中训练,以便成年后能嫁给皇上王爷,增加他们男人的政治资本姐姐可不正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么? 这次轮到皇怒妃说不出话来。 阿若又冷笑道:可是妹妹我,我凭什么要听他们摆布,让人当作偶人般玩于股掌之上?自你们知道浩王爷在查谢家,便要我嫁给他,以我终生幸福来拉拢他:而皇上,却是想借这桩婚事来拉拢家父。让家父作为证人,指证大伯父谋反事实。后浩王爷不愿娶我为正妃,他们又将当件东西般送给皇上。双方各怀居心,全然不顾我当事人感受。 姐姐,阿若又道:你知道为何我喜欢捏泥人么?因为我不想似你一般听命于人,我要将别人命远,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你们想做事的,我偏不让你们得逞。你们在宫中用水做手脚、献奇石自夸、找来那个渡边和尚 这些无聊诡计,全部被我告诉慧妃。 又说:姐姐说得不错,chūn菱死前,确是我支招让她指证姐姐。也是我派人去她家乡这一切只囚我不想慧妃放过姐姐,让姐姐过得太于安宁。谢家人不是想皇上立皇长子为储君么?只要慧妃不肯放过姐姐,皇长子想当太子?只怕机会渺茫得很。 皇怒妃恨声道:阿若,皇长子也是你嫡亲外甥! 阿若冷笑道:姐姐倒知道用嫡亲二字?我是姐姐的嫡亲堂妹,姐姐怎么狠得下心给皇上出主意流掉我腹中孩子,妹妹的孩子,难道又不是姐姐的摘亲外甥么? 阿若又道:姐姐的心,我可比谁都清楚。你是怕我生下皇子,夺了你的后位。浩王爷找家父作证一事,家父当时虽未应允,却被大伯父知道,引起他的疑心。你们表面上虽不说,暗地里却多方试探。家父为表清白,只有献计大伯父,指使姐姐以栖牲我为代价,指使我与浩王爷私通,嫁祸给浩王爷不想却被慧妃化解。姐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终于令我流掉腹中皇子。姐姐可真是对我爱护有加! 皇怒妃久久不语 终于叹道:妹妹竟知道这些事qíng! 阿若冷笑。 皇怒妃长叹道:妹妹说得不错,姐姐果然一直是谢家玩偶姐姐心中苦闷,只怕更胜妹妹十倍。姐姐自知后位来之不易,为取悦皇上,我哪日不是处心积虑,如屐薄冰?皇上咳嗽一声,姐姐也要想上三天。可是,罪父却以皇长子xing命相威胁,bī姐姐助他举事。不想皇上也料到这层他为让姐姐出面指证罪父,竟也不惜伤害孩子 虽那次嘉儿只是过敏,但姐姐心中痛廷与惊恐,又岂是旁人能够体会?只得听从荣妃劝诫,嫁夫从夫,从了皇上。 阿若仍是冷笑。 皇怒妃道:妹妹,宫中各人,相互算计十分平常。你我毕竟亲姐妹,谢家对你也有养育之恩,难道你一点不念亲qíng,日后仍要与我作对? 亲qíng?阿若冷笑,她好像听见天底下最荒唐的两个字:呵,问世间qíng为何物?可笑又愚蠢。以前我以与谢家的安排倒行逆取乐,现谢氏既大势已去我只有以让你们斗来斗去为荣。看你们一个个成为手中牵线木偶,是我平生最大幸福 好罢。皇怒妃淡淡地,说:既然如此,姐姐也不qiáng求。说完,皇怒妃扬声道:慧记妹妹,刚才一切你可听得清楚? 自亲耳听见谢氏姐妹一番对话,后几日,我总觉胸口犯堵,只觉有些友qíng是天下最靠不住之事。那心,便恨恨地,灰了又灰,只觉人生无趣得紧。这日中午,从同chūn坞回来,穿过梅花门时,不巧正迎面遇上阿若。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均是一脸的尴尬 却又不能视而不见,二人淡淡地.点了一点头,擦肩而过 彼时烈日高悬,烈火袭身,我却如同被寒流陡地击中,心尖冷冷地颤,yīnyīn地痛。 她从前那样依恋我,而我从前那样的怜惜照顾着她往事种种仿佛就在昨天,而我与她,终于在这年夏天形同陌路。 头上骄阳肆nüè,头顶知了鸣叫不休,我陡心qíng烦闷,走至浓密花旁树荫底下静静地立了,闷闷地,仍想找一个知心人继续说会子心里话儿。萼儿如今怀有皇子,自然是不便打扰的。找文泽?在他这个夫君面前,凡事更是要掂量着说,倒失了一吐为快的本意。余者尚有三四名一向jiāo好的嫔妃,可是,她们位份却低,我随口说说倒没什么,只怕一言不慎,倒给别人增添许多不必要的烦忧,说不得甚至会给她们招致一些无妄之灾。 第七十章只为承诺入冷宫 我沉吟良久,方始知偌大皇宫,原来自己竟无几处可去 无处可去,我无处可去 只得懒懒地,懒着身,懒着心,仍回听雨宫洗浴 继而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小歇。 不想没休.感多大一会儿,却又惊闻萼儿小产心又是陡地一沉,我,急步赶至花等宫,萼儿的侍女小红见我来时,赶忙着打起中门口竹编的凉帘,凉帘之后,淡淡轻烟之中,隐隐约约地,萼儿娇小的身躯正背向中门斜卧在一小块碧玉排串制成的玉席之上,双肩正不停抖动 我脚下缓了一缓,方才坐上chuáng沿,扶着她肩轻轻唤道:姐姐 萼儿却不回头,缨缨抽泣道:姐姐想一个人静静,请妹妹先回罢。我愕了一愕,正要起身,突然外面通传一声皇上驾到,我还没来得及起身,眼中只扫见米白色丝袍一闪,果然是文泽风般抢进身来 我忙着见了礼,萼儿却不接驾,直接转身扑入文泽怀中痛哭失声。文泽好一番柔声安慰,方才皱眉道:萼儿,朕听说你刚从她那处回来,莫非 萼儿看我一眼,对着他流泪道:天热,不过吃了一小盏茶。回来就 皇上,是臣妾自己不当心,臣妾请求您,千万不要为了臣妾而伤了与? ? 一与她的和气 文泽目中一寒,如有万千冷箭在其中闪动,闪动着,闪动着,他冷冷道:果然是她。朕早知 早知 可是,她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他看我一眼,命所有人等退出。我便迟疑了一小会儿,走在人群最后,却满心狐疑,退至中门口细细听了一回。只听文泽道:朕一忍再忍,全为顾念母子之qíng,可她却一再bī月补今日说什么也要向她问个明白。 他这是要向德仁太后宣战? 我讶然,心陡沉 火光电石之间,脑中立时想起文浩临行前的让我设法协调好文泽母子关系的嘱托 是的,文浩为我做了那么那么多事qíng,我绝不能连他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做不到,此次即使幢臂当车,也断不能眼睁睁看文泽母子因为萼儿起了冲突来不及多想,趁文泽仍在安慰萼儿,忙退出花等宫,吩咐莲蓬小莺回去,自己则快步赶至同chūn坞。 我赶至同chūn坞,完全不让同贵嫔开口,急,急道:姐姐,你现在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如妹妹今日出事,请姐姐一定要帮我照顾好麟儿,若姐姐能力有限,请你求太后娘娘一定要保全他。 第100页 知她孕中难以阻拦细问,我说完最后一字,对着她深深一福,快步离去 一径快步走至永泰宫外的小树林中,静静等候文泽的到来。阳光从头顶树叶穿下,洒一地斑驳。知了仍在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地高声歌唱。远处花圃之中,玫瑰芍药木攫桅子百合惠兰 朵朵灿烂,或浓紫,或雪白,或排红,星星.点点,或连成云霞 花香浓浓,署气阵阵 远远的,终于看见一行人拥着一脸寒冰的文泽过来,我忙着走出绿荫,行礼如仪。我款款屈身,低头道:请皇上留步。臣妾特来向皇上请罪荣妃姐姐此次小产 原是臣妾故意所为。 文泽一愕,他的眼中掠过一道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疑光。他看着我,淡淡皱眉道:慧妃,荣妃的事,怎么会是你来认罪你说清楚些个。 是。我说。我抬眼望着他,淡淡回道:皇上,荣姐姐昨日在臣妾宫中吃过清署荷花糕儿,那糕本是臣妾亲手在小厨房中做的,其中原本加有藏红花儿荣姐姐与臣妾一向jiāo好,因此并不怀疑。 是么?文泽问。他抬头看了一眼永泰宫的方向,他目中疑惑更深,但他的语气却仍然是淡淡的。 我一咬牙,回道:皇上,臣妾因见皇上宠爱荣姐姐,心生嫉妒,所以所以下此毒手,还请皇上降罪责罚。 我跪在炎热的地上,拦住他赶去德仁太后宫中的脚步。我看着他明huáng色龙靴上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停在五彩祥云里,对着我张牙咧嘴。有汗自我额上滴下,汗珠落上青石地面,绽开一朵深色小花,又一小花 小花绽开着,随即在热烈的阳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等了又等 仿佛等了一生那么长久,才终于听到头顶又传来声音文泽疑而不? 叶的声音:你所言当真?现并无人指证你,你为何又要出面承认?你起来,朕还有事,没功夫与你玩笑。 我忙拦住他既将举起的脚步,回道:臣妾所说句句属实。臣妾害了荣姐姐小皇子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为避免良心谴责,囚此向皇上面前当面请罪。见文泽仍在犹疑,我又说:皇上您想,毒害皇子这样大的罪名,臣妾岂会胡乱承担? 文泽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朕且问你,你一届嫔妃,又从何处得来藏红花? 幸而早有想考虑,我不紧不慢地说:回皇上,臣妾以前托御药房的小禄子拿 的。 文泽看了李福一眼,后者忙上前一步,轻声回道:上次德缤娘娘误服藏红花 小产,这个小禄子已畏罪自尽。 文泽目中又是一愕,在头顶冷冷看我,突然屏退左右,蹲下身子抬起我下额 低低道:看着朕的眼晴!望着朕的眼晴再说一遍,说是你,是你柳荷烟亲手杀死了荣妃肚中,朕的亲生孩子! 我看着他,看着他头上青筋bào起,看着他目中震怒,我在炎炎烈日下突然便失了理智。 皇上,我低低道:莫非您只记得替荣妃姐姐做主,竟忘记当初臣妾在怎么在大殿中与西托斗智,怎么为人所害误服的藏红花?臣妾腹中也是您的亲生孩子,当初,您怎么又不为臣妾做主? 文泽倒吸一口冷气,陌生地看着我,恨声道:你就为朕近日多宠了荣妃一些个?慧妃,她们也是朕的嫔妃,而且,而且你早该知道,月玲公中待你原是不同的!可你怎么 怎么会是如此妒妇?!后宫嫔妃之中,谁不知道朕最喜欢的就是你?! 待我不同?! 最喜欢我?! 我胸口一痛,眼中有雨雾升起,却硬生生忍住,只是淡淡道:是,皇上果然最喜欢臣妾的。正因为皇上最喜欢的是臣妾,所以臣妾当初才会不知不觉没了孩子:也正是因为皇上最喜欢臣妾,所以臣妾如今又不知不觉没了母亲皇上您这样的喜欢臣妾,臣妾实在是深感皇恩浩dàng的得。 你说什么?!文泽几乎是在咆哮。 随他来的宫人们虽离得远,却远远地,齐刷刷跪倒一排。他倒退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看我 突然的,就挥起一记耳光重重捆上我脸。 我只觉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倒在火热的地面,半边脸着火般痛疼。心中更痛,恨恨看他。 而他,似乎比我更怒,他红了双眼,低吼道:你居然这样说?!朕为你,为你做了那么许多事qíng,甚至于 甚至于 而你竟然,竟然 竟敢在朕面前提这件事!朕怎么会错将一颗真心给你?! 他又委屈什么我愕然,怔怔看他。 他也看着我,突然冷笑连连,点头道:原来是朕宠的你!好罢,从此刻起,你便去北三所居住,月泛再不想不愿见到你这张脸。 他说完,果然不再往永泰宫中,只是厌恶地看我一眼,拂袖沿着原路回去。 北三所从皇城建城以来,便是冷宫代称,良妃与皇怒妃均在那处住过现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柳荷烟。 软软地,我倒于青石火地,满胸悲痛,只觉五脏六腑被人拘去一般,身体空落落地只剩下躯壳,李福过来扶我,向耳边低叹道:我的娘娘!荣主子虽得皇宠,依老奴看,皇上对您的宠爱,比荣主子只多不少,您又何苦? ~ 我能对他说什么?我打断他话,qiáng笑道:本宫先去北三所。李公公,烦您派人去替本宫拿些日常用品与四季衣物来。 李福长叹答应。 北三所内共有三进院落,二十五间房屋。正门朝南,东西两处破旧的照壁垂花门。一眼望去满目凄凉,悲怜一如林媚儿的邀月小楼。房屋彩色久经剥落,间间灰层满室,蛛网密布。此时并无一人居住。缓缓依次看去,几间木门想是因年久失休,应手而倒,扬起厚厚的一地沉灰。庭院中原有的植物早已枯姜腐烂,发出死尸般的道味,唯有一丛修竹,倒还枝叶茂盛。 我正四处观看,huáng胜带人过来送一应衣物。我清.点着,只不想莲蓬她们居然会想着托huáng胜送来文房四宝,心中苦笑,又是感动。不送脂粉送笔墨,倒底跟随我多日的贴心之人,竟知我如此之深。 我正自感叹,huáng胜却又硕了文泽旨意。 旨意中说,由于我不修妇德,意图谋害皇子,因而由慧妃贬为庶人。文泽一定是恨死我了罢刚才气头之上,只记得罚,不记得贬,如今回想起来,定要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之底方才甘心。 我与他,竟然会走到这样一步。 我暗暗叹口气,领旨,谢恩。 待huáng胜一行人走后,我想了一想,换了一衣短一些粗布的衣衫,挽起衣袖,从院中水井中汲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冲洗好那些积满灰尘的扫帚与艳把。又撕下某屋chuáng单一角当作抹布,选了距离那丛竹子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然后扫、拖、抹、洗 待我基本打扫完毕,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再看这间小屋,里外共有三间,毕竟是皇宫里的屋子,它在我打扫gān净之后,倒真还别有一番jīng致,其菱花窗、红木chuáng、檀木桌椅等物什上均有各种各样雕花图案。我将在一处屋中chuáng底下拾着的一面huáng铜未央镜支上桌上放好,对着镜子,我看到镜中的自己,因运动之后而出现的一张粉红才!、扑的,临水桃花一般的小脸。 我刚洗gān静的青纱账晾晒在院中绳上,重见天日的它,在艳阳下发出柔和的金芒。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青纱,轻轻的,扬扬的,突然的,就有倦意龚来,我便倒在chuáng上沉沉睡去 及至我半夜醒时,只觉浑身奇痒,方知蚊虫凶猛,忙向院中满天星光下收回青纱账。因无火烛,我又摸黑支在chuáng上四角系好 待再要睡时,却又睡意全无。 突然思念文泽。 我为什么要思念他!我只恨自己不争,摇一摇头,用文浩的影子生生将他驱走。文浩他,当然是配得上我的惦念的,无论如何,他一直待我qíng深意重,我无法报他以深qíng,又不何惧为他一句嘱托而入冷宫? 何况,我此举岂止单纯因为文浩嘱托? 明明的,母亲身故如同巨大yīn影将我心笼罩,偏要一日日的隐忍,仰视着文泽,对着他qiáng颜欢笑,我偏偏还要背上一个宠冠后宫的名,时时防人算计,倒不如直接入了冷宫,两两相忘于江湖来得gān净罢 耳边突然隐隐传来婴孩啼哭。 是麟儿么?我翻身坐起。他陡然不见了娘亲,该伤心yù绝了罢?日后他会不会恨我的绝qíng?又或者,他根本不会记得曾经有我这么一个娘亲? 泪水终于落下 辗转至黎明,再也无法入睡,我换身粗布衣服起chuáng,动手打扫庭怜。清晨的风很幽凉,那舒心的凉,很象文泽抱我于怀含qíng看我时的微笑,仿佛绸缎拂过肌肤的那种适意。这样联想,又让我觉得自己不争,慌忙地摇头赶走他身影,我拼命打扫 直至累得筋疲力尽。坐了一小会子,提笔写了几首小诗,拿镇纸压了,慢慢地看。再看那些笔墨纸砚及镇纸,无一不是上乘之选,便是那粗厚的墨石镇纸,上面也细细雕五龙jiāo相盘踞,十分好看全部是母亲生前所赠。赌物思人,又感叹一回。 对文泽恨意又如野糙遇上chūn风,滋滋生长。 中午有人送饭过来,那太监在门外大声叫道:柳荷烟吃饭。吃完后记得拿食盒出来仍放在门口原处。 接着,传来嘭地一声响。我过去时,门外已没有人,只见满是油污的提篮斜摔在地上,篮已沾上一些泥土,揭开盖子,一阵搜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些冰凉的、已微微变色的饭菜。 无法下咽,于是只有俄着。 那太监回来收食盒时,却不满意,立于门外冷笑道:不吃?都来了北三所,还揣什么主子娘娘的架子?只管不吃饿死!也省得咱家往这yīn气森森的地方跑,倒没的坏了咱家运势! 晚饭果然没有送来。 我忙碌一天,饥肠辘辘,也只有qiáng忍着。晚间胃中隐隐作痛,更觉不适。眼皮又沉,肚中又饿,兼之耳畔蚊虫轰鸣 只有想念往昔种种快乐时光,借此握至天明。 第七十一童传国玉玺 第二日中午我仍未吃送来的饭菜,只在还食篮时,向篮盖上放上一块文泽赏的玉佩外面果然没了骂声。晚饭再来时,虽仍不见荤腥,青菜米饭却未变质,篮中又多出一双竹筷、几支白蜡烛与一块打火石。想来往日住在冷宫中的嫔妃们,常向送饭的宫人要这些物什,因而只要他们只有拿到好处,才会滋意安排。 第101页 我暗暗感激huáng胜的手下留qíng,他在柳荷烟被贬时,并未按例当场收走我身上一应饰物,否则我此时要正常想吃上口饱饭,只怕是难如登天。 至那日后,送来的饭菜时好时坏,那太监拿了我的好处,便让饮食好上三五日。之后再送来搜饭时,我便知道到了再该给他财物的时间倒象与他约好的某种暗号。我对钱财一向不萦于心,此时方知此物大有用处,可是,眼见已进八月,天气一日一日的便要凉了,我的首饰一天天变少,今后怎么办呢,我心中一筹英展。 这日,那太监突然手拿着一大捆红色线绳走进院中,我俩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怔。我见他中年模样,中等身材,鼠目樟头,形容姜琐,禁不住胃中微微作涌,而他眼中,却满是惊喜之色。他换了一个笑脸,细声细气地道:柳荷烟,上面jiāo待让你在这儿不要闲着,得多做些活儿。现响家给你送丝线来,梅花、同心、福字等各色络子都打一些个。本来上面命令要你今日做完这些才能睡觉,但咱家突然发了善心你就慢慢打罢。 我淡淡笑道:多谢公公。 那太监将红绳递过,突然顺势捉住我手,轻抚yín笑道:怎么个谢法?响家姓张,美人日后便叫咱家张哥罢。 我脸色一变,摔开他手向屋里跑去,他尾随而来,破门而入,对着我面,笑道:不过玩些假风虚凰的游戏,美人怕响家gān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将我bī至chuáng前。 我伸手向头上摸索,头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发钗,我将心一横,喝道:大胆奴才!我曾是皇上的慧妃,又是二皇子生母,你竟敢如此无理?! 那张xing太监狞笑道:咱家最爱无理。咱家便是只jī,你这美人却偏是只脱毛凤凰你还不如响家呢。反正皇上现在也不待见你,不如咱们结为菜户到也快活。 他口中不住嘴的说,手脚也未闲,qiáng抱住我,一张喷着鱼虾腥味的嘴直往我脸上凑。他嘴中腥气加上他身上汗味,将我薰得几yù晕厥,虽大力挣扎,却哪里是他对手?只觉他手劲越来越大,才包住我一同往凉席上倒去。 见我大声呼救,他并不拦阻反笑道:美人倒底是做过娘娘,叫起来声音也比旁人好听。只管叫,让皇上听见才好呢。 说完,他烧有兴趣地看我,俯下脸来吻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正绝望,突然他大叫一声,抚着头回身望去。 莲蓬不知何时进来,正满脸通红地双手举着我的黑石镇纸。看她模样,刚用镇纸袭击过那太监。那太监正要发作,莲蓬已先发制人,皱眉道:还不快走?同主子马上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见张太监抱头鼠窜,她忙问:小姐,您还好罢? 我长嘘口气,笑道:还好。幸亏你过来,那镇纸重得很,刚才你打得他可不轻。 两人一起走至井边。我汲水一遍遍擦洗适才被那太监碰过之处,同时吩咐莲蓬冲洗那镇纸,不yù母亲赠于用品上留有旁人一丝肮脏。一面看莲蓬冲洗,我一面问道:不是说同主子要来么,怎么还没见着? 莲蓬叹道:回小姐,您刚出事,同主子便去找皇上替您伸冤,反惹怒了皇上。皇上知同主子与您jiāo好,特意下旨不准她过来探望您。同主子只得借怀着小皇子之名,要了奴婢、小莺与杨长安三人去同chūn坞使唤。今日假装寻出奴婢个错处才将奴婢罚来北三所陪小姐。 我忙道:二皇子又如何? 莲蓬笑道:回小姐,您刚出事,良主子便开口求皇上将二皇子给她养。幸同主子先行一步求了太后娘娘现二皇子已住去太后娘娘宫中。 宝宝住去太后宫中了么,太后娘娘倒也疼我,宝宝是他的亲孙儿,又救过文浩一命,想来,她也该是很疼宝宝的罢。我想着,我正要接话,莲蓬突微惊道:小姐,您看! 我扭过头,我看见她正洗看的,母亲生前托白砚送进宫里给我的那方镇纸,边角处脱下了一小块gān涸的黑漆,脱过漆的地方,竟露一块莹莹的蓝绿之色。莲蓬双手举起镇纸朝向阳光,她眯眼细看,脸色越来越神奇 良久,她点头道:原来不是石头,竟是块上等好玉! 我心中动了一动,却没有说话。 莲蓬一面拿指甲剥着油漆,一面笑道:这玉镇纸也是奇怪,底部竟是刻有字的。 有字?!我微诧,忙拿了过来,在手中细瞧果见镇纸底部果然篆刻着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 我更惊疑,忙问:莲蓬,你怎么认得它是块美玉? 莲蓬笑道:小姐,您难道忘记奴婢来自扬州制玉世家么?其实奴婢出生在新疆。六至十岁时,已于每年六七八这三个月昆仑山山项白雪融化之时,随家人进去山采淘玉石。奴婢的爹爹人称玉痴,他并不满足于只是采玉,所以后来全家南迁至扬州,改采玉为访玉制玉。奴婢家中过得并不艰辛,爹爹是为了让奴婢看遍宫中各式美玉,才送奴婢进的宫。 她一面说,一面继续剥离油漆,且时不时眯起眼,对着阳光照看,说:这确实是块上等好玉,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奴婢十岁那年,已能确认无误。小姐还记不记得,当初小姐那枚相思红的宝石象牙权子,也是奴婢认出来的呢。相思红,那枚文浩送的我象牙钗子。 当初他将相思红镶在象牙骨头之中制成发钗,他那以那样的方式,表达他相思入骨之意,而我,却终是不能还他相思的。 文浩苦,我又何尝不是。 他的苦,只是暗恋之苦:而我的苦,却是面对着心爱的人,想爱不能,想恨又不能 往事旧qíng如过眼烟云,现在我心,已戚戚如漠漠原上之风,罢了,罢了。 我的思想已跑去很远,莲蓬却决有停止对那块镇纸的研究,突然,她又惊叫道:小姐!这玉怎么能这样好?!色绿如蓝,晶莹透明;触手而温,如脂如膏这是块和阁玉,且比奴婢见过的任何一块美玉都好! 我也慌了神,忙试探着说:听说玉有两种,一种山流水,一种水铸皮。你看这块玉属于哪种? 莲蓬笑道:回小姐,都不是。这玉俗称山玉,或称宝盖玉,是取自于山上的原生矿,从矿石出直接剥离。如奴婢未看走眼,它应该取于一块青石。什么?我眯起双眼,我的心,仿佛从天空直沉至深渊之底,不喜反俱。我再次仔细打量这方镇纸只见它四寸见方,上纽jiāo五龙,加之底部篆字等等竟与传说中的那件宝物竟一般无二,难道 答案几已呼之yù出,却又不敢相信。果然是那宝物么?世人为寻它不得,几十年来闹得满城风.为,又生出许多风波 难道,它竟未落于江湖,怎么又会出现在我母亲手中?可是 可是 心中又喜又怕,只是难以相信 回想前qíng,我心中千回百转时,只是惊惧地想,这么一件让皇家翻天覆地地寻找的,无上的宝物又怎么会一直在我母亲手中,母亲究竟有什么样的往事是我所不知道的?莫非,文泽赐死母亲,倒真的与它有关? 那么,文泽他 他还有多少事qíng瞒着我呢。 小姐,莲蓬又问:您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qiáng笑道:这镇纸便是块美玉也没什么,也不必大惊小怪的,洗洗好chuīgān了仍放去原处罢。 她答应着,让镇纸从我手中接过,拿去通风处chuīgān。两人又坐去yīn凉处,一同打络子。莲蓬本不让我动手,奈何拗不过,只得罢了。 打了一会儿络子,我看着她,笑道:同主子倒让你来我这里,可不是苦了你么? 莲蓬笑道:奴婢不过是个宫女,又苦什么?小莺也争着想来,只没争过奴婢去。 莲蓬见我不语,以为我心中难受,于是劝解,笑道:小姐,不如奴婢唱支家乡的歌儿给您解解闷罢? 我点头微笑,她清清嗓子,一面手腕翻飞,一面宛转唱道: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 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 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小姐,莲蓬惊道:您怎么哭了? 我一惊,忙擦泪笑道:果然好听。如今天我已不是主子,你怎么还叫我小姐?从今后,你便叫我姐姐罢。 那怎么成? 莲蓬笑道:此次小姐蒙冤,必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同主子也相信小姐定不会毒害荣妃娘娘腹中皇子,认为其中必有蹊跷。囚此她一得机会,便会向皇上求qíng。那时,您仍是主子。奴婢又岂敢造次? 我啼嘘果然同姐姐是知道我的。可是文泽你呢?与你同chuáng共枕这么长时日,你口口声声说明白我心,口口声声待我最好,可你,却仍不能明白我。小姐,莲蓬歪头笑道:您还想听奴婢唱家乡的歌么? 好。我笑着,点头说。 她于是另唱一歌道: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安得与君相诀绝啊,她轻轻唱道:免教生死作相思 第七十二章良妃探宫 第二日清晨,张太监过来取打好了的丝线络子。随他身后而来的,竟是满满三大车的,花花绿绿却堆如座座小山的脏乱衣物。他冷冷看着我,表无表qíng的说:柳荷烟,上面吩咐,命你今日内必须洗gān净这些娘娘们的穿脏了的衣物。我一愕,忙问道:娘娘们的衣服一向由辛者库洗,公公莫不是送错了地方? 张太监冷笑道:咱家倒没送错地方,只怕是娘娘进错了地方罢?这天气怪热的,娘娘的一身细嫩皮ròu,不是该去皇上身边,等着人端茶送水扇风唱戏服侍您么怎么倒来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我不语。 他一板脸,冷笑道:哪来那么些个废话,还不快拿了衣物进去?! 我不动。 张太监接连冷笑几声,尖声细气道:你现得罪了皇上,不要你的小命,已经便宜!不过洗几件衣服罢了,改日让你洗遍宫中马桶,也不足为奇。等会子咱家来收时,若你没洗完仔细你这身皮! 第102页 说完,他挥手令推车的三个名太监将车推进院中,一伙人扬敞而去。莲蓬几yù哭出声来,皱眉道:这许多衣物,一日时间怎么洗得完?很明显那太监是报复昨日一击之仇。 我并不接她话,只动手去那些整理衣物,她见状忙拉住我手,道:小姐,这些粗重的活还是让奴婢来做罢。 我淡淡一笑,傲然道:我从前什么苦没吃过,心苦难救,事苦次之这些事qíng,倒也吓不着难不倒我的。 话音刚落,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女子的冷笑。我转头,却看见花团锦簇的良妃正立在不远之处,依然是带着一大队的随从,依然是是宫中最讲排场的嫔妃。她着皱眉头,当前领着一众人缓缓走进来,冷冷道:柳荷烟,你这又是何必?好好的,自己倒承认害过荣等)L 腹中的皇子,你莫不是疯了么?听她直呼我名,提醒我现时并非嫔妃身份,我便一笑作答,款款的,对着她行了一个半礼。 良妃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命令道:你,一人随本宫进屋说话。 进了屋子,她四处环顾,冷笑着说:本宫莫不是看走了眼,这处可真是冷宫么?这样窗明几净的,又是谁帮你打扫? 我嘴角微扬,淡淡笑道:回娘娘,奴婢自己打扫的。奴婢受皇宠之前,原本是个宫女,您难道不记得么? 良妃睦中再度升起深深的,愕然的神qíng。她上下打量着我,冷笑道:六宫嫔妃本宫一向从未服过谁,今日倒还真有些个佩服你的心能如此处变不惊,你可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 我不语,她又问道:本宫过来,不过想要你一句实话,此次是否荣萼儿害你? 我摇头道:回娘娘,不是。 良妃眯起一双风眼,想看看我的话是否属实,过了好一会子,才又问道:真不是? 我仍然坚决否定,她冷笑着说:本宫原以为荣萼儿假装怀孕,借腹中孩子流产诬陷你,借此打破后位之争的三足鼎立格局。你却又说不是,难道你真害过她腹中孩子? 我淡淡道:回娘娘,奴婢既然认罪,便请娘娘不要再问。 良妃眼波转了一转,冷笑道:你的好姐妹陈同chūn今日下身见了红,太医说是先兆流产。据说,她见红前,皇怒妃曾去过同chūn坞。 我胸口陡地一震,顾不得礼仪,忙问道:皇怒妃给她吃过用过什么?奇怪的是良妃倒也不计较,只淡淡道:那倒没有,她们只是关起门来谈过许久话儿。皇怒妃走后,同贵嫔很是焦燥,结果 不过因为发现及时,太医说胎儿倒能保住。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寸白只怕日后皇怒妃还会采取其他手段,不达她目的她绝不gān休。这两人你是都知道的,陈同chūn毫无机心,皇怒妃却yīn险很毒。皇怒妃最怕的,便是得宠的嫔妃再生下皇子从前的琴贵妃、本宫、你 现在的同贵嫔,哪一个怀孩子时没被她害过?本宫两次小产,她实在是功不可没。如今你身在冷宫,你的好姐妹,单纯的同贵嫔只怕 说至此处,她却不再说下去,只问道:怎样?如果你想从冷宫出去,本宫倒可帮你 我摇头,淡淡道:多谢娘娘美意。 良妃也不qiáng求,只扬声令外面跟随送进来一副银制餐具并十几张银票,继而,她bī近我脸,盯着我眼睛说:无论进冷宫是否你的诡计,本宫命你不得过早死去。本宫极看好你,你若被折磨至死,本宫只有长歌当哭,感叹高手寂寞。她连连冷笑,带人离开。 莲蓬毕竟年青,早已忘记烦恼,坐在一堆衣服中小鸟般欢快地轻唱。微风阵阵,huáng木盆中厚厚的肥皂泡儿高高堆起,在阳光下底发出美丽轻透的七彩光芒。我走过去,将双手埋入那一堆花花绿绿之中与她并肩作战,不眠不休 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前,洗完全部衣衫,挂满整个院落,旗帜般迎风飞扬 突闻莲蓬腹中轻响,这才记起一整日竟没有人送饭菜过来,我心中暗暗叹气,舀瓢井水凉凉地喝下去,而寸以充饥。 那张太监再来时,一件件审视衣物。嗯?他皱眉尖声道:怎么还有没gān的? 他说着,正要发威,我已悄悄向他手中揣进一张银票,笑道:前几日多有得罪,这是些小意思,便请张公公与众兄弟吃酒当作赔罪罢。 他先并不接话,打开银票去看上面金额,及至看清,方才终于露出笑容,怪里怪气地点头道:总算你明白事理。 他向怀中惴入银票,带人收拾着衣物离开。 莲蓬便流下泪来,道:小姐,倒没的委屈了您,竟要对这些恶俗的奴才们低声下气。以后这样的事儿,便让奴婢去做罢。 我微笑道:无所谓的,若你不在此处,我又该如何?总不过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顺应环境,方能适者生存。 莲蓬,我又问:晚上我想去瞧瞧同贵嫔。杨长安与小莺今日当值么?莲蓬低头想了想,方道:大后日两人值夜。 我暗自寻思,只怕文泽今天会宿在同chūn坞,因此按住xing子,与莲蓬肌肠辘辘地各自睡下。睡至半夜,偏又被饿醒,我看着满院如水月色,悄悄起身仍去井边舀水充饥。刚刚走出房间,却见莲蓬正在井旁喝水,她瘦弱的身枢背对着我,我耳边,一阵阵传来她大口大口喝着凉水的咕噜咕噜之声。 我心,便在那一刻浸冻在月光的清寒之中,感到分外凄凉。 就有泪水滑落。 莲蓬回转身见到我,也是吓了一跳,随即qiáng笑道:奴婢口渴,起来喝.点水。 我也装出刚刚出来的模样,轻轻笑道:睡不着去我屋里罢,大家一处说说话儿,不多时天就亮了。 两人一起进去帐中,各自说些儿时笑话 终于沉沉睡去,刚打个叱,却又被那送饭的太监叫醒,虽只一人份量,却还算是些gān净饭食。莲蓬本待不吃,又qiáng不过我,只有分成两份装好,将我那份分得更多,盛在银质碗碟中。我见状点头轻笑道:倒还讲这个排场,现在谁还会来毒我这个失宠戴罪之人么?莲蓬正色道:也不尽然,良主子既送小姐这个,必然认定有人会对小姐下毒。若不然,还有她自己呢。 我一愕,诧笑道:话倒真是说得不错。从前我倒小瞧了你,不想你竟如此仔细。 莲蓬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奴婢冷眼看去,良主子竟是想小姐快些复出,去对付皇怒妃娘娘,哪日她急了眼,给您来个一拍两散先在您吃的东西里下毒,再嫁祸于人还不容易?定要bī您至退无可退,最终想个法子走出冷宫,因此您日后的饮食,还是小心为上。 我点头,两人默默将那些饭菜吃了,又收拾碗筷洗刷gān净,依旧去洗堆积如山的衣物。 再过几日,又费一番周折,终于见着同贵嫔。看见我时,她又惊又喜,半躺在chuáng上皱眉悄声道:我不得机会去看妹妹,妹妹怎么冒险来我?我很好,你快回去罢。 我握住她手低笑道:也没什么打紧,我不过看看,与姐姐说几句话就走。又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同贵嫔眼圈一红,叹道:想我陈家全家人代代jīng尽报国,死而后已,我现又怀着他的孩子不想仍遭他猜忌。 怎么,止匕事莫非与文泽有莫大gān系?我不问,等着她说。 同贵嫔看着我,怔怔地流下泪来,嘶声道:妹妹你可知道,当日谣传我父支持定怀太子谋反一事,原是皇上授意信臣而为,而良妃之父李伯远不过是只替罪羔羊。皇上忌我父兄拥兵太重,因此 说至此处,她说不下去,只是演然yù泣,半响才又说道:皇怒妃过来告诉我事qíng真相,我原不敢相信,及至问了可以信任之人,才知她没有骗我。原来她问过赵风。 我暗中点头,心想,此事果然是真。皇怒妃当然也知道她会去问赵风,因此故意惹她急怒动气,我忙劝道:皇上与我们虽是夫妻,究竟更是君臣,凭你什么感qíng忠义,究终迈不过皇位皇权去 无论如何,总得为姐姐腹中孩子着想。同贵嫔点头叹道:妹妹说得对,这几日他倒过来陪我,说了好些贴心的话儿可是,我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而且,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他 好容易才克制住那怕,却终觉没有意思。 第七十三章天子斗奴裨 我也是一声长叹。 妹妹,同贵嫔道:我倒没有问你,荣妃腹中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我摇头,淡淡道:事已至此,不提也罢。 同贵嫔想了想,道:可惜文浩与可人又去了江南,否则 不如了, 6 们派人飞鸽传书通知文浩,让他想想法子。 我大惊,忙握了她手,摇头道:姐姐千万不可。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若日后他们知道,还请姐姐帮着劝劝。我这番心思,也不要向他们说起,此事不提、不问、不想、不救 最好。 同嫔皱一皱眉,正要说话,突然外面有人高声通传:皇上驾到,荣妃娘娘驾到。 我们呆愕间,已见明huáng绸服挨着淡绿薄纱,文泽携萼儿双双走进房来。怎么这样不巧? 我来不及多想,忙着自称奴婢,屈身在地,向文泽与萼儿二人见礼。文泽在我头顶的声音,是又疑又怒的,仿佛云层中有一道雷,在那里低低地炸开。是你?他好像是咬牙着,叱问道:柳荷烟,朕不是命你去了冷宫么,怎么你又会出现在同chūn坞? 我抬起头迎上他目光。我看到他脸色铁青,目光寒冷,他冷冷地质问着同贵嫔:朕不是不许你见她么,难道你们竟敢窜通一气违抗朕的旨意? qíng知不妙,不能让他降罪给同姐姐我想着,便不敢触怒他,忙在地上微微伏首,婉转答道:回皇上,这事与同主子无关。是奴婢来看同主子,因此同主子并未抗旨。 此刻我是奴婢身份,抢答皇上问话,已是大大的于礼不合,可不知为什么,文泽却并未因此怪罪。他只是看着我,连声冷笑。 我却突然被这冷笑惹怒,生生硬了一口气,淡淡道:启票皇上,奴婢也未抗旨。您虽贬奴婢去了冷宫,可您并未让奴婢禁足,因而奴婢以为,奴婢原可以去各处向各处主子请安的。 你!文泽低叱。作为天子,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时语塞,当然愤怒他目中有熊熊的,仿佛要疯狂吞噬我的火火焰,他的脸,却是寒得怕人。他冷冷道:好,好你个柳荷烟!朕知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想你竟敢钻朕的空子。难道,你认为朕真的舍不得杀你么? 我正要项嘴接话,萼儿早已悄悄绕至身后,轻轻拍一拍我肩头,柔声道:荷烟别拧。好好儿的,你怎么倒跟皇上辫起是非来?皇上待你可谓是 可谓是 第103页 她说了两次,迟疑地看一眼文泽,终不敢多说。只将声压得更低更柔,轻轻道:后宫嫔妃虽多,又有哪一个及得上皇上待你的心?还不快快地给皇上多叩几个头,向皇上请罪,求皇上.息怒才是正理儿。 我错愕间,文泽已怒叱道:朕不要她请罪。 不请就不请!我本来并无此意,我虽跪在地上,却将后背挺得笔直,在烛火里冷冷地看着地上狰狞的投影,只是不做半声。 