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残疾反派的替嫁夫人[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残疾反派的替嫁夫人(穿书)》作者:微桁【完结+番外】 文案 江嘉染穿书了,穿成个和她同名的炮灰,一整本连侧面描写都凑不满一章的那种。 女主临场逃了婚,原主则被替嫁给了残废的大反派。 刚穿来的江嘉染掀了盖头,回忆了下书中剧情。 大反派的残疾是假的,“自己”早早就挂了倒是真的…… 成亲当晚大反派就没出现,之后也是丢着她不管不问。 然而后来…… 应照楼时不时就挪着轮椅在她眼前晃。 衣裳单薄,一脸苍白,还捂着帕子咳出两瓣小血花。 虚弱地撒着娇:“夫人,难受……” 江嘉染心里在默默吐槽,全程配合表演。 直到一日,江嘉染被抵在榻边。 应照楼挑着狐狸眼,把玩着她的发丝漫不经心:“夫人是何时知道的?” 江嘉染:“……?” 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么? ——本以为这世间已晦然无光,直到你在我眼前点燃一簇。自此命中有你,也仅有你。 *戏精日常、先婚后爱、甜宠爽,1v1 *架很空,有金手指 *女主末世穿,但不是武力挂 *男主前期戏份稍晚,男主没喜欢过其他女人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嘉染,应照楼 ┃ 配角:下本《给男配撑腰(快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残废真戏精 立意:相爱之人在逆境中扶持前行,相互救赎,探寻世间公道 第1章 “好了都快点,磨磨蹭蹭的!”喜婆招手催促着人将东西放下,就都匆匆退了出去。 江嘉染睁开眼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她眨了下眼,只看见满目的红,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不妨碍她感受到了话语中的不耐烦和敷衍。 细碎的脚步声都离去后,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气氛古怪,明明清醒着的江嘉染却有点懵。她应当是坐着的,可身体好像不听使唤。 就像是鬼压床那样。 嗯?做鬼了还会鬼压床? 江嘉染念头正一转,身体忽地轻松了,从指尖开始,有暖流顺着四肢缓缓往上。 彻底能动时,她下意识伸手扯掉了面前遮挡的红布。 丫鬟玉儿胆小不够机灵,不会讨主子喜欢,在应府更没个倚靠,不然也不会单独被排挤到这来伺候新嫁进门的少夫人。 听说等人都接进门了,府上才知新娘子不是以为的江二小姐,而是替换成了三小姐。 她也不懂为何新娘子还能临成亲换的,等喜婆她们都急急走了,就剩她一个在旁不知所措。 这江家小姐,嫁的可是府里那位不便多提的楼少爷。楼少爷连面都没露,自然也成不了礼。 好好的新娘子,往床上这么一搁就了事了。玉儿忽然觉得,少夫人看上去怎么比她还可怜。 她正走近想问一问,江嘉染突然将盖头给掀了,吓得她差点咬了舌头。 “少,少夫人?” 江嘉染看清了周围,全是古色古香的陌生摆设,喜烛上火光一跳一跳,将房里的布置映得更红了。 她低头看去,掀下来的竟然是红盖头,她还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嫁衣。 听见玉儿的惊呼后,才发现房里原来还有个小丫头。 江嘉染皱了下眉,她为什么没死? 疑惑一冒出就被自己否定了。 不,她死了。 她确定。 多年的研究和心血,周密的调试和计划。她终于成功将异人首领诱入封锁在她的实验基地内。 引爆器是她亲手按的,异人首领在她面前碎毁成齑粉。死前的最后一眼,她看着异人监测仪器波长清空。被设成陷阱的整个基地和他们最大的敌人,都已湮灭到连渣都不剩。 作为里面唯一一个人类,活下来的可能性是零。何况她也没想过活下去。那是她的研究成果,她是最稳妥的诱饵。 所以…… 江嘉染咬了口食指,疼的,又问向小丫头:“这是哪?” 玉儿见少夫人看她一眼后,脸色不辨喜怒,一动不动了好半天,就开口问了这么个问题,心道人不会才刚嫁进来就疯了吧? 她退了半步小心回道:“这里是应府啊,少夫人。你今日成亲嫁进来了。” 应府?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关键,脑海中忽地飘出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后,渐渐明朗起来。 江嘉染?替嫁应府?应……照楼? 江嘉染恍然,这是她曾看过的一本小说啊。 她穿书了。 这书里头一个小炮灰跟她名字相同,她之前觉得有趣,就给看完了。结果除了寥寥笔墨点到以外,基本就查无此人。 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她穿成了这个查无此人小炮灰。 许是过去的生活里,足以让人惊讶的事太多了,江嘉染不需要怎么费劲就平静接受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明白了情形,总是能比未知轻松一些。江嘉染见那小丫头还在小心翼翼看着她,缓和了脸色笑了笑:“我知道,是看你脸绷得都僵了,逗逗你而已。” 第2页 说着她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手和脚都小上很多,毕竟只十五六的年纪。这倒好,还年轻了个七八岁。 玉儿听着愣了下,然后拿双手拍了拍绷僵的脸。许是见少夫人笑了,受感染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不过少夫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呐。 江嘉染走到屋内的桌子前,喜烛旁围置了一圈碟子,放着刚刚那些人端来的喜糕花生枣子什么的,还有几盘菜。 这身子没吃什么东西,早饿了。她俯身翻了翻,抓了把花生,咔嘣捻开一个,全倒进了嘴里。 一咬,花生香就全在嘴里化开了。 她忍不住挑挑眉头,甚至还有些怀念。 多久没吃到了花生,似乎也有个两年了?异人活动频繁,植株存活率本就在降低,渐渐绝种也就见不着了。没想到这书中架空的大郢朝会有。 玉儿想起什么,忙到她身旁行礼道:“少夫人,奴婢叫玉儿,是府上派来伺候你的。” “玉儿,挺好听的。”江嘉染含了颗枣,歪头一笑,抓了把花生塞到玉儿手里,“吃吧,可香了。” 玉儿忙拿手捧住,也笑了。以往她见了府上主子都畏畏缩缩的,可少夫人冲她笑一笑,她好像就一点不忐忑了。 会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子啊。 江嘉染又咽下了一口喜糕,忽然手一顿,转头问:“谁?” 屋内的一扇窗子正开着,从窗沿露出了半个小脑袋。 小脑袋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惊不逃,两条小胳膊一使劲,蹬着腿就支了半个身子进来。 原是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 小男孩扒着窗口往里瞧她,一点不怕人,用着小孩子清脆又些许稚嫩的声音,不掩饰地疑惑问:“哎,不就是花生和枣吗,真这么好吃?” 江嘉染惊讶了一下,倒也没特别奇怪。这应府不管是对她还是原来的江嘉染,都是一处陌生的地方。会出现在这的,想来也是应家的孩子吧。 江嘉染是喜欢小孩子的,孩子的身上总能给人看见生机和希望。何况这个小男孩长得又这么合她眼缘。她端起一碟走过去,搁小孩眼前晃了晃:“小孩,各人有各人喜好。好不好吃,自己说了才算的。” 小男孩也不客气,小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尝了尝。 “唔……好吃是挺好吃,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小男孩认真说,“又不是没吃过。” 说完他扑通一下从窗口滑溜下去:“还有,我不叫小孩,我叫栗儿!” 话音落,人撒腿一溜烟就跑到不知哪里去了。 外头没了人,不大的院子便尽收眼底,江嘉染一抬头,看着面前的景色却突然怔住了。 感觉上,此时许是夏末,晚间舒爽不闷热。有风柔和抚摸过每片枝头细叶,带来了院中的树草清香。 太温和了。是年少记忆里的味道,而不是后来漫天尸腐干沙的气味。 院墙虽高,但远不如基地那冲天的围固。她的视线能够缓缓越过墙头,去看外面舒展的枝条,看更远处的檐角。 江嘉染所来之处,是灾厄末世。 生活本来也普通,苦恼的不过是每天能不能多睡一会,第二名的成绩又追上了她多少,科研狂人的老爸什么时候能回趟家吃顿饭。直到一日,异人出现,所有的和平与秩序都破裂了。 眼前这种再平凡不过的景象,是她曾拥有又失去后,再为之努力的东西。但她以为自己再看不到了,没想到…… 玉儿见孩子跑后,少夫人就望着院子里的树出神。看样子就跟要哭了一样。 一个没有夫君的新婚夜,看样子就连个陪嫁的丫鬟也没有。这位江家来替嫁的小姐,想来以前过的也很不如意吧。 玉儿有些替她难过,再想想自己,也想要哭了。眼眶刚湿了湿,蓦地对上少夫人转过来的视线。 平平静静的,原来没哭啊? 江嘉染回来坐着,边吃东西边问玉儿:“他说他叫栗儿,是家中的哪个小少爷?” “栗儿?”玉儿想了想,恍然道,“哦是他呀,那孩子好像是叫应黎。” 至于是不是府上的小少爷,玉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毕竟在应家人的眼里,也没拿楼少爷当应府的少爷看过。楼少爷回来后,连家中兄弟的排行都没更过,就只是楼少爷的这么叫。 “那是楼少爷认的义弟,听说是以前从外面捡的孤儿。”玉儿考虑了下,还是提醒了一句,“那孩子很……顽皮,少夫人以后还是离远点好。” 她虽以前也没碰上过,但听说那应黎就是个小恶魔,府上谁见都要头疼的。 江嘉染暗自琢磨,应照楼的义弟,应黎? 她记得书里并没这号人物啊,看来这儿也不全是一样的。 不过原书本来也就是本粗糙古早的言情,又主要是男女主的视角。那时候基地刚运转,老爸忙不开身,不由分说就把终端机初版的测跑丢给她盯。想到要封闭半月盯着不离人,被丢进实验室前她随手往终端拷了几本小说打发时间。 最后冲着名字就看了这本,为了“江嘉染”不知还有没有的戏份翻完结局,吐槽就没停过。若真要处处按书里的逻辑走,这儿怕是早崩了。 现在想想,倒也是半个月少有的清净和安宁的时光吧。 她心里笑笑,这一世,总算能补点回来了。 第3页 吃饱后,江嘉染还想再捋捋的。但最初的精力一过,就有浓烈的困意一阵阵袭来。她没扛住,刚坐回床上就不知怎么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是清晨。 本来碎散的记忆,已在睡着时自己慢慢捋顺了,江嘉染盯了会床帐,接受良好。坐起来时看见身上穿的已不是那套喜服了,头上首饰都拆了干净,脸也擦卸过了。 “少夫人醒了。”玉儿听到动静进来,撩了帐子送上热水浸过的帕子,“昨晚定是太累了,你还没洗换就睡着了。” 江嘉染接过一敷,热气熏得人很舒服。突然她想起来什么,一披衣起身去妆镜前仔细看了看。 模样竟是八.九成像她自己,只是更精致了些,年轻的皮肤细细嫩嫩的,一头黑乌乌的长发披着肩落下来,是令人安心的发量。 “睡着后是你帮的我吧,麻烦了。”就昨天那一身,光头饰就有够难拆的,玉儿肯定忙了很久。 玉儿还没被主子这么客气过,有些受宠若惊,打量后见少夫人没别的意思,心底又有些欢喜。 但转眼就被江嘉染一句问话掐灭了。 “对了,今天需要见什么人吗?” 成婚第二日,当然要去敬茶公婆了。可二老爷那边显然并没想见的意思。 见玉儿夹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嘉染就明白了,这小丫头想什么全都在脸上。 “看来是不用了。反正应照楼也没露过面。” 玉儿忙道:“少夫人别难过,楼少爷如今坏了双腿,人也病着,一定是不想给你过病气所以……” 正安慰着,却见江嘉染突然笑了:“不难过啊,这样很好。” 她当然知道应照楼不会来,不来才令人安心。突然成了已婚人士,而且丈夫还是个大反派,怎么想都还是先别撞上的好。 江嘉染不仅知道应照楼的残疾是假的,也知道他根本就是个大杀四方的反派大BOSS。将来还会爱上她的二姐姐江敏仙。 女主嘛,人人都爱她。 玉儿没太明白,可少夫人看着不像强颜欢笑,好像是真挺高兴的。 “有吃的没?” 玉儿反应过来忙点点头,出去提来了一个食盒。 打开端上桌,江嘉染凑过来一看,一小馒头,一碟小菜一碗粥。 比了比,粥碗还没拳头大。 嗬,这儿的女人饭量这么小的? 玉儿见她在比划,脸一下就涨红了,攥着食盒忙道:“是玉儿去晚了,只抢到这些。中午我早些去。” 江嘉染看她一眼,小丫头说谎都不利索。 一个少夫人,饭菜还得要靠身边下人去抢的?怕是玉儿根本不是去晚了,而是人家有意晾着你呢。 “你的呢?” “奴婢吃过了。” 玉儿才道,肚子就很打脸的咕了一声,顿时红着脸不吭声了。因跟厨房的争执了几句,她没领上下人的那份。 江嘉染若有所思。 她虽是江家的养女,从小也是被老太爷捧在手心里疼的。但老太爷走后,日子就过得越发艰难起来。不然也不会被强行安排,替了江敏仙的婚。 她记得书里最后有点到过一笔,说是“江嘉染”嫁进后早早就病死了。 江嘉染看着桌上的早饭暗暗嘶了一声,这可怜的孩子,该不会是被饿死的吧? 第2章 江嘉染最后还是哄着命小丫头把馒头给吃了。 自己那点粥量虽不多,但小菜还挺合她口味的。 可再合口味,也抵不消她没吃饱的事实。日子若要过,总不能连吃喝都成问题。 江嘉染暗暗琢磨,依昨日所见,今后的事并不一定会依着原本的轨迹。否则她岂不是也要像原主一样没多久就挂了? 吃完早饭,玉儿替她收拾梳妆后,就出去忙着整理院子了。因心里内疚着,心不在焉的,午膳时辰还没到就早早往府内膳房去了。 江嘉染翻了一通随她一起送进院里的箱子,只有一些随身的衣物用品,少得很。看了一圈,最值钱的竟还是昨天那身嫁衣和头上取下来一小把的金珠钗簪。 她那对养父母就算一早生了拿她来替嫁的心,可要江应两家面上过得去,嫁妆多少也总是该有的,就不知道收进谁手里了。 江嘉染计划着找机会查一查,忽然想到什么,又将箱子里的东西又翻了一遍,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原身记忆中,她应该还有一条金锁链,刻了繁复云纹,底下缀着水滴似的金珠,颇为独特的。链子记事起就放在她身边了,怎么没看见呢?这种随身之物不可能在嫁妆里,难不成是收拾的下人匆忙间落在江家了? 要说是男女主的事,江嘉染基本还算记得。可关于原主,书中信息本就寥寥无几,她也无从参考。 就在这时,她听见玉儿回来的动静。走出屋子一看她脸色,江嘉染就知道自己这顿午饭大概也差点意思了。 玉儿看着少夫人,为难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好。 本来这就不是去的早或晚的事情。 她得罪过那膳房的管事。之前他暗地里调戏过她几回,被她拒斥躲了。如今去取饭菜自然没好脸色。 可再如何,他做事还是要看主子的。府上的下人们都没有将少夫人看在眼里罢了。 少夫人就算知道了,也是白白惹了生气和难过。 第4页 “少夫人,原来今日是三小姐的生辰呢。三小姐性子娇,不满要闹的。厨房都忙着给三小姐准备了。”玉儿上前笑说,“还好我去的早,取了热腾的饭菜来。” 江嘉染没等她说完接过食盒打开,一碗饭,两盘素菜。嗯……至少热气还是有的。 玉儿难过垂下脑袋没再说话。正自责间记起来什么,转身去院门边上抱了一个大布包回来。 “少夫人你看,还有这个!回来碰上了门房家的罗嫂子,她人好,顺手给我的。”玉儿将布包放下,里头咕噜噜滚出来好些东西。 江嘉染眼睛一亮,是地瓜啊。 玉儿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这边院子偏,是没设单独的小厨房的。这些又不能生吃,而且这等粗食,她做下人的吃吃也就罢了…… 江嘉染捡起一个捏捏,看上去不错,个头也大。想了想,她拿出了一支不大显眼但值钱的钗子。 “这个你拿去给那罗嫂子,谢她心意了。” “罗嫂子人很好,没关系的。”玉儿忙摆手没敢接。她主要是心疼少夫人,少夫人自己身上都没剩点什么呢。 江嘉染不由多说塞进小丫头手里。 “人家送你是好心。是好心,才更要有好处。记得拿去。” 小丫头闻言半懂地点点头,听话地小心收了起来,还傻傻问:“少夫人喜欢吃地瓜?” 从来到这儿起,江嘉染就有意待她亲和,拉近距离,否则玉儿可不敢这么随意疑问。 见少夫人点头,小丫鬟边努力思考边宽慰道:“少夫人你别难过。玉儿会想办法……” 江嘉染闻言一笑,心有所动,望着远处慢慢吸了口气。 她这处院子虽是较偏的,都能隐隐嗅见从不远处街坊上传来的生活气。 那隔了一些墙,远远的脚步声呼吸声轮辙声叫卖声,都像是被丢进了缸里搅和成一团,混成了让人不自觉忽略的细微白噪音。 “你看,安宁又太平。”江嘉染忽然道。 她微微扬着嘴角,冲四周指了指:“有停歇的云鸟,有芳嫩的花叶,还有你和地瓜,多美好。”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不要太开心了!” 玉儿没听懂她的这番感慨,只反应过来少夫人竟然夸她美好。 小丫头从没听过这么直白的夸奖,顿时低头不好意思了。可是她都没能让主子吃饱啊。这么一喜一叹一出神,再回神的时候玉儿发现少夫人早已撩了袖子,蹲在一处院角兀自忙乎开了。 她赶紧过去一看,少夫人竟然在堆土生火亲自烤地瓜! 江嘉染烤起地瓜熟练又快速,全程没让玉儿插手。等上一些时候,拿折下的枝干翻一翻,挑出一个胖鼓鼓滚烫的地瓜,香气顿时一下就出来了。 玉儿已经看傻了,惊讶得说不出话。 江嘉染将烤熟的地瓜挨个翻了出来。 生活还是一成不变的时候,人总是爱幻想一些有的没的。等到一切真的都不寻常了,就想过过普通安稳的日子。 谁想再睁眼,上天给了个机会如愿了。 等找个时机离开应府,她就离什么应照楼男女主都远远的,再找块山清水秀的地方,即便过过田园生活也不错。 反正她手艺好,饿不死自己。 江嘉染边考虑着边捡了个地瓜吹凉,刚掀开层皮,耳边冒出来个熟悉的男孩声音:“哇,好香哦。” 江嘉染一转头,看见昨晚那应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蹲在她手边,盯着她剥开的地瓜馋。 小孩的眼神直勾勾的,里头满是“想吃”二字。 江嘉染把手里的给他了:“你都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栗儿捧着烫手的地瓜吹了吹:“院门又没锁,锁了我也能翻墙。” 应黎个头小跑得还快,她刚畅想着未来生活,都没留意到,更别提看呆的玉儿了。 江嘉染又捡起一个去了去热气,丢给了玉儿,见栗儿咬了一大口,向小孩讨要评价:“怎么样?” “唔……太香了,太好吃了!”应黎不是没吃过烤地瓜,但她烤的很不一样。 “好厉害。”玉儿盯着手中的喃喃感慨。反正能自己动手烤地瓜的主子,在府上没见过。 江嘉染指尖沾得黑黑的,还半蹲着捡地瓜,闻言满意的笑笑。 栗儿看着她,眨巴了下圆圆的眼睛,塞满的嘴慢慢就停下了。 她怎么和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啊,一点不端庄。不过明明搞得脏脏的,看起来却不粗俗,还很好看。 应黎听说应家给阿兄娶进了一个女人,他想应家挑的,肯定不是坏女人就是丑女人。他昨儿偷偷跑来看,发现竟然不丑啊。今天还请他吃了这么好吃的烤地瓜,原来还是个好的呢。 那好吧,这个嫂嫂,他就勉强认可了。 他啃着手里的,还要指着大的那个:“嫂嫂,我要那个。” 江嘉染忽听了这称呼一顿,才反应过来玉儿说的,这小孩是应照楼的弟弟。 昨晚还喊“哎”呢,给个地瓜就叫起嫂嫂了,怎么感觉很好骗的样子。 地瓜转眼被三人分食完,应黎舔着嘴还意犹未尽,问还有没有好吃的。一扫瞥见了食盒,哒哒跑去打开,看着里面素淡又并不算新鲜的菜皱起小脸。 “这都是什么?” 江嘉染正由着玉儿帮她擦手,随口答他:“我的饭菜啊。” 第5页 “哦……”栗儿点点小脑袋,“他们欺负人呗。” 小家伙把食盒盖回去,道:“嫂嫂你等着,晚上让你吃上好吃的。” 还没等江嘉染说什么,小人影一溜烟又跑远了。 真真是来去如风。 近晚膳时分,管事的在厨房转转悠悠盯着,忙出一头汗。 三小姐今日生辰,厨房天没亮就开始忙活了。 往年三小姐都是请了姐妹在外宴玩的,但今年一番变故,二老爷和夫人太忙抽不开身,没空给办,就只是让三小姐请了一些闺中好友过来院中吃宴玩乐。 三小姐本就有些不痛快,对这菜式跟花样口味就更挑了。从早膳开始就有要求。 “仔细着点那边,别蒸过了。”管事的刚叮嘱完,转身就见一下人急急忙忙跑进来。 “那那个谁来了!” 管事瞬间明白,一脸惊吓:“哎哟见鬼,他过来干什么?” 上次一通胡闹碰翻了锅和铲,砸的他腿现在想起来还疼呢! 说话间应黎已经跑进来了,小小的个子还滑不溜秋的,门口没拦住。 栗儿进来看见一道菜正起锅,踩着椅子站高了瞧:“哦,这个看着挺好吃的。” 管事的忙过来,扯出笑问:“黎少爷啊,你怎么来了?” “听说今天有好吃的,我来挑挑。” 管事的眼皮一抽,还挑挑啊,真不客气的。 “这个就不错,要这个。”应黎说着跳了下来,跑去看别的。 管事的在心里骂人,这个什么就这个了?这死孩子! “这锅里的是什么?很香,要了。” “那个生的还没煮呢,好像挺新鲜,也行吧,还有那个……” “哇,这鱼可真大……” 管事的赶紧跑去拦住,摇头解释。 应黎哦了声:“这几道都是三小姐的,我不能吃?” “是是,小的让人给黎少爷另做几道好吃的。”管事笑脸要崩了,真能挑,这几道都是要功夫的,备菜都要个把时辰。 “可我看上了。”应黎说着转头,被一道点心给吸引了。花朵形的冻糕,晶莹剔透,粉粉嫩嫩,里头还嵌着鲜嫩的花瓣,每个花瓣形状还不一样。 “这个好。” 管事的脑袋要摇飞出去了,一下挡在前头:“不行不行不行的。” 这是三小姐最爱的,今日重点要了这道。好几个丫鬟摘的最鲜嫩的花,每朵形状还要厨子重新雕过,要走了就没了! 应黎撇撇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管事的瞪眼,你这小鬼怎么这样啊! “哦,那就不是我要,是兄长托我要的。”小家伙一本正经道,“不能给,你就自己去跟我兄长说吧。” 管事的在心里啐了声,明明临时改的口,怎么就成楼少爷要的了? 狐假虎威的小恶鬼。 “要等你先问问吗?” 管事的干笑两声:“既然是楼少爷要的……” 他嫌命长了去问楼少爷。 哪怕如今残了,先前的畏惧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人刚刚残病了的时候,也有下人以为能往他头上踩一脚了。现在那下人骨头都不知道埋去哪了。 他现在在应府住着,连大老爷二老爷都没敢动他呢。私下还发过话,别招惹。 再说就算去问,就算不是他也会说是的。 至于三小姐,脾气再大也只是个小姑娘…… 应黎点完菜,满意的拍拍屁股走了。就等着厨房送过来后,他再给嫂嫂带过去。 见人走了,先前报信的下人凑上来:“还要去问楼少爷吗?” 管事踹他一脚:“要不你去?” …… 应雪霜等到晚膳和姐妹吃宴,才得知自己的雕花冻糕被要走了,气得砸了两个盘子。 吃完饭没了玩乐兴致,让下人将客人送走后,应雪霜回了房气骂道:“我早早跟她们说了,今天命厨子做了这道点心给她们尝。都等着呢,结果被人给抢了,我的面子都丢光了!” 跟在身旁的嬷嬷忙上来宽慰哄着。 “怎么又是那个死小鬼?”应雪霜恨恨举起杯子要丢。 嬷嬷急忙取下来,道:“有楼少爷撑腰呢,又是外头捡的,没个教养规矩。小姐别跟这种野东西置气,小心砸了手。” “呸,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应家可没有人认他。” 说来说去,还是他爹做的好事,当年在外面风流了个野女人,生出这么个野种。 一个大野种,还捡了个小野种,把府上搞的乌烟瘴气的。 应雪霜在心里想,以后她要嫁人,肯定不找她爹这样的。 嬷嬷忙道:“小姐这话私下说说也便罢了。” “怕什么,都是个又瘸又病的残废了,当着他面说也不怕他。”话是这么说着,但应雪霜的声音还是不自觉轻了一点。 许是对自己忽然显露出的怂气而不满,应雪霜再次提了声音道:“再说,他傲气什么啊?他以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假。但现在的皇上,又不是以前的皇上了。还以为自己跟从前一样呢,扯什么风光?” 嬷嬷心头一惊,脸跟着白了一瞬,赶紧拉着三小姐嘘了一声,又跑去检查房门关严实了没有。 “我的小姐啊,这种事可说不得!” 大郢朝才换天不久,京中风声鹤唳,一些原本还熟悉的世家一夜之间就能没了踪迹。 第6页 妄议圣上朝事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应雪霜说完也反应过来,撑着面子嘟囔道:“哎呀嬷嬷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没别人嘛,我又不会出去乱说。” 再说了,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啊…… 去岁,敌国犯境。 栩昌帝率军御驾亲征,被俘。 国不可一日无君。 其弟瓃王登基,改年号昭德。 昭德元年,翼门统领应照楼遭袭伤重,废了双腿。 第3章 小栗儿跑走时,扔下了豪言要让她吃上好吃的。 竟真说到做到。 院中上灯时,小家伙哒哒就跑来借走了玉儿,来回几趟,眨眼功夫就摆满了一桌。看这成果,江嘉染心道玉儿说的还不假,就算不是小恶魔,也是一方小霸王。 这些饭菜是厨房下人往应黎那送了,栗儿又喊玉儿做劳力提来的。据说这大半桌的菜都是半道截了三小姐生辰宴的菜来的。 怕不是担心厨房直接送来,害她回头被找了麻烦? 个头丁点大,心思却一点不少。 玉儿说过,应黎被应照楼捡走前是孤儿。不知是以前就心眼活泛,还是应照楼后来教的。 小家伙办完事,拍拍小胸脯一眨眼又跑了,江嘉染也没再多想。谁叫眼前这一桌大鱼大肉飘香,把馋虫都诱出来了。 江嘉染来这儿后,总算安心吃了顿饱饭。 玉儿被小家伙招呼走忙活,回来后脸色就有点绷。 江嘉染察觉一问,玉儿才道自己跟着应黎去的是楼少爷的院子。 “那院子里头住着楼少爷呢……” 她哆嗦。 虽然只是在院门口站了一站,但心里还是又紧张又慌怕。 听说此前就有下人,擅入了楼少爷的院子,是被扭断了手脚丢出来的。所以昨儿得知楼少爷没露面,玉儿虽觉得她该心疼少夫人,但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江嘉染本来还以为她是被应黎给捉弄了,没想是因为应照楼的缘故。 “栗儿同应照楼住在一块啊。”她若有所思道。也是,既然是应照楼的义弟,当然是跟在他身边的。 玉儿顺着江嘉染的话点点头,冲着个方向一指:“就挨着在隔壁呢。” 江嘉染愣了下。 不是吧,这么近的吗? 她想着应照楼爱清静,大概是在应府某处偏静院落里住着的,却没想到只是一墙之隔。 他们这类人耳目较常人灵通,江嘉染立马咬着筷子拧眉回忆,她应该没大声嚷过他什么坏话吧? 反派都爱记仇的。 玉儿见少夫人神色变幻,忽然也有点拿不准,斟酌了下凑近问她,:“楼少爷的事,少夫人是知道的吧?” 小丫鬟问的,自然不是应照楼伤了腿,落了病的事,而是应照楼这个人。 虽早不是秘密,可一个闺阁待嫁女子,不见得就清楚外头和别人家的事。何况还是个推出来替嫁的呢。 对于应照楼的事,原主可能知不详尽,但江嘉染有过上帝视角,还是大致了解的。 玉儿想提醒她的,不过是应照楼是应二老爷的一个花坊伶人外室所生,从小被丢弃在外。哪怕后来回了应家,也被应家上下厌惧回避。她嫁给了应照楼,处境会很难的。 但江嘉染知道的更多。 应照楼生母是个清倌,被应二老爷哄骗着赎身做了外室,怀了他快要生时,这事被应家和二夫人给知道了。家中闹起来,二老爷为了自己清净,直接翻了脸不认人,任由母子俩自生自灭。 后来应照楼还没多大呢,生母发疯死了,他就流浪在外。一回遭人踢打时,被当时在城中微服的皇帝和随行的翼门统领救了,后来就被翼门统领带在身边当徒弟教养。在统领死后,接了他的位子。 栩昌帝被俘前,还坐着龙椅的时候,翼门就是栩昌帝手下最心腹的组织。圣心之重,无出其右。即便人人畏惧的锦衣卫指挥使,见了翼门统领还得客气让让道。 她之所以这都记得,因为那被俘的皇帝,就是男主了。 戏份重啊。 例如她就不大清楚,除了让女主有一个逃婚的由头外,江家为什么换人替嫁,也把这门亲事应了。 应家连废了腿的应照楼都怕,又哪来的勇气去给他定亲事?连临进门换了新娘子,气一气也就罢了。 毕竟在男女主的主线里,这些都无关紧要。 …… 许元争是应家远房表亲,因新天子昭告要开恩科的缘故,被家中送上了京城。考出一官半职的指望虽然不大,但求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趁这时机结交些士子文人也是好的。 许元争和争气二字不挂钩,在应府暂住下后,正事没干,一眼相中了他三表妹应雪霜。每天满心思想着怎么讨表妹欢心。 今日为贺三表妹生辰,挑了许久的礼物,却在发脾气的应雪霜那碰了一鼻子灰。 黑着脸回来后,火气上头,一想到三表妹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欺负了,就想冲出去将应黎抓起来打一顿。 随从吓得赶紧拦住。那可是应照楼的人,惹不得! “那又如何?不过一个残废罢了。”许元争嘴里还倔骂着,脚步倒是耿直的先一步顿住了。 翼门的名头,谁听了不打个哆嗦。若不是应照楼废了,许元争死也不会暂住在应府的。 第7页 应照楼是残病了,可身边还有一个叫石枫的门人守着。这么冲过去不叫打人,那叫找死。 这时一个随从迟疑了片刻,凑上去附耳将先前瞧见的说了。其实那些饭菜刚送过去不久,就被一个丫鬟给提走了。 随从也是不经意看到的,起初他还觉着好奇,后来往四下仔细一瞧,才心惊地发现自己在哪。 楼少爷那儿附近,府里上下都是绕着道走的,没什么事定不经过。他要不是随少爷暂住在这,记不熟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应照楼院子外瞎晃悠。 许元争听明白了,诧异道:“你说的是,那个新嫁进来的江氏?” 尽管应照楼从始至终没露过面出过声,但这也是应府正儿八经娶亲,从大门抬进来的,谁不知道。 许元争再一深想,火气顿时又窜了起来。 好啊,原来竟是那女人,才进门就哄骗了个小鬼来抢他心上人的东西,害他表妹伤心生气。 想到面对的不是应照楼了,许元争怂回去的胆量捡一捡又能用了。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提醒他那是应照楼的妻子。 许元争反倒笑了:“算个哪门子的妻子?应照楼第一个不认吧。” 江应两家自顾自定的亲,人应照楼就没搭理过。 几个随从跟着许元争暂住在应府,一门心思都是在少爷身上的,对别的也知晓甚少。 闻言不禁低声谈论起来的。 “好像是两家祖上曾定有的婚约,曾老太爷还是曾曾老太爷来着?” “那也太早了吧,怎以前几代就没提,忘了?” “我哪知啊,咱不都才来。我看临进门换了个人才叫新鲜,这婚事也太随便了。” 许元争知道的还是多一些,摆手道:“那是江家的养女。也不看是嫁给谁,江家哪舍得赔上亲女儿。” 至于原本的二小姐,道是身子不好送去庄子休养了。这说辞听听也就罢了。 这养女既然被江家推出来,已于丢弃无异。还来这么一出先斩后奏,把应家脸面都落没了,她自然也别想从应家这得到好脸色。更别提应照楼了。 就这么个女人,在府上境地怕是连个管事下人都不如,还敢来欺负他雪霜表妹? 许元争撩撩袖子。看他许爷怎么好好教训她! 对于许元争示好不成的愤怒,江嘉染是毫不知情的。 吃饱喝足,消食后再磨了下时间就去睡了。 在这种风拂虫鸣的环境下,连作息都规律了起来。 第二日才醒,江嘉染就琢磨起什么,在院子里来来去去研究了好半天。 这院子虽不大,陈设家具算不得很好,但基本也是新的,就是偏了一些。这个江嘉染这会儿也明白了,应府实际上是想安置的离应照楼近一点。 所以应家人对原本的新娘子,江家的亲二小姐,至少表面上还算是过得去的。不是想结仇。 所以如果嫁来的是江敏仙,肯定是有饱饭吃的,江嘉染打趣的想。但可怜的原主又做错了什么呢? “少夫人在看什么?”玉儿放下挽着的袖子,好奇地问。 江嘉染转头看她。 玉儿是个勤劳仔细的,一个人将院子打扫的很干净。起得也早,刚往水缸里来来回回打好了新水,出了一头汗。小丫头不怕苦累,就是太老实有些呆,才老容易受人欺负。 她招呼玉儿过来,比划着挑下了一处地方,问她能否搞点泥水砖土什么的。 玉儿一脸不明地点点头。 这儿是没有,但下人住的外院杂院里是有的,是些没人要的,她去找找应该可以。 “少夫人要做什么?” 江嘉染笑了笑。 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靠谱。 要祭五脏庙,就先从砌灶开始。 在江嘉染计划着以后在自己院子里开火时,栗儿又跑去后厨和管事的增进了一下感情。 一墙之隔的另一处院子。 雅致布置的房内,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棂后,轻绵绵洒了些许在轮椅的椅背上。 轮椅中坐着的男子脸色微白,许是一直在房中休养之故,薄薄的唇上也不见几分血色。此时正支着一只手靠着,一副懒洋洋,诸事不在意的神态。 直到石枫布置好饭菜,香气传到鼻尖了,他才收回支靠着的手,等着石枫推他到桌前。 才提筷,就听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哒哒哒的出现了。 栗儿风一样跑进来,扒着椅子,在对面一屁股坐好:“开饭啦!” 咬了口筷子就要往最爱吃的菜里扒拉。 应照楼眼皮未抬,手腕微动,“吧嗒”一下敲歪了应黎伸过来夹菜的筷子。 “去。不是抢了别人几桌菜?还好意思跑来吃我的。” 他一出声,眉间那缕病气好似也被他惊到,眨眼褪去瞧不见的地方躲了起来。虽依旧神色懒懒,但眸目鲜亮。 小家伙像个身经百战的小战士,顺势把那盘菜拉到面前,筷子一划,大半进了自己碗,又去夹别的。 嘴里还不忘反驳:“那都是给嫂嫂抢的,我又没吃。” 不过说起这个就气。今日厨房防着他了,他看了一圈,食材和菜寥寥无几,捞起来一点都不尽兴。 应照楼看着面前被霍霍的菜,眉头蹙起,满脸嫌弃看着扒拉满嘴的臭小子。眼神中露出疑惑:自己以前为何手贱呢,路边什么都往回捡。 第8页 应黎早被嫌弃惯了,兄长只是嘴上爱埋汰他。小家伙咽下嘴里的,笑嘻嘻道:“石枫叔都备好我的碗筷了呢。” 石枫在旁只笑笑没说话。 门主和栗儿一向如此相处的。 应照楼搁下筷子,一手倚靠着脑袋,好笑道:“你整日吃我的,却去给别人抢好吃好喝的,良心呢。” “她不是别人,是嫂嫂。”栗儿咬块肉,鼓着腮帮气道,“应家的坏人要是把嫂子饿死了,那就是不给你应照楼面子!” 应照楼眼尾微微一挑:“那还得谢谢你?” “一家人,不客气。” “哥你不知道,嫂嫂一点不丑,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好。都没看到穿嫁衣的样子,你真亏。” 应照楼闻言嘴角轻撇:“哦?有我好看?” 自应照楼双腿伤后,不出门也不见什么人,一头黑发也就不束,随意的散着。搁在桌上的手瘦长,骨节分明,淡青筋脉隐隐显现在肤下。面色病白,眼角的泪痣却愈发明显了。 和之前在外的锋威锐利比起来,如今整个人慵懒又矜贵。 栗儿屁股挪了挪,竖拇指:“当然没有。谁能和兄长你比,你天下第一好看,就算病怏怏也无人能敌!” 不动好看,嫌弃人也好看,翻白眼更好看! 马屁还没拍完,一筷子蹦来,正拍脑门。 栗儿捂着脑门控诉:“你怎么打小孩呢!” 应照楼:“呵。” 应黎哼一声,颇有不予病人计较的心胸,扒完最后两口饭就跑了,跑前还顺走了两盘完好的肉。 石枫看着栗儿扫荡过后的饭桌,略显狼藉,便问应照楼是否新备一桌。 应照楼指尖一挑,把碗推开,上了脾气道:“不吃了。” 被臭小子这么一搅,就算有一点食欲也都没了。 栗儿就是告状来的。 应照楼侧头视线远远落向窗外,眸底划过方才不曾显露过的冷光。 自从受了伤,他就闭门不出。只要别来扰他清静,先前他们要如何都不在意,要抬个女人进来他也随意,懒得去管。 应照楼皱眉,现在栗儿要是天天因那个女人没饭吃来闹他。 太烦了。 “告诉他们。栗儿要是再拿走我的菜给那个女人,我就扒了他们的皮蒸包子。” 石枫点头,想着什么说:“栗儿似乎挺喜欢她。” 这一阵也是闷了些,难得栗儿碰上点感兴趣的人事。 应照楼嘁道:“不用管他。瞧人比鬼都精,他既然觉得那女人好,那十有八.九不坏。随他去。” 第4章 栗儿今日帮忙搜刮来的饭菜,和昨晚的丰盛相比是差了一大截的。 这也是江嘉染意料之中的事。 被小家伙闹得多了,厨房总是会防着的。 不过同她一开始的那些相比,还是好了太多,特别其中炖的两盘肉,香而不腻。 用过饭后,江嘉染就让玉儿弄材料去了。她也不能总靠着栗儿才饿不死,累坏孩子了。 花了一些时间,玉儿就将她要的东西都弄来了。 玉儿这样的性子,又摊上她这种主子,虽说不会被人高看一眼,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找她的麻烦。 在杂院那寻个下人帮忙搬一搬还是可以的。 何况江嘉染还从首饰上抠了颗小玉珠给她谢人用。 看在有好处的份上,一个杂役帮着把东西都搬来了。只是应照楼院子附近大概有种看不见的气场,那杂役压根不敢靠太近,往边上一搁就跑了。 江嘉染听见声音,出来搭了下手。玉儿本来还惊讶于少夫人怎么连做这等事都不介意,等到再瞧见她不顾形象,掖起裙摆,撩起袖子,往边上一蹲开始敲砖糊泥时,瞬间就没什么想法了。 反而觉得好像面对少夫人,会惊讶的自己才比较奇怪。 事实证明,三观和认知只要多刷几遍就习惯了。 江嘉染砰砰锵锵敲去半块砖,拿起来看了看。其实她后来到基地后,倒没那么辛苦了。虽有太久没砌了,但扛不住她记性好。 这些砖石虽没有那么规整,看得出是丢在杂院不要了的废料,但收拾一下都能用,无非是多费一些功夫。 就在江嘉染背朝青天面朝大地,专心致志砌灶时,打算替三表妹出口气的许元争带着几个随从就往她这来了。 眼见着离应照楼所住之处越来越近时,许元争的腿都虚了一下。 许元争虽算不得很权贵的家世,但以前在老家时,也勉强算个纨绔。跟着兄弟们找场子,一般都是从门口喊话开始。 但此刻带着人站在院门外,张了张嘴,往不远处瞥了眼,愣是没敢出声。 万一吵到了那个应照楼,误会是来喊他的门,这就很不好了…… “少爷?”一随从看着他迟疑着问。 “看什么看,推门啊!”许元争瞪眼道。 随从忙应着上前,颇有气势一把推开院门。院门只是虚掩着的,就在推开的瞬间,不知是哪里撞到什么,还是砸了个什么,从院中窜出一道响声来,将随从吓了一跳。 江嘉染砌到了边角,没找到合适大小的砖块,正比划着要把手里这块砸成两半。 攥着工具,找了个力点,一下砸开时,院门也在这时被一把推开了。 她听见动静愣了一下,抬头看了过去。手里正捏着已被敲裂的砖头,顺势把不要的那一半掰下来丢在地上,看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几个人。 第9页 江嘉染:“?” 许元争让随从去用力推门,本以为会将人吓得惊惶,结果只看见了一个相貌甜美,手里沾满灰土的女子,一脚抬起高高踩着,当着他的面慢慢把砖块掰成了两半。 许元争被这场面震撼了,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还是玉儿先反应过来,吓得叫起来:“你们什么人?怎么擅闯?” 就这么强行进她们的院子,还是男子,一看就是不怀好意,来者不善。 玉儿正常的反应生生拉回许元争被震惊的思绪。再想起受了欺负的三表妹,和自己方才有那么一瞬想退缩的不自在,窜出的恼怒就一下占了上风。 原来举止如此粗俗凶蛮,果然是会欺负他三表妹的女人。 他沉着脸走近,神色狠狠道:“楼少夫人,因你做的好事,本少特地来找你好好算一算。” 江嘉染疑惑看他一眼,侧过头问玉儿:“哪个啊?” 人走近了,玉儿也就认出来了,她几步跑去江嘉染身边,低声附耳说了几句。 应家的表公子?和她有什么关系?这么苦大仇深的。 记忆中这人没交集过,她又才进的应府。江嘉染觉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无奈一笑,摊手问道:“许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只不过江嘉染忘了手里还拿着半块板砖,说话间晃来晃去,落在许元争眼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压抑着的火气瞬间直冲颅顶。这女人竟如此嚣张,欺负了三表妹,难不成还想来打他? 凶悍又如何,打得过么?他可是带了人的! 眼见许元争招呼随从围上来,江嘉染笑意收起。再听许元争在那难听的骂骂咧咧,总算明白了缘由。 原来也不全是误会。 许元争不至于真跟女人动手,起初只是打算掀砸威吓一番,替三表妹出气,再带人前去给三表妹认错处置,好讨心上人欢心。 可一切又和预想的不一样,他气得牙痒。许元争一个上火冲动易失智的性子,这下不肯轻易罢休了。 面对几人的不善恶意,江嘉染正要说什么,忽然脑中针刺般滑过一疼。她不由闭眼,握拳抵了下额头。 玉儿没见过这场面,胆子也小,正慌神地抓着江嘉染。忽然见她难受,不明紧张道:“少夫人?” 刺疼只突然一下就散去了。但江嘉染睁眼后,怔怔好似出了神。 在她眼前竟凭空出现了一个系统界面,跟投屏似的,除了对许元争几人有所指向,还有一行数值在缓缓的增加。 江嘉染用力眨了下眼,还更清晰了,简直又懵又莫名其妙! 这什么鬼东西啊? 见江嘉染神色骤变,许元争还当她是终于怕了,正要得意,院门处突然响起嘈杂脚步声。 当头一人在院门外行礼,笑得满脸堆出了褶子:“楼少夫人!” 厨房管事的好不容易送走小恶鬼,本来在躲懒,突然一抬头,就看见楼少爷身边那个石头一样冷的随从站在面前盯着他看,惊得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再一句轻飘飘的扒皮蒸包子,吓得他魂都要没了。 虽离用膳还有些时辰,可担心动作慢了小命不保,还是赶紧催促厨房备出了一桌,亲自带人送来了江嘉染的院子。 府里上下都以为,江家替了个养女过来,羞辱一般,楼少爷指不定是最想弄死少夫人的。 怎么也没想到,连成亲时都没露过面的楼少爷,竟然会因她的吃食而发话警告。 早说啊! 要早知道,就算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克怠的。 江嘉染还没弄明白这莫名其妙的系统,眼前又冒出这么些人。她这偏院今日真够热闹的。 管事客客气气请了安,才看清院内这场面,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这怎么看,好像都看不明白啊。 “表公子怎么在这?” 许元争:“……”该谁问谁? 江嘉染又问玉儿:“这又是哪个?” 管事的听见了,客客气气上前回了话,手一挥,下人们端着饭菜鱼贯而入。动静大的,巴不得让隔壁院子的楼少爷能听清楚。 今日不管什么事,都休想阻挡他献殷勤! 府上的后厨本来连饭都不乐意给的,突然间态度大转变,这也太怪异了。江嘉染正疑惑,管事的已巴巴凑上来,笑容满面连连赔不是,又是告罪又是说好话。 话里话外,都听得出是受了应照楼的“吩咐”。 江嘉染其实没留意他说什么,因她正发现,这管事的虽然笑容满面,可从他而来的数值加的比许元争几人还多。 她再打量起这系统,好似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蓦地想起在哪见过后,恍然间有些明白了什么。 管事说的话,许元争在旁全听见了,脸色几番变幻,可谓精彩。最后打了个冷颤,虚得不行。 应照楼竟然会因了这个女人而发话,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就在下人们放下饭菜,都离开时,许元争二话不说也带人溜了。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玉儿还傻傻盯着饭菜。江嘉染让她先收拾着,就洗干净了手,进房内将门关上了。 她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翻了下系统,看见制作者那熟悉的名字后,思绪一下就飘远了。 第10页 “亲爱的小染染,别睡了,快来看看我这个!” 正趴着补眠的江嘉染被大嗓门吵醒,抬头一脸要吃人的表情瞪他。她刚实验了两个通宵,正处在谁吵她就弄死谁的狂躁状态。 吵她的显然是个惯犯,完全不怵,将一台机子推过来,咔咔一顿演示。 麦克,她的男闺蜜,一个钙里钙气的混血医学狂人技术控。自称混了多国的血,还是个贵族之后。 听他扯。 “怎么样?”演示完,麦克一脸得意,尾调上扬,骚得要命。 半眯着眼看完全部,江嘉染清醒了很多。 简言之,这位大哥搞出了个,能自动监测附近异人的负面磁场,依据吸纳的能量,转换制作各类药物的医药系统。 异人最初是于环境中的负面磁场中诞生的。阴暗,恶,污浊,混沌,都是诱生的能量。 “看着不错。”江嘉染点点头,指着其中一项,“不过异人就在你的半米远,你却在忙着做感冒药?” 麦克哈哈大笑:“小染染,我喜欢你的幽默。相信我,会完善的。” 不过系统快完成的时候,麦克死了。 为了救她。 死前还一脸可惜遗憾,说为什么舍命救的对象是她,而不是个英俊帅气的小哥哥。 呸,当谁稀罕。 那之后她就将系统移植进了终端机里。 茶凉了些,江嘉染缓过神,低头抿了口,心道穿书还附赠了个金手指。 算不算是撞了大运。 她一手支着下巴,翻了翻系统目录。里头不仅有感冒药,消炎抗生素内外伤药解毒药皆有,还有迷药毒药腐蚀剂,后头都跟着转换数值。 虽按照这个世界做了些自动调整,但依然是个宝藏库。 系统能吸纳的,应该就是出现在她周围那些阴暗负面或污浊混沌的能量。看那管事的数值蹦的,虽然笑呵呵,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她呢。 想到这个,当时那管事下人点头哈腰时说的话,忽地一点点窜出在脑海里绕了一圈。 才理解他意思的江嘉染,突然间觉着脖子有点凉,手微微一抖,茶水晃动。 不对啊,楼大反派不是应该把她当空气的吗? 他干什么啊突然这么关心她? 很慌的! 第5章 玉儿查看了一遍食盒中的饭菜,再把未处理好的砖泥杂物往边上挪了挪,便有些担心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少夫人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刚才那样的情形,还是吓到了吧。 像她,心这会都还跳得飞快呢。 等了好半天,玉儿忍不住想问一问时,门从里面推开了。 玉儿见她神色如常,便放心下来了。回想起管事说的话,还有突然转变的态度,她都有些难以置信。可一想到以后少夫人不会再为吃饭而愁,也不会饿肚子了,又顿时欢喜起来。 是因为楼少爷的缘故呢。原来那位楼少爷,竟是有在意少夫人的? 江嘉染疑惑的正是这个。一直到天色暗下开饭了,都还没想明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每道饭菜里都暗藏杀机。 好在快吃完饭时,栗儿又跑她这来了。 听小家伙小脸得意邀起功时,江嘉染才总算明白,顿时安心。 她揣测起隔壁这位反派邻居的脾气,心道栗儿只小闹一回便依了他,应照楼对他这义弟倒是很容忍。 话说一半,栗儿突然发现了江嘉染那鼓捣一半的工程,蹭一下跑过去问:“嫂嫂,这是什么?” “砌灶呢。”江嘉染回他。 原本是个生存项目来着,眼下突然不必担心吃喝了,就成了半个娱乐工程。 院里搁口锅,想吃点什么时,自己做总是方便一些。 栗儿一听,眼睛刹那间亮亮的,拽拽她袖子:“怎么弄的,嫂嫂教我。” “好啊。”江嘉染欣然应了。 没有敷衍,也没说小孩子别闹,一边玩去。而是认真点了头,就过来动手边弄边教他。语气温柔又耐心。 应黎蹲在旁边,抬头盯着她瞧,在府上无法无天的小恶霸,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新认的嫂嫂,真的跟别人都好不一样啊。 夜色沉沉,忽地大片云飘来遮去月影。 婢女拨了拨烛芯,室内陡然亮堂了起来。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有娇娇人影一下扑进来。 “娘,他们欺人太甚!” 应雪霜好不容易才看见娘亲,钻进怀里抱紧不放,眼里晃着湿湿泪影,瞧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自和江家结下亲之后,爹娘还有大伯他们就顿时忙了好多,这两天总是早出晚归,她都难以瞧见人。 “我的霜霜这是怎么了。”二夫人抱住了扑来的女儿,示意下人们带门出去。 应雪霜将那应黎的所作所为告了状。 新帝登基前后,京城一直动荡不休。应家这些年衰败早不如前,勉勉强强挂在高门大户之列的边缘晃悠,不过也正如此才逃过一劫。 只是虽未倾覆,撑的也艰难。 二老爷这段日子四处奔走已累得很,再听她哭闹顿时头疼心烦:“好了别闹,这点小事。那就一个孩子。” 应雪霜瞥他一眼,将脑袋埋在娘怀里。 她怎么闹了?爹当年才是胡闹,若没有应照楼这人,她也不至于被那“楼少夫人”和一个小孩欺负,府上也不会一直不得安宁。 第11页 她才从许表哥口中得知,那竟是江氏做的好事。 她应家要被那残废祸害不算,连娶进来的都是恶妇! 二夫人听进耳中,边拍着女儿背安抚,边慢慢悠悠道:“是啊,就一个孩子。也不知是谁的孩子,这么多年让人寝食难安。” 二老爷跟外室的孩子,与她可没关系。 以前,那个野种一摇身成了翼门统领,还强行要住进应府,阴阳怪气令人惶惶不安。 现如今换天了,却去惹怒皇上,废了腿在偏院了,还要怕受他牵连战战兢兢。造的都什么孽。 二老爷知她说的谁,面色讪讪。 二夫人安抚过女儿,先将人哄走了,冲二老爷恼道:“江家就嫁了这么个品性的来。” 二老爷不敢多话,只道:“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亲事。” 说什么二小姐突然重疾成不了亲,送去庄子休养了,只好换了三小姐云云。显然那江老爷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 但又如何,只要人嫁进来了,同江家成了亲家,有利可图就行。 应照楼性子怪异,当初住进应府显然就是为了隔应他们。先前是栩昌帝心腹位高权重时,便从未帮扶家中,祸患倒是常往他们身上引。一夕之间皇上都被俘成太上皇了,又指不定发疯要拉整个应家给他陪葬。 他们不像那江家,瞅准时机攀上了詹首辅,可也不想坐以待毙,只能想着法子四处走动关系。 就这时大哥突然想起他们与江家好似曾有婚约,去库里一翻,不想还真翻找出一纸婚书来。 曾老太爷那辈,江应两家家世地位相当,两位家主又脾气相投。一回相聊甚欢就给自家子孙辈留了一门亲。只是后因各种缘由没再提起,到如今两家各有起落,也就渐渐遗忘了。 虽是给子孙辈定的,不可能当时就留有姓名,可也是认认真真写的婚书,序有三代名讳,全然作数的。大哥便想拿这去江家攀一攀旧情。 谁想旧情是攀到了,只这中间出了些岔子,亲事落在应照楼身上,实在一言难尽。而江家如今适龄待嫁的只有二小姐。 他道江家老爷怎应下的那么痛快呢,原来早留好一手。二小姐一夜之间病重没法嫁了,迎亲的列队又等在门外,那江嘉染虽然不是真的江家血脉,也只好替嫁过来了。 他们要借江家的势,只得万般感激。好在他们这几日因此走动,终是有所起色。 二夫人知他意思,可心里就是膈应,道:“那也不能让我孩儿受了委屈。” 与那野种有关的,果真都叫人恶心。这事她来管,明日她不必出门,就喊那江嘉染来见一见。 …… 第二日,玉儿正在扫洒,就又有厨房的下人们过来了。 前一晚来收碟碗时,就已要了厨具和好些柴火,除此外还要他们送些食材来。 果真没怠慢,一早就送了新鲜的过来。 玉儿让他们在院中放下,等人走了,转过身来眸子亮亮的。 他们现在对她可客气,一口一个玉儿姐姐的叫呢。 这种感觉可太新奇了。 江嘉染这会正在院子里,挑了个好位子,边晒太阳边翻看那医药系统。 都是想拥有的好东西,特别是处在这医药还未大力发展的环境。只不过照昨日那点涨法,她连瓶感冒药都兑不起。 这个急不来,先放一边。江嘉染琢磨着自己的打算,忽道:“玉儿,我要回趟江家。” 玉儿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意思,问道:“可要奴婢去请示?”说着又有些不知怎么办,“可是好像老爷夫人都忙,最近常不在府上。” 出嫁了的女子,娘家可并不是说回就能回的。要夫家同意,还要提前知会娘家那儿。 “那就不必了,我们自己回去一趟。就……”江嘉染想到什么一拍手,“成完亲后不是有个回门说法么?就当是回门吧。” 玉儿不知怎么答话了。 没有备礼,也没有相公陪同,独自回去也能叫回门吗?何况都过了回门的日子了。 但玉儿也不觉得少夫人是在说笑。难以理解又顺理成章的事,这几天都发生好多了。 她将出口的劝说解释都咽了回去,跟着考虑起来:“就这么出去,守门仆役要过问的。”以楼少夫人这个身份,应当还会阻拦了,先禀报老爷他们。 “那是有点麻烦。对了,你不是同一个门房家的女眷相熟,送了地瓜那个。” “啊罗嫂子么?可她家男人看的是小偏门。” “是门就行,你来说说,看她能不能给个方便。” “……但车的话。” “江府应该离得也不太远,走着去吧。”江嘉染搜寻了下脑海里原本的记忆,被推上轿后,也没晃悠多长时间就到了应府。 既然不远,顺道逛个街也是不错的。她都还没看过这院墙以外的景色呢。 “啊?是……”玉儿无法思考了,跟着一句一点头。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回江府的打算就三言两语的定了。 江嘉染心道,应家的人既然没见她的打算,那也没什么。不过江家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匆忙间离开,迟早要回去一趟的。 记忆里,在江家时,除了已逝的老爷子,老太太待她也是一样好的。 只是老太爷走了后,老夫人身子就不那么利索了,时不时就犯起糊涂,犯起糊涂时人也认不得了。后来大夫人就借口老夫人养病,不许她见。 第12页 失了疼爱的人,她在江家处处被排挤刁难,才过得渐渐艰难。 大老爷夫妻二人也是过分的,眼见老太太时常糊涂了,索性就拘了老太太在院子里。托着孝心照看的名义,断了老太太对府上事务的过问。 把她替嫁给应照楼,必然是瞒着老太太的,也不知老太太现在知道了没有。 除了要看看老夫人状况外,她还得回去找找她落下的东西。 玉儿听了她吩咐,忙要去收拾东西了。江嘉染忽然想到什么,说着不急,决定还是吃点东西再出门。 也不知回了江府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她也不是真回门的。万一到饭点了对方不给饭,那就太亏待自己了。 江嘉染挽起袖子,试了试新灶,就开始生火煮起了一锅酸菜鱼汤。 栗儿大概是有个狗鼻子,只要有吃的就总能循着味冒出来。 江嘉染掀开锅盖,热气伴着香气飘荡而出,熏了栗儿一脸。 小家伙忙舔舔嘴唇问:“嫂嫂,能吃了吧?” 等起了锅,应黎整个脑袋都要埋进碗里去了。 江嘉染不由好笑。 其实对她来说,就只是普通家常口味。不过毕竟是全然不同的世界,烧法用料的习惯不同,菜系也不全然一样,他们尝起来,自然滋味就新奇特别,独一无二了。 江嘉染在煮的时候,浓郁的香气就已被风轻轻一吹,一寸一寸飘向了隔壁的院子。 应照楼在房内,靠着大开的窗边正懒懒晒着太阳,似在酣眠。 忽见他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眸色在日光映照下,显得十分浅淡。 应照楼微微皱起眉头:“枫叔,哪来的?” 石枫悄无声息的,也不知从何处出现,低声回了两句。 应照楼忍不住又嫌弃起来:“蹭吃蹭喝,太出息了。” 看来腿法要再加练一套。 “栗儿还小呢。”石枫说道,见应照楼重新闭了眼,便去将窗关上了。 门主看似在睡,实则暗转功法,吐纳内息,不宜打断。 不过窗虽闭上了,那诱人的香气还是会一点点钻进来。 应照楼心念微动。 实话实说,这味道也是太香了一点。 …… 煮的什么啊? 第6章 栗儿跑来蹭了她的鱼汤,本来还咂着嘴意犹未尽,忽地想起什么,说着还有功课转眼又跑了。 江嘉染听了这话,才意识到点什么。应黎每次来去,风一样抓也抓不住,还总是让人难以轻易察觉。 本来只是当作孩子个头小,精力旺。这下仔细看了,才见他脚程是比寻常的要迅敏很多。 是应照楼教过什么功法吧。 天色不早,江嘉染让玉儿把一些值钱的小物首饰随身带着。 她之前清点过她那点资产,现银少的可怜。趁着出门本想顺便当点银子的,又觉得背个大包实在过于扎眼。 盯着那身嫁衣手痒了半天,江嘉染暗叹一声,算了,下次再说。 争取早日摆脱这萧索的财务现状,实现基本金钱自由。 院子离小偏门不远,玉儿依少夫人教的话,去同那门房家的罗嫂子说了一声。愁说少夫人的祖母病了,寝食难安想回去见见。又说刚嫁过来各种不便,出门能看着添买些许。 罗嫂子听了,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想嫁给楼少爷那样凶狠的人,真是命苦了。虽说是主子的身份,瞧着却挺可怜的。一片孝心惦记祖母,还只能偷偷摸摸回。 罗嫂子摸摸鬓间那根发钗,怪心疼的,明明挺好的人呢。 最后劝着男人给少夫人开了小门,还提醒早些回。 京城规划最是方正,大街小巷多是直道,方向也好认。记忆中老爷子身子还利索时,常带着她上街玩。怎么回江府,江嘉染稍加辨认还是有印象的。 不过她先去了附近的当铺。 玉儿跟在身后进去才知道,少夫人让她收拾的这些用来做什么。还没来得及替少夫人心酸,就眼见她与当铺掌柜几句交涉下,把首饰当了个好价钱。 “赏你的。”出了当铺,一小块碎银抛进了她手心。 头一回得主子的赏银,还一点不少,玉儿也不禁高兴起来。 江嘉染把钱揣好,边往江府而去,边顺路逛起了街边摊子。 白日里几条主街最是热闹,行走其间如置身声浪韵曲,叫卖声车轮脚步声嬉闹声,明明杂乱却又和谐,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虽然和江嘉染曾经见过的大有不同,但市井嘈闹的感觉都是相似的。 江嘉染早记不清自己悠哉逛过街是什么时候了,就跟隔了两辈子似的。 她不禁有些兴奋,脚步轻快穿梭,这看看那摸摸。有确实喜欢的小玩意就买下来,又遇见扛着糖葫芦吆喝的小贩,喊停买了两根。 咬了一颗,糖壳咯吱在齿间四分五裂,夹着香甜和果酸,有层次的在口中化开。江嘉染满足地眯了眯眼,脚步没停,转过身一边后退,一边将另一根递给了玉儿。 正巧前头一人刚买完东西,彼此没瞧见,转身迈步直直就撞了上来。 好在对方及时往边上让了一步,二人才没撞摔了。 不过他手中抱着的纸包里,掉出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在地上打了个滚。 “对不起。”江嘉染忙道歉,没看路是她的问题,“我赔你。” 第13页 说着她一打量,竟看到对方穿着一身洗旧的道袍,原来是个年轻的道士。 那道长摆摆手道:“不必了这位姑……这位夫人。也是我自己匆忙没留意。” 话说一半,他才看清对方长发挽髻,是一位年轻的夫人,这才改了口。 也不是道长眼神不好,江嘉染是花了点小心思的。 成了婚的女子,发型装扮和姑娘家不同。玉儿给她试了几个,江嘉染都嫌老气。 她明明才这点年纪呢。 好在玉儿梳理头发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最后梳了个不那么庄重又减龄的。 眼见这道士捡起地上的包子掸了掸,把沾上的灰都吹去了。江嘉染忙要阻止。 都脏了还捡来吃,这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不碍事,浪费了才可惜。”道士微笑着说。 这小道长眉目清秀,笑起来更是十分干净。江嘉染看着他走过街道,在大街边上的一条窄巷口停下。 她这才发现,那光线暗暗的角落里,原来坐着好些乞丐,更有上了岁数的。道长把纸包递过去,他们感激连连道谢。 他又把手里那两个包子放下,不一会便有条狗靠过来,试探一二后咬了两口,吃的直摇尾巴。 玉儿说道:“这道长真是个好人呢。” 江嘉染点点头。 先前没留意到,长街大道之中,还有一些阴暗窄巷。大街小巷即便再繁闹,也还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啊。 似察觉她的视线没移开,道士回头,冲她颔首笑笑。 江嘉染也回以一笑。 “走吧。” 江嘉染带着玉儿往前走去,不过之后没有再多逛。 反正离江府也近了。 等到慢悠悠一颗颗把糖葫芦吃完时,江府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府的门役听见了敲门声,几步过去开了门。 江嘉染点了下头,话也没说一句就直接往里走。 “等等,你……”门役一开始没看清要拦,待认出竟是已出嫁的三小姐,惊讶愣住。 江嘉染停步:“怎么,你是不认识我?” 不认识哪会这么诧异。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他没得到吩咐说三小姐今日回府来啊。何况她这出嫁还与寻常不一样…… “三小姐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只要还姓着江,自然能来去。江嘉染没再理会,带着玉儿绕过径直先向自己往日所住的院子去。 仆役不能真拦她,忙转头冲另一下人道:“快,去禀报夫人。” “她回来做什么?” 大夫人一搁茶盏,盖子和杯沿相撞,发出咣的一声。 才嫁人就赶着回娘家,叫人瞧见了怎么说。应家怎么就由着她? 身边仆妇道:“说是没见车马,看着像是走来的。” 大夫人皱眉,要是应家送来的怎么可能连车也不备,瞒着应府自己来的? 这叫什么事,真是没心肺养不熟的,她江家这么多年养大了她,不然当她一个孤女,这辈子能攀到这么高门的亲事? 她有何可不满的。 “走,随我看看去。” 江嘉染根据自身记忆,很快找到了她原本住的院子。 她从小就是跟老太爷和老夫人一块住的,老爷子走后江家才找了说辞让她搬出来住在这个小院子。 虽算不上太久,但她出嫁前的东西应该都在这。 江嘉染走进去,院子冷清无人,像是她不在后就这么空了。 “三小姐?” 忽然她听到脆生生一声唤,顺着声音转头,在廊下看见个小丫鬟。 小丫鬟先是疑惑纳闷,后见自己没认错面上一喜,脚步轻快跑到她面前。 意识到太近了又退远两步。 “真的是三小姐!” 江嘉染沉默了一会,将这张脸对了对号,问道:“你是,春枝?” 丫鬟听了顿感激动,眸子星亮兴奋道:“三小姐竟然记得婢子!” 其实从三小姐住进这院子里开始,她就跟着在这儿做事了。 之前的大丫鬟嫌弃她笨手笨脚也不细致,做不好贴身伺候的活,所以一直当不了贴身婢女,只负责伺候在外院洒扫做事。 春枝虽是三小姐的丫鬟,却都没什么机会近前说话,也就小姐进出时偶尔能得见。 三小姐是像皎皎明月一样的人呢,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没想到小姐竟会记得,春枝手心紧攥,满心掩饰不住的欢悦。 江嘉染:“……”关于春枝的记忆,也就仅限于名字了。为什么要这样一副崇敬的星星眼看着她? 她让自己暂且忽略了目光,转而问起:“只有你在?” 春枝忙答了话。 原来她嫁去应府后,大夫人就将院里的下人都另调了,还把她所有的东西给清理了。旧破不能再用的就丢,可用的搬走,至于其他零碎物件,首饰字画也全都被收掉。这个院子没作他用前就这么空着先了。 春枝是突然想起落了东西在下人房,才正巧在这的。 她说着神色变得难过心疼:“三小姐今日怎么回来了?”她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三小姐出嫁的也很突然,那本该是女子一生最重大的事,就这么草草率率的。春枝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难过。 江嘉染暂时没空理会小丫鬟的难过,过去推门进了屋子,扫视一圈面色微沉。 第14页 在屋中翻找了一圈,两手空空而出。果然什么也没留下,清理的不要太干净。 “江嘉染,你回来做什么?” 她才跨出房,就见空荡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脚步声乱乱有衣着贵气的妇人身后跟着几个下人进来,一看见她就冷沉着脸色喝问。 江嘉染有所意动,打开系统界面一瞥,果然吸纳而来的数值正在欢快稳定的增长中。 瞧得出来,她这养母眼下火气恶意都不小。 与之相反,江嘉染前一刻的不快顿时被驱散了大半。她收了界面感慨,江家真是个好地方啊。 “想起落了件喜欢的小玩意,想回来找一找。” 大夫人不料只是这个回答,皱眉狐疑道:“就这样?” 江嘉染上前:“不然呢,夫人以为我是来闹事的?” 跟在身后的仆妇看了她一眼。 都称呼起夫人来了,以前还是喊母亲的呢,虽说只是挂个名。她一直都跟在老太爷身边,也就逢年过节才会见到,大夫人也没拿她当女儿看过。 果然还是心有不满的。 大夫人像是有些不认识了,又重新打量了起来。江嘉染以前可不会这样和她说话。但本就不大熟悉,也许这才是她的性子,眼下终于显露出来了。 “找到了?” “没有,大概被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了吧。” 其实别的零零碎碎倒是无所谓,只是小小损失罢了。江嘉染比较在意的还是那条从小就在身边的金锁链。但她不觉得讨要了大夫人就会找来还她。 连增长不停的数值都摆明了,她这个养母对她很不喜。她要是问了,链子若真在她手上,更有可能不会还她。 大夫人纳闷,什么下人不下人的?罢了不与她纠缠这等小事。她正色板脸,训斥道:“一点小事就莽撞跑回来,也没先差人报信。你不知道自己成亲了?”不知道自己成的是什么亲? 光凭嫁给应照楼这一点,突然跑回来就能被人暗暗说道。 “知道啊。”江嘉染神色不以为然,“被夫人好生吩咐,被下人们推着按着替嫁的成亲。” 威逼加哄骗,要她知足报恩,为了江家乖乖听话。“江嘉染”性子也是软,心里又确实惦记老太爷的恩情,想着就当还了这一次罢了。不过兴许也是知道这架势自己拒绝不了,不点头也要被绑了打晕送过去的,不如少受罪。 江嘉染是故意不与她客气的,顺便让系统蹦跶欢一些,能多一个小数都不亏。攒了就算以后做做卖药的生意,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玉儿没遇过这样的场面,只好静静待在少夫人身后。 春枝虽也安静,却一直偷偷盯着江嘉染。原来和气的三小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啊,温柔的时候像明月,此刻又像烈阳,明耀让人移不开眼。总之怎样都是极好的。 大夫人自觉被顶撞,心道果然是个外人,不知足感恩叫人心寒。她不愿多话,命下人把江嘉染送回去。 江嘉染摇头道:“我惦记祖母身子,见了才能安心回。” 大夫人冷漠一口回绝:“母亲在休养,不能打扰。” 正说着,一直服侍在老太太身边的莘姑不知何时匆匆进了院子。 她见过大夫人后,看着江嘉染道:“大夫人,老夫人说想见染染儿。” 第7章 老夫人让多年跟在身边的莘姑传话,要江嘉染来见她。 大夫人虽惊讶也不好阻拦。老太太现在糊涂的久清醒的时候少,这么巧江嘉染一来就好转了? 听莘姑说老夫人这会精神好着,她不放心便说要来看看母亲,跟着一同去了。 江嘉染跟着莘姑进了院子,一眼看见老夫人正坐在院子里端着茶水在喝。 “老夫人,染染儿来看你了。”莘姑过去低声说道。 江嘉染还没说话,大夫人已上前打量问:“娘,你今儿好些了?” 老夫人没抬眼,闻言将茶盏往石桌上重重一放,瓷石相碰发出刺耳声响,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我好不如你愿了?” 大夫人脸色一青,嘴角僵硬扯了扯道:“娘说什么话呢,我哪会。” 老夫人一张臭脸:“你怎么不会,都瞒着我逼染染儿嫁了那样的人。是不是还想逼我去死呢。” 当面骂成这样,还真是一点婆媳面子都不顾了。大夫人脸色也难看,但也只能说怎么会,母亲多想了,担忧她身子之类的话。 老夫人哼了声,不耐烦赶人了:“那还在这做甚,我和我孙女说个话还得盯着?” 大夫人心下气绝,扭头就走了,出了院子就骂,这老太太就是有病! 江家自个又不是没有子嗣,二房三房也有儿有女。仙儿自小没见她那样上心,倒是宠着个抱养的。 她看她和老爷子一样,十几年前就病得不清。再说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她儿子也有份的。 大夫人一走,江嘉染正感慨老太太还挺有威慑的,却见她突然缩了下脖子,眨眨眼看着莘姑:“怎么样?是这样吧?我听你的没说错吧?” 这话好长好难记,还要发脾气,真是麻烦。 莘姑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对的,老夫人说的很好。” 老夫人听了夸奖笑了,从石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瓜子,捧着开始认真磕起瓜子吃。没有看江嘉染也没有再理人了。 第15页 态度突然转变,江嘉染有些愣,疑惑地看向莘姑。 莘姑叹口气,这才和她解释。 江嘉染听明白了,原来老夫人的病还是不怎么好。这会也是一样,不记事也不记人。 刚才那些举止发怒和说的话,都是莘姑教的。 “其实也不是我教的,是老夫人自己教的自己。”莘姑说着,见老夫人的瓜子壳落在她腿上了,便伸手替她掸了掸。 老夫人现在忘事的时候越来越长了,莘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清醒一阵。记不清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跟个孩子似的。 江嘉染出嫁的时候,消息刻意被瞒了没传进老夫人的院子里,莘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她和老夫人说这事时,老夫人还是迷糊的,听过就过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可第二日坐着歇息时,突然就怎么好了一阵,而且记得莘姑说过的这事。老夫人又心疼又自责,发了好大脾气,差点背过气去了。她生了气老爷夫人们也不能不管,又劝又安抚又找大夫。 但也不是真心实意的管,毕竟病了,病了的人会闹是正常的。 江嘉染见老太太总接不住瓜子壳乱掉,便在她旁边坐下帮她。老夫人这才看了她一眼,看了片刻后笑起来,把磕下的瓜子壳都放进她的手里。 江嘉染也微微一笑。原主自小和老太爷老夫人相处,只一回想,记忆里点点滴滴都是细节。 莘姑在旁说道:“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记不得事,就叮嘱我如果你哪天回来了,定要见你。还骂了刚刚那些话让我记下来,说如果大老爷大夫人还来阻挠,就教会她这些,让她骂他们去。” 江嘉染回想了下大夫人刚刚的臭脸,忍不住笑道:“真够厉害的。” 莘姑也笑了,是啊老夫人一向都是很厉害的。要不是话太多了说记不住,只肯背这么几句,不然骂起来更厉害呢! 要不是年纪大了病了…… “可惜你来了,老夫人又不清醒了。”莘姑叹道,又问起,“三小姐在那如何,有没有为难?老夫人很担心你的。” “我挺好。”江嘉染说道,“莘姑你别太忧心,祖母也没事的。” 行将就木的人身体会有征兆和衰败之气,眼睛看不出,但系统一定能感知得到。但她坐在老夫人身边半天了,系统也没多少显示。说明老夫人身体还是硬朗的,就是人不清醒了。 江嘉染翻了翻系统,里头囊括甚广,其中就有缓解和疗愈痴呆的药物,转换数值各自不等,但相同的就是都挺高,看样子不管哪个她短时间都还凑不到。 她道:“祖母要是记事了,就和她说让她别生气了。虽然被迫养病被这么对待很憋闷,但气到自己不值得。” 莘姑看着她,有点想抹泪:“还是三小姐懂老夫人不易。” 老太爷和老太太两个都是强势的人,也爱操心。一把年纪了还不放心操持着江府。可几个老爷夫人却是不乐意的。好不容易熬到老太爷走了老夫人病了,能换人当家做主,自然不想她再来插手。 老夫人老了,就不被人当回事了。子女们说要她颐养天年,大事小事一概不让碰,何况还生了病,就更方便了。 生病了要治养,就不能操劳。不然做子女的显得多不孝,颜面无光。至于老夫人生气,那就是生了病无理取闹。在旁人看来,老爷夫人们多不容易啊。要照顾老夫人养病,承受她糊涂后的坏脾气,还要撑着家业。 被子女以孝心名义行不孝之事,还难以指责,这才是最憋屈憋闷。 “对了,你定然还不知。”莘姑想到什么,同她说,“二小姐其实是逃婚了。” 对外说是生了病,送去庄子修养。实际上逃婚离家出走,现今人都不知道在哪,还在暗中找。 对姑娘家来说,这传出去不是好听的事。不管二小姐还是江家名声都有损,所以瞒下了。江大老爷如今跟着首辅大人做事,也不能让这种小事影响了他。 江嘉染状似惊讶,实际当然是知道的。 但称病送江敏仙去庄子,也是他们本来的打算。只是此前江敏仙因点小事和大夫人吵过一架,大夫人想磨她性子,又担心老夫人提前知道阻挠,所以故意想等最后再告诉她。 结果当真以为自己被逼婚的江敏仙就逃了。 这些在结局女主回京后都有解释。 不过想想,要是在江家每天有大夫人这样的来给她看脸色,还不如应府那个小偏院待着清净呢。只要别惹到应照楼万事都好说。 江嘉染这回过来,主要还是惦记老太太。见人还算安好,也就不再多留。 莘姑送她出来,问起她怎么会回来,又如何回的。知她是挂心老夫人,顿感欣慰又心酸。 江嘉染顺便跟她打听了下她那金锁链,不过这莘姑也不清楚。 她会来找,也就是因为那东西样式挺独特,所以有点在意。 找不见那就算了。 莘姑以老夫人的名义,一路送她出府。江嘉染没反对,喊了等在院外的玉儿跟上。免得大夫人还想让人“送”她回去。 就在将要出府时,突然一人正巧从府外刚回来,迎着就和江嘉染撞上了面。 对方看见她停步一愣,旋即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露出一副很欠揍的模样:“哦?我刚嫁给了一个残废的三姐姐怎么在这?该不会是哭着偷逃回来的吧?” 第16页 江嘉染:“……” 幸灾乐祸的劲太明显了,也不稍微藏一下。 江秦,大房的少爷。大夫人在她才被抱回来时生的他,因要叫她姐而耿耿于怀。性子顽劣,小时候一回私下叫她野种,被老太爷听见请了家法。自此就单方面跟她结了仇。 江嘉染一时没说话,江秦以为她感到难堪,流露出得逞的快意。还要说什么时,却见她突然抬眼,视线直勾勾盯着他看了过来。 后背不由自主有些发毛。 江嘉染视线虽在他身上,瞧的却是系统。 江秦靠近后,系统数值一点点往上跳了几截。 从他那儿吸纳到了浓重的腐浊气息。 江嘉染沉默片刻,忽的伸出手,冲他勾了勾手指,嘴角有笑缓缓勾起,露出一个高深莫测又有些冷凉的笑容。 开口,一字一字清楚地说:“你,很快,就要死了哦。” …… 应府。 二夫人命人去让江嘉染来见她,结果去的下人却回禀说没找到人。 “院中无人?”二夫人已备好架势,要和进门的新妇讲讲应府的规矩,听到下人回话不由纳闷。 她还能去哪? 江嘉染离开江家后,带玉儿从小偏门回了应府,还顺便给罗嫂子捎了一只门口酒楼的酱鸭,央她保密。 再看看天色,心想看吧,果然蹭不上饭点,她真有先见之明。 等回到偏院时,却见门口等着一个下人,说二夫人要见她。 江嘉染微微挑眉,今天还真是热闹充实。 跟着下人过去后,她稍稍打量了下这位名义上的婆婆,问道:“夫人找我?” 以她的理解,江嘉染觉得自己喊她母亲,她才更要翻脸。 二夫人从得知没找到人到这会儿,已然等了些时候。此时脸色显然不大好,手里拿了几张帕子在挑看,嗯了一声点头就没再说话。 江嘉染看她一副要晾她半个时辰的架势,没打算奉陪,自顾自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了。 二夫人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脸色沉沉:“让你坐了?” 江嘉染像是惊讶不解:“夫人刚点头不就是让我坐吗?还是说已无事了,若没事我就先回了。”说着作势要走。 “慢着。”二夫人丢下帕子揉了揉眉头。江家都什么人啊个个不安常理。她肯定是最近太累,被她油嘴滑舌钻了空子。 索性不再这上面纠缠,质问起应雪霜的事。 江嘉染笑了,反告起状:“夫人贵人事忙,定然不知厨房怎么苛待我吃食。” 二夫人还真不知,不过想想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人和人身份本就有差,这算不上理由。 “还有夫人弄错了,不是我。”江嘉染一手靠着桌子,轻飘飘说,“是我夫君让栗儿去的。” 二夫人一怔,想到那人脱口道:“不可能!” “夫人派人一问便知。” 江嘉染信口胡说也一点不心虚。 应照楼过问了她的吃食是事实,虽然全是因为栗儿的缘故。既然大佬的威势这么厉害,她就小小借用一下好了。 反正也不会有人敢让她和应照楼对质。至于应照楼做的事,需要解释? 之前栗儿让饭菜送到他那,是怕她被找了麻烦。但因为应照楼发了话,这些立刻就无关紧要了。只要他们还忌惮应照楼。 虽理智让她无法理解,可看江嘉染神态自若的模样,二夫人已然信了七八分。何况的确问一问就能知道的事,她作不了假。 “你可有说了些什么?” 应照楼连成亲都没露过面,又怎会在意一个强塞来的妻子。二夫人觉得定是江嘉染使了什么手段。 “我没说什么,倒是夫君有说。他有点生气,说你们没把他放在眼里。”江嘉染说着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一口一个夫君,她怎么还越说越顺溜了…… 江嘉染见二夫人皱眉陷入思考,没兴趣理会她在想什么,起身便打算走了:“夫人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转身要走,二夫人忽地想起来,问她方才去哪了。 江嘉染是走小道回来的,寻常也不会有下人在那附近出现,一路不会有人瞧见。 她回头道:“就在隔壁和夫君说话呢。” 二夫人脸色有些精彩,难以置信道:“和……他?” 江嘉染故意纳闷说:“我们既是夫妻,和夫君在一块说说话又有何奇怪?” 真的是,谎话说的太流畅了,自己都差点要信了。 这不能怪她的。 谁让应照楼三个字,真的很好用。 第8章 “他竟然会为江嘉染出面……怎么会呢,你看他又是什么意思?” 急忙把二老爷喊回来后,二夫人就拉着他疑惑不解地问起来。 今日见过江嘉染后,她就心神不宁的,总不自觉地往别处多想。 家里有一个疯子真是太让人心累了。难道他是故意如此的? 为什么?因为之前对他们所做的不满,却等到这个时候才要发难?他是不是还打算做什么。 “好了,你先别想这么多。”二老爷打断她思绪,安抚道,“既然还没再做什么别的,那就不管他。” 想管也管不了才是。 应照楼是一个常理歪理都揣测不了的人。这么多年了,他想做什么的时候,谁又能知道了? 第17页 想也没有用。 二夫人安静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这人举动莫名其妙也不是第一回 了。至于江嘉染,在明确应照楼的态度前,也只能别去管她了。 “你把心思放在明日宴上吧,詹首辅的夫人会在,你和大嫂去攀攀交情。还有钟士三的夫人,前日陈家就是钟大人带人抄的,他如今在詹大人身边能说的上话……” 屋内二人如此低低说着话。 江府,大房的院子里却是响起高声怒斥。 “她什么意思?竟敢咒我儿?” 江嘉染离开时遇到江秦,指着他说他马上要死了,既不小声也没避着人,附近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在场的包括莘姑都被江嘉染突如其来的话语举动给惊到了。连江秦本人都愣了半天,大概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忘了自己还可以骂回去。 大夫人被老夫人气走后,不在前院自然不知道,只派了人盯着。 这种话谁说谁挨骂,下人们推来推去,都没敢第一时间传给她听。还是大夫人见了江秦,说话之间察觉到一问才知的。 儿子被人指着脸说快要死了,哪个做娘的忍得了。大夫人生了一肚子火气。 大夫人在发火,江秦坐着旁边却有点出神。 眼前好像还停留在当时江嘉染笃定又带着凉凉笑意的诡异神色上。 那一瞬间她指尖冲着他一勾,心底竟没来由的生怵,给他造成不小的震撼。 等江秦回过神,正要发怒时,江嘉染慢慢几步经过他身边时却轻声道,不想死可以来找她,她能救他,也不会和他计较的。 她语气幽幽轻柔,正巧说这话的时候有凉凉的风穿堂而过,激得他后背瞬间发寒。 江秦揉了揉额头,一边把这些想法抛开,一边在心里冷嗤。 不就是唬人,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江嘉染到处唬完了人,就回去用饭补觉了。醒来后知后觉想起一件要事。 见二夫人的时候,忘了问她的嫁妆了。 当时打着应照楼的名号骗的二夫人发懵,就说应照楼让她把嫁妆交出来,说不定也会照做。 江嘉染推开房门走出来,不由往隔壁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是算了,总是有机会的。 未经大佬同意,总借着他名头赚好处总归不怎么好。 太贪心会血赔,太得意就会翻车。 若是大佬发现了一个不高兴把她摁死了,没处哭去。 …… 自那日后,二夫人果然没再找过她。江嘉染的院子里也没冒出什么新的表少爷大小姐之类的人。 穿来后的日子难得闲适起来。 因近来转了气候,这日风也大了许多。 江嘉染正在屋子里,听到玉儿一阵低呼叹气的,就伸手推开窗往院子里看去。 因为风一阵阵来,玉儿才扫好的叶子又被吹开了,难免手忙脚乱的。 江嘉染忍不住扬起嘴角,小姑娘有时候傻傻的还挺可爱。 耳边传来笑声。 江嘉染一愣,纳闷自己刚是笑出声了吗? 可她明明没张嘴。 她倚着窗子探出身看,在窗边上发现了一只小栗儿。 玉儿听见笑声,抬头看过来。见他们都在看她,顿感不好意思,忙卖力的重新清扫被风刮远了的落叶。 江嘉染拿手指敲敲他脑袋:“不要笑话别人。” 栗儿摸了摸被敲的地方,看着江嘉染乐呵呵举起手里的东西问:“嫂嫂,你会做风筝吗?” 江嘉染看向他拿着的细竹条,做风筝啊…… 这两日确实是适合放风筝的好天气。 应黎想放纸鸢,又想自己做一个玩。可他不会,就去问应照楼。 应照楼懒得搭理他,只让石枫弄了这么些竹条,和绘好燕子的纸张丢给他,让他自己一边折腾去。 应黎愁闷的想他哪会呀,他还只是个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呢! 盯着材料苦恼半天,想起了嫂嫂就跑来找她了。 毕竟嫂嫂会砌灶还会烤地瓜,做的饭又新奇又好吃,就像什么都会的样子。 江嘉染还真做过风筝,不过这得追溯到小学手工课了。 也太久远了,印象已经模模糊糊,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她拿着栗儿塞过来的竹条没什么把握的想。 虽然江嘉染觉得把握不大,但似乎今天运气还不错。最后扎出来的风筝没有头重脚轻,也没有重心不平衡。 见嫂嫂果真扎出了纸鸢,栗儿高兴的直拍手,围着她一蹦一跳的,就像个普通爱玩闹的孩子,和让府上害怕的小恶霸什么的搭不上边。 栗儿把风筝举过头顶,又欢又闹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然后拉着线轴,在江嘉染的帮助下试了几次,终于成功放飞了风筝。 江嘉染让玉儿也别忙了,过来陪着栗儿玩。自个就坐在边上喝茶,看着那风筝悠悠荡荡借着风势,一点点攀高,一点点推远。 其后是一片湛蓝的天空,随着这样看出去,天地都广阔起来。 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羡慕,她要是也像个风筝能飞,自由翱翔天地任去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栗儿突然“啊”的大叫起来,他手里正紧紧拉扯的风筝不知怎么就断了线,没了牵引在空中一阵打滚翻转,然后一晃一飘倒头坠向地面。 第18页 江嘉染:“……” 呸!做什么风筝,还是好好做个人吧。 因为放得够高够远,风筝不知不觉间早就出了她院子的范围。这么一掉,直接就落进了隔壁应照楼的院子里。 栗儿一把将线轴塞到玉儿手里,就立马跑去讨要了。 因为天气不错,应照楼今日就坐在院中。 应黎吵闹大笑的声音一点不轻,应照楼虽听见也没在意,直到有什么出现在他的院子里,这才微微抬了抬眼皮。 庭院上方,一只风筝被风轻轻吹送着,一寸一寸越过院墙之上,飞到了他这边。 应照楼仰头看了一会,忽地指尖捻起轻微一动,一道难以察觉的劲力直冲上而去。 下一瞬,风筝线骤然就断了。 失控的风筝翻滚落下,最后稳稳落在应照楼的脚边。他稍稍一弯腰,指间捏着风筝的骨架拿了起来。 栗儿跑来时,就看见兄长懒洋洋靠在轮椅上,一手拿着他的风筝翻来转去的把玩。 “我的我的,还给我!”说着他小跑到应照楼身边,伸了手去够。 没够到。 栗儿跳了一下,应照楼手便往上轻轻一抬。 每每要碰到了,风筝又都擦着指尖而过,如此几回栗儿明白过来了。 “哥你快点还我。”年纪一把的大人了,还能这么无聊的。他一个小孩子都不这么幼稚了。 应照楼翻着风筝在看,挑眉哼道:“你的?” 栗儿点点头:“这是我和嫂嫂一起做的,怎么不是我的。” 应照楼不以为然:“我捡到,就是我的。” 栗儿愣住惊讶瞪眼,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无耻。 不是耍他逗他玩,而是想要据为己有,不肯还给他。 栗儿气呼呼叉腰:“你怎么这样?跟小孩子抢风筝。” 应照楼笑了,拿风筝在栗儿眼前晃了一下:“那也是靠本事抢的,你有本事也来抢啊。” 应黎抿着嘴看他,最后重重哼了声表达不满,哒哒哒风似的跑了。 栗儿深知兄长什么脾气。他都这么说,就是真不要脸不打算还他了。 他不跟他白费力气,让石枫叔给他竹条,和嫂嫂再做一个去。哼,欺负小孩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见应黎跑走,应照楼继续翻着风筝看,视线落在角落时,才找到方才飞在空中时,他隐约看见的那点什么。 是个很小的图案,明显是后来添画上去的。如此笔迹,显然也不是应黎的。 应照楼微微皱眉,心中疑惑,这是画了几个球?还是蛋? 又再仔细看看,好像画的是栗子…… 哦,似乎真的就是几个栗子。 他唇角忍不住轻轻勾动,无声笑起来。 这也太丑了。 第9章 江嘉染看见她扎的风筝掉到了隔壁院子时,心里不免有点小不安。 心想着栗儿去捡回来就行,结果小家伙气鼓鼓跑回来说他的风筝被应照楼抢走了。 江嘉染一怔,抬眼向那堵隔着的院墙看去,一时间更加忐忑了。 正好被应照楼捡走?那他刚刚不就一直都在院子里。 他们玩闹是不是打扰到他了,还往他那乱掉东西,要是惹他不快可就要命了。 整个应府,大概也就栗儿会因为应照楼的所为不满抗议。气呼呼跑开时,说要去讨材料,央她再做一个。 江嘉染看得出来,应照楼似乎很疼宠他这个义弟。不过宠归宠,抢起小孩东西来竟也丝毫不手软。 就……不愧是难以揣测的反派。 说不准就是因为风筝掉在他那,大佬心有不悦才给没收掉的。 江嘉染静等了片刻,见隔壁确实没有动静,一口气才渐渐松开。 看起来似乎在与栗儿相关的事上,应照楼还是很宽容的。 忽然间江嘉染脑中划过一个念头,将系统展开查看。 原书中应照楼这样一个大反派,必定整个人都充满了阴暗险恶的气息,既然这样,系统应该能够从他身上吸纳到很多负面能量才对。 她现在就一能量贫民,别说是老夫人的药,连瓶防身的毒.药都还用不上。 然而她一瞥却发现,数值竟毫无波动。 说起来,好像从一开始,系统数值就没有因应照楼而增涨过。 难道是离得不够近? 江嘉染琢磨了一下,脚步轻缓的,悄悄靠近了院墙。可整个人都快贴上了数值还是半点没动。 以她观察,两院只不过一墙之隔,其实并没有多远。 这么说,难不成是被这面墙给阻隔了,系统也没法探查?总不能是应照楼这样一个反派,周身却连半分阴暗浊气都没有吧。这不合理。 江嘉染没想明白,只好摇摇头暂且算了。 …… 栗儿的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新做了一个风筝后,他就不和兄长计较了,自认把原来那个大方让给了他。 谁让兄长现在是个病人呢。 栗儿抱着新风筝玩了几日,时常不见人影。不仅如此,就连该吃饭的时候,也常常不回来了。 吃饭时对面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后,应照楼觉得真是清静太多了。 日常反思,所以当初自己因何手欠。 石枫见门主随意用完饭,还剩下大半,边收拾边说:“门内近日有些小动静。詹岑巍没死心。” 第19页 应照楼不辨神色,只淡淡嗯了声。然而过了片刻,又微微侧目。 窗外阵阵甚是诱人的香气,顺着风又飘了过来。 “做的是什么?” 栗儿一脸期待地问。 江嘉染起锅,往小家伙面前一搁:“麻辣烫。” “哇!”栗儿击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就很好吃。 “少吃一点。” “嫂嫂,我还在长身体呢。” “横着长也是长。” …… 江嘉染这儿瞧着一派岁月静好,江府却是翻了天。 江秦突然犯了病,烧了一夜整个人像根蔫掉的瓜,根本下不来床。 其实前一阵子的时候,他就时有感觉不怎么舒服了,只是自认年轻力壮,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见了江嘉染,听她莫名说了那些话,心中在意,就越想越觉得难受。 接着身子就真的愈发不对起来。 江秦还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只躺在床上发着烧,时冷时热,迷迷糊糊间,眼前全是江嘉染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慌慌乱乱扯着大夫人袖子:“娘救我,快找她来,让她来救我!” 是江嘉染说的,他不想死,能找她救他! 大夫人早就急坏了,一边安抚一边红着眼抹泪。虽找了几个大夫,却连烧都退不下去。 此时她又请了最好的大夫来。出了房间,大夫摇摇头:“尽力而为……” 大夫人心底一沉。怎么会呢,原本一直好好的。她想起江嘉染那日说的话来,怒道:“这肯定是妖术!” 大夫在旁听得直皱眉:“什么妖术?公子染的恶疽,发的急才如此。看这状况,病灶在身体里埋了有些日子了。” 什么妖不妖的,就是恶疾。不过也能理解,生病之人和亲眷总是容易情绪失控,何况是这种厉害起来要夺命的病症。 大夫人即便不信,可几个大夫一样说辞也不得不信。 “那之前为何有人就说我儿要死?”再之后没过多久就这样了,还不是妖术? “虽得病未发,从面色气态也能看出些许症状的。”何况…… 在这种大户宅院里,大夫也不想说的太明白。病者显然常宿花柳之地,体虚内空本就易招惹病邪。说不准就是在那些地方里染的。 “待我开方子,退烧要紧。”否则看这模样,不等清疮治疗人就先烧死了。 话虽这么说,可这等恶症一向还是能活不易。 “好。”大夫人连连点头,让快些写方抓药,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叫老爷回来。” 江嘉染被吵醒的时候,午睡的正香。 “少夫人在歇息,不能进。”玉儿拦着人在房门外,可到底只是一个人,拦不住很快被人冲进来了。 大夫人是直接来的应府,也没空先见应家的人,而是问了她在哪直接就过来了。 江嘉染才坐起来,就看见她养母匆匆过来,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问江秦的病她是不是能治。 她一听就明白了,江秦看来真的病重了。 书中江敏仙逃婚后,在外找到地方落脚,不知家里什么情形就有去打听过。打听来的消息里就有一事,兄长江秦染了恶疽病死了,她还好一番震惊。 所以江嘉染知道江秦命不久矣,何况当日系统的反馈那么明显。 实在是江秦当时的神情又太欠了,让她感觉不做点什么都不行。 江嘉染掸开她的手,认真说:“不知道啊,他现在怎么了?” 大夫人气窒:“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不是早就看出他病了?” “随口说说,我又不是大夫。”江嘉染说道,在她发飙前补了一句,“不过我这的确有点好药。” 大夫人面色一喜,忙道:“染染快,快给娘,再晚人要烧坏了。” 江嘉染没动,只神情冷淡道:“夫人,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大夫人闻言看着她,脑袋从一开始赶来的慌乱中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镇定一些后,她不由心生怀疑:“你哪来的药?治什么的药?” “我最近午睡常常做梦。”江嘉染忽然笑了下。 “做梦?”大夫人愣了愣,不是要救命么怎么开始说起做梦了? 江嘉染一本正经接着说:“梦里结识了九重天的大医仙,赠予我仙丹妙药。” 大夫人咋舌,还能这样睁眼说瞎话? 第10章 江嘉染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能拿出来的药也来自系统,这是永远解释不清的。 再严密的逻辑都会有漏洞。 与其苦思冥想合理化,还不如胡说八道好了。 再说以她和大夫人的嫌隙,太有理有据反而要不信生疑,话说一半,听的人自己也会猜测补全。 反正就是神仙送的,爱要不要吧。 大夫人听了自然没有当真,又不是她的脑子烧糊涂了。她见江嘉染神色这般有底气,加上在江府说的话,心里已经九分认定她兴许真能救江秦的命! 至于她的药恐怕是另有一番来历,只不过遮遮掩掩不肯对她吐露罢了。 不过这不重要,她此刻也没功夫和江嘉染打什么神仙的哑谜。 他儿危在旦夕,几碗药喝下去了也不见退热。她可没有时间浪费在口舌上。 大夫人正色问道:“我问你,你是当真能救?” 第20页 江嘉染听她方才所言,就知道江秦正发着高烧,这是最为急迫的。别的先不说,她这段日子攒的转换一瓶高效退烧药,还是正好足够的。 她不会医,正儿八经的当然不懂,只当初整日听麦克在旁边叨叨耳濡目染了些,况且系统中还有贴心说明书。 末世发现了些新物质,医疗体系经过重整,制出的药物远比早年间更有效。不过是先退个烧而已。 她换好药,又假装从袖中取出。系统经自动平衡,换出的是个小小瓷瓶,里面是一颗丹丸。 “能不能救还是靠大夫。此药夫人先拿去保个命吧。” 大夫人目光灼灼盯着她手里的,也很干脆:“说吧,你想要什么?” 江嘉染晃晃瓷瓶,嘴角微微弯起。这么聊就容易了嘛。 “第一,今后无论我或我的人,何时要去见祖母,江府都不能阻拦。” “第二,我落了一件自小贴身的首饰在江府,兴许是被夫人派人收拾了。我让人简单画个图样送去,夫人可要帮我找一找。” 大夫人不记得什么首饰,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点点头道:“还有呢?” 江嘉染沉思了一下。 其实也没有了,她反正已是出嫁女,以后并不打算和江府过多牵扯。除这两点在意外,其他并不图江府什么。 那日也是临时起意吓唬江秦好玩。 不过一般来说,提要求好像是起码都得凑三个。 正想着,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张迷妹一般望着她的脸。 她揉了揉额头:“将我以前院里那个叫.春枝的和她身契一起送来。” 江嘉染的要求其实并未刻意刁难,大夫人松口气应下后拿了药急匆匆走了。 等人走了,玉儿忙问:“少夫人没事吧?” 知道养母早晚会来,江嘉染也就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在想晚上的事了。 “我要的衣裳备好了没?” 玉儿忙点头。 今日城中会有大灯会。 璟康帝登基前后,京中气氛一直压抑阴沉,前后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玩乐了。皇上此番说是体恤民众,未禁城中的大灯会,所以肯定会热闹非凡。 几天前她就答应了栗儿,今晚陪他出去看灯的。考虑到已婚女子出行肯定没那么方便,就让玉儿给她准备了男装。 换了瓶药后,系统里的数值少了一大截。趁这次出府,江嘉染也看看有没有机会多涨上一些。 江秦的恶疽就算烧不死也要感染并发,要活命只退烧是不够的。江秦除了有点嘴欠,和她倒没什么非死不可的仇,全当攒人品了。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时,整个京城就已次第亮起星星点点。全城的灯铺和大小商家将自己的灯都摆了出来,长街小巷璀璀璨璨如星河铺展。 应雪霜今儿也是要出门看灯的,她上了马车,坐稳撩开帘帐往前看去。她的马车前就垂挂着一盏极美的大花灯。这一路绝对能叫人羡慕惊叹。 许元争这回花了大功夫,又花钱又托人,买来了京城最大商铺里的这一盏,送给三表妹讨得佳人欢喜不已,这才得以同行。 “表妹。”许元争今日收拾的人模人样的,骑在马上到了马车旁。 “表哥,走吧。”应雪霜点点头就放了帘子。 她坐在车里撇撇嘴。 府中大姐出嫁了,剩下几个大房庶妹她是不乐意一起玩的。既然许表哥送了她这盏灯,就勉强同意他陪她出来玩了。 偏院里,玉儿伺候着江嘉染做了男装打扮。 江嘉染的容貌穿了男装后,竟能显出几分英气来。 折扇一打,翩翩公子风。 应黎也穿得精精神神,小公子可爱得要命。他看见她这一身后就一通夸,嘴巴可甜,拉着她迫不及待要出门了。 江嘉染出来时,有些在意,往应照楼那儿看了一眼。 应照楼也不出门么?她知道他没病没残,心想他总是待在房里,都不会闷的? 栗儿发现了,抿着嘴笑:“嫂嫂是在想兄长?” 说来俩人明明是夫妻了,却连面也没见过呢。 哎,兄长一个大人脾气怎么如此别扭。 “我哥头一回成亲,害羞。”栗儿拉着江嘉染的手晃啊晃,“你这么好,哥哥一定也会像栗儿这样喜欢你的。” 江嘉染嘴角一抽,应照楼害羞?得了吧。 她戳戳他脑门:“小孩子家家的,少胡说八道。” 江嘉染拉着栗儿出府,这回终于走的正门。 要出门的是黎少爷,还有被吩咐了别去过问的楼少夫人,不仅无人阻拦,还把车给备好了。 江嘉染坐上车时心想,总算是有点穿越者该有的待遇了。 人出了门,江嘉染的院子自然变得宁静。隔壁的院落也是同样安静。 石枫敲门后等了一下,没有听见门主的声音,便推了门。 进屋后看见轮椅斜斜停在窗前。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人不知何时已不在,房中也空无一人。 石枫无甚表情,只是进来将东西收拾了,把轮椅推到角落里摆放好。这才带门退了出去。 长街亮若白昼。 江嘉染坐在马车上时,撩着帘子的手就一直没放下。头一回逛古代的灯会,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渐渐到了人多的地方,车已不好走,三人就下了车逛。 第21页 一位俊美倜傥的公子,身边跟一个水灵灵的小公子,引得人频频看来。 玉儿去买了三盏提灯回来,一人一个。江嘉染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提着灯,飘飘然感觉自己很有风流不羁的范儿。 周围人很多,不管是小摊贩子还是酒楼店家,都使足了劲在吆喝,说话需凑近了才听的清。 栗儿踮着脚告诉她,这儿还不是最好玩的。 今晚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城中的大灯楼。 第11章 大灯楼不是楼,是各家灯铺都将自己做最好的灯拿出来,挂在西市长街尽头正中央的大铁架上。 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由矮到高,从外到里,一点点都将会被各式的灯挂满。 远远看去时,就像是座大灯楼。 江嘉染还没有看到呢,但光听描述就能想象场面一定很绚烂。 这一路上来往的人就已经够多了,等到了大灯楼那儿,周围聚集的人肯定会更多。 认真算起来,江嘉染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多人了。 这样的夜市和灯会,灯影重重摇晃,不免给人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 四周人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轻松安宁,也不用不安警惕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江嘉染觉得她不必做什么,就这么随意往前走,心情都能很美妙。 因时候还早,他们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往大灯楼的方向去。 正走着前方忽然变得拥挤,江嘉染还被挤过来的人撞了下肩膀。 她皱了皱眉,虽说她一身男装,没看清的人不会太多顾忌和避让,但多少也保持点该有的社交距离吧? “是锦衣卫……” 她听见了周围有人低声在说。 闻声抬头,才发现变挤是旁边的人在让路。 有两个锦衣卫扶着刀柄走过,身旁不管朴素布衣还是身着锦缎都避之不及。欢喜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小心谨慎等着他们走过去。 二人徐徐而行,看着不像是去抓人的。等人走远,人群也才松口气。 “巡防也太没劲。”一个锦衣卫说道。 另一个拍拍他:“知足吧,他们几个巡防的地方连灯都没得看。” 皇上在朝议上说了句民众当赏灯玩乐,为了不出纰漏,他们也被调来了。正想着,他突然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视线在一众路人里扫荡来去。 片刻,没发现什么才收回。 江嘉染等人走远了,才从一盏灯后走出。 她头一回在这儿看见锦衣卫呢,好奇于是多盯着看了两眼罢了,竟然就被发现了。真是够警惕的啊。 江嘉染正想着,忽地回头一看发现没有了栗儿的身影。 刚刚人潮涌动一推一挤,她又走神多看了两眼锦衣卫,没想竟和栗儿玉儿他们走散了。 江嘉染往附近找了找都没看见,倒也没慌。 玉儿还和应黎在一起呢。再说以应照楼对栗儿的看重,不可能完全放着小家伙出来玩却没有看顾。栗儿那边不需要怎么担心。 她将手里折扇一合,别在腰间,顺着人群继续往前。 去大灯楼吧,说不定能在那儿会合。 …… 今日城中的所有热闹,江府是半分凑不上了。 险些高烧死的江秦好不容易才暂时度过凶险。 大夫人绷了整日的心重重落回去,见人睡安稳后走出。 江嘉染给的药竟是真的有用的。 明明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呢,差一些就要老爷去打扰首辅大人,出面从宫里请御医来了。 江大老爷得詹大人看重后,就整日在外奔忙,实在抽不出心力。可到底是亲子,还是在旁守了半日。 “大夫说还要清疽,后背一点小伤,哪想捂腐成那样……”大夫人都有些说不下去,“她说会再给我药。” 大概是累了,大夫人还有点恍惚的说,难道真是神仙给的药? “故意胡言罢了。”大老爷不以为意道。 妻子和他说时,他就忽地想起一人来了。 老太爷以前应该是有一位医者密友,医术超绝却为人低调,擅长药理难症,有一手绝妙的制药本事。 不过此人四处游走,一向难寻踪迹。 爹没带他们认识过这位名医,只曾听他提过。但爹对江嘉染一向是极好的,又从小带在身边,若是何时熟识了也不奇怪。 也许就是这位名医教,或者给的药。也只有如此才说的通。 大夫人听了,也越想越有道理,心里稳下,赶紧吩咐下人去找江嘉染要的首饰。 她回来后就命人去找了,不过都说没找见。那怎么行,她还要拿去换药的。 “表妹你看这个,可喜欢?”许元争陪同应雪霜到了大灯楼附近,一路上都在绞尽脑汁献殷勤,但凡应雪霜多看了两眼的东西,都来问她是不是想要。 好啰嗦哦,应雪霜都不想搭理他了。 许元争一转头,见表妹早已往前去了,只好赶紧跟了过去。 这会儿的大灯楼,上面的灯已经挂的七七八八了,将天上星辰都映的黯然失色。 女孩子都抵挡不了这样华丽又明亮的东西。应雪霜的神色也跟着明亮起来。 “表妹,这边。”许元争往大灯楼边上的酒楼指去。 他提前让人在这订了顶层的雅阁,那里是今晚看灯的绝佳位置。而且无人打扰,还能和表妹多说说话呢! 第22页 许元争带着应雪霜往酒楼里走,怕她被挤到就让随从往边上清一清道。 大灯楼附近本就都是人,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从酒楼前经过,被随从推来挤的脚步一个趔趄,背后还撞到了什么人。 他忙转身,先和那人道歉。 不留神撞了下而已,江嘉染摆了摆手道:“无事。” 身边还有同样被推挤到的人发出不满的声音,许元争听见随意往这看了一眼。 瞥到江嘉染时先是一愣,再眯眼仔细一看,认出来后顿时感觉不好了。 江嘉染一侧头,也看见他了。哟这不是那天带着人来找事的表少爷嘛。 见他盯着自己神色古怪复杂,看来是认出她来了。 江嘉染今晚穿着男装,也只是图行动方便,并没有刻意遮掩容貌身量。只要仔细多看一眼,便看得出是女子的。 勉强能算个熟人,江嘉染嘴角一弯还挥了下手。 许元争面色僵住,立马想起这女人那日拍着板砖凶悍的样子,再想起听见应照楼后落荒跑掉的自己,不忍回忆转头逃似的往里走。 江嘉染心里好笑,转头看见那书生在低头去捡撞掉的书,便也帮忙捡。 “多谢。”书生接过说道,抬头近看,发现原来是个女子。 江嘉染见他这打扮,还背着行囊,问道:“你是要参加科举的考生吗?” 书生见她虽是女子却举止落落大方,又是一身男装,不觉间也没了男女顾忌,点头:“是,小生严斐,今日才进的京城。” 不过京城什么都贵,他转悠一天还没找到合适的落脚地,又遇上灯会,被人群挤着推着就走到这边来了。 也不知附近哪有便宜的客栈。 江嘉染看他衣料都洗旧了,又风尘仆仆的,也能猜出一二。 没什么钱又要进京赶考的读书人真不容易啊。 正说着话,那边大灯楼已彻底布置好了,周围看灯的人群也变得更加热闹。 江嘉染发现有一波人全往灯楼的前面去了,还多是学子文人的打扮。 严斐也好奇,拉住一人问。 “那儿作诗呢。今晚最好的诗能挂在大灯楼上,还有彩头拿。” 第12章 彩头听上去还不错,如果拿到,到开考前住客栈的花费就不用愁了。 不过严斐自认拿不到,他诗作的一般,尚能拿出手,但肯定不会是最好的。 况且读书人聚在一块作诗,较量的是才情,冲着银子去反而不美了。 江嘉染听他这么说,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谁还不是个读书人了? 江嘉染刚已经看了一圈,没找见栗儿的影。不知道是人小没看见,还是没走到大灯楼这儿来。 反正要再等等,不如也过去看看好了。 应雪霜坐在窗前,看到大灯楼前要比作诗的人都聚集过去了。 这酒楼的视野果然是最好的。 应雪霜对许元争的安排还是满意的,只是他人有点烦。 许表哥真的话好多。他怎么可以一直这么没话找话说呢。 “表哥,你不是也要考恩科吗?” 难得听表妹主动问自己什么,许元争忙点头。 对啊,他要科考的。差点想不起正事。 “那你肯定文采很好。” “自然!”在三表妹面前,当然不能落了气势。 “那你也去比诗吧,定能把彩头拿回来。” 许元争愣住,对上表妹认真的神色,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拖延再三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人一走,旁边婢子掩嘴笑了。小姐是嫌烦把人给赶走了。 江嘉染抱着胳膊,挤在人堆里看别人作诗。作诗是以今晚的灯会和大灯楼为题,一句一首都行,写下来交给灯楼前主管的人依次念出,由众人评判。 至于边上普通民众,反正听不懂好坏,就是看个热闹。 这种场面江嘉染反正是头一回见,觉得很有趣。看过几轮后,她还有所发现。 每作首诗,会有人称好,有人不屑。比不上他人会不甘不服,得不到认同会沮丧挫败。更有心高气傲者在暗暗鄙夷唾弃。 虽都是人之常情,但就大灯楼前这个人数,也引得她数值在平缓增长。 严斐在江嘉染鼓励下也写了一首。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果然只是中等。他心里有数,只是笑笑。 他也不是凭诗词来赶考的,拿手的是文章。 江嘉染也友好的夸了两句他的诗,结果一扭头,竟又看见许元争了。 他站在人群边缘,似是要上前作诗,又踌躇不敢,毫无底气的样子。 江嘉染想了想,看在他那日骂人骂的不太入耳的份上,帮他壮壮胆吧。 她忽地抽出折扇举起一晃,压沉声线指着许元争大声道:“让一让,许公子要作诗了!” 她的声音不小,顿时许多人都顺着她的折扇看过去。 “许公子?哪个许公子?” “很有名吗?” 许元争还没听清呢,就见周围众多视线突然全落在他身上,被这么打量着他顿时就懵了。 怎么了啊? 江嘉染收了折扇还不忘补充:“当然是许元争公子啊。” “许元争又是谁?” “没听过。作首诗来看看?” 许元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让着到了前头,在重重人浪灼灼目光之下,只有满头的汗。 第23页 刚刚是谁啊,喊他做什么啊? 见他半天不动,旁边人催促:“还不作吗?” “会不会啊?” 不会作诗搞什么噱头,想打名号也不是这样打的。这里是京城又不是什么乡下地方。 听着周围的议论,表少爷的心态和表情都崩了。 许元争万分窘迫,脸都憋红了,哪还能写出什么诗。 江嘉染看着他恨恨推开人冲出去跑远,打开系统满意的清点了下刚吸纳到的一大波数值。打开折扇摇啊摇。 逮到一只小肥羊,快乐薅羊毛,舒坦。 严斐在旁看见了,也认出许元争是方才指使奴仆推挤的人,对她的恶作剧笑着无奈摇摇头。 许元争走后没一会,就有人作了首好诗,被一致认为是今晚头等。 之后灯楼前围着的人也就慢慢散了。 江嘉染再看向严斐时,他正在和几人读书人交谈。 见她过来,他说道:“我在请教,去哪能找到便宜的投宿呢。” 严斐问的这几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都是来赶考又较为寒酸的学子。 有人好心告知说:“这边过去再拐两个弯的后巷,我暂且是在那歇脚的,便宜就是乱了些……” 为何乱,他没好意思讲得太明白,这不太斯文。 江嘉染多听了几句才听明白,原来是因为临着花柳巷子啊。 这时有另外几个学子听见了,过来说道:“那种地方,住着如何静心读书备考。你们不去草堂吗?” 严斐疑道:“草堂?” “就在长道山的山脚下,不远。” “你们是不知道吧,只要是这次来参加科考的,没地方落脚都能过去住。” “条件是不如客栈,地方也小,通铺要挤着住,但是很清净还不收钱的。” 那个住后巷的听了惊讶道:“真的,竟还不收钱?” 那几人点头解释:“是有好心人提供。” “说是只要走时临抄一本书留下给他就行。只是住,吃用还得自己。” “有草堂落脚已经帮大忙了,我赶路已经不剩多少盘缠,险些就要露宿。” 几个人说起来又感慨又感激,总之听上去很不错。 严斐也被说的心动,便请几位带他去落脚。那住在后巷的学子也想跟去看看,若真如此就收拾了一起住过去。 那几个学子点头:“当然可以,如此还是半个同窗。” 江嘉染见严斐不用睡大街了,也替他高兴。 严斐和她道了别,知她是女子,也克礼的没问名姓。 萍水相逢而已,随意便是愉快。 严斐离开后,江嘉染迈步往刚那个学子指的方向走去。 她对听到的那条后巷和花柳街有点感兴趣。 既然混乱,想想应该能够吸纳到不少磁场能量。 拐过街道尽头,远离了观灯的人群,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了很多。 灯会的绚亮被落在了身后,眼前光线一点点暗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光线却再一次由昏暗转成亮堂。 有别于灯会的欢声笑语迎面而来,灯笼高挂红亮且明艳,江嘉染步入了另一处喧闹飘香的场景中。 巷子口躺着的乞丐打量了她两眼又转开了头,女扮男装来逛花柳巷子的罢了,也是很常见的。 江嘉染慢悠悠在路边走,一边往四处打量起来。从表面上看,这儿和她本以为的乱又有一些不同。 第13章 前世江嘉染曾看过秩序败坏后的黑街,那才叫真的乱,不似人间。 此处与前头她逛过的街道相比,多了些醉客乞子三教九流的人,实际上还是有序的。 毕竟还是在京城中呢,天子脚下。 她走着在一条岔道里看见了之前那学子说的客栈,挂的招牌有些破旧和随意,那边上还有小摊有商铺有赌坊有酒馆。这边姑娘们吆喝嬉闹的笑一声比一声高,轻轻松松就能传过去。 随便歇脚还行,要看书考试环境是差了点。 也不是谁都是圣人,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江嘉染路过一处青楼门口时,一个迎客的妈妈打量了她一眼就笑着迎了上来,拉着她胳膊一口一个公子要请她往里坐。 浓浓的脂粉香气一下扑面而来,江嘉染都有点傻了。 这人难道没看出她女扮男装吗?她女的不够明显? 不至于吧,连严斐和许元争都能看出来呢。 江嘉染禁不住她拉扯,指指自己道:“我是女的。” “哎呀知道。”那妈妈掩嘴笑。