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从无限流穿回来了》 第1页 《男友从无限流穿回来了》作者:江色暮【完结+番外】 文案: 那是一个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日子。 我晚上醒来,发现季宵不在床上,于是去客厅看。他果然在那里,却只是站在窗边发呆。 我叫了他一声,他蓦然回头看来。 屋里没有开灯,但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复杂情绪。大多是错愕,又夹杂着惊喜。 那之后,他朝我冲来,撞进我怀里。 “邵佐、邵佐……” 他叫着我的名字,在我身上胡乱磨蹭,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咪。 CP:邵佐x季宵 (看似平平无奇淡定吐槽实则???的攻x从无限流里穿回来的粘人猫猫受) 高亮:封面左边是邵佐,右边是季宵。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邵佐,季宵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而我,依旧那么平平无奇。 立意:哪怕身处逆境,依然要怀揣对他人、对世界的善意,砥砺前行。 第1章 噩梦 那是一个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日子。 我晚上醒来,发现季宵不在床上,于是去客厅看。 他果然在那里,却只是站在窗边发呆。 我叫了他一声,他蓦然回头看来。 屋里没有开灯,但我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复杂情绪。大多是错愕,又夹杂着惊喜。 那之后,他朝我冲来,撞进我怀里。 “邵佐、邵佐……” 他叫着我的名字,在我身上胡乱磨蹭,像是一只粘人的猫咪。 我被他的动作冲得后退两步,还好身后就是沙发,可以就势坐下。 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靠垫中,季宵依然在我怀里。 他倒是很配合。因我的姿势变化,季宵做出些调整:下巴搭在我肩膀上,嘴唇会碰到我的脖颈。他干脆亲上来,黏黏糊糊地从我脖子一直亲到下巴。再更进一步,亲我的嘴巴。 可没有了所有技巧,更多的是一种急切、甚至迫不及待。我有种要被他“吃掉”的错觉,于是稍微把头偏开一点,叫他:“元元。” 这是季宵的小名,他出生在元宵节那天。我每次念到这两个字,都会由衷地想:真是可爱。 我继续说:“你——唔。” 还是被亲了。 他嘴唇很软,又滚烫。舌尖探出来,撬开我的牙齿。说实话,一般情况下这个步骤都是由我来完成。只是此刻他拿走了主动权,感觉……也不赖。 这样亲了我一会儿,季宵自己倒是软了腰,用一种奇怪的、掺了水声的嗓音,问我:“邵佐,你为什么不动?” 我心想:因为你的状态不对。 季宵看我,我尽量用上冷静又温和的语调,问他:“元元,你怎么了?” 季宵因我的这句话而微微怔忡。 他身体往后一点,因姿势的缘故,这时候,他是俯视我。 男友的视线自上往下,落在我身上,我有种在照X光的错觉。 不过这只是季宵的目光罢了。 我被他看得心烫,但还是得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是凌晨三点二十。 四个小时之前,我和季宵入睡。六个小时之前,我们洗完澡。 我十足耐心,花了两个小时时间,完成一场对“间谍”季宵的漫长“审讯”…… 我考虑了会儿,迟疑着问他:“是不是之前把你弄疼了?” 他听着我的话,慢慢眨眼。 我看他睫毛颤抖,很漂亮,又很脆弱。 他先摇头,再点头。 我顿时心疼,把人拉下来,温柔地亲一亲,说:“抱歉。” 又说:“你应该告诉我——” 季宵:“我做了个噩梦。” 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还接着前面的内容,继续往下说:“虽然偶尔玩一玩这种‘小游戏’是挺不错的,但还是身体更重要……嗯?你说什么?” 季宵看着我,说:“我做了个噩梦。” 他重复着这六个字。 我们的视线对在一起,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浸了水一样的颜色。我又觉得他有一种惊人的漂亮了,锋利的,脆弱的。 好吧,这不能怪我词穷。无论谁看到季宵,都会想到这几个词。 不对,纠正一下。 只有我能看到这样的季宵。 季宵只会把这一面展露给我。 我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他再次靠过来,胸膛贴着我的胸膛。他的身体很热,我几乎以为他发烧。但他讲话,我就没有心思去考虑更多。 季宵说:“我梦见,”一顿,“死了很多人。” 我说:“都是梦,梦都是反的。” 季宵:“闭嘴,听我说。” 我:“……” 我好笑又无奈,手顺着季宵的脊背滑下去,觉得他果然是一只猫,会因为这种“顺毛”的动作而舒服得颤抖。 他低低喘息了声,嗓音再含混起来,说:“老公,等一下再、再……” 我捏了他一把,说:“闭嘴,嗯?” 季宵又开始委屈,说:“我梦到你不见了。” 我停下手。 这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似乎让季宵非常痛苦。 第2页 所以我稍稍“良心发现”,重新抱抱他,语气跟着温柔许多,问:“是吗?那你……” 季宵说:“我只好到处找你,可是你总是不见人影。有很多血,很多怪物。” 他讲出的内容颠三倒四,我需要花一些时间,来理清话中的意思。 平时季宵不是这样的。 他很聪明。七八岁的时候,父母就因车祸亡故,自此被寄养在叔叔家。可叔母待他颇不宽容,叔叔也作壁上观,季宵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直到遇见我。 我捡到他,像是捡到一只流浪猫,再把这只猫调养得健健康康、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高三那一年,我们过得很不容易。季宵欠了太多功课,虽然态度很好,但有些事,客观上改变不了。我一度觉得要不然还是让他复读,多一点时间,兴许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可季宵说,他想和我一起。 我只好答应他。 我知道,那会儿他没有多么爱我,只是待在泥潭里太久,遇到救命稻草,就要拼尽一切地抓住。 他想利用我,好摆脱过往,走到光明处。 这份心思昭然若现,我本该因此不快。但他有一张很好看的面孔,说话的时候坐在桌边看我,脸颊被我喂出一点肉,显得柔软又恳切,我看着就要心软。 不只是想要答应他,还想要抱着他亲一亲。 他什么都没有,我则拥有一切。想亲他了,也能理所当然地付诸实践。 最初亲上去的时候,季宵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他似乎终于找到一个我“好心”帮他的原因,整个人都因此坦然许多。原先那种惊弓之鸟一样的气质逐渐消失了,彻底成为一只家猫。 现代社会,高考是可以决定人生走向的事,无怪他这么重视。 可等高考结束,我们最终还是没有“一起”。没办法,我成绩比他好太多。 不过季宵的确努力,考出一个我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分数。这让我们可以选择相邻的大学,又在两所学校之间的地方买了一间公寓。 大学四年,我在学校和家中公司之间奔波,季宵则适应着学校的一切。课业,老师,社团……我们一天天亲近,不只是身体,也是心灵。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萌芽了,来得有些晚,但我和季宵都不在意。 量变产生质变,是在一个很寻常的晚上。 他趴在床上写paper,而我则在一边开线上会议。 虽然底子差,但几年刻苦下来,旁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季宵曾经考出数学六分这种“惊人”的分数。 我面前是办公桌,背后是书柜,柜子上塞满用来撑场面的大部头。对面用车轮战应付我,我起先全力以赴,后面心力憔悴。过了四五个小时,季宵睡着了一会儿,又揉揉眼睛爬起来,走到我旁边。 他靠在桌边看我,没有入镜。我捏一捏他的手,趁着网络延迟,给他做一个抱怨的表情。季宵就笑一下,整个暗淡的房间都要被他这一笑照亮。 我被安抚到,之后开会,都能继续镇定地打太极。 等到会议结束,我往后靠一下,揉着眉心。季宵过来,替我揉额角。我拉着他,让他坐在怀中。季宵从善如流,亲一亲我,问:“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吗?” 我听了,惊讶。 说实在的,我曾经觉得,季宵迟早有一天要走。到时候,就是我苦恼该如何留下他。 但他比我以为的更快爱上我。 当然,这造成了一点新的麻烦,这个放在以后解释。 那个夜晚之后,季宵通过了公司的实习生招募,成为一个离我足有三十六层楼距离的基层员工。又一点点往上,终于可以参加总裁秘书的选拔。 我曾经花上十秒钟时间,决定捡走他。这一回,换他用足足六年时间走向我。 他很爱我,我相信了。大学毕业之后,我们换了身份,成为“邵总”和职员,却没有换掉关系。白天一起工作,晚上回到一间屋里、一张床上。 日子这么过下去就很好,可今天晚上,季宵做了噩梦。 我问他:“宝贝,慢点说,什么样的怪物?” 语气里带了点调侃的意思,不过季宵显然没有领会我这份幽默。 他眼睛闭起来,似乎在考虑要如何描述。 “很多……” 起先是这么一句。 “男女都有。” 季宵补充。 “有老有少。” 再艰难地蹦出四个字。 我听到这里,心想,季宵恐怕是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了。 不过他还在努力,继续说:“七窍流血、身体扭曲——” 我故意把一条手臂抬起来,假装自己是被`操控的木偶,小臂僵硬地晃动,问:“是不是这样的?” 季宵看我。 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发生变化。从前的他,像是慵懒的猫,又像是被收入鞘的剑。可今晚不同,这把剑出了鞘,沾了血。 我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慢慢收回手。 季宵的神色又慢慢柔和。 他笑一下,亲一亲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显得乖巧又顺从,说:“老公,你别吓我。” 我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他继续亲我。起先是小动物一样的磨蹭,到后面,季宵捧起我的脸颊,嘴唇还是很热、很烫,亲吻的同时,还要发出轻轻的哼声。 第3页 果然还是那只小猫。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小猫想起什么,看一眼旁边的表。 不知不觉,已经将近四点。 我们其实没有说几句话,更多时候,是看着对方,就让时间一点点流逝。 季宵好像从刚才的亲近之中得到安慰。他从我身上起来,随意地扒拉一下头发,语气从容很多,说:“睡吧,天亮之后你不是还要去公司吗?” 我听出一点他的言下之意,说:“你不去吗?” 季宵说:“我可能起不来,请一天假。” 我看他,想说,可你之前从来没有请过假。 不过考虑到他前面那会儿的状态,我最后还是点头。 作为季宵的顶头上司,按照公司章程,他应该写假条,找我签字。不过我同时也是他的男友,可以把这一步稍稍修改,比如:我自己以季宵的口吻写假条,然后自己签字。 看我答应,季宵就往一边走。 走到一半,仿佛觉得不对,硬生生地转过步子,重新去卧室方向。 我看他这番行动,心中不由吐槽:怎么搞的?连刚刚从哪张床上下来都不记得了吗? 第2章 季秘书 事实证明,季宵虽然有“走错”,但上了床之后,他很快就睡着。 倒是我,没什么倦意,坐在床边看他许久。 视线从季宵的发顶一点点往下,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俊挺的鼻梁,到花瓣一样红润的、勾引我去吻他的嘴唇,再到脖颈。 看到锁骨的时候,季宵轻轻咕哝了声梦话,然后翻身。 他原本是平躺,这一翻身,就转到我的方向。我起先觉得这是巧合,但接下来,季宵开始缓慢地、以半分钟一厘米的速度往我身边蹭来。我花了三分钟时间确认这不是错觉,然后善心大发,主动伸手让他握住。 碰到我的手之后,季宵平静许多。我这才发觉,原来他的眉头之前一直皱起。到这会儿,大抵是觉得安心了,才终于松开,可以有一夜好眠。 我仍然看他。 他经历了什么、“噩梦”究竟是什么……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过了会儿,我又释然。 考虑这些未免太没有意义了。 我重新回到床上,当然不会和季宵分享那窄窄的床沿,这一回,我去他背后。 在心中默数十下,季宵就又转过来。真奇妙啊,他明明始终都在睡,却好像自然而然就能分辨出我在哪里,因我的存在而平静。 他钻进我怀里。这么热情又主动,我没忍住,又捏一捏他。季宵在梦里轻轻咕哝了一句“老公”,坦白说,我这会儿有种很鲜明的直接把他拉起来,继续“审讯”活动的冲动。 不过在深呼吸几下之后,我想:还是等等吧。 他很累了,我也不是那么沉溺于欲望的人。 这一等,就到天亮。 我和季宵平时作息规律,一般在六点半起床,有时候会做一些“晨间活动”,有时候就是正正经经下楼晨跑。小区旁边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算是市民们平时休闲娱乐的地方,湖边有塑胶跑道。 每次在里面看到带着孩子的爸爸妈妈,季宵都要沉默一会儿。 真是小可怜。 等到七点半左右,无论哪种晨间运动都该结束。我们或许会在回家路上顺便买早餐,也可能在家里自己做。 季宵是个厨房杀手,被他毁掉的锅碗瓢盆加起来能垒满一座墙。我的厨艺比他稍微好点,但也只是“稍微”。季宵曾经对我说,他对我的所有示爱中,最有说服力的一项,就是愿意吃我做的早餐、午餐、晚餐。 我当时就吐槽回去,说:“这么看起来,应该是我更爱你。” 季宵想一想,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不过今天不同。 季宵很守信,说起不来,就真的起不来。他睡得昏天黑地,我只好一个人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上班。 临走前,到底有点不甘心,所以把人拉起来亲一亲。季宵在我怀里迷迷糊糊,问我,“老公,要不要……?” 我看他那副样子,自动把他代换成一只猫:被“可恶”的主人拉起来,身体却还是软乎乎、热乎乎。 只不过,如果真的是猫,被我这么折腾,可能会气急了咬人,季宵却不会。 我这么想,然后很快付出了“代价”。 当然是有趣的代价。 季宵头发柔软,手指扣在他脑后,轻轻摩挲一下,季宵就会颤抖。 我察觉到,愈发把他想象成一个小动物。但无论再怎么折腾,他都不会介意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季宵那么爱我,只会甘之如饴。 十五分钟后,我神清气爽地出门。临走前,还端了杯水给他。 季宵来不及听我的嘱咐,就自顾自地“咕嘟嘟”喝完,又栽进被子里,继续天昏地暗的睡眠。 我嘴角抽搐一下,到底叹口气,捏一捏他的脸,说:“唉,你怎么困成这样啊?” 难道是我昨晚太“勇猛”吗? 季宵不回答。 我有点兴致索然,再揉一揉他,还是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 是在九月,桂花飘香。 公司的事乏善可陈,来来回回总是一样的日子:开会,审项目,再开会……以往这些时候,季宵总在我身边。 第4页 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是最了解我的“天子近臣”。我偶尔有脾气很差的时候,把一群人训斥得瑟瑟发抖,只有季宵不怕我。其他人被骂过几次,不敢找我说事,都是求季宵上阵。 我总要给季宵这个面子。 再说了,看着季宵,我哪能气得起来。 其他人知道我和季宵的关系,总要对季秘书“另眼相待”。但我很清楚,季宵能走到我身边,的确完全是凭借他的能力。这种眼光,对他很不公平。 为此,我在有意识地让季宵主管一些项目。这样一来,他会离我远一些,但这才是真的对他好。我把握着尺度,不让他真的离开,却让他树立威信。到现在,旁人看季宵,有了真正钦佩的目光。 我对此很满意。哪怕只是回想,都想夸一句自己英明。 等批阅完一部分文件,我看时间。十点多,季宵醒了吗?还是还在睡?他这样子,身体有无出状况,是否要去做一个检查? 还是去吧。 我很快做出决定,打电话给徐医生。 徐医生是家中聘请的私人医生,当年我刚把季宵捡回来,就是他给小猫检查身体,确保季宵虽然营养不良,但还算健康。 听说我要和季宵体检,徐医生有些吃惊,说:“邵总,还没到三个月呢。” 一般来说,我们每三个月会体检一次。 徐医生转而问:“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他显得很紧张。也对,要是季宵和我真的有什么问题,徐医生这份饭碗大约要拿不牢。 我安抚地回答:“没什么,昨晚季宵遇到点情况。对了,心理医生也安排一下。” 我想着季宵那些话:七窍流血、身体扭曲……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图景,又被我抹去。 徐医生还是有些迟疑,说:“好。” 我让他和四秘确认时间。要求只有一个,尽快,其他事情能推后就都推后。 等到中午休息时间,四秘打内线过来告诉我,体检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我心想,哦,果然很快。 已经是这个点,季宵应该没道理不醒。 我打电话回家。铃音响了五声,季宵终于接起来,叫我的名字:“邵佐?” 我有点怀念他喊“老公”的时候那种含混的、沙哑的嗓音,不过季宵很有原则,只会在情迷意乱的时候,或者心情很好——再或者,“很糟”的时候这么叫我。 我和他说了体检、心理医生的事,季宵显得有点惊讶。 他安静一会儿,我听到那边“滋滋”的动静,有点紧张,警惕地问:“元元,你没有在做饭吧?” 季宵说:“没有。” 我说:“那是?” 季宵说:“点了外卖,刚送来。” 我放心了,开始和他闲聊。只是很平常的琐事,二秘给我打了什么午餐,早晨批了多少文件。没有季宵在,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说了一会儿,话里透出一点抱怨的意思,季宵笑起来,说:“好,我下午过去。” 我立刻说:“如果你还是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用一定来。” 季宵轻飘飘说:“可我想老公了啊。” 我:“……” 电话挂断的时候,我面无表情,想:迟早有一天,我会死在季宵身上。 家里公司距离不远,开车过来只有二十分钟路程。季宵上来的时候,午休时间还没结束。 他和我描述,说外面的二秘三秘四秘见了他,都像是看到救星,恨不得顶礼膜拜。 一边讲话,一边坐在我面前的办公桌上。 我很宽容地想:毕竟是小猫,喜欢在桌子上乱动,很正常。 然后,季宵踢掉鞋子,一只脚踩在我坐的软椅上。 我低头看,觉得季宵连脚趾都很漂亮,趾甲圆润整齐,像是淡粉色的贝壳。要说“美中不足”,就是这只漂亮的脚上有几个尚未褪去的咬痕。不用说,只能是我的“杰作”。 他不轻不重地踢我,闹闹腾腾的,口中问:“老公,你对他们做什么了?他们怎么那么怕你?” 我义正辞严:“季秘书,你不要这么空口污蔑我。” 季宵就笑。 他睡好了,显得精神很好,容光焕发,又开始贪吃,好像早上咬我的那一口完全不够。 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小时,我在喂猫和提前开始工作之间权衡,有些口不对心,说:“季秘书,这里是办公室啊。” “对啊,”季宵再笑起来,像是偷腥的猫,“你男朋友不是在家里吗?好不容易有一天他不盯着你。” 我:“……” 我说不出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我吃干抹净,很餍足,还要用手抓住我,让我去摸他小腹,说:“邵总,感觉到宝宝踢你了吗?” 说得仿佛他怀了我的孩子。 我心头微热,但顾及季宵话音里的“男友”,还是咳了声,“警告”他:“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我男朋友。” 季宵眼珠转了转,过来咬我耳朵,说:“那邵总得要答应我几件事。” 我想一想,觉得他说得对。我对他提出要求,他总要收取报酬。 我欣然答应,问:“什么事?” 季宵趁机漫天要价。 我抱着他,严肃地想:怎么这么贪心呢。 但我会“勉为其难”地答应他的。 第5页 季宵毕竟不会乱来。他能在午休时候和我玩儿这场“老板出轨漂亮秘书”的小游戏,也是因为知道我下午事情不多,很快就能处理完。 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天色暗下来,我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字,之后抬头,见季宵看着窗外夕阳发呆。 我问他:“元元,你在想什么?” 季宵一点点转过视线看我。他抿着唇,眼神里有些淡淡的厌倦。这当然不是厌倦我,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厌倦外面的夕阳,还是厌倦这个世界? 但无论如何,在看到我之后,他一下子笑起来。我觉得他大概又“饿”了,这显然依然和他昨天晚上的“噩梦”有关。所以我说:“再和我讲一讲你那个‘噩梦’吧?” 季宵顿时往后一点,一脸拒绝之色。 我说:“你总要对心理医生说。” 季宵沉默。 我说:“不如先给我说?” 季宵犹豫。我看出他挣扎,问他:“你在担心什么吗?” 第3章 记忆 话说到这一步,季宵无论如何都得告诉我点什么。 我从他面上看出权衡、斟酌——哦,他好像真的很苦恼,不知如何开口。 可最终还是坦然,讲:“你应该不会相信的。” 我鼓励地看着他,“先说给我听听,”考虑一下,“和你家里人有关吗?” 季宵摇头。 我朝他伸手,他自如地走过来,跨坐在我腿上。我怀中有美人,背后是整个海城的灯火。他难得不低头亲我,而是小声说:“我可能不是‘做梦’。” 说完这句话,他显得很忐忑。我看他,又觉得可爱,很想多亲一亲、揉一揉。但看他面容中的正色,我又意识到,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大概要觉得我对他很不尊重、不是真的愿意听他讲话。 这么一来,以后再发生什么,恐怕都不会和我说。 所以我换一种态度。 握住季宵的手,给他力量,问:“不是做梦?什么意思?” 季宵深呼吸一下,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面容轮廓、神情,是在随着气氛变化而逐渐严肃。 等深呼吸完,他却走神,担心起明天心理医生的事,杞人忧天地说:“哎,我会不会被开一个精神病、臆想症的诊断证明?” 我说:“元元,不要转移话题。” 因为这句话,他僵硬一下。 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管是不是梦,昨晚的经历都给季宵留下很大阴影。哪怕这会儿要和我“开诚布公”,他也摆出态度,可还是会下意识地逃避。 不过我这么讲,季宵就被拉回来一点,“那我从头说起。” 我回答:“好。” 季宵:“昨天晚上,咱们睡着之后,我半夜醒来……” 随着他的话,我被拉入一个听起来很荒谬的故事。 按照季宵的说法,他半夜醒来,发觉自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是一户陌生的人家,我不在,但是有很多其他人。 一群人看到墙壁上浮出一行血字,上面是“任务”,要求这群“玩家”在一定时间内存活。 听起来没有再多要求,但季宵他们很快发现,如果只是留在房间里空耗时间,他们迟早会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死去。天花板、衣柜、床下……到处都可能冒出容貌凄厉、夺人性命的鬼魂。 为此,季宵一行人开始了堪称惨烈的逃亡。 他给我说的时候,很轻描淡写,“我不太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她下半身被吃掉,上半身还在往前爬,地上都是血,后面的鬼拉住她的肠子。” 虽然语气寻常,可我又察觉到,季宵的身体一点点紧绷。 我开始不忍,安慰地亲一亲他。 季宵原先沉浸在回忆之中,因为这个吻愣住,用一种呆呆的目光看我。 我捏一下他的手,他:“然后呢?” 季宵才回神,继续往下说:“这是我的第一场游戏。等到十二个小时过去,六个人,活下来两个。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男人。他那会儿也快死了,断了一条腿,一只胳膊……但是,在那行血字要求的时间到来的时候,他一下子恢复了原状。” 我问他:“然后你就回来了吗?” 季宵摇头。 他说:“然后,我们在那个公寓楼里休息了两个小时,就开始第二场游戏。我和那个男人分开,以后也没再见过。第二场游戏在不同地方,遇到新的‘玩家’。到后面,我开始记不得那些同场玩家的名字、长相,总归之后多半是不会再见。我……” 他的语速一点点加快,呼吸也跟着急促。 季宵喉结滚动一下,压抑着什么,艰涩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从他嗓音里听到一点水声。他那么痛苦,再不愿意,也到底在我面前流露脆弱。 而我爱他。 我也会因为他此刻的痛苦而觉得难过。 我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讲话,告诉季宵:“但你回来了。” “对。”季宵打起一点精神,“我听到一个传说,只要通过一百场游戏,就可以——可以回来。” 我应道:“传说?” 季宵说:“是一个NPC告诉我。你知道NPC吧,就是‘非玩家角色’,很像是人,但不是真的人,我不知道……”走神一刻,大约又记挂起什么可怖回忆,“听到这个传说之后,我就想,一定要活下去。” 第6页 我郑重地告诉他:“元元,你活下来了。” 季宵:“嗯。” 他露出一个笑。 这个笑又显得很虚幻缥缈。季宵维持着这个表情,身体塌下来,头埋在我肩膀上。 我心情复杂,抱着他,觉得肩上有水痕。 这个发现,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季宵从前很少哭,他不会因为任何挫折而被打倒,难得哭一次,都是因为我在床上把他磨得太过。 ……也不一定是床上。 我拍一拍他的背,视线落在办公桌上的时钟上。 已经这个点了。 季宵花很长时间缓和心情,再开口时,嗓音有一种佯装出来的清亮,说:“后面有一些时间很久的游戏,我有时候会觉得,再待下去,恐怕就要忘掉你。” 他用了玩笑口吻。可爱的小猫,明明说着让自己很难过的事,却还要留心我怎么想,不想让我因此忧虑。 我轻轻去吻他的耳廓,说:“但你没有忘掉我。” “对,”季宵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我怎么能忘了你。” 他大约又开始回忆。我不是专业心理医生,没办法因为季宵这番话,对他做出什么针对性的建议。但是,我这个人,大约本身就能对季宵起到一种安慰、镇定的效果吧? 这样拥抱了些时候,我记挂时间,问:“宝贝,要不要回家?” 季宵闷闷地“嗯”一声,却不从我身上起来。 我仿佛明白什么,干脆抱着他站起。我的手放在他腰臀上,季宵有一米八几高,比我稍微矮一点,但无论如何都与“轻”字不沾边。 不过,我可以还算轻松地抱动他。 我温柔地说:“抱你下去好不好?” 季宵就笑,说:“好啊。” 我们不用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虽说如此,但在我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外面并没有什么人。 毕竟已经这个点。 我抱着季宵走到电梯旁边,他起先很享受,后面显得有点紧张,在我腰上捏一捏,像是确定我是否真的能撑住。 等进了电梯,他主动说:“老公,还是放我下来吧。” 我觉得他在质疑我的腰力。 所以呢,我没有答应,反倒拍一拍他。觉得掌心触感不错,再多拍两下,才说:“别乱动。” 季宵平日里没多少羞耻心,否则之前也不可能坐在办公桌上叫我“邵总”,撺掇我“出轨”,但这会儿,我竟然看到他耳尖发红。 这太稀奇,我忍不住想多看一点。不过电梯里,显然没什么发挥余地。 我把这件事暂时列入待办清单,到底抱着他到车库去。等把人放到副驾驶座上,关上车门,季宵趴在窗口,眼睛亮亮的,这么看着我。我捏一捏他下巴,他就低头,努着嘴巴,去亲我手指。 我:“……” 之前那个念头果然没错。 迟早有一天,我会死在季宵身上。 不过不是现在。 我干脆低头去亲他,把季宵亲得晕头转向,倒在副驾位上喘气,这才好上车。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季宵起先窝在座椅上不动,但后面,他视线落在一个虚无的点上,又说:“其实最后那段时间,我有点害怕。” 我说:“嗯?难道之前不害怕吗?” 他似乎在琢磨我的态度,一本正经,问:“你到底相信我了没?”不等我回答,又说:“好吧,我知道,这的确比较……” 我说:“安全带。” 他一愣,“哦”了声,乖乖系上。 我把车钥匙插进钥匙孔、拧动,说:“你下午开车过来的时候,不会没有系吧?” 季宵不说话了。 我就转头,似笑非笑看他。他眨一眨眼睛,眼里有狡黠光彩,问:“你要‘惩罚’我吗?” 我心想,才不要,那到底是罚你还是罚我。 季宵显得十分期待,我只好再冷酷无情一点,说:“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 他好像没有因为这个答案失望,甚至点点头,说:“对,应该这样。” 我手指上还残留着一点季宵嘴唇的触感,柔软的,湿润的。 我深呼吸,踩动油门。 他则继续说:“我觉得……自己变化其实很大,虽然一直都想着你,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见到你,但真的快要实现目标的时候,又开始觉得,你看到完全不一样的我,又会怎么样呢?” 海城的夜晚依然十分热闹。 路边光影落在车上,季宵则在我耳边念念叨叨。 我不认为昨晚的季宵和今天的季宵有什么不同,但季宵本人抱有不同观点。 他说:“我想了很多。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一定——” 我说:“一定?” 他笑一笑。 与外间广阔天地、熙攘车流相比,虽然我开着的车是以空间宽敞为卖点,但总归是小空间,难免逼仄。 可在这片逼仄之地,季宵的存在,足以点亮一切。 他有意用目光在我身上缓缓滑动,说:“我要把你关起来。” 我觉得他太大胆:“嗯?” 季宵笑眯眯说:“给你脖子上拴上链子,每天都要……” 我打断他。 “元元,你说‘链子’,我想到咱们床头柜的抽屉里是不是有一条银色的链子。” 第7页 季宵的脸色一点点变化。 显得很纠结,我从后视镜看他,想笑,偏偏得忍住。 我说:“上次系在你身上的时候,是挺好看。你说脖子?可以试试。” 当然也是在他身上试。 季宵听到我的话,不自在地摸摸自己脖子。 恰好遇到一个红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转头看他。季宵脖颈白皙修长,从背后、身前看,都有独特的韵味。 我在脑海中将那根链子系在他脖子上,另一端握在手中。 季宵会崩溃,又会很快乐。 不知是不是我眼神太明显的缘故,季宵视线开始游移,若无其事地转过话题,说:“但是,等到醒来的时候,又发现之前那些经历好像一下子变淡了。” 我看他,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我好笑,配合地问:“变淡?” 他听着,松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安全过关”,对我解释:“是。一开始还很明显,我看你睡在旁边,很难相信,所以去客厅看,果然是咱们家里。我……心情很激动,但是之后又觉得,之前的‘经历’,明明很真实、切实发生了啊,可怎么觉得,一切开始……真的像是一场梦了呢。”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总结:“所以你自己也不太确定,对不对?” 季宵不太想承认,很惆怅地看着我。 说这些的时候,我开车到了家楼下。 季宵一开始没有回答。 我耐心地等,不急着上楼。 过了很久,有十分钟,或者更长时间,季宵终于说:“不,我现在还是觉得那都是真的发生的事情。” 我想说什么,不过季宵很快再开口。 “但是,”季宵说,“也许到明天,我就不这样想了。” 第4章 压力 我进一步总结:“你觉得那个‘游戏’可以影响你的记忆?” 这一次,季宵倒是没有犹豫太多,点头。 我思索片刻。 坦白说,是有点不知道应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按照季宵前面的态度,我会因为爱他所以选择相信,但也会因为“不符合常理”而有所犹豫,这才是该有的表现。如果这会儿直接告诉他,“宝贝,你说什么我都觉得有道理”,他估计要觉得我有病。但也不能说“你应该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他一样要生气。 所以,我另辟蹊径:“你说后面就不太记得那些一起参加游戏的人了,那前面的人呢?” 季宵一愣。 他说:“前面的……嗯,第一场游戏里那个男人姓屠,因为这个姓比较特殊,所以我印象很深。” 我已经可以熟练地摆出鼓励的表情,而季宵显然领会了我的意思,问:“你是想要在现实里找到这些人?” 我说:“可以尝试一下。” 季宵问:“怎么找?” 我说:“这个啊,你就不用担心了。” 季宵听着,果然不担心。他把精力放在另一件事上:既然觉得记忆会受到影响,就要在影响彻底到来之前把目前记得的内容整理出来。因为这个,整整一晚上,他都在书房里。 我觉得应该尊重季宵的选择,但难免有点孤枕难眠的寂寞。在第三次“去客厅接水喝、顺道问问季宵进展如何”时,我干脆在他旁边坐下来,表示:“我也来帮忙吧。” 季宵看我一眼。 我明白了,他似乎不觉得我能帮忙。 也对,毕竟这和从前季宵主动提出愿意来公司时不同。现在整理的,是仅仅存在于季宵脑海里的东西。 我看电脑,他列了个表格,上面有几十个人名,哦,也不一定是人名,有的只有姓,有的则是名字里一个字,后面分了几列,列出性别、年龄区间、家庭住址、人生经历……等等信息。 我看着,心想,看来你们在那么惨烈的“游戏”之余,还有很多工夫谈人生谈理想,连某个小姑娘“如果可以活下去一定要买十份街角那家烧烤的烤脆骨”都知道。 我心里酸溜溜的,但季宵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对我说:“我刚刚查了一下青城的地图。” 我看他,季宵继续说:“我没有去过那里,按理来说不应该知道当地的街道规划。但是,我印象里那些‘玩家’说的内容,可以和现实里的地图对上。” 我心想:这似乎是一个很现实的证据。 季宵讲完这句,又开始沉默。我说:“也可能是你无意中看到过。” 他不觉得我在拆台,反倒赞同地点头,说:“是。” 这会儿已经要凌晨三点了。体检时间约在早上,心理医生则在下午,可季宵显然还没有整理完。 大约是心里绷着一根弦,所以他并不困倦,显得很精神,和我讲了几句话之后,又投入庞大的梳理工作中。最后,一直到天亮,我们离开家、去体检机构,季宵都抱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我看他,他不看我。 这个念头,让我有浅淡的不快。 我在心里给季宵记了一笔,再看他屏幕上的内容。表格已经列到一百来号,但与最初那些清晰的信息相比,这会儿季宵敲上去的文字要模糊很多,基本只是一个人,是男是女,什么年龄范围的程度。 我握住他的手,季宵一怔,我说:“元元,够了。” 第8页 季宵茫然地看我。 我说:“这么多条,如果只是要确认这些人是否存在、状况怎么样,已经够用,没必要再多。” 季宵抿一抿嘴。 他看起来还是很不甘愿,但心中也有挣扎,知道我说的有道理,却偏偏不甘心。我知道,大约是“记忆”消退了更多,这让季宵非常、非常不安。但他毕竟有理智,过了会儿,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把文档储存好,说:“我发给你。” 