文泽见我并不服软,脸色更青。沉默了一小会,他便连名带姓叫着我,冷笑着,淡淡道:柳荷烟,你以为自己还是朕的妃殡么? 我低了头,回道:奴婢不敢。 文泽又冷笑了两声,冷冷道:不敢?呵呵,不敢!那你敢又是什么样子?! 我只有不语。 文泽声音更冷,里面仿佛裹着细细的冰屑,面容却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模样,他淡淡道:很好。你既知自己是奴婢身份,怎么见了天子,竟仍然行着往日旧礼? 我一愕。 从何时起,他又开始这样挑起我的错处来? 我仰望高高在上的他,那个九五之尊,那个全天下人的主子,那个令我爱恨jiāo织的男子,此刻象一个普通男子那样与我赌着气,我冷冷地,满腹悲怆地回说:是,奴婢知罪。奴婢卑贱,原该对您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奴婢一时不懂规矩,但请皇上将奴婢处以极刑。 我心中气苦,也不真对他行礼,只静静跪在地上,只将眼请望向别处。同等二人皆尽骇然,文泽却又是哼哼冷笑了几声,他冷冷道:朕倒稀罕你的三跪九叩?朕只想知道,你这个奴碑日后见二皇子时,又该对他行什么礼? 什 么? 我呆住。 他看着,他眼中渐渐露那种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光芒,连连冷笑着说:二皇子德麟虽是你亲生,毕竟你现在是奴婢,而他却是皇子身份,按规矩,你是否该对他行礼跪拜? 我的心,一点点向下沉。 原来,自认为还算机灵的我,仍是斗不过眼前这个青年帝王的! 他目中更冷,也不理我,便命李福道:去永泰宫抱二皇子过来。 什 么?! 我,我感觉到自己将要被彻底击溃 顾不得再与他治气,慌忙向膝行两步向文泽深深俯首,道:冒犯皇上,奴婢死罪。求皇上烧过奴婢,且英 且英让麟儿 不,英让二皇子看见奴婢这幅模样。 文泽面色稍雾,却仍冷笑,淡淡道:现在倒肯认错?却也晚了。 他说着,仍命李福去抱麟儿来。 我这里,宁愿一个死,绝不能让麟儿瞧见他母亲如此模样,qíng急之下,扭过头向萼儿低叫道:荣妃娘娘,自古母子连心,爱乌及乌,爱儿及母怎么娘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难道一定要让奴婢说明其中隐qíng么? 萼儿目中一愕,继面娇容一白,继而转了排红,继而再转梨白 又红又白地jiāo替着,终于,她也软软跪在文泽身前,柔着声音央求道:皇上,您大人大量,就放过荷烟这一回罢。是臣妾让荷烟来看同姐姐的,荷烟怕您责罚臣妾,因而没说实话。臣妾有罪,愿意一人承担。 萼儿又是泪如雨下,文泽叹口气,亲手扶起了她,轻声道:真是萼儿的主意? 萼儿点头道:臣妾怕同姐姐这几日心中难受,因此 文泽道:罢了,她害你小产,你倒替她求qíng!可见得朕的萼儿真是副菩萨心肠。朕便看在萼儿面上,暂且烧她。 他果然改了主意,麟儿也不必被抱来羞rǔ我。他也不再看我,转头向同贵嫔道:同儿,你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同贵嫔qiáng笑,回道:劳皇上惦念。臣妾今日觉得好上许多,也没见漏红。宋太医说再卧chuáng将养几日便无大碍。 文泽点头,又劝慰几句,他正要拥着萼儿离去,眼角突然扫见仍在地上的我。突然地,他便向萼儿笑道:爱妃,这柳荷烟也非一无是处,不如朕将她赐与你做奴才如何?朕知道她也算是个会服侍主子的奴才,日后朕宠幸爱妃时,让她从旁奉茶送水做这样的事qíng,她原比旁人也熟一些个。 萼儿面色大白,继而大红。 文泽却陡然醒悟一般,他将萼儿拥进怀中吻了一下,柔声道:冷道:朕竟忘记她害过你,也难怪你不愿意。别怕,有朕在呢,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放开萼儿走近我,他俯视着我,冷冷道:荣主子不要你,你还不回去?朕令你终生禁足,永不得出北三所半步。 奴婢遵旨。我说,我缓缓将额头贴上地砖,轻声道:奴婢谢皇上隆恩。文泽走后,同贵嫔忙握我手,悄声道:妹妹别灰心,皇上正在气头上,过段日子等他消了气,姐姐自会求他。若姐姐人微言轻,还有太后娘娘呢。我立在chuáng前,反握她手,摇头笑道:不必。麟儿一天天长大,让他忘记有我这么个娘亲也好。倒是姐姐你,一定要多加注意。 说完不再耽搁,告辞而去。 屋外夜凉如水,一弯冷月高悬于深遂暗空,镰刀般发出冷冷寒光,微风拂过方知背心早已这冷汗湿透,四周花香仍层层暗涌,将我团团围缚。那夜,让我如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暗牢笼。有蛙声,远远近近的,为我齐唱挽歌。 有彻骨寒意自心底升起。 脚下露水深重,身后人影莞莞,我回去北三所,轻手轻脚推开大门,借着一地月光向住处走去。我不敢多耗烛火,摸黑移至chuáng边,突然手中触及一方形冰凉物体,微怔之下,明白是母亲给我的那青玉镇纸。我伸出左手食指轻轻触摸,确认仍是那八个篆刻字样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不由心中浮想联翩 良久方才丢开手去,移进帐中睡下。 第二日中午荣萼儿过来时,我正坐在井边满满一堆姚huáng巍紫的衣物之中,一面听莲蓬唱歌一面洗衣。她带来一小篮酒水食物,从宫人手中拿了,免了我行礼又叫我起身随她二人进屋。 萼儿令三四随丛宫人守在院中帮莲蓬gān活。 她这天着一身雪色薄纱,将满头青丝层层盘起,上面不着任何饰物,因了天热,她进屋后自行解开两粒领领扣,隐隐露出贴身葱绿肚兜,葱绿肚兜上方,拿丝线绣着一朵娇艳yù滴的粉色桃花。 正是夏日炎炎,她却冰)] IL 玉骨,浑身清凉无汗,手中执着的一把丝织苏绣团扇,也不过只略略做个样儿,并不见真正扇风驱热。她亲手为我倒杯水酒,摆好各式小茶果子。 妹妹,萼儿轻叹道:我早该来看妹妹,左思右想,却又怕被皇上知道 妹妹,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许逆皇上旨意的。 我一笑不言,她纤手一挥,做个请的手势,轻轻笑道:这酒是妹妹给取名的胭脂醉,姐姐今天特意带来,咱们姐妹一起聊聊如何? 我不动声色,说道:多谢娘娘美意。胭脂醉又岂是奴婢能吃的?姐姐若不想惹皇上生气,还是不要劝妹妹吃这酒罢。 萼儿一怔,点头道:也罢。如此咱们姐妹便不吃这酒。听说此处奴才们作怪常常不给妹妹饱饭吃,姐姐特意带了些小茶果子过来,虽没有妹妹自己做的香甜,倒也勉qiáng能够充饥。 我仍不动声色地笑:多谢娘娘。娘娘带来的小茶果子,果然都是奴婢平日爱吃的,今日晚饭可能没有着落,奴婢一定留着与莲蓬慢慢享用。 萼儿脸色一白,随即点头,qiáng笑道:如此 也好。 我笑道:荣妃娘娘,您今日肯拂圣意过来瞧奴婢,想来是有什么事qíng要问奴婢? 萼儿点头道:不错,我想问你,我腹中孩子明明不是你下的毒手,为何你要去皇上面前自认有罪? 我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娘娘,奴婢只是不想皇上与太后娘娘母子,囚您小产之事反目。 萼儿脸色又白,叹道:妹妹倒有这份心?但你又何必 太后娘娘如此对我难道不该让皇上知道实qíng么? 娘娘!我长叹口气:只因奴婢知道,太后娘娘并未害过娘娘腹中皇子。娘娘倒让皇上知道什么实qíng? 萼儿闻言,脸色越来越白 突然语气一厉,问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叹道:奴婢也不知道太多,不过恰巧知道,娘娘其实并未怀孕。萼儿目中滚过万丈惊涛。 我又道:汉代赵飞燕合德姐妹不知道磨香能引起不育,为保持身段,常年贴身佩戴爵香丸,后任汉成帝如何专宠,两人最终无法生育而引为憾事。娘娘对皇上痴心一片,却不知为何会学飞燕姐妹?而奴婢却不能眼睁睁见皇上母子反目而不阻拦 qíng急之下,只有自己承担全部罪名。 萼儿陡地长身而起,突然一个琅跄,几yù站立不稳。我忙过去轻轻扶住,我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娘娘放心,此事只有奴婢一人知道。 她扭头,眼中已浮上层雨雾,她? 征怔看我,与我双目对视 良久,终于落下泪来。 妹妹,她流泪道:我自然知道你没有我假孕的证据,你出此下策,不过是想以此孝敬皇上与太后娘娘,可你若知道替太后以前如何狠毒地对待 对付别人处在我的位置,你一样会这么做。 我点头,叹道:奴婢确实不知。奴婢只不过劝娘娘一句,希望娘娘设局前,想想她毕竟是您心上人的生母。以前种种,娘娘也设身处地为她想想罢。你萼儿疑道:妹妹好像知道什么? 见我迷惑摇头,她复笑道:寸白皇上知道,姐姐也该走了。酒水,+ . , ' ,妹妹自己慢慢吃罢,姐姐此去,只怕有段时日不能过来。妹妹自己多多保重。我嘴角微扬,点头道:好。 莲蓬洗完衣服进来,看见一桌吃食,端的是无比兴奋。 我淡淡的坐着,轻轻笑道:不要动,也许荣妃娘娘等会儿就会过来拿走。莲蓬目中一愕,继而诧笑道:怎么会,荣主子一向与小姐jiāo好,又怎么可能那样吝音? 第七十四章重病之中不得闲 我笑而不答,挥笔在白色墙壁上默默题写李太白《 蜀道难》 长诗一首,及至写完,却仍不见咢几回来。 莫非是我看错了她?我心下狐疑,迟疑正要睡下,突然门外人声喧扰。一片明亮光影之中,终于隐隐约约传来萼儿的声音她独自冲进屋中,看见满满一桌酒食仍在,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她神qíng轻快地向我笑道:妹妹怎么一口不吃? 我笑道:今日送饭的见荣妃娘娘驾到,以为奴婢有了您这么个靠山,晚饭自然送得多些,竟吃得特别的饱。娘娘美食,奴婢倒想放至明日品尝。那可由不得你。萼儿说。 第104页 她笑面如花,柔声道:我回去才想起,小茶果子中竟放了许多的糖,妹妹不贪甜,想必这些小点心不对妹妹口味。因此想着过来拿走,倒免得招妹妹骂我。 我笑道:奴婢岂敢?不过听娘娘此说,奴婢方知它确实不对奴婢口味。娘娘费心,竟肯亲来一趟,奴婢虽未吃着,心中却已觉极甜极美的。 萼儿闻言,眼波骤然一深。 我看着她,心中万千感慨,却又无从说起。 便这样静静地对望一刻,还是萼儿先避开了我的眼光,她扬声命宫人进了屋子,手脚麻利地将酒食收拾得gān千净净,一点不留。她又看了我几眼,jiāo待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儿,给我留下一些灯笼烛火,方在嘴角含了无比轻松而美丽的微笑,飘然离开。 隔墙莲蓬闻见动静过来,诧道:小姐,荣主子怎么还真不给您吃?我淡淡一笑,说道:她若真给我吃,倒寒了我对她往日的心。 莲蓬一脸茫然。 我冷笑一声,正色道:刚才我不叫你吃,是知道那些酒食中藏有剧毒,你若用银针一试,那银针定会通体乌黑。 说至此处,我长叹口气,又道:幸而她改变主意,否则咱们下步如何走,我还须另行斟酌。 莲蓬大惊失色。 红色宫灯之中烛火跳跃,我看见她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中,嘴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圈。 此后,果然没人再来看我。 冷宫不知世间岁月,只见月圆月缺已有四回,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头顶偶有成群大雁哀鸣着向南飞去。 我卷起chuáng上凉席,想到自己与莲蓬只带有单薄衣衫,不禁暗暗发愁。张太监味口越来越大,收了我的银票,也常常不给我们饭吃。要gān的活却越来越多。打络子、浆洗衣衫、绣丝巾、做鞋样 有时我们白天做不完,晚上又舍不得因此.点灯,只得摸黑赶工打络子。 当然常常不如他意,劈头盖脸的乱骂一通,命令重做当日便不要指望能有食物入口。 那几日连续下了几天秋雨,空气冷浏而湿润,洗好的衣物总也gān不透,拿手摸去,仿佛暗恋某人的心qíng,cháo湿而慌乱。张太监却绝不容qíng,仍当作我们没有gān完活儿,仍恶骂一通,骂出世间最下作最难听言语 直至自己口gān舌燥,方才冷笑离开。 莲蓬毕竟年幼,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终于没能忍住而俯面痛哭。我长叹口气,过去轻轻抚住她肩头。她慢慢收住泪,问道:小姐,你怎么倒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我微微笑道:跟这种人计较什么?我只怕是有人暗中指使他,bī着我自己受不了想办法出去。如若不然,现今他为刀姐,你我是鱼ròu怎么只见他口头厉害,不见他象那日般对你我横加施bào? 我看着她,正色道:莲蓬,你倒不必跟看我受苦,我自有办法让你回同主子身边去。 莲蓬却慌忙跪下,说道:小姐,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哭,请小姐仍留奴婢在您身边服侍罢。 我更疑心,面上却淡淡的,只是问她:小莲蓬,我自问并未对你做过什么大不得的事qíng,怎么你会 她满脸通红,只管低下头去双手绞弄裙带。见此qíng形,我又道:莲蓬,你是知道这宫中潜规的,如今你我朝夕相处,你必须完全得到我的信任,我才放心让你陪伴在身边。 莲蓬脸色更红,扭捏半日,方才细如蚊声地说:您曾救过 救过别人的xing命,奴婢心存感激,便是为您死了,也心甘qíng愿。 我一怔,微诧道:莫非你也喜欢 喜欢他?! 莲蓬见问只是不答,长垂的头预却恨不能将头低至地上。 难道她也喜欢文浩? 我暗暗思忖,却未捕获往日她爱他的半丝痕迹。 第二日她突然发起高烧。脸颊赤红,额头滚烫。 我正在慌乱,又听门个院中传来张太监的叫声。 他跺脚,尖叫道:怎么没个人?人死哪里去了? 我忙迎去去,赔笑道:公公,另一个宫女生了重病,您能否帮着请个大夫来瞧瞧? 他看着我,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一般,他冷笑道:你浑说什么,这宫里的规矩不知道么?奴才们生了病,谁还请大夫,不过拉去静安门旁夹道中,生死听天由命罢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 我又没有银子了,有什么办法让他去请大夫呢。他却将兰花手指指向我鼻尖,冷笑道:你少给响家偷懒!便是她死了,你也得按时做完响家jiāo办的活儿! 他给我留下一堆红线并几车衣物,冷冷笑着出去。 莲蓬高烧不退,口中开始说胡话。 娘,她低低叫道:娘 我要回家。 我又急又心痛,用冰凉的井水浸湿毛巾教上她额头,她又开始叫冷,紧紧团住两层薄被,牙关不停作响。可我,却再也找不出半寸单丝给她取暖。北风起,天空云层厚重压顶,越来越yīn沉,院中一地枯糙迎风乱舞,偶有几根huáng糙被风chuī到脸上,硬生生的,很疼。突然豆大雨点从天而落。我手忙脚乱地抢收众多衣物回屋,绳上晾着的、车中堆着的、盆中正洗的 及至收完,全身湿透滴水,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风再起,一阵彻骨寒意龚来,我刚暗叫不好,已不由自主地赶着连打几个喷嚏。 赶忙擦gān全身,却已晚矣。 我又冷又热,终于同莲蓬般染上风寒。 夜愈黑,雨愈急,夜.局霖霖,更无片刻停歇。我上chuáng紧紧抱住莲蓬,与她相偎取暖 半夜被她梦吃吵醒,更觉唇gān舌燥,浑身针才L 般疼痛。 水 莲蓬低唤道:我渴。我要喝水。 窗外仍然bào雨倾盆。 我挣扎着,勉qiáng起身,向屋檐底下接进一小碗冷冷的.为水,先端喂她吃去大半碗,其余自己一口气吃下,再又沉沉睡去。正昏昏沉沉,突听耳边一男声尖声吼道:都反了么?一个两个的,全不gān活,倒横上chuáng上装死?!看咱家怎么收拾你们! 紧接着,便感到有人拿着细木棒,在我们头上身上一下又一下重击。我忙qiáng撑着起来,向那张太监赔笑道:我们确实感染风寒,还请公公高抬贵手 生病?他突然笑道:是否让咱家去替你两个请太医来瞧瞧? 我一怔间,他已翻脸冷笑着说:娘娘想点名让哪位太医来替您请脉啊?大伙瞧瞧,她倒还当自个儿是主子娘娘! 他话音未落,身后两个太监已讨好地哄笑起来。 我双眼发涩,口中又gān又苦,勉qiáng撑着,环顾四周,突然看见桌上纸笔,我心中突然就拿下一个主意,决定一试。于是,我向张太监道:公公,你就算bī死我们,今日这活是无论如何做不完的,如果几位公公想额外赚些银子,我说不定倒有法子。 张太监尚未说话,身后一小太监抢先冷笑道:就凭你? 我点头道:各位公公知道,皇上素爱书画,而家父呢,原是个一画动天下之人。我早已继承家父衣钵,是懂一点画的。眼看新年将至,各主子娘娘们自是要为太后娘娘皇上准备新年贺礼,若我将各位小皇子皇女画在丝帛之上,作出幅(( 童子贺chūn图)) 凭各位公公或装裱成画献给哪个主子娘娘,或直接献作为刺绣底图,供主子娘娘新年时在皇上面前博个头彩到时还怕拿不到娘娘们的厚赏? 张太监犹疑片刻,终于答应。 下午丝帛、工具与颜料送来,我qiáng撑着浓墨重彩地画下玉芙等几位小公主与德璃德麟两名皇子。皇子皇女们或站或坐,或说或笑,个个粉雕玉琢,憨态可构。我痴痴看着我的宝宝麟儿,突然觉得陌生,便与他有种天人相隔的遥远,仿佛我是天上一朵无主的流云,只有化泪成.局,才能接近他的人间。有泪滴落帛上,被我的手改成一丛色彩绚丽的牡丹,又在添上几朵祥云、一对翩翩起舞的洁白仙鹤、三两游戏花间的彩色蝴蝶、正美丽绽放的壹糙 思索再三,我终忍不住在麟儿附近空白处补上一对小小麟麟,用工正篆书写下童子贺chūn四子,方觉大功告成。 那张xing太监再来时,看见画作果然眼内放光,正yù抢夺,我已防他有此招,作势要将画浸入桌下一盆清水中毁去。我们几经jiāo涉,他一心想着要那画儿,这次倒真斗不过我不得不去叫了一小太医过来与我二人号脉。等药来时,我自己先qiáng撑着吃了,又亲见莲蓬热热地吃下那碗深褐色汤水,方才一头栽倒在chuáng上 隔日莲蓬醒来,见我恨恨qiáng撑守在身边,不禁大惊道:小姐,你怎么照顾起奴婢来? 我无力回答,只弱弱一笑。 她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显得心事重重。 这样过了两三日,我们才终于有了些气力,正自欢喜,不料同贵嫔却又出事qíng。那日晚间,她突然挺着大肚子,面色苍白地独自出现在我们面前。深蓝色的天空中疏星.点点,月光如寒水般洒满整个院落,北三所仿佛被水洗过一般,白得发冷。同贵嫔的脸,也是又白又寒的。天已是寒了,而她,浑身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宝蓝色的织锦长披风,她的眼中尽是血丝,头上发丝散乱,双手冰冷地握住我手,嘶声道:妹妹,快想个法子救救他! 我与莲蓬对视一眼,还不及回答,她已自言自语道:我可是糊涂了?!我怎么会来这里?!妹妹如今自身难保,我怎么会来求你?!我也是急得没了办法,胡乱间下意识就投奔你来。 我忙反握她手,劝慰道:姐姐别急,有什么事进屋慢慢讲。既使妹妹没有主意,也能替姐姐除除心事。再说,姐姐有事不来找我,却又去找谁呢?果然如此!她泪流得更急:除了妹妹,这宫中我再没有其他亲人!我了然,与莲蓬一起扶她进屋。又从莲蓬屋中取来chuáng单,厚厚折上几层往chuáng上垫好,扶她慢慢坐下。我令莲蓬退出,关上门,问道:是谁出事?姐姐慢慢说 同贵嫔脸色一红,道:他 妹妹以前曾在皇上面前以故事救他,妹妹不记得么?今天早上,有人向皇上秘票说他昨晚与几名侍卫们首领吃酒,酒后竟然透露自己是定怀太子派在皇上身边的卧底。皇上找来那几名侍卫们首领来问,众人言语一般无二。现皇上已将他下了大狱,我来之前听说皇上已命刑部尚书入宫一一只怕他命不久矣。 我惊疑道:赵将军绝不会是定怀太子的人。此事 是谁害他? 同贵嫔道:张院判大前日给我号过脉,说姐姐腹中怀的是名皇子。今日事发后,皇怒妃 怒妃来找过我,怒妃让我选择,她说若我不流掉孩子,赵风将xing命不保;若我想她帮我救赵风,则必须将皇子引产! 第105页 姐姐,我轻声道:你腹中孩子是 同贵嫔大窘,流泪了半晌的泪,才低声道:确是 是皇上骨ròu。我皱眉,恨恨道:皇怒妃好一招声东击西之计。我原以为她被废后之后会有所敛,不想反而变本加厉。看来,若后位一日空虚,储君一日不立,她便仍会挥舞长袖风波不断。赵将军这事果然难办,他只怕此次xing命难保。 说话间,我眼晴突然看见桌上那块玉镇纸,心念一动,又觉得又了几分希望 同贵嫔这里听着,面上却是全无血色,她嘴角动了动,正想开口,突然门外quot; 匡当一声,象是有什么瓷器摔落地上。 我俩相对一惊,忙过去打开门,却见小莲蓬正一脸惊恐,颤颤立在门外。是你?!我心陡地一沉,冷冷道:你在偷听同主子与我谈话? 莲蓬脸色苍白,摇手辩解道:奴婢不是有意,奴婢是倒茶来与同主子吃 是么?我脸色更冷,冷笑道:还是你要端井水来与同主子吃?她脸色更白,突然就向我跪下您再想想办法救救赵将军罢。 你倒骗得过我去?我这里是有什么热汤热水她看着我,轻轻道:小姐,奴婢有罪,只请 第七十五章恕妃变皇后 我与同贵嫔相对愕然,心念转了一转,我终于恍然大悟,道:莲蓬,原来你心里那个人是 是赵将军? 她并不回话,只红了脸轻轻点头。 同贵嫔眼中一亮,向她招手,道:进来罢,莲蓬,你怎么会 喜欢他?莲蓬立在屋中地上,只是低头不言。 我冷冷道:说罢,是否赵婚姆派你与香蕙来我身边埋伏?你跟我到北三所,又是她给了你什么指示? 莲蓬闻言脸色大变,忙对着我双膝跪下,低头道:奴婢以前,确是赵嬷嬷的人。香蕙与奴婢二人,才进宫便受到赵嬷嬷照顾。香蕙她是收了赵嬷嬷不少好处,而奴婢我 我却是囚为 因为她是赵将军的母亲啊! 唔 我怔了? 征。 小姐,她又说:此次确是赵嬷嬷命奴婢跟您来冷宫,令奴婢隔三差五悄悄向她汇报您的一举一动。您前几日悄悄去同主子处,确是奴婢被bī无奈,向她传的消息。小姐,您对奴婢一直很好,而且自从救了 救了将军后,奴婢更是 前几日奴婢生病时,您又对奴婢那样如果奴婢再不对您忠心耿耿,奴婢还是人么?如果您怪罪奴婢,奴婢宁愿一死谢罪。 我淡淡地,问:那么,赵姗姆又是谁的人? 她低头轻声道:从前她是良主子是与皇怒娘娘娘的人,现在,她只听命于皇怒妃娘娘。 她抬起头,她用炽热眼神看我,正色道:小姐,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小姐相信奴婢,救救赵将军罢。 她浑身抽搐,俯下身去连连叩头。 我望着她堆满青丝的头顶,试探道:莲蓬,我现在倒想出两个法子,或许可救赵将军。一种方案是你随同主子回去,按我教你的说辞向皇上作供。证明与赵将军喝酒的那众人等,全部受了皇怒妃的指使但此方法,我并不能保证皇上相信;另一种方案,我有十分把握救人,只是 莲蓬又惊又喜,抬起目光灼灼的眼,问道:小姐,您真有把握救将军?我点头道:当然,只是 若要实施那个方案,须借你一具尸身。好。她说。她站起身来,毫无扰疑地说:只要能救将军,奴婢死何足惜!只不知小姐要奴婢怎么个死法? 我淡淡问道:你主意已定么? 她坚定点头,我方才吩咐她去井边打碗进来。 同贵嫔道:妹妹这是 我摇手制止,自己裁下一小块宣纸,走向墙边拿指甲轻轻刮下些白色石灰包好,等莲蓬打水进来,将那宣纸包儿递给她,道:这是我来北三所前带在身上的毒药,目的量防在此遇上不测时自行了断,现你自个化在水里吃了罢。她双手接过,慢慢倾放入碗中。 水面涟漪微起,一碗清:' &的井水,立时变得rǔ白而浑浊。 小姐,莲蓬双手颤抖着说:奴婢一命真能换将军一命么? 我淡淡道:当然,难道你不相信我么? 她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如果奴婢能救将军,奴婢真算是死得其所 说完她双目一闭,流下泪来,继而扬头,将碗中白水一饮而尽。 我慢慢地看着她,看她做完这一切,方才故意叹道:去隔壁chuáng上睡着等罢。这药力发作快慢原是因人而异,而你,一定要在同主子回去前死去。 她离去后,我向同贵嫔微笑道:这孩子胆虽小,却也痴qíng。 同贵嫔十分诧异,悄声问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我笑道:人心小测试。 同嫔急道:都什么时侯了,妹妹倒有闲qíng玩这个! 我仍不紧不慢地笑,淡淡道:人心巨测。又指着墙上《 蜀道难)) ,不紧不慢地笑道:姐姐你看,当年太白曾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后人钟鹤滩借此曾写下至理名言他说,天下有两难,登天难,求人更难;天下有两苦,huáng莲苦,无钱更苦:人间有两薄,chūn冰薄,人qíng更薄;人间有两险,江湖险,人心更险。因此无论什么时侯,求人不如求己,遇事先测人心。知己和彼,方能百战不殆 同贵嫔更急,皱眉道:姐姐全然同意。可这与救他又有什么联系?我微微笑道:妹妹不才说的求人不如求己么?此次与其姐姐去求皇怒妃,倒不如让她来求姐姐。 这她疑道:她怎么会来求我? 我仍笑道:天下无有不可能之事。 说完,我拿过桌上镇纸给她,且低低向她耳语一番。又骗说道:冷宫里拾来的,想一直藏在此处,到没人发现。而且这宝物先前被黑漆厚厚的涂着,只知它上面有个造型,谁都没有注意到上面竟是jiāo纽盘踞着五条蛟龙的。 她对我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瞬时睁大双眼,她的脸因兴奋而涨得红如桃花,她拿着那镇纸反复前后打量,口中喃喃道:它怎么会是 不,我绝不相信 我笑道:信不信就赌这一回。姐姐手中有了这样宝物,何不愁皇怒妃不来求你?! 同贵嫔目中愕意更浓,她诧道:妹妹,你既认定它是传国玉玺,为何不禀报皇上?要知道,那可是天功一件,若此物是真,又经妹妹之手献出莫说皇上立时接妹妹出这冷宫,便是他下旨让妹妹当上皇后,谁也不会奇怪。 我心中又酸又紧,长叹道:人各有命,姐姐快些拿了它回去,若皇怒妃问起只说陈老将军寻来。日后少来北三所,否则让别人知道,不定又在皇上面前编派姐姐什么,姐姐虽然不怕,但你腹中皇子 还是小心为上。 同贵嫔将信将疑拿了镇纸起身,走至门口,她突然转头,向我笑道:莲蓬那丫头不错,若许了他当妾也好。 我又气又笑,瞪了她一眼,催促快些离去。 第二日莲蓬醒来,发现自己未死,竟是大急。她小脸陡地通红,目中却满是惊恐之色,怯怯道:难道将军他 我一面坐在窗前编织大红络子,一面微微笑道:赵将军不会有事。莲蓬不信,仍问:可是奴婢并未死,将军他怎会没事? 我扑味笑道:昨儿同主子派了你妹子去玉皇大帝处和亲,玉帝一高兴,便命阎王爷向生死薄上匀掉了你俩的名字。 她一愕,怔怔道:可是,奴婢并没有妹子 说至此处,方知我与她玩笑,跺脚笑道:小姐! 我看她满脸娇羞样子十分惹人怜爱,心中欢喜,暗暗点头,从此对她疑心尽去。 再过两日北风更紧,夜里已有呼呼风声不绝于耳,虽仍未降雪,但清晨起来时可见地面cháo湿处已结有薄薄一层白色冰霜,人在说话时,口中会腾出一朵又一朵白云,袅袅升上天空。天是一天比一天寒了。这日,莲蓬终于发现自己右脚小脚趾生出一小块红色疼疮,我俩如临大敌,忙丢开正在编织同心络,站起身来搓手跺脚,活动血脉。我一面向手心呵着热气,一面向她笑道:晚上搬过来跟我一块睡罢,俩个人倒可相互取暖。 莲蓬略一迟疑,应道:好的。奴婢年纪小火气重,让奴婢为小姐暖暖身子也好。说起来奴婢小时虽然生在北方,却最讨厌在北方过冬,偏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冷得人跟寒蝉似的。 我笑道:我倒喜欢冬天,虽然冷些,但唯有这个季节,人与人之间才可没有星巨离。 话音刚落,门 外突然有人鼓掌,一下又一下,回dàng在冷浏的空气之中,显得无比诡异。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有寒冷北风入室。 比北风更冷的,是门外那群人的眼晴。 此时门外站着的,统算嫔妃宫人,竟浩浩dàngdàng有十几人之众。大家众星捧月地捧着皇怒妃,她正当中而立,含笑一下又一下地向我鼓掌。她一面向屋里走,一面笑着说:果然是才女,依哀家所见,后宫女子中能说出此话者,唯柳荷烟一人。 我还未及接话,太监王河水已抢先喝道:大胆奴婢!见了皇后娘娘还不拜见? . 皇后?!我一愕,这才留意到她果真穿着一身大红风装。她牵」眼的风装外面套的是一件土huáng色狐皮比甲,全身堆珠缀玉,腕上金镯与手中捂着的金手炉轻轻相撞,叮当作响。她身后兰珠等几个宫嫔也是桃红柳绿,明晃晃突然灼得我目中刺刺地痛。 有宫人向椅子上铺上一张纯长白兔毛坐铺,再那大红衣裙缓缓坐上去,又见莲蓬跪下行礼自己偏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兰珠突然冷笑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奴婢好生无理。莫说你现在是个奴婢,就算你现在还是皇上宠着的慧妃娘娘,见了天命所归的皇后主子,只怕也得项礼膜拜罢? 再度为后的谢婉瑶含笑道:哀家倒不十分怪她,世事变化太快,如白云苍狗一瞬.息间。她也可怜,只怕万万没有料到哀家会重回凤至宫,再掌风印罢?一张姓美人怯怯地赔笑道:皇后娘娘当然是天命所归的国母,否则凭天下那么多女子,为什么单单就能从娘娘小时住过的荷花梁中找到传国玉玺?兰珠笑道:可不是么?听说是仙人托梦给说给皇后娘娘,请娘娘找出来呈给皇上的。皇上高兴得什么似的,立时皇后娘娘的闺名封那处荷花渠为瑶池呢。可不是说皇后娘娘千秋万代,永为隆泰后宫众姐妹的主子么? 说至此处,她夸张地向皇后屈身行礼,低头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06页 见她如此会卖乖讨好,那几名嫔妃个个脸色微变,争先恐后向皇后行礼。宫女太监们更是不敢怠慢,一起原地跪下,大家齐声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皇后微笑着一挥手,笑道:都起来罢咱家姐妹,也不必这么客气。只要大家明白是谁在执掌风印,谁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便是。哀家原是上天指派下界辅佐皇上的人。若有人心中不服,只管跟上天说理去。 众嫔妃忙道:妹妹们不敢。 我仍站着不动,嘴角带着微笑容,静静着看面前这出深宫大戏。 第七十六童冷宫唱大戏 皇后jiāo给我一幅卷轴,连名带姓地叫着我说:柳荷烟,你看看这《 童子贺chūn图》 可是你画的? 我.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确实是奴婢所画。 她目光落上那画,点了一点头,轻轻叹道:画得很好,哀家早说过你是个才女不过,若想借这画翻身,却是打错算盘。 我愕然间,她又道:你让给你们送饭的太监将这画呈给兰妹妹领赏,原想借着她手绣成刺绣呈给皇上。你知道兰妹妹看不出你的画法,皇上是一定看得出的因此睹物思人,将你放出冷宫,却想不到,兰妹妹会将这画呈给哀家罢?原来她是这样认为的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不语。 皇后便看着我,她捂着huáng铜手炉,淡淡道:荷烟,你怎么就不想想哀家原也认得你的笔法?前些日子哀家不过多歇了两天,后宫便乱成一团。听说连你这么个赐住冷宫的奴婢,前几日也当众项撞皇上了这可真是哀家的错。我仍不语。 她又道:荷烟,咱们也算有缘。今日哀家特意给你带了瓶酒来你,都吃了罢。 王河水拿过酒来,酒红色木托盘上,白色酒壶酒杯发出绝望的淡淡光芒。莲蓬突然大叫一声,跪在皇后脚下,恳求道:皇后娘娘!娘娘,求您烧过我家主子罢,奴婢愿代我家主子一死。 皇后眉头一皱,刚看了王河水一眼,兰珠已抢先叱道:住嘴!这里的奴婢都没有规矩么,竟敢跟主子讨价还价?!还不与我掌嘴! 立时有宫人上前将莲蓬一阵乱打。她长而黑的头发在征拉中陡然散开,凌乱地搭在她面前,她脸上,顿时高高地红肿起。,眼前掠过当年良妃掌捆小萝那一幕,可我拧不过她们,只有在心中长叹口气,对着皇后缓缓屈膝,道:奴婢有错,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一人。莲蓬还小尚须调教,娘娘向来以德服众,请娘娘饶了她罢。 皇后轻轻一笑,在我头顶吩咐道:也罢,住手罢。哀家怕吵,柳荷烟留下,你们都出去罢。 待众人应声行礼退出,她又催促道:荷烟,那莲蓬哀家也看在你面子上饶了她,怎么你还不吃哀家赐的酒? 我慢慢起身,拿起酒壶,向杯中倾出些碧绿色液体,心有如被千斤铁咤坠着文浩与麟儿两人影子将我心jiāo相缠绕,恨恨挥之不去,我想了想,现在人为刀坦,也只有恳求她,我说:皇后娘娘,奴婢去后,请您对二皇子高抬贵手。奴婢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她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一件什么奇异的怪物一般,她诧笑道:你糊涂了么,咱们皇上只有一个独生皇儿,哪里还有什么二皇子三皇子? 我脸色大变,抬头颤声道:你 难道你竟想毒害其他候妃育下的所有皇子? 她笑道:这件事么,哪会劳烦妹妹cao心?只管放心去,哀家好心怕妹妹在那边孤单,不多日便会送你心爱的麟儿过去那边与你母子团聚。 你!我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正此时,突然「1 外一阵喧嚣,紧接着一淡蓝色娇美身影破门而入,王河水一路追进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奴才已按您吩咐不让任何人入内,可德妃娘娘她 皇后看着阿若,脸上有早已了然的神qíng,她淡淡道:知道了,后面还有人么, 还有我。萼儿缓缓进来。她缓缓向皇后道:启票皇后娘娘,妹妹我同阿若妹妹一起来的,妹妹觉得柳荷烟罪不至死,特来向皇后娘娘求个人qíng。 皇后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她淡淡:柳荷烟罪不至死么?荣妹妹万不可被她假像迷惑,现在她身在冷宫,当然翻不出什么大làng来。皇上待她,可谓qíng有独钟,她日后一旦出去,寸白不狐媚惑主,夺了皇上对荣妹妹的宠爱? 萼儿脸色一白,皇后更笑道:妹妹不知道,哀家最恨的,便是这狐媚惑主之人。 皇后说着,她一张俏脸bī向萼儿,道:狐媚惑主的女子,难道不该赐死么? 萼儿脸色更白,脚下一颤仿佛站立不稳,阿若忙过去扶住她,向皇后恨恨道:皇后娘娘,荷烟 荷烟姐姐毕竟是二皇子的生母,难道你就肯不看在二皇子的面上放过她么? 皇后点头道:阿若,哀家若不出此下策,又怎能引出你们? 我与阿若萼儿闻言均是一怔,全部看向她,她见状轻击三下手掌,王河水进来轻声禀道:德妃娘娘安在您身边的人是碧桃。碧桃听说您过北三所来赐柳荷烟毒酒,等您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去了德主子的月华宫。奴才已将派人拖她去内务府,下令杖毙。 皇后.点头,王河水退出。 不错嘛。皇后说,她微微笑道:哀家不过略施小计,便知谁敌谁友。萼儿与阿若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皇后淡淡笑道:阿若妹妹,哀家早知道你会从暗处走出来。咱们本是同根生,你却总是处处与哀家作对,现在居然与还与荣妃联手对杭哀家,可不让人寒心么? 阿若白着小脸不语。 皇后又向萼儿道:荣妹妹,哀家原以为阿若与良妃暗中串通一气,不想今日 证实居然是你。可惜,可惜。 原来,皇后故意壮大声势打糙,旨在引蛇出dòng。 阿若突然恨声道:这么说,原来你并未打算赐毒酒给荷烟姐姐,只是试探我们? 皇后冷笑道:当然。就凭你们几个人的智慧想与哀家斗?哀家一石二鸟,便打得你们毫无还手之力。 我冷笑道:是么,皇后娘娘只怕是一石三鸟罢? 我从柜子中拿出银针,往酒中探去,片刻取出,银针已是通体墨黑。萼儿见状细声惊呼道:世间至毒孔雀胆! 我冷笑道:孔雀胆不假,却不是世间至毒,世间至毒妇人心,妇人心中最毒者英过咱们眼前这位以贤良淑德闻名于世的皇后娘娘。 皇后不怒反笑:是么?多谢谬赞,哀家实在愧不敢当。 我看着她的脸,她眼中有我不明白的神色,我突然心中发虚,想而又想,却不知问题出在何处,正此时外面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不及细想,暗红雕花门已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文泽着一身宝蓝金线织龙纹衣饰,满脸怒气地带着寒风从外面进来。大家忙着见礼,他也不令起身,皱眉叱道:这里还是冷宫么,怎么比过节还热闹?!皇后你派人请朕过来,又有何事? 皇后在地上回道:臣妾听说荣德二位妹妹过来赐孔雀胆给柳荷烟,因想着她毕竟是二皇子的生母便急忙赶来劝阻,幸而没出人命。还望皇上怒罪。文泽脸色陡地一变,可是,他却并不看我一眼,只紧皱了眉头,淡淡道:朕倒还没有下恩旨赐柳荷烟一死呢荣德二妃,她犯下何事,惹你们一定要取她xing命? 萼儿与阿若相顾失色,均据实向文泽禀奏 兰珠却突然推了门进来,跪禀道:臣妾适才与皇后娘娘一起过来,正好在门外听见荣德二位姐姐与柳荷烟说话。