女扮男装逛青楼玩而已嘛,偶尔也是有的。这样的客人不喜欢被拆穿,那她们就配合表演呀。 知道的啊,江嘉染抬头看看匾额,看来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自然。”妈妈摇着小绢扇道,女人也喜欢香香甜甜的姑娘们围着,出手也很大方呢。 江嘉染见对方还要缠她,微微笑着眨眨眼。 她伸手捞了捞袖子又拍拍腰间,遗憾道:“可是我没钱啊。” 那妈妈听了嘴角一扯,白了她一眼。没钱在门口瞎晃悠什么?浪费她力气。 一扭头又往另一个客人那迎去了。 江嘉染无奈又无语,抽出扇子扇散了身上那熏死人的香气,离开门口继续往前去。 在她离开的身后,一个青衫男子缓步走到门口,扫了眼四周便被迎客的妈妈笑着请了进去。 第24页 过了片刻,青楼门前忽然起了一阵轻风。 这一阵风太轻了,轻到连地上的落叶都只能微微颤动一下,是以谁也没有觉察到。 青楼的一间包房内,一轮廓冷硬的男人独自坐在房中。他来了有半个时辰,只是坐着,也没叫姑娘。 青楼这种地方,不止可以寻欢听曲,也向来是一些人来密话谈事,暗地买卖什么的好地方。 楼里的姑娘们早见怪不怪,收了银子就听话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长年的习惯令他神情有些木然,可微皱的眉头,时而飘离的眼神,攥着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迟疑犹豫不安。 直到有人敲门,门开后走入一个青衫男子。他看见对方,才坚定了什么又平静下来。 紧闭的门隔绝了声音。过了一刻,一只小虫慢悠悠从别处爬进了房间。如果小虫懂人话,它便能听到二人在谈论这些…… “大人说了……等到时机再动手,要确保万无一失。” “应照楼已不成气候……石枫木枫是最棘手的,不可能策反,你们能保证……” “……大人自会安排,你做好该做的。” …… “一切如计划行事。只要毁去翼门,大人不会亏待你。”青衫男人话落,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面容冷硬的男人将门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这样能够平复激荡的心情。直到他转过身,看见了房中多出来的一个人。 那人懒洋洋靠在窗边,似笑非笑的正看着他,又几不可闻的轻叹:“不成气候啊……” 男人一口气瞬间卡在喉咙,眼前一黑一股麻意和冷意从头到脚灌了下来。 应照楼的脸色既无病气,也显然没有残废无法直行。他必然早就在了,而他们全然没有察觉。 男人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青白,汗如雨下,重重跪倒在地,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门主……” 应照楼眯起眼似回忆,又似一脸冷漠无情,声音也冷冷淡淡:“你喊了我很多年的门主。” “起来吧,他们本打算怎么做,你就还怎么做。” 男人知道背叛翼门的人从来没有生路。 门主的腿未废既是绝秘,他不介意让自己知道,就是觉得他已经不可能泄漏出去了。 他涌起浓浓悔意,叩首:“任凭门主吩咐。” 江嘉染走远了后,怕再遇上热情的,看到别家青楼也都绕着些走了。 逛了小半个时辰,碰上几个地痞模样的醉酒打架,一间赌场外因几两银子闹了一会外,倒没瞧见什么别的。 她穿的这身男装是让玉儿随意买的,用料不是很次,但也算不了贵。偷摸拐骗的显然也对她没有兴趣。 江嘉染今晚走了不少路,这会有点饿了,就在角落摊子上买了半块烤肉饼。 有一种曾经熟悉的街边摊的味道,又脏又香。 她边啃饼边翻看系统,果然在此地还是小有收获的。不枉她特地挤到前排看打架。 正要收起时,余光瞥见数值突然往上一阵滚动,她顿时惊讶停住,连饼都没顾上咬。 她往前头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绕到了一家青楼的后头。 不同于正门前的明亮和热闹,而是透着一股冷清和昏暗,像是掀开了绸缎裙裳和靡靡丝竹声的掩盖,露出了底下的阴凉凄冷。 江嘉染往数值跃动的方向走了两步,隐隐约约看见那有什么人,还听见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有两个壮汉推着一辆板车从后门出来,板车上黑漆漆突起像是装了些什么。被推着就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死人。” 身边突然冒出一句话,江嘉染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这里角落还蹲着个卖货的呢。 她谨慎打量了两眼,见确实是个小贩才问:“青楼里常死人吗?” 卖货的瞥她一眼没搭理,江嘉染买了他两件杂货才道:“也不经常,一般都是病死的。” 姑娘们能做事能迎客,都是能赚钱的,青楼也不会无端害人命,多半还是病死的。 这些地方人多混杂易染病,病了请不起好大夫,有些请了也治不好。 江嘉染听了,心情也不免沉沉。她关注着系统,随着壮汉将车推远,数值渐渐不再增长了。 死去之人啊,确实遍布滋生着浑浊和阴气久久不散。 她思索片刻,神色怯怯问起那卖货的:“都运去哪里啊?” “乱葬岗啊。” “京城附近竟还有乱葬岗,在哪啊?我以后经过可得绕着走,看见都要吓死了。” 卖货的早瞧出她是个女的,还扮男人呢,不仍是个胆小的娘们。 他鄙夷道:“当然不在城里,在城外,向西走……往那山上……” “这样啊。”江嘉染说着将最后口饼吃完,暗暗记了下来。 第14章 乱葬岗本就是无处可葬的人随意处置埋放之地。 不是什么刻意搭建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路好走。 听那卖货的说就是在山腰,往这个方向不用走太远,江嘉染心想应该也快到了。 她看了一晚上的灯,乍然走在这么黑漆漆的一片山道林子里,还有点不习惯。 头顶只有月光可照,脚底杂草枯枝看不大清,江嘉染被绊了两脚,就捡了个树枝往前戳戳敲敲。 第25页 要是边上有别的人听见这动静,估计以为见了鬼。 江嘉染又走了一段后停下,隐隐嗅到了被风送来的腐气。 系统的反馈也明显增快了许多。 再调整了方向继续走,直到看见林间一两点磷光,她呼出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其实江嘉染在往山道上走的时候就有点想回头了,心想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大晚上的要往死人堆里钻。 而且穿来后她大多是在院子里宅着,今天又走了这么多路,再爬山路还是有些累的。 她一开始猜测,在乱葬岗附近能更快吸纳到更多的混沌能量。这会到了地方,不断蹦跶的数值表明她的猜测是对的,腰腿顿时也没那么酸了。 付出才有收获,理还是这个理。 借着月光看见了一块又高又大的石头,江嘉染俯身掸了掸就靠着坐了下来。 系统在忙碌,她抬头看着月亮在放空。 找到个能量足的地方不容易,有点高兴又有点怅然。 这种空无一人又充斥着湿腐臭气的地方,有一瞬将她拉回到了过去。最后也不知走神了多久,江嘉染凝神看了眼系统。 好了,江秦的小命有了。 又等了等,暂时缓解祖母病症的药也有戏了,还略有富余。 今晚很有收获,不过江嘉染感觉,总好像还忘了点什么。 想了想,突然咔的一声把手里探路的树枝捏断了。 哎呀!把栗儿忘掉了。 就在她弄断树枝的瞬间,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响动,在寂静的山林间格外清晰。 江嘉染听到动静回头看去,只见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什么在动,瞬间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 那是什么啊!她大脑有一瞬间呆滞,这个世界不会是有鬼的吧? 鬼是没有鬼的,那团影子是个人,还是个先被江嘉染吓到差点站不住的人。 任谁大晚上在乱葬岗,看到石头上坐着个一动不动的人形,都会被吓个半死。 两个人互相被对方吓丢了魂,又反应过来对面是会出气的活人,这会都按着胸口平缓一下飞快跳动的心脏。 “你是谁啊,大晚上跑这里来吓人。”江嘉染问道,不过想想自己好像也没资格说这话。 对方大概也想问这句话结果被抢了先,沉默了下向她走了过来。 月色明亮看清了容貌后,江嘉染竟发现是张熟悉的面孔。 “是你啊道长。” 道长微愣,因她是男装多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那日街上的,还真是……巧。 二人对视片刻,突然又有点想笑,气氛顿时稍稍缓和。 道长无奈:“这位夫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迷路了呢,又走不动了坐下来歇歇。道长也迷路了?” “不是。” 江嘉染听了他解释,才知道他原来叫方齐,是这山上道观里的道士。 死后会被放在这里的,都是些苦命又没友亲看顾的可怜人。 方齐最初看见了心有不忍,所以隔些时候就会过来,帮忙把随意丢在这的尸体给埋了,也算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刚在另一边的,埋完过来时风一刮把火吹灭了,紧接着就听到她发出的动静被吓到了。 江嘉染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再看方齐时感觉他身上都镀着光芒,心想这道长确实是个好人呢。 “不过都这么晚了……” “道观这几天有些忙,白天抽不出身,就只好晚上过来了。”方齐低头捡了火把,打起火折重新点了。 四周一下变得明亮。 长道山他很熟悉,这附近总有走动也很了解,白日还是夜晚其实没什么区别,谁想会被她给吓到。 可这平常也没人坐石头上发呆啊。 “走吧,我送你下山。” 方齐在前带路,边走边问起:“你怎么会一个人迷路到这边?” 因为总不好说自己是特意跑来吹风的。 “本来在看灯会,人太多弟弟走丢了,一路问有人说看见出了城,就顺着方向过来找。一进山林迷了方向……” 方齐点点头,大晚上又不熟,是容易迷路。 “你弟弟不会在这里,应该是指的人看错了。” 小孩子怕黑,不可能独自跑这里来的。 “想来也是。”江嘉染挠了挠脸,谎话都扯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乱葬岗离山脚不远,方齐带路绕了几下就走到了正常的山道上,还能看见山脚下住处的亮光。 方齐顾及她,在前面走的不快,想着什么又夸道:“夫人胆子很大。” 换一个人发现自己进了那种地方,早奔着跑出去了,哪还敢这样坐着。 江嘉染笑笑说:“也可能是腿软想走走不了。” 有了石阶后轻松很多,转眼两人就下了山。 山脚下原来是间草堂,方才看到的亮光就是草堂里上的灯。 江嘉染在草堂门口看到又一熟悉的人影后,轻轻挑眉,没想到巧都赶一块了。 严斐也看过来了,对于江嘉染会出现在这里显然也挺诧异。 这时有人从里头有出来,看见了方齐笑着招呼:“方道长!”又对严斐道,“这是方齐道长,草堂就是方道长借予我们住的。” 方齐摇摇头:“草堂也是道观的。” 第26页 只是后来没人用了就一直空在那。京城考生渐多,他就想着此处能借出来用。 学子笑说:“那也是方道长的好心。” 方齐被这样感谢好似不太自在,认真道:“也不是白住,记得要给我留抄书的。” “自然,等我此番题名入仕,以后方道长想看什么书都给你送来。” “那先提前恭贺了。” 严斐和另个刚住来的书生也跟方齐道了谢,他疑惑江嘉染怎么在这,得知迷路了虽觉得哪有点奇怪,也没多想什么。 方齐想着再晚些就要闭城门了,就不在草堂这多留。 等到二人走远,江嘉染回头看了眼变小的草堂说:“之前在大灯楼那听见他们提起草堂,想说好心人不少,没想到也是道长。” 方齐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好心,看着不容易搭一把手而已。 “其实也挺羡慕他们,能做读书人。以后入仕为官还能做安民的大事。” 江嘉染已走快两步和他并行,看着他说:“你也可以啊。” 方齐笑着摇摇头:“我就是一个小道。不过平时多看看书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两人回了城,方齐正要询问她找弟弟的事情,突然间江嘉染好像听到栗儿的声音。 她抬头一看,确实是和她走散了的栗儿正向她跑了过来。 “哇嫂嫂!”小栗儿跑到跟前扯她袖子,一脸担忧苦兮兮的,不过总算找到人了又高兴起来,“嫂嫂你去哪了?我找你好久。” 玉儿从后面跟上来,终于找到少夫人了也松口气。 江嘉染看着栗儿拉着她说个不停:“人真的好多啊,我人又那么小,一挡就都看不到你了。” “大灯楼那人更多……” “哎愁死我啦。” 她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怎么好像栗儿是个大家长,她才是走丢的那个。 方齐在旁也忍不住笑了。 江嘉染拉着栗儿,转身对方齐道:“谢谢方道长,改日定来道谢。” 方齐摆摆手,一点小事而已,哪里需要。 “不过有空可以来道观玩,就在长道山上。” 道观虽不算很大,但上月也刚刚修缮过,看着还是不错的。说着他想起什么来,说道,“对了,下月初三还有斋醮。可能夫人会觉得枯燥繁琐,不过届时山脚会有集市庙会,也是很热闹的。” 江嘉染笑着点点头。 方齐离开后,时候已不早,灯会也差不多散了,江嘉染就和栗儿坐了车回府去。 虽然中间走散,但栗儿出来玩了一晚还是很兴奋。 “那人是谁啊?” “偶然碰见的一个道长。” “哦。嫂嫂你怎么去到那么远?我还特地去问了人找你呢。” 江嘉染正挑着车帘向外看,闻言往马车周围扫了一圈,当然什么特别的人也没看到。 她没问栗儿口中的人是谁,能帮着栗儿找到城门去的,当然不是路人。 和她想的一样,栗儿出门他身边是跟了人的。 “栗儿去看大灯楼了?” 栗儿点点头,说着自己何时去的大灯楼,一听原来那时她已经走开了,错过了。 马车轻摇轻晃,很快就已离应府不远,车内一大一小还在说个不停。 “大灯楼好看吧,我没骗你哦。” “确实好看。咦你的灯还在啊,我的都弄丢了。” “嫂嫂那我的给你。” “我才不拿你小孩子的,我再给自己买一个。玉儿。” “少夫人奴婢这就去买,车夫停车。” …… 一回府,栗儿就跑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玩了一晚上已经是一身汗。他喊了喊石枫叔,石枫便过来帮着他把热水倒好了。 “石枫叔,哥哥呢?” “门主睡了。” “哦。”栗儿点点头,说话声音瞬间就放轻了。他想了想,跑去把桌上的一盏灯拿给石枫,“石枫叔,这是给他的,你帮我挂他房里。” 回来的路上,嫂嫂买灯的时候又给他拿了一盏呢。他是很大方的,这个就送给兄长好了。 石枫接了过来,让栗儿快些洗了睡觉。小家伙连连点头。 然而过了半天,石枫经过时发现栗儿房里还亮着灯,也没什么动静。 怎么洗这么久? 石枫正要去看看,忽地院中多了一人,他看过去:“门主回来了。” 应照楼点点头,越过他上前推开栗儿的门。 一眼就看到了小家伙,洗完才套了衣裳就趴在桌边睡着了。 真是弱,连玩耍都能把自己玩的又累又困。 应照楼走了过去,动作却轻轻,把栗儿衣裳系好,又给抱了起来。 小家伙下意识搂着他,嘴里还笑起嘟嘟囔囔嫂嫂。应照楼目露嫌弃,怕他把口水沾过来。 石枫轻笑说:“栗儿难得能玩这么高兴。” 应照楼把睡着的栗儿抱到了床上,出来时下意识往隔壁院落的方向扫了一眼。 竟忽然间有点在意起来。 …… 江嘉染这是被江大夫人吵醒的第二回 了。她走出房门瞄了眼才亮起的天色,捏了捏眉头。 昨天又是逛灯又是上山,身体好累,她回来一倒头都不知怎么睡过去的。 看来平时还要多多锻炼。 第27页 江秦这病来势汹汹,大夫人瞧着整个人都憔悴了。她一看见江嘉染就拉住了她,哪还有在江府的趾高气昂。 一早赶来她也是没法子,大夫都说了情况随时凶险。 江嘉染从怀里拿出两瓶药,外敷内服,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你要的首饰全府上下翻遍了,真的没有找到。我找人照着一模一样再打一个给你?” 江嘉染看着她,她这养母急切的神色不似作假,只是件小小首饰也没有必要。 “那便算了。” 她本来以为是被大夫人收走了,原来是丢了。就像是一件从小戴着的玉佩,大了不知塞哪找不到了,有点可惜不过没了也就没了。 大夫人还以为她说的算了是不肯给药,盯着她手里的药怕她收回去,急的抓上了手腕。 “等等!除了这个你还要什么?我已然知道你这药是哪来的,确实能救我儿的命。你要什么直说就是,能到手的都能给你。” 江嘉染听了心生好奇,问道:“你知道我的药是哪来的?” 总不会真信了她天界仙丹的说法吧。 大夫人盯着她一脸郑重,搞的江嘉染都要严肃起来。 她重重点头:“是来自与父亲相识的那位名医先生吧?擅长药理且精通岐黄之术。” 不管药是那位给的,还是江嘉染有所师承做的,总之她给的那药江秦才吃下去转眼就退了热。 清楚了来历药效,就更不能让这两瓶药被收回去。 江嘉染眨眨眼,一边回忆一边在想,江老太爷还有认识的名医? 哪位?和她的同个仙宫出来的? 第15章 江嘉染似乎模模糊糊有点印象,可好像也并不熟。 她随口说的天上大医仙赠药,知他们不信自己会去猜测,但没想到一晚上时间还能推到这么具体,都替她圆了一位药理高明的医者出来。 不过这样也省事。 江嘉染轻咳了声:“那我给你药的事,绝不可对外言。”说着还故意凑近,煞有介事,“那位先生不喜。” 大夫人一脸她懂的神色,老爷也说了那位医者为人很是低调。 “另外,不知道我的嫁妆收在谁手里了,母亲替我讨要一下?” 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喊母亲,可一点都不显得贴心。 大夫人皱了下眉又很快点头:“嫁妆就罢了。我回去命人再加三成备一份的给你,府上也留有嫁妆单子,一并送来你可以拿去核。” 嫁妆大概是在应家老二手里。但她并不喜欢江家的人,不乐意为此去讨要费口舌解释,况且也不想被知道江秦染了恶疾的事。 当初若不是江家拿着婚书死皮赖脸上门来,还故意对外传开,也就没后头那么多事了,她的仙儿也不会不知去向。 江嘉染的嫁妆本就不多,她可没那个闲工夫讨要,还不如再备一份。 这样么?倒也行。江嘉染挣开大夫人的手,将药都抛给了她,并告知了用法。 江家夫人又未招呼就直接上门,二房这会知道了正派人来请。大夫人显然没心思留下寒暄,拿了药就匆匆走了,把二房弄的云里雾里,不过这和江嘉染无关。 春枝是跟着来的,一直候在院外,这时才赶紧进来见礼:“三小姐。” 啊不对,是该跟着叫少夫人了。 得知自己竟能来贴身伺候三小姐,春枝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江嘉染会想到让春枝过来,是考虑她一直在外院做事,所以并不了解本来的性子和各种习惯,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 可春枝又是熟悉江家的,若有事替她跑个腿也方便。 不过就是春枝这明亮亮的目光有点热烈,总感觉她对她的小姐加了好几倍的滤镜。 “玉儿你先带她去住处收拾。” 玉儿在旁应了。 春枝走前还不忘冲她表忠心:“婢子拿性命保证,一定会伺候好少夫人!” 江嘉染:“……” 大可不必。 …… 昨晚最后买来的那盏灯十分漂亮,江嘉染觉得收起来可惜了,就拿了个凳踩着挂在了房前的檐下。 之后招来春枝,把对老夫人病情有所缓解的药交给她,让她去趟江府送到莘姑手里。 春枝没多问就立马去了。 晚些的时候,她那养母答应的等价嫁妆的银两首饰也全送了过来。看样子江秦是无恙了。 玉儿在收拾的时候,江嘉染翻了翻单子。虽算不了厚重,但个人财政总算不再那么萧索。 有钱的感觉还是很快乐的。 要不是古代的交通极为不便,她对京城外的情况也一点不了解,还不知哪里治安好且宜居,再加上栗儿会惦记她偶尔做的菜,江嘉染甚至已经想揣着跑路了。 不过也是迟早的事。刚来的时候她就很清楚,她不会在这间小宅院里待上太久的。 …… 月末的灯会过去没多久,日子一晃眼就步入了下个月。 江嘉染本来都忘了,还是春枝数着日子时,说起今日是初三,她才突然想起来方齐说他们道观今天有活动来着。 本来就说过要去道谢的。 虽说她自己也能回来,但大晚上对长道山不熟,找不到路难免磕磕绊绊。还是要谢谢对方的好意。 第28页 江嘉染让玉儿去备了点礼,便要出府去道观看看。 这时候就发现,在这里做一个丈夫不搭理,婆家又不敢管的已婚女子还是挺好的。 要是闺阁姑娘就不一样了,要出趟门都不容易,说不定还要天天关起来绣花。 去长道山的路并不远,没过多久江嘉染就看见了山脚下聚集成片,多而不乱的民众小贩。知道今日道观有斋醮,来往的人不少,都挑着自家的东西过来卖。 这应该就是方齐说的庙会和集市了。 江嘉染一手靠着窗沿,想看看左右都卖些什么,结果一扭头又看到了那一身洗旧的道袍。 方齐半弯着腰,背着手在身后,有几个小孩正围在他的身边。 看样子像周围来卖货的人家的孩子。 一个孩子咬着手指,往他左边指了指,奶声奶气:“在这里!” 方齐拿出左手摊开,手心躺着一颗糖。 小孩接过糖高兴的蹦了起来,另外几个哇哇欢呼着也要猜。 全都猜了一回,有猜对也有错的。猜对的拿了糖高高兴兴,没拿到糖的那个看着别人吃眼看要哭。 方齐握了个拳头在他面前一晃,手心变出颗酸酸甜甜的梅果。 小孩们拿了吃的,哗啦一下都高兴跑开了。旁边妇人笑说:“臭小子们顽皮,方道长不要理。” “不会,都乖着呢。”方齐说道。 忽然一辆车经过身边,车内一人探头出来问:“梅果还有吗?” 方齐转身看见了江嘉染,如同第一次遇见时那样的妆扮。 他笑笑摊手道:“没了啊,不如来道观吃茶。” 整个长道山虽然很大,但并不算多高。道观建在山上,坐车不一会也就到了。 马车在长道观前被拉走,江嘉染被方齐请进了一处清净些的堂厅歇脚。 “人不少啊。”江嘉染一路打量着说。 不管是道观里还是山脚下。 有小道童过来奉茶,听到点点头:“是呀是呀,比平常人多。” 江嘉染喝了一口,对方齐说:“这些是一点谢礼。” 玉儿听见了,忙把备好的礼拿了上来。 他正要拒绝,江嘉染先推了过去:“你先看看再说。” 方齐迟疑了下,只好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都是些日常之物,其中竟还有几本书册。 奉茶的两个小道童,不像外头的孩子一样活泼跑动,但还是好奇仰了头来看。 啊,这些东西放道观里都能用呢! 方齐有点惊讶,考虑片刻道了声谢,坦然收下了。 “夫人亏了。” 那些学子在草堂住到考完试,都才只要一本书呢。 方齐竟然还会说笑,江嘉染也一脸正经回道:“毕竟我也是个好人呢。” 正说着话,江嘉染突然看到了他们脚边搁着几个小箩筐。 “什么东西?”她凑了过去瞧,“是蘑菇,都很新鲜啊。” 就是有好多啊,整个道观里用的吗? “是从陈阿娘那里买的。”小道童见她疑惑解释。 另一个也说起来:“陈阿娘很可怜的,死了丈夫,还要养孩子。那个小弟弟比我们小多了呢。” “对呀对呀,天不亮就去采。方齐师兄每次碰见就全买下来啦。就是都吃完有点辛苦。” 小道童们一言一语的说。江嘉染也不惊讶,感觉就像是方齐他会做的事。 “你都说我亏了,那分我一些吧。”看起来是真新鲜,做个奶油蘑菇汤栗儿应该会喜欢。 方齐说后头还有几筐菜,春枝和玉儿就都跟着小道童去搬了。 等她们过去了,江嘉染开玩笑说,他这么花钱难怪道袍旧了也不换。 方齐知她在打趣,摊摊手很是认真的说:“我也不全是好人。” 人该有的私心,缺点他都有,会做这些事也是有私心。 “帮助他人时会有满足感,被感激时会有虚荣。” “帮了读书人,他们会赠我书,有些书要买到并不容易。帮了穷困百姓,他们会对我微笑友善。我也是有所图的。” 江嘉染微怔。方齐说的这些寻常人都会有,只不过少有人这么说出来而已。 但显然他在做那些事的当下,考虑的并不是自己能图点什么。 江嘉染摇头笑道:“你还真是坦率。” 虽然才只有几次见面,但她觉得和方齐谈话之间很轻松自在。 就像是朋友。 她孤身一人独自来到这里。她本没有朋友。 不同于玉儿春枝她们,将她当作主子看待。栗儿呢再老成也还是个孩子。 至于其他的像是大夫人她们就更不必说了。 难得能遇到一人,可以这么平等自然的交谈,或者开开玩笑,就像友人一样舒服。 就在她还要说什么时,忽然听到外头有些不太寻常的动静。 江嘉染看出去,只见道观大门前的人都往两旁退开让道,人头更加济济看不到情形。 方齐先起身过去问了,有过来的道士低声又惊疑又不安说道:“是首辅大人来了。” 江嘉染也起身往前了一些,踮脚总算看到了道观门前,随从清道后阔步而入的那个人。 首辅大人是个中年男子,长相和气场也很符合他的官职地位。 第29页 虽穿一身青缎常服,但面容轮廓刚硬,行走时腰身直挺,不怒自威。往那一站就有着不容忽视的压力。 她听到身边的人在低声纳闷。 “詹首辅?他为何会来这里?” “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长道观算不得什么大名鼎鼎,常会有贵人驾临的道观。 突然来了个当朝最具权势的大官,难免会让人有些担忧忐忑。 何况皇上登基以后,朝事上下多交由詹首辅在打理,一人之下。 这时观主已闻讯迎出,疾步上前,紧张的寒暄将首辅大人请了进去。 二人说话间倒还是和和气气,看着不像有所为难的样子。 周围的人瞧着捉摸不透。难道也是来看斋醮的? 等二人都进去了,道观门前让开的人才又渐渐走动。 江嘉染心里在想,这种人一看就很难搞,自己日后一定要能离多远离多远。 因为詹首辅的到来,整个道观气压都低了很多。但他并没有待很久,也就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观主送着离开了。 有道士们好奇凑上来问观主:“首辅大人说了什么?” 观主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摇摇头:“没说什么。” 真的没说什么。就只喝了盏茶,说自己路过了,看见此处很热闹所以进来看一看。 这样啊。既然没什么事,人又坐了下就离开了,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玉儿和春枝跟着小道童,搬来了好些蔬果。她们先拿去往车上放。 方齐还有道观的事要忙,请她自便也先离开了。 江嘉染自己在道观里逛了一圈,不知不觉逛到了道观的后门。她找了一个道士问,说是从这边出去,往后再爬一段就是后山了。绕过一个矮山坡后,还有一条大瀑布呢。 反正道观也逛完了,看样子后山的风景更漂亮,江嘉染便迈步去后山散散步。 不同于前头上来时,有石阶,又修了平坦的坡路。后山的山路更原始一些。 但是景色怡人,空气清甜,令人心情畅快。 约摸爬了一刻钟,又绕了点弯路,江嘉染还真听到了很明显的水声。 循着声音过去后,入眼一条后山的河流。另一头远远与一条大瀑布相接,瀑布水流激荡倾倒发出哗哗声响,引得往山下去的河流都又宽又急。 江嘉染正好有些出汗了,过去蹲在河边洗手。山水清清甘冽,她还惊喜的看到有肥美的鱼。 鱼也不知在山里养了多久,又肥又大,在水里欢快扑腾游动,看起来就很鲜美。 江嘉染起身往边上看了看,挑挑拣拣掰了根坚硬又长的细枝,一头在山石上磨了磨打算叉鱼。 没想到这鱼肥成这样了还很灵活,就她手里这简陋鱼叉,试了几次一无所获。 工具不趁手啊,还是得用捞网方便。 江嘉染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也不是谁在古代都会随手叉鱼的,她又不是什么高手。倒是像应照楼他们那样的,是不是摘个叶片也可以啊?或者鱼会自己蹦上岸来? 江嘉染正拄着木枝在东想西想,忽然看着前方双眼渐渐瞪大。 从瀑布上头砸下来一个东西。 不对,是人! 第16章 瀑布水流太大,江嘉染没看清那人是从顶上摔下来落的水,还是溺水了再被冲下来的。 只见那人影在水中几个起伏间,一开始尚有挣扎的迹象。等她反应过来时,就沉进水里看不到什么动静了。 江嘉染不是一个看人要淹死在眼前却扭头离开的人。她当下解了外衣扔在一旁,脱了鞋后一头扑进了水里。 刚入水凉意刺激的人一精神,她吸了口气往那人方向奋力游去。 换了两口气后她终于靠近了对方。这人已经失了知觉,一动不动的不用担心会胡乱抓她。 江嘉染一个伸手拽住了他的后领。 这是个男人。 还是个受伤的男人。 虽然水流很快,但她看到了这人身上有血迹层层晕出,又被冲淡。 她从后托着他,深吸一口气往岸上游去。 拖一个男人上岸是很费力的。 真的是沉死了,江嘉染觉得自己这两天吃的饭都赔进去了。 好不容易把人拉上来,她坐在旁边都缓了一阵。 挽发的簪子珠钗都在水里被冲掉了,头发湿漉漉披在肩头,还有点冷。 随手往后撩了下,江嘉染就蹲着去看那男人了。 虽然一脸苍白,但还有气。 被拖出水后,虽还昏迷,但本能很有求生意志,再被她拍一拍就吐出了些水,迷迷糊糊的眼皮在动。 江嘉染松口气,又想起这人似乎是带伤的,往他身上去看。 腰间有一道伤口,从衣料长长的裂口看来,伤口应该又长又深。 衣服……江嘉染蓦地愣住。 之前在水中只顾救人,除了是个男的外什么也没看清,这会打量后发现,他穿的是飞鱼服。 锦衣卫? 这时那男人猛地一阵咳起来,眉目一皱要有醒来的迹象。 江嘉染回神,忙捡起丢在一旁的鞋穿好,抱起外衣就要起身离开。 这样个人受伤加落水,等醒来想想就会是麻烦。 救归救,她可不想和锦衣卫扯上什么关系。 第30页 就在江嘉染起身时,男人沉重的眼皮微微掀动,逆着光线隐隐看到一个女子的面容。 江嘉染边走边套上外衣,又把头发的水拧了拧,正打算沿着来的路回道观去。走了两步好像听到从前面来的动静和声音,脚步一顿,便往相反方向绕到了山道后头。 “徐大人?” “千户大人!” 江嘉染脚步没停,隐约听到了身后的些许人声,心道应该就是来找那个人的。 往外走了一段山路后,江嘉染分辨着方向,挑着有些许足迹的地方落脚,没多久就看到了修砌过的宽大石阶山道。 这就好办了,顺着走就算回不了道观也能直接到长道山脚。 整个人在水里泡过,江嘉染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虽然留了干的外裳披着,但风一吹来还是有点冷。 江嘉染低着头,正想着走快一些回去把衣服换了。突然系统骤然一动,于此同时一声“站住”在耳畔乍响。 “什么人?” 随着一声喝问,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到了她的面前。 江嘉染瞬间止步,眼前的刀锋寒气逼人。她毫不怀疑,要是再往前走两步,这刀会立马把她刺穿。 这是她来这后,第一回 这样直面性命的威胁。似乎将过了一阵安逸日子的她又抛回了过去,身体本能的紧绷起来。 她慢慢抬头,顺着刀看过去。 竟又是两个锦衣卫。 这叫什么事?她不过逛到后山看看风景而已。 你们这些锦衣卫今天在这里有什么活动吗? 二人对江嘉染这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女人显然十分戒备,何况还有贼寇没抓干净,徐大人也一时不知踪迹。 俨然把江嘉染当成嫌犯来看了。 持刀的一副冷血的神态,目光森然盘问:“你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而且这一身的水也很是可疑。 江嘉染揪着外衣领口,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害怕的结结巴巴:“二位大人,我只是经过,什么都不知道。我来后山抓鱼的,不小心脚滑跌水里去了。” 一副被吓坏了的可怜模样。 这些人性本多疑,要说明反而更掰扯不清,她不想多牵扯。 另一个锦衣卫打量她几眼,见确实只是个普通女子,还被吓的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了,说道:“宗岩,不用管她了,先找大人。” 那叫宗岩却目光紧锁着她,沉默了片刻道:“也可能是一伙的,先带回去盘问。” 江嘉染脸色一变。 没有人会想要跟锦衣卫走一趟。 眼看宗岩伸手要来抓她,江嘉染急忙往后退,心里在苦叹。 早知道今天这么点背,就不出门了。 她细胳膊细腿,手上啥也没有,打是打不过的。可也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抓走。 江嘉染目光一动,突然往来路一指大喊:“我刚听到那边好像有人打架。” 宗岩顿住,视线顺着看去,心道难道是大人在那? 江嘉染见他停下了,脚步暗暗往边上挪想找机会溜。然而才一动,便见那刀横劈而来,心一下提起。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石子,正好稳稳击在刀背上。 宗岩转动刀柄卸力,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山道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人。 一人坐在轮椅上,另一人则在后推着轮椅,低头与他说:“山路不平,轮子不小心轧到石子了。” 那人神情冷淡着嗯了一声。 江嘉染视线转动,落在坐轮椅的男人身上后,双眼刹时睁大了些,心中惊诧。 坐着轮椅,懒散的神态,还有那样的容貌……全都太符合,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但脑海中只闪过三个字。 应照楼。 石枫继续推着他往下走。虽然是在山道,可推动轮椅前行宛若平地。 叫人难以忽视。 眼看二人过来了,宗岩抓紧刀柄凝气。 应照楼从始至终,好像全然没看到山道上的其他人,只在经过时皱了下眉,语气略显不满。 “挡道了。” 气氛顿时凝住。 另一个锦衣卫上前拉了下宗岩,摇头低声说了几句。 虽遇袭后再没露过面,此时坐了轮椅且有病色,但他认出就是翼门统领应照楼。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在此,不过上头说了,不管是翼门和应照楼,遇见时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宗岩思索片刻,将刀一收后看他一眼,二人直接扭头离去了。 眼看锦衣卫离开了,江嘉染转过头,悄悄去看应照楼,然而发现应照楼竟也在看她。 一下紧张起来。 第17章 江嘉染进应府后和应照楼一面都没见过,但她确定这个人一定是那位反派大佬。 也只有应照楼这样的,才能让凶狠的锦衣卫二话不说退避。 江嘉染暗暗在想,她猜出他是谁了,但应照楼却不知道她就是住在隔壁,他那名义上的妻子。 拢了拢都快被里面湿衣服浸湿的外裳,她被他看的不太自在。 这样一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也琢磨不清他的脾气。 安全起见,还是就装作不认识的好。 她正打算谢一句就跑走,应照楼却忽然转向山下,不再看她了。 第31页 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是在看山石树木那样,随意扫过一眼而已。这山道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江嘉染动了动唇又把声音咽了回去。 石枫推着应照楼慢慢沿山道往下。 身后的女子发出轻轻的动静跑走了。 应照楼一手支颐,眼前还是她抓着衣襟傻傻站立的样子。 清秀肤白,脖颈颀长,肩头瘦窄,鬓边的碎发乖乖贴着,一头黑发披肩下来,一眨不眨看过来,显得眼睛更大。 就是一身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这种天气下河玩水? 应照楼想着近来的事,若有所思。 江家的养女就是她啊。 …… 江嘉染找着路回了道观。 玉儿春枝看到少夫人时,只见她头发披散像是洗过,外裳里头也全湿了,都惊到了。 “少夫人!” “这是怎么了?” 江嘉染轻松一笑:“去后山抓鱼滑进水里了。没什么的,我会游水。” 玉儿刚看到时都要吓坏了,听她语气这么随意才松口气。 换成别的不管小姐还是夫人的,都是要命的大事呢,少夫人说起来跟玩似的。 春枝拿了帕子,边帮她擦头发边说:“少夫人真厉害。” 是以前跟着老太爷的时候学的吧。 里头的湿衣服得换了,江嘉染这就要回去,也省的再撞见谁。 不过话说回来,应照楼今天出门了啊。之前还在想他总待房里会不会闷,原来也并没有。 方齐听说了担忧着过来时,江嘉染已经上车了。 春枝过来传话道:“我们少夫人没事。今日不多留了,方道长今后如果有事可以来应府找。问西偏门的罗门房就好。” 说着一礼回了车上,车轮转动走远。 见人离开,方齐诧异心想,应府? 之前并不知来历,她没说也就没什么好问的。没想到是应府的少夫人。 方齐常在城中走动,也并非整日待在道观,他想起前一阵听过的江应两家的婚事。 本是街边闲谈却突然跟认识的人对上了号,他再看江嘉染就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也是可怜人。 …… 就在石枫推着应照楼离开后不久,二人原本所在的山顶平坦之地,一闪出现了两人。 看清了眼前景象后,他们上前一一查探。 不管是他们的人,还是被策反伏击应照楼的翼门门人,都已然气绝。 失败了。 两人互视一眼退走,回去禀报。 应照楼回来后,石枫走开了片刻,再出现时说道:“翼门内部都已经控制住了。” 他们谋划,诱叛几人,联合内应混入将翼门掌控,想做那捉猎的人。不想自己才是真正的猎物。 “可要处理掉?” 应照楼坐在树下,一抬头正好能看见房门前挂着的,栗儿带回来给他的灯。 他凤眼微微眯起,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良久似乎才想起石枫在问他。 “他们迷路了。我们辛苦一点,给詹大人再送回去。” 石枫点头去找人办了。 “大人!”高底官靴踩出匆匆步声,伴着含怒的高声,一个额宽腮尖的男人走入堂室内,目色懊恼,“怎会这样?” 与钟士三的急恼不同,詹岑巍神态平静,也不见什么情绪,手心里慢慢在转着两个大核桃,还时不时逗一逗鸟。 钟士三表达过愤怒后,便收敛起恭敬行礼:“大人。” 室内安静只余核桃盘动的声音。 半晌,詹岑巍开口:“钟大人,不用这么气。” 费时费力费心,想着趁应照楼残了,从内部瓦解翼门,替大人除去或收为己用,再顺便把应照楼给了结了。结果却全让对方看在眼里,被耍成猴。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不气恼的事,但钟士三还是点头回道:“大人说的是。” 詹岑巍开笼添起鸟食。 “我说的是?那我说了没这么简单,你不还想要做。”他虽这么说,语气平淡,并不带有责问,“试试那就试试,试总有成与不成。” 钟士三心道这事明明就是暗许着他去做的,现倒成他一意孤行了。不过面上仍流露出惭愧来:“辜负大人信任。” “不过大人,怎么就不能直接动手?” 应照楼虽是一个废人,但手里还仍牢牢把持着翼门。那是翼门,六部锦衣卫都轻易碰不得的尖刺。 可即便如此,只要调集各大力量,难道还废不掉一个残废掌控着的暗门? “不是不能,是不许。”詹岑巍道。 那是翼门,朝廷的机构,从祖皇帝就起建雏形,又不是匪党,要拿什么名目去对付? 不过这其实也不重要,若真要动手,名目也不过信手一安的事情。 “重要的是皇上的意思。” 他这个皇上啊,是个傲气的帝王。 不管翼门还是应照楼,在他眼里就只是一把刀,独一无二的稀世好刀。他作为天授帝王,他想要拥有这把稀世好刀。 应照楼这样的人,凭什么太上皇能用得,他却用不得? 皇上想的,只会是怎么将这把刀稳稳插入自己的刀鞘中,而不是怎么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刀给毁了。 应照楼多狡猾,他对此清清楚楚,方才有恃无恐。 第32页 钟士三犹豫再三,忍不住凑上来低声道:“可那不也是太上皇的刀。” 詹岑巍并未喝止他,只是盘着核桃摇摇头:“他不是。” 他只是刀,而不是太上皇的刀。此前虽然有风光有太上皇的看重,但也不过是执刀人和刀的关系。应照楼此人没有忠心。 太上皇也是明白的,对应照楼既离不开却又防备。 若非如此,他的这位皇上又怎么能够容忍? 现在刀没了主人,皇上想要做这个主人,并且非常有耐心。 但这只是皇上的想法,他詹岑巍始终都不赞同。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同一个小官多言了。 他道:“还有事?” 钟士三机敏的要退下,离开前想到什么,将他们的人后头去处理时,撞上了锦衣卫的事说了。 锦衣卫也不知在办什么差,似乎是遭了之前被抓贼寇的同伙报仇,徐牧听说还受了伤,遇上了个个凶的很。 詹岑巍不在意道:“都是同僚,说清楚就好了。” “是,下官会处理好。”钟士三颔首退出去。 离开时在想,同僚啊…… 同僚也是要分哪种同僚的。 像他必然是首辅大人的自己人,锦衣卫可就难说。 …… 江嘉染从长道山下来,直接回了自己的偏院。 又是烧水又是沐浴换衣,玉儿还弄了碗姜汤定要她喝了,好一阵忙乱。 不过江嘉染从回来之后,做什么事都无意识的轻手轻脚,连说话也比平常轻了好几分。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遇上应照楼,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虽然也不知道他这会人回来没有,在不在隔壁,但下意识就比平日更注意了点。 玉儿见她这样,还以为是太累了,天才一黑就不停劝她早点歇息。江嘉染不累都要被她念出瞌睡来,只好早早熄灯睡觉,本打算要让栗儿尝尝鲜的蘑菇汤就只能往后放一放了。 江嘉染穿来后,睡眠质量都挺不错的,这晚本来也一夜无梦,可到天亮时她却开始做起梦来。 梦里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感觉整个大地都在颤,天好像也要塌了。 她瞬间就惊醒过来,睁开眼后却发现这股震颤并没有停下来。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突然间又是一下,江嘉染看到整个屋子好像都抖了几抖。 地震的这么厉害?江嘉染顿时清醒,蹭的下床飞一般抓起一旁外衣套上,没来得及穿好就推门跑了出去。 就在她刚刚跑到院子里那刻,隔断两院的那面院墙作了垂死挣扎的一晃,轰然倒下。 砂石飞溅,尘烟四起。 江嘉染一脸呆懵的看着被生生推倒的墙,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第18章 墙倒后,石枫收势走回应照楼身后。 还是惯常的面无表情,似乎刚刚他什么也没有做。 刚推倒时灰尘还有点大,应照楼握拳抵在鼻尖挡了挡。等都散去时,就看到江嘉染站在那儿,一副呆呆的样子盯着他看。 飘散的长发,匆忙间披上的外裳被她一手拢在身前,就犹如昨日所见一样。 江嘉染再次看见应照楼,心头的震惊就不是昨天能比的。 一双眼睁的比那时还大。 墙震石飞时的响声好似退去后又回来,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是,这人什么情况啊! 神经病啊,天才亮就拆墙? 也不对,这压根就不是早和晚的问题…… 这位爷的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 江嘉染头也跟着嗡嗡疼,虽然觉得难以理喻,不过也就是求生欲很强的只是在心里骂骂。 她很快已回过神来,睡足一晚又被震清醒的脑子此时转得飞快。 发现昨天在山上遇到的人,实际上就住在隔壁,甚至还是自己正儿八经的丈夫时,寻常人该是什么反应? 惊讶还是疑惑不解? 一般女子第一次看见自己夫君,是不是还得羞涩一下的? 可又见对方是个残疾,面露嫌弃和可怜悲悯哪个更为合理,或者她要视若无睹? 加上他是应照楼,其实表现得害怕惊恐也不奇怪。 很好……这题超纲了。 好在应照楼只看了看她就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关注她会做出怎么样的神情。 推倒一面墙的动静实属不小,府上都惊动了,等发现是来自应照楼这儿后,虽不安仍还是派了人来看看情况。 就是不知楼少爷又要做点什么了。 战战兢兢来了人,发现楼少爷就是把和少夫人的院子打通了,说起来实在算不得大事。趁楼少爷心情似乎不错,赶紧吩咐下人们把院子清理干净,墙拆后不够平整的地方也做了修缮。 等做完这些后离开,这事一下也传开了,府上不免各有揣测。 在他们清理院子时,江嘉染已经反应过来。所以其实昨天在长道山时,不止是她猜到,他也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只不过他要打通院子的举动还是叫人捉摸不透。 但这不妨碍她意识到一件大事,就是反派大BOSS之后怕不是要和她住在一处了? 江嘉染严肃的在想,她那点数值,换几瓶毒药保命够不够用啊…… 被惊吓到的还有同样以为发生了地动的玉儿和春枝,不过玉儿想的就简单多了,少夫人和楼少爷毕竟是夫妻的身份,虽说和寻常夫妻有所不同,但夫君不再不闻不问也是好事。 第33页 她见江嘉染出来匆忙,忙伺候着帮她穿戴好了。楼少爷看着呢,可不能随随便便的。 倒是春枝偷偷打量起应照楼,在想这姑爷以后会不会欺负她的小姐。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后,谁也没开口,气氛有些凝滞。 这时早出现在一旁,等院子打扫好的栗儿跑了出来,高兴的在原本隔断的地方跑了两个两回。 “哇,这样真好。”他以后来找嫂嫂玩,就不用绕路也不用爬墙了。 然后又跑到应照楼跟前,一副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嫂嫂是不是很漂亮可好看的得意劲。 应照楼面无表情伸手,捏住栗儿的脸肉将小家伙拎到一边,推动了轮椅过来。 一眼看到醒目的灶台后,才又落回到江嘉染的身上。 开口声音低低又清冷。 “你,现在做饭吗?” 江嘉染怎么也没想到应照楼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垒到一半的紧张戒备瞬间塌方,她一脸迷惑:“啊?” …… 江嘉染熬好了一锅奶油蘑菇汤,并且开始摊鸡蛋煎饼时,视线往坐在她院中的应照楼那瞄了一眼。 默默思索着边打了个蛋,心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生活总能不经意就超出想象。 虽然江嘉染自己偶尔会开小灶,动手烧点谗味的菜,但早饭一直都是吃厨房送来的粥点。 还没这么早开过火。 如果不是这位楼少爷一早推了墙,过来问她做不做饭的话…… 江嘉染挽着袖子在忙活,栗儿和平常一样在旁边转转悠悠期待,最后一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开吃。 应照楼见栗儿吃的很香,看了一眼桌上的,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这才慢条斯理的吃起他那一份。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江嘉染好像一瞬间就从他眼神里读了个明明白白。 应照楼那一句问的,实际意指正餐饭菜,而不是这样的早点。 江嘉染抬眸看了眼天色。还好他没说什么,不然肯定要忍不住想怼他:楼少爷,麻烦看看时辰。 而应照楼在尝了一口后就没再想别的了。 这女人做的东西确实不太一样,味道很是独特,嗯……也很好吃。 难怪会被栗儿给赖上。 就是不知道之前闻到的那些香气,尝起来又是哪样的。 应照楼虽然看着不紧不慢,但实际用的很快。吃完便示意石枫推他回房,离开前还对江嘉染道:“之前吃我的两盘肉,就算抵过了。” 等人回去了,江嘉染还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莫名其妙。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饼,心想她什么时候吃他两盘肉了? 这人不仅举止奇奇怪怪,蹭饭的饭品也不大好啊。吃就吃吧,还找理由。 实际证明楼少爷此人,做事从不需要理由。自这日后,每每一到饭点,应照楼便会出现,而且还很自便。 其实江嘉染只偶尔会下个厨,大多时候吃的都是厨房送来的精心备好的饭菜。 应照楼倒并没有再问她做不做饭,吃厨房送的饭菜时也都没说什么。 这样过了几日,一顿顿的,江嘉染也从一开始的暗暗防备、猜测,到之后竟慢慢的有点放松习惯了。 似乎也就是院子变大了,再多了个饭搭子而已。 主要是应照楼大多时候都懒洋洋的,不做什么也不大说话,并不会给她很大的威胁和压力感。 要不是那日在长道山里,她亲眼见过他给予锦衣卫的威压,江嘉染都要怀疑自己认错反派人物了。 不过她觉得,也可能归功于她扮乖巧小媳妇装的还算比较到位。 以怂为方针,把骨子里那点莽劲都收拾收拾藏好了,就能拿捏到既不敢多说话,又担心惹了夫君不喜的矛盾精髓。 …… 江嘉染的院中原本有张石桌,她有时候会在那用餐。多个栗儿还好,若加上应照楼总来吃饭后,便显得很挤了。 过没两日,石枫就去另换了一张更大的石桌布置在院子中。 而且还是大半夜换的,江嘉染第二天起来迷迷糊糊的看到,还差点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不由腹诽,隔壁这两位都什么路数,总是大半夜或者天没亮的搞事情。 这日江嘉染自己想炖个汤喝,去水缸舀水时,不知道应照楼什么时候到了她身旁,也没点动静,就突然出声:“玩水?” 手一抖,水瓢砸缸里了。 江嘉染深吸一口气,语气又乖又认真小心的回话道:“楼少爷,不是在玩水。” “哦。”应照楼看她,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忽然话锋一转,“这种天气,也不要下河玩水了。” 江嘉染愣了愣,才想起来他是在说那日长道山的事。 那时她一身湿透滴水他是看见了的,所以难不成是当她下河玩水玩的吗?想什么呢,她可是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 捡起水瓢,江嘉染重新舀水,一边同他解释:“也没有下河玩水。那天是想捉鱼的,结果不小心脚滑才跌进去了。” 虽然不知道那日他有没有听到,不过还是用了一样的说辞。 应照楼又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跌进河里前还来得及把鞋子外衣都脱了。” 江嘉染蓦地神色一僵。 这疏忽太大了。 第34页 回来后就把这些事都扔脑后了,竟都没意识到这么明显的错漏。 所以那时要不是被应照楼给打断,再多给锦衣卫时间想一想,必然也会对她怀疑,更加扯不清。 说起来,那日要不是他恰好出现了,她的处境还实在有些麻烦。 江嘉染停顿了片刻,又稳稳将水舀上,过去倒入了锅中。 脚步看着轻松,实则迈的有点吃力。 所以应照楼不仅当下就知道她是谁,大概还很清楚她在撒谎遮掩。 一个敢跟锦衣卫打马虎眼的女人,又怎么会是一个老实胆小的单纯小女子呢?换她她也不会信。 小车说翻就翻,果然做人还是要真诚一点。 江嘉染心里一阵哀鸣。想到自己这几天的人设全都白拗了,真是太浪费感情。 应大佬明明心里门清,这些日子还一言不发看着她装,也不拆穿,一想到这个,江嘉染羞耻的想埋到水缸里去。 他在心里想什么呢?暗暗看她笑话,还是找乐子觉得有趣? 不过江嘉染心态没崩很久。她忽然扔下水瓢,几步回到应照楼跟前,双眼一眨一眨灵动明亮,俯身靠近他小声说:“那我就悄悄跟楼少爷你说了,其实我那天下水救了个人。” 一手捧了脸,语气神秘兮兮又洋洋自得:“我是不是很厉害!” 应照楼见她一改怯懦小心,有点意外,对上她水亮的眸子,惊讶的挑了下眉。 难得看到他除了懒散之外的表情。 江嘉染接着说道,目光认真且正直:“但祖父从小教导我要为人谦逊。做了好事也没必要逢人就说。” 既然应照楼都没挑明,那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即便不能老实纯真,她也可以乖巧正直。 住同一个院檐下,只要大佬别怀疑她别有居心,或者看她不顺眼想弄死她就好。 她知道他没残废,不也没拆穿呀。 彼此彼此嘛。 第19章 应照楼又一次打量着这个女人。 以前并没有什么女人能如此靠近过他。 原来离近之后看,她是长这样的。睫毛一根一根,细细软软,比他的要更浓密一点。迎光的部分,还能看见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 他想起栗儿头一天跑来时,说过她很好看。原来是真的。 不过看了看在她双眸中映出的自己后,应照楼心道和他比就还是差了一点。 “哦,是这样。” 江嘉染见他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起身点了点头。 刚刚的举动言辞,也算是种冒险试探。但应照楼似乎并不大介意。 其实在好几次的认真观察后,她发现应照楼并不太符合她起初对他的预设和看法。 至少看起来并不凶残也不邪恶。不会喜怒无常的暴走,也没有一言不合的动手。甚至大多时候都漫不经心的,似乎天塌了都不会掀动一下眼皮。 仿佛世间任何事都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除了有时候心思举动奇怪捉摸不透。不过有这么个“室友”,江嘉染也不会掉以轻心,越平静的海面底下也可能越危险。 江嘉染正越想越远,应照楼却忽然看了看自己的腿说道:“像我现在这样,游不了水了。” 还没等她想到这话怎么接,他又道:“也捉不了鱼。” 话语听来不带情绪,可琢磨着却又感觉掺含了一点什么。 江嘉染敏锐的抓住了那一点,迟疑着说:“楼少爷何需自己捉鱼。”厨房今天还送了两条新鲜的。 应照楼收回视线:“那今天烧鱼吧。” 烧鱼啊,一直在说鱼她也有些馋了,江嘉染顺着就点了下头:“行啊。” 成功点上单的应照楼满意地推着轮椅离开了。 等人走了,江嘉染看眼灶上的,想着既然要烧鱼那汤就不炖了。 不对啊,他怎么就点起来了? 江嘉染望着那摇头摆尾的鱼,越想越怪异,甚至怀疑起他突然提起那日的事情,根本不是为戳穿她什么。 这是把她当鱼了,还给她放了个长线,好威胁她给他烧鱼吃。 江嘉染恍然过来。嗬,此人果然心思深沉! 不过想通也没用,又不敢冲过去质问,何况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喊了两个小丫鬟来帮忙备菜,等厨房将饭菜送来时,江嘉染也做出了一锅香辣水煮鱼。 香味没了院墙的阻挡,飘散起来更快更远。 连不知道跑哪去玩的栗儿都闻着被勾回来了,手上还沾着泥。 莫名搭了几天饭,江嘉染大概摸清应照楼喜欢辣口的。烧都烧了,更顺他心意一点也不过顺手而为。 她能感觉出,应照楼待她的态度其实并不算糟。虽是反派可眼下也是粗壮大腿一根,看形势能抱一抱也是好的。 若今后他和男女主作对,届时再避之大吉就是。 三人围桌用饭。 看得出,这锅鱼很合应照楼的口味,一顿饭吃下来,他眉宇也舒展了些。 应照楼有情绪的时候大多并不作遮掩,比如不耐就会皱眉,舒畅也会有一丝笑意。 这才表明他平常的那副诸事不在意,并不是装出来的派头。 栗儿谁也不管,扒着碗吃的一嘴油,还沾了袖口上。玉儿看不过去,取了帕子过去替他擦。 若搁在以前,她看到这位听说很难缠的小少爷,也是避之不及的。不过到如今玉儿早不觉得了,哪有什么小恶魔,应黎少爷明明就很好。 第35页 应照楼这会吃完了,端茶漱过口,看了眼栗儿后,又转头看了过来。 江嘉染没抬头,都察觉到这道视线了。这位爷又怎么了?这鱼她可就吃了一口,没跟他们兄弟俩抢。 应照楼突然一字一顿的叫她名字:“江嘉染。” 头皮顿时一麻,江嘉染心里想摔碗,好端端的忽然喊什么大名? 想归想,手里还是放下筷子乖乖哎了一声,搬着张椅子挪了过去,用一双无辜疑惑的眼神看他:“楼少爷叫我?” 见她凑过来了,应照楼便微抬下巴,看着应黎说:“栗儿挺喜欢你。” 江嘉染自然知道栗儿喜欢她,一天天的还更赖着她了。不过怎么说起这个,他这是高兴还是不满? 没等她琢磨出来,应照楼已经接着说下去了。 “他很少如此。以前捡回来过一只猫,也像现在这么上心。” 江嘉染把这话反复了两遍,才明白。合着他是把她当栗儿的宠物看待呢? 他对她的态度并不坏,原来她跟猫是一个待遇。 江嘉染心情复杂,不过还是配合的顺着他话问:“那猫呢?” “跑了。”应照楼看着她道,“栗儿难过了好些日子。” 江嘉染一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眸色漆深,望进去好像有一片不见底的渊沼。她不由有些出神,心想栗儿一小孩,心爱的猫跑了是会难过的。 想到小家伙可能会哭鼻子的样子,她感慨了句:“怪心疼的。” 应照楼点点头,唇角勾起,缓缓道:“是啊,所以我让枫叔去找回了那只猫,杀了。” “剥的皮做了张小毯,看着还不错。” 江嘉染听了瞬间怔住,目色震惊地扭头往一旁站着的石枫看去。 石枫面无表情像个雕塑。 江嘉染又慢慢移回视线看向应照楼。她确实有点被震到了,还隐隐有一丝寒意升起。 不过一想又觉得并不费解。 他是应照楼,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若换做是人他大概也能如此,何况只是一只猫。 可江嘉染虽在应府过了段安宁日子,乍一听到还是心中不适。她心有警觉,又忍不住疑惑问道:“为何?明明是栗儿喜欢的。” 他也不考虑栗儿的心情? 应照楼将她这番神情看在眼里,说道:“不听话的宠物,没有留着的必要。” 江嘉染听懂了,他在恐吓她。 二人这边靠的近,话也说的轻,附近的大概也就石枫能听到。 玉儿帮应黎擦过后,忍不住往楼少爷和少夫人那边看了眼。突然间被过来的春枝拍了下肩,吓了一跳。 春枝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笑说:“玉儿你胆子也太小了。” 玉儿这么胆小,又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怎么照顾保护好她少夫人。春枝觉得自己的担子更重大了。 玉儿无奈说:“明明是你吓着我了。” 春枝嘻嘻笑,喊着玉儿来一起做事:“里头还有要收拾的,搭把手。” “你多跟我学学,胆子就大了。” “我天生就胆小,学不来啊。” 二人说着话走开了,栗儿这会也吃饱了,擦了擦嘴就跳下来。 应照楼说完了那番话,便没再看江嘉染。用完饭了,他要回去歇一歇。 江嘉染见他离开,再看到栗儿跑来时,心情沉沉又复杂。 想到栗儿还不知道自己跑丢的猫,被他义兄给处置了,不免心疼。 栗儿跑过来,见嫂嫂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问道:“嫂嫂,我脸上还沾东西吗?” “没有啊。”江嘉染说着捏了捏他脸。 栗儿他什么也不知道,就真是好的吗?应照楼这种手段,栗儿万一也被教成这样。 江嘉染这般想着,忽然问他:“栗儿你以前捡过一只猫?” “对啊,我哥和你说的吗?长的黄黄白白的。”栗儿点点头,还比划了一下,“不过后来跑掉了。” 江嘉染此时可温柔了:“怎么会跑丢呢?” 栗儿叹了口气:“不爱做家猫,追求自在吧。它是只很有脾气的猫。” 瞧得出,栗儿还是很喜爱那猫的。 “你难过了很久?” 栗儿掰手指数了数:“两天吧。” 江嘉染呆了下,就两天吗?可能是小孩子情绪来去的快吧。 栗儿说:“后来看它做野猫挺开心的,就不难过了。” 江嘉染听了,却隐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纳闷道:“你之后又找见它了?” “它一开始在应府附近转悠,后来就跑到城东去了。” 江嘉染满眼惊讶:“没死吗?” 栗儿摇头:“没有呀。它跑去城东后,占了一条街,还生了好多崽。可厉害了,是那一带的猫霸王!” 就真不愧是他养过的猫啊! 他以前出门玩,经过那里还会去看看它。虽然现在可高傲了,但还是会搭理他的。 “我昨天还去了,它的猫崽又生崽了。嫂嫂你要喜欢我下次也带你去看!” “……好啊。”江嘉染笑道,嘴角微微抽动。 心里一股火上不去也下不来。 好个应照楼,竟然耍她! 一天不到,他都耍她两回了。 关键她还当真都被他给唬住了。 不过他又恐吓她做什么?图个有趣?怕她跑了? 第36页 他们本就算不得什么真夫妻。 总不至于是怕吃不到她做的菜吧? 就很迷。 第20章 春枝被江嘉染差去,回了江府一趟看看老夫人。回来时就看到一个小道童在小偏门的门口说话。 小道童不是第一回 来,门房知道他要找谁,说着让他等一等。结果一抬头正好看到春枝回来了。 小道童也看见了春枝,几步过来,把背在身后的篓子塞给他。 “这是后山摘的山果,又新鲜又甜。摘多了师兄说送一些给夫人的。” “谢谢啊。”春枝接了过来,小道童便说着还有事急忙忙走了。 从篓里捡了几个山果出来,春枝塞给门房说:“罗大哥,辛苦你啦!” 门房的性子挺憨厚的,没想拿。春枝说是给罗嫂子和家里孩子尝鲜,这才收了。 见春枝走远了,他还在想这嫁进来的少夫人和身边的丫鬟们,人都很好呢。 不管是去江府,还是回来与门房打交道,要怎么说怎么做,少夫人都是和她提点过的。 反正少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只要是少夫人说过的话春枝都记得牢牢的。 江嘉染看到春枝回来了,便询问了她老夫人的情况。 春枝忙把去江府听来的近况说了。 莘姑说老夫人吃了她送去的药后,确实好上了不少。不识人的时候也不会常常心烦气燥,晚上也睡的好了。 每日都有一小段时候能清醒认人。 “奴婢瞧着老夫人精神挺好的。”春枝笑笑说,并把那篓山果拎过来,“少夫人你看,长道观送来的。” 江嘉染看见了,果子还都很新鲜。 她拿起一个闻了闻,心想这方道长真太够意思了。 她那日下了水后从长道山回来,之后就有小道童跑来偏门,来问她是否有受凉生病。要是生病了有没有大夫看,要不要送药来之类的。 一家府上的少夫人病了怎么会没个大夫看呢。想来是方齐知道她是谁后,就认为她在应府的处境是艰难的。 其实方齐挂心的也没错,像最初那样温饱都难保证,日子可不就是很难过。这些果子都能垫一两天肚子了。 “你和玉儿分几个吃了吧,剩下的我留一点晚些做果酱。” 配饼吃肯定很香。 春枝笑嘻嘻应了。 除了这篓果子,小道童还送来过别的,这种举动实在太有熟悉感了。江嘉染严重怀疑方道长也把她当成了需要帮助的可怜对象。 江嘉染失笑,有一种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把我当成慈善对象的无奈感。 就很微妙。 倒也不用这样,她现在住在应府还算自在,财务状况也很良性。江嘉染觉得有必要跟方齐解释一下,收收他这操心的毛病。 也不需特地跑一趟,江嘉染想了想,觉得可以写封信。要是小道童再来,就让捎回去。 江嘉染想到便去写了,话语用的随意,但相关之事也说的很明白,他看了就知不是什么托辞。 写完后忽然想到什么,她又添问了几笔。 大郢朝的疆土江嘉染并不是很熟悉,原主也没去过更远的地方,脑海里的印象自然模模糊糊的。 她一直在想着,若之后寻到机会离开了京城,该先往哪处府县落脚比较好。 这样的古代环境,取暖不容易,冬天要是太冷肯定很难捱。她是有意往南走的,但仅靠一个方向肯定也不行。 这事一时也没什么人好问,不如趁此问问方齐的意见。 他住道观见识的多,怎么想都肯定要比她清楚。 江嘉染写好信后,交给春枝时,玉儿还在旁迟疑了一下。 这样书信往来总觉得有点不妥当,虽然是个道士。 少夫人好不容易和楼少爷关系近了一些。 春枝收好了说:“就是一封信。”少夫人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呀。 江嘉染点头道:“一封问道信,不避人。” 这样说也是,玉儿应了声,和春枝一起退下去了。 太久没碰毛笔字,这么写一写还有点手酸。江嘉染推门出来伸了个懒腰。 余光瞥到了檐下挂着的那盏灯。 是上回看灯会最后买回来的,里头的烛火早熄了,只不过这灯做的造型别致精巧,所以就一直挂着作装饰。 江嘉染盯着瞧了半晌,皱起眉头视线又往院子的另一边看了过去。 隐隐记得,她似乎也在应照楼的房前看到挂了这种灯。 那天回来时她买了两盏灯,只细微纹路不同,是一对的。另一个给栗儿拿走了。 虽然没了院墙的隔断,不过应照楼的地盘,她还是不怎么过去的。在她眼里,就以曾经那堵墙为线,默默在心里分出个楚河汉界来。 他别晃悠来她这就最好了,又怎么会主动过去。 省得应大佬又想到点什么来耍她。 上回还是栗儿在那边喊她,她才过去了一趟。无意中就看见应照楼的房门前挂着那灯。 江嘉染往虚空的分界线那里挪了挪脚步,抬头看看她这边,又伸着脖子往应照楼那儿瞧了瞧。 两灯相对挂着,像极了情侣款。 江嘉染眼角轻抽。这就很尴尬了,小栗儿把灯给应照楼了怎么也不同她说一声。 她几步小跑回了自己房前,又进屋去搬了张小凳出来,踩着伸手把灯取了下来。 第37页 “你做什么?”身后倏地响起应照楼的声音。 江嘉染一脚踩空。 取下来的灯在地上一滚滚远了,应照楼支着下巴,低头看向摔在他脚边的女人。 目光流露出一丝迷惑,似是奇怪她怎么这样也能踩空。 江嘉染摔的有点结实,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坐起身,揉了揉手腕道:“楼少爷,你别吓人啊。你不是在房中歇息吗?” 能否别神出鬼没的。 应照楼的那轮椅显然是特制的,声音可以很轻。她还见过石枫推着走山道如履平地。 见她站起来了,应照楼换了只手靠着,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个疑问,疑道:“你叫我什么?” 江嘉染低头掸了掸裙子的灰:“楼少爷啊。” “为什么不叫我夫君?” 江嘉染动作一顿,差点呛到。 她抬头惊讶的看着他,只见应照楼目光深邃在盯着她看,有探究好像还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们都已经成亲,你应当叫我夫君。” “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废人,瞧不上?不愿意?” 应照楼问完话,眉头轻微挑起,等着她的回答。一副她胆敢这么想就要惹他不快的样子。 江嘉染愣愣看他,动了动唇。 不是,先等等…… 假残废也会有这种小敏感小脆弱的吗?明明没病没痛,骄傲的自尊心也会受挫的吗? 大少爷,你能不能别突然入戏这么深? 应照楼正看她要如何回答,然而愣神了片刻的江嘉染,却什么话也没说,突然扑过来蹲在了他的身旁。 他忍了忍才没有动手把人丢开。 江嘉染低头蹲在轮椅旁,双手轻轻搭在应照楼的膝上,再抬头时眼中隐有泪花闪闪。 “我真能叫你夫君吗?”江嘉染眼含激动又克制着小心翼翼地问。 “什么瞧不上,怎么会!是我本以为……你会嫌弃我。”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别过脸难堪又难过,“毕竟本来要嫁楼少爷的是二姐姐,而不是我。” 她只是个卑微替嫁的小养女啊,唉真是叫人心伤。 应照楼抵在颌下的手难以察觉的颤了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忽然伸出手,一根食指点在了江嘉染的脑门上,一脸嫌弃的往外推,好让这个泪眼婆娑的女人离他远一点。 这小骗子,嘴里就没一句真的。 江嘉染还在保持情绪,突然额间一凉,就被他皱着眉头给推开了,只好顺势站起来,转过脸抽出帕子擦擦眼。 应照楼眼中的嫌弃她看的很真切,嘴角就压不住想笑。 所以老吓唬她做什么,谁还不知道谁呐。 哦,他不知道她知道他没残呢,所以还是她更胜一筹。 经过这一阵接触,江嘉染其实早已不似最初那样忌惮他了。 虽说应照楼这人性子举止有时是挺怪的,但却意外的好说话。 兴许将她当栗儿宠物看待的那一段除外…… 最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即便她这么靠近他,还故意碰到了,系统数值仍旧是一动不动的。 每次一看见他,她都会翻开系统暗暗观察,到目前为止一个小数都吸纳不到。 要不是嫌弃的表情有点明显,江嘉染都要怀疑这人可能连点情绪都没有。普通人尚且偶有负面能量的波动,他这么个叫人闻声变色的人物,却像是一潭死水。 真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江嘉染忽然在想,是因为还没遇到女主的缘故吗?可她当初看时,也并未提他有什么黑化过程。 应照楼见她拿着帕子一直擦,就那两滴有什么好擦半天的。 他盯着她的面容思索了一二,心想这女人还真是挺好玩的。唇角微微勾出笑意,又不着痕迹收起,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江嘉染忙点头,又略带羞涩喊了声夫君。 语调又甜又乖,娇软腻人的那种。 听进耳中,应照楼稍稍垂了眸。再看过来时,凤眸漆深,嗓音低醇且磁性:“嗯……夫人。” 江嘉染不知他沉着嗓子说话原来这般悦耳,像是拿指尖轻柔拨了下琴弦。 丝弦一颤,一阵酥麻顺着背脊往上。 江嘉染冷不防被击中,心瞬间就漏了一拍。 …… 日哦,被撩到了。 第21章 “哎呀玉儿,看什么呢?”春枝抱着一篮要洗的衣物走过,一个拐角差点撞上站在边上的玉儿。 玉儿往嘴边竖了竖食指,又指了指院子里坐着的二人,眼里都有笑意:“你看少爷和少夫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起来真好。”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少爷和少夫人就都对彼此改了称呼,关系也好像亲近了许多。 这些天她都好几次看到二人在一处了。 她一开始的担心并没有发生,反而二人的感情日渐变好。以前听一些老人说夫妻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看来果真如此啊。 玉儿到江嘉染身边伺候的时间也算不上很久,却早对她忠心耿耿了。少夫人这样好的主子,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她虽是应府的丫鬟,却早把少夫人当自家小姐来看,怕她受欺负受委屈。 虽说这亲成的不太圆满,但一切在向好。重要的是,自墙被推了以来,也没见楼少爷扭断了谁的手脚。 第38页 真是谢天谢地! 看起来和应照楼感情很好的江嘉染,正口渴倒了杯茶要喝。 端到嘴边时,瞥见应照楼的视线往她这边落。她手一顿,眨眨眼转头问他:“夫君渴不渴,要喝茶吗?” 她真情关切了一句,不等应照楼说什么,便接着道:“还是不要了,喝多了晚上睡不着的。” 一口饮尽,抿抿嘴,这茶味道真不错。 先前她面对应照楼还略怂兮兮的时候,这人又使唤她做菜吃,又还耍她吓唬她。现在她只不过不给喝茶,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应照楼看她故意的装模作样,出了声疑道:“夫人喝了就不会睡不着?” 江嘉染将空茶杯放下,轻柔柔说:“不会。夫君你身子不好,我自然要替你多注意着些。” 应照楼神色平常:“夫人可真体贴。” “做人娘子是应该的。不过夫君为何又来我的院子里?” 虽然都是两处偏院,但她这里明显比应照楼那小多了。他那院多宽敞呀,都够她两个院子了,还总往她这挤。 江嘉染现在对应照楼是另一种警惕,担心又挖坑给自己跳。也不知他是不是整日装残太闷了,才来找着她寻开心。 “我那的太阳落了,只能到夫人这晒了。”应照楼无奈道,说着微微皱眉,还抵拳咳了好几声。 江嘉染立马起身,神色关切又紧张:“起风了呢,夫君快些回房去吧。” “是,风一大就会腿脚疼。”应照楼眼中一暗,伸手捶了捶,“腿废了,仅有的知觉也就只是酸疼。” 目光又再看过来,示意的很明显。 江嘉染本想装个傻,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殷勤道:“那我给夫君揉揉吧。” 说着又重新坐在他身边,按揉起应照楼的腿和膝盖。 江嘉染帮忙按揉时,动作虽瞧着轻柔,指间却暗中用力掐了起来,同时还偷偷观察起他。 应照楼表情淡然,半丝波动也没有。 哎,这人不会疼啊?他的腿又不是真废了没有知觉,难道是她的力气太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又装不小心,拿了长长的指甲尖去顶,最后又抠又掐费了半天劲,应照楼照旧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太挫败了。毕竟像应照楼这样会武的,双腿摸着都是硬邦邦的,跟铁似的。 江嘉染最后甩甩酸疼的手,觉得压根是自己在找罪受,坑人坑己。打量了下细嫩的手腕,也意识到她的力气太小了。 这样不行啊。 她又不是真的要做什么深宅妇人的。再不练练气力,等以后离了京城,赶路都没办法多轻松。 玉儿帮着春枝抱衣服走过时,便瞥见少夫人在温柔的帮楼少爷揉腿,楼少爷则一眨不眨望着她。啊真是个美好恬静的画面! 应照楼视线放低,就能看到江嘉染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子,光洁的额头。额间这会出了一层薄汗,是真的卖力,他忍了忍笑后,才开口道:“夫人辛苦,为夫感觉好多了,先回去歇了。” 江嘉染已经没力气和他较劲了,只能目送不知从哪处出现的石枫推着他离开。 可真是谢谢大佬了。 江嘉染回了房间后,忙去取之前放在桌上的一封信。 先前她写了一封给带去了长道观,方齐果然也回了她一封。 只不过春枝拿过来,她都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忙着应付应照楼去了。 江嘉染拿起信晃了晃,瞧着很厚,沉沉感觉塞了好多纸。 不免好奇,方齐他有什么话能写这么多? 等拆了信封一倒,江嘉染眼睛顿时亮了。 除了一张信纸外,还有一张叠了几层的图纸,打开一看竟是大郢朝的舆图。 舆图这种东西,也算是一国机要文件,轻易拿不到。不像她以前,纸张软件随随便便就能翻出来,连块草皮都标的清清楚楚。 江嘉染摊开扫看一眼,方齐附信给她的这张舆图只一个草草的大致轮廓,精度和清晰度都很低。 她知道就这种粗制程度的地图,也并不是好入手的,大抵只有暗市会流通。 方齐道长可真是太够意思了! 江嘉染先看过他的回信,方齐表示他已经明白她并不需要什么援助了。不过对于她的询问,有疑惑她是不是有想要离开京城的想法。 不过方齐虽猜到她大概什么打算,也没有再多问或理所当然的劝言,只说舆图是以前帮了几个乞丐后,一个丐子随手给的,因为也没什么用就一直放着,还是她问了才想起来,便送来给她做做参考。 江嘉染往下看去,往南的话,他说辰济府是个不错的地方,风景秀美气候适宜。若往西一些,广衡府也另有一番景致,他有一位表兄就居住在广衡府的临德县。 大致意思是万一她今后真有经过临德县,遇了难处可以去找。江嘉染不禁感慨,方道长若想要帮人,确实都会很用心。 看过一眼后,她就转头在舆图上找了找。除了方齐所说的,还有些也都能纳入考虑。 翻出纸笔沾了沾墨,她把舆图另临了一份下来,并在有意向的地方做了标记。原来的舆图还是要还给方齐的好。 脑海里尚且模糊的计划,随着第一步的展开瞬间清晰了许多。 江嘉染并不想留在京城。天子脚下虽然富庶,可京城居大不易。 第39页 当然还是天高皇帝远更自在。 而且依照本来的发展,等男主栩昌帝回了京,京城免不了又要再一次动荡。 江嘉染拿下巴顶着笔端想了想,是两年还是几年后来着? 反正差不多吧,谁还记得这种细节? 顶着这身份,等到栩昌帝复辟,指不定也要被卷进去。还是趁早离开,挑一处风景好人文佳的和平之处,过过她上辈子求不来的安宁小日子。 江嘉染心想这种朝堂大戏,爱恨纠葛和她搭不上关系,她要走的其实该是种田线才对。 起初她想着自己找个村落种种菜也能活,现在觉得她能卖药还能卖些口味独特的美食。攒的银子可以直接盘个餐馆酒楼,一定生意兴隆。 再挑处清净地住着,养些猫猫狗狗,再捡几个孩子养也行,或者带俩弟子教教识字读书之类的,还能被四邻尊一声江先生。 想起来就美滋滋的。 江嘉染幻想了一番蓝图,正要将舆图都收好时,瞥见了外番那一块,忽然动作一滞若有所思。 她想起了应照楼最后落个身死的凄惨结局。 他毕竟是大反派,以男女主的角度就是个负面人物,遇上江敏仙后偏执纠缠,求而不得。处处作梗要从栩昌帝手中抢人。 不仅如此,他还性情残暴,冷血无情,因江敏仙受伤迁怒,血屠一城。 这也成了结局所有人一同讨伐他的最大罪证。 江嘉染不禁眼眸一动。 她看了眼完全将应照楼当空气的系统,想着他对捡来的栗儿虽嫌弃却实宠,还有他安静坐着时,那副仿佛超离世外的漫不经心。 屠城啊…… 可这样一人,真的会为了江敏仙一怒赤血,将一城无辜之人屠尽么? 虽然系统没动静,可她也从不觉得应照楼是善类。但非善也是各有不同的,人性又不是非黑即白。 要将他与那样的恶行恶评联系起来,早些时候还行,经过切切实实相处后,对他的认知愈发模糊偏移,不免就有些难以想象。 江嘉染思绪游走了半天,最后将舆图一收。 实际上她对他也没了解的多深入。 算了,总归还是没影的事。 …… 在替应照楼按摩一下腿,小臂都能酸到第二天后。江嘉染正式把提升身体素质搬上日程。 深蹲,卷腹,举臂,全都安排起来。 在室内练了一阵子,似乎有点成效,江嘉染又开始起大早在院中练起瑜伽。 玉儿拿着扫帚在打理时,看到她这样无不担忧:“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摆着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好半天,像入了魔障一样,有些吓人。 春枝就不像她这么操心,猜测道:“会不会是在练舞?” 她伸长脖子看少夫人那细长嫩白的胳膊,纤瘦娇软的腰身,修长笔直的腿,捂了脸说:“啊呀,少夫人可真美。” 江嘉染练了小半个时辰才停。 中途被应照楼瞧见,他投来的怀疑她脑子坏掉的疑惑眼神,江嘉染也不是没看见,只不过没有理会。 见少夫人出了汗,春枝赶紧递了湿帕子过来。江嘉染擦了擦,想着什么问起来:“对了,外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么?” 春枝也不知她指的哪种好玩的,想想摇摇头:“也没听说什么。” 江嘉染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出门了。 这阵锻炼了一下,总觉得一方小院活动不开,很想出去跑跑街。不过主要的还是,有点闷了。 应照楼在给了个怀疑的眼神后,就一直在闭目休息。江嘉染丢回了帕子,小跑过去:“夫君夫君,我想出府玩。”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态,反正就是看他太过闲适的样子,想要吵醒他。 当然也就随口问问,顺便好奇他管不管她。但还不至于他不点头,她就悉听夫命。 应照楼坐在树下,正好有片落叶落在膝上。他捻起来看了眼,慢慢悠悠说:“外面有什么好玩。” 说着还把枯叶递了过来。 别人都是送妻子鲜花珠宝,没见过捡片枯叶就拿来送的。不过江嘉染还是伸手接了一下。 应照楼指尖一松,看叶子飘进她手心,眉尾轻挑,眼底隐隐流动暗光:“过两日,我带夫人去看好玩的。” 江嘉染捧着枯叶面无表情看他。 我怀疑你想搞事情。 第22章 应府在经过长时间的低压气氛后,这些日子终于有了点欢喜的氛围。 朝堂的波动赶在科考前结束,此前各部各院官员的任免,在前前后后的动荡里也终于尘埃落定。 应家作为边缘门户没有被扫地出京,也没有牵扯进致使太上皇被俘的罪案里,一夜消失。 太上皇亲征时朝廷一干文武重臣随行,落得或死或俘的下场,导致朝中官位空缺。正是用人之际,应家两位老爷没有降职另调,还都高升了一级。 岂不就是可喜可贺之事。 老爷们心想应家这些年过的太苦了,换了新帝后又更苦,辗转难眠到如今终于尝到一点甜。 这段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各种法子也没有白想。于是今日就要在府上摆家宴庆贺。 其实挺正常的一事,如果应照楼没有说要带她一起去吃宴的话。 江嘉染是拒绝的。 第40页 她并不想和应家的人有过多接触,特别是和应照楼一同出现。 虽说他们起初很过分,但后来也已收敛安分。只要别再来惹她,她乐得做个小透明。 可应照楼无论如何要拉上她一起,反对都被堵了回来。 这位爷想一出是一出,她跟不上。只能自我安慰,非正常人类思维她一个正常人跟不上是很正常的。 玉儿服侍少夫人换上一套料质最好的墨蓝裙裳,又替她梳发上妆。 她想着少夫人这毕竟是头一回见府上众人,万不能被小看了,在衣饰上遭人笑话。 江嘉染这在做准备,那个石头一样的石枫,得了应照楼的吩咐,过一刻钟就来敲一下门催。 他敲开门也不说话,把玉儿看的慌手慌脚的。 又能怎么样,打又打不过。去就去吧,反正又能吃瓜又能吃饭,她不亏什么。 玉儿弄好了,江嘉染凑到黄铜镜前打量。这身打扮比较贤良端庄风,就一看就很少夫人的那种。 她出来时,应照楼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而后垂眸看向别处。 江嘉染怀疑这人心里在笑她。 “夫君,我们这就过去?”她从容掖了下裙摆,走过去问。 应照楼淡淡嗯了声,让她推他过去。 那轮椅看着用料很实,再加上一个成年男子,江嘉染本以为自己推起来会很吃力,结果却意外的很轻巧。 时辰不早,这会应家人估计正高高兴兴吃半天了。 江嘉染在半道上明知故问:“夫君,我们真要去啊?府上又没叫我们。” 应照楼不以为意道:“虽然他们对我不喜,可我还是姓应。作为应家的子嗣,当然也得真心恭贺。” 江嘉染乖乖哦了一声。 我信了你的鬼。 她突然明白这么些年,应家的人都是怎么被他膈应的了。 应府正厅里,酒菜飘香,众人欢声笑靥的,正是吃得热闹的时候。二老爷几杯酒下肚,坐在椅上浑身都舒坦了。 眼见大哥正举了杯要再与他喝,忽地有下人急急跑进来,差点被边上的脚蹬绊摔。 二老爷皱眉正要斥责,便见下人在大老爷耳边说了几句,大老爷笑容就僵住了。 “他怎么来了!” 他来做什么?他又想做什么? 下人又怎么知道,主仆正互相瞪着眼时,江嘉染就这么推着应照楼进来了。 应照楼一出现,厅内所有声音瞬间静止。 在场的人视线惊异复杂,无声落在应照楼身上。再看向他身边的江嘉染时,感觉还要惊吓一点。有年纪小些的小姐身子都往后躲去。 应雪霜皱眉,扯了扯娘亲的手,被二夫人安抚的拍了拍。 还是大老爷先打破沉默,声音干干地问道:“照楼啊,你怎么来了?” 应照楼言简意赅:“吃饭。” 江嘉染心领神会推着他的轮椅到了桌边。应照楼一过来,像是一滴墨落入了水中,左右两边的全都挪着凳子往边上让开大段距离。 这副情形,和江嘉染预料的没什么差。她淡定的去边上推了张凳子过来,坐到了应照楼的身边。 吃饭?他怎么就今日要来吃饭?大老爷一时猜不到应照楼想做什么,突然见他看过来,愣了片刻后转头让下人备了两副碗筷上来。 于是拿起筷子的应照楼,就真的慢慢悠悠吃了起来。 江嘉染本就没吃什么,这会早饿了。坐下后她往桌上扫了一眼,觉得食欲一下就来了。 以前养成的习惯,只要能吃的都是好东西。平常院子里只几人,其实也吃不了太多。今晚这桌家宴大餐,相比起来就很丰盛了。 气氛凝滞,众人都不知所措看向大老爷。大老爷等了片刻,见应照楼只是在吃自己的,并无别的举动,才沉着神色让大家继续。 听大老爷这么说,大家才迟疑着重新动了筷子。 只不过前一刻还充满着热闹欢笑的正厅内,这会安静的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要听不见了。 江嘉染在这么多人面前,举手投足还是很矜持的。一手撩着袖子,一手夹了面前的菜吃,细嚼慢咽,文文静静。 不过作为吃瓜人士,她边吃着,也在瞧着系统界面。忽然觉得像应照楼说的,是有一点好玩。 比如一个姨娘身边的小妹妹,看到应照楼时眼睛虽然瞪得大,但实际上是怕他的,系统对她毫无反应,基本已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 比如大老爷,沉稳只属于表面,至于那少爷,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又像是应照楼的生父二老爷,从头到尾竟一声没有吭过。此刻坐那面无表情,实际内心正在喷发一座小火山。 她不自觉看了应照楼一眼,被他发现了问道:“夫人在看什么?” 江嘉染回应一个温柔的笑容:“夫君慢点吃。” 耳边传来不知什么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有听说秉性怪异的应照楼似乎挺在意他这位夫人,但亲眼所见给人的冲击还是很大的! 江嘉染沉默了,她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和应照楼较劲习惯了,下意识的。 将目光收回,她的视线在扫过一盘甜点后又停下了。 这甜点其实她一来就盯上了,只是摆放在离她挺远的位置,没好意思隔了那么远去够。 第41页 不过刚被那小妹妹夹走后,就只剩最后一颗了。 江嘉染是没见过这种甜点的。是个球糕样式,像个小水晶般透亮,瞧着像果冻质地,底部带点金黄,上头还浇了甜稠的蜜汁。 江嘉染曾经吃过的食物做法,对这个世界来说是新奇的。而这儿的某些菜式甜品,对她来说也是头一回见。 糕点做的很漂亮,难免让人好奇味道怎么样。 都最后一颗了,江嘉染不再多想,起身托着长袖,倾着身伸手去把最后一块夹了过来。 才坐回来,却听应照楼在旁说道:“辛苦夫人,特地帮我夹过来。” 江嘉染顿时扭头看他,眼神里流露出难以置信。 认真的吗?你要跟我一个小女子抢甜品这种东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应照楼已整个人靠向她,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吃了。 鼻尖拂过一丝素淡的男子气息后,手里空空如也。 江嘉染:“……” 好气! 气的只有江嘉染,在旁人眼里,这画面又情深又甜蜜。 但因为那人是应照楼,又像是看见一只小兔子喂着狮子吃了块生肉,让人心惊胆颤的。 江嘉染放下了筷子,忽然眼神微动,对他笑说:“腻不腻?夫君喝口茶吧。” 说着将他放凉的茶水给倒了,摸过壶重新倒了满杯烫的。 也没多说,一手搭着他胳膊就递到了他唇边。 茶水烫人,应照楼皱了下眉,对上女人笑眯眯的一双眸子时,喉间微动,被她趁机喂着喝了下去。 “……谢谢夫人?”应照楼眼尾挑起。 “夫君客气。”江嘉染一手支着捧脸指尖点啊点,气顺了。对于在作死边缘小小试探的自己,她心想其实他脾气也不坏啊。 边上被喂了毒狗粮的都看明白了,虽然难以相信,但二人似乎真的感情不错。 江家这养女,确实有几分手段。 因应照楼出现,这家宴已然变了滋味。没吃一会大夫人先起了身,暗暗打量着应照楼的神色,说饱了先回。 眼看大夫人走了他也没说什么,剩下的瞬间逃似的都散了。 只剩了应照楼和江嘉染,慢慢吃够了,才离开回了偏院。 江嘉染在推他回去时,心想应照楼还真就只是带她去吃了个饭。 顺道给应家人找找不痛快。他大概就是所谓的,喜欢看他们厌恶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至于应照楼在想的是——好像都没她烧的好吃。 回了院子,江嘉染转身便要回房去。 今夜月色很好,银白月光洒下来将院子铺得满满的。笼在江嘉染身上时,像是往她纤瘦的身影上披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应照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一时间想起了那日在山道上遇见的她。 没有珠簪首饰,一头黑发还带着湿气,乖乖地披在肩上。 应照楼忽然轻声喊她:“江嘉染。” 江嘉染转过身,就看到应照楼朝她招招手。 她眼中含着疑惑,不过还是慢吞吞过去了。 他又连名带姓喊她做什么? 等她走近了,应照楼微微仰着头,低声对她说:“再过来点,低头。” 江嘉染虽纳闷,还是依言挪了一步。应照楼坐在轮椅上,她稍一低头,便同他凑得很近了。江嘉染看清了他眼角的泪痣,望进他的眸中时,有一瞬失神,发现眸色在月光下好像淡了一些。 应照楼轻轻抬手,指尖一挑,就抽去了她的簪子,拨开了她箍发的珠夹。 被簪子束着的青丝被风一吹,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应照楼嘴角一弯,然后,伸手在她脑袋上使劲地揉搓了一顿。 露出一脸满意。 之前的发髻不顺眼,这样就好看多了。 应照楼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江嘉染站在风中,顶着被他薅得一团乱的头发,拳头一点一点攥紧。 啊啊啊! 他是哪里来的小学鸡! 第23章 被应照楼薅出一头鸟窝的心理阴影并没有随着一觉睡醒而散去。 玉儿要来梳发时,江嘉染就没让她弄,随手扯条绑绳扎了个马尾,另外多绕了两个结。 对于玉儿的疑惑,江嘉染没说什么。别问,被毁发型的痛你不懂。 江嘉染一早都待在房里,翻看一回出府淘回来的风物杂记。正好看到一处在说食物的,想想还是让春枝去厨房,要那昨日的球糕。 最后一个被应照楼给截胡了,尝不到的总是叫人惦记。 想到昨晚见到的应家人,江嘉染好奇问玉儿:“应家主家只有两房?” 玉儿摇摇头:“还有一位三老爷,不过他很早前就离开京城了。” 这还是她来应府后私下听其他下人说的。 当年三老爷喜欢上了个戏班的戏子,被家中知道后骂了一通,要求断了往来。三老爷没肯,直接带着那戏子回乡下老家去,再没来往过。 那时候老太爷快被气死了,结果前后脚又得知了二老爷养外室的事。 这事都早过去了,玉儿听来不详尽说的也简单。不过江嘉染一想就明白了。 对应家来说娶个戏子是不可能的,传出去太丢人不上台面,谁想老三直接带着心爱之人走了,结果老二又养了个外室。接连出这种丑事,难怪应家当初那样决绝,连流着应家血脉的孩子都不打算抱回来。 第42页 那三老爷倒有担当,二老爷就真是渣透了。 私下诱别人做外室,瞒不住了先急着把自己摘干净。人家刚产子,好歹也要给足银两将人送走安顿。要不是那么小就流落街头,应照楼会不会不至于把一条反派之路走到黑。 二夫人可以不喜应照楼,二老爷却始终是欠着他的。 不过想到和应照楼从邻居到同院而居之后的接触,江嘉染心情又有点微妙。 大波ss的反派之路是不是有点走偏? 栗儿在外头扒开窗子,探进头左右看看,瞧见她后问道:“嫂嫂,你在做什么?” 江嘉染看到了窗边的小脑袋,她收起思绪过去,拿手上的杂记点了点他脑门:“你怎么这么喜欢扒窗子?” 栗儿摇头晃脑:“等我长高,就不用扒啦。” 江嘉染失笑,这小机灵,给她偷换概念。 她看了眼手里的册子,一下想起什么问他:“栗儿你有识字吗?” 栗儿抓抓脑门:“哥以前扔了本书给我,让我自己看。我翻来翻去就认识了一些。” 这是没人教,全靠自己悟?随缘式教育啊。 栗儿是个聪明的,长大了胸无点墨就可惜了,江嘉染考虑起来:“去找个先生教教你?” “啊?不要吧。”栗儿撇了下嘴,跐溜从窗沿滑了下去,东瞅瞅西看看打算跑。 确认过了,是一个不爱学习的栗儿。 栗儿转向院门方向时,正好看到石枫叔出现在那儿,还打开了门。 随着几道脚步声,他们的院子里进来了人。 江嘉染也跟着动静看了过去,只听栗儿在边上说:“那个公公又来了。” 来人是几个太监,当头那个圆圆的脸,双眼和嘴角带着一点笑,像是常年养成的习惯。她看他那神态和服饰颜色,应该地位还挺高。 不过宫里怎么突然来了人? 大太监带人进了院子后便等了一会,也不因等待而变换情绪,始终维持着他那标准式的笑。 不过等看见石枫推着应照楼过来时,笑的弧度加深了一些。 他上前道:“奴见过楼统领。” 应照楼面色透着一缕病白,抵拳咳了两声,才道:“余公公太客气。” 余公公打量他这萦着病气的面色,甚是担忧地问:“奴也有一阵子没替皇上来看您了,楼统领近来身子可好?” “好很多了。”应照楼说道,但在大太监看来,瞧着还是和之前差不多。 “楼统领莫要勉强,皇上真的很挂心您。”余公公说着对身后人细声吩咐,“把东西都拿过来吧。” 小太监们将手中大大小小的东西都送了上来。 “这些都是皇上给楼统领补养身子的。” 应照楼看了一眼,没有拒绝:“劳公公替我多谢皇上。” “楼统领好起来,能替皇上分忧才是谢皇上呢。”余公公笑起,他走近了些道,“皇上也是差奴来问问,先前所提的楼统领想得如何?” “皇上说了,知您还需养伤,可以先给您另安一处闲职。” 余公公还没说完,应照楼突然低头咳了起来。 咳了好半天才停下,一哂说道:“楼某有心,可惜身子不济。对了余公公,那日暗袭我的人可查出来了?” 余公公默默退回了原处,恢复了本来的神情:“尚未。楼统领放心,此事几部一直在追查。” “辛苦公公。” “岂敢。您歇息,奴就先回宫复命了。” 余公公一点头,就要带人离开。走前往江嘉染的所在看了一眼。 “那是我夫人。”应照楼轻然出声。 大太监忙道:“忘了恭贺楼统领了。”又说了两句吉利话,便带人走了。 从应府离开后,回宫的路上,边上小太监凑上去问他:“应照楼都废人一个了,为何咱们还要这么好声好气?再说他都是太上皇的心腹,咱皇上却还要留他?” 这话说的,好像皇上要将太上皇的重用臣子全都除去一样。 那可是皇上的皇兄啊!兄长被俘,大郢朝动荡人心难安,国之危难。皇上在如此危急之下,为国为民不得已才登基做了皇上,安抚民心。 现如今想起太上皇还在蛮人手里受苦,皇上就心痛难过难眠。 出了应府大门,余公公已换了张冷板着的脸,他冷瞥小太监一眼:“胡乱说话,小心你的狗命!” 小太监也知自己失言,忙低了头。 余公公往应府的方向看了眼。 应照楼是废了,但他手里的翼门可一点没废。 他想着什么又心有感慨:“唉,皇上惜才,待他也是真心的好。” 这满京城放眼望去,能让皇上如此看待的又能有几个呢。希望他应照楼能早些看看清楚,别到时候寒了皇上的心。 再怎么样,他也是个废人了。不管是这皇城,还是他,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 等人走了,栗儿拉着江嘉染跑出来,蹲在送来的东西旁翻来翻去。 掀开一盒盖子时,露出里头置放的一株参。 这参看着也太好了,不说别的,光拿去卖就能换好多好多的银子。 江嘉染又看了看别的,个个不比这参差。想到方才所见,那大太监显然不是第一回 来送东西。 再加上翼门统领这么一个重臣要职,这么些年俸禄油水都只多不少。 第43页 她似乎才意识到,应照楼的财库一定是很满的。 满到她羡慕的那种。 应照楼看了江嘉染一眼,怀疑自己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枫叔你收一下。”他对石枫点了点头。 于是那盒参在江嘉染手里还没捧热就被石枫拿走了。 江嘉染:“……” 自江大夫人添了一笔后,她财库也不算少。 才不贪他的! …… 二夫人昨晚亲眼见了应照楼和江嘉染是怎样相处的。 之前还只是怀疑,这下已信了应照楼对她的不一般。 这会琢磨再三,还是派人去请了江嘉染来。 江嘉染围着应照楼,问他今日怎么咳这么厉害,脸色又这么不好,尽职的展现着身为妻子的关心。 成功把应照楼烦到回房关了门。 听下人说二夫人请她去时,还有些惊讶。不过也有奇怪,就去看看她要说什么。 江嘉染不喜争斗,其实只要别故意惹她,她也不想和谁树敌。反正等她以后离开,这些人也不会再遇上。 再单独见到二夫人时,她的态度与上回完全不同了,十分客气。 二夫人如此,江嘉染说话自然也是好颜色。 江嘉染听她说起一开始厨房怠慢她吃食,她并不知情。又问了她住在应府,用度有没有短的。 陪着绕了一大圈后,二夫人才提到了重点。 应府是想让应照楼离开的,只是拿他没法子。以为她能说得上话,便想让她帮忙劝应照楼搬出去。 “宅子地段我们挑选,定比现在好,奴仆家用也我们出。你们小两口也能过自己的日子。” 江嘉染沉默了一下道:“二夫人多想了,我没这本事。” 二夫人以为是托辞又再劝,说着自己的不易。 一个外室的孩子,她自然是厌恶应照楼的。不过他们应家自己的恩怨,江嘉染不想掺和也不想评判。 更不会答应她。 夫妻情深是假。应照楼讨厌应家,她还替应家去说话,明摆着有火还往里跳呢。 二夫人见她不答应,起身要走了,一下想到什么急道:“你别太信他。他这种人连生母都能杀,他的血根本就是冷的!” 江嘉染一愣,震惊下停了脚步。 “他当年才多大,那么小,就杀了自己的亲娘。就算他现在喜欢你,谁知哪日腻厌了会做些什么?” 江嘉染沉默了半天,才问:“你亲眼所见?” 二夫人底气弱了一点:“这倒不是……后来官府去查说的。人死在屋里,而他弑母逃匿不知所踪。” 再出现已是进了翼门,果然是从小就会杀人的,无心又冷血。 “那你还让我和夫君搬离过日子?” 二夫人一时语结。 “二夫人,夫君那人我真劝不了。”江嘉染顿了顿,又边想边道,“而且我觉得,此事兴许不太可信。如果当真如此……”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话虽这么说,但事实如何,其实她也不知道。从二夫人那离开后,回去路上她回忆了一下,这一段书中并没有。 是真是假,应照楼那样一个难以捉摸的人,谁又猜得准。 回来时,厨房把才做好的糕点送了过来。江嘉染吃了一个,心里想着事,一时没尝出好坏来。 就还行吧。糕点做得很漂亮,但味道没能比过外形。 等到天色彻底晚了,江嘉染一时睡不着,起身披了衣裳在院子里走动。 不知不觉走到她定的分界线时,一扭头,竟看到应照楼也还没睡,就独自坐在树下。 未束的墨发随意披散,一手支着脸懒懒的样子,不知在看什么想什么。 他长得其实真的很俊美很好看,不管安静还是说话,都有着他独特的气质,能让颜狗醉死的那种。 这样一人,他这样一个人…… 江嘉染不知不觉越过界线,走了过去。 虽然系统丝毫不动,她也没真正见过他嗜血的一面,但她知道他这样一人,动杀意的时候必然是冷绝的。 她来自那样的环境,骨子里浸透过不同常人的敏感,她嗅得到。 然而一道不知从哪生出的直觉,她觉得此刻的他是安全的。自己就算问了,应照楼也不会动怒或是说杀她。 所以明知最好不问,江嘉染还是出了声。 “夫君。” 应照楼知道她过来了,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们说你娘是你杀的,可是真的?” 第24章 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其实与她也没有关系。 即便应照楼真的弑母,对于当下也丝毫没有影响改变什么。 江嘉染不知自己为何会有点在意,她将此归结于自己的好奇心。当时无意地替他说了句话,因而才更好奇真相。 “他们说你娘是你杀的,是真的么?” “不是啊。” 她听到应照楼说道,语调有一些懒散。 说完他自己再想了想,又不确定道:“不是吧?” 江嘉染一怔,怎么自己先疑惑上了?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太久了。”应照楼理所当然的说。 对他来说,是太久远的事了,又不曾去回想。他此刻回忆了下,最先响起的,又是那两声小曲儿。 “谁盼相思守,月影应照楼。” 第44页 软软的调子,拉长的转吟。 那个女人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块木头当琴,反反复复唱个不停。 至于那个女人的脸,记忆里的早就模糊了。 从记事起,那女人就时常会发疯,疯了就拿东西砸他掐他到鲜血淋漓。时而又哭嚎,哭了就抱的他喘不过气。 “她拿长布勒住我的脖子要我死,我挣开推倒她后跑了。我跑走后她就死了。” 一句说来,就这么简单。 江嘉染听进耳里,觉得这一句话里信息量超标,明明难懂可又瞬间懂了。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好什么心情,就没搭腔。 应照楼也没说话。 二人一站一坐,两道影子被月光拉长,好似靠得很近。 静谧的院子里显得特别安宁。 江嘉染低头抠了抠袖口的花纹。其实问的时候没想过应照楼会这么直接回答她,没不理更没什么情绪。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她忽然问:“那为什么不说明白?” “没人问过我啊。”应照楼淡淡地道。 江嘉染眸子微微睁大,认真看向他,沉默半天后哦了声:“这样啊。” 又没有人问过他。 幼时把他当成弑母逃匿,难以查问。 再后来出现已隶属翼门,无需再问。 最后接手翼门统领,无人敢问。 凭一个不见得就靠谱的直觉,就找应照楼当面求证的,大概也就她了。 江嘉染心想,原来她还是独一份呢。 有意缓解一下气氛,她终于放过了快被她抠出丝线的绣纹,长袖一甩背在身后,玩笑道:“那我岂不是很特别。” 应照楼指尖一撑额头看她,眯了眯眼。 这个女人,衣裳披的松松散散,一头长发被她随手在脑后扎了个揪揪,鬓边碎发松松耷在耳后,没有一件珠饰镯环。从头到脚四个字不修边幅。 他意味深长:“是挺独特的。” 江嘉染从应照楼的眼神里还读出了别的意思。 他仿佛觉得她有些好笑。 ——就这? ——你就想着这事,大晚上不睡觉在院子里飘来荡去的? 江嘉染:“……” 没睡的又不是她一人。他这是白天晒日光,晚上晒月光? 自己古古怪怪,还有脸说别人。 她脚步一转,扭头就走:“我刚又不困,现在困了。” 走了半路,听到应照楼还在身后喊她名字,顿时加快脚步成了小跑。 她现在对应照楼喊她名字过敏,一准没好事! …… 江嘉染以为那日之后,她还同之前一样,因应照楼无形之中的磁场不必去搭理应付应家人。 不想二夫人的存在感明显强了,偶尔让下人送点什么来,她一出偏院还能碰巧遇上,待她更是很亲善。让江嘉染有一种成她亲闺女的错觉。 起初不解,想想也就明白了。 应家人大概是在应照楼的阴影下生活太久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丝缥缈的光亮,就抓住了不舍松手。至于府上接触她最多的,也就二房夫人了。 他们但凡有道别的突破口,兴许都不会从她这找路子。毕竟这么多年了,谁见过应照楼允许一个女子给他喂东西吃。 相处时还挺纵容,这怕是放在心尖上了!果然只要是个男人,终是跨不过美人槛的。这门亲事定的太好了。 对于这种误解,江嘉染只能笑笑不说话。说了是条死路他们又不信。 她就是那水池里的月亮,别捞她,浪费心力,没结果。 但见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放弃,对她又没太大影响也就随他们去了。 春枝泡了热茶提进屋时,见江嘉染靠在桌前翻着书看,便去把窗推开拉起了帘子,免得屋内太暗伤了眼睛。 倒好茶递过来时说:“少夫人又在看书啊,歇歇吧。” 江嘉染嗯了一声,书还在手里攥着。她看的正入神呢。 春枝虽不懂,但看封皮样子也认出来,是刚从长道山送来的那几本。 方道长可真懂少夫人的喜好,送来的书少夫人都看得爱不释手。 大好日光,江嘉染窝在房中看书可不是打发时间的。 她之前把舆图给他送回去时提了一嘴,没想到方齐猜出她可能有所需要,就将这些给她送来了。 都是各州各城的一些风土记事,杂物志之类的,还有一些县城的风俗小记。 江嘉染感觉自己挖到了个宝藏道长,还特大方。 方齐喜欢书不是随口说说的,不然也拿不出这类的书借给她。 之前一回出门逛时,她去京城的书铺里瞧过。时代背景所限,这儿流通的书其实很少,多是那种科考用书和经典书籍,剩下零零散散几册话本塞在角落,像这类的也就一两本了。 江嘉染一本本翻看这些书,重新在脑海里梳理架构,细致了解她所在的这片山河大地。 有点像早年在看的旅游日志,还挺新鲜。毕竟原主几乎没出过京。 “少夫人。”喝着茶又翻动一页时,玉儿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 她接过来一看,一脸诧异。 玉儿说是二房那的下人送来的,是宴请的帖子。 江嘉染拿着这长方形的请帖翻来看去,感觉很是神奇。 第45页 她竟然能够收到帖子。 “赏月宴?”江嘉染看了看帖子里的内容道。 玉儿点点头,转述了二房那下人说的话。 江嘉染稍稍一听便明白了。 这就是一个看月吃饭聊天,顺便聚一起联络下感情的宴会。去的全都是各家的女眷们。对平常大多时候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各家夫人小姐们来说,算是个聚会玩乐的机会。 帖子是送到应家来的,大房抽不出身,便由二夫人出面。二夫人一想,就把帖子送了一份到她手上。 江嘉染放下帖子,想了下日子,近中秋了啊。 是个看月的好时候。 她描着帖子的边想起,爸太忙,他们一家其实很少聚一块过中秋。最后那次一家三口坐阳台上吹风看月打闹,就像隔了几辈子,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不去了。”江嘉染对玉儿道,让她将帖子还回二夫人那去。 她又不打算在京城结交什么人,自然没什么好去的。再说她这院子多敞亮,月亮照样看得清清的。 “少夫人不想去那就不去。”春枝伸手取走帖子给玉儿,说着二人就要退出去。 春枝和玉儿如今很熟悉了,感情也很好。凑在一块聊多了,玉儿也被春枝带的活泼了一点。 要离开时春枝手肘推了推玉儿,低着声好奇地问:“嗳,是那个建了登月楼的莲园吗?” 玉儿也点头答她:“对啊,是在莲园。你还见过登月楼?” “哪能呀,听说的。” 莲园是那些达官贵人们专门辟出的园子,里头自己就养着下人,只有有家世有身份的人才能进的。她们这种身份也就远远在外看一眼。 虽然是在小声嘀嘀咕咕,江嘉染还是听到了,疑道:“登月楼?” 春枝一脚都迈出门了,见少夫人问又快步走回来:“是啊少夫人,是莲园里建的一处高楼,听说好像是京城最高的楼了。” 不过莲园没宴时一般不进人,她又没见过,只听说是这么一回事。 是不是京城最高不知道,但登月楼很高定是错不了的。 江嘉染来到这,目之所及全是一层大平房和大宅院。最高也就搭一层阁楼,或是酒楼之类的往上再建个两层。 哪里要是有建着塔的,大概就能算得上很高了。 这京城最高的高楼确实是没见过。 能为京城高门大户设宴的地方,又命名成登月楼,若是名不副实肯定会遭人嘲的。 所谓攀能登月,手可摘星,想来比起寻常的得翻个几番才行。 春枝见少夫人好像有点感兴趣,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 莲园园子大又景美,背面依着山势建起来的,除了登月楼外,还引的山泉,另外莲园里还圈了口眼建了一处温泉汤。 “温泉?” 一开始听到登月楼,还只是几分新鲜,这会听到温泉江嘉染兴致突然就起来了。 曾经那会他们连水都愈发匮乏,温泉二字比月亮还遥远。现如今到了这里,温泉是属于有钱有权人士的奢侈品,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听春枝说莲园的温泉水能舒缓经络,听说还能养肤,江嘉染动了动自己一抬就酸痛得不行的胳膊和腿,瞬间就改变了主意。 最近的锻炼一直没松懈,肌肉酸痛都是免不了的,呼吸太重连腰腹都觉得疼。 京城的贵女大多都宅,宅出来的一点小毛病她也有。养肤什么的先不论,泡温泉促进一下血液循环,缓解一身的酸胀,就已经有利无弊了。 其他人赴宴去结交赏月,她去泡她的温泉,泡够了直接走人。 正这么打算的江嘉染视线往窗外飘了一眼,正看到应照楼远远的在院子里,栗儿在旁摇头晃脑不知在说什么。 比起待在府上和应照楼大眼瞪小眼,提防他又想到点什么给她挖坑。 泡温泉不香吗? 就这么定了。 江嘉染对玉儿道:“和二夫人那边说,我会去的。” …… 二夫人差人送请帖来,也就是试着问一问,其实没想到江嘉染会答应。 得知时又惊讶又高兴,还让人备了当日的新衣首饰送去。 二夫人对江嘉染的泡温泉大计毫不知情,就想着一路上有机会亲近些。 赏月宴的日子并不远。 当日到了时辰,江嘉染上了门口候着的马车时,车上的二夫人和应雪霜已经在了。 她初来应府时,似乎就跟这三小姐牵扯上了。虽说中间隔了个栗儿的缘故,但多少有一些嫌隙。那日家宴上算是见了一面,但没说过话也没离这么近过。 应雪霜见她上来,神色如常的往边上让了让。 最初听了许表哥那些话,她是很恼江嘉染。不过那都过去了。娘后来找她说了好些话,让她当她不存在就好。虽然不大高兴,但反正她只听娘亲的。 而且娘亲为了哄她,还买了一盒很贵重的首饰送她呢。应雪霜一高兴,什么雕花冻糕都丢脑后去了。 现在这江氏还有可能让那大野种带着小野种都离开应家,那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江嘉染打量她一眼心里了然,安稳在边上坐下。马车前行,她也期待起即将能泡上的温泉。 应付了二人一路,等马车停下时,已是在莲园门外了。 递了帖子入园,就有下人过来引路。 第46页 江嘉染从园子门口起,就陆续看到了不少前来赏月宴的夫人小姐们。入园的都是女子,遇见相熟的嬉笑交谈起来,自然也就更吵闹一些。 二夫人半道碰见了认识的夫人,便停下说起了话。 江嘉染不想做没必要的寒暄和认识,就让丫鬟继续带路走自己的。 往四周打量了下园中景色后,她问那下人:“莲园是不是有温泉可用?” 领路的丫鬟点头道:“是的夫人。”说着简单指了下往温泉的去路,还道温泉池那有专门负责的下人,若要泡温泉过去就有人服侍。 江嘉染听那丫鬟意思,今晚赏月宴众人忙着吃宴赏月,宴食之后都会上登月楼看星月,一般没什么人去泡温泉。 这听起来就更合她意了。 拐过几道洞门,便到了今晚摆宴的地方。 眼前一下变得十分开阔。 没了之前一路上园林障景对视线的遮挡,江嘉染一眼就看到了那登月楼。 登月楼建在去后园的半道上,虽说离此处还隔了好些距离,但也要仰头才能看见登月楼顶。 江嘉染感叹,这楼的确高,有点厉害啊…… 下人将江嘉染带到了她的座位,又上了些零嘴后就退走了。 这会时候已差不多,此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没一会应二夫人和应雪霜也到了,在附近的位子落座。 江嘉染正在打量登月楼,席间有曾经认识的看见了她,过来同她说了几句。 在脑海中搜寻了下,江嘉染才认出人。对方也是已出嫁,言谈便不似小时候还在闺中时的那样随意了。 太久没见,说了两句便再没什么话了,对方离开前想着她的婚事,迟疑了半天还是好心问她会不会有难处。 江嘉染只笑笑摇摇头。原主认识的这位人还不错,不过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等到对方走开了,她捡了颗香豆正要吃,忽然听到身旁不远乍然响起一声尖骂,指尖一滑香豆一蹦就掉地上去了。 江嘉染转头循声看去。 “谢芸昭,你少和我凑那么近!是不是又想使什么坏?” “怎么说话呢柳菲菲,明明是你靠过来还踩到我裙摆,臭不要脸来说我。” “你这张丑脸才不要也罢。” “我掰了你的嘴!” 有一黄一红两个姑娘对骂起来,骂着骂着还上手推推搡搡,眼看都要动手闹起来了,边上认识的忙拉着劝。 场面一度混乱不可谓不刺激,江嘉染都看的瞠目结舌。 这……明撕啊? 原来也并不是都像以前看的那样。 还以为这些贵女们撕起来都是暗潮汹涌,表面笑盈盈,等着背地里再使心机手段的。 或是不漏痕迹搞内涵讥讽那一套。 这直接对骂打起来可还行? 这小战场离江嘉染并不远,红衣那姑娘被拉扯后退撞到了桌案,上头摆的一盘鲜果滚了一地。 江嘉染顺手捞起滚过来的几个放好,怪无奈的。吵归吵,别浪费食物啊。 两小姑娘看着年纪都不太大,一气一骂就上脸,被拉开后脸都红胀胀的。之后不知哪家的长辈过来说了几句,才算消停下来。 二人隔开了老大远的距离,那黄衣的手背被抓出一道红印,看模样像是要气死了。 不过两人这么推推骂骂半天,也就只这么一道,江嘉染心想这战斗力都是记的负数吧。难怪边上还那么多看热闹乐呵半点不担心的。 江嘉染听到应雪霜和她身边的姑娘在谈论,原来这谢芸昭和柳菲菲一直就脾气不对付,碰上就要翻脸。 毕竟今晚是赏月宴这样雅致的宴席,二人这通吵闹散了也就过去了。 之后没多久便到了开宴的时辰。园子里的丫鬟们鱼贯而入端上膳食。 可能因为今晚来赏月宴的都是女眷,江嘉染见这些送上的餐点都更偏于精致,还有不少是甜点。 今日天上原本遮了几片云,随着宴开半程,云也都散开了,露出被遮挡的一轮明月来。 皎皎月光映着园子里高挂的灯烛,周身又明显亮堂了几分。 月满圆,人圆满,自古至今都是一份美好的祈望。 想着一会要去泡温泉,江嘉染只吃了个六七分饱。吃过饭难免有些困倦,正靠着消化时,她看到已经有些人离席了。 她瞥见方才那吵架的红衣姑娘都没吃多少就离开往后园去了,大概是已经气饱了。 视线一转,前面一处颇有些热闹,二夫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去了。 被围着的是个玲珑娇俏的女孩子。 不过她盯着面前一份糕点好一会了,要吃时总有人过来搭话,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 在这种宴上能得关注,自然不会是因为长得可爱。 什么身份啊? 江嘉染有些好奇,找了个机会,在一人起身从她前头经过时,状若无意地说道:“那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姑娘,生得也太讨人喜欢了。” 听见这话的那位姑娘显然不大喜欢对方的样子。 不过江嘉染看得出,她估计也没什么缘由,就只是单纯的有点嫉妒心。 “那是詹青青,首辅大人的独女。”这姑娘忍不住接话道。还不自觉将首辅大人四字咬重了。 长得很讨人喜欢吗?明明比她差远了,不过就是有一个好爹罢了。 第47页 说着又嘀咕纳闷道:“不过她寻常都不怎么露面的,今天怎么会来?” 江嘉染闻言,想起了在长道观看到的那个威严的中年男子。 詹首辅的独女,那就难怪了。不过詹青青瞧着娇娇小小的,个头形象真是跟他爹差距好多。 