我揽住他,说:“我让人去查。” 季宵点头。 电脑阖上,他像是一下泄气,靠在我肩头,看着窗外车流。 我低头,可以看到他的发旋。他眼睛闭上,但听呼吸声,并未睡着。 我亲一亲季宵发顶,他唇角弯起一点。 后来体检,季宵的身体十分健康。徐医生看完报告,显然松了口气。他甚至提出,说单看数据,季宵的身体素质在短短两个月里提升很多。 徐医生是以轻松口吻说这些,但讲着讲着,他声音低下来。 毕竟季宵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我捏一捏季宵的手,对徐医生点头。徐医生会意,先离开房间。季宵看着体检报告,说:“这也算一种‘证明’吧?” 我亲他一下,他叹口气,依然显得茫然、不确信。 等到下午,要和心理医生谈话。我问季宵,他愿不愿意让我旁听,他心不在焉地点头。 真正见了心理医生,不出所料,季宵并没有像是昨天对我讲话那样对着心理医生和盘托出,只有几句含糊不清的描述。 因为信息不足,在心理医生的判断里,季宵是真的仅仅做过一场噩梦。他宽和地笑一笑,说季宵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云云。 季宵听着,点头。不过我知道,他恐怕并未上心。 心理医生建议,说以季宵的情况,暂时没必要用药物辅助治疗。他知道我和季宵的身份,尝试着说,我们可以休个假,放松一下。 出来的时候,我问季宵:“要不要出去玩玩?” 季宵看我,指出,接下来一个月,公司有多少项目要做,我要出席多少场合。看他的表情,简直在说:你不可以那么不务正业。 我捏他鼻子。 季宵因为这个动作愣住,我说:“元元,我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的。” 季宵皱眉,显得烦躁,我又说:“没关系,就当给我放个假吧。” 季宵深呼吸,勉强说:“那也得等等。” 他倒是比我有事业心多了。 我想一想,说:“有我爸呢。如果现在他还在公司,我都一刻不能放松,那等以后,岂不是真要……” 季宵看我,因我这句话有片刻怔忡,但最终被我说服。 我兴致勃勃,开始和季宵挑选去游玩的目的地。既然以放松为目标,那当然要挑选人少的地方。 看来看去,选择了太平洋上一个海岛。那里是公司一个合作商名下的私人岛屿,对方答应借给我一段时间。每天晒晒太阳,冲冲浪,还可以潜水、跳伞……季宵一开始表现得兴致缺缺,但等真的坐上船,他心情仿佛好了很多。 上岛的时候,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蓝天,白云,沙滩,大海,只有季宵和我。 我们会在这里住一周,食材提前准备好。海岛另一边有负责日常维护工作人员在,每天过来帮忙做一日三餐。我和季宵只用放松。 我拿了一瓶防晒霜,季宵看到,就对我笑。 我说,这是给我自己用。季宵不信,还是笑眯眯地注视我。我只好叹口气,去帮他涂。 季宵规规矩矩,趴在垫子上。乳白色的防晒霜滴落,带着一点粘稠,冰凉,落在季宵后背。他的背脊有一点紧绷,而后又被我用手推开。 慢慢地,季宵昏昏欲睡,纤卷的睫毛颤抖一下,嘴巴微微张开一点。随着我的动作,发出细微响动。 在勾引我。 我手掌摩挲着他后背,从颈窝到腰窝。 十分钟后,我舔一舔唇,双手卡在季宵腰窝上,低头去亲他脖颈,含混地问:“宝贝,你也来帮我涂?” 季宵抬一抬眼皮,嘴巴咕哝了句什么。我还没有听清,就被他勾着脖子,压在身边。 烈烈日光下,他倒是不嫌热,直接蹭到我怀里,说:“不涂了,睡觉。” 我眼皮跳了跳,心想,他怎么能勾引完,就不认账? 于是,我客气地指出:“可是——”万一晒伤了、起皮了怎么办? 一句话没说完,季宵亲亲我。 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里。我看他无辜的表情,深感自己他吃死。 大太阳晒着,我抱着他,竟然真的睡着。 好在最后并未晒伤。 季宵用他没有涂到防晒霜的部位和我比较,啧啧称奇,说:“你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不像他,没涂到的地方果然黑了一些,不过这无损于季宵的魅力。 我干巴巴说:“这样不好吗?” 他就耸耸肩,不说话了。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我们要离开这座岛的前一天。 工作人员神出鬼没,好在做的饭菜的确合胃口。我们吃了晚餐,手拉手在沙滩上散步。没有穿鞋子,脚趾埋在柔软的沙子上。 这天晚上,季宵心情像是很好,他蹲下来捡贝壳,还对我说:“我爸妈还在的时候,也带我去海滩玩,当时海城的沙滩还能捡到贝壳,我们捡走很多。我爸手很巧,做了一串风铃,挂在房门口。那天晚上,我妈做了红烧肉。” 第9页 又安静下来。 我们很少聊季宵家里的事。总归是不愉快的记忆,在季宵来到我身边后,一切就从头开始。他有了新的人生、新的起点,不用在囿于过去。 但如果他想要追忆往昔,我也不会阻止。 我一样蹲下来,在他面前,温柔而认真地看他,问:“元元,你想拿回叔叔阿姨留下的东西吗?” 他叔叔在季宵父母车祸之后,挺身而出,要收养哥嫂留下的孤儿,正是为了那间不过五六十平的老房。 季宵想一想,回答:“不了。” 他抬头,对我笑。我看他这样,又要心动。最后,我们的衣服上灌满了沙子。 我背他回住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话。季宵看着逐渐落下的夕阳,问我:“老公,你觉得海里会有人鱼吗?” 我说:“按理论来讲,没有那种东西。” 季宵喃喃说:“但是我见过。” 我停顿一下,想,哦,在那个“游戏”里见过。 在把季宵回忆出的那一堆人物信息发给私家侦探前,我也读过一遍。他此前和我讲自己经历了什么,其实很多事情都说得很模糊。相比之下,那堆人物信息里倒是有不少细节。我删去一些,才好拿给别人看。 此刻,我问季宵:“是什么样的?” 季宵说:“很疼。” 他嗓音里有点浅淡的委屈。 “那群东西手指很锋利,像是刀子一样,在我肚子上捅了一个洞。还好那场游戏很快就结束了,不然……” 他抱紧我。 小可怜,最知道怎么让我心疼。 我安慰他:“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过了一会儿,季宵才应道:“嗯。” 我们慢慢讲话,最后到住处,洗过澡。 季宵问:“侦探那边,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他大概是知道私家侦探会给出什么答案的。之前可以放松地不去想,可这会儿,我们要回到海城、回到人类社会中,就不能再逃避。 我想一想,回答他:“应该很快,嗯,明天说不定就能拿到一个初步调查报告。” 这样回答时,我并未想到,第二天就出了意外。 第5章 船 按照计划,会有船将我和季宵从海岛送到最近的城市。那里有机场,我们要搭飞机离开。 我和季宵“与世隔绝”了一周,其他秘书会把私人飞机降落、起飞一类手续处理好。 严格来说,一直到我们在海城降落之前,都算休假状态。 此前上岛,船航行了四个小时。照这个道理,回程也该经历等同时间。然而这日上了船,四个小时过去,站在甲板上往外看,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不见陆地的影子。 季宵像是紧张。我见状,和他开玩笑,说:“也许是船长行驶错了方向。” 不过季宵不觉得这句话好笑。 他侧头看我,头发垂下来一点,日光照在他面孔上。紧抿着唇,眼睛被照出一种清透的琥珀色。压低嗓音,对我说:“不太对劲。” 我看他表情严肃,觉得自己也应该严肃。但这句“不对劲”来得突然,我还是要问一句:“怎么了?” 季宵说:“可能——” 他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在我背后讲话。 “邵先生,”那人叫我,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很抱歉,我们刚刚发现船上的导航装置受到不明影响,似乎偏离了航线。” 我缓慢地转头。 背后的男人是一名船员。他身材精瘦,因常年生活在海上,风吹日晒雨淋,有一身黝黑皮肤,衬得牙齿洁白。 虽然中文说得不怎么样,但他已经算是船上最优秀的译员。 ……不过,这会儿我应该考虑的问题是: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他片刻,到底压下心头所想,直接用英语回应。 对方松了一口气,也用掺杂了当地口音的英语回答我。 季宵在一边听。 我问:“偏离了多少?对了,你是?” 对方说:“抱歉,我们也不是很确定……”然后是自我介绍,“先生,我是卡皮奥,为您服务。” 我说:“可以给岸上发求援信号吗?” 卡皮奥说:“我们在努力。” 沟通下来,结果就是:不知道,不了解,一切随缘。 我看着他,见卡皮奥面上露出一点焦虑,又被有意识地压制,对我和季宵承诺,说他们一定会尽快解决问题。 但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个“尽快”,似乎是一个非常依靠运气的词语。 我看出卡皮奥并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方法,加上季宵在有意无意拉我衣服后摆,便停下话音,由季宵开口。 季宵一样用英文,问:“船上有厨房吗?我饿了。” 我有点诧异,想:他怎么说这个。 我看着季宵,试图把自己的疑问传递给他,但季宵没有看我。 卡皮奥回答:“有的,先生。” 季宵说:“带我们过去吧。” 卡皮奥踟蹰,说:“还是我把午餐送到你们房间吧,或者送来甲板上?” 季宵并不同意,重复说,要对方带我们去厨房。 我心想,季宵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他仿佛在怀疑什么。 无论如何,对于去厨房与否,我是持一种无所谓态度。既然季宵希望,我就站在季宵背后,绷着脸,为他撑场子。 第10页 卡皮奥又讲了几句话,但季宵态度强硬。最后,这船员显然是没办法了。他眉眼都显得耷拉,慢吞吞地带我们去厨房方向。 一路上,季宵身体越来越紧绷。我觉得他这样不太好,所以抬手,想要抱抱他。但手刚落在季宵肩膀,他就猛然扭身,一只手按住我手背,另一只手朝我肩膀抓来。我仓促后退,季宵也停下动作。他眉毛原先就皱起,这会儿皱得更深,深呼吸一下,对我说:“抱歉,我——” 我拉住季宵,“不用道歉。” 季宵表情很复杂地看我。 我们落在船员之后一点,说悄悄话。仗着船员中文很糟,我用海城话问季宵:“元元,你好像很紧张,为什么?” 季宵看我。 他迟疑、犹豫,这些神色全部落在我眼中。我进一步说:“刚刚他没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季宵吐了口气,承认:“是。可能我有些神经过敏吧,但这种环境、气氛。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联系外界的途经,周围都是海,我会想到之前在‘游戏’里的场景。” 这么一长串,卡皮奥照理来说不会听懂。 我倒是能听懂,但有些不知如何接口。 季宵看出来,主动问:“你觉得呢?可能,不,应该还是我想太多了。” 我想一想,含蓄地说:“有警惕心是好事。” 季宵眉毛松开一点,但还是不展颜。或许只有到脚踏实地的时候,他才能放松。 我试图缓和气氛,玩笑道:“你刚刚是不是要把我胳膊卸掉啊?” 不过效果并不好。季宵听了,显得尴尬,看一眼前面的船员,眼皮颤动。我心里有了点预感,接下来,他果然凑过来亲我。 我好笑,揽着季宵的腰,捏一捏,觉得掌心下柔韧温热的身体着实勾人。 我低声说:“这就完事儿了?” 季宵看我,嘴巴又抿着了,眼神乱飘。我开始觉得一个吻不够,要更多才好。 他果然又亲一亲我。 亲过之后,还很可爱地歪一歪头。 虽然我平时会把他叫“小猫”,但客观来说,他应该是一只大型猫才对,让我想到缅因,有漂亮的毛发和眼睛。 季宵摆出无辜目光,他也知道我最吃这套,对我说:“老公,不要生气啊。” 我说:“我没有生气。” 他抿着嘴巴,显得不太相信。 我原先还想继续“澄清”,但转念一想,季宵不相信,对我似乎也没有坏处,于是不再讲话。 这时候,厨房到了。 季宵的神色缓和更多。眼前这个厨房,除了他那些“噩梦”带来的种种阴谋论外,还有一个更加现实的、让卡皮奥不想让我们看到的原因。这里实在——实在过于脏,墙壁上全部都是油垢,我还眼尖地看到在案台上迅速爬过的虫子。 季宵因为眼前场景而往后退一步,看起来完全没了胃口。 卡皮奥尴尬地站在一边,问他的同事,中午准备了什么吃的。负责做饭的人也被我和季宵的突然袭击而惊到,磕磕巴巴地回答,准备了很普通的煎牛扒、炸土豆条。 这是一个肤色比卡皮奥浅很多,很符合“厨师”这一身份刻板印象的男人。中年,大腹便便,面颊堆积着肥肉,毛孔粗糙、油腻。站在那里,一个人就能顶卡皮奥两个。 卡皮奥再看我们。 他欲言又止:“先生……” 一副不希望我因为厨房脏乱而投诉的样子。 我不说话,只是看季宵,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他。 不过季宵显然并不接受我这一番好意,他沉思片刻,用手肘碰一碰我,之后就自顾自地去一边研究案台。我心想,难道你还要把刚刚爬过去的虫子捉住、当宠物来养? 虽然知道季宵一定不是这个目的,而他用手肘碰我,就是要我吸引卡皮奥和负责做饭的人的注意力的意思,我有些被冷落的不快。 连带和面前两人讲话,也显得心不在焉。 我说:“上岸之后,我会和张先生——”也就是海岛的主人,这些船员雇主,来沟通一下眼前环境的问题。 原先是打算这么说的。 但季宵不知做了什么,又凑回来,语气松快许多,对负责做饭的船员说:“准备好了吗?” 面前两人都一愣。 我也有点不明白,这么短时间内,季宵究竟想到什么?为什么突然有这样态度。 我侧头看季宵,用眼神询问。 看到这样的厨房,难道还吃得下去? 季宵和我视线对上。他没有回应我这些疑问,而是朝我眨了下眼睛。 我叹口气,瞬时没了其他想法。 算了,季宵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五分钟后,我们各自端着一个盘子离开厨房。 我想打趣一句,但季宵说:“先回房间?” 我耸耸肩,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拒绝。但往回一路,还是要对他抱怨。 他只是听着,并不反驳,也没有再多话。 一直到房门关上,季宵把手中盘子放在桌面。之后,他转头过来。 我看他不像是急着吃东西的样子,但接下来,他的行动,也有些 好吧,不算“出乎意料”。 他对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开始在房间两边墙壁上敲敲打打。这么过了许久,我觉得牛扒和薯条一定已经冷了,季宵才重新站直。 第11页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放在桌上的食物,而是把行李箱拉开,从里面取出两块压缩饼干、一瓶矿泉水,递给我一份。 我用疑问的目光看他。他咬着下唇,看起来非常苦恼。 季宵说软绵绵地说:“老公,你就当做是陪我吧?” 我听着这句话,在他面前坐下来,一样盘腿在地上,和他面对面。 他完全是在和我撒娇,先凑过来亲我一下,再在手机上打字。 这期间,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等把备忘录举到我面前,他的手指紧绷着,指节泛出一种用力过度的白色,是很担心我不信任他、不看重他的想法。 我读一遍备忘录上的字。 有两行,三个意思。分别是要我不要吃这里的东西,要我跟着季宵,要我不要惹那些“船员”生气。 我看着“船员”上的引号,意识到,厨房之行下来,季宵反倒是更加笃定了“这条船有问题”的想法。 为什么? 我回忆着刚刚在厨房的一切见闻,又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念头。 态度倒是明确,点点头,好让季宵安心。 季宵注视我,大约在观察、判断,想知道我是否只是敷衍他。但最后,他大概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放松下来。 他把压缩饼干掰开,一小块一小块吃,偶尔喝水。 做这些的时候,季宵脊背挺得笔直。 我用欣赏的目光看他,放在往常办公室,这种时候,他大约要看我一眼,“警告”地让我快点静心工作。但这一回,一直到吃完压缩饼干,并且和他分了一瓶水,季宵都没有看我一眼。 我干脆也挪开视线,不再看他。 可过了一会儿,季宵又打字给我看:还是得出去看看,船上有没有救生筏?还有,基本地形也得摸清楚。 这艘船实在不大,加上船长,上面也只有七八个工作人员。 平日里,除了接送海岛上的人、运送补给品外,他们也会自己打渔赚钱。或者说,后者才是本职工作,前者只是偶尔会有的外快。 从出发开始,天气一直很好。不过季宵并不为之高兴,而是很正经地告诉我:天气好坏不能说明什么,不要觉得只有阴天晚上刮风下雨的时候才会出事。 我看着他,不讲话。 季宵则开始自顾自地懊恼。他一定非常挣扎,“噩梦”在他身上刻下很多痕迹,但他又竭力想要回到正常的生活。 我叹口气,抱抱他。 季宵因为这个拥抱愣住。我一定听到他轻轻的哽咽声,但是再与季宵目光相对的时候,他仍然是那种严肃神色。 我安慰他:“宝贝,会好起来的。” 他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是在开心还是难过。但他“嗯”了声,说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对,会好起来的。” ——如果这条船没有问题,可以证明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的话。 然而很快,事实证明,季宵并非杞人忧天。 让我来做这番评价,兴许有些奇怪。 可是,到临近一点,离原定的到岸时间又过去一些时候,船依然在海上漂泊。 我和季宵吃完“午餐”,季宵思考一下,提出,虽然白天一样可能出事,但这只是“第一天”,按说还在最安全的时候。所以,不如趁此刻,去探索一下整条船的构造。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露出了此前的矛盾神色。我叹口气,温柔地说:“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季宵听了,笑一下。 简单来讲,这条船构造简单,甲板之上是驾驶舱,厨房,船员室等。甲板之下,则带有货仓,油舱。 救生艇在后甲板边缘,看起来十分陈旧。 我和季宵达成一致,觉得这玩意儿应该不太符合当救生艇的标准。不过季宵大概检查了一下,认为既然没有实际破损,就能凑合着用。 说这话的时候,季宵一副跃跃欲试、想要直接把救生艇放下去走人的样子。我看在眼里,有点无语。但他先反应过来,大抵也是想到,如果船上并没有实际问题,我们却这么做了,回海城之后,我要在合作商面前被笑话。 所以季宵暂时放弃。 也就是这时候,另有一个船员找上我和季宵。 他显得非常紧张、害怕,问我们:“你们是不是见到卡皮奥和杜特尔特了?” 我记得前面那个名字。这么一来,后者也很容易和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对应上。 我思索着,露出一点疑问的目光。 面前船员立刻就崩溃了,歇斯底里,喊道:“是的吧?你们见到他们了!不然船怎么会上不了岸呢。” 随着他的话,有海鸥从我们头顶飞过。鱼在船边跃动,原处甚至还有海豚的影子。 如果忽略掉眼前船员的神色,语气,一切都那么安宁、美好。 第6章 船员的话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这么回答对方。 船员因为我这句话而冷静一点,但还是显得惊慌失措。他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面色带着一点惊惧之下的狰狞。断断续续,嗓音颤抖,给我讲述了一个听起来很“荒谬”的故事。 在船员口中,此前,这条船曾经经历了一次海难。 他们因此失去了两个珍重的同事。 第12页 “我们之前还总在开玩笑,说如果杜特尔特掉进海里,那他相当于有一个天然的‘救生圈’,可是、可是……还有卡皮奥,他们两个从前关系就最好,到了那天,卡皮奥想要把杜特尔特拉上来,结果连他自己也……” 这无疑令人悲伤。 但我实在做不出“节哀顺变”的神情。原因无他,面前船员说着话,脸色惨白,不像是追念过往同僚,更像是活生生见鬼。 见鬼。 我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察觉到,季宵也凝重起来。 眼前这个船员打着哆嗦,牙关战栗,继续说了下去。 ——在把同事的尸身带回陆地上埋葬、开完追悼会之后,其他船员仍然需要打起精神,走向新的生活。 我听到这里,想评价:不然呢? 但季宵似乎察觉到我要开口。他拉住我,扣着我的手。 我停顿一下,觉得季宵的指尖在我掌心轻轻摩挲,是在写什么。认真分辨一会儿,我明白了,他又让我“闭嘴”。 真是恃宠而骄的小猫。 我在心里笑了下,反扣住季宵掌心,五根手指很有侵犯意味的轻轻擦弄他的指缝。他往我这边靠了点,我又松手,再把他整个人都搂在怀中。 季宵对此非常配合。他枕在我肩膀上,和我一起听船员继续讲述过往。 此前说过,这条船虽然被我那位合作商张先生聘用来为海岛运送客人、食材等,但绝大多数时间,船上人仍然空闲。这时候,船员们就会自己去打渔、找些事情做。 追悼会后,船长开始和其他人商量,是否要聘用新人。 船员们虽然仍然怀念之前的同事,但是船上有许多工作,以现有的人数,的确不足以完成。 我几次想要插话。 譬如:可以快点说到重点吗? 譬如:你说的那个谁,卡其奥?杜特兰?他们到底怎么了? 不过每一次,在我开口之前,季宵都要先发现。他起先只是捏我后腰,到后面,干脆开始瞪我。这时候,他目光灼灼,看起来非常……生机勃勃。 我有点沉溺于此,觉得季宵无论什么表情都很有趣。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想要做更多让他反应剧烈的事。 可兴许是季宵太了解我,接下来,我再“欲言”时,他反倒不理我。 这么一来,我开始觉得,自己的确太幼稚了。 船员并不知道我和季宵这一番小小的交锋。 他再重复那两个遇难者的名字,我这回记下来,原来卡皮奥之外,那个胖胖的、看起来无比敦实的厨师,是叫“杜特尔特”。 这似乎是从西班牙过来的姓氏。至于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船员,我也知道了他的称呼。读起来三个音,阿莫尔。 阿莫尔,阿莫尔,阿莫尔。 因为强烈的恐惧,他的面容显得扭曲。他在我和季宵面前踱步,嘴巴里还在念念叨叨。季宵的视线往下,落在阿莫尔的腿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察觉,阿莫尔的左脚好像有些不灵便。 季宵若有所思。 我心想:这个冗长的、堪称“复杂”的故事,实在……不像是一个“人”会对初次见到的乘客说的。 按照阿莫尔的意思,在船长和其他人提过招聘新人之后,船员们逐渐发觉,此前因为缺少两个人,而变得繁重许多的工作,开始变得轻松。 最先,有人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习惯了船上只有五个人的状态,所以可以更有效率的做事。但后面,某次喝酒,他发出这样的感慨,其他人紧跟着接话,说自己也这样觉得。 气氛起先其乐融融,直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好像卡皮奥和杜特尔特没有死的时候一样”。 其他人逐渐安静。 当时酒意上头,这句话虽然让人联想颇多,可至少船员们一头睡下,仍然可以安稳无梦到天亮。 之后醒来,记起昨夜对话,终于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我自觉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那两个船员真的‘回来’了?” 阿莫尔以一种惊恐的目光看我。 我也看他。 季宵在我怀里。他明明只比我稍微低一点,约莫一二公分高度,要说起来,也算是高挑、身姿修长,但他这么待在我身边,头靠在我肩上,竟然能做到又乖巧,又不显得缩手缩脚。 我的手顺着他的腰缓缓摩挲,渐渐有点明白。季宵看似放松,神色、目光都是轻快的,但实际上,他身上肌肉紧紧绷着。 我替他累得慌。 不过显然,还是阿莫尔更累。我在心里默数,他维持这个表情多久了?真是…… 正在天马行空地想事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邵先生!” 我回头看。 季宵和我一起回头。 叫我的,是一个老人。我认出来,这是这条船的船长。 他和每一位船员一样,因海上风吹日晒,有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肤。另外,因为年纪大了,所以背微微弓着,可还算精神矍铄。眼角、额头布满了纹路,嗓门很大,走过来对我和季宵说:“邵先生,很抱歉,我们的船出了一点故障。”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季宵几乎要跳起来,好在我还能压住他。 往后,季宵很快冷静。 船长的说法和卡皮奥类似:如今,这条船无法联系外界,得要靠运气,看能否驶出这片没有信号的空间。 第13页 说到这里,他歉疚地提到,都这个点了,才来通知两位先生这个坏消息,实在太不应该。还问我和季宵,是否觉得饿。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和季宵会在十二点左右抵达港口,届时自然有人招待我们午餐。 到如今,岸上的“招待”显然泡汤。已经临近两点,一直不吃东西也不是办法。 船长说,船上没有特地给我和季宵准备的食物,不过如果我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和船员吃同样一餐。 我:“……” 季宵:“……” 我在这时候缓缓回头。 阿莫尔已经不见了。 我甚至不觉得意外。 当下这一幕荒诞吗?当然。阿莫尔前一秒还站在旁边,和我们讲话。但这一刻,他无影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往前数,在阿莫尔出现的时候,杜特尔特要在厨房工作,暂且不提,但原先出现在甲板上的卡皮奥也不见踪影。好像整条船上,只剩下我、季宵,还有那个跛脚的船员三人。 到现在,阿莫尔消失了,换成船长出现,船上依然只有我们“三个”。 天上、海下,当然还有其他生命,但它们并不会懂得我和季宵如今的处境。 场面出现短暂寂静、沉默。 过了会儿,我慢吞吞开口,问船长,如果我和季宵把准备好的东西吃了,那船员们该怎么办? 在我讲话的时候,季宵又显得紧张,仿佛生怕我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但在我真正开口之后,他又放心,用一种“老公好棒”的眼神看我。 气氛升温,船长因为我这句问题而踟蹰,看神情,他可能觉得我是在嘲讽他们工作不尽心,竟然这么耽搁我的时间。 这让他有了一些“人”的气质,不像从前,开口时还好些,但一旦安静了,就宛若一尊老迈、陈旧的蜡像。 我看着他,船长沉默一会儿,自知理亏,用带着更多歉意的语气告诉我:“船上准备了几天的食物,再有,也可以直接从海里捕捞新鲜的鱼虾。” 我听着,问:“几天?你还想让我们困上几天……”话说到一半,季宵的眼神又变成苦恼,再掐我。 我把手伸到背后,把他的手薅下去,再礼尚往来,在季宵腰下拧了拧。 拧过之后,觉得不够泄气,还拍了两下,警告他:够了啊,我也是有脾气的。 至于拍完之后,觉得手感的确不错,又消了气——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季宵了。 船长没办法回答我的话。 烈日当空,我能看到船长额头上滚落的汗水。 他喃喃说:“不会的,很快就能上岸了。” 我几乎要以为他在恐惧什么。 哦,恐惧。 这个词太熟悉,我想到阿莫尔那一脸惊恐。 这让我意兴阑珊。这些千篇一律的神色,实在太无趣。像是在木板上刻好的故事,按部就班、僵硬地进行。 再细想下去,之前面对阿莫尔的时候,季宵的表现,似乎也出于“恐惧”的一种。只是季宵隐藏得很好,要不是我和他真的非常亲密,光看表情、动作,可完全不会察觉这点。 我因这个联想而微微笑了下。季宵总是不同的,一样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只会让我兴味盎然。 我维持着如今的神色,宽容地说:“算了,没事,我们带着吃的。” 船长安静下来。他看着我,额头上层层叠叠的皱纹让他有一种超乎于年龄的老迈。我能感觉到,船长仍然有话想说,但季宵先道:“既然暂时不能到岸,我们还是在房间里等一等吧。” 船长的目光便从我身上挪开。 他转而深深看着季宵。 这种眼神,让我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好在念头一起,船长又挪开视线,往一边去了。 季宵拉着我,和我重新回到房间。 他把房门关上,隔绝外界。而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桌子上摆着的——原本会摆着的两个盘子,以及上面冷掉的牛扒和薯条。 盘子依然在哪里,牛扒和薯条却不见了。 盘面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有盛过。 季宵似乎并不因此觉得意外。 他只是单纯地在确定这件事,而后,就转头看我。斟酌一下,谨慎地开口,问:“邵佐,你有什么想法吗?”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得向他承认,是有些超乎了“常理”的状况正在发生。 我要开口,但这时候,季宵又记起什么。他一下子往前,伸出手,捂住我的嘴。 我嘴巴贴着他的掌心,温热、干燥。 我心中微动,干脆借着这个姿势抱住他,往后退,坐在床上。 接着,我拉着季宵的手腕,将他扣在我嘴巴上的手一点点挪开,去亲他小臂。细碎的吻一路往下,最后要落在季宵肩膀上、脖颈上。 他看起来有些发怔,这份怔忡是缘于震惊——这种危急关头,我怎么会、怎么可以有心情,再和他做这种事? 这份心情太明显了,我清晰地察觉到。 眼见季宵脸上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表情,我到底没忍住,把人抱着真正接吻,亲得他要喘不上气,在我身上扭来扭去,嗓音含混地叫“老公”,终于将人放开。 在季宵开口前,我把打好字的手机屏幕摆在他面前。 第14页 上面有两行字。 第一行:之前就想问了,你是觉得讲话会被外面什么东西听见吗? 他看着,一愣,点头。 我点到下面一行,上面是:好,那就这么沟通吧。对了,你不要叫太大声,我会吃醋。 季宵:“……” 他带着一脸匪夷所思,打字:叫什么? 我理直气壮,再打字给他看:不然呢?我们待在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不是更奇怪吗? 总得有点什么声音遮掩。 两个成年人,回到房间,门一关,会做什么,不是呼之欲出? 季宵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恍惚呢。 我把人按在床上。他稍稍扭动一下,衣服就往上蹭起来,露出一片流畅好看的腹肌线条。 季宵从我手里拿过手机,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我觉得,他手指都要飞起来了。 但在那之前,我的视线先凝聚在一处。 季宵裤腰上,插了一把刀。 刀刃被布条裹住,不会伤到他。但如果有人想对他做什么,季宵无疑会第一时间将这把刀□□,给对方好看。 第7章 罗生门 那是一把厨刀,刀柄细长。 我一只手按着季宵的腰腹,掌心贴着他的皮肤,感觉到随着打字的动作,他腹部肌肉也有轻微活动。另一只手则往前,将那把刀抽出来。 布条下,刀刃薄而锋利。 这一番动作吸引了季宵的视线。他目光看来,轻轻“啊”一声。 之后,他蓦然坐起,把刀从我手上拿走,用一种困惑的目光注视着。 我心想,不至于吧,他还能不知道这刀是从哪来的吗? 不过季宵显然不至于记性这样差。 他凑过来一点,看起来很认真,又打了几行字,然后把手机递给我。 我读上面文字,内容大致有三方面。 其一,季宵问我,对外面的事有什么观感。 其二,他提出,也不必一定要做“那种”事来遮掩,大可以放个电影。这里虽然没信号,但也有用来娱乐的DVD机、碟片。 其三,则是对我解释,刀是他刚刚从厨房拿到的。然而现在“午餐”消失,留下这把刀和盘子,他有些想不通。 我看完,叹口气。 他有点紧张地看我。 我指一指旁边的DVD机,季宵便笑起来,知道我答应他。因为这个,他又过来亲我,额头蹭着我的额头,果然还是小猫。 我抱着他,把这个吻加深很多,他反倒开始乱动,一边叫“老公”,一边要推开我。 真是过分啊。 我扣住他后颈,他一下子软下来,恐怕连对外界的忧切都不记得。 他还是小声叫:“老公,我们……” 我咬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耳尖发红,又惊又羞,混杂着难以置信。说实在的,我觉得他需要谢谢我,原先的紧张气氛,至此彻底被打破。我讲完这句话,身体往后一点,笑着看他。季宵嗔怒,但还是点头。 他答应我一件事。 具体兑现,得等到我们回到海城以后。 我神清气爽,下去给DVD机装碟片。只是在那一堆光盘之间挑选时,我有点犯难:电影内容各异,五花八门,从俗套的都市爱情剧到科幻大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部看起来和我们这会儿状况很相称的《幽灵船》。 我的手指在装有《幽灵船》的塑料袋上缓缓摩挲,回头看季宵。 季宵仍然在看那把刀,而后记起什么,跪在床上,弯腰去够行李箱。 他这个姿势,上衣下摆空荡荡的垂着,腰、臀的线条非常好看。但我知道,他并没有勾引我的意思,只是纯粹在拿东西罢了。 我略觉遗憾,看季宵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取出一个PAD,再坐回床上,拿着笔,拧着眉,严肃地在屏幕上勾勾画画。 我考虑片刻,回头,到底把《幽灵船》碟片翻过去。 碟片背面可以反光,映出我此刻的神情。 我低头去看,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与和季宵在一起时的自己截然不同,没有那么“不正经”,更多的,算是一种冷淡。 短短几个小时,我和季宵不算“遇到危险”,但情况显然不妙。 我想到一句古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为此,我叹口气,随手抽出一张青春爱情电影。很狗血俗套的剧情:校园恋爱,父母反对,分手,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传染病经历隔离、打破窗子出逃、和好。然而最终不敌现实,结局的时候,女方婚礼,刚刚目睹了女友出轨的男方坐在教堂中,望着自己的初恋,幻想带她逃婚的情境。 别人的悲欢离合在电视屏幕上上演,季宵则被我圈在怀中,用笔在PAD屏幕上画一个圈。 我打字告诉他:我相信了,的确有问题。 并且,我也表示,之后的一切,我都听季宵安排。 季宵把圈分成二十四块,我看一眼,知道这象征着“二十四个小时”。而后,他在旁边列出我们目前见过的四名船上工作人员,再列出他们所述,以及现有疑点。 毫无疑问,三次出现的人的言辞都有冲突。阿莫尔针对厨房二人组的那番话自不必说,船长那边的疑点不太明显,可依然能想到:按照船长的意思,厨房原本并不会给我和季宵准备食物。 第15页 没错,依照原本的行程规划,的确如此。 可这么一来,杜特尔特自如地把薯条与牛扒端给我和季宵,就显得很古怪了。 而季宵在厨房时的一番行动,无疑是为了避开两个船员的视线,将那把厨刀顺出来,这暂且不提。 我打字:那阿莫尔和船长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季宵的笔在屏幕上停顿一下,然后从我手里接过手机,打字:似乎没有,但是,船长出现的时候,阿莫尔“消失”了。我怀疑…… 后面的内容还没出来,门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笃笃笃!” 光是听声音,我都能想象到,敲门者有多么紧张。 “笃笃笃!” 简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追在屁股后面。 “笃笃笃——” 季宵身体微震,从我怀里坐直,他看我,脸上呈现出鲜明的“怎么这么快就又开始”。嘴巴张开一点,似乎想问我什么。 我捏一捏他的手,做口型:听你的。 季宵深呼吸。 他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发生变化,冷肃,锐不可当。 我想,我明白这份改变的由来。 他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保护我。 我因为这个念头而心动。 哪怕理智上知道,危急关头,我不该、不能想这些事。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季宵真的很爱我。 他最终还是去开门了。 去之前,厨刀又被季宵捡起来,放在腰间。他在走到门口的几步路上,用布条将刀锋重新缠起。我看着,心想,他在我面前不用遮掩,可是,在厨房的短短半分钟内,他就能做完一样的事,可以说是心灵手巧。 等把门打开,外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船员。 这是第五个。 新出现的男人个子比所有同事都要矮一些,看身高,只到季宵上臂的一半。他用一种很急切的嗓音对季宵讲话,叽里咕噜的,粗黑的眉毛随着话音而扭动,像是两条爬虫。 我听着,是说船上出了事,他慌不择路,想要寻求支持。 季宵安静地看他,像是在评估什么。之后,他问外面的矮个子男人:“出了什么事?” 语气里带着困惑,手自始至终都扶在门上,透露出鲜明的不信任。 季宵在和对面那个人传达:你这么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说一通,我怎么可能相信呢? 如果不是知道季宵开门之前是怎样的神色,我兴许也要被骗过去的。 我的心情沉静下来,再去看外面那个人。在看出船长的惊恐时,我已经觉得厌倦,暗忖这一切实在“重复”太过。到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清晰。但这不是能在季宵面前展露出的事情,他的担心、忧切都是真真切切的,是我对这一切太没有真实感。 我相信季宵,但不代表我要因为没有发生的危险而惊恐交加。 长话短说。看着季宵这番神色,“五号”并不恼怒,反倒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个矮个子男人试着进入室内,但几次都被季宵不着痕迹地拦住。之后,“五号”苦着脸,求季宵,直白地问出口:“可不可以进去说?” 季宵保持着身为乘客最大的警惕心,说:“如果真的遇到问题的话,不如去找船长……” “五号”的嗓音一下子抬高了,说:“船长就是有问题的人啊!不,他已经不是人了!” 季宵:“……” 我发誓,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季宵脸上先露出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神色。像是厌烦,又像是单纯的、类似于高三那年我把他按在桌边做卷子时会有的苦恼。 我开始想笑。 原来季宵和我的心情一样。 他最终还是把“五号”放进来。 接下来十分钟,我们听到一个和阿尔莫那个故事类似,但细节上并不相同的故事。 在这个名叫克拉松的船员口中,早前,船长遭遇了一场车祸,不幸身亡。他们这些员工被打包纳入另一名船长麾下,然而新船长只是挂职,很少真正出海,大多数工作仍然由仅剩的船员们去做。 他们起先觉得辛苦,慢慢地,又开始不再辛苦。 我心想:这个版本的“多出来的船员”,从故事内核上说,倒是真的和阿莫尔那个如出一辙。 季宵慢慢说:“这太荒谬了。” 克拉松——算了,这个名字实在不好记,我决定还是把他按编号称呼——说:“不,我——啊!” 说到一半,五号倏忽惊叫一声,眼睛瞪大,看着季宵背后。 他和我对视。 我眨动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五号见状,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指着我的方向:“这、这是……” 我不应该笑场的,但他的神色、表情,都比阿莫尔要生动太多。 在我的目光下,五号跌跌撞撞,跑到房间外,眨眼工夫就没了踪影。 朝我看过来的季宵:“……” 我转向季宵,和他一起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过了会儿,季宵慢吞吞地关上门,脸上呈现出一种类似梦游的纠结神色。 他没说什么,重新爬回床上,捡起PAD,在那个二十四小时圆上标注出五号过来的节点。 期间,我看一眼手机:下午两点三刻。 第16页 季宵叹气,看着pad发呆。 我打字给他看:看来他们不是“有规律”地出现的。 季宵心事重重地点头,同时,把他自己塞进我怀里。 倒是半点儿不受五号此前表现的影响。 我能嗅到他身上沐浴液的气息,这让我心神摇曳片刻,才问他:按照你的经验,现在是怎么回事? 季宵犹豫着告诉我,不算很确定,但的确有一点思路。 我没有追问,充分展现自己的信任。同时,郑重地提出,要不要连带着给之前出现的几个人也取个外号?卡皮奥和杜特尔特是胖瘦二人组,阿莫尔是跛脚,船长就是船长……这么一来,更有助于记忆,也会比较有迷惑性。 季宵欣然,夸奖式地亲一亲我,写字:对,我也觉得他们的名字好难记。 这件事就定了下来。我想一想,挑起另一个话题:短短时间,又听了一个故事。事已至此,有没有比较倾向于相信的对象? 季宵摇头。 他很认真,打字告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看着他,心想,这么说来,连你也不可信啦? 怎么会。 季宵起先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一本正经地和我说,我和他恐怕真的进入了一场“游戏”里。我看出来,这个念头让季宵觉得非常难受,他觉得是他牵连了我。 季宵因此备受折磨。 他还在打字:接下来可能还会有船员来给我们讲故事,但是…… 简单来说,季宵怀疑,船上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嗯,这次他倒是没忘了补充,除了我和他。 我欣慰地点头,想:对啊,你总算想起来了!什么叫“不要相信任何人”,我总是会相信你的。 又想:当然了,你也必须相信我。 长话短说。 按照季宵的猜测,这些游荡在船上、热衷于给乘客讲鬼故事的幽灵要么知道自己已经死掉,只是要在玩家们面前演一场戏,好为后面的恐惧大餐做铺垫。要么,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而玩家一旦戳破这点,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我问他,他更倾向哪一种。 季宵摊手,告诉我,哪种都一样的。 我们要做出的回应方式很简单,简单描述一下,就是装傻。 我挑眉。 季宵和我强调:不要让它们知道我们知道了! 事实证明,不论这个方案有无奏效,至少季宵的确猜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几个小时,船飘在海上,我们又迎来了两波客人,他们分别告诉我们:跛脚阿莫尔死了,以及,五号克拉松一样死了。 季宵送走客人把这些一样列在PAD上,备注着我起的新外号。 说阿莫尔的事的人身材高大,面色苍白,被我简单地称作“高个儿”。 另一个人嘛,身材普通,样貌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芒,我把他叫做“机灵鬼”。也就是他,和我们讲述了五号的死亡故事。 季宵写着这些,笔停下来,被我接过去。 我又在他写好的一点清单里补充:五号(克拉松)看着邵佐,发出一声惨叫。 季宵眉尖轻轻拢起,看起来不太赞同。 他握住我的手,和我沟通,认为这只是一种分散注意力、让我们不要留意克拉松是如何离去的方法。类似于船长在阿莫尔面前叫我们的那一声,不值得单独列成疑点。 季宵敲敲手机屏幕,和我强调:“游戏”时常会给出很多干扰项,不要让这些分散了你的注意力。 第8章 准备 我打字问季宵:可是你怎么…… 到这里,我余光看到季宵神色变换,停下在屏幕上敲击的手指。 季宵正垂眼看手机,因我停下,他也跟着用困惑的目光看来。 我在这一刻明白,其实原本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是“干扰项”呢? 季宵当然“不知道”。 但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中做出抉择。 摆在我们面前的线索很多,五花八门,还有季宵那个“装傻”政策,注定不能让我们对船上真实状况探究得过于深入。 按照他的意思,“游戏”的难度往往是呈现阶梯型。如果我们不去“探究真相”,始终只在外围打转,那面对的危险,也会浅显许多。 和我耳提面命的时候,季宵神色里透出隐约不快。我看了,就想到,他会这么说,自然有其原因。 虽然此前说过他开始慢慢淡忘“游戏”中的事,可在发现一切重新出现时,那些不妙的回忆卷迅速土重来。 我应该多留意他一些,不过这不是谈心的好时候。 一言蔽之,如季宵所言,我们必须在现有线索里取舍。 无论季宵“忽略克拉松那声惊恐大叫”的决定是依据直觉、过往的经验,或者依据此刻不应该出现的感情用事,我都不该询问太多。 这只会徒增季宵的压力。 但既然已经打出前半句,如果我突兀地停下,季宵反而要多想。 想明这点后,我补充上后半句。 “可是,你怎么知道五号不是因为见到我[小恶魔e摸ji],才被吓跑的?” 季宵原先绷着神色,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下,用一种“真是调皮”的目光看我。 第17页 我耸耸肩,欣然接受季宵这道视线。 他把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下。 我看他,期待他还要说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 就那么低头、打字。 我失望,不过还是配合地看他新打出来的内容:已经来过七个船员了。正好电影放完,我们再出去看看,看能不能验证一些事。 何止是放完,直接放了三遍。 第一遍的时候,季宵埋头在PAD上勾勾画画,我还有一点心思看电影内容。但到第二遍、第三遍,我只觉得无聊,视线落在最后女主角的婚纱身上,考虑能不能给季宵也做一套。 我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是七点多,将近八点,临近天黑,外间光线比白日里暗淡不少。 季宵心里一定有一些预感,所以在我们遇到卡皮奥和杜特尔特的时候,他一点惊讶情绪都没有,自如地和这胖瘦二人组打招呼。 我跟在季宵身后,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沉默,只看他如何应对。 卡皮奥和中午那会儿一样,对季宵和我道歉,说船的问题依然没有处理好。 季宵看起来并不高兴,但还是勉强忍耐,干巴巴说:“我知道你们也没办法的,希望一切快点好起来吧。” 卡皮奥听着,露出感激的目光。 之后他问我们,要不要吃晚餐。季宵神色舒展一些,欣然点头,“好啊!” 卡皮奥又带着我们去了一趟厨房。 这一次,除了杜特尔特为我们准备的晚饭以外,季宵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额外在冰箱里取了一瓶酒,一个开瓶器。 他对着胖瘦二人组挥动一下手上的东西,“我拿走了?” 胖瘦二人组都说:“这是船长的酒,如果季先生你要拿走的话,后面船长问起来,可不可以帮我们做个证明?” “证明?”季宵露出疑问的目光。 胖瘦二人组说“证明不是我们偷喝了酒。” 季宵叹气,看起来是觉得麻烦,不过还是无所谓地点头。 不过借着这个话题,他“随口”问身前两人:“这样啊,看来船长先生对你们严厉?” 我悄悄竖起耳朵。 毕竟在五号克拉松口中,现在船上的“船长”,和真正的船长,并不是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后者是什么面貌,但我想,胖瘦二人组依然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参考。 卡皮奥迟疑一下,委婉地说:“船长是一个威严的人。” 杜特尔特则说:“虽然威严,但对我们很照顾。” 卡皮奥:“我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船长先生扮演着‘严父’的角色。” “哦,”杜特尔特看着自己的同僚,露出一点无奈神色,“你真是太夸张了。” 说着,杜特尔特转头,玩笑似的对季宵小声说:“卡皮奥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父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跑掉了,所以他把船长……唔唔!” 我听着,暗暗撇嘴。 这些描述实在太模糊了,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两个船员的话音已经止住。卡皮奥捂住了杜特尔特的嘴巴,还用手臂勒住杜特尔特的脖子。 不过他们并不是在“打架”,严格地说,这最多算“打闹”。 季宵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切,恰到好处地说:“你们感情真好啊!” 卡皮奥和杜特尔特听了,停下之前的动作,开始勾肩搭背,笑呵呵的。 季宵又露出很感兴趣地目光,问:“船上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和你们一样吗?我是说,亲如兄弟。” 卡皮奥说:“那倒也不是。” 杜特尔特说:“有时候会有一些矛盾。” 卡皮奥:“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不错的。” 杜特尔特:“毕竟要一起在船上待那么久嘛!” 卡皮奥:“就算有什么事情,放在酒里,也应该说开了。” 季宵“哦”了声,欲言又止:“其实今天我和邵先生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们,说得比较激烈吧。” 卡皮奥和杜特尔特一愣,一起望向季宵。 我皱眉,察觉,在这一刻,厨房的温度似乎降低很多。 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风,“砰”一声,把厨房门吹得关上。 外间天已经完全黑了,船在海面上颠簸,不过浪不算很大。 胖瘦二人组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变化,比之前低沉不少,问季宵:“是怎么议论我们的呢?” 季宵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侧的不同。 到了晚间,天的确会黑。海上风浪都是常事,听说自己被同事议论的两个船员难免不高兴。 至于所谓的“议论”,实际上是跛脚阿莫尔歇斯底里的崩溃尖叫,更是完全不用提起。 季宵面不改色,告诉两个船员:“他们似乎是用你们的另一种官方语言说的,我只听懂了你们的名字,还有零星几个单词。‘激烈’嘛,他们的语气真的很激烈。” 杜特尔特和卡皮奥一愣。 季宵露出一点类似于后知后觉的懊恼神色,“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这么在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和你们讲。如果让你们和其他船员产生误会,天啊,这真是。” 他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我心想,宝贝,把你放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你完全可以去当一名演员吧。 第18页 不过季宵显然没有这个追求。 这两句话之后,卡皮奥和杜特尔特看起来仍然不太高兴,但是神色比方才松快一些。 卡皮奥说:“这样啊……” 杜特尔特:“也可能只是普通地在说换班的事情吧。” 卡皮奥:“那几个家伙,平时说话做事和野兽一样,难怪会让季先生听出其他意味。” 季宵抿一抿嘴巴,看起来非常尴尬,趁势说:“那,我和邵先生就先回房间了。” 说完,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 依照现有气氛来说,这个眼色很正当,完全是说错话之后的心虚、想要快点溜之大吉。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朝胖瘦二人组略略点头,与季宵走到门边。 季宵大约打定主意,准备由他面对所有危险。 这会儿,他要我去拿装着“晚餐”的两个盘子,然后深呼吸一下,将开瓶器装进口袋,酒瓶则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将手按在门把手上。 我看到他滚动的喉结。视线往上,发现季宵连睫毛都在颤抖。 我又想到那两个词:脆弱、漂亮。 而这个时候,季宵腰间还别着一把刀。 他有伤害别人的能力,却只想自保。 季宵深呼吸,唇角扯起一个弧度,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维持着一点散漫的、漫不经心的笑,将把手往下压。 “咔嚓”一声,门开了。 外间是走廊,昏昏暗暗,有很多边边角角都被黑暗笼罩,看不清其中细节。 季宵匆匆扫过一眼,克制地侧头看我。 这个角度,外间环境也能一样被他收入眼帘。 他对我说:“邵总,咱们走吧。” 我拿着两个盘子,和他离开。 季宵在前,我在后。 大约是担心胖瘦二人组发难,季宵时不时就要转头过来对我讲话。 我们维持着一种不快不慢,普通走路的速度,回到房间。 门关上,季宵也没有放松。 他第一时间看向桌面。 ——之前消失的两个盘子,加上上面的牛扒和薯条,竟然又重新出现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季宵的呼吸稍显急促。他克制地走上前,用手指捏着薯条。我以为他要吃一口,不由张口,要阻拦。但好在季宵没有这个打算,他仅仅是把薯条掰开,看着空空的薯条芯,肩膀一点点松下来。 我心想,他大概看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这之后,季宵从从容容,把拢共四个盘子往旁边一推,然后将酒瓶打开。 这不是什么好酒,不过季宵也并不打算喝,只是倒出两杯,摆在盘子旁边。 真正喝的,依然是行李箱里多拿的矿泉水、压缩饼干。 吃压缩饼干时,季宵看了我很久。我心想,他大概是想要对我解释前面消失、而后再度出现的食物的事。但是,一来情况特殊,二来,季宵有点……嫌麻烦。 我因为这个猜想而暗觉好笑,举着手上的东西,打字问季宵:你之前就想过,咱们回去路上可能会出问题吗? 否则为什么要把压缩饼干塞进行李箱? 季宵看了,对我耸耸肩。 因我没有对那些薯条、牛扒表现出疑问的意思,“解释”也就顺理成章被丢到一边。 等吃完这顿“晚餐”,我有些想睡觉了。 但季宵还是忙前忙后。 他定了闹钟。我看过,知道这么一来,恐怕一晚上都别想睡着。 他比照下午做好的时间分布:把遇到卡皮奥的时间算作“初始”,之后一个小时遇到阿莫尔,再过约莫十五分钟,船长出现…… 看样子,是准备在晚上重来一遭。 哦不,纠正一下,按照那个时间分布,所有船员的“出现时间”一共是八个小时。这么说来,一个晚上,可能需要重来一遭半? 我摸摸下巴,看季宵拧着眉,盘腿坐在床上。他像是犹豫,之后长长出一口气,再把所有闹铃取消。 我看他,他打字给我解释:晚上虽然会有线索,但也很容易有危险。 我看出他言下之意。 因为带着我,所以他一点危险都不想冒。 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让季宵焦虑至极。 他无意识地咬着嘴巴,我看他,接过手机安慰:你就当我不存在吧。 他用不赞同的目光看我。 我补充:你之前是说不探究的话会安全很多,但总不能真的不寻找线索啊。 他还是那种眼神,要来拿手机,显然有话对我说。我一扭身,让他扑了个空,再打字:这样反倒会死得不明不白吧?我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做的,但我想,还是需要弄清楚一些基础状况,只是有一个度。 这个过程中,季宵想起什么,不再争抢,而是灵活地从我口袋里摸出我的手机,在上面打字,严肃告诫:同等条件下,我能跑得开,你不一定可以。 我明白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他担心我,担心到束手束脚。 但要解决,也很容易。 我蓦然捏住季宵手腕,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把他压在床上。 季宵一定完全没想到这个。 他用一种迷茫的目光看来,简直是在重新认识我。 我笑了下,说:“元元,你可以起来吗?” 第19页 季宵歪了歪头,看样子,是明白了:我在告诉他,如果只是担心体力、反应速度,我不会输给他。 这显然是个不错的“证明”方式。季宵开始在我身下乱动,想要挣脱我的桎梏。然而过了十几分钟,他因为剧烈的活动,头发都变得汗淋淋,脸颊发红,嘴巴张开,喘着气。 他用求饶的眼光看我,我盯着他微张的唇瓣,看他舌尖颤动。绯红的、花瓣一样的嘴唇,洁白的牙齿……我不为所动,说:“再来?” 季宵反倒不动了。 他舌尖在唇上轻而快地舔一下,然后软绵绵地叫:“老公,知道你很厉害了。” 这番对话,倒是不用特地遮遮掩掩。 我的确有被讨好到,低头亲他一下,再笑着松开他。 季宵立刻一骨碌坐起来,重新设置闹铃。有汗水从他鬓角滑落,汇聚在下巴上。他手指都很热,打字的时候,在屏幕上氤氲出一点雾气。 很快,季宵放下手机,露出一个因不用束手束脚而感到畅快的笑容,再在胸口画一个十字架。 我斜眼看他,重回打字: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了? 季宵一本正经,回答我:当然不信啊,只是入乡随俗嘛。 说着,眼神往我这边飘啊飘,到底没忍住,又过来亲我一下。 第9章 故事 我和季宵度过了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 从厨房回来是在八点出头。等到八点半,我心想,按照季宵那个算法,阿莫尔应该“出现”了。但可能因为和他的“相遇地点”是在甲板上,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倒是桌上的两杯酒发生变化。 高脚杯还在原先的地方,里面的酒却消失了,酒瓶里的部分留存。 季宵的视线落在门上,像是犹豫是否要在夜晚出门。是我看到了酒瓶的动静,提醒他。 季宵轻轻“咦”了声,走到桌边,对着酒瓶研究片刻,而后转头问我:“我之前倒的酒是不是又回去了?” 还把手指放在瓶口比划。 我观察一会儿,告诉他:“好像是的。” 之后,过去十五分钟,酒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这个画面发生的时候,我和季宵一起坐在床上。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背靠着我的胸膛。我一侧头,就能亲到他。 季宵嘟囔:“这倒是方便,不用出门了。” 他起先很庆幸。但到后面,还是揉一揉脸、爬起来,说:“醒一醒——老公,我们出门看看。” 我其实不太情愿,但还是被他拖去甲板。 路上,我心里充满怨念,心想:不是说要睡了吗? 仍然是季宵在前、我在后。 我花了点时间调整心态,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季宵身上。 在有了前面那番“展示实力”后,季宵虽然还是很紧张我,但他的气质也有变化。 对我的担心,从“老公什么都做不成该怎么办啊”,变成“要和老公并肩作战,只不过我懂得多一些,要好好指导他”。 他一路谨慎,真正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一个站在船舷边的影子。 季宵深呼吸一下,看我一眼。 我安抚地对他点头,季宵一笑,可以从从容容地叫一声:“船长!” 船舷边的身影转身。 那的确是我和季宵白日里见过的老船长。甲板上的灯照着他的面孔,皱纹加重了船长脸上的阴影。他原先在眺望海水,如今见到季宵和我,先一样露出笑容,与我们打招呼:“邵先生,季先生。” 可却没了白日的精神矍铄。 无论是神色,还是讲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灰败气质。 季宵和船长讲话。 话题最先,季宵说,我们在房间里看了很久电影,觉得还是要出来走走。船长听了,用那种我们很熟悉的歉疚口吻,说些明天一定能到岸之类的话。 季宵听着,慢慢挑起一些其他话题。有安慰,说没关系,这样的意外谁也不会相见。又说起这条船,说起白天见到的海鸟和鱼群。几句话,就让船长也露出一点笑。 讲话的时候,季宵靠在船舷上,双腿修长,宽肩窄腰,镇定自若。 我看着这一幕,更多是感慨。 第一次见到季宵的时候,他对我充满防备。明明是被雨水淋湿的、狼狈不已的流浪猫,却还要对一个愿意把他抱回家的人张牙舞爪。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有翩翩风度,可以随我一同去各个谈判桌上。我们是很好的工作搭档,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 我听季宵说:“之前每天来过这边,倒是看新闻的时候,知道这里经常有台风。” 他慢慢把话题引到“灾害”上,想要知道,船长口中是不是也有一个死掉的船员,对方是什么身份。 船长果然开口。 他面孔上透出一点苍老,尽力做出笑脸,提起一个自己曾经非常看好的晚辈。 “我把女儿介绍给他了!他们是两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罗德里克已经在准备求婚,可是……”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罗德里克。 哦,就是高个儿。那个高大的、苍白的男人。几个小时之前,他向我们传达了跛脚阿莫尔的死讯。到如今,轮到他自己成为旁人口中的死人。 季宵:“可是?” 第20页 船长喃喃说:“我们遇到了海盗。” 过了片刻,季宵说:“我很抱歉。” 船长摇摇头,接下来,像是陷入深深悲伤之后。季宵再如何问他话,他都很少应答。 于是季宵转头看我,耸耸肩。 而后,他用一种掺杂了歉疚、遗憾……许多种情绪的口吻对船长说:“我们先回去了。” 听他这样态度,倒好像是要给船长留下伤神的私人空间。 船长感激地应了一声。 我没多说什么,和季宵一起甲板室,我们的房间。 这次关上门的时候,季宵显得很轻松。 毕竟,再接下来的几位访客,都会直接前来敲门,不用我们出去找寻。 整整一晚,闹铃每隔一小时左右就要响起来一次。 季宵总是会在第一声响时睁开眼睛。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如果不是我能听出来他前后呼吸声的不同,恐怕要怀疑,他根本没有睡着。 不过季宵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利用零碎时间养精蓄锐的状态。 我只好叹口气,看着他,从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半,先后迎来三批“客人”。 起先是五号,克拉松。 敲门的时候,五号显得非常不情愿,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倒霉透顶的难受。我敢打赌,哪怕是季宵,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五号匆匆对季宵说了些“你们一定要防备船长”的话,之后就忙不迭地离开。季宵关门看我,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虽然精神头不错,但略显凌乱的头发还是暴露了季宵此前的小憩。这会儿看着,他发梢还微微翘起一点,而季宵并未察觉这个。 我心想:这实在太——可爱了。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很愿意好好揉揉季宵的脸,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回到床上后,季宵深呼吸一下,像是还在思索刚刚五号的反应。 他打字:哪怕是障眼法,也不至于毫无来由。他是在暗示,这间房子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可我之前明明检查过…… 我旧事重提,翻到备忘录上那句带着小恶魔e摸ji的话,对季宵做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季宵瞥我一眼,冷淡地挪开视线。 我:“……” 我咳嗽一声,严肃认真地指着那行字。 季宵这次终于理我了。他凑过来亲我,但还是显得很敷衍,说:“爱你啊,老公。” 我叹口气,把手机放在一边,抱住季宵,把他塞在被子里。再从他背后抱着他,亲一亲他的耳朵。 季宵安慰地拍拍我放在他腰上的手,仍然沉思。 过了会儿,他叹口气,嘟囔:“算了。” 我怀里的小猫喃喃说。 我问他:“什么?” 季宵拿手机打字:不管了,谁知道能找出什么东西。 看样子,他虽然愿意和我并肩面对一切,可依然不想越过那个将危险系数陡然拉高的“度”。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大胆的决定,而季宵会这么判断,大概是因为…… 季宵打字:他两次表现得“惊恐”,面对的方向并不一样。 我心想:那可不,我两次在的方向也不一样啊。 季宵打字:所以,不能被他挑拨离间。 我叹口气,亲亲他的眼睛,简单说:“睡吧。” 季宵把手机放下。 他却依然不睡。过了会儿,犹豫着小声叫我:“老公?” 我睁眼看他。 我们对视。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点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外间有风,有浪,有游鱼飞鸟,有心怀不轨的怪物。但这会儿,季宵完全不在乎那些。他慢慢朝我过来,嗓音柔软,说:“再亲一下。” 我失笑,从善如流。 亲着他的眼睛,可以感觉到眼皮之下一点点颤动。他舒服得不行,如果不是环境特殊,恐怕已经要呻`吟出声,说一些好听的、很助兴的话。 这个简单的吻结束时,季宵把自己塞在我怀中,说:“我就知道……” 说着,他眼睛一闭,立刻就睡着了。 必须要说,这一刻,我有种很强烈的、自己被“用完就丢”的感觉。 我看他片刻,看他那么开心地被我抱着,慢慢地,也闭上眼睛。 往后,桌子上的酒瓶始终在变化。 五号出现的时候,原本消失的酒瓶重新出现,没有开封,安稳地立在桌子上。 接下来的两个船员,高个儿,也就是那个告诉我们阿莫尔死了,又在船长口中死过一次的罗德里克出现后,季宵和他聊了求婚计划,出了些主意。等高个儿离开,季宵再去看酒瓶,没什么变化。 但等机灵鬼贝尼奥,也就是这个“轮回”中的最后一个人现身、对我们念念叨叨完一通“虽然克拉松这个人有时候很烦,但他那么死了,也的确很意料不到”后,季宵关上门,对着酒瓶研究半天,看着上方木塞,笃定地说:“这个酒瓶——被打开了。” 我“哦”了声,依然想:季宵之前说“就知道”?知道什么? 季宵:“宝贝,这酒的颜色是不是也有一点变化?我们刚刚拿到的,应该是‘这个’酒瓶。” 我想了想,还是问:“你到底‘就知道’什么?” 季宵一脸茫然地看我,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第21页 我眼角抽了抽,季宵倒是先恍然大悟,记起自己睡去之前那句嘟囔。 他笑着说:“知道是你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这大约是一句情话。 我心头熨帖,原先那点躁动平息下来,朝他笑一下。 季宵也跟着笑了,看起来有几分可爱的得意洋洋,像是在说:看吧,我们怎么可能被怪物那么轻易地挑拨关系。 凌晨两点多,快三点,他重新开始在PAD上勾勾画画,在每个出现的船员身上做着标记。 我看出来,他是根据酒瓶的变化,来将船员们分类。 比如,把机灵鬼和胖瘦二人组圈在一起,之后写上大写汉字“贰”。 五号则和高个儿圈在一处,是“壹”。 之后,他捏着电子笔,笔尖落在跛脚阿莫尔的名字上,考虑片刻,变成“叁”。 船长则是最后一个,“肆”。 ——起先,在五号和高个儿的场合,酒瓶完好无损。 ——而后,有人偷偷打开了盖子,或许偷喝了一口、两口,而后往里面灌入其他东西,希望瞒天过海。 这是在机灵鬼和胖瘦二人组出现之后,酒瓶产生的变化。 ——接下来,有人打开这瓶酒、喝过,只是没有喝完。 这是跛脚阿莫尔的场合。 ——最后,船长出现期间,酒大约被喝完了,所以连瓶子都消失不见。 在列完这些之后,季宵眉头仍然皱着。 我联想过他在船上做的种种事:腰间的刀、酒瓶、午餐盘…… 好像都可以用一样的逻辑解释。 厨刀是长久留存的生活工具,所以不会消失。酒杯,餐盘也是一样的道理。但其他东西,无论是薯条、牛扒,还是酒瓶,都是会被吃掉、丢掉的东西。 我看着季宵,想:有这条逻辑链在,季宵可以从中推断出结束这一切、让我们离开这条船的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 之后,闹铃再响起来,是凌晨三点半点。 我们第三次遇见卡皮奥和杜特尔特。 季宵还是用和船长讲话的方式,旁敲侧击,想知道他们这里的“死人”名额归谁。说实话,目前为止,只有机灵鬼贝尼奥一个人算是“空缺”。然而季宵费尽口舌,都没从这两人口中听到有谁死掉的消息。 季宵显得很无奈,回去之后,辗转反侧,思考这是不是又一重陷阱。 不过更往后一点,闹铃倒是不再响起,可以安稳入眠。 第二天天亮,我们还是吃压缩饼干。 季宵带着一点犹豫,问我,他可能要赌一把,问我有何打算。 我却并不和昨天一样,表现无条件地信任,而是问他,具体是怎么想。 这么问出口后,季宵并不生气,反倒松了口气。 我心想,看来之前那种“信任”,反倒会成为他的压力源之一。 真正能让季宵安心的,其实是像是现在这样分析:机灵鬼是唯一一个没有在其他人口中死掉的船员…… 我们的对话当然都通过手机打字。 我:可能只是还没有到胖瘦二人组对你“展露心扉”的时候,毕竟船长也是在“第二轮”才说到这些。 季宵承认:对,是有这个可能。 我看他一眼,打字:但是? 季宵:但是,我不觉得这条船可以让我们没有止境地待下去。 我觉得有道理:对,压缩饼干没几块了吧? 季宵沉吟:不只是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们会慢慢……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我也明白。 我们对视着,我忽然开口,问:“元元,公司的司训是什么?” 季宵先是一愣,然后回答:“锐意进取,一往无前。” 我笑了下,他也笑了。 第10章 矛盾 此时尚不到七点,是我和季宵在工作日习惯的起床时间。昨天这会儿,我们开始洗漱,准备在吃完早餐之后上船,回到惯常生活中去。 谁能想到,短短二十四小时里,我和季宵经历了这些。 季宵详细地和我说了他的计划,而我提出几点小小的意见,增加参与感。 我能看出来,这样的“参与”,让季宵非常高兴。 我们一起动手,用多余的衣服、房间里的床品等,做出一个等身人偶。十分粗制滥造,仅仅是粗略扭出一个人形,不过季宵还算满意。 期间,五号自然又一次勤勤恳恳地敲门拜访。 只是这一次,他比半夜里那次还要惊恐万状。季宵说一句话,五号就要往后退一步。 这有点太夸张了,以至于季宵都紧张不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问五号:“这会儿是谁在开船呀?” 五号因为这个问题一顿。 我能感觉到,房间里再次出现了类似于昨晚在厨房时的变化:温度降低,有冷风不知从何处卷来…… 季宵照旧是从容的 ,接上下半句话,“还是设置了自动驾驶?” 五号魂不守舍,接话:“对,自动驾驶。” 季宵闲闲道:“这样啊,不过还是得有人看着。” 五号接口:“对,得有人看着……” 说到这里,五号如蒙大赦地离开了。 季宵关门回来,和我一起把之前做到一半的人偶从床底下拖出来。 