原来两位姐姐早买通皇后宫女琼枝,借皇后娘娘之名去内务府领出孔雀胆,打算毒死柳荷烟后嫁祸在皇后娘娘头上。她们还让柳荷烟分别给皇上与皇次子写下两封绝笔书信,说明因皇后娘娘妒她美貌而赐她毒酒,且以二皇子生母身份请求将二皇子过继给荣妃姐姐养育。 文泽目光越听越冷,脸上寒冷渐渐凝结成冰,眼中却腾起熊熊怒火。兰珠不敢去触他的那双可怕的瞳子,忙低了头,又说:臣妾在门外听她三人计划着,柳荷烟栖牲自己后,荣德二位姐姐会在宫中制造舆论,说皇后娘娘除去柳荷烟,是怕她日后从冷宫出来,帮二皇子与皇长子争夺储君之位,借此激怒皇上降罪皇后娘娘。若一计不成,她们将力保二皇子立为太子,那时再告诉二皇子是皇后娘娘冤死他生身之母 文泽怒道:住嘴,又是立储!立储之事该是后宫嫔妃们谈的么? 兰珠点的是文泽死xué,阿若与萼儿大呼冤枉。我正yù开口回明实qíng,皇后却站去他身后,对我悄悄竖起两根水葱般的指头做出二字。我见她以麟儿相胁,心中一凛,只得闭嘴不言。 文泽等不到我言语,面色渐渐沉若铅水,命人将宫女琼枝带进屋中。那宫女儿一进屋便承认曾受萼儿与阿若收买,所说经过,与兰珠所言一般无二。门外皇后带过来的几名嫔妃一起过来,纷纷证明自己也曾亲耳听见兰珠所说之事。文泽脸色铁青,下旨令荣德二人在自己寝宫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眼见众人随文泽离去,我慢慢走至院中发呆。 皇后果然心思续密。 她向我赐毒酒,局中有局。既可探明、排除异己,又试探文泽立储心意,一战既终,敌方告败而己方却毫发无损。 原来是一石四鸟。 可,萼儿与阿若如再来迟一步,柳荷烟又安有命在?想至此处,不觉周身一寒。 突闻头顶惊雷滚过。 冬季怎么会有雷声? 我? 征然暗想,莫非不是天上雷声,而自己心中悲愤轰鸣? 举目仰望,天空低沉yù雪,远处正有大片乌云缓缓压近。 第二日天空却没有落雪,只是yīn沉。很沉很沉的yīn,yīn得重重的,极有份量的那种,厚厚的云层仿佛用旧了的灰色破棉絮一般,层层叠叠。另有太监送饭过来。一问之下,才知皇后已将原来的那个张姓太监赐死。 原来她认为他曾与我们紧密匀结,让我寻找重出冷宫的机会。 后来我才知道,兰珠在得到《童子贺chūn图》 时,曾送给张太监一份厚赏。同时,也送他走上不归之路。 第七十七章原来天子qíng意重 又过几日某天下午,天空突然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北风凛列,我与莲蓬进出均要缩起头预,快步小跑。莲蓬指着破了几个dòng的绿色门帘,皱眉道:小姐你看,这也不知是门帘呢,还是船家捕鱼的网儿。 我扑味笑道:偏你这张小嘴儿会说。咱们找件其他季节闲着的旧衣服贴在帘子上挂着罢,想必总要qiáng些。 第107页 她叹口气正要说话,外面突来传来一阵脚步之声。李福的声音。他叫着我的名字,轻轻道:皇上有旨,令荷烟姑娘立时去花等宫瞧瞧荣妃娘娘。 这好好的,文泽让我去瞧萼儿做什么我满腹狐疑,心英明的,一点一点下沉:荣妃娘娘她出了什么事么? 李福迟疑了一下,道:这 姑娘去了不就都知道么。 我更疑,忙jiāo待一声随他而去。 雪越下越大,拉着棉拉着絮,天地之间再无二色 足下殊出的浅浅脚印很快便为风雪所淹没,寒风刮在脸上谋杀者仿佛冷冷的刀锋 隔着潭潭的雪幕,极了远远的目,只看见花等宫朱红色大门紧闭。大门上排列有序的huáng铜门钉,在这冰天冻地里显得格外的惊心。心中不祥的感受越来越深,加着劲儿,一路快步走跑至萼儿内室门口。 小红打起海棠色的暖帘儿,轻轻道:小姐,柳姑娘来了。 想是她声音太小,萼儿竟没有听见,所以也没有应声。她正一脸安祥地,静静的出在红木雕花的桌子边上出着神儿。她锦衣华服,峨眉轻扫,一身褐红色织锦长棉裙,外着土huáng色绣花比甲,比甲沿边镶着一圈深红色火孤尾风毛,一动不动,纤长雪白的十指搭在手炉上,宛如一尊美丽的瓷像。 室内火盆生得很旺,温暖如chūn,屋内却少了许多许多的摆设,倒显得空旷不少。小红还待再票,我朝她笑着摇了摇头,轻轻走过去,微微行了一礼,低声道:荣妃娘娘,奴婢奉命前来给娘娘请安。 啊!她一愕,微笑着转过脸,一双空dòng的眼迎向我,轻轻笑道:妹妹来了?自己坐罢。 我骇然道:荣主子,您的眼晴 她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萼儿贴身宫女小红送水进来,见状忙着向我递眼色又轻启嘴唇,怕我看不清,她动了一遍,又再动一遍。 我骇然,低低道:皇? ~ 后?!是皇后害的你?! 萼儿聪明,她微微拧了眉头,道:小红,你在做什么?你出去,在外面跟本宫盯着。柳姑娘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本宫,我俩有事要谈。不得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屋子。 听见小红领命出去关门的声音,她才叹道:小红(头不懂事,我此次自毁双目,又不吃太医们给开的药方原是自个儿想出来的弃车保帅的法子,希望 皇后看我这样,能够放过我去。 我更惊,疑道:什么事这样严重? 她叹道:昨日我安在皇后身边的眼线被她发现,她过来对我说她手上有我把柄,若她向皇上告密,我将死无莽身之地。 唔?我一愕。她慌忙分辩道:我倒不怕死,最怕的,却是寒了皇上平日待我的心。皇上平日里待我那样 而这件事 这件事,一两句话又怎么能向皇上解释清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不语,静静地听。 她沉吟着,沉吟着,她的脸,一时红如桃李,一时白如荷攫 迟疑了半响,终于,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能说一句话出来:我这样做,只因为皇后已知道,知道我 我本是定怀太子训练出来,放在皇上身边的死士和棋子。 我一惊,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反而不由自主地去轻轻握住她手。她能感受到我手心温暖,便侧了脸,微微笑了一笑:姐姐知道,只有你听说事qíng真相会这样处变不惊。我现在心乱如麻,只好委屈妹妹听倒一倒苦水罢。 姐姐请讲。我说。她轻声道:十二岁那年家乡发大水,我与家人冲散,xing得保住一条小命,沿途乞讨至江浙一带,终于被一富户收养。过不多长时间,那家人找人教我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又请来当地最有名的乐坊老师教我歌舞。两年后,他们告诉我,我的恩人是定怀太子,然后,他们给了我一个身份荣大人家中的三小姐。 我讶然道:皇上他 萼儿道:其中部分原由,前年我已率明皇上。皇上他 他现在只知我是荣大人的养女,却不知荣大人他也是定怀太子的人。 对呢,要不萼儿封妃,荣大人怎么不加官进爵我想着,微拧了一下皱眉头。萼儿自然是看不清我表qíng的,又淡淡道:定怀太子的人对我说,皇上是白板天子,民心所背,终有一日会被定怀太子这个真命天子取代。他们让我报答定怀太子的救命之恩,进宫收集他们想要的消息,机会到时,甚至要刺杀皇上 我听得浑身一个机灵,轻声道:梨雨临死前,口里说他们的人早埋伏在皇上身边,原来指的便是 萼儿点头道:不错,姐姐常年佩带添香,就是不想过早生下皇子,让他们起疑心,或拿孩子来要挟我。后来他们见我迟迟不动手,便派了梨雨进宫。试问我又怎能让梨雨刺驾得手?当然要想法不动声色地将她除去。 我.点头叹道:定怀太子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娘娘会对皇上动了真qíng。菩儿脸色一红,低头叹道:定怀太子确实算错一步,他不知道,我与媚妃原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妹。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她的掌心颤了一下,而她,不动声色地将我按住,又说:我在接受训练时,一名曾做过家姊贴身宫女的女子找到我,她jiāo给我一封书信,信中写的是家姊的生前遗愿。家姊在信中说,她毕生深爱皇上,希望我寻了机会进宫,能够做到与她姐妹一体,终其一生好好服侍皇上。 果真如此我没有说话。 她当然起了疑心,问道:妹妹你怎么好像并不吃惊? 我回过神,忙赔笑道:姐姐不知,妹妹正是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她.点头,说:妹妹知道么,那时,皇上还是一位普通的亲王。他认识家姊时家姊已经是誉满江南的绝世名伶。他们一见钟qíng,因此家姊从良,偷偷与他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 那一段是家姊短暂的一生之中,惟一渡过的美好的时光一一后来此事被德仁太后知道,她便算计着,背着皇上去偷偷去找了家姊。太后对家姊说,你若真爱他,就该成全他君临天下。家姊虽万般不舍,终于不辞而别 后来,家姊按原定计划真的宠冠先皇的后宫,主动承认与定怀太子有染,令先皇恼怒降罪定怀太子这才有皇子得以入主宗庙、继承隆泰大统。 原来竟是 这样? 萼儿继续道:其实,定怀太子确实十分迷恋媚妃。只是,家姊从未爱过他,她自始自终只爱过一人,那便咱们的皇上。而这一切jiāo易,太后与家姊均是瞒着皇上悄悄进行。而咱们皇上当初 当初他却以为家姊为了荣华富贵舍弃与他之间的真qíng 囚而两人再于宫中见面时,他对她不冷不热,一脸鄙夷那时家姊苦痛心qíng,又岂是旁人可以理会? 我也叹道:皇上得此红粉知己,何其幸甚。 她叹道:可惜,当时皇上根本不知家姊心意。先皇驾崩之后,家姊孤零零独居,看皇上三宫六院,其乐融融,常为自己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伤感。后来,家姊更见太后与皇上视青楼女子为贱,只是终日以泪洗面。直至有一日,赘孝皇后谢婉瑶突然造访,极尽所能将家姊羞rǔ一番,家姊不堪其rǔ,终于选择在中秋之夜自级。 凄凄惨惨说至此处,她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 我忙从怀中钩出块半旧白色绣花帕子递去,她接过轻拭泪水,半响方停止抽泣。又说:我初进宫时,一时摸不清皇上对她心意,也不敢造次,于是选中良妃,将家姊毕生心血完成的一部奇书《 媚行深宫》 分批抄录给她。当良妃果然成为皇上宠妃时,我心中才有些底细可又心qíng矛盾,因良妃受他宠幸,吃良妃的醋 终于一天,良妃将我bī上绝路。 妹妹记得么,萼儿道:那日皇上带人到妹妹住处揭女我派人刺杀你的罪行quot; ?我见时机成熟,便于那日向皇上票明一切。 我点头道:是,皇上对媚儿姑娘也可说得上是qíng深似海。他一旦知道事qíng真相,便让姐姐三日内连升几级,迅速升及妃位。皇上这么做,也总算是对你姐妹有所补偿。 萼儿敏感,慌乱子低道:妹妹,你为何双手冰凉? 我冷笑一声,冷冷道:娘娘只知我手凉,却触不到荷烟心冷么? 娘娘,我冷笑着,问道:小萝碍着娘娘何事,你为何竟要对她痛下毒手?萼儿一呆,终于叹道:我早知道这事终瞒不过妹妹去。当日我与皇上进妹妹房间时,小萝正在你chuáng下检东西。因此听见我与皇上所有对话,为求自保,姐姐才不得不 妹妹,她摸索着握住我手急切道:姐姐此举,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小萝死后,姐姐常常作恶梦梦见她,我隔三差五派人送她家人财物。年年派人修葺她坟头 姐姐现已遭报应,双目失明,便求妹妹原谅我罢。 我恨恨看她,一时心中千回百转,终不忍见她两眼空dòng,满目凄凉模样长叹口气道:妹妹原还奇怪,不想她家财物是姐姐送的。 她听我再次改口称她姐姐,长舒口气道:好妹妹,这事一直放在姐姐心中,堵得我难受。如今求得妹妹谅解,姐姐才得已放下。 我握住她手道:姐姐,你今日为何让我知道这些故事? 萼儿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已知我与家姊关系。也怪姐姐前几日让皇上宠得得意形,竟想替家姊找她二人晦气如今才知是蛙衅撼大树。现我虽自毁双目,只怕她们却不肯罢手,说不定哪一日便 妹妹,皇上虽为天子,实则是天下最孤独可怜之人。姐姐若有不测,,恳请妹妹一心一意待他。 我诧道:姐姐竟说这话?妹妹便想答应,只怕皇上也不会领我这份心意。菩儿微微笑,摇头道:皇后心地歹毒,她为六宫之首,只会祸乱后宫,毒害嫔妃与皇嗣。谢家虽然大势已去,但皇后手中有几本她父亲留给她的,记录不少官员丑行恶闻的册子,因此朝中不少官员并不敢轻易得罪她,她背后仍有不少朝臣支持。长此以往,皇上只怕又会面临另一困境。姐姐冷眼旁观,六宫中能与皇后杭衡者,唯妹妹一人。皇上待你qíng深义重,也请妹妹为皇上,也为隆泰江山着想,一定要牵制住她。 qíng深意重么?我苦笑。 萼儿点头叹道:妹妹,难道你不知道 如果 如果不是因为皇上爱你,你全家早可以人头落地几回? 什么?我大惊。 萼儿再叹道:令堂她 她本是以前明月皇朝和嘉长公主。 第108页 什么?我更惊,心,便陡地一下迅速沉入湖底。 萼儿道:隆泰皇朝不是从明月皇朝手上夺的江山么?当年隆泰开国始皇,也就是皇上的祖父从你的外祖手中夺得天下,传国玉玺从此跟着明月皇朝的皇室一脉失踪。据我所知,令外祖当时便死于那次宫变。而令堂,是明月皇朝惟一幸存的皇家血脉。妹妹你该听说过,明月皇朝先祖本来自外域,骨子里并无男尊女卑的观念,因而皇朝当政时,先后曾有多任女帝执掌皇朝神器。听定怀太子说,明月皇朝遗部众多,分布很广且忠心不二,而令堂若想自立为女帝她只须亮明身份,振臂一呼,响应者当数以百万计,怎么样也会给皇上制造出不小的麻烦。 我口中开始发苦。 萼儿当然看不见,自顾说道:传国玉玺自隆泰建朝以来一直未现世间,隆泰三代一直明查暗访,苦苦寻找明月皇族旧裔,一来寻找宝玺,二来斩糙除根。定怀太子也一直想与明月旧部联合,不惜提出条件平分隆泰天下。妹妹你想,以令堂身份,令伯父又手握重兵,而且你又可以女承母业若皇上不肯囚爱信你,又囚信你爱你而护你全家当日只怕便不是令堂一人身死,而是妹妹全家灭门包括,不得生下妹妹的麟儿。 我的手,冷如冰雪里的钢铁,我的心,却颤若北风枝头的枯叶。 萼儿立时感觉到我指尖的寒意,忙着替我紧紧的一捂,轻声道:妹妹不该觉得冷虽然皇上有灭妹妹满门的充兄理由,可他现在不但没有收回令伯父手中的兵权,也没有对令弟赶尽杀绝,而且更对麟儿痛爱有加 妹妹是何等的玲珑别透,皇上那招以章鱼断臂以求保全妹妹全身的手法,你竟然会想不明白?! 第七十八章宁为你沐足,不做你宠妃 我说不出一句话。是的,当时三叔曾对我说,胭脂倾城我倾国我倾国,我倾国我确实是可以倾国的! 妹妹,萼儿握住我手,说:皇上待你如此的qíng深意重,而你又是那样的聪明机智,姐姐断定,只有你,惟有你,可以打败皇后。 她紧紧捉住我手,,急切地看我。 窗外天色渐暗,雪花漫天。 萼儿本来想,由她设计请了文泽过来,然后我美美丽丽地出现在他面前,叩头奉茶,向他负荆请罪。萼儿说,文泽一向心软,心里又本是极爱我的,只要我任他出了那口气,自然会待我如初。但她的好意被我委婉而坚定地谢绝。当然,此时的我已经明白,文浩早已知道这一事实,所以他才会在柳三公子面前说出荷烟重于传国玺的话。 经萼儿提醒,明月皇朝一向有不分男女,立长为嗣的习惯。母亲是明月皇朝的皇长女,我是母亲的长女,麟儿又是我的长子我的身份于文泽而言,竟比身为男丁的白砚更加危险百倍!这陡然之间,我又如何接受自己这样特殊的身世, 而且,文泽究竟知道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的身世就是我的罪么? 要不,我要向他请什么罪呢?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太大的把握,可以去面对,可以去爱一个我怎么也看不见他心的人。 不如冷冷的,孤独地待在北三所。 想念之前与文泽种种,独自悲伤。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会有另一个人象我这样,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渴望地久天荒地两两相忘? 偶尔也有想起文浩,但毕竟淡去许多,那思念便如往日白玉花薰中飘出的轻烟一般,若有若无,看得见,却抓不住,紧紧去握时,只闻见轻轻的满手余香 日复一日地,就这么想着。从朝阳想至落霞,将黎明想成huáng香。 大雪接连落了几日,天地白茫茫混沌一片。风刮在脸上刀割般寒冷,我与莲蓬常常冻得脸鼻通红,四肢冰冷,院中呵气化雾,滴水成冰。这样天气,送饭的太监也懒得按时过来。有时过来,又一声不响地扔在门外走开。等我们发现时,饭菜已无半丝热气。 幸尔冬季要洗的衣服,却也不会每日送来。 这日,我与莲蓬早早上chuáng相偎取暖,夜里北风呼啸,突闻院中有什么东西被风送倒。我忙披衣起身,正见银白色月光中,一黑影正站立在竹枝yīn影里,从他修长身材看,应该是名成年男子。心中一惊,我想,难道皇后上次赐毒酒不成,竟然派人对柳荷烟暗下毒手?qiáng忍恐俱,并不高声叫喊,壮起胆子,低低喝道:是谁在那里? 那黑影身子微动,只不作声。我心下更疑,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雪夜来此,莫非想图谋行十. J 不成? 那人长叹一声,从yīn影中走出。彼时明月高悬,清色光芒与雪光jiāo相辉映他一张英俊的,君临天下的脸。我虽看得真切,却犹不置信,迟疑地试探道:皇上? 他淡淡道:是朕,今天麟儿满周岁,朕过来瞧瞧他母亲。 麟儿?我怔住,胸口一酸,喃喃道:麟儿一岁了么?我这个做母亲的,竟然忘记!麟儿他 还好么? 他依然淡淡地,道:很好,只是过了今日,他便要被送去南三所居住。宫中规定,皇子皇女们长至周岁,便要离开生母,去宫中南三所居住。日后只有重大节日纪念日,或者宴会母子才得相见。其他时间若想见面,须得向帝后请旨。麟儿离开太后庇护,皇后会不会我心暗暗揪紧。 你,可还好么?文泽迟疑问我。我淡淡道:一切都好。 他冷笑道:你怎么会好?此处若真好 罢了,你这样聪慧的一个人,却总在朕面前要qiáng。若你开口肯求朕也许,朕倒肯回转心意接你回去。夜风chuī来,竹叶轻响,因逆着月光,我看不见他是何表qíng,只见他若剪影般立于深蓝色的夜空之中,一轮淡huáng色清辉浑圆地料挂在他肩头,仿佛夜之慧眼,温温润润地明亮。风起,突有细雪袄袄而下,落进预冰凉。陡地一缩脖预,人被这阵微寒凉得清醒,我心中亦是一冷,退后半步,在雪地里向他屈身行礼,低头道:奴婢该死。奴婢柳荷烟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传来剪影低低的,重重的吸气的声音,继而,我听见他冷冷道:奴婢,你既然对着朕自称奴婢!这么说你仍然 也罢。你自己好生想想,朕没有太多而寸心。 他冷笑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夜寒彻骨,月光清冷。我眼望着他,望着他抱着长而孤单的黑色身影,莞莞消失在门前。继而门外有人低语,传来一阵踏着雪的细碎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夜无眠。 第二日莲蓬率先起chuáng,片刻从外面刁,跑进来,脸上红才!、扑地笑道:昨夜好大风,竟chuī倒了对面屋前一扇木门。 我淡淡笑道:是么?昨夜果然风骤,风大得几乎将我心中之门催倒。莲蓬不解,正要说话,李福突然带着文泽圣旨过来,他笑道:慧妃娘娘,恭喜娘娘,皇上已下旨恢复娘娘名号,着令奴才们接娘娘回听雨宫。 我忙起身道:谢皇上。烦公公替我回皇上,说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暂时还不想回去。请皇上怒罪罢。 李福一怔,正要赔笑说话,突听一男子浑厚磁xing的声音道:如果朕不想怒你罪呢? 文泽?我正愕着,他已自己掀了绿花门帘进来,冷笑道:慧妃好大面子,竟让朕亲自来接。 我心一紧,忙跪下道:臣妾不敢。 他挥手让众人退下,亲手扶起我,目中亮亮地俯望着我眼晴:其实昨日荣妃已向朕票明事qíng始末。朕现在才知,她并未真怀皇子,而烟儿你,竟是为了不伤朕与太后母子关系,自认有罪住进冷宫。其实朕一直不愿相信你会 可是你们两个,一个信誓旦旦,一个言之灼灼 烟儿,你对朕竟qíng深至此,朕若再放任你在冷宫受苦,又怎么对得起你与朕的麟儿? 我失措,他怎知我其实主要是为了文浩托付的一句话,以及当时是为我母亲之事与他治气我又怎么能说?只得慌乱道:皇上,不是这样 他不让我说完,已将热热嘴唇贴上我唇,低声而热切说:不要叫朕皇上,叫泽哥。 这我躲闪道:臣妾柳荷烟怎敢? 他抱我更紧,眼中尽是玩味之意,调笑道:烟儿这是让朕下旨么?也罢,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恩准慧妃柳荷烟称当朝天子为泽哥如何? 我心陡地发软,嘴却坚持着,躲闪着 终拗不过他,优疑而生涩地,娇羞地,声音低到近不可闻地叫了一句:泽 哥 文泽扬起了薄薄的,好看的嘴角。他目中全是盛开的笑意,他宠溺地看着我。柔声道:这才听话。只是,你记得哥这个字只准专属朕御用了,不许胡乱叫旁人就是定远侯柳东直的两个儿子,你的堂兄也不可以。 我心一暖,便看着他笑:皇 泽哥,荣妃姐姐她 文泽淡淡道:朕念她事出有因,又诚心改过,且已致残,只罚她三月例银小惩以戒,此事日后不得再提。总之她那处,朕是不会再去的了。 我正想着正样劝他,他已冷冷道:若无朕驾临,这后宫嫔妃任她们住的殿宇再华丽,名号再尊,也不过形同身处冷宫。 我浑身陡地一寒,微微轻颤,文泽立时查觉,握住我手柔声笑道:手怎么这样凉?要不,先随朕回养心殿去暖暖? 我低头道:谢皇上.臣妾多次顶撞皇上,罪该万死。臣妾 还想多在北三所住些时日,以赎臣妾不敬之罪。 文泽一愕,皱眉道:慧妃,难道朕来接你,你也想抗旨? 我忙跪下,回道:请皇上怒罪。 他不语,半响方才在头顶叹道:罢了,你原不同于旁人,朕也不qiáng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今日恩准你不再禁足,哪日想明白,你再来找朕罢。 我忙谢恩。 文泽脚步沉重地去了,莲蓬不解道:小姐,您怎么 我做个手势打断她:你还小,你不会懂我此时心qíng。以前的琴姐姐,杜贵人良妃,后来的我,荣妃,谁不是曾经宠冠后宫?如今去的去,冷的冷。只一个良妃尚被宠爱,可她也曾在此处待过。所以帝王之宠,不能永固,不若不要罢。莲蓬,你知道么?我进宫这么几年,最快乐时,竟是我做宫女的日子。莲蓬闻言面色微暗,不再劝说。 第二日雪后天晴,一地阳光。竹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袄袄下落,竹叶一丛丛青革yù滴。莲蓬端着面盆,唱着歌儿去井边汲水,突然远远笑道:小姐您快来瞧瞧,咱们的井里居然结了层薄冰。 第109页 井水结冰?我心中狐疑地想,宫中井水素不结冰,莫非有人在水中暗暗做过手脚?想至此处,忙向唤莲蓬回屋,又命她盛些gān净积雪,待化成水后方才洗漱 午饭送来,又命莲蓬拿银针去试。 果然有毒。 莲蓬道:小姐,是否其他主子娘娘见皇上来接您回去,怕您复宠,因而对您下毒? 我慢慢皱眉,只是不语。 等到晚饭送来,却又平安无事,两人忙胡乱吃了,方觉身上有些热气。入夜正要睡下,文泽却又过来,只得慌忙接驾。文泽冷着一张俊脸,径直坐上chuáng沿,便有宫人送进内底绘有五爪团龙的金质脚盆,白色丝棉绣龙纹毛巾,金盆中有大半盆热水,白气月鸯腾。团龙在清水中dàng漾,仿佛腾空而起飞出盆外。 那盆金光闪闪,在满屋破旧之中触即凉心。 文泽坐在chuáng上,抬起眼冷冷看我,冷冷道:慧妃,朕脚凉得很,你怎么还不过来伺侯朕沐足? 我一怔,倒吸一口气,转念间缓缓过去跪在他身前,慢慢替他除去huáng色织锦绣花龙靴,继而轻轻除去他一双洁白丝袜,扶他双足一先一后放入水中。我抬起头,面色平静地含笑望他,问道:皇上,水温可还合适? 你!他低吼。他怒不可遇,一脚踢翻金盆,热水溅得我满头满身。屋里所有人被吓得跪倒在地,请求皇上.息怒,不想他怒火更盛,俯身向我,吼道:柳荷烟,你究竟想朕怎么做?!试问朕何时向人低过头?!能亲自来接你,已是你天大恩宠,莫大荣幸,可你倒好,居然仍要抗旨!莫非你抗旨杭出瘾来,还是朕平日宠你过甚,让你无视皇权,无法无天?!难道朕真舍不得杀你么?你说,你倒底怎么想? 我抬起头,问他:皇上,您真想知道臣妾心中想法么? 讲。文泽皱了一皱眉头,声音却是妥协的,仿佛还带着一丝怜爱。满地水中,有宫人膝行上前,替他穿好鞋袜。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看着他说:臣妾有幸服侍皇上,要的不是天大恩宠,只是平几幸福。如果皇上当臣妾是寻常人家的妻子来爱臣妾,无论发生什么事qíng始终如一地相任臣妾。有关臣妾的事,可以事先与臣妾jiāo心,让臣妾知道您心中究竟做何打算,如若这样,臣妾便是为您立时死了也在所不惜。只可惜,您始终高高在上在天子。臣妾愚笨,xing子又倔,不会象其他姐妹那样事事顺着您,难免有时竟要与您意见相悖:有时什么也不做,还会惹您疑心。而且 而且如今臣妾又是 臣不可以选择身世,所以若哪天有人借题发挥,只怕那时臣妾下场,较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囚此,臣妾才宁愿待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冷宫之中,希望您能慢慢忘记臣妾。 原以为此番话会激怒他,不想我却看到他目中渐渐平静。眯起双眼看向我,正色道:慧妃,你真这么想? 我.点头,他突然就静了一静,继而长叹道:都起来罢。 大家便都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文泽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我,淡淡吩咐道:摆驾,回养心殿。朕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他前一句是向宫人们吩咐,后一句话却是在对我说,或者自言自语。他说着,走至门口绿色破网帘下,突然转过身回到我面前,亲手掺了我一把,解下身上宝蓝披风为我披上。又伸出双手,慢慢地在我脖间系那结。他呼吸很轻,夹杂淡淡龙涎清香在我面前方寸间索绕,仿佛我们初次相遇时,那样的qíng景。静静的,我们都没有说话。 可那结,他花了许久功夫始终系不出他想要的效果,便半晌没有弄好。他开始轻拧眉头,胸口微微起伏。 窗外北风呜咽,在这冷的屋里,我分明看见文泽额头沁出些细细密密的小汗珠儿 良久,方才将那结儿系得他自己满了意,却仍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第七十九章我与文泽补新婚 不久,有宫人送来棉被及火盆。 那晚,是我那年冬天最温暖的第一个夜。 之后几日,莲蓬天天拿了银针去试食水。一天,她忧心仲仲地悄声道:小姐您还是从了皇上罢,万一再有人对您下毒,咱们可是防不胜防。 我淡淡笑道:不会的,皇上不会再对我下毒。 莲蓬惊道:什么,小姐是说 我笑道:是啊,皇上是想bī我开口向他认错,他再顺理成章地接我出去。莲蓬脸色苍白,道:不,小姐,真有人要害您啊。 说完,她从怀中钩出一白色小纸包,打开看时,里面是一小堆淡白色粉末。我拿向鼻底嗅辫片刻,大惊道:鹤项红?! 莲蓬缓缓跪下,流泪道:皇后娘娘不知奴婢已归顺小姐,昨晚命人jiāo给奴婢这包药粉,让奴婢下在您水中。 皇后?她害不死我,可会反手加害麟儿? 我越想越怕,又是气苦,终于点头冷笑道:我柳荷烟面子可真不小,竟能让帝后同对我下毒,只是他们目的全然相反,一个令我生,而另一个却yù置我死地而后快。既然如此,柳荷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不令他们失望。咱们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 你随我去向皇上请罪罢。 莲蓬长舒一口气,点头笑道:奴婢就说嘛,愿意被动挨打,根本不是咱们小姐风格。 第二日一早,窗外阳光灿烂,流水凉涂声不绝于耳。我仍融化了那雪水,将自己梳洗千净。暖暖阳光透过红色雕花门窗,一寸寸在室内慢慢移动,晒得身心温暖,我向菱花镜中照而又照,镜中映出的,仍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冷宫生活的这段日子,我远离了心计争斗,反而更加容光焕发起来,既使身着粗布衫袄,其美丽只有更胜从前,我满是自信地出门,行至院中,却在满地白雪上突然忐忑。我扭头看向莲蓬,不自信地说:前两日我那样莽撞,只不知皇上他 肯不肯原谅。 莲蓬正要接话,突然一只灰白相间的鸟儿,拖着长长鸟尾从头顶欢叫着飞过,她仰头看着那鸟儿,拍手欢笑道:是喜鹊!鸽儿来报喜,皇上与小姐今日定然和好。皇上对小姐qíng深一片,又怎么会不肯原谅小姐? 说得好院外突然传来文泽身音。 我正呆滞间,他已走进身前。 那日,他并未穿着他的龙袍,只穿了一身家常的,宝蓝色织锦团绣便装长袄他腰间系着一明huáng丝带,带上佩一块碧玉九龙佩。即使做了这样的平常人家打扮,他雕塑般的脸上,仍有眉压三山五岳的气势,在雪光掩映中,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我一时恍惚,直到听莲蓬在身后行礼,方才回过神来。 我亦对他行礼。额头触上冰凉的雪地,我低低道:臣妾叩见皇上。臣妾罪该万死,正想去向皇上请罪,不想您却过来。 他并不扶我起身,只淡淡说道:是么,你真想向皇上请罪? 是。我没有抬头。可是,他又怎么会称自己为皇上? 他却立时解了我心中疑惑,他在我头顶说:烟儿你有何罪,说来你泽哥哥听听。 我惊疑抬头,见他笑意满面,再看他深有用意的衣衫突然明白,我心中又喜又悲,自知今日文泽肯纤尊降贵,不以皇权bī迫,果然难得,又可见真心一片,我低头俯身道:皇上,臣妾何德何能,竟敢受皇上如此恩泽? 他这才俯了身子,牵我手起来,俯看着我,笑道:今日泽哥来接你,还不回家去么? 他并不放手,将我手暖暖地握在他掌心,一径踏着白雪向院外走去。雪地上深深浅浅,并排印出我们大大小小两行足印,脚下袄毅声响,他紧握我的手眼望着前方,带着孩童般天真诚实的笑容。就象他永远都不会放手般将我紧握,文泽在我耳边柔声道:抓紧你泽哥哥,仔细跌倒。以后的日子,希望一直这样,我们牵着彼此的手,就这样并肩同行。 我心中大动,我看向他侧面,看他那张如同雕塑的脸,心中只想,从此他与我,与我们的孩子,一家三口真的可以象平常夫妻一样过活么? 真的可以么? 可他手掌多么温暖! 他笑容多么明亮! 这一刻又多么真实! 也许,也许从此风雪真的过去了罢?又或者再有风雪来时,他真能为我撑出一方暖暖的晴空? 门外雪地里,李福与赵风带领着十来个宫人,正静静守候在一项明huáng色软呢小轿旁。文泽上轿前,突然向李福耳边低语几句。李福目中大愕,却当然不敢说什么,反而抬头朝我微微一笑,躬身领命而去。我满腹疑惑随文泽回去养心殿大殿中花香四溢,温暖如chūn,与北三仿佛是天地所是两重天。文泽自行出轿,将我拦腰抱起,穿越两旁当值宫人快步直奔镶金嵌玉的宽大龙chuáng。 天气虽冷,我却浑身大热,满脸通红,在huáng纱帐中低声道:皇上 臣妾今日还未沐浴,不能侍寝 他笑道:这有何难,命他们打水进来,咱们同浴。 我更羞更急,轻声惊呼道:皇上,不可! 他看着我,拿手轻轻点着我的鼻尖,低笑道:是,遵命,慧妃娘娘。他虽然说着,却仍继续吻着我,他的脸停在我脸上方,眼波如chūn水dàng漾,一波一波的,他用比chūn水更柔的声音,看着我低低道:那日打了烟儿,你可还痛么, 我摇头,他轻轻坏笑,耳语般低低道:原不该打你,那日确是气极些个。现罚你泽哥好好服侍慧主子一回,但求以此向娘娘赔罪。 我扭手扭脚,只笑不迎,他突然脸色一肃,正色道:慧妃,你定bī朕下旨么, 我轻拂额前青丝,愕然道:下旨,您又要下什么旨? 他扑味一声,继而板了脸,正色道:传朕口喻,慧妃柳荷烟速速宠幸朕不得有误,钦此。 我又骇又羞又气又笑,却再qiáng不过他去,倒向他怀中任他细密亲吻点遍全身 我们一直如燕般呢喃至午膳时间,他定要亲手帮我穿衣,换上一身深紫色华丽绣花宫装咱己也在宫人的服侍下起身,牵我手走至厅中用膳,他一拍双手,从门 外突然涌进一众宫人,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一起口称:祝皇上和慧主子新婚合合美美,百头富贵 文泽哈哈大笑,大声道:赏! 我又惊又奇,不由悄声问他:皇上,他们在做什么? 文泽悄笑道:看好了,他们在帮你泽哥迎娶新娘。今日便算是朕与烟儿的新婚之夜,咱们,从头开始好么? 我陡然明白,满脸通红:皇上,这不合规矩. 文泽将脸一板,冷冷道:朕的命令就是规矩! 说话间,又有李福带领着一众宫人进来。各司其司,摆龙风红烛、换红纱账、张贴喜字、往chuáng单下面放红枣花生? ? ? ? ? 一小太监进屋大声道:皇上有旨,慧妃娘娘听宣。 第110页 我闻言一怔,刚要站起身来,早被文泽一把抱住,笑道:在月玲坏里听听朕的心意便了,以后不要动不动便行此大礼。只有朕与烟儿两人在时,这此个繁文绳节的,该免则免罢。 那小太监高声宣道:皇上赏慧妃娘娘,玉脂观音一座;碧玺珠串两串;翡翠手镯两对、金项圈一个;花开富贵金luǒ子二十个;年年有余金luǒ子二十个 他一面宣旨,一面有宫人送来文泽的赏赐,满满地堆了一屋。 文泽吩咐道:燃龙风烛,其它灯全给我灭了。 在烛下看我,他突然惊呼道:好个倾国倾城的素装美人! 我脸一红,扭过头去,文泽轻拥住我,在我耳边道:烟儿真是当今后宫第一美人。 我正要说话,只听李福过来向文泽禀道:万岁爷,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他.点头,突然,就当着众人猛地抱起我再次向红纱账中走去。我大惊失色,忙低声急切地叫道:皇上 他并不理我,一脸笑容将我放在chuáng上盘腿坐好,紧接着身自己也坐上chuáng来。文泽自己居左,让我居右,面对面坐着。有几个宫女轮换着开始往chuáng内抛洒五色同心花果,口中说着吉祥祝贺话语。朱红雕窗外,突然低低响起一对男女的歌声,歌词虽听不大清楚,但从声调来听,一定也是些祝福的内容。李福端过两杯合香酒来,文泽与我分别接了。我在他的示意之下,红着脸儿与他又对饮三杯,众人方退下。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柔声笑道:那晚在北三所,烟儿是不是又当朕是刺客了? 我脸色飞热,想是已经红得不可言状,却是一句话儿也不想说口。他含了chūn风般的微笑,目中亮亮看了我,点头叹道:朕的烟儿果然有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若其它嫔妃看见刺客,怕是早已晕过去几回不止。朕想了几日,方才知道其实朕内心深处,原来爱极了烟儿这样又聪明,又妩媚,柔中又带一点刚劲的女子。 是么我但笑不语。 他又叹道:国家大事烦忙,朕常希望有个让朕信任的知心人,替朕出出主意,为朕分忧。 他怎么会我一惊,想起母亲之事,并不想涉及朝政话题,忙笑道:后宫姐妹除臣妾外,也不见得个个会晕倒,比如同嫔姐姐,她必定是不会的。他笑道:她固然不会晕,只怕一见朕时,便早向朕出手了,还容得朕有时间说话么? 我一听,知道果然如此,也禁不住笑道:同姐姐现怀着小皇子,皇上您抽空多去去她那处罢。 他笑应道:她怀着后皇子,朕自然会多去陪她。不过,朕倒想多抽空陪着烟儿,烟儿务必多给朕这样机会。 朕需要很多机会 他笑。他又轻又密地吻我,我们象一对经历过生死离别的jiāo预鸳鸯,翻腾在红笃帐中,共度chūn宵 第八十章 再生事端 第二日三更时分,文泽起chuáng准备上朝,他看着我,眼中有恋恋不舍的神qíng,笑叹道:chūn宵苦短日高起,可惜朕这个君王,却一定要早朝的。不如烟儿就在被中躺着,等朕下朝回来,咱们再 我大窘,满面羞红道:皇上,这一屋子的人 再说,臣妾还得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怎能不早起?quot; 他微微一怔,目中掠过一道无奈的光芒。我仿佛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叹的那一口气那样的轻,轻得就象还没来得及凝聚便散开了的轻烟,宫中规矩自然还必须遵守的。朕虽爱你,但烟儿仍需对皇后礼敬有加。毕竟上天之意,是通过她手将传国玉玺jiāo还于月补她倒底是辅助朕安邦治国、统领六宫的真命皇后 文泽最后一句话说得极其的不同寻常,好像是说给我听,却更象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忙道:是,臣妾知道。 是呢,天子天子,上天之子,自然是深信君权神授。现在传国玉玺自皇后手中jiāo出,既使他心有不愿,也不敢有违上天之意罢? 突然庆幸玉玺不是由我手中jiāo手,否则文泽与太后心中全怎么想,天下人心中又会怎么想,我不知道。这块玉玺放在别人手中是福,可在我手中却是祸罢? 我故意装扮一新去凤至宫请安。 