江嘉染消食的差不多了,对此处的也都没了兴趣。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离席。 那姑娘纳闷完,才反应过来,转身只瞧见江嘉染的背影。也不知是谁,怎么连詹青青都不知道。 江嘉染从宴上离开,找了个下人再确认了下去温泉的方向。 温泉建在后园,半道上正好会经过登月楼。 这会宴还没散,尚不到去登月楼赏月的时辰,江嘉染只偶尔看见三三两两提前离席的,在往登月楼去。 到了岔口她本是要往温泉那儿走的,想着什么脚尖转了下,打算去登月楼底下就近看一眼好了。 所谓来都来了,也就这么几步远。 虽只几层,可登月楼走近了看,比在宴上远远看时显得更高了。此时如墨夜色清亮且干净,通透之下看去楼顶和天就好像挨得很近。 这个朝代也不乏优秀的建筑。 江嘉染抱着纯欣赏的态度,在登月楼底下围着绕了一圈。她这一路闲逛走得也慢,还折回了一段路。 绕过登月楼后头,正打算要走时,突然从前头迎面小跑过来一人。 对方也很诧异这边怎会有人,脚步顿时停下了。 江嘉染看清了她面容。嗯?詹青青。 再看她脸上还挂着的无奈神情,和像是躲着人的模样,她就明白了。 这是从宴上跑出来了,太受欢迎也免不了会苦恼。 江嘉染没有搭话的打算,同她微微一点头,便往外走去。 正与她擦身而过时。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划破了宁静的夜色。 这一声突兀而起,如同拿尖锐之物在耳膜上划过。 江嘉染顿时皱起眉头。 尖叫并非来自四方,而是从上方传来的。 詹青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得抬起了头。 入眼是高高的登月楼,明晃晃的月亮,一片漆黑的夜空。 还有一只红艳的蝴蝶。 詹青青盯着那抹红色,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在瞬间变得迟缓。 黑夜如潮水远远退去。 红艳蝴蝶化作女子裙裳在风中翻飞,如一群翩翩彩蝶,如梦如幻美绝。 彩蝶迎面而来。 世界在一个刹那间陷入了黑暗。 有人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江嘉染看着那道人影从登月楼顶坠下,下意识抬手遮在了詹青青的面前。 女子如雨如珠直直落下,坠亡在她眼前,四分五裂。 如蝶绸裳在她身边层层铺展,身下绽放蜿蜒出浓稠红梅。 来不及,无能为力。 江嘉染看着眼前,又抬头看向登月楼顶。 …… 这京城,可真危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4小时评论发红包,谢谢支持~ 感谢落日成山海的营养液*5~ 再求一下作收和预收《给男配撑腰(快穿)》~ 第25章 除了最初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外,随着如麻袋落地般的闷响,登月楼附近在短暂的安静后,接连迸发出失控般的惊声。 这尖叫声如湖波,如海浪,在莲园里一层一层荡开。 莲园乱了。 早些离席来登月楼这边的人虽不多,但也是有的。有几个姑娘正停留在半楼嘻嘻闹闹。直到听见异常有人往外看了一眼,一声尖叫晕死过去。 还有正陆续过来的,好奇动静靠近,又面色苍白逃开。推挤着后面的人往外跑,挤掉了钗子都不在意,吓得其他人不敢再接近。 还在宴上的光听说有人坠楼死了,就已吓得腿软。也有又怕又激动的,拉着人说话缓解心情,以前可没遇过这种刺激的事。 以及仅与现场相隔几步远的江嘉染和詹青青。 莲园里很快来了人,将登月楼的附近隔断。莲园负责的管事边安排下人们安抚这些小姐夫人们,边让人赶紧去报官。 詹青青意识到什么时已经站不住了,浑身抖得厉害,随后被几个丫鬟及与宴的小姐拥着离开的。 虽说她其实最后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有人捂住了她的眼。 詹青青离开前感激地往江嘉染的方向看了一眼。 另一边的丫鬟们引着江嘉染离开去前园时,看到她脸色苍白神情目光也呆滞,心里很是同情可怜。 光听就很吓人了,这位夫人还是亲眼所见,这得多可怕啊!别说这副跟丢了魂似的样子,没有昏过去已经很了不得了。 刚还看到从登月楼里抬出来人了呢。 江嘉染跟着莲园的下人往外走。除了登月楼周围隔断的那圈外,此时附近多出了好些人。 个个神色紧张,能用跑的就没有走的。江嘉染作为被吓到的人,腿软自然走得慢。正低头往前走着,忽然心有所觉,停步抬头往身旁看去。 几个丫鬟从登月楼的方向过来,接连从她身边匆匆跑过,有一个没想她突然停下来,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系统数值有一丝微末的跃动,但还没被江嘉染察觉,就被掩盖过去了。 因为此时打开界面,她系统的数值涨得飞快。 第48页 整个莲园此刻都被满满的负浊能量所包围。 江嘉染直觉哪有些古怪,再去看时,已经看不见人了。 她在丫鬟关切的询问下继续去往前园。心里暗暗思忖,今晚这事大概不是意外。 那姑娘坠楼的时候,系统对于楼顶之处有明显的反应。 是刚刚那个人吗? 江嘉染只是一想就搁下了。不管意外还是蓄意,这事与她无关。 她今日只是想来泡个温泉罢了…… 今日赴宴来的,此时都被安置在几个大厅房里。 江嘉染坐在一处窗边,手里捧了杯热茶,捂的双手稍暖了一些。 倒也不全是装的,反应过来后其实会有一些害怕。 穿来后的日子过得太.安稳顺和,她都多久没看到这么死人了。还是挺让人不舒服的。 不过她还是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害怕一些,身子抖得更厉害一点。 要是亲眼看着人坠亡在面前,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那也太引人怀疑了。 江嘉染知道自己多少分量,也并不希望因为一个凑巧被当作怀疑的对象。 死去的那个谢芸昭,不管是因为仇还是怨,是临时起意还是暗中密谋,她既然当时救不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再能为她做的了。 这些人这些家族门户盘根错杂,而她一无所知,贸然不过是引火上身。 “不是我!你们凭什么胡说!” 外头有人在喊叫,江嘉染看出去,正是那个宴上和谢芸昭开撕的柳菲菲。 有人站出来指是她杀的人。虽然没有在场,也是能指使人去做的。 柳菲菲自然否认,急得大哭。 江嘉染看了眼就知不是她。这位看上去自己都快要崩溃了。 前一脚还在吵架推搡的人,转眼成了尸首,想想就发毛。她不知要做多少天的噩梦才能缓过来。 外头还在争执,这时官府派来的人到了。 他们先去登月楼察看过,又派了人来一一询问情况。不过今日在场都是京中各家的家眷女儿,有头有脸的,也不好着手。 虽是发生了命案,但查问之人态度还都比较和气。何况都是女人,一个个都吓坏了,问也问不出什么,很是难办。 江嘉染中途也被问了几回。对方一得知她是何人,眼神就变得探究和古怪了起来,更别说她还在现场。 这种情况她早有预料了,问什么便答什么,说多了就语无伦次,不想回忆就掩面要哭。 她自己都是莫名其妙的,总不能还替别人背了锅。 好在二夫人来说明了,又有詹青青瞧见她这儿的情形,过来做了解释。 出事时二人是一起的。有詹小姐作证,对方自然也就不再多问。 江嘉染见詹青青脸色已好很多,只是眼睛还红红的,明显吓得哭过。 小姑娘凑过来跟她道谢。要不是有她在,还不知自己要面对怎样可怕的画面。 江嘉染微微笑了下说没事,只道当时也没多想。 她发现詹青青性子被养的还挺单纯的,看得出平时被那位詹大人保护得很好。可别得应激障碍了。 未过多久,大理寺刑部也都来了人。死的一个谢家的小女儿,并非是很要紧的人物。都这时候,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便让莲园里的人都散了。 安排先送各家的女人们回府去。 詹青青出莲园时,詹岑巍的马车刚在莲园门口停稳。 得知首辅大人竟然来了,在场官员纷纷过来见礼。 詹首辅微一颔首,未作理会,视线落在詹青青的身上时,刚硬的轮廓稍稍缓了一瞬。 他道:“青青。” 詹青青一看到父亲,顿时眼眶一红,又忍不住涌出泪来。她跑去扑进爹怀里,倾吐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她有多害怕。 詹岑巍抱着女儿拍了拍背安抚,等她哭过歇了,才沉声道:“爹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不是不许你来?” 詹岑巍说着往莲园门匾看了一眼,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女儿竟偷偷跑来莲园了。 詹青青低头道:“爹,女儿错了。” 早知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她就该听爹的话。 可她实在是近日闷得不行了,才偷偷央了身边的人,帮她瞒着爹偷溜出府玩。 以前在贤城的时候,她想去哪都可以,想参加什么宴会玩乐爹也都答应。可自从来了京城,爹对她的出行就非常严格。都不许她轻易出门,有爹同去的宴会才偶尔会带上她。 现在她无比后悔,她今晚就该乖乖待在家中才是。 詹青青想到什么,又拉着爹的手道:“伺候我的都是听我吩咐才瞒的你,爹别罚他们了。” 詹岑巍粗糙的指腹擦掉了女儿的泪痕,未说什么问她:“看到吓人的了?” 詹青青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回头视线落在江嘉染的身上,忙说:“多亏了江姐姐。” 她把江嘉染当时替她捂眼的事说了。 有爹在,詹青青这会已经放松了许多。她扯了扯他说:“爹,我要好好谢谢她。” 江嘉染是和詹青青一前一后出来的,自然看到也听到了她和詹首辅之间的对话和举动。 虽然他身上仍带着权臣的那股子气场,可神态明显比先前所见的要软和。 看起来,詹首辅确实挺看重他这女儿的。 第49页 也难怪会有人想从詹青青这里套近乎。 江嘉染正想着,却见詹岑巍听了詹青青的话后,将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虽然神色未变,可以说是温和,但目光审视与看向詹青青时截然不同。 她感觉不大舒服。 “好,爹帮你去谢谢她。”詹岑巍对女儿说道,在詹青青的点头中向江嘉染走了过来。 江嘉染私心并不想和他打交道,二夫人已经让人去驾马车过来了,怎么这么慢呢? 詹岑巍步伐很大,几步就到了她的面前。江嘉染只好低头见礼道:“见过詹大人。” 詹岑巍嗯了声看她时似乎在思索:“你姓江?你是……” 江嘉染今晚是受了冲击惊吓的,在园子里还平复着心情,让自己害怕发抖了半天呢。此时跟首辅大人这样的人说话自然紧张,指尖也拧结着在微颤。 詹岑巍察觉了这个小动作,原本审视般的压力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江嘉染正要说什么时,耳边忽然有马蹄车轮声越来越近。 莲园门口此时人不少,有官员人马也有接人的马车来去。江嘉染听到时也没怎么在意。 直到那马车就这么停在了她的身边。 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细长的手撩起,应照楼悠然坐在车内,目光缓缓落向詹岑巍。 声音清冷又显随意。 “她是我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24小时评论有红包 第26章 对于应照楼的突然出现,江嘉染是丝毫没有预料到的,她一脸惊讶地往车上看去。 詹岑巍转头,与应照楼视线对上,表情并无波澜。 只是看看他,又再看向江嘉染时,目光中晃过了一丝恍然。 原来如此。 “就是你啊。”詹岑巍道。 是说她嫁给应照楼这事么?江嘉染正想着,就听见应照楼对她说:“夫人,还不上车。” 江嘉染顺势对詹首辅一礼,便要上马车。 绕过他的身边时,忽听他声音低沉,似在边回想边道:“要说起来,你这桩婚事,还是我促成的。” 江嘉染脚步顿住,一时没维持住表情,目光诧异看着他。 詹岑巍话落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亲事里头怎么还有他的事? 不过她只停了一瞬,就转头钻进了马车。 应照楼的马车离去。詹岑巍让下人送小姐上车后,有心腹下人凑过来道:“大人,看起来他对他那夫人竟很在意。” 不仅亲自来接,还一口一个夫人。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詹岑巍不以为然。 应照楼是个狡猾的小人,对于狡猾的人,就不能看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这种比任何人都更冷情的性子,要说他看上了这个女人,认同了这门所谓的亲,才是最不可信的。 甚至在他看来,有些荒诞。 詹岑巍上了马车吩咐:“回去吧。” 至于莲园中的一切,自然无需他来关心。 车厢内并不宽敞,江嘉染钻入马车后,就坐到了应照楼的身边。 面上一时间还维持着之前的情绪,擦过的眼睛还泛着点红,以及詹首辅过来后,因他威压不大舒服而升起的一点紧张。 直到马车前行,均匀晃动的节奏才使人放松下来。 江嘉染正回想莲园里的事及詹首辅所说的话,突然一抬眼,便见应照楼整个人都向她靠了过来。 后背本能窜起了一道麻意! 应照楼手一撑,探着上半身整个人都欺了过来,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打量。 这脸怼得也太近了! 江嘉染感觉周身都被他的气息圈绕,还有这突如其来的颜值暴击,呼吸都要停顿了。 不过她见应照楼目光探究,好像在把她当成什么东西研究一样。 江嘉染身子僵直没动,嘴角扯了下笑,问:“夫……君?” 离莲园出事已经过了好些时候,应照楼自然是知道的。一开始见她上车时的模样,就好像真的受惊吓害怕到哭。 于是就凑近观察了一下。 他盯着她双眼片刻后,就明白大概率也是装的。 他就说,这小骗精明明胆子大着呢。哪这么容易被吓傻。 见事实确实如他猜测,应照楼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又满意地坐直了回去。 得以重新呼吸的江嘉染:“……” 这位爷是闹哪样? 她之前可从没在这样的密闭中,和他靠这么近过。江嘉染缓了缓心情,心道也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古古怪怪的。 见应照楼姿态悠然又靠了回去,想到刚刚被打断前的思绪,她问道:“夫君,刚听首辅大人说,我们的婚事是他促成的?” 对于江嘉染的询问,他就淡淡道了一句:“哦,这样。” 这样。 所以这样是哪样啊? 江嘉染头疼掩面。 她仔细想过后,觉得自己这样一只小虾米,此前那位首辅大人应该都没有在意过才是。何况她又是临场替嫁的。 所以他说的促成,应当说的应照楼才是吧。 这就对了,要不是其中有什么关键性的原因,就应家那些人,哪敢举一纸婚书就给应照楼定亲。真想和江家结亲,当然是他们两房的少爷最好。 第50页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所以应照楼早就知道还是刚刚得知的?算了,亲都已经结了,也没什么紧要的。 那什么首辅的气势让人不舒服,说的话也一样。江嘉染轻轻皱眉又看着懒懒的应照楼。 这位以前也是红到发紫的权臣吧,就,很不一样。 “对了。”江嘉染想起来问,“夫君怎么会出现?” 虽然总以夫君夫人相称,瞧着还很热络的样子,但实际上她每日在院中与应照楼碰上的也不多。应照楼大多时候并不管她,江嘉染今晚来赏月宴也不曾和他提过。 应照楼道:“听说死人了,过来看看夫人哭了没有。” 这话说的虽贴心,但就很有一种我来看看热闹的味道。 不过想一想,她去了哪里,他要想知道自然能够知道。 江嘉染听他有些瞧不上的疑惑道:“莲园有什么好玩的?” 莲园啊。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温泉计划,她叹口气道:“有温泉啊。” 应照楼闻言,用好似很没见识的目光瞥她一眼。 不就是温泉? 他掀帘,与赶车的枫叔说了一句。 马车掉转了方向,不再是回应府的方向,而是向着城外而去。 应照楼有一处私人的庄子。 一个少年匿在庄子外头的一片树影下,看到门主的马车停下,又看到人都进了庄子。 他刚接到命令,就把栗儿小少爷给带过来了。 送栗儿进去后,他就坐在这儿晃着腿等着。等没多久门主的马车就到了。 “木枫。” 少年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人。 木枫并不惊讶,在被接近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 他站起来一脸兴奋地问:“石枫叔,刚刚那位就是我们门主夫人?” 见石枫点头,他想着方才看到的一眼说:“夫人真是个美人。” 要知道,门主之前可从没带栗儿以外的人来过庄子呢。 木枫想着一会回去就跟翼门的兄弟们说,他们定要羡慕死。 “门内如何?”石枫没管他的激动,对他的活力也习以为常。 “如常,又没什么事。”木枫往树上一靠,想起什么又高兴道,“蛀虫都灭了,可干净了呢。” 门内有些时候没有整顿了。之前宫中形势巨变,门主又受了伤,难免会有些人飘了心思。 虽还暗藏着,但其实已能觉察出苗头了。正想找个机会关起门来好好清扫清扫,就有詹岑巍那儿的人赶来帮忙。 真是瞌睡了来枕头。 提过翼门,木枫又好奇起门主和夫人都是怎么相处的,门主是不是很喜欢夫人,俨然一副八卦脸。 石枫无奈看他一眼:“别想太多。” “我想的也不多,就想要门主好好的。怕他说活着没意思。”木枫撇撇嘴道。 别的门人不知,他和石枫跟得近是知道的,所以他愁着呢。门主他是真心觉得,人生在世啥都没什么意思。 栩昌帝被人鼓吹着要御驾亲征,还防着他们翼门不让随军。如今已不再是皇帝了,那门主答应老门主的事也就算是了了。 要不是那年从路边随手捡了个应黎回来,门主还少不得要操心一二,不得不边嫌麻烦后悔手欠,又一边看顾着,他真担心门主哪天觉得太没劲就不活了。 门主若是不想活谁能拦得住? 可年年月月过起来快啊,等应黎再大些,也就不必照看了。 这下好,门主现在成了亲有了喜欢的夫人,可就不会觉得活着没意思了。 要是能快些生几个孩子,就更好了! 江嘉染并不知道在木枫眼里,已经连她生子都被提上了日程。 她都没的拒绝,就被应照楼的马车一路带来了他的庄子。此时她推着应照楼进了庄子,左瞅右看后不禁感叹此处真是又大又精致。 虽是晚上,就这么潦草几眼并不能将庄子的全貌看得很清,可眼前灯火明亮,将一路的景致照出了种朦胧美。若仅从园林布局的角度,一点也不逊于那莲园。 江嘉染本来觉得自己住的挺舒服的,屋子整洁干净,院子视野也挺好,与这一对比,他们的偏院果然还是寒酸了。 应照楼有这么处地方,还要住在应府那偏院,不是晒日光就是晒月光,只能说大佬就是异于俗人。 “嫂嫂!” 栗儿先看见了二人,哒哒的飞快从里头跑了出来。 江嘉染半道上就知道应照楼派人去接栗儿了,没想竟是先到了。 栗儿在二人面前说闹了一阵,就拉拉江嘉染袖子道:“嫂嫂,泡温泉去。” 是了,应照楼之所以带她过来,就是因为她提了一句温泉。 她去莲园参加赏月宴,不过是想蹭个温泉泡泡的心思,在马车上已经被应照楼用眼神无声嫌弃过了。 “我要和嫂嫂一起嘛!”栗儿紧抱江嘉染大腿缠道。 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娃娃,这当然是不合适了。 应照楼瞥了眼这小家伙,怎么觉得比以前还粘人了。好在大多时候都粘江嘉染去了,没到他眼前烦人。 他喊了声枫叔,石枫便不知从哪冒出,把变成江嘉染腿部挂件的栗儿给抱走了。 庄子里最初只造了一处温泉,后来应照楼会带栗儿过来,他不大乐意和小屁孩一块泡,就让人又分建出一池。 第51页 这会温泉江嘉染已占了一处,应照楼便带着栗儿一块儿了。 虽然栗儿没能和嫂嫂一起,但这还是头一回跟兄长一块泡温泉,也还是很高兴的。 江嘉染过去时,竟还在外头发现给她备了套新衣物和浴巾。 她心中有些意外,看起来似乎什么也不关心的应照楼,原来也会有这么细心的地方。 裹了浴巾顺着台阶而入,江嘉染撩开雅致的垂帘后,入眼就是一片热腾雾气。 她深吸了口气,是温泉啊! 今晚赏月宴出事,前前后后折腾许久,江嘉染也是难免身心皆疲。此时往温泉里一坐,疲乏紧绷像是一下子就顺着温泉水飘荡走了。 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泡上了温泉,只是和最初的心情已不大相同。 也说不清,不清就不想,泡温泉本来就适合放空不适合思考。 江嘉染整个人沉下,泉水没过嘴角,露出双水亮的眼睛打量了下这处温泉的打造工艺,以及四周清雅的景致布置。 她之前怎么想的来着?有钱有权,又奢侈,都对上了。 栗儿裹着小浴巾坐在温泉池里,泡的整个人舒舒服服的。他小脚在水下踢了踢,又歪着脑袋看了看闭眼靠在一旁的兄长。 唔,哥为什么不和嫂嫂一起呢? 是不是还害羞呀。 小家伙挪啊挪,挪到身边叫他:“哥。” 应照楼没睁眼,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嫂嫂知道怎么泡温泉吗?”栗儿想了个问题问。 应照楼眼皮掀开一条缝,瞥他:“你知道怎么吃饭吗?” “哦。”栗儿低低哼哼声,划着水又挪开了。 过了一会,小短腿又迈了过来。 “你还有我陪着你,嫂嫂她一个人会不会很无聊?” 应照楼伸指一推他脑门,栗儿差点仰倒进温泉里去。 “一个人不会无聊,只会更清净。” 看兄长的眼神,已经有想要丢他出去的心思了,栗儿不说话了。 哥爱欺负小孩,是真的会丢他出去的。被丢出去了他就能去找嫂嫂吗?显然不能,所以还是安静了。 泡了大半天后,栗儿开始有一点晕的感觉了。 “哥,嫂嫂会不会泡太久晕过去?”他最初有一次,就是泡太久差点晕在温泉池里头了。 这次应照楼没说话。 直接被赶出来的栗儿叹口气,他个头还这么小,就要操心这么大。他为兄长付出的太多了。 两处温泉相隔不远,四下安静,对面的动静说话也都隐隐能听得见。 江嘉染正舒舒服服闭眼泡着温泉,就听见栗儿时不时就刻意提她一句。她总不好回应,就只当作没听见。 再想着这是应照楼的庄子,他肯定知道自己能听见他那的声音。 相对的,她这边有点动静,是不是也都被他听得清楚? 这么一想,江嘉染本来小声哼哼的曲子都停了,泡在温泉里下意识都没有怎么动。 如此又过了些时候,她听应照楼喊了声枫叔。 江嘉染泡到有些困的眼睛顿时一眨。他泡好要出去了啊。 听着对面要离开的动静渐渐小下去,她都以为应照楼已经走了的时候,忽然听对面飘来一声提醒:“不要太久。” 这是跟她说的。 “哦,好。”江嘉染声音都泡得软软的,回了句后就埋头吹了个小泡泡。 泡温泉熏着时还有些困,等出来穿好衣裳,江嘉染只感觉浑身舒爽,也很有精神。 她这身板僵硬酸胀的地方明显缓解了很多,有种明天还能再加一组锻炼项目的感觉。 泡过温泉已经太晚,今日明显是不回应府了。江嘉染住的房间,石枫都已经提前给她安排好,江嘉染刚进屋看上两眼,栗儿就哒哒哒跑进来:“嫂嫂,快来吃茶点!” 江嘉染的房间和栗儿应照楼的是一个院子,过去也就两步路,比在应府还近。 过去时,只见应照楼换了身宽松的暗色长袍,倚坐在窗边,手里端着杯热茶在喝。 见她进来只是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栗儿已经跑去坐上了长榻。 长榻中间摆了一张小桌,上头放着吃的。 江嘉染晚上本来就没吃多少,看到就饿了。 见应照楼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江嘉染就和栗儿盘腿坐在榻上吃。 吃得差不多了,栗儿拿帕子擦擦手,然后不知道哪里捞了个棋盘出来。 “嫂嫂,我们来下棋。” 江嘉染顿时刮目相看。 小家伙竟还会下棋。 可是她围棋不大会啊,只大致知道一点规则。 栗儿拍拍胸口:“没事,我教你。” “好啊。”她点点头,就听栗儿认认真真跟她讲要怎么下,怎么赢。 江嘉染越听越不对,这玩法浅显,也不是围棋的路数。 栗儿说道:“那个太难了,这是我想出来的棋!” 送出去的刮目相看只能再收回来。 不过被栗儿央着,江嘉染还是陪他玩了几局。 一开始还不熟,总输在栗儿新冒出来的规则上,也不知是不是他临时定的。不过几局过后摸到套路就开始能赢了。 他们这边下棋说话的并不安静。 江嘉染中间瞄了应照楼几眼,发现他并没有不快的神色,也就放心陪栗儿玩闹下去。 第52页 下到最后,她跟栗儿定了约,最后三局输得多的人要听赢者一件事。 栗儿一口应了,小孩子再老成也还是嫩了点。 等最后全输给她时,一张水嫩的小脸彻底蔫了。 不过小家伙还是愿赌服输的。 “嫂嫂,你快说吧。” 江嘉染想了想:“那输一局就学一本书吧。” 先挑三本简单的识字启个蒙。 栗儿惊呆了,像尊石化的雕塑傻眼。 天呐这是什么魔鬼惩罚! 嫂嫂是不是不爱他了? 江嘉染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逗趣,顿时笑得不行。 室内飘着笑声和栗儿哭兮兮的控诉。 应照楼在一旁虽安静,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可靠。 灯火映照出明亮的光晕。 气味中残留着一点糕点的香甜。 茶水热气袅袅,心也随着茶烟渐渐安稳。 怎么竟有种家的错觉? 江嘉染揉了揉笑疼的眼角,想,真是见了鬼了。 …… 谢家。 谢德述脸色阴沉苍白,盯着院子中停放着的尸首。 白布下盖着的是他疼爱的小女儿。 边上的妇人哭晕被下人们手忙脚乱扶走。 他怔怔站了片刻后,吩咐下人们准备后事,转身往后院走,手脚冰冷越走越快。 官府送来说是登楼的时候失足从最高处掉下来,是意外。 这绝不是意外! 谢德述进了父亲院子,禀退下人进屋关严了门,就急道:“爹,他们觉察到什么了,太危险了联系孔大人赶紧离开吧!” 老太爷嘴角紧抿着,一时没有说话。 前两日,黄家一小子酒醉掉进水沟里淹死了。 就像是谢芸昭这样。 意外又毫不意外。 他们都是曾经有和孔国公走过较近的人,这不是意外,是试探。 皇上亲征之际,留下重用信赖的孔国公辅佐太后监国。可边境一出事,本该远在贤城封地的璟王,却以安国之名当即带人入宫,趁机掌控了皇城。 不久太后担心皇上病倒,扶持璟王登基后就深居后宫养病。 要他说,璟康帝与篡位无异,还想要粉饰天下。 他一登基,便下诏令抄捕孔国公等一众皇上的心腹要臣及世家,以怂恿皇上亲征被俘,致使国之动荡的名目论罪。 他们谢家小门户不在其列,且第一时间摆出示忠的姿态,才得以逃过。 可今日看来,他们还是被怀疑上了。 老太爷想着什么,缓缓摇了摇头:“就因为危险,才更不能动。” 朝廷派出的人听从詹岑巍指示,全国境内如同织网在缉捕着孔大人。 孔大人要是死了,若一朝皇上能回来,又还有谁能辅佐夺回皇位。 眼下他们还只是试探,就说明目前仍没查到孔大人的所在。 否则就不只是几个意外,不是威胁,而是直接的兵马包围剿捕。 所以什么都不要做,不管是送信,通知还是转移。暗中必然有眼睛盯着他们。 谢德述咽下愤恨点头。 老太爷叹气:“芸昭失足是意外,忙后事去吧。” …… 江嘉染第二日醒时,没见隔壁有动静,也不知道他们醒没醒。 撩水洗了脸,又将长发随手一挽,她就溜达着在庄子里参观起来。 昨晚来后没细看就去泡温泉了,这会白天一转,发现庄子比她晚上看到的还要更大些。 只是有些地方修得精致,几步一景,再往后去看着又有点糊弄敷衍,这随意的风格跟应照楼如出一致。 让江嘉染惊讶的,是这庄子后面竟然打通了一处小马场。 马厩里养着几匹马,都悠闲甩着马尾低头在吃草。 江嘉染跑过去一看,草料都是新鲜的,显然马场这是有人在照料的。 她探头在看时,离最近的是一匹通体棕黑的马,见人过来似乎看了下她,又低头慢慢吃草。 用江嘉染仅有的对马的认知来看,这马实在是有点漂亮,皮毛在光线下都油光发亮。 而且吃草轻甩马尾的模样,第一感观很文静。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文静来形容一匹马。 突然间有点心痒,江嘉染凑近了跟马说话:“马儿,我能不能摸摸你啊?” 正说着那马停下了吃草,还动了动耳朵。 这是可以吗?她想着就伸手摸了摸,马儿并无抵触,还轻蹭了下她。 大早上的江嘉染心情都美丽了。这马的性子好柔顺啊,又有灵性又好乖啊! 她顿时很想骑马试试。 江嘉染不怎么会骑马,只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课。 那时候还小都有老师一旁看着,后来被别的吸引走了兴趣,就没再学下去了。 骑马的要点之类的,使劲想一想还能有几分印象。但要说正经骑马,她不过是个生疏的小萌新。 练马术对她来说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想法。 她车倒是开的遛,那种环境下被逼的只要有轮她都能开。 可在古代没车,马匹就是最便捷的代步方式了。 只要能够骑马,想去哪都会自如方便很多。 “马儿乖,我骑上去试一试好不好?”江嘉染这么想着,就好声好气和马儿打起了商量。 第53页 牵马儿出来的时候,这马也没有抵触她,漂亮温顺且听话。 遇上匹脾气这么好的马,江嘉染本来那点担忧也减弱了,觉得可以一试。 她搓了搓鬃毛,将袖子挽着扎了下,就一踩镫翻坐上了马背,手上牵住缰绳,视野一下子就变高了。 等身子坐稳了,才轻轻夹了下马腹。 马儿甩了下头,往前走了几步就开始跑,跑了两步后突然一喷鼻息,速度陡然加快! 江嘉染分明没做什么刺激到它,可前一刻瞧着还温顺的马转眼就成了匹烈马。 她被颠得差点滑下去,瞬间就觉得不对了。 身下的马连跑带蹦跶,颠得她眼前花了一片。江嘉染气息一滞:“……” 美人有毒,谁想美马也有毒! 随便牵匹马出来竟然是匹白切黑,还有没有天理了? 江嘉染心里一片无语,同时伏低身子勒紧缰绳,好稳住自己。她细胳膊细腿的,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谁想这马全然不理会她,撒起蹄子越跑越欢,眼看要跑到马场边界时,绕着猛一个拐弯。 江嘉染一声惊呼,眼看整个人就要被甩下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姚钱钱的营养液*5~ 第27章 马场里凭空响起一声清亮的哨。 马儿听到后动动耳朵,正疾奔的马蹄明显缓了下来。 江嘉染半个身子在外,已经差点要摔下去了,就靠手上缰绳在死死拽着。感觉到马势一缓,使劲一拉趁机又坐了回去。 方才那一下太过惊险,她趴在马背上,心跳声像鼓槌一下下打在耳膜上。 还怔怔在想,幸好拉住了,卷腹托举没白做啊。 马儿没再甩人,速度稍缓后,撒着蹄子欢快地往马哨的方向冲。 江嘉染半眯着眼匆匆一瞥,看见了应照楼。 应照楼坐着轮椅,眼看马儿直直向他跑来,骤然间目色一黯,周身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威慑和强势冷意。 压迫力扫来,马儿瞬间被骇住,马蹄止步停了下来。 终于平静了,江嘉染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冒险,手一松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腿有点软。 栗儿从边上跑过来,担心地说:“嫂嫂你没事吧。你怎么骑黄金啊?它可凶了,只有哥拿它有办法。” 江嘉染按着腰摆了摆手,没说话。一是气没喘匀,另外则是尚在震惊当中。 就在刚刚,她的系统数值猛地增涨了一截。 是从应照楼那儿来的。 尽管之后不再动了,可这还是第一回 对应照楼有所反应。 她看着那夸张的瞬间增值。这个男人…… 江嘉染下去后,马儿就甩甩马尾,朝应照楼凑了过去。 似乎对应照楼刚才的骇意感到不安,马头还靠近蹭了蹭轮椅。跟刚才文静温顺把她骗上马的样子还不太一样,就很谄媚。 江嘉染气得胃疼,这匹绿茶马! “去。”应照楼道。 马儿察觉到主人的不满听话地跑回马厩去了。 应照楼视线看向江嘉染时,嘴角才轻轻挑起:“夫人,怎么连乖马烈马都分不清?” 江嘉染无言以对,就你的那马谁能分得清。 再说知识盲区总是有的。想笑就笑吧。 “多谢夫君了。”她揉着手腕走过去道。 吐槽是认真的,道谢也是真心的。是她草率了些,见马乖就没想那么多。要不是应照楼及时出现,肯定摔得不轻。 毕竟这种马还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内。 “它叫黄金?” “对啊。”栗儿点点头道,“花了黄金买回来的,哥就叫它黄金了。” “……” 有理有据。 “建议改叫绿茶。”江嘉染轻声嘀咕了一句。 绿茶?栗儿想那还是黄金听着霸气一点。 小栗儿见嫂嫂没摔伤就放心了,得知她是想试试骑马,就自告奋勇道:“嫂嫂,我教你骑马啊。” “栗儿会骑马?”江嘉染有点惊讶。 “当然。不过我个小,是骑的小马驹。”栗儿说着要去牵他的小马驹过来,就往马厩那跑去了。 栗儿跑远后,她一问应照楼,才知她醒来时,他们俩就已不在院子里了。 江嘉染哦了声,又揉了揉手腕。 手腕一动就有点疼,应该是使劲拽缰绳的时候扭伤了。 她用系统换了瓶跌打损伤的伤药,从怀中取出给自己涂抹。 药液清清凉凉,抹上去一下就舒缓了很多,疼痛也减轻了。 正要收起来时,手上一空,药被应照楼给拿了过去。 “夫人哪来这么好的疏筋药?” 应照楼拿在手上端详片刻,又拔开塞子闻了闻。 自从大夫人提醒,她想起祖父有位名医密友之后,江嘉染已经放过九重天了。 她一撑轮椅扶手靠过去,伸手把药捞了回来。 “仁医相赠。” 应照楼撑着下巴,笑笑问:“柳先生?” “你怎么知道?”说着想起他就在隔壁院子,大夫人来时应是听到了。 她点点头:“没错,就是柳先生。” “柳谒医术高明,但为人低调,世人知之甚少。” “是啊。” “他年纪比你祖父还大,早已作古了。” “……” 第54页 江嘉染顿住,抬眼看他。 真的?这事她不知道啊。 “所以……”柳先生正好去了九重天,赠给了她仙丹妙药。 江嘉染抿了下唇,觉得她真敢这么说,应照楼就敢直接弄死她。 “曾经学了点皮毛,这我自己制的。” 应照楼随意嗯了声,好在是没再说什么了。 江嘉染暗暗松口气,正要把没用完的收好,突然灵机一起:“夫君,如此上好的药,你不要吗?” “要啊。” 江嘉染笑着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应照楼挑眉:“一百两?” 怎么啊,太贵吗? 她皱了皱眉头,迟疑道:“五十两?” 便宜点也不是不行,第一单先开个张。 “好啊。”她听他道。 “夫人,你的命又值几两?”应照楼慢悠悠说起,“刚刚的情形……或者从长道山开始算。” 说着又停住。也不对,应该从他的那两盘肉开始算。 江嘉染嘴角一僵。 她一把将药塞进他手里,认真柔声道:“玩笑话,夫妻之间哪有这么计较的。送您了。” 应照楼从善如流收了过来:“多谢夫人。” 栗儿骑着小马驹过来时,就看到兄长跟嫂嫂在偷偷拉小手。见他过来又赶紧松开,忍不住偷偷笑。 江嘉染听到马蹄声看过去,见栗儿个虽小,马术倒还挺精的。 她看向了应照楼,便听他道:“之前跟着石枫学的。” 栗儿点点头道:“嫂嫂我教你。这儿也有很乖的马,跟黄金不一样,不危险的。” 小家伙难得要当一回小先生,一脸兴奋劲。又怕嫂嫂害怕不学了,有点紧张。 江嘉染本就有这打算,当然很乐意。 “行啊。” 因为刚扭到手腕,被那匹马颠得腰腿也很疼,所以此事暂缓,过些天再和栗儿来庄子。 对于此事,应照楼并未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他半道是带江嘉染来泡温泉长见识的,温泉泡过了,今日自是要回应府去。 昨晚二夫人命人拉了马车过来,就瞧见着江嘉染上了应照楼的马车。 之后二人也没有回应府。 然而府上并没有高兴多久,这两位还是又回来了。 昨晚栗儿出门时,和玉儿提了一声。 玉儿春枝都知道楼少爷接少夫人去了不知何处。 这会见人回来,玉儿便去倒了茶水递过来。 春枝拧了帕子给她擦手,好奇问:“少夫人,楼少爷带你去哪啦?” “一处庄子。”江嘉染说着,擦干净手一坐下,后腰那儿一阵僵酸,就下意识伸手揉了揉。 都是被那匹黄金给坑的,她感觉自己昨晚的温泉都白泡了。 不过好在今后她若是筋酸骨乏了,都能随时去庄子里泡一泡温泉。 这么一想,应照楼还真大方呢。 见少夫人坐下就开始揉起腰,春枝和玉儿对视一眼,脸都有些红了。 玉儿有点担心:“少夫人,身子乏的话要不要歇息一下?” 江嘉染喝了口茶说:“不用了。也不乏,就是有点酸疼。” 端茶习惯性用了扭伤的手,放下后又箍着手腕捏了捏。 药物说明上写多揉按好的快,回来一路上,她就时不时在揉,把手腕一圈都刮红了。 不过也确实好差不多了,系统的东西果然很好用。 春枝一眼瞧见了,暗暗往玉儿那看了一眼,虽都面有羞意却又有点恼。 怎么手这么重啊?少夫人到现在都还红成这样。 春枝小心地问:“少夫人是不是伤着了?” 江嘉染愣了下,以为她们是看到手腕问的:“没事,上过药了。” 哦……那便好。 二人神色变换,心里转转绕绕了好多情绪,最后要做事了才退了出去。 江嘉染总感觉今天两人说话怎么古古怪怪的。 不过一时间也没多想。等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时,手突然一顿。 再一回想刚才那些话和情形,好像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一口水险些喷出来。 她一阵无语按了按太阳穴。 她们这两个小姑娘,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废物颜料? 都回来给我说清楚! 第28章 玉儿春枝私下凑在一块,还在替少夫人又心疼又欢喜时,忽然听到少夫人喊。 过去半晌之后,才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 少夫人说起这些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倒是她们两个都臊了脸。 说清后,江嘉染总算不用再面对奇怪的目光了。等到了晚些时,她听玉儿提到了莲园的事。 玉儿胆子小,说起这种事自己先被吓得不行。 其实二夫人她们回来后,那边就有下人在谈论。玉儿早上出过院子,恰巧边上有人在说。想到少夫人也去了赏月宴,就留意听了一耳朵。 才知道莲园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江嘉染听到谢芸昭坠楼最终以意外作为结果时,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站在院中,突然看向了屋子窗外的那棵树。 她来的时候这树还是有叶的,此时已经枯落的差不多了。 江嘉染还记得那时候从窗户中看出去时,心中的欣喜和满足。 第55页 但原来,看似安宁之世也有不平之事。 快到饭点,应照楼过来时,就看到江嘉染在盯着一棵树出神。 他发觉,这女人,有时候也会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应照楼被勾起好奇,也推着轮椅到她身边,与她同一视角去看枯树。 他问:“夫人在看什么?” 江嘉染轻叹说的却是:“觉得活着真不是件容易事。” 应照楼浅淡一笑不以为意:“活着就好么?” 江嘉染不再看树了,而是转头看着他,一时没太明白:“活着不好么?” 话音落,厨房那的饭菜送过来了,玉儿春枝提来摆上。 应照楼闻见饭菜香,不过今日是厨房送的,她没烧。 他突然在想,活着能够吃到她烧的那些滋味新奇样式别致的菜,好像也并没多么不好了。 …… 江嘉染歇了几日后,就和栗儿一块去应照楼那处庄子上开马术课。 小家伙第一回 担责任,教得可仔细了。 她本就有点底子,那马只要脾气好一点,她开头慢一些,之后掌握起来也就快了。 栗儿认为是自己教得好,挺胸昂头的很有成就感。 除了练骑术外,江嘉染抽空还教了栗儿念书,好让他尽早将那输的赌约还上。 一碰书,栗儿昂起的脑袋就垂下了。谁知道下棋还能下出三本书来。 被江嘉染盯了几次后,栗儿不想让嫂嫂觉得他太笨了,就不愿意她教了,而是自己跑去找石枫学。 都只是简单的识字启蒙,栗儿只要认真学起来也快。 江嘉染心有好奇,一回就问应照楼,怎么先前不找个先生教栗儿呢。 应照楼说的也简单,栗儿不要。 她有点纳闷,栗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应照楼也有点纳闷:“他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自己拿主意就是,我管他做什么?” 做什么样的人是自己的事,为何要由别人来作决定。 江嘉染沉默片刻,顺着他这思路点了点头。 就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呢! 等栗儿埋头苦学还完了三本书的赌约,终于不再是个小文盲时。 江嘉染也已经能将马骑的跟开车一样得心应手了。 之后她还又挑战了一次黄金,坚持了许久都没有被它甩下来,把黄金气得直喷鼻息。别提多舒心了。 在庄子马场时,江嘉染常骑的是匹枣色马儿,很漂亮而且是真温顺。 总是相处有了点感情,而且马儿也很知她心意。 见应照楼没有反对,她就将这马骑回了应府。 想着应照楼最开始带她去庄子的契机是温泉,就给马儿取了个名叫小泉。 隔些时日,她就会骑上小泉出去跑一跑。从应府出门,慢慢沿着街道逛,看路人从身边经过,看商铺热闹开张,再买两个热气腾腾的饼,街景百态很有生活气。等到了人少的地方,就催马小跑一阵。 等出了城,便一夹马腹,策马飞奔。 有时从官道上跑出去很远,沿着官道时不时还有摆的茶摊,回头看时城门也只剩小小影子。 有时会往没路的地方钻,自己也不知道骑着马去了哪里,眼见着前面密林没有路了,一调马头又柳暗花明。 许多都是她之前不曾见过的景象。 江嘉染也有沿着山道跑,刚学会时对骑马有瘾,感受风迎面扑来十分酣畅。她绕着长道山山脚跑过,才知长道山是那样的大。 这日见天色不早,江嘉染要打马回去时,正好从草堂附近经过。 远远就能听见草堂里有念书的声音。 她放缓速度听了一会,就驾马往城内而去。 在半路上迎面遇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江嘉染一看,不正是那日的严斐吗。 她经过时勒停了马,打了个招呼:“是严斐公子啊。” 严斐抬头看过来。 为图方便利落,江嘉染骑马出门时,都是穿的男装。 严斐一眼就认出了,笑道:“是,是你啊。” 招呼打一半,才想起不过两面之缘,不知道姓名无法称呼。 江嘉染见他是从外头回来的,好奇道:“出门放松吗?” “也算是,顺便出来新买两支笔。” “真是辛苦,考试近了吧?” “快了。”就剩几个月,等到考完批完发榜授功名,就是冬日了。中的留在京城踏入仕途,不中的回乡过年。 江嘉染点点头,拉动缰绳:“祝你金榜题名。” 严斐道声谢,看着她驾马要走。走前忽听她转头道:“对了,我姓江。” 江嘉染说完便一夹马腹离开了。这时代女子名字不好到处说,她自己是不介意的,就怕太随性吓到别人,所以只提了姓。 心里在想,他要是真考上了,就成官老爷了。那个草堂里的考生们,不知道能考上多少呢。 刚要进城门时,碰巧又见一熟人,江嘉染自己都乐了。 “方道长,巧啊。” 方齐看过来。见她骑在马上,似乎很惬意的样子。跟其他深宅夫人真是太不一样。 他也笑说:“夫人,久不见了。” “做什么呢?” “我在陈阿娘这买东西。” 江嘉染往边上看去,只见是个样貌很质朴的妇人,身后跟着个小孩。孩子怕生紧紧牵着妇人衣袖,见江嘉染看过来就躲到身后去了。 第56页 “还有吗,卖我一点。上回的蘑菇做汤很香。” 妇人高兴点头:“有的有的。” 江嘉染最后提了一小篓挂在马上,妇人见她是方道长朋友,还少收了些。 边上有卖货的走过,跟方齐打了个招呼,还有只狗跑来摇摇尾巴。 “都很熟啊。”江嘉染笑说。 “在长道观待得久了,还闲不住爱走动。”方齐说,看到她又想起什么说道,“之前给你的其实不用还我,我也用不到。” 是说舆图吧。 江嘉染看着他这身旧道袍:“不必啊,我也临过了。道长这么慷慨,怎么都不舍得对自己慷慨一点。” 方齐顺着她的视线看看自己,知她说什么后笑笑。这不还能穿呢。 “能帮上吗?” “当然能啊。” 方齐点头道那就好。 江嘉染觉得方齐这人好在能搭把手的就不会吝啬,且也并不会多问。 换个人,要知道她嫁了人,还整天研究些有的没的,想着哪天丢下夫家娘家跑路,得觉得她多奇怪。 和方齐道别,江嘉染摸了摸小泉,又慢慢地往回应府的方向去。 途中经过一道巷口时,突然间听到附近有二人在高声起什么争执。 “你别走,就是你拿了我东西!” “你什么人啊,谁拿你东西了?” “你刚撞了我,我钱袋就不见了。不是你是谁?” “你放屁!本少爷是什么人,你说我偷你钱袋?” 这两人吵起来,一个过来想抓人,一个伸手去推。也没仔细看周围,冲着江嘉染这儿就要撞过来。 小泉受惊马蹄乱踏,江嘉染被晃得一仰,勒着缰绳才把马安抚住。 街巷之中喧吵多危险。她一皱眉,视线落在那个自称本少爷的人身上。 哎?这不是江秦吗? 今天什么日子,认得的人凑都凑了一路。 二人不留神惊到马匹,这才暂且停下。 江秦转身看过来,看清马上的人竟是江嘉染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之前她给他留下的阴影有点深,江秦一开口都变了调,想也没想脱口就问:“你怎么在这?” 江嘉染眉梢一提。 她坐在马背上,一抬下巴,居高临下冷睨过去。 你什么你。 “叫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19号更新在晚上 第29章 之前那一病也吓破了江秦的胆子。 病得最厉害的时候闭上眼,时不时就飘过江嘉染那诡异莫测的笑。 以至于这会看到她就有点发怵。 尽管他曾经觉得自己是男人就绝不可能叫她一声姐,这种事死都没门! 可被她这么一瞥,一声姐很没出息的就喊了出来。 江嘉染不过怼怼他而已,可不图他这样的人当弟。 就冲江秦这条命是从她手里捡的,让跪下叫她祖奶奶都不过分。 “你等等,我的钱袋真不在你的手里?”那男子还是不依不饶,只不过这会也有些犹疑了。 这女子骑的这马一看就不怎么普通,而听二人说话似乎还是一家人。按理说钱袋是不像他拿的。 那他的钱袋呢? 江秦虽混,偷钱应该还不至于。江大夫人难道还会少他零花? 是碰瓷吗? 江嘉染下了马,摸了摸小泉的鬃毛打量过去。 这人看打扮是个文人,一身用料也并不差,也不像个碰瓷的。 他对江秦说道:“我钱袋里没搁几个铜板,重要的是国子监的出入令牌。如果捡到还请还我。” 他是考生,暂且住在国子监,如果令牌丢了要多出许多麻烦。 要是之前江秦肯定要骂人,但因江嘉染在旁边,他都有点找不到手脚了,连声都没吭。 “你的钱袋在这里。”这时不远处有人道。 一个年轻公子从人堆里拎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乞子,从他手里拽出一个钱袋。 刚两人撞上,小乞子眼尖看到掉落的钱袋就偷着过去捡了就跑走。 钱袋被拽走后,那小乞子趁机一挣就溜了。 年轻公子走近,将钱袋递了过去。 那人谢了,打开钱袋取出出入令牌一看,确实是他的。 令牌上有名姓,江嘉染离得近,正好瞥到一眼。 程及? 这名字好像有点熟。 江嘉染想了想,等程及跟江秦道了声歉离开之后,才想起来。 这个人…… 是个小角色,却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小角色。栩昌帝在外躲避至回京一路,被使的好多绊子,有不少都出自于他的主意。 是个擅长拉拢利用人际关系借利,颇有点偏门手段的人。 之前听说国子监没推荐信不可进,他能弄到住进国子监就有点本事了。 不过看起来,原来还是个性子急躁的。 “江兄,一转头不见人了,原来在这里。发生什么了?”原本和江秦一道的友人跑了过来,埋怨着。 正说着看见边上的那位,语气顿时变得热切:“好巧,王赭兄怎么也在。不如我请王兄吃酒去?” 王赭家教严明,待人面上温和实际骨子里浸着世家子的高傲,怎么可能跟江秦他们这类人走在一起。 他话语冷淡道:“不了,还有事要办。” 第57页 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是王太傅的孙子。 江秦没理会什么王赭,精神紧绷注意力都在江嘉染身上。她半天不动,他都没敢大声呼吸,只怂着又试着叫了声姐。 友人见他这般很是诧异,想到什么恍然凑过去小声问:“她就是你之前重病,救了你命的那个养女啊?” 正转身要离开的王赭,隐约听到这话,脚步慢了下来。 江嘉染还在想程及的事,没留意他们几人,这会才看过来。 忽然冲着江秦嘴角一勾。 江秦倏然一个激灵!可千万别笑了,江嘉染这笑在他看来比什么都恐怖,跟要人命似的。 “又去青楼啊?” 江秦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的事……”再去娘要打断他腿。 “我和江秦兄是去赌坊。”友人说着被江秦瞪了一眼。 哦,赌钱啊。 好歹都是江家一份子,怎么能看着他堕落呢?还是把赌资都交出来,她替他来保管吧。 江秦听了,脸一垮,但没敢说什么还是把身上的赌资双手奉上。 江嘉染捏了捏银票,甩甩收起来,活脱脱像个收保护费的街霸。 然后一上马,很是满意地扬长而去。 回府路上,心想这还是个攒钱发家的新路子呢。 她决定以后要缺钱了,就去江府找江秦谈谈人生。 江嘉染离开后,友人自觉说错话,在旁小声问:“还去赌坊吗?” 江嘉染一走,江秦呼吸都顺了,声音也大了:“还赌什么赌!” 友人只好拍拍他肩:“算了没事,就当是赌赔了。走请你喝酒去。” 二人正要离开,忽听身后有人喊住他们。 王赭看向江秦道:“江兄,方才听说你前阵子病了?” 江秦忙道:“没什么,小病而已。” 虽然大夫人提醒过他,这事不要在外提。 但江秦此人时常少根筋,嘴上要把门还是不大容易。 况且那女人吓人,不说点什么实在憋得慌。一次和友人出来喝多就全给说了。 友人闻言当即凑过去道:“对啊,江秦兄病的还挺厉害。最后多亏他们江家那三小姐,就是刚骑马走的那位。” 平时王家子弟何时高看过他们一眼。机会难得,当然要套套近乎。 “时候不早,不如王赭兄我们找处酒楼边吃边说?” 王赭微微一笑:“好啊。” …… 江嘉染回了小院,春枝见她额间有细汗,就拧了热水帕子送过来。 她以前在江府被嫌手脚笨不细致,如今总听玉儿提点她,也渐渐变得有眼力又麻利。 “这几天都风大,少夫人以后披风出去吧。” 万一吹病了多不好。 这话提醒她了。季节变换,之前的衣裳也不够用了。是要重新做几身,连着冬装一块做了吧。 “玉儿去和府上说,让裁缝绣娘来做几套衣裳,你们的也多做几身。” “是,少夫人。”玉儿欢喜应了。有少夫人做底气后,她发现出面做事也没以前畏缩了。 不过少夫人最近总是出门,她见楼少爷也没有不快也没阻止,还送了少夫人马,哄得少夫人多开心啊。 哪还有这么纵容妻子的夫君。 江嘉染拍了拍怀里的银票,回屋放在了自己小金库里。就府上目前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做几件衣服,还轮不到她自己出钱。 收好后,玉儿给她送来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江嘉染有点意外,竟是詹青青送来的。 小匣子里放着价值不菲的首饰,还附了封信感谢她。只不过说那日之后她也心神不宁,而且有心在挑选,所以到今日才送来。 江嘉染看了眼匣子里的,不是那种表面上的套路谢礼,小姑娘还挺有心。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应照楼。虽然说是在歇息,可江嘉染看了眼他紧闭安静的房门,心里怀疑他该不会是不在府上吧。 不过也只是心中一想,并没说什么。用过饭后,她让春枝把她要的食材东西都搬过来,袖子一撩就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她弄了好大一个盆,准备做盆凉拌麻辣鸡。 可能是最近总在外,骑马一跑就是大半天。这时代女子成亲虽早,但她感觉明显还能长身体,运动量比以前大后,就饿得快嘴也馋。 厨房做的宵夜不是羹就是粥,有些寡淡,一点也不解馋。 只好自己做。 江嘉染花了一晚上才鼓捣好,分给栗儿春枝他们尝了点,一致好评。 她将这一大盆盖上后,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这种天气夜晚凉爽通风,放在院子里再合适不过。 过上一夜明天才更入味,再分出几个陶瓷盅碗,就能装着当零嘴。 江嘉染忙完就去睡了。 当人都陷入深睡眠时,宁静的院中刮来一阵风。 应照楼人影飘然落在树影下走出,正要回房去时,瞥见了石桌上的那一个大盆。 他脚步一转,走过去掀开看了一眼。 …… 江嘉染第二天睡醒,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揉揉脖子正从石桌边上走过去,突然脚步一顿,转头看着空空的石桌一脸惊讶。 她的零嘴呢,她那么大一个盆呢? “春枝,我昨晚做的你收去别处了?” 第58页 春枝过来忙摇头。少夫人说要放院子里的,她怎么会去动。 她又去看玉儿,玉儿也摇头。她早上起来就没瞧见了,还以为后来少夫人端到别处去了。 看看石桌边上,只有几片不成规律的碎落叶。 江嘉染还以为是栗儿偷吃,结果小家伙还睡得在流口水。 本想问问石枫,但是也找不到人。 江嘉染找了一圈没找见,眉头紧皱,奇怪了。 他们院子遭贼了?难不成太香,半夜引来什么猫猫狗狗的给拖走了? 应照楼从房内出来时,就听到江嘉染在找她那盆麻辣鸡的动静。 江嘉染一转头看见他时,拿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走来一脸狐疑地问:“夫君,你有看到我桌上的那盆吃的吗?” 这女人蹙着眉头,时不时咬一下唇,把唇色咬得又红又水润,脸颊也晕起一层红。 这么生气吗? 他不太见她生气的样子。 应照楼沉默了一下,一脸淡漠看过来:“什么?” 似是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这样么,江嘉染又疑惑起来。 应照楼这人就是这样,有兴致就在她面前晃荡找事,没兴致就爱搭不理的,她都习惯了。 都没人看到,该去哪再找找?江嘉染正想着,忽然视线一顿。 她上前两步,按着扶手直直凑到了他脸边看。 应照楼的脸颊上发了一颗小痘。 江嘉染:“……” 应照楼:“……” 江嘉染嘴角抽了抽:“夫君,你不会全吃了吧?” 应照楼突然咳了起来:“夫人,风有点大,为夫头有点晕。” 第30章 内城东街尽头的王氏宅院,位置隐蔽清静,但附近非寻常人士可接近,住在其中的,身份自然也非比寻常。 宅院从外看没什么特别,步入后却处处是精妙景致,虽不张扬但内敛华贵。 王氏祖上就出过两代帝师,如今的王太傅,当年亦曾教授过现在的皇上和太上皇两兄弟。 有些时候,真正的大世家甚至能比宫里头的要更长久。有这等底子,不论皇城主人怎么换,他们王家都能稳扎京城。 不过王老太爷深居宅院之中,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府露过面了。 王太傅是身体抱恙,才久居深宅休养的。这病到如今已经好些年头了,不得已退出朝堂也已很多年了。 这些年来,给王太傅看过的医者并不少。无论说法治方也都大同小异。 这病说重不重,看过的御医和民间大夫,都道没有性命之忧。 可说治也不好治,病灶难以除尽。毕竟上了年纪,还是要以养为主。 若下猛药许有根治的可能性,但风险亦是不少。好好的日子过着,没人想要去担这种风险责任。 王太傅告病后一养就是这么些年,病不要命但磨人,咳起来声嘶力竭,一连小半刻都停不下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捣腾。特别入夜之后,一咳就能有半夜没的睡,或是睡不安半夜又咳醒。 夜不能安寝又不能见风。府上的药十二个时辰都得煨着,伺候的下人也得轮好几拨守着。 一日两日的没什么,这么多年,生生就把精气神给磨没了。老了气一泄,人也就颓了。憔悴无神,眼眶下还有浓浓黑影。 王赭这会在老太爷院子里请安,回忆了下许多年前,觉得祖父看上去老了太多了。 王家族人子弟多,王赭身在其中并不是显眼的那个。上有几个能言善道的兄长,下有几个可爱年幼的弟弟,他卡在中间,偶尔一道去见祖父时,能说上的话也就一两句。 但今日王赭请安过后却没走,而是单独留了下来。 王老太爷有点惊讶,眯着眼看他问道:“赭儿怎么了,有什么事?” 老太爷对自家小辈还是很温和的,但因为要清净养病,与小辈间也有些生疏。 说完他又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下人们都围上去,因为习惯了院子里虽乱又是有序的。 王赭想上前帮忙,但被熟练的下人们挤出去,只好站在那,等祖父缓下了才道:“孙儿没事。祖父快歇吧。” 王赭离开后,想着酒楼里听来的话,已经有所意动了。 就江秦那二人,想套话实在很简单。他那三姐当真师承一位姓柳的大医,手里有着能救命的方子? 也许他可以试一试。 作为一个普通的王家子弟,说不想被看重是假的,可他希望祖父好也是真的。 要是她当真有什么奇方,能治好祖父这病呢? 万一呢? 江嘉染被王赭找上来的时候,正是骑着小马儿回府的路上。她一跑过就被喊住了,看得出是刻意等在附近来找她的。 她一眼认出是那日找到钱袋的那人,当时听到似乎是叫王什么。 王赭客气见礼,眼中与看着江秦等人时的傲然不同,十分谦逊请她借一步说话。 江嘉染想他都这么特意了,要是拒绝必然还会再找上门。便点了头听听他要说什么。 王赭请去的是附近一处颇有规格的茶楼。 虽是男装打扮,江嘉染到底还是女子,隔间谈话肯定不便,王赭就让随从包了整个一层的茶楼大堂。 江嘉染被他这手笔惊了一下,暗暗在想王家是哪个王家啊。 第59页 她还没想到,王赭就已经自己作了介绍。 再听他说起江秦啊病啊什么的,江嘉染就已经明白他找她是所为何事了。 虽不在意料之中,也没多少意外。 尽管当时大夫人答应不会在外说,但她也没觉得一定就不会被人得知。 事情只要做了,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王赭见江嘉染没有否认,便直言来意。说家中有人长年经受病痛折磨,想请她出个方子。 “好啊。”江嘉染不假思索道。 她这么痛快,反而是王赭一愣。准备了很多的话都没必要说了。 如此轻易? “但有条件。” 果然,治病求方哪有容易的,王赭坐直了些,不知道面前的女子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江嘉染理所当然道:“银子啊。” 王赭又是一愣,就是银子? 在他眼里,银钱只是谢意。如果真能治好祖父的病,王家的谢礼又岂止是重金。 但给谢礼和明着讨,还是不太一样的。 不过要报酬本身并无问题,王赭点头问她多少银子。却听她说那要看他们觉得能值多少。 这话也就是指身染病痛的那一位,能值多少。 王赭皱眉了。 这话问的不太客气,甚至有点失礼。 他重新打量江嘉染,原本很是敬谦的态度都不由收了起来。银钱的问题暂时搁下,王赭问起她药方病症等的事,还提及了她的师承。 江秦说她一眼就能看出病症,大夫说的恶疾凶险吃了她给的药就保住了命。 听来其实有些匪夷,他认为是江秦言辞夸大了,便想细问一二。 结果江嘉染三句两句不离钱。 王赭终于明白哪里觉得奇怪了,这世俗气也太重了。 来给祖父诊治的大夫们,都心怀仁心仁德,痛病者所痛。为人医者品性也是很重要的。 她这样的,也不关心病者和病症,却开口闭口就是银子的,他没见过。 像个江湖骗子。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江秦诓了,故意给他下了套。 可江家如今又不缺银子,真缺银子也不会骗到他王家头上。 如果不是骗子的话,难道说她极有自信? 几句话之间,江嘉染见王赭目露轻视,就知道她要的效果达到了。 她并非大夫年纪又轻,江秦那病说的再玄乎,一般人也不容易信。 王赭既然来找她,只能是病症已经属于束手无策,抱了试一试的心态。 对方心里有了预设,她再否认或拒绝,反倒容易被认为推脱不愿。之后不管他再不再来找她都不好。 王家既然是大世家,能帮不帮容易生埋怨,可直接应下,之后被安上什么神医的名声传开也是麻烦事。 她现在不需要这种虚名。 麻烦事能避免就避免,不如就折个中。 王赭听她说并没有跟着柳先生学,只是以前从他那得过好几个极好的私方。 这才恍然。 原来她只是手里握着稀世药方,以此得利而已。这样一来跟商贩也没什么区别,难怪两句话不离钱。 王家子弟从小被教授良好教养,不常跟这种人打交道。王赭想起在王家铺业下见过的掌柜。有几个就是总在自己的利上计较,眼界小又不上台面。 但王赭心道,她市侩不紧要,她手里的方子是不是真的可用才重要。 既然如此,那就只谈钱。 王赭最后说能先以三百两作报酬,若真能治好,王家另有千两银作重谢。 财大气粗的,给江嘉染重新构建了一遍金钱概念。 应照楼可是连五十两都赖呢。 王赭回去后,就按江嘉染所要的作了准备。虽然当时谈好了,回来后越想越觉得怪异。 回去取了几份过往各大夫的医案方子给她时,已不抱几分希望。 然而过了两日后,他竟真收到了一瓶药。 王赭拿着药迟疑了。 她只看过医案,就能找到合适的方子制药?那柳大夫的私方又有多稀世珍奇? 他先把药拿给了熟识的大夫看。大夫取了一颗研究,分析出了几种药草,都没有什么不妥的。但因为处理过,还有一些就看不出来了。 系统的药物里包含着末世的新物质,看不出来那是当然的。 王赭试了这药确实无害,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揣上,去了祖父的院子。 王赭过去时,没想到父亲这会竟然也在。 老太爷看到他,回想之前那日,心想这孩子果然有话要和他讲吧。 “赭儿,你怎么来了?” 王赭见父亲问,便将揣着的那瓶药拿了出来。 四老爷听了他的话,并不赞同的皱眉:“赭儿,知道你有心,但用药之事不能胡来。” 老爷子每日要吃不少药,万一吃出问题怎么收场? 王赭便道,这是依照一位名医的方子做的,陈大夫也查过了没有问题。 陈大夫也是祖父信赖的大夫。 四老爷还是反对,挥挥手让他先出去。王赭想了片刻点点头,依言就要把药收起来。 其实他觉得父亲说的也对,他自己都拿不准是不是真能有效。 “等等。” 就在王赭把药塞回去时,老太爷说话了。 第60页 要是以前听到有什么能治好他这老毛病,王太傅还是会高兴期待一下的。但现在久了也都麻木了。 每年都有些许药被送过来,偏方也有,他吃过了,该怎么咳还是怎么咳。 王赭这孙儿话不多,平常和其他兄弟过来时也总站边上。 难得这是他一片孝心,自己的孙儿又不会害他。别的那么多偏方都试了,还多个自己孙子的么? 他年纪大了,身体这么耗下去也不知道还有多久能活。 即便没用,也想成全这片孝心。 “拿来我试试吧。” …… 江嘉染给王赭换药时,免得太突兀,还特意采买了一些药材做遮掩。 这会她翻着界面,在可兑换的部分刷了刷,将一瓶感兴趣的迷药换了出来。 之前数值不足,她都没怎么在宝藏库里淘,即便换也是以能用的药物为先。现在攒了不少,换一个研究研究也不心疼。 眼下也没遇到什么威胁,换毒药就没必要了,于是折中选中了这项迷药。 药物装在一个细长的小瓶里,晃了晃里头应该是液体。江嘉染拿在手里左瞅右看,觉得还挺新鲜。 上头说明写着嗅入就能迷晕,能迷晕多久要看吸入多少。 她想这个世界大概没有质量这么优质的迷药吧,多是要放到饭菜酒水入口的,例如蒙汗药那样? 其实她对这方面也没有太清晰的概念,不过说明归说明,就是不知道具体用起来是哪种效果。 怎么试好啊……江嘉染晃着细瓶,眸子倏地一转,想到什么抿起了笑。 不知道系统里的迷药,和这世界像应照楼这样的高手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 如果连应照楼都能被她放倒,那她以后在四处行走的安全系数岂不是很高? 江嘉染正处在一丝激动中,没能多想就立马去了。 出来见他不在院子里,很难得过去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听到应照楼在里面说了声进。 门未反锁,江嘉染一推就开了。 她还是头一回进应照楼的屋子,一眼看去布置简洁,应照楼正坐在窗前似眠,她进来时抬眸看过来,眸色很浅很淡。 “夫君!”江嘉染一唤他快步走过去时,再望进他眼里就好像没有那样淡了。 心想大概是光线问题吧。 对于江嘉染主动来他房内找他,应照楼有一丝意外,但面上并未显露,只问:“夫人何事? 江嘉染眸子明亮笑道:“做了款香,想让夫君评评看好不好。” 应照楼看着她,这女人笑得这么甜,总感觉没有好事。 不过还是随口应道:“好。” 江嘉染闻言抿了抿唇,开了细瓶的塞子就递到他面前,有一丝紧张地盯着他。 然而见应照楼闻了下,又像在思索如何评价,就是没有别的反应。 江嘉染疑惑地皱了眉,怎么没用啊?还是起效比较慢? 然而等了会,仍是什么也没发生。应照楼还认真评道:“不太好闻。” “啊,真的?”江嘉染疑道。 这又不是真的香,她哪知道究竟是什么气味。 “是啊,夫人不信自己闻闻。”应照楼说着,捏着她的手将细瓶推到了她的鼻下。 他的动作太快,江嘉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气味。 江嘉染:“……” 完了!进套了! 等她意识到该屏息时,已然吸入了不少。眼前的世界如同褪色被一片黑色浪潮掩盖。 哪里没用啊,起效多快啊。 她是怎么会想要拿应照楼来试药的? 江嘉染彻底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在想。 大概是飘了吧…… 江嘉染晕过去时,整个人不受控倒向了应照楼,被他下意识伸手一捞,轻轻松松就抱住了。 应照楼嘴角正含着丝笑,然而揽住她后,笑意微顿,眸中流露出惊讶和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的腰怎么会这么细,抱起来这么软。脑袋乖顺地靠在他肩上,连每一根发丝都这么香。 应照楼指尖不自觉地在她腰上摩挲了几下。 原来女人抱起来这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白,45853823的营养液*1 第31章 应照楼自己也没意识到,最开始江嘉染靠近他碰他时,他还是一脸嫌弃的。 看她把自己迷晕后,他本想将她放一边去,但是因为手感很好,最后便没松手,就这么抱着了。 过了小半刻,江嘉染才迷迷糊糊醒来。她抬手揉揉额头,等后劲过去,缓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吸了迷药之故。 或者说,想坑人结果自己栽了。 她手撑起,一下抬头,却猝不及防和应照楼视线相对。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脑子轰一下就懵了。 她这是醒没醒? “夫人醒了?” 应照楼手还搂在她腰间,垂眸看着她道。 江嘉染背脊一麻,醒彻底了!她手用力一撑想要往后退,然而才发现自己竟坐在他的腿上,她的手则按在他腹间,还无意中摸了摸。 姿势很是暧昧。 应照楼见她脸好红,也不知是不是药效没褪尽。 “夫人是哪里还不舒服?” 江嘉染还没说话,腰间却隔着衣料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激得她一个哆嗦,急着从他身上挣了下来。 第61页 瞪他:“你干嘛呢?” 应照楼觉得自己很无辜:“夫人难道喜欢躺地上?” 江嘉染噎住,想到醒来若是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好像看上去更惨了。 她吸了口气,强装镇定转身说要走了。 “等一下。” 应照楼喊住她,摊开手掌心躺着她的细瓶:“落的东西不带走?” 江嘉染回头眼角抽了抽,沉默了片刻后,大步走过来使劲一捞,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应照楼支着下巴看她身影消失,想起抱着她时的那种感觉,唇边笑意渐深。 他还挺喜欢的。 江嘉染回房之后,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晕了多久,他就一直抱着她,也不嫌重呢? 几个深呼吸后,方才突然之间的冲击也过去了。 她拿双手拍了拍脸。 没有心理准备罢了。江嘉染,你可是见过世面的,又不是像这具身子的小姑娘。 有什么好羞的,不就是一个男人。 她还摸了他的腹肌呢,不亏! …… 这几日的风都有些大,皇后过来时,被吹的微微迷了眼。 她抬手揉了一下,便听看见她后赶忙上前的太监道:“娘娘来了,皇上还在议事。” 这时辰早已下朝了。 “是詹大人在里面?” 太监称是。 皇后想着什么,只说道:“那本宫等一等。” 没过一会,詹岑巍就从殿内出来。他看见了皇后上前。 “詹大人辛苦了。” 詹岑巍行礼道:“不敢,臣之本分。” 詹岑巍告退后一路出了宫,回去时,正等着的钟士三殷勤上前。 脸上挂着那副惯常的急恼神色,提的是搜捕孔国公的事。 那几家还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盯着的人也没发现丝毫动静。 要他说,就该将有可能知情的人都抓捕起来拷问。 詹岑巍步入厅内坐下:“没必要。” 皇上登基以来,满城风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京中才安稳不久,没有证据不宜明着做什么。 压力已经施加下去,不论那几家知情,还是真不知情,听到风声对方必然不再敢动。只要等着他们的网一点点收紧,收到最后总能捞上来。 “马上要科举了,皇上很重视。京中又都是考生,弄起来不好看。” 钟士三恭维着道大人说的是。 宫中,詹岑巍退下后,皇后就进了殿内。 皇上抬头看见,将奏折暂时放下:“皇后怎么来了?” “担心皇上劳累。” 皇后过来,替他倒了茶,又站在身后帮他揉捏起肩膀。 皇帝拍拍她的手:“朕不累。” 终于坐上这个位子,又哪会觉得累。 大郢朝历来立嫡长,他只是生的晚了那么些,所以哪怕皇兄处处不如他,也还是由他做了皇帝。 他不服气。 论治国安.邦民生社稷,他明明能做得更好,凭什么却以长幼之序来定?他这个皇帝就是要做的什么都比他好。 璟康帝心里最介意的,莫过于被认为这帝位不正。所以他想做功绩想做被人称颂的千古伟帝。他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帝位本来就该是他的。 嫁他这么多年,皇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和不平。正是这样,她也担心他会陷入执拗跟自己过不去。 想着什么,她手上停下有些担忧:“皇上会不会太过重用詹大人了?” 后宫寻常来说是不敢干政议论朝臣的。 但她从他还是皇子时就嫁他了,后来随他去了封地,如今又随他住进了宫城,成了皇后。 有话便说,有事也会商量,他们夫妻之间向来是这么相处的。 入宫之后,她哪怕身居后位,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皇上说道:“你懂,朕信任詹卿。” 当年詹岑巍在朝中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但因为他去了封地,便自请外调,跟着他去了贤城。这么多年过来,臣子信任他,他身为君王又怎么能辜负。 “可是……” “好了。”皇帝不想再说这个打断,语气不由加重了些。 皇后便不再说话了。 皇帝意识过来,将她拉到面前说道:“朝事太多,朕是烦心了,不是指责皇后。” “皇上刚还说不累的。” “烦心和累不一样。”皇上想着什么,说道,“进京后你也一直待在宫里,会不会太闷了?带人出宫去散散心吧。” 皇后看着他道了声是。 离开后,她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起身边人:“你说皇上他是不是有些变了?” 身边的宫女是从贤城跟来的,她宽慰道:“娘娘,王爷他是皇上了,总是得变的。” 说的也是啊,换了地方换了身份,总是会变的,连她也会。 身份不同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可再像以前那样说太多了,怕也是会离心的。 为妻她要替他着想,为后要为民众着想,人在深宫要为自己将来为母家着想。 怎么还不如在贤城的时候开心呢。 下人见她面露愁色,劝道:“娘娘别多想了,皇上不是让您出宫散散心?” 是啊,去了贤城之后,到如今回来,只在进宫那日匆匆看过一眼京城街巷。 第62页 “过几日挑个好的天气,出宫去看一看吧。” “是,娘娘。” …… 既然是皇上提议的,皇后也有出宫散心的打算,趁着晴好的这一日,请示过后她便私服带人出了宫。 皇后一时也不知哪处可去,回忆起以前,最后就先去了当初的璟王府。 他们去了贤城以后,这儿就一直空置着。如今璟王已是皇上,此处未得命令前,更是无人敢动了。 王府之前是无人看管的,但皇上一登基,这边就有官员派人打理。皇后这会过来时,府里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只是旧景,皇后看过也就离开了,她的母家现如今并不在京城,她也没什么人可见的。离开京城有些久,从王府出来,一时间不知该去哪看看。 身边的宫女看了时辰,劝娘娘先用膳。说着她们的马车正经过一处酒楼,皇后瞧见便喊了停下。 “我刚嫁给皇上那会,他就常带我来这里,就这吧。” 皇后一声吩咐,扮作侍从的侍卫宫人们便立即进了酒楼安排。不一会就在二楼清出一处最好的雅间。 皇后一行人私服出行,旁人不知身份,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 进了雅间,皇后想要看看街景,便坐在了临街的窗边。边等着午膳边想,回宫后定要与皇上说,看他还记不记得。 “我要的糖葫芦有了没有啊?”酒楼边上,江嘉染翻身下马,牵着小泉走到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问。 她身上穿了身骑装。反正找了裁缝做新衣裳,她就顺便做了几套,比男装穿着舒服多了。 小贩看到她一笑,说着有的有的,就从底下拿出一串糖葫芦。 这小贩的糖葫芦很不错,江嘉染每次经过就会买。买熟了后就提议他给她做特制加量的,里头还能换成些别的果子。 这样的做法小贩也没听过,不过她出手大方,所以就照着替她做了这么一串。 江嘉染满意地接过,牵着小泉要边走边吃时,递到嘴边的手突然停住。 察觉到系统异动,她倏一抬头就看向了对面商铺的瓦顶,再顺着方向飞速转头,几乎在对面箭矢脱手的同一瞬间,就冲窗边的那个女子大喊。 “小心危险!” 皇后正看着街巷人来人往,突然间听见一声大喊。她惊了一下,甚至都没听清喊的是什么。 坐靠着的身子正转过来,朝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时,一道箭矢就从她身边擦过。 她脸色刷得一下就白了。 她望着那牵马的姑娘,浑身都僵硬了。要不是动了一下,这箭就已经插在她的身上了。 箭矢入内,皇后随行的护卫和暗卫便立马现身。这一箭太隐蔽,他们竟然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想来就后怕。 这一切全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江嘉染的话音刚落下,街道四处便突然窜出好一些人,和酒楼里跳出的随从,不知哪里冒出的暗卫杀在了一处。 街道上一片混战。 江嘉染举着糖葫芦目瞪口呆。我去,什么情况? 雅间内已有侍卫护送皇后出了酒楼,上马车离开回宫。同时他们的人将这一段的街道全部封锁。 猝不及防就打起来,路人都尖叫着躲去一旁。江嘉染看看左右,也拉着小泉赶紧躲在了一处角落,免得被殃及到。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厮杀的血腥味弥散,同时引来了正在附近巡视的一队锦衣卫。 几方合力,没用多久就将这伙暗杀的人都或杀或捉。 但以免有漏网之鱼,封拦的街道并没有放开,侍卫和锦衣卫则一路查问搜索过去。 暗杀发生时,这条路有不少商贩百姓,都被吓得不轻。这会被问及,没有疑点的倒也不会过多为难。 江嘉染见他们打完,没误伤的风险了才从躲着的地方出来。 正打量要从哪离开,便见一个锦衣卫盘问着迎面而来。 宗岩冰冷冷的视线扫了过来,看见江嘉染后一个停顿。 这张脸有些熟悉。 他想起在哪见过后,一手提刀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当时就觉得这女人行径鬼祟,今日又恰巧出现在这,连一身打扮也奇怪。 简直太过可疑了。 江嘉染也认出他来了,正心道不妙,那把刀就抵在眼前。 刀尖锋利,还沾着没擦的血。江嘉染没有动,望着他扯动了下嘴角:“这位大人,我只是路过。” 宗岩面无表情:“有什么话,留着进诏狱慢慢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hshs20瓶;江梨炘2瓶;45853823、月牙糖1瓶~ 第32章 阴暗, 潮湿。腐臭和血腥味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江嘉染被关在牢内, 牢中阴暗, 只顶上掌心大的小窗隔出的缝隙中透进了一点点光,以及嵌在走道上忽明忽暗的烛台。 四面八方审讯和不知哪些人的惨叫也忽起忽落, 极为渗人。牢门外不时有人走过, 脚步声靠近又远离。 江嘉染进来后眉头就没松开过, 远离前世那样的环境之后, 她似乎已经不大习惯这样的处境了。 这种有些熟悉又不喜的感觉, 与在乱葬岗不同,多了难以忽视的威胁感。 她这会什么也没有。进来时, 不论发钗首饰还是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走。 他们暂且将她关在这里,就是不知道打算何时要来审问她, 还有没有放她离开的可能。 第63页 江嘉染忍不住叹口气, 路过买串糖葫芦罢了, 真是无妄之灾。 糖葫芦还一颗都没吃到。 在这种地方,系统数值理所当然的在增长。江嘉染自进来后就在翻看,有哪些是眼下可用的。 她急,但着急毫无用处。 以前也曾遇过绝境险地, 也都死里逃生。但遇危机求生,和被囚困在对方的地盘里不一样。 一些毒看着可用,只是放倒一两个人也许能逃, 也可能死得更快。 瘴毒烟毒腐蚀剂之类的,不确定效果到什么程度。此处都是他们的人,但只能一试。 除此之外, 也就医药保命了。 江嘉染换出了几件,暗暗藏在了身上。 呼吸虽然平缓,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紧张。 保持冷静是一回事,可她还是很怕疼的。 不知道问啥认啥行不行?拖延一阵也不吃亏。否认肯定是没用的,他们要是相信她,也不会抓她进来了。 江嘉染想个不停,也好忽略那些叫喊。 她还是希望应照楼能发现她被抓了,过来捞捞她的。 看在饭搭子的情分上。 …… “嫂嫂!” 栗儿跑进院子,没看见人,又跑到嫂嫂窗子前往里探头看,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怎么哪都不在啊,真奇怪,嫂嫂人呢? 应照楼见小家伙一会在这跑一会往那跑的,嚷嚷不停,被吵得皱起了眉头。 等栗儿从身边跑过时,一把就拎住了他的后领。 栗儿小胳膊一捞,把后领扯了回来,问他:“哥,我嫂嫂去哪了?” 他怎么知道。 那女人是个闲不住的,又出府跑马去了吧。说起来她精力还真不错,也不会嫌累。 “可是我在后门那看到小泉了。小泉都回来了,怎么嫂嫂没回来?”栗儿挠挠头。 小泉自己跑回来的? 说起来,小泉看起来也有点奇怪。马蹄踩来踏去的好像很不安。它跟着嫂嫂,平常安静很乖的。 不过他忙着找嫂嫂,就让人把它牵马厩去了。 应照楼听了,敛眸似思索起了什么,片刻后出声道:“枫叔。” 石枫说着他去看看,便脚步一点没了踪影。 过了一些时候,石枫再回来时,脚步有点急,低声在应照楼耳边说了几句。 应照楼脸色一点点冷下去,神色难辨周身也变得阴气沉沉。 他一下眯起了眼。 锦衣卫? “徐大人!” 大门处守着的锦衣卫看见来人,忙上前道。 徐牧点头,问着尸首在哪大步而入,靴底踩在坚实冷硬的地面上,脚步声在牢狱内一路回响。 皇后私服出宫却遇袭,并且就在城中发生。不用想都知道皇上肯定要发怒。 这事耽搁不得,必须尽快审出来历结果,呈到皇上面前。 宗岩他们当时正好在场,之后活口也已被拿下,这桩事自然是由他们锦衣卫出面处理。 徐牧先去看了尸首,从各种特征判断,不像杀手死士,倒更像是护卫之类的人。 若真如此,这事似乎简单了一些。 查过死人,徐牧折身便去往宗岩那边,看看那活口招认几个了。 他从走道大步穿过,视线在某处牢中扫过时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敏锐注意到其中人影,脚步顿住看去。 能够让他一眼注意到的人,定然是有特别之处。 比如进了诏狱的人,基本在进门那刻,三魂七魄就已吓去了一半。 通常不是在地上坐着就是在角落缩着。 可这牢中的人,却身姿直挺地就站在牢房中间。徐牧仔细瞧去,发现是个女人? 当他刚想问身边的,这女的是什么人时,走道的火光摇曳窜动,那女人看着某处稍稍偏过了脸。 徐牧微微眯起,一下便看清了她的侧脸。 刹那间,眼前的侧脸和他当日岸边所见的面容彻底重合了起来。 徐牧一怔,是她? 江嘉染也不知自己进来后过去了多久,一片幽暗的地方让人一点时间概念都没有。 直到牢门咣一声被打开,她的心口也骤然一跳。 一人进来将她带出。江嘉染沿着并不宽敞的走道往前,一边默默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同时戒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直到绕了好几个弯后,眼前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 她从牢狱后面的一扇小门走出时,有点迷茫。 这是要带她去哪? 诏狱所在本身就连通在锦衣卫官署之内。江嘉染跟着走了一段路,最后进了一处明亮整洁的厅房。 带她过来那人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只留她独自在内。 人一走,江嘉染就打量起周围来,看样子好像是办公的值厅。虽然这走向有点意外也不太明白,但隐约觉得她似乎解除危机了。 正中的前方摆着一张大的桌案,桌上零散堆了一叠册本。她过去翻了一翻,一些册本空白着未写过,还有一些则满满记了诸多案事录供之类的。 江嘉染视线落在批注处,看到徐牧二字时,便听到值厅的门被人推开了。 她一下转身,身后抵着桌案捏了一瓶毒,盯着进来的那人。 直到那男人走近,江嘉染看见他样貌,有点眼熟想起了什么,这才恍然。 第64页 竟是那个落水的人啊。 其实那事过去有些久了,她都快要不记得了。 徐牧走来见她还戒备,便说:“你别怕,这里没人会伤你。” 他神情也缓和许多:“另外,之前承姑娘相救,这恩情一直都想当面道谢。” 只是不知她是谁,只迷糊中隐约记下一眼。直到今日见她被抓进诏狱,这才找见。 江嘉染在想那时他不是昏迷着么,原来看见她了?再听他自报身份之后,就默默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原来她从水里捞的还是个大官。 听她说起自己是无辜被牵连的,徐牧颔首道:“我查问过了,确实与你无关。” 这话听起来真悦耳,江嘉染心道,能有个明事理的人真是太好了。 救命恩人被自己手下误抓进来,说来也是十分尴尬。徐牧默默将话题转开,问她那日为何匆匆离开。 江嘉染轻轻笑了下:“当日后山也没个人,你若醒来看见我,难道就相信了不会怀疑?” 徐牧一想便道: “会。” 太凑巧了,甚至要疑心她身份及是否别有用心。 穿这身衣服多年,对任何人事抱有疑心,已经成了扎根身体内的一种习惯。 和他今日在这种情况下认出她来,是全然不一样的。 徐牧还要说什么,忽听见有人在外敲门。 听起来有点急。 他冲江嘉染示意,转身先让人进来。 来的锦衣卫神色凝重,上前低声道:“应照楼带人公然闯进来了!” 官署正门,此时仿佛笼罩了一层极低的气压。明明人不少,但却显得格外安静。 一边是众多锦衣卫,另一边则是坐在轮椅上的应照楼和身旁的石枫。 宗岩摸着刀柄,摸不透应照楼突然之间是发什么疯了。 即便是以前,锦衣卫和翼门也并没有太多往来。何况他如今残腿养病,已然甚少露面,何故今日突然来了他们锦衣卫? 看上去还来者不善。 宗岩上前打破沉默道:“楼统领这是什么意思,来我们镇抚司作客?” 应照楼漠然坐着,只掀动了下眼皮,神色冷淡道:“我找我夫人。” “什么?”宗岩愣住又皱眉疑惑。 找什么夫人? 为何找夫人会找到他们这来? 石枫道:“锦衣卫今日抓了我们门主夫人。” 宗岩闻言想着他们今日确实是抓了一些人,但都是袭击皇后的疑犯。 他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今日暗袭的刺客,竟有你们翼门的人?” 要是今日暗袭皇后的人和翼门有关,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应照楼冷漠瞥过一眼,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懒的废话。 他并不是对谁都有耐心。 他是来找人的。那自然不是来跟他们要,而是自己找。 应照楼一抬手,在他身后四周,檐顶树影门内,瞬间闪现出了众多的翼门门人。 眼见翼门之人突然现身闯入,在场锦衣卫纷纷拔刀以对。 刷刷一片刀出鞘的声音,刀尖晃眼。 宗岩紧盯着应照楼。虽然上头让遇见应照楼和翼门时避让不要冲突,但不意味着翼门带人找事上门了,他们还要退避。 曾经往事暂且不提,就现如今的翼门,也敢来他们锦衣卫闹事? 两拨人转眼之间就剑拔弩张,虽尚在僵持,却已能嗅出浓浓的血腥杀气。 如同干竹柴堆,只需一点火引便能燃炸焚烧。 应照楼的指尖便是火引。 就在他即将示令时,徐牧疾步赶来大喊:“慢着!” 应照楼的指尖仍要挥下,对于来了何人喊了何话,丝毫不加理会的样子。 直到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 “夫君?” 应照楼的手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应照楼炸毛 江嘉染:“夫君?” 应照楼顺毛 第33章 江嘉染跟着徐牧过来时,只见一众锦衣卫和翼门门人持刀剑相向,气氛紧绷落针可闻。宛如狂风暴雨之前的宁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石枫以外的翼门门人。 乍一见这场面有被震撼到,她看见了坐着轮椅一言不发却气势逼人的应照楼,内心某处触动了一下。 “夫君?” 她轻轻两个字,如同堵住了风口,即将倾袭的风暴倏然散去。 应照楼视线越过徐牧,冲她勾了勾手。 “来。” 江嘉染看了眼徐牧,转头穿过锦衣卫一众,一路小跑跑到了应照楼的身边。 应照楼抬眼在她身上打量过。 这女人还好好的,瞧着没伤没痛,只是一头秀发散乱。 江嘉染见他在看,不由地伸手理了理。 “首饰都被收走了。” “那就不要了。” 江嘉染点点头。 有些奇怪,明明看到徐牧时就知道自己无事了,可似乎此刻站到他身边,才彻底心安下来。 应照楼竟真的来捞她了啊。 有点感动,这么久的灶火没白开。 要找的人找到了,应照楼好像一下又恢复成了懒洋洋的姿态。 翼门门人听令撤退。 应照楼一转轮椅,便要走了。 宗岩作势要拦。 第65页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应照楼当自己还是以前没残的时候? 徐牧喝住宗岩上前,目光停在应照楼和站在他身边的她。 竟是如此啊。 见应照楼抬眸看来目色探究,似在问他还有事? 徐牧收回了看她的视线,解释道:“楼统领,此事是误会。” “徐千户,管管你的人。”应照楼轻幽幽道。锦衣卫里怎么尽是没有脑子的货色。 宗岩被他瞥了一眼,感觉自己被骂了。 等人全都离开了,他加快两步跟上往回走的徐牧,难以置信:“大人,就这么让他走了?还有那个女人,我就说她可疑,原来她是应照楼的夫人?” 难怪那日的山上应照楼竟会出面。 徐牧大步而行,沉着脸道:“你闭嘴。人审完了?” 宗岩梗了一下:“尚未。” 又一想,那女人他都还没审就放走了。 “大人怎么能放那女人走,她明显有问题。” “我看是你有问题。” 他哪有问题?正经女人都安分守己居在后宅,哪有她那样行事露面的。 徐牧神色一顿,想着什么说道:“她和常人不一样。” 不过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原来她都成亲了。 宗岩疑惑,徐千户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全是替那女人在说话?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徐牧下令道:“给你一个时辰审出结果,我要进宫。” “是。”宗岩低声应下,觉得徐大人今天脾气极差,说什么都挨骂。 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马车停在外面,石枫驾马过来后,先扶了应照楼上车。 江嘉染随后钻进来,坐在一旁时,应照楼看见她头顶有发丝翘起打了个卷。 “过来。”他道。 怎么了?江嘉染疑惑地眨眨眼,也没想什么,依言就坐过去了些。 应照楼抬手一撩给她拂开了。 指尖落入将一头长发理顺。 然后在她脑袋上摸了摸,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语气淡淡。 “不怕。” 江嘉染一怔望着他,眼睛突然一下就酸了。 反应过来时,自己都很诧异,也不知道是酸的什么。 上辈子时,她有过一段时日,每分每刻都在惊恐惊惧之中。后来慢慢地见过太多糟糕的景象,也就不再让自己去怕什么了。 太多次,她都是在危险境地和劫后余生之间反反复复。以前都这么过来的了,今日的真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爸妈不在后,身边也有互相扶持,能够依赖的伙伴。 但好像确实,还从没人这样,轻摸着她的头和她说不怕。 “不怕”啊。 江嘉染连连眨了几下眼,才把要漫上来的水雾又慢慢收回去。 小声抿嘴嘟囔:“我哪有怕。” 这人真是,烦人呐…… …… 江嘉染这么一遭事,回去后把春枝和玉儿先给吓坏了。 才回来,春枝就烧水要给她沐浴,还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玉儿抱着她换下的衣服,抽抽噎噎怎么说都要丢掉,说晦气了不能再要。 江嘉染还挺喜欢这套的,但耐不住玉儿难得硬气一回,怎么也不松口,就通红着眼在摇头。她也只好随她丢了。 还好当时做了不止一套。 洗完换了身衣裳出来,就见栗儿一副气鼓鼓也想冲去锦衣卫胖揍一顿的模样。 江嘉染站到他跟前,抬手比划了下他的个头。 栗儿脸气得更鼓了。 他会长个的,他要多吃饭多吃肉,长得很高大! 见他们这样,江嘉染其实感动之余也有些意外。其实她来到这说短不短,说久也不久啊。 她看向应照楼的时候,见他又如往常一样,一手支靠着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今日带了伙人差点干仗的不是他。 不过她过来时,他还是转头看向了她。 “说说看。” 江嘉染便将具体发生了什么都同他说了。 应照楼听完也没说别的。只对她道,以后无事就离徐牧远一点。 不用他说,江嘉染也是想离那群锦衣卫远一些的。不过她没明白为什么应照楼要单说徐牧呢? 徐牧好歹承她一恩,也是个能说理的啊? 徐牧刚到殿外,就打了个喷嚏。 引路太监关心道:“这儿风有点大,大人要留心啊。” 徐牧点头整了下衣襟,候在殿外等召见。 他已经审出结果来了,所以赶来面见皇上。 皇上听传徐牧来了,便让他赶紧进来。 他不过是想让皇后出宫散散心,结果却让皇后陷入危险中。璟康帝得知后脸色就没好看过。 他去看过皇后,见她那脸色苍白,受惊不小的样子,回来后就召来训了不少人。 徐牧进来时见詹首辅和其他两位官员也在,他什么也没说,便先将案卷呈上。 皇上看过,脸色不豫。詹岑巍也上前接过皇上递来的案卷,一一看过。 原来如此。 是刚入京时,清扫的时候漏网没扫干净的灰。 前一个吏部尚书的府邸是他带人抄的,彼时人马刚入京要树立威吓,下手的时候是厉害了一点。 虽是要一个不留,但没想府上竟有私修的暗道,最后还是被逃掉了一个小儿子。 第66页 当时逃出时有一队护卫相送,但原来他并没有逃走,而是又折回来了。 毕竟世间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不想求生只想复仇,也是人之常情。即便跟随的护卫有几个曾是退伍兵士,但以这些人的本事,无论是找他还是找皇上报仇,也都无能为力。 于是暗中盯着皇宫的他们,最后目标仅落在了出宫的皇后身上。 想以皇后的死来让皇上心伤耗神吗?詹岑巍看完合上,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真杀了皇后又能如何。垂死挣扎而已,又能有何用处。 无力地泄愤罢了。 詹岑巍道:“徐大人辛苦一些,处置了吧。” 徐牧看他一眼。 皇上就在殿内,他詹岑巍却替皇上作了吩咐。 这般的信赖和权重,也是历来少有了。 徐牧虽应是,心中却暗暗在想。若让詹岑巍继续揽权独大下去,恐怕迟早也会威胁到他们。 这事也就到此了。徐牧领命退下时,忽有官员入殿,手上呈了信报:“皇上,边境来的消息。” 如今边境能来的消息,也就是那番邦提出的试探和交涉。 太上皇如今还在对方手上。 皇帝问道:“什么条件?” “他们要求以一座城池来换。” “搁下再议。” 官员并不意外,俯身称是。 其实他们最开始要的是五座城池。 之后得闻抓在手里的皇上成了太上皇,这皇宫里又另登基了一位,再来交涉时就变成了三座城池。 上一回来的交涉如同石沉大海,他们见大郢朝新帝安坐如山,耐心尽失,如今就只要一座了。 可无论要多少城池,他们怕都是妄想了。 官员心道,太上皇若知道自己的安然回国,是以一座城池来交换的,必定要痛心疾首啊。 一场亲征已经令国内大大受创空虚,还要因自己让国之疆土落在外族手中,如此屈辱,太上皇一定也是不愿的。 只能心疼太上皇在外受苦了。 徐牧从殿内走出时,只听到了只字片语,但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如同没听到,大步向宫外走去。 皇上好不容易坐稳了皇位,还会让太上皇回京? 可能吗? 殿内又议了一刻,皇上让人都退下,只詹岑巍还在。 他撑着手揉了揉额头。 “即将开科,朕不想再看到像今日之事。” 他缺人,朝中缺人。他要挑选栽培出更多他自己可用的能人心腹。 马上就要科举,他不允许出半分纰漏。 “臣明白。”詹岑巍道。 没扫干净的灰还是有的。 眼下皇上看重,一切皆以科举为重,那便等大试过后,再都一并打扫干净。 如此,也能过个好年。 皇后回宫后,由太医看过,喝了安神的药睡了一觉,这才从惊险惊吓中缓过来。 一回想就后怕。 那箭尖这么锋利,这么快,当时就擦着她飞了过去。 要不是她动了一下,此时她许是没命了吧。即便还有命,那箭头插在身上,也要疼去半条命。 那时她动了一下……不对,是有人冲她喊了话,提醒她小心,皇后想起了酒楼窗下的那个女子。 皇后一想起这个,便立即招来当时随行的侍卫来问问情况。 侍卫禀道:“娘娘安心,刺客皇上都已命人处理。其余当街惊扰到的百姓,查过没有嫌疑也都疏散了。” 皇后问他们有没有看见那个女子,可知对方是谁? 侍卫想,一个女子?如果不是刺客,那就是普通百姓吧。百姓当时早就散去,没有查记,并不知道都是哪些人了。 皇后闻言不无遗憾:“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是你呀*1~ 第34章 “老太爷。” 下人如往常一样捧着水和盆候在床边,等王太傅醒来洗漱。 老太爷每日醒来时都咳得厉害,咳起来终归是不太干净,要换上好些帕子和水。 然而这会王太傅起身漱了下口,只拿帕子擦了一下就放回去了。 还等着的下人早早退出来时想,咦?今天竟挺好的。 王老太爷病久了精神也欠佳,还如往常一样的习惯,用完早膳就靠着歇息,直到中午喝汤时咳了两下,才突然端着汤碗怔在那儿。 过了一会,整个人都激动起来,黯淡的双眼里一下有了光彩。 他昨晚早早睡下了,一醒来就是天亮。他都有多少年没有一夜安稳了,睡得太深了,以至于醒来时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忙问了贴身伺候的下人,确定如此。他又回忆了下,这些天好像真就咳得没那么厉害了。 这病也是老太爷心病,下人们平常不敢提,见老太爷自己都这么说了,才都高兴起来。 因为什么?他在想,吃的用的也没有不同的…… 对了,赭儿拿来的那药! 那日他不过成全孙儿孝心,根本不存希望,用了一颗就让人收起来了。就是那日吃了以后…… 他赶紧让下人快去拿来,又让人喊赭儿过来。 王赭被喊过来时,自己都有点诧异。别说老太爷,他都没觉得那药真能行。 可与老太爷说了会话后,看他确实咳的少了,精神也随之好了不少。 第67页 “赭儿,你这方是从哪来的?出自哪位神医啊,可要好好请来谢一谢。”王老太爷问起。 王赭一时没说话。想起来那日的交谈,他脑子里已经啥都不记得,就只剩下钱了。 想起江秦那姐姐市侩的样子,他有点说不出口。从小的教导里,怎么趋利避害也是一种意识,且眼界也高。 将这种投机取巧之辈请来王家,肯定要被赖上,再挟恩图报麻烦就无穷无尽了。 况且她只是拿了他人的方子,转手贩售而已,又不是自己的诊治本事。 他考虑了下就想定了,这样重心利欲的人,实在不值得与祖父说。以祖父这样的名望知道反而为难。 “祖父,是我有缘遇到的一位游医,不知名姓去向了。”说着担心祖父没有谢过不安,又补充道,“我当时已给了报酬。” 既然这药当真有用,他私下会将说好的千两银钱给她送去,至此也算钱货两讫了。 不知道满脑子只有铜臭的她,得知自己少了一个成为王太傅恩人的机会,会不会后悔。 王老太爷听了,虽可惜也没办法,只道那游医是个仁善的世外之人。 王赭要退下时,被老太爷又喊住了。 “对了赭儿,我精神好些了,你以后每日来我这儿说说话吧。” 并不是什么小辈,都有资格常来祖父跟前说话的。祖父以前身体康健的时候,只有得另眼看待的才会提点一二。 让他每日都来,就如同在王家立了个风向标。 王赭意外又忐忐,点头道:“孙儿知道了。” …… 随着科考临近,城中虽无什么变化,但考生们之间的气氛却越发紧张严肃了。 开考前几日连下了几天雨,等到考试这日,京城雨停晴空万里,考生们天还未亮就入场,待日出金光,大多答卷上已写的密密麻麻。 天边斜阳霞光满天时,场中也已有不少考生收卷了。如此一连三日,总算顺利结束。 开科当日停了雨,皇上就很高兴,认为这是天象。等到考试顺利结束后,朝议上对詹首辅及一众相关官员连夸带赏。 众卿谢恩。但之后还有批卷殿试宣榜,自然也不能出纰漏。 江嘉染这些时日基本都在她的小院里待着,但外头科考结束倒也是听说了。 气候转变有时候也就一夜的事,天渐凉了骑马风也大,加上京城周边都被她探索的差不多,除去江府探望过祖母一回,其余出门的便也少了。 虽说之前也有不大外出的时候,不过最近她下厨的明显多了些,并且都有意按着应照楼的口味来做。 正所谓礼尚往来。 应照楼虽没说什么,但每到饭点都是早半刻就出现,显然此举颇合他心意。 就是栗儿有点伤,嫂嫂烧的菜都好辣,吃多了感觉自己像颗裂开的栗。 应照楼还是那整日懒懒事不关己的模样,当日大佬风范十足来捞她的倒像是另一个人了。 江嘉染这日早起练瑜伽时,就拿余光在打量他。 她看过去时,应照楼有所感也转头看过来。 视线蓦地对上,她好似被目光烫到忙垂眸避开。反应过来又纳闷,有什么好躲闪的? 应照楼看到这个女人又开始做些奇怪的事了。 他沉默片刻,终是过来好奇地问她:“夫人你这到底是什么?” 江嘉染一本正经道:“我练功呢。” 练功?应照楼支着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嘴角轻勾。他孤陋寡闻了,可从没见过这种功法。 江嘉染被他笑得不自在,只好停了下来。她突然想到什么凑过去,有些期待地问:“夫君,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应照楼不加思索就拒绝了。 为什么啊?是她菜烧的不好吃吗? 应照楼:“年纪太大了。” 江嘉染:“……” 还会不会聊天了? 虽说练武都是从小习起,她也可以理解,但什么叫太大了? 她可比他年轻多了。 江嘉染揪住一只路过的栗儿,问他:“栗儿,我和你哥谁年纪大?” 栗儿很诚实地回答:“当然是我哥啊!嫂嫂你这么年轻又漂亮,我哥能娶到你真是太有福气啦!” 嘴真甜。 江嘉染冲应照楼抬了抬下巴。看看,一个小孩子都这么会说话。 应照楼:“?” 不是在说习武吗? 说起这事,过了一会栗儿突然想起件别的,又跑来拉着江嘉染说悄悄话。 “嫂嫂,其实哥他好像挺介意年纪的。”栗儿凑在她耳边说。 “嗯?” 她瞄了应照楼一眼,这话怎么说? 栗儿挠挠头。哎其实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他更小,自己都没印象的。 还是木枫有一次偷偷跟他说的呢。 说他刚被捡回来时很缠哥,有一次睡着后还抱着他一直喊爹。 那天后,哥就认他做义弟了。 江嘉染听的有些乐,想到那个画面,好像能看见应照楼当时万分嫌弃的眼神。 应照楼察觉到江嘉染和栗儿在远远的嘀嘀咕咕,还偷偷瞟他。他凝神细听一二,眉梢轻提。 他以前下给木枫的任务太少了? 京城某处角落的某棵树上,翘腿躺着一个少年。 第68页 木枫最近有点不高兴。先前弟兄们还羡慕他见过门主夫人。自那日锦衣卫一闹后,现在好多弟兄都见过夫人了。 他正藏在树影下打个盹,却一下又醒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有点心慌? …… 不消几日,此次担任考官的官员们终于结束了批卷。 二日后殿试当日,便有一众考生从长道山下相伴入城前往宫中。 他们之前都住在草堂,算半个同窗,其中十之□□榜上有名,等过了殿试后,便要做同僚了。 殿试上皇上亲自批下一甲三人,传胪唱名,其余城中一道宣榜。 城内考完放榜了,还有状元打马游街能看,百姓们也都围着要看个热闹。 严斐出来时,身边有人打趣道:“严榜眼,差一点啊。” 严斐笑道:“学识尚浅,第二就已经知足了。” “皇上钦点的榜眼都如此谦虚,我们就更不敢多说了。”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 “一会都回去收拾收拾,还要给方道长道谢道别。” 来京城时,他们手头拮据无处可住,多亏有草堂容身。现如今有了功名,总算是在京城开始扎下脚跟了。 程及跟在众人最后,半道便回了。虽说是险险挂在最后一名,但考上了就行。 严斐他们回草堂的路上,正好看到方齐从外而来,要上山回道观去。 有人喊了声方道长。 方齐知道他们今日殿试放榜,但肯定人很多就不过去挤了。 这天渐渐就要冷起来,正好道观里多出了一些厚粗布料,他就拿来给山脚下一些过冬不太容易的百姓,虽算不上很好,但做衣裳做被都能御寒。 他刚送完回来,没想他们这么快也结束了。得知严斐拿了榜眼,既惊讶又高兴道贺。 还有这么多人都考上了,大家真的是很厉害。 方齐玩笑说各位官老爷们可别少了他的书。 一个体型稍有些胖的拍拍胸口承诺,他以后要在京城买下大宅子,家里所有藏书方道长可以上门随便挑,口气之大,惹得大家都笑了,并纷纷表示如此。 大伙说说笑笑一路回了草堂,进去后就把临抄好的书都给方齐拿了过来。不论考上没考上的,其实考完当日他们就都开始备着了。 之后就是忙着收拾东西,在最后定下官职之前朝廷都会管住处。 有几个没考上的也要回乡了,晚上定了酒楼吃席。方齐也就不参与了。 今日外头游街很热闹,江嘉染身在偏院也能隐约听得到。 她正好奇严斐他们考的如何呢,晚上的时候就收到了方齐送来给她的信。 是小道童顺路跑来送的。 方齐主要是给她送书来的。他今日收到了一摞书,看到这两本时觉得她能用得上,便也给她送来了。 顺便在信里提了一下来处。 江嘉染这才知道,山脚下的考生们原来考得这么好。严斐竟还拿了个榜眼,可以啊。 方齐在信里说碰到严斐他们时,还提到了句送布料的事,江嘉染想着自己手头算是有些闲钱,也想尽份力。 她让春枝明日出门,去布商那里定一些厚实好料的布料,送到方道长那儿去。 然后将书搁在桌上,把信和之前的以及临画的舆图都塞一块收着了。 …… 殿试之后,皇上的心情任谁看了都知道是极好的。 与之前相比,朝议上也是笑容居多。皇上高兴,做臣子的也能松口气。 散朝之后,他回殿内同詹首辅议事时,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你那是不是新修了一个园子?” 他修府邸园子,皇上是知道也是准许的。 詹岑巍道:“只是随意修缮了一下。” 皇上笑道:“说什么随意,你的眼光好,修的园子肯定是好景致。”说着搁笔回忆起来,“朕还记得在贤城,王府里最好看的那处后园,就是你督人帮着朕修的。” 詹岑巍也笑:“主要是皇上有魄力,不怕臣把园子修毁了。” 这话惹得皇上笑容更深,他道:“那今次的恩荣宴,就摆在你那园子里。好好筹备。” 詹岑巍俯身道:“臣领命。” …… 王赭清晨去到王老太爷那儿时,无需禀报就能直接入内。 老太爷身边的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也都大不相同了。 以前只是对于王太傅的孙子,府上少爷的恭敬,如今是对老太爷看重之人的恭敬。 他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慢慢的现在也习惯了。 老太爷已将那瓶药全部用完,身子也彻底大好了。 王赭来时,他正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脚,出了一点汗。 下人递来帕子,他拿起擦了擦,转身问王赭:“科考都落定了吧。” 王赭点头:“不过少有往我们府上递帖子的。” 科举之后,得了功名结交走动历来是常态。进士们会往有意的各家递帖子拜访,一些府上也会请看重想拉拢的来吃酒。 这些年,往王家递的并不多。 要是早几年的时候,个个想尽办法挤破头都要求拜见的,就是王太傅了。 王赭看着祖父,病好了,人的精气神也回来了,看起来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王太傅一笑说道:“不重要。” 第69页 “祖父大好了,要重新上朝吗?” 王赭问道,便见祖父摇了摇头。 以前那病啊,说大不大,也只是咳,但厉害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痛苦。此症一除,与起死回生无异,再上朝当然不是难事。 但整个朝廷都大变样了,他离开太久,形势尚不明朗,自然不能仓促随随便便就回去。 虽说如今的皇上,也曾得过他的教授。但他回来,可不是只要挂一个帝师之名了事的。 他还健朗,命还长着呢。 …… 日落月升,但月光被层层的云遮去了,清辉被阻挡整夜,天地也如同被沉沉浓重的黑雾裹挟。 三更鼓过,黄家宅子前院挂着的白灯笼依旧飘晃,后头却有人悄悄推了门出去。 他走上空无人影的长街,面容苍白在夜晚中看来吓人。 吓人啊!他想,又有意外了,这一切都太吓人了。 不能了,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何苦呢,他们如何能扛住呢,他们牺牲了家宅安宁又能如何呢? 太上皇他回不来了! 璟王也是皇氏血脉,大郢朝可以是他的,皇位当然也可以是他的。 他们小小蝼蚁,有何能耐啊?为何要与皇上和詹首辅为敌。 他早就该想明白的。 他向着首辅府走去,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黄家老爷来求见时,詹岑巍早已歇息,得知后披衣而起,让他进来。 对方一进来就跪下了,如同经历一场搏杀力气尽失。 他闭上眼道:“詹大人,我知道孔国公藏匿在何处。求大人放过我们吧。” “哦。”詹岑巍平静地问:“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个渡,明天双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35章 “大人,我这就带人去围剿将他抓了!”钟士三被唤来,得知之后甚是激动。 “说不好真假。”詹岑巍掌中核桃盘动,核桃缓缓相碰的声音和钟士三的激动对比分明。 抓捕孔国公,动静定然小不了。虽然詹岑巍认为黄老爷所说不大会有假,但若真是故意释放的假地点,那就有些被动了。 扰动了京中安宁却拿不出结果,皇上知道必然要不满,对方也能趁此转移逃离。 钟士三一听急了:“那就不去抓了?” “要啊。”詹岑巍道。只不过先换个名头过去查一查。 钟士三领命离开后,他盘动核桃的手也慢慢停下。 原来真是藏在那里,他倒是怀疑有去过,当时被对方话语神态给蒙蔽了。 长道观观主,看着怯怯懦懦又普通,却一点也不老实。 “少夫人在做什么?”春枝收完衣物回来,见少夫人在忙便要来帮忙。 “蒸个甜糕。”江嘉染说道。 那天随口提了一下,见应照楼似乎感兴趣,就说做给他尝尝的。 虽然应照楼的性子难捉摸,但在吃的上面,她已经彻底看懂他了。现在从应照楼一个眼神里,都能猜到这男人想吃什么。 她把料都备好,抱着胳膊一数少了个,就让春枝去把之前做的果酱拿过来。 之前拿小道童背来的山果做的,又清香又甜。 春枝应了声跑去拿,回来时却有点愁,江嘉染拿来一看,果酱都见底了。 上次用完了她竟给忘了。 她想到这蒸糕时,重要的滋味就是这果酱,没了不行啊。 她一想就放下袖子道:“我去后山摘一点。” 之前骑着小泉跑山时,她有看见过,知道在哪里摘。 春枝咦了声,现在吗? “少夫人我去吧。”虽然她不知道在哪摘,但去长道观问问就知道了。 “我骑马快,一去一回用不了多久。”江嘉染说着边往外走。 应照楼出来时,见这女人风风火火的跑出去,看了正在收拾的春枝一眼。 春枝以为楼少爷要问,就说少夫人摘山果去了。 应照楼靠着椅背搓了搓指尖,其实他也没有很急着想要吃。 小泉近来很少出去撒蹄,总在马厩里吃草,看到江嘉染过来时很欢快。 她一上马,就一路往城外跑去。 到了长道山,江嘉染轻车熟路地绕去后山,沿着可跑的山道一直到了长山果的林子才停下,摘了一小篮后就挂在了马上。 往回来的路上,在前山山脚下遇上了小道童。 小道童认出来是之前来道观的那位夫人,他还常有东西给她送去呢。 江嘉染见他在冲她挥挥手,马跑到跟前也就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打了下招呼,小道童便问她来不来道观坐坐。 她笑着摇摇头,还要回去做果酱呢。 小泉踏着蹄慢慢往前走,她看到小道童身后跟了一个布衣朴素的女人。 小道童见她看来,便说:“来长道观找人的。” 江嘉染一颔首,催马就从二人身旁跑过。 “你那远房二叔的名字想不起了吗?” 女人点点头道:“小时候只是叫叔,听说来长道观当道士了。但看见我能认出来的。” “没事没事,你跟我去观里,帮你找找看。” 她听到身后小道童和那女人的对话传来,再跑远些就听不见了。 江嘉染驾马入了城,马速缓下后,顺手从小篮里捡了个山果出来,擦擦干净啃着吃。 第70页 回府必经的街巷她如今都走熟了,闭着眼都知道这里卖成衣哪里是茶铺。 她骑在马上目视前方,回想着见到小道童的情形时,突然皱了下眉。 那个女人,怎么好像觉得有点眼熟。 是不是哪里有见过? 她正在想着,在一处路上走过时,听到边上那小贩朝她喊:“夫人,你那糖葫芦要吗?” “好啊。”江嘉染被喊住,点点头。想着能给栗儿带一个。 自她一回说过后,小贩都会按她要求做一串带上。因为夫人给钱大方,平常没遇上自己吃也不亏,而且也有别的顾客好奇会买。 江嘉染给了钱,弯腰要去他手里拿。 低头时,脑海中倏地闪过一张相同的脸。 她手一顿,瞬间起了一身寒。 莲园。 那姑娘坠楼后跑过她身边的那个丫鬟! 江嘉染无暇多想,一拉缰绳急忙调转马头往回跑去。 小贩傻傻看着还留在手里的糖葫芦,以及没挂稳从她马上砸下的小篮。 山果从中滚出洒了满地。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师兄来帮你。”小道童回了道观,把那女人领进一处先歇息,然后说着就跑了出去。 女人看看四周,没等一会就进来了一个中年道士。 他听说这个女人是来道观找远房亲戚的,也不知道是找谁。便来问她找的人是何样貌年纪特征,看看道观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女人听他问完,看着他道:“不用了。” 不用了?道长正疑惑,就见女人走了过来。 “就找你了。”她朝他伸出手,又抽回。道士瞪大双眼看着胸口上喷涌而出的血水,缓缓倒下。 女人跨过他走出去,往外发了消息。 早已带兵暗中等在附近的钟士三,看见消息脸上扬起兴奋的笑来。 他下令道:“长道观出了命案,我们速去查看。封锁好整个道观,别让凶手逃了!” 今日道观没有对外的活动,除了长道观的道士们外,并无其他人。 