第22页 他拿着一根马克笔,艰难地在人偶那张用床单包成的脸上画出眼睛、鼻子,还有嘴巴。 我得说一句,季宵的画功实在不敢恭维。 这就不必讲出口了。 按照季宵的想法,我们把这个人偶做成坐着的姿势。另外,还在房间里找了一些零碎工具:针、宽胶带、皮筋……好像每找到一样,季宵就更放松一点。 他甚至开始哼歌,我听着,说:“你真的很热爱公司啊。” 竟然在唱司歌。 季宵侧头,笑嘻嘻朝我抛一个飞吻。 我们快到九点的时候将人偶做好,连带之前的各种小工具,一起塞进行李箱。 开门的时候,季宵和我念叨,说如果在路上遇到克拉松,我们两个就假装吵架的情侣,他“不堪忍受”,要和我分房睡。 我听着,提出疑问:“等等,为什么不是我‘不堪忍受’。” 他就看着我,瘪瘪嘴巴,说:“真的吗?” 看起来很委屈。 我:“……” 我无言以对。 只好说:“好好好,你不能忍受我。” 季宵立刻又笑了,再来亲我,一边亲,一边说:“老公,回家之后,我们……” 他在我之前那个要求上,许了一个更加动人的承诺。 我原本想要继续季宵的语气说笑的,但在看到他眼里的忐忑时,我停下话音。 季宵那句“回家之后”的潜台词,分明是:“如果我们能活下来的话。” 这种场合,如果只说一句“我们一定可以回去”,未免太苍白了。 到最后,我也只是抱抱季宵,一起往甲板走。 季宵一路都在左顾右盼,想要先一步发觉克拉松的踪迹。但一直到我们上了甲板,海风迎面吹来,都不见那个矮个子船员的影子。 季宵又要嘀嘀咕咕,这次是说:“难道是因为我前面和他说的那些话?还真有用啊?” 我咳了声,他立刻回身。 我们一起掀开救生艇上的油布。事已至此,如果想东想西、耽搁时间,才是最不该的事。我们花了十分钟让救生艇充好气,季宵粗略检查了下上面的电动马达。这个时候,他眼睛亮晶晶的。 之后,我们把人偶放在救生艇上,摆出一个坐着的姿势。 再往后,季宵取出那把在他腰间贴了快要一天的厨刀。 我正在将人偶固定,乍看他取刀,还以为他要帮我割胶带。然而下一刻,季宵的刀锋直直划上他的手掌。 我一愣,然后厉声喝道:“季宵!你?!” 我难得这样叫他的名字。 季宵不为松动。 刀刃隔开他的皮肉,血流下来,落在那个人偶上。 季宵对他自己真是狠得下心,那么深一道口子,我怀疑要割到骨头。但他还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虽然眉毛因为疼痛皱到一起,嘴巴也被咬出一个深深牙印,似乎破了口子。但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在发现血流速度变慢之后,他甚至想要再划一刀。 我抓住他的手腕。 季宵看向我。 他的嘴唇变得苍白,因为急速失血,身体有些摇晃。可这一切,都没有动摇季宵的决心。 我深呼吸,尽量压制着嗓音,不让自己的怒气太明显。此外,就是翻涌而上、几乎要把我淹没的心疼。 我厉声问:“你做什么?” 季宵又露出那种有些委屈的表情。 他没有直白回答,而是说:“老公,抱抱我?” 我简直要被他气死。 我看着他,他也那么看着我。这样对峙,没两分钟,他小声说:“快到时间了。” 快到五号和高个儿“换班”的时间。 五号表现出了对季宵,或说对那个房间的鲜明忌惮,在季宵对他说了一句“驾驶舱得有人看着之后”就消失不见,可高个儿并不会这样。 如果我和季宵长久耽搁,那他可能会发现我们在救生艇上动的手脚。 我不说话,阴着脸,把他扯到我怀里。 季宵得寸进尺,说:“亲亲我?” 我拒绝亲他。 季宵察觉到我的态度,瘪瘪嘴,在我怀里胡乱磨蹭。 受了伤,很可怜。 我知道,他会有这种举动,一定也是为了让我们可以安全上岸。但他明明可以和我商量一下,决定是谁来放血…… 季宵忽然说:“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和你商量的。” 哪怕他背对着我,都像是能猜中我所思所想。 季宵:“如果我被‘他们’拖住了,要你跑,你就跑,不要哭哭啼啼的——唔。” 我终于忍受不住,捏着他的腰,把他的下巴掰过来,吻他。 有云飘了过来,遮住太阳。 海上的天气一下子阴沉很多,连飞鸟的叫声都远去。 海豚潜入水中,游鱼隐在深处。 季宵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安静地承受这个亲吻。 等到这个吻结束,季宵的伤口也不太流血了。他的视线在人偶腰腹上的血洼里打转,看起来依然不太满意,但顾及我的脸色,还是给自己包扎了伤口。 我看着人偶,心想,这是在把他的气息留给人偶,用来误导那些船员? 季宵啊,季宵。 我忽然有种无力感。 第23页 但是,季宵抢先一步开口,蹭蹭我,说:“回家以后我再‘反思’好不好?” 我冷漠地看他。 季宵再过来亲我,我觉得这会儿应该把他推开、表明态度,但是又清楚地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他一定要很难过。 我只好心情复杂地接受了这个吻。 季宵偷笑。 我冷淡地:“你会后悔的。” “嗯嗯。”季宵敷衍地点点头。 我看他这样态度,就知道,季宵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这会儿,的确不是个适合让他“后悔”的时候。 我深呼吸,忍耐,克制住怒火。 他手上有伤,所以接下来的工作,由我完成。 我把塑料布重新盖在救生艇、人偶上。布置好一切之后,看一眼时间,恰好,九点出头,罗德里克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出现。 季宵摩拳擦掌,宣布:“老公,我们去驾驶舱看看吧。” 我瞥他一眼。 果然,到了这种心虚的时候,就开始嘴甜。 接下来一路,他都在从各种角度夸我。我听着,都替他嘴干。 我不说话,看他露出吃瘪的表情,心情…… 并不好。 大约是发现了这点,季宵慢慢也止住话音。 我心想:哦,这是到了下一个阶段,准备卖可怜啦? 我其实挺好奇他会对我说什么,但遗憾的是,驾驶舱的入口已经近在眼前。 季宵重新朝我露出一个笑,“老公,你会不会开船?” 我说:“不会,你去开。”语气生硬。 季宵:“哦。” 他扭过头,嘴巴抿起来,像是跟着不高兴。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竟然还开始嫌我冷淡? 我们这么一路讲话,以至于在高个儿罗德里克从里面打开门的时候,季宵只是稍稍诧异了下,就把“刚刚从窗口看过去的时候里面明明没有人”的疑问抛到脑后。 罗德里克虽然面色苍白过头,但实际上是个性格爽朗的大汉,问:“怎么过来了?” 一顿,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和季宵之间的微妙气氛,很友好地笑了下,说:“好啦,那来参观一下我们的驾驶舱吧!” 我们依言踏入。 罗德里克开始带我们游览墙壁上的一个个相框。他笑呵呵地告诉我们,里面是船上某人在当地海钓比赛中获得冠军时的照片。再有,某个船员举着一条比他们人还高的鱼,大笑着看着镜头。 足有两米大的海龟、凶恶地张开嘴巴的鲨鱼…… 一路上,罗德里克还在给我们讲述这些照片拍下来时的场面,故事时而紧张刺激,时而温馨有趣。 我们听着,忽略掉“所有船员都看不清脸”这点,气氛逐渐融洽。 罗德里克果然善于观察,在我和季宵先后露出笑脸之后,他对我们说:“两位先生,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因为什么发生争执,但生活总是有非常美好的一面。” 季宵听着这句话,转头看我。 我看着他,有点心软。 但紧接着,季宵“恶人先告状”,说:“我们打了个赌。” 罗德里克配合地露出疑问的目光。 季宵弯起唇角,用一种得意洋洋的目光看我。这个小混蛋,等回去之后,我一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他说:“我们赌,他可以在半小时内学会如何开这条船。” 因为前面罗德里克那些“介绍”,如今离最后一名船员,也就是机灵鬼贝尼奥出现,恰好剩下半个小时。 听到季宵这句话,罗德里克微微迟疑,看向我。 我冷面相对。 于是季宵对罗德里克做了个手势。高个儿识趣地摸摸鼻子,假装转头看风景。季宵则过来,把我的手拉起来,放在他腰间。 他再亲我,用海城话说:“老公,不要生气啊。” 我看他:这种语气,弄得好像是我无理取闹。 季宵说:“爱你。” 我深呼吸。 季宵:“如果我们两个里面一定要——” 我捂住他的嘴巴,在他“唔唔”的声音里,把罗德里克叫过来,告诉他,我要学开船。 罗德里克看看我,又看看季宵。虽然他听不懂我们刚刚用来对话的语言,但当下,我们的动作,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透露我们的关系。 罗德里克露出震惊的表情。 第11章 驾驶舱(上) 认真来说,我本身并不需要额外学习如何驾驶这条船。但季宵要求罗德里克教我,也有一定“转移船员注意力”的因素在。 在罗德里克对我讲解各种按钮、操纵杆的作用时,季宵在船舱里乱晃。他又站在那列照片前看了会儿,然后摇摇头,自顾自地跑到一边,用宽胶带在所有玻璃上贴出一个“米”字。 在季宵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罗德里克听到动静,回头问他:“季先生,你这是?” 空气又开始变凉。 但季宵表现得非常理直气壮。 一如既往。 他巧舌如簧,说:“罗德里克,你们这条船的质量检查真的通过了吗?——我们邵总也有做游艇生意,家里很多造船厂,不是没见过这种船应该有的玻璃是什么样。” 罗德里克被他说得一愣一愣。 第24页 我听着,觉得好笑,也任由季宵发挥。 在季宵的话语中,他给玻璃上贴胶带,是本着一片宽容之心:虽然这次发现窗户有问题,但他和我并不会向那位租用了这条船的合作商“告密”。只要罗德里克回头乖乖告诉船长,把玻璃换掉,一切就能风平浪静。 至于胶带,则是用来固定窗子,在可能会有的台风侵袭中保护船只。 可怜的罗德里克,完全晕头晕脑,说:“台风?” “对啊,”季宵说,“你们不是接收不到所有信号了吗?那怎么知道接下来的路会一直风平浪静呢?” 罗德里克皱着眉头,想要反驳。但一来,季宵算是“客人”,二来,季宵实在非常、非常能言善辩,他说了很长一段话,罗德里克终于抓住一条重点,“可是,我们之前也经历过很多台风啊!并没有……” 我这会儿坐的位置在罗德里克背后。 即便如此,我依然看到,随着这句话,罗德里克的手臂上忽然出现一道蜿蜒的血流。 而罗德里克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这显得季宵的心理素质更加好了。我可以从他背后那个照片墙的倒影里一窥罗德里克如今的面容:脸色比之前青紫许多,身上晕开大片血液,像是被人在胸口砍了一刀。 可季宵面不改色。 他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罗德里克嗫嚅着,彻底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季宵便矜持笑了下,说:“好啦,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告状’的。” 罗德里克不言不语。 他沉默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季宵。 我不熟悉他,但非常熟悉季宵的每一点变化:逐渐紧绷的手臂、脸颊,眸光深处的警惕——即便是这样,季宵既然能在罗德里克面前露出一个笑来。 我起先有点不太明白季宵为什么还能笑。 他这不算“玩儿脱了”吗? 但紧接着,季宵说:“好啦,现在是几点了来着,有没有到半个小时?邵总,你学会开船了吗?” 他平静地、坦然地朝我走来。 期间,季宵要从罗德里克身边经过。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宛若完全没有看到船员身上那些骇人的变化。 而是依然用那种掺杂了抱怨、明明白白是恃宠而骄的语调,对我说:“别看我啊,看你的操作板。哎,你不会想要作弊吧?” 我听到这里,回答:“当然不会。” 这个时候,季宵彻底把罗德里克甩在身后。 而我也转过头,不再去看他。 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知道季宵在朝我走来。 那之外,有风声,沉沉的、痛苦的闷哼声。我听到有利器砍进桌子的响动,这一刻,我想要回头。但接下来,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 而后,那个搭上我肩膀的存在慢慢弯下腰。 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有头发擦在我耳边,然后是一声轻轻的笑。 “老公,”季宵叫我,“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吧?” 我听到这句话,蓦然抬手,将季宵拉进怀中。 季宵显得很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嘻嘻地亲亲我,说:“我就知道,你已经不生气了。” 我看着他。 看他笑意之下苍白的面颊,仍然在起伏的胸膛。他被我注视着,笑意一点点收敛,显得有些无措。 而后,一道嗓音从我们之后传过来。 “邵、邵先生?季先生?” 是机灵鬼贝尼奥在叫我们了。 我侧头,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驾驶舱里的船员——门关着,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罗德里克就这样“消失”在这片空间里,而贝尼奥取而代之。 我给他起这个外号,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贝尼奥虽然面貌普通、身材普通,看上去平平常常,一点特点都没有,但他讲话做事时,眼里总能透出一点狡猾目光。 可到如今,或许是因为我和季宵的举动实在大大出乎这个出身于保守国家的男人的意料,以至于他和罗德里克一样,面上透露出尴尬、无措,很多情绪。 然后,他似乎看到什么,嗓音骤然抬高,指着地板上的一处,声音尖锐,问:“这里怎么有血?!” 随着这句话,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下降。 再看贝尼奥,他的面色显得青白,但客观来说,这可能只是光线作用……好吧,这话就太扯了。 季宵抬手,说:“我不小心把手掌划伤了。” 我眼皮跳了下,抱着他的腰,心想:原来还有这个作用。 很难说季宵到底为什么选定在这个时间段来到驾驶舱。 其中当然有“贝尼奥和胖瘦二人组之间不存在某个人说某个人已经死掉的关系,也许可以赌一把”的缘故,但说到底,他有没有考虑到船长曾经告诉我们的、高个儿罗德里克是被海盗所杀呢? 毕竟“被海盗所杀”的场面里,多半要带血。而季宵又显然早已打定主意,要在做完那个人偶之后放血。两者相加,给了他一个在此刻显得天衣无缝的理由。 “哦……”贝尼奥接受这个解释。 他没有去在意窗户上的宽胶带,而是过来询问,为什么此刻是我在开船。 季宵看我一眼,我配合地说:“我们打了个赌,赌我能不能在半小时内学会架势这艘游艇。” 第25页 “原来是这样——”贝尼奥露出感兴趣的目光,追问,“彩头是什么?” 季宵眨眨眼睛,说:“不能告诉你。” 贝尼奥显得失望,不过也没有追问。 得知自己不用开船之后,他显得轻松很多,但还是提醒我,说:“说是开船,但其实这段时间我们只是随意地在海上飘着,还是得等信号。” 季宵抱着我,笑着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开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我搂着他的腰,觉得这一刻的我和季宵实在有点“昏君”和“妖妃”的气质。 这个比喻让我很想笑。 而季宵露出沉思神情,喃喃说:“得先决定一下方向。” 我配合地:“好啊。” 季宵摘下手腕上的手表,拿到窗边。 阳光落下来,照着表面。 他看着,笑着指:“就走这边吧。” 贝尼奥又凑过来,好奇地询问:“这是怎么决定的啊?” 季宵咳嗽一声,用一种我恰好能听到的“低声耳语”告诉他:“随便决定的。” 贝尼奥:“……” 但我知道不是。 季宵用了一个很简单的辨别方向原理:用我们当下的时间,除以二,然后再用得到的数字对准太阳的方向。这个时候,表盘上的“12”,即代表北方。 “北方”,则是理论上大陆所在的方向。 在此前的种种小型试验中,我们已经知道,他从厨房拿走的酒、厨刀,都会保留“离开厨房”的状态。 虽然此后的事实表明,这些物品的“位置”会随我们而变动没错,但又会在同时受到船员们的影响……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做出一个粗略的判断:如果我们一路往北开船,那兴许可以离开这片信号尽失的海域。 理论上是这样。 前提是,这段时间,船没有跑太远。 否则的话,留给我们的时间很可能不够。 大约是认为季宵算是我的“下属”——当然,有暧昧关系那种——所以贝尼奥对他敢没大没小地和我打赌、让我开船,表现出一点震撼。 这也不奇怪。我们和船员们的所有交流,都隔着一层窗户纸。 我们知道船员是鬼,而鬼应该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 但在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前,我们“不知道”,而船员也“不知道”。 因用手表判断方向毕竟有所不便,所以接下来,季宵接了一杯水,把此前找到的针放在里面。 在那之前,他用针在我衣服上摩擦了半天。而在贝尼奥又一次来询问时,季宵的解释,则是:“这是一种来自神秘东方国度的‘赐福’手段。” 这个小骗子,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能把鬼怪都说到无言以对? 有了罗德里克作为“前提”,我应该充分地明白,只要他有一句话说错,我们就会陷入一种极为危险的境地。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们都算“安全度过”。 随着下一次“换班时间”越来越接近,季宵又开始紧张。 他坐在我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贝尼奥聊天,问他一些海上的事。 其实都是很无聊的话题,譬如钓上深海鱼之后为什么要给它肚子上戳一个洞等,但总算可以打发时间,同时占据贝尼奥的精力。 我明显感觉到,季宵放在我肩膀上那只手捏得越来越紧。 他看着表,话一点点变少。 直到贝尼奥要消失的前一分钟。 季宵咬咬牙,毅然决然地问:“对了,之前我听杜特尔特和卡皮奥说——” 他吐出那两个名字之后,贝尼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定格了。 我一面开船,一面用余光看。 如果说之前,贝尼奥是真的在很平常地在和季宵“聊天”,那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一尊雕塑。脸颊不再有任何变化,从眉毛扬起的角度,到嘴唇弯着的弧度,连脸上被挤起来的堆肉也显得那么僵硬。 这时候,季宵挪动了一下他坐着的位置。 原先,他、我,加上贝尼奥,三个人的座位呈现出一种锐角三角形的状态。显然,贝尼奥是那个角度最小的“锐角”,而我和季宵是下方的两个角。 可这时候,季宵挪到了我和贝尼奥之间。 如果贝尼奥在此刻发狂、袭击我们,那季宵会替我挡下一次危险。 我的心神因为这个念头而巨震。 面前海面无垠,依然没有出现陆地的踪迹。季宵在我手边,露出笑脸。外间的阳光落下来,照进驾驶舱,照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季宵、季宵 他那么爱我。 可以把命都给我。 这一分钟,过得无比、无比漫长。我知道,季宵在忐忑地等待着一个答案,哪怕他那么笃定…… “嗯?怎么是邵先生在开船?” 一道嗓音忽然在驾驶舱里响起来。 我转头去看,果然是卡皮奥。他正露出了那个招牌性的、显露出牙齿洁白的笑容。 而到这一步,季宵身上的紧绷终于有了短暂松懈。 贝尼奥没有消失,只有神色变化。 他的笑容更大了,却不再僵硬,而是生动、爽朗,对卡皮奥说:“我们正说起你呢!季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第12章 驾驶舱(中) 第26页 此前,每一个,或者“每一组”船员出现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再在船上看到其他“人”。 所以季宵和我做出一个猜测。 这里的所有“时间”,是被隔绝开的。 而我们是两个意外闯入其中的BUG,像是趴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蜗牛,不去理会外间诸多变换。 可这两只蜗牛一旦被发现“外来者”的身份,就会遭逢灭顶之灾。 这是后话了。 至少当下,季宵还可以笑着对卡皮奥说:“是想说之前那瓶酒,我们拿走的时候,你们说,希望我们在船长问起的时候作证。哎,我这不是想再问问贝尼奥……” 最后那半句没有说清楚,含含糊糊,引人联想。 卡皮奥听着,眼睛眯起一些,其中带着精光。 这是带了点“不快”的含义,但是,是作为“人”的不快,而非鬼怪。 季宵显然清楚这点。 他熟练地踩在悬崖上、刀尖上,一次次试探面前的船员。 贝尼奥倒是笑了。他“哈哈哈”的笑声冲淡了屋子里原先出现的一点沉默,然后对卡皮奥挤一挤眼睛。 “原来是这件事啊,”贝尼奥用夸张的语气说,“哦,季先生,我们的卡皮奥兄弟有没有和你说——” 卡皮奥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贝尼奥耸耸肩,露出一副自己是“碍于同僚的淫威,于是不敢说出真相”的神情。 生动,鲜活。 单看这一幕,完全无法想到,这两个船员实则已经是另一个“物种”。 在贝尼奥的话之后,卡皮奥生硬地转过话题。 他开始“指责”贝尼奥,为什么要让尊贵的客人来开船,而贝尼奥自己却在偷懒。 两个人的声音不断回响在船舱中,而这个过程里,季宵逐渐退出他们的话题。 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手表,表情一点点凝重。 虽然有“双重保障”,但说实话,他仍然没办法断定,我们这会儿的确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 安全时间总会结束,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不知是否是错觉,外间原本晴朗的天色开始变幻。 云朵的颜色逐渐变深,季宵看到,出神片刻,说:“看起来要下雨了。” 我客观地说:“我看起来是的。” 季宵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像是藏了千言万语。 但这个时候,又的确什么都不好说。 终于还是等到将要“结束”一切的时候。 在和罗德里克对话时,一点小小的“误差”,都能让罗德里克显露出鬼相。这足以想见,下一名被“刷新”出来的船员发觉船移动了这么多之后,一定也会有所“表示”。 季宵轻声说:“邵佐,我现在也不知道……” 也有一种可能性,是:阿莫尔出现了,却依然是普通的人类面貌。 但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天早上的种种努力,全部、全部没有作用。 季宵显然在迷茫。左边是刀山,右边是火海。 贝尼奥和卡皮奥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这时候,按照季宵此前记录的时间,离下次“刷新”还有六分钟。 季宵在这个时候开口。 他先问:“几点了?有点饿啊。” 卡皮奥回答:“快要十一点半了,先生。” 季宵说:“杜特尔特已经准备好午餐了吧?” 卡皮奥回答:“对的,先生。” 季宵说,“可以麻烦你们去厨房一趟,帮我们拿两份午餐吗?” 卡皮奥和贝尼奥在季宵这段话之后齐齐安静。 同一时间,季宵的手落在我肩膀上,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滑动。 他半身都靠过来,侧头看我。我近乎能听到他的心跳了,他的唇角一点点弯起来,漂亮的、动人的。 我觉得他要吻我。 但这个时候,他忽然转头,问:“你们怎么还在?” 我叹出一口气。 哦,原来“吻我”只是错觉,季宵的目的是,为后面两个船员制造出一个合理的、一定要他们两个人都出去的“目的”。 在他这句话之后,原本立在原地一分钟的两个船员像是重新被上了发条,一起说:“哦哦,好的,我们这就去。” 卡皮奥还拧了贝尼奥一下。 季宵趴在我肩膀上看他们,我一样侧头。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我毫不怀疑,那两个船员一定要拖到最后、换班时刻。这样一来,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这里……吗? 我捏捏季宵的腰,他蓦然转头来瞪我,一脸要我不要打扰他的样子。我看了 ,只好暂时咽下原本想要说的话。 ——元元,你觉不觉得,卡皮奥和贝尼奥这会儿的举动,是在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挪动了极大的方位,所以真的会迎来一波恐怖的攻击。就在三分钟,不,两分钟之后。 而到那会儿,船员们将不再受到“时间”的限制。 因此,卡皮奥和贝尼奥要留在这里。 接下来的事情,像是在验证我这条“猜测”。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偏偏被这对“奥利奥组合”走出了地久天长的架势。 他们碰倒了旁边的一个杯子,那杯子“咕噜噜”地滚到地上,卡皮奥立刻说,“哎哟,到哪里了,我来找找!” 第27页 季宵的心跳声更加明显。 时间只剩下一分半。 他一咬牙,干脆跨坐在我腿上。然后按着我的后脑上,让我埋在他胸口。 我猝不及防,险些撞到鼻子。 季宵的胸肌显然没有我发达,但要说我的喜好,当然还是……哦,这就扯太远了。 他像是一只发情的猫,迫不及待地继续命令:“你们倒是——唔。” 我的嘴唇擦过他心口处。 这让他后面那一声呻`吟非常完美,整个嗓子都软下来,带着绵绵的暧昧意思。在这种动静下,卡皮奥和贝尼奥露出尴尬地目光,近乎同手同脚,终于在季宵“不要管那个杯子了”的尖叫声中三步并作两步,往门口去。 门终于关上。 离阿莫尔的刷新时间还有半分钟。 季宵从我身上爬下去,近乎是跑到门口,锁死门锁。 然后,他环视整间屋子,显得非常、非常警惕。 季宵说:“之前他们一直待在屋子里。” 这话可以从两方面理解。 其一:有两个电灯泡,连累得他想和我做些什么都不方便。 其二:无论贝尼奥,还是卡皮奥,都是直接“刷新”在驾驶舱之中。 这意味着,跛脚阿莫尔也很有可能直接出现在这里。 更有甚者,再之前的高个儿罗德里克。 外间的天色更暗了,似有暴雨酝酿。 我们身在室内,但依然可以从游艇的颠簸之中,感受到越来越猛烈的风。 季宵站在门口。 他离我很远,没有过来的意思。 我在心中倒数:十、九、八…… 等到数到结束的时候,就该得到一个答案了。 虽然背对季宵,但我依然可以从玻璃上看到他的影子。 他的表情很糟糕,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天色、前两个船员的不同……有太多暗示,在告诉我们,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七、六、五…… 季宵忽然张了张嘴。 四、三…… 他叫我的名字:“邵佐。” 这一刻,我想到的,却是多年以前,我捡到他的那天。 他一样显得警惕,担心我不怀好意。 但现在,荏苒许多年,他愿意为了保护我,付出一切。 二、一 “笃笃笃!” 季宵背后响起一阵敲门声。 季宵不言不语。 贝尼奥在大叫:“季先生,不好了,厨房那边出事了!” 季宵不为所动。 他往前一点,让自己离门稍微远一些,然后左顾右盼,视线落在一张桌子上。端详片刻后,他走上前,想把桌子拉到门边,将门堵住。 “笃笃笃!” “季先生、季先生——” “你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 贝尼奥的喊声里混合了卡皮奥的大叫。 卡皮奥绕到一边的窗户处,用力拍打玻璃。上面贴着的宽胶带让他的面孔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反光,而胶带和玻璃的边缘像是割开了卡皮奥的脸。 季宵开始搬桌子。 他不算很轻松,但的确可以一个人做到。 随着桌子接近门边,卡皮奥的声音愈发尖锐,他喊到:“该死,贝尼奥,他要把我们挡在外面!” 敲门声停息了片刻。 卡皮奥仇恨地看着季宵,从窗口方向离开,回到门外。门上的动静更大了,季宵把桌子顶在门口,端详片刻,觉得这样似乎还不够,于是又上手,要拖走旁边另一张桌子。 我站起来,想要去帮把手。但季宵说:“坐下,开船。” 我深呼吸。 显然,季宵给我们两个人分配了任务。其实可以设定自动驾驶,然而季宵非常不信任那玩意儿,认为自动驾驶只会让我们在一处徘徊,永远不能离开。必须有一个人坐在这里,掌控方向。 我观察一会儿情况:贝尼奥和卡皮奥开始撞门,但因为门锁,加上季宵挡在门口的那一堆东西,他们收效甚微。 这个过程中,我听到一阵凄厉的惨叫,喊着“杜特尔特”这四个字。 我心想:这里面的剧本,应该是“奥利奥”两个人跑到厨房之后,惊觉杜特尔特变成了鬼怪,于是开始一场慌不择路地奔逃。他们来到驾驶舱,却偏偏遇到了狠心的、无情的季宵,将他们关在门外。 惨叫之后,是脚步声。“死”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则逃走。 我瞄一眼玻璃,又想,待会儿上面恐怕要出现那三人站在一起的、血淋淋的图像。 不过在那之前,玻璃上已经有了一位新的客人。 季宵堵好门,一回身,就和对方视线对上。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会给当下场景一个“尴尬”的评价。季宵断绝了两个“求助者”的生路,却把自己和另一只鬼困在一起。 新出现的是阿莫尔。 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他的面孔呈现出一种青紫色,眼睛瞪圆,嘴巴张开。 就这样和季宵对视。 而我,在这一刻,想到了此前罗德里克告诉我们的、阿莫尔的死法。 他喝了很多酒,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被涌上来的呕吐物呛死。 第13章 驾驶舱(下) 这个跛脚船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第28页 他面容可怖,却还是自如地与我和季宵打招呼,说:“邵先生、季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喉咙里的呕吐物,阿莫尔的嗓音十分含混,又带着当地口音。我从眼前玻璃的反光里看季宵,见他的眉尖轻轻拧起,显然,是在非常、非常专注地听——恐怕连当年高考听力部分,都没得到这样用心对待。 但只是“专注”,仍然不够。季宵需要连蒙带猜,才能搞清楚眼前的鬼究竟说了什么。 好在这句话不算难懂。 在阿莫尔话音落下之后,季宵露出一个微笑,再重复一遍那个理由:打赌,学开船。 阿莫尔对这一切接受良好,但他还是提出了一点问题。 他明明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可偏偏带着一种奇怪的敏锐。 阿莫尔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季宵背后的两张桌子,嘟囔:“可是季先生,你为什么要把门堵住?” 季宵沉默。 驾驶舱内的空间实在不大。若从上方俯瞰,当下我们所在的不过是小小一点。 我们与一只鬼被困在一处,不知道阿莫尔什么时候会意识到他的状态,更不知道他会如何发难。 这是很危险的状况,我近乎能听到季宵的心跳。他在紧张,肾上腺素和汗水一起分泌,但他又能摆出镇定姿态,低声说:“我刚才没有说完。” 他要说谎了。 前面那半句话,谈不上完全的谎言。至少这一刻,我的的确确坐在驾驶台边。游艇在乘风破浪,往北行去。窗台上的碗里漂浮着细细的针,指引着海岸的方向。 季宵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弥天大谎。 他的气质发生微妙变化,带出一点端详审视。阿莫尔显然察觉到了其中不同,鬼怪从来比人类敏锐很多。我感到了温度的降低,这是某种预告。但季宵接下来开口,温度又开始回升。 季宵说:“他们疯掉了。” 阿莫尔一愣。 季宵在原地徘徊两步,整个人都显得神经质起来。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感慨,但又的确觉得,玻璃映出的那个双手合十、扣在身前,手指不停按压着指肚下骨结的季宵非常可爱。 他走了两圈,然后蓦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问阿莫尔:“我们可以信任你吗?” 阿莫尔的眼睛睁大一点。 他嘴唇动了动。我想,从季宵的角度,他兴许能看到阿莫尔喉咙里的呕吐物随着这个动作涌出来。但季宵毕竟是“经验者”,他不为所动,依然用那种狂热的、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阿莫尔。 他对阿莫尔说:“我们需要一个在船上工作的人——” 季宵往前。 他各自高挑,这一步,却跨得奇怪的很短。在歇斯底里的外表下,他大约也在审视,想要保持与鬼船员的安全距离。 鬼船员被季宵的表现骇到。 季宵展露的攻击性,让这鬼船员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他——或者“它”,抬起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细汗。然后,他对季宵说:“先生,我不明白。” 季宵停下脚步。 他露出一个微笑,显得谦逊,彬彬有礼,是温和的绅士。 “我好像没有说清楚,”季宵说,“你之前告诉过我,船上有两个船员,他们已经死去了,却又出现在船上。他们叫什么名字?” 阿莫尔的嗓音里混合了一点惊恐,喃喃回答:“卡皮奥、杜特尔特。” 季宵说:“阿莫尔,你这么说,我们是很难相信的。” 阿莫尔沉默。 “但是,”季宵话锋一转,“船上好像真的多了点什么。” 阿莫尔:“先生,你的意思是?” 季宵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多了两个……情况不太妙,看起来湿淋淋,像是溺死的人。” 阿莫尔:“啊,先生!那就是卡皮奥和杜特尔特啊!” 这一刻,真说不好到底阿莫尔是鬼,还是季宵是鬼。 他们一个惊恐万状,另一个掌控局面。原先该有的恐怖景象在这小小的驾驶舱里诡异地倒转,而我余光一闪,看到了玻璃外一闪而过的影子。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一次,不像是方才那样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 我还是看着玻璃倒影里的季宵,察觉到他脊背细微的紧绷。如果这会儿不是夏秋之交,我大约不能注意到这个。但既然穿得薄,我就会察觉,季宵肩膀紧一紧,却还是用方才的语调和阿莫尔讲话。 “你是认真的吗?”季宵显得狐疑,“其实也有其他船员这么说。该死,难道一整条船上都是疯子?” “不!”阿莫尔急切而焦灼的回答,“先生,你要相信我啊!这不是有人发疯,而是真的有‘东西’回来了!” 季宵沉默。 他缓缓抬头,看着阿莫尔背后的玻璃。 这一刻,季宵与外间的三个鬼对视。 那三个鬼朝他露出笑容,又抬起手,将湿乎乎、近乎变成肉絮的掌心贴在季宵面前的玻璃上。 但季宵面不改色。 他低低咒骂一句,说:“怎么可能!” 阿莫尔没有回头,所以他不知道——不应该知道背后发生着什么。 他还是显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问季宵:“先生,怎么了?” 第29页 季宵面无表情,嗓音平静,压抑着疯狂。 他近乎是在笑了,边笑,边往后退去。 “哈、哈哈——我竟然也成了‘鬼’吗?” 阿莫尔一愣。 他显得更小心了,轻轻叫:“先生?” 季宵的笑音蓦然止住。 他看一眼阿莫尔,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近乎被这个眼神点燃,但阿莫尔只会更加惊惧。 