凤至宫重新装饰过。翻新飞檐画栋,显得更加金碧辉煌。皇后素不喜阳光,凤至宫既使在白日,也会垂帘紧闭,长年.点满红烛与明亮宫灯照明。屋内十分温暖,huáng铜薰笼中炭火时明时暗,一块块银骨炭宛若一粒粒美丽的红色宝石。金镶青玉花薰为空气中送出阵阵牡丹花香。紫檀木椅上已坐满堆金缀玉的妃殡。除萼儿与同贵嫔外,所有嫔妃们基本到齐。我去时,皇后还未出来,兰珠与张美人看见我,一起惊慌失措,忙起身离坐款款行礼。 我心里突然感到好一阵烦躁,扬了一扬头,冷冷道:罢了,妹妹们不必多礼。下次看见本宫,你们事先最好远远避开,省得本宫见着你们,倒没的堵心。兰珠等忙跪下,低头道:请娘娘怒罪。妹妹们不敢惹娘娘生气,下次一定避开。 有权真好,我在她们头顶突然暗自感叹:只有权力,才能让这些墙头糙们知道忌惮我,向我俯首称臣。历来后宫总这样现实有权得宠的嫔妃,是众星捧月的人上之人;没权失势的嫔妃,是万人殊踏的脚底烂泥。 在我住的这个宫中,做人上人,还是做脚底泥,又全在文泽一念之间。良妃花枝招展地捂着huáng铜手炉走过来,她俯看着兰珠等人,冷笑道:妹妹们可是好大的胆啊,皇后尚且知道让着慧妃娘娘三分,你们竟敢得罪她?兰珠等人脸色惨白,我冷着脸,不作一声。 不多时皇后进来,大家见过礼,良妃便微笑道:皇后姐姐,您快替各位姐妹向慧妃妹妹讨杯喜酒喝罢。昨儿皇上他可是亲自去接慧妹妹回的养心殿,皇上当慧妹妹是他的新娘子,亲下了旨意,又是.点龙风烛又是吃合香酒的,可不羡煞旁人么? 皇后脸色暗沉。 众人面色均白,都不言语。我自知此时众人心中极不平衡,故意微笑,也不出声多做解释。 一贵嫔明知故问道:皇后娘娘,点龙风烛与吃合香酒,不是帝后大婚时才能做的事么,慧妃姐姐一向贤良淑德,想必不会这般轻狂,坏了祖上规矩罢?皇后淡淡道:皇上是天子,他既喜欢慧妃妹妹,别说吃与她.点龙风烛吃合香酒,便是摘下天上星星赏赐给她又有何不可? 皇后一语既出,众人脸色更是苍白,阿若却拍手娇笑,大声道:皇后姐姐说的不错,谁不知道慧妃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只要慧姐姐开个口,莫说去摘天上星辰,便是她想 说至此处,她上下打量皇后几眼,又笑道:皇上心里,只怕是什么都肯依慧姐姐的。 阿若着一身粉红色绣银色梅花丝面长毛皮袄,同色绣花棉皮靴。说话时小脑袋瓜子左右摇晃,头上长长流苏时与耳上耳上珍珠相撞,轻脆轻响,那样的响动更加重了她说话的份量。 皇后脸色更青。 良妃与阿若可谓用心良苦我皱眉看向阿若,十分不解她为何时正时邪,时敌时友,突然地,我便看见她腰间荷包,不由一惊,那荷包不是我的么? 是的,那是我的荷包啊,那物什我自小见到大,绝不会看错。那是文浩出征北疆前,我亲手送他之物,后来他中毒箭后晕迷遗失了,现在,它怎么又会挂去阿若身上? 我心中狐疑万分。 一路暗想,一路回去听雨宫。文泽有心,早令宫人将听雨宫打扫gān净。原来宫人一个不少回来,大家久别重见,少不得一番啼嘘。 院中青竹滴革,临窗摇曳:红梅朵朵,暗香袭人 突闻身后婴孩欢笑,我如被雷击,转过身去,果见奶娘抱着一身大红斗篷,粉白可爱的麟儿站于面前。奶娘向我行了一礼,笑道:见过慧妃娘娘,皇上旨意,命奴婢抱二皇子来给您瞧瞧。 我忙将孩子抱进怀中,qíng不自禁不住地向他粉嘟嘟地小脸上亲个不停。果然是血浓于水,他离开我这么多时日却全不拒绝我的气息,小而柔软的身体倚在我怀中咦咦呀呀,望着我咯咯嬉笑。 而我,却落下泪来。 奶娘在一旁看着,教他道:二皇子,快叫母妃啊。 母妃。他小嘴一张,发出世上最动听的音符。 我又惊又喜,忙问:二皇子会说话了么? 奶娘笑道:回慧主子,皇上几日前便下旨让奴婢教二皇子叫母妃二字,昨日刚刚才学会。 文泽突然出现,笑道:怎样?朕送给慧妃娘娘的礼物,娘娘可还喜欢?我忙对他见礼,真真切切地感动道:多谢皇上深qíng厚义,臣妾感激不尽。起来罢。他笑。他挥手屏退众人,牵起我手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月称住备择日封麟儿为王,不知他母妃意下如何? 我惊恐jiāo加,忙跪下道:皇上不可。 他再次亲手掺了我起来,柔声笑道:只你我二人时,不是早许了你免跪的么?有什么不同想法,说来听便是。 我正色道:麟儿还小,毫无建树怎可封王?他这是生在帝王之家,若他生于平常百xing家中,臣妾断不会让他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百xing中有句俗话,叫做千金难买少年贫。百xing们认为人处于少年时,苦难会是笔财富,只有经过磨炼的人,日后才能从容面对风霜雪雨,浮沉沧桑。 文泽不置可否。 我又说:皇上您不是也至十四岁那年才封的王么?那还是因您参加平定恒王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先皇才给的封赏。臣妾愚见,因先皇不宠溺各位皇子们,让皇子们参战与体恤民qíng,才有您这样一位明君与 与浩王爷那样一位明事理的王爷,故此,臣妾认为麟儿此时,确实不宜封王。 他鼻中轻轻笑了笑,道:烟儿说的确也不无道理,不过,朕金口已开,对臣子们说明日会封朕的皇子为王 他看我一眼道:这样,朕改封皇长子为庆王罢,皇后一定是肯的,朕也不必问她。 我微微笑道:是。皇后姐姐一向服从皇上,哪会不从。只有臣妾该死,还望皇上怒罪。 他却拧起眉头,正色道:慧妃,朕再问你一次。此次立王机会,朕只会给一位皇子。你果真不替麟儿争取? 我忙道:回皇上,臣妾替麟儿多谢皇上隆恩,您便立皇长子为王罢。我话音刚落,突被被他紧紧将抱入怀中 他抱着我,亲吻着我,却不言语。我为他的激动略感吃惊,而后,突然明白,原来,他对我的真心仍有一些拿捏不定,适才若我因要封麟儿为王,而不假思索地欢天喜地叩谢他,他一定会觉得我爱的仍是皇权,而不是他这个人罢。 第111页 既使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要的,也只不过是平常女子对平常男子的qíng爱 我的心,落落地伤不为自己,却是为他。与他相处,又喜又伤已近习惯,反而觉得他这个九五之尊竟然如此可怜。也许当年以为媚儿背叛让他伤得太深太久,又或者爱人而疑人是帝王们通病,再或者 他的心中,也是不好受的罢。况且,我与他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处得小心冀冀,我们力争不去触及亡母身世,但那毕竟是我的一块心病,只不知文泽心中又如何考量这一件事qíng?若哪一日他疑了我 又惊又怕,不敢深想 暗暗长叹口气,任他紧紧拥才包。是夜,文泽留宿听雨宫。窗外飘大雪纷飞,他命燃起炭火,暖暖依在我怀中说他儿时趣事:朕做皇子时并比五皇弟还皮。那时月右中在前面,他只跟在朕后面捣蛋。我们爬树捉鱼、逃学撒谎 不知让柳太傅捉住多少回 只后来人大了常常有人在耳边提醒朕,这个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就收敛些。及至登极亲政,更是无时无刻要维护天子的威严 朕有时真的很羡慕五皇弟。有得必有失,帝王确实也是个不好当的差事我笑了一笑,将脸轻轻贴上他的头顶。他说到动qíng处,从我怀中出来,轻轻吻着我秀发问:烟儿,你小时记忆最深的事又是什么? 儿时最深记忆?我在黑暗中苦笑,我记忆最深的是被流放的那一个月。恐俱、伤心、饥饿、寒冷、贫穷、遭人呵斥与白眼~? 文泽呀文泽,你可知那时,囚你要取代定怀太子君临天下,给你怀中的这名女子曾带来多么深的痛?我自顾思索,并不答话,将脸轻轻贴上他面颊,而他,呼吸平德均匀,早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去凤至宫请完安,良妃与阿若又寻了机会在皇后面前将我乱捧胡chuī一通。我并不理睬,早早地离开去了同chūn坞。同贵嫔的肚子已高高隆起,可她仍手脚不闲,走路快得带风。我又急又笑,忙劝诫安慰一番,继而再去荣萼儿处。萼儿正坐在桌前吃药,淡褐色的一碗汤水腾起丝丝白气。王河水侍立一旁,见我去时一脸媚笑见礼,我看到,他媚笑之后,眼中却是很多很巨大的不安与恐俱。 我疑心顿起,忙问萼儿道:姐姐吃的什么药? 她淡淡笑道:天气凉,姐姐身子弱怕冷,让太医开了些补血气的药吃着。现已吃下三副,果然好些。 说完,她摸索向我站立处伸出手掌。我忙递手过去握住,触及她冰凉十指,她吃了补血气药,怎么还会有这样凉的手?惊诧着,我向王河水展颜微笑,道:王公公,说来也怪,本宫一向不着重什么,只不知为何却很看重公公的xing命。王河水脸色顿时惨白,扑通跪倒求烧。 我挥手屏退其他宫人,趁热打铁:凤至宫一向消息灵通,公公又是皇后面前红人,莫非不知皇上接连几日歇在听.两宫么?要不要本宫今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公公您的大名? 王河水额上有冷汗渗出。 我进一步bī他,板着脸说:现在并没有旁人,这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王河水怔了半晌,方颤声道:回慧主子,皇后娘娘怕荣主子失明是假,因此赐下这汤药。皇后娘娘令奴才天天过来,亲眼瞧着荣主子吃下后回去复命。这是什么药?我皱眉道。王河水跪地不答,额上汗珠更大。 我也不说话,冷冷看他,与他僵持。 一直听着我们说话的萼儿突然柔声道:王公公去罢,今日之事慧主子问公公之事,本宫与慧主子自不会说出去。 王河水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叩头而去。 我正要问,萼儿已先道:妹妹,皇后多疑,她给我吃的这药,原可使明眼人致盲。但姐姐现在既是真盲,又何必怕她? 我皱起眉头,道:姐姐何必如此辛苦?等会子妹妹便去打听一下叶老神医去处,请他为姐姐治好眼晴。然后咱们寻个合适机会,向皇上票明姐姐苦衷,务必求得皇上谅解 菩儿脸上露出又惊又怕的神色,慌忙在空中乱摸,紧紧捉住我手便不放开。她脸色坚定,决然说道:不可,皇上若知道姐姐一直是定怀太子的人,定不肯烧过我去。姐姐虽因家姊之故,有幸比别的姐妹多得到些皇恩但他是皇上,便是再钟爱一名女子,这女子的份量,又怎会比江山皇位更重? 想起母亲之死,我便不再言语。 她微微笑道:况且,姐姐失明一事,竟是塞翁失马也未尝可知。姐姐现在盲了,既不必觉得有愧于定怀太子,不怕他的人再来找我:又叫侥幸希望让皇后放过我这个已对她毫无威胁的嫔妃,而且 她脸突然一红,轻声道:姐姐借此摆朕定怀太子后,还想有一个 有个皇上的孩子。 她说着,低下头去,她虽已失明,仍红了脸低下头去,双手绞动米色棉裙上系着的一条大红色裙带。屋内炭火烧得又红又旺,不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双颊为炭火光称托得排红,娇艳艳如chūn花绽放,那样美丽而满足的脸,我是第一次在女子身上见到。 第八十一章新宠连连 文泽在我的苦苦劝说甚至是恳求之下,终于再次踏进花萼宫大门。天气更加寒冷,除夕这日,天空降下那年最大的一场雪。片刻间皇宫里顿时雪海茫茫,银白一片。我着一身银白貂裘,手抱暖炉,独自倚在窗前观看片片雪花飞舞,极目之处,但见中院中红梅傲雪凌霜,开得喜人,忙命莲蓬剪了几枝进来,cha向屋内深色陶罐。 莲蓬一面cha花一面问道:小姐,今夜除夕,咱们向皇上进献什么chūn贺才好? chūn贺是宫人对新chūn贺礼的简称。每年除夕之夜,近臣与已为天子临幸的嫔妃们均要陪天子守岁,向天子进献chūn贺,以示臣子对君主祝福,因而莲蓬有此一问 我想了想,淡淡笑道:皇上什么没有,随便找一件象样的吉祥物呈上也就是了。 莲蓬随跟我多时,知道我的xing子不爱哗众取宠,便也不再多说.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从飞珠走玉直接变成了征棉拉絮。今儿这么大的雪,应该没有访客罢。我心内暗想,一时闲着无聊,又令小莺为自己梳一个那年最时兴的灵蛇髻,自己对了菱花同铜镜,淡扫了蛾眉,拿出一小盒胭脂,用小指轻轻挑起放在掌内化开,抹于双颊与嘴唇之上。 我回过头,朝众宫人展颜一笑,我看见满屋宫人呆在当场,他们真是的呆了,连文泽进来也无人查觉。我突然见他,羞得满面通红,忙起身,见礼,一面迎上去伸手拂去他肩上雪花,一面命小莺去小厨房暖酒端来,又轻声滇笑道:皇上,这样大的雪,您怎么想起过来?您也不让外面宫人通传一声,倒让臣妾没能及时接驾而失礼数。 文泽笑道:还没怪烟吓看朕,定你个惊驾之罪呢,烟儿倒先怪起朕来。我诧笑道:臣妾吓着皇上什么? 他笑道:烟儿这一打扮让月舒凉为天人,可不吓着朕了么? 我脸又一热,低了头去只不理他,他却笑道:烟儿,今夜你献给朕的chūn贺,莫非就是你自己么? 他一面说,一面低头向我唇上吻去,我忙红着脸躲开,轻笑道:臣妾穷得紧,也送不起什么厚礼,只怕今日会让皇上失望。 文泽笑道:朕正是知道烟儿没钱,因此想着打扮得天仙似的,卖身给朕抵当贺礼。朕可不是上门 收货来了么? 他说着,牢牢捉住我,才包我进怀中,我又羞又笑道:同姐姐产期就在这几日,皇上有空,怎么不多去陪陪同姐姐? 文泽却定不依我,坏笑道:同儿产子,确也能算是给朕的贺礼,烟儿若真贫穷而又不肯卖身,倒不如跟同儿学学如何? 我又气又笑,娇滇道:皇上又顽皮了,臣妾可真拿您没一点法子。也就在你这里这样。文泽说,他宠溺微笑,他伸手刮我鼻尖,将我拥入怀中 天色渐暗。 李福在门外禀道:皇上,时辰已到,恭请皇上移驾丰和殿。 文泽携我手一同坐进huáng色暖轿。我们暖暖地相携了手,一路含笑行至丰和殿里。大殿中仍然又香又暖,灯火通明。众嫔妃近臣已齐集其中,皇后一身大红宫装,带领着良荣德三妃及十几名妃殡坐在一处。大家见文泽来时,全部站起立恭身行礼。我被他牵着手,在众人的迎接之中,深感不安,想挣脱他手回避,却被他捉得更紧。不安中,我触到皇后一双冷眼,以及她嘴角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心中更冷。文泽却牵我的手一路至他身边坐下,他笑着说:母后去了莲溪寺礼佛,慧儿就坐在朕身边罢。 我正想推辞,突然看见群臣之中坐着父亲与大伯父定远侯二人,因碍着宫中规矩与二老很长时间没有见一面,后来又出了母亲那件事,更是不敢提出回家省亲现在一见之下,心头端的是感到无比亲切。为了他们 我便也不再多说,含笑向上谢了皇恩,入座,用眼光朝父伯处微笑示意。 一时丝竹声起,君臣把酒言欢。 我突然心中一动,不由举目四望却哪有文浩身影?自己也觉思想奇怪,便笑了一笑,低了头去吃酒,在嘴角浮出一个微微自cháo的笑容。 不多时,群臣献礼献贺。也有献珠宝的,也有献奇石的,也有献绣品的 再看我大伯父献的,却是亲手缴获的西托大汗头盔,而父亲的chūn贺,是他亲手画成的一幅《 锦绣山河》 长卷。 文泽十分欢喜,笑道:柳家两位爱卿一文一武,素有清官美名,现所献贺礼费财不多,却很合朕意。朕得臣子如此,幸何如哉? 薛相国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君明才有臣贤。陛下英明,隆泰江山必会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众人纷纷随和,举杯欢饮。 接下来嫔妃们相继进献chūn贺。轮到良妃时,她立起身向文泽笑道:臣妾有份特殊贺礼献给皇上。 她说着,走至大殿中间,轻拍双手。丝竹声再起,她突然褪去外面银灰色长毛罩衣,露出银光闪闪一件玫红色金银丝线绣花的珍珠舞服。乐曲声起,良妃向文泽抛去一波眼波,便舒展四肢立原地翩翩旋转起舞,其舞虽没萼儿跳得好,但胜在她身材修长,此时更象一只盘旋的仙鹤,别有一番làng漫风qíng。 文泽不免惊喜,向良妃招手笑道:你何时学会这样美的舞蹈?果然好看,朕很喜欢这份chūn贺,快坐来朕身边。 众嫔妃脸色微变,萼儿的脸,更是白若蜡烛。我忙悄悄走至萼儿身边,握住她冰冷手指,笑着安慰说:没姐姐舞得好。 萼儿又悲又气,低声道:良妃算准我不能再为皇上献舞,故意趁虚而入。我嘴角微扬,淡淡道:姐姐错了。良妃从前多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却要用这样的办法来争宠仔细想想,她也可怜。 第112页 萼儿面色稍雾,皇后突然向文泽笑道:皇上,臣妾的chūn贺您还没看呢。她说着,向王河水一使眼色,王河水会意,扬声道:皇后娘娘宣,李美儿上殿见驾。 就有一风姿卓越的红衣女子,款款从远处走来。 大殿内并无一丝风,而她衣裙微动,竟似在湖面御风而行。及至她走近,目光触及间,众人才发现她一双大而亮的眼晴竟似会说话一般,眼波流转,媚态横生,风qíng万种不可言述。 举座低低哗然。 文泽竟也似呆住,怔怔望着那女子不言语 无人说话,空气中有隐隐约约,重重压力 萼儿十分不安,摸索着我手,皱眉道:是谁,她很美么?我? 征了晌,方才答道:这女子非一个美字可以形容。她有浑然天生的媚娇二气,若她微笑,她眼中那涟涟清波只怕会令你无法呼吸。 萼儿更加不安,再道:是谁?嵋娇二气除了她,世上怎么还会有第二个有这样气质的女子? 红衣女子向文泽缓缓向行礼,轻声道:奴婢叫李美儿见过皇上。 李美儿音同林媚儿皇后端的是用心良苦。 文泽也是一愕,他亲自下了座位,亲扶起她手,他看她的眼中便有奇异的光芒流动:你叫 叫李美儿?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她走近文泽身边,轻声问道:皇上,她可象么? 文泽点头道:很象,若不是朕知道她已 几乎以为是她。 皇后微微一笑,只是眼神一个示意,王河水已高声道:乐起李美儿向皇上进献《 凌波舞》 。 萼儿握我的手陡然一紧,脸色大变,喃喃道:凌波舞?李美儿要跳只有她才会跳的凌波舞?!珠玉在前,这女子竟妄想与之比肩? 一队宫伎鱼贯而入。 李美儿加入她们,眼波流动间,长袖飞舞,她一龚大红薄纱裙旋转飞扬,裙摆上绣着的一朵粉红色荷花忽静忽动其舞技娴熟jīng绝,高出良妃数十倍不止 皇后目不转晴地看着文泽,笑问道:皇上喜欢臣妾的chūn贺么? 文泽的目光仿佛被牢牢吸在李美儿身上,他含了甜蜜的微笑.点了一下头,皇后笑道:皇上喜欢就好。今晚,便恩准美儿妹妹侍寝如何? 文泽刹那之间的沉吟,继而微侧了身子取案前美酒,快速看了我一眼。他这是在顾忌我么?可是 他毕竟是一朝天子,我又岂能真的独霸?况且,他心中一直有对媚儿姑娘无法弥补的悔意,从前宠着菩儿,如今这李美儿生如此模样,如果我是文泽,只怕也是不能不动心的罢 我只得低了头去笑,心里却全然不是滋味。 皇后又问,文泽便笑了一笑,点头应允。 良妃脸色青灰,萼儿手指更凉,她紧紧拉着我,定要我从头至脚描述美儿模样,她听完之后黯然道:果然很象她。 她沉吟片刻,突然神色一浏,道:可是她并不是她,纵然长得一模一样,她又学了她叫这样李美儿这样一个名字,可这舞姿风韵 她想替代她?只怕也非易事。 萼儿挣脱我手,向文泽道:臣妾愿意再献凌波舞为皇上助兴。 众人均怔,文泽还未说话,皇后已笑道:荣妃妹妹何必逞qiáng?这凌波舞对舞者眼神要求甚高,纵妹妹身姿优美,但这眼神 妹妹眼晴不方便,不如一旁休息得好。 文泽听后亦笑道:皇后说得有理,荣爱妃对朕的心意,朕早已明白。今日你就好生休.息罢。 萼儿脸色更白,几乎站立不稳,被我与小红扶住。不等宴会结束,她便独自回去花等宫,连初一清晨文泽至皇弯宇祈谷坛祭祖这等大事,她只也称病未来侍立。 文泽新得李美儿十分喜爱,一连召其侍寝三日。又封其如贵人称号,赐居伴美别院。一直到初三傍晚,突然却翻了我的牌子,传了我去养心殿伴驾 我倒有些诧异,冷冷滇道:皇上才得了美儿妹妹,这是在温柔乡里呢,又怎么想得起臣妾来? 文泽笑了一笑:烟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些人,有些事 既使朕这个九五之尊,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无法挽留 有时只不过是一个转身,便已尘满面,鬓如霜 现在该是天意,总算给让朕一个弥补的机会。 为了对媚儿姑娘一片深qíng的报答,他日后怕是要让李美儿宠冠后宫了罢就象他当初对萼儿一样? 我不语,他牵了我手,又笑了一笑:烟儿,你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不过,你记住,朕的嫔妃虽多,朕虽然可以拥有天下所有女人,但朕只是你一人的泽哥。 谢上恩典。我随口说着,也只是笑笑。文泽马上纠正:不是恩典,是恩爱。 他将我轻轻抱至膝上坐了,笑道:快些个,象只小huáng莺)L 那样叫一泽哥哥给朕听,朕这几日可想着呢 正自呢喃,皇后却突然不召自来。随她而行的,是一个硕大的紫檀花绘木箱。他们将它轻轻放于文泽脚下,轻轻打开但闻见花香四溢,一名身着黑色薄纱与同色羽毛的妙龄女子,自箱中款款而出,她浑身颤抖旬旬于文泽脚下,低头柔声道: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她抬起头时,只见那一张瓜子脸如梦如幻,长长睫毛迎风轻颤,黑瞳晶莹似含泪珠,窗外北风呼啸,而她雪白的身体只裹在一层薄薄的黑纱之中,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看文泽神qíng,也是一幅讶然,诧笑道:这就是皇后对朕说的另一件chūn贺么? 皇后笑道:回皇上,她是钱四经家的孩子咱去年在莲溪寺进香时,有幸得见天颜,便害下相思病,一心想着皇上。又自已画了皇上画像,每日项礼膜拜。她父亲见她如此诚心,囚托请臣妾送来给皇上瞧瞧。若她能将皇上伺候得舒心,便请皇上留在身边。若皇上不满意,臣妾依旧将她装进这木箱抬了出去,只当没有这件事,她日后也好嫁人。 文泽沉吟道:钱四经家的孩子么 钱四经是户部右侍郎,其三代单传的独子曾随文泽亲征目布尔宁,为文泽档了一枪,因救驾而身亡。钱四经年事已高,再无育子可能。文泽闲话语言之中,常有提及,虽赏了无数财物,可总觉遗憾。 只不想皇后却为他找来了钱家小姐。 第八十二章浸玉池内玉体横 皇后看着他,又笑问道:钱家倒真可谓是一片忠心的。皇上,您可恩准这孩子侍寝么? 文泽吃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赏这孩子一些财物,皇后着人送她回家罢。日后她有中意之人,朕为她赐婚便了。 钱家小姐突然饮泣,在地上流泪道:不,奴婢宁死不回去。本来奴婢也就是心里记挂着皇上,不敢对人言明,可是连接几日梦见奴婢的兄长 兄长说,他已无法再为皇上在人世尽忠,囚记挂着,心心念念的放不下,囚不得转世投胎。奴婢便想着替兄长,替奴婢全家进宫给皇上您当牛做马,为奴为碎只要能留在皇上身边服侍,奴婢就算是个死,也心甘qíng愿。也了了兄长一个心愿。她qíng真意切地提到她的兄弟,文泽果然动容,俯下身亲手去掺了她一把,柔声道:别哭,你先起来。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道:回皇上,奴婢没有名字。 文泽诧笑道:这可奇了,钱四经难道没有给你取名么? 她忙道:回皇上,奴婢本来有名字的。可自从打定主意要服侍皇上,奴婢原来的名儿,便不记得了。 文泽目中刚一愕,她已跪下道:皇上,名字当然归由父亲大人取,奴婢因打定主意要侍君如父,便请皇上主子为奴婢取个名罢。 文泽刚笑了一笑,皇后已道:这孩子果然有些意思。依臣妾愚见,皇上便恩准她留在宫中,也算是对钱家皇恩浩dàng,免了皇上心心念念的遗憾。臣妾便想着,不如给她取名恋娣,音同恋帝皇上意下如何?既使她兄长泉下有知,也是欢喜无限的。 文泽想了一想,点头。 恋娣一听,连忙向上叩头谢恩:谢皇上皇后娘娘。皇上赐名,奴婢感激涕零 皇后一旁笑道:这恋娣的书画臣妾见过,当真可谓一绝。皇上素爱书画,如今得了恋娣妹妹,可不正好么?皇上,今晚可要恋娣妹妹侍寝? 文泽微笑沉吟,却是不语。恋娣的脸,突然从额头红到脖项,目中尽是难堪。想到从前的自己,我突生侧隐之心,向文泽笑道:恋娣妹妹是新人,皇上当然要是留她侍寝的? 文泽尚未开口,我再笑道:这檀木箱子,皇后姐姐还不快命人抬了出去。姐姐倒想放在这儿给恋娣妹妹当chuáng?只怕皇上却睡不惯的。 一屋人均笑。 我与皇后告辞出来,正见暖huáng色的窗子上映出他与恋娣身影 他退疑了一会,慢慢张开了怀抱,她缓缓投入他怀,仿佛一只流làng的燕子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家 皇后突然在北风中冷笑,淡淡道:妹妹毕竟还知道皇上并不是妹妹一个人的皇上。江山代有人才出,咱们原该服老才是。良荣二妃早有前车之鉴妹妹是个聪明人,若心中不快,也只好忍着罢。 我一愕,明明她知道文泽对我的心qíng有所顾及,她怎么又会视而不见?初四文泽旨意下来,封恋娣qíng美人,赐居恋园。 初五傍晚,良妃便来找我,一见我面便恨恨道:皇后疯了,听说那如贵人长得跟林媚儿一个模样。皇后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竟给她取名美儿,当作chūn贺进献给皇上。 又说:听说前夜本该妹妹侍寝,皇后又拦着你,向皇上献了个会书画的qíng美人。皇后根本是看明chūn新的一批秀女就要进宫,因想着提前让她的人早些进来霸着皇上。妹妹怎么听任皇后党羽坐大,也不想想法子? 我朝她微微一笑。,顾端起景泰蓝茶杯吃茶,而后才轻叹道:皇上是天子,他高兴怎么便怎么,妹妹又能有什么办法? 良妃正要说话,突然小莺脸色慌乱地进来,行礼禀奏道:同贵嫔娘娘难产,主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我又惊又疑,忙令人向身上披件兔毛长衣,急急赶去同chūn坞。 同贵嫔正隔着红色雕花木门,一声接一声低低声呼叫。我正伸手推门,遇见阿若慌慌张张赶到。我俩对视一眼,刚要进去,门从里面打开,稳婆满头大汗从屋里出来,她看着我与阿若,回说道:寸白是不成,娘娘与皇子,只能保一个。众人脸色均变。按宫中不成文规定,嫔妃难产遇上二保一的qíng形,除非天子恩准,否则一定是保皇嗣而弃嫔妃。 第113页 里面有太医么?我问。同贵嫔贴身宫女迎儿忙道:回慧主子,皇后娘娘派了李太医过来。 我皱眉吩咐道:去,速请宋佩昭大人过来。 又上下打量那稳婆,问道:你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么? 那稳婆一个机灵,答道:回慧主子,是。 我冷笑道:好好gān。本宫现去请皇上,若本宫回来时,同主子与小皇子无事本宫自会重赏你,否则 我说至此处,转头正看见王河水进来。与他两人对视间,我目光一凛,他白着脸低下头,我又看向阿若,正色道:德妃妹妹,同姐姐是多么坚qiáng的一名女子?现她这样,一定是难以支撑。我去请皇上,同姐姐便jiāo给你。皇上未到前,同姐姐母子 你一定要想法子不要让他们出任何差错。 阿若点头,我亦握她手朝她.点头微笑,转身出门四处去寻文泽 找了好长时间,终于知道他浸玉池沐浴。 浸玉池是天子专用的汤浴场地,其名缘于三尺寒泉浸温玉一诗。该池处于皇宫西端,全部产自昆仑山的大块白色或青色玉石堆砌而成,池中汤水取自玉泉山温泉。天子沐浴时,宫人们会事先放入香料鲜gān花其中,故而池中四季cháo湿温暖,花香宜人。 等我乘小轿赶至浸玉池门前,天色已暗。红色雕花木门内灯火通明,依稀传出男女欢笑与水声。李福huáng胜与赵风正候在门口,一众宫人燃着土huáng色羊角宫灯,静静站立两旁。灯光将四周常青灌木打上一层暖暖光晕。 谁在里面陪皇上?我问。huáng胜赔着笑脸回道:如贵人与兰、张、qíng三位美人主子侍浴。 我qiáng抑心中不快,淡淡道:烦请公公进去禀报皇上一声。就说同主子难产,请皇上快去瞧瞧。 huáng胜一愕,赔笑道:皇上他老人家现在 奴才有几个胆子敢遵慧主子之命呀。 我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李福已喝道:小奴才怎么回主子话呢,你看清楚了,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慧主子! 又转了身,向我赔笑道:慧主子您不是不了解皇上脾气,此时皇上正尽兴呢,若惊扰圣驾,只怕不妥。 我脸刚一冷,赵风已抢在前面朝内大声叫道:启票皇上,同主子难产 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推开,兰珠从huáng色绣龙门帘中探出一张湿淋淋的脸,她皱眉道:是谁在外面大吼大叫,活得不耐烦 话未说完,突见我立在当场,脸色一白缩回头去。 过了半响却换了恋娣出来,她傲然道:皇上正汤浴呢,口喻说慧妃娘娘有什么事等他回养心殿再说。 说完,她回手一摔huáng色门帘进去。 我一咬牙对着浸玉池的红色木门跪下。北风呼啸,汉白玉地砖又冷又硬,不多时,我便双膝隐隐生痛,便对李福道:李公公,烦你进去禀报皇上,就说慧妃在门 外跪着呢。皇上若不见本宫,本宫便跪死在这处罢了。 李福无奈,只得进去,不多时出来叹道:慧主子快起来罢。皇上在里面正睡着呢,除非十万火急之事,否则谁敢惊扰? 我又急又气,一咬牙,站起身自己向里走去。门口的人谁也不敢阻拦。一进门,便觉阵阵热làng水气扑面而来,我慢慢走过大厅,正至白气腾腾的汤池入口处,却被恋娣拦住。 她全身不着一缕,玉体陈横,对着我也做出一幅千娇百媚的模样 我怔住,随后,不禁满面通红。她却毫不为意,轻轻地扭着细细的腰肢,仿佛湖畔晨雾里,chūn风之中的一株杨柳,娇笑道:妹妹这样,倒也不好向姐姐见礼。姐姐是进来找皇上的么,皇上可正睡着呢。他老人家现在也没有龙袍加身,其他三位姐妹又与妹妹一个模样 只不知慧妃姐姐可仍有兴趣进去瞧瞧? 我脸更红,心通通乱跳,喜怒均不是,进退又两难。 李美儿却过来,她扶住身侧青玉墙壁,笑道:素闻慧妃姐姐贤良淑德,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怕妹妹们累着皇上,因跟进池中提醒,姐姐肯与妹妹们赤诚相见,妹妹们自当牢记姐姐教侮,晚上侍寝时,也会省些气力。 我又羞又气,却不敢直面她俩被白雾萦绕的美丽胭体。本来我想摆摆威风,在这种qíng形之下,又全然不得发作,只好转身回走,刚到门前,遇见李福慌慌张张跑进来,停在我身边笑道:出大事了。同chūn坞闪出一道冲天红光,派人去问时,那边回票又不是走水。再问时,说同主子已诞下一名小皇子,母子平安。而那红光闪现的时间,正是小皇子诞生的时辰。 怎么会有这种事qíng,我心里暗暗揣度,却不说话。 李福又笑道:这可不是天降祥瑞么?老奴须快快票明皇上,也让皇上高兴高兴。 我虽狐疑,却更惊喜,顾不得其他,忙乘小轿回去同chūn坞 却见里面灯火通明,皇后正当庭而坐,气氛紧张异常,全然没有刚诞生一名皇子的半分喜悦。大家见我进来,也不说话,也不相互见礼。我正要开口,皇后已将手一挥,冷冷道:一切等皇上来了再说。 一屋子人便与灯火共同静寂。大家都不说话,偶有同贵嫔微弱从里屋传出,我想进去看,却被人拦住。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文泽兴致冲冲地带着三名共浴女子过来,他一进门便笑道:三皇子呢,快抱来让朕瞧瞧。 就有宫人抱过一个大红色丝棉包裹,里面躺着一肥白可爱,虎头虎脑的小小男婴孩。小小的头,小小的脸,小小的嘴儿,正合着眼晴睡得极是香甜。文泽一大喜,点头,笑道:难怪会有红光冲天,朕的三皇子果然生得一个福相,就叫他德椒罢了。 他隔着红木门向内笑道:同儿,朕知道你辛苦,朕会好好补偿。 里面答应一声,却并不兴奋。 皇后突然说道:皇上,请您千万不要误信人言。三皇子出生时,大家看见的那道冲天红光,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那是同妹妹为了让皇上高看三皇子一眼,故意命人在同chūn坞院中架起朱堆,燃出一堆冲天火焰。臣妾已掌握人证物证而同妹妹也已亲口承认。 跟文泽同来的兰珠忙道:皇上,臣妾听说,传说中只有储君降生时,上天才会降红光示祥。同姐姐故意这么做,难道 文泽皱眉头一皱,向屋里问道:同贵嫔,你亲口告诉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屋内尚未回答,阿若已向文泽跪下道:启票皇上,此事 同贵嫔在屋内弱弱叫道:阿若妹妹,此事与你无关。 又说:回皇上,此事确是臣妾一人所为,请皇上责罚臣妾一人。 文泽皱眉道:陈同chūn,这么说你是亲口承认了?! 是。同贵嫔道。 文泽喝道:陈同chūn,朕素以为你大气阔朗,不想你竟有如此机心。朕是看错你了。三皇子没有你这样的母亲,来人,将三皇子抱去南三所。同贵嫔不奉旨不得与三皇子见面。 皇后忙道:皇上,三皇子还小,不如先给臣妾养着 我暗叫不好,忙跪下道:皇后管理后宫,事务烦多,不如将三皇子jiāo给臣妾抚养。臣妾与二皇子母子一场,细想团聚时日,却寥寥可数,因此臣妾希望皇上能恩准,将三皇子jiāo给臣妾抚养,臣妾一定会好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万望皇上垂怜。 文泽忙起身掺扶起我,点头道:好,三皇子便送去听雨宫。 他一语挪地有声,屋内同贵嫔与屋外的我均暗中长舒了一口气。 文泽等人走后,同贵嫔在满屋凌乱中向我道谢。 怎么回事儿?我问。她叹道:皇后势力之大,党羽之多,远远超乎你我意料。今日妹妹去后不久,李福派人过来对阿若妹妹说,皇上不愿见你,妹妹正跪在浸玉池门前等皇上,而他们一众宫人,除非十万紧急的军qíng或者同chūn坞走水,否则全然不敢进去禀奏。阿若妹妹正急得没法子,只得令人架起朱堆 我皱眉道:原来李福也是皇后的人,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同贵嫔道:皇后进宫多年,自然党羽众多。偏李福派来的奴才没直接要阿若放火,咱们没有证据指证他,不管如何,你我今后凡事一定更要当心。 第八十三童局中有局 过几日晚上,文泽驾临听雨宫,依然如热恋时的模样,偎着我细细地缠绵。我心中不快,故意在红纱帐中向他澳道:皇上好大架子,前儿日您与几位妹妹在浸玉池里玩得倒好,全不顾臣妾去端一您时,跪在寒天霜霖中等您出来臣妾现在两个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呢。 他诧道:烟儿去找过朕么,联怎么全然不知? 我澳道:臣妾去找您时,美儿妹妹与恋娣妹妹可不都知道么,还出来说您不愿见臣妾。 文泽眉头一拧,随即笑道:她俩真这么说?朕明日亲去问问,若果然如此,朕必会罚她们来给慧主子! ,头赔罪。 怎么是给我赔罪,难道假传圣旨就不必治罪么我端摩上意,知他对新人其qíng正浓,倒也不bī紧。于是淡淡笑道:臣妾玩笑呢,不当真的。 文泽仿佛松了一口气,笑道:慧主子进宫早,年纪也长些,好好教导便是,倒没的跟她们小孩子计较。 我没有称是,只是笑了一笑。 好在他也并未在意,只笑道:烟儿只怕是吃联的醋罢?明日朕带烟儿一人去浸玉池便是。 想起那日浸玉池中尤限chūn光,我突然躁得满脸飞红,文泽尤限欢喜地看着我,绝美的眼中又有星光升起,他陡地翻身,顺着我脸向下,轻轻向下,一路印上无数吻去 过两天良妃又来找我,恨恨道:反了,本宫因李美儿那贱人对本宫语出不逊,不过罚她跪了半个时辰,她便跑去皇上那里状告本宫。可皇上倒好,反替她说qíng,说她年幼不懂宫中规矩,倒让本宫大度些,慢慢调教她。她不过是个贵人,她犯了错难道本宫不能处罚她,给她立立规矩么? 我淡淡笑道:姐姐,向来后宫嫔妃名号,朝夕反复之间,她今日是贵人,明日也许就是贵妃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罢了。既然她现在这样得宠,不如咱们倒顺水推舟卖个人qíng,请皇上封她为妃好了。 良妃冷眼看我,半晌才道:你是说 不错。我说,我嘴角微扬,心中冷笑。 转日文泽过来听雨宫,果然谈及此事。我笑道:既然美儿妹妹深得圣意,皇上封她为妃便是。 他仍犹豫说:如贵人入宫时日尚短 我笑道:皇上 ,您是天子,想怎么便怎么,又何必太多顾虑? 第114页 他看我一眼,笑道:朕不过顾虑怕烟儿寒心,既然烟儿这样说,朕还理会她们做什么? 又思虑几日,他终封李美儿媚如夫人。与我们良荣慧德四妃同属一品,不过略低一级。后宫众人议论纷纷。不日,有几位名号稍低的嫔妃过来听雨宫向我哭诉,纷纷流泪道:请娘娘替妹妹们做主,媚如夫人自晋封后,眼晴里只看得见帝后二人,成日打人骂狗,拿妹妹们出气。她故意当着宫人们的面找妹妹们的茬,轻则朝骂,重便罚跪,妹妹们真是没法活了。 我见这几名妃殡均不是皇后的人,心下明白,于是问道:妹妹们受了委屈,怎么不向皇上皇后启奏? 她几个对望一眼,流泪道:妹妹们已多日未见着皇上 一面,皇后娘娘那里倒是去过,可娘娘说媚如夫人名号比妹妹们高,就算她要处罚妹妹们,也并不算违返宫里规矩。皇后让妹妹们收敛些,不去惹她便了。 一王姓贵人道:天地良心,妹妹们躲她尚且不及,哪里敢去惹她?我吃一口茶,淡淡道:媚如夫人待恋娣妹妹如何? 一方姓昭仪忙道:回娘娘,待她倒好。 我点头,笑道:妹妹们先回罢。改日皇上过来,本宫自会找机会在皇上面前说说,劝皇上也多去各位妹妹那里走动走动。 众人起身道谢而去。 杨长安等过来,不解道:奴才们就没明白,明明媚如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人,小姐为何劝说皇上晋封她? 