前头这处来往的人不多,是以过了一会,才有道士拿着东西走进来。 脚下一踩滑腻,再低头一看魂飞魄散,一声大喊就冲了出去。 不好了,观里死人了! 喊声在观中上空响起,听得人心惊胆战。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死人了? 一众道士急忙冲进来,认出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在观里多年的师兄。胸前伤口那样大,明显是被人害死的。 小道童躲在人群之后失神喃喃,女人,那个女人…… “报官,要报官!”有冷静一些的说着要往外跑。 “等等,快,赶紧先去告诉观主!”一人想到什么往观主那跑去。 道观中变得吵闹嘈嘈,笼罩着惊惶又愤怒的气氛。 一个道士冲去拉开道观大门想要下山,然而大门一开就傻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长道观外竟已被官兵团团包围。 他一开门,就有一人额宽腮尖的男人直面走来。 “观里是不是闹命案了?” 道士回神,是啊死人了,要报官的。可官都来了还要报吗? 他正想要点头,那人已从他身边跨了进去。 他下令道:“搜。” 搜什么,搜查凶手吗?道士讷讷地想。 不对啊,为什么来的这么快?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太快了。 钟士三带人进入道观,往道观四处扫看了一眼,身后带的人已经冲向了道观各处搜查。 长道观已经被包围,任谁飞都飞不出去。 最后如果真没找到人,那大不了就以凶手搜捕未果再撤了。但钟士三觉得,今日自己肯定不会空手而归。 长道观观主得知观中突然有人被害,震惊中想着什么脸色骤然大变,心道糟了。 他匆忙转身去寻暗藏在观中的国公大人。 朝廷的网越收越紧,终于还是被他们找到这里了。此处肯定暴露,不能再留必须赶紧走! 然而他才与孔国公出来,就听到了钟士三带人将道观包围了的消息。 面色一灰,完了。 钟士三替詹首辅来办事,自然是决心要办妥办成。任何地方任何角落都不会放过,只要人在道观中,哪怕暗道密室也能挖出来,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 事实上,并不需要挖地三尺。将道观围成鸟笼之后,甚至钟士三觉得自己并没等太久,就听到来回禀的说,人找到了。 他露出了笑容,终于啊。 搜查的兵士将人带来了他的跟前,钟士三打量着他神采奕奕,又长叹口气:“孔大人,别来无恙,下官想见你都想了好久了。” 孔国公后背直挺,冷哼斥骂:“钟士三,你少惺惺作态。” 被捕之人的骂语不会让人生气,反而会让人更愉悦。 钟士三想着搜寻他这么久的辛苦不易,摇摇头道:“孔大人竟和我们玩灯下黑,害我们这么久时日来好找啊。” 詹大人往四面八方派出去了多少人,竟全部都给蒙骗了。 他道:“畏罪逃匿,罪无可恕啊。” 罪臣良臣,还不是一句话。只是如今说这句话的人变了。孔国公知道他一旦离开,想再回京就难了,甚至会在外被搜捕死得悄无声息。 第71页 既然被抓到,此刻逃是逃不了了,只能再另想法子。 孔国公撇过脸道:“我不与你说。我要亲自面见皇上!” 话音未落,只听到嗖的一道破空声响起,从钟士三的身后飞出一支羽箭,直直没入孔国公的心口。 他睁大了眼,指着钟士三,终是一句话没说出口就断了气。 钟士三一声嗤:“还想见皇上,做梦。” 让人把他尸首处理后,他轻车熟路下令:“长道观藏匿罪逆之人,获等同罪。都杀了,一个也不留。” 道观被包围的时候,方齐全然不知正在看书。 他看书的时候喜欢清净,所以都待在道观最后头偏僻的那一处小房室里。 孔国公被找到时,钟士三带的人尚未搜到这儿来,所以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渐渐感觉外头越来越吵,才将他从沉陷进书中的状态里拉了出来。 他抬起头,听到了道观里很多的脚步声和让人心惊的哭喊叫声了。 发生什么了? 江嘉染一路骑马策奔,往长道观而去。才到山脚下时,就感觉不对劲了。 附近甚至都没有了人影。 正要沿着山路去往道观时,远远看到长道观外竟全是官兵。她猛地一下拉停小泉,悄然的不引起注意的从后方绕了过去。 她知道后山有别的路能够绕到长道观。 可为什么长道观会被官兵包围了?那个女人是谁? 然而嗅到这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后,江嘉染的心也越来越沉。 她绕到道观后方的僻静之处,远远下了马后靠近观察,一时并没有贸然过去。 这边守着的人比前面明显少了很多。 江嘉染盯着他们,双手紧紧攥着,指尖在掌心抓出了甲痕。 不管是从道观里传出的声音,还是系统的频频显示,都在表明一个事实。 他们在道观里围杀! 江嘉染无比担心方齐,眼前闪过那些道长们的模样,还有那几个孩子。 她在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就直觉要出事。赶来的一路上她都在猜测会发生什么,是像坠楼那样的意外? 她想要阻止,然而此时眼前所发生的却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江嘉染远远藏在一处角落,在极致的愤怒中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突然包围着的那几人动了一下。许是见此处无人,里面也没有能逃出来的,便离开几个去往前头。 她当机立断就要过去。 刚走出两步,却突然有一人冒出拦在她面前。 “门主夫人,你别去。” 江嘉染被他惊得噎了一口气,还当是自己被发现了。再看清了对方,以及听到对自己的称呼后,才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翼门门人?” 对方点头,自称道:“十九。” 应照楼什么时候在她身边放了人?她竟毫无知觉。 但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看眼十九,语气有点急:“你能进得去么?” 江嘉染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是艰涩:“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十九点头,退开一步便往道观而去。 方齐走出来后,道观里的惨声似乎在突然之间灌入耳中,他边走着,边看到门边廊前躺着的死去的人,他所熟悉交好的人,觉得今日的光分外刺眼。 他很迷惑,是自己看书看晕了头吗?还是他在做梦吗? 道观内此时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钟士三带来的人正在继续搜找时,突然看到前面走出来的道士,刀尖夹着杀气当下就砍了过去。 刀在将砍到方齐时脱手掉落,十九击晕对方,一把拉住了方齐。 从道观的正门,一直走到了后头,那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女人,从一间小室的门往里看了看,看到里面堆的都是书。 她对书没有兴趣,就转头离开了。 道观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 她经过了那个带她进观的小道童,看了眼就抬脚从尸身边上绕了过去。 走到角落一个被敲晕的兵士身边才停下,并蹲下摸了摸地上的痕迹。 钟士三听人过来报,说道观中的人已经都处理了。 他便命人将孔国公的尸体带回去。这事他已经办好了,要回去跟詹大人复命的。 这时他看到詹大人派来的那个女人走了过来,对他说道:“跑了一个。” 十九回来时,江嘉染一眼就看到他身后带出来的方齐。 一时各种情绪全都涌了上来,分不清是该悲愤还是庆幸。她忙上前喊他:“方齐道长?” 方齐被十九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他看到的这并不是梦。 这场噩梦,是现实。 他看见了江嘉染,目光逐渐聚焦,有许多话但只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如何能尽。 十九见夫人看过来,便道:“没了。” 没了,除了方齐,没有活着的了。 方齐显然也听明白了,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褪了层血色。听江嘉染问他发生什么了,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二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情绪。 十九这时抬头看了眼某处,对她道:“夫人这边走,先带你们离开。” 第72页 十九带着他们走的路,江嘉染之前并没有走过。 她之前都是骑马跑的山,眼下这路不好走也不是大道,骑马过不来她没走过也是正常。那样大的长道山不可能处处熟悉。 小泉不用她担心,它很聪明久了自己会回去。 十九在前带路,她跟着走了不算很久,但也不短的时间,她的鞋上都挂了草叶和泥。 半途见方齐偶尔露出迷茫神情,不知是因为想起道观,还是他常在这走动也有一点迷了道。 走到后来十九有带着他们折返跟避让过几回。 原来对方的人竟然开始在搜山。 等到从一处山坡下来,眼前出现开阔大道时,江嘉染看见路边已有一辆马车停着。 似乎早就等在这儿了。 十九人影已退。 应照楼从车上看过来:“上来。” 虽然从山上下来的路很偏,但若想要从长道山处离开,还是要经过必经的地方。 官兵得令正在封锁搜山,便见一辆马车驶了出来。 当头一人上前拦下,目露可疑查问道:“何人?” 石枫取出翼门令。 翼门的人?为何这种时候会在这出现? 对方惊讶且怀疑,迟疑着并没有退开,反而上前一步,道他们在此搜查逆罪同党,并作势就要搜车。 几人正打算动手察看,却听车中之人淡然出了声。 “你也配?” 话说的不客气,语气却并不重,然而落在耳中,能让人不知不觉心生退意。 石枫道:“我们统领出门,从此路经过而已。你们奉的何人之命?” 对方互看一眼震惊,车上的竟是翼门统领? “你们奉的命可说,要与我翼门过不去?” 要不要和翼门过不去,显然不是对方能做主的。他面色为难考虑片刻后,当即将路给让开了。 眼看着马车奔驶绝尘而去,只好派人去禀报钟大人。 马车离开后没有回城,而是往庄子的方向去的。 最后在庄子前停下。 方齐这一路上也已经心绪平静了。虽然心绪平静不代表着能接受,能平复怒气和悲痛。 但至少已经能够思考自己的打算和去途。 他下了马车,先冲马车上一礼谢过江嘉染二人。看向应照楼时,突然间想起自己最早听说她是应府少夫人时,还心生怜悯。 眼下看来,是他偏颇,也犯了人云亦云的错误。 在车上时,他已经听明白长道观是因为什么遭灾的了。 长道观观主暗中藏匿了孔国公。 “我不知情。”方齐当时想了想,又摇摇头,说,“我们并不知情。” 他们知不知情,对大人们来说却并不重要。因为罪臣藏匿道观,所以道观上下同罪。其罪当诛。 “方道长,你接下来怎么办?”江嘉染从车上下来,过来问他。 他身上有罪名,虽然这罪名来的莫名其妙甚至可笑,但他不便再出现在京城了。 “之前提过,广衡府还有亲戚。”他也没别的好去处,就先往临德县去找他表兄吧。 避开搜捕已经安全,但还是得尽快离开,不然也许他们还会查过来。往后的事再说,至少要先避过风头。他已被救了一回,不能连累别的人了。 方齐已做了决定,江嘉染多说无用,只能把随身带着的银票都塞给了他。 道长会骑马,便从马车上卸了匹马给他。现在就离开的话,还能落脚在最近的驿站。 方齐感激,也知眼下的自己没什么能谢的。他就这么一身道袍什么都没有了。 眼看方齐离开人影消失,江嘉染想等他到临德县了,也许能去信问问情况。难得一个比较能说得上话的人啊。 她心里被压得沉沉的,堵得厉害。 应照楼没说什么,对一个道士的去向也毫不在意。 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在,他也不会为此出面。 应照楼下来后推着轮椅过去,喊她进了庄子。路上看她一言不发,叫她:“夫人。” “嗯?”江嘉染下意识应了一声,过了半天才转头看他。 “你累了。” 她本来还不觉得,听应照楼这么一说,才好像一下感觉到了疲累。 她视线落在鞋尖的泥上。道观这事她已经很明白了。 想着方道长这么好的人,还有那几个乖巧的小道童,心有郁结。 所行恶事却能理直气壮,却能将公道二字狠狠撵在权争的脚下。何其可笑。 江嘉染的心底,隐隐之间有些此前不想去深究,也不愿去多想的东西开始浮现。 穿来那日,一眼看去的那幅和平安宁的景象,就这么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第36章 应照楼带她来了庄子,许是看得出她心绪有些糟,便没来与她说什么问什么。 江嘉染这日就在庄子里没回去。 泡过温泉也没能舒缓因郁怒而引起的身子紧绷,出来时甚至还有点头疼。 晚上做梦古怪陆离,有前世满目尸地的景象,也有身在道观脚踏一片血水的场景。 醒来时,她抓了把乱乱的头发,发现这些事她其实都并不知道。 书中没提。 会是因为一开始的视角不在京城吗?还是因为不重要。一个与主角并无关系的小小纷争罢了。 第73页 但却是与她相关的。来此之后的生活轨迹里,有说过话,有相处,有交集。 江嘉染在想,詹岑巍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内更多提及的只是璟康帝,一个趁机取走了男主皇位的人。詹首辅以璟康帝的臣子作为符号,也没有得到太多笔墨。 她想起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直觉上的不喜,看来并不是无来由的。 对比起来,尽管她一直将应照楼视为反派,但与他相处时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和那个在书中尽是负面描写的人物,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江嘉染眼眸微动。说起来,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和男女生一行碰上的? 这种还没发生的事,自然问谁也不会有答案。 她从庄子里回应府的时候,长道观里那场搜捕显然都已经被处理好了。 经过时抬头远远看去,道观依旧还是那个道观,也只是一座道观了。 往日挺热闹的山脚,今日走动的人已经变得十分稀少。 都因长道观发生的事而不敢再靠近。 平时有所来往的道观里,竟然暗藏了朝廷认为的罪党,整个道观都作为同党被处置。 从哪个角度想,这事都太吓人了。 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想和提及。这不是村口打架,是官老爷们和朝廷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百姓能过问的。 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只要远远避开,好像就能让这样可怕的事离自己远一点。 散了朝,有官员看到钟大人又紧跟到詹大人屁股后头去了,不由鄙夷。 被鄙夷的钟大人一脸带笑,跟着詹大人一路出了宫门。虽然詹大人仍是平常那副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大人的心情要比之前舒心多了。 解决了这桩事,京城暗处的那些人也就瓦解了,派出搜寻的人也能调回来。 但他这会还没说什么,就听詹岑巍道:“涟芯说有遗漏。” 钟大人回道:“跑了一个,不过就是个道士。” “要吸取教训。” 吸取教训,皇后险被刺杀就是个教训。 打扫的时候得干净,不能有漏网之鱼。之前漏掉的那个本来也是没多上心,结果拼死来反咬,因此惹了皇上震怒。 跑掉的道士不见得与孔国公有关,但肯定跟被处理掉的道观其余人有关,有关就会生怨就是后患。 钟大人忙道:“已派人去了。” 说着他提起应照楼当时就在长道山下经过。 他派那么多人搜山,一个道士能怎么逃出去,插了翅膀吗?他怀疑就是被应照楼给带出去的。 就是没证据罢了,不然也能往他头上扣个罪名出来。 詹岑巍想想便道:“如此不是正好。” 钟大人送了詹大人上车:“下官明白怎么做。” 这片灰仅是扫去已然不够了。他要拿此来树朝廷威慑,还能往应照楼脸上踩一脚,一举两得。 …… 少夫人本来是去摘个山果的,后来楼少爷离开后,他和少夫人就都没有回府。 玉儿早就把江嘉染摆在灶桌上的材料给收拾了,再有府上下人从城外回来提到,她们才知长道观出了那样的事。 这会见人回来,少夫人心绪不佳的样子,也没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两个丫鬟小心,江嘉染倒没怎么觉得,还是如常做自己的事。 晚上的时候她想起差点忘了事,喊来春枝把祖母缓解的药给她,让她明早去一趟江府。 春枝点点头就下去了。 回去之后看到玉儿,说着说着就想要哭。 她一闭上眼都是小道童站在偏门那跟她挥手说话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呢? 入夜的时候响了一声惊雷,只是干响一声。也不见落雨,倒把玉儿给吓醒了。等了会见没下雨,也就不必去院子里收东西。 她看一眼少夫人那儿,没什么动静,应该是没有被惊醒,又赶紧躺了回去。 外头太黑了吓人,刚那一声也打得人好心慌。 江嘉染睡得沉没听见,只是被惊扰到后睡得不心安。 天将亮前的时候是最黑暗的,天空如同泼洒打翻了浓墨,一层层覆上又沁下。 直到五更天过,墨汁才慢慢晕开减淡,天际泛出了白。 春枝一早起来就去江府了,要给老夫人把药送去。 是以江嘉染醒来之后并没有看见她。 不过似乎今日比平时多花了一刻才回来,回来之后神色就有些不对劲。 “春枝?”江嘉染见她回完话就转身走了,喊了她两声也像是没听到。 这明显是有什么事。 问她春枝也只是摇头。看着春枝忍着想哭的样子,江嘉染心里如坠了块石头一沉到底,突然间有了种极强的糟糕的预感。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春枝一把拉住她:“少夫人,你别出门。” 别去城门。 城门处的气氛低低沉沉,和往常不同,经过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若没什么事,则都远远绕开了,或是偷偷在远处,看着高高悬挂在城门内的那个男人指指点点议论。 “发生什么了,那是什么人。” “官府说是逆贼,特此悬尸示众。” “原来是逆贼啊,肯定是很凶残的恶贼吧。”不然怎么会被悬尸示警这么严重。 第74页 “太可怕了,我们离远一些。” 附近有两个兵士在把守,但凡有人靠近一点,就目光犀利的扫视喝问。离近了被当成同伙抓起来可就完了。 这种事情,寻常人都是避之不及的。 刚议论着的人都边说着边绕着远处走,换一个角度再看,好像隐约能看出来男人穿的是身道袍。 是道士吧,道士也做恶吗? 对了,听说那长道观里的就是窝藏了逆贼,刚刚才被官府给剿了。 他按按胸口,没想到就在京城外眼底下就藏了一群逆贼,想想真的是太吓人了。还好他平常不往那去。 人群在周围走近又分散,像是河中避开石头的水流。 江嘉染随着人群过来,原本疾跑着的脚步,在看到城门上人影的一瞬间,就骤然沉重再迈不动了。 天有些凉,身体中却像有一股火在烧,火势倾倒下来,烧的骨骼都在作响,眼前所见如同笼在一片暗红之中。 虽然衣物被血水浸的都要看不出本来样貌了,但那明显是一身熟悉的道袍,还是洗旧了泛白的道袍。 这些人……! 江嘉染整个人如同被定格了半炷香,然后在心底狠狠骂了句脏话,再次抬脚往前走去。 她径直走到离得最近的一处茶水摊子,随手拿过搁在一旁用来切肉的小刀。 “哎客官!”对方看到刚急着要拦,就见一粒碎银抛到了他手里。 捧着银子才一高兴,又愣住,心想这个他也不卖啊,卖了还拿什么切肉。 江嘉染将刀收在袖子下,换出烟毒,跟在人群后向着城门靠近。 走近了一点,又一点。虽微微低着头但能将悬挂着的人看得更清了,将底下的官兵和守城的官兵也看得更清楚了。 就在经过一条窄巷口时,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嘉染攥紧刀,看见人后又放下,被对方拉进了巷子里。 官兵往这边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严斐看着她手里的,声音都要不稳了:“你要做什么?” 严斐正好在附近,结果就看见她直直就往城门那去,瞬间觉得要出事。 这个女人,她想去杀人抢下人吗?疯了不成? 江嘉染看着他道:“是严老爷啊。” 严斐与她接触并不多,几回也是巧遇,这个女人都是嘴角含笑和和气气的,原来她不笑时看起来这么凶狠。 但此刻,严斐也笑不出来。 长道观的事听说了,方道长的事他正亲眼所见。他心里的愤怒并不比别人少。 但事已至此,冲上去也不过是找死。 江嘉染沉默了一下,把刀丢给了他。她已经从一开始上头的怒意中冷静下来了。严斐说的对,这样过去并没有用。 “多谢。”她道,然后转身要走。 严斐见她突然冷静,下意识就喊住她。 “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严老爷也是熟识道长的,觉得方道长此人如何?他该落到这种结局?被泼一身污名悬于城门?” 严斐无言。自然不是,可又能做什么?听说长道观的剿捕逆臣是得了詹首辅的令。他才得功名,连官职都还没下,怎么和首辅权臣抗衡。 京城的事从来就不简单。 江嘉染看他一眼,说完就走了,她知道自己在迁怒,而迁怒并没有必要。 不远处,一个书童跟在程及后头,垫脚往城门那看了一眼。 “哎哟,吓死人了。” 说完忽然见程及掉转了方向,急忙跟上去问:“怎么了啊,怎么回去了?” 不是说好要去拜见詹首辅的。往首辅府递帖求拜见可不容易,要是能搭上詹大人,最后一名又怎么样,以后照样平步高升。 程及说道:“你不是说吓人?我也吓到了,回去缓缓,不然见到那样的大人容易失态。” 这样啊。书童觉得有理。 程及脚步走得飞快。 京城确实有点可怕,他再看看,再看看再说。 谢德述说了今日城门那的事,老太爷无力的摆了摆手。不管是如何泄漏,黄家还是谁,都不重要了。 孔国公死了,那一个毫不相关的道士又怎么了,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对付? 不过是刻意这么做的,让他们好好看着,继续威慑警示着。他们还敢如何吗?如何能敢。 …… 江嘉染回来后,就坐在院子里,从院墙中远远看出去,一言不发。 像是在放空,也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什么情绪都没有的样子,看起来才更吓人,玉儿和春枝都担心坏了。 江嘉染回来时,应照楼已从石枫口中知道发生了何事。 那个道士啊……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其实应照楼并不记得那道士叫什么,对长相也不大有印象了。 道士穿一身道袍长的都差不多。 因为他本就不在意,会出面也只是因为江嘉染之故。 石枫见门主在回想,自然也明白。门主向来对大多数的人和事都甚少在意。 以前会照顾一个栗儿已经很难得。如今他对夫人一言一行都挺上心,也叫他们都挺讶异的。不然木枫也不至于那么激动高兴。 但一个不在意的人,却影响到他感兴趣的人了,应照楼亦会不快,心道詹岑巍那个人,做起事来手段真是越来越难看了。 第75页 大概是以为此人是他想保的,所以追捕处理不够,还要悬于城门,以为能挑衅激怒到他? 应照楼到她身旁时,江嘉染知道,但没说话也没看他。 她在想事,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思绪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清晰过。 她的神情太过专注,那份专注甚至超过了她神情里的悲伤和愤怒,应照楼看着她时,一瞬间觉得自己必须要喊她一声。 他有一种这个女人就要从这个世界中抽离而去的茫然之感。 实在很是古怪。 “夫人。” 江嘉染眨了下眼。 “夫人很伤心?” 她回他:“是。” “不就是一个道士。” 江嘉染转过头看着应照楼,但没有因他这句话而发怒或质疑。因为她觉得,如果哪一日应照楼死了,若神魂还能说话,大概也会对着自己的尸身淡漠地说,不就是一个应照楼。 他就是这种性子,像是在情感的某一环缺失了一块齿轮。江嘉染在想,不知不觉她都这般了解他了? 她道:“我也不止是为道长伤心。” 还有为她所以为的如愿以偿,实则只是披了层纱的水中幻影。 这是一个封建王朝的时代。 其实她来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心里的本能在让自己尽可能去忽略。 她来后每日都挺愉快的,即便被为难也挺愉快的。应家也好江家也好,因为她觉得那点事都算不得什么。 她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看见光亮时就会愈加渴望。 所以尽管她早已了然,从第一次上街巷子里看到的乞丐,从后巷青楼运出的板车,或是登月楼那场意外的坠亡。 只是不愿去多想。 但原来她闭上眼睛不去看,阴暗也不会就此消失。 甚至连跟着她来的系统,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她认真对应照楼说道:“我想知道他们的那些事。” 那些权贵的事,还有这座京城的事。她记忆里的东西太少了。 应照楼看着她的眼睛,从这双眸子里看到了一些不同。 这个女人果然,很有趣。 江嘉染想知道的,应照楼都很乐意告诉她,一些隐秘也随口便说。 她静静听了并记下了。 院子里除了他们两人,无人上前打扰。石枫将栗儿也带走了。 一直到星月升起,江嘉染才站起身。 要转身回房时,突然间冒出一个疑问。她好奇问道:“如果想杀詹岑巍,容易吗?” “詹岑巍曾师从内功大家。” 竟是这样? “如果是你出手呢?”说着她瞥见应照楼的腿,补充道,“没受伤前的你。” 应照楼认真想了想:“有一半可能。” 江嘉染愕然,连他都这么说,原来詹岑巍的内功如此厉害。 不过她只是想到才问了一句,并没作这种打算。 她往房中走去,应照楼看着她的背影问:“可要我派人放他下来?” “不。” 江嘉染摇头说道,进屋关上了门。 她理清楚了,自然知道他不便出面。长道观牵扯的是太上皇被俘的罪案,翼门一旦出面就摘不干净了。纠缠进去这事会变得更复杂。 重要的是,方齐一旦就这样被放下来了,他将永远背着逆贼的恶名。 江嘉染点上灯,在桌案后坐下,她的桌上还摆着方齐好意送给她的书。 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得到如此下场。 这没有天理。 孔国公是否有罪不提。长道观观主将人藏匿在道观中,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和原因,或为党争或为情谊。 他选择搅在这团漩涡里你死我活,是早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的。 但是其他人呢?那些道长们和小道童们都并不知情。 道观里无辜死去的那么多人,他们并没有给过这些人选择。 道观观主没有,孔国公没有,詹首辅也没有。 这不公平。 江嘉染房中的灯亮了一整夜,玉儿春枝也忧心忡忡整夜想劝歇息又不敢进。 天亮时,桌案上的烛燃完熄了。江嘉染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将手里翻看的书放了下来。 她看了一夜书,又不只看了一夜书。 江嘉染出来敲了敲应照楼的门,开门见应照楼醒着,就坐在窗边。 她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夫君,我有事要做。” 应照楼淡淡道:“去吧。” 江嘉染转身离开。 出院子时看了眼天色,感觉今日说不定要下雨,就顺手拿了一把院门边搁着的纸伞抱着。 这件事是错的。 有的人做了错事,到死也不见得会认为自己错了。 但他得知道痛。 应照楼看向门外她离开的方向。 这个女人生气了。是真的在生气,和他吃了她一盆麻辣鸡的生气不一样。 那种生气,只是像猫,不过是瞪着眼凶罢了,爪子却是收起来的。 而眼下的生气,则是发怒之后,狠狠咬住一口,都能撕下一层皮肉的凶野。 不咬断咽喉不罢休。 应照楼之前觉得江嘉染有趣,此刻觉得她迷人。 他知道她为什么吸引他了,因为他们是同类,都有着一样的味道。 第76页 难怪。 应照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其实很喜欢他的这位夫人。 是想永远将她独自占有的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37章 朝廷给新科老爷们暂时安排的住处都很舒适。 作为临时的住所,虽然算不上多大奢华,但也有一人一屋一个小院。 严斐住的比别人都更好一些。住下后每天醒来,还会有点不真切。 想他刚进京的时候,还愁着找不到便宜的客栈落脚。还好后来被指引去了长道山脚。 他摸摸宽大的床铺想,在草堂的时候他们还挤的通铺呢。 想到这不免一笑,笑容还没扬起又僵住落下。然后默默收拾好穿戴准备出门。 中榜之后大家都很忙,严斐作为榜眼更忙。他即便不去递贴,也会有不少人来相请。 以后要同朝为官的,避免不了走动。别人不会再视他为读书的穷小子,这样的交际今后还会更多。越走动越感觉自己当下的渺小。 这就是做官吗? 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生出疲倦,打马游街时的意气已经踪影难觅。 严斐想,还是因为方道长的事所打击了。 大家都很愤怒不平,但也都劝着冷静了下来。 需要借住草堂的,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无权无势没有后台没有亲族帮衬,只身一人在京靠的只是学问。 他们如同一群刚飞入圣堂的雏鸟,一阵强一点的风就能把他们扇走。 他们尚无能力抗衡。不是不想做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严斐不再想,拉开门就要出去,一抬头便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 江嘉染打量了下这里,看向他:“严老爷,可能赏脸说说话?” 严斐出门是有事的,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让她进来。 他以为江嘉染是为方齐的事来的,那天她凶狠仿佛要杀人的样子将他给吓到了。 是觉得他们有一点交情,方齐对他有恩情,想来求他出面讨公道吗?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严斐思索着他要怎么拒绝或是安抚,还是劝她打消心思,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结果在院子里坐了半天,她就真的只是和他说说话而已。 闲话家常的那种。 比如殿试的时候是什么情形,紧不紧张。好奇考题难不难,问家国安定还是民生,怎么答才是好文章。皇上瞧着凶不凶,在意他们哪些能力,考上之后还要读书么,是不是很忙?恩荣宴在哪天,去的人会不会很多很热闹。 严斐也就这么聊着答着,起初有点不明白,慢慢有点理解了。她因为难过意不平,所以想找同样认识道长的人说话排解吧。 于是他心放下好意耐心地陪着说话。说着江嘉染先停下了话头,抬头看看天道:“时候不早了。”她站起身,“严老爷,我先回去了。” 有了功名后都会客气称一声老爷,但被她喊起来总感觉有一阵心虚嘲意。 不是她语气的问题,是他听进耳中自己觉得的。 严斐将人送出,江嘉染出门道别,突然有些感慨:“严老爷刚刚和我说了很多考题和文章立意。” “我一个女子也很受触动。原来这就是老爷们寒窗苦读也要为官为民的抱负。” “此前听方道长说,他羡慕你们读书人,能入仕为民立命求公道时,我还不太懂呢。” 她一笑:“严老爷,原来这就是你们读的圣贤啊。” 女子的声音明明又轻又柔,字字落进耳中却如撞钟鼓嗡鸣。 江嘉染离开,门前早已经没了人,严斐还站着久久没有回神。 …… 从新科老爷们的住所巷子中离开,江嘉染琢磨着从严斐口中得来的信息,一路走回了大道上。 较为在意的是,原来这次恩荣宴会摆在詹首辅府中新修的园子中。 皇上对他是十足的亲赖,可真是不太好办。不过听严斐所说,皇上是个爱才且甚有主见之人。不是庸能傀儡就好。 走着走着一滴雨水砸在脚边,果真下雨了。 徐牧这会没有出门办差,坐在值厅中时看见外头下起了雨,转眼间就越下越大。 忽然有下属来禀,说是有人来找他。 一听说是应府的少夫人时,徐牧惊讶之余,心口也忽地跳快了几分。他面上镇定吩咐:“请她过来。” 江嘉染过来的时候,神色看起来有些愁恼。她迈进门来收了伞,拧了拧袖子和裙角上的水。 “雨突然好大。” 虽然撑了伞,但两边的袖口还是免不了被打湿了。 徐牧正起身过去,见状转身去架上取了干巾递给她。 他本想问她为何突然过来,是有何事,但见她被雨淋到有些狼狈,便一时没有多说。 江嘉染谢了接过来,擦着发梢湿处,怕被雨溅到似的往里走,瞥了眼他桌上那几摞堆叠着搁放一旁的册本时,发现比上回还多了好些。 她心中一定,脸上则露出贸然拜访的不好意思。 “突然过来,有打扰到你么?” 徐牧看着她拧发梢的样子,动作像极了那日她救起他后,在他身旁拧拢湿发的模样。 那一眼时她身后有光,她也像是有光。 徐牧回忆着有些出神,听她说话才看着她道:“不会。” 第77页 “今日正好路过,想到上回走得匆忙,就想特地再来跟你郑重道声谢。”说着她似乎想起那次下狱的经历,眼神中显露出后怕。 徐牧是个心硬的人,但此时却有一丝愧疚,他道:“何须道谢,是他们抓错人,该我道歉才是。” 江嘉染忙说不用,两人相互客气了几句,她忽然抿抿唇问:“这雨湿冷,能跟大人讨碗热茶吗?” 徐牧反应过来。他没喝茶的习惯,都没想起来这事。其实她进来后,他站在原处都没有挪过步。 徐牧正要吩咐人泡茶来,但被她打断了。 “能不能你去。”说着她摸了摸湿透的袖子看他欲言又止。 徐牧一怔明白了。 她是手臂袖子湿了难受,想撩起来擦干吧。他在这不便,所以是想让他回避一下。 这种天,不擦干是容易着凉,他便点头道:“好。”出去还贴心将门带上了。 江嘉染见徐牧离开后,用干巾随意擦了擦。 支开徐牧比她想象的还轻松。本以为一个锦衣卫千户,需要多用点心思。 不过怎么觉得,徐牧看她眼神好像有一些怪。 她没多想,转身从那一摞册子中间抽出两本空白未写的,藏在了怀里。 这种册本看上去都一样,多了堆放在一块少两本轻易也看不出来。 徐牧出去泡了茶,还特意多等了一会才回来。 江嘉染谢过后捧着喝,坐着与徐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她说的都是一些生活琐碎,徐牧感觉出来了,她许是平常都没有人可以说话吧。 在应府,她的日子不好么? 江嘉染不过是找些闲话拖一拖,免得当下就离开太突兀,还不知徐牧脑补出了些什么。 听他说到她替嫁的这桩婚时,她一笑:“你查过我啊?” 徐牧没有否认,那日之后他就查过了,知道了江府的那点事,也知道她是不得已才嫁的人。 若不是被替嫁了,她此时应该还是江家未婚的三小姐。 江嘉染看雨将要停的样子,时候也差不多,打算起身要走,忽听徐牧问她:“应照楼他,对你可好?” 她纳闷看向他时,双眼微微睁大反应过来。 这眼神这语气,江嘉染在心里想,不会吧? 徐牧难不成对她有意思? 这个点一通,之前的话语举动神情似乎都有了蛛丝马迹可寻。 她这回上门是来当贼的,结果误打误撞发现自己早把别人心给偷了,一时心情复杂。 只不过眼下她没有心思去在意徐牧的心意,她的时间并不多。 “对我,挺好的。他上回不还来找我了。”江嘉染笑了笑,将强颜欢笑的眼神恰到好处地递了过去。 徐牧送了她离开。他知道应照楼是何种人,心里更认定她是不喜的。上回不过是不满他们锦衣卫动他的人,却不见得会对她好。 江嘉染离开后,按了按怀里的册本。 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来前担心他会当场发现,已想好借口赖掉。只要她拿出来了,即便他之后察觉,尽快处理掉后咬死不认就好。他是个讲理的人。 做什么都是有风险意外的,走一步看一步便是。只是没想到最大的意外却是发现徐牧对她有意。 虽然抱歉,但这样对她就更有利了。 城门边看守的另换了两个兵士。 已过了最开始好奇惊怕的时候,指点议论的人少了,都只低头沉默快速走过。 道袍上的血水被雨冲洗后,底色又重新变得明显起来。这不是闷热易腐的天气,方齐也还是那个样子。 江嘉染看过去。许多人不知道他是谁,逆贼而已事不关己。 但这座城里,也有许多人知道他是谁的。 所以要快,趁他被忘掉之前。 官兵附近跑过来一只狗,对着尸身和他们狂吠不停。对方一开始没理,很快不耐烦一撞刀鞘呵斥着赶走。 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跑开,躲进平时藏身的小巷子里,朝着城门处巴巴望着。 突然感到有人靠近,它一下警惕看过去,然而感觉不到威胁又放松下来。 江嘉染俯身摸了摸它脑袋,往里抬眼看过去,视线落在墙根边阴影里的老乞丐。 老乞丐也在望着城门,见一个女子看过来,忙低头抹掉眼里的泪,打量她的打扮穿着后,端着碗过来求她好心赏一点。 江嘉染没给他银子,而是问他:“你认识方道长吗?” 老乞丐一脸惊讶抬头,声音沙哑缓慢:“贵人也认识方道长啊。” “是啊。”江嘉染脸上有难过悲怒,也有畏惧害怕。 “这么好的人。” 老乞丐眼泪又出来了。这么好的人啊,为什么要去当逆贼呢? 是不是也过得不易啊。因为活着艰难,所以有人当了乞丐,有人当了逆贼。 还是当乞丐好啊,也许哪天会饿死,但至少不会被这样杀死吊起来。 “不是哦。”女子的声音又落下来。 “方道长不是逆贼。” 是因为逆贼偷偷藏在了道观里,所以官府就把整个道观里的人都当成了逆贼。 老乞丐听得震惊愣住。 原来不是吗?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吗?那道长他多无辜啊! 无辜吗?官府又不觉得。只要认为他们和逆贼有关系,哪怕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也被当成逆贼处死了。 第78页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而且他们还在搜捕,在京城内外搜捕逆贼的同党。与方道长认识的人太多了。” “方道长会被悬尸在这里,就是警告啊。”女子害怕道,老乞丐听了她所说也害怕地抖了起来。 逆贼藏在道观里,所以方道长他们无辜也被杀了。 他认识方道长,他也会被抓起来杀掉吗? 他打了一个哆嗦。 之前也有这样的,在宫里换了个皇上的时候。官兵们也在到处抓人杀人,一些门前的砖块缝隙里都是血迹。 只是不会来抓他们。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了吗? “我也要逃了,官府很快就会查过来,我也会被当成逆贼的。”江嘉染低声道,语气惊慌颤抖。 当久了乞丐本就容易受惊,被她的惊恐感染,老乞丐也慌恐了起来。 连这样的贵人都得逃命,那他们这些乞丐还有活路吗? 他听到这个女人跟他说:“你也快逃吧,还有其他认识方道长的人。” 老乞丐浑身一个激灵,扶着墙站起来,转头一瘸一拐就往巷子深处跑去。他得回去告诉大家,出事了! 江嘉染看着他的人影跑远拐弯不见,垂眸轻叹。 老人家,快逃吧。 逃吧。 还有别的也认识知道方道长的人,快去告诉他们,快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沐青城的营养液*4,钰缄的营养液*3,hshs的营养液*20,繁的营养液*20 第38章 石枫人影闪现,走到应照楼的身边与他低言。 难得从石枫眼里看到一丝担忧的情绪。 “要任夫人继续吗?她做的事是危险的。” 夫人举动看上去无甚关联,但大概也能猜出五六。 这不比什么锦衣卫或是莲园之类的,她想做的事如果触及太多,不留心便会引火上身。 应照楼嗯了一声,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和我说过了。” 她和他打过招呼了。 那日过来,说她有事去做。 他也说了,那她便去吧。 石枫明白了,门主这是让夫人随她心意去做了。 其实换个方向去想,即便是他们翼门也会受到诸多束缚牵制,若被抓到把柄也牵连甚广。 但夫人只是一个人,反倒没那么多顾虑了。 “那我们静观?”他问。 应照楼挑眉:“我们?兜着啊。” 后巷花柳长街红灯依次亮起,莺莺燕燕们甩着帕子脂粉,招揽经过的瞧着像肥羊或是样貌好看的男人。 青楼后头那儿就没什么人走过了,路也黑,只挂了两盏小灯摇摇晃晃。一扇小门供送食果或送货和干活杂役们进进出出,很是松散。 看门的杂仆走开不知到哪里溜达偷懒时,江嘉染就这么摸了进去。 楼里姑娘们住的地方,和杂役丫鬟的住处还是很好分辨的。她悄悄推进了一间亮着的,迷晕了里头的小婢。 熄了灯再开门后,换了衣裳糊了一脸浓妆去后厨端上茶水去了前头。 青楼内也分三六九等,不是哪个姑娘都需要抛头露面在外头甩帕子的。 花柳巷子里这么多家,也不是总能生意爆棚个个姑娘都有人点。这一家的姑娘此时便没太忙,有好几个出了房间,围在房间外的小堂里吃吃东西说说话。 江嘉染走过时,一个紫衣姑娘就冲着她喊:“哎你往哪去呢,让我们好等半天。” 她急忙应着把茶水送了过去。 紫衣的姑娘喝茶嗑着瓜子,看过来见这伺候的小婢眼生啊。 “怎么没见过你?跟哪个姑娘的?” “我以前在惜春阁做事。” 隔壁那家的啊,怎么跑她们这来了。 “我跟的姑娘死了,妈妈不高兴看到我,就把我卖这来了。” 其他几个姑娘听这边说话都看过来了,还想要个来使唤,听她这么说就都打消了念头。晦气死了。 结果一会没搭理,这小婢就打翻了一杯茶。 那姑娘叫起来:“怎么毛手毛脚的!” 小婢忙道歉:“我太害怕了,手抖拿不稳。” “害怕啥呀,怕我们吃了你啊。你又不是男人。”说着几人嘻嘻打闹在一起笑起来。 “不是不是。”江嘉染连连摇头,“我是怕官府过来抓我。” 姑娘们笑一停,这话说的,怪吓人的。官府跑青楼里抓人?抓她一个伺候妓子的小奴婢? “姑娘们不知道么?花柳巷子里都在传啊。跟城门那个死人有关系。” 死人啊。青楼姑娘们又八卦又喜欢听刺激的事,有点害怕又凑过来让她快说说。 小婢明明怕,被围着没办法也只能说。 巷子里死掉的姑娘,要是没什么积蓄也没人去管,都是推去扔长道山的乱葬岗里的。 但其实丢在乱葬岗里的人,长道观里的道士都会帮忙好好葬掉。 咦,姑娘们互看一眼,原来是这样么? 她们又没死,当然不知道。 一个姑娘心想,她是攒了一些银子的,死了肯定能够自己好好安葬。 想想又呸了声,她还没死呢。 但物伤同类,听到那些女子能得最后的善待,还是叫人心暖的。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染病死掉,死了能不能入土为安。 第79页 不过长道观啊,一个姑娘想到啊了声,把自己吓白了脸。 听说道观里的道士全死了。 江嘉染点头:“我以前跟的姑娘也是道长们帮忙葬的。但是官府在搜查逆贼,可能认为道观和青楼有关系。” 所以怕啊,要是当成同党抓走怎么办。 一个姑娘道:“胡扯呢,怎么可能。” “要没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忙安葬?” “本来就没关系,人家好心不行?” “那是逆贼,你去和官兵们说啊,逆贼有好心。” 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 一个年纪大些的姑娘制止了:“怎么可能,别自己吓自己。”她看着江嘉染道,“你也别担心。” 大伙听着也稍稍安心了点。一个姑娘说着要回房练琴走了,其余人也都散了回房去,晚些指不定还有客人来呢。 可关上门都忍不住会想,万一是真的呢? 这条街说小不小,可官爷们踩起来也跟蝼蚁一样。她们都是命贱的人啊。 小堂里还剩了一个姑娘没走,见江嘉染收拾了茶盏要离开,上前拉住她问:“真的吗?” 乱葬岗的姑娘们被道长们安葬了是真的吗? “是啊。就是挂城门上的那个葬的,好像叫方齐道长。” 她有个好姐妹之前病死了,那时候她们都没什么银子,被妈妈收走了就直接让人推去丢了。 她心难安,后来去找也找不到,当是被豺狗吃了。原来如此,这真是太好了。 可她们本来就是可怜人,为什么还要因此被怀疑呢。 江嘉染愁容满面:“我真的听说了。姐姐你和大家都提个醒,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对方连连点头。 等回房之后,她还是越想越不安,就去敲了一个交情好的姑娘房门。 对方觉得不会有事,劝不好想想便道:“那这样。等过个时辰,陈少爷会来我这。我问问看就是了。”那是如今兵部侍郎家的公子,肯定知道的。 她们花柳巷又不是没有大户显贵的恩客。 那姑娘在劝时,江嘉染已经从这儿离开了。 另一间楼内,前头的妈妈问起:“雁儿呢,今天还能不能接客了?” 有姑娘凑过来挽着她撒娇:“不行啊妈妈,病的厉害呢。我去我去。” 妈妈叹口气,请了大夫也治不好,也是浪费银子。没法子她身子本来就虚,病如山倒。 她赶着其他姑娘忙去了。 有姑娘听见敲门,打开见门外站着个眉目娇俏的姑娘。 江嘉染看看里头:“咦,雁儿姑娘不在这啊,妈妈让送汤给补补。” 看看她手里的,这姑娘指着一处:“雁儿在那边呢。” “谢姐姐了。” 见人过去,她想这姐妹没见过,新来的吗?妈妈真好,还给送汤,可惜雁儿瞧着没这个命了。 雁儿靠在床头,想去拿水喝都费劲,一病下去看着好不了,身边都没人了。连门被推开进人了都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走到她跟前的女子,以及递到她眼前的一瓶药。 “我能让你活。” “帮我传些话。” 花柳巷子里闲言碎语跟风一样过街,向来传得就快。况且还有以此为暗地营生的,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得到点风声不用收银子就能散开去。 何况还有收了银子的。 “放心吧,一定办好。”浓妆艳抹的姑娘数了数银票收好,眼睛都闪亮了。 江嘉染走入内室,让她将房间让出给她。 “好嘞!”对方应得飞快,捂好银票离开做事去。 走前好奇往里瞄了一眼,也没看清,就见她左手提笔在写着什么。不过这就和她没关系了。 江嘉染看看天色。 她的时间并不多,如果不能最快堆起柴火点燃,那这些零零散散的火星,风一吹就容易全散了。 就是要趁着毫无防备,心松懈怠的时候,趁方齐还没被放下之前。 一旦他们有所警觉,提早采取应对,这把火再想烧就太难了。 木枫坐在树上,一眼看去花柳街璀璨灯火艳丽。 他晃了晃腿,有些兴奋,门主夫人不愧是门主夫人。 门主说了,要他便宜行事。 来吧,他帮夫人加加火。 道观,抓捕,同党等消息字眼,也不知是从哪个角落开始的。用不上一夜,夜只刚过半,就从这头到了那头。 越传越像一回事,越说越吓人,把巷子里的姑娘都闹得要无心接客。即便一开始觉得荒诞,但见大伙私下都在说时,便也认为是自己想得太轻松。 到底怎么啊,突然之间,人心惶惶的。 陈家少爷来寻温柔,结果今晚的娇人儿又避又躲的,好让人心焦。 他正要不满,就见姑娘指尖划着他胸口腻腻软软抱怨说:“陈少爷,人家这心里,慌呀。” “慌什么?” “因为那个方齐呀。” 他一愣,方齐?谁啊? 别处也有这般的软语。 有恩客听过了没放心上,嘲笑无知。朝廷怎么可能跑青楼来抓什么同党,这些女人就是胆子小,听风就是雨。 提什么方齐啊道士的,扫兴。 不过搂着人时却想,城门上挂着的那个逆贼,原来叫方齐啊。 第80页 “没有啊,没有听说有搜捕的消息。” 城中偏僻鲜有人经过的角落中,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围坐着在一起。地上拿捡的旧破布料当垫子铺着,不至于坐到地上太冷。 一个小乞丐认真对老乞丐如此说道。 起初听到时吓了一跳,既心惊又心痛。原来方道长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他们诬蔑杀害方道长,难道要连他们也不放过?他跑出去打听,但又好像没有这样的风声。 不过也正因为打听,城中更多的乞丐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样啊,老乞丐听过可心里还是不踏实。摸摸身下,一块最厚的还是方齐道长给的。 一人掰了一半馒头给他:“吃吧。” 几人默默啃起来。想想也是,官府怎么会浪费力气抓他们这样的人呢。 小乞丐坐在角落忿忿嘀咕:“他们真不是东西。” “真不是个东西。”后巷角落,一个独眼乞丐睡得正香被一下推醒,正要发作手里就多了好几锭银子。再听完了城门那人的事,忍不住骂了一句。 但骂归骂,钱还是要收的。 他把银子揣好,用剩的那眼瞥了下面前的女人,起身走开。 这女人美,眼光也毒,一眼就知道这条巷子该来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是你呀的营养液*1 第39章 江嘉染出后巷时天刚刚要有亮起的迹象。 浓妆洗去,露出她素淡白皙的面容和脖颈。她按了一下怀中已拆散的纸张,眼里流露出一丝迟疑考虑。 该找谁做这件事? 之前做的都在暗地之中,一旦搅开这滩浑水就轻易找不到源头。 但她现在要做的这事是最危险的,也最容易出事。 若只是找寻常的人去做,太慢也太容易被抓住了。一旦被抓,他们的人定然不会放过。审问之下更是要前功尽弃。 这是她的行事和有要达成的目的,江嘉染没办法拿别人的性命在前替她趟雷。 她望一眼天光,最后脚尖一转,是回往应府的方向。 无暇再深想犹豫,她觉得可以回去问应照楼借一借人。 翼门的门人身手好,出行无踪,断不会轻易被抓住。 江嘉染回应府时,还未进去,竟先看到了栗儿。 小家伙蹲在后宅的外墙上,揪着墙头的杂草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过去时,突然一瞬间有灵光闪过。 “栗儿。” 栗儿听见一下抬头,一蹦就从墙头跳下跑了过来。 “嫂嫂。”栗儿小脸皱成一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 哥不准他来吵嫂嫂。 栗儿还没想好该怎么说话,就听嫂嫂问她:“城里哪儿的野猫最多?” 应黎拉着江嘉染,在街道小巷里飞奔穿行。 江嘉染跟在他后头,看四周都有点眼花了,小家伙跑起来可真快。 得亏她一直有在锻炼身体,不然真跟不上他。 栗儿一直跑到城东一条极小的巷子时才停下。他抄的是近路小道,其实若不是拉着嫂嫂,他从墙上跑会更快。 江嘉染停下来后,抚着胸口喘了好一会气。 然后便见栗儿招呼了一声,空荡荡的小巷里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了一群野猫。 各种花色模样,蹲在墙头,或是跳了下来围着,打量起江嘉染这个陌生人。 江嘉染原本的打算,是想将纸张不着痕迹绑到野猫身上的,若野猫难捕连迷烟都备好了,栗儿却说不必这么麻烦。 这时从猫群里走出来一只大黄夹杂着白毛的猫,其他野猫都让开了些。 这猫不仅体型胖,还一脸凶透着不好惹的气息,猫霸气质一览无遗。 “你怎么又胖了。”栗儿走过去感叹,不过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和他曾养过的猫交涉了一下。 原谅江嘉染离这么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交涉的。 然后便见猫霸走了过来。 她看看栗儿,又看向了这猫,有些迟疑试探地拿出一小张递了过去。 猫霸瞥她一眼,叼过后一跳上了墙便不知踪影。 其他野猫也学他们老大团团围了过来,领到了就跑,转眼之间,塞满了野猫的小巷又空空荡荡。她手里的册本也已一张不剩。 江嘉染悚然。 这猫成精了。 …… 城中的一间宅子里,奴仆一早起来打扫,看到院子里跑进来一只野猫。 这可真是,老爷最不喜猫了,得赶快赶走。 “去。”奴仆过去冲着野猫甩了甩扫帚。 猫受惊一跳,上墙跑走了,只是在原处落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啊,奴仆过去捡起来看看,一张纸啊? 他是大户人家的奴仆,能认得几个字。他扫看一眼脸色就变了,一把丢下扫帚就往回跑。 老爷,好像要出事了! “咦,我窗前这纸哪来的?”城中的另一处,一位小姐把窗台上的纸张捡了起来。 打扫的奴婢听了忙解释,她明明已经打扫过那里的。 说着却见小姐收了笑皱眉,以为是生气了顿时不敢再说话。 这小姐看着上头写的,觉得实在不方便随意处理掉,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拿去给父亲看一看。 一样的纸张像雪花片一样,悄无声息又迅速地飘散去了京城的各个角落。雪花落下时从不会去挑选,不管是大小府宅,街道铺门,还是寻常百姓处。 第81页 外城边缘简陋的房舍,一个老妇在收拾柴火,看到柴堆上什么时候挂了张纸。 老妇不识字,但这纸摸着像是很好的。好的纸城里都卖的可贵了,够一家子好久口粮。 老妇不舍得扔,可她拿着又没用。想到隔壁帮人写信的那个老头,就过去问问他看。 过去时,竟看到也有人都拿着一样的来找。 奇怪了,从哪来的啊? 老头还当来生意了,结果眯着眼一看,手一抖没有拿住,那双眼都瞪大了。 老妇她们被他这反应搞慌了,干什么啊?不要吓人! “写的什么?” 老头喉头滚动:“缉捕令。” 白纸黑字,写着朝廷将要缉捕逆贼同党。 内容看上去像是官府内部传递的公文。他们要抓捕所有跟长道观有关联的人,所有跟方齐有关系的人。 大伙一听这么大事都难以相信。不过方齐是谁? “方道长啊,上月还托人给你送了柴。” 是方道长啊……总是方道长方道长的叫,都忘了他叫什么。 可是整个道观不是都…… 突然有人说起方道长被当成逆贼悬尸在城门了。老妇惊得险要晕。 太可怕了只听说过都不敢去看,原来那人竟然是方道长吗? 在得知长道观出事时已经难过过了,此刻惊惧占了更多。 他们都认识方齐啊,也会被抓了悬吊上城门吗? 那怎么样,要逃命吗? “我,我赶紧和大家说说去!”一人说着就往外跑。 不得了了,官府要来抓人了! …… 随着这么多纸张和消息在飞速地传散开,有不安惊恐的情绪开始在京城之内笼罩蔓延。 这熟悉的氛围很容易让人回想起些什么 像一开始那样大规模的搜捕吗,难道又要再来一次了吗? “大人,这是真的吗?”有小吏拿来纸张询问上官。 官员冷哼一声摇头:“这怎么可能。” 他捏着纸甩了甩,就这么大一张,字体也不规整,上头还沾了猫毛。 有这样的缉捕令?儿戏! 定是有什么人在城里扰乱民心,这种伎俩。 不过此事怎么着都轮不到他们来管,反正很快就会被平息,幕后之人也逃不了,没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 他又看了一遍,不过这上头写的方齐是谁? 让人去查查好了。 查一查罢了,又不要紧。 谢家正处于风声鹤唳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猜疑许久。 写了缉捕令的纸张也飞快到了谢老太爷的手里。 刚看到时还以为想对他们下手了,后一琢磨明白这明显是有人在背后行事。 是他们之前的那些人吗? 可如今已成散沙,边境甚至没有了太上皇的消息。 但若不是因为孔国公的话,那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因城门处的那个道士? 因为不平吗? 近来心宽舒坦的钟大人,见詹大人没什么吩咐便躲着偷闲,是以没有第一时间知晓这些事。 直到有手下禀到跟前来时,这事已经收不住了。 他看着堆到眼前这一堆所谓的缉捕令,恼得直拍桌子。 查!查这些纸都是从哪来的! …… “陈阿娘,就你一人啊。” 陈阿娘听见抬头看去,认出人来了。她那日骑在马上来着的,还照顾了她的生意。 她想起来了,那天方道长也在,是方道长的朋友啊。 陈阿娘刚一想到,又赶紧摇摇头,好像这样就能不去想了。 可尽管不敢想也不敢提,眼眶还是瞬间就红了。 才不信方道长是什么恶人呢,他可好了,没有人能比他更好了。可这么好的人却为什么遭遇了那样可怕的事呢? 老天爷就不开眼吗? 她忙转头拿袖子把眼角的泪擦了,转回来笑笑说:“孩子在家呢。对了夫人你要买吗?” 江嘉染摇摇头黯然:“不了。方道长被诬害了,没有心思了。” 陈阿娘一愣,啊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卖货出来的早,周围的没人说,一时还不知道缉捕令的事情。但长道观一个眨眼人全没了,附近官兵不许靠近,这样可怕的事大家都会下意识避而不谈。 她出神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江嘉染的这话。 “被害?” “是啊,方道长是无辜的,大人们弄错了。” 陈阿娘顿时泪涌,是吧,她就说是抓错人了。 可既然抓错人,都冤死了,为什么还不放方道长下来呢? 以前听老人们说死后入不了土,魂也会不安离不开。 “最上头的大人们并不知道啊。他们不认识方齐,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轻易就被蒙蔽了。” “陈阿娘你是知道的,方道长是个怎样的人。” 陈阿娘连连点头。不仅她知道,好多人都知道,这些年受了道长帮助的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楚。 任何了解方道长的人,都不会认为他是官府口中牵扯罪案的什么逆贼。 江嘉染点头,目光中慢慢透出坚定:“所以我们要告诉其他人,让那些不认识方道长的人也知道。” 陈阿娘问:“那大人们也会知道吗?” 第82页 “说不好啊。可是不说,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 时日一久,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了。 陈阿娘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心里那些惶恐好像也被驱散了,仿佛她肩上也是担着责任和使命的。 就是这个理啊。方道长曾帮过他们那么多,他们也该帮帮他的。 陈阿娘当下就收了东西,急着就要回去。她要告诉邻里,方道长他是无辜的。 城中忽然之间多了好些官兵在驾马四处飞奔。 城内各处被那些缉捕令吓得惶惶不安的百姓小贩,有些已都挤着想先出去避一避了,结果看见这么多官兵都要吓丢了魂。 还以为这么快就来了人抓捕他们了。 然而听了一会发现似乎不是? 官兵们在四处宣告,所谓的缉捕令是贼人恶意散布,所言不实,让他们不要轻信。 并严词厉色将各处聚集的人全都驱散了。 除此之外,城门却突然戒严了,不再让随意出城了,还要严核出入之人。 严管是免得贼人有机会逃走,同时也是避免太多人聚集在城门挤攘着要进出城,太容易引得人心惶惶。 那就真成动乱了。 官兵的话传开,虽说安抚了人心,可还是会有怀疑。 不由就会想,真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所有城门又要戒严呢?会不会是怕他们跑了。 不安的种子已经种下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心里无限被放大。 陈阿娘回来后,听附近的人说了,才知道有这么一出事。 不过她倒是不慌怕了。 “没事的。”她认真说道。 不会被抓捕的。因为方道长本来就不是有罪之人。 只要方道长是无辜的,那他们这些认识方道长的人,又怎么会是同党呢? 钟士三命人去将散落京城的纸张全都收了,又派人四处宣告此乃不实之言。 他跟着詹首辅办事,大人是许他紧急之下不禀报先处置的。 之后等着调查出纸张来源后,带着人气势汹汹就冲去了锦衣卫。 他一口气冲到徐牧面前,气急败坏把一沓纸拍在桌上。 “徐牧,你大胆!” 徐牧没什么表情地往后一靠,抬眼看看他,又看向了那沓纸。 “是钟大人啊,稀客。” 钟士三竖眉,少扯这些,这些纸张分明就是锦衣卫用以记录供案的卷册。他抓过桌上放着的案册一翻,确实跟京城中散布的是一样的。 好啊!锦衣卫带头闹事,这等罪行,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牧平静道:“既然你都来了,我就直说了。我这遭窃了。” “一句遭窃就想撇清,徐大人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这些纸张上字迹看起来都不一样,极可能还不是一人所为。看看这锦衣卫,正好都是人! 徐牧无奈道:“不管你信与不信,确实是遭窃了,丢了几本。” 既然硬要这么说,倒是说说看谁能从锦衣卫的手里偷东西。 “在查了在查了,要不钟大人靠你来帮帮忙?”徐牧敷衍道。 “你!” 钟士三气势汹汹来质问,没想到徐牧死咬自己遭窃,与什么谣言散布毫无瓜葛。他又不能真把他如何,况且还是在人家锦衣卫的地盘上。 最后只好沉脸先离开。 徐牧拿起几张看着,若有所思,亦有不解。 少了两本,其实他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要说能有机会取走的,应当也只有她了。 是她的话,她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落日成山海的地雷*1,感谢钰缄的营养液*2 第40章 “大人,定是锦衣卫在背后搞鬼。” 詹岑巍正在亲自查视园子,皇上将恩荣宴交给他,马虎不得。听见也只道:“我要是他们,做了就不会给你留这么大的把柄。” 徐牧要是这么没脑子,如今哪还能安稳坐在那个位子。 其实钟士三一直是盯着翼门的,但他们都别说有什么动静了,根本是毫不在意。终于瞧见点苗头结果一路竟摸去了锦衣卫,他都怀疑猜错了。 他不死心道:“徐牧说不定反其道而行之?” 詹岑巍已知城中散布的闲语,蝼蚁作祟还用不着他去操心。 “我无暇管,你来处理。” “大人放心。” 关于缉捕令的议论虽然被官兵否认喝止,但方齐二字却一夜之间在各府邸及闲聊酒话之中飞快传开了。 酒楼内就有穿着华贵的公子喝着酒问友人:“那方齐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个道士,突然之间好像谁都认得了在谈论,他怎么就不认得? “我知道。”另一人道,将让人探听来的都说了。 实际上他也是夜宿柳巷时才听说的,美人们提起都心慌不安没心思伺候人,倒反要他去安抚了。 这叫什么事。 但叫她们心慌的其实并非方齐那人,毕竟人都死了。 他让人去查了,别的没查明白,那方齐所行善举倒是查得清清楚楚,细数起来说也说不完。 这人做到这一步也是难得,可惜落得如此下场。 席上几人听了都皱眉。 “岂不是胡乱抓人。” “胡乱抓人杀人还少了?” “少说两句。” 第83页 边上人忙拿手肘一推,怕被人听到。至于继续抓捕什么的,似乎也没有的事。 讲话那人见对面友人像是早就知道,打趣该不会什么时候也偷偷去逛青楼了? 他模样瞧着纨绔,这事家里却管得严。 对方呸了声,抬着下巴道:“本少爷洁身自好。” 他穿着打扮喜张扬阔气,每回一到这附近,就有乞丐围来讨要。他不会不快,非常享受这种施舍的感觉。但奇怪这两日却都瞧不见了。 差点怀疑是新做的衣袍有问题,打发下人去问才知道的。 他想,这下京城可要无人不识方道长了。 “查清楚了。”另有府上派去探查的人回来,将打听到的同府中老爷们说了。 打听回来的消息有些意外,皆是这道长平素为人如何良善。 再一对比缉捕令就觉得分外荒诞。 京城表面看着平静,但总感觉内里何处已经在乱了。 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怎么会看不明白暗处有人在刻意引导。 是何目的呢? 一个老爷想想道:“我那小厮告假了。” 他家里人还是在城中的,听说突然吓病了,于是告假要回去看看。 至于怎么吓病,就是听闻朝廷要将与方齐有过联系之人都抓为同党。他们此前就常去长道观。 虽然官兵们否认了,但也将城门戒严,轻易不让出入城。谁知会不会哪一刻就来搜捕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呵,有联系就能算同党了,那如此算起来,他们不也是了,抓的完? “还听说……” “听说什么?” 满城私下里都在传,说那方道长是无辜含冤的。 方道长和道观众人既然是含冤的,会被当成同党的威胁,不知哪天会被抓捕的惊忧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对方就是在针对詹岑巍和钟士三了。 他们也苦詹首辅重权在握,只是不宜明着抗衡,这说不定是个契机。 要推一把吗? 一个两个百姓伸冤,可以说是以闹事来处置,如果是满城的百姓伸冤呢?那场面可就大了。 皇上再亲赖,也断然不会不顾。 而且心里暗暗藏了这样想法打算的,肯定不止是他们。 …… 十九和木枫是亲眼看着夫人从后门混进詹府去的。 这是詹岑巍的府上,何况今晚要摆恩荣宴,想混进去可不容易。 木枫惊讶又骄傲,这可是他们门主夫人呢,夫人都还不会武呢! 十九看向木枫,不太理解他的兴奋,他更多的是担心。 他不便跟进,夫人一旦有事难以赶至。 木枫:“门主说了,让我们不要打扰夫人。” 盯着就是,一旦情形不对他们即刻就能进去。 万一真有万一,不是还有门主吗? 江嘉染花费了好些心力,才提早混进来的。若晚一些守卫更严就更难进。 她扮成伺候宴饮的丫鬟,跟在一群人后头,进了园子去做提前的布置。 江嘉染边做事边打量,心想这园子修得可真够大的。皇上如今视詹首辅为心腹,这信任一旦开裂,再想起也不知会不会膈应。 “好了,先走吧。”一小丫鬟过来对她说道。 这次过来做事的,都是从府上各院子中抽调而来,平常不见得就认识。江嘉染三言两语取得了信任,俨然被当成小姐妹了。 “你先去,我肚子不太舒服。” “那你快些,我怕忙不过来。” 江嘉染连连点头,趁无人注意后避开溜去了园子的附近。 恩荣宴是皇上宴赏新科进士们的惯例酒席,除去各官员外,皇上必然也会在。经她打听的来看,一开始的礼制结束之后,皇上一般未过多久也会提前离开。 要护卫皇上及席间安全,锦衣卫必然也是会在的。 她这一去不见了有些时候,回来就被小丫鬟催得不行,几人都是安排分了活的。江嘉染道了歉就忙着收拾准备起来。 差不多到了时辰,该来的人也陆续都来了,詹岑巍带人出来恭迎皇上驾临。 这期间江嘉染一直在后头当一个尽职的下人做事,所在的地方人太多难免会很忙乱,一乱便有机会。她只听着动静也知道宴席开始了。时候还早,还不必急。 徐牧派了下属们四处巡视。 因是在詹岑巍的府上,莫名有种替他看护的感觉,心里怎么都有一点怪异。 等到礼制流程顺利走完,也可放松一下,他便在席末坐了。 有丫鬟们上来奉茶酒和菜肴。 一个丫鬟低头端上后退下,徐牧正要端茶,忽扫见杯底压了块四方折叠的纸条。 他一凛,瞥了眼那丫鬟离去的背影,见有一丝熟悉,掌心不着痕迹一揽收了下来。 之后借着饮茶遮掩匆匆一扫,虽心中震惊但面上收敛得极好,淡定把纸条收了起来。 程及榜上最末,座次也在最末。他拿杯时不留神碰倒了,眼看一丫鬟从身边经过,想让帮着换一个,可才瞥见一个侧影她就快步走开了。 这些下人手脚还真够快的。 江嘉染给徐牧放下后就匆匆退出去了。 今日在场不管是詹岑巍还是严斐等人都是认得她的,首要小心的就是不能暴露。 第84页 不管徐牧怎么想,这会又得强行托他帮个忙了。 她偷他册本,主要为了混淆视听。若不然她那些纸不管从哪来,都能轻易被找到踪迹。 即便徐牧将她指出,也已想好拖延时间不被找见的对策。 但江嘉染就是猜他不会轻易说出她来的。 这本身就有赌的成分,一开始赌的是她有救命的恩,发现徐牧的心意不过是意外。 如此一来,就更妥当了几分。 是有利用,但方才她留给他的也是于他有利。说起来算是互助,她相信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江嘉染退下后,就在找机会离开了。 前头她想了法子,终于暗暗在所有杯子上都抹了种药。 此药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起效,会腹痛上五六分钟如同中毒迹象,但对身体没有损害。 詹岑巍是认得她的,她避开都来不及,没有办法奉茶酒到他跟前。并且也不觉得她能毒倒他。 所以她抹了全部,一旦在场的都发作,就是如同中毒的迹象。但这药并不伤人,也不会误伤。 她有二十分钟的空余时间可以从此处离开,之后药性发作他们必然会开始搜查。 就在她找了借口单独避开人后,就不再迟疑往一开始就踩好点的后门而去。不能拖延也不要有多余举动,多待一刻都是风险。 席上,涟芯是跟随坐在詹岑巍身后的。她看着众人都倒了茶或酒,见詹岑巍要喝时,突然喊了停。 “等等。”她取过杯子闻了闻道,“有毒。” 她擅长的不是杀人,是用毒,绝不会弄错,虽然这毒之奇特古怪,连她也从未见过。 她的声音不轻,在场都听见一片哗然慌乱。 璟康帝已经打算离开了,闻言变了脸色。不过他用的都是另置的,用前有人试毒,查过后并没有任何问题。 但混进了什么人在宴上动手脚是事实。 他当即下令,封查整个府上。 锦衣卫和詹府护卫领命搜捕,徐牧离开时眉头紧皱,不放心招来一个下属低语了几句。 江嘉染原本算着的时间是恰好的,然而才走开没多远,就察觉府上气氛突变,一众锦衣卫侍卫脚步飞奔跑动。 她一惊,为何会这么快?时间未到还没有发作,那就只能是被人发现了。 她加快了脚步,边留意躲藏着往外走。要快,若要等府上彻底封锁,她出不去就太危险了。 然而她再快,还是比不上他们封府的速度。 终于看到后门,就见前头多了些人。她瞬间停住脚步,蹲下藏在墙角。 平复了下呼吸,正思索该怎么办时,突然从边上过去一个锦衣卫。 “这里我们负责。”他说着将其他人都遣走,然后又半推开门刻意转过身去。 这暗示的太明显了。江嘉染想到应该是徐牧在派人帮她,小心走出经过身后,再一路跑了出去,一刻没停留从詹府附近离开。 徐牧带头搜查,得知她已离开,安下心后想到她给他纸条上所留的,心中了然。 当即按她所指,带人便往离园子最近的阁楼搜去。 一把推开门后,徐牧下令:“可能藏在里面,仔细搜。” 人是不可能搜到的,但他摸到了她所说的地方,顺利“搜”出了几本诗集。 拿起翻看之后,他就明白这是何用途了。 “倒是搜到了点别的东西,走随我去呈给皇上。” 皇上把恩荣宴一事交由詹岑巍负责,没想却出了这样的事。 虽说似是针对新科进士们,但也足以令他愠怒。 眼见徐牧带人回来,问他那可有查到什么。 徐牧道尚在搜查,但搜到临近的阁楼中时,却意外发现了几本诗集。说着将搜出的诗集呈上。 诗集? 皇帝困惑接过翻看,起初不明,越看面色越是铁青。 余公公随侍在旁,察觉到大气也不敢出。他想这诗集难道有什么问题时,忽见皇上起身不再多留回宫。 虽说是詹府的园子,却让徐牧继续负责,并命詹岑巍随他入宫回话。 皇上未明说,詹岑巍不知诗集从何来有何问题,但见状并未多言,看了眼徐牧躬身应是。 席上不知又发生何事,只知皇上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 徐牧目送离开后,暗中思索,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似是被形势推着就做了这事。 他心里不认为这些会是江嘉染所为,而认为是应照楼对詹岑巍出手了。 徐牧心有不满,应照楼果真像个疯子,他又不是无人可用,怎么能逼她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皇上一回宫便让殿内人都退下,将诗集砸在詹岑巍的面前。 余公公在外听到动静吓了一跳。皇上自进京后,这还是头一回对詹首辅发火吧? “詹卿说说吧。”皇上看着他,显然心里是压着火的。 詹岑巍面上看着仍旧镇静,拿起来翻看过去。 是普通的诗集,但偶尔一些页面上都有几字明显晕墨。 拆散只是零星字眼,翻动后拼拼凑凑,相连读来就像是密信了。 詹岑巍明白了,原来如此。 “这不是臣的。” “当着朕面从你府上搜出来的!”皇上恼怒。 当时不便明说,所以回宫再提。他震惊之余也有心伤。 第85页 虽然缺少了些主要的,也有连不成句,但整个看下来也能明白。 是和他那皇兄的通信,和边境的联络。 通信是以前,联系边境探问他那皇兄是近期。 他一直以来都是十分重信詹岑巍的,此时一想到在封地时,赖以信任之人却有可能是他那皇兄派来监视他的,就瞬间头皮发麻。 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回想以往多年的点滴。 “皇上,此事是诬陷。”詹岑巍打断他思绪道。 他已然明白,今日这出是冲他来的,下毒引起搜查,顺理成章搜出对方不知何时偷偷放置的这几本诗集。 一时大意被钻了空子,但为自己辩驳还是要做的。 这事做的并不周全,像是匆忙而为,自然有诸多漏洞。 璟康帝听他所言,也渐渐从发怒中冷静下来。细想也知詹岑巍所说在理,诗集出现是有蹊跷。 然而他怒气平复后,一时却在想,这么多年这詹大人一直是这样的不动声色。 以前觉得是稳重,眼下握着诗集,忽然之间看出了一种心机深沉。 最后诗集的事算过了,皇帝命他退去。 然而一片平整之处,有刺扎下去了,即便拔起洞口也还是存在。 皇帝静静在想,这次可说是他人诬陷,可以后就能确保他始终忠心? 他做了皇帝,只是仍是按以前做璟王时的习惯待他,直到此时好像才有所警醒。 作为帝王,他好像确实太过重信一人了。 詹岑巍从殿内退下后,在想是哪路人所为。 锦衣卫? 不大像,是徐牧就太过明显了。 任何人都有可能,他进京后树敌不少。 皇上离开后,徐牧像模像样搜查过,顺道帮着扫了下尾,之后就让各位大人和新晋的大人们都散去了。 好在礼制已过,也有大人喝茶后腹痛的,但没一会就好了,太医看过也无碍。 虽然官员们一向最不爱和锦衣卫走近,但也有人忍不住来探问。 徐大人没明说,只有所指向一提。 皇上会对詹首辅生怒是头一回,恩荣宴后暗暗就传开了。 再有人联想到道观一案。 在这个节点上发生这样的事?妙啊。 …… 自宴上散去离开后,一群新科老爷们都陆陆续续聚集到了严斐的住处。 先到的看见身后来的说:“你也来了?” 来人点点头:“看来严斐把我们都喊来了。” 他们也就前后脚离开的,差不多时候也都到了。 四下一看全是熟悉的面孔,毕竟是同吃同住同学过一段时日的。 就在长道山脚。 大家本来到后还有说话交谈,说着方才那事及近几日的琐事,只是想到这时,交谈之声渐小,最后不约而同都停住了话。 气氛变得沉闷。 严斐落在最后进来,看了一眼大家都在了,便道:“大家,我有事要说。” “是想说方道长吗?” 没等他继续开口,就有一人直言问道。 严斐看看他,点头:“是。” 自听过江嘉染那几句话后,严斐就深受触动。之后不管在做什么事,脑海中总在不停回想,自己是为何读书,为何要做官。 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为民立心立命。 他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来问问大家。 场面一时沉默。 没有人会责备沉默,因为都知道彼此之前是何等愤怒,也都是互相劝着忍下来的。 但说忍并不是真能忍下,不过差一颗引燃的火星罢了。 外头议论方道长的声音似乎一夜之间变多,他们心中质疑也在变得强烈。 这个质疑此刻被严斐点了出来,他们苦读入仕是为了什么。 突然那个稍胖的男子揉了一把脸,下了什么决心般道:“我不管那么多了,我还欠方道长一宅子的书。” 谁不是呢,当时的玩笑话可并不是玩笑话。 一人正色道:“知而不为,与帮凶何异。” 文人都是有傲骨的,没人想做趋炎附势,利欲熏心之辈。 纸上文章侃侃而谈,行事畏权龟缩不言。 那还读什么圣人书,做什么父母官。 想到这,大家一扫颓然,纷纷谈论应当如何。 “詹首辅一人之下……许多事和手段,皇上会不会也不知情?” “据说朝议之下,想要能面见到皇上,都要先经过詹首辅的同意。” “他这岂不是蒙蔽圣听?” “……皇上今天竟对詹首辅生怒了,看来也不是对他全然容忍。” “今日之事不像是冲我们来的,倒像是针对的詹首辅。” “别看表面上如何,实际上都是各怀心思……” 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官场了,既是为方道长,又何尝不是为自己。否则今后怕也只能做依附詹岑巍的傀儡。 大家说着最后看向严斐。 “严榜眼,该如何做你说说看?” “谏言。” …… 翌日晨,才刚开城门,守城官兵就看到城中有乞丐出城。 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发现城门附近聚集的乞丐越来越多时,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守城官兵当即去禀报上官,统领见过这情形,后背一阵寒。 第86页 这明显太反常了,怕是要闹事,谨慎起见,下令暂时闭了城门,将聚集的乞丐喝退驱散,等宫中大人们下朝后请示再做决定。 老乞丐被人扶着在走,只恨自己脚瘸走不快,又恨自己没有听那女子的话早些远远逃出去。 在他们之中突然就传开了,官老爷们确实要查同党。虽有官兵否认但不过是拖延,只等上头大人们下令。 一旦今日之后城门紧闭严捕,就跑不了了。 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城门,近了近了,再快一点。 然而紧赶慢赶,却眼睁睁看着城门又紧紧闭上了。 他顿时惊慌,怎么了,晚了吗?出不去了吗? 城门前,不知其中有谁喊了一声:“城门关了,我们出不去了!” 聚集而来的乞丐们惶恐之中,见身边人在跑也跟着跑起来,有要冲的有求着放他们出去的。恐慌只需轻轻一点就能迅速蔓延传开。 城门打开是乱,城门骤然一关更是乱了。 角落里一个独眼乞丐看过后又转身离开。收钱的事办了,别的他可不管。 城门前握枪的官兵却怔怔望着,一两个尚能抓捕,一大群该怎么办?要动手威慑吗?没遇过啊他头皮都麻了。 京城里暗中在关注着的,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听说除了乞丐之后还有众多百姓也出现围堵在城门和方齐尸首附近。 来了吗? 终于来了吗! 宫中,朝议才刚结束,余公公一声退朝才出口又被噎了回去。 城中突然民乱,因事关重大,所以直接被报到了皇上面前。 皇帝紧锁眉头,是因何突然民乱? 钟士三得知后恼怒不已,这群乱民!他立即出列跟皇上请示要带人去平乱。 边上有官员一笑:“钟大人,这城防何时也是你在管了?操心这么多可不要太辛苦了。” 他正要反击回去,被詹岑巍看了一眼,也就闭嘴没再说话。 詹岑巍心想,民乱啊,是那缉捕令吗。 此等小伎俩,让钟大人去处理后,就没放在心上大意了,之后宴上出事也无暇去顾及。 有点麻烦,但不打紧。 皇上听明是与何事相关后,皱眉看向了詹岑巍。此案是由他办,没想竟办出了民乱。 詹岑巍出列请旨去处理,然而皇帝这次却没有再说詹卿去办,而是下旨命兵部下朝先去安抚,查明具体何事再回禀。 …… 城门前起初是围聚着众多乞丐的,之后不知不觉又多了群情激愤的普通百姓。守城官兵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被一处府上派来混在人群里的一个仆从,突然就冲到了最前头,眼见官兵刚一抬手就立马往后躺倒,大喊对方动手。 被别处府上派来,也打着趁主意要趁势闹大的,看到这情况都愣了。 怎么自己要做的事还被别人抢先了?那这就不用做了,做别的吧。 其余不明情况的人,或是远远没看清,只听到那叫喊心就跳得慌乱。怎么了动手了吗? 要逃吗,可是闭城门了一旦官兵围捕还能躲去哪里?之前被抄的某些京城大户他们难道不会躲吗? 正是惊慌无措之中,只听有人大喊方道长是无辜要伸冤。 起初东一声西一声不知是谁先喊,之后一声接一声一浪接一浪,聚集人群或是愤慨或是从众不知不觉也跟着喊。 对啊,只要方道长是无辜的,他们自然也就无罪不会被牵连了。况且方齐本就是无罪之人,他是多么良善之人大家都是见过或听说过的。 眼看着城门之前申冤喊声越来越响,围着尸身痛哭跪地求放方道长下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恰好在边上围观的那纨绔也兴致冲冲跟着喊。 友人忙拉住他:“你干吗呢?” 纨绔眼睛都亮了:“凑热闹啊,这场面多刺激啊!” 江嘉染不远不近站在某处角落,就像是那日飞奔赶来时一样,抬头将视线投向了方道长的身上。 到底是有些时候了,方道长不大好看了。 看这模样也不会悬更久了,可能今天过后就会放下来当逆贼尸首一裹了事。 所以还是赶上了,甚至令她也有些意外。 她知道行事并不一定会万无一失,没什么事是一定准确的,但总要做了才知道。 但没想到这把火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浓烈。 如果顺利,不用今日之后了,很快方道长就会被放下来,不是作为逆贼而会有满城百姓送他走。 所以做事说话都是得讲理的。站在理这边,理自己也会来帮你。 今日朝议没能如常结束,拖的比往常都要久。 兵部遵旨意前去处理,又匆匆赶至圣前回禀情况。 “各处城门都聚集了人,但方齐尸首所在的那处是最多最乱的。” 至于皇上问民众因何聚集闹乱出城,回禀的官员迟疑了一下,道:“民众已不要出城了,而是在……喊冤。” 守城官兵能不能震慑要不要武力镇压,得等着听宫里的旨意。那是满城民众不是一两个罪臣。 钟士三忍不住道:“这些刁民,就该由官兵处置了!” 御史大人冷哼斥道:“钟大人,那是皇上的子民,刁民二字可不能乱扣。” “人不就是钟大人带人杀的?如今闹得满城百姓喊冤,钟大人你可知罪?” 第87页 这时皇帝出声,众臣立即噤声。 他问:“方齐是谁?” 詹岑巍道:“长道观的道士,道观藏匿罪臣是为同党。” 若在平时可能不大敢与詹首辅针对,但此刻却有官员紧接着道:“此人据说是个安分守己的道士。” 到底是怎样的道士呢?朝上好些官员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如何的为人,如何的行善百姓喜爱感恩等等不胜枚举。 都探查过,知道的很是清楚。 钟士三听得都晕乎了,不就是一个道士,怎么突然之间好像谁都熟识?弄的跟自家兄弟一样? 而且一事接一事的,说起来似乎没个完了,朝堂上变得闹闹哄哄。 回禀的官员等了些时候,才找到话口插了句话,道詹大人派钟大人去剿平了道观,如今此人尸首还作为逆贼警示悬在城门之处。 皇上算是听明白了,朗声掷地:“詹大人。” 詹岑巍俯身:“臣在。” “你就是给朕如此办差的?” 詹岑巍面色未改,并不觉得他行事有何问题,至于民乱。 “必是有人暗中挑唆民乱,皇上放心,请将此事交臣查办。” 皇帝看向他,如他所言此事背后若没有推力他也不信。确实道观一事可以容后再查,当务之急要平定民众情绪,让民众散去。 刚登基时铁血手段镇压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亦有罪名可依。 但才登基就搞出民乱的,自古以来可没有几个皇帝。 对一个想做被民众称颂的帝王来说,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这样的事,詹岑巍最知他心意确实能够办好,便让他戴罪立功也可,至于罪过可以届时再议。 他正要下旨意,突然又有急事从宫外飞速传到了殿上。 众臣看去,又发生什么了? 来禀之人咽喉滚动,道:“一众新晋大人们,正跪在宫门之外请命,请皇上治罪詹首辅,替长道观无辜之人主持公道。” 王太傅今晨醒来后,好像总觉得隐约能听到点什么。 又觉得不大可能,王家宅子处内城清净,真要是能听到那得多大的动静。 但见王赭过来时,还是问道:“赭儿,今日外头可有什么事?” 王赭道:“祖父,城里闹民乱了。” 王赭将打探听来各细节都说给祖父听。 王太傅惊讶,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备感心痛,苍老的双眸却明亮。 皇上是他的学生,此刻遇到艰难,更有詹岑巍之流弄权掌控朝堂蒙蔽圣听。 他身为太傅,怎么能安居宅中旁观而不去帮帮他。 他吩咐道:“取我朝服来,我要上朝。” 王太傅进宫时,朝议上正因新科进士们的请命再一次变得闹哄哄。 不愧是新人,果真是有胆啊,将矛头直接就指到了詹岑巍的身上。 如此机会怎能错过。苦于詹岑巍权重的官员们,和站在詹岑巍这边的官员们,都因此激烈争论起来。 直到听到了王太傅到的宣报。 王太傅?他怎么来了?不是多年消失养病了,还能走得动路? 王太傅不仅走得动路,还走得脚下如有生风。 皇上一见,顿时起身上前来扶住要行礼的王太傅,激动且惊喜:“太傅,你怎么来了?” 王太傅当年教导各皇子多年,都是真切且上心的,二人虽为君臣,但师生情谊也是真的。 王太傅一路过来,都看到宫门外新晋官员的请命了,加上多年未见的感慨,不禁颤声感泪:“皇上,老臣来晚了。” 皇帝想到过往及登基后的不易,也深受触动。 他问到王太傅身体,王太傅回话。 但身体好不好及其他琐事对此刻来说不是要紧的。 众臣看着二人情真意切了一会,便听王太傅道:“民心为重,都等着皇上主持公道呢。” 皇上道:“太傅帮帮朕。” 王太傅挺立看向詹岑巍:“首辅大人办案不慎,理当治罪安抚民心。” 所有视线落在了詹首辅的身上。 皇上沉声:“詹岑巍你如何作想?” 詹岑巍敛目。这样啊,闹成这样那这一次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掀袍跪下。 “臣,知罪。” …… 漫长的朝议终于结束。 城门处,江嘉染看到方齐尸身终于被放下了,皇上派人传令彻查长道观一案,还予公道。 方齐一放下就被民众围上了,有人替他整理遮盖。有难过的哭有洗冤的喜,有对道长身后世的议论,夹杂小部分看热闹人士的感叹。 城门前依旧是人,但已经不是民乱了。不知谁先出的声,转眼间都在高呼万岁感恩皇上圣明。 消息传回各家亦有感慨。并都暗暗打算着等送方道长出殡之时,可得派人再去好好送一送,将这声势再振一振。 皇上既然要查办詹岑巍和钟士三,届时当然是声势越大越好。 江嘉染听完宫中旨意就离开了。她没有挤上前去看看方道长,人太多了,挤不过去也没必要,也不好看。 她回了应府偏院,一眼就先看到应照楼人在门外,似是在等着她。 她一笑说:“办完了。” 应照楼轮椅转动,推门进了院子,语气淡然一如平常:“好,进来吧。” 第88页 江嘉染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院子那张石桌上摆着热腾的饭菜。 她基本上没吃过什么,这会按了按肚子,察觉到饿了。 江嘉染和应照楼一块用了饭,但她没有吃太多。 她停下后晃了晃筷子,撑着下巴眨眨眼道:“夫君,是不是都没我烧的好?” 应照楼道:“有话直说。” 她也不绕弯,有些无奈叹:“扫不干净。” 做了事都会留有痕迹。又是这么仓促之下做的,真查起来遗留的蛛丝马迹可不少。 应照楼想也未想道:“夫人大可放心。” 得到了翼门统领的准话,她放下筷子击掌,真心实意道:“夫君真好。” 那之后的事,她就不用再撑着去操心了。 江嘉染说着要歇一下就起身回房去了。 房中很快变得安静,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片刻后应照楼悄然出现在了房内。 他看到江嘉染躺在床上睡着了,就轻声轻脚走到了床边低头看去。 这女人显然是一回房倒头就睡,鞋踢的歪歪扭扭,被子才拉过一个角搭在身上就不去动了。 应照楼俯身凑近了看她。 哪怕睡得随意,这女人的睡相也是乖的。一手掌心搭在脑袋下,侧身蜷起,睫毛轻轻地颤。 这睫毛颤的应照楼心也有些痒。 他忍不住拿指尖轻轻去刮了刮。 江嘉染睡熟了也似有所觉,皱眉嘟囔了一声,无意识中动手抚开。 “想……” “想什么?”应照楼没听清,低头贴近了轻轻问她。 “想活的……”江嘉染翻了个身,揪着被子一角糯糯软软地说,“简单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2,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7,感谢宋声声的营养液*6 第41章 长道观一案有民众压力在,朝廷查办也快。 除观主外的其余道长们都洗去了逆党的冤屈。至于观主,那就是涉及太上皇之案的另一回事了。 官府将长道观众人从原本处置之地移出,重新体面入棺。并在长道观为众人立冢,允许百姓前往凭吊。 至于方道长,朝廷将以大士之礼送出殡至道观下葬,此举也是为平复民众的怨愤。 送方道长这日江嘉染没有去。 她在应府的院子里,也能听到外面长街上,大家一路送走方道长的声音。 有一城之人都会去送他,也就不少她一个了。 倒是看玉儿和春枝有意,便让她们都去了。 江嘉染忽然在想,好像以前也是如此,总是容易经历身边关系较近之人的离去。 也不知该说是谁命不好,如此连说寂寞的资格都不敢有。 长道观众都能好好入土为安后,此事定罪处置的结果也很快从宫中传出来了。 作为亲自带人围杀长道观的钟士三,当日已被下狱,并被判定斩首。 詹岑巍督察之失,罚俸闭门自省三月。 和江嘉染猜测的没多少差别。 明面之事都是钟士三所为,此事自然也会尽数推到他的头上。皇上即便对詹岑巍的信赖有所动摇,也是仍旧需要他的,不可能太过绝情。 闭门三月,对他来说已经很重了。 往前倒推上几日,谁敢想象一揽重权的首辅大人会得如此罪罚。 暂时到此,不便再做什么了。詹岑巍栽了跟头最是警惕的时候,若被抓到把柄让他有机会翻身,之前的心力反倒白费了。 三个月并不短。朝中官员众多,更有严斐他们新入仕,听说还有王太傅德高望重,有的是人不会浪费这个时机。 钟士三斩首之日,百姓们都去围看了。 他跪在刑场望了望天,还觉得万分不真切。 原本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因为什么啊? 就因为一个道士吗? 人头落地,围观百姓们大声叫好。 江嘉染站在最外一圈,看完转身慢慢往回走。 她有些出神,不知走了多久,就听见有人喊住她。 “夫人。”小贩问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要糖葫芦吗?” 每次遇上这位贵人买走,好像总出点乱子,这糖葫芦是照着她的意思来做的,却似乎至今没让她吃上。 “好啊。”江嘉染笑笑点头。 “不收不收。”小贩见她递钱过来忙摇头,夫人之前给的都太多了。 江嘉染谢了接过,咬一颗尝了尝,是这个味道,甜得很。 小贩见她满意也高兴了,想着她从哪边过来的问道:“夫人也是去看砍头了吗?” “对啊。” “好看吗?” “不好看。” 小贩笑笑,他也是知道道观之事的,那日还去城门喊冤了呢。 虽然处刑快意,但看起来确实还是吓人的,他都没敢去呢。 江嘉染吃了几颗,要走时想到什么说:“以后你就别做了。” 小贩以为是她不想吃了,忙道:“还是要做的。喜欢的客人比想象的多,多亏夫人我生意也变好了。” “这样啊,那倒是挺好。” “夫人是不爱吃了吗?” “不是啊。”江嘉染咬着糖壳说,“我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詹岑巍已在府上闭门自省,他一身常服坐在厅中,对来找他的涟芯道:“你走吧,你留不了京城了。” 第89页 “大人!”涟芯少有的激动喊道,不死心也不甘心。 她入京投靠到詹首辅手下,就是等着詹大人找个时机,将她举荐到皇上跟前做事的。 虽然她只是个擅毒的女人,但权势也是她的打算和野心。 谁想詹首辅突然出了此事,并且告诉她不可能再举荐她了。 为什么呢? 詹岑巍看着她,因为时机错了。 当日朝议认罪之后,皇上另有单独召见过他。除了问长道观一事外,离开前想到了涟芯,也问到了涟芯。 宴席之上她轻易指出杯子有毒,被皇上看在了眼里。 若是在之前,时机合适之时他将一个擅毒的能人举荐给皇上,皇上爱才自然会是高兴的。 可皇上显然不再如之前信任他了,此时再举荐恐怕要怀疑他别有居心。 皇上不可能放一个擅长使毒,却不知是否会有异心的人在身边,这太危险了。 甚至涟芯也不可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皇上只要见到,便会加深怀疑。 所以说时机错了,而且无法挽回。她擅毒的本事已被皇上戒备,趁还没有触动到他,从皇上的视线中彻底消失才是安全。 留在京城,活不了多久。 詹岑巍言明,端起茶盏道:“你走吧。” 涟芯已听明白,虽不甘也知道詹首辅是为她考虑。 拜别大人从詹府离开后,她心想所有的事是从哪里开始失去掌控的。 道士吗? 涟芯离开后,厅内一下安静下来。 一时没事可做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詹岑巍承认此回是自己轻视,栽了一个很疼的跟头。 因为一个道士吗? …… 江嘉染去了长道观。 这事才刚过去,来道观的人还是不少的。 她在道观里一直等了好些时候,才等到一个没人的空当。 江嘉染把方齐送她的书都给带来了,她都看过了,想想还是还给方齐吧。 另外把他来的信都烧在了坟前。 “我就收个舆图吧。”她站起身道,“方道长再见啦。” 春枝和玉儿见少夫人回来后,就一直在灶边忙活着,看架势似乎要烧一桌子菜。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少夫人好像是心情恢复了吧? 两个丫鬟并不知道多少,只知方道长出事后少夫人就不见了人影。虽说担心着,可看楼少爷的样子又像是没有什么事。 可能是楼少爷和少夫人有自己的安排。 如今长道观的事至少有了点宽慰,少夫人的情绪恢复往常,院子里的气氛也渐渐缓和过来。 两个丫鬟也算是松了口气。 江嘉染忙碌之后做了一桌菜,吃饭的时候打量着应照楼的反应,显然他是很满意的。 这样他心情应该也会是好的。 饭后,她单独找到了应照楼。 “楼少爷。”她按着扶手在他身边蹲下,小声道。 应照楼抬眸看着她,对于突然改口回去的称呼,一副要听她说些什么的神色。 江嘉染道:“我们和离吧。” “或者你给我休书一份也行。” 应照楼闻言神色未变,不过明白了。 所以今日才忙个不停做了一大桌的菜。 果然这个女人不会无事献殷勤。 他道:“哦,这样。” 江嘉染疑惑,又是这样?所以是哪样? 是没意见吧,那是和离书还是休书? “这样?”她疑惑不解地问。 “嗯。”应照楼淡淡地答。 江嘉染头疼了,嗯什么了啊就嗯? 她才觉得自己看懂了他,一朝又回到解放前。 会不会他实际在心中不快呢?江嘉染心想,即便是假夫妻,但她这么直白地提出来,他也是会不乐意的吧。 况且他确实挺挑她的食。 于是便将自己的缘由说了。 道观一事后,定有不少人会去查此事背后的推力。她再留在京城走动,易被认出风险也很大。 顶着应照楼妻子这个名头,从明面上影响他也不好啊。 还是离开京城更为稳妥。 当然,另一个心思就没说。 实际上她从第一天起就有要离开的打算了,本来是想等过完冬的,如今只好提前了一些。 江嘉染说的既真挚又诚恳。 说完后看着他,应照楼也目光平静地盯着她。气氛既沉默又尴尬。 “要不门主就给我和离书?” 应照楼道:“没有。” “那就,休书?” “没有。” “……”江嘉染不准备继续和他猜谜了,她起身正色道,“楼少爷,我是当真要走的。” 话落却听应照楼道:“嗯,好。” 江嘉染一下有点愣,抿着唇打量了他神色半天,好像总算明白了。 应照楼的态度便是,你想走就走,爱去哪去哪。至于和离和休书之类的,反正要就是没有。 怕不是嫌麻烦? 不过他未加阻拦,就已合了她的心意了。她讨这些的目的,也不过是方便离京罢了。 既然他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和大佬的交涉既然顺利达成,江嘉染就收拾收拾开始准备离开京城了。 第90页 春枝和玉儿还以为不好的事都过去了,她们这小院也能恢复宁静,得知少夫人打算离开京城时,都被吓着了。 成亲之后却离开夫家,也不说回娘家,而是要只身远走。 尽管二人知道少夫人行事和别人不大一样,但这也超出了她们的认知。 江嘉染知道她们要点时间消化,也不多说什么,只让二人帮着采买收拾以作准备。 她最后决定就先往方道长建议的辰济府去。路途遥远,这时代马车代步,这路走起来就更显远了。把该备的都备好带上,也不至于亏待了自己。 栗儿是得知后反应最大的那一个,小家伙觉得仿佛天都在塌,缠着江嘉染央了好久都没有让她改变主意,反而让她给说服了。 栗儿又难过又沮丧还很生气,气得完全不再搭理应照楼。 连这么好的嫂嫂都守不住,兄长这种男人真是太没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落日成山海的地雷,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3 第42章 真打算要离开京城了,江嘉染偶然停下手头的事时,一回想度过的日子也会有一丝怅然之感。 不知不觉间京城她都已经很熟悉了。 京城之外的地方,仿佛还蒙着一片灰雾。虽然做过不少功课,但还是得要亲身出去看过。 倒也会有些期待和新奇感。 但其他人就有些丧了。 春枝觉得自己以前挺能吃的,现在饭都少吃了半碗,还总心不在焉。 玉儿收拾时找不到东西来问她:“春枝,少夫人那几件冬衣你收哪了?” “啊?”春枝回神想了半天,“唉我忘了。” 玉儿叹口气:“算了,我再去找找看。” 少夫人直接就做了这个决定,太突然了她们都还没缓过来呢。少夫人只说自己要走,那真等少夫人走了,她们以后怎么办啊? 玉儿心想自己还是应府的人,也只是留在府上另换个主子吧。正要走开时,春枝一下站了起来,把她吓一跳。 “怎么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着少夫人。”春枝下了决心道。 她哪能让少夫人一个人呢,今后谁服侍她啊,万一遇到个危险,她还能挡在前头呢。 “玉儿你呢,我们去求少夫人带上我俩吧。”春枝做完决定心情都明朗起来。 “我?”玉儿一愣,迟疑着没有说话。 春枝凑过来问:“你不想吗?” 玉儿当然是想要跟在少夫人身边的,可这是要离开京城啊。 她生在京城周围长在京城周围,当了丫鬟后就在京城生活了,她从没离开过啊。一想到远行的未知一股恐惧就攥上喉咙来了。 她们是怎么做到不害怕的? 春枝懂了:“你胆子怎么还这么小啊,我保护你啊。” 玉儿无奈道:“你胳膊比我还细呢。” “你自己想吧,反正我要走,不管你了。”春枝说着就跑出去找少夫人了。 江嘉染正在翻她的小金库呢,就见春枝突然跑来求她带上她一起,一副不答应就不起身的架势。 她本是以为这俩姑娘没这想法,但既然春枝要跟着她,她倒是不介意的。 听春枝说玉儿大概不愿离京,这也没什么,各人选择罢了。 她心想玉儿的身契还是在应府的,走前替她讨了,也算是全了这些时日相处的情谊。 春枝见少夫人同意了,一下有了力气去收拾。她还要给自己整理小包袱呢。 见春枝离开,江嘉染又坐下来继续清点她的财库。 之前攒的挺厚的底子,在道观的事上眨眨眼就砸出去了一大半。 银子银票扔起来跟石头似的。 她又打开系统翻看了数值,先前攒的数值跳楼式直降,也剩不了几滴了。 财气大伤,在下一步发家之前还是得省着一点了。 江嘉染要走的打算,应家管不着,也没有和江家招呼的义务。 但肯定要去和祖母说一声的。 抽了一日她又去了江府一趟。 没想到过去时祖母竟然是清醒着的。 莘姑笑说端来茶果道:“你送来的药老夫人用了渐渐在好,只是这清醒的时候一阵阵的说不好。这次可算是遇上了。” 老夫人看见江嘉染后就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 以前一挺厉害的老太太,此时眼神慈爱地看着她,跟孩子似的眼眶里蓄着泪光,又心疼又怜爱。 不知怎的,江嘉染被老夫人这样看着,心也都软了。 “祖母太没用,让我的染染儿受苦了。” “不会,祖母看我都胖了呢。” 老夫人被她拉着捏了捏脸,被闹得笑了出来,还真长了点肉。 老夫人又仔细问她许多事,问的琐碎江嘉染答的也耐心。 治愈的药兑换数值太高,一时半会是够不上了。等之后能够上了,再托人给祖母送到京城来。 当老太太说起儿子儿媳时,那股严厉的劲就又出来了。虽然府上还是大老爷大夫人管着,不过她病情缓解,现在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江嘉染陪着说了许久话,才提了重点。 老夫人和莘姑听后震惊,当她是在应府遭他们和应照楼的欺负了,让她不高兴就回江府来。 这亲事在她心里就算不得数,她的染染儿被坑了一把,嫁给残废本身就够委屈了。 第91页 老夫人很是正经说让她去把应照楼给休了,把江嘉染笑得不行。祖母这架势可太行了。 她解释了好半天,才把她的心思说明白,瓦解她们的担忧。她要离开京城也不是应照楼欺负她。 老太太起初是不信的,但听她慢声细语说来,虽然不理解也有担忧,但还是尊重她的。 这孙女嫁去应府后好像性子变了些,她做好决定了就轻易劝不动。仔细一想,她离开不再受这些人的束缚,也许真是会自在。 江嘉染离开时,莘姑送她出来,要她照顾好自己,女子孤身在外不比男子的。还替老夫人取了好些银两塞给她。 祖母自己也不易但又怕不拿会担心,她便只要了一部分。 “对了,三姑娘之前问的,老夫人趁清醒的时候都弄清楚了。” 江嘉染听了一时没想起来,回忆了下才想到,是那日莲园门口詹岑巍提及的她亲事的事情。 先前一回过来时有意问了一问。不过那人如今闭门自省,她也并不怎么在意了,但还是听莘姑说了。 原来应府一开始拿婚书找上门时,大老爷是并不搭理的。但应家却把婚书一事给传了出去,大老爷也给气到了。 他那时跟在詹岑巍跟前,提起时被听见。许是起了试探拿捏的心思,就意指让大老爷应了这门婚,但要求娶妻的得是应照楼。 詹岑巍虽是随口一提,大老爷却不能随便听听。 就应家对应照楼的畏惧来看,得知江家的要求时内心大概是崩溃的。 但没想到应照楼同意了。许是他早就知道是詹岑巍在试探。 江嘉染回来的路上便在猜测,他当时大概就是一副你们爱如何如何,反正他也懒得搭理的架势。 应照楼可能自己也没预料到,他最后还是搭理了她这个替嫁来的夫人。 从江府回来时,她下意识往整个院子扫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应照楼的身影。 自从她告知自己将要离开后,玉儿春枝就变得沮丧,她还哄了栗儿好久。 可她发现好像就只有应照楼,是一点也不在意的。 虽说离京的事是她去提出的,可见应照楼真就如此冷漠,心里还是会有一丝她也搞不明白的古怪怅惘。 江嘉染抿着唇暗暗在想,她烧那么多菜也不容易的,好些时候也能聊得上话,他至少也普通的随便的关心一句吧? 或者问她哪一日要走。 可别说一句了,除了吃饭以外的时候他连个人影都没有。 江嘉染本来还以为这场假夫妻处下来,能有那么点合作情义的。 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在这位爷眼里,真的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真正上心的。 真是个冷情的人啊。 江嘉染心里有一点小酸,还没怎么冒出来又被要做准备的忙碌给压了回去。 又过了两日,江嘉染看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打算等明天天一亮就离开。 晚上从房里出来溜达时,看到了晒月光的应照楼。 她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脚尖挪了挪又勾回来,原地站了一会,想了想最后还是过去了。 他冷情那是他的事,她还是要去和他说一声的。 “楼少爷,我明天就走了。”江嘉染走到他跟前道。 应照楼睁开眼看向她,点头低着嗓音道:“知道了。” “小泉我就带走了?” “好。” “我答应了栗儿会给他写信的,要是有送过来你别给我扔了啊。” 见应照楼点头,江嘉染也一点头,那就没别的事了。 要走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那什么,我那二姐姐不是省油的灯,你今后万一有碰上,就别搭理她了。” 江嘉染倒不是要说女主的坏话,就是想借机提醒他一句。 实话说此前遇上点什么事,他虽嘴上不言,但所做的还是挺照顾她的。她也不觉得他是如书里所写那样的恶人反派。 想到书中的结局,江嘉染实在不忍心看他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应照楼听了皱了皱眉,什么二姐姐?除她以外的女人又关他什么事? “还有那位太上皇,我觉得做帝王的心思都太深,你以后最好也别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江嘉染边回忆边道。 应照楼抬眸盯着她,这女人说了些什么,听不太懂。 他只能看到她水润的双唇翕动。 “江嘉染。”他忽地出声打断。 被他连名带姓的一喊,江嘉染一怔停住了。她看到应照楼冲她勾了下手。 怎么了? 她没多想就靠近过去。 稍一低头,却见应照楼的手向她伸了过来,她的眸子瞬间睁大了。 应照楼掌心勾在她颈后,轻轻往身前一拉,抬头亲在了江嘉染的唇上。 因他骤然拉近而飘起的发丝,缓缓垂落之间,有莹莹月光跳跃流动。 这个女人因震惊而大睁的明亮双眸里,也流转着熠熠的光彩。 又美。 又很甜。 第43章 江嘉染在一个瞬间停住了呼吸。 只觉得唇上有一丝微凉的触感轻轻碰过,整个人也被他素淡的男子气息所笼罩。 脑子里有什么轰然一下就炸了。 再之后如何了,就好像有点断了片。 第92页 应照楼松开她后像是说了句什么,但也没有听进耳中。直到他离开原处只剩她了,才被轻轻拂过的晚风一激,缓过神来了。 江嘉染指尖点在唇边,除了茫然都忘了该有其他的情绪。 她想,刚刚他怎么了这就? 总不会是,分手……吻? …… 回神时应照楼已不在视线内,江嘉染也实在不好再过去找他。 问他是何意思?参考之前被坑的经历,以应照楼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习惯来讲,江嘉染怕听他一句话能把自己先给气死。 就说应照楼连名带姓叫她时,该立刻警惕的。 她全然给忘了,还傻兮兮把自己送上去。 江嘉染啊江嘉染! 她回房后还诽议不停,想借次忽略掉自己依旧蹦跶飞快的心跳。 过了半晌平复下后,心里又升出几分异样不明的不悦。 应照楼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和拆她发簪不一样,有些举动,真的不太适合拿来耍弄和开玩笑…… 不悦被第二天就要启程的情绪一冲而淡。想着自己都要走了,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江嘉染走前把玉儿身契给了她,玉儿看到一下就止不住泪了。总觉得自己像是背叛了少夫人,又想跟上可又迈不动腿。 雇了辆马车把包袱都搬上,牵上小泉后,江嘉染和栗儿他们挥挥手就上车一路出了城。 应照楼没有露面,也算是在预料之内所以她也没特别的感觉。 感触许是留在昨晚了。 出城后一路沿着官道,江嘉染撩开帘子看着外头不错的景色,收拾好了心情。 来吧,她散漫休闲的种田剧本。 …… 书童在门口徘徊好几圈了,想上前敲门又收回手。 要不是从门缝里看进去人还在动,书童都当程及在里面出事了。 之前几天就早出晚归看不到人影,也不是去做什么正事,就总往不知什么小巷里钻。 之后就念念叨叨把自己关起来写写画画,又不知道忙个什么了。 考都考完了,他要之前有这奋力的劲头,也不至于是个倒数状元。 书童正在想着,突然听到里面有笔哗啦落地的声音。 程及如答出一道难题一样有些激动。 他就说,后头定有个人将这一切都串联在一起。 却没想到此人他竟然还见过。 这女人,高明啊! …… 璟康帝下了朝后,便要召负责道观一案的官员来见。 虽然此案已定,但在背后挑唆民乱之人还尚未查出。 余公公应了才要退去,一转眼又匆匆回来禀报。 “皇上,楼统领求见。” 应照楼一早就等在宫外,等退了朝才让宫人去通禀皇上。 别说是皇上了,余公公也觉得很意外。 今什么日子啊,这一位可总算是想通了。 皇上宣了应照楼进来,知他不方便要他免礼。 应照楼安然坐在轮椅上道:“谢皇上。” 听皇上问及他伤病的情况,应照楼回话谢过皇上一直的体恤,养了这么久的病眼下终是好了许多,所以才急着来请见皇上。 余公公在旁听着,见楼统领说自己尚有余力,虽腿废仍愿替皇上分忧时,再去看皇上脸上也缓和出了几分笑意。 皇上心情好了,他们在身边伺候着也能轻松些。 这就对了,为何想不开要辜负皇上的好意呢。 皇帝刚经过詹岑巍一事,虽尚有王太傅等人,但要能把应照楼和翼门掌握在手里就更踏实了。 他又对应照楼伤情关切了一番后,便要按之前的意思,在朝中再为他先另安一处闲职。 不想应照楼却拒绝了,神色也一下变得黯然。 “臣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不愿在朝中露面,望皇上体谅。” 皇帝虽意外,但也瞬间理解了他所言之意。 想他翼门统领曾经是何等的得志傲然,如今却要坐着轮椅病虚气弱出现在人前,确实如同摧折了好刀的刀脊。 “你如何想,尽管与朕直言。” 应照楼感激地谢过了皇上。 他虽愿为皇上分忧,却又不愿在京城走动,倒不如请皇上派他前往地方府县办差。 又言道自己在病中也没忘替皇上整顿翼门。即便他不在京城,因有翼门护卫宫城为皇上做事,他也可感到放心。 皇帝闻言神色微喜,又有所感慨,应照楼真是一句话点到他痛处了。 做帝王治的当然不止是京城一隅,大郢朝疆土辽阔,京城以外多的是府县。但因离得远,巩固安稳也不易。 “你可知芙蓉县盐矿坍塌一事。” 盐矿这事报上来有些时日了,当时闹了乱被官府压下,可当地官员不知是不是太庸能,什么都没查出来。 还让当地传出矿塌是天象的说法。 他得知后气得不轻。他一坐稳皇位就矿塌,是意指哪门子的天象? 之前因道观的案子暂缓搁置,眼下虽已下旨督令,但也不是没想过另派人前去。 应照楼点头道:“臣有耳闻。” 他听说了芙蓉县有盐矿坍塌,死伤不少,当地官员查不出眉目。不如就暂由他替皇上前往巡查。 皇帝如此一想,应照楼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但这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的。 第93页 应照楼听皇上说要考虑再议,也未再说什么,告退后从殿中离开。 见人走了,余公公上前给皇上倒了茶,一脸笑呵呵地恭喜皇上。 至于问皇上是不是真打算让应照楼去办芙蓉县的差事。 皇帝想了想道:“也无不可。” 他不是不知道应照楼此前怀有种种的推脱之意,但他愿意给他时间。 至于他为何会在这时候突然有了转变,皇上稍加猜测,觉得极可能与道观的民乱有关。 不过臣子的诚意既然足够,他作为君王自然也能包容。 不必花费大力气和折损,就有翼门今后随时听他差遣。那其余一些事他可以视为无关紧要。 再说他正是因道观一事审视了自己对詹岑巍的信赖。若背后的推动真与应照楼有关系,那目的显然不为挑唆民乱,皇帝反倒不在意了。 只要都为他所用,他并不介意臣子之间的暗争。 至于应照楼想要离开京城,是何缘故也都不重要。毕竟他确实废了,翼门才是价值所在。 应照楼不在京城,也方便他派人一点点将翼门接手。 余公公请示:“可还要召其余几位大人?” 皇帝摆手:“不必。” …… 应照楼从宫中离开便回了应府。 石枫推着他进院子时问道:“我们真要把翼门交出去?” 石枫不用问也知道门主不会将翼门交于皇帝。 他问的是翼门明面上如何行动。 “交啊。”应照楼说道。 翼门上下是他多年来一点一点整顿出来的。除了他的命令,哪会再轻易听从他人。 石枫明白了。 不过这个决定对翼门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虽说门主自己不在意,但石枫知道他为了护下夫人,退让了多大的一步。 “那有什么,门主高兴就好。”晚些时候木枫和石枫碰上头,听他传来的门主之令时,便这么说道。 门主难得会主动为了谁愿意做点什么,这样才有生气和活力,才是常人的活法啊。 门主让他们听皇帝差遣一阵,那就听咯。只要这是门主的指令。 不过这还是次要。 木枫问道:“门主是不是要去找夫人了?” 他有些期待:“我也想跟着门主去啊。” 留在京城,听皇帝的吩咐做事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夫人要紧了。 门主到底何时启程?木枫觉得真是比自己的事还愁。门主也不怕拖晚了,万一夫人找不回来怎么办? “对了,那个徐牧来找门主了?”木枫问道。 石枫点头。 徐牧其实是想来找江嘉染的,结果却得知她竟离开京城了。 他猜测不出她为何会突然离开,便问应照楼她去了何处。 答案当然是不知道。 木枫听后也哼了声,他们门主夫人想去哪便去哪,关他锦衣卫什么事? 应照楼入宫表态之后,没等几日,皇上就下了旨,命他巡抚辰济府。 他接了旨意,当日就离开了京城。 栗儿本来以为嫂嫂走的时候,他的天就像是要塌了。结果没过几日天就又塌了一次。 哥跑去找嫂嫂了,然后竟然还不带他! 哪里是哥没用了,明明他才是没有用的那个。说被丢下就被丢下了。 栗儿噘嘴蹲在地上挠土,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 木枫则一脸惆怅守着栗儿,和他面面相觑。 门主也没有让他随行,要他留在京城掌管门内应付皇上,还要带小孩。 叹,人生好难。 随着应照楼的离开,有人惆怅,有人欢喜。 应府上下是看着应照楼离开的,这次可是真走了,短短时日内绝回不来。 