季宵问他:“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阿莫尔忐忑地回答:“先生,你就是原本的样子啊!你大约有六英尺高吧,”哪怕只从声音判断,我也能感受到,这个鬼船员正绞尽脑汁,来描述季宵的容貌,“你有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你是一位英俊的男士,”他说得磕磕巴巴,最后干脆心一横,“先生,我不明白。” 季宵安静下来。 他看着镜子,抬起手,摩挲自己的面颊。 阿莫尔并不是多么驽钝的人,他很快从季宵的动作间察觉什么。 鬼船员问:“先生,你在玻璃的反光里,难道是另一个样子?” 季宵听到,蓦然转过视线,看向他。 他的语气有点阴森,问:“你呢?” 阿莫尔:“我?” 季宵冷酷地说:“你在窗子的倒影里,是什么样子?” 季宵此前的所有铺垫,都是为了这一句话。 阿莫尔如今的样子,任谁去看,都与“活人”无缘。 按照此前的规律,他会出现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季宵当然可以选择拼尽全力,始终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万一有所疏漏,让阿莫尔看到了窗户倒影中的自己,一切就都前功尽弃。 所以季宵另辟蹊径。 他直接告诉阿莫尔:船上出问题了。 所有人,都会在镜面上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死状。 如此一来,阿莫尔的模样,就得到了“合理化”。 我近乎要为季宵的一番表演鼓掌。有这个理由在,哪怕过了阿莫尔“消失”的时间,等到船长出现——船长口中的“死人”罗德里克,如今并不在外。这么一来,只要他也相信了这个借口,季宵就再为我们争取到三刻钟的开船时间。 一切如我所想。 在阿莫尔对季宵描述过他的模样后,我也配合地站起来,然后“惊恐”地发现,原来我此前坐着、状似无碍,但在面前玻璃里,我的腹部以下已经全部被截掉。 阿莫尔因此大惊小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我如此凄惨的“死相”。我跟着愁眉苦脸,然后悄悄看季宵一眼。 季宵计划成功,但是并不展颜。 我停顿一下,心想:对。 船长之后出现的,是“五号”克拉松。 而船长本人,就是五号口中的“死人”。 季宵的确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但这是有限的。我们推迟了危险的来临,可是不够。 季宵留意到我看他,转头瞪我。 他看起来生机勃勃、活力四射。 我重新坐好,继续开船。而这时候,克拉松终于发现了趴在窗户上注视我们的三个鬼。他发出一声堪称凄惨的叫喊,季宵听着,手指动了动。我怀疑他想堵住耳朵,但在那之前,阿莫尔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又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连呕吐物都被他呛了出来。 驾驶舱里出现了一股腐败的酸臭味。 季宵不轻不重地劝他,说:“他们这会儿似乎进不来。阿莫尔,你要冷静,想想办法。外面有三个人,如果说那两个湿乎乎的家伙是你说过的卡皮奥和杜特尔特,那另一个又是谁?……在船上,有什么你能信任的,确定是活人的船员吗?” 阿莫尔听到季宵的话,恍惚了片刻。 他嘴巴里嘟囔了什么。我能肯定,至少这一次,季宵半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惊喜”地开口,“你是说船长?!” 阿莫尔一愣,侧头去看季宵。 而季宵朝身前笑一下,看起来欣喜非常,叫道:“船长!我们正好说到你呢!” 我看了一眼时间。 这会儿是十二点半,距离我与季宵上这艘船过去二十九个小时。 我们近乎没有睡觉,季宵还在他手上割了一刀。 但季宵依然显得活力四射,这会儿用一种看到亲人的姿态往前,握住船长的手,说:“我们找你很久了!船长,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船长愣住,过了会儿,才颤颤巍巍地回答:“这、这是——” 季宵一愣。 船长看着阿莫尔的方向,惊恐不已:“这是什么?!” 季宵沉默。 我心想:按照季宵此前的说法,驾驶舱内的人会在反光的镜面看到“自己”的鬼相。这可以稳住阿莫尔,但显然,并不适用于现在的局面。 那接下来呢? 季宵又会怎么说? 第14章 快快快 此前,“五号”克拉松曾经告诉我和季宵,船长出了车祸。 这艘游艇由此有了新的船长。 当下,船长觉得面容青紫的阿莫尔可怖,阿莫尔一样抬头,看着船长的模样,发出一声尖叫。 这两方面面相觑,旁边,季宵露出了茫然眼神,说:“这是阿莫尔啊?船长,你在说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 第30页 季宵实在给我挑选了一个好地方。分明坐着,却仍然可以将所有人的面容尽收眼底。 在季宵说出这句话后,阿莫尔和船长都有怔忡。阿莫尔此前已经接受了季宵的说法——无论他实际上怎么觉得,至少在“逻辑”上,他并未发觉自己已经身故。到现在,他打量船长,磕磕巴巴地,对季宵说:“你看不到吗?!船长、船长他?” 他急切,季宵的嗓音也跟着急切,说:“怎么了?!” 阿莫尔大口喘气,胸膛起伏,呕吐物从嘴角淌下来。 但他浑然不觉,依然用此前的神态、语气,对季宵说话,看起来比方才的季宵还要歇斯底里。 阿莫尔说:“他头都碎了啊” 季宵:“……” 虽然很不应该,但我怀疑,方才那一刻,季宵差点笑了出来。 我压下唇角的弧度,听季宵用那困惑的语气继续说话。归根究底,就是: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正常的。哦,除了窗户影子里的他,还是死无全尸的样子。 阿莫尔沉默,船长沉默。 但驾驶舱内的气氛逐渐缓和。 他们“相信”了季宵的说法。或者说,季宵原本也不用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船莫名失去方向,死去的人们重新归来。 这样的环境下,再出现其他怪异的事,简直是理所当然。 往后的半个小时,我们与驾驶舱外的三个鬼对峙。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显得越来越暴躁。被海水泡烂了的手不再只是贴在玻璃上,而是开始拍打窗户。“咚咚咚”作响,阿莫尔和船长显得胆战心惊。如果不是他们已经死掉,我恐怕会怀疑,他们要被这些动静弄得心脏病发作。 离五号出现还有十五分钟,我心中猜测,季宵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样不行。” 季宵说。 他的声音轻而快,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之后,忧心自己后悔,于是迅速开口。 船长和阿莫尔看着他,而季宵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被两个死人盯着,外面还有三个鬼虎视眈眈。 但季宵可以面不改色,说:“我们要主动出击。” 船长和阿莫尔惊诧:“季先生,你在说什么!” 季宵说:“这个玻璃迟早要碎掉。” “嘶——” “上帝保佑啊!” 船长和阿莫尔在胸口画起了十字架。这个场面近乎于好笑了,但季宵不能笑。 我倒是可以悄悄勾起唇角,再光明正大地继续从玻璃影子里观察。 季宵打断了船长与阿莫尔的祈祷。他又露出那冷峻的、决然的一面,说:“如果你们想在这里等死的话,我不反对。但是,”他停顿一下,思索片刻,“我和邵先生要出去。” 出去? 我一顿,看着面前的操作台。 我自然会听从季宵的安排,但事到如今,将近三个小时过去,海岸依然不见影子。 我能大概猜到季宵的计划,然而哪怕那个计划成功了,面对现状,也显得杯水车薪。 可季宵仍然决定去做。 只要能捱过当下时刻,可以多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那么一切都值得。 季宵斩钉截铁,却又有条理,告诉船长和阿莫尔:“我们这样做。” 他的声音压到很轻,丝毫不介意两个鬼身上的腐臭味,凑近和他们讲话。 在季宵的安排中,我们会使出一招“调虎离山”——季宵冷淡地说:“他们能死掉一次,就能死掉第二次。在我家乡的传说中,被淹死的鬼,总是怕火的。我们用穿上的操纵杆,弄出一点动静,把他们引去一边。趁着这个时间,在甲板上生火。” “有用吗?” 船长和阿莫尔相顾惊疑。 季宵说:“总是要试一试的。” 船长和阿莫尔沉默。 季宵看着他们,问:“你们宁愿这样死掉,也不愿意抗争吗?” 船长和阿莫尔听到这些,嘴巴张一张,终于点头。 季宵就安排他们,要他们去操控操纵杆。在船长与阿莫尔忙碌的同时,他朝我走来。 一步一步,他身上的锐气一点点消磨掉,变成了软绵绵的小猫。 我侧头看他,是很信任的样子。我问:“我们这就走吗?” 外面三个鬼拍玻璃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们都可以忽略掉。 季宵深呼吸了一下,低声说:“出去再和你解释?” 关于他为什么提出那么一个提议、为什么笃定会起到作用。 我心想:其实你不用解释也可以。 口中则回答:“好。” 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季宵此前花了七分钟说服船长和阿莫尔。接下来,那两个人用三分钟时间,制造出一点动静。 离五号的出现还有五分钟,季宵此前记录的时间真的起了大用处。 眼看三个鬼消失在驾驶舱外,季宵与船长、阿莫尔相互帮助,推开了门口的两面桌子。我听到桌子腿在地上刮蹭的响动,很吵,刺耳。而这点举动,也给了季宵一个喘气的借口。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非常笃定,门外一定是安全的。 但季宵仍然担心自己出错。 他往前,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船长和阿莫尔。时间流逝,季宵的心跳越来越快。“怦怦”的,像是落在我耳边。 第31页 他推开门。 门外果然是走廊,还有空旷甲板。 “快!” 季宵的声音都有点变调,“快去搜集东西!汽油,酒,所有能生火的东西!我和邵先生去过厨房,好,我们去拿酒,你们去找汽油!还有木板!” 他给船长、阿莫尔分工。 船长和阿莫尔露出了要哭一样的表情。在他们那两张惨不忍睹的面容上,这真是更添一重难看。但他们照做了,离开甲板。 海风吹在我和季宵身上,季宵像是浑身脱力。 但是,我们依然处于危险之中。 船长和阿莫尔暂时离开了,但之前的三个鬼随时可能出现。 季宵低声说:“现在去解开救生艇,快快快——!” 我们此前在救生艇上放了一个“人偶”,那个人偶上沾着季宵的血。 季宵的伤口已经止血了,而那个人偶上,带着他的气息。 还有四分钟。 我们跑到甲板边缘,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好在并未吸引什么的视线。 在拉住救生艇上的塑料布的时候,季宵嘴巴张开一点,像是一条缺水的鱼。他在恐惧,鲜明的恐惧。 他不动声色地往我身前挡了一点。 如此一来,如果这块塑料布下隐藏了什么东西,就会先杀死他,然后才轮到我。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转了一圈,我想:季宵…… “哗啦”一声。 他掀开了塑料布,下面并没有隐藏的鬼船员。 季宵额头上有一层冷汗。他手脚麻利,解开绑在救生艇上的绳索。 还有两分钟。 我们一起扛着救生艇,将它往水下抛去。人偶已经固定在上面,不用担心掉落。 在真正推下救生艇前,季宵打开了上面的马达。 救生艇落在水面,由马达推动,往一边去 “快!” 季宵的嗓音抬得更高,一把抓住我。 他好歹有点理智,用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不会让原先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再度崩裂。 我们往回跑去。在迈入甲板舱走廊的同时,身后传来动静。 周遭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与先前的“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是真的、真的降到冰点。但季宵的脚步不变,坚定往前。他不回头,不去看。 他并未将我带回驾驶舱,而是与我一起,到了这些天,我们住的那间屋子。 季宵一把推开门,与我进入其中。 这之后,他猛然转身,将门阖上。 在这短短半秒不到的时间,季宵的瞳孔缩小很多,看着外间动静。 “砰”的一声,屋门闭阖。 季宵往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喘气。 “呼……” 我看着他平复。说来,其实我们并没有跑多少距离。季宵如今的状态,大概更多是因为此前心情紧绷,如今稍有放松。 他喘了两口气,然后转头看我。 季宵缓缓我露出一点笑容,说:“暂时安全了。我刚刚看到,他们被那个人偶吸引走。” 我要讲话,但他又往下说。我只好收住话音,听他给我解释:“我的经验就是,这群鬼东西会很享受猫捉耗子的‘快乐’——怪变态的。” 我眼角抽了抽,说:“所以,你其实不觉得‘奥利奥’是被操纵杆的动静吸引,而是……” 季宵说:“他们想要给我们一点希望,然后收回去。” 我沉默,季宵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喃喃说:“二十秒。” 他看过时间,又来看我。 在这短短的二十秒里,他又朝我笑一下。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意味,他想要一个吻,来安抚此前的所有紧张。 “老公。”季宵轻轻叫我,朝我凑来。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落下一个比蜻蜓点水更轻的吻。 “如果我们可以活着回去的话,”季宵说,“我可能……有话要对你说。” 我一怔。 我能想到,经历了危险,他想要在我这里寻求安抚。但我也实在想不到,他会和我说什么。 我想要直接问他,但在那之前,我们一起听到“笃笃笃”的声响。 有人在敲门。 季宵叹了口气,往前走去。 又是“五号”克拉松上门的时间了。 第15章 直升机 开门之前,季宵先问了句:“谁?” 他站在门前,与外间的鬼一门之隔。我看到季宵的手放在门把上,看起来随意又懒散,可这仅仅是一层伪装。 他的语气里混杂着一点不耐烦,仿佛是方才正在做什么,却被打扰。 但我能听到季宵的呼吸。他在刻意控制,呼气、吸气的间隔总是相同的。哪怕并未与他正面相对,我也知道,季宵此刻有多么警惕。 我会想着他方才的话:鬼怪惯于伪装,最喜欢先给人希望,再将希望收回——我心想:这么说来,其实如今外间的,很可能不只是五号,还有季宵方才看到的、追逐救生艇上的人偶而去的鬼船员们。 这是一场赌博。 “先生,”门外,五号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克拉松!” 季宵嘟囔:“怎么又来了。” 我心想:这一次,季宵又会怎么应对呢? 门终究是打开了。 只是开门之前,季宵谨慎地调整了他所站的位置。如果开门之后,发觉外间异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门阖上。 第32页 不过这样的情形并未出现。 外间只有五号一人。 他依然是那副愁苦的、惊恐的表情。季宵的视线在克拉松眉毛上停留片刻,听克拉松提议:“先生,我们还是离开这条诡异的船吧!” 季宵看他,语气里夹杂了许多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我说,”克拉松回答,“我们还是……” 他沉默下来。 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季宵展现出更多不耐烦,说:“如果你再来打扰我们,我们就去找船长说起这件事了。” “不、不!!” 克拉松的注意力被季宵吸引过去,往后退了数步。他看上去简直快要哭了,整个人都战战兢兢,像是一只被猫盯住的老鼠。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 猫,老鼠。 我的小猫季宵,如今不是恰好盯着克拉松? 克拉松嘴巴里喃喃说着“不”,我觉得他真的非常想要离开,却又不得不说出接下来的话:“先生,我知道你可能并不相信这些,但是真的、真的——” 季宵说:“你一再说船长有问题,要我相信你,可是你得要拿出证据啊。” 克拉松又一次安静下来。他眉毛上透出许多挣扎,这个矮个子的男人像是背了一座山在肩上,整个人要被压垮。 “证据,”克拉松喃喃说,“我要给你证据?” 季宵多了一点耐心:“对。” 克拉松权衡,季宵微微笑了一下。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恰到好处地展露出一点“心情”。此刻看他,如果不是我对季宵了解太过,恐怕我也要觉得,这是一个闲来无事、觉得船上生活无趣的纨绔,想要戏弄一下眼前的船员。 季宵循循善诱。 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展示’一点什么的话,不如进来说?” 克拉松挣扎。 如今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天气依然不错。 季宵此前“信誓旦旦”说出的“台风”并未出现。但客观来讲,他贴在玻璃窗上的胶带,的确在几个鬼撞击驾驶室的窗户上时起到了作用。 一天前的这个时候,克拉松第一次出现。那会儿,他分明还是迫不及待要挤进房间里。可到当下,却像是有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东西让他避之不及。 季宵非常耐心。 克拉松出现的时间很长,有将近三个小时,我们耽搁得起。 按理来说,如果要选择一个时间“开船”,那这会儿才算得上合适。可他上一次出现前,我们刚刚记录好所有船员拥有的时间,而后又要花时间做等身人偶。最重要的是,季宵似乎对“技巧”两个字有莫名执着。他大约觉得,船员们之间的种种不同,总要起到作用,这才选择了贝尼奥与胖瘦二人组所在的时间作为开场。 到现在,满打满算,船朝北行驶过的时间也不过是三个小时。 我们自然是要再回到驾驶舱的,但克拉松会和我们一同回去吗?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不会。 在进入房间后,克拉松坐立不安。季宵端详他,又给我使眼色。 他缓缓说:“你好像还需要想一想。这样吧,正好,我和邵先生准备出去转一转。” 克拉松面上露出一点呆愣。 季宵问他:“要不然这样,你先来想,顺便帮我们打扫一下房间。” 他的语气很轻慢,完全是理所当然地使唤。 克拉松愣愣地“哦”了声,季宵就笑一笑,轻快地叫我:“邵总,走了。” 克拉松瑟缩一下。 季宵看在眼里,眼角抽了抽。我看他,觉得他这样的神色也很有趣。 我们一同出门,季宵在我耳边喃喃抱怨:“什么人啊,精神有问题就别上船了,万一工作的时候出问题了怎么办?我怀疑信号失灵也和他有关。” 说到最后,季宵还“嗯”了声,显得很肯定。 我搂住季宵的腰,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但季宵已经开始问我:“如果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还得赔款啊?也挺可怜的,能想出‘船长不在了’这种事,可能是真的经历过类似的情况,现在ptsd。” 克拉松被我们留在房间里。 季宵关上门,看着空空的走廊、外间的甲板。 一切都安宁又美好,光是这样看着,完全想不到,这里隐藏了多少杀机。 季宵眯着眼睛,往救生艇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有意无意,总要往我怀里缩一缩。我察觉到这点,想要捏一捏他的后颈皮,但又知道,这是很不合适的时候。 他又开口讲话,说:“走吧。” 我们回驾驶室去。 门关上,一切如常。 被杜特尔特他们撞击过的窗子虽然没有碎掉,但上面布满了裂纹,看起来岌岌可危。 季宵因这个场景显得烦躁。他把我推到驾驶台前,要我继续往北开船。期间,不忘再用手表、细针确定一下方向。好消息是,这两个小东西依然可以清晰地指明北方。坏消息则是,在我们离开驾驶舱的将近二十分钟内,船果然变了航向。 为此,季宵再嘀咕了句什么。我觉得他在骂人,但季宵的声音实在太小。 接下来的时间里,季宵在那扇碎玻璃窗面前忙忙碌碌。 他翻找出了各种工具,看样子,是想要在碎玻璃上加一层木板。 第33页 我听着背后的哐啷声,抬眼,看着玻璃映出的、季宵专注的模样。 他一定心慌意乱,如今有片刻喘息,也要找些事情做,好分散注意力。 我叹了口气。 一直到五点出头,我们都很安然,克拉松真的没有再出现。 季宵修好了窗户以后,又在驾驶舱里打转。我看得心累,干脆叫他过来,陪我一起开船。 季宵起先拒绝,说他不能这么“玩物丧志”。 到后面,大约是看我的表情太无语,他才过来,亲我一下,说:“乖,回去再陪你玩。” 我看他,起先想要吐槽一句。但在对上他的视线时,我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碰上我的面颊,指尖冰冷,嘴唇苍白,额头上冒着虚汗。 汗打湿了他的头发,让头发黏在额头上。 即便是这样,季宵依然有一种惊人的俊美。光是这么站在我面前,都像是在发光一样。 我心软了。 我心头有许多情绪。应该、不应该做什么。关于我与季宵,关于很多事情。可这一刻,我又只想要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告诉他,你会安全的。 我的确这么做了。 他的手那么冰,我想要焐热他。 季宵低头看我,对我笑。我觉得他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可是又不曾开口。 到后面,他挪开了目光,看向船头方向。 天色比晌午那会儿昏暗一些,但依然算得上亮堂。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看船往北行去。 在漫长时间之后,天际尽头,终于出现了海岸的影子。 我捏着操纵杆,轻声叫了声:“元元?” 季宵缓缓低头看我。 他说:“你也看到了?” 我温和地说:“对。” 季宵眼皮颤动,身上完全没有面对鬼怪时的锋芒,更多时一种精疲力尽的虚弱。 但他又打起精神,说:“克拉松在房间里——接下来,是……” 罗德里克。 那个高大的、曾经要与船长女儿订婚,却被海盗杀死的船员。 数个小时之前,我们曾经在驾驶舱中相会。那个时候,罗德里克身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但是在他发难之前,就到了下一个船员的时间,所以我们安全度过。 虽然看到了海岸线,但一时之间,我们还算不上“安全”。 我思索片刻,说:“他不一定出现在这里。” 季宵一顿,偏头思索。 他大约在回忆罗德里克的几次出现。 前两次,都是罗德里克主动去房间找我们。第三次,我们前来驾驶舱,而罗德里克从里面打开门。 季宵说:“他在我们在的地方。” 这是一句很绕的话,但我听明白了。季宵的意思是:罗德里克“刷新”的场所,是根据我们所在的地方决定的。 我因这句话沉思片刻,说:“这么说来,也许他也去追那个人偶了。” 季宵看我。 他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目光,但还算配合,说:“也许呢?” 看起来并不相信。 可接下来,时间流逝,到了五点十分。 季宵捏着手表,看秒针走动。 他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四侧。 ——罗德里克没有出现。 季宵却并未放松。 他从我身边跳到地上,慢吞吞地挪到我身后。 我掌心有些发痒,知道他又想要替我当“盾牌”。 这并不让我快乐。 “元元,”我心烦意乱,叫了他一声,“你还是……” “嗯?” 他回头看我。 我深呼吸一下,陷入深深矛盾之中。 他爱我,我知道,明白,相信这个。 他愿意为我去死,他 他忽而低低“唔”了声。 季宵面色骤变,瞳孔微缩,握住我靠着的椅背。 他露出错愕表情,低头,看着自己腹部蔓延开的血色。 “季宵!” 短暂地怔忡后,我蓦然起身,将身体晃动一下、要往地上倒去的季宵接住。 我抱住他,腹部传来一股温热粘湿的感觉。 那是季宵的血。 我手指颤抖,看着季宵背后。罗德里克出现了,比原先略迟一些。他身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手上拿着一把长刀。 在刚刚,正是这把长刀,贯穿了季宵的身体。 我叫住了季宵,所以他没有察觉身后动静。 想通此节,我无比愤怒。 我想要做些什么,但这时候,季宵拉住我的袖子。 他那么痛,那么痛了,却对我说:“邵佐……” 我低头看他,对上季宵的眼睛。 他嘴巴里冒出一股一股血来,打湿了我的肩膀。 季宵说:“你跑啊,别管我,跑啊——” 他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很轻。看起来快要哭了,满满都是对我的担忧。 而后,他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往外边看。 我侧头,与他一起,看到玻璃之外,正注视着我们的船员们。 贝尼奥,卡皮奥,杜特尔特,阿莫尔,船长,克拉松…… 还有我们面前的罗德里克。 所有船员都聚集在这里,注视着我们。 季宵的声音更轻了,颤动着,想要推开我。 第34页 我紧紧抱住他,低声叫:“元元。” 季宵抽噎了下,疼痛,绝望,在这一刻席卷了他。 他问我:“我要害死你了,是不是?” 我摇头,告诉他:“没有。元元,你没有害我,是我……” 他却听不到了。 季宵的眼睛一点点闭上,身体彻底软了下去。他还在流血,空气里都是血的味道。我一手抱着他的腰,如今掌心全部是濡湿的血迹。 他的体温和血一起流逝着,连呼吸都显得微弱。 罗德里克在我面前一米处,握着那把长刀。 这一刻,天空里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 罗德里克没有再上前。哪怕他只要往前一步,就能连我一同捅穿。 但伴随着螺旋桨的动静,我眨动一下眼睛。 船员们全部消失了。 第16章 医院 直升机上的是搜救队。 离我和季宵从海岛离开,已经过了整整三十四个小时。在确定联系不上游艇之后,二秘打电话给当地搜救队寻求帮助。 从这些队员的专业判断来看,二秘的要求显得很杞人忧天:不过是短短半小时的断联,又是一艘普通游艇。海面上风平浪静,实在没有道理这么早开始搜救。 但二秘很坚持,我的身份又比较特殊。用老话来讲,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群人,就这样在海面上加班加点了三十多个小时。 他们开始承认,我和季宵可能真的出事了。但这份“承认”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找到我们。 我坐在直升机上的时候,听到旁人给我说这些话。 其实没有太听进去。我身上披了一条薄薄的毯子,看着季宵。 搜救队带着医护人员,对方正在给季宵紧急包扎。 偶尔有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艘游艇,上面只有我和季宵两个人,季宵受了伤。这种情况下,我当然是嫌疑人。 但他们不敢这么说,只能问我,船上发生了什么。 我沉默一下,缓缓开口。船上的鬼啊怪啊,其他人大概很难相信。但有一点,从海岛离开的时候,岛上的工作人员也和船员们有所接触。这些人如今算是“失踪”了,总要有一个说法。 所以我告诉搜救队成员:我和季宵上船之后,等了四个小时,船还没有到岸。我们觉得奇怪,就去问船员。船员们告诉我们,船上的信号装置坏掉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到这里,没有谎话。 往后一点,故事变得离奇起来。船员们开始相继找上门,告诉我和季宵,其他人都疯掉。我和季宵在经历了几遭之后,深觉一切古怪,于是决定自己开船。这当中,有船员当场发了疯,伤害季宵。在搜救队的直升机出现之后,又从驾驶舱离开——这个时候,我一心留意季宵的状况,于是没有看到他究竟去了何方。 搜救队成员听到这里,用一种思索性的目光看我。我不以为意,还是望着季宵。 我的小猫,我的元元,我的伴侣。 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明明前天晚上才说过,不会让他受到伤害。可今天,半个小时之前,他在我是面前受了伤,如今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我深呼吸一下,觉得嘴唇都在颤抖。 搜救队成员不再提问了,反倒安慰我:“季先生会没事的。” 我缓缓转头,看向他。 身前的男人因为我此刻的眼神愣住。 我重复:“他会没事的。” 男人逐渐缓和过来,匆匆点了两下头,便从我面前离开了。 不久之后,直升机到了岸边,季宵被送进医院。 我又被人找到、问话。搜救队成员把我在直升机上说的那一番答案告诉当地警方,我知道,在旁人看来,船上大约发生了一场谋杀案。 但这不意味着我要把所有时间都耗费在这里。 我想去季宵身边,想看他醒来。 我不耐烦,问隔着一张桌子的警察:“你们把我当做犯人了吗?” 对方还没有回答,就有人过来敲门。 当地有两种官方语言。在问我话的时候,那个警察说的是英语。到如今,和另一个人讲话,就用上另一门语言。 我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过了会儿,对方回来,告诉我:“邵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我眉尖挑了一下,没说什么。 二秘来了。 其实原先轮不到她亲自前来,季宵把布置岸上一切的任务交给四秘。但因为我和季宵的突然“失踪”,二秘匆匆坐了飞机过来。她跑完很多手续,提前带我离开。 我们上了车子,二秘又告诉我,季宵在哪里的医院。 我揉了揉眉心,说:“开车吧。” 车子启动。 我靠着窗子,想了想,问:“可以把季宵转回国内吗?” 二秘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还是要问问医生的意见。” 这话也对。我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个国家的医疗基础设施不如国内,但季宵已经在当地最好的医院。 四秘原先守在这里。见我过来,他立刻迎上来,告诉我:医生给季先生输了血,缝合了伤口,说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就能康复。 我问:“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第35页 四秘犹豫一下,告诉我:“医生说了,病人的昏迷,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 他说了很长一串。我听完,在心里总结:直接说你不知道不就好了? 二秘此前听我说了转院的事情,此刻拉了拉四秘,要他和她一起去咨询医生。 两个人从病房退出去,关上门。 我没有再多理会,而是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季宵。 他的头发显得凌乱,乱七八糟地翘起来。面色苍白,嘴唇都显得比平时薄了些。我看他片刻,想要吻他。这时候,耳边又响起了他昏迷之前的声音。 他问我,是不是要害死我了。 这句话,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我心头。 我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我竟然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 我闭了闭眼睛,轻轻捧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一边亲,一边叫他的名字:“元元,季宵……” 我的嗓音慢慢含混,而他一律不能听到。 过了许久,我又沉默下来,想:也许这样看着他,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了。 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屋子里开着灯。 我听到了马路上的喧嚣声,心思有些飞远。此刻看着季宵,又想到了我们的初见。 那真的是很久远的过往。 从前的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出。我捧着季宵的手,低头,将额头贴在上面。 走廊里响起了一点脚步声,起先很急促,到了门口,又变得缓慢。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我抬头,看到了正往内看的二秘。 我放下季宵的手,走去门外。 二秘说:“邵总,我们问过医生了。季先生的状态还算稳定,可以转院。” 我吐出一口气,靠在墙上,说:“那就安排吧。” 二秘点头,而后又说:“邵总,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看她,心想:对,从早晨到现在,我滴水未进。 ……季宵也是一样滴水未进。 想到这里,我说:“等季宵醒来再说吧。” 二秘听着,嘴巴抿起一点,并不多劝。 她识趣,我也能少一重烦心。 国内对私人航班的审批原先很严,但因季宵受伤,我们可以走医疗专线。 第二天天还没亮,飞机已经在海城机场降落。早有救护车侯在这里,将季宵接到一家我入股的私人医院。 这里环境要好很多,医生也更让我放心。 我一夜未眠,季宵倒是好好睡了一夜,不曾睁眼。 在原本的安排里,今天早上,我们已经要去公司了。但有了季宵受伤这个意外,繁重的工作量落在其他几个秘书身上。他们加班加点,重新安排我的行程、协商各方。而我待在医院里,并不困倦,仍然看着季宵。 二秘临走前,额外和我说了一句:“邵总,还是要休息啊。如果季秘知道你一直不合眼,他也会担心的。” 我听着,认同这句话。 但我还是想要多看看季宵。 病房很大,另有陪床床铺。 我却宁愿坐在季宵床边,握着他的手。 时间既快又慢。到了天亮,十点多钟,他到底醒来了。 我看他睫毛颤抖,记起二秘的话。 在季宵睁眼之前,我趴在床沿,假装自己睡着。 眼睛闭上,耳朵倒是依然能分辨许多动静:季宵手臂在床单上摩挲,他低低的呻`吟声——是因为麻药效果过去,觉得痛了吗?要不要吃止痛片? 我开始担心,想要直接叫医生过来。但在我有所行动之前,又觉得不同。 季宵抬起手,用手指描摹着我的面颊。 我心头一软。 我的宝贝,我的季宵。 他很在乎我,我可以…… 季宵慢慢说:“我知道你醒着。” 我一怔。 季宵用两根手指轻轻拉我面颊,叫我:“魂兮归来——” 我被他这么揉搓,好像只有睁眼一个选项。 我不再装睡,但还是要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季宵虚弱地、慢吞吞地说:“诈你的。” 我:“……” 我朝他笑一下,说:“宝贝,我带你回家了。” 季宵说:“嗯,我知道。” 我停顿一下,不太确定:“也是诈我的?” “不是,”季宵失笑,“这里的提示语是中文啊。” 他朝床头的柜子努一努嘴巴。 我想亲他。 念头冒出来,我说出口的却是:“不要笑。”别把伤口弄裂了。 季宵一愣,然后“哦”了声。 他沉默,我也沉默。 他看我,我也看他。 他那样凝视着我,好像我是他的全世界似的。 我心里涌出许多情感,或浓或烈。到最后,全部定格在那几个字上。 爱你啊。 我想这么说,但他先开口。 季宵深呼吸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说:“邵佐。” 在船上将近两天,他几乎都没有叫过我名字。如今忽然听到,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应道:“我在。” 季宵看着我,快速说:“之前在船上,我说有话想说。” 我:“嗯?是什么?” 第36页 季宵冷静,说:“我想要辞职。” 我一怔。 季宵说:“我……还是不在公司做事了,你帮我走一下流程吧?” 我看他片刻,回答:“好。” 