我笑道:世上捧杀之事多矣,何况后宫之中?向来君王身边女子,集宠于一身便怨于一身,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的对手们众志成城? 莲蓬突然问道:小姐,您刚才好好的突然提及qíng美人,莫非另有深意么?我看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果然又变得聪明些。李美儿与恋娣二人一向自视清高,先前旧结是因为她们起步相同,境遇相同,目的相同,因而相惜,合二为一,若其中一人突然飞上枝头,地上另外那只糙jī心中可会平衡?见他们目中显出茫然的神色,我又笑道:与其咱们与她二人作战,不如将其分开咱古用兵高手,时于qiáng大的敌人莫不先意离间,而后隔岸观火坐收渔人之利。皇后在用这两颗棋子前,该明白人与棋的不同在于,棋没有qíng感,而人有,当人作棋时,皇后的布局是否能按她当初意愿,却很难断言。 我正说得起劲,突被萼儿派人请至花萼宫。 妹妹,她捉住我手说:姐姐想复明,哪怕一刻也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媚如夫人李美儿究竟是个什么人。姐姐是双目失明,难道皇上也 她停一停,长叹道:皇上怎会对她迷恋至此? 媚如夫人?她摇头道:她很象家姊么?听说她仰仗圣宠器张得了不得,却哪有家姊半分温婉模样? 我将她手轻轻紧握,微笑道:姐姐先放宽心,这才便于早日怀上皇子。那李美儿无论皇上对她恩宠几何,毕竟是看在媚儿姐姐面上,她不过是个替代,姐姐何必与她计较。 萼儿咯有些生气,摇头道:不,家姊无人可替。 我正想出言安慰,只听外面宫人通传:媚如夫人求见。 萼儿与我均是一怔,李美儿却不等我们应允,自顾带着恋娣与宫人们进来。那日她穿着一身深绿色净色丝筛裙,筛裙构口用五彩丝线绣着一朵怒放的艳红牡丹花,脚踏金缕靴,靴口沿边挂着一小串银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她神qíng据傲地,对着我与萼儿微微一礼。竟也不等我们答话,便自己走至桌边坐了,跟随宫人忙向桌上放下她们自带的茶具与茶叶,拿我们银壶中滚水冲泡起来。 那神态,那架式,那场面,全然是一个小小的良妃。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淡蓝,白云朵朵。红梅暗香阵阵。雪水融化,有叮咚之声。梅枝上有啾啾鸟鸣。窗内弥漫起淡淡的,好闻的茶叶清香。 李美儿让了一回,自顾着吃了一口茶,看着我们傲然笑道:这茶倒还好,姐姐们也尝尝。也别怪妹妹轻狂,只是吃不惯别处的茶,走到哪里都得随身带着皇上御赐的贡茶,可不麻烦? 文泽早知我是不爱吃这茶的,我便笑了一笑,只拿指尖举着淡huáng色的瓷杯儿,故意问道:这茶色泽红亮,香气馥郁,可是大红袍么? 李美儿眼波一转,笑道:可不正是大红袍么,慧妃姐姐果然好眼力。我淡淡笑道:皇 果然是喜欢妹妹得很这大红袍年产量不过一十六两,宫中也只有妹妹能到皇上这样赏赐。 她眼中如有明星升起,却装作无所谓般,淡淡道:妹妹倒不想要,奈何皇上硬是要赏,这才不得已领了。 恋娣眼神顿暗。 妹妹今日来有什么事么?萼儿冷冷问。李美儿轻笑道:可不是找姐姐借库房来了么。皇上赏妹妹许多物什,妹妹那处不下,因想着姐姐的花萼宫库房倒宽敞日后只怕也不会再添什么赏赐,所以过来找姐姐帮个小忙。 还有,李美儿继续道:妹妹有一贴身宫女,咯懂些舞技,身村也与姐姐相似,因想着姐姐那些舞服放着也没用,所以想谈一姐姐将那些衣服赏给她。哪日妹妹身子不舒服,或只是单纯不想跳舞给皇上看时,她有这些衣服好歹也能充些场面,皇上一向崇尚节俭,妹妹所场一,姐姐想必会应允罢? 萼儿闻言气得浑身轻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我见状笑道:美儿妹妹倒来向荣姐姐借库房?妹妹不知道,皇上赏给荣姐姐的物什太多,花萼宫早已堆不下,大半倒放在听雨宫里。前两日皇上才赏了荣姐姐一车物什,阳光下亮见晃的利得本宫眼晴好不生疼,只得命宫人快些锁进库房里才得安生。 莲蓬一旁笑道:我家小姐得的赏赐也不少,不过她一向出手大方,大半倒赏给宫人们,因此听雨宫的库房可以借给荣主子。 萼儿脸上逐渐恢复血色,突然笑道:本宫的舞衣倒不是不舍得送给美儿妹妹,只是刚刚已转增给了慧妹妹,慧妹妹舞技jīng淇更胜本宫,美儿妹妹莫非不知? 不错。我微微笑,心里却真不知萼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不动声色继续向李美儿笑道:美儿妹妹倒要好些养着身子才是。皇上喜欢一名女子到妹妹这种程度,本宫还是第一次瞧见,妹妹也该早些养育下皇子,也不枉皇上痴心喜爱妹妹一场。 一面说,我一面伸手向桌下握住萼儿一只手轻捏几下。 杨长安与莲是一起笑道:可不是么?怒奴才们多嘴,皇上来听雨宫时,在慧主子面前还常常夸媚如夫人您呢。 是么?李美儿笑问。我笑着说:当然。皇 说妹妹进宫虽晚,却天资聪颖,很懂得讨他欢喜。皇上感叹说,若不是美儿妹妹实在太过招人喜爱,他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日,破例让妹妹连升这么好儿级。 李美儿更喜,重赏杨长安与莲蓬。 恋娣脸色却越来越暗。 我只装作不见,自顾谈笑风生。 八十四章麟儿遇害 第二日中午探过同贵嫔出来,正要转道再去花等宫找萼儿,远远杨长安穿过刚嫩绿抽新茅的一排宫柳,慌慌张张迎面跑来,他满脸是汗,低低禀道:主子,二皇子他 我心中陡地一沉,急切道:快说,麟儿怎么了? 他咽下一口口水,低低道:媚如夫人今日去南三所看过小皇子,她走后有名太监过来,说是媚如夫人不小心将一个荷包丢在了二皇子的摇篮里。那太监伸手去拿时,咱们的人发现那人手上 那人手上竟长着痘疮。咱们的人忙叫人捉住他 张太医去时,发现他果然在出天花,而他已与二皇子有过肌肤接触 疽疮俗称天花,是绝症。仿佛被晴天旱雷击中头顶,我腿脚一软,颤声道:那太监人现在在哪里? 杨长安道:已服毒自尽。 我心中大俩,流泪道:皇后好狠,她竟想以人体为媒,让二皇子染上痘疮。皇上在哪里?咱们去找皇上一同去南三所看二皇子。 杨长安道:奴才刚过来时遇见李总管,听他说半个时辰前媚如夫人请皇上带她去了围场,没个三五日,怕是回不来宫里。 原来这一切,皇后事先早有安排。 眼前便一暗,我胸口大拗,几yù吐出血来。 我沉着身子,轻着脚步,火急急地赶至南三所。 阳光明媚,朱红色大门前已熙熙攘攘站立着一大群人,他们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大伙众星捧月般围着红衣锦裙,雍容华贵的赘孝皇后,皇后眼望门内进出忙碌的红蓝绿衣的宫人们。院里大火熊熊,青烟滚滚,不知正燃烧什么物什。 见我来时,皇后面上露出无比关切地神qíng,她看着我,说道:妹妹来得正好南三所管理不当,竟不幸让二皇子染上痘疮。哀家正准备让他出宫去回避一段时日,以免传染给其他皇子皇女们。二皇子用过的物品,哀家已令烧毁。麟儿在哪里?我忙问。皇后道:妹妹见不着二皇子。他现在正自己的房间里,四周已用黑布团团围住,里面密不透风,不能进人。 宝宝仿佛听到自己母亲来到,从一间小屋中传来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仿佛一下子被利器击穿,流泪低叫着麟儿的名字向院中冲去,却被一众宫人拦住。我挣扎,厉声道:让本宫进去!这么短的时间,二皇子不一定会染上疽疮。本宫是麟儿的母亲,本宫定要守在他身边。 太医院张院判向我俯身,道:启亲慧妃娘娘,适才经下官查证,二皇子确实已被感染。 我转头,我看见宋佩昭也在人群之中,忙出声询问,他皱眉摇头,道:下官得到消息迟,一样没能见着二皇子面。 皇后叹道:二皇子小小年纪 叹,妹妹实是令人怜悯。二皇子虽在病中,可宫中有规定,不奉旨不能随意探视皇子,莫非妹妹竟想违抗祖训? 她竟然搬出祖训,我一怔,含泪看她,而她长叹道:今晚哀家便送二皇子去一处皇家别院静养。哀家会好好挑几名太医宫人陪着服侍护理,慧妹妹不用太过担心。既便人算不如天算,若二皇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妹妹也还年青 麟儿一人躺在那间小小的黑屋子里,声音开始嘶哑,我听见他哭得嘶心裂肺,我的心,仿佛也被那哭声撕裂一般,我站在大门的深紫yīn影之中,一阵阵地旋晕,我咬了咬牙,对着皇后跪下,流着泪仰视她,道:请皇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二皇子罢。 我便这样当众跪在青色地砖上看她,我看见阳光从皇后身后照来,刺疼我双眼,我看不清她表qíng,却能听见她心底轻轻冷笑。可是她的声音,却满是惊诧的,她扶起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妹妹快些起来罢,咱们这么多年姐妹,难道你还信不过哀家么? 第115页 阿若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出现,拍手娇笑道:说得好,便请皇后姐姐将二皇子送至妹妹家护理罢。 皇后脸色一暗,淡淡道:你?德妃不得胡闹。 阿若笑道:皇后姐姐与阿若多年的姐妹,怎么姐姐信不过阿若么?阿若家里有治天花的秘方,定能治好二皇子的病。 皇后脸色更沉,口中却淡淡道:是么? 阿若笑道:怎么不是,阿若自幼爱护理个小jī小狗的,可不全给妹妹治好了么? 皇后脸色变晴,转头叱道:胡闹。 阿若睁大双眼,正色道:妹妹真有秘方,姐姐若不送二皇子去妹妹府上,日后皇上问起来 我心大急,正无助间,却看见宋佩昭朝我轻轻点头,于是,我也不反驳,任皇后同意阿若请求。当然是放心不下的,晚间,我去月华宫找阿若,只见她屋内灯光通明,桌子上堆满五色布帛丝线,她正换了一身粉色织花短装,松松挽着满头青丝,正拿着针线,专心致志做着一个布偶,见我来时,她屏退众人,举着布偶向我笑道:象不象慧姐姐,没有姐姐万分之一美,是么? 我沉下心,细细看时,竟真有几分我的模样,可是我,却完全没有心qíng与她说笑,只是问道:妹妹,你真有办法救二皇子? 她仍不正面回答,只自说自话道:给这布偶做件什么颜色的裙子才好呢?姐姐一向最爱白紫二色,便给她做件紫色衣裙罢。 任我怎样询问,她始终王顾左右而言他。 我终于按捺不住,起身皱眉道:妹妹!二皇子他 她看着我,目中掠过诧异神色,她轻轻摇头,道:二皇子,二皇子得的可是绝症,阿若怎么救得了他?妹妹是看小宝宝关在黑屋子里可怜,因此接到家里让他好好渡过临终前的这几日罢。 我又急又气 可是,想起宋佩昭暗示,又qiáng忍着悲愤,径直对阿若跪下,满是悲愤地看着她,淡淡道:荷烟不知何处得罪妹妹,只请宝宝无辜,请妹妹不要拿麟儿xing命来开荷烟玩笑。 阿若停下手中针线,她看着我 她胸口起伏不定,她眼中突然涌出泪水,便流泪道:你也知道来求我,你也终有这一天? 我不知她所为何事,只有诧异地抬头看她。而她,却闭上双目,任泪水在她美丽的,小小的脸上态意纵横 过了一会子,她终于说:起来罢。本宫确有家传治疗痘疮的秘方,现已令你信任的薛相国与宋大人去了本宫家里。 我还没有说话,她又说:本宫不会害你的麟儿,你走罢。 我站起身,突然看见她腰间荷包,心中疑云再起,她见状便冷笑道:这是你的荷包,对么? 我心中震惊,却无法言语。她眼中已满是了然神qíng,恨恨点头道:果然是你的。你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么?爱一个人,怎么能不随时关注他一言一行?我第一次在他府上见到你,便已看出他喜欢你,也猜出他书房里的《长相思)) ,是为你而写。我那样爱他,我从八岁那年开始爱他,几乎是渴求他的感qíng 可他心里却只有你。那时他中了毒箭住在宫里,我心都要碎了,我天天晚上悄悄过去瞧他,好容易检到件他随身的东西,哪怕我知道那东西极有可能是你的,可我仍然舍不得丢掉,只因为这荷包曾随在他身边,带有他的味道。 我说不出话。 她仍在流泪,却冷笑道:你有什么好?他认识你时,你不过是名宫女,他爱你时,你已嫁做他人妇。我自幼专qíng,身世显赫,小姑独处待字闺中他全然视而不见,眼里只有你!他那么爱你,肯为你抗旨拒婚,而你只轻轻的一句话,竟可以让他娶你奴婢为侧妃,可是,你又他做过些什么?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是爱他的。 原来,她那日对皇后所说自己不相信感qíng之语,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利。我想了想,叹道:阿若,你处处对我,挑拨我与皇后争斗,难道竟是为了他, 阿若半响不语,后恨恨道:你居然说我处处争对你?难道你忘记是谁在北三所救你?你虽然令我讨厌,但我却不想让他伤心 可你们却让我如此伤心,难道我不该恨你么? 是。我怅然.点头道:你确该恨我,但是chūn菱 我没有害chūn菱!她几乎是低吼,说:那日chūn菱被关去如意屋,我只是找她说,我有办法救她,我要求她,在我救她一命后,她能够效忠于我,而我要chūn菱效忠地我的目的,不过是因我知道他常跟chūn菱联系,我想知道他的消息。是这样么,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她话。 阿若又道:chūn菱死后,我知道他会派人去chūn菱家乡处理善后事宜。于是我也派了些人去,叫他们轻描淡写的胡闹一番。我要他们故意被他的人捉住,想借此让他来找我,质问我这样我便能再见他面,听他说话。后来我才知道,皇后竟悄悄买通那些人,打死chūn菱祖母 我怎么会做这等蠢事让他恨我?! 她越说越伤心,泪流成河。 走。她朝我挥手,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子,才轻叹道:阿若妹妹,谢谢你救二皇子,今后 你走。她打断我话,将那个极像我布偶狠狠扔在地上。 从月华宫出来,月华如水,湿淋淋一路罩着我,从身子到心里都是水汪汪的。又痛又叹,千回百转间突然想起文浩,问莲蓬时,她娇笑道:此时江南正是糙长莺飞时节,天气仍微寒,却有很多人已迫不及待地脱去厚重冬装,qíng侣们会并肩下去绿柳掩的河里,划着小舟卧白làng轻歌向前。与之呼应的,是岸上那些踏歌而行的渔人。柳絮尚未漫天,但chūn江水已暖,三三两两的huáng毛小鸭与白毛红项的家鹅争闹喧嚣,捕食河鱼 江南的chūn水暖了么? 怎么只见宫中太液池面浮着一层薄冰? 我心烦忧而意神往。 文泽狩猎回来听说麟儿之事,关心紧张得了不得。他亲自过问了,又怕我担心,也不再管李美儿,来听雨轩的时间便更多了一些。他陪着我,好言安慰着,有几次竟不管不顾地拉了我的手,光天化日之下一起游园消食。皇后表面上倒没说什么,良妃什么也不说,其他嫔妃是不竟敢说,只有新宠李美儿初生牛犊,见着我时虽会行礼,面上却一脸愤然。 李美儿害我宝宝,我虽恨她,却无人证,也无把握在一招之间致她于死地,况且,她不过是皇后的一枚棋子,我隐忍着,也无暇分心,便在与惶惶不安之中,终于一个月过去。 终于等来麟儿痊愈的消息。 阿若没有食言她果然还给我一个生龙活虎的宝宝。 宋佩昭与孩子一同回宫,向文泽禀奏,说麟儿不会再出疽。 帝后一喜一恼。 我问宋佩昭时,他答道:二皇子去谢大人府上时,根本没有染上疽疮的迹象。下官等待七日后,二皇子仍然十分健康。于是下官便主动为二皇子种痘免疫一一种疽方法是家师近年来刚刚研究出来,说简单些就是取来少许天花患者身上血液与健康之人接触,然后派专人护理 之后二皇子相当于出过疽,对疽已有免疫。 再问,他叹道:德妃娘娘家里并无秘方。方子是家师给的,下官暗中拜托德妃娘娘出面游说,在当时那种qíng况,若不出此下策,咱们连二皇子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救治皇子,皇后娘娘又怎会善罢gān休? 媚如夫人依然圣宠不衰。 众嫔妃们恨得暗中将银牙咬碎,多次设局害她,文泽却仅仅只给她小小惩罚,加之皇后庇护,几乎让她独宠专房。 但她没有真的独宠专房。 她没有独宠专房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有我。从表面上看,文泽来我听雨宫的时日,也并不比她那里少。 然而,她年青,所以气盛,加上文泽真的对她十分宠爱,所以她依然是跋危的。一次,她将一贵人推入太液池中,我亲眼看见文泽审问时,他看见她跪在地上,看她仰起一张梨花带.两的脸,他的呼吸就有一刻突然呆滞,而后,他只是柔声下旨令她禁足一月。可惜不过十天,他便仍去了她的住处。 帝后的偏护令李美儿忘乎所以,她明目张胆地帮皇后排除异己,一些嫔妃不得已投靠皇后。我忙得不可开jiāo,为不肯向皇后献媚嫔妃们化解她的毒招。幸而文泽自北三所接我回来,许多事qíng倒肯信任,令我为之求qíng的那些嫔妃们化险为夷。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我无意于拉结帮派,竟有不少嫔妃主动向我靠近,听雨宫中空前繁荣。我虽一向好静,却又无可奈何。 第八十五章灭门奇石 三月的一天,那日有.为,雨声在耳边浙浙沥沥的。天空灰蒙蒙四处湿气弥漫,五彩石铺成的路面处,已形成一个个小小水洼。宫中树木chūn意盘然,一路深深浅浅,绿得喜人。因了那雨,从早上到下午听雨宫也没有人来,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一时兴起,令宫人们在屋檐下一字挂满红色绣球宫灯,绿树红灯两影倒映水中,浑然好似一处人间仙境。 同贵嫔突然带着满声风雨过来。她一进门便挥手屏退众人,说:妹妹,大事不好,听说令弟欺君周上,已被皇上下旨在任地革去官职,才甲解进京侯审。我一怔间,她伸手过来握,低声道:事qíng是这样的,薛相国刚派人进来传话,令弟柳白砚误信人言,通报huáng门侍郎,说在江西何安chūn华山发现金矿。huáng门侍郎与其一道前去开采,却不见金矿,而是发现悬崖上有一块青色巨石,上书八个大字 她看我一眼,将我手握得更紧,将声压得更低道:上面书写着,荷泽天下四海归心 我吓得睦目结舌,魂飞魄散。 后宫嫔妃gān政已是英大忌讳,更何况将我名字堂而皇之压于文泽名讳之前,又如此大张旗鼓地昭示天下?更何况我柳荷烟是尚有反意的明月皇朝后人?谁知同贵嫔又道:这事还没完,接下来朝中立时有人票奏皇上,说chūn华山自古以来便是皇家龙脉所在,白砚擅自开采,意图砍断龙脉,是为诛灭九族的大罪 又是一个诛灭九族! 好一条连环毒计。 我惊惧jiāo集,不由双腿发软,心中又苦又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我思想全无,颤巍巍起身出门,命人拿轿子抬了,四处寻找找文泽。听说他与李美儿仍去了浸玉池泡汤,便弃了轿子,冒雨跪在门口求见 半响方见浸玉池杏huáng色门帘被掀起一角,李美儿露出头来,笑道:皇上不见姐姐,便是姐姐将地上汉白玉跪烂,皇上也不会理你。姐姐还是早些回吧。 第116页 说完,她脸一冷,才率下门帘进去。 这次,怕是文泽真的不想见我了罢。 我心知肚明,却不甘心。 赵风与huáng胜多次撑开huáng绸油布伞过来,劝我回去,我仍执意跪在雨中等文泽出来。 雨越下越大。 天空滚过惊雷。 听不见浸玉池中水声,但李美儿的làng笑声却时时从门中传出,隔着.两幕钻进我耳里。雨柱抽得浑身疼痛,水柱浇在我脸上睁不开眼,寒风chuī得我打着一个又一个机灵 我仍坚持。囚为我知道,文泽今日仍在犹疑,但过了今日,为此事柳荷烟有可能全家xing命不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已黑透终于看见有宫人从里鱼贯而出,文泽与李美儿言笑晏晏地出来。看我仍然在这里,李美儿脸色一变,立时以娇躯档住文泽视线,让他瞧不见我。她对着他娇笑,他拥抱她入怀,他们言笑不禁,一前一后踏上明huáng色绣金龙八抬皇轿。我在雨中看着文泽,弱弱地叫着皇上,可是雨声太大,他听不见我声音。我想起身过去,双膝已跪得僵硬,刚刚站起,便摔在地上泥水之中。 我倒在汉白玉地砖之上,身下溅起一片白色水花,我在倒地之后,听见赵风大声道:启票皇上,慧妃娘娘求见。 接下来文泽说的什么,我全然听不见,又听赵风说:您刚进去,慧妃娘娘便过来,娘娘她,已在大.局之中跪足四个时辰 接下来我已听不见人声。 只知道有人将我横抱而起。 继而我浑身一暖,如浸chūn江。 我有知觉时,眼前只见宽大的chuáng上满绣金龙。室里宽大舒适,摆满紫檀雕花家俱,斗大夜明珠高悬于顶,白玉花薰里飘出淡淡龙涎香味。 正是文泽养心殿内寝宫。 看窗外,知道已是傍晚。我不yù宫人动手,自己披衣起chuáng,通过两旁朱红木柱的狭长走道,一直向前走去养心殿前殿,文泽接见臣子处。我刚至门口,便听见huáng色门帘那边传来说话声音,脚步便微滞了一下,我掀开大红苏绣团龙丝帘一角朝里望去。 我看见屋里正燃着的几盏大红宫灯,白玉花薰里飘袅袅轻烟,轻烟之中皇后与李美儿及一名官员站在文泽案前。 那官员正在对着文泽说话,他说:皇上,chūn华山那块石头上的字太大,又长在悬崖峭壁之上,臣等无能,没办法拓下来呈给皇上圣览,请皇上怒罪。我定盯看那官员,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不过,从他官补图案上来看,他应是四品文官。 大臣们怎么说?文泽问。那官员俯身道:回皇上,都说天示异象在龙脉之上,原为不祥之兆。因而依臣等愚见,无非红颜多祸水,妖孽不可留。 皇后忙道:皇上,chūn华山奇石案,天下哗然。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无论是是哪一种qíng况以臣妾愚见,慧妹妹虽贤良淑德,深得皇上喜爱,但她母亲毕竟 因而她日后究终不宜侍奉在皇上身边,臣妾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望皇上明察。 李美儿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慧姐姐真可是蛤蟆打呵欠好大口气,莫非她想北jī司晨么? 文泽听了李美儿的话,突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是那样寒冷,李美儿突然浑身一颤,他的脸,便在他寒光的铺罩之下变了脸色。忙跪下道:臣妾失言,皇上怒罪。臣妾也是这江山社稷着想,听说慧姐姐伯父手握重兵,而她祖上又有谋反事实 住嘴!文泽皱眉。 李美儿并不知道,文泽一直未为柳家平反昭雪,其实有他不可告人的顾虑。文泽本以定怀太子谋反夺得的江山,如果为柳家平反,等于向全天下告之定怀太子当初无罪,那么,他继承皇位自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李美儿本想提醒文泽柳家之罪,不想反触动他心底隐私,令他着恼。 想了一想,我走至文泽案前与他见礼。 醒了么?他问。我低头道:回皇上,臣妾已醒,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淡淡道:醒来就好,你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跟朕讲罢。 我也淡淡答道:臣妾并无其他,只求皇上能恩准,让臣妾自己选择怎样去死。臣妾死前,会令家人上表请辞一切官职,万望皇上恩准臣妾家人辞官还乡。他目中愕了一愕,继而满脸狐疑,轻声问道:慧妃,你竟然不解释肯求?我抬头微笑道:皇上,既使臣妾叫冤,说有人害臣妾,害臣妾全家,您又可会相信? 他不作声,一张脸在白玉花薰里飘出的白烟中隐隐约约,一双眼晴却亮得照人。 我看他表qíng,将一颗心反复放入冰河,凉了又凉,半晌方叹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臣妾甘愿付死,以除皇上疑心,只请皇上赐臣妾三尺白缓,让臣妾在听雨宫里桂树上自级桂树是当年臣妾晋封贵人时,皇上赏的臣妾无限依恋,只有想象死在泽哥怀中。 李美儿毕竟年青,听我说到这里,她嘴角已微微扬起,露出胜利者的微微冷笑却没看帝后脸色大变。 李美儿不知道,柳荷烟要求的死法,与当年林媚儿一模一样。 你真想死?文泽咬牙问道。 是。我看着他,缓缓说:臣妾愚笨,身世又奇,因而令君心猜疑,不得不求一死。 文泽陡从案后冲出,将我拽起身来,拉着我手向他寝宫大步流星走去,他小腿那么长,他走得那样快,全然不顾我脚步迟缓,在他身后跌跌撞撞,他横抱起我摔上明huáng色龙chuáng,回手放下红色帐钩 他压向我,一次又一次,恨恨几yù将我揉碎,他在我身上喘.息着,低低咆哮:你想死?!没有朕的旨意,你敢去死?! 一道蓝色闪电划过夜空,继而响起chūn雷,我陡地一下被那巨响吓得颤抖,他却全怜惜,在我身上冷笑道:听见雷声害怕么?你怎么听得见天上的雷,听不见月玲中已是雷霆万钧? 突然有一滴雨,滚烫落上我脸 我听见文泽在黑暗嘶哑地问:你告诉朕,你与朕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奇怪,他此时问这话,莫非那荷泽天下几个字 迅速揣摩他心事,我迟疑答道:回皇上,您是主子,臣妾柳荷烟是您奴才。 哼,他冷笑:果然你很会说话。 记住你的话。他说:朕是天下人的主子。天下所有人,都不过是朕的奴才。 他命掌灯,他的眼眶竟有一丝丝地排色,他带看极其复杂的神qíng,俯看着我,俯看着我,伸出长而的手指轻轻抚过我脸,冷冷道:你家人不必辞官,朕也不赐你死,你,仍可以做被人称作慧妃主子。只是,朕不会再召幸你,今后你要好自为之。 我刚一愕,他背过脸去:跪安罢。 李福过来,小心冀翼地问:皇上,慧妃娘娘她 是去还是留?文泽呆呆地呆怔片刻,终于长叹:留罢。若慧妃所幸怀上皇子,也算是她造化日后听雨宫少了朕,她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风起。树叶在雨中哗哗作响。雨滴竹梢,更觉凄凉 天地一片晕暗,我心凄风苦雨 呆呆地随着李福,身子又沉,脚步却轻,缓缓地走至门口,突然听一声烟儿!quot; 我回转身,看见他的手已抬至半空 他就那样怔怔地看着我 他走近我,深深地看着我:朕会善待麟儿。 多谢皇上。我点头,转身,刚抬起脚准备迈过殿门口那个高高的坎,突然又听他叫了一声:烟儿! 我回过头,他却只是看着我,淡淡道:朕听你最后再叫一次泽哥。我再也禁不住,猛地扑入他怀扑入那个从今往后永远也不再属于我的位置,扑扑地泪如雨下。 第八十六章恋娣反戈 文泽果然下旨让内务府收起我的我绿玉头牌。 他自己也再未踏进听雨宫半步。我偶尔与他遇见,他身边总有花枝招展的嫔妃们陪伴,当我不得不走过去与之见礼,他也总是不喜不怒,一副淡淡的表qíng。我知他心存芥蒂,所以再见他时,只得自称奴才或者奴婢。他的目光总会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突然空dòng,只鼻中轻轻应声,也不多言。 而他身边妃殡,虽然行礼如仪,脸上却常常对我流露出一种不屑的微笑。听雨宫门庭再度冷落。 只有同贵嫔与萼儿走动得略为勤些。 他说的没错,后宫里不仅只限于北三所,而是处处皆可冷只要他心里冷了谁,谁的宫便是四季如冬、披霜卧雪的寂寂冷宫。回想前qíng,想他握了我的手走在雪地里,对我说希望与我并肩一路;想到他让我叫他泽哥的又好又坏,孩童般的神qíng:想他qiáng行bī迫,说要下旨意让我宠幸他时的得意;想他又急又怒地对我咆哮,说他错将一颗真心jiāo给了我;想他不惜顺了我心意,竟便装去冷宫接我:想他那日与我新婚时,说过我们一切从头来:想他又怜又爱又恨地叫我,说我是又倔又傻的小傻子:想我因误会他负了媚儿,几乎一度移qíng文浩 想往日甜蜜种种,环顾四周再见一应.两过天青的赏赐,心中如千刀共绞万箭齐钻。 莫非今后,我便要依靠回忆渡过一生了么? 为什么本是男人们的政治,却偏要qiáng加我身? 我关闭着自己,胡思乱想。 这天天气晴好,我脱下冬装正想出去走走,突见王河水带领着三四宫人太监远远过来。他们拧着几铁桶暗红血雨腥的液体,从听雨宫院门开始,一直泼进院中,顿时恶臭四溢,令人闻之作呕。 正好同贵嫔过来看我,怒喝道:你们这是作什么? 王河水赔笑道:同主子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怕慧主子身带凶煞,克犯圣驾,因此命奴才们拿狗血过来压邓。 同贵嫔更怒,反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想往慧妃娘娘身上泼些? 王河水赔笑道:奴才不敢。皇上娘娘jiāo侍,慧主子只须自个向脸上涂些,是那么个意思便行了。 同贵嫔冷笑道:这倒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王河水还未答话,已听李美儿声音远远笑道:有什么区别么?皇上不要慧姐姐,不仅六宫尽知,而且满朝皆闻。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她想对慧姐姐如何如何罢。 她一身玖红衣裙,当先带领着兰珠恋娣等四五嫔妃,站在一棵绿色大槐树下。那几人衣衫华丽,头颐装饰争奇争斗艳,她们一个个都是一脸得意的样子,在暖风之中望着我,一脸的冷若冰霜。 李美儿对身边恋娣皱眉道:走罢,泼狗血也没不过如此,你倒巴巴拉着本宫大老远的过来瞧,看本宫回去可不罚你? 第117页 恋娣的脸微微变了色,但她立时俯首,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认罚。同贵嫔不想看王河水横行,瞧了过三皇子后,硬拉我找了一处僻静的湖心辛闲话。问我:听说定远侯昨日被派去征战南诏。皇上虽罢了白砚兄弟的官,倒也没治他罪。以前我还怕这事是皇上指使,但皇上又并未收回定远侯兵权,可见得并不是他。但他对妹妹 只不知皇上圣意何为? 文泽是本朝之主,高高坐在当今权力之巅,而我,只要条件成熟,一夕之间即可摇身变成反对他的,说不定可以巅复他皇朝的叛乱组织的首领。我对于他的威胁,更胜过定怀太子,如果我是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不知同嫔究竟是否知我身世,便苦笑:皇上的心思,无非当妹妹作苏担己般防着。chūn华山出了那样一块石头,臣工里倒有一半人上书说是不祥之兆,他心里岂有舒服的?而且 幸而是他,若遇上一个 便是赐死了妹妹,世人不仅能够理解,只怕不少人倒拍手称快罢。 又说:现在他防妹妹也好。他防我,证明他仍肯信任我家人。我若是他,出了这样事qíng,也不会在宫里宠着这嫔妃,朝中让又这嫔妃家人兵权在握的。同贵嫔也是摇头感叹,安慰几句,又闲话一回,两人方自分开。 彼时已chūn意满皇城,我胸气郁结,不yù就此回去,因转向去找荣萼儿闲话。刚进花等宫大门,只见院中一对白毛红项仙鹤正悠闲自在地散着小步,见有人去时,扑一下白翅膀表示欢迎。 萼儿正当屋而坐,独自吃茶,听我进去,她笑道:正想着要请慧妹妹过来,偏就来了。 我笑道:有什么事么? 萼儿道:烦妹妹画几张媚如夫人的肖像给我。 我诧道:好好的,妹妹要她画像做什么? 萼儿笑道:你别管,我自有道理。 我按她要求,画几幅李美儿不同姿态的模样,她将它们晾gān,纳入怀中。小红沏上一壶雨前龙井向紫檀木桌上放好,萼儿握着手中琉璃杯,轻轻笑道:这茶还须用这种透明杯子装着才好看,本来千枯的绿色茶叶,一下子让水唤醒灵魂,在杯中翩翩起舞可不比世上任何舞者的舞姿更美更生动么?那个李美儿她的舞态只怕还没这茶叶优美,偏偏皇上要说她是朵解语花儿真可谓山中无虎罢。 我看一眼她空dòng的眼神,悄声道:姐姐肚中 可有消息? 她一怔,继而脸红道:前些日子皇上来得少。 我刚侧然,她已微笑道:妹妹,你想学舞么?同姐姐你看,慧妹妹身肢柔软,假心时日,一定能够轻舞飞扬。 转念间,我已明白她真实意图,囚叹道:姐姐这又何必?总不至于为了扳倒一个李美儿,姐妹们均要失去常xing。 萼儿脸上突现杀气,却幽幽道:媚如夫人?李美儿这名号多么风光?可总有一日,她会为这四个字付出惨重代价。 我错愕,忙道:姐姐是说太后娘娘 她摇头道:不是,太后早已不理会皇上后宫之事,不会为李美儿与皇上母子再伤感qíng。可是,有人为皇上拼了xing命,才配得到皇上如此深qíng,她李美儿又做过什么? 萼儿料事如神。 不过过了半月时间,被文泽恩宠得无以复加的李美儿果然闹出事来。那日一早,我正被莲蓬服侍着梳头,小莺端着huáng铜水盆进来,笑道:昨晚宫里可出了大事,媚如夫人与宫外男子幽会,被侍卫们捉个正着。 私会?我看菱花镜中出现自己微诧的脸。 李福过来,向我笑道:慧妃娘娘,老奴来了个人来让您瞧瞧。 知他是文泽派来,我忙起身,跟着他身后走至院中。只见一黑衣男子被赵风等人五花大绑,立在当场。我的眼波只在那人脸上一转,便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本宫认识他的这双眼晴,他便是沈月山庄中刺杀太后娘娘的刺客。李福点头道:谢慧妃娘娘。 刚用过午膳,便惊闻文泽恩旨赐了李美儿毒酒,六宫一片哗然。我终忍不住,终去了花萼宫 却遇上萼儿一张光芒四she的脸。 我笑道:皇上昨晚来过? 萼儿脸一红,笑道:妹妹知道了? 我道:妹妹是猜的。昨夜李美儿出事,皇上一定很失望。皇上心心念念地,将她当作 想着要对她有所补偿,后来却发现不过是自己一厢qíng愿,其心qíng落寞,可想而知。所以,妹妹断定他昨夜必会来找姐姐。 萼儿笑了一笑:家姊是多么温柔纯良的一美人儿?李美儿纵有酷似她的外表,也绝无她的气质宜xing。其实,前几日皇上就已无意撞见她对宫人滥施bào开」,心中早已不大自在,偏她这次又是与定怀太子私会皇上又怎么能不失望,不龙颜大怒?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文泽现在的心,一定是悔不当初罢?萼儿看不见我,自然看不到我脸上表qíng,又说:昨晚李美儿与定怀太子私通,被人向良妃告了密。良妃派侍卫去捉时,可惜让定怀太子跑了,只捉住一个同行的随从。那随从便是今早李总管与赵将军带去听.两宫,让妹妹认的那名男子。 我点了一点头:不错,姐姐此局 妹妹愿闻其详。 萼儿也不吃惊,只悄声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去。我拿了李美儿画像送给定怀太子,只说这女子来历神秘,又并不是真心喜欢皇上他果然就想进宫见她。于是,昨夜我寻了个机会,让他二人在小树林中相遇。定怀太子一片痴qíng,将她当作家姊与之对话 终于被良妃带人捉住。良妃本来对李美儿恨之入骨,又有人证,向皇上禀奏时还能有她好的?皇上细问皇后,才知这李美儿不出过身平常人家,且做过乐坊舞伎,追究起来身世也算可疑皇上终信良妃,恩旨赐死李美儿。 我笑道:不错,姐姐果然高明。 萼儿微微笑道:妹妹过奖,如果没有恋娣反戈一击,要想扳倒李美儿,只怕还不会这样顺利。当时李美儿说恋娣与她一处,让恋娣作证定怀太子不过自说自话,而她完全是被动的受害者。不想,一向与之jiāo好的恋娣突然临阵倒戈,向皇上禀奏说,她早怀疑李美儿与宫外男子早有私qíng,只是一直没掌握证据。昨晚一李美儿与定怀太子一幕,简直不堪入目 我心中一阵伤感,长长叹道:果然这世间最深者,莫过于人心。与逆臣私通背叛君主媚如夫人此次 只愿她来世好好做人罢。 萼儿皱起眉头,冷冷道:妹妹,你怎么还叫李美儿做媚如夫人? 我微怔,忙赔笑安慰道:对不住,是妹妹的错,再也不敢了。 她这才脸色稍雾,笑道:距大中午赐毒酒的时辰还有一刻,咱们去送送李美儿如何?本宫也要让不可一世的李美儿知道,皇上宠她,不过将她当作别人。而那人与她,实在是云泥有别。 我也笑 突然地,便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大变。 不要去。我拉住她说。又问:宫中除去姐姐外,还有谁是定怀太子埋下别线, 萼儿茫然摇头道:这倒不清楚。我与他单线联系 啊!她惊呼:妹妹是说 我皱眉道:不错咱媚儿姐姐去后,听说定怀子每年中秋之夜会进邀月楼缅怀拜祭。这皇宫内院禁卫深严,为何独他来往如入平常门户?宫中一定还有定怀太子的人,而且这人,必不是寻常人物。说不定对于他而言,你明他暗 但愿你们互不知道最好。让李美儿做个糊涂鬼罢,姐姐如去送她便亲口证明是你害了定怀太子。若被定怀太子另一支伏兵察觉,你想定怀太子会放过姐姐么?萼儿抚住胸口,面若死灰。 李美儿这么一死,定怀太子是否有所行动我的心,也是沉沉的。 北方接连gān旱了好几个月,朝中谣言四起,说北方千旱与荷泽天下那块石头一样,都是上天在对隆泰皇朝示警,其意不祥。 文泽亲去了chūn华山祈雨,王河水得人更加变本加利,日日带着人,拧了狗血来听雨宫里里外外乱泼一气。他看着我,不无得意地笑:请慧主子忍忍罢,奴才泼足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大功告成。 听.两宫一众宫人按我吩咐,也不多言,每晚拿水静静冲洗台前庭院。那些日子,隆泰皇宫中的人们常常会看见听雨宫的人,浸在chūn夜月光之中的忙碌身影。 我们白日里按兵不动,对王河水等人的行径置若周闻,夜间全体出动,还听雨宫一个宁静皇后的bī迫,让我们变成一群宿伏夜出的冥界幽灵。