应府上下激动坏了,当日就在大门上挂了红灯笼,晚上还要大摆家宴。 果然把希望寄托在江嘉染的身上是对的,恩人呐! 有路人经过瞧见这垂挂的红灯笼,问应府这是有喜事吗? 守门仆役点头,有啊。 这可是府上多年来不可言说的痛啊…… 应府上下对她的感恩之心,江嘉染是接收不到了。 她眼看天色就要暗下,但四周前后却都没有什么能够过夜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的经验有限,前几天还挺顺利,今日是没算好时辰,错过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是得露宿了。 但离夜晚还有些时间,江嘉染打算还是往前赶着再找找看。 就在四周天地渐渐陷入漆黑时,忽然前方的道路旁远远有亮光。 春枝一眼就瞧见了,忙拉了拉她。 “小姐你看,有间客栈。” 马车在这偏僻之地的客栈前停下。车夫都是新到了一处后雇的,这会已将马拉去了后面喂草。 江嘉染站在客栈门前抬头看,老旧的门匾都被风给吹歪了,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好像随时就要砸脑袋上。 心中冒出一点质疑。 这小客栈,能不能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余悸的营养液*5,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44章 这儿四周一目望去都黑漆漆,唯有这客栈一处是亮着光的。 只要不会被风刮走,能让人歇一晚脚就很行了。 第94页 春枝背着提着包袱过来,见江嘉染停在门口,她看看里头问:“小姐,不进吗?” 离京之后,江嘉染也说自己今后与应府少夫人的身份无关了。 春枝就想着还是叫小姐自在呀,再说本来就是她家小姐。 “进吧。”江嘉染说着跨过门槛进了客栈。 大概是这儿比较偏,又是这个点,客栈里冷清没什么人。 掌柜的是个女人,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春枝手里的包袱和她们的衣着,显然不是什么穷困的客人,就急忙催人。 小二本来靠着打盹的,一个激灵揉了把脸喊着客官就迎了过来。 春枝上前道:“有客房吗?要一间。” “有有。”小二点着头将人往里带。 “我们有马,要喂好的草料。” “客官尽管放心。”小二瞥了眼掌柜的殷勤道,“二位饿不饿,要不要先上些饭菜?” 江嘉染收回打量客栈环境的视线,看着他道:“好啊。” 小二请她们在堂内坐了,又擦桌又倒茶,问二人想要吃些什么。 春枝道:“清淡些的随意上一点。” 小二应了,便听是主子的这位姑娘说,“你们这没什么人啊。” 掌柜的已经催后厨烧饭菜去了,听见搭了一句:“咱这地方偏,就没什么生意。” 江嘉染点点头,说不想喝茶又跟小二要了壶白水。 她倒了两碗,袖子拂过时用指尖点了什么在里头,推了一碗给春枝说:“比茶解渴。” “谢谢小姐。”春枝开心地接过来,也是渴了一口气都喝了。 江嘉染喝水等着饭菜时说:“没想到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早知道就歇在上一个小镇了。” 舆图粗糙只是个大轮廓,没有什么精细可言。这出门一路,不是靠官道驿站就是再靠嘴问路,掐不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春枝摇摇头:“反正我跟着小姐,就都听你的。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错了也是对的。” “这也不至于,错了就是错的。” 春枝嘻嘻笑:“小姐说的对!” 厨房菜上的很快,二人吃过后就去了房间。 房间里头也是挺破旧的,春枝想让小姐歇息的舒服一些,忙着又是铺床又是换水擦洗。 最后熄了灯要往小榻上躺时,被江嘉染喊住了。 “这床很大,你和我一起。” 一路上江嘉染也有提过几次,是春枝自己觉得这样不好。 她只是个小丫鬟,像什么样子啊。 江嘉染之前也不勉强她,但今晚就是要喊春枝来和她一块睡。 “边上空空的,我有点怕。” 春枝一听,一股肩负重担的责任感立马就窜起来了。她马上下了小榻过来。 “我来我来,小姐不要怕。” 原来小姐是害怕啊,之前都没有明说,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哎她就是不如玉儿细心。 春枝爬上床,说自己就睡在外头,让她不要怕放心睡。 江嘉染侧躺枕着手臂,就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看到春枝贴着床沿躺着,生怕挤到她一样。 春枝是个很纯粹的小妹妹,心思也简单。不过什么事总惦记着她,好像都不怎么替自己想。 江嘉染想了想叫她:“春枝啊。” 春枝一下转过来:“小姐怎么了?”是睡不着还是想要喝水? “你有什么喜欢或想做的事么?” “小姐怎么问这个?”春枝疑惑道,为方便说话身子也靠近过来。 “我喜欢小姐呀,想要小姐过得又开心又好。” 江嘉染不要这个答案,道:“说你自己的。” 春枝犹豫了下,才说:“那小姐不要笑话我。” “我的心愿就是想当大宅子里的管事娘子。除了主子外其他下人都听我的。” 一个大宅里的管事娘子,在下人中就算得上是最顶级了。服侍好主家,今后生了孩子也是家生子,能更得主家的信赖和重用。 只要忠心本分,也不会受人欺负。 不过这种话说给小姐听,春枝就觉得还挺难为情的。 江嘉染当然没笑话她,还认同的点点头。 这种时代,春枝作为下人生活着,这就是她意识里切切实实能想到能努力的梦想了。 正正当当的心愿,有什么好笑话的。 江嘉染边细听着外边的动静,边说道:“挺出息的,那我努努力,以后让你梦想成真。” 春枝没想到会被夸出息,心里欢喜。不过一想到小姐,又心疼了。 江家对她不好,在应府时也与寻常成了亲的女子过的不一样。虽然她想不明白,但小姐要离开肯定有她的道理,也许是会比较开心? “小姐不喜欢楼少爷吗?”春枝忍不住还是问了。 在她看来,两人之前的感情明明挺好的,哪会想到小姐说走便走了。 女子过日子不就是要靠夫君么? 不过离开时,楼少爷既没有挽留,小姐走的也没有留恋的样子。她也糊涂了,觉得自己之前是看错了? 江嘉染一愣,应照楼啊。 喜欢吗?反正是不讨厌的。 不过他对她肯定不存在那样的心思。 江嘉染一回想脑子里又冒出那晚被亲的画面,脸变得有点烫。 那晚都没有脸热,怎么这会想想还不行了?她忿忿拽着被子躺平了。 第95页 他那人行事总是心血来潮,真是烦人。 春枝见她没说话要睡了,也就不问了。房中安静,春枝一闭眼就很快睡去。 过了些时候,房中静的只余浅浅的呼吸。 有一道烟飘入房内,之后门被轻轻推开了。 十九守在客栈外的暗处,察觉到了正要出手,又一下停住了。 “赶紧,别站我前面挡着。”那柜台前的女人跟着走进来,推了下小二不满道。 “等……等。” 女人听他语气古怪,没多想抱怨道:“等什么,快把东西包裹都搜了,把人给绑起来。” 说完推了下小二,结果一碰人就倒了。边上厨子话也没说就软倒在地。 掌柜的一惊之下,瞬间也感到一阵无力,腿脚仿佛失去了知觉,和他们一样一瘫倒地。 江嘉染在外图方便,都只习惯脱一件外裳睡觉。这会见人都倒了,起身一披就去点上了灯。 地上三人都看着她干瞪眼。 房间大亮,春枝也被弄醒了,她起来一看眼前的情形,差点分不清是不是梦。 等明白过来发生什么后,又怕又怒的情绪就涌了上来。 天呐,这竟然是黑店! 费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黑店里这三个人,都被春枝结结实实捆起来,扔在大堂中。 “小姐,捆好了,绝对解不开。”春枝把他们当柴似的捆住,拍拍手叉腰站到了江嘉染的身后,一个个瞪过去。 好险好险,还好小姐厉害。 “车夫呢?”江嘉染问。 春枝去看过了,车夫没事在杂房睡得香,他们只顾上盯她们了。 店里这三人一向是捆别人的,这会被人捆成螃蟹,哪还不明白。 这是栽到行家手里了。 厨子跟江嘉染讨饶道:“姑娘是我们瞎了眼,动到您头上。您想要什么都好说,要不先放了我们?” 江嘉染坐在三人跟前腿一翘,冷笑:“你当我是你们?” 春枝气呼呼附和:“就是。”怎么说的好像她们是劫匪似的。 三人怕惹她生气,连连摇头。 江嘉染一脚踏进这客栈,就见系统数值异常了。事先有所提防,所以兑了通用的解毒剂,谅这么个小黑店也用不出什么上台面的迷毒,解一解常见毒够用了。 她和春枝喝下后,又在门边放置了瓶挥发的软骨烟。之后就躺着等捞鱼了。 那个看着像头头的女人,见江嘉染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又说软话又求饶,还说着要将银钱都奉上赔罪。 江嘉染一听点头:“这个可以,都放哪了?” 那女人不过是求饶说起来顺嘴罢了,没想到她真的要。 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春枝一听地方,立马就跑去搜了,这些都是脏银,她们这是在扶持正义。 江嘉染数了数春枝搜回来的,又诈了两回,见他们确实没有更多了,就交给春枝收好。 吃黑店这种事,她还是很心安理得的。 那小二见她熟练的像同行似的,趁她脸色缓和便想套个亲近也好求她放了他们。 “看姑娘并不是庸庸之辈,敢问姑娘名号?” 名号啊,江嘉染正瞄着在涨的系统,随口诌道:“毒大仙?” 随口一诌的当然是没听过,但三人觉得她有这么厉害的手段,那肯定就是他们孤陋寡闻。 于是立即就说着原来竟是毒大仙,久闻大名之类的恭维吹捧的话。 江嘉染都听呆了。 要不要这么浮夸?这么土的名号也夸得下去嘴,闭眼吹啊。 事实证明三人马屁拍上天都没用,江嘉染将他们丢在一边回去补了个觉到天亮。 第二日启程后经过最近的城镇便报了官。 人就在店里也捆好了,好抓的很。 虽然没什么事发生,但十九还是尽职的将夫人的消息通过其他门人传给了门主。 江嘉染很快就将这事甩到脑后了。 她这一路虽是往辰济府的方向去,但也没什么路好赶的。若是途径的县城不错时,也会多留一会逛逛看看。 顺便四处做些打听。 然而让她很奇怪的是,不知道该说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体质清奇,每隔上一段路程,就会碰上一家黑店。 有时是客栈,有时是茶摊,或者是菜馆。 她既然碰上就都顺手收拾了,光是吃黑的脏银都积累了不少。 春枝捆人的本事也越来越熟练,替江嘉染审起人来气势汹汹。 不仅是这样,毒大仙的名号也不知怎的越传越响亮了。到了新遇见一家黑店,对方一猜出她名号就翻白眼吓晕的程度。 江嘉染瞎诌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这种鬼一般的名号竟然能打出去。真是人生处处是意外,早知道起的时候就认真点了。 十九这日,看夫人又进了一家黑店,不由得有点迷茫。 门主吩咐要沿路门人们刻意引着夫人往黑店走。 门主确定夫人真的会喜欢? 十九觉得女人和门主的心思都太难懂了。 江嘉染这回又报了个官,离开时不免陷入沉思。 大郢朝的治安,堪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0 第45章 江嘉染进辰济府地界的时候正是晴空万里。 第96页 一眼望去的景致悦目,和京城的冷肃是全然不同的风格。 但因为是沿路这么过来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了。 她一开始在舆图上圈的一处地方是芙蓉县。做过的攻略表明此处的居住环境最是适宜,而且聚集了不少颇有名气的酒楼菜馆。 沿途之中也有问询过,听说依山傍水的。虽也有别处做考虑,但到底如何亲眼看一看便知道了。 芙蓉县,反正听名字就感觉很富裕的样子。 她初步是打算盘个铺面,用她独有的菜式先立个脚跟。自然也要挑一个居民消费能力强一些的。 江嘉染坐着马车,一路也有途径别的县城。等进了芙蓉县时,确实和她想象中的差不离。一眼瞧去很是繁闹的,连城门的漆好像刷得也比别处讲究一些。 另外怎么说呢,还真有点她前世家乡的味道,如此不自觉也亲近了几分。 江嘉染先找客栈住下了,做了一番打听之后,最后干脆地找上房牙子,打算用身上的银两买间小宅院落脚。 原本她手里那点银钱底子是做不了这个打算的,全靠沿途黑店们给的底气! 然而等她挑中了一处,问起价钱时,才发现还是超出她的预算了。 事实表明消费能力高的地方,物价也高。要不是来前先交涉探了底,她都要怀疑房牙子在宰她。 江嘉染看完之后,面不改色地改了口:“此处也并非特别中意,买就算了,不如先租一阵。” 房牙子堆起的笑脸立时就垮了一半,还以为来个大主顾,结果出不起钱啊? 江嘉染身边带的那点小金库也不是不够,但若买下这儿就不剩多少盘铺子了。 “这位娘子,这儿不租的,要租的话随我这边来。”房牙子说着另带去了一处老宅子。 地段偏,比之前的要小,也破旧许多。 就这,租金都不便宜呢。 江嘉染看过后觉得还成,一些破旧不能用的另换了就是,价钱也合适就打算定了。 “这儿周围不乱的吧?你也知道我这情况的。” “放心吧,多拐几步出去就是前面大街了,晚上也没宵禁挺有人气的。” 江嘉染和春枝就两个人,为了避免有什么牵扯或遇上什么纠缠,来前她就给自己安了一个寡妇的身份,也让春枝改口称江娘子。 这具身子这样的年纪,当寡妇总好过被当成闺阁小姑娘,后者总是会觉得好欺负或是被议论抛头露面。 而且之后她盘铺子走动也方便,能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嘉染和房牙子签契时随口说起:“芙蓉县连租价都这么贵的。” 房牙子也已经从心理落差里缓过来了,看她一个寡妇不易,掂错价买不起也能体谅。 他道:“这也不是我们牙行说了算。城里这些都是万家的,价也是由万爷他们定的。” 江嘉染有些惊讶,房产大户吗?这得多有钱。 房牙子走后,江嘉染就带着春枝出去采买合适的家具更换了。等着人将东西都送来又收拾了一番,天也都黑了。 坐下一清点,钱袋子肉眼可见就扁了下去。 江嘉染掂着银子时突然在想。 什么分手吻啊,还不如给点分手费实际。 之前抱着他的参多看两眼就被收走了呢,应照楼这个抠抠。 她和春枝花了两天把老宅里该布置的都布置了,补上柴米油盐,也就收拾的像个家了。 芙蓉县确实没怎么宵禁,来的这几天她也都瞧见了,既然晚上也挺热闹,自然也就多了个做夜宵的心思。 就芙蓉县里这个消费,以及美食文化使然,都舍得在吃上花钱,江嘉染相信花出去的银子都是能赚回来的。 前提是她先有地开个张。 这些天看过后,她已经看中了几个铺子。牙行那介绍的新铺面不是贵就是偏,她还不如找那些开了段时日却生意惨淡的谈一谈。 花了些功夫后,她真就谈下了一间。 原本是个茶歇酒肆的铺子,但茶酒算不上好,也没有别的吸引人的菜式,何况不远处还是一间生意红火的大酒楼。 对方主家手里好几个铺面,被江嘉染找上门时,这间就已经赔了好些想要易手了。 见价开的合适,这间酒肆便就这么换了东家。 因为生意惨淡,铺子里只一个掌柜和跑堂,江嘉染都留下了,还另外雇了几个人。 掌柜的是个瘦成杆的中年人,起初见东家是这么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还奇怪是不是哪家的小姐出来玩闹的。 但很快就知道原来是个寡妇。 据说还克夫。 于是也就理解了。东家这样的人,会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极大可能是打算好好经营这铺子的,所以也就把一开始轻视的心思收了起来。 江嘉染要经营食肆,肯定不会花自己下厨的那个力。她见掌柜的性子还算老实,而且肯定比她一个外乡人熟悉知道的多,便让他介绍了两个厨子来。 也不必多好的手艺,主要是性子本分又守信的。 反正菜谱和配料方子都是由她出。照着能做好又不泄密就行。 两个厨子原本只当是来做做寻常菜式,这么间铺子想也不会有太多客人,还奇怪为何要雇两人。 然而照着东家给的方子做出东西一尝之后,瞬间就改了想法。 第97页 芙蓉县多是酒楼食肆,他们什么没吃过啊,但东家给的这几味做法还真没有。况且还很味美,这要是一开张,他们这不客朋满座才不正常。 东家一个寡妇,手上竟然有这样新奇独特的菜谱,实在意想不到。 掌柜跑堂的围着尝过后,也都点燃了干劲。又听江嘉染说以后会按每月的入账另给他们加钱,连桌子都擦的分外卖力。 江嘉染雇好人又定完菜式和价格,几件事做起来雷厉风行的,左右也没花上太久。 这日盯着给食肆新挂完门匾,便要跟春枝先回去了。 一个转身没留神却差点撞上个人。 春枝赶紧往江嘉染身前一拦,恼道:“怎么不看路呢?” 那是个穿着粗麻布衣上了年纪的女人,似乎久没打理自己,衣裳有些脏头发也乱乱的。 她一把就抓上了春枝问:“你看到我丈夫了吗?” 什么啊,抓人就问丈夫,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吗? 春枝突然间被抓的疼了,便把她推开了。 这女人抓人的时候很有力气,可也轻轻一推就要倒。 江嘉染正好挡着顺手扶了一把,问她:“你在找你丈夫?” 对方看过来:“对,你看到我丈夫了吗?” 掌柜的在里面,看见东家被个疯婆娘给缠上了,赶紧招呼跑堂的出来一起把人喝走。 这位可是能带着他们赚钱的好东家,可不能让疯婆娘伤着了。 那女人被喝,受惊一样跑远了。 江嘉染看她跑去别处后,抓着其他人似乎又在问丈夫。 掌柜的说道:“东家没事吧?这是个疯的别搭理。” “之前也见过?” “前些天门口见过一回。”跑堂说道。 看上去可能是被夫家抛弃了吧,所以太过伤心脑子就坏了。 春枝觉得疯子下手没轻重,还挺吓人的,还好没让她冲到跟前。 “娘子我们走吗?” 江嘉染点了点头。 …… 京城詹府。 有下属来同詹岑巍道:“大人,应照楼当日离京之后,确实是往辰济府去了。” 詹岑巍的核桃摆在桌上,他用手一推相撞,看着嗯了一声。 应照楼突然间交出翼门,虽说没有明着承认,但是这般举动,看进眼里懂的人自然也就懂了。 道观那案对他的针对,果然是应照楼在背后掀起来的。 倒也不奇怪,或者说,果然如此啊。 他对应照楼下过手,本来就是不死不休。 “芙蓉县?” 下属称是。 “是个好地方,记得那处还有我们的人?” “在相邻的邝县,一山相连。” 詹岑巍在那山里有一处私矿,是早年还在贤城的时候暗中得到留下的。 有矿就有人手。 “那让他们看着时机动手吧。” 应照楼残废且失去了翼门,又远远离开了京城。人在外面总是有很多不确定和意外的。 这个机会太好了。 他不安排杀他,才是白白辜负了。 …… 房牙子又带人来这条巷子看宅子了。 他本来是想带去更好的地段看的,结果这位却说只要看这边的。 第一眼看到这位公子,一身矜贵的样子,他还高兴来着呢。 他又不是土包子,就这衣袍丝线布料,就披的大氅那毛,可都不便宜。 虽说坐着轮椅是个腿不好的,但也不像是没钱的主啊。 近来什么情况? 想不通归想不通,他还是依言将人带到了一间老宅中说:“就是这一处了。” 应照楼随意扫一眼点头:“就这里。” 石枫便去与牙人定了。 房牙子要离开时,见这位公子正在看对门的宅子,便说:“对面宅院已经住了人的,也是新搬进去的。” 见他看过来,也就多说了一句。 “住的还是个寡妇。” 应照楼挑了下眉。 哦,寡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成的火箭炮*1,营养液*10,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46章 江嘉染正在屋子里思考食肆经营的事情,突然听到外头春枝一声惊叫。 她还当出什么事了,赶紧扔下东西出来。 结果看到门正打开着,春枝兴奋地把玉儿给抱住了。 咦?玉儿? 玉儿已经看到江嘉染了,赶紧跑到了她跟前:“少夫人。” 玉儿虽欢喜但更多的是忐忑愧疚,她不安地请求:“少夫人,玉儿还能不能再跟着你?” 江嘉染和春枝一走,玉儿就感觉心不安定了。虽说少夫人把身契给她了,可她又不知自己还能去哪。 好像除了伺候少夫人,她做什么也不踏实。玉儿越想越后悔,她怎么这么没用,就因为害怕迟疑离开了少夫人。事实上没了少夫人和春枝在身边,她才更感觉到不安。 所以听说楼少爷要去找少夫人,她立马就求到楼少爷面前求带上她。独自到楼少爷面前请求什么这种事,就已经快把她前半辈子积攒的勇气都花光了。 玉儿还在当然挺好的。至于她的那些愧意,江嘉染就让她别放在心上了,又算不得什么事。 春枝一见江嘉染点头,又高兴抱上来,有玉儿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第98页 “等等。”江嘉染突然回味过来,一脸难以置信地问,“你说应照楼他在哪?”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石枫推着应照楼就这么从门外进来了。 江嘉染怔怔看着他。 “!!”她眼花了不成? “你怎么在这?” 应照楼进来后打量了一下,这边跟他那间宅子的构造好像差不多。 扫看后他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唇角一勾:“江嘉染。” 江嘉染条件反射就先拒绝:“你别喊我名字。” 春枝疑惑看了看玉儿,玉儿一脸肯定点了点头。二人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样的花火。 她就说,楼少爷和少夫人果然是真的! 什么不留恋不在意那才是错觉。 春枝拉着玉儿说要她一块来收拾就跑了。这种感觉,好像又还是在应府一样。 跑开后,玉儿小声问:“少夫人还好吗?” 春枝点点头,又纠正道:“不要叫少夫人了,要叫江娘子。” 说完又一下捂住嘴。寡妇啊,楼少爷知道了真的不会生气吗? 石枫心里一笑也离开了,那边租下的宅子还需要整理。 应照楼停顿了一下,像在思考为什么就不让叫她名字了。 他靠近过来,想了想:“毒大仙?” 江嘉染对这土里土气的名号更过敏,突然被应照楼这么喊出来,只觉得尴尬地想把自己埋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她想起一路上跟打卡景点一样遇到的黑店,瞬间恍然大悟。 江嘉染指着应照楼,又诧异又匪夷所思:“该不会都是你……” 应照楼伸手捏住她圆润的指尖道:“给你路上解闷,玩得不开心?” 他的手有些凉,碰得江嘉染心口一绷。 不过认真讲,还……是有点开心的。特别是一路上钱包也鼓了很多。 不过她原本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却原来这一路上她到了哪,他都是清楚的? 此时知道后,心里的感觉也有些怪。但古怪的感觉被应照楼又一声毒大仙一扫而空。 她将手抽回无奈道:“够了啊,楼少爷。” 被叫多了总感觉自己跟独角仙是一个纲目的。 应照楼一副那你要如何的神色,被江嘉染无视了,问起他为何会来芙蓉县。 得知原来是朝廷派了巡抚的差事。 江嘉染听了点点头。原是这样,那真是挺巧的。 至于为何突然就出公差,来的又是芙蓉县还正好租在了对门。真就这么巧? 江嘉染没让自己问,也没让自己去想。 应照楼正支着手问起:“我怎么不知,你何时成寡妇了?” 江嘉染心里一咯噔,被编造的对象就在面前,由不得她不心虚。 她扯动嘴角冲他笑了下,怕被算账想溜,但一想到什么又给自己顺直了底气。 可不是她在咒他,谁让他嫌麻烦不肯给和离书的。 离京前明明都是和他说好了的。 江嘉染站住了道:“这位公子,奴家就是个寡妇呢。” 应照楼也没恼,反而笑说:“你一个寡妇,我一个残废。今后可要多互相帮衬了。” “好说。” “江娘子,我一个残废舟车劳顿,不知能不能在你这用个饭。” 应照楼说完,未过片刻,就被江嘉染给赶了出来。 他看着在他身后紧闭上的大门,眼中认真的流露出疑惑。 这个女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江嘉染把应照楼赶了出去,咬着唇理了理袖子。 以为应照楼还是难得有惦记着点她的,原来他惦记的只是她做的饭菜! 呵,男人。 …… “万爷。”知县一来就笑着对堂中的人拱拱手。 “大人来了啊,坐。”正中一人大马金刀而坐,一手金镯一手的玉扳指,对知县抬了抬下巴示意。 不知道的人一眼看去,好像他才是官,知县才是民。 “谢万爷。”知县说着就在一旁坐下了。 “听说京城要派巡抚来我们芙蓉县?何时啊?” 知县回道:“这不知,还没有得到消息呢。” 一般有巡抚到来,都是会提前派人知会,好让当地迎接的。届时来了他就知道了。 “应该是查盐矿塌陷死伤的事,万爷您看怎么应付?”他问道。 “你才是官大人,怎么来问我呢?”万爷转着扳指说,脸上带着笑。 知县也笑道:“本官明白。” 该怎么应付就怎么应付,若遇上的是难缠的那就与万爷说一声,自然会有人去处理。 此前也有新官员来任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于是一个意外人就没了,他也是没办法的。这次就一个巡抚而已,糊弄下送走就好了。 他能在此县安稳做他的老爷,好处众多远胜过那点俸禄,也是多亏了有万爷的支持。 “之前矿塌死伤的事,还都仗大人帮着收拾了。” “您这话客气了,本官分内事。” 万爷说着叹口气,烦恼道:“冬天了啊,矿上总是没那么好过。年后又要缺人手。” 知县也道:“哪年不是这么过的,多熬一熬吧。” 万爷笑笑一抬手:“有大人爱民勤政,我芙蓉县的荣幸。忙去吧。” 知县已知喊他来是为何事,见万爷送客也起身离开了。 第99页 从万爷那离开回县衙,知县从马车上看出去,芙蓉县景致既美又繁闹。 这是看得到的。 而万家有根深扎在这芙蓉县底下三丈,那是看不到的。 …… 江嘉染的食肆挑了个日子开了张。头三日用的是促销的手段,主要是为的吸引客流。 有人来尝了觉得好,自然也就能传出口碑来。 江嘉染图个稳当,一开始给食肆里菜式搭的不多,而且见天冷了火锅也最是合适。不过她的底料做法和蘸料同别家都不一样。 到了晚些时候,就换上口味重些的小吃烧烤来引馋,香气飘出去,都能把人勾过来。 掌柜和跑堂的从没这么忙累过,看客人们满意惊艳的神色,也有一种早知如此的得意感。 再数一数帐目,连累也不觉得了。 促销的几日过后,客流虽少了些但也逐渐稳步。 江嘉染这日在铺子里翻账本,对一间小铺子来说已经算是合格了,有一部分还是夜宵贡献的。 她翻完又看看外头的灯火:“因为芙蓉县没怎么宵禁啊。” 一开始她还是有点意外的。虽说各地方治理起来灵活,但大多府县为减少案事都多少定了宵禁的。 哪像芙蓉县,这么晚了还这么热闹。只是更晚些的时候大家歇了才冷清下来。 掌柜的在旁听东家感叹,点头道:“是啊。听说是因为万爷喜欢晚上的热闹。” “万爷?”江嘉染一想,想到是在房牙子口中听到过。 不过那个万爷的喜好,竟还能影响一县城的规定制度? 掌柜的解释道:“东家不是这儿人,不了解。这芙蓉县大大小小的事,万爷都能管得着。” 换言之,万爷和万家是芙蓉县最不能得罪的。 江嘉染听掌柜的一说,明白了。原来不是房产大户,而是个地头蛇。 不知是个怎样的人,难相处的地头蛇可比官府要麻烦。 她看着街巷表面的热闹,哪能想其中还有这么一层。不过这种事没有熟知的人透露,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得知的。 江嘉染翻完帐,提了几点注意的就回去了。 铺子里理顺后有掌柜的盯着,她也不必常去。 隔日玉儿和春枝趁日头好在外头晒被子,突然惊呼着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春枝拉着江嘉染道:“娘子,对面楼少爷那里好像出事了!” 江嘉染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只见对门那儿有一股浓烟滚滚在往上。 怎么,起火了? 那住的可是翼门统领应照楼,怎么会突然就起了火?江嘉染疑惑但还是没多想就拉开门,跑去对面敲门。 敲了半天没回应,她都有些急了,在想该不会是什么仇家找上门放火时,石枫终于把门打开了。 江嘉染往里走问:“发生什么了?” 石枫面无表情:“没事。” 那股浓烟等了些时候终于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厨房。 江嘉染就是在厨房外找到应照楼的,他坐在轮椅上,衣角边缘烫了个卷,原本绝美好看的脸上此时沾了好多的灰。 她看看他,又看看留下大半火烧痕迹的厨房。 难以置信。 “楼少爷,你做个饭搞出这么大动静?” 应照楼自己还在皱眉,见江嘉染在盯着他看,下意识转头避开了视线。 他盯着厨房里面,面上未显露半分心虚,很认真地给这一场意外做了总结。 “是锅灶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火箭炮*1,营养液*1 第47章 厨房里的狼藉,就全都留给石枫去收拾了。 应照楼那张面容被灰糊了一脸,江嘉染看他好像还不在意。也不知他是不是还在思考应该怪锅还是怪灶。 她最后实在看不过去,去拧了湿帕子过来递给他。 应照楼抬了抬头:“自己看不见。” “……” 江嘉染到底没有扭头就走,还是靠过来帮他擦了。 做个饭弄成凶案现场,也是绝了。 “楼少爷心情这么好,一早就开始炸厨房。” 应照楼看着她仔细擦拭的神情,说道:“想给你做饭吃。” 江嘉染擦着的手一顿,再下手时不由轻了几分。 她嘟囔了一声:“为何给我做饭?” 她懒得烧的时候,春枝玉儿也会做的,或者掌柜的会让铺子里送饭过来。 应照楼道:“就试一试。” 那日他对她的生气不太理解,后来石枫说她可能是气他把她当厨娘使了。 应照楼只是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倒从没这么想。 既然这样,那换他烧饭给她吃,应照楼也是不介意的。 然后试一试,就试成这样了。 江嘉染已经帮他擦干净了,收回帕子时才发现自己正一手捧着他的脸。 掌心微烫一下缩了回来。 “你这试出的动静太吓人了。” 应照楼点头附和:“是有点难。” 应照楼虽然大多时候都懒散不想做什么,但一旦有想做的事,便也不是轻易就会放下的。 他取走她手里脏了的帕子:“夫人教我一下?” “不是你夫人了。”江嘉染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回自己的宅院去了。 第100页 说归说,但应照楼来虚心求学时,江嘉染还是教他了。 不然任由他自己琢磨,估计厨房还得炸一回。 她也不知道应照楼是从哪一步开始炸的,于是就从最简单最基础的点开始提。 应照楼在旁边,听得认真看得也认真。 江嘉染将每一个步骤都拆开了,让他跟着做,示范完一次便问:“懂了?” 应照楼淡然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一说就会,上手就废。 虽说刀工很优秀,但也只剩刀工了。 江嘉染和应照楼在厨房里一待大半天,里头乱乱哄哄的动静没停过,春枝和玉儿则远远凑在角落里观察。 啊,二人的感情果然还是很好的! 应照楼最后终于做好了一份,只是盘子里的东西不太看得出原样。 江嘉染很是感慨,有进步了,至少能烧出东西来了。 应照楼则端过来闻了下,一脸嫌弃直接拿去倒了。 “再试一试。”他道。 应照楼这一试,就是一日又一日。 他这人竟然会有如此耐心的时候,江嘉染还是挺惊讶的。 看完他做的黑暗料理全席之后,就更惊讶了。 大佬不愧是大佬,就是与众不同。 好在努力并没有白费,应照楼这日终于做出了一道看上去鲜香诱人的菜肴。 他看着成果,心想江嘉染之前烧菜果然不是件易事。难怪她那日要生气。 “夫人辛苦。” 见终于有道菜成功,江嘉染作为指导人都很激动,压根不记得反驳他的称呼。 最后应照楼做的那一道,和其他饭菜一起端上了桌。 江嘉染满怀期待尝了一口,笑容缓缓僵住。 甜美的外表,咸苦的内心,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如何?”应照楼看了过来。 江嘉染与他视线相触,有一种她若说好吃,应照楼指不定天天都要烧上一道的预感。 于是果断摇头:“难吃。” 应照楼也没觉得打击,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把这一道挪去了边上。 然后宛若无事发生,一起用完了这一顿饭。 自这之后,应照楼倒是没有再进过厨房了。 而等江嘉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和应照楼也早已回到了一起搭桌用饭的日子。 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忘了哪天开始,跑堂的发现他给东家送的饭菜,分量要比之前多了不少。 东家那是多了好些人? 这日他送完饭菜,就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对门出来,轻车熟路进了东家的院子。 这个年轻人震惊了,他赶紧跑了回去。 “掌柜的,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掌柜的正在数钱,每天数着钱,他人都好像胖了一点。 “看到啥?” 跑堂的凑过来低声说:“有男人进了东家的宅子。” 掌柜的手一滑,一块碎银就掉地上了。 他都来不及捡,忙问:“真的?” “看得真真的。” 东家虽说是个寡妇,但既美又年轻,若是不提一般也看不出来。掌柜的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人丈夫都死了,还不许另找一个? 就是相处过来吧,他一时想象不出东家会喜欢哪样的男人。 “哪样的?” “脸没看清,但是坐着轮椅,应该是个残废?” 残废?掌柜的皱起眉头。 东家这样的女子,配个残废多委屈啊,也就是被这寡妇的名声给拖累了。 其实东家不应该自轻自贱,要想清楚找个更好的才是。 “这事不准往外说。”对她不好。 跑堂捂住嘴:“晓得了。” 江嘉染并不知道雇工们在心里替她委屈。 就是她来铺子里看帐的时候,铺子里那几人,有事没事晃到跟前就会夸夸她,还说什么过往不重要,何等男子才能配得上她之类的话。 她无奈心想,果然是生意好的缘故,连马屁都拍起来了。 …… 天越来越冷,春枝给房里摆了炭盆,太暖和了江嘉染都不想出门。 想想京城这会早该下雪了。 玉儿把新制好的冬衣收拾进来时,对江嘉染说:“楼少爷来了。” 江嘉染坐的离窗不远,手一推把窗开大了些,就看到了一身墨色的应照楼。 有风过,撩动了他身后的几丝黑发,容颜精致气质清冷,哪怕坐着轮椅,这一眼也好看的像画一样。 又有风刮进来,江嘉染缩了下脖子,回神掩了窗。 应照楼这次过来,直接敲了门进来。春枝和玉儿体贴地带上门就出去了。 应照楼甚少来她的屋子,这突然的是有什么事? 江嘉染纳闷地看着他。 应照楼到了桌边,把提来的东西搁到了桌上。 “来。” 江嘉染看着他没动。 天冷了她就懒得很,而且今日还来了月事。 这会坐的小榻上铺了厚厚的绒毯,暖暖的,她脱了鞋侧坐在上头靠着,不想再把脚伸出去,也一点也不想挪动。 “什么啊?”她探头看了看。 应照楼见她这个样子,便将一碗小盅从里头拿了出来,过来放到了她手边的小桌上。 第101页 江嘉染闻到香了,掀开一看,是碗色泽鲜亮的鸡汤。 这汤看起来太好了,她很诧异地看过来:“你炖的?” 应照楼点头:“试试。” 之前也有踩过能看不能吃的雷,所以江嘉染喝第一口还是有点小心的。 但是一入口顾虑就打消了。 她惊喜之下双眸也亮了:“很好喝呀。” 应照楼一副自然如此的神态。 江嘉染一手扶着碗,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暖意一下就涌了上来。 正好有些饿,便一口气喝完了。 煲汤的话,可以慢慢来,足够的耐心更重要。 她侧头看看他,应照楼近来是不是耐性渐长? 大概是犯懒又体虚的时候,人也柔软下来,一点点温暖都会被放的很大。 江嘉染有些想不起来,她最初对应照楼避之不及的心态是怎样的了。 一个本以为的反派,却好像能让她在他身边感觉到安稳和安心。 江嘉染眨了下眼,将自己从将要陷入的某种情愫中抽了出来,转而问他:“皇上让你来芙蓉县,不是有案要查么?是什么?” 既然她问起,应照楼便与她说了。 芙蓉县的盐矿之前不明原因坍塌,陷进去死伤了不少。 矿上这种塌陷也是时有发生,但会引得皇上在意,便是因为官府没探查出原因就直接了结了,进而生出了天象的谣言。 虽然这说法很快被制止,但传进皇上耳朵自然惹他不快。 应照楼借了此事而来,明面上就是视察此地,找出那个引起塌陷的具体缘由。 矿塌之事已经过去,江嘉染来后便没听说过。 原来还有过这种事啊。 “既然都过去了,当时就没查出原因,再查还能查出别的来?” “若此地官府没查呢?” 江嘉染有些好奇,问难道是官员不作为,却听应照楼说塌的那处是万家的。 她咦了下,怎么又是姓万的? 江嘉染调整了姿势,稍稍坐正了些疑问道:“这类矿脉不是一向都由官家管制,怎么竟还有私人名下的?” 应照楼点头,确实该归朝廷名下。 “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另外的。” 这事得往前说。大郢朝在最早先的时候,朝廷刚开始要掌管矿脉,彼时所有的这些都还是在私人家族的手中,谁发现谁占住了便是谁的。 之后朝廷有意收拢,一步步施政下令,协谈或以兵力相镇,这才一点一点收成了官家的。 但总是有那么几个难啃的。 为避免太大的冲突,最后各都让了步。 曾有数条矿脉的万家祖上,手里最后就留了这一处的盐矿。虽说是代朝廷管理的名义,但实际与在他们手中无异,只要每年按规定上缴便可。 江嘉染听着新鲜,原来中间还能有这么多牵扯。 但这事看起来还有些麻烦,可应照楼并未暴露身份,而且好像一点要去查的举动也没有。 特别大多时候,他总是在她的眼前晃悠。 她问:“你都来了,不管么?” “那不重要。” 应照楼看着她:“你才重要。” 第48章 “什么?”江嘉染以为自己听岔了话。 若是她听到的那几个字的话,怎么说呢,如此直白语气正经,总觉得不像是他说出来的。 应照楼已经离她很近,此时身子一倾面容与她相距咫尺。 他低低地重复:“夫人才重要。” 江嘉染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她指尖无意识抠起了毯毛,不禁侧头避开了些。 “说什么呢。” 应照楼的眸色很深,目光灼灼,漆黑瞳仁中如有一簇火,江嘉染被他这样看着,感觉身下的绒毯都被点燃了。 她以前也不是没跟他暗暗较劲,互飙夫妻情深的戏码。 但江嘉染明显察觉到了此刻和之前的一丝不同。 突然间就是好不自在。 这又是什么新逗耍她的方式? “你又想什么。”应照楼见她要往后躲闪开,伸手揽在了她的颈后拉回来。 江嘉染正是身子骨软软的时候,迎面对上他的视线,近的不敢呼吸,一瞬间就有些晕了。 有些熟悉的姿势,只是这一次应照楼静静在看她,并没有亲上来。 江嘉染脑子嗡嗡的,问了个有些在意却又刻意被自己掩盖在角落的问题:“在想,我离开前的那晚,你亲我是什么意思?” 应照楼唇边轻轻勾动:“因为想亲了。”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缓缓传过来,江嘉染发晕的那一阵也过去了。 这样啊。 因为想亲,于是便亲了,果然还是随自己心意高兴的应照楼呢。 应照楼却一想又道:“喜欢夫人,所以才想亲。” 江嘉染心里正有什么在缓缓落下来,听到后又一下停滞提了回去。 她睁大的眼中有着迷蒙,喜欢? “楼少爷,你有在开我玩笑么?” “没有。” “那又是何种的喜欢?” 这女人疑问真多,应照楼抵了下她的额头:“我们是夫妻,江嘉染。你是我的。” 你说呢? 江嘉染捂住了额头。 不久前才抽离走的情愫,像开了一个口子,涓涓溪流似的淌了出来。 第102页 她是被告白了?应照楼喜欢她,怎么这么不真实呢? 那他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肯和离也不肯给休书的? 应照楼见她听进去了,手轻轻一松放开了她。 江嘉染没再想起来躲开,她以为自己会一笑说这夫妻并不作数。可心里却有一处暖烘烘的煨着。 她收了收腿,盖在裙下的脚趾缩了起来,轻声道:“你让我想想啊。” 她得慢慢想一想。 虽然无论江嘉染要怎么想,应照楼都不可能放她从身边离开,但也不再说什么。 可江嘉染的想一想,却并不是一两日的想一想。 平时并不怎么在她身上冒头的拖延症,突然就来势汹汹。 月事那几天就软趴趴窝在房中拖延,过去后有了力气,就在院子里走动,或去铺子里看看,好像无事发生。 但江嘉染是真的有在想的,只是越想越想不明白。 应照楼怎么会喜欢上她呢,从哪里开始出的问题? 京中的剧情受她影响,似乎一崩千里,现在反派的路线又崩了。 应照楼既然喜欢上她了,是不是就没女主什么事了? 江嘉染吹着茶水的热气又想。 他真不是在诓她?这回暗暗搞了一波大的,就等她当真之后来嫌弃嘲笑她? 想法一冒头又否决了,以对应照楼这人的了解,他倒也不会这么无聊又过分。 他会跑来芙蓉县,也没有什么巧合,只是因为她来了这里。 江嘉染这儿拖无止境,应照楼表面看起来冷漠如常,但心里却是不曾有过的疑惑纠缠。 于是他一回就问了问石枫。 石枫打光棍到这个年纪,懂的还不如门主一个指甲盖多。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附近的翼门门人都召来了。 被召来的门人们得知所为何事后,面色都很凝重,这怕是他们入翼门以来,遇到最为艰巨的任务了。 不快点帮门主出谋划策,生怕夫人一个多想,他们就没有夫人了! 可万一不小心适得其反,惹了夫人不快,他们也没有夫人了! 论究竟是什么,让一众刀尖舐血受伤都不眨一眼的人,抓耳挠腮苦不堪言。 应照楼无视了下属们的忐忑,并且默认了石枫让人集思广益的做法。还是枫叔有法子。 十九因为一直暗暗跟在夫人的身边,便被自己的兄弟们推出来抗起了重担。 这种时候,就不要讲什么门内的情谊了。 十九顶着一同门的压力和门主的视线,憋出一句:“其实夫人,内心很柔软……” 江嘉染近来察觉到系统时不时就会轻微蹦跶那么一下,总感觉应照楼那有好些人出现又消失。 既然大门那也没见有人进出的动静,也许是他们翼门的人吧? 江嘉染也不知道他是在忙什么,更是没有去打扰。 有时候大晚上的,还能发现点动静,她看看对门的方向,怀疑是应照楼又因什么事离开了。 但这些,江嘉染看到他时就没有多嘴去问了。 倒是她奇怪地发现,应照楼这些天过来时,似乎动不动就咳得很厉害,还时不时就抚着按一下胸口。 江嘉染有点纳闷,这是出去和人打架伤着了? 也不会吧,谁能将他伤成这样?而且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似乎也还好啊。 于是看应照楼晃悠到她面前,眉头紧皱神色忍耐时,她也只是在旁默默安静不打扰,最多一脸复杂地给他递去了帕子。 是习练内息的缘故吧,小说里不都有什么练内功的时候岔气需要调息之类的? 这种事情她又不了解,不明白,好像也帮不了什么? 甚至应照楼坐着轮椅总在她面前晃悠多了,江嘉染心里还冒头了别的想法。 她虽知道他双腿的残疾是假的,可从应照楼的角度来说,他仍是瞒着她的。 之前也就罢了,应照楼如今虽说他对自己有心意,可实际上却并不坦诚。看就连这样重要的事,都一直没有来和她坦白相告。 想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一个身有残患的夫君?这也不像他的性子。 所以他对她还是怀有戒备的。若不是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又会瞒她到何时呢? 这么一想,应照楼的诚意难免大打折扣。 应照楼按下属们出的主意试了好些天,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门人们压力甚大,也想不明白,门主都那样了,夫人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呢? 所以夫人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门主? 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对门主多了一份同情。 翼门众人拉着十九又开完新的小会后,一致认为门主还应当伤得更重一些,另外可能还需有人在旁明示一下。 毕竟门主之前的脸色确实差点意思,夫人又是那样的聪明。 江嘉染这日才去铺子里翻完帐,回来一瞧见应照楼就吓着了。 只见他脸色十分苍白,都没了多少血色,喊她过来后还未说话就先咳弯了腰。 见应照楼突然变得如此虚弱,江嘉染都无暇多想什么,上前蹲在他身前,一脸凝重问:“你怎么了?” 昨晚真出去和人动手了? 应照楼缓了缓,才道声没事。他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才一咳手心里就泛出了红。 江嘉染一眼看到,心都提起来了。她顿时有点慌。 第103页 “夫人。”应照楼虚弱地喊她,顺势一揽搂住她的腰拉进怀里,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 她抱起来的感觉还是那样好。 江嘉染也一把扶住了他,没敢乱动,目光疑惑地看向石枫。 她还不知应照楼是何情况,不知是否有药可用。 石枫默默看向了远处:“门主之前不仅伤了腿,还落了重伤,虽然平常以内力压制着,但天一冷就会发作的厉害。” 再多的,他还是不说了。 等夫人今后知晓了真相,再回想起来,不好。 江嘉染闻言扶着应照楼的手一顿,眼中闪过诸多情绪,紧张担忧的心也缓缓平复了下来。 因为之前的重伤?他那一出自导自演,残疾受伤分明都是假的。 她倏然就通了,难怪这些天感觉哪里古古怪怪,这一出出的,演她呢原来? 应照楼,真棒。 十九见状有点着急,如此机会,枫叔怎么不再多说几句呢? 身负弟兄们信任的十九等不住就现了身,对江嘉染道:“夫人,门主这伤发作疼痛非常人能忍。但门主不想让夫人担心,都不许我们提。” 江嘉染嘴角轻动。 十九又道:“之前夫人执意要离开,门主很想夫人又不愿拘着夫人,一连咳血了好几次。” “为追夫人而来,一路奔波下也加重了伤情。” “门主虽不说,可心里在乎的当真只有夫人。” 石枫在旁什么也没说。 十九是个老实孩子,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知道了。”江嘉染打断道。 原来十九竟还一直跟着她的,初见还当这人话多说不了几句,这不是挺能说的。 江嘉染即刻就想退开一些,可应照楼搂在她腰上的手还不打算放了。 想着他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看穿,也就只好先顺着他。 江嘉染在他背上轻拍了拍,想着什么说:“楼少爷,你先松开,不如我替你看看?” 她的语气担忧急切,手却在他身后用力掰了掰指节,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 石枫:夫人以后知道了会怎么想。 江嘉染:不用等以后了谢谢。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6 第49章 江嘉染一脸关切将人劝回去歇时,应照楼疑道:“夫人何时连内伤也能看了?” “这不是柳……”江嘉染说着,发现这话早前就被他拆穿过了。 她唇一抿道:“说不得,毕竟是九重天的仙机。” 应照楼抵拳咳了咳,神色怀疑:“一直挂在嘴边的仙机?” 江嘉染委屈:“你不信我啊?” “劳夫人费心了。”应照楼只好道,“可要把脉?” “不必,观面色便可。” 江嘉染说完就离开了。 石枫看了看门主。 真要让夫人来治?门主又不是真有伤。 应照楼点头:“当然,这是我夫人的心意。” 夫人的心意没过多久就送到了。 应照楼掀开盖子,被气味熏得眉头一蹙。 面前一碗黑幽幽的,实在说不清楚里头混了些什么。 江嘉染眨着明亮的眸子期待地催促:“趁热喝。” 这可是她花了好多心思,用了各种苦物取汁熬炖出来的。 绝对一口成仙。 应照楼看她一眼,端起一口都喝了。 虽然只是皱了皱眉头,神色镇定,但脸色仿佛一下白了许多。 这等定力,江嘉染感慨不愧是他。 “可有好些?” 应照楼缓了缓才开口:“似乎好多了。” 江嘉染见他都没有犹豫,好奇道:“你不怕我毒大仙下毒啊?” “夫人给的,是毒也喝。” 被他这么盯着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好招架,江嘉染低低哦了声让他好好休息便跑了。 之后她每日都记得给应照楼送药来。 应照楼也纳闷江嘉染这治内伤的方子从何而来,虽然半点效用都没有,但就是奇苦无比。 江嘉染的药一日三碗,自己不在顾不上的时候,也会让玉儿春枝她们送过去。 头几碗被江嘉染盯着,应照楼还都喝了,至于剩下的,全都分给了他忠心的下属们。 这也是他们门主夫人的心意。 在苦口良药的帮助下,应照楼的伤很快就好了大半。 江嘉染只能遗憾的把药给停了。 这日她瞧见应照楼又要过来,刻意不想理他,转身跑去一拉小泉,翻身上马。 棕红的厚斗篷随风扬起,应照楼抬眼便只瞥见那棕红的一角和远去的背影。 春枝指着她离去的方向,可惜道:“楼少爷,夫人出城跑马去了。” 江嘉染驾马出了县城,之前都忙着铺子的事,很少放小泉出来撒撒蹄,还挺委屈马儿的。 芙蓉县附近当真风景如画,山河云影像墨泼出来的一样,江嘉染一路跑到了一条小河边才停下。 虽然天冷但这儿并不是能结冰的天气,河流里虽凉了点,但里头还有鱼呢。 她让小泉沿河边慢慢走,看着鱼儿有点心痒,心想下回可以带个鱼竿来垂钓,是她想象中悠闲的日子。 想着沿河流一路往上去,指不定鱼会更多,便一拉马缰又疾奔出去。 就这样的气温,她跑一跑也有汗了。 第104页 不过远远到上游去后,发现河里反而没了鱼影,看见的都是河底的小石。 看来是猜错了。江嘉染顺着河流看向远处,尽头弯入山间不知延伸到哪里。而从山间而来的风也更大,她扯了扯将披风裹紧了些。 江嘉染一直在外跑了些时候才回来,琢磨着下次带点工具,还有春枝玉儿一起,可以在河边架火烤鱼。 回来后,她顺道去了趟铺子。 不在饭点,食肆客人不多,江嘉染刚到,就见掌柜的在从里往外轰人。 远些的时候没看清,还以为她不在时,掌柜的怠慢客人态度恶劣呢。 离近才发现,那女人披头散发的不像食客。 “怎么了?”江嘉染下马过来问。 掌柜的见她利落下马,第一个反应,东家可真帅气。又见她看过来才忙解释。 “又是这个疯婆娘,突然跑进来要吓跑客人的。” 江嘉染仔细一看,想起来是谁了。 过去很久了,她竟还在芙蓉县内游荡啊。 女人被轰出来,就转身要走。 江嘉染看她状态比上回差了许多,喊住她问:“你还在找丈夫?” 女人听见,一下冲了过来问:“你看到我丈夫了?” 掌柜的赶紧把她拦住了:“做什么做什么,别动手动脚。” 江嘉染转身走进铺子:“你跟我进来,也许我能想一想是否见过。” 女人这话是听得懂的,连连点头跟了进去。 东家都这么说,掌柜的也就不再阻拦了。 未免影响其他人,江嘉染把她带进了后堂,让厨子煮些吃的来。 “你看到了?”女人坐在桌边视线游离,看看她,又看看别处,“不,我没看到,他在哪呢。” 语无伦次的。 江嘉染打量她,衣物粗劣,没有饰品,看手上的茧子也是做惯粗活的。 女人坐了一会,又站起来想走,江嘉染把刚煮来的面推到她面前。 “你吃了,我可能就想起来你丈夫在哪了。” 她听到了,这面又太香了,她坐下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江嘉染见她应该都没怎么吃东西,人也瘦,眨眼间就将一碗面扫了干净。 她放下碗又问:“你看到我丈夫了吗?” 掌柜的凑过来说:“东家管她做什么,脑子真的不清楚。” 江嘉染对她说:“我见过一个抛弃妻子的坏男人,那是你的丈夫吗?” 女人忙摇头:“不是,我丈夫很好,他不坏的。你没看到他吗?” 掌柜的疑惑想,不是被男人抛弃的吗?不过疯子说的话也不能当真听。也许是疯了才以为自己没被抛弃。 “他真这么好,怎么还会让你找的这么辛苦?”江嘉染顺着她的话问。 女人对她笑了笑:“真的,他说要去赚钱给我买新衣。” 江嘉染问是不是来芙蓉县赚钱,她又摇摇头。 “那你就来这儿找?” 女人好像自己也忘了,使劲想了很久才道:“是弟弟。弟弟梦里和我说的。” 掌柜的疑惑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你弟弟也找不到了?” 女人木然摇摇头:“弟弟已经找到了,他死了。” “那我丈夫呢?”她想着忽然受惊一下站起来,跑了出去。太过突然把外面的客人给吓着了,跑堂的赶紧过去送小食安抚。 掌柜的被她突然一下吓得心脏怦怦跳,他对江嘉染说:“知道东家好心,但还是别理了,她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吓人,谁知道到底有没有丈夫。” 江嘉染倒没太多心思,这女人说话确实混乱,做不得数。 “就是想让她吃点东西。” 反正东西吃过,人也跑了。江嘉染不再提,让掌柜的把帐拿来看看。 从食肆回来,春枝就拉着小泉去给它刷毛。小泉又乖又漂亮,她可乐意做这事了。 江嘉染和玉儿提了今天在外时冒出的想法,玉儿听了便说她会去弄几根好的鱼竿回来。 玉儿帮着江嘉染把披风解了,给她递了手炉说:“楼少爷之前来了呢。” “娘子为何要躲着少爷呢?” 江嘉染把手炉一拢,一脸淡定的口是心非:“我可没躲。” 实则就怕他又来趁机搂着她说内伤难受。 那变态苦汁坑人虽好用,可煮起来也是很累人的。还是不要互相伤害了。 之后玉儿很快弄了几根鱼竿来,又让铺子里送来了一套调料。 过了两日等到天气晴好,江嘉染都收拾好了要出门时,一开门却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应照楼微微一笑:“好巧,我也正要去垂钓,夫人一起?” 这回是刻意等着她了。 既然他都守着,江嘉染便也点头道:“这么巧,那好啊。” 然后等江嘉染提着东西才一上去,马车就驶走了。 被落下没能跟上的玉儿和春枝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是开心多些。 一到地方,石枫就将马车远远驾走停靠,原处只剩应照楼和江嘉染二人。 江嘉染找了处鱼多的地方,阵势摆得很像那么回事。 她递了一根鱼竿给他:“楼少爷你可会钓?” 应照楼淡淡一笑:“我不仅会钓,还很会烤。” 这话江嘉染是不大信的。 第105页 然而二人在河岸边并排而坐,应照楼都钓上两条,她这还不见成果时,就有点受打击了。 江嘉染琢磨这可能不是她的问题,而是这种原始质朴的鱼竿,太缺乏手感。 应照楼钓上两条就停了手,静静在旁生好火,很快就将两条鱼都架上了。 江嘉染目不转睛盯着河面,但没多久就闻见了烤鱼的香气。 她往他那瞥了一眼,见他很自如地在翻转两条鱼,烤鱼诱人的色泽都开始显现了。 原来他只要不碰锅灶,这种原始生火倒是做得很熟练。 这香气太破坏钓鱼的心境了,江嘉染干脆丢下鱼竿过来,蹲在火堆旁指示应照楼加点这个撒点那个。 应照楼都照着她说的做。 看差不多了拨拨火堆道:“我的就快要好了。你的呢?” 舔了下唇等吃的江嘉染一下抬头,蹲了半天竟然没有她的那份吗? 应照楼看她这番神色,眼里都染上了笑:“和夫人开玩笑,都是你的。” 江嘉染起身掸掸灰:“那倒也不用。” 她看眼鱼,又看向河面,忽然想起个好早之前的疑惑。 那时候她甚至还没跟应照楼说上过一句话呢。 “楼少爷,你们这样的身手,是不是都能摘叶片抓鱼?” 应照楼点头。 她一下便起了兴致,没见识的她很想看一看。这种时候实在找不到什么叶子,最后就捡了一片薄薄的小石头给他。 应照楼夹在指尖随意般地一甩,江嘉染都没怎么看清,好像只听到嗖的一下,河面上便溅起一处水花,一条鱼翻着肚皮就浮上来靠了岸。 江嘉染看呆住了,这,有点帅啊! 她又问:“那是不是不用什么,也能让鱼自己蹦上来?” 应照楼见她如此好奇,便依她的,指尖弹动一道劲力直冲河中央而去。 这回真是什么也没看到了,只见河面骤然炸起一团水花,动静声响之大,江嘉染也没个准备都被惊着了。 然而就在水花溅起的同时,系统界面也瞬间跳出开始飞涨。 她一下愣住,只见对面远处有柄小刀直直飞来劈碎了水花。 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等江嘉染意识到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看到刀尖上的寒光。 就在这时,腰上蓦地一紧,江嘉染被应照楼一把拉进怀里,刀擦着她飞过去,钉在了后头的树干上。 应照楼将她护在身前,拿手里拨火的木枝扫落后方其余的暗器。 再冷冷抬眼时,他们的周围已被一群不知底细的人团团围住。 第50章 暗器尽数被挡,他们又提刀同时扑了过来。 火堆和烤鱼在攻击中被踢翻,火星跳动四溅。 应照楼一拍扶手,轮椅带着人飞速后退,从他们的包围中冲出了一个口子。 江嘉染被他按在怀里,还什么没看清,就感觉整个人都在飘,顿时一把紧抓在了他的衣襟上,生怕自己被甩出去了。 周围有刀刃碰撞的声响,她耳中也有声音在嗡嗡作响。 前一刻不是还在烤鱼,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惊险? 这些人是来杀他的么? 这种刀光血影的场面,不懂武的江嘉染实在不够看。 对方几人连番围攻,攻势密集,眼见刀锋劈来,应照楼忽然沉声道:“抱紧我。” 他扶在江嘉染腰间的手一撑,江嘉染只觉得有一道稳稳的力传来,忙听他的紧紧搂在他的脖子上。 应照楼单手抱着她避开一刀,身影一闪从轮椅之中一跃而起。 对方没有想到他竟能从轮椅中起来,而且看身形并无残疾之态。瞬间大乱。 应照楼趁机冲入击溃了他们的围攻。 四周听到的尽是利刃入骨和惨叫之声,江嘉染整个脑袋都像是在发胀。 清理了大半时,在远处察觉动静的石枫也已赶来。 石枫之后,翼门门人转眼间也得召而来。 等一切又恢复了安静,石枫一一查看过后摇头,没能留下活口。 此处之后的事留给下属们处理,应照楼飘然落地,松开了扶在她腰上的手。 江嘉染还紧紧搂着他,没动也没松开。 应照楼在她身后轻拍了拍,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然而见江嘉染依旧没吭声,靠在他肩头也不松手,才渐渐变了脸色。 “江嘉染?” 江嘉染不太好,晕得要命,还犯呕胃疼想吐。 被应照楼抱着对敌,免不了直上直落,飞来闪去。攻势太激烈,晃得她魂都要从身体里出去了。 这感觉,大概就跟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一整套来了个几回。 前世虽也有惊险,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刺激过。 应照楼见她反应异常,怀疑她是不是哪里伤着了,面色极冷。 可他分明已将人牢牢护住,又究竟是如何受得伤? 他焦急地抓下她紧搂的胳膊,扶着她肩头扳过身子打量,却见她脸色苍白。 “你先别碰我。”江嘉染虽缓过劲来,还是脑袋抵着他肩窝低哼了一声,感觉脚底打飘更想吐了。 原来不会轻功的被高手拖着打架,是这么要命的体验。 也没个准备,太晕了,再歇一下就好。 江嘉染还想靠着他歇一阵,谁想眼前倏地又是一晃。 第106页 应照楼没再迟疑,直接将她横抱而起,脚下一点往宅子的方向掠去。 春枝正在院子里,眼前突然跃入一道人影,惊的她差点要喊人。 待看清是楼少爷时,房门砰的一声,应照楼已经抱着江嘉染进去了。 天啊,这是怎么了?今日不就是出门钓鱼,人怎么是被抱回来的? 应照楼将她放在床上,眼里压抑着怒意,手也不敢用力去碰她。 他低声问:“哪伤了?” 江嘉染缓了一路,这会室内温暖,放松下来就感觉好了许多。 应照楼以为她受伤,抱她回来时虽快却稳稳当当的,倒是不会再晕一回。 江嘉染撑着手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道:“没伤,就是有点恶心。” 她不大舒服地唔哼着说:“你帮我倒点水。” 应照楼听她这么说,又细看过脸色,紧张的神色这才松动,他转身走去桌边倒水给她。 江嘉染接过来喝了,有茶水一压,胃里也缓过来了。 至于为何会如此,江嘉染瞥他一眼,跟他解释了一遍。 应照楼认真思索后道:“是我疏忽了。” 他习武之后身体早就习惯,又何曾抱着个女人对敌过,没有经验,哪里知道竟让她这么难受。 江嘉染倒没有怪他,当时那样的情形,也顾不得许多。 “是什么人要杀你?” 虽然还需石枫他们再查,但应照楼大概也能猜到是谁的动作。 “这事你就别去多想了,你再歇一歇。”应照楼说道。 他见屋内茶水快要凉了,走过去提在手中:“我换壶热的来。” 江嘉染点头:“好。” “那我出去了。” 江嘉染嗯了一声。 应照楼走到门边,拉开门时手一顿,忽然又将门关上了。 江嘉染见他去而又返,还在床边坐下了,不知要与她说什么,眼神疑惑地看着他。 应照楼在壶上摩挲了一阵,又将其放在一旁,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夫人似乎毫不惊讶。” 江嘉染有点纳闷,惊讶什么? 她为什么需要惊讶? 应照楼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挑眉看她。 江嘉染被他这样的视线瞧着,没来由生出一阵心虚。 是不是她忘了什么? 她轻轻皱眉打量着应照楼,琢磨他突然是怎么了,直到目光停在了他的腿上。 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意识到的下一刻,江嘉染心中一慌赶紧震惊道:“啊!你的腿怎么好了?” 话一出口,江嘉染就知道自己凉了。 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这反应已经给崩了,假到连她自己这都过不去。 应照楼眼尾一挑,眸光闪烁不定,原来她早在不知何时,就知道了他的腿并未伤残。 江嘉染见状立马往后躺下,闭眼揉着额头说:“我还是好晕啊。” 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脚踝一紧,被应照楼一把抓住了。 应照楼将人拉了回来,俯身凑近了说道:“夫人可真厉害。” 江嘉染一睁眼,发现他倾身靠过来,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罩住了。 他一手撑在她耳边,一手撩开她嘴角的发丝,贴得太近了,眼前是他深邃的眉目,呼吸间全是他的气息。 姿势太亲密,这下是真的快晕了。 “彼此彼此。”江嘉染扯动嘴角一笑,想从他禁锢中溜开,然而并未得逞。 她在应照楼身前推了下:“知道又如何?你先起来。” 应照楼却问起了别的:“夫人想的如何了,你还没答我呢。” “才不应你。” “那又因何脸红?” 江嘉染望着他,忽然不说话了。 为何会脸红,因为被他撩动了,因为她知道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啊。 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起初并没有去在意,等到开始正视时,这情愫都悄悄发芽了。 可她又不安。 总是会怀疑,应照楼这样的人,他理解的喜欢会不会跟普通的人不一样。 万一她深陷进去,回头发现彼此以为的感情不同,她找谁说理去。 “应照楼,你真的懂何为喜欢么?” “不如夫人感受一下。” 应照楼说着,低头轻轻吻了上来。 他的唇有些凉,但很快就变得灼热。和那日的轻轻一碰不一样,慢慢磨着纠缠着,就像是在她唇间点了把火。 越烧越烈,越烧越旺,仿佛都烧到魂里去了。 这人认真情动时,攻势有着十足的霸道,叫人轻易不能招架住。 江嘉染感觉自己要彻底沉陷下去时,应照楼才放开了,嘴角浅笑看着她。 似乎在问。 如何? 江嘉染胸膛轻轻起伏,眯起的眼角泛着薄薄水雾。 我错了,你懂,你不要太懂了。 应照楼神色很愉快。 无论她怎么说与躲逃,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他的夫人并未避开他,更是有些许回应。 这就是他得到的答案。 江嘉染已经被他看透,也就不再撑着什么了。他的示意如此直白,她也没什么好不干脆的。 想起自己一来就成亲有了夫君,彼时避之不及,谁能想到假的还会有一日成了真。 第107页 “应照楼。”她抬手摸了摸他的眉眼,说道,“我瞒你,你也瞒着我啊,就当我们扯平了。” 应照楼拉着她一道坐了起来。 他没再在意她是什么时候,如何发现的,只道:“不是刻意瞒你。” 她不曾对他的残废有所介怀,装得久了他自己也都忽略了此事。 江嘉染抓了抓乱掉的头发,想着什么问:“那今日你算是暴露了么?” 虽说她有听见刺杀的人当场都死了,可指不定有遗漏被传出去的风险,更有些他不知内情的下属。 至于别的,江嘉染自认也不是朵小白花,那种你死我活的情形,要不是应照楼拉她一把,她已经命丧当场了。 她既然接受了他,就是能接受他的每一面。 应照楼撩着她的发梢把玩,淡然道:“不需要了。” 当时装遇刺装残疾,完全是懒得应付皇上屡屡的吩咐和试探,又不想用赔上翼门的风险硬碰。 但现在他已经表示臣服,交出翼门,再装废人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江嘉染一时呆住,她才知道应照楼为她做到这份上。 当时不过一句话,他竟真就替她兜得这么干净。 “你真把翼门给了?” “没有,仍在我掌握。” 江嘉染这才安心。 “那皇上一旦知道你没残,就不恼你欺君?” 应照楼一笑看着她道:“并无欺君。我夫人不是手握仙方,治好我又有何难?” 江嘉染指了下自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啊?似乎也说得过去。 正想着,应照楼忽然站起身,手臂穿过她膝窝将她横抱了起来。 江嘉染一下抱住他脖子,疑惑看着他:“你做什么啊?” 应照楼一脸正经淡淡道:“多亏夫人治好我。腿伤好了,当然得多抱抱夫人。” 江嘉染笑起来:“别闹。” 虽然这么说,但搂住他的手也没有放开。 她靠过去,将侧脸贴在他胸膛上,听见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笑意却悄悄落了下来。 江嘉染想,她和他彼此喜欢,在一起了,是不是就能把他从主线里摘出来了? 可要是他最后仍旧是那样的结局,她又该怎么办? 和他这么久时日的相处,哪怕没有喜欢上他,江嘉染也知道自己将来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那样的境地。 何况这人如今还是她很喜欢的。 江嘉染的目光慢慢坚定,她定会想办法护住他的。 她才不要做真寡妇呢。 第51章 春枝当时只见江嘉染是被抱回来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心思都担心她家娘子去了。 完全没顾得上反应楼少爷抛开轮椅站起来这种事。 等之后听应照楼提起,才知道原来竟是她们娘子给治好的。 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翼门的众多门人并不太清楚门主这残废双腿的内情,一回想就想到了前些天夫人熬的那一碗碗奇苦无比的药来。 当时给门主出的主意,让他装得更伤重一些,全然没想过夫人会有治方,而那药不仅把门主旧伤治好了,竟还疏通筋脉让门主重新站了起来。 门主夫人果然是门主的福星! 刺杀一事,石枫查完后回来,表示并没有找到对方更多的线索。 他一路摸察,顺着他们的踪迹找去,但最后在一处山崖前彻底断掉了。 石枫怀疑这山间有什么暗路,只是若不知其中关窍,寻常就很难轻易找到。 虽然如此,但分析之后,石枫和应照楼都认为这些人由詹岑巍安排的可能性极大。 要真是他,这詹岑巍的手,伸得可就真够长的了。 刺杀是一回事,尸首也都由门人处置了。但门主和夫人回来之后,虽然不知发生过什么,但瞎子都能看出来,二人感情飞速上了一个新高度。 门主夫人也不再避逃,终于愿意对门主的心意有所回应。 一个个的,简直比应照楼本人还要高兴。 如此一想,翼门众人都有点想谢谢那些刺客了。 “夫人,巧啊。”应照楼这会儿正打开门想要过来,正巧对面的门也同一时间开了。 江嘉染一抬头就和他对上了视线,忍不住一笑。 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见应照楼走来了,她往前两步脚尖一点,伸手扑进了他怀里。 应照楼轻松就抱住她转了一圈,进了对门宅内,反手将门关上了。 “天哦!”上回的那个跑堂只看见东家在门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转圈的一幕。 他都忘了自己是要来送饭,提着食盒就赶紧往回跑。 “真的,东家换了个男人?”掌柜的正在吃东西,听到差点卡了块骨头在喉咙里。 他赶紧找了另一个人重新给东家送饭,拉着他问详细。 “这个腿好的,不残废?” 跑堂摇头:“这个瞧着可正常了,个又高,样貌堂堂啊。” 上回那个虽没看到脸,但一个残废脸又能好到哪去。这个转圈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的,英俊非凡,气质不俗。 掌柜的很欣慰,他们先前那些鼓励东家的话都没有白说。 她到底还是听进去,不再自暴自弃了。 江嘉染并不知道自己在雇工眼里,终于换了个好男人不再委屈憋屈。 第108页 她捧着一个应照楼塞给她的盒子。 “给我的?” 应照楼点头,让她打开看看。 江嘉染打开,拿出里头的摆弄了一下,起初没看懂。应照楼帮着她戴上后,举起晃了晃才认出来。 “袖箭啊?” “嗯。”应照楼撑着下巴看她兴致勃勃在研究,想着她缺一点防身之物,便想到这个了。 这袖箭做工看起来就很精细,大小合适她,而且轻便不碍事。 “这样用?”江嘉染按着袖箭询问的视线向他投来。 只见应照楼走来,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她的后背就贴上了他的胸膛。 “这样。”他一手搭在她腰间,扶着她手臂抬起,瞄准了院子尽头的那棵树,机括一响,箭飞射稳稳插在了树干上。 江嘉染眼睛一亮,好东西啊。四舍五入能当把枪使。 她推开他道:“我自己试试。” 应照楼还没抱多久,就被夫人一个胳膊肘顶开了。 他站在一旁,抬手按住胸口被她顶开的地方,感觉那里像是漏了个大窟窿。 江嘉染在拿到新武器的兴头上,全然顾不上他的受伤,又一箭准确地钉在了方才那箭的上头。 曾经使过热武器,这对她来说不难。 一垂袖子把袖箭藏起来,江嘉染转头看他挑眉等夸。 应照楼忙把手放下,恢复沉静神色点头:“不愧是我夫人。” “我已经会了。”江嘉染跑去拔了细箭,接过玉儿递来的披风裹上,脚步匆匆道,“我有点事先去铺子里,一会饭就在那用了。” 她整理了几个新的食谱要让厨子试试。 食肆的生意一直很好,照现在这个账面下去,等过完冬看看也许能把附近两间也盘过来,这样门面也能更大一些。 应照楼见她匆匆忙忙的都不搭理他,生出一丝醋味。 心想当初在应府时,他只要出现在院子里,她都是会暗暗在意或悄悄打量他的。 怎么眼下,反而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应照楼心态就快要不好了,却见这个女人忽然一转脚尖跑了过来。 江嘉染裹着披风像只红蝶,跑来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送我的袖箭,我很喜欢。” 应照楼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嘴角却在缓缓勾动。 他觉得他又好了。 几个匿在暗处的门人在想,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凶狠冷戾的门主? 没眼看了。 …… 江嘉染到铺子时,看到了后院堆着些尚未布置的东西,才想起来,原来离过年也没几日了啊。 掌柜的说过两日就挂起来,外面看起来也热闹。 她没意见,去了后厨教食谱,盯出菜。然而她感觉今日铺子里这几个人都怪怪的。 特别是掌柜的这位中年大叔,眼里那种仿佛长辈般的慈爱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跟着在后厨溜达半天,忍不住凑过来问:“东家有喜欢的男子了吧?” 江嘉染吃了点东西,又舀着勺子尝了口汤,意外道:“你们看见了啊?” 他点点头:“没了人另找,这其实也没什么的。东家不要在意外人的闲言碎语。” 江嘉染笑了笑。 其实先前的和现在的,都是那一个。 “你倒是想得开明。”忙完后厨,她一路回了前头。 掌柜的跟着过来:“这年纪了,就觉得对自己好点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他的年纪又算不了多大。江嘉染一想,发现她对自己的雇工似乎并不了解。 “掌柜的成亲了吧?” “有位贴心的妻,还有一儿一女。” “有福气啊。” 掌柜的笑起来,大概想到家里人,笑纹都柔软了。 前头跑堂迎进来一位客人,问他吃什么,想请他一边坐。 对方没坐,而是视线在铺子内各处扫过,最后落在江嘉染的身上。 他打量了下她后,过来一展笑脸问道:“阁下可是毒大仙?” 江嘉染一愣,能问这名号的,该不会是哪家黑店来寻仇的? 可对方态度还算客气,也不大像。 跑堂见他们二人去了一边,凑过来问毒大仙是什么?说的是东家? 掌柜的不知道摇摇头。 这男人看着瘦小,年纪也不轻,眼角垂下像个八字。既然能找过来一眼认出她,否认也没什么必要,不如听听他因何事找上的她。 江嘉染直接问:“你是?” 对方捻了捻自己嘴边的胡子,摆摆手道:“在下不才,道上兄弟都称我一声甘爷。” 江嘉染点了下头,以眼神示意,然后呢? 甘爷说完等着反应,结果她却是毫无反应,他一脸不信问:“你没听说过我?” 江嘉染道:“未曾,你有何事?” 甘爷没答她,还在震惊之中:“你真的没听说过我?” 江嘉染疏离一笑,这人怎么古古怪怪的,他很有名吗? 甘爷见她是认真的,一叹气也不再纠结了。许是初涉江湖见识不多,罢了。 江嘉染听了他的来意,算是明白了。她之前顺路端掉的黑店太多,不留神就把毒大仙这个名号响亮地打出去了。 甚至还有了一个用毒高手四处转挑黑店下手的传言。 第109页 所以这甘爷慕名而来,慕的就是她手里的毒。 毕竟她使的毒世上独一无二。 这可真是一个误会。 江嘉染倒是纳闷:“你又是如何找到我这来的?” 甘爷一笑,颇为自傲:“道上就没我甘爷不知道的事。” “但我这毒不予他人,你请回吧。” 甘爷忙说:“我只是对你所用之毒太感兴趣。放心一切按规矩来,你只要给我一份迷烟,要何消息你开口。” 哪来的规矩,不,她并不懂。 江嘉染想也没想拒绝了:“你许是弄错了,我不过是无意中遇上黑店自我防卫罢了,并非刻意而为。” 她就想简单种个田,可并不想混他们的江和湖。 甘爷这些年混的顺风顺水,已不知多久没有在江嘉染这儿一样接连受打击了。 他挑着下垂的眼角看眼她,又看了眼这生意红火的食肆。 来前他以为毒大仙是初来道上混的,他也有意结识一二,但眼下看来完全不是。 这经营的也是个正经食肆,若不说真看不出来是个用毒高手。 是他想错了? 可寻常人,又哪可能无意就遇到一连串的黑店。 但既然对方不给这个面子,似乎也没有商量余地,甘爷也没有再干杵着的意思。 他让她可以多考虑一二,届时他也会再来询问。 这人来的突然,走的还挺干脆。 毕竟不知底细,江嘉染还以为对方被拒绝说不定要闹事。 自称甘爷的?等回去问问应照楼吧。 江嘉染回来时有些晚了,想着在铺子里看到的,打算让春枝和玉儿也采买些东西回来,把宅子布置点年味出来。 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春枝和玉儿已经在忙了。 春枝笑道:“是楼少爷的意思,东西也都是楼少爷让人弄回来的。” 江嘉染摸了摸刚贴上的窗花,心道和他还想到一块去了。 应照楼此时正在自己那处宅子里,和石枫谈论翼门的事。 石枫中途问起这边要不要也布置一下,应照楼道:“不必,在她那弄就好。” 石枫心道也是,要不是夫人不让,门主都想搬去住一块了。 “夫人一心在忙食肆,我们何不帮夫人一下?” 应照楼摇头。 既然这事她正做得高兴,随她去做便是。若是有了难处和需要,他再做什么也不迟。 “京城那有新的动静?” 石枫将传来的消息说了。 詹岑巍那动作不断,想要重新获取皇上信任。不过有王太傅等人压着,一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至于木枫说自己要在宫里周旋,还要安排栗儿习武,日子过得苦,这就没什么要紧的了。 “我好了的事也不用瞒。”该知道那就知道吧。 石枫点头,又问及芙蓉县的案子。 应照楼本来就是为了江嘉染才离开的京城,盐矿一事只是找了个由头,并不是真要管这档子事。 但考虑到她想在此地常住,官府和万家牵扯不清兴许会是个麻烦,若能处理他倒是不介意动动手。 一旦皇帝问起,也可交代一二。 不过之前官府既然已那样上报,又过去这么久,该处理的肯定都处理完了,此时再查也难寻线索。此时只能先别打草惊蛇,等他们下一次的错漏。 “先继续盯着县衙。” “好。”石枫道,“另外,我们东南边的那两支也正在调来了。” “调什么?” 江嘉染过来找应照楼时,他们二人正在院子里说话,恰好就听到了几个字。 石枫闪身离开,应照楼过来拉住她:“在说翼门。” 早年他接手翼门后,就暗中往东南两方,分派建立了两个翼门的分支。 在京城的翼门势力暂且留给皇上,他便将分支的人手给调过来了。 江嘉染才知道他竟然在外还藏了翼门两个分支,难怪不对翼门操心。 “对了,你知道一个叫甘爷的人么?” “知道。” 江嘉染有些惊讶,还真知道啊? 她提起了在铺子里的事。 “此人虽算不上什么厉害角色,但有点经营人情的本事,道上人脉极广,消息也灵通。因为吃得开,谁都能卖他个面子。” “他常年混迹三教九流之间,听说自名声起来后,就很自恃身份,倒是个言出必行的。” 应照楼想了想道:“可能是将你也当成他们那样的人了。” 江嘉染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她不得不刷了一路的黑店。 以他们的角度去想,她确实是够高调的,像是刻意在立威。 不论翼门再如何行事,也还是官家,通常并不太沾手庙堂以外之事。应照楼会知晓此人,也确实是此人自身名气不小。 他轻轻环住她的腰说:“夫人不搭理就是。他若再来,你喊十九,他自会交涉。” “知道了。” 江嘉染发现应照楼现在总是不留神就抱上来,可不安分了。 当初那个冷淡气人还视她作空气的翼门统领呢? 她将凉凉的双手塞进了他怀里,心想,那个不见就不见了吧。 …… 年三十的到来,也就一眨眼的事。 第110页 江嘉染让铺子里备了一桌丰盛饭菜过来后,便让他们歇了业。 宅子里之前都布置过了,虽说弄的简单,但够温暖够吉庆就好。当天还剩了好多红灯笼没挂,江嘉染看两个小丫鬟踩着高凳晃晃悠悠的样子,就哄走她们自己来了。 这些灯笼买来时是没撑过的,还得自己整理整理。 石枫从隔壁搬着东西过来时,看到夫人在低头摆弄着红灯笼,而门主坐在她身旁,落在夫人身上的目光是石枫从未见过的柔软。 石枫想,老门主若还在,能看到这样的门主,不知该有多放心了。 江嘉染挑了挑竹条,熟练整理好一个大红灯笼,见脚边手上都没处可放了,就顺手递给了应照楼。 应照楼接过来,放在手上慢慢转动。 虽然被一堆红灯笼包围着,可在他眼里,她却是最明艳的那一道颜色。 她身边的灯笼再红,却也像是褪了色。 应照楼少有的,感觉到自己在切切实实地活着。 以前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活着。 幼小流浪在街头的时候,尽管他会找寻食物,那也只是饥饿使然,并不明白身体里想要活下去的那股本能。 后来统领随皇帝出行时,在街上发现他将他捡了回去,如父如师。统领就像是亮在他前方的一束光。将他从黑暗的边缘拉开。 后来翼门发生重大内乱,统领死了,他前方的那束光随之灭了。 统领是个极为忠心的臣子,他把翼门交给他时,说只要皇上在位,就希望他能替他继续为皇上效忠。 他应下了。 尽管他不怎么喜欢那个皇上,但自那以后,他便一直谨记着统领最后的心愿。 那是唯一对他好过的人。 他该还报那一束光的恩情。 于是他顶着门内质疑,整顿好了一片混乱的翼门,而后身任翼门统领,在十余年里为皇帝出生入死,替他办任何差事。 好恶在他眼里没有分别,善恶对他来说也没有概念。是行好事还是行恶事,都只在于他身后皇帝的立场,他的手上从来就不干净。 虽然统领曾说过他该找到自己,但他并没有多余的感情,活着只是要为了皇帝做事。 而等皇上不再是皇上了,他就不知自己为何还要活着了。 但现在他找到了。 应照楼看着笑脸盈盈在摆弄灯笼的江嘉染。 他的余生,他活着,便是想让她一直都能这样笑着。 去做能让她开心的事,不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 曾经那束光早已灭了,但他现在又拥有了一束光。 她就是他在这个世间,最为明亮温暖的那一道光。 而她这一簇,点在他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52章 江嘉染将灯笼都整理完后,便从大门开始,一路挂到了宅院后头。 一开始让春枝抱着小凳给她踩着,到后面一处檐角,实在太高了些。 她手提着大红灯笼喊了声应照楼。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手里一下也空了。只见他接过灯笼一旋身,眨眼已够到了高处,挂上后轻轻落了地。 应照楼伸手将她从小凳上抱了下来,问:“还挂哪里?” 也没剩多少了,江嘉染把需要挂的地方都一一指给他看,而后就见应照楼一手提一个,翩然而去,飒然而回。 他轻功飞掠时,每个画面都是赏心悦目,江嘉染看得都入神了。 灯笼不一会就都布置完了。 她扫看一圈掸掸手,自己上了半天阵,他这么好使一人就在边上,她怎么给忘了。 不过也没什么,自己挂也挺有意思的。 她都不知道多久没这么踏实地感受过年的氛围了。 早些天江嘉染就特地买回来个大圆桌。用饭时大伙也好围坐在一起,更有气氛。 江嘉染本来想把十九也喊出来的,还有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翼门门人。 但兴许是脸皮薄吧,推辞几句人就不见了,她也只好不勉强。 石枫依旧话不多,玉儿春枝倒叽叽喳喳在说笑,不大的宅子里瞧着也很是热闹。 晚上的时候江嘉染喝了些酒。 她酒量算不上好,又许久没碰,喝了好些后就有点上了头。 这种时候她撑着下巴再去看应照楼时,总怀疑酒里被他下了魅惑的药。 若不然他怎么就比平时还要好看呢?让人盯着瞧啊瞧啊就陷进去了。 江嘉染靠过来摸摸他的泪痣在想,她觉得他本来就长得比她好看了,现在更好了,那她怎么办呢? 应照楼见江嘉染捧着她自己通红的脸起身,说要回去睡美容觉,起身一把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人儿。 “这就醉了。” 任由她自己走,一小段路还不知要走上多久,应照楼直接将人抱了起来,一路抱进了房内。 春枝玉儿忙着做收拾呢,瞧见了也低头笑。 楼少爷真是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应照楼将人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怕风大她要着凉,又过去将窗关上了。 江嘉染目光迷离望了望床顶,缓缓坐了起来。 看了眼窗外挂的红灯笼,她问走回来的应照楼:“我们今天是成亲么?” 应照楼脚步一顿。 江嘉染又抓了抓头发:“不对啊是过年。我弄错了,我们成过亲了。” 第111页 应照楼在她身边坐下,看向她的视线里,有着他很是罕见的歉意。 “夫人。”他声音沉沉。 若早知这个女人会在他心里占有这样重的份量。 他当初怎么可能放着她一人那样委委屈屈地嫁进来,冷落在一处小偏院里。 江嘉染跪坐了起来,一手按在他的肩头,一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唇上,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好了,不说话了。” “困了,我要睡觉。还不睡,就不美了。” 这话如同开关似的,她话音刚落,就一下闭上眼,整个人没骨头似地往后倒了过去。 应照楼眼疾手快在她脖子后头挡了一下,才没让她磕到头。 再仔细一看,真的睡着了。 他唇角弯起,想着什么,指尖在她红红的脸上戳了戳,又收回手藏起了小动作。 “江嘉染,没人比你更美了。”他轻声道。 江嘉染也不知听没听到,慢慢侧过脸来,面向他的方向蜷起了身子。 应照楼本想起身,给她拉过被子盖上,然而一动才发现胳膊被一道力紧紧拉扯着。 低头看,这个女人手里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袖口。 还揉捏成一团攥在了手心里。 应照楼没办法,只好去拉她的手。 他也不敢太用劲了,怕把她手给弄疼了。 和半分功夫没有的夫人相触碰,他是真没什么经验。上回他觉得很正常的事,都能害她晕得脸色苍白。 可他掰开这一根手指,那一根却又抓回来了。 应照楼费了半天力气,还是没有挣脱夫人的掌心。 他停顿了片刻,最后索性也躺了下来,一把掀过了被子盖上。 明明该是无奈,可心里显然也有欢喜。 应照楼将人拥在怀里,在江嘉染额头上亲了一下。 “夫人,这可是你要留我的。” …… 江嘉染一觉到天亮,醒来时缓了缓,清醒后就想起昨晚自己大概是醉了。 只记得似乎是应照楼抱她回来的,可也没什么更多的印象。 她一起身玉儿听到动静就进来了,洗漱时她想着什么,心里有点疑惑。 也不知道为什么,睡梦里总感觉被窝里热乎乎的,比平常要温暖好多。 “昨晚是不是一点不冷啊?” 玉儿道:“这几夜都差不多的。” 这样啊,江嘉染心想,可能是因为她喝了酒的缘故吧。 整理好从房里出来时,她发现应照楼一早就来了,正在外头喝粥。 见她醒了,便把一碗粥推了过来,淡淡道:“来。” 江嘉染依言过去坐下,她转了转勺子,又偷偷看他两眼。 看上去神色挺正常的。 “我昨天回去就睡了?” 应照楼点头。 “我没乱说什么话吧?” 应照楼又将她喜欢的菜推到她面前,道:“说想睡。” 这样啊,那就放心了。 江嘉染喝着粥说:“以后还是少喝点,昨晚睡得我都热死了。” 应照楼没有什么表情附和了一声。 “嗯。” …… “应照楼的伤和腿竟然好了。”詹岑巍眯起眼道。 在应照楼受伤之后,他是有怀疑过他的残废有蹊跷之处,但试探过多次,并未发现破绽。 说好就好了? 但不管事实如何,既然没什么证据,真假也就没什么在意的必要。 不过那女人,叫江嘉染吧? 詹岑巍想起她的样子。之前他未曾把这么个女人放在眼里,但他可能该多留意一下了。 二人都在芙蓉县,真是巧了。 他之前随意的促成,本以为对应照楼毫无影响,但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有点意思。 “让我们的人停手吧。”他道。 他知道没有受伤的应照楼是什么水准,寻常的刺客基本不是他对手。 再动手,担心私矿暴露。 下属领命离开,詹岑巍让人进来伺候穿衣。 一会要进宫去。 这么些日子过去,皇上已然消气。他又让人给皇上送了年贺,如同往年在贤城时一样。 他想要皇上念及曾经情谊,果然是有用的,今日不就召他入宫了。 詹岑巍正了正衣襟。他多年忠心于皇上,陪着他从京城到贤城再回京城,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轻易踩下的。 …… 江嘉染的食肆因过年歇了几天。 重新开业后,没过几日,铺子里突然来了两个人。 来人说是边上酒楼的人,想找铺子东家相谈一二。 正好她人在铺子里,掌柜的就去后厨喊她了。 对方既然是来谈事的,江嘉染就将人请进来看了茶。 她来芙蓉县落脚的时日并不长久,但生意做的还算不错。 每处地方自有其运转的一道明暗面的规则,更有扎根的人际往来。 她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指不定会遇上什么来闹事的人。 结果看他们的态度,却并不是来找事的。 对方是来挖人的,挖的是她,条件听起来还挺诱人。 江嘉染虽有些意外,但还是拒绝了。 她乐得自己自在,并不想受雇于人。至于对方提及的合作,也并不感兴趣。 既然她不同意,对方也就离开了。 第112页 等人一走,江嘉染就喊了掌柜的过来,问问那间酒楼的情况。 那酒楼开得久,生意也红火,但他们的食肆开在不远,吸引的客人不少,确实对他们有不少影响。 但江嘉染见那二人谈不成说走也就走了,似乎并不介意。 一个可能是他们东家好说话讲规矩,另一个就是对这间酒楼生意好坏并不太在意。 “他们东家什么人?” 掌柜的摇头:“不大清楚,似乎没出面过,也没见过。” 这样听起来像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 但他们既然没更多的举动,此事也就暂且搁到一边。 “对了,还有一事。”掌柜的琢磨着什么说道,“东家也看到账面了,我们开张虽不久,但以一间小食肆来说,赚得确实很多的。” 江嘉染点头,以为他是想提工钱的事。 “不是。” 他忙摇头,他们拿得已经很多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该主动去给商会送缴银子了。” “商会?”那又是什么,她怎么没听过。 掌柜的拉着她解释了一下,江嘉染大概听了个明白。 商会是万家的,说是商会,实则只是万家打理他家产业时挂出的一个名头。 虽说一般像他们这种小铺子,万家一般不怎么会管。但这钱赚得多了,迟早都会被留意到。 万爷在此地财大势大,谁都得罪不了。要是惹到万家,被赶出去都算是简单的了。 所以掌柜的看他们账面的钱多,才提醒江嘉染该去万家那过个眼熟。 想在万爷眼底下混,这种事不能等着人家明面上提,只能是主动去讨好。这种潜规则,一开始打听可是打听不到的。 掌柜的不说,她一时间又怎么会知道。 这芙蓉县表面看不出来,内里还真是大有文章啊。 掌柜的怕她不够重视,舍不得账上这些银子,又多说了几句。 原来她初来瞧着讲究许多的城门,也是万家牵头召集各家出钱修的。 有些人出钱是做慈善,有些人是为了巩固在当地的威望。 之前以为万家不过寻常地头蛇,注意一些少扯上关系就好。 可这么看,万家收着保护费,掌控一个县城的话语权,享拥各家各户的依附,再舍出点微不足道的利。 这一套,还是个土皇帝啊。 掌柜的压低声音说:“东家京城来的吧。京城皇上说了算,这里天高皇帝远,皇上说了可不一定算了。得看万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成的地雷*1营养液*10,幽兰的营养液*6 第53章 掌柜所说的意思,江嘉染已经知道了。 至于该花多少如何走动,也让他只管取了去办。 掌柜的忙应了。 江嘉染又重新翻了下账册,他所说的数额算起来还并不小。 对于芙蓉县这表面的平和繁荣之景,她听过后似乎也有了新的一番理解。 芙蓉县背地里原是姓万的。 乍一想,似乎是因为有万爷在,所以看起来才各方有序。但这只光鲜的一面。有人在其中得利,自然也有被舍弃压迫的一面,只是非得利者轻易看不见。 就拿食肆来说,难怪她觉得这生意做起来顺利也挺和谐的,也不见有什么人来砸场子。 原来是因为那没必要。 若万家不容,任你生意再红火也维持不了多久。只要万家能容你,即便是在对家对门抢了一切生意也无人会有意见。 即便真的深受影响,该去找的也是万家。只要万家想,自是会出面解决。 那万爷能在此长久发展出这样的势力,必然是要与他人互利的。 此事虽说看起来麻烦,但对江嘉染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铺子有了些名气,她想去哪,直接往别处搬都行。只是原本想扩展铺面的打算就得停一停了。 …… 掌柜的得了东家点头,没等两天,这日就从账上支了银子往商会去了。 在他离开了一个时辰后,铺子门外,来了个衣着华贵坠饰浮夸的男人。 男人抬头看着眼前这间小食肆,问身边人:“就这家?” “大少爷,就是这里。” 万大少爷在门外站的这么一会,就看到客人进出不绝了,生意还真是很好。 这家食肆之前悄无声息开的张,他听说这家的菜式新颖,滋味独特,地方不大生意揽的倒挺大。 这事他本来也不知道,他从来不关心这种小事。还是昨日他的人替他去收名下账目时,提到了此处酒楼入账降了一大截。 降就降了,那么点银子他也瞧不上。但听说是受一间小食肆所影响,而且这家味道据说吃过的都念念不忘,这才有点感兴趣。 因为万少爷从不过问,所以酒楼的人来找这铺子东家时,秉着谈成便成,谈不成就罢了的心思。也没想到万少爷怎会心血来潮问起。 而万大少爷再一听,开了那样的条件都不肯,他就更为好奇了。 听说还是个长得不赖的寡妇。 “瞧瞧。”他说着走进了铺子。 瞧瞧这吹得天花乱坠的味道能有多好,主要是看看那寡妇长得有多不赖。 江嘉染这会正好撩了帐子从后厨过来,就听到前头有人喊着要见她。 语气听来并不客气,她皱了皱眉头,走出来问:“谁找我?” 第113页 万大少爷一眼就看见了她。 认美人这种事,他比谁都快。菜肴味道怎么样不知道,但这寡妇真是美得太合他心意了。 万大少爷此人后宅里带回来的女人妾室,多得自己都记不清,还没有他看上却拿不下的。 看到江嘉染的第一眼,他就起意了。 一回想,好像他后宅里还没有过寡妇呢。只要是个看中的美人,他可不介意那些有的没的。 他舔了舔唇,也不知道和其他女人比起来,寡妇滋味有什么不同? 他走过来笑说:“小娘子,你就是这间的东家啊?” 这人语气轻浮,眼睛还乱瞟,江嘉染已经深感不快。 万大少爷见这寡妇冷起脸,反而更喜欢了。 “也没什么事。”他说道,一看见人,其他别的也就不要紧了。 不肯合作有什么关系,只要人肯就行。 等把人拿下,还不是什么都是他的。 “小娘子瞧着真不错,一个人孤不孤单,跟爷回去暖床如何?”万大少爷习惯了看上的就是他的,连个客套都不屑,直接伸手就要搭上来。 这么个东西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 江嘉染退开一步,见他手还是继续抓来,侧身避开用手肘推了他一下。 万大少爷重心整个靠过来,没想到她会动手,突然被推一下没站稳。 正巧过来时身后搁着凳子,他后退脚跟绊住,仰面摔倒脑袋一下磕上了桌角。 痛得眼前一黑。 都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身边跟着的都吓坏了,赶紧过来扶他起来。 万大少爷坐起一摸,被脑袋上摸出的血吓傻了。 这寡妇还是个悍的! 他气极了,狠狠指了指江嘉染,吼着让人赶紧先送他回去请大夫。 他身边跟来的人手忙脚乱将人扶了出去。 江嘉染也没想到她随手一推这么大威力。此人神态嚣张满脸色相,偏还弱的跟鸡仔一样。 什么人啊,这一出闹得跟笑话一样。 她看着对方几人突然进来,又这么离开了,一转头发现留意到这边的食客神色有点古怪。 万大少爷刚走,掌柜的就回来了,他在外头是看见人被扶着离开的,很是受惊,赶紧进来问问发生什么了。 江嘉染一听也很诧异,刚刚的那个竟是那万家的大少爷? 跑堂他们也都围过来,刚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们没来得及反应。 能见到万大少爷的场合并不多,有些没认出来。况且一上来没说两句话就冲东家动手动脚,哪来得及提醒。 虽然举止可恶,但摔伤的那可是万家的大少爷,这下遭了! 掌柜的才去商会过了个眼熟,没想到一个回头竟把万家给得罪上了。 但听了是那样的情形,似乎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希望万大少爷别有什么事,他们还能解释赔礼什么的。 江嘉染见掌柜的他们脸色不好,食客转眼也走了大半。只好先安抚了一二。 就刚那人,要不是他把自己给绊倒摔了脑袋,她都准备给他喂瓶毒尝尝了。 就算换作他们说的万爷本人,她也不可能会忍气吞声的。 万大少爷刚那一磕磕出血了,地上也溅了些,江嘉染让他们先收拾一下,若铺子里没什么人,收拾之后先闭门也行。 江嘉染没再在铺子里待着,说完便先回去了。 她估摸着,以那万大少爷的脾气来说,此事大概没法善了。就算他能不计较摔倒磕伤这回事,就拿他瞧她那贪色的眼神,那点龌龊心思也不大可能会收。 江嘉染心想,她不会再等着让人一步步逼上来。 躲着逃着哪是能避开的,如果这下算是得罪了万家,还不如先动手。 她回了宅子时,并没有看见应照楼,不知他是去哪了。 但未过多久,熟悉的人影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另外两支翼门已然调来县城附近,应照楼之前离开,便是去见了这两支的下属。 但一听说她的事,应照楼就直接回来了。 江嘉染本来还挺恼的,但见他沉着脸想杀人的模样,反而忍不住笑了。 虽然突然闹这么一出是挺糟心,但发现原来会有人替她着恼时,心里竟是甜滋滋的。 应照楼见她还笑,被她影响面色也缓和了些。 “我让人剁了他的手。”他冷声冷气说道。 原本还只是等着伺机抓一抓万家等人的错漏,再顺势查一查交差。 谁想对方竟惹到他夫人的身上了。 区区一个县城豪绅,应照楼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江嘉染附和点点头。就那副色痞相,一看就是熟手,不知道以前欺辱过多少女子,是该剁了。 看看是万家不能得罪,还是翼门更不能得罪。 正想着,忽然有门人闪现在石枫身边,说了几句话。 石枫听完走了过来。 平常见二人在一块说话,他一般都不会打扰,这会过来明显是有急事。 应照楼看向他:“枫叔何事?” 石枫:“县衙里派人去了夫人的铺子。” 他们派了人一直在盯着县衙,突然间看见知县派出了官差办事,门人暗中跟着,最后才发现竟然去的是夫人的那间铺子。 当下立即就过来告知门主。 第114页 江嘉染一听,赶紧和应照楼往铺子里赶去。 到时只见她的铺子竟已被官差封了,外头门匾被摘断裂在一旁,里头也是一团乱。 桌椅碰倒了一地,柜台里入账的银两也都被搜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土匪。 这些江嘉染都不在意,可是铺子里的人呢? 她看向应照楼,他召来门人询问,道是官差冲进来就将人都带走了。 他们以铺子的食材不干净,致人重病的名头,直接把铺子封了将铺子里的人全抓去了县牢。 翼门此前的命令只是盯着县衙,是以未有所举动。 这可真是青日里说鬼话了,连证据都没有说抓人就抓人。 江嘉染知道万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过竟会是县衙来动的手。 而且这也太快了。 这算一算,她才从铺子里走开没多久,县衙那就有动作了。 此地的官兵是万家家养的不成?那万大少爷一声令下就能指哪去哪。 江嘉染走到后厨查看时,藏在水缸后的一个跑堂见是东家来了,才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官府冲进来时,他躲进了水缸里才得以逃过的。 他看到了东家就赶紧劝她离开芙蓉县,是她推的万大少爷,他们没抓到她定然还会来的。 跑堂的泡过水脸看上去更惨白了,江嘉染听他说官府和知县实际都是听万爷的,抓走的人只要万家不开口,人定然是回不来了。 江嘉染生怒反笑,好一个回不来,没有证据按个罪名也是张口就来,所谓的回不来是打算将人关押至死还是彻底消失? 别的暂且放在一旁,她对应照楼说:“先要人。” 应照楼点头道:“好,不急你先回去。” 石枫走过来问门主怎么做。 应照楼让人先护送夫人回去,转身出了铺子道:“去县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嘘,月亮的营养液*1 第54章 “那个巡抚来了?”知县正在县衙里偷闲,听官差禀报,一下坐了起来。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芙蓉县?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盐矿的事过去有些久了,知县也没个心理准备,谁想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他赶紧让人替他换官服。 不过知县也就是一开始听到时紧张了下,等穿好官服时,人也已然平静下来了。 一个初来乍到的京官而已,应付得来。 他赶去了县衙招待的前厅,对厅中坐着的男子行礼道:“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虽然没将人放在眼里,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然而一起身,被他视线一扫,脸上的笑瞬间有点挂不住。 这位大人好冷锐的目光,被他看上一眼,没风都感觉有寒风从骨子里刮过去。 知县忍不住抖了一下。 应照楼瞥他一眼,嘴角冷冷勾动:“你才是大人,再等半刻,就命人搜你县衙找你了。” 知县愣在原处。 他还没遇过这样的,一上来连个表面的寒暄都没有,直接且不客气。 知县赔笑道不是,心里在冷哧,这么大的官威啊。就是不知案子查了几日之后,还能不能这样威风。 应照楼没有和他废话的兴致,直接让他将人带过来。 知县正说着已让人去取盐矿的案簿来了,然而一听他所说的满脸疑惑。 巡抚来芙蓉县不是查盐矿一案么?带什么人? “大人说什么?下官刚没听清。” 应照楼冷然道:“你让人封的,是我夫人的铺子。” 封铺子抓人的事知县当然知道,万大少爷在那食肆受的伤,发火传的话。 他下令抓的人。 可这事不对啊! 巡抚来就来吧,还带家眷?何时来的一声招呼不打不说,家眷还在这开了间食肆? 这事知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不过那些人没万家的点头,他还不能放。京官如何,他夫人算是得罪了万家。 万大少爷似乎伤得不轻,万爷那还不知什么意思呢。 知县想了想便打起了马虎眼:“此事是有误会。有人报官吃了那间食肆的饭菜得了重病。” “哦?人呢?” “躺在家里大夫医治着呢。”他道,“大人放心,下官肯定很快查明,若那几人无罪,自然会放了他们。” 应照楼不再多言,对石枫道:“枫叔,搜吧。” 石枫点头,走出去召出了几个翼门门人。 “等等,这这……”知县傻了眼,这哪来的人。 把虚伪的笑一收,知县也沉下了脸。任知县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敢在他县衙搜人的。 这可是给了面子不要。 然而知县刚板起的脸,很快就垮了。 他才得知来的竟是翼门。 盐矿坍塌这种小案,又不是什么汛涝旱灾的,之前就当派来的定不是什么大官。 是以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对何时会来也不大留意,想着在万爷的地头,来了随便糊弄糊弄就好。 怎么会是翼门? 知县并不懂京城局势,也只听说翼门势弱,翼门统领残废了,可这不是好好的? 但翼门动起手来,他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 这事他做不了主,知县忙道:“大人莫急,我马上命人带他们过来。” 第115页 说着出去喊人过来吩咐,让他们去赶紧带人。万爷那一早招呼过今日会来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几个可别给顺道带走了。 另外必须马上让人去万爷那说一声。 知县吩咐完回来继续陪着问:“大人不如先看看盐矿的案卷,下官得知大人要来,都整理好了。” 见没被搭理,只好又闭了嘴。 应照楼知道他让人给万家送了消息,对此并不介意。 他们不知人关在牢狱哪,去搜不如让他交出来更快,便等着。 没等多久,知县见吩咐过的人回来了,急忙起身出去。 那官差凑过来说着什么摇摇头。 知县一见眉头都拧起来了。 万爷的人够快的,已经都将人带走了。不过几个跑堂厨子,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个巡抚。 这就有点麻烦了。 但人若是送走,也就是没办法的事了。知道的太多绝对不可能再放出去。 知县想到什么,回来客客气气道:“大人,听你吩咐人我都已经放了。且都送他们回家去了。” 说的是把人带过来,他却直接将人给放了?这般异常又突然改了说辞,只能是出了变动。 应照楼当下看了石枫一眼。 翼门门人得令直接去往县牢搜人。 知县面上急切:“大人,下官说的都是真的,真的都放了。那几人归家急切,大人不信可以去查查。” 心里却在想,这会搜,又能搜出什么来?再等他们真回去查完,他该怎么做,万爷那里也会交代给他的。 门人搜了县衙,确实没有找到人。 人是看着抓进牢狱的,转眼消失,说明牢狱之中有暗道。 一地县牢竟有暗道,这可真是了不得。 知县一路紧跟着应照楼,摆出一脸无可奈何,只说人已经放了。 应照楼没让再搜下去。 若是翻过来找,肯定能找出玄机,只不过如此惊动的话,在找到那几人之前,肯定已先被他们处置了。 他道既然送回去了,也就不多留带人离开。 知县见人终于走了,忙吩咐备车,他要去找万爷。 万爷见他急匆匆过来,转着一块新挖的铁在看,一脸淡定说了他几句。 这是他的地方,都是他的人,有什么好虚的。 翼门怎么了,这里又不是他的京城。 知县有万爷这话,也就安心了。 “他好像不查盐矿。” “知道我们都掩盖好了,还查什么。”万爷说道,“想查早上门了,不查就不查。” 知县点头,又问那几人怎么办。 “不过就是几个厨子啊,掌柜什么的。你就好好招待着我们的巡抚大人,久了他自己会走的。” 他们那种人,他见得多了,手里比他还不干净,比他们还不把人当人。 能花多少力气在几个雇工身上?不可能的事。 这可比什么死读书的酸儒官员好应付多了。 只要抓不到把柄,查不出什么,拖一拖,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届时他再请个宴交交心,都是聪明人,说不定还能做个朋友。到了该回京交差时候人也就走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哪个强龙来压地头蛇的说法。若真有,那就叫不要命。 万爷忙完手头的事后,过去看了眼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伤处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过去时正趴在那里长呼短叹的。 一看到他来就问:“爹,那寡妇抓来没有?” 一点伤还哀哀乎乎的,没点出息。万爷想到万家往上的长辈,可都是刀尖里蹚出来的家业。 虽不是皇帝,日子过得可比皇帝还要自在,儿孙这辈更是坐享的福气。 他到旁边坐下道:“那个女人你就不要想了。” “为什么?”万大少爷惊问,他还想把那女人抓来锁在后宅好好折磨折磨的。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问问,万爷说一不二,作为儿子也是一样的。 “就知道女人,你要别处能用点心,盐矿至于塌了?” 让他去督盐矿,他倒好,督出个塌陷来。矿上收拾停了许久,损失不少。 “爹都过去了……” 他以为只用随便过去看看就行。那日有矿工突然说下面矿不太稳,那段日子矿上忙没日没夜的,他还以为是偷懒不肯干活,就发了火让他们全下去了。 谁想真还就塌了。 那也不是他弄塌的,这都逃不出来,也是一群废物。 万爷冷哼指了指他。 招来个翼门统领,还一眼看上了对方的女人。 只要对方手别伸太长,他也不会为个女人去惹他们。女人和厨子可不一样。 狗急了还咬人,何况还是皇家的狗。 …… 江嘉染等到应照楼回来,却不见掌柜的那几人。听他说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知县说人都已经放走,显然是假的说辞。人若没了都还能见个尸首,可他们如此遮遮掩掩,这是将人弄去哪了? 应照楼已经派了人在城中搜寻。这么些人,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 县衙那边口风紧密,想必是听从了万爷的意思。 既然如此,就算去找万家也探听不到什么。 江嘉染想着掌柜的他们,心里不见得不急,但也知道贸然惊动对他们无益。 第116页 只能暂且静等翼门的消息。 然而翼门暗中搜寻了两日,却仍是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找几个人对翼门来说,原本算不上多大的难事。 可这一次,却始终摸不到相关踪迹,有些时候似乎只差一点,但一个转眼却又相距甚远。 这种情况,必然是对方在暗中干扰。 而且也是如此往深了一查才发现,原来芙蓉县里大大小小各家各户,都跟万家有着或深或浅的勾连。 整个芙蓉县里,但凡有点头脸能说得上话的门户,竟都在一起掩盖着什么。 而这些人心照不宣在掩盖的,必然和他们所找的人有关系。 这样看来,这些人可是越来越怪异了。 江嘉染都忍不住吐槽自己,她可真是挑了处好地方。 翼门再如何行事独特,一直以来也多是在京城各世家之间行事。若说起京中高门大户之间,暗地私下的那点事情,还能掰数个清楚。 可此等民间的暗处核心,短短时间还是轻易触碰不到。 难怪知县睁眼说瞎话都底气十足,有恃无恐啊。 “这些人,恐怕是有太多利益纠葛在一起了。”江嘉染听了石枫说的这些消息,看向应照楼道。 能在那万爷眼皮底下坐大的,必然与他家多多少少有着关系。 他们供着万家,万家则从手缝里漏出些利给他们。想要在万爷手里混下去,就得跟他上同一条船。 最后筛下来的,全都是既得利者。 那万爷就是想拖着让他们徒劳放弃,不过几个雇工罢了。 那换个说法,不过几个雇工便让他们如此推脱,其后必然还能牵扯出更大的什么来。 应照楼思忖片刻,便让搜寻的下属先停下,转去盯着万家。 翻一翻,总是能翻出老鼠窝来的。 江嘉染便打算再去铺子里看看。 顺便问问那跑堂的,再了解一下当日的情形。 她让那人暂时留住在铺子里了,暗中有翼门的人在,也不会再出什么事。 江嘉染骑着小泉过去时,他已经把铺子里被弄乱的那些东西都整理过了,瞧着也恢复整洁。 他见东家过来有些激动。 东家说让他留在这里,他们不会再来这里抓人,没想到是真的。 东家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嘉染找他重新问了当时细节,他忙都说了,还生怕落掉点什么。他实在也很担心掌柜的他们。 可又不安,得罪万爷的,也从来没听过有什么好下场的。 江嘉染听完,有些遗憾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时听到前头有人进来的动静。 都没有客人了,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捻捻胡子,推门进来还贴心关上了,扫了眼啧了两声。 “怎么生意都没了。” 江嘉染走出来时惊讶道:“甘爷?” 甘爷嘿嘿一笑:“阁下可算认识我了。” 对于毒大仙的独门秘毒,他翻来覆去还是很心痒,觉得还是再来磨一磨好了。结果发现她的铺子都给人查封了。 他掸了掸柜台的灰道:“我还是来求一毒的,你再考虑一下怎么样?” 江嘉染看着他,这回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 “听说甘爷自恃身份,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甘爷连连点头,不错,私下还去了解过他。 “自然。” “甘爷当真什么消息都灵通?” “道上的大多数灵通。事无不晓的海口夸不了,但阁下可以一试?” 江嘉染低头想了想,道:“好,你想要的我能给你,但你要答应不用来行害人之事。” 甘爷拧眉,毒不就是在人身上使的?不用还有什么意思? 她使的一手毒却还讲究这个? 甘爷本不想应,但看她神色,不应似乎就真没可能。他略一琢磨,也罢。自己留着研究,或者唬人一乐也是成的。 “可以。” “我要我铺子里被县衙抓走的几个雇工线索,甘爷有没有?” 甘爷扯了下胡子,原来如此。这可是个麻烦事,但她还真问对了人。 虽说他无意去惹此地那个万爷,但即便知道了消息从他这流出的又怎么样,他行踪不定又奈何他不得。 “这个啊。有,但涨价了,要拿三种来换。” 江嘉染当下兑出三瓶扔了过去:“成交。” 甘爷一把接住,听她对这三种毒作了介绍,惊喜赞叹连连。 这毒效光听就很独特,果然不枉他一番费心。 甘爷收了起来,转身往外边走边道:“等着,天黑之前给你送样东西来。” 第55章 天黑之前,江嘉染果然收到了一件东西。 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特质铜币。 她把铜币拿在手上翻看打量,想着一起送来的那几句话。 晚上丑时三刻之后? 江嘉染回去后,把铜币递给了应照楼看。 甘爷的意思,是到了时候,去芙蓉县城北外三里地,会有一间老破旧庙。等找到庙后面的梯道后,这铜币自然就大有用处。 翼门那被一整个县城给防住了,进展甚微,这是目前仅有的线索。虽说给的模拟两可,也不知去了究竟能看见什么。 难道说他们将掌柜的那几人藏在了旧庙里? 第117页 不管怎么样,二人最后都决定到时辰后前往一看。 江嘉染有意同去,应照楼便没拦她。最为安全之处莫过于在他身边了。 他们商量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过了丑时三刻,应照楼带着江嘉染到了地方。 入眼确实是间很破旧的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气的样子。江嘉染翻了下系统,暂时不见什么异常波动。 