季宵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又要心动。可他这样子,我还是不好做什么。 我说:“你受了伤,的确应该好好休养。我也可以把工作放在家里做,”或者哪怕不做呢,那么多手下员工,也不能白白来拿薪水,“或者咱们干脆去郊外的别墅?那边环境更好。请一个医生住在家里,对了,还有做菜的阿姨……” 我构想着这些,越说越觉得美好。 医生和阿姨不会住主楼,别墅里只有我和季宵。 我的嗓音里带上一点笑,季宵却打断我。 他说:“我们分手吧。” 第17章 非常手段 我没有听清楚季宵的话,还在往下构想:“元元,这几年,我们的确挺辛苦的吧?之前说是出去放松,但又出了这种事,你还受了伤——” 季宵看着我,重复:“我们分手吧。” 他的嗓音比先前坚定一点,声音也要大一些。 我面上的笑容逐渐收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此前,在直升机上,有着异国面孔的搜救队员看到我这样神情,便要害怕。如今,季宵却不会怕我。 他的眼睛眨动一下,上面就有一层淡淡的水膜,很固执,这样看着我。 我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 我说:“你受伤了,可能麻醉效果还没有完全过去。”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不在意你前面说的那句话,把它们当做是因为麻醉带来的后遗症。 季宵显然听懂。但他不接受我的体贴好意,反倒更加笃定:“邵佐,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我抿着唇,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此刻我的样子。 神色显得冷峻,没有了此前的温柔。 我想:季宵他怎么能、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想要和他好好过,他却要离开我。 ……可他受伤了。 我又记起他倒在我怀里的时候,血液大股大股涌出来,温热的,把我的衣服一并打湿。他看起来那么痛苦,一半是因为伤势疼痛,另一半,却是因为他觉得我不能逃脱。 我再深呼吸,语气和缓一点,说:“你不能这样。” 我尽量从容,季宵却显得崩溃很多。我方才表现冷漠,他尚能瞪着眼睛、凶巴巴看我。可我平和一些,他就支撑不住。眼睛里的水膜成了真正泪水,顺着面颊淌下。 我问他:“你明明……很爱我。” 我听到他的抽噎声。 我闭了闭眼睛,记起来:“你觉得你害了我?” 季宵喃喃说:“难道不是吗?你和我一起,所以才——” 我脱口而出:“不是的!” 他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我。 我吐出一口气,心头转过无数心思。有迷茫,不确定。但到最后,我和季宵这样静静看着彼此。我看他不停地流泪,明明在此前最痛苦的时候,他都不曾哭。 是那刀长长的刀伤让他变得软弱了吗? 不。 我无声地告诉自己。 是因为关切,因为不想连累我的决然。他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噩梦”,回过头来,又在现实里面对游艇上的一切——我有些心乱,慢慢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自己疯了,但至少这一刻,我并不后悔。 我要开口讲话,偏偏同一时间,有人推门进来。 是医院的医生,来查房,看季宵的状况。 这打断了我的话。 我心想:话什么时候都能说,但季宵的身体更重要。 我要他康复,要他健健康康。 可季宵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是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已经算是明亮宽阔,但医生从门口到床边,也不过几步路工夫。这期间,季宵的面色变化颇多。他嗓音抬高,看着医生,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我一怔,缓缓侧头看他。 季宵的面颊涌出一种奇怪的绯红色。是因为虚弱,情绪激烈。我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刚才和我讲话,已经算得上非常冷静。到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从我们离开游艇到现在,一路上,他可是“接触”了不少人。 有人将我们带出那片海域,有人替他缝合伤口。这里是国内,从异国他乡到这间医院,他身侧有无数人来来往往。 医生显然是意外于季宵的反应。 他带着身后几个护士,站在门和病床之间位置,有些不知所措地看我。 我想了想,说:“你们先出去吧。” 医生欲言又止。 我看他,他到底说:“邵总,季先生的伤口要换药了。” 医者仁心。 我一顿,看一眼季宵,见原先的血色彻底从他面上消失。 他眼神发空,嘴唇都比先前苍白。 我看在眼中,觉得怜惜、无奈,还有 愤怒。 这一刻,季宵在乎所有人,唯独不在乎他自己。 我眸色一敛,说:“我和他沟通一下。” 医生迟疑,到底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和季宵两个人。 我看他,说:“你把你当传染病源吗?” 第37页 季宵过了会儿,才看我。 真奇怪。看他的眼神,好像我才是不可理喻的那个。 我因这个念头而冷笑,但季宵仿佛平静下来,试图“心平气和”地和我沟通。 他说:“邵佐,你不要做这些无谓的坚持。离我远一点,才是‘安全’的。” 我没理他,而是低头,给医院的主任发了条信息。 等到手机上显示“发送成功”,我才重新看向季宵。 哪怕没有镜子,我也知道,我的神情恐怕非常难看。 季宵依然不会因此觉得害怕,但他也不像是从前那样,会凑来亲亲我,嗓子音调拖长一些,把我叫“老公”。更不会笑嘻嘻地坐在我面前办公桌上,撺掇我“出轨”——我的男朋友,我的季宵,好像一下子就远去了。 他要我远离他,要所有人都远离他。 我的意识好像被分成两半,一半因季宵的态度而陷入沉甸甸的痛苦,另一半,却还能用平静语气讲话。 我问他:“你打算逃进山里吗?” 他不说话。 我客观道:“就算你去山里,也依然会接触到山里的农户、护林员。” 我说这话,原先是想要告诉季宵,他的想法有多可笑。这个时代,这样的社会,要脱离这片人世,哪里是容易的事情?只要他活着,他就需要和人接触。 但说到一半,我又停顿下来。 一个念头骤然涌上,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宵。 “你不打算活了?”我咬牙,问他:“你打算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去死吗,季宵?” 季宵瞳孔一缩。 他原先还在和我对视,到这一刻,却像是心虚似的,挪开视线。 过了片刻,季宵轻声说:“你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在那个‘游戏’里待了很久,里面也有一些需要在野外生存的场景。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我被一条人鱼捅穿肚子,”他之前说的时候,是和我撒娇,这会儿,却是和我分析,他完全可以离开我,“那就是在一个海岛上。我可以在野外生存很久,是你——” 杞人忧天了。 我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但我不耐烦去听。 我说:“不可能,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他抿着嘴,不说话了。 我温和一点,想要说服季宵:“你可以减少和其他人的接触,我之前说的话依然算数。如果你觉得郊外的那栋别墅不够,我们在山里也有度假山庄。你和我可以单独住一栋楼,完全不用和其他人见面。元元,只有你和我。” 他听前半段的时候,陷入短暂思索。但听了后半段,季宵忍无可忍:“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邵佐,你离我远一点不行吗?” 我看他,说:“不行。” 季宵咬牙切齿。 他坐起来。我觉得他的伤口恐怕开裂了,所以他的脸色那么糟糕。可季宵还是不管不顾,拔下了手上的吊针,用针尖对着他的脖颈。 我面色骤变:“你做什么?!” 季宵闭了闭眼睛,依然很悲伤,又很决然地看着我。 他轻声说:“我想在你面前好看一点,但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你想当李夫人?” 季宵:“……” 他嘴巴一瘪,喃喃说:“你怎么这么凶我。” 我简直被他气死。 我往前一步,那针尖就往内一些。他的脖颈被刺破了,原先白皙纤细,这会儿却有血点冒出。 他对自己那么心狠。这会儿,掌心里还有伤口。 我说:“你觉得你会带来那些‘鬼’,然后,你又要死在我面前——季宵,”我嗓音发颤,“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手微微一抖。 我抓住时机往前,将他手上的针打掉,再将他的手臂一扭,按在床上。 季宵瞳孔一缩,开始挣扎,可所有动作都被我压制住。 他的脖子依然在流血,腰腹也在流血,掌心那道伤口要好一些。 血流到枕头上,浸湿了雪白的枕套。 季宵却仿佛完全不觉得疼痛。他浑身都在颤抖,却对我说:“邵佐,不要这样。” 我低头看他,见他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这样讲话。 我注视着他,他察觉到什么,声音轻了些,请求我:“……不要这样。” 我说:“你需要冷静一下。” 季宵眼睛眨动。 他已经不哭了,但眼圈还是发红。显得很委屈,像是他要为我考虑,可我并不领情。 我看他片刻,嗓音抬高一些,说:“进来啊。” 季宵一怔。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不是在和他讲话。 门又被推开,有医生进来。不是之前那位,而是一张陌生面孔。 他一样带着几个人,却不是年轻的、细胳膊细腿的小护士,而是青壮男性。 季宵看着这些人,错愕,问我:“你要做什么?” 我说:“我原先打算让你在医院养伤的,但现在看,还是算了。” 季宵说:“你疯了吗?!” 我看他一眼,笑了下,说:“也许吧,宝贝,但你要听话。” 季宵当然不愿意听话。 但我按住他,另有其他人帮忙。任季宵如何咬牙切齿,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医生准备好针、药液,将药水注射进他手臂。 第38页 刚才我给主任发的那条信息,就是为了这个。 季宵的状态太糟糕了,而他显然不会配合着让人给他重新缝合伤口。 既然这样,就只能采取一点非常手段。 第18章 束缚 季宵重新进了手术室。 我心烦气躁,点了一根烟,在露台上抽。 眼前是医院的花园,绿化很好。我看在眼中,心情勉强平息一些,想:季宵、季宵…… 我想到游艇上的种种,也想到方才,季宵说,不只是我,他连医生的接触也不要。 我的心思淡了许多,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缭缭上升,我想:在季宵的伤恢复之前,他都最好不要乱动。 可他又那么爱折腾。 我开始头疼。 等到一根烟抽完,我又点了第二根,然后面无表情,想:他不喜欢我抽烟。 说抽了烟之后,亲起来不舒服。 我原先也不算惯抽,有了季宵这句话,更是几年都不去摸烟盒。可当下情况特殊,以至于我心头冒出一个无聊的、莫名的主意。 等他从手术室出来,我就要在抽烟之后亲他。 把他亲得乱七八糟,只能乖乖求我。 这念头实在太幼稚,在我脑海中浮起一瞬,很快又散去。 我心里逐渐有了真切计划。 等到季宵身上的镇定药效过去,已经是第二天。 我原先坐在一边,用电脑看文件。听到床上的动静,便抬头,看向逐渐醒来的季宵。 他看起来很困惑,迷茫地眨一眨眼睛。我知道这个比喻不恰当,但这一刻,我还是想到了从百年沉睡中醒来、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的公主。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看他眼皮颤动,睫毛都跟着发颤。 季宵无疑是好看的,有一张俊美的、令我心神荡漾的面孔。 几天前,他还会只穿一件衬衣,坐在厨房操作台上,咬着一颗小番茄,问我是先吃他,还是先吃早餐。到现在,他就只能躺在那里,连抬手都做不到。 他手腕、脚腕上,都绑着柔软专业的束缚设施。膝盖、肩膀,也全部被固定住。原先腰上也要加上绑带,但他腰腹有伤,这个就略过。 他好像清醒过来了,显得很震惊,“邵佐?!”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把电脑放在一边,走了过去。 季宵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你要做什么?” 我在床边坐下,很满意地看着他如今的样子。 在他醒来之前,我就欣赏了很多时候。但现在,他睁开眼睛,怒气汹汹、生机勃勃地看着我,到底有所不同。 我微微笑了下,说:“我想要你好好养伤,不要胡闹。” 季宵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胡闹?”他嗓音在打飘,难以置信地看我,“你觉得我在‘胡闹’。” 我抬手,去拨弄他的头发。他想要避开我的手,但在这样严密的束缚下,他其实没什么动弹余地,只能眼睁睁看我替他拨开遮住眼睛的一缕发丝。 他应该感谢我。 可季宵非但不领情,还试着咬我。 我叹口气,捏着他的下巴。手上用了一点力气,他就合不上嘴巴。 我说:“元元,你想戴口枷吗?” 季宵:“……” 我说:“我喜欢看你戴。” 季宵:“……你是变态吗?” 因为我手上的动作,他讲话也含含糊糊,好在我还可以听懂。 我笑了下,欣然说:“也许是的。” 他又瞪我。 这么瞪了片刻,他自己倒是累了,显得有气无力,晃动一下下巴,低低说:“你放开我。” 我考虑一下,松开手,但依然看着他。 季宵说:“喂,你怕我咬舌啊?” 我说:“我不叫‘喂’。” 季宵说:“哦,你叫楚雨荨。” 我:“……?” 我没听懂。 大概是我的表情逗乐了他,季宵开始笑。 他额头上冒出一点细细密密的汗,说:“你太没意思了。” 我想一想,礼貌地:“谢谢?” 季宵瞪我,说:“你搞什么?”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但我并不讨厌。 我喜欢和季宵随意地讲话,喜欢他缠着我时露出的各种神情。 我回答他:“想要你乖一点,把伤养好。” 季宵说:“这没有意义。” 我说:“这本身就是‘意义’。” 季宵听着,表情复杂许多。他看着天花板,我察觉他神色变化。 我说:“元元,你不要想着骗我、敷衍我。” 季宵不回答。 我说:“我会难过的。” 季宵这才看我一眼,但还是显得很不以为然。 我说:“你不相信吗?” 季宵沉默。 过了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但他还是回答我,说:“你会后悔。” 我说:“不会。” 季宵不理会我,而是继续往下说:“你现在觉得,那些船员只是‘偶然’,并不是我带给你这场灾难,但是——如果有下一次呢?你可能还是会想,可以和我一起度过。但再下一次、又下一次。你总会觉得,如果当初离我远一点就好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带我离开,就好了。” 第39页 他看着天花板。 我静静望着他,心想:不,不会的。 但我知道,我说再多遍,季宵都不可能相信我。 季宵叹了口气,说:“你会恨我。” 我一怔。 季宵:“我不想让你恨我。你现在离开我,以后安安全全,顺顺利利。你可能会有一点后悔,但是你也能安全地活下去。过上五年、十年,你再想到我,都是我好的样子。” 我看他,说:“是吗?” 他睫毛缓缓扇动。 人长得好看,连睫毛都纤卷。 “当然是了,”季宵说,“你就当我最后的要求吧。我不想你以后想我,只记得我把厄运带给你。” 他的嗓音在发颤。 那么脆弱,请求我:“放我走吧。” 我知道,他这么说,就是真的有了决意。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只会再伤害自己,好将“厄运”扼杀在萌芽之中。 季宵就是这样的人。 我看到他,知道,只靠语言,不可能说服他。 ……那我要怎么做? 我想了很久,经过许多心思之后,终于开口。 我说:“你要养好伤。” 话音里,带着妥协的意思。 他偏过头来看我。 我的语气里带着不情愿,说:“冰箱里有能吃两周的食物。这两周,不会有其他人来。” 他露出惊喜的目光。 我看着,觉得可笑。我要放弃他,他反倒觉得快乐。 我说:“如果你在这两周里提前离开,我会再把你抓回来。你会戴上口枷,被蒙住眼睛,只能待在床上。我会陪你,一直看着你。” 这种话,竟然能成为威胁。 还真的能奏效。 季宵眨一下眼睛,认认真真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为他解开床上的束缚带。 等到重获自由,季宵:“你是从哪个精神病院找来这些东西的吗?” 我看他一眼,季宵立刻往后蹭了蹭。 他好像开始后悔刚才那句话。 我没理会他,而是说:“药箱在客厅,一眼就能看到。具体说明我会发给你,记得吃药、换药。” 季宵一口答应:“好。” 我想一想,又说:“如果两周之后,你的伤还没有恢复到能长时间行走的地步,就再待一段时间。” 季宵迟疑。 我冷冷看他一眼,季宵喉结滚动一下:“好。” 如果不是有那场“噩梦”横亘在我们之间,这个时候,季宵恐怕已经扑到我身上,缠着我叫“老公”。 但毕竟没有这样的“如果”。 我站起身,说:“再见吧。” 季宵看着我,露出一个笑来。我能看出,他在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自在一点,用轻快的语气,和我说:“再见。” 我点了下头,就这么离开了。 床尾有一面镜子,我往门口去,同时余光落在上面,从镜面看季宵的神色。 季宵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去,重新变成茫然、难过。 我捏了捏手,还是没有停留。 这里不是我们惯常住的“家”,而是我名下的另一栋房产。之所以选择让季宵在这里醒来,是因为这边没有太认真装修,东西很少,更方便布置。 往后两周,我信守承诺,果真没有和季宵联络。 季宵也很听话,待在那栋房子里,寸步不出。 转眼,就到了十月。 天气仍然很热,完全没有凉下的意思。 这天,我开过一场会。没有季宵在身边,“生活”都显得很无趣。会议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我却依然没有从办公室离开。 办公大楼的灯光慢慢暗了下去,我的办公室始终明亮。 工作是做不完的,我深知这个道理。金钱、名利,一切都太多,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很在乎。 我算着时间,知道今天,就是季宵要“离开”的日子。 想到这里,眼前的文件愈发枯燥。 我扯了扯领带,又想到二十多天前,中午的时候,季宵忽然出现。他就坐在我面前,踢掉鞋子,坐在办公桌上,不轻不重地踩我。很爱闹,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起先觉得,想要看季宵认错,想要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但慢慢地,我又觉得,其实也不用这样。只要他在我身边,爱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转动着手中的笔。这时候,旁边的电脑屏幕忽然亮起。 我侧头去看,见电脑自己启动。 莹莹的光照出来,落在我的面孔上。 启动之后,出现的却并不是平常的桌面,而是一个游戏广告。 我看着上面的文字。是很简单粗暴、无脑劣质的广告语。 “《消失的国度》今日开新服,‘邪神的祭品’副本劲爆开启!” 下面有两个选项。 退出/加入游戏! 第19章 道具抽取 任谁看到这幅场面,都要告诉我,电脑恐怕是中了病毒。 如果是平常时候,我也会有一样看法。但当下,我知道,眼前一切另有缘由。 屋子里很安静,我可以听到电脑运行的一点底噪声。“嗡嗡”的,轻轻落在我耳边。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握住鼠标,看上面的小小箭头挪动,最后,落在“加入游戏”四个字上。 第40页 电脑屏幕很亮,原先微弱的底噪声好像在慢慢变大。天色已经很晚了,星光、月色与城市中的霓虹灯火混合在一起。这样的环境中,季宵会在哪里?他不愿意和人接触,生怕自己拖累旁人。明明也吃过一些苦头,可还是抱着很无谓的“善良”。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在荒郊野岭活下去。但我知道,这是骗我。 季宵啊,季宵。 想着这些,我的手指轻轻点动一下。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发生变化,变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我被吸了进去。 好像只是眨眼工夫,我面前就不再是办公室,也不是夜深时。明亮的光线从天边洒了过来,落在我身上。我周遭是花是树,一切都繁茂滋长。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溪水流向森林深处。 我能听到溪水潺潺声响,嗅到一点花香。 一只白色的鸟从我头顶飞过,我抬头去看,只看到它扇动的翅膀。 再回头时,身前多出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操作面板。 这果真是一场“游戏”。这个操作面板,是告诉我,我可以抽取一个“初始道具”。 我选择“确定”之后,一个箱子出现在我面前,外表类似于西方骑士幻想故事里的宝箱。 旁边还很尽职尽责,列出许多概率说明。我粗略看了一眼,是说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抽出“正面道具”,另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抽出“负面道具”。也有对这两个名词的补充,简而言之,“正面道具”会是对玩家有用的东西,只是不保证品质。 可能抽到斩龙之刃,也可能是一块又酸又硬的黑面包。 “负面道具”则要糟糕一点,会对玩家造成一定初始伤害,剥夺玩家的嗅觉、听觉,甚至一条手臂等。或者更过分,直接给玩家加上一个“邪神宠儿”的标签,“有极大概率吸引邪神,生存率下降90%”。 我眼角抽了抽,心想:如果有理智一点的人,这会儿会做出的选择,恐怕是直接放弃抽取。 但我好像不在其列。 我看了箱子片刻,将手伸了进去。 箱子里堆着很多金银财宝,但手落进去,却能穿过那些金灿灿的钱币、色泽瑰丽诱人的宝石。我的手好像伸进一条河流,指尖可以触碰到河底。有流水在我指缝之中穿梭,冰冷,带着奇怪的粘稠。我可以用手指摸索到河底的东西,先碰到的是一个刀柄,然后是□□…… 我想到之前说明里的“斩龙之刃”,觉得好笑,继续摸索。 过了很久,我终于将手从这箱子中抽出。 指尖捏着的,是一个羊皮卷轴。 打开看,这羊皮卷轴倒是半点没有沾上“河底”的潮湿,只是显然十分古旧。上面有长长的、用羽毛笔写下的文字。我扫过去一眼,知道这不是当今世上的任何一种语言。 卷轴上方,浮着“游戏”的说明。 【一次性召唤卷轴】 抽取后绑定。 品质:精良。 使用:曾经得到神殿祭司赐福的召唤卷轴,可召唤一名人形伙伴。 施法时间:瞬发。 备注:被召唤者在一小时内赶到游戏入口,即为召唤成功。 下方有选项,问我是否要在当下使用这张卷轴。 我选择“是”。 在手指落上去的瞬间,我的意识像是沉入深海。 周遭都是人声,风声,车子经过的响动。 公司坐落于海城繁华商业区,哪怕到了这个点,路上依然有许多人。 但他们看不见我。 我行走在其中,心念稍动,想到季宵。 几乎是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身侧的一切就像是火车经过一样往后退去。一转念,我就到了一片安静的、安宁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郊区了。 路上寂静,只有夜晚昏黄的路灯陪伴季宵。 季宵骑着一个共享单车,往夜色更深处去。 我明明是走路,却能和他一样速度。 我侧头看他,见他抿着嘴巴,神色依然是坚定的,这样往前。 两周不见了,我很想抱抱他,亲亲他。他后悔了吗?有没有一样想我? 我知道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但对于后一个问题,我忽然不确定了。 我沉默一会儿,去碰一碰季宵。 季宵有些许怔忡。 他警惕地往我的方向看来,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饶是如此,季宵的眼神还是发生变化。他像是惯于行走在黑暗中的捕猎者,身上透出一种冷冽气质。我为此神魂颠倒,看着旁边跳出的“是否召唤人类‘季宵’”的提示,选择了“是”。 季宵面前,出现了和我面前一样的操作面板。 那面板浮在空中,季宵一眼就看到。他瞳孔骤然收缩,我看着,又转头,和他一起读上面的文字。 “玩家‘邵佐’召唤你进入《消失的国度》公测,是否同意?是/否。” 季宵面色惨白。 自行车停了下来,他手指都在发抖。在短暂怔忡后,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是”。 这之后,季宵屏住呼吸,像是在等待什么。 可什么都没发生。 季宵面上露出些许困惑。他再看操作面板,却见上面的内容变成倒计时。 00:59:59。 00:59:58。 第41页 …… 与此同时,下方还出现了一张地图。 我的位置,季宵的位置,是其中的两个红点。 这样的画面,无疑是鲜明地告诉季宵:如果他不能在接下来的五十九分钟内赶到我身边,那他就不能加入。 季宵咬咬牙,调转了自行车的方向。 他从前想要逃离,这会儿,却又要回到我身边。 我始终跟在他身边,能听到他的喘息声。我心想,希望他不要骑出去太远,否则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可惜季宵显然不知道我这番心思,他花了足足半个小时,终于重新进入市区。 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手臂、腿,都在因为劳累过度而打颤。更何况,他的伤原本也没有全好。 但他会赶到的。 一切如我所想。 在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季宵将自行车停在公司楼下。 他没有精力去锁车子,直接将自行车推倒,然后就朝公司大门跑来。 虽然很晚,公司里几乎只剩下我,但毕竟还有少数人仍在加班。 季宵看了一眼电梯。他固执的毛病又发作,竟然一扭头,走向楼梯。 我的办公室在顶楼,要走楼梯,他就要在接下来的四分多钟里爬上来。 他更累了,不停地、不停地喘气。汗水顺着季宵的鬓角流下,汇聚到下巴上,再滴落在地。季宵没有留意,他这份固执好的一面流露出来,这会儿,是拼尽全力奔向我。 楼梯间里都是季宵的脚步声,“咚咚咚”的。 我像是一个幽灵,漂浮在季宵身边,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季宵一路奔跑。 只是到了二十多层,他又短暂停下脚步。 楼梯间里,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动静。 季宵有短暂迟疑。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离对方很近了,进退两难。 在他迟疑的这短短时间,一个带着口罩、披着长发的年轻女性从拐角转了过来。 她看到季宵,也有些怔忡,像是意料不到。 两人面对面站着,楼梯间里幽幽的光线照在季宵身上。哪怕我再偏心他、偏爱他,我也得客观评价:这个时候,季宵真是狼狈极了。 他的头发、衣领都被汗水浸透。相比之下,那个年轻女性虽然戴着口罩,但也能看出眉眼精致。 她显得迟疑,旁边再有其他人过来,说:“小芊姐,怎么——” 季宵听到这里,转头就走。 我眼皮跳了跳,却见他下到下一层,再从另一个楼梯间通道上去。 在他离开的地方,隐约还有对话声。 “刚刚有人?” “对,一个男的。” “嘶,保安是怎么搞的?私生都能进到总部大楼了?” “不知道……” 这话音模模糊糊地飘到我的耳朵里,季宵却完全没有留意。 他看起来快哭了。 他害怕牵累其他人,但也害怕因为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以至于不能见到我。 时间还在流逝,他咬着牙,像是在燃烧生命一样,继续往上跑。 还有最后半分钟。 他来到顶层。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剩下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季宵还是在跑。他到了我的办公室门前,霍然推开门,看到空落落的办公桌。 我看到一半的文件、落在一边的钢笔。 还有亮着的电脑屏幕。 季宵喉结滚动一下,再往前。他的腿在很明显地打颤,屏幕上的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十、九、八 他来到办公桌前。 电脑屏幕上的旋涡依然在,季宵抬起手,触碰那个旋涡。 他那么坚定,没有一点惧怕,哪怕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看到这里,眼前一晃,又回到了那个有花有树、溪流汩汩的地方。 同时,我看到了身前的季宵。 他一样看着我。 第20章 进入 季宵的神色里带着一点忐忑。 真奇怪。他前面那么一往无前。这会儿真的看到我了,却又开始不安。 他嘴唇动了动,很小声地问:“你让我来这里的吗?” 我看他,视线描摹着他的面颊。他下巴上的一点汗珠,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 因为奔跑太久,季宵的面颊又开始发红。 在我的目光下,他显得更局促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想要靠近我,偏偏又担心被拒绝的气质。像是被抛弃过一次的流浪猫,那么小心翼翼。 可我没有“抛弃”过他,是他抛弃我。 我们相对,旁边开始了“游戏开始”的倒计时,二十秒钟。 我叹了口气,到底叫了一声:“元元,来。” 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笑一下,朝我过来。 近乎是扑进我怀里的。 我抱住他,觉得怀里有这具温热的、柔韧的身体,才算是圆满。 倒计时在继续,我侧头,轻轻亲了他的耳朵。他低低地“呀”了声,嘴唇又动一下,像是要说话。但在他之前,我捏着他的下巴,开始吻他。 他原先就有点喘不过气,这么被我亲着,便更难以承受。推一推我的胸膛,想要别开头。但我按住他,手顺着他的背脊揉捏。他被我弄得身体发软,只能发出轻轻的哼声。 第42页 可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去很快。 倒计时结束了,我们身边的繁花绿树开始褪色。身侧变得颠簸很多,变成一个马车之中。 马车里不只有我和季宵,还有另外九个人。 所有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袍,上面带着金色刺绣。 包括季宵。 没有人讲话,但所有人显然在相互观察。 “六男五女,”季宵的嗓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有点奇怪——嗯?因为我是邵佐额外‘召唤’进来的吗?” 他并没有开口,这话也更像是某种心声。 我静而不动,季宵便没发现我能听到他的暗暗嘀咕。他顺着人数问题,考虑起更多,想:“刚才应该问清楚一点啊。《消失的国度》?公测?这难道是一个‘游戏’吗?这么说来,其他人也是玩家?或者还是NPC?” 他的目光在其他人面上滑动,和其中几人对视。 季宵想:“眼睛挺有神的,不像是NPC。邵佐真是……一点也分不清场合。” 他腹诽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自己澄清。 我尝试着在心底叫他:“元元?” 季宵一愣。 他蓦然看向我,眼睛睁大一点。声音又响起来,还是直直落在我脑海中:“他说话了?没有吧,不是说不了话吗?” 我想笑,注视他,在心底说:“我们可以沟通。” 季宵眨眼。 我又开始觉得他可爱,很适合被我搂在怀中。他那么不乖,床头柜里的那根链子最好还是用上。我还要给他定制一个名牌,自然是找专门的珠宝公司,牌子上写“邵先生的小猫,元元”。 “——够、够了!” 季宵耳根都发红。 我想:奇怪,他怎么这么害羞…… 季宵:“你别想了啊!” 我想:哦,他知道我想对他做什么。 思绪转到这里,我脑海中稍微空了空。我们对视,脑海里没有响起其他声音,季宵大约也在克制。 马车依然在往前。 所有人安静地坐着。 季宵整理好心情,开始试探这种“密音系统”的用法。 他尝试着唤我:“邵佐?这是怎么回事?” 问题很明确,是他想要我听到的内容。但在此之外,又有很多杂音,乱七八糟,一并在我脑海中响起。 “怎么会这样,他还是遇到危险了吗?” “他让我来,是不是生气了?” “要保护他。” “也可能还没有生气吧,他之前亲我……” “好想再亲亲老公。” “等等,他是不是连这些也能听到?” “……” 我慢吞吞回答:“对。” 季宵:“……” 我决定善良一点,不再逗弄他。 我把之前的经历稍稍整理,告诉季宵,我抽到了一张“召唤卷轴”,之后决定召唤他过来。 季宵抓住重点:“也就是说,其他玩家也会有这次抽奖机会?” 我:“应该吧。” 季宵:“你和我都没有‘道具’——我有种预感,我出现在这里,应该会给这场游戏带来很大变故。” 我没有回答。 季宵说:“你还记得什么道具吗?告诉我。” 我:“一些武器,食物,还有伤害。” 季宵分析:“应该会有一部分人选择放弃抽取。这样,你和我都告诉其他人,我们放弃拥有道具。另外,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一共九个人,应该至少有一到两个人身上有负面效果。只是这会儿所有人都不能说话、只能做出一点细微表情,暂时还看不出。” 在不断的沟通中,我能听到的“杂音”越来越小。 季宵在这短短时间内,找到了诀窍,还教我:“想象一下,你的思绪里有一堵墙。墙的外边,是你愿意和我说的内容。墙的里面,就是你不想让我听到的东西……” 他是真的很聪明,这么快就能摸索出。 “你感觉到了吗?”季宵问我,“应该感觉到了吧,我这边听到的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像是一条河,一棵树。我们只保留“主干”部分,把这些开放给对方。余下的分支,则被一一剪去,留在我们心底。 “这里应该算是‘准备时间’,”季宵告诉我,“一般在十分钟左右,留给玩家们相互观察、熟悉状况。现在有点特殊,可能是和这场游戏的背景有关?我之前听说过类似场景,没想到真能遇见。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提到‘邪神’?” “对,”我回答,“说是‘邪神的祭品’副本。” “好吧,”季宵叹了口气,“这么看来,我们应该就是‘祭品’了。再过几分钟,就要去到祭祀场地。” 我说:“你有什么头绪吗?” “头绪……”季宵沉吟,“在‘准备时间’结束的时候,任务会出现。我猜,应该是要我们参加完祭祀?看我们的衣服、这个马车,这里应该是中世纪背景。但既然连‘召唤卷轴’都有,那出现枪`械也有可能——既然有‘神殿祭司’,那会同时有‘擅长制作工具的矮人’吗?” 我说:“你担心这个?” 季宵:“嗯?担心?” 我提醒他:“枪。” “哦,”季宵笑一下,“没有,我很期待。” 第43页 说完这句话,他记起什么,眼睛眨动,“我枪法还不错,是在之前的游戏里学到的。” 我想一想,用他刚刚的话回答:“我很期待。” 我与季宵的交流,在其他人看来,只是眼神触碰。 季宵实在很小心,很早提醒我,要我不光是看他。他自己也这么做,还顺便教我:“不要只从外表去给别人下判断。