这样的生活,使我常常想起林媚儿与她的邀月小楼。 媚儿自组前该心若死灰罢?我不同,有与文泽的甜蜜回忆,有他曾经不曾给过旁的嫔妃的那一滴眼泪我心中尚有一丝希望,囚而咬着牙去忍,不会一死了之。 不想我的淡然仍惹怒皇后。 这日,她亲带王河水过来,要向我身上涂抹狗血。 她叹道:哀家也是没有办法,谁要哀家是掌管六宫的皇后呢?这也是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只有委屈妹妹了。 她轻轻地,向空中挥了一挥她的纤纤玉手,立时就有太监向我脚边放下一铁桶狗血,王河水从蓝色衣袖抽出一支早准备好的毛笔。 皇后叹道:这笔是支上等láng毫,用它沾狗血涂抹妹妹,才不至于失了妹妹身份。 她令王河水拿笔向桶中沽去,又提起来,笔杆前灰白色的毛立时被狗血染红,向桶中沥沥地滴着浓艳的红色液体,王河水举起毛笔,微微狞笑着向我走来 第八十七章红消香断 住手耳侧突然传来阿若声音。 是你?!皇后变色道:德妃为何屡屡跟哀家作对? 阿若娇笑道:皇后姐姐,阿若怎敢与姐姐作对?谁不知道皇后姐姐心地任慈不得以才对慧姐姐如此这般?阿若好心怕慧姐姐一时误解了您,囚送些燕窝汤来与她吃,让她顺顺心气。慧姐姐素来心高气傲,若不这般待她,她竟一时寻了短见 皇上倒舍不得动她 那时不怪是皇后姐姐bī死慧姐姐么?皇后姐姐中宫之位 皇后倒真的愕了一愕。 王河水看着她的脸色,当然也不敢造次。 阿若一招成功,又伸手向袖中拿出一白色小纸包,娇笑道:还有这个。这是皇后姐姐悄悄吩咐人加在妹妹燕窝汤中的补品,姐姐一向侍妹妹好得很,给妹妹加补品竟也不告诉妹妹,并不图妹妹感激妹妹拿过来,给一半慧姐姐吃,也让慧姐姐感念皇后姐姐大恩大德。 第118页 皇后眼中又是一愕,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 阿若看着她,娇笑道:至于另一半燕窝,阿若又岂敢独享?姐姐,皇上走前可是对姐姐jiāo待过,若慧姐姐 反正慧姐姐这里吃了,皇上回来后阿若自会呈献给皇上去的。 皇后冷冷看着阿若不语 终于,她回头对王河水说:罢了,我们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长长舒一口气,走至阿若跟前道:多谢妹妹。她看着我,冷笑一声,说:谢本宫做什么,本宫心中只是怕你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倒没人让本宫折磨消遣。 我已知她是小孩心xing,口中逞qiáng,也不计较,只是一笑代答。 她不理我,向前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陡地回头叮哼道:你可别死啊。 什么?我听她说得奇怪,禁不住问她。 她脸上红了一红,轻轻道:你记住,一定要活着等他回来。 见她依然心心念念想着文浩,我又能说什么,谁心内一声长叹。 她走了几步,又转身道:二皇子是皇上托太后娘娘养着,皇后自然是动不了他的。可是,你又知不知皇后为什么不害你xing命? 是啊,以她中宫皇后的身份,明明可以赐我一死,可是,又为什么不见她行动? 阿若冷冷道:她不是不想动你,而是不敢动你。皇上临行前jiāo待过,如果他离宫期间,后宫若有任何异动变故,他第一个便要论中宫皇后一个治宫不当罪名。可是现在后宫里除了你,又能有什么变故?皇后现在最恨的就是你,她最想要的,只有你的命与二皇子的xing命一块举世皆惊的chūn华山奇石,那样的挑战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此事若放在别的候妃之身,只怕早被赐死十回不止 可皇上不仅不动你,还这样心心念念地护着你 他和皇上都是这般待你 哼哼 你真是好大的福气! 阿若冷着脸笑着,可她的目中,却全是羡慕的光芒 我刚自愕然,她已飘然而去。 小姐你看!莲蓬一声惊叫让我回过神来,我顺着她目光看去,地上只huáng白相间的鸟儿,正浑身抽搐,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很快,它们嘴角流出鲜血,僵硬着死去。 而它们死前争食的,是一个白色小纸包里的药粉。 那白色小纸包,正是阿若临走前掉在地上的那包。 我看了,平静着脸色吩咐莲蓬,道:将鸟儿们葬了罢,也莽在咱们院中,倒没的让王河水的狗血渗进泥里脏了它们的身子。你带它们去荷花池边,找一luǒ青色的垂柳底下莽了才好。 莲蓬.点头道:是。小姐心善,对待几只乌儿,也这样好。 半月以后文泽回来,一切照旧。他去这个宫里吃酒,去那个宫里聊天,但从来不来看我。我自然也尽量地,远远避着他,从来不,或者一刻遥远地望着他。从来没有。 那日中午,正想去花等宫找萼儿,远远却小红急匆匆迎面跑来。我心里突然慌乱英明,隐隐有种不祥预感,忙迎上前去,一问,又说没什么大事,只请我过去坐坐闲话。 看小红神qíng慌张,目光散乱,一如琴贵妃死时,可人来找我时的模样,我心陡沉,厉声道:究竟发生何事,你若不说,休想请动本宫过去。 小红大急,跪下道:慧妃娘娘,您快些去瞧瞧我家主子罢,再晚 只怕来不及了。 看她流下泪来,我心叫不好,忙令杨长安请宋佩昭,自己带着莲蓬赶去花等宫不想萼儿却坐在桌边悠闲吃茶。她那双又白,又长,又细的手指,依然稳稳地手握琉璃杯,杯中飘舞着的,依然是美丽碧绿雨前龙井,较之平时,并无半点不同。我疑惑地回头朝小红望去,小红却使劲摇头,泪流满面。 我走过去,问道:姐姐,你叫妹妹来做什么? 萼儿笑道:其他人都退出去了么 听我屏退众人,她从怀中摸出一本厚厚的有着蓝色封皮的书来,又自己拿在手中反复摩华半响,方才叹口气递至我手中。 妹妹,她说:这本《 媚行深宫》本是家姊遗作,世上只有两本。一本在定怀太子处,一本在姐姐这里。现在姐姐也用不着了,便送与妹妹罢。妹妹如今处境艰难,你学会其中计策,日后若能有机会接近皇上施展,想必能够令皇上的心重回妹妹身上。此计屡试不慡,良记与杜贵人全是囚学会它而得宠君前。我将书收放怀中,轻轻问道:既然如此,姐姐你用过其中计策么?她微笑,叹道:没有,正因为姐姐深爱皇上,所以不用其中计策。姐姐不想皇上当我作他人,虽然她是我亲生姊姊 我毕竟也有我的骄傲。 紧闭着的红木门被澎地一声撞开,小红带着宋佩昭奋不顾身地冲入,她低叫道:宋太医,请您快救救我家主子,替她解毒罢。小红给您叩头了。她对着宋佩昭跪下,连连叩首。 我惊而起身,忙问道:姐姐中了什么毒? 萼儿皱眉道:小红!你怎么不听本宫的话,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 小红在地上流泪道:主子,奴婢怎能眼睁睁瞧着您 若宋太医可以替主子解了皇后娘娘下的毒,您再来处罚奴婢罢。那时要杀要剐,奴婢绝无二话。我转头向宋佩昭望去。他两指搭在萼儿腕上,脸色沉重,一言不发 他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望向我,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救了么?我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稳,qíng急之下,我使眼色与宋佩昭一同出门回他,他低声回道:服毒时间太久,莫说下官,便是家师与柳三公子现在当场,也是回天乏力。 我泪水漆漆而落,正要再问时,门里已传来萼儿叫声,她语气很平静,只是淡淡的,象平日里与我闲话家常一样,说道:妹妹进来罢,没有用的。我向杨长安一使眼色,低低道:快去请皇上过来。 我再步入屋中,向萼儿流泪道:告诉妹妹,皇后是否早已对你下毒?她每日令王河水过来给姐姐吃的药中,是否含有慢xing毒药?皇后竟然这般狠心,姐姐双目已盲,她仍不肯放过你去。 萼儿摇头,叹道:不是这样的。我设计除掉李美儿的事,不知怎么会让她得知,她恨我除其棋子,囚而要姐姐选择,究竟是自行了断,还是等她将姐姐曾是定怀太子的人告之皇上,再让皇上赐我一死?她答应我,若我自尽,她会对外说我是bào病而死,也不会将我秘密告诉皇上。因而姐姐思来想去,既有把柄授之于人,觉得唯有自尽一条路可走。我现在只求她说话算数,姐姐死后也总可以给皇上留个念想。姐姐死后,可以莽在皇陵,也算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不枉我对皇上qíng深一片。 她这番话,端的是让我有些睦目结舌。 萼儿却仍叹道:也算皇后仁慈,她同意姐姐可以自选毒药种类。姐姐进宫前曾受过类似训练,知道这药的药xing不烈,因而还可支撑半个时辰。 妹妹,她说:姐姐舍不得皇上 她终于流下泪来,哭道:可惜我始终没有怀上皇上的孩子,否则 现在说这也迟了,姐姐最后的心愿 若能死在皇上怀中 我陡地抱住她,漆漆流泪道:姐姐,你等等,皇上一会就来。皇上来了就会命皇后给你解药,你不会死,一定不会。 我说着,却看见杨长安大汗淋漓地在门外招手,忙轻轻放下萼儿走出去。杨长安一脸悲伤,皱眉道:小姐,奴才没用,请不来皇上。皇后娘娘在养心殿与皇上闭门谈事,门口当值的公公们根本不替奴才传话。 我透过门fèng看向门内,萼儿正气若游丝地靠小红怀中,一脸憧憬,我一咬牙叫上花等宫小轿,令宫人们抬着飞快赶往养心殿门口当值的太监们,果然没有人肯帮我通传,他们说:皇后娘娘jiāo待过,皇上与娘娘正在商议国家大事,没有旨意谁都也不得晋见。 我又急又气,一咬牙便冲上前去,使劲拍打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门口宫人个个大惊,赶忙着跑过来阻拦。我一任泪水在脸上jiāo错纵横,厉声低吼道:本宫是慧记娘娘,谁敢阻拦本宫? 想是我气势仍在,那一刹那,奴才们果然呆在当场。我使劲拍门,流泪道:皇上,荣姐姐快去了,请您去看看她罢。 沉重的朱红色木门终于从里面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阳光从门外照进冰冷的灰色大理石地面,也照上文泽案几一角。我全身浴在阳光之中,我看见他静静坐于案几之后,俊美的脸上一派错综复杂。皇后站于他一旁,她扭头望着我,露出美丽的,yīn冷冷的笑容。李福赵风随侍两旁,神色各异。 白玉花薰里飘出丝丝香味,有风进来,白色轻烟四散,仿佛谁的白fèng在空中冷冷的飞舞 我顾不得诧异,一下扑倒在文泽案前,流泪道:皇上,荣妃姐姐病重 皇后突然打断我话,低喝道:住嘴!哀家刚拿出铁证,证明荣萼儿是定怀太子这个贼党派在皇上身边的jian人。她如今畏罪服毒自尽,妹妹竟敢瞒皇上,说其病重。莫非妹妹也是定怀太子的人? 萼儿,你上了皇后的当啊!我心里叫着,又气又恨,抬起头向文泽道:皇上荣姐姐虽曾是定怀太子的人,但她从未想过害您。她待您痴心一片,唯天可表,请皇上念在姐姐尽心服侍您一场,去看她最后一眼罢。 说完,我对着文泽连连叩首,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成全萼儿最后一个心愿。我重重地,将额头一下又一下叩响在他案前的青砖之上 我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一个人,我想我的心,此时该比菩儿更冷 我头脑发晕,浑身冰凉,仿佛浸在一池寒水之中 我已失去思想,只知不停地恳求文泽 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皇后幽凉的,自在的声音。 她说:皇上,依臣看来那chūn华山奇石一案,果然是有些影子的。慧妹妹那样的家世,自己胆子偏又大不守规矩,在帝后商量国家大事时,她居然也敢来养心殿撒野为逆臣求qíng,可真是难得得紧。 我陡然抬起头,看着皇后,恨声问道:皇后娘娘,荣姐姐怎么就是逆臣了? 皇后淡淡道:她是定怀太子的人,不是逆臣又是什么?念在她服侍皇上一场,留她具全尸莽去乱坟岗已是对她英大恩惠。慧妃你就不要再烦皇上了罢。我倒吸一口凉气,红着眼望着文泽,悲痛地说:纵然荣姐姐千错万错,也请您看在 看在 三哥!您去瞧瞧她,便听听她是怎么说的罢。 听见三哥二字,文泽脸色果然动容,缓缓站起身来。 第119页 不想他站起来,皇后却跪下去,她拦着文泽,她说:皇上不可,世上哪有乱臣逆党临死前可以得到天子亲顾的,而且,您也须防着shòu)L 服毒是逆臣诡计 朕不怕。文泽说。他说着,不顾跪在地上的皇后与我,便要出门而去,我正自欢喜,突见huáng胜出现在门前,他声音里不带任何感qíng,象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qíng,向文泽奏道:启票皇上,花等宫来人禀奏,荣妃娘娘已于申时三刻殡天 第八十八童 曙光 夸儿终没能如愿。 她临终前渴望文泽温暖的怀抱,可是没有。 她一定走得不甘心她走时又冷又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而她深爱着的文泽,正在疑她,正自内心权衡皇权与真qíng孰轻孰重。若她泉下有知,来世可还会痴爱万人之上的天子? 文泽终未将萼儿真的埋在乱坟岗,但他也未让萼儿进皇陵而是将在葬在莲溪寺附近的一处山上,萼儿的假父亲荣知州的全家被他满门抄斩,灭了三族。 听说萼儿是睁着眼晴走的。 她死不叹目,是否因她知道文泽不会成全她的心愿她生虽是他的人,死后却没能做成他的鬼,她与她姐姐林媚儿的命运太过雷同一样痴爱文泽,一样没能入捧在皇家陵园。 见萼儿结局如此,我的心,灰了又灰,冷至极处。 我不再回忆与文泽所有。 仿佛一具失了心的鬼魂。 我每日饱食终日,抑或独自发呆。既便如此,皇后依然恨我入骨,以中宫之首的名义,罚我每日独自去宫中太庙里,对着隆泰皇朝的列祖列宗们的画像,跪上两个时辰。 她说:慧妃目无君主,嘴里虽自称奴才,可她所作所为,根本就没将帝后放在眼中。只有日日去祖宗面前跪着,才能让她明白自己奴才的身份。 她每日派宫人去我罚跪的地方找我,每个人都会问我:柳荷烟,皇上是你什么人? 而我必须一一回答:皇上是主子,柳荷烟是皇上的奴才。 然后每人奉了皇后之命朝我冷笑,yīn侧侧地说:记住,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任你祖上如何,这辈子你就是隆泰天子的奴才。 皇后规定每日我跪完之后,还要去凤至宫向她请安。 她说只有这样,狐媚如我,才会牢记宫中规矩。 一日,她嘴角带着冷冷微笑bī近我脸,伸出自己小手指上长长的金属假指甲作势划过我脸。 很美。她点头笑道:慧妃妹妹的一张脸,果然是美不胜收。令堂是那样一个身份,现在你又出了这样大的事qíng,皇上倒也舍不得杀你。你倒管他叫三哥?亨哀家是他的皇后,也没有 只不知除了这张脸之外,妹妹还有什么其他本事狐媚惑主?不过妹妹放心,只要宫中有哀家一日,只要哀家仍掌风印,哀家便不会让你们这些妄想仗着一点妖法,就以为可以媚行深宫的女子得逞。 又一日,她屏退众人,俯视着我,对我说:任妹妹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也逃不出哀家的手心。chūn华山那块石头,便是压住妹妹的五指山,妹妹若想翻身等五百年后再看有无去西天取经僧人罢。 我.点头,淡淡道:那块石头上字,果然是皇后你派人做上去的。 她却淡淡笑道:妹妹此言谬矣,后宫多少事要哀家去管,哀家倒还有jīng力亲派人做这等小事?不过暗示一下 说至此处,她自知失言,便不再说下去。 我满心狐疑,却又不得而知。 太庙垣墙外古柏遍布,四季绿荫肃穆。内殿高而空旷,yīn冷郁香。四周弥漫着沉沉死气,只有殿中两盏长明石灯的烛火跳跃,让人觉出一丝生机。我每日向前朝皇帝们的画像跪拜,他们每日竖在墙上,看着我森森冷笑。 这样过了上十日,我开始变得迟钝,只要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便不再等人问,而自己说出那千篇一律的答案。 这日,我又听见身后脚步响起,还未等来人走近,我便懒懒说道:皇上是主柳荷烟是皇上的奴才,生生世世,万年如斯。 身后却没有人说话。 我不想理会,哪知等了半响,身后之人既不离去,亦不出声。 却听见头顶传来那人压抑粗重的呼吸。 我心下一惊,莫非皇后派人 我回过头去,待看清来人,看见他那双黑如暗夜,亮若星辰的双眼 不禁心内陡地慌乱大惊,? 征怔呆立在地上。而文浩却并不言语。 他走至我身侧,对着先祖画像拜了几拜,掸禅身上尘土离开,至自至终,我怔怔看他;而至自至终,他一言不发,也不再看我第二眼。 这样的文浩令我心胆俱寒,那日立完规矩,我不知是怎样走出太庙的大门。没有任何思想,身子沉重,脚下却软软如殊在棉花堆中 我眼中认不清道路,耳里一阵轰鸣 是的,文浩居然也厌恶我了!从前的他,那么那么喜欢我。可现在 也对,他从前喜欢我尊重我,一直因为我自信自尊,可如今的我,竟让自己在落魄如斯。他千里迢迢地回来,可我却让他看见一个发丝凌乱,眼晴暗淡,嘴唇惨白,身上还残留着狗血的腥味柳荷烟。 更可怕的是,我竟当着他面说出那些个奴颜媚骨的话! 文泽已经不要我,现在,连一象待我如珍如宝的文浩,终也蔑视了我!我正混沌间,耳旁传来莲蓬焦急的声音。小姐这是怎么了?她说:您的脸怎么这样白,是病了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宋大人来瞧瞧? 又说:这怎么是好,皇上刚派李总管传旨,说浩王爷与王妃回了,让小姐去浩王府瞧瞧王妃去。 如见一丝曙光,我忙转脸问道:皇上真这么说? 莲蓬道:可不是么,听说浩王妃怀了小王子不方便进宫,因此皇上准了她让您去浩王府瞧她。 可人怀了文浩的孩子? 她终于和文浩有了他们的孩子,他们该是日久生qíng了罢,也难怪文浩不肯理我,原来 见我现在模样,他心中一定千百个后悔当初曾经爱过我罢?我想着,迷迷糊糊一路向浩王府行进,我一路在车上不停向莲蓬发问,莲蓬浅笑道:小姐可不知道有多美呢。脸也美,头发也美,身上穿的衣服也得体,浑身倒有股淡淡香味 浩王妃是咱们宫中旧人,怎么您见她还要顾及这些个? 闻言,我方才略为放心。 进到浩王府,可人一路分花拂柳,引领我们前行。见她比以前丰映些许,两颊透出丝丝红晕,我也替她欢喜,握住她手,又悲又喜地说:恭喜姐姐,这下总算是好了。 可人脸上一红,她回头见下人们按吩咐只远远跟在后面,她轻轻道:假的。 什么?我呆了一呆。 可人并不看我,她眼望前方,嘴角浮上一个浅浅微笑,只说:王爷与我抽空去过小莺家,小莺没说谎,她家里果然供着妹妹的长生牌位。日后妹妹用她,也可放心。 可人说着,将我一路引至文浩书斋。书斋里窗明几净,各类书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绿玉花薰轻烟缭绕,飘出素淡的荷叶清香。阳光透过红木窗棍,投上案几,光缕中有微微尘埃飞扬。可人屏退下人们,亲紧闭房门,她走向案几后面,面对着白色墙壁上的一幅大型水墨山水画,轻轻道:王爷,您请出来罢。眼睁睁的,我便看着书画移动入内,从墙上开出一道暗门。继而紫衣光闪,文浩从里面走出来。那人站在阳光之中,微微泛红的眼圈里透出比阳光更qiáng烈的波光,那波光穿透我躯体,直接灼伤我心。 他心痛地看着我,皱了眉头,是质问也是低吼:我临走之前问你,你说他待你很好,这才放心离开。可如今你怎么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泪眼婆姿,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文浩道:好,现在你看着我,告诉我,你还爱不爱他? 不!我低低叫道。心中又悲又苦,仿佛奔腾千年的滚滚江cháo冲破提岸,我叫道:不爱他,我现在怎么还会再爱他?! 好罢。文浩说。他看着我,很深很深地看着我。仿佛要看进我心般,说道:既然你已改变,我自然也得改变主意。荷烟,只要你愿意,我就取消与你的五年后的来世之约。我要你跟我走,我要带你离开皇宫,不允许你再受到一丝伤害。 怔怔看他,心中惊涛拍岸,我嘴上却仍说不出话。 荷烟,他正色道:你可愿意? 我 我语迟,内心却已开始动摇。文浩点头道:也对,我得给时间你。柳三公子现在就在人在杨州,我命人去他要guī.息丸,七日后可以回京。只要你愿意,咱们从此远离皇城,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荷烟,他看着我,说:只要你愿意。 可是 我咬着嘴唇,艰涩地说:您毕竟是隆泰的皇子,又怎么可以说走便走? 文浩道: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打算。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你的人生就这样枯萎。记得前年中秋,我在邀月楼前对你说过现在,仍要说的这一句话媚妃之所以会死,全囚她没有选择,而你有,所以你不必。 我迟疑,又说:可是,麟儿,还有麟儿。麟儿是我留在皇宫根,我若走了,他一定会遭皇后毒手。 文浩一怔,随后皱眉道:麟儿的事我来想办法。若实在不行,也只有将他留在宫中,他毕竟是嫡亲皇子,有他父亲与母后庇护荷烟,你不要太多牵挂。 可是 我仍是迟疑。 见我如此,文浩叹道:荷烟,你仍爱他,对么? 闻言头顶如殊过惊雷,又觉胸口隐隐作痛。 我还爱文泽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咱萼儿去后,我便觉得我心已死,不再爱他。可 为什么文浩承诺带我远走,远离宫中一切纷争,我却会这样留恋不舍?文浩乃人间极品,对我又qíng深似海。曾经一度的,我不是也以为自己对他动了真qíng么?只是,我对他动qíng,究竟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不爱文泽,让他作了替补?若是后者,我真跟这么跟着文浩远走,可会给他他想要的真正幸福? 第八十九章天子风范 见我犹疑,文浩陡地紧捉我手,正色道:荷烟,你不走只怕也是不成的了。实话对你说,自chūn华山奇石惊现于世,朝野市井议论纷纷,又闻山东明月皇朝旧部正与大哥联合势力,意图谋反bī宫。以青逻江为界将隆泰江山一分为二,大哥在北称帝,既然白砚现在狱中,他们要依天意拥立你南国为主。故而我一路飞奔回京,只担心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第120页 什么?!我全身如被迅雷劈中。 文浩道:他毕竟龙驭皇权,全天下人都要求他当以社援为重。走罢趁他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走罢,只有你死,才可以救麟儿,救你们柳氏一族。 我惊慌失措,浑身冷汗湿衣,只得急切切地.点头。 从浩王府回来的第二日傍晚,李福奉旨来请我去养心殿。我前脚刚进门,皇后后脚便带着兰珠等嫔妃求见。一众人向文泽行礼后,皇后站于花丛前禀道:臣妾听说慧妃妹妹因不满皇上收了她的绿头牌,在宫中多有怨言,说出许多难听的话,臣妾特带兰妹妹等人来禀奏皇上,请皇上乾纲独断。 文泽问兰珠,兰珠作出惊慌状,回说其不敢转述。文泽淡淡道:怒你无罪,说罢。 那兰珠方迟迟疑疑地说道:慧妃姐姐多次暗地里对姐妹们报怨,说皇上不翻她的绿头牌,是让她 让她守活寡。 文泽只是面色一肃,所有人立时被吓住,慌忙跪在地上。 兰珠流泪道:请皇上怒罪,臣妾不过是转述慧妃姐姐的原话。而她这话,在场的几位姐妹都有耳闻。 其他几个嫔妃纷纷.点头称是。 文泽看向我,淡淡问道:慧记,你真这么说来着? 我振作起jīng神,也淡淡回道:奴才没这么说。如您愿意相信其他姐妹而不信奴才,奴才却也无话可讲。便请皇上乾纲独断罢。 文泽一言不发,满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敢言语。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终于听见头顶传来文泽声音,他居然说:慧妃知书达礼,朕相信不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 兰珠与其他嫔妃目中全是愕然,她们jiāo换着眼色,一起俯首道:皇上,臣妾们所说均是事实,请皇上明察。 文泽淡淡道:都起来罢。 想了一想,看着我,又说:既便慧妃真说了这样的话,朕也不会怪她。着内务府重新放上慧妃的绿头牌便了。 众人骇然,每个人的眼珠子仿佛都快要从眼眶中掉出。却不敢多言,一起谢恩起身。 最意外的人应该是我。想到他一向喜怒无常,我也顾不上惊奇,伏地说:奴才谢皇上信任。 文泽看着我,他声音却象chūn水一般很柔软,绕过案几,亲手扶了我起来,他深深地看着我的眼晴:慧记你听着,日后不许自称奴才,只许自称臣妾。以后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当面告诉朕便了,依咱们的qíng分,倒也用不着有第三人来传话的。只要肯你说,朕便肯相信,便会听,会依你。 除了他自己,所有的人的眼中都是惊诧英名。 文泽携了我手,又笑道:朕刚刚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chūn华山那件案子,朕本自不信,早已密派五皇弟去查,如今已是水落石出。那八个大字并非天意,而是定怀逆党派人做下之事,其目的是让朕疑心你柳家,从而收回定远侯手中兵权。 而且 文泽看我一眼,又说:定怀逆党还想借朕之手对付另外一支力量,从而削弱朕的军队实力,难道朕会中计么? 另外一支力量,他当然是说的明月皇朝,我母亲的旧部!可是,又怎么会风向突变,我狐疑十分地朝皇后望去。她神色虽已恢复平静,却微微侧过脸,避开我目光。 天黑下来,文泽吩咐掌灯。宫灯被红红燃起,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文泽在一片光明之中从案几后走出,牵起我手笑道:慧儿,这几日陪朕住在养心殿罢。至于三皇子德椒,朕命他仍回同chūn坞与生母同住。 我还未及说话,他已说道:听雨宫是去不得了,朕已下旨清扫永福宫,重新赐名元辰宫给你居住。 永福宫是德仁太后以前住过的地方,当年的德仁皇后就是从永福宫走出,搬去凤至宫当的前朝皇后。 皇后与众嫔妃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我知道她们心中又恨又妒,但我心中却也是又惊又怕,全无半分喜悦。正准备向文泽辞谢,突闻外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发生什么事qíng?文泽皱眉道。 片刻赵风从外面风般带着侍卫们冲入进来,他一面冲到文泽身前,一面大叫道:护驾,护驾! 众侍卫以文泽为圆心,将他团团围住。赵风向文泽抱拳道:启奏皇上,定怀乱党已带人从白龙门闯入,与东宫卫军正杀作一处,有一小支逆贼队伍正直奔养心殿而来。臣怀疑宫中有内jian,因请皇上换上宫人服饰离开回避。 门外呐喊由远及近,宫人们手忙脚乱去闭养心殿大门。兰珠等闻言才包头尖叫,慌成一团。 文泽却镇定地从侍卫群中走出,坐在案几之后,他冷静地冷笑道:朕会怕他,朕就坐在这里等他过来,尔等不必多言再劝。 养心殿紧闭的大红门传来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撞击之声。赵风忙命人死死抵住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握住剑紧紧守在文泽身侧,额头沁出粒粒汗珠。而文泽脸色却丝毫不显慌乱,含笑吩咐李福说:拿月右受有批完的奏折过来,朕的茶凉了,重新换杯热的。 皇后倒还镇定,兰珠几个已抱头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文泽突然抬头,笑道:皇后,山西吴知州说他辖下有个名叫冯渊的富商,请求出钱搞劳朕的西征大军,包下作战期间全部军晌。皇后觉得朕应该恩准么?今日朕恩准嫔妃参政,你只管说来。 皇后想了一想,道:回皇上,一个庶民竟有富可敌国的银两原属不祥之兆而且此人居然胆敢提出搞赏皇家军队,这不是意图凌驾天子之上,大逆不道么?依臣妾愚见应当没收银两,治其死罪。 门外撞击一声比一声猛烈。 一琉璃宫灯灯罩震落地面,吮当一声摔得粉碎。 看了那灯一眼,文泽朝我微微一笑,问道:慧儿的意见又如何? 我此时方信他当真有泰山崩于项而不变色的天子风范,内心暗暗佩服之余,也不肯示弱,便向他笑道:回皇上,臣妾认为刑罚当诛不法之徒,而非诛不祥之辈。chūn华山一事,天下百胜当知圣上仁慈因而才有百xing愿意向朝庭进献财物。若这等百xing倒定了死罪,怕不民心倒向定怀乱党?只怕他对于钱财倒是来之不拒的。 文泽仍是微笑,并不答话。 李福端上一只huáng色彩绘人物盖碗瓷茶杯进来,放于红木案上。文泽亲手揭开,微微笑着,向嘴边送去。茶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我却于四溢的茶香之中闻见一丝异香,又突然想起一事,立时脸色大变。 皇上且慢!我制止他,又问李福道:李公公,这茶可有试食? 李福大惊,忙跪下道:老奴该死。老奴一时惊慌忘记,还望皇上怒罪。请老奴亲为皇上试罢。 说完,他突然退开几步,端起茶杯往地上摔去,随着茶杯粉碎之声,赵风魔下一众侍卫中,竟有大半人冲进殿来,他们手持兵刃对准文泽,将我们团团围住。赵风手下未叛变的一众人又过来将这群人围住。 皇后脸色大变,低喝道:李福你敢! 李福叹道:老奴有什么不敢的?老奴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定怀太子。 我.点头冷笑道:不错,原来这几年定怀太子能入宫拜祭媚妃,是公公大开方便之门。公公装作不识字,也是为了障人耳目,在宫中帮定怀太子传递消息?李福笑道:慧妃娘娘果然聪明,可惜,一切已经太晚。 火光电石之间,我突然又心生一念,我心越收越紧,问李福道:李总管,家母死前,你倒底对她说了什么? 李福一怔,陡然间扬天大笑道:慧记与和嘉长公主,果然是母女一般聪明。可惜聪明归聪明,老奴深知慧主子的兼xing,因而揣度断定令堂必也越不过一个qíng字。因而我劝说她与定怀主子联盟未果,便顺水推舟地告诉令堂一个事实。我对她说,先皇临终前,曾不无遗憾拉着德仁太后的手,说他心中一直喜欢是的太后当然也就是令堂。先皇说,他多么希望太后会一直如初遇他们那般,既百媚千娇而又人淡如jú,可惜太后嫁进宫以后却让他觉得xing子坚硬,她令他觉查不到温暖,方才移qíng媚妃,先皇又说,如太后愿意,他会一直在天上等她,永远永远地等。果然,令堂闻言大俩,口中只叫先皇名字,说道,云希,是我骗瞒了你。可是我与你,国仇两肩,我们又怎么可能?!现在,我的烟儿又爱上你儿子,既然上天让我们母女同命,但愿我们没有完成的心愿他们来替我们完成罢。说完,令堂和嘉公主从随身荷包中拘出一粒朱红色药丸,含泪道,云希我这便来寻你,求你,一定要等我!令堂服下药丸后便在纸写给柳侍郎一句,说她对不起他,她之去原为自愿,不很久,令堂便含笑仙去了。 我心大俩,泪流成河。 文泽眼中升起两团寒火,拍案怒道:李福,你这奴才竟敢欺君?!朕当初不过是派你请和嘉公主入宫,想亲自查问,为何你会对朕票说她不敢入宫,当即畏罪自尽?! 李福叹地道:虽然和嘉公主手中没有传国玺,但她毕竟与慧主子是血浓于水的母女至亲。她不帮定怀主子,自然会帮她女儿,既使她不帮她女儿,只要不表态也等于是帮慧主子。帮她女儿就等当同于帮你,帮你就等同于与我主子定怀太子作对,我对主子忠心耿耿,又怎能不早早地替主子除了这块绊脚石?而且明月皇朝旧部一旦知道是你赐死和嘉公主,自然人人愤怒,主动与定怀太子结盟。各位,只不知你们觉得我这一石二鸟之计可好?! 他本笑意吟吟如同平日闲谈,谁知说至最后一句,眼中jīng光突现,他一挥手众多利剑向文泽身上招呼过来。我不及多想,挺身向文泽身前档去,却只觉有人向预中猛地一击,顿时人事不知 等我醒来时,看见文泽一张温柔的脸。 醒了么?!他俯身柔柔笑道。我并不回答,挣扎起身打量四周,发现是他寝宫,我略一思索,疑道:一切都过去了么? 他笑道:一切均已过去。幸而皇后机灵,派人通知四皇叔与五皇弟赶来救驾,将那群乱臣贼子们已一网打尽。 我隐隐觉得后预生痛,望他一眼,自己拿手向痛处揉去。他见状一笑,坐上chuáng沿拥我入怀,帮我轻轻按揉痛处,柔声笑道:月芙又打痛烟儿了么?也怪,朕从不打嫔妃,偏打了你一人两次,可不活该朕晚上 再给烟儿赔罪么?朕的烟儿还真是个小傻子,你当朕作母后,倒要你挺身救驾么?朕本来就会武功,倒要烟儿这样的一弱女子来救朕,可不让天下之人笑掉大牙?朕一时qíng急只有将你击晕,好在你没有事qíng,否则朕可怎么是好? 我? 征? 征看着他。 第121页 他脸上神qíng又怜又疼,令我恍惚。 烟儿,他吻着我面颊笑道:知道朕为改永福宫为元辰宫赐你居住么?我望着他微笑。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但自己不能说破,因而嘴上笑道:皇上高才,臣妾不知。 果然,他笑道:烟儿不是向往平凡夫妻的qíng感么?朕这便是顺着爱妃之意,当你我是对平等夫妻。 他果然是这意思。相传远古之时,君王之妻只称元妃,到后来才称王后、皇后。他以元字赐我居所,其中含义不言而喻。眼里望他,我心中想着与文浩的约定,突然有一丝丝慌乱。qiáng笑道:皇上不可。况且臣妾福薄,身子又弱,说不定哪日 因此不敢领皇上如此厚望深qíng。 你敢?!他微微扬眉说道,他一面帮我揉着后预,一面霸道地笑:朕说过,没有朕的旨意你不许死。 我不语,他却傲然笑道:无论从前如何,现在毕竟传国玉玺已失而复得,天意为证朕才是真正君权神授的隆泰君主。 我暗自叹.包,笑道:皇上当是君权神授。您天下人的主子,天下臣民只是您的奴才,尤其是 臣妾。 他停下帮我揉着后预的手,看着我一言不发,片刻方点头叹道:烟儿这是在与朕治气呢。其实这段日子,朕冷落你,朕的心中 也很不好受。可不可以给朕一点时间,如果你肯给朕时间,朕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听门外传来huáng胜的声音。 他说:启票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第九十章天下至毒皇后心 皇后向文泽呈上一份奏折。 她这日居然穿着一身大红朝服,头戴huáng金风冠,脚蹬五彩风靴。脸上化着恰到好处的淡妆,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我看着她,我心中又开始慌乱。待我再文泽时,他也是紧锁眉头盯着那奏折,他的眉头越锁越深,他的语气却是淡的:皇后,怎么连良妃也 皇后的眼圈真的微微红了一红,答道:宫中许多人都亲眼瞧见 多年姐妹臣妾心里也很不好受。 朕要亲审此事。文泽说。他站起身来,对皇后道:摆驾凤至宫,传所有嫔妃来凤至宫见驾。 皇后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又很快消失,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我满心狐疑跟于帝后身后,还未出养心殿大门,迎面看见可人过来。文泽停下脚步,思索片刻,说道:既然浩王妃找有慧记有事,慧儿你就留下来罢。他转身出门,皇后随在他身后款款而去。 我更狐疑,对着可人一使眼色,两人也不要跟随,并肩向院中走去。可人见四下无人,悄悄道:怕妹妹等得心急,王爷特派姐姐进来跟你说一声,王爷已派妥当之人前去取那guī息丸,这两日王爷正在协助审理定怀太子bī宫一案,要迟上几日。但最迟总不至于超过一个月去,便请妹妹多忍几日罢。 我点一点头,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一想,又问道:听说生擒了定怀太子下在天牢,却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可人叹道:成王败寇,总不过一个死字。可王爷总念在与他兄弟一场,想请皇上烧他一命。 皇上答应了么?我问。可人道:好像没有,王爷正为这事烦恼呢。我.点点头,又道:刚才帝后也不知为何事去了凤至宫,竟走得那样急。可人微惊道:妹妹竟不知道?当日定怀太子谋返bī宫,乱臣军队冲入后宫轻薄了不少嫔妃。这些女子,皇家岂容她们再活于世间? 我心中大动,疑心道:当时一片混乱,寸白是眼花看错也是有的? 可人叹道:东宫卫军与成亲王、浩王爷手下那么多人瞧见,还会有错?我着急地问道:那么,同姐姐身怀武功,想来不会有事? 可人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在府里听人向王爷禀报时三两言语。我只觉嘴里又gān又苦,想立时去凤至宫找文泽求qíng,又明知他绝不会首肯。想到良妃野心勃勃,居然要因此变故而命丧huáng泉,不免觉得冤枉。我脑子里仿佛被人塞入一把乱糙,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走进湖心亭中。 这时正值中午,暮chūn时节chūn光明嵋,湖中碧绿水波微漾,光影摇落如梦,我虽全身沐浴在光影里,但心思沉沉,靠上朱红色美人靠上一言不发,望着远处美丽波光,只如置身恶梦。等回过神来,与可人又谈了一回萼儿去逝的前后原故。可人也是一番啼嘘,叹道:皇后可是越来越qiáng势了。