庙后有一堆老旧杂物,推开之后,发现了一处和附近泥地不太一样的石板。 看样子底下是有什么梯道,只是上面卡着甚厚的石板,敲打不开。 石板边缘有一凹缝,江嘉染与应照楼互视一眼,摸出甘爷给的铜币按了进去。 厚重石板缓缓下沉开了。 应照楼细细探查一二后,给翼门留下了记号,然后抱着江嘉染跃入。 经过一段颇长的甬道后,一是都有些分不清是在往上还是往下,直到面前渐渐出现了一片光亮。 江嘉染抬眼看出去,只见面前竟是一条陌生的,有些繁闹且不同于芙蓉县夜市的街巷。 “这万家可真了不得,竟还偷偷弄了这么一处暗街。”她小声对应照楼说。 她挽着应照楼胳膊,二人状若寻常地置身于此地之中。 应照楼扫视过周围,侧头看她一眼,拉过她挽上来的手,一手搭在她腰上将人搂近。 “夫人别离我远了。” “好。”江嘉染冲他点了下头。不得不说,被他这样护着实在太有安全感了。 他们二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在意。看样子出入这里的人,对于其他能来到这儿的人都很是放心,不觉得此地会轻易被无关之人发现。 江嘉染观察过后,发现此处实际上四通八达,可想而知入口肯定不止那一处,并且还会频繁有所变动。 不然甘爷也不会跟她强调今日的时辰和地点。 没宵禁的芙蓉县前半夜还是很热闹的,而此处却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热闹。 此地亦有赌场青楼,只是比起外头的明显更黑更销金。 街上亦有物品售卖,但所卖之物也不是外头正常街巷上轻易能瞧见的。 江嘉染看到有私卖盐铁之类的东西时,向应照楼投去探询的目光。 盐铁应该是官家管制,此处却堂而皇之在交易。 应照楼一点头,认同了她所想到的。 想来这可是暴利,难道说都是从万家手里流出的? 再深入一些,江嘉染竟突然看到有一些人被锁在车上和路边。 看起来不像人牙子的交易,倒更像是在作为奴隶而买卖。 然而大郢朝早就废了奴隶制。 江嘉染看到这便猜到一二了,她在想掌柜的他们说不定也是如此被交易去了哪里。那可是直接从县衙内没了的人,这还真是官匪一气。 他们想过去探一探时,忽然瞧见另外有什么人过去了。 应照楼搂着她藏入暗处后,提气一晃,抱着人轻轻落到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停住后应照楼看向她,以眼神询问。 江嘉染给了个肯定的手势。 应照楼现在带着她飞都很留意她的感受,已经一点也不会晕了。 藏在附近听了一会,江嘉染才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卖给其他人的。被带来此处的人,都只能是卖给万爷的。 而过来的那几个,正是万家负责来收人的。 还好没贸然过去问,一问就露馅了。 可那万家要这么些人做什么? 来的那人一一清点后,让另外几个把这些人都拉上了车。被卖的人都被锁着,瞧着也没什么力气。看样子是等着一会运走。 清点完,他带着人到一旁结账。 这些被当奴隶一样关押售卖的都是男人,而且看样子都是些普通穷苦的百姓。 然而江嘉染视线一扫,却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人。 她一愣,瞬间认出来她不就是那个四处找丈夫的疯女人? 她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江嘉染往那边示意了一下,张嘴无声道:“我认识。” 应照楼贴在她耳边:“不急。” 卖人的那个也看到了角落里那女人,那不是他带来的。 “这女人干吗的?万爷女人也收吗?” 万家的人瞥了眼道:“哦没有,今日出门被缠上的。正好那边死了个做杂务的女人,就顺手带上了。” 他忙着过来接人呢,这女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缠着他不放。再跟下去自然就要跟到这里来了。 他见她脑子偶尔有点不清楚,但让做事还是听得懂。那边人死了反正也急用,他就干脆给抓过来了。 是这样啊,既然没这门生意,那人也就不多问。结完账后很快就离开。 万家的人又歇了会,然后让跟来的人把这几车的人都拉走。 他们没发现的是,就在其中一个被推动的车底下,悄无声息像沾了两片叶子一样贴上了两道人影。 这些人推着车,也不知走了什么路,绕绕拐拐,而且还很长。渐渐附近都没有了方才那些暗街上人声喧闹的动静。 江嘉染是被应照楼抱着贴在车底的,本来她还抠住了一处缝隙,可时间一长就没力气了。 应照楼抵住车底微微一侧身,将人抱在怀中,替她卸去了所有力道。 江嘉染相当于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了,她瞪眼看他,鼻尖都快要碰上。外面光线忽明忽暗的,他的眸子却一片漆亮。 第118页 再没过多久,这些人停了下来,看样子是要休息一下。 应照楼和江嘉染早就感觉到他们已经从原来的地方离开了,而且周围应当是在山间的某处。 他搂住她一晃从车底下离开,身影藏匿进了一旁的树上。 江嘉染往四周看出去,已经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他们似乎陷进了山的中央,前后都是山壁。 他们运送走的这里是条长长穿梭的山道,因为一些遮掩和视觉误差,不仔细看都要找不到来路和前路。 这种地方,若是没点线索茫然去找,能找得到才怪了。 运送的人不担心奴隶会跑,已经去了边上吃东西和放松。山间温度低,还时不时搓手跺跺脚。 那女人远远单独蹲在一角,手心里紧紧攥着什么也不说话。 突然身边冒出来一人,然后捂住了她的嘴。 她惊得弓起了背,瞪着眼,然后才发现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这女人蹲在角落,是背着那些人的,江嘉染正好将自己身影藏在了树影里。 她冲她嘘了一声:“不要说话。” 女人点点头。 真听懂了?江嘉染慢慢放开手,她果然没有声张。 她小心试探地问:“你怎么被抓到的?你不是还在找丈夫?” 女人轻声道:“我找到我丈夫了。” 她惊讶打量着她,这女人的疯病看起来像是好了? 女人摊开了手,手心里躺着一个指头般细小的玉竹坠饰。她一看见便笑了一下。 今日在那人身上看到这个时,她好像就一下清醒了很多。 这个玉竹很小,还是用最次的瑕疵料子做的,雕工也很粗糙。但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对他们来说也已经很贵了。 是他丈夫攒了钱买来送她的礼物。 他不见的那天,正是跟着隔壁乡里的一个不知什么人,说是有挣钱的工要带他们去做。 他走前就拿上了这个,说要赚钱后顺便给她重新换根好看的坠绳。 然后他就没回来了。 之后她去问了隔壁乡却说是没那个人。乡亲也说要不就是出去赚到钱不想回来了,要么就是编了个人不要她跑了。他们乡穷,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她是不信的。 今日在那个人身上看到了这玉竹,她就想起来了。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她丈夫的东西,那或许跟着他就能找到人呢? 于是就这么被抓来了,她还趁他不注意抢回了玉竹。 再看看车上的这些人,她肯定人是被他们给抓走卖了。 这个女人把这些话都说给江嘉染听。她觉得她能这样跟过来还没被人发现,肯定是个厉害的人。说不定能帮她找到丈夫。 江嘉染见这女人声音压的低,前因后果说的也清楚,看来是真清醒了。 她还要说什么,那几人已经说着话回来了。 江嘉染让这女人先什么都听他们的,然后往身旁伸出手。 应照楼将她拉回了身边。 几人推着车重新上路。 应照楼和江嘉染不远不近地跟着。 又跟了一段路,感觉已经深入腹地,看到他们进了一处极隐秘的山中通道。 二人隔远了距离后,也跟着进了山洞。 这个时辰已经有天光,通过昏暗的山洞再出来,在泛亮的晨光之下,一眼看出去,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江嘉染看着这画面,一时震惊没说出话来。 面前是一处暗藏于深山的矿山,草木稀疏,望去全是一片灰扑扑的气息。各处都散着来来去去有序列队的人,挑扛着重物,带着脚镣,身高年纪不一,相同的是脸上都带着麻木和疲倦。 周围衣着不同,时不时发出斥骂声的是万家的监工。 真是,好大的一处黑矿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5 第56章 应照楼带着她藏匿在一处视线好的地方,江嘉染看着那一车的人被带进去,轻声说道:“看样子,他们可能就是在这了。” 这么一处地方,显然需要不少人做工,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仅有这一处。 人从哪来?联想到女人说的话,想必就是挑一些没身份惹不出风浪的贫苦之人,用那些个手段抓来骗来,中间卖人的再送到暗市和万家交易。 除去他们的自己人,其余的一旦带进来,就绝不可能再放出去了。矿脉本应归官家,可万家除了盐矿之外,还私自拥有不上报朝廷,至于暗市交易盐铁也是重罪。 他们定然不会让这些人有离开泄露的机会,被抓进来的只能做工到死一个结局。 此地官府明显也是帮手,县衙抓了她铺子里的人后,干脆直接给万家送去了。这种事他们必定没少做过,只是没想过竟会有应照楼上门讨回。 但人已送走,知道的太多绝不可能再还回来了。 至于他们这种谨慎隐秘之处,那知县可能也不够资格知道。 应照楼一路已用翼门独特的方式暗留了讯息,此时又暗暗放出信标,将此处的方位传送了出去。 江嘉染看着那淡渺不显眼的讯号向空中散去,知道翼门有自己的方法能够辨认。 这有点像寻常看见的山间雾气一样,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她却觉得有一点熟悉。 忽然想到是在长道山的时候,难怪那时十九时不时看着天上在辨认方向。 第119页 应照楼道:“枫叔他们会带人找进来。” 但恐怕需要花上些时间,这边的进道复杂遮掩多,而且看样子已经离芙蓉县很远,没人带路想要找到并不容易。但现在有了痕迹可寻,搜找也只是时间问题。 二人说话观察间,运送的人已经把车上的一个个带了下来。有别的监工过来,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走瓜分。 也是例行公事,这些人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 有人看到那女人手里捧着东西,一把夺了过来。玉竹不值几个钱,但样式还挺好看。抓来女人的那人看到咦了下,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从身上被摸走的。不过都是之前搜来后随手揣的,见别人看上也就不要了。 女人更加确定,她丈夫果然就是被他们给抓进来了。 “阿山,过来。”监工往经过队列里最前头的一个男子招了下手。 阿山放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了过来。 他们让他把这些人带走,他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 他的脸有些黝黑,长年的劳动使脸颊线条像石头一样坚硬。除了过去让这些人跟他走外,就沉默没再说一句话。 阿山要安置这些新来的人,这会就不需要去挖矿。他先把女人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还有一两个女人,她们负责给这里打扫浣洗和给矿工们做锅食。 这人明显也是矿工,女人本想问问她丈夫在哪里,但想到他应该是他们的人就忍住了。 阿山领完她后就走了,把剩下的人带到矿工的住处安置。 矿工的住处拥挤又脏乱,但因为这个冬天死了好些人,现在就空出来了。 他给新来的人解了其他束缚,只留了脚上链条。晚一点会有人来带他们去做事,这里是逃不出去的。 有人问阿山话,他也没有说什么。以前还会和他们说坚持活下去,但他很久没再说过了。 让他们活下去,但是没有希望的活很快就能剥夺人的求生意志,一个脱力累倒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虽然他等了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带大家逃离的机会,但他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阿山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地方,作为这里活的最久,身体最强健的人,他被选出来管理矿工,还给了一个单独的地方。 然而刚进去,就被一个锋利的物什顶在了后心口。 他没有再动,瞳孔猛地缩起,结实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颤栗。这是一种直觉下激动的刺激。 阿山瞥见了身后的男人,看见了走到他面前问话的女人。 “别动。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道:“好。” 这两人不是矿里的,看模样也不像误闯。凭他们有本事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和贴近都难以发现的身手,就值得他赌上所有的信任。 他等的机会大概来了。 在江嘉染问了几句话后,应照楼见他身上没有一丝威胁反抗的意思,便松开了他。 看的出来,他确实是矿工,也是受害者。如他所说,因为手脚勤快安分,重要的是很少生病还一直活着,被监工选出来管理矿工。 江嘉染看着他结实的臂膀和肌肉,整个人都跟他名字一样坚硬。看得出有很多挖矿和被鞭打留下的伤,一层层盖下又恢复后留了疤痕。 “你被抓来多久了?” “很多年。”他道,这样的日子,记不清的。 江嘉染问起来,才知他竟是待了这么久。这儿的矿工若累死了又会新补充进来,这里并不太把人当人看,为了万爷的效益只有无止无休的干活。 他虽被选出管理矿工,待遇也比其他的矿工好,但显然并没有因这点施舍而屈服。听从监工指示的时候他木讷顺从,可此时的眼神却很直白,他想要逃离。 阿山一眼就做出了判断和选择。 “你们是什么人?能带我们离开吗?” 应照楼看眼外头,走过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不管是万家还是这里都很碍眼。 万爷的私矿确实不止这里。但阿山并没有去过其他矿上。这里近两年都没有怎么休矿,天冷的时候死的人也最多。快挖到头了听说万爷想尽快废了转移到新矿上。 阿山除了人也很在意矿,他待久了对矿十分熟知,这样的挖法山已经不能承受更多,风险攀升,塌一处万爷他们损失不大,但危险的都是矿工。 这里没有别的什么离开的路,能走的地方他们都管着,防止矿里□□还带有武器。他们有的是铁。一个人逃离也难,更别说所有矿工一起。 他看向应照楼说:“你们找的人我有印象,我可以带他们过来,但要等放饭的时候。” 都是不久前来的,矿里连轴记得天还没亮就带下去了,挖矿的时候那些人看的很严。 江嘉染和应照楼互看一眼。既然翼门的人也还需要点时间,那就先找到人再说。 阿山安置完人又出来时,看到监工正在鞭打一个摔倒的男人,一步上前正好挡下了一鞭子。他一把把人拉起来,对监工说:“站起来了,能继续走。” 监工见状收了手催促道:“赶紧的。今天过些时候万爷会来,都别给我偷懒!” 阿山点头,半拖着那脱力的男人回了队伍。在看不到的地方,把他丢在了一个角落。 那男人喘着气,一声不吭的在恢复自己的力气。这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第120页 阿山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应照楼是跟他一起出来的,隐在暗处,直到监工喊住阿山说放饭。 阿山吹了一声哨,哨声清亮在山间响彻。 应照楼离开前,依江嘉染说的把她带到了阿山所说的那几个女人那,叮嘱发生什么了第一时间喊他。 江嘉染做了保证他才放心离开。 这会她已经找到那个女人了。女人一看到她就跪了下来,她不是被抓都能进来,此刻在她眼里厉害的简直像神仙一样。 “能不能求你帮我找找他?” 江嘉染拉起她道:“肯定能找到的。” 如果还活着的话。 问了下他的特征,她道阿山会帮她去找。之后问了她们监工的饭在何处,往里下了药。 之后让她们就待在这边,若发生什么都躲起来就是。 另外那两个女人死寂一般的眼里亮起了光。 江嘉染想起她那日在铺子里胡言乱语似的话,又问了问她,才知她弟弟是真的死了。 弟弟原本也以为是乡亲说的那样,怒气难平出去找,之后竟也没了踪迹。她一路找弟弟最后找到了盐矿塌陷后堆放的尸体那,也是那时才疯的。 万爷手里的盐矿既然是过了明面的,用的肯定是正经招雇有名户可查的矿工,原来其中还是暗混了非招雇的。看来塌陷死去的也远不止报上朝廷的那些。 阿山一声哨后,应照楼身影闪现带她回到了阿山那边。 那里已经多了几个人。 阿山道:“时间不多,久了会起疑。” 掌柜的本来就瘦,这几天下来更是瘦脱相了,江嘉染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几人看到她就像是看到天降神仙,快要哭了。 掌柜的把脸抹得灰扑扑的,被抓进县牢时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之后来到这里更加可怕,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妻子孩子了。 几个厨子也瘦了,他们只会做菜,天天泡在灶台前,让他们挖矿简直要了命。 不过东家究竟什么人啊,又是怎么不被发现出现在这里的?几人感觉好像才第一次认识东家一样。还有她那男人,目光像刀锋一样锐利,都让人不敢直接去看。 江嘉染又问阿山对那个女人的丈夫有没有印象,阿山听她描述一想,不正是他之前拉扯走的那个男人。 知道人都没事,江嘉染一颗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阿山出去看了眼外头,回来道:“要回去了,我一会也要下矿。”这么些人偷偷聚在他这,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异常,他们从不让人聚集,会担心在密谋什么。 虽然他们此刻确实是在密谋。 掌柜的几人跟在阿山后头出去,去领饭的地方随意扒了几口,就重新回了队列。 想到有东家来救他们,有了希望,力气好像都大了很多。 等人都散去了,江嘉染听到应照楼说,万家等些时候会带人来矿上。 这就有点麻烦了。 这里太大,还有各处通达的矿道,一时摸不清底细。除了来后看到的那些,还有好些人在矿下,监工也是轮着吃饭的,没有办法将他们一下放倒。 她下的药能放倒大半,同时也会暴露,原本应照楼一人是能控制的,可如果万爷还带人来就不好说了。 此处不止是几人,还有大量的矿工。得赶在那之前。 “怎么办?” 应照楼问她:“夫人想怎么办?” “我?”江嘉染指了指自己。 当然想要拆了这里,让被奴役的人都能够离开,叫万家没有好果子吃。 在外头的那些监工吃了饭,正要催着一批人进矿,突然间腹痛难忍,晕过去了大半。 不知情况的矿工看到这景象都傻掉了。 其余还没事的监工立马警觉,以为是这些矿工们的手段,即刻去取了刀剑等武器,明晃晃的刃尖对准了各处的矿工们。另有警示的哨声在四处响起。 从远处从矿内听见警示聚集来的万家的人眼看越来越多。 矿工们日日被折磨早已失了精神气,看到这状况吓得连连求饶。 阿山正要进矿,突然抢过一把刀,一跃站到了矿洞口的高处。 浑厚的吼声稳稳送了出去。 “都站起来,动手!” “想不想离开!想不想活!” 矿工们有点恍惚。 离开啊,他们竟还能从这里离开吗? 怎么会不想,可是以往都没有办法,他们被铐着看管着,不让吃饱又要不停挖矿,等停下来就已经累的动不了。 没有武器,反抗的也都被打死了。 阿山用力砍倒一个人,沉声高喊:“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众人一下被震醒。 动手吧!做啊!都已经这样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突然大乱这是唯一的机会。不然等着也只是一死。 矿工们都起身怒喊着向万家的人冲去。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夺过刀剑,劈开链条,砍倒监工。 在各处矿洞中的人也都听见了声音。看管的监工们早已没管他们出来了,他们也都随后冲了出来,看见外面混乱的情况鲜血沸腾。 厨子一脚踹开一个滚过来的监工,心跳得飞快。 以前只是剁菜凶,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这么凶狠踹人的一天。 掌柜的看到有刀冲他砍过来,捡起手边的抵抗,但是没那么大力气眼看要被砍到。 第121页 突然那人就倒下了。 掌柜的看见一人身影像风一样掠过,又掠去了别处,所过之处倒了一片。 是东家的男人! 太厉害了,别说是东家了,他的心都快抵挡不了! “疯了,全疯了!”万家主要负责此处的人看着眼前这幕青了脸。 好个阿山,能装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等抓起来后一个个全部打死! 这时有人跑了过来:“万爷带着人来了。” 万爷今日本来就是带了好些人来看这处矿的情况的,查探一下看还能不能挖出更多来。原本已经不远,听到了警示的声音知道出事来得就更快了。 矿工们的力气本来就是一阵式的爆发,后续很快就跟不上。再看到突然又出现了好多人把他们包围起来,渐渐就都停下了。 他们看着彼此有点绝望。 混乱的场面一下归于宁静。 应照楼身影一晃,落在了江嘉染的身边,视线冷然扫看过去。 万爷身边跟着的,大半都是训练有素手脚不差的。过他这样日子的,比谁都要惜命。 江嘉染所在就离一处矿洞口不远,正好被他们这些人围在了正中。 有这么多矿工,若是动起手,肯定是他们人多更快。 她看向了应照楼,他落下的目光淡定安抚,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打算,但心也就放下来了。 万爷从人后面走出,转着扳指板脸看着应照楼。 “这是,巡抚大人啊?” “正是。” “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和大人见面,大人可真了不得。” 那个万大少爷也跟来了,没想到会碰上矿工□□的场面。他靠过来时一下看到了江嘉染。 “爹,就是那个寡妇!” 万爷冷笑道:“大人既然和夫人感情好,就一起上路吧。” 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他也无意与他过不去,怎么偏偏自己不惜命呢? 管他巡抚还是什么翼门,既然被他闯进这里,那就绝不可能再让他们活着了。在这里将人处理之后,人不知鬼不觉,任谁也不会查到。 眼看万爷带来的人将要动手。 应照楼冷漠道:“你再看看。” 话音落,只见在他们四周突然出现了众多翼门门人,他们一下逼近将万爷他们的人全部控制包围。 这些人像是从天而来,又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在出现之前万爷他们甚至没有丝毫察觉到。 没费多少劲,翼门就将人都制住了,石枫走过去,一把剑架在了万爷的脖子上,对应照楼道:“山势复杂,花了点时间。” 应照楼嗯了一声。 万大少爷在要命这种事上竟有着超乎常人的机敏,翼门一出现,他就连滚带爬跑入包围的中央,一把抓起身边的一个矿工。 他看到他爹都被制住了!向来都是他们掌控别人,万大少爷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腿虽打颤面上却一副凶恶的模样。 “放我走。”他道,抓着矿工刀抵在他脖子间刮出了血,一边盯着翼门的人避开一边挪动,“警告你们,放我走啊。” 他脑子一瞬间都是空白的,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可他说完,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意识到手里一个老弱矿工不够有用,视线扫过江嘉染时,突然一亮:“要……要这个女人过来!” 他孤注一掷急吼吼大喊:“你来换他,不然我就杀了他,他是因为你才死的!” 万大少爷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一个劲地想妇人最为心软。 一个女人肯定不会忍心看别人因她而死在面前,她会良心受责不安。 他手里抓着的那个矿工年纪已经不轻了,脖子间流着血,大口张着好像随时承受不了要断气一样。 万大少爷疯了一样绷着身子,但凡别人有一点动作刀刃就再往下压一压,有种鱼死网破的姿态。 江嘉染忙点头:“好。” 应照楼皱眉,却看见夫人偷偷冲他眨了下眼。 心下一宽,在想她想做什么? 江嘉染看他发疯的状态,门人要是动手那矿工怕是活不了。 她慢慢往他那挪动了步子,又慢慢抬手冲他招了招:“你过来点。” 他吼她快些。 江嘉染一副害怕却又强忍的模样,说道:“我怕,腿软。你要抓我,你过来也一样啊。” 她走的真是太慢了,万大少爷手心都是汗,红了眼耐心耗尽。他看应照楼站那一动不动,干脆拖着人也向她走过来。 渐渐靠近了,江嘉染向矿工伸着手。 万大少爷眼看距离已够,瞬间发狠,一边要抓江嘉染一边要落刀结果了矿工的性命。 江嘉染没料到他想挟持她竟还不放过那矿工,手腕一转,原本冲着他胳膊的指尖,一甩对上了他的脸。 一根细箭噗嗤射入了万大少爷的眼眶。 血花四溅,尖厉嚎叫声在矿山之间回荡。 万大少爷捂着一脸血在地上翻滚,疼痛让他仿佛失了魂。 什么妇人心软,他怎么就忘了最毒妇人心! 场面很安静,只有他的喊叫不停。万爷看着儿子的惨状少有的出了一头冷汗。 死里逃生的矿工忙捂着伤处跑到了一边。 然而在场的只有阿山没有在听。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如同屏蔽了惨叫,他站在高处,侧耳细听着什么。 第122页 他听风里的声音,听脚下的声音,听身后山壁的声音。 虽然并非情愿,但他终是在矿上很久了,他对这座矿了如指掌。 不停不休被肆意索取的矿山,如同被吸干了血的躯体,虽仍撑着框架,可甚至不用触碰,就已脆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阿山听见了,本就快要被挖空的矿山,终于承受不住了。 不好啊! 他瞬间大吼,声音盖过了万大少爷的惨叫。 “跑啊!” 阿山的声音饱含情绪,让人只需一听就瞬间懂得了他想要提醒的是什么。 矿工们是最先开始动的。 而就在他出声的同时,山间宛如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哀鸣。 地面抖动,碎石飞溅,因为底下震动还有不稳的山石滚落。 “地动了!山动了!” “是矿撑不住要塌了!” 惊呼大喊的有监工有矿工,也有万爷带来的那些人,四周一片混乱。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几乎在阿山大喊的瞬间,江嘉染脚下的矿洞边缘骤然大片塌陷。她的身影眨眼被吞噬消失,快到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石枫正在示意门人们退让避开,却看见一片落石中,应照楼的身影随之一跃而入。 而在二人身影消失的地方。 震动,崩塌。砸落,封死。 第57章 耳边是极致的安静,所有多余的声音仿佛都远远飘去了另一个世界。 应照楼睁开眼,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靠躺在某处,后背刺疼不断传来。但这一点伤还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应照楼脑海空白一瞬后,记忆回拢,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江嘉染?” 他心里一紧,双手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怀里是抱着人的。 应照楼小心地贴紧了她,一点点听到了呼吸和心跳,高提的一口气这才缓缓松了下来。 活着就好。 塌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也有可能是他们被埋得太深,已感知不到再远处的动静。 这一片地方应该是因挖掘产生了很多的空洞,他抱着江嘉染陷落时,正好落进了这么一处,陷落的土石在顶上卡出了一块不大的空间,以至于他们并没有被山石压死。 这种地方力和力的抵抗很微妙,一不留神动到关键,空间可能就直接垮了。 应照楼不敢随意碰,他探身轻轻摸了摸周围,清楚这块容身的空间有多大后,撑着坐靠了起来。 “夫人,不要睡了。”他把江嘉染抱起来唤她,动作很轻柔,不知她好不好也不敢摇晃,只在她脸上轻抚。 他的掌心磨破了自己也没感觉,混着粘腻的血和砂子。 江嘉染是被硌醒的。 醒转后不舒服地哼了声,便咳了起来。 她靠在应照楼的怀里,看着一片黑,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太突然了,感觉一切都是断片的,最后只记得应照楼抱紧她的一幕。 本以为死定了啊。 还在想这世有喜欢的人陪着她死,倒也不赖。 应照楼见她终于醒了,心中欣喜。他全然没在意自己的情况,一门心思只放在她的身上。 “有没有哪里伤着?” 江嘉染感觉脸上有什么黏黏的,还有血腥味,是血啊。 本来还以为自己毁容了,摸了摸才意识到是应照楼手上的。 除了这个,似乎只是一些擦伤了,身体震荡一番像是散架一样,但也没断没折。 她摇头轻轻说:“没有,你是不是伤了啊?” 那样摔下,她却都好好的,只能是因为被他护住了。 见江嘉染没事,应照楼才有心力探视自己的状况。 好在他有功力傍体,虽然有伤,但只要伤不到筋骨,就算不了什么事。 那太好了,江嘉染听后心想。可接着又想,然后呢? 他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因为滚落震荡,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想应照楼再厉害,也只是人啊,渺小的人又怎么跟山石的力量抗衡。 他们找不到方向,不知深浅,出不去。只能等着别人来挖他们吗? 可是要等多久呢,要是埋得很深呢,在被发现之前就已经饿死渴死窒息死了吧。 那他也会死吗?不是死在主线里,而是在这种地方,因为陪着她而死去。 这窄小的空间,层层的黑暗,沉闷稀薄的空气,都叫人喘不过气。 不能想了。 江嘉染撑着坐直了些,扶着脑袋甩了甩,制止自己再去想。 她取出一瓶止血防感染的药,又在衣服上摸了摸,摸到还算干净的地方撕出布条。 “我先帮你止血。” 应照楼道:“好。” 维持好身体的状况,才能活着出去。 江嘉染先帮他把手上都简单清理了,又按着他所说的处理了别处。 摸到他后背的伤时,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伤要是放在她的身上,疼都要疼死了。 应照楼感觉到她的情绪,顾及手上擦了药,便侧过头来在她嘴角亲了亲:“没事的,轻伤。” “嗯。”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处理好后又给自己清理了一下。 这种地方,做点小动作都比平常要耗费力气。擦完药二人都靠着休息恢复体力,她避开他的伤处轻轻贴在他怀里,忽然问:“夫君,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第123页 明明是这种情况,应照楼嘴角却弯了弯。 离开京城后,他很少再听到她叫夫君了。 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不会的,枫叔会来找我们的。” 他的怀抱给了她力量,江嘉染安抚自己一般喃喃:“嗯,会找到的。” 这种时候,她本来以为肯定会很冷的,但实际上这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矿山好像也有自己的怀抱,他们正在它的怀抱中。偎依蜷缩像个孩子。 …… 山动地陷之时,门主紧跟在夫人身后跃入,即便下属们想做什么,可一切都太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处彻底陷落堵死。 矿山的塌陷持续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其余几个方向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最严重的就是门主之前所在的那一面了。 因为阿山提醒的及时,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有意识闪躲跑出去。 除了一些受伤的,翼门和矿工们此时已经把边缘埋得浅的几人也都救了出来。 但是却没有门主和夫人的身影。 石枫一脚跨过了边上那万大少爷的尸体。 山动时他捂着脸仍嚎叫,很快就被滚落的石头砸死了。 万爷和他的那些人则被控制在一处角落。 石枫走到前方站定,看着门主身影消失的地方,目光有几分迷茫。 这样的情形下,人还能活吗? 但那是门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这么多年,他什么险地没有经历过。石枫也很难相信应照楼会就这样死了。 门主不会出事,所有翼门门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可眼下难在根本不知道他和夫人身在何处,无从下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指挥的阿山身上。 阿山喊人来递给他工具,敲敲撞撞之后继续指着一处喊:“再从这里,挖!” 边上的门人和矿工们立马围过来开始动手。 阿山人在最前面,精壮的臂膀一下一下挥洒着力气。他更是在小心地看着,静心感受着。 每一步都要谨慎,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贸然触碰还会继续塌,底下也会压得更结实。 如果还有人是活的,便会被埋死。如果已经没有活人了……那也没什么区别了。 石枫等他退回来稍歇的时候,问他:“如果埋进深处,还有多少可能?” 他对这矿不熟悉,虽然不愿应照楼出事,可他该有清醒的认知。 阿山沉默了下道:“看命。” 如果落得深了,别说摔落的力道,光是掩埋的力量就能将人挤碎。 但也说不准,他知道经年累月的挖掘矿里有道有洞四通八达,如果落在那样的空间里,能支撑住,人就还有可能。 所以也要更快才行。 万爷被控制着坐在一边,塌陷时滚的一身灰土十分狼狈,又亲眼看到了儿子死去的惨状,始终沉默着。 这时他听见了,大笑着说:“别挖了,早死透了。” 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才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他的矿不是没塌过,但经历这些的都是矿工,他永远处在安全之中。都是那个翼门统领,害他不得不遭受这些。 万爷愤恨地想,等他离开,肯定要来算这笔账。 石枫看他一眼,转身踏步过来。 从边上门人手中抽过长剑后,直直刺入他的咽喉,再拔出扔在一旁。 万爷一句话都没说就瞪眼气绝,直直倒下。肆意掌控他人和金银的万爷,从没想过这会是自己的结局。 石枫扫视一圈,这些人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下令道:“处理掉后,都过来帮阿山。” …… 底下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江嘉染这会正抱膝坐着,机械般地眨着眼。明明又累又困,却不敢让自己睡,睡了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然而此处的时间就像是粘糕一样被无限抻长,黑暗和等待都像是永无止境。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渐渐的,她好像也感觉不到应照楼的存在了。 仿佛黑暗里只剩下自己。 黑暗中犹如有一双手,在她的记忆深处肆意翻动,把她深埋着很不好的回忆,一点一点拎了出来。 江嘉染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一片黑暗里,世界才刚开始崩溃,她们被追赶。妈妈把她藏进一个密闭的地方,然后当诱饵引走了那些异人。 她在黑暗里,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无比清晰。 她被锁上,动不了,出不去。她捂着嘴,不敢出声,无声啜泣。 到再被救出时,中间经历的黑暗仿佛有一生那么长。这是她不能触碰的脆弱。 “夫人?”应照楼忽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浑身紧绷,死死捂着嘴,宛如呆滞着眼角却泪如泉涌。 “江嘉染!”他掰开她的手低吼了一声。 不拉开她能捂死自己。 江嘉染被他一吼吼回了神,睁大着眼转过头来。 原来她并不是在那里啊,她身边还有人。 可是情绪却不是轻易能出来的。她一下埋进了应照楼的怀中,双手环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抱着,哽着嗓子软声说:“夫君,我怕。” 湿润沾在了衣襟上,应照楼僵住。 他的夫人,不曾这样赤.裸地袒露过自己的软弱。 僵了片刻,应照楼轻轻搂住了她瘦小的肩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柔声哄着。 第124页 “不怕。” “不怕。” …… 应照楼不停哄着。 江嘉染在他踏实的怀抱和安抚下,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种地方不适合情绪起伏,她逐渐感到呼吸不畅,放松下来又被困意席卷,眼皮如灌了铅一样重。 应照楼在歇过之后,就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 虽说有外面的人在想办法,但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得去找找出路。 方才歇着的时候,应照楼用内劲探查,仔细留意过周边的每一寸土石。 他发现其中一处方向有所不同,那后面似乎和别处有所连通。 不然仅这处狭小的地方,两个人又待了这么些时候,早该喘不上气了。 应照楼扶住江嘉染后,挪过去摸到了那处地方。他又敲了敲那处的周围,有了把握眸色一沉,抽出匕首就挖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PP微凉、拨云见月营养液*1 第58章 应照楼花了点时间,小心挖开了那一处。匕首最后落的那一下,刃尖原本的阻力一下子消失了。 听见声响,他攥紧匕首摸了过去,果然挖透了。 原本堆积着的土石被推去了那边,沿着对面的边缘散落滚远。 应照楼见洞口四周还很稳定,继续扩出了能容一人钻过的大小,才把匕首收了起来。 憋闷的状况一下好转了,可以想见那边远比这里要宽敞许多。 “江嘉染,我们可以过去了。”应照楼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 江嘉染安静靠在他身上,没有说话。 在他挖洞的时候,她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 应照楼当下加快了速度,钻过去站稳后,又将她抱了过来。 江嘉染终于被喊醒,茫然了片刻便想起自己身处何处。睡过去的时候已经从那种情绪里抽离了,这会她揉揉额头,也想让自己尽快打起精神。 在这样的地方若不坚定心神,人还没死神志就已经被吞噬了。 虽然也想起了自己突来的脆弱,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依靠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夫君。 “这里……”她扶着应照楼站起来。 侧耳听着自己的声音辨认后,说道:“挺大的,是原本的矿道吧。” 忽然间眼前有光。 应照楼抽出一截火折点亮,借着扫看一瞬后又收起。 只一眨眼,但也能看清所在了。 看上去这里像是很早前就挖空然后废弃掩埋的矿道。 矿道很宽长,以瞥见的一眼来推断,此处兴许还挺深的。 是矿道就会有路,只不过口子被掩埋不容易发现。但若掩得深恐怕也挖不开了。 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但不管怎么样,都要找一找。 “你歇着,我四处看看。”他说。 “我好些了,我也去找找。”江嘉染摇摇头道。 二人沿不同的方向摸去,江嘉染捡了块石头时不时敲敲。可这里要找起来到底还是不容易。 过去了好像有一个夜晚那样久,他们终于挖到了另一个矿道。 可新的矿道很窄小,过去之后,就彻底陷入了死胡同。 江嘉染无力靠着休息,长久之后的饥饿和干渴一下子都倾轧了过来。 “江嘉染。”应照楼走过来,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启开下唇,将手攥拳贴了上来。 一瞬间有液体流入口中,血腥味充斥鼻尖。 她一下睁大了眼,才意识到什么,应照楼在她喉间一点,已经让她喝了下去。 江嘉染忙退开擦了擦嘴角:“你干嘛啊?” “乖,你渴了。”应照楼捂了下伤口止住血,转身继续去找出路。 江嘉染一时没说话,她是渴了,可她又不想要这个。 但他强势完了,又浑不在意的哄了一句,却也把她给逗乐了。 “夫君,你越来越会哄人了。” “喜欢吗,那我以后也这样。” “喜欢啊,你怎样我都喜欢。” 大概是夫人太直白了,应照楼顿了一下,半天又故作冷静地嗯了一声。 这人,平时有意无意总来撩动她,她直白一些他倒又别扭起来了。 江嘉染嘴角弯动,扶着边缘坐了下来,幽困的环境体力流失要比平常快好些倍,让人有些吃不消了。 可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水啊…… 忽然江嘉染一眨眼,想到了她的医药系统。 那能救救命么?然而系统里只有毒跟药。 虽然饿了渴了去吃药是个很二的行为,但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她忙翻看起来,然而发现多是药丸药粉。 只不过看着看着,江嘉染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数值一直在涨。从四面八方,机械一般的稳定,这肯定不是从人身上吸纳来的,那是因为环境吗? 他们所在的矿山内部,本就充斥着天地间沉降而来的混沌气息。 江嘉染摸着山壁转身一点点看过去。 直到察觉到什么停下,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系统从各处吸纳的数值都是均等的,然而有一个方向,却远远不及。 为什么呢。 因为那里是更向着光的吧。 光,就是路啊! 江嘉染激动的过去指着顶上说:“应照楼,你来这里看看。” 第125页 应照楼听语气便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过来后摸索一阵,抽出匕首挖动。 这边比别处挖着轻松很多,没花太多力气就挖开了。之前不敢贸然往顶上挖,就是怕引起塌陷。但这里挖开也没有要塌的迹象。 那边是另一条全然不同的矿道。 “来。”他踩上去,把江嘉染拉到了身边。 她拍拍尘土又指着一个方向:“你看看那。” 应照楼依她所言,一路挖过去。即便有匕首可用,手上也渐渐满是伤口。 江嘉染仅剩的力气也很快耗尽,即便没有时间的概念,也知他们被困太久了。 似乎过去了很多个日夜,可又恍惚觉得这一天都还没有过完。 应照楼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弱,背上她后就一直没放下。 “江嘉染,接着呢?”他问。 她搂着他,胳膊也沉沉快要抬不起来了,她扫眼系统,指尖往一个方向抬了抬。 “好,你看着点,我怕挖歪了。”应照楼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她知道他在刻意和她说话,怕她昏过去了。她也知道他不比她好多少。 江嘉染吸口气,兑出一瓶治小毛病的药汁,喂到他嘴边。药是不能乱吃,但总比渴死好。 “夫人,很快就能出去了,别睡,睡了我不知道往哪挖。”应照楼轻轻慢慢说着,护着她脑袋伏低了身子。 从一开始还有矿道,到之后地方越来越小,再到此时什么也没有,只是在往前生挖了。 江嘉染抬了下眼皮,很快了吗?为什么她却觉得不是呢。 起初还是很欢喜的,以为有了希望,然而越挖她越心生怀疑。 虽然能挖出路,可却感觉前方源源不断看不到头,好像他们越挖越深入了,指示的方向也在蜿蜒。 在这种地方,分辨不了方向,也不知离地面的远近。往前走的每一步,都不知自己是在往外,还是在更加深入。 一旦有了怀疑,心态就垮了。 江嘉染靠在他肩头低喃道:“对不起啊,可能我是错的。” “傻夫人,我会带你出去的。”匕首早坏了,应照楼抓着坚硬的石头在挖。 “夫君,我们这算死同穴么?”说着她又嘟囔,“但我也没跟你盖一床被子睡过觉啊。” “出去了,我每日都和你盖一床被子。” 江嘉染不知听没听见,犹自嘀嘀咕咕:“四舍五入我也算是成了亲的人了。我都还没有睡过你呢。” 应照楼扶住逐渐滑落的她摇了摇:“别闭眼啊江嘉染。出去了随你怎么睡。” 江嘉染慢慢闭上了眼:“哎我看到基地的伙伴了。” “……明天要大考了,我要再复习一遍。” “今天是我幼儿班毕业汇演呢……爸他又抽不出空。” 应照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知她状况很糟了。这种地方待久了,会生出癔症。 但再和她说话,已经没有回应了。 江嘉染昏过去,任应照楼如何都不再醒来。他沉着脸将人抱在怀里,半躺在沿着矿道挖出来的低矮土穴中。 一点点挪动,手里也没有停下。时不时一探她的鼻兮,为她渡内息。 像是麻木般重复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忽然一下挖过去,土层松动,从外照进了一丝光。 应照楼骤然回神,提气奋力一推,推出一个洞口来。 光照进来,新鲜充裕的空气涌入。 “江嘉染,我们出来了。你是对的,夫人真厉害。”应照楼哑着声音道。 他脱下外炮,把江嘉染和自己整个盖住,从洞口撑了出去。 一口气卸下后,应照楼也失力靠在一旁失去意识。只是把江嘉染紧紧抱在怀中的手,半分都没有松开。 …… 距离塌陷已经过去有两日了,阿山带着人基本没有停下,但门主和夫人还是没有踪影。 石枫已让人安置了此处的矿工等人,但用了食物和水,休息过后好些矿工们又过去帮忙。 毕竟那是带他们脱离苦海的恩人。 早一些找到人,便多几分机会,翼门不眠不休,石枫也一直跟着阿山。 他们已经搬开口子,也挖开了连通底下的几处矿道,带着人深入搜寻。 不可能放弃,就算把山平了也要找到人。 …… “咦,那边好像有人。” “怎么可能有人?此处可全是山。” 有两人说着话靠近,也看得更清楚了。沾满泥土的外袍披盖之下,好像真的是有人的。 哪来的?少年抬头看看面前的山,鸟越过来都能累死。 “身后有洞啊,从哪挖过来的?”另个少年指了指。 还真有,也太奇怪了。 不过管他哪来的,重要的是有人啊。 “死的活的?” 少年彼此看了看,过去扯开了衣服,看到是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 两人虽然狼狈,但也还能看出都是绝好的样貌。只是男人似乎浑身伤,手上泥血混杂,女人脸色苍白。 “死,死了吧。”一个少年躲到另一个身后,推了他一下,“你快看看。” 那少年紧张着慢慢靠近,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刚凑过来,那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应照楼垂着头,猛然抬眼,眸中戾色泛涌,如凶狠猛兽,任谁去碰他怀里的人都要被撕碎。 第126页 少年被吓到一屁股坐地上了。 应照楼狠视一眼又很快阖上,因为身体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昏迷。 “活的,两人都活的!” “快去告诉先生!” 第59章 江嘉染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起初觉得很不舒服,又好似惦记着什么却睁不开眼。后来难受的感觉慢慢散去了,自己则陷在了一片柔软里。 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身边有熟悉的人在轻抚她的额头。 直到醒来,她看着眼前陌生的床顶,发现原来柔软的是身下的床褥和厚实暖和的被子。 这是哪里? 江嘉染扶着脑袋坐起来,也慢慢想起了塌陷之后所有的事情。 眯起眼看了看外面的光亮,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那应照楼呢? 她撩开床幔下地时,发现自己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身上也是干净没有尘土。谁帮她洗换过了? “你可醒了呀。” 江嘉染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 少女进来看到她醒了,高兴的走了过来。江嘉染才知道是她把房间和床铺让给了她,衣裳也是她帮忙换的。 “谢谢你啊。” 少女笑着摆摆手。人不是她发现的,刚被送回来时满身的尘土,还有伤和血污,瞧着都不忍心,她和别的姐妹就帮着擦洗换了衣裳。 江嘉染一问,才知她叫小蓁。在山脚边发现他们的是另外几人。而她来后已经昏睡有一天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来看过她的人,果然正是应照楼。他比她醒得早了许多。 他人呢? “姐姐是问你的夫君吧,好像看到他去先生那里说话了。” “先生?” “嗯,我先给你拿点吃的吧。”小蓁说着出去了,不一会拿了点稀粥过来。 江嘉染昏睡时被喂了水,但没吃东西确实很饿。 小蓁看着她吃,坐在一旁好奇问:“姐姐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嘉染简单说了自己陷入塌陷被埋又找出路的遭遇。 她说的简单,小蓁听着都觉得惊险,这样也能挖出生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芙蓉县?那里好像挺远的。” 原来竟能从那座山相连的底下,挖通到他们这来。她都不知道,因为从没人会去翻山。若走官路似乎需要绕好远呢。 又原来那山的那一头底下还有矿,挺有意思的。 江嘉染听她说远,好奇问这里是哪。 “我们这啊,是先生带着人最先寻到的,也没起名字,更是极少有外人进来的。”小蓁说道。 见她吃好了,便指了处方向说:“他应该和先生说完话了,你快找你夫君吧。” 江嘉染还有很多疑问,但最想见的还是应照楼。她点头过去了,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小蓁见她走远,想到江嘉染说的那些,还挺受触动。 先生新留的课题,就是要他们说说何为爱。 小蓁心想,她夫君为了她能不要性命跳下,甘愿同生共死。她又和她夫君互相信任找寻出路。真感人啊,这就是爱吧。 她知道课业怎么写了。 江嘉染出来后,发现此地一眼望出去很是宽广,这边并排的都是几间这样的小木屋,隔了一段距离的对面也有。 顺着小蓁指的一路走过去,还看到了田和畜舍,有少年人在里面忙碌着。 这里的气候比别处更怡人,也温暖许多。江嘉染一直走到了一间最大的木屋那。 这处也就是瞧着大些,外头围出了院子,其余看着都是一样的朴素简单。 一过来,她就看到应照楼了。 他也换了身衣,粗布穿在身上也遮掩不下他的气质。 应照楼更早看见她,神色一缓,疾步来到她身前。 他很自然地拥住人问:“你醒了,觉得如何?” “我没事,你呢?”江嘉染推推他,拽着他转了一圈看。伤还是在的,但都处理过了。 手上伤口密密麻麻的,江嘉染看了好像自己也会觉得疼。 有人会为你心疼,着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应照楼少有这般感受,只觉得心底的那些阴霾,都被他的夫人轻轻拂开了。 他不再让她细看,拉起她的手往别处走。 二人走到一条小溪边,江嘉染在边上的木桩子坐下,应照楼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她起来后未梳过发,乌发垂在肩头,被风吹着轻轻飘动。 应照楼最喜欢便是她长发披肩的模样,指尖挑起她发梢捻动,漆黑眸子中映着的全是她。 直到江嘉染问他:“他们说的先生是谁?” “是一鹤居士。”应照楼见她没什么反应,想来是不知道,便解释说,“是位极具威望的当世大儒。” 一鹤居士就是大郢朝所有学子心目中的圣人,著作等身,被世人视为真正的君子,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拜读过他的文章受他点拨。 不仅写文章时常会引他的经典作论,历来的科举也有以他的文章为题的。就是先皇,都曾虚心自称学子请教过他。 这描述的每一个字说起来容易,可都落在一人的身上,这绝对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达成的。 世间有如此成就之人,得要多长久的年月才能出来一个。 江嘉染诧异,这样厉害的人,竟然就居住在此处么? 第127页 有如此名望的话,恐怕是比做皇帝的还要厉害了。 应照楼点头,确实如此。 世间读书人不论长幼身份家世,都读他的著作受他教导。他是大郢朝所有学子的先生。 哪家皇权,也不敢去得罪天下的读书人。 一鹤居士自上了年纪后就隐居了。他隐居了太久,不往外说,世人通常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算一算年纪,其实很多人都以为他早已经仙去了。 虽然也会有新的著作流传出去,但世人说法不一。有人以为这样的文章必然出自一鹤先生之手,有人则认为一鹤先生早作古了,那些是有人假借先生之名写的。 真还活着,那可要一百多岁了。 翼门历来会搜集众多情报。关于一鹤先生这样有名望的人,应照楼自然也是知道一些。 他刚去见过一鹤先生,原来他真的活到如此高龄。 而他们阴差阳错的,竟来到了他所隐居的地方。 江嘉染觉得撇去其他,能在这个时代活上一百多,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都有点想见见这位一鹤居士。 这儿也有小蓁她们这样的女弟子。这样的时代,他光是对男女学子不带偏见这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晚些吧,先生正在忙。”应照楼道。 应照楼身在翼门,以他曾经那样的行事风格,其实很少与这样的人打过交道。 他醒来后,下意识便想先摸清此地底细,所以去见了他们口中的先生。 结果发现他就是一鹤先生。 而且与他交谈时,意外地没有什么阻滞。言谈神色宛若一个长辈。 虽然应照楼也不知道,有一个长辈究竟是何种感觉。 江嘉染听他说先生这会不方便,也点了点头。 “听说芙蓉县离这还挺远的。”她说着,忍不住把发梢从他手里抽了回来。 只能绕路可走,毕竟他们又不可能再挖回去。只是过去这么久了,翼门那一直找不到他们,必然很担心。 应照楼道:“等离开时再说。” 一鹤先生言明,此处与外界隔绝少有人知道,他并不想被太多人打扰了清静。 所以便打算等离开之后,再给翼门发讯。反正也不会待上很久。 应照楼自己并没什么影响,只是想让江嘉染好好休养两日。 二人在小溪边说了半天的话,没过多久,便听到有人招呼他们去用饭。 江嘉染醒来就不早了。 那弟子顺道看见他们在这,就过来招呼了,两手还沾着泥。 这里气候适宜,田里已经在下新苗了。 之前那点稀粥只能缓和一下胃,江嘉染是该好好吃一顿饭了。 二人起身跟上了那个弟子。 到了用饭的地方,那些弟子们刚盛好了饭菜,看见二人后都很友好,客气帮忙安排了坐处。 菜式虽简单但又新鲜又香,看样子大多是这里自给自足的食材。 江嘉染看到他们有七八人,年龄相差不大,性子也都很好。 原来一鹤先生决定隐居时,身边就是带着几个弟子的。 先生挑人不看身份金钱,只看品德资质。 跟着先生的觉得有所学成了也随时能离开,偶尔先生也会带新的弟子来。 能跟着先生学习,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除此外平常还会务农或织造,先生说了人生是需要体验的。 江嘉染看这里风景如画,生活氛围也很缓慢,好似一处隐居的桃源。 不过小蓁说做不了完全的自给自足,偶尔还是会出去采买东西的。 用过饭,离开了几个弟子,其余人倒是都围了过来。 他们有礼的询问,表示能否听听他们二人的事。 一问才知原来是先生新留了课题。 一鹤先生在撰写新的文章,他也会让弟子交课业,若是觉得好的,值得探讨的,他也会编入著作之中。 爱有亲人之爱,万物之爱。他们弟子之间的友爱也是。 但都还是很年轻的少女少年们,一心扑在学问上,不太明白男女之间的爱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们二人就恰好出现了。 江嘉染被几双求知的目光盯着,既有点羞赧,又有一种不好辜负他们期待的感觉。 她揉着额头,遮掩着偷偷瞥了应照楼一眼。 他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江嘉染无声做着口型。 是替嫁阴差阳错?还是先婚后爱? 唔,千里追妻算不算? 应照楼却微微一笑。 “我和我夫人,是一见倾心,是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60章 少女少年们都很会察言观色,虽秉着请教的心态询问,但也并未给他们造成太多困扰。 稍有感触后就不再多打扰,都散开做自己的事去了。 应照楼牵着江嘉染的手离开,沿着小溪边散散漫漫地走。这儿空旷又宁静,像是一方独立又洁净的天地,世间纷扰好像都被那几面山挡在了外头。 一鹤先生可真会挑,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江嘉染等走远些,附近看不到了人了,才瞥了应照楼一眼:“你都乱说什么呢?” 怎么就一见倾心了。 第一面时她还怪狼狈的,其实她当时急着跑走,都没多看他两眼。 第128页 应照楼想到什么偏了偏头,道:“我是。”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人后,就常有回想,她究竟是何时走到他心里去的。 思来想去,最终总是会回想到第一眼见她的那一幕上。 后知后觉的,应照楼才想着,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吧。 否则如何解释那一眼后他还会想要看见她,甚至烦躁到推了墙。 他曾经最厌恶女子随意靠近,可江嘉染肆意触碰他,整日虚情假意在他眼前晃悠,他心中都无半点不快。 不仅顿顿馋她做的饭菜,甚至有些时候没看到人,就推着轮椅出来看看她又做什么了。 江嘉染听到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看着他。 他整日一副漫不经心,谁也没看在眼里的模样,做什么决定时又颇有点强势。 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闷着来的。 江嘉染哼了一声,嘴角轻轻勾起,也确实被他给取悦了。 “还是我太好了,连楼少爷都抵挡不了。” 应照楼点头附和:“嗯,抵挡不了。” 不过他发现了,她倒是没有反驳他说的至死不渝。 “看来我和夫人同心。” 江嘉染冷不防被他抓到漏洞,也不否认,转过身边退着走边道:“以后的事,那可说不准。女人都是很善变的。” “我不善变。” 他骨子里其实很执拗,但凡认准了,那就是认了一辈子的事。她如果变了,他就再哄回来。 江嘉染看着他,想起在生死之间,应照楼撑着她,柔声安抚她,拽着她不松手。 如果不是他不顾生死紧随她下来,她也许早就死了吧。 江嘉染不觉得因为相爱,所以这就理所当然。这是一份很重的情意。 她拥有着,很幸运也很感激。 …… 刚经历过那样一遭,江嘉染身体还虚着。 应照楼有内力傍体,那些皮肉伤势碍不了他多少。江嘉染比不了他,一时半会没完全恢复,出来透透气就乏了。 这里弟子们的木屋,分了男女远远建在两处。因为不便,加上起初也不知两人关系,就没给应照楼和江嘉染安置在一处。 听小蓁说,原来此地的木屋等种种也都是最初先生带着弟子们亲手搭起来的。 她暂时把住处和床铺都让给了江嘉染,正好去跟姐妹挤一挤讨论做课业。 江嘉染谢了她的好意没有推辞。 又好好歇了一日,人也算彻底缓过劲来。她一早出来没找见应照楼,就在溪边慢慢踱着。 不多时瞧见溪边有人戴着顶草帽在钓鱼。 江嘉染看看天,这会也没什么太阳啊。 她走近了,客客气气唤了一声:“一鹤先生。” 在垂钓的显然是个老人家,能在此处出现的老人家,除了一鹤先生也没有别人了。 一鹤居士稍稍转过头瞄她一眼又落回钓竿上,草帽遮掩了大半个面容,但一摆手示意她往边上的木桩子上坐。 江嘉染也就坐了下来。 坐下没多久,那竿就动了,一鹤先生拉上来一条溪鱼。 他那竿子瞧着可细了,江嘉染还咦了一下:“这钓竿是有钩的啊。” 一鹤居士把鱼放进一旁桶中,里面还有钓上的虾。 他听到江嘉染的话,哈哈笑了起来。 老人笑声如钟,精神矍铄,只看精气神的话,真看不出竟是那般的高龄了。 “那是自然,怎会拿无钩的摆弄,我可是正经的钓鱼人。” 还是个善谈风趣的,江嘉染心想。 见他停下垂钓,她赶紧谢了先生的相助。 一鹤道并无相助。人是两个弟子发现的,而且即便没人发现,他们也能自己醒过来。 说完这个,他又随意捡起别的什么闲话说起来。 听应照楼的意思,他和一鹤先生此前是未见过的。 但一鹤先生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大概是应照楼同他说的。 一鹤倒是不在意。他自认这儿是避世之处,自己都不想过问外头的事,两人机缘巧合在这落落脚而已,又何必深究别人的身份过往。 江嘉染和他聊着话,本以为先生是个刻板的老学究,结果是个亲和随意的自来熟。 许是上了年纪,眉眼间都显露着慈善悲悯。 其实也是江嘉染善聊,谈吐之间就不自觉地招人喜欢,否则只有一鹤自己说着也很无趣。 说到他新在编撰的文章时,显然他也知道她和应照楼被弟子们请教的事了。 “他们正是好学求知的年纪,你别介意,就当陪他们说说话。” 江嘉染一笑:“不会的。” 一鹤先生既然开起这个话头了,便顺着问了问这课题她是怎么以为的。 怎么以为? 江嘉染一愣,怎么有一种聊着聊着,被老师点名抽查的感觉。 若要她拽那文绉绉的诗文引经据典,她自然是不会的。 也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个题太大了,我觉得要分大小。” 一鹤先生感兴趣道:“如何说呢?” “小吧,便是个人情感,需得自己体会才知个中滋味。至于大爱么。”江嘉染撑着下巴靠在膝头,想着曾经,认真又似玩笑般说道,“大概就是世界和平?” 一鹤先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还会有这等感悟,倒是笑了。 第129页 他近来正在琢磨的,便也是那世间清平。这姑娘心思玲珑倒是有点特别。 江嘉染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到一鹤先生还严肃起来要和她继续探讨。 捏着钓竿说还不算,之后拉着她回了他那间木屋,翻出了一沓自己最新写的草稿来,想要听听她的看法。 既然一鹤先生这么表示了,江嘉染也就如实说,倒也没什么好推脱扭捏的。 一鹤活到这个岁数,虽然算不上心如止水,但也很少有什么能令他心潮澎湃。 可不曾想江嘉染说的每个想法,都能让他激动感慨。这姑娘不仅众多观点与他不谋而合,更有许多想法连他都未曾想到过。 江嘉染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在说罢了,谈论间她发现一鹤先生确实如她之前所想,是个思想开明境界远超这个时代的人。 她真的很喜欢敬佩这位老人家,碰上个三观契合的人,就是这么聊得来。 她本来就是在文明的现代都市长大,说起的也没那么悬乎,不过是亲身经历和亲眼所见的。 那些人与人的,人与自然的,还有高度发展和谐文明的社会结构。 一鹤越与她探讨,越觉得她奇特。就像是打开了一本厚重的书,让他仿佛一眼看到了千年后的朦胧缩影,每一页都让人深有感触。 这一聊不知不觉天都快要黑了。 这下连他们几个弟子们都好奇了,原本是定的这时候交课业的,但先生好似完全给忘了。 能与先生谈论这么久,还不是聆听受教的姿态。这位姐姐看来学问很深啊。 应照楼从窗外瞥见她与一鹤居士相谈甚欢,本来没想打扰,但看着天色似乎还没停下的意思,最终忍不住敲门来领人了。 她身子刚好些,哪能一整日的连饭也不吃。 一鹤这才反应过来,抱着新撰的一堆草稿说:“瞧我,给忘了。” 江嘉染倒没忘,只是先生太有兴致,她都不好意思打断。 老人家还有这等精神头,真是看不出来。 能谈论的其实也都聊的差不多,算是到此为止了。江嘉染离开用饭时,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在溪边谢一谢那钓鱼的老翁,怎么再抬头,天都已经黑了。 用了饭后,少年少女们去找先生交课业,江嘉染靠着应照楼坐在田边看星星。 他们刚商量过,决定明日就离开。 虽说才短短两日,江嘉染竟还有点舍不得。 这处地方,好似连天也比外头的干净。夜晚黑色幕布拉上,漫天的星就闪耀起来了。 美的像一处安宁平和的梦境。 日子也仿佛能像溪水一样柔和缓缓地淌。 但再喜欢,江嘉染也知道这只是沿途停靠的一处风景罢了。 这里是一鹤居士的隐居之处,并不是属于她的栖身之所。 作为外人被收留已是感激,实在不该再多做打扰。他和她都不是没有牵扯的人。 再说他们出事,矿山那儿石枫他们肯定都急坏了,芙蓉县那摊子还烂着一堆事,玉儿春枝也在等着他们回去呢。 “想什么?”应照楼见她这么安静,撩了撩她嘴边的发丝问。 “一鹤先生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这自然和他活得久见识广也有关。而且有他这等名望,必然也有受其所累的地方。他能适时在皇权面前止步,隐居不问世事,便是个聪明的选择。 他既不屑皇权,亦知明着硬碰不得。 所以隐居了也著作不断,将自己开明的思想隐藏糅杂在文章之中,只作那涓涓细流一点点去影响开蒙民众。 先生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又能做到什么。不强求不偏执,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安心毫无牵扯地避世。 她想,若是应照楼突然找这么一处地方藏起来,世上该有的是人心中不安,明里暗里来搜找他逼他了。 人都有属于自己该走的轨道,江嘉染在表露心迹时,就已经把自己最初那个逃离开过自己小日子的心愿给舍弃了。 但她不在意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人,能陪着他便好。 应照楼听她在夸,知道她喜欢一鹤居士。 而她虽没说出她对这里的喜欢,应照楼看着她那双布满星辰的眼睛,也能知道了。 为了感谢,江嘉染第二日还亲手做了顿饭,之后二人才离开了这里。 一鹤先生很喜欢她的手艺,也很喜欢她那些新奇的想法。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二人并不属于这里。 小蓁给他们引了路离开。 江嘉染想着走前应照楼和一鹤先生单独待了一会,便问他:“你和一鹤先生说什么了呢?” 应照楼为加快步程,离开后就一路抱着她飞掠,此时眼前已隐隐能看见一处小村庄了。 闻言笑着看她一眼。 “夫人不是说先生有大智慧。” “所以?” “我问他如何才能待我妻子好。” 江嘉染一噎,瞪他一眼。这种事也有的问,不知他是脸皮太厚还是没脸皮。 虽然但是,她还是好奇先生怎么说的。 应照楼侧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先生说,多亲亲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61章 第130页 应照楼亲了她一口。 江嘉染被偷袭,脸蓦地烧红了一片。施展着轻功还能分心占她便宜,也不怕坠机了。 她哼道:“胡扯。” 老先生才不像他这么没脸没皮呢。 她故作生气嗔骂的模样,落在应照楼眼里也是那样叫人喜欢。 他想着一鹤居士的话。 一鹤先生说江嘉染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子。 只要他的心永远是她的,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是明白的。 应照楼深感认同,他的夫人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不止他的心和人,他把一切都能给她。 应照楼和江嘉染一离开,他就立即给翼门留出了讯息。 因为人都被他调去了芙蓉县周围,消息要传到那儿并没有那么快。 二人到了落脚的村庄后,雇了辆牛车去了最临近的小镇,又换了马车前往芙蓉县。 石枫带着人在矿山挖了多日,几乎已不抱希望时,有门人赶来禀报,道是发现了门内独有的传讯。 确认了该讯息是门主发出的后,身心疲惫的翼门门人,全都一下振奋了精神。 石枫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们二人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不过这些等人回来就知道了。 应照楼带着江嘉染,在去往芙蓉县半途中,就遇上了听令前来的翼门门人。 二人回到芙蓉县时,石枫已经将矿山封锁处理。至于那些被囚困的矿工们,也都妥善安置着。 万爷和带来的人都已处理,丢在矿山没动过,之后要如何做,就等应照楼的意思。 万爷那日去了矿山后就没回来,之后连身边跟着的人也一并没了消息。 万家原本是没在意的。万爷去哪,何时回来,他们不见得能知道,也没什么能质疑的。 可连那万大少爷及身边人也如同消失,几日后他们终是发现了不对劲。 然而这时候的石枫已带人回来,将整个县城控制了。 知县本想反对,但压不过翼门统领手中的圣旨和翼门的武力。 应照楼回来时,万爷私矿暴露,万爷已死的消息才传出。 整个县城都被震撼了。 二人离开后多日未回,也不知去哪发生了什么,春枝和玉儿担心的都没睡觉。 见到江嘉染回来一颗心才收回去。 应照楼让她什么也不必管,只在宅子里歇着就好,剩下的事自有他来处理。 回来路上,她已知道了应照楼打算怎么办。虽然这一连串是从她的铺子被封而起,但罪魁祸首已死,别的她也就不插手了。 应照楼盘算着反正已经动了手,那就干脆收拾的再彻底一些。 他是很计较的,特别这一次涉及到了江嘉染,害她陷入险境。 处理这种事翼门最拿手,顺便还能送去给皇帝交个差。 万家得知万爷死后乱了一阵,但很快作出了应对,显然并没有打算乖乖受制。 他们一口咬定私矿暗街这些事,全都是万爷一人所为,万家其他人并不知情。 出了这种事,万爷和他几个儿子反正是逃不掉了,于是干脆把罪状全都推在了他们的头上,把其余无关之人往外撇清。 另意欲从旁支挑人,重新掌管万家。 这位子谁来接,内里又有一番好争的。但眼下自然是先将翼门耗走再争。 有这样快的反应,和断尾的决绝,难怪长久以来能在此地扎下深根。 可惜这次撞上的是应照楼的刀口。 翼门做事不似那寻常官署循规蹈矩,反正已无威胁在手,便直接封了与万家有关的各处。 另外包围了万家不许进出,再时不时抓上几人拷问一二。 照阿山所说,万家手里新发现和私留下的矿脉,远不止那一条。但另外的都深入在何处,有没有更多隐瞒的,以万家这并不配合的情形来看,要全查清怕是得花费些时日了。 除了万家,县城里还有同在一条船上的几个大门户,无论被问及什么都含糊推脱。 关于另外的矿脉,他们明显知道一些,却装傻充愣。看样子还是想等着万家再起后,继续捡他们手里漏下的金砂。 万家在拷问下,只新吐露了一处便再不吭声了。 局面就这么陷入了僵持。 拖的时日一长,县城民众受扰,辰济府也会插手。万家在府衙也是有路子的。 他们安的也就是这个心思。 真这么耗起来可就没完没了。最后应照楼和江嘉染一合计,翼门就把围封万家的人都撤了。 他们还以为这位巡抚终于无计可施,打算就拿目前所查的交差离开了。 谁想没多久,剩下几处也接连被翼门查了出来。 人虽撤了,应照楼私下却往各家放出了消息。 想要他们松口也很简单,只要让他们认为,拔了万家,他们就是下一个万家。 能改做那给别人漏金砂的人,机会都递到面前,哪家不是有如此野心。 虽然心有怀疑,可也都想搏一下。即便只是拿捏住一个盐矿的代管,也是不得了的好处。 起初虽大多犹疑不定,但眼看有别家冲到了前头,自然也不甘落后。 最终没耗费多少时日,万家就被卖了个干净。 第131页 这招若放在京城,对付那些油滑的大世家,就不见得好使。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一个县城的眼界罢了。 收整完几处矿脉,安顿遣散了矿工。应照楼将盐矿及其余矿脉记录的案卷,连着万家人一起,让人都送去了京城给皇帝。 看看这些矿脉,辰济府原来还是块宝地。宫里那位想必会很高兴。 至于盐矿的代管,应照楼也依言提议了卖万家最狠的那一家。不过最终定夺还得看龙椅上坐的那位。 那位定然不会点头,但这个他也就管不着了。 知县被押进了京,辰济府则会先派官员临时来接任。芙蓉县城表面上看似乎还如寻常一样,但取悦万爷的虚假繁荣被撕开,内里的疮疤被整个挖起。 待疤痕恢复,换来的将是全然不同的活力。 等把此事收拾完,将所有上呈入京时,前前后后也已余两月。 掌柜的听东家说不再看管这个铺子时,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时日不长,但铺子里的大伙都跟东家有感情了。而且大家的命都是东家救回来的。 当时以为他们凶多吉少,掌柜的一个大男人哭的差点憋过气,这种糗事就不用拿出来说了。 看看人家,明明就不是寡妇,两口子闹情趣而已。 人家夫君是那么厉害的官爷,东家一个贵人中的贵人,哪还能费那点心力管这么间小食肆。 江嘉染也是这样想的。起初想着离开京城后,她一个女子以后日子要过下去,总是得谋生计的,所以才动的都是做生意的心思。 但谁想铺子开着开着,假夫妻突然就成真了。 她若孑然一身,养活自己和春枝就是首要的。可既然有能够依靠的夫君,也犯不着出来劳累。 她的小钱包都够不上他金库一个零头,还能给她吃垮了? 铺子要关,一个厨子说出了不舍。实在是有美味菜式却无法再让客人享受,实在可惜了。 他们一讨论,便说铺子他们还开着,掌柜的定给她看好了。每年若有点赚头,再给东家送去便是。 江嘉染想着关了铺子,他们还得另找营生。这提议倒是不错,也就答应了。 应照楼原本就是寻江嘉染而来的,虽说盐矿之案已查,但也没有回京城去的打算。 夫人虽没有直说,也知她不喜欢待在京城的不自在。 让人送矿脉案子进京的时候,应照楼也就顺便在皇帝那找了个借口不回。 …… 在他们被埋底下的时候,系统数值吸纳着能量平稳增长,不知不觉间到了挺高的一层额度。 江嘉染掏空了将治愈祖母痴症的药兑出,正好让翼门的人也捎回了京城。 翼门的人行事都是直来直去的,也没有心思拐个弯,为方便稳妥直接避开人送进了江府,交到了莘姑的手里。 等人消失了,莘姑都还愣着呢。 她拆了信,一看是江嘉染的,赶紧给老夫人送去了。 翼门的人竟这么听江嘉染的话,还帮她送信送药,看来她之前说的应照楼对她不错是真的。 老夫人这回吃了药,睡了一日起来竟是真就好了。莘姑高兴的眼睛通红。 老夫人和染染儿都是有福气的人。 江嘉染在信上,还说到应照楼的残废好了,以及二人心意互许的事情。 又是惊又是喜。 谁能想到这么一桩亲事,竟还真凑出一对来。 但只要江嘉染真心喜欢,就算还是残废,老夫人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老夫人病好全了,江大老爷就有点头疼了。 他倒不是希望她不好,只是老太太一搅起事,翻起旧账,就实在很不好扛了。病一好,都没法以她身子不好的理由劝她歇息。 好在近来朝中稳定,詹大人年后不久也重得圣上信任。男人在外掌握了权势,也不会再轻易像以前一样被家里一个老太太给拿捏住。 刚被老夫人过来骂了一夜未睡,看看时辰又要去上朝的江大人,顶着一脸疲倦如此想着。 江大老爷上朝时在宫门处看见了詹大人。 经过长时间察言观色的经验,他一眼看出来詹大人的脸色也不好。 他是因为没睡,詹大人则是不快。 詹岑巍心里自然不痛快。 应照楼查芙蓉县万家私藏的矿脉,翻的倒是广,怕不是将整个辰济府都底朝天翻了一遍吧。 他那一处私矿就离芙蓉县不远,谁想直接被翻出来,混在万家的名下就给报上了京。 詹岑巍和应照楼的仇怨不积都深,如今端坐京中,又生生吃了好大一口闷亏。 “首辅大人。”江大老爷上前见礼。 詹岑巍神色一敛,微颔首大步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又想起了什么问他:“江大人,没想到你家那个女儿还擅长医术?竟连双腿的残废都能医好。” 江大老爷听了,知他说的是江嘉染。 虽是个不亲近的养女,也嫁出去了。但有点什么事,还是会扯回到江府头上。所以说是个不消停的麻烦。 他把父亲曾和柳先生交好的事告知了,她当时也是自己承认的,是跟着柳先生会了一二。 而且她救过江秦,送来的药把母亲的病也医治好了。 这些事没什么好提的,他又巴不得和这个养女撇清关系。若不是詹岑巍问,他也不会主动说。 第132页 “哦?原来如此。”詹岑巍道。 那看来是真的了,阴差阳错结果应照楼还捡了个便宜。 进了大殿时候还早,要等皇上过来才开始,詹岑巍又随口问了他那个逃婚的女儿怎么样了。 江大老爷汗颜:“小女顽劣,早前寄了信来,夫人便没那么担忧了。” 正说着皇上来了,大殿内噤声。 今日朝会上提及了应照楼查到的私矿一事。 对于万家皇帝恼归恼,但新多了几条矿脉,他还是很高兴的。 如此一来,国库和军需都能得到充盈。 不说别的,光是提升京城兵防,对他来说就是件重要之事。 退朝后,皇帝单独召见了詹岑巍和新提的武将罗将军。 詹岑巍虽回归朝堂,也仍是首辅。但民乱一案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一人之下的局面早已不复。朝堂上原本就不服他的,以及王太傅收拢的那些人,还有严斐那几个新任官员,都明着暗着与他对着来。 但即便如此,皇上还是离不开他的。 私下召来,皇帝要说的就是太上皇的事。 再怎么样,皇上总不能拿此事去跟王太傅商量。 詹岑巍看了皇上递来的边境密信,明白了。 他们见俘着太上皇来谈判,大郢朝也不为所动,已然明白了大郢朝的态度。 于是干脆悄然把栩昌帝给放了。 推断下来,恐怕在上一次谈判,要求一座城池未果后不久,人就已经给放了。 只是此事隐蔽,边关那到近期才发现端倪,传信回朝。太上皇肯定早就入境了,就是不知藏身何处。 对方悄悄放人,太上皇也悄悄地回,显然不愿自己的行踪被发现。 京城改天换日,栩昌帝当然知道宫里这皇弟并不希望他回来。 詹岑巍问:“皇上以为如何?” “找。” 还要暗暗的找。 若是明着大张旗鼓找到人,届时还要以太上皇之礼给迎回来。 可要是先一步暗中找到,也就能想法子让人回不来。 …… 此间事一了,应照楼就带江嘉染离开了芙蓉县。 因为万家一颗老鼠屎,江嘉染对这酷似她家乡的地方好感都败的差不多了,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 应照楼说要带她去别处,也不细问,跟着他走就是了。 还能把她卖了不成。 懒懒散散坐了几日马车后,这日傍晚马车驶入了一处城池。 驶过城门时江嘉染正在车里犯困,也不知自己何时进的城,直到马车停下来,才发现停在了一处宅子大门口。 宅子不大不小普通又寻常,看出去,周围都很偏僻,大概是太偏僻了都没有看见别户人家。 “到了。”应照楼一拉她下了马车。 江嘉染跳了下来,看着毫不相关的门匾问:“这是哪,你的地方?” 应照楼笑笑没多说,拉着她的手走进来。 石枫已先一步入内,十九等人现了身,帮春枝玉儿取了东西跟在后头进去。 宅子里冷清但还是有人的,有寻常下人做着扫洒,他们过来了也视若无人。 直到一路进到后院,绕过一面墙后,面前竟又出现了一扇大门。 不过光看着就比这处普通宅院要考究多了。 原来此处还内有乾坤。 江嘉染想着什么,门还没推开就猜到了。 “知道了,是你们翼门暗藏的分支所在?” 应照楼挑眉点头,夫人聪慧。 此门厚重,有门人出现以内劲推开。 这门一打开,就把江嘉染吓了一跳。 面前众多翼门门人分站大门两侧,一直排到了里头。 门一开便齐声道:“见过门主,门主夫人!” 江嘉染因这场面怔愣许久,才转头去看应照楼。 这样的阵仗?也太夸张了点吧。 应照楼立即摇头,这绝不是他的意思。 是这群下属擅作主张。 后头跟过来的十九瞧见这一幕,牙都酸了。 你们分支的弟兄们平日里哪有这么热情? 还不是为了讨好夫人,有必要如此吗? 心机!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伤头发[惆怅 第62章 应照楼一挥手,众人一散顿时就没了影。 他牵着江嘉染的手进去。 十九他们几人心想,等回去了定要跟京城的弟兄们说说。 明明他们才是最先见过夫人的。 此处虽然是翼门的分支,但大体上也是照着京城的翼门建的。江嘉染一路好奇看着,发现此处建筑整体色调偏沉暗,就很符合翼门冷冷硬硬的风格。 但细看的话,哪哪都很讲究。如此看来,原来翼门门人的住处待遇之类的还是很优异的。 因为应照楼让他们退下了,偌大的地方,只偶尔远远看见一二人影闪过又消失不见。 她被应照楼紧紧拉着,慢慢逛着,最后进了最里头的一处庭院。 庭院里的风格差不离,但比起外头还是稍稍明亮一些。 院子里摆着新鲜的花,江嘉染过去碰了碰花瓣上的水珠,怀疑是翼门因为她来而临时摆上的。 她转着身子打量了一圈,问他:“我住这里么?” “嗯。”应照楼想了想道,“有哪不喜欢的,让他们重新布置。” 第133页 在他眼里,这里只不过是先将就一下。 但实际上,已经比应府或是芙蓉县那宅子要大上太多了。 “挺不错的。”江嘉染评价道。 她也不喜欢很花里胡哨的地方,再说这儿简洁但又不简单。都是低调的精致。 分支建起的时候,应照楼也没想过自己哪一日真会来此,就只是让人照着京城的来而已。 谁想他不仅来了,还带了一个女人。 应照楼走到一旁,拿过边上放的匣子递给她:“看看。” 江嘉染还以为是什么,打开发现是好几封信。 打开一看,高兴道:“栗儿写的!” 这小家伙看出来有用功,字写得漂亮多了,而且说自己有在好好习武,能够一拳打倒一个大人。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吹的。 除掉这些,还有一大半都是哭哭唧唧讲自己一个留守儿童有多心酸多想她。江嘉染一目十行的扫过去,最后还说让她不要轻易搭理应照楼,给栗儿出出被丢下的气。 江嘉染忍不住笑。 信看的晚了,很轻易就给他搭理上了。 她打算晚些给栗儿写信,先跑去看了几个房间。正厅书房都很大,寝房也很宽敞。 柜子里堆满了衣裳,虽然都很精致,但江嘉染拎起来看了看,也不是每件都合适她。 感觉像是去了昂贵的成衣铺闭眼扫货的成果,也是难为置办的门人了。 车马劳顿,江嘉染想先洗个澡,换身衣服也舒坦些。 玉儿她们把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闻言便想去给她提热水。 只是她们对这儿也不熟悉,站在庭院一时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结果才站了片刻,就有人冒出来,一声不响的,将热水送进来又一个眨眼不见了。 二人送热水进房间时还在想,翼门的人可真好呀。 江嘉染舒服泡了个澡,之后和应照楼用了饭,便回房点上了灯。 她只穿着一件寝衣,随手从书房抓了本书,窝在床头一角随便翻看着。 到更晚些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了。 她放下书探头看了出去。 应照楼刚去过浴池,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水汽湿意。 此时他换了身简单寝衣,只肩头披挂着外袍,推门走了进来。 江嘉染和他视线相对,一脸疑惑他怎么过来了。 “怎么了?” 应照楼走到床边,解下外袍扔在一旁榻上,淡然说道:“来给你睡。” 江嘉染眨了眨眼:“?”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应照楼作势要上她的床了。 江嘉染忙一抬手,在他身前抵住:“你先等等,什么和什么啊?” 什么就叫给她睡了,字面意思吗? 应照楼掌心裹住她的双手挪开,俯身低头直视她的眼睛道:“埋在矿下时,夫人说了,很遗憾还没有睡过我。” “我?”江嘉染听了眼越睁越大。 那时昏昏沉沉,自己说过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看着应照楼近在咫尺的面容,喉咙咽了咽。 真的假的,她怎么就不大信呢。 可看着应照楼的眼睛,又觉得应该是真的…… 真是人之将死,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应照楼一个膝盖跪上床,整个人都靠了过来。素淡的气息夹杂着出浴后的丝丝水汽,冲击的江嘉染脑子都开始发懵,不由得渐渐往后仰去。 等回过神来,人躺在床上,身后已经是柔软的床铺,手腕被应照楼紧紧抓着按在了两侧。 书扫落在地。 应照楼低头望着她眸子里的潋潋亮光。 他嗓音沉沉:“答应过你了,以后都随你睡。” 那时离开后首要处理着万家的事,之后一路马车来了此地。 也就拖到此时才来兑现。 江嘉染挣了下没挣开,嘴角扬起一笑说道:“我就随便说说……” 应照楼挑眉:“夫人赖账?” “哪有账啊。” 怎会没有呢。 应照楼罚她一般,在她唇上啄着磨着落了一吻。 江嘉染心跳得飞快,脸庞也烧得慌,被他突然按在身下,有种悬在半空踩不着地的慌乱感。 她也就是嘴上浪一点。 江嘉染被吻得有些晕乎,脑子里茫然地想,要现在?今晚? 要不要这么突然,她都还毫无准备。 虽然喊他作夫君,但那就是嘴皮子一碰的事,况且早在应府也喊习惯了。 江嘉染一穿来就已成过亲了,心态上并没有经历自己成亲的过程。 即便如今心意互许,愿真心喊他几声夫君,却也没有多少成了亲的实感。 迷离间压在手腕上的力道松开了,江嘉染感觉到衣襟被解开,他掌心滚烫似火一样,贴上了她腰间的肌肤,徐徐往上。 她浑身被轻轻撩起一层战栗,突然伸手一下按住了他。 江嘉染喘着气,眸中隐隐含着水雾望进他的眼里,嗡声道:“等,等一下……” 她也不是要拒绝他,只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应照楼眸色愈发漆深,她大概不知道,她这般模样更叫人把持不住。 但他也看见了,他的夫人眼底尚有顾虑。 他稍稍闭眼,眸底涌动的赤潮缓缓在退去。 第134页 应照楼停下来,江嘉染才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这滋味也太磨人了。 她趁机深吸几口气,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突然想到一个大问题。 不行啊,万一不小心怀上了怎么办! 这个准备她更加没有了。 她急忙开了系统去翻,一番查看,还真有避孕的药物。 但一看需要的数值,心头一凉,这也太贵了。 她才兑完祖母的药,没剩几滴了。 江嘉染欲哭无泪,抬眼看向应照楼,想着要不跟他商量一下? 可是他的吻和掌心都太炽热,江嘉染觉得自己这关头喊停很不厚道,担心会不会刺激的他更加折腾。 除了系统的药,古代应当也有避孕的法子吧。 她想着至少还是要提醒一下他。 “应照楼,我……” 她刚要开口,应照楼突然放开了她,一翻身进了床铺里侧,躺在她身边。 江嘉染惊讶地转头看他。 应照楼余光瞄了她一眼,唇紧抿着,一副被抛弃般的神色黯然转身背对了她。 仿佛在控诉,要睡他是她说的,到头来不愿的也是她。 江嘉染:“……” 怎么了嘛,忽然有种自己撩拨了他还不想要负责任的感觉。 “我不是……”她低着声解释。 她就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江嘉染缓了缓,用指尖戳戳他的背,小声说:“我现在可以了。” 应照楼被戳动,转回身手臂一揽,将人拉进了怀里。 只是单纯地抱着她。 “今后再说。” 她有顾虑,他就不会勉强她。 江嘉染有点没想到,抬头看看他,好像真是不再打算做什么了。 他性子里有股强势和执拗,以前想着什么便随自己心意做什么。但和她在一起后,似乎变得越来越贴心了。 过了片刻,她又有点摇摆地问:“你确定啊?” “嗯?”应照楼嗓子低哼了一声。 江嘉染听出一丝危险,停下了在危险边缘的试探,闭上了嘴。 又过了良久,她忍不住另提了个疑问:“你今晚就睡我这?” 应照楼淡淡道:“没有别的房间和床了。” 听他这么一说,江嘉染才想起来,傍晚看庭院的时候,好像还真是没有另一间住处了。 她和他以前向来是分住的,所以也完全没意识到。 还当他也另有一处院子呢。 江嘉染这会被他拥在怀里,心想住一处也没什么。 不就是分他半张床。 总不能赶他出去,那该让翼门的下属们笑话了。 “那我就收留你吧。”江嘉染轻轻柔声道。 应照楼的怀抱很温暖踏实,她将手轻轻贴在他的胸前,稍稍蜷着身子闭上了眼。 “谢谢夫人。” 应照楼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唇边弯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意。 他真的很迷恋抱着这个女人的手感。 虽说最终还是退了一步,但他以后不必再偷偷的,可以光明正大抱着他的夫人睡了。 应照楼掀过了被子,轻轻盖在了她和自己的身上。 呼吸交缠之间,安稳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63章 之前曾偷偷抱着江嘉染睡了一晚,但怕她醒来要生恼,是以一夜半醒,并未睡深。 但这一晚应照楼睡得很沉很好。 他很久不曾睡这么好过了,也不会半夜多次醒来,靠吐纳内息再次入睡。 江嘉染醒的晚些,一张陌生的床,还分出了一半,但这一觉睡的好像也没怎么不习惯。 也可能是被应照楼一顿突如其来的自荐枕席给整累了。 一睁眼,便看见应照楼已经醒了,但他坐起半靠在床头,整个人仿佛入定了一样。 她有点好奇,撑起身子凑过去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应照楼倏地睁开眼。 他的瞳仁淡的仿若没了颜色,没个预兆对上,把江嘉染给惊了一下。 应照楼看到她,闭眼片刻再睁开。 黑瞳已经慢慢恢复了。 他低声问:“吓到了?” 江嘉染摇摇头,吓到倒是不会。她之前就知他瞳色时常变幻。 听了应照楼的解释,才知原来他运功的时候,便会这样。 “会不会很奇怪?”应照楼沉默了一瞬,问她。 他以前并不觉得自己奇怪,也丝毫不在意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 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现在开始在意了。 “不会啊。”江嘉染敏锐察觉到他那点小纠结,目光很真诚道,“只是很特别。” “我江嘉染的夫君特别,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嘛。” 应照楼手臂一捞,把人捞近。 她不觉得他是怪人就好。 江嘉染寝衣本来就睡得很松散了,这么一动从肩头滑落了一半,胸口顿时春光乍现。 衣带是昨晚被他解的,后来一来二去的忘了给系上。 应照楼才一低头,就被手忙脚乱去穿衣服的江嘉染,一巴掌怼到了眼睛上。 这女人气呼呼:“看什么看。” 应照楼被她结结实实来了一巴掌,拍的眼眶生疼。 他看到什么了?他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江嘉染一开始待在他身边就不怕他,脾气上来还很是凶狠。 第135页 应照楼想她自己就是个怪人。 所以注定了天生一对。 江嘉染起了床,从柜子里淘了一件看上眼的暗红金边裙裳穿上。 换好了从屏风后一出来,发现应照楼也挑了一件和她差不多样式的。往他身边一站,像极了情侣装。 昨日她只开了一处柜子就没多瞧了,原来他的东西也早就放了进来。 有应照楼在,江嘉染便没找玉儿帮忙,她在妆镜前坐下,拿梳子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打开妆台上和抽屉里那些匣子时,看到那么多精致的首饰一下花了眼。 瞧得出和衣裳是相同的套路,都是闭眼扫货来的。 但首饰这种东西不像衣裳风格明显,各有各的好看。 应照楼站在了她身后,见她一个个拿起来把玩比划,有些疑惑地问道:“喜欢?” “喜欢啊。”江嘉染点点头,挑了一对最喜欢的挂在了耳垂上。 她是女子,女子谁不爱美。她一个俗人,当然也喜欢漂亮的首饰和小裙子,还有金银。 但从镜子里见他深思着,好似才明白她点什么的模样江嘉染顿时有意见了,没忍住问他:“我在你眼里到底是哪样的女子?” 虽说在应府时是随意了一点,可难道就不像个女人了吗? 应照楼一笑,拿走了她手里的梳子。 心道她就是个小骗子。 他在她身旁坐下,帮她梳头。 应照楼的力道很轻柔,一点也不会扯到她,感觉还有点享受。 他看这女人抿着唇微微眯眼的神色,像猫儿一样乖乖巧巧的。 可不正是个小骗子。 梳顺了头发,江嘉染就双手拢着发丝挽起来。 天天看着玉儿弄,她如今也学会一些了。简单挽好了个发髻,她便在匣子里挑着各种簪子首饰往发间戴。 应照楼支着下巴侧头看她弄,手却不安分的在她发间动来动去。 江嘉染发现她总是这里才戴上,那边就被他挑着弄歪了。 那边刚扶好,脑后又被他玩着玩着拨掉了几个小卡扣,叮叮当当掉一地。 真是梳了个寂寞。 江嘉染忍无可忍抓住他要来拔簪子的手:“应照楼!” 险些忘了这男人幼稚起来,连栗儿都比不过。 应照楼指尖夹着簪子,一脸无辜道:“这个又不好看。” 胡说,她就觉得还不错。 但还是问他:“那哪个好看?” 应照楼在匣子里翻了翻,最后选了一支步摇,双手环过她脑后插上。 再取了几个小的珠扣点在她鬓边。 江嘉染晃了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好似简简单单的,但却一下凸显了气质。 好吧,眼光还行,就原谅他了。 江嘉染也起身给应照楼梳了发,帮他戴了顶玉冠。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收拾,原来很有成就感。 如此一来,还真有夫妻相处的样子了。 一番洗漱用饭后,应照楼拉着她在翼门中溜达。 此处建筑风格鲜明,一眼看去哪是哪,很好分辨。但实际上路又是有些绕的。 玉儿就是分不清方向,动不动就迷路。 一早去取饭就丢了方向,正着急时,眼前突然又冒出个人。 翼门的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虽然有了准备,玉儿还是每回都被吓到。 那人出来指了个方向就又消失了。 玉儿愣了半天,才冲着不知道对不对的方向说了声谢谢。 晚些时候取了衣裳要去浣洗,又突然冒出人,连着盆都给端走了。 玉儿回去和春枝一说,原来她们都是这样的。 但凡有点什么活,都被翼门的人给做了。 因为她们是门主夫人身边的人。 她们做下人的,心里谨记的都是在照顾别人。突然这么被人围着转,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江嘉染一开始也有点分不清方向,但身边有应照楼,迷路就不至于了。 逛着逛着就到了一处翼门习练的地方。 自进门的那两大排后,江嘉染再一次看到了许多的翼门门人。 正在练功对招的门人看见二人过来,都停下喊门主和夫人。 应照楼指尖一挥让他们继续。 他们齐齐应是,然后练得更卖力了。 有夫人看着,当然要好好表现,不能丢门主的脸。 应照楼见她感兴趣,就拉着她去了廊下坐着看。 江嘉染也不懂什么门道,纯粹看个热闹。翼门的人应当练的是同一套身法,都如风一般得快。眼睛一下没跟上就找不到人了。 分支分出去后,应照楼几乎就没怎么再亲自接触过。 此时在旁察觉出一些纰漏,不大看得下去,于是身影一飘落入场中亲自指导。 江嘉染本来还东看看西瞧瞧,应照楼一出现,所有的注意力都不自觉被他吸引过去。 他气质冷冷仿若天生染着黑,整个人却又在浅浅发着光。 她眼里再看不到别人了。 这男人不动就好看,身形移转之间,又有一种不同平常的飒然。 每个点都帅在她的审美上。 石枫走过来时,就听见夫人眼神着迷,感慨道:“他真厉害。” 石枫看着门主,想起了曾经时候的那个他。 “门主能到今日,有一大半都是靠他自己在悟。” 第136页 江嘉染看向石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老门主在武学一途上,算是只领了一个门。没过两年就死了。 门主从老门主手里接过重担,撑起翼门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虽然有他们等人的帮助,但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 为了服众稳定翼门,在朝廷中不被看轻,武力必不可少。 门主日日服药以药性相佐,终日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几次都险些丧命。 如今旁人只知他内力深厚,但不知这都是他生生逼出来的功力。 瞳色就是他的后遗之症。 江嘉染听的心里一紧。 难怪他曾说教不了她。他自己就不是被教出来的,是近乎自残的方式逼出来的。 石枫以为夫人知晓了会很心疼。 但发现她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欣赏。 他石头一样长年板着的脸都一缓,露出笑容。 门主是苦过来的,但身边有了一个能真正懂他的人。 又何尝不是比大多数人都更幸福。 应照楼一回来,江嘉染就起身走近,他把下属们指导的够呛,自己都没出汗呢。 她给他比了个心。 应照楼不解,问是什么意思。 江嘉染一抬下巴说:“就是唯一啊。” 应照楼见她微微仰着头,正是很好亲的角度,就低头顺势亲了一下。 “这也是唯一。” 这人,占便宜的方式越来越多了。 谈情说爱难道也是天赋异禀? 她看看四周,突然说:“我们出去走走?” 虽然知道过去的事已不影响他,但刚得知的江嘉染还是很受影响的。 翼门对他来说是威赫也是能压垮人的担子。她觉得翼门中的空气似乎都重了几分。 她想如何就如何。 应照楼点头:“好。” 江嘉染挽着应照楼去了城中逛街。 买买买的那种。 去成衣铺子时,江嘉染挑了几套成对的衣裳。倒是看首饰的时候,最后买的都是应照楼给挑的。 江嘉染又在路边买了些喜欢的小玩意。 不便拿的交给了暗暗跟着的翼门门人,至于一些小东西就自己拿着了。 应照楼看着手里被她塞过来的小拨浪鼓,捻着转了转,满眼无奈。 在外一直逛到傍晚,看看时辰二人本打算去酒楼的,经过一间书铺时,他们惊讶地发现一鹤先生的新著作竟然流传出来了。 买的时候铺子外还有人在争执,一个说这就是一鹤先生亲自所写的,另一个唾之,觉得必然是什么人在假借一鹤先生的名声。 江嘉染叫他们让了让,进去找店家买了一本。 她嘴里还咬着颗糖,买来后,翻到扉页时含糊不清说了句:“这是什么?” 撰写的署名上除了一鹤先生,底下还有一个对江先生的鸣谢。 江先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2 第64章 江嘉染拿着一鹤先生的书,在酒楼用饭时就翻着看了起来。 二人之间竟被一本书横隔在中间。 应照楼连连看她好几眼,最后忍不住指尖一捏给她抽走了。 “嗯?”江嘉染手里一空,疑惑地看他。 “先吃饭。” 江嘉染正夹了一口,含糊说道:“不影响的。” 应照楼眉头微蹙。 “我难道还不如几个字好看?” 明明和他吃着饭,心思却在别处。 江嘉染:“……” 这男人,有时候她做什么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莫名其妙起来,竟还会跟一本书争醋。 江嘉染不禁笑道:“好,我看着你吃。夫君秀色可餐,我都能多吃两碗。” 话虽如此,倒也没真的多吃两碗,只是时不时给应照楼夹两筷子,才把他被忽视的不满给堵了回去。 出酒楼后,天不早二人没再多逛便回去了。 江嘉染回去后,仔细看了看一鹤先生的文章,确定这江先生指的还真是她。 她之前并没有看过一鹤先生的著作,初读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鹤先生那些思想在文章里塞的较为隐蔽,但琢磨一下,还是能发现其中某些就是当日她与他谈及的内容。 不过这个时代的著作,江嘉染看起来还是稍显吃力。有几处看不懂的,就抓着身边的应照楼问了一句。 应照楼正靠在她身旁,被拉着扫了一眼后,三言两语就做了解释。 身边只有他,江嘉染其实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知道。 “怎么?”应照楼见夫人目光透着惊讶。 江嘉染摇摇头说:“没什么,就不知道你学问原来也很好。” 毕竟翼门办事主要靠动手,她只见过他懒懒散散的样子。至于抱着书看,她从没想过。 但这会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江嘉染表示她很可以,甚至还想亲手为他做一副镜框。 应照楼不知她走神在想什么,眯起眼戳了戳她额头。 他道:“什么都不懂,容易被文官糊弄。” 江嘉染揉着额头,深深看他一眼。 所以他曾经一个人,什么都要苦学啊。 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放任着栗儿,他爱如何就如何。 应照楼被她的视线直直盯着,忽然推开书,搂在她腰上一提,轻松将她抱在了腿上。 第137页 “我很不容易,夫人要多疼我才是。” 江嘉染坐在他腿上,手臂搭在他肩头,好笑着问他:“应照楼,你这是在撒娇吗?” 应照楼看着她:“夫人觉得是就是。” 江嘉染手垂着,指尖在他背后轻轻点了点,忽然低头在他下唇偷咬了一下,又迅速离开。 一副成功偷袭的得意神色。 “疼你一下。” 应照楼感受着唇上那一点被啄的疼意,一股酥痒一直蜿蜒着爬到了心底,眸中暗色渐浓。 “一下不够。”他低哑着声道。 应照楼五指插进她发间,掌心撑在她脑后一按,将逃离的人又抓了回来。 江嘉染感受着他掌心的力道,双唇无从躲避被他含住,发觉他的吻又与之前有些不同。 他启开她的唇齿,像个无情的掠夺者,肆意挑拨。 又好似在一点点逗着她,诱着她。一想要逃避就被紧紧追缠上来,待她稍稍迎上却又退去,让心底好生空荡。 她快有种被逼疯的感觉,恼得眼角都泛起了红。 被她这般柔柔的眼神看着,应照楼才是要疯了,坚硬的心如同被撬开一角,软的撑不起原本的形状。 江嘉染感到他的撩拨渐渐停下,舌尖被他轻轻勾着,这和咬的感觉不一样,麻麻的。 随之传过来的,还有应照楼赤诚不遮掩的心意。 他在告诉她,他的喜欢究竟是如何浓烈。 应照楼放开她的唇顺着往下,在她细嫩的脖子轻咬了咬才停下。 江嘉染轻喘着,好像连骨头都变得软软的,若不是他手还在她腰上撑着,怕是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缓过一些,又心里不平衡,不甘示弱在他脖子上也咬了口,全然不知自己在拱火。 眉眼一弯问:“夫君,甜么?” 应照楼说了声甜,但那神色上却不见得甜。 看他冷冷无甚表情的样子,江嘉染还没弄明白,忽然整个人一下僵住。 她感觉到某处明显起来,愈发顶着她了。 应照楼沉默着看她一眼。 忍了,没忍住。 江嘉染热气烧上了头,一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逃似的跑了出去。 应照楼看着她甩上门,心道是不是就他家夫人这样,总撩拨完就丢下他跑? 江嘉染跑出来,在水池边吹了吹风,平缓一下心跳。探头往水面上一看时,发现自己唇微微红肿,脖子上还有几个红红的印子。 她忙装不经意地把领子提了提。 应照楼已靠着调整内息压了下去,久等还不见她再进来,过去推了门倚靠着问她。 “在外面做什么?” 江嘉染正坐在水池边,见他突然出来,便指指上头:“看月亮。” 正说着飘来一大片云,遮去了光亮,再一声闷雷,眼看就要下雨。 应照楼一挑眉梢:“夫人晚上要睡外面?” “当然不了。”江嘉染忙道,又怂兮兮的起身回去了。 …… 翼门的人以为,门主和夫人向来就是很好的。 春枝和玉儿两个姑娘家,心思要细腻许多。察觉到来这后,二人的感情明显比之前更好更亲密了。 总是如胶似漆的,几乎都没怎么瞧见他们独自一人的时候。春枝都找不到机会和小姐单独说说话了,但心里却是替她高兴的。 二人若不在庭院里,大半就是出了门。当日若是出去了,肯定会有门人时不时往回搬东西。 春枝和玉儿就帮着做整理。 基本都是江嘉染的东西,贵的衣裳首饰或者便宜的玩意小食什么都有。庭院里每日还会派人换上新鲜的花。 若退回到之前,玉儿如何都想象不出,那个叫人畏惧的楼少爷竟是个这么会宠人的。 城里的好几家铺子,都知道最近从别处新来了一对夫妻,还是大主顾。 二人颜貌无双,丈夫总是悉心陪着妻子挑选,主要是出手大方啊。 虽然男子眼光挑剔了一点,但银子给的够,这都算不了什么事。 一家首饰铺子这会正闲着,店家百无聊赖靠在柜台边,突然看到熟悉的两人,一下就精神了。 江嘉染前几天在这间看到块佩饰很适合应照楼,恰好有条链子款式相近,想着改上一改,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店家看在银子的份上一口就应了。 这会见人来了,就赶紧取了改好的过来。江嘉染取出佩饰帮应照楼挂在腰间,连连点头。 她问他:“怎么样?” 应照楼反问:“夫人觉得?” “好看呀。” 应照楼难得不挑什么,也觉得确实不错。 江嘉染正拿了另一条链子往手腕上缠,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没听过但记忆里却熟悉的女声。 “三、三妹妹?” 她转身抬头看去,还没缠紧的链子一下没拿稳,从手腕间滑落下来。 她没顾得上,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许久才归于宁静。 眼前女子和她记忆中的一个面容重合在一起。 她是,江敏仙? 江敏仙一进来,只是觉得她背影相像喊了一句,没想到竟真是江嘉染。 她也很意外。 江嘉染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敏仙,怎么了?”一个男子随着她身后进来,看到面前二人也神色诧异停住脚步。 第138页 突然撞见江敏仙,对江嘉染来说不亚于一个惊吓。 心跳此时快得要命。 她脑中满是疑惑,怎么会呢?为什么江敏仙会出现在这里? 打量过她身边的男人,见这模样和骨子里遮掩不去的上位者气息。 难不成就是栩昌帝? 她思绪有些不受控制,飞快地搜索起脑海里对原书内容的那点印象。 女主起初用的假名,在得知栩昌帝身份后才告知的姓名。 他刚叫她敏仙,所以这时候二人已经说开身份了。 可是这不对啊,时间点不对,地点也不对。 他们不应该在这么早的时候,在这座城遇见应照楼的。 江嘉染觉得自己被拧进了一个结里,在旁人看来,就是转头之后呆住了。 突然手腕上一凉,应照楼在链子滑落时已捞进了手里,这会帮她戴好了。 “夫人。”他摸了摸她有些泛白的脸,唤她回神。 应照楼不知道江嘉染怎么了,只知这个女人一出现她就如此了。 便当她是被江敏仙给吓着的。 自然对这人没有了好脸色。 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停在栩昌帝身上时,眉头微微一动,认出了人。 栩昌帝也没想到竟然会碰上应照楼。 认出的互相看着对方,都在心里有着震惊和意外,四人之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 其中属江嘉染内心最复杂。 应照楼碰她的时候,江嘉染就反应过来了。攥了攥有点发麻的手,平复心态。 既然已经撞上,就没必要再问为什么,而是看接着会如何。 栩昌帝出征时,翼门就没有跟往边境,自然也没有往边境派人的必要。 是以他被放回来的事,应照楼也并不是太清楚。 此地的翼门,他早年归整完不久就分出去了,不大认识皇帝,加上之前被他调去芙蓉县,没察觉他在此地也属正常。 但既然看见了人,他一想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已瞬间滑过各种打算。 江敏仙此前没有见过应照楼,看气氛这么古怪,转头疑惑道:“王大哥?” 他见应照楼惊讶之后就始终没做什么,心稍稍放下,考虑一二后,下了决定。 这个地方,也说不了什么话。他让应照楼一起先回他们落脚的庄子里,有什么话也回去再说。 栩昌帝被放回来之后,便一直以行商者的身份作掩盖,用的是王羽这个名字。 他的人虽然被清了不少,但也还藏着不少。自他入境后,一路到一处地方,就是借用的当地安排好的商家为他提供的身份。 这是他刚被俘时就已经铺好的路。 孔国公到死前,还在借由各种途径替他做着回来的准备。 这处庄子,就是此地一个张姓商行名下的。他作为与商行合伙的好友暂住。 既然栩昌帝被放了回来,还能够一直潜藏着不被宫里的发现,应照楼也有意与他谈一谈。 他带着江嘉染跟着来了庄子。 王羽与他有话要单独说。 应照楼离开前,还对江嘉染不怎么放心。 他已经知道那女人就是她在江府的那个二姐姐。 见江嘉染看到人后受惊的样子,应照楼还当她以前在江家时,受过江敏仙的欺负。 他目含威慑扫了江敏仙一眼,对江嘉染说有他在,不用将她放在眼里。 江嘉染摇摇头说他误会了。 就算是记忆里,江敏仙也没有欺负过她。更准确的说是没什么交集,话也没说过多少。 其实她也不是被江敏仙给吓着的。 真要说的话,那就是被强大的命运线吧。 第65章 江嘉染是有意想要避开江敏仙和那太上皇两人的。 她初来这儿,便问过得知这里是石清县,不是剧情里会遇上的地方,甚至这处地方她之前也都没有印象。 谁知竟仍是遇上了。 算算宫里那位登基至今的日子,还往前提了不少进度。 所以她才觉得这不应该吧,太过惊讶一时呆住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她和应照楼,都与男女主的线搭不上什么边。 也不知道为何没做什么,结果剧情还是有了这么大的变动。 江嘉染都隐隐觉得不像是他们遇上了男女主,怎么反而像是对方在无意地向着应照楼靠近呢? 这古怪的情形,她也弄不明白了。 但既然接受了这个发展,再去慌乱什么也没有必要。 江嘉染心想,如果注定了躲不开,那就迎上解开它吧。 应照楼不知她又在想什么,但听她这么说也就宽了心。 也是,看那女人弱弱的样子,他也想象不出如何能够欺负的了他夫人。 江敏仙能感觉到应照楼压迫性的气场,等人走了淤在胸口的一口气才顺畅了些。 她带江嘉染进了她住的地方,倒了杯茶推给她,回想着应照楼的样子,她问:“三妹妹,他就是那翼门统领?他的双腿不是废了?” 江敏仙人在外,消息自然不灵通。 江嘉染也无心多做解释,只道:“刚刚好的。” 她这样,江敏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本来也不是亲密的姐妹。 她逃婚后,还是留意过家中的消息,也得知了三妹妹被替嫁的一事。但刚刚她能看得出来,应照楼对她似乎挺爱护也挺关心的。 第139页 见结果是好的,她的愧疚也淡了许多。 不过原来应照楼是这样一人,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本以为王大哥是她见过最俊朗的男子,但一对比,那应照楼似乎更容易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落在她身上的几个眼神,都让人心里不由得发怵。