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很娇小的女生,也很凶残,一般的成年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你这么说,是因为觉得最边上那个女生看起来很小吗?”看起来完全是中学生。 季宵:“……不是。都说了,别以貌取人。” 我不说话了。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拉开帘子。 “准备时间”依然没有过去,玩家们并未获得身体的操控权。所有人像是木偶一样,被来自“游戏”的力量操控着,往下走去。 我听到季宵的一点抱怨,是觉得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很糟糕。我想要稍微安慰他一句,可季宵迅速被眼前场景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到了一处山边,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洞窟。 季宵专心打量那洞窟,又用一点余光,观察身边的人。 “这里的植物都很陌生,”季宵告诉我,“在这之前,我参加过的那些‘游戏’都更倾向于现实背景,可这里像是完全的幻想大陆。” 我不置可否。 “这里是你的‘游戏’,所以,应该是第一轮或者第二轮的难度,”季宵说,“不会很难的,放轻松。” 我心想:可你好像比我紧张很多。 我们开始进入洞窟。 背后传来了低低的吟唱声。和之前卷轴上的文字一样,不是现世的任何一种语言。 我听着,觉得心烦不已。 最初的几米,外间光线尚且能够照入其中。但再往后,我们不停地、安静地往前走。直到周身黑暗,一切静谧。 在这个时候,操作面板又出现在我面前,上面出现了血淋淋的两行字。 “玩家邵佐,你是这次祭祀之中被献给邪神的祭品。” “生存到祭祀结束,即可通过这场游戏。” 等我读完面板上的内容,两行血字淡了下去,操作面板重新消失。 我尚未来得及在黑暗之中找到季宵,就听到一声尖叫。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是一个女人的嗓音,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这之后,则是一点细碎的抱怨。 “……新人吗?” “又是这种类型的新人啊。” “看来这场游戏不会很难。” “希望吧。” 随着周围人的讲话声,层层叠叠的回音落在我耳畔。 这样环境中,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我的手被季宵握住。他没有讲话,而是依然在脑海里告诫我:“别乱跑,跟紧我。” 我心头一暖,反握住他,回答:“好。” 第21章 玩家们 旁边的讲话声又响起来, 季宵一边听,一边和我分析:“刚才尖叫的应该是在马车上坐在左数第三个的那个中年女人,当时她的表情就很慌张……刚刚讲话的是两个资深者,听声音都是男的, 大概是马车上右数第一和第二个人。” 这段沟通里, 我和季宵完全没有开口,依然是用思绪对话。 季宵:“第三、第四两个男的没有讲话, 之前也显得很局促, 没准一样是新人。加上你和第三个女人,没错, 这场游戏不会很难。” 说完这些, 季宵捏一捏我的手。 明明只是思绪,却依然显得郑重,告诉我:“邵佐,你要记住这些。不只是记得我说了什么,还要记住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我听到这里,冷不丁问:“你还要走?” 季宵一怔。 这里明明是一片黑暗, 但我知道,他在摇头。 “不, ”季宵说,“我不会‘走’了, 但是,你被拉了进来。到下一场, 我们就会分开。” 我听懂。 季宵的意思是,我也被拉入了这个游戏世界。按照他的经验,这场游戏结束之后, 我会获得一点“休息时间”,然后继续经历种种磨难。 我想一想,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说起另一件事:“私家侦探那边给了我结果。” 耳边依然是其他玩家的声音,那个惊恐的女人好像摔倒了,各种嘈杂动静此起彼伏。 我说:“找到了几个你提到的人,他们大部分都进了医院。” 季宵茫然:“医院?” 我说:“因不明原因昏迷。” 季宵沉默,我说:“在调查过程中,私家侦探受到了一些阻碍。那边告诉我,可能是这样牵扯广泛、莫名产生的‘昏迷’现象,已经引起了官方注意。” 季宵迟疑:“你是说,如果你也变成那样的话,也会引起注意?” “不,”我说,“你到我办公室的时候也看到了,我的身体并不在那里。” 季宵:“你——知道我去你办公室了?” 他总有种不合时宜的抓重点能力。 我回答:“对,我一直看着你。” 季宵:“你监控我?” 我:“……” 我干脆简单和他说了下此前批阅文件过程中电脑自动启动的整个过程,“我不是抽到一张‘召唤卷轴’吗?在选择使用之后,我被投放到办公楼楼下。之后想到你,就又到了你身边,看你在骑车。” 第44页 季宵“哦”了声。我听着,强调:“我没有在那间房子里装任何监控设备。” 季宵笑了下,我进一步道:“其他人的身体在昏迷,精神却在这里。但是,我和你是身体出现在这里。” 季宵的笑意收敛了。 我停顿,知道自己大约又说了让季宵忧虑的话。 这让我有些懊恼,但还是讲出结论:“所以,我们应该不会真正进入这场‘游戏’,只是短暂地被拉进来——元元,等到‘邪神的祭祀’结束,我们就会出去了。” 过了会儿,季宵回答:“希望是这样。” 我捏一捏他的手,说:“那你还要走吗?” 季宵不答。 我说:“你的确‘连累’我了。如果你走掉的话,下一次,我不一定有机会‘召唤’你。元元,你还要走吗?” 我能听到季宵的呼吸声,比前面稍微乱了一些。 我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这样一片寂静黑暗,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身体。他不会知道,我此刻是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我在脑海中勾勒着他睫毛颤动的样子。 季宵回答:“可是……” 我说:“你和我‘接触’得那么深入,和其他人可不一定。” 他低低“哦”了声,我又说:“元元,我之前说的。我们找一个郊外的屋子,或者干脆去山庄里住。不会有其他人,只有我们。这样的话,你可以少点担心吗?” 季宵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他一定心乱如麻。但我也知道,他总会答应我。 在季宵真正答应之前,有另一个人开口。 “大家稍微安静一下,”这个人嗓音很高,是女性,“所有人,安静——!” 第一遍讲话的时候,嘈杂声还在。但到了第二遍,终究是宁和下来。 黑暗公平地笼罩着我们,可这时候,里面却有了一点亮光。 “啪嗒”一声,一串火苗升起。 竟然是一个煤油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提着煤油灯的女人视线转了一圈,在每个人身上扫过一遍,而后开口:“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丁珊。这个是我抽到的道具,‘能够燃烧十年的煤油灯’——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在这场游戏里耽搁这么久。所以,这盏灯可以用到这场游戏结束的时候。” 人群中再响起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季宵若有所思:“燃烧十年吗?” 他心头划过一丝思绪:“……果然是超自然背景啊。” 丁珊等待片刻,到人群再度安静,才继续说:“现在,我想问一下,这里有多少老玩家?” 这是一个很有底气的女人。 她用最快的时间,稳定住局面。 季宵回神,在心里告诉我:“举手。” 我听了,慢吞吞地把手举起来。 在场一共十一个人,一共有七个人举起了手。最后,再加上丁珊。 “所以,”丁珊勾出一个微笑,“我们有四个新人。” 她说着,又看向一个方才举手时显得犹犹豫豫的女生。 虽然一样是白色袍子,但穿在丁珊身上,仍能透出她的精明、干练。相比之下,那个女生却显得柔弱。 丁珊看她片刻,眉尖一点点拢起来,问:“你的眼睛?” 女生轻声说:“我抽到了‘致盲’的负面道具。” 她话音落下,旁边传来了不大不小的抽气声。 丁珊一顿,将手上的煤油灯提得离那眼盲女生近一些。 我和季宵都看过去。灯光下,眼盲女生眼里的确一片空洞。 丁珊想一想,问她:“这是你的第几场游戏?” 女生回答:“第二场。”停一下,记起什么,补充,“我叫白薇。‘白色’的‘白’,‘蔷薇’的‘薇’。” “白薇。”丁珊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她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看向此前没有举手的人们。 其中,那个中年女人的袍子比其他人要脏很多,果然是之前摔倒。 在丁珊的目光下,中年女人很警惕,质问:“你们是不是在拍抖音那种小故事?” 丁珊回答她:“不是。”语气虽然平稳,但并不耐心,“你可以选择跟着我们,或者自己离开。但如果跟着我们的话,就少说话,多观察。” 女人眼睛瞪大,嘴唇颤动一下,还要说话。可这个时候,丁珊已经看向下一个年轻女生。 这个女生看起来和白薇差不多大,短头发,看起来十分紧张。 在丁珊和其他人的目光中,短发女生咽了口唾沫,说:“我、我叫王璐瑶。” 丁珊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是再下一个。 余下两个新人都是男性,正如季宵此前猜测的那样,是马车上右数第三、第四个人。 丁珊询问听他们的状况,知道其中一人是普通上班族,另一人则在工地做小工。 上班族的名字就很“新人”,叫做张新。小工则姓陈,名叫陈小伟。 在丁珊问话的同时,季宵顺口和我分析丁珊。 他说:“她有一个关键性道具,有经验,有点领袖型人格。有这么一个人在,还挺省心的。” 我看他一眼,心里问:“你很看好她?” 季宵没有说“是”或者“否”,只道:“她应该能活得比较久。” 第45页 等了解完四个新人的状况,丁珊转而又问:“如大家所见,我抽到了这个煤油灯,白薇抽到了‘致盲’,还有其他人进行抽取了吗?” 我和季宵一起摇头。女性阵营中,也没有第三个人站出来。 倒是余下两个男性资深者相继开口。一个说,自己抽到了“能够吃十顿的黑面包”。另一个则要倒霉一点,说:“我有一条胳膊废掉了。”语毕,晃一晃自己的右边肩膀。 肩膀下,手臂软趴趴的,只能顺着肩膀的抖动而摇摆。 抽气声又响起来,落在后者身上的目光顿时多了很多同情。 后者面色不动,补充:“不过,这已经是我的第二十场游戏了,希望我的经验可以帮到大家。” 人们看他的目光又有变化。 丁珊倒是始终面不改色,问:“还没问,怎么称呼你?” 男人笑一下,说:“我叫裴皓。” “好,裴皓。”丁珊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至于另一个“黑面包”,则自称姓蒋。他还提到,他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可以叫我‘蒋老师’。” “有时候一场游戏的玩家会比较多,”季宵顺势告诉我,“很难记住所有人。像现在这样,有人镇场子,可以让大家稍微自我介绍一下,都挺难得。如果是想要寻求合作,那当然要先被其他人记住。” 我想一想,觉得这话是很有道理。在场这么多人,如果这会儿去一一采访,问他们想要和谁当队友,那“丁珊”一定是得票最高的一个。 我问:“那我们呢?” 季宵笑一下,“我们见机行事。如果丁珊的想法和我一样,那就一起走。如果有分歧,又没办法说服她,那就只好我们自己走了。” 我深深看他,又问,“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季宵听着,沉默一下。 “你不会死,”过了会儿,季宵告诉我,“其他人,如果真的存在很大分歧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看有几个小天使(探头玩家信息汇总: 【资深者】 ①丁珊:精明干练的女性,抽到“煤油灯” ②白薇:眼盲的女生 ③马车上那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 ④裴皓:断臂的男性 ⑤蒋老师:有“黑面包”道具的男性 【新人】 ①惊慌失措的中年女人 ②王璐瑶:短发女生,紧张 ③张新:普通上班族 ④陈小伟:小工 新出场角色比较多,不过不用全记住啦,之后会慢慢有戏份的。 今天的所有更新24小时内评论有红包=3 第22章 分析 了解了新人和道具的情况后, 丁珊问出第三个问题:“老玩家们都经历过多少场游戏了?” 我心想,这也是“确立话语权”的一部分。 如果季宵愿意实话实说,那如今的场面,一定非常不同。 但他没这个打算, 我也乐见于此。 火苗在煤油灯的玻璃里跳动, 丁珊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和季宵。 从一开始,季宵就没有打算掩饰我们的关系。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再说, 煤油灯亮起的那一刻,我们站立的姿势、位置, 紧贴在一起的肩膀, 早早就暴露在这个女人眼中。 当然,不可能全部照实说,“密音频道”是我们的底牌。但在其他事情上,可以斟酌透露。 “十场,”季宵轻快地回答,顺便自我介绍,“我姓季, 就是‘季节’的‘季’。” 丁珊听到这里,露出一个笑容。 季宵停顿一下, 看向我,下巴轻轻抬起来, 说:“他是我前男友。” 他话音落下,新人中的中年女人用一种堪称错愕的目光看向我们, 眼睛拼命眨动。看起来,是在分辨我和季宵里有没有一个剪头发的假小子。 她嘴巴里嘀嘀咕咕,“两个男人, 怎么还谈起对象了?” 我不在意这个眼神,但我很在意季宵那个“前男友”的说法。 我在心里控诉:“我怎么就变成‘前任’了?” 季宵在心里安慰我:“这样比较好解释。” 也对。 因为是前任,可以不再联系,也不用被问起另一个人进入游戏之后,现实里的身体变得如何。 季宵告诉丁珊:“这是他的第二场游戏。” “这样啊。”丁珊果然不曾多问什么。 排除掉季宵的特殊情况,在场所有人中,经历场次最多的就是断臂男裴皓。“二十场”三个字,简直令其他人敬仰。 丁珊反倒只有七场游戏经验。但她有抽取道具的果决,也有抽到煤油灯的运气。最重要的,是稳定局面的大气。短短时间内,俨然已经成为在场十一人中的领头羊。 而后,是眼盲女生白薇,和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玩家。 之前在马车上,我和季宵就留意到后者。她看起来年纪很小,脸颊上还有没有退去的婴儿肥,大约还在上高中。 自我介绍时,马尾女生说,这也是她的第二场游戏。 在丁珊和其他人讲话的时候,季宵始终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分析:“一定有人隐瞒抽取状况。” 我回答:“比如我们?” 季宵:“不止是我们,但也不会太多。那个大姐,”是指中年女人,“她应该就是没有瞒着。对了,我猜煤油灯和黑面包都是‘必然道具’,否则这场游戏根本没法开展。丁珊和蒋老师也是想到这点,又有‘绑定’在,所以能和盘托出。你能抽到召唤卷轴,倒是少见的好运。” 第46页 “应该吧,”我说,“可惜没有抽到‘斩龙之刃’。” “这里会有‘龙’吗。”季宵顺着我的话沉思,“……也不知道‘邪神’到底是什么。” 我听着,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在丁珊的主持下,玩家们开始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其实我挺高兴的,”蒋老师说,“这是我的第五场游戏。上一轮里,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分崩离析。像是现在这样,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劲儿往一处使,一定好过……” “我们就不能回去吗?”中年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就从咱们进来的那个洞口!” 丁珊听了,先反问:“也就是说,你不觉得这是在拍视频了?” “嗨呀,”中年女人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啊,之前不是一直动弹不了吗。这是不是,”紧张兮兮的,压低嗓子,“闹那玩意儿了?” 丁珊的语气四平八稳,回答:“可以这么理解。” 中年女人面色一苦,但还是怀着一点希冀,“就算闹那玩意儿,也能回去吧?” 丁珊安抚她,先问:“怎么称呼你?” 中年女人咽了口唾沫,期期艾艾回答:“我姓黄,黄玉珍。” 丁珊:“黄姐,就像是刚刚蒋老师说的,如果所有人齐心协力,那就有可能安全度过。不过,我们一般不考虑走回头路。” 黄玉珍茫然:“为什么啊?” 丁珊简单地说:“经验。” 她们说到这里,中年女人还想分辩。但短发新人女生王璐瑶举手,打断了她的话。 煤油灯光下,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显得阴影深重。王璐瑶的嗓音有些发颤,讲话的同时,手不自觉地捏着袖口。她开口时,袖口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我看在眼中,觉得除了心不在焉的中年女人,还有眼盲的白薇之外,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王璐瑶说:“丁姐,如果不能往回走,那难道要往里面走吗?”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变轻,到最后,声如蚊蚋,“总不能停在这里吧?” 这话出来,不少人屏住呼吸。只有季宵,竟然庆幸似的松了口气。 我听到了他心底一闪而过的抱怨,是说:“总算说到这里了。” 我倒是没有太多额外想法。 无论是周遭的黑暗,还是眼前的玩家们,对我来说,都仅仅是确定“季宵不会再想要离开”的一部分。如今,我得到了确切的结论,那当下情形,就显得很无关紧要。 在其他人——主要是四个新人——紧张的目光里,丁珊的语气和缓,又坚定,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嘶……”四个新人一起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新人之一,年轻上班族张新砸吧一下嘴巴:“不是,我是说,至少得回头看看吧?” 丁珊平静地说:“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另一个男新人陈小伟则抬高嗓音,带着许多不忿,说:“你谁啊你,谁都得听你的不成?” 说着,他干脆站起来,似乎希望寻求其他人的支持。 “我说兄弟们,”陈小伟说,“你们真信这女人啊?不是我说话难听,我咋觉得她这是自己找死,还想多拉几个垫背的呢?” 他这话出来,不少人皱起眉毛。 我看一眼季宵,见季宵面色也跟着沉下。 他似乎想要开口,但在他之前,蒋老师先说话:“陈先生是吧?”大约是出于当老师的职业习惯,他已经把所有玩家的称呼都记了下来,“大家既然都到了这里,也是一种缘分。这种话,还是尽量谨慎一点,不要多说。” 陈小伟不屑一顾:“好歹是个大男人,你就听这女人的?” 蒋老师轻声细语,说:“我只是觉得,还是老玩家更了解现在的情况。” 陈小伟目光愤愤,脚步挪动。可其中虚张声势的成分显然更多,片刻后,见没有人跟随,陈小伟到底“嗤”了一声,重新回到原先位置。 只是脸色依然难看,双臂抱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始至终,丁珊都没有理会陈小伟闹出的一番动静。 她语气依然平静,说:“你们之前也看到了,在没有我这盏灯的时候,这里非常黑。煤油灯是‘抽取后绑定’的道具,也就是说,只有我能用它。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单独行动,那我不会阻拦。但是,我会去洞窟深处,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她说完这一长段话,停顿一下,问:“你们谁要和我一起?” 话音落下,蒋老师先出头配合,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他说完,裴皓考虑一下,也表示加入。 有他们两个打头,季宵跟着说:“我们两个。” 他不仅自己举手,还把我的手臂也扯起来,在半空晃晃悠悠。 我被他拉着,感觉自己成了季宵操控的木偶。 这实在很新奇。可惜的是,我还没有多感受,季宵就又放下手。 丁珊笑一笑,“好,其他人呢?” 短发女生王璐瑶犹豫一下,说:“我也去。” 眼盲女白薇则说:“我不知道……” 王璐瑶看她一眼,像是下定决心,说:“我可以扶你。” 白薇一怔,王璐瑶挪到她身边,低声说:“我是王璐瑶,你有印象吗?这是我第一局。你多大了啊,感觉咱们年纪差不多。” 第47页 白薇慢慢说:“二十四岁。” 王璐瑶:“那我比你小啊。我开学才大三。” 几句话下来,已经有半数人要与丁珊一起。 中年女人看起来还是很不情愿。但王璐瑶和白薇都站在丁珊那边,她只好向在场的最后一个女玩家马尾女孩寻求支持。 中年女人期期艾艾,说:“闺女,你多大了啊?这、这多危险啊!” 马尾女孩面上露出一点为难,说:“还是不要和其他人分开吧。” 说着,也往王璐瑶三人方向走去。 中年女人一下子被所有人抛弃,显得孤孤零零。最后,她咬咬牙,也走了过去。 一路依然在嘀嘀咕咕,念着“玉皇大帝”、“菩萨保佑”。目光不住往左右黑暗望去,每一眼都带着惶恐。 女玩家这边“全票通过”,只剩下两个男新人。 上班族张新犹豫一下,“那我也一起。” 陈小伟皱着眉头,骂骂咧咧两句,到底不敢一个人离开。 就这样,所有人都投出“赞同”票。 丁珊微笑一下,举起煤油灯,主动往前走去。 季宵看着她的背影,又是若有所思。 我察觉到,还是不张口讲话,只是在心里问他:“想什么呢?” 季宵看我一眼,一样用心音回答:“你觉得,这个祭祀多久会出现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莫名其妙成了前男友 季猫猫:亲亲=3 佐佐:哼╭(╯^╰)╮ 季猫猫:?不要亲亲吗 佐佐:……要!(rua猫猫 第23章 黑影 我一顿, “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怎么敢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季宵失笑,“不是。” 一共十一个玩家,因丁珊一意往前, 女玩家下意识地抱团跟随, 便呈现出鲜明的女前男后队形。 而男玩家之间,也分作三组。两个新人, 两个资深者, 加上我和季宵。 不知不觉间,我和季宵落在最后。 周遭黑暗, 煤油灯的光其实不能传得很远。我们两个在的位置, 已经是光晕和黑暗的交界点。 不过季宵并不担心,还在继续分析:“十个人,‘能吃十顿的黑面包’——往下走,大概率能找到流水。这么看来,这场游戏留给玩家的时间应该是三天左右。再往后,体力就真的跟不上了。” 他虽然大抵认同了“我们不会在‘游戏’里停留太久”的想法,但还是耐不住要教我。 我听到, 客观地:“三天?这得建立在抽到黑面包的人愿意和其他玩家分享的情况下吧。再说了,加上你, 现在是十一个人。” 季宵:“蒋老师既然能把面包的事说出来,就一定也会分给其他人。”俨然十分乐观, “我的话,嗯, 也许我可以分享你那一顿?” 我无言以对,觉得他心态好得过头。 季宵补充:“就算不能,多喝点水就是了。” 我心想:也可能用不到三天, 就有人死掉。 “喂,”季宵提醒我,“我能听到。” 我看他,告诉他:“我知道,但你也不能否认吧。”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也对。” 我们逐渐安静下来,前面有其他人的讲话声。 王璐瑶扶着白薇,顺便求教:“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游戏’?‘邪神’又是什么?” 白薇轻声细语,说:“‘邪神’应该就是这一局里我们要面对的存在。” 王璐瑶:“嘶,听起来怪吓人的。” 白薇停顿一下,“对。‘游戏’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两人身侧,中年女人又在对马尾女孩说话,好像嘴巴闭上一刻,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我女儿差不多也是你这么大。” 马尾女孩回答:“阿姨,你别太慌了。” 中年女人叹气,“唉,你爸妈知道,该有多担心啊!” 马尾女孩停顿一下,没再说话。 后面一点,两个男新人里,陈小伟撺掇张新,说:“你还真信他们这一套啊?要我说,咱们——” 张新还没说什么,蒋老师先咳嗽一声。 陈小伟肩膀哆嗦一下,暂时闭上嘴巴。 蒋老师又转头,问身侧的裴皓:“裴先生,你之前说,这是你的第二十场游戏?” “对,”裴皓说,“也是靠运气,才能活到现在。” 蒋老师叹道:“运气。运气也很重要。” 在这样的黑暗洞窟中,接连不断的人声,好像成了某种壮胆方式。 就连丁珊,也逐渐加入了白薇和王璐瑶的话题,还提醒王璐瑶,要她小心看脚下的路。 白薇对丁珊、王璐瑶二人十分感激,提到:“我上一轮游戏的时候……” 她们的声音不大,奈何四周实在静谧,总能听到。 我对这些对话并无兴趣,转而重新向季宵提起:“你之前说,不知道这个祭祀多久一次?” 季宵此前被面包的话题分心,这会儿重新记起:“对。三天下来,我们不可能只是在这里走。‘邪神’既然出现在游戏说明里,就一定有其意义。关于‘生路’的线索,很可能出现在前面祭祀的遗迹里。” 他思路清晰,还斩钉截铁地告诉我:“……现在还在游戏最初,不可能出现‘必死’的局面。一般来说,只有前期的每一个选择都做错,才会导致死亡结局。” 第48页 我说:“选择?” 季宵轻轻“唔”了声,说:“最简单的。如果之前我们选择留在入口,甚至重新回到进入的方向,这就会是一次‘错误选择’。” 我说:“你和丁珊的想法一样。” 季宵认真地纠正:“这不算‘想法一样’,就像是试卷上出现一道数学题,标准答案非常清晰。你经历得多了,就会明白。” 我不答。季宵想了想,倒是先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还是不要经历太多吧。” 俨然是又开始忧虑。 我们一路往前,脚下踩着用草编织成的鞋子。坦白说,不算很舒服。 脚步落在石头地面上,会发出轻微动静。 走路时,我和季宵的手臂偶尔会摩擦。白色的袍子很顺滑,近乎不带什么额外声响。这样摩擦过几下,我蓦然伸手,将季宵的手抓住,握在掌心。 季宵侧头看我。 光线昏黄,我能看到他面颊上的光影,也能看到他身侧嶙峋的岩壁。 从外间看时,这座山已经算得上高耸。如今身在其中,更会觉得洞窟深邃,难以探寻。 旁人的讲话声逐渐轻了。就好像是在喧闹教室中,总会有一刻,所有人一同安静。 丁珊的脚步忽然停下。 她依然拎着煤油灯。我看着她的背影,听到王璐瑶等人问她,“丁姐,怎么了?” 王璐瑶的声音刚刚出来,就被白薇捏了一下手臂。 王璐瑶一个激灵。 丁珊看起来克制、紧绷。短暂地停顿之后,她的嗓音比之前略微高一点,说:“继续走。” 在这同时,季宵的思绪落在我脑海中,“有什么东西。” 在这句“主干”之下,还有许多更加繁复的思绪。 乱七八糟的,我捕捉到一些碎片,是:“走在最后的人最容易出事,但我们两个人一直并排,反倒降低了危险性。” “会是什么?” “这么说来,最‘落单’的,反倒是……” “那个马尾女孩儿?丁珊?她的煤油灯既然是‘道具’,可能不会受到鬼怪出现的影响,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些思绪说来繁多,但在季宵的脑海中掠过,也不过瞬息工夫。 除此之外,我还听到了许多“底噪”声。 “保护他保护他保护他——” “不能让他出事。” “要让他安全回去。” “我连累他了……” “要在他开始恨我之前保护好他。” 我终于忍不住,捏了一下季宵的手。 季宵侧头看我。我见到他紧抿的嘴唇,下颚利落漂亮的线条。还有昏黄煤油灯光下,猫一样的、透出许多警惕和凶悍的眼睛。 见到我的时候,季宵的眸色化开,像是想要对我笑一下。 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从他背后掠去的黑影。 季宵虽未回头,但他敏锐无比,俨然是察觉到了背后的一闪而过的凉意。他告诉我:“邵佐!冷静,记得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吗?不要让‘它’发现我们发现‘它’了——” 这是一句很绕的话,不过我可以听懂。 只要我们表现寻常,那在黑暗之中觊觎我们的东西,就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但我可以从容,老玩家们可以从容,却不代表新人一样可以。 队伍往前的速度在变化,越来越快。季宵紧握着我的手,慢慢地,我们要与蒋老师、裴皓二人并排。这两人转头看我们,眸子里透出类似的情绪。一点探究,很快又闪动过去。我无心在意,更多的,还是去听季宵的心音。 “不会有事……” 季宵这样想。 因突如其来的危机,他此前在思绪里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我可以听到许多动静。 他分明笃定,但还是会有一丝忧虑。这促使他做出反应。 季宵蓦然松开了与我相握的手,而后不待我说什么,就扣上我的肩膀。 他明明比我略低一些,可这么抱着我,却显得坚定无比。他想要成为我的依靠,想要为我遮风挡雨。 我近乎要被心头的爱意淹没。 玩家们的步子更快了。我能看出来,丁珊一定在有意控制。但在她之后,中年女人黄玉珍、男新人陈小伟——这两个人是情绪最糟糕的两个。黄玉珍显得惊慌,我偶尔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简直像是油画《呐喊》里惊恐的人,原先就蜡黄的面色在煤油灯下透出一种更加惨淡的惨黄色。 但这份恐惧,到底只是压抑在她的心头,并不曾被宣泄出来。 这让黄玉珍逃过一劫。 在她身后半步,陈小伟蓦然停住脚步。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望着王璐瑶、白薇所在的方向。 陈小伟:“这是、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回荡在洞窟之中。 玩家们的步子因之停下。季宵的思绪密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但他面上只是更加冷静。 我们一起望着陈小伟,看他手臂颤抖,指向白薇。 随后,我们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抽气声。这次的声响,则来自王璐瑶。 王璐瑶原先扶着白薇,这时候,她却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逐渐松开扶住白薇手臂的手。 煤油灯光下,白薇身后,一个黑色影子缓慢浮起,宛若活物。 第49页 而白薇对此尚且一无所知,茫然地问:“璐璐,怎么了吗?” 这句话,好像成为了压倒陈小伟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小伟惨叫一声,竟是跌跌撞撞,往黑暗中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我家的猫猫 早晨六点还有一更哦=v 第24章 争执 我看向陈小伟跑走的方向。 灯光勾勒出一点他的影子。恐惧让陈小伟只顾着远离, 却忘记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我心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很快,他的影子完全没入黑暗里。我仍然能听到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再回头看白薇时,她身侧的黑影已经消失了。 从始至终, 盲文都不知道自己身侧发生了什么。 但她能听到陈小伟的声音。从此前的惨叫, 到后面的脚步声。再到脚步声远去后,遥远方向传来沉闷的、轻了许多, 却依然能传入耳中的苦闷痛吟。 在某一刻, 那样的痛吟声忽而拉高了调子。像是一只垂死的鸡,被人扼住脖颈。 “不、不要啊——” “救命、救命!” “啊啊啊啊啊——” 灯火晃动。 陈小伟的声音轻了下去, 我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还有轻轻的“嘶”声。我循着声音方向看过去,只见黄玉珍身下多了一滩黄水。方才陈小伟的经历,竟是将她直接吓到失禁! “不走了,说什么也不走了!”黄玉珍自言自语,俨然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到崩溃。她怀揣期望,去寻求周边人的支持:“小孙!你爸妈肯定很担心你啊。你和阿姨一起出去吧?还有小张,我们、我们一起出去吧?!” 她艰难地拉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但马尾文孩孙晶拨开了黄玉珍抓着她胳膊的手,张新也被陈小伟跑出去之后的动静骇到, 不敢妄动。 黄玉珍得不到身边几个人支持,更别说是丁珊等几个资深者。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像是魂灵都被从身体中抽走,只留下萎靡的躯壳。 她的嘴唇蠕动着, 目光那么麻木而灰败。 蒋老师看到这里,轻轻咳了声,说:“黄姐, 你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啊?!” 黄玉珍蓦然抬头。 随着蒋老师的话音,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她声嘶力竭,指着陈小伟远去的那片黑暗:“你们还要往过走吗?!啊?他死了!死了!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黄玉珍的手臂开始哆嗦,像是骤然领会到自己刚刚指着一个怎样可怕的存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她讲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蒋老师听着,皱起眉头。连他也不说话后,这里就只剩下黄玉珍的呢喃声。她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察觉。 我听到季宵的思绪,“恐惧是会传染的……” “这样下去不行。” “有点不对劲。” “是不是……?” 他怀揣着一点迟疑,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季宵的身体是紧绷的,但这一刻,他瞳孔微微缩小一下 “果然!” “危险和机遇永远并存……是水的声音。” 在这片洞窟里,玩家们几乎不可能辨别方向。如此一来,“找寻出口”也变得说着轻松,实则难于登天。 但玩家们自有对策。 从洞窟深入,地势逐渐变低。等到最低处,兴许能发现流水。 顺着流水往外,就能遇到出口。 这是最简单的思路。 到现在,季宵拉着我的手,果断往前走去。 蒋老师等人诧异地看着我和季宵,黄玉珍的崩溃也被季宵的突然行动打断。 她还是惊恐不已,可这份惊恐之中仿佛夹杂了一种对季宵的恐惧。 我经过她身边时,侧头看她一眼。 她太好懂了。与季宵不同,我因为这场游戏里与季宵之间“召唤者”与“被召唤者”的关系,总算能听到季宵的思绪。但对身前这个文人,我只要看她的眼睛,就能从中读出无数想法:她不明白,所有人都看到陈小伟跑走,可季宵怎么能、怎么敢往陈小伟离去的方向去? 季宵走到了丁珊前面。 他蓦然开口。在此之前,他与我交流,都是通过“密聊频道”。到这会儿,他难得地讲话了,嗓音清冽,配上他冷峻面色,透出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便听从的威严感。 我微微笑一下,听季宵说:“安静。” 这是一句命令。 在他的话音之下,便是黄玉珍,也不由地屏息静气。丁珊困惑地望来一眼,但很快,她一样有所察觉。 丁珊瞳孔一缩:“是水!” 