琴姐姐与chūn菱姐姐的仇想是所报无期,而且日后妹妹一走,宫中同姐姐她们这些人,只怕 说至此处,她又停住叹道:好在妹妹妹终可走出这是非之地。 慧妹妹!耳边突然传来同贵嫔声音。 我扭头望去,只见她满脸悲愤带着与阿若向我们走来,同贵嫔嘶声道:妹妹良妃她们几个被下旨赐了白缓,现已全部 殡天。 全部 殡天? 我失声道:这样快? 再细问时,与良妃一起被赐死嫔妃,全部不是皇后派中之人,她们其中,且有一两姐妹,平素与我十分jiāo好。 有泪,从我脸上漆漆而落。 阿若一直没有说话,我扭头看时,只见她白着一张脸,她好似受了很大惊吓,喃喃道: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么狠毒?! 见她qíng形,我心中疑云再起,便拿白色丝帕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扶住她柔声道:阿若别怕,告诉姐姐究竟怎么回事? 她一双眼晴茫然看向我,失神道:被指证轻薄过良妃的而处以极刑的那个男子不是乱党,他不是的!他原是 是皇后姐姐娘家的家丁。 她扑在我怀中嗦响大哭。 我又惊又恨,与同贵嫔可人相顾失色。正想再问时,突然听见身侧传来皇后声音。 妹妹们在做什么呢?她笑道:德妃妹妹怎么哭成这样? 阿若骇然,她看着皇后,神qíng如见鬼魅,吓得收住泪水躲于同贵嫔身后。我迎上去,望着皇后便说道:李福是定怀太子的人,皇后姐姐怕是早就知道罢? 皇后淡淡笑道:怎么? 我眯起双眼,点头道:私下拿住别人把柄而为己用,一向是皇后姐姐的作风。因而妹妹终于明白,李福为了好好替定怀太子办事,一直假意归顺姐姐。妹妹第一个孩子流产,只怕便是姐姐授意李福在妹妹吃的酒中加入了藏红花罢?只可叹李福,至今还不明白其实姐姐早知李福是定怀太子的人,你派人暗中监视他一言一行,通过他暗示定怀太子去chūn华山刻上那样几个字祸害妹妹的字样:通过监视李福知道荣妃姐姐曾是定怀太子的人;通过李福与定怀太子联系,知道是荣姐姐设计除去李美儿。因而在我识破李福向皇上茶中下毒时,皇后姐姐可以处变不惊。皇后姐姐早知定怀太子会在前晚谋逆造反,囚而通知成亲王与浩王爷进宫救驾大功一件。但是,你同时派进谢家家人装作乱党混水摸鱼,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轻薄那些与你有隙的嫔妃皇后姐姐心机之深,手段之毒,果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后笑道:妹妹过奖。慧妃妹妹能看出哀家计谋,与哀家可谓一时瑜亮,不分伯仲。难怪那时妹妹不过刚受皇宠,良妃妹妹就要那样不遗余力地打击你皇上喜欢聪明有才的女子,估计以良妹妹对皇上的了解,早算出将来妹妹可以宠冠后宫。只可惜妹妹虽聪明,在目前这件事qíng上却没有证据,始终是棋输一着。以后日子还长,妹妹可以慢慢欣赏哀家怎样除狐媚,清君侧那时妹妹的一帮与哀家作对的好姐妹们陆续离你远去,哀家只怕妹妹会寂寞孤单。 大家都说不出话。 皇后于是笑得更加得意,她向阿若笑道:德妃妹妹,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可你为何事事要与哀家作对?此次算你幸运正好去了同贵嫔那里,否则 说至此处,她并不说完,只是傲然道:慧妹妹,纵你是明月皇朝皇孙女,偏偏老天将传国玺jiāo到哀家手中,既然国玺是经哀家之手失而复得,哀家是真命皇后这一事实,早已决定妹妹们日后命运。 她最后向同贵嫔笑道:是么,同妹妹? 眼望皇后背影远去,我们均是一言不发,心qíng沉重,便各散了。送过可人,我仍回去养心殿。却见文泽正坐于案几之后,眼圈微红。见我去时,不等我行礼便一下将我拥入怀中,啼嘘长叹道:慧儿,幸亏当时你就在朕的身边,否则 朕可真不知怎生是好。 我长长一叹,正要说话,皇后却又过来。她进来向文泽行了一礼,然后禀道:当初定怀太子的人入宫时,李良绣等人不肯自尽全节,坏了皇家脸面。臣乞皇上将她们安莽在其他处所。 我忙道:皇上,她们姐妹本来可怜 依臣妾愚见,您还是让她们莽入皇陵罢。 皇后朝我冷笑道:慧妃妹妹,怎么,你请求皇上将这群不守妇道的女子葬入皇陵,日后皇上怎么向先帝及各位祖宗们jiāo待? 我淡淡道:这些姐妹怎么不守妇道,她们也是为jian人所害。 文泽皱眉道:好了,就依皇后意思罢。追封李良秀贤淑仁和贵妃,其他众人全部追封为妃。对外一律宣称她们是为了保全皇家名节而自尽,按国礼下葬。是。皇后行礼,对我冷笑。 皇后走后,文泽见我伫立不语,向我叹道:烟儿,非朕狠心,后宫嫔妃失节事关国体,朕也是没有办法。其实她们毕竟陪朕走过,给过朕欢乐,朕又何尝忍心?只有身后补偿她们,希望她们泉下有知理解朕罢了。 我不语。 他却拉住我手,动qíng地说:烟儿,你的手很凉,朕知道此时你的心也很冷,但朕比你更冷。朕一路走来,蓦然回首才发觉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朕终知道为何君王一定得自称寡人。烟儿,还是那句话,朕希望,你能陪着朕一路走下去。朕现在最想的,就是牵着你的手,一路到白头. 白头么-一我的心,深深地一动. 咱们走。他说。他一面牵我向外面走去,一面笑道:随朕去瞧瞧烟儿的新居 我们手拉手经过一条一白色长廊,突然听见从梅花形漏窗那边传来几名年青 女子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方才想起,本届秀女该是今日入宫,我朝文泽微微一笑,一起驻足,细看。 梅花窗外,花朵从中,尽是绝色娇容。人面笑在花中,可是花朵再美丽,又哪怎抵得上她们的回眸一笑?一白衣女子笑道:都说宫中生活特别有趣,chūn节有chūn贺,二月十二过花朝节,chūn日dàng秋千,端午赛龙舟,七夕比乞巧谁最巧皇上就召幸谁 听说皇上年青英俊,文武全才,只不知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第122页 另一绿衫女子笑着说:姐姐说来说去,寸白不是想说皇上罢?听说皇上年少英俊,倒特别温柔多qíng。 第三名着粉色衣裙女子笑道:好哇,姐姐们背后议论皇上主子,当心皇后娘娘知道处罚姐姐们! 白衣女子再笑道:才不怕呢,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满朝皆闻,是出了名的贤后。娘娘待宫人嫔妃们一向体恤有嘉,怎么会这种小事处罚咱们? 几人边说边笑,渐行渐远 文泽沉吟了一下,笑了一笑。我赔笑道:妹妹们果然个个活泼可爱,国色天香。 他笑道:依朕看她们活泼不及麟儿,国色不及慧妃倒也罢了。携了我手,文泽一路引领我走进元辰宫。 第九十一章宠冠后宫 好一座华丽的宫殿。 推开朝南的崭新朱红色大门,东西两面荷花式琉璃垂花照壁,内里庭院深深。走过两进院落,只见四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汉白玉铺成的地砖之上,间或铺有石雕麟麟仙鹤图案。主体楼宇为huáng色琉璃瓦双重硬山式项,上檐七殊斗拱,下檐五殊斗拱,檐下绘十色和玺彩画,门窗均为红木雕双绞四菱花图案,端的是世间奢华,莫过于此。 拾阶而上进入三间内殿,里面家俱古玩,一应俱全,全部是名贵之物。尤其紫檀木chuáng宽大,围圈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图案。大红色鱿绒纱账从中分开,被huáng金挂钩分勾在两边。 喜欢么?文泽含笑问。我浅浅笑道:回皇上,臣妾十分喜欢,多谢皇上厚爱 喜欢就好。文泽笑。 我也回他笑。其实我对他说了谎,我并不喜欢这样耀眼的华丽,这样的繁华根本就不属于我,不属于我柳荷烟如果可以选择,我仍会回去听雨宫。当然,我现在最应该想的,却是如何逃出这个皇宫,逃出这个缚住了我的城 莲蓬与小莺奉上茶来。茶叶飘香,与白玉花薰中荷叶清香jiāo相缠绕,缠缠绵绵,泌人心脾 文泽突然来了兴致,放下茶碗横抱起我进向帐中,彼时我心qíng 十分低落,忙推辞道:皇上,这大白日的 何况又在陌生场所,臣妾还不习惯 他脸色一冷,放下我诧笑道:这是什么话,这不就朕赐给爱妃的寝宫么?我脱口道:今日是,也许明日便不是了。 文泽脸色微变,我暗叫不好,qíng知不能再生事端,旁生枝节,忙赔笑道:臣妾是怕自己糊涂,一不小心又说错话得罪皇上,让皇上再贬去冷宫,倒对不住皇上这一番心意。臣妾词不达意,还请皇上怒罪。 罢了。他说。他脸色稍雾,眼中有着妥协的神qíng:君无戏言,朕既答应过你不以皇权压你,你也不要老动不动便请朕怒罪。 我低头道:臣妾怎敢,若臣妾做错事qíng,还是要向皇上请罪的。 他看着我,眼中全是妥协的,却无何奈何地笑。 接连几日来我这里,既使不来,也只在自己宫里待着,倒没听说翻了别的殡妥己的牌子, 这日传来大伯父定远侯远征南诏首战告捷的消息。文泽欢喜之余,为我柳家平反昭雪,竟然就昭告天下,当处柳太傅谋逆一事,实属定怀太子捏造出来的冤案。他又再下诏书,拜右相薛于期为左相,拜我父柳东海为当朝左相兼一品御史大夫。他在诏书上说,柳东海忠君爱国,为官清廉,堪为百官楷模。 做了这样几件事后,文泽过来元辰宫向我笑道:怎样? 我一面惴惴不安,一面笑着向他道谢。 他却并不满意,板起脸道:这是谢恩呢,倒这样的教衍。 我刚一愕,他早已将抱入我怀中,笑道:还不快象只小huáng莺那样的叫一声泽哥哥? 我脸一红,笑道:皇上倒有趣,难道您想听臣妾说多谢泽哥隆恩,泽哥皇恩浩dàng,臣妾全家没齿难忘这奇奇怪怪的,可又象什么话儿? 他想了一想,也笑,说:倒也罢了。 第二日我从南三所看麟儿,回来途中遇见几名秀女,她们远远见我过来,神色慌张,忙一起向我屈身行礼。其中一个神qíng尤其害怕,低着头的额上竟沁出几粒细小的汗珠。我略感奇怪,柔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儿,很热么? 那秀女忙道:回娘娘,奴婢名叫罗紫玉。奴婢该死,奴婢不热。 我命她抬头,及至看清,心中又是一惊。但看她们难受的样儿,便挥手让她们去了,正自奇怪着,莲蓬已笑道:紫玉小主头上戴的珍珠发权与小姐的一模一样,怕您责怪,因而失了常态。 唔?我失笑道:我倒没有发现。不过一只发钗而已 是她们胆小,还是我在她们心中,如此可怕? 小莺笑道:现在全天下谁不知道皇上喜爱主子?如今主子宠冠后宫,随便在皇上面前说个一言半语,便可定她们后半生一生命运。这些人心中没底,自然是要怕的。 宠冠后宫么我倒真的怔住。 都说旁观者清,照这样看来,柳荷烟只也怕是积怨于一身了罢。还有半月时间,如何安全等到出宫那日,看来颇得费上一番心思。我又想起一事,向莲莺二人道:这支珍珠发钗我常常戴着,宫中很多人知道,莫非有人故意陷害这紫玉姑娘,想让她承担冒犯我的罪名? 小莺笑道:说起来这紫玉小主也不当如此大意。主子没听说么?她们这界秀女事qíng最多,不是有人dàng秋千断了绳索,便是半夜突然失魂 风风雨雨的倒去了不少人。紫玉小主尚仍幸存,想来也该比别人聪慧些才是。 我点头不语,一路回去自己宫中,唤杨长安进来吩咐一番。他点头称是,我再叮嘱道:这奴才一定得争取过来,花多少钱财我也认了。他若教衍,你便与他讲,本宫随时会要了他与他 全家九族的xing命。 杨长安愕了一愕,领命而去。 晚上文泽过来,与我谈了一会麟儿,又说:明日这届秀女们祭天拜祖,烟儿与朕同去。 按宫中规定,秀女们进宫后要受训宫规,受训完后,由帝后带领祭天拜祖。之后皇上便可召幸她们,给她们封号。可是我只是个妃啊,我想着,便诧笑道:臣妾去做什么,皇上还嫌明日妹妹们的玉头牌不够多么,倒要臣妾去凑份子?文泽点头笑道:果然慧妃明白月郑。朕这叫作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朕明日仍要翻慧妃娘娘牌子的。 我想起与文浩的约定,因笑道:正好秀女们都进宫,服侍皇上的人姐妹们又多了些,臣妾正想着,臣妾福薄被皇上这样宠着,倒怕臣妾受不起,万一臣妾有个三长两短 新来的这些姐妹之中,必有人值得皇上怜惜。 不许胡说。文泽霸道地打断我话,他吻一吻我脸,徉怒道:慧妃若再象前年那样无故昏迷,朕一定尽全国之力救你。 我一愕,qiáng笑道:俗话说生死有命,福贵在天,万一臣妾今后真的 还请皇上不要过于兴师动众。 他却赌了气,恨恨道:朕偏要兴师动众!朕早有旨意要牵着你的手一路到白头的,你今日怎么了,想伤朕的心么?没有朕的允许,如果你胆敢得上什么不治之症,朕自会赐死那些医不好你的人。还有,你宫中全部宫人,全部赐死。我惊得立起身来,说道:皇上,臣妾不过开个玩笑。 他却正色道:君无戏言,朕可没有开玩笑。都说慧妃娘娘最是体恤下人,想必为了这些个奴才们,爱妃也是不会病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另拿话题拉开。 第二日我没去参加祭祖仪式。 文泽陆续宠幸新晋秀女,接连四日没有来元辰宫。第五日中午,我看阳光明媚,突然心qíng大好,一时兴起,悄悄拿出《媚行深宫》 细看。看至林媚儿教授妆容打扮一章时,不禁兴味盎然,便一个人搬出妆匣,依照书中方法打扮起来。我选的妆名叫作月夜芙蓉,我贴身穿好玫红棉丝五彩金线绣牡丹花肚兜,再向外面罩上一件长长的黑纱裙,系上玫红绣花裙带,往满头青丝上cha上一大一小两朵玫红色牡丹宫花,身上挂上几个香香的荷包等一切装扮完成,只觉其妆面浓郁妩媚,直令人惊心动魄。连自己几乎认自己不出。 我站在大大的未央铜镜前面,脑中想着媚儿舞姿,我手臂在空气里一划又一划,来来回回轻轻挥动宽大的衣袖。镜中,我有着狭长的眉,深遂的眼,红艳的唇以及冷冷的笑。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末世妖姬,仿佛我来到宫中只有一个狐媚惑主的目的 正自陶醉,突听门外传来杨长安叫我的声音。 他隔着玫红缎底苏绣五色鸳鸯的门帘,在外面说道:小姐,您快去趟同chūn坞罢。那边来人说,皇上在同主子那里吃茶时发现同chūn坞的茶水中有毒,正审她呢 我一惊,吩咐道:备轿,你与我同去。 杨长安见我时,神qíng一呆,继而道:小姐,咱们就这样去么? 我没有细想他意,急道:当然,快去。 等到了同chūn坞,我才明白杨长安临行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满屋子的人都怔怔地望着我,仿佛我脸上开出朵花来。 而最令人窘迫的是,文浩居然也在。 我几乎无地自容,文泽却是喜色言于溢表,笑道:慧儿,你怎么扮成这样?是特意打扮得这么美来给朕瞧的么? 皇后与她身边的几名嫔妃立时变了脸色,那白中带着一点点的青,仿佛雪色宣纸被陡地泼上了一层极匀极淡的墨。 文浩脸色也是一变。 但又顾不上许多,我忙道:皇上,同姐姐她 文泽笑道:爱妃来得晚了,朕自然相信同儿不会害朕。 文泽虽然相信同贵嫔,可是,她身边与此事有关的宫人业已全部杖毙。同贵嫔脸色苍白,虽然她已脱去嫌疑,但几名被文泽赐死的宫人里,有一个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宫婢。她与那碑姐妹qíng深,此次救不得那女子,想来十分难受。我再问时,原来文泽与文浩过来探听陈老将军近况,宫人试食时,发现呈给文泽的那杯茶水竟有剧毒。 茶壶中没有毒。文浩与同贵嫔的杯中也没有。有毒的只是文泽准备吃的那盏茶。 同贵嫔没有向文泽下毒的理由。既使有,她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寝宫里毒害天子除非她真不想活。 但我知道她想。 她想活。 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孩儿,所以她一定得活下去。 这事透着奇怪看来始作俑者似乎并不想借此扳倒同贵嫔,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此次她的目的竟是冲着那几个宫人而来? 我正呆呆发怔,文泽已过来牵起我手。慧妃,他笑道:朕倒觉得你这冷艳的妆别有一番风qíng呢。 第123页 他吩咐摆驾元辰宫,一面孔陌生的绝色嫔妃忙跟在身后,怯怯道:皇上 他停下来,朝她笑道:柔儿那里,朕改日再去。 第九十二章同chūn坞惊变 他说完再不理她,牵起我手并排坐上龙擎,我们身后遥遥传来众人恭送皇上的声音。我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看,生怕触到文浩那双亮而清激的双眼。那双眼,一定容不下奴颜媚骨罢?我越想越羞惭,恨恨地向头上拔下一朵玫红宫花,轻轻握在手中掐揉。 gān嘛取下来?文泽笑,他从我手中拿过宫花,重新替我cha上发丝。这样才称得上是美轮美英。他说。 从同chūn坞回宫,文泽坐在桌边望着我不住微笑,我热着脸道:皇上取笑臣妥,好好的怎么又不去柔儿妹妹那里,倒没的叫姐妹们背后骂臣妾呢。 我吩咐打水过来洗脸,被文泽拦住。 朕喜欢。他笑着说。 我脸一红,笑道:那么多新来的妹妹,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皇上不去喜欢,倒来喜欢臣妾这胡乱化成的一张脸?皇上一定是骗臣妾的,臣妾不信。文泽笑道:俗话说各花入各眼,朕便是爱慧记娘娘这朵解语花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朕本来就打算过来这里。 说着,他令huáng胜呈上来一只长形锦盒。待打开时,只见里面横着一支纯金打制而成的风权。那只风全身镶满一圈圈的五彩宝石,做工jīng细得令人叹为观止。文泽亲手从盒中取出放进我手中,笑道:稀世奇珍,全国仅此一支。此乃冯渊家的家传之宝,他特地派人送来孝敬慧妃娘娘。 检起那权花,只觉入掌沉甸甸地压手,我诧笑道:哪里来的冯渊此人?文泽笑道:爱妃不记得么,就是定怀太子bī宫那日,朕在批奏折时跟你们说到过的那个山西的那个富商,说想出资搞赏朕的南征大军的那个人。朕没有准他所请,也没有罚他。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你曾在朕面前替他美言,因而让人托薛相国转jiāo呈上。 我笑道:臣妾不要。深宫里的事,他一个商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朝中这些人今日可以对后宫嫔妃送金言谢,明日怕不做些买官求爵之事?趁早退回去,断了那些有心人的念头。 文泽深深地望着我,目中尽是赞许的星光,口中却淡淡笑:好个深明大义的慧妃。既你不要凤钗,朕今日,便给你另一个赏罢 月划卸关自己赏给你。他说,他贴在耳边低低地笑,不分由说横抱起我,向红色纱帐中走去 待我睁开眼,看见文泽脸上胡乱横着些红色唇印,自己倒先大窘起来,我忙拿过丝枕下的白色帕子,轻轻与他擦拭,他却笑道:别忙,还要有的,一会子一道儿擦。 我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向他笑道:宫里还有那么些新来的妹妹呢,皇上怎么不多去找找她们?那个叫紫玉的妹妹,长得倒有七八分象当初的媚如夫人,听说皇后娘娘倒很看好她难道皇上不喜欢么? 紫玉?他皱眉想了一想,方才.点头笑道:她确实长得很象李美儿。我半喜半悲,忙笑道:既然喜欢,皇上又何不多宠幸她些? 他俊脸一板,徉怒道:朕为何要多宠幸她?实话时你讲,莫说她长得象李美儿,现如今便是她就是李美儿朕也不会 他说至此处突然惆怅,叹道:只当是做了一场梦罢。 我更是两难,忙笑道:皇上心中哪能只有臣妾一人?您是天下人的皇上,皇家恩泽,总要雨露均沾方好。 他笑道:烟儿在吃醋罢?其他人等,朕不过怕寒了她们的心,胡乱召幸罢了。唯今天下,只有烟儿让朕看见真心,朕自然会好好珍.息你这个眼前人的。特别是历经刺客与定怀太子两役,咱们也算得上是民间说的那种生死之jiāo了罢。也更令朕更是明白,我与你是不可分的,你的命,便是我的命 我心一紧,竟不敢让他深谈下去,忙赔笑道:皇上,天下爱皇上的女子,总也层出不穷。除了烟儿,也不见得别人就只爱皇上权势。 他.点头,淡淡地微笑。 见时机颇好,我主动偎进他怀中,低低道:其实荣妃姐姐待皇上,更是真心一片。 见他并无不耐,我又道:臣妾向皇上请罪。臣妾今日独自去过荣姐姐的花等宫 人去楼空好不凄凉。皇上,荣妃姐姐待您,确是真心一片。姐姐虽曾是定怀太子之人,但那是她误信jian人被人利用,她从未害过皇上,不仅未害过您,而且那次秀女梨雨侍驾,也是荣姐姐传递消息让她没能得逞,如此说来她算是救驾有功。臣妾求您将她迁入皇陵罢。 说完,我钻进他怀中,流出一些眼泪。我的眼泪浸在他胸前,衣襟湿了一片。他起先沉默不语,终于经不住我梨花带雨地苦苦哀求,点头恩准。 再过三五日,果然下旨追封萼儿,谧号柔惠孝敏仁贵妃,以国礼下莽迁入皇陵。 我心大慰,替萼儿向文泽道谢时,他叹说道:你是不知道 她临走前,朕犹疑着没有立时去看她,并非朕不敢,不愿,而是她那样的身世 陡然之间朕真的无法接受她亲口说出她是乱党这件事qíng的真相 朕是近乡qíng怯,你不会明白。 沉默了一下,又说:可是那一刻的犹疑,朕事后每每念及,亦觉她 毕竟她曾经一心一意服侍过朕,将她灵框迁入皇陵,也算朕对她最后一点恩泽。那日,我与文泽聊了很多关于萼儿生前之事。 一切都过去了。他最后这样说。他说这句话时,轻轻地将我拥在怀中,样子十分惆怅。 第二日中午邀月楼突然走水。杨长安打听回来说,是文泽的下命令。杨长安说:皇上没说为什么。只下旨保持楼中一切原样,全部烧毁,半糙不留。奴才还听说,皇上命人将楼中桂树尽数连根拔去时,曾命人取下桂树上一段木材做成长琴,皇上秘旨,这琴做成之后送去天牢之中给在抑的定怀太子。 我不理解文泽。 他这么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这世上恐怕他自己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想到即将与之永别,我突然想给他留下一些念想。心中密密麻麻的,仿佛针扎一般。也不出屋,也不理人,连续五天我都不停作画。画山水也画人物。而我画得最多的,还是荷花各式各样的荷花。 皇后来找过我一次。她说那日我故意浓装艳抹,是为了勾引文泽。我淡淡一笑,当着她的面画出一幅深宫美人图。图上依次画上琴贵妃、chūn菱、萼儿、良妃以及死于bī宫事件中的各路嫔妃。我将画放在她面前,淡淡笑道:妹妹特将此画敬献贤良淑德的皇后姐姐。愿各位姐妹在天之来,保佑姐姐永掌风印,寿与天齐。她脸色又白又紫,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gān脆跪在她面前,正色道: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的脸,陡然间死人一样的白,恨恨地拂袖而去。 我心中大快,找至同chūn坞与同贵嫔说及此事,她亦拍手笑道:到底妹妹有这等本事!咱们这些人里,只有妹妹能与皇后一搏。日后,大家可全要靠你的智慧生存了罢。 我叹.息,不语。问及阿若时,同贵嫔叹道:受了些*, J 激,宋太医正在慢慢帮她调理,现在咱们不要时常去打扰。 又令奶娘抱出三皇子德椒,我与他逗笑一回,方才回去。 不想隔日便惊闻同贵嫔出事。 待我赶去时,她已晕迷chuáng上,人事不知。 宋佩昭悄悄将我拉去一边,皱眉道:贵嫔娘娘一样是中了沙漠之渊的毒 我惊道:又是此毒,可与琴姐姐当初一样么? 宋佩昭叹道:毒是一样不假,琴贵妃当时中的毒是从鼻中呼进,而贵嫔娘娘中的毒却是自口中而入。据说今日三皇子吃奶前,同主子亲尝了一下瓶中奶水温度,之后便 幸而三皇子无事。三皇子饮食一向jiāo由奶娘负责。而奶娘是同主子家里包衣奴才,应该没有问题。 我脑中灵光闪了又闪,向宋佩昭道:下毒者一定是皇后。当初她用沙漠之渊害死琴姐姐,今日再用此毒来毒害三皇子。中此毒者,七日内四肢不可沽生水,或可有救,是么? 见宋佩昭点头,我又道:现在场之人本宫除了自己与宋大人外,谁也不信。本宫现修封奏折去向皇上请旨,命同姐姐家人过来照顾。本宫便守在这里,一直等她家人到来为止。三皇子送去元辰宫,奶娘一起过去,着杨长安日夜监管。我又问同贵嫔的一个贴身宫女,道:你们这里平素谁负责清洗杯碗茶碟?回说是一个叫阿宝的宫女。 我正准备传阿宝审问时,同chūn坞中有宫人已慌乱地过来禀报,他们发现阿宝七窍流血,已命丧朱房。 重要人证死无对证我又晚了一步。 我一直守在同贵嫔chuáng前,直至她两名嫂嫂赶进宫中方才叮嘱着回去。第二日、第三日平安渡过,也无大事发生。第四日,可人用一大红色绣花荷包装着一粒guī息丸送进宫中。我们已全部准备就绪,她说:妹妹今日便可服食。 我一言不发,将丸药纳入怀中。对她讲起同贵嫔中毒一事。她闻知也是惊诧,一样想到是皇后所为,我冷冷道:当然是皇后,只可惜当初她设计让皇上发现同chūn坞茶中有毒时,我竟没能明白,白白耽误这许多时间。 怎么?可人问。我道:同chūn坞负责清杯碗的阿宝是皇后的人,只有她有便利条件,洗完杯碗后拿抹布沾上毒汁将杯碗再抹一遍。当初为了让皇上发现,所以她只抹过皇上专用的茶盏。因而只有皇上吃的茶里,才会发现有毒。那时凭你是谁,都只会怀疑处死端茶送水的宫人而这些宫人往往是主子们的心腹。如此一来,正好给皇后机会除去同姐姐臂膀。接下来阿宝向用同样方法向三皇子奶瓶之中下毒,却被同姐姐误打误撞吃了下去。 好狠的毒计。可人咬牙道。 我叹道:姐姐,让王爷再等妹妹几日罢,沙漠之渊已害死了一个琴姐姐,我们不能让悲剧重演。现在有妹妹在宫中看着,皇上对同姐姐的事也上心一些。皇后倒知道忌惮妹妹,这几日没有轻举妄动。若妹妹就此不管,同姐姐与三皇子只怕是朝不保夕。 可人面色沉重,点头不语。 我叹道:同姐姐母子目前qíng形,妹妹拉手是生,丢手是死,妹妹此时怎能丢开手去? 又问:妹妹回去没有向王爷提起过,是皇后的人假装叛臣入宫,轻薄了嫔妃么? 可人我道:怎么没有,等王爷去查时,谢府中早已人去楼空,京城郊外又突然bào毙二十一人,死无对证,如何查起?既使查了,妹妹是知道的,女子失节事大,无论是何起因,皇家还能容下她们么?她们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第124页 可人突然泪水涟涟。 待我问她,却又摇头不说,好容易等到自己收泪止声,才道:其实,了, 6 们是有法子制住皇后的。皇上对皇后并不满意,也有所怀疑,只是看在传国玺的份上,认定皇后是上天安排给他、辅助他治国安邦之人。皇上既是天子,又怎么敢许逆天意,只得让她牢牢掌住凤印不想皇后却借此胡作非为,变本加厉地毒害后宫嫔妃与皇子们。 又说:妹妹,王爷有未与你提起,说其实咱们已掌握证据,证明传国玉玺不是皇后找到的么? 我一怔,说:没有。 可人道:其实已有重要人证,证明是玉玺并非是皇后发现。 是谁?我问。 可人叹道:她本是皇后的人,现在倒不方便说。当初传国玉玺也是她替皇后去宫外安排,再呈给皇上。tt6 们根据她的口供顺藤摸瓜已找到相关证人,全部供人不讳。传国玺一向是皇后致命武器,致人命亦致己命就看如何用了。若妹妹肯出面说明玉玺原是二婶送进宫中给的你 还怕皇上不治她个欺君之罪,再度废后么? 我看着可人,再望一眼她如湖水般的绿色丝裙,心往下一直沉,慢慢沉入湖底,我举着景泰蓝茶壶向杯中续水,水早已溢出流向灰色地面,自己却浑然不觉 妹妹!可人忙提醒我。闻言看着金砖馒地的满地茶水,我放下空空如也的紫砂茶壶,叹道:没事的。天热,让它自己chuīgān罢。 可人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妹妹,她问道:你心中莫不是另有他事?长叹一口气,我说:姐姐,你明知这事一旦真相大白,虽然谢婉瑶会被废,但同时,皇上他 家母身份旧事重提,莫非姐姐故意说这件事,竟想置妹妹于死地么? 可人叹道:皇上怎么会杀你?有件事浩王爷没有告诉你,当初皇后赐妹妹坠胎药被皇上全力救下,你可知道皇上与谢叔玉做了一个什么jiāo易? 什么?我冷着脸。 第九十三章我是妖妃? 可人道:那时谢叔玉权倾朝野,皇上表面上仍要让他三分。皇后之子一日未立为储君,他们一日不会甘心。加之那时妹妹已得皇上真心,柳家家运正隆,皇后与谢家更是寝食难安。正好二婶身份bào露,谢叔玉暗中纠集军机数十大臣联名上书,一面奏请皇上除去二婶,对你以及你腹中孩子斩糙除根,一面着令皇后赐你坠胎之药。而皇上他,他居然为了你与谢叔玉达成jiāo换条件,同意在皇长子周岁之日立他为储君。 哼。我冷笑道:皇长子立储也不奇怪。皇上此为,又不知做何栖牲?姐姐也是从宫里出去的人,岂不知皇家恩宠一念间。现看着他捧着我,恨不能摘了星星月亮给我,却不知哪日突然变了脸,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浩王爷让假死我出宫,也正是因为这个原由。 可人看着我,叹道:果然是当局者迷。皇上早知谢家反心,所以不肯过早立储。妹妹你想,皇长子是谢家外孙,若立了他当储君,皇上若一日突然不幸,储君年幼,谢叔玉正好名正言顺地入主摄政,摄政时间一长,便会有人主动进言恳请摄政王亲政岂不比他造反夺得江山更顺水推舟,大获得民心?谢叔玉提要求之时,谁都没有把握皇上有一日一定能够斗败他皇上此为,实在是qíng深如此,若非已爱妹妹入骨,我实在想不出其它理由。 口中又gān又苦,我qiáng辩道:可是,他怎么又负了琴姐姐? 可人叹道:负媚儿,只因他全不知qíng;负姐姐,却是因他没有能力我想,他之于她们,心里只怕也是苦的罢?可正因为负过真爱的人,所以,他现在有能力时,才会更加珍惜妹妹。 想了一想,我又问道:姐姐所说如果全是事实,王爷怎么又不告诉我?可人道:囚为与你一样,王爷也担心皇上对你的感qíng今后会有改变。所以他觉得如告诉你所有真相,反而平添妹妹烦恼,动摇你出宫的决心。 心中又冷,我疑道:姐姐怎么又不担心?莫非 不错,宁当浩王妾,不做 后宫妃,姐姐与王爷相处多日,爱上他原也无可厚非。 可人笑了一笑:妹妹说得对,我确是故意。王爷他,话虽未说透,但以他qíngxing因要带着妹妹远走天涯,一会时时守在你身边,可若要时时与你相伴,必得放弃皇子身份与他现在既有的一切。他一时冲动,妹妹也不为他想想将来?你是想王爷做山野樵夫还是东海渔民?王爷他自幼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一旦离了皇子身份,他该如何自处?又如何施展报负,报效国家?他xing格一向慡朗,日后却要他一辈子隐姓埋名,过着偷偷摸摸的生活么? 妹妹,她说:你们真忍心从此再不与家人见面,包括太后娘娘与你们的麟儿, 我不语。 姐姐确是故意。她说着,她再度流下泪来:可是姐姐并不是因爱上王爷而与妹妹抢他。因为我至始至终爱的都是 是那个人,王爷他也知道。无论如何,无论等多少年,我始终都是要到那人身边去的。上次对你说我只当他做亲哥哥,不过是宽妹妹的心罢了。姐姐讲这么多,只想说,浩王爷是天下人的王爷,隆泰皇朝需要他的地方还有很多,姐姐只希望你考虑清楚,妹妹是想将他系上妹妹的石榴裙带,还是放任他继续呼风唤.为海lis1 天空? 我仍不语。 可人淡淡地,说:此外,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你并不爱王爷。姐姐只是该说的话说了,免得妹妹日后知道皇上深爱你的真相时,会悔不当初。那时,你心里想着皇上,却陪伴着爱你的王爷对你二人来说都是悲剧。决定权全在你手,妹妹自己好好思量。 我怔了半响,禁不住心中大俩,才包住她,开始默默饮泣。可人也是泪流不止,她低下头,我能那泪水珠子正一串串的从她美丽的眼中滴滴落,突然她停下来,轻轻扳过我身子,指着地面惊呼道:妹妹你看! 我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倒于地面的茶水竟然没有积在地面,也没有顺着地砖流动,而是尽数漏下青砖全部不见,仿佛地底有一只张着嘴的巨shòu,吸去了那流水。我悄悄命杨长安进来,果然发现青砖底下有一条有秘道。杨长安下去打探不多时回来说,那秘道出口在元辰宫外一处枯井之中。 秘道好似新凿不久,里面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想了一想,我说:前些日子元辰宫翻修,有人买通工匠,将这秘道凿出,直接通往我chuáng边 可人与杨长安听完脸色大变。 我说:先不要支声,咱们派安当的人日夜盯着那边入口处。如果有蛇出dòng,本宫便让他有去无回。 又问杨长安道:凤至宫那边 他回说:进行比较顺矛.!。 可人去后,文泽命我去御书房伴驾。 这段日子他国事十分繁忙,仅南方战事,与全国清查定怀太子余党两件事qíng,便够他忙碌不休咱我入主元辰宫后,他已是数次命我去御书房。一见我去了,他笑着拿起一本奏折,朗声道:慧妃你听朝庭用人应取其长。虎láng凶狠,却可御qiáng敌;鹤狗呆笨,却可护庭院;驴马愚忠,却可供驱使;弥猴jian作,却可为谓士 这五皇弟呈写给朕的人才论。这五皇弟果然是文韬武略,可真谓国之栋梁。 原来是文浩的奏折。 我qiáng笑道:浩王爷 确是好的。 文泽笑道:朕这个皇弟前途可谓不可限量。买卖官爵之事渐少,大部分竟是他微服替朕监督的功劳,少些贪官污史,百姓们也可安居乐业罢。 他说着,突然拉起我手,叹道:烟儿,你与文浩均是令朕信任之人,你们分别在宫中朝中,一个是月郑爱的女子,一个是朕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你二人随时陪伴朕提醒朕,为朕分忧月郑足矣。 文泽让我想起可人与阿若对我说过的,关于文浩的那一番的话,我那时复杂的心qíng,实难用言语表述。 他却又说:朕喜欢有你陪着。朕喜欢你静静坐在一旁,替朕剪灯花,替朕续茶水。朕喜爱这种红袖添香的感觉。 我qiáng笑道:太后娘娘这几日便回宫,臣妾哪里还敢再来,倒没的又让人状告臣妾后宫嫔妃gān政。 文泽却笑了,他轻轻刮着我的鼻尖,调笑道:无妨,朕自会去母后面前回说,慧妃是来御书房里护驾的。反正咱们的慧记娘娘声名在外现在全隆泰臣民都知道,一旦出现刺客,娘娘总要充当那档剑救主之人。 不想文泽话音未落,便真有三名黑衣人从天而降。 彼时书房之中只有文泽与我二人,他为了与我独处,总令赵风等侍卫守在门外。不想这三个蒙面黑衣人竟也知道他们从房项悄悄下来,将我与文泽团团围住。一人轻声道:皇上别怕,小民们此次进宫并非为刺杀皇上,而是替全天下百xing清君侧,除妖妃的。 我们只要慧妃的命。他说。 他一面说,一面将匕首冷冷地抵上我脖预,寒意森森,已渗入我上预肌肤毛孑L 。 文泽长身而起,喝道:奴才住手,慧妃娘娘贤良淑德天下尽知,你们竟敢说她是妖妃?! 有#. J 客!他对着门口,大声叫道,他眼中有两团寒冷的火,脸色却十分镇定 门外脚步纷乱,一排朱红木门被从众侍卫从外撞开,赵风真的象风一般冲到我们面前,其余众人也将手中明晃晃,雪光寒浏的剑一齐对准刺客。 我半垂下眼,能看见自己项上匕首光寒,清楚地映出我皱着眉头的脸。屋内杀气沉沉。 大家都在等文泽示下,而他,已寒了脸,白了眼,冷冷对刺客们道:还不快放开娘娘?!放下武器,朕给尔等一条生路,若则朕定会下旨诛了你们的九族。 三人对视一眼,瞳中有一丝并不太易看出的慌乱。一人说:请皇上怒罪。这妖妃狐媚惑主,yín乱宫闹,以后宫嫔妃身份竟然gān预朝政政,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小民们只是想替民除害,望皇上见谅。 另一人说:百xing中有两首民谣,小人念给皇上听听。 他拍手道: chūn季柳,冬天花,黎民百姓没了家。 拔去柳,剪尽花,便是世间好年华。 chūn华山,明月朝,隆泰六宫藏孤妖。 杀尽孤,斩尽妖,皇朝万世永不倒。 这是什么歌谣,我从不知道,我看见文泽的眼中也尽是茫然。 念唱了歌谣的那人俯身,道:皇上,chūn季柳指是这jian妃生父,冬天花说的是雪,指的是她义父薛于期,孤妖自然指的就是这这妖妃。这jian妃联合朝中左丞右相,在外买官卖官欺压百xing,在内狐媚迷惑主,gān扰圣听实在是妃bī民反,小人们不得已只出此进宫锄jian的下策。 第125页 说得好。我立在一黑衣人手中,微微地笑。 众人均是一怔。 我趁机忙道:可惜各位晚来了一步,皇后娘娘才刚赐了本宫毒药,令本宫今夜子时前自尽。若各位晚来几步,本宫这jian记早已不在人间,倒省得各位背下闯宫大罪让皇上诛灭九族。不如你们就此住手,本宫替你们向皇上救qíng放各位一条生路如何?各位不信,只算让本宫拿毒药来让各位一看。 三人再次对望一眼,捉住我的那人放开我一只手。我向怀中拿出guī.息丸递过去。三人逐次拿向鼻底闻去,脸色犹疑不定。 文泽皱眉,冷冷道:朕再说一次,放了慧妃。君无戏言,如果你们放了慧妃娘娘,朕便放你们出宫,给你们一条生路,亦不会秋后算账。 三人又是对望,一人气极败坏道:这jian妃分明是在拖延时间。不然皇后娘娘为何突然赐她毒药? 他们竟然知道皇后是突然赐药! 我笑道:无巧不成书,皇后娘娘赐本宫毒药的理由倒与各位十分相似。皇后娘娘突然赐死本宫也许计划有所改变,不及通知各位罢了。 我看见三人相对目中一愕,立时心下了然,又笑道:不然本宫当着各位的面服食了这粒药如何?本宫自尽,自与各位无关,这样皆大欢喜,各位亦可回去jiāo差。本宫去后,仍请皇上放各位一条生路。 文泽道:朕答应,如果慧妃服食药丸而死,朕会放你三人一条生路。那三人再对望一眼,眼神已渐渐失了方才坚决的模样。 我笑道:不相信这是毒药么?