江敏仙都没敢怎么看他,只觉得此人极不好惹。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敏仙得知了王大哥真实身份后,跟在他身边来了此地落脚。她知道他的不易,也要处处小心,所以也一直待在他身边没乱走。 还是今日王大哥见她闷,才答应陪她出来走走,没想到竟会遇见熟人。 江嘉染郁闷道:“这话我才想问。” 她看了看江敏仙。是个美人胚子,有一股灵动的气息,眉眼也不失那一点温柔。 江嘉染在回忆她的剧情。 江敏仙逃婚之后,作为一个从束缚中一朝解脱的闺阁女子,开始了四处游乐的自在生活。在遇见栩昌帝之前还遇到过好些个男子,身份各有不同,也都有颜有金,过了一段人见人爱的玛丽苏日子。 直到遇见了正主之后,身边还剩的那几朵桃花才接连散了。 江家此前在京中地位不上不下,老太爷走后就更算不上什么了。江敏仙虽也曾随着家中在一两次宴会上远远拜见过,但彼时身份远头也没抬,栩昌帝再换下黄袍自然更认不出了。 王羽遇上江敏仙时的状况并不算好,但碰上她有难,还是出手帮了一把。因此结识相伴了一路。 若说江敏仙是被什么吸引的,大概就是标准男主脸加上皇帝骨子里那位于人上的气质吧。但经过了一大段日子的暧昧期后,她便明白王羽这样的人,必然已有妻室了。 又经过一系列的拉拉扯扯及离开又挽留的桥段之后,江敏仙得知了她王大哥的真实身份。 明明是个商人时不行,但他是个皇帝就又可以了。 江嘉染想起当时为了“江嘉染”这个炮灰一页页翻下去时,对于两人的这段情感转变还深深吐槽过。 但不管她如何想的,原书主线思想就是皇权身份高于一切。况且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皆是常理。皇帝复辟之后,成就的还是段落难皇上和美人的佳话。 如今她身处在这个世界中,顺着这时代的观念想了想,倒不是不能理解了。 皇帝这个身份本来就是自带光环,而栩昌帝天生俊朗,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保养着,这容颜看起来和年轻时没多大差别,这又有了魅力加成。 江敏仙得知他经受的苦难后,内心剖白都是对于王羽的遭遇深怀同情,既心疼又想要帮他,也不忍心再离开他。所以看上去好似削弱了身份带来的影响。 原书剧情中说二人被感情吸引,但落到现实,江敏仙如何选择,不见得就没有其它取舍。 在他这么一段黑暗的经历中,她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勇敢和独一无二。 对于见惯循规蹈矩女人的皇帝来说,敢如此逃婚的女子也够新鲜。 他喜欢她善良俏皮不做作,她喜欢他温润如玉又成熟。 正因有了这一段,栩昌帝复辟后,江敏仙也成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江嘉染看着江敏仙心想,见之前二人的样子,应该到互相言明的程度了,说不定连夺回皇位之后就接她进宫这样的承诺都已经许过吧。 江敏仙见三妹妹说了句话后,就沉默不语地盯着她。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她忙端茶遮挡了一下这让人不自在的视线。 又想到江嘉染已经看见她和王大哥在一起,想着她反正也会猜测,不如直接告诉她。 “离京后发生的事一言难尽。” “至于王大哥,我是陪着他行商,才会来此地的。” “我们,其实已两情相悦。”江敏仙说着还略感到羞涩。 谁知江嘉染只淡淡哦了一声。 对她说的好似一点都不感兴趣。 江敏仙很少遭人冷落,哪怕是个不熟络的妹妹,顿时感到挺尴尬的。她干脆也不和她再聊什么了。 三妹妹不知道她陪着王大哥究竟在做什么样的大事,也不知道王大哥的身份。若是知道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算了她就不计较了。 江嘉染正在想应照楼会和那太上皇说些什么。 若命运线强到这都能让他们给遇上,栩昌帝走到最后大概率还是会复辟的。 从应照楼的角度来说,当然最好是不与他为敌。 就是不知道,应照楼不会喜欢上江敏仙后,他们二人最终是否还是会对他怀有杀意。 江嘉染想起书中说应照楼偏执又疯狂,一边留在王羽身边替他谋划相护,一边又对江敏仙不断纠缠。 她心里就不得劲。有一种心爱之人被诬蔑的恼怒。 以前不了解时也就罢了,但她现在比谁都熟悉相信应照楼,也不觉得她的夫君,会是有那种行为举止之人。 除非这个世界硬是做了干扰让他失了智。 其实她更怀疑,按照原本的主线,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江敏仙了?就他那性子,江嘉染想象不出来。 原书中,正是因为应照楼总发疯搞事,才把男女主的感情一次次推的更深更紧密了。 一旦没了这么个阻挠作死的反派,也不知栩昌帝将来还会不会爱她爱到力排众议,去劝皇后让位给了江敏仙。 第140页 …… 叶镇和齐皓得知皇上竟遇上了应照楼,此时还与他在房中说话,冷汗都下了几层。 见了鬼吧,在这么偏僻的县城,究竟是怎么遇上这等恶鬼的。 二人以前在京城时,也没少在翼门手里吃过亏。提起此人还是厌恶居多。 他们匆匆赶过去,见二人确实是在房中说话。细听里头也很平静,应照楼似乎并未对皇上动手。 房门外守着的说里头不许他们打扰,二人又只能远远避开了说话。 叶镇本一个文吏,齐皓也只一员小将,原本都是不足言道的地位,得了个机会随着皇上亲征,也只想多露露脸面罢了。 谁想这战打成这样,连皇上都被俘了。 随军官员们死的死散的散,他们也以为这条命完蛋了。 谁想到他们最后跟皇上一起被俘去,又被放回来,不仅还活着,反而成了皇上身边最亲密可信的臣子。 毕竟回来时除了仅剩不多的护卫,也就只有他们两位大人了。 命运无常。 像他们这样,就算回了京,从宫里那位手里也讨不了好。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皇上了。 只要能帮皇上护送他回京城,重新坐上皇位,他们就平步青云了。 他们脚下在走的可是一条通天大道。 可现在这条大道上,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应照楼? 叶镇疑惑道:“王老爷和他又有何好说的?” 之前听到的消息,这应照楼不是已在为宫里那位做事?那他定会对皇上不利的啊。 齐皓说道:“你急也没用。他若是要拿王老爷,早就动手了。” 又怎么会安然跟到庄子里来。 他们即便有护卫,还有刚对接上的一支兵马。 但这时候对上应照楼和翼门,那也是没有胜算的。他真要杀皇帝,这事早就结束了。 不管怎么样,出现个应照楼对他们来说最没好处。 应照楼要是对皇上动手,他们荣华富贵美梦不仅成了泡影,还要跟着皇上一块到地下去。 他要是帮皇上,那论功劳,他们两人能抢得过应照楼? 别提还有以前的旧怨。 叶镇道:“所以我说,就不能让王老爷随意出门。” 齐皓冷笑:“叶老爷嘴上说的厉害,你倒是把人关起来啊。” 皇上被敌国俘去,已经关了这么久,受够了屈辱。 好不容易回了大郢朝,还要隐藏身份躲躲藏藏,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再拘着他。 万一今后夺回皇位了,一想起还有这事,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说是为了哄那女人,才陪着出门散心。” 借了一个行商的身份,此地远离京城又没人认识皇帝,出门走动本来也没什么要紧。 谁能想到就碰上个认识的了。 齐皓不满道:“都是被那女人给迷惑了。这女人也是个祸害。” 皇上现在对江敏仙很是喜爱,这话也只能私下说说。 皇上经历了这样的遭遇,身边需要一个既特别又柔情的女子陪伴抚慰,也是人之常情。 但此前这女人同皇上闹了好几回,皇上既要躲藏又要联系上沿路所安排的他们的人,另外还得抽出精力讨她欢心。 后面的摊子还不都是他们给收拾的。 正说着,叶镇突然捅了捅齐皓。 只见应照楼从里头走了出来,往他们这淡淡扫了一眼后离开了。 二人赶紧进去见皇上。 王羽见过应照楼后,正陷入沉思中,叶镇和齐皓一开始在他身边吵吵嚷嚷了半天,都没怎么听进去。 一回过神,就听到齐皓在好奇应照楼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叶镇则还在说着应照楼的不是,问他们已被应照楼发现,此事该要如何解决。 王羽摆了下手,让他们大可宽心,说应照楼会助力他取回皇位的。 能够有翼门的力量,他们如添一翼。他很需要他。 叶镇忙道:“可他已经背叛我们了。” 王羽摇头道:“此事他和我解释过了,并不是真的如此。” “王老爷,小心有诈啊!” “不必多说了,我还是信他的。” 再说他如今这样了,还能诈到什么。应照楼若真站在他皇弟那边,直接抓他入京或杀了他都行。在他什么都没做时,他就已经信任他了。 二人互视一眼。看样子,多说无益,皇上心里已经认了应照楼是自己人了。 栩昌帝说起这个,心里也有感慨。他和应照楼君臣这么多年,这却是头一回对他这人怀有信任。 他这皇帝做的,一直以来都过的很顺遂,直到经历了这么一遭。 整个人如同被棍棒狠狠痛击过,一下明白了许多事情。 骄傲的帝王,在被俘虏的日子里,反省的次数比前半生加起来都要多。 因为他的识人不清,还有无知自满,使他和大郢朝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虽然他的才能,当初确实不是诸皇子中最好的。但若不是在这个位子上渐渐松懈了自己,他也是能做好一个帝王该做的。 他数次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听信谗言,贸然亲征,还提防着应照楼。若那时还有翼门在,结果会不会好上一些。 信赖了不该信的人,该相信的人却又疑心,他确实是昏了头了。 第141页 这么一回想,他就又想起了应照楼多年来替他做事毫无怨言,心中更感愧疚了。 被现实悲惨折磨了一遍的皇帝,倒是懂了该怎么去信任和感激自己的臣子。 方才和应照楼私下说话时,他就放下姿态同应照楼道了歉,更表明了自己想要夺回皇位,做好一名仁德君王的决心。 他希望应照楼能助他,也觉得他定能够懂他。 应照楼能感觉到,太上皇经此一难后,确实有了些许变化。 但他那点无关紧要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好懂的必要。 应照楼就是看出来了,栩昌帝在京城确实还有底牌。 本以为他被俘虏后,这条命也就差不多了。老门主交代的任务算是达成,应照楼也没兴趣去敌国捞他。 结果人不仅潜了回来,暗中还藏有兵马,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应照楼几乎在看见太上皇时,心中已经重新权衡出了利弊,隐隐做了一步试探。 栩昌帝对于他来说,只是他从统领手中,接过扛起的一个担子。 至于瓃康帝,就更是应付罢了。 应照楼从未忠心过谁,当然也谈不上背叛。 既然桌上的筹码已被重新洗牌摆放,他当然也能重新做个考量。 若按应照楼以前的性子,管他们如何你争我夺。他什么都不上心,也没什么结果能引得他在意。 但他现在有了一位夫人,他只想让她过的快乐无忧。 所以他不介意为了江嘉染,去做一些更好的抉择。 二人对他来说,栩昌帝显然是更好把控的那个。 刚看他反省的还挺深刻的,若能重新坐回那个位子,想来他也能省心一些。 既然还有这般的可能性,应照楼不介意将他再扶回去。 心怀悔意的栩昌帝,还想着跟应照楼重新建立坦诚信赖的君臣关系。 奈何应照楼是个冷情的。 之前把他当成统领给的任务目标,现在将他当作筹码看。 他若知道自己是因为更好利用才胜出的,怕不是要伤得呕出一口血来。 …… 江嘉染发现她和江敏仙实在没什么话好讲。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原书里还没到时候的事,问她也没用。 江敏仙原本还不时向她问问家里的事,被江嘉染怼回两句后,也不想再开口了。 若不是要看着她,怕她在庄子上乱跑,撞见点什么泄漏了皇上的身份,她才不要和她在这干喝茶呢。 江嘉染正撑着脑袋,忽然隐约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一下起了身。出去果然看到应照楼回来了。 应照楼看见她向他靠近过来,冷冷的眉间不禁柔和下来,手臂一伸搂住了人。 江嘉染抬头问他:“你们说了些什么?” 应照楼先和她商量着说:“我们要在这暂且住一阵。” 他说着,同时瞥了她身后的江敏仙一眼。 至于别的,还是换个清净些的地方再说。 他带着人转身离开。 江敏仙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莫名有一点酸。 没想到之前听说凶狠又残废的翼门统领,对待自己的妻子时竟然也会有温柔的一面。 即便江敏仙并不喜欢,却也会不自觉被他给吸引住。 此前一路上遇见的男子,个个都围着她转,对于冷落她又吓人的应照楼,江敏仙想印象不深也难。 转而一想到王大哥,江敏仙就抿起了唇。本来觉得他体贴又温意,但有了对比后,顿时又觉得他木多了。 应照楼拉着江嘉染到了处无人的角落,便把所有的事以及他的打算都告诉了江嘉染。 这些并没有什么好保留的。 至于让他留下,也是栩昌帝提了一句。 虽说的是方便商议,但实则心底深处,还是担心若应照楼离开视线,他们的消息会有所泄漏。 说的再好听,猜忌了那么些年,那一丝养成的提防也不是说消就能消掉的。 尽管他知道,应照楼若真要往外传信,他也是拦不住的。 他要的只是一点安心。 应照楼也不介意给他这点安心。 江嘉染想着这和印象中差不多的走向,抿抿唇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这的确是个有利的决定。至于之后的事,便走一步解一步吧。 但江嘉染一想到,他说的做的都是为了她,心里又有种别样的滋味。 江嘉染勾了勾他腰间的穗子,提醒他:“若这皇帝不行,勉强你什么,你也别搭理他。” 她虽然听着欢喜,但也不愿他拿卑躬屈膝来换那些有的没的。 他这样的人,脊骨是折不得的。 她哪舍得他为她做什么让步呢。 应照楼听了,唇角轻轻勾起,按住她不安分的手道:“看来,夫人是不相信我的本事。” “嗯?”江嘉染一眨眼,就见应照楼突然凑到她耳边,和她咬着耳朵说了句什么。 江嘉染听了脸都臊红一片。 她推了他一把:“呸。” 这人自从成功爬了她的床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 第66章 栩昌帝等人是不知翼门有分支在此地的。只当应照楼和他夫人是无意中途径的石清县,在某处客栈落脚。 第142页 替太上皇他们作掩护的,是这片地界不小的一家商行。该商行主家姓张,京里的张家听从孔国公的,在璟康帝登基后就缩着脑袋如同一个透明人,还偶尔随众讨好一下詹首辅,十分狗腿。 该商行便是他家远房一亲戚的产业,表面上看起来八百年不来往,然而私下还有这种联系。 商行给安排的这处庄子足够大,空着的院落不少,还有两处花园。 应照楼当日搬进了庄子后,叶镇和齐皓就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一睁眼就被包围了。 无论皇上是什么想法,二人都是不待见他的。谁知他当时不动手,是不是想套出他们更多的部署一网打尽。 然而过了些时日,他们才弄明白,原来应照楼手里已经没人了。 本还想着他们躲躲藏藏的这些人,实在抵挡不过应照楼和他的翼门。谁想他把翼门都留在京城那位的手里了。 仅仅一个应照楼的话,倒是没什么好怵的。 他们心想,他应照楼曾经是如何的威风,离了皇上的圣恩,不也是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仅被刺杀受伤,连一手带起的翼门都被夺走了。 也难怪他遇见皇上后,就急不可耐地跟着表忠心。 这么一来,他们对应照楼的动机倒是不再怀疑。 只是原本虽有顾虑,可若真有翼门之势可借也是大有益处的,谁知翼门说没就没了。 虽然应照楼说回京之后便能收回,但等他们筹备好一切回到京中,哪还能让他来捡这便宜? 想的可真美。 此前在京中,行事皆有翼门下属,应照楼很少亲自出手做什么。叶镇一介文官不懂他什么实力,自然不怎么放在眼里。 齐皓虽没亲眼见过,但也有耳闻。武将出身看也能看出点门道来。 就算失去了翼门,他觉得应照楼也不是个省油的,只是没交过手,也不清楚是何种程度。 不过听叶镇一说,应照楼之前废过腿还受过重伤,就算现在能走能跑,必然也大不如前,想想也有道理。 …… 庄子里住了个太上皇,除了他们身边跟着的人外,庄子里原本的仆役都是不知情的。 只当是与主家合作经商的老爷们,来这儿招待他们些时日而已。 江嘉染和应照楼挑了处清静院落,她身边只带上了玉儿和春枝。两个丫鬟也没有知晓多少,只以为庄子里的只是与楼少爷相识的友人。 那个王老爷,还有另外的叶老爷齐老爷,都是一块合伙行商的。 春枝和玉儿当日搬着日常衣物等进庄子时,就遇上了江敏仙,春枝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二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见到江嘉染,就忙说了此事。 江嘉染说只是碰巧而已,让她无需在意。 自打那时去了应府,春枝也就不大清楚江家的事了。只知二小姐逃婚失踪,一直都没回来。没想过会在这里遇上,真是太叫人意外了。 在庄子上待了几日,她还发现个了不得的事。 二小姐跟那个王老爷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但江嘉染让她们少说少看,她也就只好装作不知道了。 玉儿听春枝说,才知那江敏仙就是原本要嫁楼少爷的人。春枝觉得她和王老爷怪怪的,她还觉得特别是那叶老爷有些奇怪呢。 玉儿细心又敏感,有些在意私下就告诉了江嘉染。 江嘉染还以为那两人欺负玉儿了,一听她说,才知她是觉得那个叶老爷和齐老爷,给人感觉并不怎么友善。 一直跟在二人身边,她们大致也知道楼少爷是个怎样的人,那两人怎么看都够不上做楼少爷的友人。 玉儿可不就觉得奇怪了。 江嘉染没想到两个小丫头还挺敏锐的。 一开始,她只提醒过她们不要泄露翼门之事,其余并未多说。眼下见她们一头雾水,便道她们不喜欢,遇上了绕道就是。 也没什么好接触的。 玉儿和春枝听这意思,都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反正少夫人怎么说,她们便怎么做。 但从少夫人话里行间也感觉的到,他们似乎并不是受邀来闲玩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谨言慎行,不添乱总是对的。 和江敏仙撞上之后,接着每一步都有可能产生意料不到的变数。 江嘉染看着吃吃睡睡一副闲散的样子,实则内心一直绷着根弦,无时无刻不在留心着。 刚听应照楼说,他们大约再过半月就会动身离开这里。到下一处地方太上皇的人则会安排人马来接。 虽不同于原本的途径,也还是在渐渐向着京城靠近的。 这些日子,江嘉染发现应照楼和江敏仙连碰面都少,更别说有所牵扯了。 也就最初给过几个冷眼色而已。 事实证明,她原本担心的,江敏仙的存在会对应照楼造成影响的情况,也并不存在。 应照楼这会和那三个老爷,正商量过了如何稳妥转移他们的人。 王羽虽说着有应照楼在,心中大定,但应照楼早便发现,如今他们在京城暗中联络的部署,其实并未告知他多少。 即便王羽想多提到两句,也有叶镇和齐皓在一旁打岔。 其实王羽觉得并无什么关系,但叶齐二人总是极力阻挠,也知他们还是心有顾虑。这二人一路上护他也不容易,王羽也不好让他们寒心了。 第143页 反正被提防了多年,应照楼也不在意。何况知道了一二,翼门顺着也能挖出来,但他又不是为了璟康帝,就没这个必要。 “对了。”最后眼见应照楼要离开时,王羽忽然出声。 “听敏仙说,她原本是差点会嫁给你的。” 这事也是听江敏仙说起,他才知道的。此前只知道她逃婚,没想到逃的竟是与应照楼的婚事。 发生这些事的时候,他人尚被扣在敌国,自然是不清楚的。 应照楼不知他提此事何意,便听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嫁你的,便是那江家的三姑娘?”他说着江家的姑娘看来都是很好的女子,待夸完了江嘉染后,才说起自己已应了江敏仙,到时候要接她进宫的。 应照楼神色漠然不见什么变化。 但听出他想说什么了。 所以绕了一圈,这是怕他因之前的事心怀芥蒂,或是对江敏仙还另有什么心思,便先挑明了那女人他已经看上? 他已有了夫人,别的女人又与他何干。 应照楼只道声是便离开了。 不过他离开后想着什么,微微撇动了下嘴角。 皇上年幼便继位,顺风顺水。曾经想要什么,做什么,都是直言一句令下,不喜辩驳。 被俘身心受创了一回,倒是学会了怎么样委婉地说话。 算是有点长进。 …… 大殿内,退朝后官员陆续走出,看向彼此时眼神都有点复杂。 皇上似乎最近都心情欠佳,早朝又发了顿火。 詹岑巍知道,自太上皇逃回来还不见踪影之后,皇上就很是烦心。 他转而去了偏殿等与皇上议事。 皇上一来就问:“查的如何?” “已有一些眉目了。” 詹岑巍从那黄家开始着手,但黄老爷知晓的也并不是很多。 不过大大缩小了范围后,找到也就是时日问题。 皇上自知道他那皇兄偷偷潜回,还有人马掩护后,朝上看谁心都不安定。 皇上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即便再看不上他这皇兄,皇兄也是实实在在坐在皇位上那么多年的人,起初还有太后帮他打理。再不济,他所积攒下来的势力,深扎京城和各地,也不是他短短一两年就能处理干净的。 他离开京城的这些年,皇兄即便曾经才能不如他,也不见得全无长进。 他原本想到过应照楼,但考虑再三,在这事上最终还是没有派他去。 “此事不可拖延。”皇上准他有了线索就即刻去查。 詹岑巍道:“是。” 离开后,詹岑巍心里一宽。 搜查太上皇的事,皇上没让应照楼插手。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皇上虽然看中应照楼的能力,但那是在大郢朝只有他这个皇帝的情况下。 如今太上皇又重新出现,他只要隔在那里,不需要做什么,皇上对于应照楼的存在便会开始动摇。 他会担心这柄刀重新回到太上皇的手中,拿来对付他。 詹岑巍出宫后不久,就将所查到的都送到皇上案前。 当日,京中陆续有不少快马带令出城。 根据所查和推断,他们已锁定了一圈地方。 颁朝廷旨令,敌国有奸细潜入,假扮作行商之人。要当地官府配合细查所有行商身份的生面孔。 …… 江敏仙今日原本是要去找王大哥的,却在经过廊亭边时瞧见了应照楼迎面走过来。 从最初见着此人后,江敏仙心里就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像是心里拧了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 一开始知道了原来他就是应照楼,看着差一点可能要有婚约的人在眼前,难免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他那眼神,在这种天气都仿佛能冷到人骨子里去。 江敏仙不禁会多想,是逃婚的事惹怒到他了么? 她其实想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可那之后,江敏仙就更加感到疑惑了。 她早习惯了被人捧着哄着,突然到了应照楼这,这人却总视她如无物。 好像她和亭子边那石头没什么区别。 不管她怎么想,但被这样一个男子冷落无视,江敏仙心里也是不大舒坦的。 这会看着应照楼迎面走近,江敏仙发现他仍似看不见她一般,一时有点沉不住气。 在擦身而过时叫住了他。 “楼统领。” 应照楼听见,脚步顿住,总算是转头看了她一眼。 又是这样的眼神,真不知三妹妹起初是怎么跟这样的人处下去的。 江敏仙心里虽这么想着,但还是把一直想解释的话说了出来。 她说自己逃婚,亦是跟爹娘赌气,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当时也不知道江嘉染替了她嫁给他。 江敏仙顶着应照楼冷漠的视线说了几句话,更感到不自在了。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用点小动作好忽略这种不自在,最后柔声说道:“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你不要因此为难了三妹妹。” 应照楼被喊住,还以为她有何事,原来要说的只是这些。 他和江敏仙并没什么好说的,略一颔首正要走,视线垂落时突然看见了什么怔住,一下眯起了眼。 江敏仙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上系的一串金链子。链子上坠着金锁还有一颗明显的水滴状珠子。 第144页 江敏仙也不知怎么了,只见要走的应照楼却瞬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都吓傻了。 他掌心的力气之大,都快要将她手腕直接给扭断了。 “你放开。”她挣道。 应照楼回过神,视线从链子移到了她脸上。漆黑的眸子中惊讶疑惑思索不解接连闪过。 紧攥的掌心倒是微微松开了。 江敏仙虽被吓到,但也发现不知为什么,这人看她的眼神总算有了点不一样。 这链子有何问题吗? “这是你的?”沉思了片刻,应照楼低声问。 江敏仙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腕,有些不明所以。 “是吧。” 应照楼又问:“哪来的?” 什么哪来?她皱眉道:“就是我的啊。” 逃婚的时候,她的包袱里就收拾了不少衣物和首饰。后来见这链子挺别致,就时常戴在身上了。 不过以前在家中时,她好像是没见过有这么一条。但她的首饰很多,有好多没戴过压在底下,没印象也很正常。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江嘉染的声音。 “咦,这不是我找了好久的金锁链,怎么在二姐姐身上?” 江嘉染走了过来,侧头一看,将链子和记忆中的对比了一下,就是这条了。 应照楼转动视线,看向了江嘉染。视线相触,漆黑的眸子里好似有一团迷雾散开了。 江敏仙还一头雾水着,看她问道:“这是三妹妹的?” 看见江嘉染点头时,她腕间的力也一松。 应照楼指尖一挑,解下她的链子收在手心里,转身拉着江嘉染便离开了。 江敏仙站在原地,看着空空落落的腕间,整个人都莫名其妙了。 她恼得一跺脚。 这人就是个疯子! 她忙跑去找王大哥诉苦去了。 和应照楼一回房,江嘉染就问他:“这链子你见过?” 她好半天没看见应照楼,出来走了走,没想到会看见刚才那一幕。 回来一路上,她脑海里就转过数个想法。甚至猜测到原书中应照楼和江敏仙牵扯上的契机是什么了。 应照楼摊开掌心,看着嗯了一声,回忆起什么说道:“这是师娘的。” 也就是上任门主的妻子。 江嘉染一愣,那又怎么会在她手里。而且从记忆中看,这一串从小就在她身边了。 应照楼把东西放回她手中,想了想,似是明白了什么。 “我记得,你是抱养的?” 江嘉染点点头,她是江老太爷抱回的养女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摸了摸链子上的云纹,看着应照楼:“你的意思是,我是上任翼门统领的女儿?” 之前没这么想过,但有了猜测后,再一看,应照楼发现江嘉染和师娘的眉眼是隐约有几分相似的。 不过单凭一串链子,也没法说明更多。 应照楼其实并不知道老门主有没有女儿。 当年翼门是趁着师娘临盆时发生的内乱。她当时已中了毒,和生出的孩子都没有活下来。 如果真还有一个女儿,那只能说明师娘当时生的是双胎。 当时局势混乱,老统领也没有把握,便以一个死胎作遮掩,把另一个孩子偷偷送出去了。 至于人是怎么到了江老太爷的手中,江老太爷和老门主是不是曾经交好。 虽此事不明,但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想弄清楚也不难。 应照楼之前并不知道老统领可能还有一个孩子在人世,若知道,以翼门的力量,兴许早就查到人了。 江嘉染听了他的分析,觉得也□□不离十了。年纪也能对得上。 若不是如此,这链子从小在她手里就很说不通。恰好江老太爷就抱回来个孤女,孤女身上带着条本该在翼门的链子? “也许能问问祖母。” 江嘉染想江老夫人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对应照楼来说,得知老统领还留下了一条血脉,这是一件令人意外,却又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对他们二人来说,江嘉染的父母是谁,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真要说,也就是他对她好的理由,又往上多添了一条而已。 江嘉染有些好奇的,就是她的东西,究竟是怎么跑到江敏仙手里去的。 她捏起链子在眼前晃了晃。 那时她想找回来,就是觉得这东西看起来精致,应该还挺值钱的,多少能算点财产。万一哪天揭不开锅还能当了。 没想到还会和身世有关系。 江嘉染在脑中做着逆推,忽然问他:“若这是江敏仙的,你要如何?” 应照楼察觉到夫人在他面前挖了个坑,小心地迈了过去。 “明明是夫人你的。” 江嘉染瞥他一眼。 若她当时没出现,她倒不觉得应照楼就会把江敏仙当成老统领的血脉来看。 她是抱养的,可江敏仙就是江家的女儿。 但这事既然起了头,应照楼就不会当作无事发生。 他也许会怀疑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会疑惑链子是如何到了江敏仙的手上。定然也会对于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江家女儿,而有所猜测。 不管江敏仙怎么说,应照楼都会一查到底。 这查查问问之间,牵扯也就来了。 第145页 原书主要都是江敏仙的视角,以她觉得是个男人都会围着她转的心态来说,指不定就把应照楼的关注和探究,当成是刻意接近她的手段和纠缠了。 而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江敏仙的身上,依旧还存在着她是老统领女儿的可能性。 她还是唯一的重要线索。 这就注定了应照楼不可能放她不管。 所以她遇险也好,作死也好,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越是如此,江敏仙经过一番脑补,越认定应照楼喜欢她,故意找了个首饰的借口纠缠不休,还装不承认。 再将这想法时时在栩昌帝耳边提起,诉一诉自己的苦恼。栩昌帝也就对应照楼心有芥蒂。 栩昌帝越喜欢江敏仙,对应照楼的芥蒂就扎的越深。 在皇位稳当之后,他同样还对应照楼有所忌惮。最终按上各种罪名兵马围堵算了这笔账。 江嘉染刮了刮脸颊,越想越觉得靠谱。 以这处世界的现实发展来说,如果她没出现,如今可能也是这般走向了。 毕竟她夫君怎么看,都没有一点会喜欢上江敏仙的可能。 江嘉染想起最初接触应照楼时,他那总是冷冷漠漠的神态,连他自己都不怎么放在心上。 再和现在的应照楼对比,那时的他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实际内里就像是枯竭了大半。 他有和她说过,老统领对他来说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若她不在,仍是那样的应照楼,在涉及到老统领的孩子时,也许真的并不容易冷静,指不定就陷入执念里去。 应照楼看江嘉染自个在那,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想得入神,同她说话也不搭理,不知道自己的费力想个什么劲。 他一拉,将人拉到了他腿上。 “?” 江嘉染突然坐到了他腿上,低头看向他。 “在想什么?” 江嘉染忽然笑起来:“在想,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偶尔霸道偶尔幼稚的应照楼。 只不过眼里多了光,多了活劲,最重要的,还多了一个她。 第67章 春枝提了一壶热茶水进来时,就看见江嘉染捏着一串链子翻来翻去的看。 以前在江府,春枝都是在外院扫洒,这等贴身之物她之前也没见过。 看江嘉染一直拿在手里把玩,还以为是楼少爷送的。 “不是啊。” 江嘉染说着,把链子摆放在桌上,想着什么忽然问春枝:“这串链子一直放在我的匣子里,可出嫁前后就找不到了,最后跑到了二姐姐手里,你说会是什么缘故?” 春枝才知原来东西是小姐自己的。 她说道:“首饰又不会自己长脚。” 肯定是因为人的缘故啊。 但二小姐养尊处优,也不至于偷偷溜去拿三小姐的一件首饰。 偷偷啊……春枝一回忆小姐出嫁前后的那段时日,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时候二小姐身边有一个丫鬟手脚不干净,找着机会就在各院或杂房哪的偷摸东西。 怕被查见,还会先偷偷混在主子不常用的东西里面,等风头过再借收拾的机会取出来卖。 所以府里虽觉得奇怪,可查了几回也没查到人。 还是二小姐逃婚之后,江大夫人发了怒,觉得下人们不尽心,连人也看不住。想发卖时这才发现的。 春枝顺着一想,兴许就是被那下人偷去了,结果藏好了还没来得及偷卖,就被离家出走的二小姐包袱一卷全带走了。 听春枝这么一说,江嘉染便照着那个时间段,翻了翻脑子里的记忆。 似乎是有点印象,有几次该在的东西总也找不见。她搬去那小院后,下人也有些怠慢。江大夫人还时不时给她院里换换人,乱的很,她只当是下人没收拾好。 加上那时已被江大夫人影响,她也没心思去想别的,再之后就嫁去应府了。 若是发生在江敏仙逃婚和她出嫁的前后,也说的通。 “这首饰如果对小姐重要的话,能找回来就太好了。”春枝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想到在江府的日子心情郁闷了,忙宽慰道。 “是啊。”管它什么缘故,这处关键已经解决了。 江嘉染将链子给了春枝。 春枝赶紧小心的替她收好了。 现在小姐的东西都有她给看着,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 自从被应照楼又抓又吓了之后,江敏仙看见了他都远远绕开了走。 一开始还觉得这男人不太像听说中的那样凶狠又悍戾,结果发现果然还是传闻更靠谱。 他手劲可大,二话不说就过来抓她一个女子,又粗鲁又失礼,害她手疼了好几天,那眼神又跟狼一样。 也不懂怜香惜玉,亏江嘉染能受得了。 还是王大哥好,温柔又体贴,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江敏仙逃婚之后,虽只身离京,但一路上护花使者一个接一个,吃点小苦头遇点小危难就顶天了。 结果这会却被应照楼的这等气场骇住了。 江敏仙想着传闻,之后还做了一个应照楼冷笑着拧人头颅的噩梦,醒来后把自己吓得不轻。 江敏仙找王大哥倾吐自己受的惊吓,听多了王羽也略有些心烦。 眼下亦是要紧关头,他分不出心力总为这事去哄人。年纪小的女子再温意俏皮,还是不大懂事,王羽不禁想起端庄的皇后来。 第146页 也不知皇后被困在后宫中,可有被为难。 况且应照楼根本就没做什么,当日的事他问过了,是个误会。听到说他那夫人可能是老统领的女儿时,他还回想了一下当初,生出几分怀念来。 江嘉染也觉得她这二姐姐近日怪怪的。一瞧见她和应照楼就脸色刷白,远远溜走。 她忍不住捅捅应照楼,他是又对她二姐姐做什么了?怎么看见他跟看见鬼似的。 应照楼深感无辜。 …… 栩昌帝等人转移的安排已备的差不多,动身在即,这日庄子外却突然来了一队官吏。 护卫看见有官吏上门,当即警惕起来。也不知因何来的庄子。 这处是张家的庄子,在当地有些头脸,官吏上门时态度也很客气。 说是为维护县城治安,例行查一查,再核校一下身份。 庄子上几位老爷们,假身份都是早备好了的。被查上来,遮遮掩掩的反倒引人注意。 看面孔,也确实是县城里的,最后一商议还是让官吏进来查了。 其实他们对张家一直以来都挺熟悉,来的几个行商老爷们也是招呼过的。 虽觉得没什么好查的,但既然是京城来的旨意,他们也就是例行公事。 叶镇问过皇上后,做主领进的人,等官吏在查时,才想起庄子上还有个应照楼。 他可不是行商人的身份。再说那人一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寻常人,可别害他们露出破绽。 他忙偷偷催人去让应照楼避一避。 官吏照着手里的名单,对庄子里途经的行商三人都核校无误,又查过了庄子里的随从仆役护卫等人。 之后和几位老爷说笑一二便要离开了。 齐皓送出门时,随口问了问,得知原来是要搜敌国潜入的奸细。 他们几位老爷自然不会是。 这队人来的突然,叶镇他们本就排挤着应照楼,此事也就没考虑过听他的意见。 应照楼得知时,官吏已进庄子核完身份了。 虽说人随意一查就走了,看起来并没什么事。但等人一走,应照楼便暗中召了翼门的人跟上。 表面看着简单的事,指不定其中就有蹊跷。 但能这么明确的查上来,是因为京里已起了疑心,掌握到了什么精准的线索,也不是推拒就能轻易遮掩过去的。 那队官吏核完回去后,客气跟队末的一个官差请示。 这位官差就是从京里来传旨意的,并且表示核查时他在后头跟着看看就行。 那官差一点头,回了自己的住处,取出携带的画卷摊开。 确定了朝廷要找的人就是那王羽。 他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往京里传信,并按照之前的指令,传信给其余分派的人来此县城监视。 詹岑巍给璟康帝出的提议,此次用的都是以前未面过圣的小兵。互相不知身份,只携上画卷去寻。 既不会因他们泄露暗中搜寻太上皇之事,找到了人也不会打草惊蛇。 传信的人马一出县城,应照楼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前去告诉王羽,他们的身份恐怕已经泄露。 得知此事,王羽心头沉甸甸的。叶镇还不相信,苦想他们准备的身份并无纰漏,究竟是如何被发现的。 但第二日,他们的人便发现庄子周围似乎多了不少身份各异的人在走动,极可能是被监视上了。 这就麻烦了,以璟康帝的手段,待消息一到,下一刻的暗杀可能就会随之而来。 叶镇悔的出了一身冷汗,也猜到是京城里他们的人被撬出口子了。这也是能预料的事,只是来的比想象更快。 他们偷偷潜回的消息,能够被拖延一阵,不传到宫里去。可再拖延消息也有递到的时候。璟康帝一旦得知,必然会采取行动。指望他们完全查不到线索,这并不可能。 他想着想着就怪上江敏仙了。 要不是皇上顾着一个女人,拖了几次行程,他们此时应当远不止还在这处县城。 汇合的兵马也远不止这一点。 可现在该怎么办? 宫里一旦派出人暗杀,势必源源不断,他们明显抵挡不住。 他们和皇上议了大半日,二人这会晓得不去反驳应照楼了。这种关头也不适合还在内部针对。 最终考虑再三,王羽决定表明身份。 悄无声息被当成奸细处理,世人都不知道他一个皇上被自己皇弟夺了位子还被追杀。想要回京更难如登天。 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暗杀来之前表明他太上皇的身份,让朝廷人人得知他被放回来了,让世人都看着他那皇弟派人来恭迎他回京。 如此,他还敢明着对他下手? 虽然此时表明,也全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等于路还没铺完就把自己送进了牢笼,彻底落于他们的掌控之中。 但至少活着回到京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石清县治安不错,往年也不见什么天灾,是个好管的地方。 清闲的官老爷一觉睡醒,却没想到突然被一个惊天消息砸懵了脑袋。 太上皇竟身在此地! 他一边手忙脚乱整着官服,一边赶紧召集了人一起前往。 一路上还在心里琢磨,太上皇不是被俘虏了? 什么时候回的大郢朝,又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石清县? 第147页 来了也无声无息,派人给官府传了信,他也才知晓的此事。 但这种事这种身份,断不会有人敢假冒,何况还有随身信物为证。 这大概是他为官以来最大的艰巨时刻了。 他不停咽着口水,直到站在了太上皇落脚的庄子外。 想起来,就这庄子,前两天还帮着京里查过奸细呢。 他还奇怪为何朝中派人来他这儿查什么奸细,一转眼查完,没过几日,行商人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太上皇。 不能多想,越想越吓人。 他忐忑着快步迈入。 这么大的事,来前他已经上报了,至少还能拖个知府大人顶一顶。 …… 发现栩昌帝行踪的信报,才到皇帝手里没多久。 当地官府找到太上皇的消息也快马加鞭传入了京中。 不仅是京里,太上皇回到大郢朝的消息,在四处都已经传开了。 瓃康帝只好收回了暗杀的指令。 反应倒是快,他眼下在官府的重重护卫之下,发生点什么意外都说不过去。 一旦出事,他的怀疑摘也摘不清。真落下这么个话柄,还不知后世史官该要如何编责他。 从当地官府的传信来看,太上皇自称历经艰险,才从敌国手中艰难逃出。在身边仅有的护卫帮助下,跨越边境回来。 太上皇长久被俘虏后身体虚弱,时常昏迷。彼时难以自证,护卫也不敢轻易抉择,只好带着太上皇一直往腹地走,直到近期恢复清醒后,这才联系当地官衙表明了身份。 太上皇一事,自然也成了这日朝会上最大的议事。 太上皇遭受了磨难欺辱,如今终于回来了,肯定是要恭迎回宫的。 此事当然没人有异议。 即便心里有什么小心思,也不可能明着说出来。 都是他的学生,人好好回了大郢朝,王太傅也是从心底里高兴。他在朝上忍不住哽咽垂泪,恳请皇上尽快将太上皇接回宫中,也好休养调理。 受太傅所感,众臣也都出列,请皇上即刻派遣兵马前往迎回太上皇。 璟康帝坐在龙椅上,提及了皇兄经受的苦难,看到众臣子齐声相请,也忍不住擦拭眼角。 皇兄无恙,自是好事。 他起身过去扶起了王太傅。 “皇兄受难,朕亦感同身受。日日寝食难安。只怨自己无能,迟迟无法救回。” “太傅宽心,朕定派人将太上皇安稳护送回京。” 皇上最终点了罗将军担此重任,带兵马赶往石清县。 下朝之后,他回去想着什么,又将最后到他手的信件捏在手里看了看。 这是应照楼的。 他道得知太上皇消息之时,正身在石清县不远,便已先一步替他赶至太上皇所在,并请示是否直接由他护送回京。 应照楼身上还挂着巡抚的职,信上所写也滴水不漏,看不出什么问题,确实是在为他着想而办事。 若是别的事,他必然不疑,但此回涉及皇兄,他想到翼门曾为皇兄做事这么多年,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他还是再派了人去,以求稳妥。并让应照楼等他的兵马,再一同行事。 罗将军领了兵马,正要出发之时,看见詹岑巍的马车停在了偏僻一角。 他下马过去。 詹岑巍在获罪杜门之时,罗承在朝中活跃,得了皇上青睐。 那时皇上对他正有怨气,连带着对与他走得近的官员也有了些疏离。 所以他当时安排了与自己甚少来往的罗承,如愿取信于皇上。实际上罗承亦是他一手推上来的人。 此次皇上既然是命他前去,再好不过。 罗承走近:“大人。” 詹岑巍未露面,只在车上说道:“应照楼也在石清县,趁此机会除了他。” “除了太上皇,其余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罗承点头:“是。” …… 江嘉染绕到庄子大门时,往外瞄了几眼,发现庄子外都被官差给守住了。 想想也知此地官员不好做。 既要护卫好太上皇,怕人出点意外,又要担心太上皇离开走动,万一失了踪迹就没法交代了。 应照楼走近她身旁,看看外头,又看向还在观察的她。 “夫人在这做什么?” “看看。”江嘉染把拉开的那点缝又给关上,看见一旁有仆役走来,便拽了拽应照楼的袖子离开了。 应照楼边走着,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勾住的袖子,转手一捞把她柔软的手捏进了掌心。 江嘉染由他拉着回了房间,指尖捻了捻裙角上缀的珠子,琢磨了一会问:“那边是不是定了,要来石清县迎太上皇回去?” 应照楼点头:“兵马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江嘉染松开珠子想,连这个也变动了啊。 原书中,就是京城来的将领带着兵马,以护送太上皇的名义,封锁了一城。 也正是在那城之中发生了意外和大乱。 看样子,如今这地点,也成了这处石清县了。 就是不知到时候,城中是否还会沿着原本剧情的走向发生大乱。 起因应该算是女主江敏仙的失踪。应照楼以为是被那将领抓走了,带人起了冲突,殃及城池。 之后栩昌帝虽找到江敏仙,人也是受伤未醒。应照楼如同发了疯,势要杀尽对方兵马,一动手后更是到敌我不分的程度。 第148页 他见人就杀,不分是兵将还是普通百姓,最后满城哀嚎,还起火烧了一日一夜,可谓惊心。 在此大乱之下,栩昌帝趁机带着江敏仙,被护送着逃离,重新隐藏了踪迹。 应照楼也被火势所困受伤,被翼门下属带走。只是这屠城恶名传开后,京中便借着搜捕应照楼的名义来搜捕栩昌帝。 宫里那位以为,应照楼是为了掩护栩昌帝逃离,才和他的兵马动的手。 栩昌帝则认为,应照楼愈发凶恶残暴,难以驯服令人不安,更有江敏仙梗在其中,所以复辟后便杀了他。 江嘉染当时想,这反派是够凶残,又两头捞不着好,结局注定了好不了。 但落到眼下她所在的这处现实,发生这样的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以应照楼的性子,他再疯也疯不到那样的程度。 何况他眼里也没有江敏仙。 “夫君。”她突然问了应照楼一句,“有什么事会令你发疯?” 应照楼看着她脱口便道:“你啊。” 如今能有什么会令他发疯?也就只有她了吧。 江嘉染一愣,望着他半晌,又抿着唇吸了口气。 “不会的。” 她知道他是怎样一人。 即便是因为她,再疯他也没理由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 她不禁开始怀疑,原本以男女主视角的认知,会不会也是有错漏的。 毕竟他只是查问身世,都能被江敏仙认为是因为爱她而求而不得纠缠不休。谁知那杀人烧城的,又会不会是另有其人。 不过若依照原来的轨迹,栩昌帝会趁乱遮掩了踪迹逃离,之后再暗中重新集结了力量才又回的京城。 可要是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被送回京城了呢。他作为太上皇被困在宫城一隅,而那位皇位还坐的稳当,翼门岂不是会因这事被抓到错处。 这筹码,就该两边都压一把。 江嘉染想到便提醒了一下应照楼,然而看他淡淡一笑,就知道他早已经考虑过了。 …… 官老爷们接连上门,又派了官差守卫,庄子里原本的仆役,才知道其中的一位老爷竟然是太上皇。 下人们也没那么多想法,更多的是觉得新鲜。 毕竟那人曾是皇帝啊,他们这些人,以前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的。 又原来皇上脱去龙袍,隐于市井后,跟寻常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表露了身份之后,栩昌帝便问了问江敏仙。 江敏仙当然有担心,但在他面前,也只能说不害怕不后悔。 这种境况,身边还有贴心的人陪伴,他还是很感宽慰的。 这晚叶镇和齐皓正和皇上说着话呢,江敏仙又来了,还端了一碗汤过来。 二人见他们这皇上已不想再说下去了,也只好先离开。 虽觉得这女人挺烦人,但看样子,指不定今后真能在后宫有一席之地,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不过前提是皇上夺回他的皇位。 离开后叶镇给齐皓使了个眼色,齐皓一点头。二人避开其他人,去到了花园里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说话。 玉儿从厨房提着食盒出来。她帮少夫人做了点夜宵,正要送去。 她也和庄子里的仆役一样,知道那王老爷是太上皇后,很惊讶。 怪不得她觉得叶齐两个老爷怪怪的,人家也曾是官老爷呢,说不定就是和楼少爷有过节的。 之前她们就听少夫人的,少说少看,现在知晓原因了,就更谨慎了。 不过这几日庄子里外的气氛,还是让人心慌慌的。 玉儿看了看前面那一小段光没照到的路,加快了脚步。 她胆子小还有些怕黑,经过这段路时心跳都快了一些。 虽然白天庄子里这些路,她早就走熟了。可这会太晚了,还是要快点回去才好。 玉儿脚步不停,抽出帕子擦了擦鼻尖沁出的一点汗,正要从暗处走出时,从边上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来。 她一下被惊着,声都哽在喉咙里,险些没拿住食盒。 等她发现黑影原来是只猫时,手里一空,她的帕子没了。 见只是小猫而已,玉儿受惊吓的心也稍稍平复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着急。 这小东西,叼了她的帕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帕子了,是以前少夫人给的。 玉儿犹豫了一下,眼看那猫就要跑没影了,她没时间再多想,一跺脚追着那猫跑了过去。 还好猫跑去的地方是有光的。玉儿一手提着食盒,一路紧紧跟着。 好不容易接近一些了,那猫看她伸手来,又叼着扭头跑了。 追追停停,玉儿一心扑在猫身上,跑着跑着就忘了方向。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跑进了花园,被那猫带着绕进了一处假山里头。 猫从假山里窜过,到了另一头出来后,将帕子丢在一边,悠哉地舔了舔爪子。 玉儿才发现假山里被遮去了许多光线,可她也要被这小东西给气坏了。 她侧着身子,慢慢挪着往另一头走。 然而走着走着,却突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她后背一凉,瞬间停住,不敢再动了。 这个时候,花园里怎么还有人呢?是谁,仆役么? 玉儿正想着,却又清楚的听到了几个字眼。是关于楼少爷的。 第149页 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口。 能听得出来,说话的那两人离得并不远。 而随着听到的话越来越多,她的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 月影照得假山口光线明明灭灭的,而玉儿则缩在假山正中的浓浓阴影里。 她处在黑暗之中,却是头一次觉得黑暗让人感到安心。 玉儿心里在挣扎,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恨不得马上就跑走。 她听到了这些,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若是在以前,她一感觉到惊怕,早就该扭头跑了。 她转头看向进来的方向,想着自己该挪动脚步,沿着来路慢慢出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耳朵却想要继续听下去。把他们说的话都听清楚,听仔细。 玉儿抬手捂在了口鼻上,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曾是连跟着少夫人出京的胆量都没有的人,难以想象此刻却在躲着偷听。 然而她一动,食盒不小心在假山上磕了一下。 说话的声音骤停。 玉儿呼吸也停了。 她大脑空白了一片。她听到了他们想害楼少爷和少夫人的那些话,要是被发现,他们不会放过她吧。 男子的脚步绕了过来,在舔爪的猫一惊,一跃跑走了。 齐皓将刀一收说:“是猫。” 他转身回去了。 玉儿捂着嘴,盯着她的帕子看,担心帕子会被发现。 捂得太紧,眼眶都憋红了。 不动,不动。 仔细听,都记下来。 别被发现,回去后都告诉少夫人和楼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离开了,她所担心的帕子也没有被看见。 玉儿手都麻了,还是不敢动。 又似乎过了很久,彻底能放心了,她才轻轻挪去,抖着手把帕子捡回来,从原路离开,抱着食盒飞快地往回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2 第68章 “玉儿呢?” 江嘉染发现一晚上好像都没瞧见玉儿的身影,看见春枝时就问了一句。 春枝也感觉好久没看见人了,她摇摇头:“不知道啊。” 她想起来玉儿有说要去厨房做些吃的来,但那也过去好久了。 都这个时辰了,不至于还没回来。 江嘉染听了有点担心。 此处不比在翼门,庄子里也都不是他们的人。 正想着去找找时,突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出来一看,正是玉儿。 玉儿是跑回来的,这会气也喘不匀,一看见人就软了腿蹲在了地上。 春枝吓得赶紧去扶她。 “玉儿你怎么了?怎么跑成这样?” 玉儿都忘了自己还抱着食盒,手攥得太紧,春枝拉了半天才拿开。 江嘉染也被玉儿吓着了,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但看她模样,除了脸色不好,也不见有别的什么。 听到少夫人的声音,玉儿一下想起要紧的事来。她看向少夫人和楼少爷,紧紧拉着江嘉染的手说:“少夫人,我有事要说。” 江嘉染帮玉儿顺顺气道:“不急的,慢慢说。” 玉儿看着二人淡然冷静的样子,那点慌乱也渐渐退去。 她就一个小丫鬟,没经历过这种事。但看见她很厉害的两位主子后,又觉得好像算不得什么事了。 玉儿镇定下来,就把在假山里听见的都说了。她听得仔细,记得也牢,几乎一字不漏。 说完又回忆一遍,确定都告诉他们了,这才松了口气。 江嘉染知道玉儿什么性子。没想过她不仅能偷听,还能冷冷静静不让自己被发现,实在是难为她了。 毕竟那情形对她来说有着性命危险。 她让春枝扶玉儿去休息了。 玉儿放心离开。她觉得如果换成是春枝,肯定不像她这么狼狈。 春枝听了忙摇头,她可不如她细致谨慎呢,玉儿真是棒极了。 她们一走,江嘉染就瞬间将脸一板,一股子火气,看了应照楼一眼。 应照楼见她这么气鼓鼓的模样,反而笑了。 “你还笑呢。” “掀不了风浪。” 即便不知道,他也不会轻易落了他们圈套,何况现在他知道了。 不过一想到那两人竟然打了伤害江嘉染的主意,他目光一冷,面色沉沉可比江嘉染要凶多了。 江嘉染气的点可比他多。 她就说,那并不像是应照楼做出的事,还怀疑过是否另有其人。 原来后头还真有叶镇和齐皓两人作祟。 他们想着一旦就这么被接送入京,太上皇他当然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可他们二人入的却是必死的瓮。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自己跟着栩昌帝就这么被接走。 眼下重重守卫,当然没有什么办法,即便真的逃匿,朝野上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很容易被追寻到踪迹。 所以他们需要一场大乱。 一场足够遮掩他们行踪,能让他们和皇上一同逃匿的混乱。 于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应照楼的身上。 京城派来的人马一到,必然会封锁此城。 他们便计划着,在对方迎接太上皇之时,派一些人假扮作对方人马,先暗中劫了江嘉染,再顺势推到对方身上。 第150页 如此引得应照楼去和对方将领动手冲突。 不管应照楼还剩有多少功力,混乱冲突一起,便有了话柄。对方兵马只要先动了手,便可斥责对方想要杀害太上皇。 他们人如今静藏在城中,届时再让人趁机在城中放火。城被封锁,又起火势,必然大乱。 原来二人在栩昌帝表明身份后,他们的人就已暗中提前准备了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甚至都没把此事告之栩昌帝。 图的就是大乱之时,他们再护着皇上逃出,皇上必然对他们二人更看重感激。还能把害皇上陷入险地,差点烧死城中的过错,扣在应照楼的头上。 江嘉染心道,叶镇和齐皓这一出还想一石多鸟,胃口也是有够大的。 想必原来应该考虑的是江敏仙,只是如今应照楼并不在意江敏仙,所以才变成了打她的主意。 若是应照楼能因她而发怒,这事就再好不过。他同对方兵马动手,便是和璟康帝为敌,若假扮之人没瞒过他,他也会怀疑是栩昌帝的意思,君臣离心。 怎么看,都是能甩掉应照楼的好事。 哪怕应照楼无动于衷,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动手,他们假扮搅乱局势的人和放的火,也足够引起混乱。 到时候只要咬死皇上想杀太上皇一事,前来护送的兵马定然百口莫辩。叶齐二人再带着太上皇一逃,让太上皇逼武力最强的应照楼断后。 一出城和他们的兵马汇合,就成了原主线中成功逃离藏匿的结果。 至于应照楼,他们定会将暗道封死。他是烧死在城中,还是被兵马所捕,或是突围逃离都不要紧。至于这城最后什么结果,他们也并不关心。 自己的夫君原来会被人这么算计,江嘉染知道了怎么能不生气。 在发现玉儿不见人影时,江嘉染和应照楼都已沐浴过,差不多准备歇了。 应照楼此时坐在床边,就看江嘉染在眼前走来又走去,还撩撩袖子抱着胳膊。 他都要不记得玉儿说了些什么了,只觉得他夫人怎么这么惹人喜欢。 在江嘉染又转悠到他面前时,他一下截住了人,拉着她坐了过来。 江嘉染靠过来,问他:“领兵的人叫罗承?” 京中派来的人是谁,一出京时就知道了。她记得应照楼和她提过的。 “嗯。”应照楼道。 “那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想着木枫刚传来不久的消息,眸色微微一寒:“不择手段,詹岑巍的人。” 原来如此。 江嘉染就觉得,按原本的走向,即便应照楼不在意他自己,或是被江敏仙扰乱了心绪,也不至于被区区一个叶镇和齐皓耍得团团转。 问题的关键一定还在那罗承身上。 若是詹岑巍的人,他来迎接太上皇,必定也会趁机对应照楼下手。 而城中又突然大乱,兵马一动,太上皇责指皇上有意要杀害他。 这话一传开,在场官员和整个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 让太上皇逃走已是大过,这种流言若再传出去,他的脑袋不用要了。 是以他干脆封锁后满城追杀应照楼,顺便再让这座城烧了个干净。将屠城和太上皇的事都推在了应照楼的头上。 江嘉染声音冷冷道:“一个都别让他们好过。” 应照楼一副听她吩咐的模样,点点头:“明白。” 江嘉染见他这神色,有些惊讶地问他:“你该不会都想好了?” 应照楼眸中划过一道暗光,唇角轻勾。 …… 深夜的风胡乱在无人的街巷间窜过,刮起簌簌响声。 月的光影也像被笼在一片纱后,朦胧不清。 昏暗无人的巷子口,一个男人被抵着喉咙按在墙上。 涟芯捏着手里的瓷瓶看了看,问他:“这是哪来的?” 男人艰难地说着话:“不、不是我的。” 这是甘爷手里来的。 甘爷手里得了三瓶效用罕见的毒,逢友人就忍不住拿出来显摆显摆。 还说这毒只能试,不能用。 都是个把时辰能自解的毒,十分新奇。他跟甘爷卖了不少面子,好说歹说才借了一瓶把玩几天。 可惜答应了甘爷,只能研究不能用。但也够他拿来唬人吹一吹的了。 但没想到却被这个女人给盯上了。 涟芯没什么耐心,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我问你,是谁的?” 这毒的制法,她很熟悉。遇过一次,绝对忘不掉。 就在詹府的恩荣宴上。 涟芯一直在找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害她一切白费,只能从此离开京城。 她捏在手里的这毒,肯定也是此人的。绝对错不了。 男人快喘不过气,盯着这女人,忽然间认出来:“你是,涟芯?” 涟芯是用毒的高手,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直以来,栽在她手上和毒里的人多不胜数。 “是我在问你。”涟芯说着,便想要给他用毒逼问。 男人赶紧说道:“是,毒大仙。” 涟芯一顿,毒大仙? 男人趁她出神,趁机出手一掌,挣开后身影一匿已经逃了。 涟芯没追,她把手里的收了起来,转身离开。 那她就看看,谁是毒大仙。 …… 京城派来接太上皇的兵马,一日近过一日。 第151页 当地官员又紧张又期待。 恨不得赶紧送走太上皇,也好卸下这个担子。 这些天,庄子周围的守卫不知不觉又多了些,官员也时不时上门。 生怕哪里伺候不到位,怠慢了太上皇。 除此外,庄子里的氛围倒和平常差不多。 太上皇大多时候都与江敏仙在一处。 叶镇都没怎么见到应照楼,怀疑他大概在躲着后悔,担心回京之后没法在皇帝面前交代。 他倒是偶尔会碰到江嘉染。 一遇上,这女人便会和气地冲他笑一笑。 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很快也就懂了。 这是以为太上皇回了京城,认为他们也能跟着受赏,所以想讨好点关系? 叶镇心想,应照楼娶的夫人,原来还是个单纯的傻子。 傻点好,他们计划施行也更方便。怀着这样的心态,他也同江嘉染回视一笑。 离京之后,经过一段时日的马不停蹄,天色大好的这日,罗承带着兵马来到了石清县。 前脚一到,就下令以护卫的名义,将石清县整个封锁包围。 当地官员看这阵仗有点心颤,但也不敢吱声。 罗承带兵进城后,先由官员引路,前往庄子里见过了太上皇。 将皇上的挂念带到,又互说了一番场面话后,太上皇感念将士们赶路辛苦,打算歇整两日再动身。 罗承应是。 太上皇一直自称身子不大好,若勉强他动身,万一有何不适,这事也说不清楚。 虽然这差事早一日回去,也能少些变数。但罗承也并不光是来接人的,晚两日也是如他所愿。 所有兵马就暂时歇在了城里。 罗将军住进了让出来的官署中。 一安顿下,他便让人暗中搜一搜应照楼的踪迹。 今日见太上皇时,暂未看见应照楼的身影。但他定然就在此处。 此番他所带的兵马精良,都是自己人。没了翼门,仅应照楼一人,谅他插翅难逃。 见过太上皇后,罗承就在庄子里留了一队官兵。 当晚之时,庄子里突然间出现了点动静。 他们当即循声赶去。 叶镇和齐皓带着人先一步到了,一看见罗承的人赶来了,便道亲眼看见有官兵抓走了他们这的一个女人,质问他们是何用意,有没有将太上皇放在眼里。 领头的官兵却一眼看见了应照楼。他已无暇去听叶镇在说什么了,罗将军要搜的人,果然是藏在这庄子里! 应照楼只看他们一眼,便提气一跃,人影一晃从庄子里离去。 领头的一看应照楼要逃,当即令下,全都追着应照楼而去。 叶镇和齐皓都是一愣,眼睁睁看着应照楼跑了,剩下大半官兵都紧追而去。 面前的人一下就空了。 卯足的力气和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憋回了腹中。 这怎么回事,看应照楼方才那神情,显然是一脸的杀气,怎么又突然冷静下来直接跑了? 不过庄子内外的人马,因为追应照楼离去了大半,听声音外头动静还不小。 原来应照楼光露个面就有此奇效? 二人回过神想,无论如何,反正把兵马搅乱的结果还是达到了。 应照楼这人本就性情不定,不管他了,继续按计划行事。 发现应照楼的消息报到罗承面前时,他手里正捏着一枚暗箭。 方才坐在房里时,突然从窗外射进来的。 他立即就追出去,但是慢了一步,没有发现人。 此时听说应照楼出现,就先将暗箭的事放在一边。下令紧跟着的人一旦抓到就直接杀了他。 但毕竟还是在城中,不要太过张扬。 城中,追杀着应照楼的那队人,一路紧跟着不放,却又总是差一点抓到人。 而且跟着跟着,眼看快要失去踪迹时,下一瞬又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他的身影。 如此追着跑了大半个城后,才察觉到不对劲。 感觉不像是他们在追捕人,反而像是应照楼在溜着他们满城的跑。 就在他们被应照楼溜着绕的时候,别处也在不停发生着怪事。 他们遍布在城里的人马,竟全都接二连三被偷袭。 这事从各处一个接一个报到了罗承面前。 罗承脸都黑了。 罗承不知还有翼门在此地,猜不透这些频频来骚扰他们的,都是些什么人。 太上皇的人?还是县城里的人?或是应照楼? 一想到,他就否决了是应照楼的可能性。 即便他身法再快,也做不到同时出现在城中各处。 那难道是太上皇的人?或是说这县城本身就藏着猫腻。 罗承越猜越多,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不再介意行动张不张扬,动静大不大,只下令让他们放手去追捕。 街巷上马蹄哒哒,城里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紧闭门窗。当地官员不知发生何事,想去询问却全被官兵拦在房中。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应照楼还没抓到,那莫名的骚扰更是越来越频繁了。 罗承起初还心有把握,如此被骚扰不停后渐渐失去耐心。 再看自己的人被暗箭伤到的越来越多,他们却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瞧见,如同嘲讽一般,终是彻底被激怒了。 第152页 他亲自出面,纵马带兵,下令全城地毯式的搜捕。 同时他追到了应照楼的身影,持箭连发,势要取下他的性命。 应照楼避过后,瞥他一眼,也不和他正面交手,且战且退。罗承以为他力竭,追得越发深入。 到处都是人马飞奔,刀剑与暗箭相碰,鸡鸣狗跳。 石清县彻底大乱。 石清县的乱,身在庄子里都能感受得到。 叶镇和齐皓见状,都以为自己的计谋起了成效,不论是官兵还是应照楼,都已经进了他们的圈套。 反正消息已经送去,再等火势一起,就能趁乱逃离了。 太上皇不知为什么突然生了乱,还以为他那皇弟已然不顾脸面,这就要派人来杀他了。 叶镇和齐皓安抚着他,说都是那应照楼,突然发了疯去招惹罗承,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甩完锅后,二人就等着城中起火了。 然而左等右等,却一直没等到火。 等来的是其中几个他们安排好要放火的人,被一人押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来的人是石枫,翼门中人,栩昌帝是认得的。 他心道,翼门虽在京城,但原来应照楼身边的石枫还是在的啊。 石枫将几人丢到了栩昌帝的面前,表明这几个鬼祟正要在庄子周围和城里放火。 几人就把放火的事是由叶镇和齐皓所安排的说了。 他们在暗处不怎么接触栩昌帝,一直都是叶镇和齐皓替皇上给他们传达吩咐。他们以为这次也是栩昌帝的命令。 栩昌帝都震惊了。这两人竟然瞒着他,暗中下了这种命令。 还放火? 城里已经封锁,这时候放火,是想烧死他吗? 是想烧死满城无辜百姓吗? 即便不是放火,栩昌帝也不可能再留假传他旨意的人在身边。口口声声视他为皇上,却又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本就如履薄冰,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是祸害。 栩昌帝又听石枫说,他们抓了应照楼的妻子,逼得门主出面和罗承周旋,更是气得手都抖了。 若应照楼以为是他所为,又该怎么看他? 栩昌帝又后怕又愧疚。 叶镇慌了,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皇上……” 才说了两句,就被石枫点了穴,再说不出话。 石枫将叶镇和齐皓都封了口,绑在一块丢在一旁。 “门主已经安排好了一条暗道可走,皇上随我来。” 二人听见,瞪大了眼不停挣扎。 那暗道不是应照楼的安排,是他们安排的啊! 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带着人,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跟着石枫走远。 栩昌帝跟着石枫入了暗道,担忧问道:“他呢?” 石枫道:“皇上放心,门主会断后。” 栩昌帝知道,只有城中大乱,那些兵马分不出心,才不会第一时间发现。而且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大可被视作是要对他下手。 他明白,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是担心自己被跟上,是担心应照楼。 他对石枫说:“抓人放火都不是我的意思。” “皇上放心,门主都明白。” 石枫将人安全送出后,就回了庄子,把叶齐二人一提,带去丢进了城中某一处偏僻角落的鸡笼里。 罗承一和应照楼照上面,就紧追不放。二人一个追杀一个躲逃,很快其余的人马都找不见二人的身影了。 也不知是追去了何处。 他们分出人手搜捕,剩下的只好集中精力,对付隐藏在城中不停放暗箭的那些人。 人马分派,如此忙了大半夜,才觉察到庄子有所异常。搜了整个庄子后发现太上皇不见了! 明明是如此紧急之事,可他们又偏偏怎么也找不到罗承的身影。 城中大肆搜捕时,江嘉染已身在城外。 玉儿和春枝已提早被翼门带出去了。 她在假装被抓后,一被送出庄子,十九就将绑她的两人击晕。 再等到城中大乱,封锁的兵力薄弱之际,她便跟着十九,先从城中离开。 离开之后,江嘉染到了城外不远的山坡上,在一处亭子里暂且落脚,远远观察着城中动静。 等应照楼那处理完,他会来找她的。 十九在一旁,看门主夫人一直站在亭前,怕她会累。 他正想让夫人来亭中坐下歇一歇,然而要张口时,体内却有一股无力之感一下漫开。 他瞬间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惊,暗道不好。 十九并不知自己是怎么中的招,是何人所为,但身子已先一步失了力气软倒。 江嘉染不比他好,才经系统提醒,人就已扶着亭柱坐倒在地。 这毒太烈,而且早吸入了不少。 什么时候的事? 她微微垂头,视线落在了她脚边滚动的一根不起眼的竹筒上。 她顺着方向艰难的抬抬眼,一下明白了。 是风,再沿着坡度,让竹筒从远处悄无声息滚过来,释放出无色无味的毒烟。 什么人? 江嘉染十分冷静,边想边在系统中找出适配的解毒丸捏在手中。 只是这毒让人浑身失力,连抬手都变得极其困难。只费力遮掩着吞下,就出了一身汗。 第153页 涟芯从远处现身,慢慢走到了跟前,捡起她的毒烟收好,说道:“我这毒如何?毒大仙。” 涟芯一路找着毒大仙而来,刚入城就碰上兵马封锁。但城中发生什么她并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要杀的人。 涟芯在江嘉染面前蹲下,抬起她下巴看了看,有点惊讶:“是你啊。” 她是曾见过江嘉染的,但没想到就是这看似寻常的小妹妹,给她使了这么大一个绊子。 江嘉染也在心中想,原来是你啊。老熟人了。 涟芯取出了江嘉染的毒丢在她面前:“你的。” 江嘉染道:“对,我的。” 再听了涟芯所说,原来是想来和她算账的。 江嘉染盯着她,感受着解完毒后缓缓在恢复的力气。 灭道观有她一份,若要说帐,倒不知该谁跟谁算。 涟芯不再多言,手在腰间一抽,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正要动手时,却见江嘉染突然冲着她挑了下眉头。 然后正对着她呼了口气。 涟芯一惊,还以为她口中含着毒,立即遮掩着口鼻起身退开。 江嘉染低低一哼,趁她避开时站起,转身就跑。 涟芯没想到她已经把毒给解了,而且还被她虚晃一招骗到,顿时更生恼怒。 江嘉染一跑就选定了方向,往上坡茂盛的林子里头钻去。 绕过一棵树后,不用回头,也知道涟芯追上来了。 而且在轻易之间,越追越近。 还是躲不开,也跑不过啊。江嘉染心里想着,匆匆转身躲避开,袖子被划断,布料飘落。 涟芯手中的利刃直面刺来,如同死神举起镰刀。 但并不是举起就能有收割。 江嘉染在瞬间往下一坐,极惊险地躲开,虽狼狈但也无暇思考,一爬起身绕到了树后。 涟芯一追上,就知江嘉染一点脚程武力都没有,不过是死前的徒劳挣扎而已。 她反而生了戏耍的心态。 涟芯慢了下来,闲庭信步般的走动,脚下故意踩出枝叶的声音。 利刃一次一次扫来,又一次次惊险地擦到。 很快江嘉染头发都散乱了,裙裳被划破多道,手臂有被刮到的伤痕。 似是竭力再跑不动,最终被涟芯逼到了一棵树前。 江嘉染喘着气,后背顶上树干,眼见涟芯抬手,在小刀刺下来时一把抓住了刀刃。 鲜红血液从指缝里溢出,顺着刀身漫开。 江嘉染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涟芯忍不住笑了,没想到竟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可又如何呢,就连力气都不如她。 刀被握着,一点点往下压。原本要刺上喉咙,但因江嘉染紧紧攥着不松,最后偏离一点点刺入了肩头。 肩头衣料瞬间沁红。 因为动手,涟芯整个人都压着江嘉染,靠得极近。江嘉染疼得吸着气,眯起眼,看到了涟芯眼中的轻蔑和高高俯视的可怜。 举起另一只手似要推开一般握在了她手腕上。 然后宛若失力微垂,悄然移动,想要去推开她,而抵在她身前。 准确停在了心脏的位置。 江嘉染动了动嘴唇。 “再见。” 机括声轻轻响了一下。 袖箭射出,射入涟芯心脏,从后背穿透出去,死死钉在了后头的树干上。 涟芯的笑僵住。 眼前被黑暗层层侵蚀,世界也在远离,最后一切消失。 江嘉染一推,涟芯直直往后倒了下去,死时还瞪着眼难以置信。 把刀往地上一丢,江嘉染按着肩头,忍不住冷嘶出声。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这女人阴险又擅长用毒,还擅长杀人。 所以就任她把她当成能任意揉捏,逃不出手心的玩物。 积攒着力气,放松她的警惕,卸除她的认真和思考,用自己的鲜血麻痹她,最后送上致命一击。 她在末世中活下来,靠的可不是只苟在基地里。 她是不懂武也不会打架,但她懂拼命。也知道怎么在拼命里面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江嘉染轻喘着走过去,用吝了一脚。 “活该。” 第69章 江嘉染发泄完就靠着树干坐下了。 毒虽然解了,但多少还是有受影响,一阵追跑又流失了体力,没有再走回去的力气了。 累是有些累,但疼是真的疼。 一放松下来就更疼了,呼吸间人都在抖。 江嘉染赶紧翻出了止疼药先吞了,又取出止血药上在了伤处。 药真是好药,效果立竿见影。 江嘉染把用完的瓶子往旁边一丢,深深吐出一口气,总算觉得好了许多。 十九在涟芯出现时,就已经慌了。 今日城中才是最危险的,翼门都在和罗承的兵马周旋,所以江嘉染离开城时也就只有十九跟着。 正面对敌十九当然不惧,但怎么也没想到被意料之外的人阴了一手。 涟芯是用毒高手,武力再高也不见得能挡住。多年来死在她手里的强者也一点都不少。 十九眼见涟芯追门主夫人而去,只恨这毒足够厉害,让人动弹不得。 夫人要是出点什么事,他死都不够谢罪的。 十九心中焦急,最后是以内力强行冲破。将毒压下后不禁呕出一大口血。 第154页 他赶到时,只看见夫人染了身血靠坐着,差点就吓疯了。 江嘉染听见动静,睁眼看到了十九。 他嘴角都是血,知道是压毒了。她当时也是顾不上,逃都来不及。 江嘉染取出解药扔给十九道:“我没事,她死了。” 十九的心情在惊和喜之间来回摇摆,太激动又呕了口血。 他吃下解药,去涟芯身边一探,的确已死。 十九有些不敢相信。 是夫人做的? 不愧是他们门主的夫人,也太厉害了。 城中的兵马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找到罗将军。 罗承正跟丢了人,又一听太上皇不见了踪影,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应照楼的圈套。 调动了所有兵马,却不仅没有杀掉应照楼,反而让太上皇不知所踪。 罗承气得能吐血。 他只能暂且放下应照楼不再管,也没有心力再追捕了。 当务之急是太上皇。 他是奉旨来护送太上皇的,若是让人跑了,根本无法回京跟皇上交代。 可算算太上皇逃离的时辰,罗承心都沉底了。 但也只能去找。 他即刻下令,让所有人在城中内外扩大范围,搜查太上皇的踪迹。 就在罗承发现自己入套后,翼门的任务也完成,停下所有行动,尽数从城里暗中撤出四散。 应照楼已更早一步出城。 他一收到紧急的讯号,整颗心一沉,立马甩掉了罗承,急着飞身往江嘉染这赶来。 远远一看见江嘉染,就发现了她身前,还有半边手臂的衣裳全都染着血。应照楼的双眸一下变得赤红。 怎么发生这种事? 他落在江嘉染身前时,有一刹那都停住了呼吸。内心犹如有惊涛骇浪掀动,控制不住想将这片山头都夷平。 他从没有过这种近乎要失控的感觉。 江嘉染本来止住了血和疼,那一点失血的难受都没放在心上。可一看见应照楼,就觉得伤口好像又疼起来了。 “楼。”她冲应照楼伸出手,嗓音都低软含着浓浓的鼻音。 应照楼心都颤了。 他小心蹲在她身前,轻轻擦去她脸颊的一点血污,柔声问她如何,伤在何处。 听江嘉染说后,掀开她衣领察看了伤处。 还好,看着虽吓人,伤口却不是太深。 可应照楼却并不觉得有松口气。 这种小伤,落在他自己身上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伤在江嘉染身上,却觉得心尖都在刺疼。 他冷冷扫了眼十九。十九愧疚低头。 “这是意外。”江嘉染拉了拉他的手。 流了太多血,江嘉染唇色都泛白。她把发生什么事都告诉了应照楼,然后一笑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应照楼嗯了声,顺了下她乱掉的头发,揉了揉。 江嘉染问他城里的事:“都解决了” “结束了。”应照楼说道,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江嘉染宽了心。 没什么比他好好跨过这个坎,更值得她高兴的了。 手心的伤要更深一些,江嘉染不小心乱动扯到,嘶的吸了口气。 她咬着唇低哼了声:“疼的。” 吃过药,就没有最初那样疼了。但不知怎的,被他抱在怀里,就是想同他说说。 原来自己也是有这么矫情的一面的。 “不怕。我们这就离开。”应照楼亲了亲她的额角,抱稳怀里的人提气而去。 …… 罗承带人扰城一夜,一无所获,到天亮了也还不消停。 严重干扰了石清县及附近的民生。 城中的官员们起初还忍着,可第二日还如此,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明明已见过太上皇,也定好启程的日子一切顺利,却突然派了兵马满城搜捕什么人,还禁止他们的出入。 罗将军他到底是来接太上皇的,还是来做什么的? 他们地方小官,本也说不上什么,可他们惊扰一城之后,竟还把太上皇给弄丢了。 甚至还来质问他们,怀疑是他们所为。 他们一直都好好守卫着太上皇,却是罗将军一来,才满城大乱太上皇失踪。 罗承自己办事不利,难不成还想把太上皇失踪的罪责按在他们身上不成? 有府衙的官员也在此,本来还好声好气,这下也恼了。 万一罗承回京后推卸责任,他们可担不起。 他要赶在罗承回京之前,上书状告! 罗承搜了两日,又屡屡受当地官员的阻挠,起了几次冲突,险些兵刃相向。 放暗箭的人始终没有查明,罗承不知应照楼身边还有翼门,现在是对整个石清县都有所怀疑。 在石清县的大人们看来,是罗承自己胡作妄为,弄丢了太上皇,还要来指责他们,简直不可理喻。 不管罗承在石清县怎么僵持,太上皇不见了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开。 另外还有皇上派来兵马并非是接太上皇,而是想害太上皇的流言。 毕竟看到兵马凶悍满城跑的人可不少。 罗承搜寻未果,不得不承认他彻底失去太上皇踪迹的事实。 又有宫中得知后召回,只好收队回京。 罗承看丢了人,自然担心问责。 但此事很显然,就是应照楼在掩护太上皇逃走。 第155页 他被应照楼耍了一晚上,积了一肚子怨气,此事他休想逃脱。 然而罗承一回京,就被押下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和皇上私下禀明应照楼的事。 应照楼为何帮太上皇逃脱。为何护送太上皇回京,他却要逃,这事明面上说不清。 罗承是打算一进宫就先面见皇上的,谁想当地官员,早就一纸信状递到王太傅这来了。 王太傅朝议上,痛批他带兵扰城惊民,还守卫不利,害太上皇被不知什么贼人掠去,下落不明。 罪名确凿,当然一进京就拿下了。 罗承苦苦等着,终于有机会面见皇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皇上劈头盖脸斥责了一通。 他办的好差事,民间说他要暗杀太上皇的流言都四起,好不容易才按下去。 罗承解释是因应照楼的缘故。可说着说着,却发现皇上并不对其恼怒。 就在罗承入京前不久,应照楼的信也到了璟康帝的手里。 应照楼在信上的字句赤诚实意,十分能够取信他。 应照楼道他本想护送太上皇入京,但因皇上旨意,便一直等罗承的兵马到来。 谁知罗承一入城,就要与他争功,全然不顾太上皇,只派人满城对他追杀。 即便太上皇一失去踪迹,他就有所察觉,可因被罗承围捕,也分.身乏力。 应照楼还道罗承对他满怀杀意,必然不是临时起意。但不该因此致石清县大乱,既坏了皇上名声,太上皇又因此行踪不明。 璟康帝看过这信,和当地官员的状告一对,是完全合得上的。 未得他准许,一个臣子要杀他另一个臣子,这亦是他不能容忍的。 有此先入为主,罗承再说什么,都只是推卸和辩驳。 罗承要杀应照楼是实情,因杀应照楼致使太上皇逃匿也是实情。只要这两条在,他就脱不了罪。 罗承最终被夺去官职押进牢中。 璟康帝甚至有些后悔,也许早该让应照楼将人送回来。 他想着应照楼信尾上说的,他的伤才好,不慎又引发旧伤。而且太上皇失踪,无颜面对他,决定一边养伤一边替他去找太上皇的下落。 不禁深感触动。 另一边,应照楼因掩护栩昌帝逃离,而受重伤藏匿养伤的消息,也被翼门想着法子传到了栩昌帝的耳朵里。 栩昌帝也对应照楼更感愧疚了。 在这两位都在对应照楼增涨着好感之时,应照楼已带着江嘉染远远离了石清县。 这日二人在一处客栈落脚。 江嘉染身上带伤,在抹去他们踪迹后,应照楼就只想让她多休息,把伤养好。 “我们在这多住几日。”应照楼替她肩头重新上好药后说道。 江嘉染点点头,正要把衣服拉上,手腕被应照楼握住了。 他看着她伤了的手皱眉,不让她碰,替她把衣领收拾好。 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但看着还是挺吓人的。 毕竟徒手抓刀刃,江嘉染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挺虎的。 这么点疼,犯不着再吃止疼药。但也正因为不吃药了,伤口上细细的疼就在源源不断刷着存在感。 应照楼见她抿着唇,问:“还疼?” 江嘉染叹口气道:“疼啊。” 应照楼知道,他夫人可怕疼了。 他只好拉过她的手,低头往伤口上吹了吹。吹得痒痒的,江嘉染又觉得好了许多。 长伤口有些忌口,应照楼起身去端了碗汤来,吹凉喂她。 江嘉染有意见,说道:“我还有一只手好的呢。” 应照楼都没搭理她,直接将汤送到她嘴边。 说是这么说,但送到嘴边当然是喝了。 江嘉染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舔了唇笑笑说:“楼少爷这么会伺候人了。伤疼归疼,我都不想好了。” 说的什么,应照楼忍不住想敲敲她。 他道:“这不是伺候人。” “嗯?” “是疼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5,拨云见月的营养液*1 第70章 应照楼这么个最开始惹恼了人都不自知,抱着她打架还害她头晕目眩的人。 却在一点点让自己变得细心和擅于留意。 他送到江嘉染嘴边的汤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一碗咸汤都喝出了几丝糖味来。 江嘉染喝完暖乎乎的汤,又吃了点东西后,困意就上来了。 应照楼怕她直接睡会不舒服,抱她上床后就靠坐在床头,扶着人说说话。 江嘉染被他一按,将脑袋枕在他肩头,披散的发丝也有几缕乖乖垂落在他的身前。 她的头发既黑又亮,柔顺好似上等的绸缎,应照楼挑了一缕绕在指尖,爱不释手的纠缠。 “对了,我们要去哪?”江嘉染问道。 依照原本的走向,他在这时本该是伤重昏迷,被石枫带走隐匿了踪迹养伤。太上皇逃后隐忍暗伏,直到被皇上再寻见重回京城,其间就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若按轨迹来说眼下仍是如此,只是他的境况截然不同了,并且也没有一城无辜百姓的丧命。 这样一来,他们只用同原书剧情一样,不必再露面或和他们再牵扯些什么。 应照楼能从原本的命运线中剥离开来,江嘉染的心情从紧绷一下变得松弛。 第156页 离开石清县后她歇得多,没功夫想别的,也就一直没问。 应照楼回她要去翼门。 除去石清县,翼门仍另有一处分支。在自己的地方,显然诸多行事都要更方便些。 他想起什么,一笑说:“你说不定会喜欢。” 江嘉染坐起,抬头看看他:“为什么?” 应照楼指尖的黑发又绕了两圈,随口道:“去了就知道。” 江嘉染咬了咬唇又枕了回去,还卖关子呢。 二人又说了会话后,江嘉染有些撑不住眼皮,枕着他就安心睡着了。 应照楼察觉,便扶着她脑袋放她躺好,怕她压到肩伤的地方,将人搂在一侧。 再将她的手轻轻抓在掌心。 她的睡相是乖的,就是伤口疼痒睡梦中会乱动。 应照楼低头看着她,心想怎么会有女人又凶又乖。在面对比自己强大之人时,能够冷静的制造机会,不留余地,怕疼时又只像个寻常的小丫头,拧眉咬唇哀哀叹叹。 江嘉染这几日都睡的深,并不知应照楼偷偷看了她许久的睡相。 蜷在他怀中,只是分外安心。 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气息,还有他怀里的温暖。 从上辈子到如今,她的这份安心来之不易。 应照楼有意让江嘉染多休息几日再动身,作为一个伤号,江嘉染也就顺势当起了咸鱼。 许是心宽,又有应照楼的细心照料,伤口也好的快了许多。 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伤口不能碰水,洗澡就会有些麻烦。 这晚等客栈送来了热水,江嘉染便去了屏风后头沐浴,把衣裳解了往屏风上一丢。 整日在客栈不怎么出门,江嘉染穿的也宽松,衣带一拉就松并不费什么力气。 坐进热水中时,姿势就有些别扭了,要半蹲着免得把肩头泡进水里,结疤的手则抬着放在外头。 江嘉染撩着水一点点擦洗过,准备要起身时,突然没能站起来。 脚尖踮着麻了,一下抽筋了。 她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坐回了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正撑着边缘想再起来,突然身子一轻。 应照楼听见动静不对时,就已绕了屏风过来。见这情形,直接将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水声哗啦一阵响,随着江嘉染的出水飞溅又落下。 身上的水顺着她柔嫩的肌肤滑动,聚集在脚尖又成串往下滴。 江嘉染赤身一丝.不挂被应照楼抱出来,神色怔怔地盯着他。 还没说什么,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这里?”应照楼抱着江嘉染在一旁矮榻坐下,按住了她抽筋的小腿。 江嘉染点点头。 应照楼以内力舒缓,揉捏的力道恰到好处。难受不一会就好了。 江嘉染的肌肤柔滑如脂玉,还沾着水湿润。他的掌心轻轻贴着,感觉到一片细腻。 应照楼瞳眸微微一凝,取过了干巾替她擦拭。特别是沾到水的伤口,力道十分小心。 他的举止有着不由分说的强势,神色不见欲念,仅是在替她擦干而已。 江嘉染一手搭在他身上,终是没有推开。 应照楼的面容是清冷的,眸中却透着一丝热诚,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 将水擦净后,拿来里衣替她裹上。 江嘉染抓着衣襟没怎么说话。 衣裳下,被他经过的每寸肌肤都还在隐隐发烫。 他是不是心无绮念不知道,反正江嘉染觉得她险些就沦陷了。 她跑去爬上了床,就被应照楼裹了被子塞进去。 江嘉染看他也都湿了大半,忙道:“你快些换了,别着凉。” 说完就觉得自己讲了句废话,就他那身体底子,着的哪门子凉。 应照楼脱着衣袍就绕去屏风后,也没再另外换水,直接快速洗了洗。 听见水声,江嘉染脸颊微热。 应照楼洗完过来时,就看到江嘉染埋在被子里,歪着头不知在发什么呆。 “夫人在想什么?” 他一膝跪上床铺,冲她伸出手。 江嘉染看向他,一时没明白,下意识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应照楼一笑,握住她手捏了捏:“药。” 江嘉染:“……” 论药效,还是她制的更好些。这伤很显然,也比寻常好得快很多。 江嘉染嘴角一抽,把手抽了回来。 应照楼帮她上药。 江嘉染长发都拢到了一边,侧头看着在身后帮她上药的应照楼。 突然轻轻说:“我都被你看光了。” 应照楼正好上完了药,正着神色道:“事出紧急。” 被看了是一回事,喜欢的人看了还不在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嘉染一抿唇,又问道:“好不好看?” 应照楼许久的克制,被江嘉染一句话破了功。 喉结一阵滚动,眸色也暗下。 但视线相对,应照楼就发现她眼里藏有几分狡黠,夫人分明是想故意捉弄,却被自己泛红的耳垂出卖了。 他一想,低声在她耳边道:“夫人哪里都好看。” “为了公平,我也给夫人看看?” 江嘉染立马知道他是忍着的了,浪完就怂,忙摇头说着不用了。 应照楼抵拳低低笑出声来。 第157页 江嘉染觉得,要不是她还带着伤,此时大概已经是被吞入狼腹的小羊了。 …… 原地休息几日后,江嘉染觉得自己的气血彻底养回来了,伤口也不再怎么疼。 应照楼也放了心,带着她重新启程。 不过这一路上,江嘉染发现都没看见十九露面了。 虽说十九以前就总是隐在暗处,但她有些在意,还是问了问应照楼。 她并不知翼门内何等规矩,但门内既然令行禁止,必然不是和和气气就能整顿出来的。 十九该不会被罚了吧? 不过当时那情形,太过突然,也是没法预料的。涟芯使毒心眼多,连系统都没提前察觉。 又不是神仙降世什么都算得准。再说,谁说她必须得靠人护好了。 她可是他翼门统领的夫人。 应照楼在车内正靠着闭目,听了一拉将人抓进怀里。 一手掐在她腰上,睁眼问她:“夫人怎么能关心我之外的男人。” 江嘉染往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瞥他:“别闹。” 应照楼被打,只好老实把手环在了她身后,说道:“不过小罚。” 保护江嘉染是他的任务,既然是任务,出了纰漏在翼门没有不罚的道理。 但这也是因他考虑欠妥,当时只当城中是最危险的。 念在十九当时以内力冲破,内伤已经不轻,便只让领了两鞭了事。 至于为何没再露面,他道:“许他先去翼门养伤了。” 江嘉染听了,心想既然没什么事就好。 她看了眼外头问:“是不是快到了?” “过两日就到了。” 二人的马车不快不慢,并不晃人,江嘉染这一路也就不觉得累。 路上还听说了些事。 道太上皇被贼人抓去,皇上正在派人找。又有京中新冒出各方争斗,想来应该还挺热闹。 但潮势再汹涌,也侵扰不到他们。 半路上在路边一间茶摊里歇脚时,他们听见边上有人议论。 看模样像是江湖中人。 原来涟芯要去追杀毒大仙,却被反杀的事,不知怎么都已经传开来了。 当事人安静坐在旁边桌听,才知道涟芯一直以来结下的仇家众多。 但这女人狡猾阴险,又擅毒令许多高手都栽在她手里。道上对她又恨又惧。 如今杀了涟芯的毒大仙,已经被众多江湖人士都视同恩人了。 他们听消息说,甘爷先前还从毒大仙手里讨了几瓶毒,却又不许他拿去害人。 而且原来她最初拔了一路的黑店,并不是为了立名,只是点背遇上就端了。 一个有着用毒这种邪派手段,却似乎在走着正道,运气还不太好的高手? 听起来怎么还有点可爱。 江嘉染隔着一张桌子埋着头安静喝茶。 当不起当不起,自我防卫而已。 两日后,二人的马车驶上了一城郊外的坡道。 江嘉染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空阔,有些惊讶。 她看向应照楼:“这里?” “嗯。” 此处翼门对外的遮掩,竟然是一处马场。 这可比应照楼京城庄子后头的马场,要大多了。 江嘉染走在前头,正四处打量,突然有马嘶鸣一声,撒着蹄子向江嘉染跑来。 她光听跑动的声音就认出来了。 “小泉!” 小泉停下来蹭她一下,江嘉染伸手摸摸它,脚下一踩就翻上了马背。 缰绳轻拉,小泉带着她在马场中飞奔。 应照楼站立原处,天地之大,眼里却仅有她肆意纵马的那一抹倩影。 江嘉染脸上飞扬的笑容,就是他生命里最为珍重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3 第71章 江嘉染在马场中跑了好几圈才停下,感觉十分痛快。 好久没这么放松,总觉得马背上的空气都好像更清甜一点。 停下后,应照楼已经过来,冲她伸了手。 江嘉染借着他的力跳了下来。 “如何?” 江嘉染想他上回就说过,也许她会喜欢。 忙点点头:“喜欢啊。” 特别是他还早帮她把小泉带来了。 应照楼在马身上一拍,小泉就乖乖跑去别处吃草了。 他牵住她的手,从马场中穿过,进了马场后头的翼门。 十九护卫不利,害门主夫人受伤。 尽管门主罚过,他心里对自己还是深有懊恼。 一想到夫人险些有性命之忧,在门中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了。 其实也不止是十九自己觉得,翼门众人得知夫人竟受了伤,也多少有些怪责。 门主娶到这么一位心爱的女子,夫人还人美聪颖又厉害,这是多不容易一事! 在翼门上下的眼里,夫人都快比门主还重要了。 十九这会正闷在住处养伤,突然听见窗外有点动静。 他过去把窗一推。 玉儿正站在窗边踌躇,十九忽然推窗把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了。 十九和玉儿对上眼,也很意外。 他正有疑问,就见玉儿把一瓶伤药丢给他转头就跑了。 十九看着手里的伤药,一脸疑惑。 春枝和玉儿早些时日,就已经由翼门的人送来这儿了。 第158页 春枝正在院子里摆花,见玉儿跑回来,想着什么过去问她:“送药去了?” 玉儿又慌又惊讶:“你怎么知道?” 春枝笑笑。 自得知十九受了罚,玉儿这讨来的伤药都在手里抓几天了,猜也猜到了。 玉儿忙说只是十九以前有好几次都帮她拿东西,人很好,所以她才给送的。 虽然听说少夫人受了伤,她也担心坏了。可十九也不是有意让少夫人受伤的,要是可以,他肯定会拿命护少夫人的。 玉儿还要说什么,突然春枝冲她嘘了一声。 “等等。”她仔细听着,“外面什么声。” 玉儿跑出去一看,回头高兴说道:“是少夫人和楼少爷来了!” 江嘉染进来后,发现此地的翼门分支还是差不多模样。 大概知道她和应照楼都不太喜欢,所以门人们这次就没再搞列队欢迎那套。 她看见玉儿和春枝好好的,就放心了。 倒是两个小丫鬟一见面就想哭,拉着她想看看伤怎么样了。 江嘉染掌心还留着疤痕,二人看了心就一颤,原本的伤口肯定很深,该有多疼啊。 “并不怎么疼的。”江嘉染很不在意的把手收回来,问有没有吃的能不能洗澡。 刚骑着小泉跑了几圈,都出了汗。 春枝和玉儿忙点头。知道他们今日就到,都备好了的。 应照楼看她这副神色,有些无奈。也不知是谁,在他面前总哼哼唧唧的说疼。 江嘉染先去洗了澡再用的饭。 翼门有大浴池,又有春枝帮忙,沐浴起来方便许多。 不过痂都掉了大半,沾点水也不要紧了。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出来,随意擦干后,江嘉染就坐到应照楼身边提筷子。 她突然间什么都馋。 之前一直忌口,舌头都淡了。这会可以不那么在意了,一桌菜光闻着都觉得香。 这顿饭菜显然是照着她的口味备的。 想当初的楼少爷,到了饭点露面往桌边一坐,江嘉染就要撩着袖子,哼哧哼哧给他烧菜吃。 这会却在一旁忙着给她夹菜,自己都没怎么动,光看她吃了。 江嘉染一碗饭见了底,还是馋,总觉得缺点什么,舔着唇看向他。 应照楼问道:“怎么?” 江嘉染指尖比划着说:“想喝酒,一点点。” 应照楼否决:“不行。” 就她那点酒量,一点点也上头。 江嘉染咬着筷子盯着他看:“夫君……” 应照楼动摇了一下又稳住了。叫夫君也不好使,想起她上回醉酒的模样,他觉得他可能不太行。 江嘉染默默放下了筷子,看着自己的手在发呆。 应照楼正奇怪,就听她长叹了一声,轻声道:“不管怎么忌口,看样子还是留疤了。” “还有肩上的疤,丑丑的,大概再也去不掉了。” 江嘉染一脸难过:“夫君你是不是要嫌弃我了?” 还想再说点什么时,应照楼按住了她的手。 “好……给你喝。” 他很快让人送了低度的果酒来。 然而没一会他就觉得这酒兴许送错了。 低度的酒好入口又甜,不烈喝起来心也宽,结果不知不觉就远远超出了一点点。 一回神,她已经在捧着泛红的脸,双眼放空。 “夫人?”应照楼拿酒壶晃了晃,不剩多少了。 江嘉染一脸吃饱喝足后的困倦,望着他说:“我困了。” 应照楼看看外头,天还亮。不过这几日车马劳顿,让她好好午歇一觉也无妨。 他扶着人去了床上,帮她剥了外衣脱了鞋子。 江嘉染这回倒是安静的很,一沾床就闭上了眼。 应照楼轻抚着她的脸颊,俯身亲了亲,才起身离开。 江嘉染安稳睡了一小觉。 醒来时,扶着脑袋看看窗外天色,有种不知今时何日的感觉。 “少夫人醒了。”玉儿听到动静进来,打了水给她擦脸。 江嘉染问:“他呢?” 听玉儿说才知道应照楼忙翼门的事去了。 也是,才刚到他必然还有门内事务处理。 虽然应照楼离开时留了话,若她醒来可以让人去喊他。但江嘉染想着还是先不打扰他了。 她起了身出去走走,舒展了一下身子之后,便问玉儿是否有什么事。 玉儿也是个藏不住事的,江嘉染一眼就看出来了。 玉儿一惊,忙摇摇头。 春枝正向着二人走来,听见了问话,一笑说道:“她啊,在担心人呢。” 玉儿瞪她:“春枝。” 江嘉染纳闷了:“怎么说?” 听二人一言一语才知道,十九因为她受伤的事,惨遭了其他翼门门人的埋怨。 还能这样?她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 但突然发现自己竟被整个翼门当宝一样放在心上,又有一股子暖流在心间晃荡,暖烘烘的。 “知道了,我也没怪他。”江嘉染笑道,又对玉儿打趣了两句,“玉儿如今心向外了。” 玉儿吓得当真了,还以为少夫人生气了,连忙摇头,说她的心一直是在少夫人这的。 要是没有少夫人,她如今可能还在应府受人排挤欺负吧。 第159页 “说笑的。”江嘉染拍拍她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至于别的,她也不挑破多言了。 江嘉染醒来就不早了,再去池子边喂了会鱼,日落的霞光就洒了下来。 她看着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的天际,突然就想应照楼了。 也是奇怪,怎么才一会没见就想人了呢。 她何时成了个这么粘人的女人了? 应照楼一回来,就看到江嘉染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在拨烛芯。 安安分分的烛火被她一挑再挑,颤颤缩缩地跳动。 他过去拿下她手里的剪子,问她:“怎么,这是饿了?” 江嘉染却歪着头看他,说道:“想你了。” 应照楼微微一怔。 夫人有时这么直白,他也不是都做好准备了。 他手抚在她发间揉了揉,低声道:“我亦想夫人。” 春枝和玉儿看着时辰,正要把送来的饭菜端进来,就在门口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两人疑惑地看看彼此。 不是也就分开了个把时辰么? 夜晚窝在床上的时候,午歇过的江嘉染一点困意都没有。 应照楼将人拉近问:“怎么了?” 江嘉染摇摇头:“也没什么,可能是酒劲有延迟?” 就是当光亮突然消散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人,突然间生出几分空虚。 日夜更迭,时日流逝,总是叫人惆怅的。 但转念一想,还有他在,就又都不遗憾了。 她说:“就是想要你一直都在。” 应照楼目光定定看着她,突然道:“江嘉染,你这样,我会想吻你。” 江嘉染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一瞬间也很想吻他。 于是她闭上眼:“好啊。” 他的唇凉,吻却滚烫。像一个攻城掠地的霸主,强势又耀眼。 他指尖轻轻勾着她的发丝,牵着她又扯着她。江嘉染避无可避,也跟从着内心放弃了躲避。 院中的池子被风拂过微微泛起涟漪,池边掉落的花瓣坠入,在微微波浪中没入又重新浮起,反反复复才沉入池底。 江嘉染最后好似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应照楼的吻滚烫,他的手心滚烫,气息滚烫,就连灵魂也是滚烫的。 这样滚烫的灵魂没有一丝遮掩,虔诚地被捧到她的面前,令她想哭。 眼角沁出了泪,她在黑暗之中睁眼看他。发丝乱着呼吸乱着,心中也凌乱了。 应照楼放开她的唇,低头亲了亲她伤过的肩头,眸中已有着掩饰不住的想念。 “染染。”他沉着嗓子喊她。 江嘉染心尖颤动,眼角泪珠滚落。 日日夜夜的彼此相依,她熟悉着他的气息,习惯他的体温,喜欢他微凉的唇和灼热的吻。 心已不再有抗拒,只想要更贴近一些,离他再更近一点。 似乎他们从来就不分彼此。 江嘉染迷着眼,轻喘着气去扯他的衣带。 快解开时,手蓦地被应照楼一把按住。 他牢牢按着她的手,另一边手肘撑在她耳旁,紧紧盯着她,眼神中满是压抑和询问。 “染染……” 他在问她,他在确认。他按住的是最后一道理智。 江嘉染一手搂向应照楼的脑后,把他拉近了自己,亲了亲他的嘴角。 谢谢你从来都是这么尊重我。 她扯开了他的衣带,指尖轻抵在他胸膛。 “楼。” 江嘉染的尾音都染上了一丝哭腔:“你疼疼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2 第72章 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应照楼的呼吸裹挟着汹涌浪潮倾轧而至。 江嘉染起初还能跟随着他,但逐渐就无力思考,只是本能地由着他掌控,引导,被他拉着陷进了比以往更深邃的漩涡中。 这片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仅有他而已。 就像是一场斑驳陆离的梦境。 直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江嘉染紧咬着下唇,轻声呜咽又被他一吻温柔吞入。 应照楼轻柔地吻着她,舐去她的泪。一遍又一遍,仿佛有着极致的耐心。直到绯红重新染上了脸颊,呼吸再次急促。 他亲着她,一次次地疼着她,将所有都给她…… …… 这个夜似乎很漫长。江嘉染最后睡去时,只觉得浑身格外的累,就连指尖都动不了了。 但因感觉到应照楼将她抱在怀里,温柔替她收拾,便彻底安心陷入沉睡。 应照楼知自己虽然克制,但还是将人欺负的狠了。 听她睡着了还喃喃着不要了,眼含着笑意和几分愧色,在她的发顶吻了一吻。 怀着快要从心里溢出来的满足感,将人搂在怀里闭上了眼。 江嘉染累的一夜无梦,睁眼便是天亮。随意挪动了下身子,哪哪都酸疼,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然后便感受到环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了。 应照楼早就醒了,知她睡着怕吵醒没敢动,见她皱着眉头,轻声问:“哪不舒服?” 江嘉染抬眼皮看看他,又低头在他脖颈蹭了蹭。 浓浓鼻音含着几分撒娇的情绪:“疼。” 虽然是和受伤不一样的酸疼,但她感觉自己真是只可怜小羊,一晚上被他吃的体无完肤。 第160页 应照楼知她怕疼,昨夜哭了一回又一回。但他顾着她,都已很是忍耐了,听她抱怨,手在她腰间轻揉,问:“哪疼?” 江嘉染没搭理他。 这让人怎么说,羞于启齿。 尽管昨晚睡着时,应照楼已帮二人收拾过。但周围还是弥漫着令人羞涩的气味。 江嘉染说:“想沐浴。” “好。” 应照楼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去了浴池。 昨晚熄了灯,江嘉染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这会被子一掀开,她瞥见他身躯,又移开了眼。 不禁耳根泛红,心道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路被抱去浴池,肌肤相贴处又渐渐升温。江嘉染一进浴池,就推着他说:“我自己洗,你先出去。” 否则在这种地方,怕不是又要走火了。 她真的不太行。 尽管她一直都有在锻炼,不断提升自己的体力,但跟他比起来完全不够看的。 别想了,这辈子都追不上。 夜间昏暗,应照楼也是抱她过来时,才看见她身上几道红痕。哪舍得再做什么,让她小心一些便出去了。 江嘉染洗过后换了衣裳出来。 见应照楼去沐浴了,坐在床榻边按了按腰,才后知后觉想起件重要的事来。 她赶紧一开系统,松口气。还好够数,之前在石清县时积攒了不少。 她换出一瓶来,倒一颗吃了,捏着瓶子想了想,最后将药搁在了身边。 应照楼进去了许久才出来。他换了一身淡墨色常服,衣摆松松垂着,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她放在身边的药。 江嘉染看着他说:“避子药。” 应照楼只微微一怔,便又恢复了神色。他会惊讶,只在于情动之时,并未想到过可能会怀上这一层。 他走近轻抚着江嘉染的脸颊:“怎么吃这个?” 江嘉染对着他目光看了会,确实没有看出什么不快来。 她摇摇头:“暂时还不想要。” 此事她不觉得要瞒他,但也怕他会多想,因而心里有隔阂。但看来她白担心了,她夫君的心思本就跟寻常人不同。 应照楼听她这么说,一颔首道:“那就不要。” “你想要么?” “自是依你的。” 她喜欢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 应照楼并不在意这个。 况且之前带一个义弟就觉得够烦人了。若多个小家伙来占他的夫人,他心里反而要不快。 他一捞将药拿在了手上:“以后我多注意,你别吃了。” 这等药物定然伤身。 江嘉染听出他意思来,心里一暖,解释说:“我的东西,不伤身的。” 应照楼揭开看了眼,忽然问:“我能用?” 这倒是没注意。江嘉染又去翻了翻说明,还真是说都可用,只要事前服下。 应照楼闻言,顺手就把药瓶揣进了自己怀里。 那这是他的了。 江嘉染愣了下。他这一副抢到金子一般的土匪气势是从哪来的? 二人收拾过后,应照楼亲自去将床被都换了,再让人送了饭菜来。 用过饭后,玉儿进来给她梳了头发。 江嘉染想起十九的事,等玉儿一走就同应照楼说了说。 应照楼表示知道了,又挑出一个喜欢的簪子替她插上。 “夫人的心中都是人。” 江嘉染道自己哪有,心里明明装的全是他。 不过想着什么,又凑到他身边,说她发现玉儿似乎还挺在意十九的。 “夫人还有空操心别人?”应照楼搂住人心想,看来下一次他能更努力一些。 江嘉染用过了饭,力气也恢复了不少。被应照楼拉着走出院子,去了门人们习练的地方。 应照楼当着大家召了十九来,让他尽快养好伤,也好护卫夫人。 十九没想到他失了职,夫人却并不怪他,深受触动。一扫前一阵子的颓丧,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十九的事后,又有门人前来回禀别的事宜。 退下时看了看彼此,都很好奇。 他们明显能感觉到门主今日心情极好,也不知遇上什么好事了。 此地翼门建在马场之中,从后头出去,又是一方广阔平坦之处。江嘉染被应照楼拉着,慢慢逛过去时,闻着草香和泥土气息,心里有一种很安宁的舒适感。 石清县的事过去后,就像是卸下了一部分沉沉的担子。她似乎更能纯粹的享受她和他的这段感情。 应照楼往四周看了看,挑了一棵最高大的树,搂着人一提上了树顶。 江嘉染在斜横出的粗壮枝干上坐下,本来看这么高还有点拘谨,但有应照楼并肩坐在她身边,也就不慌了。 高处的视野极好,风景有着与下面截然不同的美。江嘉染放松后晃了晃腿,忍不住轻轻哼起了小曲。 应照楼侧头看着她,淡漠冰冷的眉目,已被柔柔笑意所占据。 她所带给他的,是他曾经连做梦都梦不出来的美好。 “唱的什么?” “就瞎哼哼呀。” 有风吹着二人发丝发扬,在空中相互纠缠,宛如结发。 …… 十九有了夫人的关心后,伤也好得飞快。 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这几日在门中走动时,一碰上玉儿她总掉头就走。 第161页 他本以为是因夫人受伤的事,所以对他怀有怨气。但再一想,她明明上回还给他送来药了呢。 那药他用了,是正常的伤药也没毒啊。 这会看见她抱着刚晾干的衣物回院子,手里还提着东西,正要上前帮她。 她和春枝都是夫人身边的人,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以前只要看见都会帮把手的。 但玉儿头也没回加快脚步,一下就进了院子没影了。 比兔子还快。 十九想不明白,挠了挠头。 石枫正好在旁经过,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头。在他看过来后,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十九:“?” 江嘉染坐在镜前,撩开领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肩头。 光洁如初,已经一点受过伤的痕迹都没有了。 包括她的手,最后的一处疤痕也已经消失。 感谢宝库系统。 她起身,冲一旁的应照楼扑了过去。 应照楼一开始没留意她这边,但反应过来也轻松接住了人。他在她肩头一亲,将她敞着的领子拉好了。 她欢喜就好。 江嘉染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说:“我给你试试。” 她抱着他时,就摸到过他背上的旧伤痕。 应照楼本觉得没必要,但看她有兴致也就答应了。 江嘉染将他拉到了床上,让他趴好,就扒下了他的衣裳。 看到他精瘦结实,一丝赘肉都没有的后背时,喉间本能的咽了咽。 应照楼侧头看着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一笑。 他的身子很好看,如果没有交错的旧伤痕的话。江嘉染跪坐在他身侧,取出自己去疤痕的药,仔细地涂了上去。 涂完还要干一干,江嘉染就没许他起来。 她指尖划过后背的触感仿佛还在,应照楼安心趴在床上,乖乖听她的躺着不动。 江嘉染之前上药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停手一看,应照楼被她扒光身子,按在床上动弹不能的模样。 怎么有种她欺负了人的,罪恶紧张感? 她咬了咬唇,移开眼又移回来,不好意思看可又想看。 她发现自从同他亲热过后,自己脑子里的废物颜料也特别多。 过了半天,应照楼出声问她:“夫人,好了没有?” 江嘉染听到,才从自己的颜料堆里爬出来,忙伸手碰了碰,点头说:“好了。” 应照楼侧身一翻,顺手一捞,就把跪坐在旁边的江嘉染抱了过来,扶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他摸了摸染染微微发烫的脸,笑道:“原来夫人是想试试在上面?” 江嘉染:“?” 床幔垂下,又轻轻晃动,隐隐约约显出了里头亲密纠缠着的人影。 江嘉染紧紧咬着下唇,轻而易举就落入了应照楼的掌控,随着他的撩拨起起伏伏。 她轻轻闭着眼,浑身无力时想,狼就算装乖,那也是为了更好的吃小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2 第73章 翼门用以做遮掩的这处马场,是对外的营生,时不时的会有人来看马挑马。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这里也仅是马场而已。 听说这日新到了几匹马儿,江嘉染想去看看,应照楼便让人先清出马场,然后牵着她过去了。 马场为避免太引人注意,选的大多也不算是上好的马匹。 江嘉染在马厩里转了转,觉得还是她的小泉最漂亮。 去给小泉刷了刷毛,一回头却发现她夫君不见了。 江嘉染出来往四周看了看,正纳闷着,突然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一转头,便看见应照楼骑着一匹个头高大的黑马,马背上的身形微微伏低,正往她这奔驰而来。 