既使它非毒药,本宫吃了也不会飞走那时各位再杀本宫不迟。 三人jiāo换眼神 终于,一人.点道:也罢,那么,你这妖妃便快些自尽罢。 说时迟那时快,文泽趁他们分神瞬间,突然cao起桌上一方砚台,闪电般向其中一人挪去,那赵风一直看着文泽,见他动手立时挥剑杀向刺客。众侍卫纷纷冲上前来,打成一片。一人举从重围中杀出,举剑砍我,文泽立时风般将我裹入怀中,右手自己手臂去档那剑,只那一刻,他手背被那剑狠狠地砍出一道血痕。鲜血突然变黑,洒在地上一串黑色梅花 这么剧烈的毒药!我又惊又怕,混乱中忙叫huáng胜,晰声道:快去请皇后娘娘,速传太医。 眼见huáng胜要走时,我又叫道:记住,去时一定要奏票皇后,说皇上中了刺客毒剑。 我们送文泽回去他的寝宫,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我一直流着泪,我们就这样相互看着,什么也不说,直到皇后与张院判过来。 皇后一来便流下眼泪,悲切道:请皇上允许臣妾为您亲奉汤水。 文泽不理,也不语,只睁着双眼看我,他的眼神,一寸一寸地灰 他目中chūn水寸一寸地退 他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他眼中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仿佛水面上飘歌舞着的,无根的磷光 终于完全灰败 他沉沉地合上眼,火苗熄灭。他拉着我的手,也象一只布偶一样垂了下来。 文泽开始发高烧,晕迷不醒,皇后却令我回去。她说,她才是中宫皇后,只有她在这种时候资格守护着他。我看她面上表qíng,已知她是带着解药来的,虽想伴着他走过这一段艰难的路,却又不敢在此时惹怒皇后,只得罢了 可惜那三名刺客在一片混乱之中,已被乱剑砍死,仍没留下活口。否则我真想当面问问皇后,他们口中的民谣究竟是否皇后大起童心,亲口编出。 第九十四章扳倒皇后的神秘证人 想是文泽身体很好,想是皇后手中解药对症,不过两三日,他人便清醒过来 又听说同贵嫔隔日亦能醒来,我心大慰。 那几日我辗转反侧,还是想出宫去。我担心皇后一计不成,后续之招连绵不断,层出不穷,招招必杀。 三人成虎如果耳旁不断有人提醒我身世,文泽他又经得住几回考验?他虽救了我,虽对我有一时动qíng,但以他的xing子,指不定哪里又变了想法,我想,他终究要疑心我的。 不如在风雨来临前早早抽身罢。 而文浩听可人言语,他竟要为我放弃皇子身份,我这样做,是否太过私? 可,这不也正是文浩自己的意思么? 人总是有私心的罢。 文泽,你曾为我做下那样的栖牲,究竟是因为爱我,还是想一起补偿我们?在我身上补偿那些为你去了的,曾经深爱你的女人们?当初你将李美儿当了媚儿,后来你明白她不是媚儿时又赐死她。文泽,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又或者你在我身旁一觉醒来,陡觉我这明月皇朝的皇孙对你威胁太大,你可会让我不知不觉死在睡梦之中? 我的脊背,一阵阵的寒冷。 走罢,决心已定。 那胸口,却有一种叫不舍的东西,深深涌上,密密麻麻,层层布满全身 我为什么有不舍?我不想深想,也不敢深想。 打定主意,捧了亲手煮的血燕羹,最后一次去了养心殿。 文泽支着身子半躺在龙chuáng上,一群皇后派的嫔妃正花枝招展花花绿绿的,或站或立,围住他作抽泣关怀状。兰珠拖着长长的尾音娇声说:皇上,这几日可不担心死臣妾们了呢。想您万金之躯竟肯替咱们姐妹档剑,臣妾等感念圣德,每日思之无不泪满衣襟。不过也不是臣妾说嘴,您救了慧姐姐,她倒成天跟没事人一样。倒是皇后娘娘贤惠,衣不解带,日以继夜地在御前服侍汤水,端的是贤德皇后,臣妾们的楷模。 紫玉等众人纷纷称是。 站在人群之外,我没有出声,心底却有一种仿佛错进了旁人家门的感觉,陌生而迷惘。我正木然着考虑是不是该离去,文泽一双明亮的眸子却越过她们发现了我,他向我招手,含笑朗声道:慧儿,到朕身边来。 你们都跪安罢。他说,虽对她们下的旨意,一双眼却亮亮地,如明星宝石般笑看着我。 她们领了旨,cháo水一般退去,而我,仿佛一枚被海làng遗忘在沙滩的小小的孤单贝壳,一个人立在那里,文泽的目光如头顶烈日,它照着我,照着我 我胸口又堵,脚下浑轻,全身血液沸腾好似便要被他那灼热蒸发。我心乱跳,便低了头,我向他缓缓走去,我走的每一步,都好似殊在自己心尖之上,我在他chuáng前三步停下,缓缓跪地叩,我以首触地,低低说道:皇上为救臣妾伤着您万金之躯,臣妾罪该万死。 快起来!文泽说,他从chuáng上伸手扶起我,含笑道:朕早说过,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才句礼。 才句礼么,我这是拜别! 从此天涯永隔,永世不再相见! 我的心,突然又绞绞地痛,我的眼中,不争气地升起一层雨雾。 文泽却没有发觉,他拉着我手,顺势让我坐上chuáng沿,他看着我正色道:烟儿,你是朕最心爱的女人,朕说过要你陪朕一路,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君无戏言,朕又岂容旁人伤你?这几日一时昏迷一时清醒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死,以后的路我还要陪你走下去。 我心尖便又是一颤。文泽,我真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么?如果你的心爱能够永远,如果从此脚下全是坦途今日的我,又何必一定离开?或者说,现在的我又何必两难?都说深爱如豪赌,可我,赌不了你心。 竟没有留意到,他对着我的言谈之中,竟不知不觉自称了一次我字。我qiáng笑道:谢皇上,只是别人 别人是伤不了臣妾的。 是的,在这宫里没有人可以真正伤到我除了你,文泽。而你以后,也伤不得我了我这样想着,看着他毫不知qíng的笑容,胸口仍是大俩,眼前更见模糊。 毫不知qíng的文泽却望着我微笑,他笑着说:爱妃竟沉着至斯!你竟随身带着的药丸又是什么?若非朕及时出手,难道爱妃会真吃下去不成? 我暗自叹.息,笑道:回皇上,那是薰香用的丸子。 他目光突然一沉,正色道:烟儿,好像年初你突然昏迷那一次,身旁也是有这样一个荷包的。 我大骇,qiáng笑道:荷包可不差不多么? 我想着另寻话题,扭头正看见他chuáng头堆满huáng色奏章,诧笑道:皇上病着,怎么还要批阅奏折么? 他展了笑脸,说道:朕早好了,这几日病着只怕倒耽误不少国事,因拿过来批着。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个勤政爱民的青年天子那一刻,我又对他隐隐生出怜惜之qíng。 血燕甜品已至半温,文泽定要我亲喂至他口中,我红着脸)L 将勺子举起,他含在嘴里,陡然皱了一下眉头。我忙道:太甜了么,皇上一向嗜甜,臣妾怕您病中口味淡,倒多加了些个糖 陡然惊觉,忙立起身道:臣妾该死,臣妾一时竟忘记先替皇上试食。我刚勺了一勺想吃,文泽已将口中糖水咽下,快我一步牵了我手坐在他chuáng边笑了一笑:不必试!正合了口味,朕倒想多用些个。 我也不多说,又勺了一勺,这次,他笑着吃了,满脸的愉快。当我将第三勺刚刚举至他唇边,熟不构礼的文浩进来复旨,正好撞见。我心中一慌,忙红着脸起身与之见礼,文泽大笑道:五皇弟又不是外人,慧儿倒这样害羞。 文浩倒是一愕。 我见血燕尚有一些,忙礼让,道:王爷可要用些? 文浩尚未答话,文泽已抢在前头,淡淡笑道:五皇弟自是不吃的。文浩刚一诧,我已心生疑惑,忙就着手里的尝了一小口老天!又苦又涩,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想是自己心事繁杂,恍惚之中,竟错将食盐当作了糖。 而且,居然放了那么许多! 皇上我脸大热,伯呐地,刚想说话,他已笑道:烟儿,这是你第一次给朕给甜品罢?朕的心是甜的,吃什么甜。 我更是说不出话来。 文浩只作未见,呈上一个厚厚的,仿佛帐薄一样的本子,向文泽道:臣弟已查明,前几日杀慧妃娘娘的刺客,不是定怀太子之人。幕后主使还在调查之中 兄弟闲谈几句,文泽问起同贵嫔病qíng,huáng胜回道:同主子还在昏迷中,原主治太医宋佩昭今日语出不敬冒犯了皇后娘娘,已被赶出太医院,才换了张院判主 治 怎么?我心中大惊,来不及多问,忙向文泽道:同姐姐一向由宋大人主治 臣妾恳请皇上下旨,让他回来戴罪立功。 他迟疑,皱眉道:宋佩昭以下犯上 爱妃放心,张院判医术却更高明些。 第126页 我手中一颤,瓷勺撞上碗沿弱地脆响,褐色汤药与心湖共起波澜,我忙放下药碗,,恳求道:皇上 文泽在chuáng上起皱眉头,可终禁不住我央求,终于妥协:好罢,朕便准了爱妃这一次。不过记住,下不为例。 我大喜,忙谢了文泽,及至与文浩一同出来时,两人半响无语。我们走至一处无人处的青而浓密树荫之下,他终于问道:今晚 你怕是又走不得了罢。我道:同姐姐这样 目前皇后一手遮天 我实在担心他们与麟儿 王爷,容我再等几日罢。出宫前我必要扳倒皇后 文浩长吸一口气,幽幽地。突然,他便道:不想他倒真肯舍身救你。我一怔,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着我,柔声道:你 是不是仍未决定? 我脑中出现同贵嫔奄奄一息的样子,大惊大俩,便迟疑,继而低低道:我 文浩不再追问,只是淡淡一笑,说:不要为难,选择在你。只要你一日不做决定,我便一日等你。只要你一日想要离开,我便一日不会放弃。 我将头低下去,心中暖意升起,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 直至他将行将远。 隔日德仁太后回宫。 暗中部署,我一改常态地每日去皇后面前冷cháo热讽,言语相激。当然,每次激她之前,我均会做足功夫,力争招招点她死xué终bī得她忍无可忍,自乱阵脚,终于提前发兵,对痛下我毒手。 那日,是杨长安接到王河水的消息,我立时悄悄呈报文泽,原以为文泽会惊愕,会询问谁知竟没有多言半句。不仅没有要我解释,而且亲去了永泰宫,对德仁太后言明一切。 很快的,几方便就绪,只待瓮中捉鳖。 那晚,当皇后安排好的与我通jian的男人通过秘道进入我房间时,安静黑寂的房间里突然灯火通明。一片光明之中,身着六品蓝衣侍卫官服的男人惊见德仁太后、文泽与我当庭围桌而坐。而皇后却被除去华服后冠,只着青衣瑟瑟跪在一旁,面若死灰。 自他从地面升起,我们目光便从四面八方冷摄住他。那些眼光,是威严的,犀利的、蔑视的、寒冷的 便见他冷冷地打了一个冷战。 文泽吃了一口茶,俯视着他,冷笑着说:谢婉瑶意图串通外男迫害宫嫔,yín乱宫闱,论罪当诛。朕念你这奴才不过是从犯,如你从实招来,朕只处死你一人不会诛你九族。 见皇后如此模样,那人只道大势已去 因而额上流出冷汗,跪下叩头如捣蒜,嘶声道:奴才名叫谢安,是皇后娘娘家的家丁。奴才私自入宫,由是受皇后娘娘指使。皇后娘娘命奴才装成宫中侍卫,从秘道进入慧妃娘娘房间,然后用迷香迷倒屋内当值宫人与慧主子。奴才便 便上慧主子的chuáng jian污 jian污 正我们行事时,皇后娘娘便会与皇上双双过来,正好双双捉jian在chuáng。谢安叩头重如擂鼓,只道:奴才不敢说谎,但请皇上烧怒。 虽早知皇后安排,亲耳听人说来,我仍冷汗湿衣。文泽便在桌下伸过手,柔而坚定地握住我手,他正待说话,突然听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怒喝道:狗奴才一派胡言! 说话的那名女子才是真正的皇后谢婉瑶。 莲青苏绣门帘如翻起波làng,被人从外面高高揭起,又一对帝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屋中文泽,谢婉瑶脸色大变,回过头去,方知与她同来的天子是五皇子龙文浩。但她只略作迟疑,不拿正眼看谢安,只向德仁太后与文泽与跪下道:臣妾从不认识此人。臣妾接到有人秘报才来捉jian,不想反被人害,臣妾受人陷害,请母后与皇上明察。 文泽看着她,叹道:谢婉摇,你的计策果然没能瞒过慧儿的慧眼。你守着秘道入口,亲眼见谢安进入秘道,却不知当时朕便站在你身后树丛之中。你去御书房请朕过来一起捉jian,却没料到你从御书房请来的皇上却是五皇弟罢?文浩懒洋洋地说道:天虽黑,但臣弟却不敢与皇嫂打照面,只让他们前面行走,臣弟坐了皇兄的龙轿跟在后面,他们却未查觉。 文泽冷笑道:谢婉瑶,你千算万算,没想到你去请朕时,太后早已与朕已安排下一名酷似你的女子,坐镇在元辰宫罢? 皇后端的是身经百战,到了此时,仍然镇定,她回说道:母后,皇上,既然传国望是经臣妾之手失而复得,臣妾便是上天安排真命的皇后,既是真命皇后,自然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此事或是有人设计陷害臣妾,还请母后与皇上无论如何请相信臣妾清白。 听了她这一番言语,德仁太后与文泽均是沉吟。 此时,赵姗姗突然越众而出,说:启奏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所言非实,据老奴所知,传国望是柳夫人为了示诚,特意从宫外送进来给慧主子呈jiāo皇上的。 又说:因风儿一向不肯为谢叔玉所用,故皇后娘娘一直想设计陷害老奴与风儿。她先捏造风儿是定怀太子的人,后见同主子与风儿是从前军中旧识,便做假证想诬陷两人清白。当时风儿尚在狱中,老奴是个奴才,同主子又怀着三皇子 咱们只能受她辖制,将慧妃娘娘准备jiāo给皇上的传国望jiāo给同主子,以此作为咱们解救风儿的条件,之后,皇后娘娘又命老奴去宫外活动,找人将玉玺放进她小时住过的荷花渠中。 第九十五章凤玺三辞 太后与又泽对视一眼,目中均有深深仔然之意。 赵燎坡跪下,道:老奴所说全部属实,场一太后娘娘与皇 明察。若不然,还有其他放玺印之人可以证明。 我终于明白可人口中所说的证人,原来便是这可以呼风唤雨的赵嬷嬷。她本是皇后的人,可皇后狗急跳墙时,为了辖制同嫔,为了不上同嫔生下皇子,竟.音算她的独子赵风,试问她怎能不心怀怨恨? 在皇后眼里,也许她只是一个奴才,一个听命与自己的小人物。也对,小人物往往是容易被人忽视的,但很多时候,小人物的破坏力却是令人想象不到的致命。与千里之提会清于蚁xué同理,很多经过大风大làng的大人物,也常常会在川沟里面翻船。 赵蟾坡此言,又是一次敌人内部的临阵倒戈。 势均力敌的两军对阵时,最可怕的,便是某一方中有人倒戈相向。因为,倒的那支戈,最清楚它的矛头应该括向何处,而它cha进的地方,往往是被cha人脆弱的心脏。 太后与文泽却不知道这番变故,忙向我一问究竟。我便一五一十,回说清楚。再传莲蓬过来再问时,与我所说一般无二。 文泽与太后的眼中,便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奇特。 文泽看着皇后,冷冷道:谢婉瑶,你害琴儿无育的那一笔账,朕一直隐忍不发,倒也罢了,可现在,你竟胆敢在传国望这样大事qíng上欺君?! 皇后的脸,立时白得仿佛既将在风中凋零的木桂花。 文泽突然冷冷一笑,扬了一扬头,文浩便从宫人手中拿过一本厚厚的帐薄呈了他。文泽将其向皇后面前一娜,冷冷道:这么多年来向你父亲渐叔玉行肪之人的一部分名单,你自己看。 皇后目中一.l % ,脸色更白。 文泽冷冷道:你位复皇后之后,找了一些人做下的那些事qíng,不要以为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要朕一一说明?! 皇后依然白着脸,不言不语。 文泽冷冷道:传国望到你手中,朕不得不依天意复立你为皇后。可之后发生的那么许多离奇故事,联心早已生疑 命人在.音中查了又查,只是你做得很是巧妙,竟无太多破绽。要查你,时日却要长些。况且,当年谢叔玉权倾朝野,无论自愿与否,又有多少人敢不向他行峭?朕前几日虽拿到这殊本,却想等一段时日,等你长袖善舞也好,或者发号施令也罢,看看究竟哪些人真正在为你效力,哪些人只不过是顺应了当日之势,想等等谢氏余党一个两个全部浮出水面,先剪除他们,再来看看你失了这群人,又再怎么样当朕的天命皇后哼哼,什么真命皇后,朕一直觉得上天怎么会让你当朕的天命皇后,现在看来果然是你的一派胡言!谢,危瑶,死到临头,你还有何话可讲?! 他最后一句,突然转了声色,如同霹雳bào雷,令人胆如心惊! 又喝道:看一看,这样的帐本还有多少,还有多少漏卜〕 之鱼? 皇后急急伏在地上,一页又一页地翻过 越翻越急,脸色也越来越白 却居然还是回护她的人,流泪道:回皇上,没有了。 文泽目光一深,却也不再追问。 也时,想当初,此事牵涉面太大,只有杀倒霉的一些出头鸟,敲山震虎杀jī吓猴罢了。 皇后自然也不会多说。如果她不说,还有人会暗中念恩,如果说了,今后皇长子在朝中定是无人扶助的了。因此,她只道:臣妾没有别的话,只想场一问太后娘娘一句,当初我谢家 也算是为皇上登极立下过汗马功劳,娘娘曾经承诺过家父善待臣妾,_吐允诺臣妾永为本朝皇后 君无戏言啊。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婉瑶,哀家一向时你疼爱有加,可你这次陷害宫妃,欺君周上,以手中殊薄辖制大臣助汁为nüè你触犯的却是国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让哀家又如何偏祖?你放心,你去后,哀家与皇上自会善待你的孩子。 自知再求下去终无他果,皇后缓缓站起身来,发侧大红流苏撞上长长的榴金耳环,腕上粉玺镯儿遇到腰间九凤的老坑绿玉佩,一阵轻而纷杂的金玉之声脆响,地目中满是绝望,自己动手缓缓脱去绣花堆珠大红色华丽宫装,慢,l了折整齐放于紫檀木的桌面之上。又伸了双手,除去顶上凤冠轻而怜惜地放于衣物之上。我们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谁也没有说话。 案几上的香泥一弯一弯地,掉落在香炉huáng铜炉中,青玉花薰之中轻烟淡淡,仿佛能听见淡烟飘浮地声音,而她,终在一屋烛火与淡淡烟中,让自己素成一身白衣,只有脚上穿着的苏绣祥云的一双十色风头镶珠鞋提醒着我们,一盏茶之前,她还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轻轻一跺脚,外间便会地动山摇的中宫皇后。我心中大快。 大快后之后,却是阵阵冰凉。 握着我手,文泽皱了皱眉,却终没说一句话。 第二日文泽下旨废后,同时,赐毒酒给庶民i 针婉瑶。那日午时,正准备进去送她最后一程的我,听见屋子里传来她惊天动地的哭声。 第127页 皇上,皇上!她一面叫着文泽,一面哭道:如今六宫孤妖横行,没有臣妾帮您清君侧,您迟早会后悔的啊。 而后,叫着雪吟公主与皇长子的小名,她哭着说:为娘去了,以后你们再也见不着娘亲的面了。日后苦有人害你们 苦有人害你们 你们也得自己疼你们,自己处处小心罢。 我从不知一个人的哭泣可以这样悲痛yù绝。而她近终前的要时她孩子们说的话,深深触动了我,让我想到麟儿。 我终于没有进去。 我想,j $ 了婉瑶一生是最最好qiáng的,所以既使在临终之时,她也应该不希望我看到她这样落魄潦倒罢。既使真的落魄潦倒,为,r 孩子,她也希望维护自己的一份尊严罢? 我站在门口,摊开着手掌,我看着掌心那粗guī.息丸发呆。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下,烈日里,我突然感到头晕 终听见里面有重物落地,接着有太监尖利的声音yīn侧侧,高声叫着地从里屋传出:盛丰六年四月丁丑午时三刻,赐庶人i4了婉瑶毒酒,死。验划毕。 那一刻,我便仿佛失了身体里的所有气力,软软地靠上那扇雕花木门。便有两名红衣太监抬着一具白色担架踱出门来,我身侧杨长安挥一挥手,一众人没有行礼便从眼前快步走过。 突然,当地一声脆响,一老坑绿玉龙凤腰佩从担架中颠落在青石地上,生生井成两半。我只迟疑了一小会儿,便俯身过去检至手中,只觉那玉触掌生温,在阳光下发出清澈莹润的光芒。再细看时,却德仁太后赐与谢婉瑶之物。除有文泽年号盛丰与太后谢婉瑶的名字以外,_ L 面还刻写着两行小字:温良贤德永沐皇恩 我如被冰流击中,浑身陡地一如。四周死一般的安静,绿荫深深。我抬起头,远处的天空蓝澈:敬地不见一丝云彩。日正当头,我脚下软软地,便在仲chūn正午的日头下突感寒冷,疲备异常。 我恨恨回去元辰宫,? 扮伙地坐在桌前,? 沁伙地吃着那不知滋味的茶水。听见门外一阵人语,也不去理会。鸟鸣声中,只湖绿缎底的苏绣丝帘外人影影约,小莺脆声通传huáng胜带了文泽旨意过来。我端了不安的心,长舒一口气,恨恨地应声又。伙沃地接旨。 huáng胜一脸子的笑。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笑,因为他是带着授的凤玺与旨意过来,旨意上说,封我为中宫皇后,号慧敏,择日入主凤至宫。 我不接圣旨与玺印,半屈着身体,双手正压在腰问那装着guī.息丸的大红荷包之上,心中别样艰难。我眼望着明huáng缎底,背绣着十色五爪金龙图案的圣旨,平淡无波地说:臣妾无德无能,不敢领旨受封。还偏一皇上怒罪。 huáng胜大惊,劝说百十句,无效,他只得回去。不多huáng胜时又来,传下第二道圣旨,仍是前番内容。我仍婉辞。一天下来,我三拒圣旨,三辞后印。后宫埃妃们议论纷纷。 兰珠恋娣们带着厚重的礼物过来,她们规规矩矩地,对着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她们都俯望着我,媚笑着说:皇上英明。慧姐姐素来贤良淑德,堪称后宫姐妹们的楷模,放眼六宫,除了姐姐,妹妹们还会服谁? 我只不接话。我不失礼数地招呼她们吃茶,她们见我淡淡的,便也没了趣味,早打好腹稿的一车贺语也没了用处,只闲话一会子便悻悻地各自回去。同责缤终于清醒过来,她也亲来元辰宫,劝我道:妹妹快接了凤印罢,也只有妹妹这样心怀与智慧的人入主中宫,六宫方能邓不胜正。 我只不松口。 整个下午文泽没有过来。 也不传我过去。 我也不去找他。 当作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 当晚,我正坐于桔huáng色琉璃宫灯下,看着那装有guī.急丸的红色铃囊发呆,却闻奶娘J 包着麟儿过来。奶娘一进门逗着麟儿着笑道:二皇子,您面前的这位娘娘她是谁啊? 麟儿睁着鸟圆溜溜的一双大眼晴看着我,突然咧开小嘴,咦咦呀呀笑道:母后。 我一惊,始知文泽用心良苦。 母后J 色J 色麟儿。小小麟儿说。他时着我,清亮如溪的目中生出无限依恋,他直直地向我伸出又小,又白,又胖,又嫩,鲜藕一般的胳臂。我心中一酸,忙接过J 乙左手中,他立时象一只楚楚可人的小毛狗儿,软软柔柔地偎在我的胸口。他捉住淡紫色裙衫前襟的一粗圆润的珍珠扭扣,歪了头,十分十分认真地看着,细细地研究。我胸口柔软无边,忍不住低下头向他小小脸上轻轻一吻,他一惊,随后咧开嘴,便胖胖地,在我怀中欢笑不停。 正在此时,白衣如雪的文泽突然走进房中,我还来不及见礼说话,他已屏退众人,又让奶娘J 色走麟儿,自己坐去桌边,他看着我,眼中有并不寒冷的冷冷光芒,他冷冷道:好个胆大的奇女子!放眼天下,后宫嫔妃敢无视皇权三辞凤玺者,唯柳氏荷烟尔。 我跪去他脚下,低了头,心评评地跳,只是不作声。 他声一音还是冷冷,冷笑道:说罢,你不是一直想与联做一对神仙眷侣么,又为什么不想当联的中宫皇后? 我仍低着头,一直低头,我看他白色缎袍手包上的苏绣明huáng旧龙隐约在五色祥云之间,张牙舞爪,凛凛地笑,我对着那龙,突然的,便想我口说我心我于是抬起头,看着他,说:回皇 ,臣妾只是一名平凡的小女子,只想有一份平凡却永恒的爱。中宫皇后也许是天下无数女子的终极誉想,但臣妾并不稀罕。况一吐素来人越高,树敌愈多,愈不是罗襟不胜寒。何况臣妾祖上 若当朝皇后竟是旧日皇朝的后人而_止听说隐于世间的明月皇朝旧部竟有百万之众此事毕竟太过教感,便是皇上信任臣妾,也保不住因此事日后朝中再生波澜。臣妾自知皇上因传国望而封臣妾为后,但臣妾实在是担心臣妾将来成也因玺败也因玺。文泽却淡淡地笑,他看着我,淡淡道:那么慧妃你有没想过,那些效忠你母禀明月的旧部,看见你做了朕的中宫皇后,便会从此妇顺朝庭,永无反意呢?他竟有这层意思? 原来竟是我担心过虑,只想了一条路,将道走得窄了。 自知他考虑得果然极其周全,可我.音伏之余,心也凉了。凉得透透的。那一刻,我比任何时侯都想快快地离他而去,我不由自主地模了一下腰间荷包,只想他快快离去,自己好吃了那药,从此与他永不相见。 是的,永不相见。 我再也不要这份qíng中有权,权中有qíng,qíng权难分的爱。 静静地,室里银灯灿烂,雨过天青的锻龙花瓶中,一朵粉色桃花从枝头坠落红木案上,悠悠的红。红烛跳跃,钟摆浦答。白玉花薰中,有沉水清香浮沉一室淡淡的香。屋子里的空气沉重得压到我儿乎端不过气来。 我心已枯死,只等他离去,却一直没有听到他起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头顶终于传来他一声幽幽长叹,他在我头顶上轻轻叹道:烟儿,你果然了解我么? 第九十六章荷泽天下(大结局) 不语,我抬头看他。 好。他点头,突扬了一扬脸,淡淡吩咐:取朕的衮冕来。 立时便有宫人托着龙盘走进。这么快,难道是事行便准备好的不成金丝盘龙冠,明huáng龙衣,在灯下闪闪着,发出夺目惊心动魄的太阳般的光芒。他不分由说的一把扶起我,令帮他换上那身用得很少的,极其华丽的衣衫。。我大愕帝王礼服之中,最庄重的就是衮冕,用于祭庙、登极、纳皇后、元旦时接受内臣外使朝贺所用,好好的,他换了这一身衣服做什么?! 我们走!文泽突然说。我还没有明白,他已换好衣服,拉了我手不分由说地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 湖绿门帘在我们身后高高扬起,他右手握着我左手掌心,路过宫外的一众宫人,他脚步不停,左手劈空夺过宫人一盏泛着暖暖huáng晕的羊皮宫灯,急速前行。 被夺了灯的那人一呆,也许从来没人见过他如此模样,如此行事,他们便怔在那里,不知该迎该跪。毕竟huáng胜机灵,率先反应过来,他低低叫着皇上, 提着宫灯哗啦啦跟在身后。文泽并不回头,只不耐地说:远远跟着便是,不得靠近朕与慧主子五十步内。 他便这样握着我手,领着我走。 chūn夜轻风微薰,有月光流过大地,天上繁星点点,身旁花影重重。他握着我手,一直握着,好像他永远不会放手一般。我们都没有说话,我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我有些吃力,却不肯示弱,让他握着,一路小跑着与他并肩西行。我们项着浑圆的一轮明月,两条长长人影游移在huáng砖绿瓦的红色宫墙青石夹道之上。他要带我去的地方好像很遥远,我们便双手握着,一直走,一直走,仿佛那路没有尽头。走到银色露水湿了裙摆,走至双脚隐隐生痛 他终于停下,遥遥停在一处高大威严,灯火通明的蓝瓦项宫殿红色圆形围墙之外。 墙内,便是放置皇天上帝和天子上八代列祖列宗的牌位的宫殿皇守宇。 我疑惑地看向文泽。 而他的脸,在月光的清辉之中更加英挺,他目中有清波,神色却坚定,他正色道:烟儿,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处? 我在星光之下摇头,心绪乱如银河流星。 他转过头,俯看着我,他用含着星光的一双瞳子看我,正色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听着,这句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我并非玉玺对你封后,而且我不是囚为你是明月皇朝的后人!立你为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的皇后,是因为我想你做我龙文泽在这今生今世惟一的妻!从今后,我会爱你信你,对你此志不移。若你不信,我便与你步入墙内,共同去祖先牌位前发下重誓。 他胸口在月光下起伏,龙袍朝冠,九五至尊,眼中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仿佛要燃烧整个大地的灼灼荣光。他拉起我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大殿方向走去,我大惊,忙钉住身子低呼道:皇上不可,这是天子拜祭祖先的地方,可从未有听说后妃己可以进去的啊。 你信不信?他停住,问。 我迟疑不答,他又抱起我手,qiáng行朝向皇守宇方向迈进两步,他全身沐在月光下,清润润地说:怕什么,我说可以便可以。你是我的慧敏皇后,你肯为我嫁去目布而宁,又肯为朕与太后母子无隙而自入冷宫,还肯舍身护驾,又为什么不能进天子祭祖之所? 而我,却是断不肯跟着进去的。 第128页 我们正僵持纠缠,突听耳侧传来文浩好听的声音。五十步外,他站在huáng胜等人前面,他用正好可以让我们听见的声量说道:皇兄,大 天牢中的定怀太子想见一见您。 看见一身苏缎茄紫长袍的文浩,我的头便有一些晕。不想文泽却欢喜非常,笑着对文浩招手道:五皇弟来得正好,快些过来朕有话与你说。 弟兄俩避开我去了一边。 月光之下,我眼见着文泽薄薄的嘴角含了微笑,低低对文浩耳语,其间不时看我几眼,又从怀中拿出一件什么物什jiāo至文浩手中。我仿佛看见文浩脸色有一些发白,于是我心,便如鹿撞,提至嗓间。我眼见着文泽带看不明的笑容回头看了我一眼,率先进入门中。文浩沉吟了一下,方才对huáng胜等人吩咐道:皇上有旨,你们全在外面守侯。 他站在朱红铜shòu的大门前,面无表qíng地对着我微一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虽狐疑满胸,但我知道,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不会害我,那么,他一定便是文浩。于是,我便重着身子,轻着脚步走进了那墙内。 文浩提着一盏亮着桔huáng灯光的琉璃小宫灯,从我后面越至左前方,一路引领向西配殿方向行走,放眼四顾,天空深蓝细柔如一块大大的丝绒,圆月极低,又又白又亮,挂在皇守宇硬山屋式顶飞檐一角。月光湿润清冷洒落,花香四溢树影重重却不见文泽踪迹。 一直没有说话的文浩突然停下,手中灯光给红墙与白玉砖的地面打上了一层暖暖的桔色光晕。伸手入怀,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织花huáng色锦盒,眼晴也不看,自己打开,取出里面一块一寸见方,晶莹清激,其绿如蓝的和田美玉印章,轻轻的,镇重地放入我掌心。 皇兄托我转jiāo你。文浩说,他的表qíng,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将手中宫灯高高举起,待我看清印章上的四个篆书小字时,禁不住倒退半步,我胸口如被迅雷击中,手中如同握着一轮仲夏的日头一般。我只觉得,那印章灼得我掌心猛痛,我完全不可置信,禁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终确认上面那四个字,果然是荷泽天下。 我犹疑着,依着文浩示意,将耳朵轻轻贴上墙壁。 我听见从墙壁中传出文泽变得悠长的声音,我清晰地听见他一字一字地说:不要怕,烟儿,这是我特意你定制的信物,我是想让你知道,在朝中天子可以号令天下,但回到后宫,我只是烟儿的泽哥。有此信物,烟儿随时可以号令你的泽哥为你做任何事qíng君无戏言,今日在皇育宇内,在龙家列祖列宗们有面前,以此印为证,我会真心待你爱你信任,绝无反复。 他的声音顺着墙壁,流水一般流入我耳。 他低低道:答应我,做我的妻子,我的慧敏皇后。 我看不见文泽,只闻其音悠悠连绵,我心愕然,惊诧不已地怔怔看向文浩,用目光向他询问。文浩轻叹一声,低低道:皇守宇的围墙百步听音一事,是五年前我与皇兄一同发现的秘密。我们试过多次,只要两个人分别站在东、西配殿后,贴墙而立,一个人靠墙向北说话,声波就会沿着墙壁进,传到一两百步的另一端,无论说话声音多小,那端也可听得一清二楚,堪称奇趣。当时我们约定,如果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便带她来此处,在祖先牌位旁共同感受这天人合一的奇趣 我正愕然听着,文泽已快步走过来,笑道:皇弟说不错,朕现在可不是找着了么? 我忙与文浩一起行礼,文泽道:现又没旁人,构个什么?朕还要赶着去天牢瞧瞧定 瞧他去。五皇弟,你帮朕送护送你皇嫂回元辰宫罢。 文浩,他玩笑道:你这皇嫂可是朕的掌中珍宝,护送途中如她有何闪失,皇兄可要拿你是问。 我心中又是一震。 文泽深深看我一眼,带着一众宫人向天牢方向而去。 我与文浩便停在chūn夜的星月之下,月光如水,仿佛拧一把就会沥沥作响。胸我口便涌上一些酸,又纷乱,如漠漠原上杂糙丛生。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望着他,我看见他眼中有我,他眼中的我,盛在月光微微涌动 我们不知文泽知道什么,可终知,我是不会出宫了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听文浩长叹道:走罢。 等一等。我说:王爷,我有一事不明,chūn华山那块奇石,怎么突然就知道是定怀太子做的案子? 文浩淡淡道:那时我并不知他心,终怕他忍不住会赐你一死,而白砚又在狱中 当时并未证据,便谎称是大哥派人做下的冤案。幸而后来证明事实确实如此,总算是算不得欺君罢。何况,我本存了放弃皇子身份之念,自然顾不得那么许多。 胸口大动,我抬眼望他,只感言语无描述感激之重。 他与文泽一向手足qíng深,所以当他们遇到刺客,他才会不惜以己命替代文泽。他是文泽最相信的人,他也可以为文泽这个手足胞足舍了xing命,可是为了我,他竟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欺瞒文泽。先是拒婚,再是欺君一切都是因了我!而且,他手握隆泰最大最全的qíng报机关,他早知道我母身份,却为了我,为了我不受伤害而一直隐而不报。 一切全是因了我! 不计回报,无怨无悔的为我! 可他,至始至终将一切都做得云淡风轻,好似理所当然。我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么?这样想着,慢慢地,心中泛起一股悲。那眼角,便跟着一同酸楚。我明明知他不喜欢,却仍忍不住便咽着,叫了一声王爷缓缓跪去文浩脚下,将额头贴上地面月光浸泡着湿润的泥土。 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扶我。 他没有扶我,我便一直这么跪着,我低低的,额头长时间贴在泥土之上,再不肯,也不敢抬头,我视线一团模糊,心如视线般模糊一团,呆呆地,? 征怔地,只不知是何滋味 终于,听见头顶传来他一声长叹。继而有暖的灯光照上我脸,双肩被人轻轻扶起,他说:别哭,荷烟,别哭。你应该庆幸你与他,你们终可做一对名符其实自觉又觉人的上品qíng侣。 我望着他笑,心却悲酸无限,如裹如纹,怔怔的,泪如断珠 最终,我真的选择了留在宫中。 谁要我那样的喜爱文泽?!因了喜爱,我终信了他,终敢尝试去赌文泽的心 舍得舍得,有得必有舍有一得,必要有一失的,上天安排,全其美。有些事是这样的,有一些感qíng,有一些人,你在放弃他时,放弃那一段经历,可是,当你蓦然回首,才知道你,是放弃了一生。放弃文浩,只因我无法给他他所需要的上品qíng爱,他有他的天空 谁也不能两以为是只是 我给不起 也许我的选择不够完美,但,这世上又有什么事qíng是一定完美的呢?无论我选择什么,一样会留有遗憾。人生百年,本来充满遗憾,并非独我一人,独我一生如此。 那年五月二十六,huáng历上说是huáng道吉日。经我再三恳请,文泽终免去百官朝贺。只因我怕在那种qíng景下与文浩相见。如果我亲眼见他混在群臣之中,对着我三呼千岁我不能保证我的心不会当场痛裂。 后宫嫔妃们与宫人们俯于脚下织成花海成一片。她们跪在地上仰望着我,谦卑地说: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我,高高在上。带着母仪天下的矜持,淡淡地笑,望着这一片美丽的花海。我无意知道她们是真qíng还是假意,也明白其中必有不少暗流暗礁而我,早已无意理会。因为深宫就是这样,殡妃们前仆后继,只为得到那个叫天子的男人的宠爱。但,如果她们心怀伤我之qíng,我这个天子亲赐的慧敏皇后,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会让她们知道一件事撼山易,撼柳荷烟后位难。 一片呼声之中,突然左手被文泽悄悄握住,扭头看去,遇上他递给的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亦回他微笑。 他这个满怀爱意的举动,让我突然忆起与他初遇的那个雨夜。而他的笑容,使我想起其实一直以来,我有多么痴爱他。 我知道自己已得到想要的幸福感qíng与能力,能够爱一人与被一个人爱;能够保护家人朋与友;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幸福快乐地成长 这一切虽然只是平凡人的幸福,但对于一个象我这样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