然后一拉缰绳正好停在了她面前。 看得出来,这黑马大概是这儿最好的了。 应照楼低头问道:“可有幸请夫人共乘一马?” 江嘉染一笑朝他伸出手。 应照楼稳稳将人拉上马背,坐到了身前。手臂一圈把人圈在了怀里,低喝一声催动黑马。 马儿如箭射出,江嘉染整个人往后一倒,被他的胸膛接住。她索性也不拉绳了,就安心靠在他身上。 二人一马在马场中越跑越远,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他说:“当初骑马还是栗儿教的我呢。” 栗儿那个小家伙,也只能骑在他的小矮马上教教重点,从头到尾其实都是她一人独自尝试。 虽说小泉很乖,但她练成如今这水准,可也不容易。 “我错了。”应照楼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说。 若能倒回去,他一定把握住能手把手教夫人骑马的机会。 江嘉染哼了声:“认错有何用。” 应照楼觉得也有理,想了想道:“那夫人再教教我?” 说完下一瞬就松了双手,然后落到了江嘉染的腰身上紧紧抱住。 马儿速度半点不见慢,他一松手,便感觉整个人身形都一晃。江嘉染吓一跳,急忙伸手扯住了缰绳。 稳住黑马拉缓了马速,最后一吁停下后,江嘉染咬着牙瞪她:“应照楼!” 夫人鼓着腮帮子凶凶的。 应照楼却搂着她朗声笑了起来。 江嘉染本想说说他的,突然又止住了话语。 第162页 她其实很少见应照楼这么笑。 虽说在他那漫不经心的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笑意,但平日里轻笑两声就顶天了。 许是在这样广阔的地方,心也变得宽大起来。 她感受着他胸膛间传来的震荡,抿了抿唇。 算了,这男人幼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又不是没习惯。 …… 除了马场,偶尔应照楼也会与江嘉染外出去。 他的轻功好,想避人或远行一些都较为方便。 有时是偏远郊外,有时是城里村镇。二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途径的恩爱夫妻,也有一回打扮成农妇猎户。 江嘉染发现,他扮起猎户来,也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就是总觉得他若进山一趟,怕不是一次能猎完一整年的口粮回来。 期间几回,二人也有遇见皇上私下派出来搜寻太上皇的人,也有在留意应照楼的行踪。 毕竟他送完封信就人间蒸发了,璟康帝会让人留意也不奇怪。 只不过每次翼门还没出手,他们的痕迹就被别的什么人帮着截断了。后来一回拦了个人查,才得知后头是甘爷和他道上的人脉,无意发现有什么人在跟着她毒大仙后头搜找,所以不管是谁先替她断了再说。 也是补偿因给他的毒而引来涟芯的这个麻烦。 如此翼门倒是省了不少事。 若掰算日子,其实应照楼和她外出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时候仍是待在翼门中。 只不过在翼门中时,二人稍显得没羞没臊了点。以至于多年以后,江嘉染一回想,最先在脑子里冒出来的竟然是各式花样。 江嘉染被应照楼带着,逐渐也尝见其中乐趣,正视了自己也馋他身子的心思。 对此她很心安理得。 她这样好的夫君,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她馋一馋又怎么了? 虽然该怂的时候还是怂,但至少怂的有长进。 就是在翼门的这些个日日夜夜,不仅费腰,还费药。 转眼气候已变得凉爽,此地不比别处,到这种时候干得厉害,江嘉染出了房间一呼吸,总感觉似乎是在马场里吃沙。 这日她就亲自跑进了厨房,整了一口大锅,忙着在熬能润肺的梨膏。 应照楼半天不见人,好奇过来看了看,觉得不难,就留下帮她打打下手。 江嘉染也只敢让他打下手。 虽说他汤越炖越好了,但论起别的,仍旧还是黑暗料理界的翘楚。 最后熬出来的一大锅梨膏,江嘉染就让他们拿去分了,翼门人人有份。 拿到梨膏的翼门门人感觉被幸福冲昏了头。 这可是门主和门主夫人亲手熬的! 虽然翼门平日里待遇并不差,但夫人亲手做的份量自然不一样。 夫人果然是翼门上下的珍宝。 江嘉染忙完净了手,拿给玉儿时,多给了她塞了一罐。说是十九出任务了还没分到,等晚些回来让她帮忙拿去。 玉儿愣了愣,一开始迟疑着没接。 但听少夫人说一会分完兴许不够,那就没的留了,又急忙拿在了手里。 少夫人亲手做的,就十九没有那他多可怜。 江嘉染看着玉儿离开后,忍不住一笑。 应照楼见她笑的模样傻傻的,忍不住过来戳了戳她脑门。 但是忘了他手还没洗,不大干净,在夫人的脑门上留下了一个黑印子。 本要拿袖子擦擦,见夫人转头过来,怕被知道,又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江嘉染看应照楼抿着唇看别处,以为他不高兴呢,便去拿了他的那份给他。 他的可是最多的。 江嘉染把梨膏全分出去了,应照楼原本是有点酸,但见夫人最惦记的还是他,唇角又压不住地翘了翘。 回了房,江嘉染对着镜子收拾时,才发现自己脑门上的黑指印。 一想就知道是应照楼干的好事。 从厨房回来,一路上还遇见了几个门人呢,岂不是都看见了? 江嘉染恼着一下,冲去应照楼面前,想要夺他手里的梨膏:“不给你了,还我。” 应照楼将梨膏搁在一旁,把扑过来的江嘉染一捞接在了怀里。 “都给我了,夫人哪还能再要回去?” 江嘉染被他搂住,跨坐在他腿上动弹不得。突然心思一动,拿指尖在自己口脂上一抹,点在了他脑门上。 应照楼两手搂着人呢,没法挡也没处躲,就这么被夫人糊了个花脸。 江嘉染看他绝好的容颜被她一通蹂.躏,笑得直不起身,脑袋都顶在了他肩窝上。 应照楼掌心按在她脑后,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轻松将人抱了起来。 “去哪?”江嘉染抬起头看他。 “脸都花了,不得洗洗?”应照楼一副无奈语气。 江嘉染回来后也是想沐浴的,在厨房待了一天,不可避免沾着灶台间的味道。 她点点头,可一进浴池,应照楼没走,反而将她剥了个干净时,才发现自己又进了圈套。 防不胜防。 应照楼一过来,她就撩着水替他把脸上的口脂给洗了,软嫩的指尖轻轻捧在他脸旁,眨眨眼说:“干净了,夫君你可以走了。” 应照楼后背抵在浴池边,搂着她的腰在水下轻轻摩挲着,嗓音沉沉:“夫人舍得我走?” 第163页 他现在最知她的敏感之处。 被撑着半靠在他身上,池水的温热浸上肌肤,江嘉染咬着唇,眼底渐渐浮起一抹潋潋艳红。 好吧,也不是很舍得。 她红着脸,一手按在他胸膛上,在他唇上一点点温柔地啄着。一手回抱上他的腰,应照楼背上的旧伤痕已经褪尽了,紧实的线条之间,抚着也再没有阻碍,她下意识轻轻一挠。 应照楼喉间滚动,眸中黯色涌涌,他的夫人真是既羞涩,却又像个小妖精…… 浴池中的水泛着不正常的波动,一次次翻涌出水浪,又一次次归于平静。仿佛永无止境。 最后被抱出去时,江嘉染眼皮都沉沉睁不开。 每每觉得这次她能跟得上他的节奏了,她的夫君就会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上一回他仍是收着力的。 这样的体力是真实存在吗?江嘉染摊平认命了。 被收拾好裹进被子的江嘉染,觉得自己就像条可随意摆弄的咸鱼。就算给她底下加点灶火,她都不想动了。 感受到应照楼俯身亲了亲她头顶,江嘉染微微抬抬眼皮,对上他的笑眼。 看看这个臭男人,还笑。 江嘉染往里翻了个身。 应照楼感觉到自己被埋怨了,搂着她的肩讨好着问:“夫人可有饿了,一会想吃什么?” 江嘉染嘟嘟囔囔道:“不吃了。” “好。”应照楼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倒饿了,去炖个什么汤好。” 刚刚说完不吃的江嘉染,打脸的点起了单:“要喝鸡汤。” 他鸡汤煲的最香了。 应照楼嘴角勾动,道声遵夫人的命,就起身穿戴整齐出去了。 江嘉染听着他离开的动静,阖上眼正打算歇一歇,又想到什么抿起了唇。 瞧瞧,他还有余力去炖鸡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3 第74章 十九一回来,就听说夫人做了梨膏,人人有份。 他赶紧去厨房领,结果得到已经没有了的噩耗。 顿时感觉整颗心都千疮百孔了。 垂头丧气回住处时,却突然看见了玉儿。 玉儿听说他就要回来,等在门口,一看到人就把一罐梨膏往他手里一塞,转头要走。 没走两步就被十九给拦住了。 “等等。”十九仍然觉得很莫名,觉得当然还是得问问清楚。 她可是夫人身边的人,万一夫人还以为他欺负人了。 “没有躲。”玉儿听他问的直白,就只是摇摇头。又低着头想要绕过去。 十九觉得这话不对,哪有嘴上说不是,人却想跑的。 要知道以前帮她提东西,玉儿还客客气气说谢谢的。 是不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人了?可也得问个清楚,他也好道歉啊。 翼门中的人,身上多少带着点肃杀气息,一强势起来,还是有几分吓人的。 玉儿怎么绕都走不了,又被他皱着眉头凝重的模样给吓到,不知该怎么办,眼睛一下就红了。 十九看见顿时头皮发麻。 哭、哭了? 玉儿推开他就跑了。 懵在原处的十九表情裂开了,惹哭了夫人身边的婢女,十九觉得他又完了。 …… 江嘉染得知玉儿被惹哭,还是春枝告诉她的。 她有点愁,一个胆子这么小,一个比木头还迟钝,这事她能插手硬掰么? 还是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去? 江嘉染琢磨着,就忍不住瞥了应照楼一眼。 他们翼门的男人,前期都爱这么气人的? 应照楼被夫人嫌弃的瞥了一眼,一脸莫名。 这也能算到他的头上? 免得江嘉染再多想,或者和他翻旧账,他当下就找了石枫,让枫叔私下去和十九清楚的提点几句。 本打算继续看好戏的石枫,只好被迫去当事人面前解开了这层纱。 十九听懂之后,这回整个人都裂开了。 他翻来覆去心绪难平睡不着,更想去找玉儿问问清楚了。 结果他大晚上的就堵上了门,还当面直接问出了口。差点被春枝提着扫帚打出去。 动静大的,都惊动了江嘉染和应照楼,最后罚十九去练武场跪了一夜。 江嘉染头疼扶额,这孩子没救了,挖点土埋了吧。 十九虽说太直男了点,但谁叫玉儿就吃这一口。当晚跪了一夜,就给人跪心疼了。 之后这二人一来二去的,耗了一两月,终于算是成了。 于是很快,翼门里一件大事就这么提上了日程。 江嘉染想想,这事要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她的梨膏呢。 翼门上下,得知十九跟着夫人,最后竟然还讨到了个妻子,个个酸的不行。 听说受次内伤领两鞭子能换一个媳妇? 去哪里排号,他们准备好了。 这么好的差事,当初怎么就便宜十九了呢。如果他们当时是在京城而不是分支,还指不定谁是谁。 门内的酸气四溢,春枝并没有感觉到。但自己一夜之间,被众多视线给盯上,她还是察觉到了。 走到哪里都有翼门的门人出现帮忙,个个都特别殷勤。 对此她表示,她是没可能的,他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她爱的始终只有她家小姐一个。 第164页 在十九和玉儿的同意之下,翼门上下帮着筹备二人的亲事就花了一俩月。 虽说都已没什么长辈,但有门主和门主夫人在,又有翼门众多弟兄们见证,就已经足够了。 难得门中有了件这么大的喜事,每人身上好像都沾了点喜气。酸归酸,也不妨碍因此而心有喜悦。 想想之前翼门中的这种大事,应该还是门主和夫人成亲的时候吧。 分支的门人对之前京城的事情并不太清楚,看着门主和夫人如此恩爱的模样,就有人向石枫问起,门主和夫人成亲时是何种情形,门主又是何情绪。 石枫没怎么说话。 不过枫叔向来如此,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成亲的日子已定,最后几日江嘉染还在帮着玉儿试嫁衣。 玉儿手巧,很多地方都是自己动手改的。 一转眼,竟把玉儿嫁人了,江嘉染反正之前也没想到过。 春枝是活泼的性子,有热闹可凑,瞧着可比紧张的玉儿要兴奋多了。 整日一手插着腰,在到处督着这个盯着那个,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务必要好姐妹的亲事圆圆满满的。 确实有点管事娘子那个范了。 翼门原本的风格都暗暗沉沉的,如今被一片红给占满,全然变了一副样子。 只有应照楼看着四处无所不在的红,若有所思。 成亲当日,穿得像模像样的十九去迎了玉儿拜堂,嘴边的笑就一刻没停过。看起来真有点傻气。 应照楼和江嘉染作为主子,受了新人的拜礼。二人又在翼门弟兄们的起哄中送了洞房。 等宴一散,这亲事便是成了。一算,这么多人前前后后竟忙了不少时日。 过的真快啊,转眼间这天都要冷了。 江嘉染心里是高兴的,但即便不是当事人,也觉得怪累得慌。 回去沐浴换了身衣,等应照楼也洗完出来时,搂着他想到什么说:“对了,有事和你说说。” 应照楼点头听着她说。 江嘉染要说的是十九的事。玉儿这人胆子小,竟不得吓,扛不住十九总是涉险的。 这应照楼已经事先考虑过了,她的一切他都是放在心上的,玉儿是她的婢女,自然也不会亏待。 他说已打算调十九留在门中,更多的是处理门内事物了。 这样便好,江嘉染点点头,松了挂在他脖子后的手。 刚一放手,又被应照楼抓了回去,然后一揽她腰肢拉近。 “还有吗?”应照楼问。 江嘉染歪着脑袋想了想:“没了啊。” “我有。”应照楼望进她眼里,“夫人,我们再成亲如何?” 江嘉染一愣,笑笑说:“可我们已经成过亲了啊。” 他们心意相通,身心契合。就算是在这个时代,那也是过了整套的三书六礼,有正经婚书的。 应照楼自然知道,他和她成亲了。可当晚他却留她一个人孤零零,那又能是成亲吗? 她本就是被逼着替嫁,嫁进来却又受了冷落,应照楼一想起江嘉染受的委屈,心口那处就隐隐作疼。 他低头抵着江嘉染的额头,眼角都微微下垂,认真道:“染染,我想补给你。” 应照楼的话语太柔软了,能让她轻而易举窥见他的内心,而那里却曾筑着高台。江嘉染被他感染,不禁眼一热,又好笑的勾起了唇。 她感受到他的心疼了,这就够了。 但这事又哪能算的那么清楚呢。 那晚她也是刚来,他若是出现,她才会发愁想要逃跑呢。 她亲亲他说:“我不在意啊,也不委屈。是真的。” 应照楼一言不发看着她,似在判断她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的。 江嘉染说道:“成亲也不过只是走个形式,形式都是给别人看的,好累也好麻烦。” 就看玉儿这一身,都已经以简单为主了。这一日的礼下来,却还是这么累人。 若她再这么走一趟,江嘉染想想都心累了。 她从异世而来,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又不在乎这个。 应照楼听了,心中一动,她话语中的嫌烦累倒是真切的。他虽有意补偿,但也不会勉强她的意愿。 向来行动果决的翼门统领,话语中少有的透着点迷茫,手臂收紧:“夫人,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江嘉染笑了:“一辈子那么长,你以后多对我好一些啊。” “不要以后看到别的年轻小姑娘,就来气我。不要时日久了,嫌我不好看了,就不喜欢我欺负我。” 应照楼皱眉打断说:“我怎会。” 他的心门,一生也就只开一次。 “那就好啦。”江嘉染双手揉揉他的脸,“我也不会丢下你的,无论发生什么。” 她的双眸,像是盛了一汪湖泊,明亮又纯粹。 应照楼拧在心里的一个结,就这么被她轻轻松松解掉了。 他搂着人暗暗想,那我就用一辈子补给你。 江嘉染虽然不乐意再次折腾大形式,倒也不介意重新走个小仪式。 听了应照楼的话后,心里也稍稍动了丝小心思。 应照楼发现这两日并不太能见着夫人,一问便说是找玉儿去了,也不知她偷偷在做什么。 这晚,他才沐浴完出来,一抬眼看见她,瞬间就止住了步子。 第165页 江嘉染着了一身大红坐在妆镜前,裙摆长长拖曳在脚边,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他,朱红唇瓣一勾莞尔。 应照楼就这么一陷失了神。 “来。”江嘉染看他出来了,便起身过来,取出一件正合他身的大红衣袍,绣纹制式一看就知和她的是一样的。 她帮他穿上,素手在他胸膛前轻轻移过,将衣襟抚平。 应照楼心跳飞快,烛光晃动下轻眯起眼,再看不见其他。 他伸手捏着她小巧玲珑的耳垂,低声唤她:“染染。” 江嘉染点在他唇上,笑着一眨眼,说:“叫夫人。” 应照楼在看她端出合卺酒时,就知她在想什么了。 酒还未入喉,人就已醉。 应照楼想,他究竟是积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此生才能有她。 饮下合卺酒,又各自剪下发丝相结。应照楼捏着江嘉染的下巴轻抚亲吻:“太美了,我的夫人。” 衣料窸窣,才穿上不久的衣裳又缓缓垂落脚边。 应照楼怀抱人儿低头看去,呼吸一滞,染染内里竟穿着一件大红的素纱薄衣。 美艳风景藏匿其间若隐若现。 见他在看,她咬着唇面庞绯红别过了脸。 轻纱帐下,水光潋滟。 …… 今天也是送上门被吃干抹净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拨云见月的营养液*5,阿夏夏的手榴弹*1 第75章 今年京城的第一道冷风,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了一些。 “王大人。” 王赭正拢了拢袖子,听见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对跟过来的人道:“程及,又叫什么大人。” 程及一笑,这不是刚从官署出来,当然要官方一点。 二人并排走在了街上。 “王赭兄,太傅大人最近可好?” “祖父身子比前一阵更好了。”王赭说道。 他突然想起了祖父之前病怏怏的模样。说来也神奇,这病一好,反而像年轻了十岁一样。 在朝堂中,骂人都很有力气。 祖父有意提着他,他跟着祖父边学边做事,如今在朝中也有了一席之位。 别人看到他,不再是称呼王家的少爷,而是正儿八经的一句王大人了。 他垂眸想了想,这一切的起始,都源自于他跟一个女人讨来的药。 江嘉染,江家的养女,翼门统领的夫人。 思绪突然被马蹄声打断,看着飞奔而过的人马,二人都往边上让了一让。 程及看着远去的人马,接着方才的话题又聊了下去。 王太傅身子好就行,如今作为上了同一条船的人,程及当然希望王家势力越大越好。 再回想起来,也有点感慨,想当初他差点就去投靠了詹首辅。 要真如此,今后日子可不见得好过了。哪像现在跟着王太傅做事舒坦。 至于王赭,也是接触下来,关系变得越来越近的。他除了最开始用了点擅长的拉拢方式外,之后也是顺其自然的就到了这么个地步。 不借用手段去结交,原来也是有可能的。 要说起这些,还得看当初一场民乱。特别是一个女人,但这事程及至今没跟谁提起。 他顺着就想起应照楼来,说起来这个人,似乎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了很久。 “祖父那正好也有点事,你别回去了,先跟我回王家吧。”王赭看着程及说道。 比起最开始认识时,程及性子还较为急躁功利,但现在整个人都已经沉着很多。 这样的人共事起来也轻松。 程及点头,正说着,街上又有人马跑过。 就走的这短短一路,都已经看见两拨人马从身边跑过去了。 他看着扬起的尘烟道:“最近真是越来越多了。” 王赭点头。这气氛,有那么点回到皇上登基时的意思了。 那时候程及不在京城,没见识过。 他低声道:“还在找太上皇的下落吧。” 眼下朝野之间各种传闻风声都有,朝堂之中看谁都像有两副面孔。有太上皇该因之前战役定罪这种大胆之言,也有说皇上有意阻止太上皇归京,及该将皇位重新还于太上皇这种话在流传。 想想就知道是有心人为之。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王赭道:“回去说。” …… 江嘉染这日打开门走出屋子时,被风吹的缩了缩脖子,又回头去多加了件外衫。 热了能扇风,冷了可添衣,大概就是最平凡的幸福了。 来这儿之后的这些时日,她正视了自己所想要的外部平和,内心宁静的状态。 若是能长长久久就好了。 见她出门,春枝便拉着玉儿进屋去收拾。 玉儿成亲后虽和十九住在别处,但还是想待在她身边,江嘉染就随她了。 十九感情方面人是木了点,好在还知道疼人。 江嘉染慢慢踱去了园子里,那儿有个应照楼前不久刚让人新打的秋千。 若不是因为她,翼门里再搁上两百年,也决计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 江嘉染坐上去轻轻摇了摇,在晃晃悠悠的感觉下,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正想揉揉眼睛,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给按住了。 “别动,要揉红了。”应照楼道。 第166页 江嘉染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真是一点声都没有。 应照楼帮她吹了吹眼睛,说道:“刚来。汤好了回去喝吧。” 天气一变,她夜里就没怎么睡好。他都没舍得闹腾她。 有意让她多睡一阵,应照楼起来后也没惊动她,自己去了厨房,想给她炖点养生安神的食补汤。 好了后回房没有看见人,他便往这来了。 眼看天色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江嘉染点点头,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应照楼十指交叠地拉着她回去了。 回房后她过去掀盖闻了一下,很香。 江嘉染夸道:“夫君如今炖汤的手艺是一绝。” 应照楼给她盛了一碗:“夫人教的好。” 若真教的好,也不至于烧的菜不能看了。江嘉染觉得他这人什么路子都走得偏,包括厨艺一道。 捧着喝了大半碗后,感觉整个人都暖乎乎的,江嘉染舒服地喟叹一声。 应照楼指腹轻揉她眼下的淡青问:“怎么就睡不好了?” “这地方,这天气,不习惯吧。”江嘉染捧着汤慢慢喝着,转头看向窗外。 没一会,外头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细细的小雨,粘粘连连的,看起来怕是要下一整天。 虽然说不好,但总感觉,很快就要发生些什么了。 …… 京城下起雪的时候,京中派出的人终于找到了太上皇的踪迹。 太上皇道是被贼人所掳,又因流言心生误会,其中曲折一时难以言尽。 但好在,一切都将恢复平静。 历经近半月的护送,太上皇这一次终于安全抵达了京城。 进京这日,雪正飞飞扬扬的下。栩昌帝抬头看着熟悉的城门,万分感慨。 他那皇弟率领大臣们出了宫门亲自来接,场面可谓不小。 二人多年不见,互相扶着手关切一番,看起来十分情真意切。 江敏仙一直跟在栩昌帝的身边,只是藏匿期间显然过的没那么舒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江大老爷一抬头,竟看到自己的女儿就在太上皇的身边,人都惊住了。 江敏仙也看见了父亲,但距离甚远,不方便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她就紧紧跟着太上皇进宫去了。 太上皇一入宫,宫中就派了御医前去,方便时刻照料他的身子。殿外更是派了一众侍卫来守卫。 在外受了苦难的太上皇,自此就可以安心在宫中调养身子了。 自然,也再难踏出去一步。 皇上的一颗心总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江大老爷虽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但见女儿一心要陪在太上皇身边,心中是不满的。 太上皇一入宫,最终是何结局显而易见。 虽然也在意女儿在太上皇身边落不到好下场,但更多考虑的是立场的不同,不愿到时候被牵连。 可好不容易给宫里传了信要接她出来,没想到江敏仙却拒绝了。 江大老爷一恼,干脆也就不想认了。 最重要的人如今已经放在了眼皮底下,皇上心一宽,在一次吩咐翼门办事时,自然就想到了应照楼。 随着时日流逝,又有詹岑巍在旁时而提及,璟康帝对于最初的信任也渐渐变得有所猜疑。 应照楼当初说是去寻太上皇踪迹,可如今太上皇已在宫中,他人倒是还没有影。 皇上当即便往外放了消息,要他归京,也好看看他那伤养的如何了。 应照楼很快经由翼门的途径收到了京中的消息。 太上皇现身没多久,此事他就已经知道了。未做什么只因还在观望。 眼下倒是必须得回去了。 皇上说是关切,实则手中拿捏了栗儿和京中的翼门,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和威胁。 虽然表面上把京城的翼门交给了皇帝,但应照楼不可能真就放着他的翼门不管不顾。 应照楼做了决定,便去同江嘉染提了这事。 江嘉染早在来此之前,就已有了准备,比他更清楚这是迟早的事。 其实和她想的一样,这个漩涡一旦踏进了就没那么容易摘干净。除非漩涡先停止,否则躲的再偏远,有心之人也会想将他挖出来。 她挽着他的手靠在肩头说:“回京吧,我也想栗儿了。” 二人稍作收拾后,便带着人一道启程去往京城。 应照楼将两处翼门分支,都一起向京城的方向调去,之后暗中潜藏在京城附近。 此地要回京路程不算近,算一算也要十日有余。 天渐渐冷,外头风也刮人,江嘉染大多时候都是窝在马车上。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绒毯,也有宽大柔软的垫子,茶水食点一应俱全。 应照楼生怕她一路上觉得不舒服了。 他其实想过将江嘉染留在原处,但没能抵过自己想将人时刻抱在身边的私心。 即便应照楼真提了,江嘉染也是不会同意的。细节走向发生了诸多变化,谁知道之后又要发生什么呢。 京城表面虽平静,但显然暗中并非如此,指不定哪一个时刻就发生些什么瞬息万变。 应照楼每日都会收到翼门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行程到半路时,江嘉染突然得知了祖母生病的消息。 江老夫人之前的痴症一好,人也看着利索许多。这突然间得病,也不知是何病严不严重。 第167页 江嘉染心里惦记着,有些焦急,应照楼见了,便将他们的行程加快了许多。 最后提前了几日,他们的马车就在一日傍晚入了京。 恰好雪停了两日,京城并不算太冷。 江嘉染记挂着,一到就想直奔江府去,应照楼便先陪着她去了趟江府。 久无消息的翼门统领应照楼,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在江府的门口。 江府的下人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守门的仆从们没理由拦。 江嘉染曾是府上小姐,他要算起来还是姑爷呢。 重要的是想拦也拦不住,翼门统领那一眼的气势,就不是寻常人能扛得住的。 想当初应照楼最后在京城中露面时,还是坐的轮椅。如今往跟前一站,曾经多年来听进脑中的传闻,又重新不断地冒了出来。 只好小心将人请入,又一边派人去禀报。 应照楼和江嘉染进了江府,直接去了江老夫人的院子。 石枫守在院门外不让旁人随意进出。 江老夫人和莘姑听见了动静,正疑惑着出来,就听见江嘉染在喊她:“祖母。” 江老夫人看见江嘉染,还以为自己想人想到眼花了。直到江嘉染的手握上来,掌心柔软温暖,才反应过来是真的。 老夫人笑着眯起了眼,细细瞧着她,拍拍她手背:“乖孙女回来了啊。” “嗯,回了。”江嘉染拉着祖母打量,问她身子怎么了。 莘姑悄悄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应照楼两眼。 听江嘉染问,忙说:“没什么,就是之前摔了一跤,撞出伤后发了一夜烧。现在已经好了。” 老夫人撩了袖子给她瞧,淤青也已经淡了。 江嘉染见真没什么事,这才松口气。 她向祖母问起近来如何,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把身边的人给忘了。 江嘉染朝应照楼伸手,拉着他过来,挽着人对江老夫人说:“对了祖母,这是我夫君。” 说起来,应照楼的人生中,其实不太有过长辈这个概念。 应家那人对他来说,同生人并无区别。 若真要算,最多也就老统领带他的那两年,曾稍稍得到过一种师长般的关怀。 此时见到夫人的长辈,他一个杀敌手都不抖的人,竟意外的有点紧张。 他看着江老夫人,指腹暗暗捻了捻,收敛气息使自己能看上去温和一些,乖乖喊道:“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营养液*1 第76章 应照楼跟着江嘉染喊:“祖母。” 江老夫人细细打量着他。 这就是染染儿嫁的夫君应照楼啊。 她有想过该是怎样的人,但亲眼看见感觉还是会有不同。 看起来,似乎还有点紧张。 他这一紧张,江老夫人反倒感觉一下子亲近了不少。 她活了要一辈子了,是真心实意还是装的虚情假意,一眼就能看出七七八八来。 他眼中对染染儿的在意作不了假。 老夫人看着二人相挽的手,点点头笑出了眼角的皱纹:“好,真好。” “对了。”江嘉染想起一事,问起江老夫人,“祖母你可知道关于我生父生母的事情?” 老夫人愣了一下,还以为发生什么了,抓着她的手柔声问:“染染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江嘉染便将金锁链,和他们所猜测的事都告诉了祖母。 “其实我也不知。”老夫人想着什么说道,“他当初突然就把你抱回来了,你的身世也没与我说过。” 老夫人说着话语一转,想到什么,让莘姑去她房里,将她底层一匣子里塞着的信拿过来。 莘姑应声去了。 “不过你祖父当初留了封信,说你若是问起,就交给你。你若不问,那也就不提了。” 莘姑很快就找到信拿了回来。 江嘉染拆了信展开,入眼的确是记忆里祖父的字迹。 她靠近应照楼,拉着他一块儿看。 祖父的这封信里,留的确实是她的身世。 之前的猜测也没错,她当真是上任翼门统领的女儿。 原来祖父和上任翼门统领,早年因一些相同的爱好,私下里其实有不浅的交情。 但在京中,谁与谁走近一些都免不了被旁人揣度。 彼时翼门代表的又是皇家的意志。老太爷也不想因他的关系,让不大成器的子辈去攀翼门的权势。所以这事也就鲜有人知。 翼门内乱之时,上任统领没想在死胎之后,竟还活了一个女儿。当时情形之乱,他也没有把握,又怕孩子之后被叛徒找到,所以仓促间便让人送去给了表面上并无联系的江老太爷。 对他来说,活下来的孩子,只要能做个普通女子安安稳稳长大就好。 当时他并不知,他死后应照楼真如他所说,将翼门接了下来,还整顿的这么好。 至于江老爷子,也就这么把江嘉染养在了身边。 应照楼接了翼门后,他的名声可谓差极了,怎么看都是个残酷冷血不近人情的。 他又完全接手了翼门,谁知能不能再容忍上一任统领的孩子存在。对一个女娃娃来说,翼门也实在不是一个适合长大的好去处。 老爷子抚养她这么多年,打心底里喜爱,当然也不会冒这种风险,把江嘉染是老统领女儿的身世,透露给应照楼。 第168页 正因为其中的误解,应照楼也一直不知还有她的存在。 老夫人接过信看完,也感慨道:“兜兜转转的,结果缘分却早已定了。” 既然这份疑惑解开,老夫人的病也已经好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再在此多留。 江嘉染放心不下,便同祖母说,让她暂且跟着他们住,别留在这烦人心的江府了。 老夫人还有迟疑,莘姑在旁已连声道了好。 江嘉染离开的日子里,老夫人整日就爱念叨她。今后日日都能看见人,还犹豫什么呢。 被这么一说,老夫人也就同意了。 莘姑高高兴兴去帮老夫人收拾东西。一些必要之物收拾一下便好,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其余的自然能派人再添置。 那应照楼突然出现,又二话不说强势入府来,江大夫人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要出点什么事。 她本该去看看,可想到那应照楼的残疾好了,想着曾经听闻到的可怕之处,一时踌躇不定,想等着老爷回来拿主意。 结果不消一会,他们就这么走了,而且还把老夫人给带走了。 大夫人得知心里是恼的,真当是在她江府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但也就是在心里气一气。那人还真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大夫人只能安慰自己,走就走了吧,她本来也跟老夫人不太对付。 二人带着祖母离开了江府。 此次回京他们不去应府,而是回了应照楼的那处庄子。 春枝她们已先一步带人回庄子收拾房间生炭去了。 应照楼需先入宫面圣,去趟江府已然耽搁了些时候。 江嘉染送他出庄子时,见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已让自己看起来脸色欠佳。 她踮脚在他嘴角亲了亲。 “小心些。” 应照楼加重了这个吻:“嗯。” 应照楼入宫去见皇上,江嘉染自然不好跟着去。她知他那么厉害,如何应付心中定早有打算,也没有太担心。 眼看人影远去后,她便先回去一起帮着安置好了祖母。 再清点过看看还缺了些什么,只需再让翼门的人去置办就成。 如今江嘉染说什么,想做什么,在翼门门人的眼中,就如同门主的命令。 安顿完祖母和莘姑之后,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子,便转身先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她的住处还是之前泡温泉时所住的主院,只不过是从一角偏房,换成了正中应照楼的那一间。 春枝和玉儿都已经提前收拾整理过,她的东西也全都搬进去了。 里头烧着炭,才一推门,就感觉到了暖意。 江嘉染正要进去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嫂嫂!”栗儿远远就看见人了,一下飞奔过来。 江嘉染才转身,就被他飞扑而来抱了下腰。 在后头跟着的木枫一看,啧了一声。得亏门主不在,否则栗儿有的眼刀好吃了。 栗儿抱了一下就松开,站开两步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见哥哥没有亏待他嫂嫂,这才满意了。 接着他嘴角一撇,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嫂嫂,栗儿想你!” 江嘉染一笑,也打量他说:“栗儿,高了啊。” 孩子就是长的快,一转眼的跟抽条了似的,长高了好多。 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了几分,脸上原本的肉肉都少了。 变化还挺大的。 她伸手在他脑袋上比了比,然后落下揉了一把。 栗儿听了,一拍胸口说:“当然,我天天都有在好好练功,肯定长的快。” “人也瘦了。”江嘉染点头道,看来是挺努力的,脸颊都瘦了许多。 就是捏一捏,手感不如从前了。 栗儿拉着她左看右看,说道:“嫂嫂也不一样了。” “我?”江嘉染低头看看自己,她能有何变化? “嗯……”其实栗儿也说不明白,就是一种给人的感觉。 “嫂嫂更像我嫂嫂了。” 栗儿自己不大明白,江嘉染作为听的人倒是明白了。那自然是因为当初她和应照楼只是表面夫妻,如今却是真夫妻了啊。 这家伙倒还是很敏锐。 她转身进屋:“吃过没有?” “吃了,但还想吃嫂嫂做的。”栗儿跟在后头进来,想了想又摇头,“还是不了。嫂嫂才到,不能太累了。” “那就随便再吃一些。”江嘉染说着,让春枝去弄些点心来。 春枝点头应了。 “你还在长身体呢。” 这话栗儿以前贪吃时,就总挂在嘴边,被江嘉染说出来反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盘着腿坐在一旁说:“嫂嫂,我现在一个人能打倒两个有功夫的大人了。” 江嘉染解了披风,卸了首饰,从镜里看他一眼:“哦?那可要让我见识见识。” 栗儿一点头:“好啊。我会变得跟我哥一样厉害,这样就没人能欺负嫂嫂了。” 江嘉染微微一笑。 虽然离开这么久,好像一切都发生了许多改变,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春枝送来了点心,栗儿边吃边拿出棋盘拉着她下棋。 江嘉染边下边问他,得知原来应照楼一离开,他就没再待在应府了,而是跟着木枫待在了翼门。 在翼门反正也没别的事做,就每天看书学武,然后听应付完皇上的木枫回来抱怨。 第169页 这么一天天的,以前玩心很重的栗儿,倒是比之前更能明白他哥的不容易了。 栗儿认真起来,也是个聪明的,这回还学会围棋了。 他教着嫂嫂下,一局又一局,江嘉染虽生疏,慢慢也会了。 下了好几盘后,江嘉染掩嘴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外头。 栗儿见了,收着棋子说:“哥一出宫,肯定就赶回来了。” 他现在知道的事可多了,有的没的木枫都会跟他说。来庄子的时候就知道兄长入宫去了。 江嘉染已经看出来了,栗儿就是怕她一个人等着心不安,所以才拖着她一起下棋。 栗儿这孩子心思本来就早熟,这样一看,好像更懂事了。 “嗯。”江嘉染撑着下巴点了下头,正说着,就听见人回来的动静了。 应照楼一进来,栗儿就喊声哥扑了过去。除了嫂嫂,他也是很想兄长的。 然而才过来,就被一手顶在了脑门。 应照楼一脸的嫌弃还是一点没变,几乎是种本能了。 栗儿脸一垮,感觉心都伤了。兄长的嫌弃果然是认真的。 “回来了。”江嘉染下了榻子趿着鞋过来。 应照楼绕过栗儿过去,点头,由着夫人替他把大氅解下。 没过一会,被嫌多余的栗儿就被赶了出来。 栗儿算是看出来了,哥现在眼里只有嫂嫂。他和哥都多久没见了,话也没跟他多说一句呢。 被赶出来的栗儿,又扒着门缝往里瞧。 一瞧那点心伤又抛到脑后去了。 以前在应府,哪见过哥这么亲密搂抱着嫂嫂。偷偷拉拉小手就没了。 栗儿小脑袋一动,撞到一人下巴,发现上头还有个脑袋。 木枫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跟他一块在看。 门主和夫人感情可是大好了啊,看来可可爱爱的小门主也有希望了。 正看着,一道劲风扫来,门缝一下合实,险些夹到二人鼻子。 见被发现,他们就只好悻悻跑了。 江嘉染也察觉到他们走了,便问起应照楼皇帝的事。 应照楼简单同她说了说,道了声没什么。 皇上那点猜疑,稍费心思就能打消。只要他觉得还用的上他,就不会做什么。 皇上该注意的,是宫里另一位才是。 不过既然他已回京,腿疾也好了,明起倒是要正常朝议。 江嘉染问:“那早些歇?” 应照楼俯身一下将人抱起:“赶路疲乏,夫人先陪我泡个温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自信心的营养液*5 第77章 朝议的时辰很早,回京之后,江嘉染醒来几乎就没见着人过。 应照楼每次醒来起身,都会小心不吵醒她,再替她把被角都掖好,免得着了凉。 江嘉染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过起了守在家中,盼着夫君回来的日子。 其实若撇开别的,倒也不失为一种平淡又幸福的体验。 应照楼的这处庄子,位置较为隐蔽,以前来的也不多,京中少有人知道这儿原来是他的。 但应照楼这次回了京城没住应府,有心人留意着,自然能知道他们如今住在庄子上。 庄子内外都有翼门暗中守着,护卫不成问题。 不过这日倒来了个老熟人。 江嘉染听说严斐来了,就将他请到了前厅。她穿戴好过来时,严斐已经喝了一小会茶了。 京城是能令人快速蜕变的地方,何况还是如今这么一处几百年难遇的复杂官场。 严斐身上当初那点书生气都褪去了许多。 俨然已是个沉稳的严老爷了。 “严大人。”江嘉染走过来,微微一笑招呼。 严斐起身,看见她一时不知怎么称呼好,最后只称呼了一声:“夫人。” 二人落坐,严斐打量她。江嘉染只想着严斐有所变化,殊不知她自己也是如此。 严斐最开始见她,无论扮男装还是骑马,都有几分飞扬的意气。如今意气还在,但更添了几分柔媚。可知是过的很好了。 江嘉染问的直接:“严大人找我何事?” “没什么事。”严斐说道,“就是,很久没见了,听闻你在,就来看看你。” 严斐这话倒没有别的意思。他和江嘉染相识在初入京的时候,那时候的同窗们,如今也都沾上了同他一样的气息,只她似乎没怎么变。 看到她时,能想起很多事,就像也能看见当时的自己。 他不需说的太明白,江嘉染能懂他这种感受。 既然不是为别的事,只是旧友叙聊,江嘉染也显得随意许多。 “看到你,我也挺开心的。” 严斐一笑。 她问起他过的如何了,严斐也就随意说着。不用去猜这话背后是否还有另层意思,也不用提醒自己谨言,偶尔还能抱怨一二。 其实真说起来,严斐和江嘉染的联系也并不多,但不知不觉也将她视作朋友了。 说到为官时,他只稍稍迷茫了一瞬。 身在朝堂,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秉持本心才是最难的。 但江嘉染当时一句话,他就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到如今还退缩的道理。 严斐真就只是来看看而已,坐着话聊了一会,便要起身告辞了。 第170页 江嘉染一看时辰,应照楼兴许也快回来了,就没再留。 送他出去时,想着他方才言语中透露的苦恼,说道:“给严大人一个建议吧。” 严斐看过来。 江嘉染便道,如今不如低调行事,不必做太多抉择,至于其余的,等待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严斐离开,江嘉染回了房,又脱鞋窝上了毛绒绒的软榻。 如她预想,太上皇回到京城的时点确实提早许多。 离最终的尘埃落定,其实也不远了。 其实经由应照楼,和向翼门所问来的消息,都能知道,太上皇这次无论是在藏匿期间,还是被找到最后回京的一途,一切都很顺利。 想来想去,关键大概是出在程及的身上。 程及原本该在詹岑巍手下,被推举给皇上后,很得看重,出了许多对太上皇有所影响和阻碍的主意。 然而实际上,程及却跟詹岑巍没了多少关联,反而竟是在王家一党。 也不知他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改了立场。 江嘉染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此人她相当于没有过接触,也没多少好深究的。 应照楼回来,就看到江嘉染蜷在软榻上,侧头伏着一张小几睡着了。 他瞬间放轻了脚步,解了大氅,站在门口处抖了肩头的雪,先把身上带着的寒气给去了,再靠近她。 应照楼走到夫人身边蹲下,就看她歪着脑袋,乖得不像话。睫毛像蝶羽轻轻扇动两下,勾的人心都痒痒的。 看她小巧的玉足露在外面,怕她凉着,便将毯子往下移一移盖住。可夫人圆圆润润的脚趾又不太听话,往回缩了缩后又露了出来。 应照楼一时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脚。一碰,江嘉染便睁开了眼睛。 江嘉染其实没睡深,只是房中暖乎乎的让人想瞌睡提不起劲。 他一回来,她就有感觉了,只是懒得动眼皮子。 睁开眼,便见应照楼蹲在身前,手心捧着她的脚,耳根一红忙缩了回来,看他:“你干吗呢?” 应照楼用很正经的语气说:“怕你凉。” 生着炭呢,哪凉了。 江嘉染掀了毯子坐起来,问他道:“刚回?又留你了?” 严斐都下朝来了又走了,应照楼却才回来呢。 “嗯。”应照楼点头。 他回京后,将自己在朝中的位置拿捏的恰到好处。皇帝即便有百般思虑,如今还是很需要他的。 江嘉染想着什么又问:“詹岑巍有难为你么?” 应照楼嘴角冷冷一撇:“也得他有那本事。” 按照他以前的那种心境,向来是詹岑巍有所举动,他才回敬一丈,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他盯着,詹岑巍休想再使出什么手段。 江嘉染指腹点着他冷冷的嘴角,往两边拉出一个笑的弧度:“好了。不说他了。” 夫人有时候哄他就跟哄栗儿似的。偏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很喜欢。 “今儿祖母还问起你了呢,晚些时候你去祖母那看看。” 应照楼听到,神色迟疑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擅长应付江老夫人。 若只是个寻常老太太,倒没什么,可她是夫人在意的长辈,又待她好,自然也算是他的长辈。 他一时还没找到相处的方法。 江嘉染看出他眼中的为难,还当是怎么了,仔细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她调侃他:“也有你应照楼不会的事啊。” 应照楼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在她指尖上捏过来又捏过去,好半天才道:“嗯……不太会。” 一副老老实实承认的神色,出现在他夫君这张高冷脸上,还是挺有趣的。 江嘉染顿时笑个不停,但看应照楼脸色渐渐要黑了,才赶紧停了下来。 她坐起身,搂着他脖子说:“没事的,祖母只对不喜欢的人厉害,对喜欢的人是很慈祥和蔼的。” 应照楼心想,那又如何能认定老夫人是喜欢他的呢。 怎么讨长辈喜欢这种命题,就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江嘉染说道:“你对我好,祖母就会喜欢你的。” 她的夫君这么好,不懂他的人才对他心怀厌恶呢。祖母是个明白人。 如果是这样,应照楼捧着她的脸道:“那她定然太喜欢我了。” 江嘉染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味毒,之前碰着她脚趾时,就已经心有所动。 再将人抱在怀里,哪还能把持。 应照楼轻吻她柔软光泽的唇,手从裙裳下探入。 吻渐渐加深时,响起了敲门声,只听栗儿在外喊:“哥,嫂嫂!” 应照楼撑在榻边的手,差点就把底下给捏断了。 栗儿敲了半天,门才开了。他一下跑了进去,就看到嫂嫂懒洋洋坐在榻上。 栗儿就在想,总在烧炭的房中待着,果然人都要没有精神了。 “嫂嫂。”栗儿过去正要说什么,一转头看见兄长,顿时疑惑他脸怎么阴沉沉的。 难道是吵架了? 他忙问:“嫂嫂,我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若哥要凶嫂嫂,他第一个不依。 江嘉染捏着耳朵揉了揉,想着把发红的耳根给压回去。 摇摇头说:“没有啊。” 真没有?那哥的脸色怎么奇奇怪怪。他太熟悉兄长这人了,明明是一副要生怒的模样。 第171页 栗儿叉着腰跟江嘉染说,还有他在,不用害怕兄长。 他才要往嫂嫂身边坐,就被应照楼拎着后领给拽了回去。 应照楼垂着眼,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问他:“你什么事?” 哦对呀,差点忘记了。 栗儿指指外头道:“大雪变小了,来玩雪啊!” 这几日的雪虽断断续续的,但也在地上积了一层。 应照楼走出来,再有火气,被雪一浇,也都凉透了。 他们去了马场,那儿地方大,没处理积攒起来的雪也厚一些。 栗儿人在前头跑得快,大老远跑出去后,回身高举着手臂又挥又摇。 江嘉染把斗篷一拢,再戴上兜帽,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斗篷深红,雪又积得一片白,人在其中,像一朵绽放在雪地里,高傲嫣红的梅。 应照楼走在最后,看着夫人那裹成一团的红色背影。 就像是从天外降世的仙子精灵。 他这么看着,突然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有一种仿佛他一闭眼,仙子就要重回天外的错觉。 江嘉染脚下一深一浅的走,突然绊了一下,才要坐倒在地,腰上便有道力一撑,将她给扶住了。 应照楼一把搂住她,已忘了前一刻还在想什么。 却见江嘉染转过头,眼里藏着一丝顽皮,笑着将手里偷藏的一团雪扑到了他的脸上。 迎面冰冷暴击的应照楼:“……” 江嘉染笑着往后退开几步:“这叫偷袭。” 栗儿瞧见,捂着肚子笑的好大声。 还当哥会欺负嫂嫂呢,不被嫂嫂欺负就不错了。 江嘉染在前头,一边揉雪团,一边走,绕到马厩时,想起那匹绿茶马来了。 “黄金呢?”她进去找了找,这马气质太独特,很快就找见了。 黄金见人过来,冲她喷了喷鼻息。听见她身后应照楼的声音后,又立马变乖了。 应照楼说道:“要骑骑看?” 江嘉染想起自己虽然驯服过一次黄金,但也被甩得够晕的。略有迟疑,应照楼已经扶她上了马,又翻身坐在身后:“没事,有我。” 有应照楼在,黄金当真特别老实。江嘉染被它主子带着同骑,黄金大概也知晓她的不一般了。 再下马时,还对着江嘉染蹭了一下。 真是欺软怕硬第一马。 栗儿在那堆好一个雪人,冲着他们挥挥手。应照楼拍走了黄金,仔细拉着江嘉染踩雪过去。 二人身后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圆子不是肥子的地雷*1 第78章 晚些的时候,应照楼去了江老夫人那一趟。 老夫人一看见他,便是和蔼一笑。 孙女这亲事,一开始虽然并不美满,但这孙女婿她如今是越看越顺眼了。 老夫人一笑,应照楼也一下感到自在了许多。 “来了啊。” 老夫人看看外头这天,又落在他稍显单薄的这一身上,关心问他:“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应照楼说道,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祖母。” 不过被老夫人这么嘘寒问暖的,倒让他心里有种很独特的感觉。 江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声,让他别干站着,来边上坐。 应照楼坐下后,她就同他商量起事来。 江老夫人就是想问问他,今儿这年可有打算如何过的。 以前在江府的时候,这事多是由她主持操办,后来她病了就管不上了。 眼下虽说离年关还有一阵,但日子算起来其实也是很快的。 既然有江嘉染在身边,还有一个孙女婿,她觉得也是该热闹热闹。 但此处是应照楼的庄子,到底如何,主要还是得看他的意思。 应照楼听了,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便道:“祖母尽管安排。” “那成。”既然他这么说,老夫人也就知道了。管外头的人是怎么看待应照楼的,在她眼里,这孙女婿好的很。 见他起身就要走了,江老夫人喊住他道:“正好你来了,把这拿去。” 老夫人让莘姑取来了一盒点心。 应照楼接过来,心想这应该是给染染的。 江老夫人笑道:“我亲手做的。底下的是染染儿爱吃的,我问了她你的口味,上头是按你的喜好做的。你尝尝。” 应照楼微微一愣,亲手做给他的? 江老夫人看他这神情,倒是有些心疼:“染染儿有和我说起过你的事。” “她虽不是我亲孙女,但我是将她当亲孙女来看的。”老夫人说道,“你是她夫君,也把我当你亲祖母看就是了。” 江老夫人这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应照楼能感受的到,他拿着点心,突然觉得手上沉沉多了许多分量。 片刻后,他点头道了声好。 …… 因太上皇回宫,所带来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不知具体哪一日开始,京中朝堂各处的风向就开始不对了。 皇上隐隐有所感觉,却又弄不明白源头出在何处。 这种情形下,只想要将所有能掌握在手里的力量,都牢牢紧握住,如此才更安心一些。 詹岑巍这日面见皇上私议时,就劝他尽快对太上皇动手。不能因为人已经软禁在手里,而因此松懈。 第172页 皇上皱着眉头,他如何不想。可紧盯着那处的视线之多,却远在他意料之外,如何能做的干净不留把柄。 而且近来,他还另有一种翼门在逐渐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皇上曾以为他已经将翼门控制在手里,这给了他极大的底气。然而应照楼一出现,他此前对翼门动的手脚和介入,却像是全失去了作用。 至于应照楼,他回京后,皇帝的猜疑都被他一一打消了。 皇上是确定应照楼在他手中的,只是这种确定,细想却并没有什么凭依可掌控在他的手里。 如同他有着一把能帮他对敌的好刀,可却连刀柄他都握不到。 皇上的顾虑,詹岑巍都知道。 他突然问道:“皇上,皇后娘娘最近可是身子不适?” “伤寒而已。” “即便是伤寒,也要悉心调理。以免留下了病根。” 皇上疑惑他为何突然提起皇后。 詹岑巍接着道:“据臣所知,应照楼的夫人极擅药理,可以请她入宫,多替娘娘调理些日子。” 这下雪的日子,还长着呢。 …… 王宅的下人们见王赭从外头一回来,就往老太爷的院子里去。 想来又是有事要找老太爷商议了。 如今不管是在外,还是在王家,王赭都已是不可小看,四老爷倒跟着沾了不少光。 王赭一进院子,便问下人:“祖父歇着么?” 下人回:“老太爷在书房呢。” 王老太爷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赭儿?进来。” 王赭一进书房,祖父便问他何事。 他沉默了一二,才道:“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祖父。” 因为近来朝中的异动,今日王赭就与程及谈论了许多,说着说着,也提到了应照楼。 程及倒不说应照楼,反而让他多留心应照楼的那位夫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便多问了两句,程及怕他不放心上,就私下将知道的那事告诉了他。 也是二人关系走得近利害相同,否则程及也不会轻易多言。 王赭听后惊讶不已,但程及也没必要骗他。顺着他这话再一回想,瞬间就想通透了。 祖父病好之后,王赭也变得十分忙碌,都不曾回去细想过之前的事。 当时以为那女人市侩又贪财,但她当真就如此缺银子? 以前他想法简单,觉得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跟着祖父见多了人后,也拓宽了眼界。 此刻再重新一想就能明白,当初的自己才是顺着对方铺的路一路进套的那个。 他所以为的,也都是她想要让他以为的罢了。 江嘉染当初故意如此,兴许只是不想牵扯过多。但他既然已经明白,就觉得自己应当去同祖父言明。 所谓挟恩图报的隐患并不存在,那他好心办坏事,倒害祖父无意中成了不知恩义的人。 何况对方人就在京城,如此大恩,当初那点银子如何能够。 祖父身为太傅,还是帝师,最重恩义礼教。等他今后知道,他定然要被数落不懂事了。 王老太爷听他说是什么重要之事,于是抬头看向他。 王赭道:“有一件事,之前因些误会,瞒了您。” 京中的风向如何变换,应照楼都会同江嘉染说,她虽然大门不出,但实际心里也都有数。 说起来,这只是皇上和太上皇之间的一场争斗,其实和他们并没有太关键的联系。 不管世人是如何评定两位皇上的,按原书的走向,最终太上皇复辟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 他们没必要阻挡,也没理由改变什么。 她想要的,不过是看着这场争斗落幕,并且她和应照楼都不受牵连罢了。 这会江嘉染跟祖母一块用了饭,就懒懒的想回去歇个午觉。 也不知为何,应照楼被召入宫后,到这时候都还没回来。 江老夫人看她这脸色,还以为她病了,一问才知原来只是来月事罢了。 说到这个,老夫人不由就多问了几句。 他们既然都成亲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一点动静呢? 江嘉染解释道:“避子了。” 江老夫人心中疑惑,皱了眉头问:“他不想要?” 这世上都以子孙满堂为福气,一个男人若不愿生子,这安了什么心思就值得好好说道了。 江嘉染忙摇摇头:“是我还不想要。” 她将他们的打算说了,老夫人这才放心。 既然是说好了的,那就是夫妻俩自己的事了。不是应照楼欺负她就好。 她见孙女一副没力气的模样,赶紧催道:“你快去歇吧。” 江嘉染点点头,结果才沾上床没一会,就又不得已要起来。 宫里来人了。 她一下从懒懒的状态中清醒了,让玉儿帮着快些穿戴好,然后出面迎接。 也不知是有什么事,应照楼都还在宫中,为何宫里却派了人来庄子上。 江嘉染的心里不是太.安定。 冲着她来的? 皇上派人来传了口谕,江嘉染见到了人一听,果真是冲着她来的。 说是皇后病了,太医治了也不见好。听闻她擅制药,请她进宫帮皇后娘娘调理一二。这听上去怕不是想留她在宫里住一阵子了。 除了传口谕的公公,庄子外还另有一驾马车和两队禁卫。 第173页 说是护送,怎瞧着倒像是押送更多一些。 栗儿跑出来听见,让她别去。 江嘉染一想,却是接了旨意。 庄子内外皆是翼门门人,她若不想去,他们当然没法逼着她入宫去。 但那样便是抗旨了。还没有到最终落定的时候,没有必要如此落下把柄。 翼门再与禁卫一动手,这事就闹大了。 不如先进宫看看再说,她能应付的来。况且应照楼还在宫里,他得知了会有法子来找她的。 江嘉染对传口谕的公公颔首道:“劳烦公公了。” “夫人请。” 安抚了栗儿他们,江嘉染披了件斗篷,捧着手炉钻入了马车。 马车驶动,入城又经过主街,往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宗岩一手搭着刀柄在街上闲逛,看见马车及禁卫从眼前过去,一招手拦了队末的一个禁卫,冲马车抬抬下巴问:“什么人啊?” 见是个锦衣卫大人,对方便道:“应照楼的夫人,入宫替皇后诊病的。” 宗岩嗯了一声,等马车跟人都没影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应照楼的夫人,不就是那个女人吗? 她还会治病呢? 江嘉染在宫门下了马车,查验过后,将手炉塞进袖子里拢着,跟着引路的公公往里走。 要从宫门一直到皇后的寝宫,还得有好一段路可走。 这种天,又冷又不好走,她还来葵水,走起路来跟踩棉花似的。 江嘉染头回来,也就边走边往四处打量几眼。 任那太监怎么催,她还是慢慢走。反正她就是走不快,又不是催催就行的。 引路的太监也没见过她这样的,旁人入宫都是低头敛声,视线也不敢乱看,还生怕自己慢了会被怪罪。 她倒好,一副闲情逸致逛大街的样子。 但一想到翼门的那个楼统领,太监也不敢大声催她。 他是没法子,不然真想让步辇给这位夫人抬进去得了。 江嘉染感觉走了好久,才到了皇后的寝殿。 那太监入内禀报后,里头才让她进去。 皇后啊,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江嘉染想着迈步入内。 皇后听下人禀报说那位夫人来了,也就让她进来了。 皇上说有一个臣子的夫人精通药理,见她这伤寒总不好,便打算让人进宫留在她身边,帮着调理一阵子。 其实她就是着了凉,这点小毛病拖是拖了些日子,但也快好了,没必要如此麻烦。 但皇上有心,她也就不多拒绝了。 皇后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夫人到了跟前行礼,瞧着身形倒是很年轻的样子。 当视线落在她低着的脸上时,竟还有那么一丝熟悉感。 皇后顿了下,一下子想起来什么,有些惊讶对她招招手:“你抬头,走近些。” 江嘉染虽有些奇怪,但还是过去了。 一靠近,她抬眼看向皇后,皇后也在打量她,然后高兴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竟真的是你!” 江嘉染进来前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形,一脸纳闷,她们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啦~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 第79章 皇后当时遭遇刺杀,虽然过去很久了,可那是在惊吓之中看见的一眼,受了刺激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牢。 只一眼,就认出来那天救她一命的,就是眼前的女子。 她当时有意要找,可惜没找见,原来竟是位臣子的夫人啊。 江嘉染没反应过来,就被皇后拉着坐到了她的身边。 腿正酸着呢,也就从善如流坐下了。 再听皇后一说,倒是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那日她其实都没看清窗边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一声喊救下的,原来是皇后。 锦衣卫光忙着抓她了,也没同她说起。她说呢,当时查刺客查的那么严。 既然是这样,看这皇后也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江嘉染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在皇后提到她会医的事时,江嘉染摇了摇头,说自己只不过捏有几个好方子,但其实并不懂诊治。 但就是被皇上一道口谕给召进来了。 皇后一听,也才知道皇上所说的那个臣子,原来是翼门的统领。 她虽在后宫,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清楚。再听江嘉染这么一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说呢,宫里又不是没有太医,皇上说起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早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姑娘,皇后顿时明白他让江嘉染留在她这,不过是想拿捏人。 那是皇上的意思,若换个人也就罢了。可江嘉染救过她性命,便是皇上会因此不快,她也不管了。 皇后拍拍她的手:“没事,你歇一歇,本宫一会就送你出去。” 江嘉染一笑:“多谢娘娘。” …… 应照楼指尖捏着棋子,但心思并不在棋盘上。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局了。 皇上议事后留他,却只是拉着他下棋。 虽下了几局,他就觉着不太对,但皇帝没说什么,他也就耐着性子看他究竟有何打算。 直到刚刚有太监进来附耳说了一句,应照楼忽然警觉,意识到皇帝也许并不是想对他做什么。 他起身说自己棋艺不及,要皇上别太操劳,便想要退下。 第174页 皇帝从棋盘上拂下了棋子,一笑摇头道:“楼统领急着回去,是想着府上娇妻吧。谁能想到,楼统领娶了妻,竟还是个绝世好夫君。” “不过不急,再同朕下两盘。” 皇帝看着他,好像才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朕忘同你说了。皇后近来身子不适,朕就派人请你夫人进宫帮着皇后调理些时日。” 他笑道:“朕借你夫人几日,可别这么小气,不舍得了。” 应照楼的脸上并无笑意,垂敛眸底一片寒光。 其中还隐隐含有几分杀意。 就在江嘉染快见到皇后时,王太傅的车驾停在了庄子的大门外。 在得知是谁当初给予药物,治好他那缠人的病症后,王太傅立即就让人备了车,想要亲自上门感谢。 不过对方竟是应照楼的夫人,这他也是没有想到过。 下人上前敲了半天,门缓缓开了。 王太傅的车马一出现,暗处翼门已然察觉,只是不知他来做什么。 开门的是仆从打扮的翼门门人,客气询问了王太傅前来所为何事。 并告知他们统领此时并不在庄子上,还在宫中未回。 王太傅亲自下了马车过来,言明是来找他们夫人的。 至于何事,他简单一提。门人没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暂且离去,片刻之后,石枫出了面。 夫人被一道口谕召进了宫,他正在让人想法子联系上门主,以及调动在宫内潜藏着的门人,好时刻留意夫人的安危。 只是没想到王太傅会突然出现,还说夫人曾对他有恩情。 虽不清楚其中细节,但石枫稍一考虑,便告知了实情。 皇上刚刚派了人来,夫人被带进宫去了。 王太傅的年纪都摆在这,一句话听个开头,就知那底下有几层意思了。 应照楼未回,他夫人却又临被传召入宫? 王太傅一想便坐回了马车,吩咐车夫道:“进宫。” …… 江嘉染坐在皇后殿内,喝了一杯温热的水,手炉的炭也被皇后吩咐了人换上新的。 歇了一会,她就命人抬了步辇来,好送她出去。 皇后倒是还想再说会话,或做些什么感谢江嘉染,只是这种情况也不合适。 江嘉染道:“娘娘不必太在意,当时我也只是顺手而为。能送我出宫去,就很感谢娘娘了。” 此时她再离去,那是有着皇后懿旨的。璟康帝即便之后想发作也拿捏不到应照楼身上来。 皇后拉着她送出殿外,江嘉染要坐上步辇时,脚步迟疑了一下。 之前她不认识皇后,发生什么她都能以旁观的视角对待。 但这会她和皇后接触过,感觉就有所不同了。 皇后看起来挺好一人,要看着她跟着皇帝,最后落个并不好的结局,江嘉染其实不太忍心。 她转回身,凑近皇后想要说话。 皇后好奇她要说什么,附耳过去。 江嘉染拢手在嘴边,悄声说:“娘娘,我同你说一事。无意冒犯,你若不信,就当我不曾说过,恕我失言之罪。若是信,娘娘还请早作安排……” 皇后:“……” 江嘉染说完坐步辇离开。虽然身影已远离了视线,皇后却仍看着那方向沉思出神。 皇后派了人送江嘉染出宫,原本很顺利,但中途却出了岔子。 才从后宫中离开,江嘉染估摸着离宫门也不太远了,却在半道被一队禁卫拦下。 送她出去的宫人上前,道这人是皇后懿旨送出宫的。 然而对方却说他们奉的是皇上旨意,言语之间,并没有把皇后的命令放在眼里。 但他们还是有所顾忌,并未真动什么手。 可出宫之路也被阻拦,禁卫请她回去,继续为皇后诊治调理。 场面陷入僵持。 与此同时,王太傅已入宫见到了皇上。 皇帝惊讶太傅怎么会突然过来,王太傅看了眼殿内一旁的楼统领,便和皇帝兜起了圈子。 圈子兜的虽远,可也渐渐绕到了江嘉染的身上。应照楼正在心里盘算是直接去寻夫人,亦或是干脆把皇帝给做了,闻言眉梢一动,有些意外。 风又有些大了,江嘉染拢着斗篷,看那禁卫阵势,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出不去了。 既然他们已经盯住了她,就皇后这几个宫人,也冲不开这队禁卫。 停在这也没意义。 就在这时,突然有内监匆匆赶来,传了新的旨意。 领头的略有疑惑,但也遵令让开,竟是不再阻拦了。 这突然之间的,江嘉染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抬步辇的宫人没多想,直接送着她出宫去了。 既然人都让开,那自然是走了。江嘉染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心想,兴许是因为夫君做了什么吧。 皇后的意思是将人送出宫,江嘉染到了宫门后便自己出去了。没走几步路斜里驾来一辆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木枫跳下来,一搬墩子请她先上车。 夫人没事最好不过了。 “夫人先上车歇一歇,门主应该很快就会出来,让夫人等他一起回去。” 听到是应照楼的安排,如此贴心,江嘉染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他果然是知道的。 江嘉染钻进了车厢内坐下,车内布置柔软暖和,还隔绝了冷风。 第175页 往边上一靠,整个人都舒服起来了。 徐牧今日原本无事,在官署内偷了半日闲。 宗岩从街上回去后,就在他那待了小半天,要走时才想起在街上看到的事,随便和徐牧说了一嘴。 徐牧听后,眉头顿时紧蹙,心道这事并不对。他怨宗岩竟不早说,就起身往外赶去。 宗岩一脸莫名,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说早说晚,有区别么? 徐牧疾步赶往宫中,到宫门处时,远远看到附近停着一辆马车。 他一心记挂着江嘉染的安危,无暇他顾,从马车边经过时,也并没有太留意。 直到看见了木枫,脚步慢慢缓下。 石枫木枫在应照楼身边都算是个眼熟的。翼门的人?那车上是? 江嘉染在车里,脑袋靠着车壁正休息,突然听见了从边上经过的匆匆脚步声,还有刀鞘挂在腰侧撞击的声音。 她随手撩了帘子,恰好和徐牧对上了视线。 江嘉染顿了下,有点惊讶:“徐大人。” 徐牧彻底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很久未见,乍一眼有一瞬的恍惚。 突然就冲淡了他记忆里岸边的那个女子身影,而是被眼前的江嘉染给取代了。 江嘉染见徐牧看着她不说话,便问:“徐大人是要进宫办事么?” 徐牧道:“听说你被召进宫了。” 江嘉染看他神情,猜测到了什么,有点意外:“你是为我来的?” “嗯。”徐牧手心抵着刀鞘,点头,沉默半晌又解释道,“怕入宫对你不利。” 江嘉染说了声谢谢,之后也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当初她离开京城时,没有与徐牧提,就是不知怎么处理他对她的那一丝好感。 当时的她无法回应,如今更是回应不了。 徐牧见气氛突然沉默,又问:“你又如何出宫的,可有被为难?” 江嘉染便简单解释了两句。 徐牧点了点头。在这位子多年未倒,京中近来的风向又能窥见点什么。是以宗岩一说,他就明白了江嘉染的处境。 但这的前提是,应照楼对江嘉染十分在意。 那么,应照楼他是当真在意她吗? 徐牧看着她,轻声问道:“他,对你可好?” 江嘉染一笑,嘴角的弧度都很温柔:“很好。” 徐牧曾经就问过这话,当时她说的好,他并不相信。可在这一刻,他一瞬间就信了。 木枫在徐牧靠近时就留心他了,怎么一时半刻的,还跟夫人聊起天来了? 他瞥了眼宫门处,突然看见了一道身影,忙打断二人道:“夫人,门主出来了。” 江嘉染的视线从徐牧身上移开,往应照楼那看去。 徐牧看清了她眼中流露出的爱意,突然之间就释然了。 应照楼披着黑色大氅走来,看见了徐牧。 “徐千户。” “楼统领。”徐牧招呼道,又同江嘉染一颔首,转身离去。 应照楼心中正蕴着一股怒意和担忧,眼见徐牧并未做什么离开,才上了马车。 “楼。”江嘉染向他伸手。 应照楼坐下将人揽进怀里,才觉得气顺了,下巴抵在她发顶上问:“有吓着?” 江嘉染摇头:“不会啊,不是有你在么。” 门主一来,木枫就驶动了马车。 江嘉染在路上,同应照楼说了皇后的事,又疑惑起当时皇帝为何突然改了旨意。 她本以为是他的缘故,然而应照楼却说是因为王太傅。 别说应照楼,江嘉染也是没想到。 今儿不管是皇后,王太傅,还是徐牧。她其实都挺意外的。她还没怎么呢,一个个都因她所急。 江嘉染不由沉默了下。 她是不是错拿了女主的玛丽苏剧本? 对应照楼来说,谁做了什么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怀里的女人。 他搂着人的怀抱温暖,在江嘉染看不见之处,眼底的寒霜却比外头积的雪还要厚。 宫里软禁着的那位,他们的动作太慢了。似乎他可以提前推一推。 江嘉染原本就是困得不行,突然被召进宫才一直强撑着的。这会有夫君在身边,车马又一路晃动,身子骨软软的,说着说着就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江嘉染睡的很安静,连呼吸都浅浅的快听不到。 应照楼发现后,就没再发出声响,抱着人的姿势也不敢乱动,生怕弄醒了她。 马车最后停在了庄子外,但江嘉染还没有醒来。 木枫见门主和夫人半天没出来,正想问呢,就见应照楼撩动帘子,做手势让他噤声。 哦,夫人睡着呢。木枫被塞了一嘴狗狼退下了。 这日,这辆马车在庄子外一直停了很久。 直到车顶上都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第80章 江嘉染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睡,在马车上一闭眼就过去了大半天。 虽然嘴里说着应照楼怎么不叫醒她,心里却是甜的。 王家和翼门向来没有太多的交集,不过王太傅是先来过庄子的,听石枫一说,也就明白他为何突然插手了。 江嘉染对王太傅为人并不了解,也没想过攀王家这道关系。她那时算的明白,就没打算牵扯太多,手头反正也缺银子,就讨了银子。 再之后,虽也知因王太傅重回朝堂的缘故,压制了詹首辅不少,但也没过多在意。 第176页 倒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看重。 王太傅许是同应照楼说过,第二日再来的庄子。江嘉染见了他,太傅换了常服,是个很精神的老人家。 若不是江嘉染,王太傅现在可能还是久卧病床,被折磨着与等死无异。对他来说,这份恩情对他和王家都有很重的份量。而且几句话一聊,小姑娘这性子,他还很是喜欢。 江嘉染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王太傅聊得来,再想想祖母和一鹤先生,难道是她长的就讨老人家喜欢? 再回到京城,她心境和当初已截然不同。王家在朝中或是在皇家那儿,都甚有威望,若以后能有王家帮着夫君一些,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眼看京城这雪越下越大了,仿佛空气中也能嗅到一丝不寻常。 虽然估摸着太上皇长久的部署之下,应该很快就会有变动,但江嘉染也没想到,从她入宫一趟后,不过三日,宫里就出了大变故。 她心里有些疑惑,就问了问应照楼,果然其后有翼门点的火。 这人,她还没如何呢。她若有什么,他是要将皇宫都给夷了么? 当日晚,宫中发生动乱,按众人之后所听说的,那是因为皇上给太上皇送了杯毒酒,欲置他于死地。 幸而有太上皇身边的忠心护卫阻拦,但禁卫也很快包围了太上皇所居宫殿。 璟康帝即便想除了太上皇,也不会挑一个这么大破绽的法子。 但是不是他的意思已然不重要,消息一出,立即有众多臣子入宫请谏,声势之大,就跟提前约好了一样。 璟康帝得知愠怒不已,但事已至此,弑兄之名既然已摘不去,就更不能再让太上皇活下去了。 他对太上皇下了杀令,然而人就被围困在宫中,他的人却仍未得手。不知从何出现的几队兵马破开城门,一路杀入宫中,救驾太上皇。 武力威胁之下,皇上的禁卫和守城的兵马很快抵挡不住,这种时候翼门却是不见踪影。 外又有臣子的讨伐,璟康帝就算知道太上皇被软禁是将计就计,也为时已晚了。 宫城异动,城中百姓闭门不出,都在想这是又要发生怎么了?一切犹如当初皇上入京时那样,不过彼时宫里一个皇帝都没有,此时却有两个。 江嘉染人在庄子里,护卫重重,宫里城里发生了些什么,她也都是从翼门的门人口中得知的。 应照楼也不见人。 等这一切落下帷幕,也是整两日之后了。 应照楼是大半夜回来的,江嘉染睡的浅,一听见动静就醒了过来。 这场动乱,江嘉染倒不担心他。一切有太上皇的那些人安排妥当,他和翼门也不过是露脸意思意思。 她问了应照楼外头的事,大走向果然没有偏移,栩昌帝如愿重新夺回了帝位。 从他的话中也得知,虽然免不了有伤亡流血,但和原书所描述的对比起来,已经温和太多了。 最终璟康帝和皇后能从宫中逃离,失去了踪迹,却是太上皇没有预想到的。 但到了这个地步,他是死是活,都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 就在璟康帝逃匿之后,詹岑巍也一度失去了消息。 栩昌帝的兵马能再找到他,还多亏翼门门人查找来的线索。 宫里的事如何解决,那是皇帝自己的事情。但翼门与詹岑巍私怨已深,应照楼早就派人暗中盯着他了。 詹岑巍是璟康帝心腹重臣,不需翼门动手,宫里传出的也是就地格杀的旨意。 兵马最终找到人后,追捕封锁城内,并彻底将人围困在宫门外的一条长街之中。 詹岑巍看着四周团团包围的兵马,并没有惊恐求饶,仍是面无表情在想着要如何突围。 兵马上前捉拿,可詹岑巍功力不俗,这么多人竟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箭矢被扫开,眼看这等包围还有快被他突破的迹象,带兵的将领突然大手一挥,有人押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了詹岑巍的面前。 詹青青被绑着,刀就架在她脖子上,不留情的划出血线。 养尊处优的姑娘早已被一番变故吓破了心神,惊惧中只知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她大声哭喊:“爹!” 詹岑巍身形一僵。 青青。 一箭趁此射来,毫无阻碍穿透了詹岑巍的胸膛。 下一瞬,漫天箭雨落下。 长街一地的血迹,又被夜里一场雨雪冲刷干净。 这事,江嘉染还是第二日才知道的。她听后捧着刚泡的热茶,愣了许久,茶壁将手烫红了都没反应。 只因长街兵马围捕,万箭穿心,原本是书中应照楼的死法。 这一场捕杀还是发生了,只是死去的人不再是他,而是武力不相上下的詹岑巍。 这么一来,她的夫君自然也不再有事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 栩昌帝复辟后,就给他那皇弟定了罪。 不仅软禁太后,在登基前后又以各种手段迫害良臣。最后列了几页的罪状,并派出人搜捕。但百年后史书上一翻,就知道璟康帝最终还是没能被找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龙椅上又重新坐回了那一位,任谁都是感慨万千,朝堂上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整顿。 对百姓来说,这一回不像上次闹得人心惶惶,大家能安安稳稳过好这个年,才是最重要的。 第177页 皇上经此一事后,各方面都收敛改变了许多。惨痛的代价磨掉了他的自负傲慢,又有王太傅督着,一心也想再做好这个皇帝。 他因石清县一事,本就对应照楼深怀愧疚,此次应照楼和翼门,在他面前的样子也做得很到位。 论功行赏时,应照楼带着翼门领下重赏,又回到了之前天子臂膀的地位,甚至比之前更得君心。 那些之前嘲笑应照楼残废的人,哪能想到有一日,他竟再一次成了当红权臣。 最担心的莫过于应家,生怕这阎王哪一天又搬回应府来。 忐忐忑忑中,听说他在京中另开了楼府,才总算放心了。 开府是皇上所提议的,他知应照楼不喜应家,娶妻后他也不同以前,不愿再住应府。但一直住在庄子里也不是什么事。 应照楼同江嘉染提起,她也没反对,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忙着跟祖母一起布置庄子呢。 要过年了啊。 年关的时候,江嘉染还得了个一品诰命的封赏。但那有什么呢,还不如年夜饭上的一盅汤更诱人。 年三十下了一天的雪,大家都围在屋子里,既温暖又热闹。 栗儿这家伙若烦起人来,狗都嫌。但要是喜欢你,一张甜嘴也讨人喜欢的很。 江老夫人就被他哄得笑声不停。 江嘉染很久没动手了,这日亲自做了不少饭菜。坐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们吃得满足,心里也比初来那阵要欢喜多了。 应照楼被夫人的笑靥晃进了心里,人都醉了。 不管外头是何种情形,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安宁。 只要他们还陪伴在彼此的身边,心便是安的。 年虽过,京中仍有诸多事宜待定。 楼府修缮的很快,年后不久,天气刚有一丝回暖迹象,他们就搬了过去。 江嘉染待在府上后就很少出门了。 人人都知翼门统领宠妻无度,江嘉染无论到哪,都被恭恭敬敬称一声楼夫人。太惹人注目了,反而不那么自在。 但就算在府上,也不见得能逃开。 应照楼深得皇上重用,朝中许多事皇上也交由他手。有人想走应照楼的门路,心思自然就打到她这来了。 这一封一封的拜帖也是很烦人的,一开始春枝还处理着,后来应照楼发了话,才总算是没人敢再递贴来打扰。 除此外,江嘉染较为关注的,便是江敏仙的情况。 原书中因应照楼的存在,催生加强了她和皇上之间的感情,最后她是被扶成皇后的。 可从眼下看来,他们仅是一路相伴的感情,似乎就不再那么深刻。 年一过,江敏仙就只被封了个妃位。 江嘉染又留意了一阵,见确实只是一个末等妃位,并没有再往上扶的迹象了。 江家和詹岑巍走得近,皇上自认看在江敏仙的面上,赦免江家,就已是很顾念情谊。但也正因为江家,不可能再给她更多的荣宠。 宫中,江敏仙发现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皇上了。 虽然如她所愿,最后留在了皇宫中,更是被封了位份。但江敏仙渐渐发现,为妃虽尊贵,有殿有赏有人伺候,但日子好像也就那样。 皇上起初还常常来她这,小情小意的,可渐渐来的就少了。 江敏仙有点沉不住气,派了人去问,得知皇上今晚会宿在皇后宫里。 要说她心里不酸是假的。 刚逃婚时,她都是被遇见的男子捧在手心上的,如今却是要反过来争争宠了。 宫里有皇后有别的妃子,还有朝臣们想着法子要往宫里送的年轻姑娘。 江敏仙说不清楚是何感受。后悔谈不上,这一切她心中也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没有想象中的美好罢了。 她不禁想,至少在逃匿的时候,皇上的身边只有她。 既然皇上不来,江敏仙也就不梳妆的太仔细了,待在殿内无所事事时,不由地想起了她那三妹妹来。 江敏仙知道那应照楼如今权势无双,他又暂未纳妾,听说江嘉染被他宠的很。 在江敏仙眼里,应照楼就像个疯子,性子古怪板起脸更吓人,要说他会疼人,她是不太想相信的。 大概心里不舒坦时,就会想找个人来比一比。挖出对方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幸福的真相,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她派人出宫传个话,要楼夫人进宫陪她说说话。 江嘉染正在府上给应照楼做辣味的小吃,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江敏仙要请她进宫叙话。 她十分莫名,她和她又不熟,能有什么话好叙的?忙着呢。 于是回了两个字,不去。 楼夫人都这么说了,宫人能怎么办,再多一句嘴指不定要被府上护卫给扔出去了。 江敏仙重新精心妆扮了一回,在宫里等着,但怎么也没想到,江嘉染竟然说拒绝就拒绝了。 她封妃后,身边多是伺候的宫人,除了皇上外,其余时候她的话就是命令,无人不从。 一习惯,就把这劲头也用在江嘉染身上了。 请人被拒,江敏仙生生闷了一肚子气。 可也只能自己干气着。因为她发现,她确实拿那位楼夫人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夏夏的手榴弹*1,感谢王某的营养液*3 第178页 第81章 在应照楼眼里,权势名利都算不了什么,只因这些能让夫人过的更舒心些,所以才去将其握在手里罢了。 因此平日里除了应付皇帝时上心一点,其余时候都只是做做样子,管他人如何争如何斗,最多也只是旁观一二。 皇上若不找他,应照楼也不会主动出面。 但他身在那个位置,再如何,也仍有许多事情和麻烦是避免不了的。 皇上又比之前更依靠他了。一有什么,就总想先看看他的意见。诸多事宜,也要交到翼门手里才安心。 虽说皇上不再像以前那般强势下令,却也变得十分会纠缠。应照楼若是拒绝推脱,他总能摆出各种姿态理由来。 光拒绝本身,就是一件麻烦事了。 这样不知不觉下来,手头的事一积竟也不少。 应照楼这翼门统领当了那么多年,曾经替皇上做的事只多不少,从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却只觉得烦躁。 他甚至连朝议都不想去,只想留在府上陪江嘉染。 不止是他,江嘉染也觉得夫君留在府上的时候渐少了。 她更多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他如今手握重权,但这是一把双刃剑。既惹人畏惧,也易招人嫉恨。 若一朝不慎,但凡从那样的高处落下,非死即伤。 权臣也不是不能做长久,只是太累了些。她知他实际上并不喜玩弄权术,心疼他而已。 好在如今朝中还有王太傅严斐等人。 江嘉染这日见应照楼又久不回,就有些想他了。 干脆让人套了马车,带上她新做的小食,想去宫门外等着。 她现在作为楼夫人,太容易引人注意了。因此她出行的马车都特地遮掩过,外头瞧着普通寻常,也免得被认出惊扰百姓。 马车快行驶到离宫门处不远时,突然前头有几人追着个姑娘窜出,险些撞上马车。 马车急停,幸好车厢内饰布置的舒适柔软,江嘉染并没有撞到哪。 “怎么了?”江嘉染听见外面的吵闹,从车上看了出去。 只见边上有几人,追着押住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被堵了嘴,想挣扎却挣扎不开,推搡间肩头都撕开了。 驾车的下人见她被惊动,立马上前问话。 主要还是恼这些人冲撞了他们楼夫人。 当头一人说是教坊司在抓逃跑的姑娘。 都是这女人跑到马车边上,才险些撞上的。 他们见这马车瞧着普通,也就不耐烦多说。还喝令下人不要多问,便要将人带走。 “等等。”江嘉染的声音传出。 下人听见上前一拦。 江嘉染仔细看那姑娘,一眼就觉得有点面熟,再一想想起来了,那不是詹青青么? 詹青青逃跑不成,本都绝望了,突然听见声音抬头看来,一下就认出了人。 犹如抓住了一块水中的浮板,她一脸焦急,就想要冲过来。 詹青青逃跑,本就给他们带了麻烦,这会还扭动不消停,忍不住就要动手。 “十九。” 江嘉染话落,那人转眼被推倒在地,而詹青青也被带到了她车前。 对方见状,原本斥责他们竟敢动教坊司的人。然而一听马车上的竟是楼夫人,腿一颤脸倒比詹青青的还白了。 詹青青是罪臣詹岑巍的女儿,詹岑巍一死,问完罪后她自然充入教坊司。 但这姑娘不像她爹,性子也还单纯,江嘉染不忍心她落到那种地方。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 江嘉染让詹青青上了马车,说道:“这人不入教坊司,我就带走了。要何流程晚些我夫君会处理,这位大人先行个方便?” 对方吓得连连摇头。 应照楼亲自来找他?可千万别。 他们恭恭敬敬目送着楼夫人的马车离开。 车上带着个人,是不好去等应照楼了。江嘉染让马车调头先回府去。 詹青青得救欣喜流泪,又赶紧抹去了,叫她:“江姐姐。” 说完反应过来,又急忙改口道:“楼夫人。” 江嘉染一笑:“就叫我江姐姐吧。” 她看她衣裳都扯破了,从车内新取了一件让她换上。又问她之后什么打算。 詹青青能离开教坊司,就跟做梦一样。她不敢再求更多,跪坐着俯身谢她,又求着江嘉染能送她去庵堂。 江嘉染有些意外,倒也是能理解。看她心意已决,便点头了。 只说先给她寻一处庵堂住着,若以后不愿做姑子了,可以再离开。 回去之后,她就将詹青青的事交给了翼门去办。 没过多久,应照楼回了府。宫门外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 知她原本是要去等他,便道:“我会早些回来。” 江嘉染原本还因詹青青的事有些感慨,在应照楼从背后搂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后,她眼里就只剩夫君了。 “嗯。”江嘉染按着他的手背,笑着说,“我给你做了好吃的,来尝尝。” …… 没过两日,詹青青如她所愿去了一处庵堂。 之后的接连几天,应照楼在府上陪她的时间也多了些。 但这一日日的,该清净的时候虽清净,要烦人的时候也有些烦人。 江嘉染心里在想些什么,夜里盖上被子后都与应照楼说过。 第179页 应照楼对她也没什么隐瞒。 夫妻俩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 二人原本还合计过死遁这一招。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若只是她和他,一走了之并没什么。但他们还有栗儿和祖母,以及石枫和翼门那么多人呢。 这些都是放不下的。 总不能拉着一票人死遁,那就过于壮观了。 皇上刚坐回那个位子,亦最是敏感的时候。他们也不宜做太多要求。毕竟应照楼不仅是一个人,他手下还有翼门。 时日还长,那就今后再等一个时机。 二人是这么盘算的,但没想到转机没多久后就出现了,而且还是送到他们面前的。 一鹤先生高寿避世,世人有不少都认为他早已逝世,然而直到先生真的离世时,才发现原来先生竟真过百岁,那些文章也并非他人冒名所作。 一鹤先生身体康健,寿终正寝,是含笑着在一夜安眠中离开的。他的身后事全由亲近弟子们操持。先生一代大儒,自然不能草率,或仅是暗中葬在避世之处。 他们将先生送回了老家安葬,世人瞩目,前往祭拜的天下士子数日不绝。 而他们口中互相在谈论的,除了一鹤先生外,就是那江先生了。 一鹤先生离世的前一晚,正好完成了生前最后一本书籍,文章最后便是提及了这位江先生。 对于江先生,熟知一鹤先生著作的学子并不算太陌生。之前的书中先生就有鸣谢和提及过。 但一鹤最后留下了话,在他离世之后,请托江先生整理他余下手稿。倒是让人有些意想不到。 一鹤先生这样的人物,他遗留的手稿也是字字珍贵。这样的手稿,即便是交由弟子整理,也不会只托给一人。他如此决定,表明在一鹤先生眼里,这位江先生本身就有很高的境界。 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便是从一起隐居的弟子们口中得知,那位江先生,竟然就是楼夫人。 谁是楼夫人?翼门统领应照楼的妻子啊。 但士子们倒不会因江先生是女子或因其身份,而有所质疑。在大郢朝的读书人眼中,一鹤先生是当世圣贤,无人不崇敬。他是何等慧眼之人,怎会识错人。江先生既是他亲自所托,就值得尊重。 江嘉染身在京城,先是听说了一鹤先生离世的消息,之后不久又得知了江先生的事。 她当然知道江先生就是她,可还是很诧异,怀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应照楼和她隐匿了身份,离京去了先生坟前祭拜。当日恰好遇上了小蓁被认出来。 小蓁再见到她很高兴,说若不是遇上,也正是要和几位师兄姐们一起去京城找她的。 听小蓁一说,原来消息传的并没有错,一鹤先生确实是如此决定的。 当然此事不会勉强,还要看江嘉染的意思。 江嘉染虽然觉得郢朝学子们把她这江先生抬的太高,完全担不起。 但既然一鹤先生想将手稿托给她编纂,也就不推辞。编纂整理的活,她还是做得来的。 一鹤先生会想到她,大概是因为他们想法相近,更能懂他字里行间隐藏的深意吧。 如此一来,江嘉染竟惊讶发现,之前烦扰他们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一鹤先生离世后,弟子们就搬离了隐居之处,而先生的手稿过多,搬动易有损失遗漏,江嘉染要替一鹤先生整理手稿,大可和应照楼搬去那处山清水秀的隐居之地。 和心爱之人避世自在生活,不正是她当时心愿么? 江嘉染心里有些猜测,就问了应照楼,是不是他当时和先生说了些什么。 应照楼是私下同一鹤先生说过一些。不过当时他只道染染喜欢那处地方,今后若有机会,希望还能前来叨扰。 先生离世后直接将手稿托给江嘉染,就不是他意思了。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两句话,先生就能答应的。 一鹤先生如此决定,他也很意外。先生不仅是给染染让了那一处地方,更是给了她在郢朝学子中的威望。这是他夫人自己厉害,而不是他的缘故。 二人回京之后,就着手做了准备。 她虽懂先生观点,但古文看起来还是略感头疼,当然得有夫君帮着。应照楼身为江先生的夫君,帮着夫人编纂手稿才是首要,并无更多心力接手朝中事务。 一鹤先生的手稿里还不知藏有多少惊世之文,江嘉染要整理编纂,天下士子都等着也关注着。 即便是皇上,也没有理由阻拦什么。一鹤先生威望之高,是皇家动不了也请不动的人,而自今往后,那江先生亦是如此了。 皇上除了表面几句客套话外,也无话可说。他哪还指使的了他,不仅是应照楼,就连翼门也再难为他所用了。 江老夫人栗儿等人仍住在楼府,一日大早,应照楼和江嘉染二人离开了京城。 在朝中,应照楼仍是第一权臣,手握翼门,谁也得罪不起。 只不过这位权臣,大多时候都并不露面,就连皇上也拿他没办法。 至于江嘉染,不仅是楼夫人,更是江先生。一鹤的文章经她精细编纂问世,威望仅次于先生,开罪她无异于得罪郢朝学子们。 即便之前还有人,暗中对他们二人或是翼门,心怀叵测,至此也彻底熄了心思。 这两夫妻,碰谁都是找死。 第180页 …… 应照楼和江嘉染到了一鹤先生的隐居之处,发现此地仍是那番宁静美好的景致,和印象中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江嘉染先去了一鹤先生的木屋,找到他的手稿堆积如山,这要陆续整理下来,大概几年都不够。 但这没什么,反正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应照楼巡视一圈后,挑定了一处地方,之后安排了人,在此地重新建了一处楼府。 这里将是今后他和夫人的常住之地,他当然想让江嘉染住的舒适一些。 建府的事有石枫督着,虽然进度很快,但还是要花费一些时日。 应照楼和江嘉染先在一鹤先生居所旁整理了一间木屋出来。 江嘉染一开始还担心能不能做好,后来发现竟然很顺手。虽然离不了文武全才的夫君帮忙,但她和一鹤先生三观相近,先生的思想,他文字表面和内里深藏的意思,她确实一眼就懂。 如此,也就没什么压力了。 她每日都会和夫君整理一些,其余时候,或是钓虾或是往山间去摘果散步,应照楼还抱着她施展轻功,将周边都探索了一遍。 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靠着他看看飞鸟放空都很自在。 江嘉染最喜欢这儿的夜晚,没有云雾遮挡,群星闪耀,抬头一看,心也变得跟天地一样辽阔。 她和夫君躺在草地上,头枕着他的胸膛,遥望着星空,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回想当初,她才来这个世界,只求着安宁平和的简单日子,为此她无意间蒙蔽上自己眼。 后来经历许多,这想法一度都放弃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竟能重拾最初的心愿,身边更是有了一个爱她如命的夫君,实在是意外的欢喜。 江嘉染突然支起身,趴在他胸膛上看他。 应照楼原本在看星空,可一对上江嘉染明亮的星眸,她身后那一片就都黯然失色了。 “夫人在看什么?” 江嘉染甜甜笑:“看你呀。” 她笑得太甜,他心也软了,搂着人翻了个身。有草叶飘起,又落在她的发丝间。 应照楼将她发间的草叶摘走,发丝勾动痒痒的,江嘉染笑出声来。 “那夫君在看什么?” “在看,你眼中的我。” 此地楼府建成之时,江嘉染也整理出了先生的第一本著作。 江先生的名字署在扉页编纂一列。多年之后,有学子搬出书籍,也已是厚厚一摞。 其间还有件趣事,皇上有一回做了个糊涂的决定,就被江先生在附页中暗讽了一二。因而被大郢朝学子们私下好一番嘲。 又有王太傅等人上谏,皇上只好又深刻反省了一回,下不再犯。 这龙椅坐的,也是殚精竭虑。 应照楼和江嘉染大多时候都是在此地住着,整理整理手稿,栗儿有时想兄长嫂嫂了,也会大老远跑过来玩。 隔一阵子,他们也会回京住上一段时日。 若两处楼府都没有二人的身影,那便是恣意纵马,游山玩水去了。 除了翼门,没有人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无论江嘉染想去哪,应照楼都会宠着她陪着她。 他们携手相伴。 看山清水美,看春光冬雪,看这一生一世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感谢追文小天使们的支持。 明天更番外,不写孩子。 下本写个不费脑的甜宠快穿文,求收藏。 《给男配撑腰(快穿)》 男配们的存在,只是作为他人的垫脚石,剧情的催化剂。 他们本性善良,付出所有,却不得爱与善终。 白倾倾来到这些世界,她把救赎和温暖送到男配面前。 又名-拯救男配小可怜 暂定世界: *遍体鳞伤的斗兽奴 *体弱久病的温柔太子 *陷入情劫的师尊 …… *甜宠,1v1,都是同一个人,切片合一。 第82章 番外1 京城的楼府,下人们一早就在府上忙着打扫收拾。 楼爷和夫人马上要回来了,翼门昨晚就送了口信来,算算时辰他们今日午后就会到了。 府上当然要好好布置清扫一番。 有下人捧着东西不知往哪摆,正好看见春枝的身影,忙上前问:“春枝姑娘,这是放哪的?” 春枝往某处一指,说道:“就摆那边吧。还有这边的东西,叫他们都过来挪走。” 下人应是赶紧忙去了。 春枝作为楼府的管事娘子,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如今她都要过问。 楼爷和夫人不在的时候,府里上下都听她的。春枝也有本事,偌大一个楼府,被她管得像模像样的。 她正要再去别处看看,忽然瞧见玉儿过来了。 “春枝,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春枝一见她,赶紧扶她在一旁坐下:“玉儿,你就别出来走动了。” 玉儿刚诊出有孕不久,大夫说前期胎象容易不稳,要很小心才行。 也正是有这喜事,夫人才突然说要回来看看的。 玉儿听春枝这么说,都觉得不大好意思。她一个婢子,有身孕后就一直歇着,什么也不让干。 哪家婢子是这样的啊,都快赶上小姐的待遇了。 不过一想到夫人就要回来了,她心里也很高兴。 第181页 春枝一嗓门大喊十九,等十九一出现就数落他,妻子怀了身子,他也不将人看好。 万一有个什么看他哪哭去。 春枝现在训起人也有板有眼的。 十九可冤枉。玉儿怀了,他比她还要紧张。刚不过重新去沏壶热水,一回头没看见人,他也正急着呢。 玉儿扶着十九,笑着说自己就走动走动。又问他主子们什么时候会到。 算着时辰,春枝一击掌:“对了。我还得去看看饭菜备的如何。” “主子们赶路午膳吃不好,到了肯定要饿的。” 应照楼的马车午后进了城门,江嘉染撩起帘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想京城还是这般热闹。 马车在楼府门前停下时,春枝带着人已经等在府门处了。栗儿也骑着马刚从庄子上回来,都没来得及回府换一身。 应照楼扶她下了马车。 江嘉染错后一步,进了楼府,看见栗儿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脑中一疼。 她下意识想伸手扶着额头,但眼前却陷入一片漆黑,手也失去了力气,稍稍抬起又半路垂下。 整个人倾倒下去。 应照楼最先察觉到不对,神色震惊一步上前,抱住了软软倒下的人。 看着失去知觉的江嘉染,他双手都在抖。 “染染?夫人!” 江嘉染没听到他喊她的声音。 她此时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而且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仿佛过了很久,她的感官才一点一点回来。 江嘉染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不是楼府,也没有熟悉的人。眼前……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片虚空。 过了一个世纪般长久,好像又只有短暂的一瞬。 有一些记忆冒了出来。她想起来了,她曾来过这儿。 就在基地爆炸之后。 江嘉染低头,看向脚下,大千世界远远在脚下凝成云团,交错飘过。 这里是虚空,也是时间长河之外。 【你做到了】 江嘉染“听”到了“声音”。 只是这并不是真正的声音,也不是某种话语,而是通过意识自动进入她的内心。 和她交流的,是这些世界的天道主神。 江嘉染都想起来了。 爆炸之后,她同异人首领一样,尸骨无存。但这中间又出了点意外,可能是因为终端机的影响,将她仅存的意识抛进了虚空。 进入虚空之后,她看见她那个世界的云团中,异人未被彻底消灭,一年后又出现了新的异人首领。 也是在此处,她被天道主神选中,去修复一个世界的异常。 正是因各世界的异常能量互相影响,才催生出了她原本世界中的异人。 只要能恢复一个异常世界,释放的能量,就足够清除她那个世界中的异人,恢复原本正常的秩序。 江嘉染答应了。 直接进入异常世界,她的意识会有极大的损耗。 但正巧有终端机内的那本小说作为媒介,她轻易去到了一个和那本书运转磁场最为相近的世界。 正是处在大郢朝的这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异常,来自应照楼。 应照楼从出生起就是个悲剧,但他的灵魂却极为强韧。在经历了诸多遭遇之后,他被诬陷,被世人唾骂,他无辜接收了一切聚集的恶意,他偏执而发疯,最后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然而他死后怨念不散,强韧的灵魂恶化出异常能量,干扰世界运转,山崩海啸,寸草不生。 她需要修复的异常,源头就是应照楼。 魂穿后,天道会为她的存在做出细微调整,不被轻易识破。 但因为爆炸的影响,她的意识太虚弱了,即便有媒介相助,穿后仍是忘了在虚空中的记忆。 她只当自己真的穿了本书,起初还拼命想要逃离应照楼。 然而她最终竟还是陪着他跨过了那些艰难遭遇,彼此相爱。 江嘉染正想着,在漫长寂静之后,又“听”到了。 【你原本的世界已成功修复】 江嘉染想起来,她当时的想法,修复之后是想要回到原本世界的。 可她现在迟疑了。 她若回去了,应照楼怎么办? 不等她多想,眼前便陷入一片白茫雾境。 雾气散开,江嘉染睁开眼,看见了她原来的世界。 她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虽身处其中,却仍是意识形态。她便随意走动,轻易穿梭在这片土地上。 异人消失,世界秩序已经重建。 街头红绿灯依次亮起,有重建的校园里传出朗朗书声。丰富的植物在世界各个角落重新生长,水源清冽,浑浊的空气逐渐恢复清新。 她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老面孔,还看见了他们原来基地的遗址。 江嘉染借由意识飘荡,在这片大地的各个角落看过,心里十分欢喜。 她还看见一个和她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女孩子。 忍不住让自己停了下来,慢慢跟在她身后。 这也是一处重建的校园,新送进来的都是一些末世重建后,失去了亲密社会关系的孩子。 有一个男生看见了她,过来问:“你新来的?你叫什么?” 女孩子有点被吓到,但还是怯怯地回:“我叫江嘉染。” 第182页 男生哈了一下,说道:“你的名字,怎么和消灭异人首领的大英雄一样啊?” 女孩子有点紧张,解释说:“我一直都叫江嘉染。” 男生体贴的没再追问:“知道了,同名同姓嘛。” 女生松了口气。又听他说他来带路,帮她去找老师,高兴的说了声谢谢。 她走在男生身后,四处张望,脚步也渐渐轻快。 这个世界好不一样,街上的车比马车跑得快多了,电灯能将黑夜照的跟白天一样明亮,还有通讯设备,能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人说话。 而且女孩子还可以与喜欢的人相爱,不用被别人逼着安排。 她好喜欢这里。 江嘉染从她身体穿过时,听见了她的心声,一笑又飘远。 她在原来的世界逗留了很久,再回到那片虚空中时,又好像一分一秒都没离开过。 主神意志在跟她交流。 【要留在哪个世界】 江嘉染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在原本的世界,爸妈亲人和曾经的一些伙伴已经不在,还在的伙伴也过的很好。 她亲眼看见了和平的恢复,已经很满足,那个世界对她来说,不再有牵挂。 她的牵挂,在楼府啊…… 楼府,御医和民间的大夫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被赶走。 楼夫人无故晕倒,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睡,御医们诊了也都说不出什么原因。 面对着像是要吃人的楼统领,个个都胆战心惊的。 又一个御医诊不出来,一回头看见应照楼阴沉着如阎王般的脸,吓得腿软,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江嘉染昏迷了三日,应照楼在人前像头暴躁的野兽,人都离去后,又像是一只委屈又无措的小兽。 他的脆弱,只在她的面前显露。 应照楼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轻声问:“染染,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双眸木然又黯淡,仿佛体内的生气在慢慢流逝。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夫人,我该做些什么,你告诉我啊。” 应照楼和她日夜相处,并非没有察觉过她的不同,可他从不敢问。 怕问及什么不该问的,她就会离开。 可她为什么还是突然昏迷不醒?可是他说错过什么? 应照楼轻轻抚着江嘉染的脸,木然的双眸又渐渐变得冷峻。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夫人不怕,我一定让你醒过来。我带你去别处找大夫。” 应照楼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将要推门出去时,被抱在怀里的人儿,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江嘉染离开虚空,又经过漫长的黑暗回来。 缓缓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应照楼抱在怀里。 “楼……” 应照楼浑身一僵,一股强撑着的力好像瞬间坍塌下来,险些要站不住。 他僵硬低头,对上了江嘉染水盈盈的眸子。 眼眶瞬间红了。 江嘉染昏了太久,这会也没什么力气。可看他这样,心也疼得厉害。 他肯定担心坏了。要是没了她,他怎么办呐? 江嘉染看见了他眼下的青色,还有胡茬。 她伸手摸了摸,摇摇头道:“我不喜欢。” 应照楼点头:“好,我马上收拾。” 应照楼回身将人小心放回床上,起身时却又被江嘉染给拉住了。 “不急啊。”江嘉染勾着他的手。 应照楼坐回来,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嘉染摇摇头:“我睡了多久?” 应照楼道:“三天。” 江嘉染看着他:“夫君辛苦了。” 应照楼轻轻抱住了人,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都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染染……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他以为才亮起的那束光,又要再次熄灭了。 江嘉染回抱着他:“我说过的,不会丢下你的,无论发生什么。” “夫君,我去了一个地方,又回来了。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好。” 房门被打开,一直守在院子里的春枝等人,听说夫人醒了,都高兴的要哭出来。 楼府上下一阵忙乱。 江嘉染睡了三天,身子没什么事,就是饿了。 饱餐了两顿,很快便恢复了力气。 就是应照楼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她又发生些什么。 江嘉染连哄带骗,才让他睡了一阵。 回来之后,她还发现系统消失了。但只要夫君在她身边,别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江嘉染醒后,应照楼又小心翼翼守了大半个月,夜里也要时常醒来看一看,见人好好在怀里才安心。 江嘉染将自己来到这里的事,都慢慢告诉了他。 应照楼并不觉得难接受,只要是夫人说的话,他都相信。 江嘉染搂着应照楼,一字一句肯定地告诉他,她已选择了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这一辈子她都要和他在一起,任谁也不能拆散他们。 应照楼低头深深吻着她。 不止是这辈子…… 他和夫人,生生世世不离。 第83章 番外2 “快点,要迟到了。”一个马尾辫女生拽着自己室友,在楼道里一阵奔跑。 二人最后赶在铃响前两分钟进了大教室。 第183页 短发女生被她拖着百米冲刺,都快跑岔气了。她在位子上坐下,喘着气瞥了她一眼:“你吃错药了吧,上选修都这么积极?” 短发女生没选这门课,但学校的课程大多可以旁听。她还打算睡懒觉呢,就被室友拖过来了,说要让她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古文学的催眠功效? 马尾辫女生挑挑眉:“你不知道,我们这新来了位古文学老师,单身,帅惨了。” 所以是来见识帅气老师的?短发女生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教室真坐得满满当当的。 这种大教室,一般选修课能坐一半人就差不多了。多出来的一半跟她一样都是来旁听的?而且男女比例大失调啊。 正想着,老师踩着铃声从前门走了进来。 底下顿时响起低低私语和激动感叹等奇奇怪怪的动静。 方齐每次上课时,底下的学生们都很有精神,他以为是对这门课十分期待的缘故。 他走到讲台前,打开课件准备讲课。低头时,金丝镜框往下滑了滑,便伸手扶了一下。 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了,可有些东西他还是不太习惯。 也怪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发现有太多书可读,过于沉迷,看出了一种叫轻度近视的眼疾。 方老师一个动作,戳爆了底下女生们的苏点,大教室里接连响起轻轻的嘶声,又捂着嘴把激动的尖叫给按了回去。 短发女生冲室友比了个拇指。的确帅惨了,感谢姐妹! 方齐听见疑惑抬头,个个都噤声端正了坐姿,见没什么奇怪的,他就开始讲课了。 方老师不仅人帅,课也上的好。几句话之间就能将人带进古文学的那种氛围里。听他上课各方面都是种享受。 今日讲的内容里面,有一部分是关于古代道观的,方齐释义到这里时,无意识地停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在长道山的时候了。 那时方齐最后的记忆,就是他死在了一个漆黑的深夜里。 之后当他再睁开眼,明明死后不应该有感觉,却也觉得自己经历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长河。 关于虚空的记忆如今已经模糊,方齐只知,天道主神告诉他,因为他生前的功德,以及死后,百姓们上百年的供奉,为他积累了足够的机缘。 于是他就这么来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来此之后,方齐接收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消化之后他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好。 他曾经遗憾自己不过是个穷苦道士,藏书收集不易,也做不了真正的读书人。 可这个世界书多到读不完,如今他还做了一名传道授业的老师。 “方老师?” 学生见他突然不说话,有些纳闷。 方齐听见,拉回了思绪,温和一笑继续讲课下去。 又一大票的少女心今天也死在了方老师的笑容里。 铃响后下课,方齐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时,突然有女生喊住了他。 女孩子脸都红了,往他手里塞了封书信就跑了。 教室里传出起哄声。 方齐看着手里的情书,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这不是他收的第一封了,他办公室抽屉里还有一叠,完全不知该怎么处理。 方齐头疼的想,他是个道士。 谈情?不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