很细微,只要稍稍不留心,就要被忽略掉的水流声。 如果不是季宵留意到,那其他人恐怕要过很久,才能有所察觉。 但他提及了,丁珊、蒋老师、裴皓……这些有经验、有心态的老玩家一起往陈小伟去的地方看过去,细细分辨。 “是水。”蒋老师欣然说,“太好了!总算不用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了!” 丁珊也跟着一笑,说:“好,继续走吧。” 他们轻巧地、近乎是毫不迟疑地做出决定。 可在这几个老玩家之外,却传来了反对的声音。 第50页 “你们要往那边走吗?” 王璐瑶难以置信地问。 在这之前,她虽然一直有在小声和白薇讲话,但从未对老玩家们的想法提出质疑。她像是一株墙角里的草,沉默又安静,悄悄地成长。到这会儿,依然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但是,她提出了质疑。 “丁姐,”王璐瑶说,“陈小伟就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啊!还有那个、那个东西!” 她不敢直接说出口。但所有人都知道,王璐瑶所说的,就是刚刚出现在白薇身后的黑色影子。 随着王璐瑶的开口,黄玉珍宛若他乡遇故知,忙不迭地赞同:“对啊!要我说,咱们还是回去。” 王璐瑶却不愿意和她站在一条线上,“丁姐,我不是说要‘回去’。但这里很大,也许能有其他岔路呢?我们一直在往前,也没好好检查过周围环境。我知道应该往下,但这会儿绕一下,也许能更安全一点……” 她的声音慢慢变低。 丁珊问:“说完了吗?” 王璐瑶艰难地点头。 丁珊问:“还有人和她一样想法吗?” 王璐瑶面上透出一点茫然,看向四周。 仅剩的新人男性张新迟疑着点头。黄玉珍虽然对王璐瑶的想法不算满意,但比起丁珊直接继续往下走的决定,她似乎认为王璐瑶身边能稍微“安全”些许。 几个人凑做一堆,隐隐有了抱团之势。 我作壁上观,季宵倒是开口了,说:“你们是第一次进入游戏,大概还不清楚。根据经验,在一场游戏的前三分之一时间,只要所有人一起行动、不落单,也没有犯一些比较低级的错误,就不太会出现危险。从陈小伟离开到现在,我们所有人在这里,声音也挺大吧,但是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王璐瑶鼓起勇气,反驳:“你也说了,‘低级的错误’!陈小伟在前面出事了,你们还要往前走,这不算‘低级的错误’吗?” 季宵很耐心,温和地回答:“我很遗憾陈先生选择离开,但是正是因为‘他在前面出事’,至少这段时间,前面这条路会比较安全。” 王璐瑶的眼睛睁大。 她像是完全无法理解,问季宵:“你……你觉得那个男的,是给你们铺路了吗?” 季宵一怔。 他的思绪杂乱而痛苦,在想:“不是的,不是的……” 季宵并未这么觉得。 他只是依据自己此前遭遇的种种痛苦,得出了一个看上去冷酷,实际上却更有利于保全余下玩家的结论。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为了“大局”,其他事情,都可以拿来牺牲。 无论是此刻对于陈小伟的同情,还是早前病房里的他自己。 只是王璐瑶不能理解他。 这个短发的文生又咽了口唾沫。她和黄玉珍一样,一眼就能看透。鲜明的恐惧,清晰的警惕。几句话间,季宵俨然已经被她划进“冷酷无情”、“没有人性”的范畴。 可季宵不在乎。 在我身侧,季宵的背脊挺得笔直。他沉默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嗓音里未有此前只有我听到的彷徨,只有决然,说:“我只是希望,剩下的人可以安全。” 王璐瑶的眼睛瞪大一点,依然难以接受。 她侧头去看丁珊。说到底,丁珊手上那盏灯,实在太重要了。 可丁珊说:“我赞同季先生的看法。” 王璐瑶的面色变得苍白一点,种种情绪涌现。我看到,想:她在后悔吗?后悔“得罪”了这些老玩家。 想到一半,我察觉季宵的视线朝我转来。我收敛心思,安抚地朝他笑一下。季宵一怔,随即也笑了,摩挲着我的手背。 我想:爱他爱他爱他。 虽然周遭危机重重,可季宵还是轻轻勾起唇角。 我听到,季宵心想:“如果拖太久的话,可能就错过这段陈小伟带来的‘安全时间’了。不行,还是得……” “其实大家的目的没有冲突,”裴皓插话,“都是想要活下去,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 他开口,所有人的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其他人不知道季宵经历的种种。在他们眼中,裴皓才是这场游戏里最有经验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九点还有一更_(:з”∠)_ 第25章 分崩离析 “王小姐说的也有道理。”裴皓说, “毕竟是新人局,这会儿稍微绕一下,能让大家更安心,也不太会造成严重后果, 可能更有利于后面的进度。” 他话音和缓, 一边说,一边望向王璐瑶等人。 季宵、丁珊一起皱眉, 蒋老师也说:“裴先生, 你这是?” 裴皓说:“我只是觉得,大家可能压力太大了, 但其实没必要这样。如果一心想着考100分, 维持这种紧绷的状态,可能到最后,只能考80分。” 蒋老师面色一绷:“这不是一回事!” 裴皓重复:“你真的的太紧张了。” 他这么讲话时,的确显得从容、游刃有余。王璐瑶等人听过,面上透出信服神色。 十个人的队伍,随着裴皓的话,隐隐一分为二。 蒋老师、丁珊、季宵三人希望继续往前, 我自然是跟着季宵。而余下三个新人围绕裴皓,想要找寻另一条可以往下的路。 在有了“靠山”之后, 黄玉珍原先灰败的面色中透出一点血色,脊背也比之前挺得直很多。她对马尾女孩讲话, 明明是刚认识不久,却已经能自如地叫上女孩的昵称:“晶晶, 你也和我们走啊,可别跟着那几个人。” 第51页 说着,还往我们的方向看一眼, 像是一只总算找到机会、可以张扬地摇起尾巴的狐狸。 她对孙晶讲话的时候,干瘦的手指抓住孙晶手臂,身体也凑了过去。煤油灯光下,我隐隐能看到黄玉珍喷薄而出的唾沫。 但她毫无自觉,还在絮絮叨叨,很“语重心长”,说:“裴先生可是有二十场的经验啊!” 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对“游戏”两个字代表的内容一无所知。哪怕是到了这会儿,在我看来,她依然不懂得“二十场”究竟有什么意义:背后经历的诸多磋磨,裴皓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我往裴皓面孔上看去一眼,他留意到我的目光,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面容只能算是普通,与季宵完全不能比较。哪怕是最狼狈的时候,季宵身上仍然能透出让我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相比之下,裴皓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精心打理过的“风度”。他戴着一副框架眼镜,头发也梳得很整齐,还喷了一点发胶。可他和季宵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只会去看季宵。 我眼睛微微眯了眯,想笑。 多有趣。 在黄玉珍的“热情”下,马尾女孩眉头皱起一点。她试着摆动胳膊,可黄玉珍完全没有看出这个动作里夹杂的抗拒。 孙晶无奈,说:“黄阿姨,好吧,我也和你们一起!” 讲这句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在呼吸。 原因可以想见:黄玉珍的口气随着唾沫喷出去,还有她方才失禁的味道。 孙晶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偏了下,看向裴皓。 裴皓收到了孙晶“求助”的信息。他很不计较,主动往前帮忙,对黄玉珍说:“黄姐,我看孙晶好像有点怕生。” 倒是一派和睦景象。 有了黄玉珍做出的示范,王璐瑶也转向白薇。她抱着很大的笃定,说:“白薇,你也?” 白薇和从前一样犹豫:“我……” 到这里,丁珊像是已经厌倦了当下的闹剧。 她与季宵、蒋老师对视,朝我的方向抬了下下巴。季宵比了一个“OK”的手势,丁珊就点头。 三人在寂静中达成默契。我看到,觉得好笑。季宵是最宽容的人,但他也是最冷酷的人。他会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如果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季宵会尽最大的努力、豁出性命去救助对方。但要是对方偏离了他认可的路线,季宵就会在瞬间抽身,将其抛弃。 我安静地想:我爱他。 白薇还在迟疑,丁珊几人却不打算再纠缠下去。他们要离开,可步子刚刚迈动,黄玉珍就像是嗅到腥味的野兽一样凑过来,大喊:“你们要去哪里?你们得把灯留下啊!” 丁珊几乎被气笑了。 她没有理会黄玉珍,要再往前。但黄玉珍扑了过来,想要从丁珊手中夺过那盏煤油灯。她是很难缠的市井妇人,原先也不曾有颜面。但这种时候,这样的人,反倒最难以应对。 在黄玉珍背后,裴皓说:“黄姐,你冷静一下,咱们还是好好商量。” 他这么讲话,却没有往前阻拦的意思。 语气不紧不慢,目光从镜片后透出来,落在丁珊面孔上。 季宵若有所思,往裴皓所在方向看过一眼。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裴皓无法动弹的右臂,再之后,我们耳边就响起了黄玉珍的声音。 她大喊:“小王!小张!你们来帮忙啊!” 听了她的话,张新咬咬牙,迈开步子。 我看他,看到了他额头滑落的冷汗,还有他紧咬的牙关。当前的一切,好像太过于超出这个年轻上班族的想象。但灯只有一盏,他们想要在这个巨大的洞窟之中找到其他路,就必须拿到! 王璐瑶比张新还要犹豫一点。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裴皓 这一刻,灯光忽而熄灭了。 适应了方才微弱明亮的玩家们懵住。 季宵始终拉着我的手。我随着他的步子往前,听到了一连串尖锐的咒骂声。季宵一言不发,可思绪仍然繁复。他想到了自己的叔母,想到了童年时遭遇的种种冷眼。 季宵对那个女人有过期待,有过失望,但并没有怨恨。 到现在,黄玉珍对他来说,更是只是一个过客。 黄玉珍惊叫了声,与之一同响起的,是身体沉闷落在地面上的动静。 是季宵把她扯开。黄玉珍站立不稳,摔倒地上。 无数“支流”之中,属于季宵所有心思的“主干”终于再度发出明确地声音,告诉我:“走!” 他笃定前方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危险。在经历了短暂纷争之后,三个老玩家做出决定。 他们懒得和新人们纠缠,也不在意裴皓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裴皓是强迫新人做事,那季宵会出手。可新人们主动选择了裴皓,季宵就不再多想。 周遭岩壁嶙峋,可脚下的一段路却出乎意料的平整。哪怕一片黑暗,我们往前跑去,也没有迷路。 所有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咚咚咚”的,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但这混杂的脚步声,又让季宵几人清晰知道,他们并未跑散。 在这期间,季宵始终拉着我。他的思绪又开始乱了,想:“他有害怕吗?” 我回答:“没有。” 季宵:“……” 季宵:“……乖,爱你。” 第52页 我听过,心头再熨帖不过。哪怕是这样的环境,也很想去吻季宵。 到这会儿,我完全忘记之前在医院,曾冒出过“要抽了烟之后亲他,亲得他喘不过气”的念头。 季宵:“你居然还这么想过?” 我:“……”我假装无辜,“没有。” “嗤,”季宵低笑一声,笑声又一点点松快,“早知道这样……” 他的思绪忽而止住。 我心头发痒,想问他:早知道这样?哪样?你会怎么样? 但季宵涌出的新念头已经潮水一样涌来,将此前一切淹没。 “不对——!” “有五个人的脚步声!” “是谁?会是谁?!” “他们发现了没有?” “是鬼?陈小伟这么快变成鬼了吗?有可能,也可能他还不知道。或者是其他人?裴皓?那家伙果然不安好心!” “嗯……好像是个女的?” 季宵狐疑,同时加重了握住我的手的力气。 我朝“第五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暗,粘稠的、肉眼无法分辨的黑暗。 丁珊和蒋老师一定也有所察觉。他们的脚步原先已经放缓了,可这时候,却又开始加速。 一行人在黑暗里埋头跑着,季宵开始想:“竟然不会撞到吗?奇怪……” 明明是好事一桩,可他竟然开始怀疑,几个玩家是否遇到鬼打墙。 “背后的不会是‘我’吧?” “一直跑下去也不是办法。” “对了,其实很简单。” “丁珊!”季宵蓦然开口,“你把灯打开!” 他的声音回荡在洞窟之中,可以传出很远。 这会儿我们已经跑了十多分钟。我开始估量,这么长距离,裴皓他们是否可以听见? “呼——” 我听到了女人的喘气声,还有指甲和玻璃触碰的轻微响动。 “呼哧、呼哧!” 蒋老师也开始喘气了。一个坐办公室的老师,体力原先就不怎么样。 季宵在我们的频道里叮嘱:“待会儿要是有什么问题,咱们立刻就跑!不过也有可能,灯一亮,跟着咱们的东西也就没了。还是前面耽搁太久。” 我答应他:“好。” 但季宵的思绪还是透出忧虑。 趁着最后的黑暗,我蓦然倾过身体,在季宵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原先是想要真正亲他的,但季宵仿佛察觉到了细微的风,微微偏过头。 我在回到原处之后,才后知后觉。刚才季宵在最后关头刹车,没有朝我脖子劈一手刀。 我郁闷,季宵安抚地捏捏我的手。 火苗就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丁珊、蒋老师……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又与我和季宵隔了一段距离。煤油灯的光线下,他们两个人一同看着我们。 不对,纠正一下。 他们看着我和季宵背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是每篇无限流里都会有的吵架+拆队剧情…… 12点见=v 第26章 水 丁珊和蒋老师面上透出一点困惑, 但并非害怕、惊恐之类的情绪。 他们的面容平和下来。我和季宵看在眼里,季宵的思绪变成:“好像没事了?” 正想着,丁珊朝我们走了过来。她的表情是放松的,季宵便也跟着放松。我看她, 见她开口:“白薇?你怎么跟来了?” 有了这句话, 季宵跟着转头。果然,我们背后跟着的, 是这会儿还在喘气、对外间光线一无所知, 面上透出茫然的白薇。 “我,”过了好一会儿, 白薇终于能顺畅地讲话, “我当时听见好像要打起来了,你们在跑,我就也跟着跑……丁姐,我们是不是和其他人分开了?” 丁珊眼角抽了抽,蒋老师则说:“算了,你来了,也是好事。” 白薇还是踟蹰, 低声问:“我看不到,可能会给大家添麻烦。” 蒋老师听了, 温和地说:“你看不到,这反倒是你的优势。” 季宵也认同这句话。 他没有说, 但我能“听到”。 就像是刚才黑影在她背后的时候,白薇因为看不到, 所以不察觉危险。之后季宵等人一番疾跑,他们还要担心自己被绊倒,但白薇原先就在黑暗里, 倒是比季宵等人要适应许多。 想到这里,季宵心头冒出一点薄薄的古怪。 我察觉到,看他一眼。但季宵的表情还是很寻常的,说:“好,那咱们现在五个人。” 丁珊看一眼自己的灯。显而易见,她对白薇的到来不算欢迎。但来都来了,她也不介意多带一个 “累赘”。 在蒋老师的话下,白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蒋老师说:“这样,丁女士还要拿着灯,可能不太方便。不介意的话,我扶着你走吧。” 白薇眼皮颤动一下,说:“谢谢。” 她看起来还是柔弱,好像稍微捏一把,就会碎掉。 不过她能跟来,就算被季宵短暂地划入了知情识趣的“自己人”范畴。 几人说过几句话,和白薇解释一下目前状况。之后,又竖起耳朵,分辨起水声传来方向。 白薇好像竭力想展现一点自己的价值。她睁着空洞失焦的眼睛,耳朵动一动,竟是比季宵还要快地察觉到:“啊,是不是那边……” 第53页 兴许是因为离得近了,水流声变得混乱、嘈杂,难以辨别。 白薇说出这话的时候,显得忐忑。但丁珊、季宵等人侧着头,辨别一番,认同:“好像的确是这个方向。” 丁珊态度缓和很多,对白薇说:“你做的不错。” 白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几个玩家默契,没有人再说起裴皓等人的事。 他们讲过几句话,又要再往下走。 因只有五个人,这会儿,队伍排布变成:丁珊他们三个走在前,我和季宵在后。 丁珊在左侧面,提着煤油灯。她右边是白薇,再右边是蒋老师。 我回头看了一眼,背后黑暗沉沉。远远的,像是有什么动静传来,不过已经难以分辨。 “邵佐?”季宵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见他正端详我:“你没事吧?” 我从季宵的话音里感受到了他的关切,心头又是一暖。 正好,前面三人在走路,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回头看。 我揽住季宵的腰,季宵眼睛睁大一些,转而笑了下。 我心头有喟叹,觉得整个黑暗的洞窟,都因为他这一笑,多了光彩。 他主动凑来和我接吻。到底是非常时刻,这个吻很快、很短暂。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吻,季宵不知想到什么。他心头有懊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我看他,视线望进他的眼睛。 季宵正在想:“我的确错了。” 我再亲他一下。 季宵又笑了,眼睛很亮。 没有了王璐瑶等人,玩家队伍一下子安静很多。 丁珊和蒋老师偶尔会讲话。 丁珊说:“路好像比之前难走。” 蒋老师:“对。不过可能是前面跑的时候咱们注意力不在这上面,也有点‘幸存者偏差’吧。因为一路都没摔到,所以就觉得好走。” 丁珊踟蹰一下,认可了这个说法。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一条地下暗流,出现在我们面前。 丁珊提起煤油灯,照亮眼前一小块流水。 我和季宵一起凑过去看,见水流清澈、湍急。 丁珊面上带着鲜明的喜色:“太好了!” 白薇问蒋老师:“我们找到水了吗?” “对,”蒋老师的声音里也带着喜意,说:“水很干净,我们可以补充一□□力。” 白薇踟蹰:“不会有寄生虫吗?” 蒋老师“呃”了声,说:“可能会有吧。” 季宵听到这里,忍俊不禁。 他对白薇解释:“有寄生虫也没关系。我们只需要撑过三天左右,之后身体会自动恢复。” 说着,他停顿一下,记起我此前和他说过的、我们两个大概是以原本的身体来到这场游戏。 季宵略有郁闷,我安慰他:“等离开之后,咱们再去体检。” 在旁人看来,季宵只是话音略有停顿。 他很快继续说下去,口中道:“从单纯的健康角度讲,这里的水可以饮用。” 白薇眼睛眨动一下,问:“那还有什么角度吗?” 几个玩家听了,对视一眼。 蒋老师记起什么,原先的喜意也淡了下去。 丁珊:“我们得要先找到关于‘邪神祭祀’的线索。如果祭祀和水有关,就不能喝。” “对,”蒋老师赞同,“我之前忘记这一点了,还好你们提醒。” 几个玩家相处和睦。他们短暂地商量过,决定暂时还是不喝水,就顺着水流,往前走去。 期间,季宵几次朝我抛来话头,想让我也参与其中。 我十分配合,提到几个小问题:这会儿暗流旁边还有“岸”,可待会儿却不一定。如果遇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方,我们是下水,还是另寻其他出路?……已经走了很久,大家的体力都有消耗。我们是否可以开始考虑,要找一个怎样的地方休息?以及,抱着后一个目的,我们是否需要找一些可以生火的材料? 听我说前面两句的时候,丁珊、蒋老师等人跟着讨论几句。但到了后面,两个人显得无奈。 丁珊提起煤油灯,往四面照一照,说:“这里好像太‘干净’了。” 季宵:“对,我之前就在和邵佐说,为什么一路走来,好像都没有看到其他‘祭品’留下的痕迹?” 丁珊若有所思,蒋老师倒是提出其他观点:“虽然我不明白裴皓之前为什么要那么说,但有一点他是对的。这一路走来,咱们都太着眼于煤油灯能照亮的地方了。这是好事,可也许真的让我们忽略了很多东西。” 三个玩家一起思索。最后,季宵提议:“接下来一段路,咱们可以走慢一点?” 丁珊、蒋老师赞同。 我还算参与讨论,白薇就彻底是随波逐流。 自始至终,她都显得十分谨慎。丁珊原先也像是季宵“照顾”我那样,偶尔问她两句。但几句话下来,大家都意识到,白薇好像真的对自己眼盲的状况非常担心。这会儿没有出现危险,所以其他人还能关照她。可到了后面,一旦黑影再度出现,她会不会被抛下? 她毕竟不是季宵,和我之间没有那一层“游戏”层面的联系,我不能听到她的准确心声。但她又很不会隐藏情绪,以上种种,旁人皆能看出。 第54页 有了这些忧虑,说得好听些,白薇是谨慎。说得不好听了,她就是完全的胆怯,想要做一个纯粹的跟随者。 这也不算坏事。至少在季宵看来,一个乖巧懂事的追随者,总好过此前的黄玉珍、裴皓等人。 丁珊和蒋老师有意无意地对视,到底不曾多说。 我心有戚戚:就像是我对季宵一样。我告诉他,自己不会因为“他带来灵异事件”而有不满,季宵不会相信。如此一来,不如少说多做。 我们再度往前。 裴皓等人彻底被我们甩开,不必再担心他们追来。往后一路,我们果然走慢了很多。 煤油灯能照亮的距离有限,好在“河岸”也谈不上宽广。 灯光下,我们看到了从洞窟顶端垂落的钟乳石柱。 蒋老师看到,感叹:“我之前在一些科普读物上看到过这样的洞穴。如果不是……”一顿,“这里倒真是个适合观光的地方。” 丁珊笑了下,说:“这个心态不错。” 有了这两人的话,季宵侧头看我,低声说:“就当是旅游了?” 我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讲了一句:“好。” 我们走了很久,大约又有三四个小时。只是因为要始终留意周边,所以走的距离不算很长。 季宵原先已经开始自我怀疑,觉得他那个“三天”的判断是否出错——如若不然,早就该到第一轮线索被发现的时候。 但在他彻底推翻此前所想前,煤油灯照亮了一小块与此前不同的地方。 昏黄而模糊的光影,勾勒出一个柴火堆的雏形,像是有人曾经在这里,点燃一团不大不小的火。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说,眼盲会不会暂时安全一点。 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哦。 下午三点见=3 第27章 围火夜话 柴火堆的轮廓逐渐出现在几个玩家眼中的时候, 他们花了点时间远观、判断,然后谨慎地靠近。 丁珊依然走在最前。我看她一眼,听季宵心想:“……她也许能走到很远。” 季宵在琢磨,也许等到这场游戏结束, 他可以稍微透露一下“一百场游戏后就能离开”的事。但他也略有踟蹰, 毕竟 按照丁珊说的,这仅仅是她的第七场游戏。 前路尚很远, 一时之间, 季宵不太确定。他拿这话告诉丁珊,是在给她鼓劲, 还是给她平添一重绝望。 他心思浮动, 视线又落在旁边的蒋老师和白薇身上。 玩家们怀疑眼前那个模糊的影子是和方才“黑影”一样的危险预告,可到了这个时候,蒋老师也依然扶着白薇的手臂。 我看他的姿势,从身体的一点前倾,到白色长袍下紧绷的小腿肌肉。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姓蒋的男人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但在这同时,他也不会抛弃白薇。 我想:元元找到了几个“好人”, 和对方组成小队。 大约是因为这份思绪太清晰,季宵听到。他不曾转头看我, 但握住我手臂的手指却轻轻按了一下,算是回应。 也就是这个时候, 丁珊:“……安全。” 她停下步子,抬高了煤油灯。 玩家们逐渐走过去, 蒋老师在和白薇说:“这里好像是之前有人生了火。不过,有点奇怪。” 白薇:“奇怪?” 丁珊在火堆旁边捡了一个木条,然后维持着身体和火堆的最大距离, 用木条拨弄其中烧过一半的柴火。 水流声依然在我们耳边,这里阴暗、潮湿。白色的袍子可以遮盖身体不错,可实在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 季宵的身体素质不错,目前还不太觉得冷。但在他之外,另几个玩家早就在咬牙坚持。 这个时候,一个火堆的出现,简直能让人喜极而泣。 蒋老师说:“我们进来的时候,身上只有这个白色的袍子,然后就是‘道具盒’。” 他讲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具盒’里装着我们抽取的东西,算是一个四次元口袋?总归,我们身上没有能‘生火’的东西。看这里的环境,也不像是能找到木柴的样子。” 白薇说:“会不会也是从‘道具盒’带进来的?” 蒋老师想一想,低声说:“不知道啊。” 季宵插口,道:“这里是存在魔法的幻想世界,‘道具盒’不一定是你我这样的玩家才拥有,NPC一样可能用到。” 蒋老师听过,仿佛释然一些,说:“这倒是。我前面还想着,难道这里曾经是其他玩家曾经进行‘游戏’的场地?” 白薇的小脸因为蒋老师的话而变得紧张很多,丁珊也说:“这就有点吓人了。” 季宵说:“唔,至少从我的经验来看,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 我看出来,无论是蒋老师还是丁珊,都没太把季宵这句安慰放在心上。 这也不能怪他们。是季宵自己隐瞒了他的真实游戏经历,而“十来场游戏的‘资深者’”的话,当然不会有“一百场游戏的‘满级玩家’”的话有用。 在确定了柴火堆“安全”,不会有什么怪物从中冒出来后,丁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煤油灯灯罩。 所有玩家围在一起,屏息,期待地看着眼前。 点火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木头虽然看上去完好,实际上却相当潮湿。 第55页 火苗在上面凑了许久,没有弄出真正的火焰,反倒点出一片浓烟。 “咳、咳咳——!” 丁珊捂着鼻子咳嗽。 蒋老师扶着白薇站远了点,季宵忍不住笑。 分明还处于危机当中,但这会儿像是难得的、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 季宵正心想:“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大小BOSS都被另一队人吸引走了?” 我听到,捏捏他的手。 季宵侧头看我。他的头发带着一点卷曲,柔软地垂在额头上。加上身上的白袍,看起来不像是站在一个阴暗的洞窟中,等待着、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死亡威胁。更像是某个无意中闯入花园里的小王子,用放松地、落落大方的目光看周围一切。 可惜的是,他身边没有鲜花,没有唱歌的夜莺,只有荆棘。 饶是如此,我还是心动。 丁珊在专心点火,蒋老师则和白薇讲话,随时和她播报,丁珊那边的状况如何。 蒋老师:“丁女士好像换了一块木头,这块看起来可能干燥一点。” 白薇:“嗯嗯!” 蒋老师:“烟好像更大了。” 丁珊:“咳——你不要光说话!来帮忙!” 蒋老师彬彬有礼,说:“我还要照顾白小姐。” 丁珊无语,白薇目露纠结。 季宵又笑。笑到一半,我按着他的腰,凑去吻他。 他的眼睛睁大一点,看起来无辜极了。很乖,不像是从前那样拒绝我。他的手指拉着我胸膛那块布料,在我稍微后退的时候,又主动追逐过来。 丁珊背对我们,白薇看不到外间。 蒋老师与白薇讲话,倒是无意中,转来一眼 “嗤”的一声,黑暗的地下空间明亮许多。 蒋老师的视线瞬间被吸引过去。 我轻轻吸吮着季宵的唇,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细微变化。他好像很想再凑来一点,想把腿盘在我腰间。 但这会儿不行。 丁珊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说:“行了!算是生起来了!” 白薇:“有火了吗?” 蒋老师:“对。” 有了火焰,就有了光明和温暖。 我按了按季宵的腰,在心里问他:“元元,记不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他眼睛缓缓眨动,笑了下,说:“记得。” 我说:“但你之前跑掉了。” 他嘴巴抿起来,显得更无辜。我想要沉下面色、凶一点看他。但见他这副神色,我就只想微笑。 我们一起在火堆旁边坐下。 地面冰凉,于是在真正坐下之前,季宵先张罗着用燃烧的木柴在地上燎过一遍。 五个人围绕火堆,我和季宵自然坐在一起。白薇此前一直被蒋老师扶着,这会儿倒是坐在丁珊旁边。 蒋老师“孤家寡人”,心态却显得不错。他从自己的道具盒里拿出黑面包,说:“我之前看上面的介绍,说一个人吃饱之后交给下一个人就可以。” 丁珊说:“现在吃吗?” 话音落下,白薇的肚子“咕噜”一声。 白薇尴尬,捂着自己肚子。蒋老师说:“今天大家也消耗了很多体力,吃过之后,可以睡一下。” 丁珊叹了口气,说:“也对。” 加上季宵,几人三言两语,排出一个时间表。季宵在最前,而后是蒋老师,最后是丁珊。 白薇虽说眼盲,但也想要做点贡献。玩家们就讲好,要她和丁珊一起,也算有个伴。至于我,自然是季宵的拖油瓶。 蒋老师说:“看来只剩下我孤家寡人。” 其他人就笑。 黑面包实在不算好吃,又酸又硬。唯独一个优点:只要在吃的人不将其放下,这“一顿”就不算结束。 作为道具主人,蒋老师自然是先吃的那一个。但他咬了没两口,就开始愁眉苦脸,看一眼旁边的水流。 “太干了?”季宵问。 “对,”蒋老师叹了口气,“明明旁边就是水,可是不能喝,唉。” 虽然季宵打过“实在不行,喝水也能撑上两天”的主意,但到当真面对水流时,又有另一种谨慎浮现。 蒋老师、丁珊等人也抱着一样态度:在确定这里的祭祀完全与水无关之前,一定不会让地下暗流入口。哪怕那水流看起来清澈,在当下环境里,简直让人口干舌燥。 大约是为了分心,蒋老师一边和黑面包斗争,一边挑起话题。 他感叹:“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但这真是我进过的最安生的一场游戏。” 丁珊赞同,“我也是。” 白薇犹豫一下,说:“其实我上一局也挺好的,大家都很好,相互照顾。” 丁珊看她,白薇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火堆前。 火苗跃动,烟仍然很大,不过为了眼前温暖,玩家们可以暂时忍受。 白薇说:“当时也有资深者,很语重心长,和我们几个新人说了很多关于‘游戏’的事情。我们最先简直吓死了,但到后面,好像就顺顺利利地结束,也没遇到什么大麻烦。” 此前,她曾经对王璐瑶说起自己上一局游戏的状况,但更多是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需要应对什么。 这会儿,话题转到其他其他玩家身上。 蒋老师有点羡慕:“这倒是运气很好。” 第56页 丁珊也意外:“怎么会?小白,你仔细说说?” 白薇老老实实:“我们进了一个游乐园,”这是她提过的,下面则是新细节,“说是每个人完成三个项目,就能离开,但项目可以自己选择。我去了一个摩天轮,一个旋转木马,还有一个旋转茶杯。就是进到里面,开始游戏,然后结束……” 季宵听着,瞳孔微微缩小。 我看他一眼,季宵和我对视,在心里说:“我好像也去过这场游戏。” 我挑眉,季宵:“我没去旋转木马和茶杯,但去了摩天轮。每个轿厢只能进一个玩家,但鬼会随机出现,在每个轿厢停留不等时间。” 想到这里,季宵有意无意,打断了白薇的话,问:“可以再具体一点吗?我刚刚在想,咱们是不是能把之前经历的游戏分享一下,以后说不定其他人会遇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人猜到元元之前答应佐佐什么了吗(深沉ps。之后就是一小时一更啦,共计15更,不额外说了 ̄ 第28章 谎言 白薇还是很老老实实, “哦”了一,“摩天轮排队的时候,有人说,看到轿厢里有影子。但等轿厢转下来, 里面还是干净的。我坐上去之后, 就像是平常一样。所有轿厢会转一圈,转得不算很快, 中间还停过一次。” 季宵的目光里逐渐多了一些审视。 他看着白薇的眼睛。空洞、失焦。 这的确是一双盲人的眼睛。 但在季宵心里,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听到他的思绪,在想:她撒谎了。 原先只是一点划过的念头, 到后面, 愈来愈笃定。 像是小小的溪流汇聚,变作奔涌的长河。 季宵的神色有细微变化,目光依然落在白薇身上。 我露出一点疑问,问:“撒谎?” 季宵看我一眼。他的心音变得清晰,是真切和我“讲话 ”,告诉我:“她说,一个玩家要参加三个项目、摩天轮轿厢里有影子。没错, 那就是我参加过的那场游戏。但是,鬼影会出现在每一个轿厢里, 不会‘像平常一样’。” 按照季宵的意思,白薇隐瞒了那场游戏的难度。 可这是为什么? 白薇说:“等到一圈结束, 我下了摩天轮。之后木马、茶杯,都差不多。旋转木马的时候, 我不小心坐到其他人的位置上,有点尴尬。茶杯那会儿,我是和几个NPC一起坐的, 茶杯里有一个年轻妈妈,带一个小女孩。她们人很好,还提醒我,天马上就要黑了,要我快一点离开。” 听到这里,不只是季宵,连丁珊和蒋老师的神色都有变化。 他们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眉尖一起拢起。 蒋老师的嘴唇动了动,无地说:“npc……” 丁珊眉头皱得更紧,摇一摇头。 我在心里问季宵:“在‘游戏’的过程中,会有这样关心玩家的NPC吗?” 季宵:“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不会无缘无故就提醒白薇,一定是白薇做了什么。” 他告诉我这些,同时抬头,隔着火光,与另外两个玩家对视。 白薇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还在说:“那个女孩送我一个棒棒糖。”想一想,好像再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嗯,就是这样。” 丁珊缓缓笑一下。火光中,她的神色也显出一种莫名的晦涩,语气还是从前那样,甚至更温和一点。夹杂一点长姐似的笑意,问:“那你吃了吗?” 白薇不觉有异,认认真真回答:“没有。有资深者前辈说了,最好还是不要吃来源不太明确的食物。” 丁珊淡淡说:“也对。” 蒋老师插话,问:“白薇,你记得这个游乐园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吗?” 白薇困惑:“嗯?什么什么地方?” 她好像没听懂。 季宵解释:“其实很多游戏场地都对应现实中的的地点,可以从报纸啊,周围的建筑啊,看出具体城市。”说着,还开玩笑,“不过要是去了那种旅游一条街,每个城市都卖差不多的东西,可能就比较难了。” 白薇迟疑,说:“我没太留意。” 到这里,季宵对丁珊做了个手势。 丁珊不动色,说:“毕竟你眼睛不方便,也难怪。” 白薇:“对,我……” 她蓦然停下。 白薇仿佛意识到什么,面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 她牙齿咬在一起,面上涌出几分不安。 其他三个玩家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在群体中落单的猎物。 我则抱着一种作壁上观的心态,沉静地看着这一场温和的“围猎”。 白薇沉默,其他玩家一样没有出,耳边只有水流的响动,和火焰偶尔发出的噼爆。 白薇的身体有些发颤,像是连眼前的火光都不能让她觉得温暖。 这样环境下,蒋老师目露不忍。 他轻说:“白薇,我们不是要做什么。” 白薇依然没有讲话,丁珊则说:“你并没有抽到‘致盲’,对不对?” 白薇嘴巴抿一抿,目露挣扎。 这样场景下,季宵若有所思,倒是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季宵:“你原本就是盲人,但白薇,你这么不谨慎,到现在也没有太多警惕——” 白薇的面色一点点惨白。 第57页 季宵看着她,轻巧地说:“我相信了,你在上一局里,的确没遇到过什么‘坏人’。” 白薇一怔。 季宵转而思索另一件事:“这倒是提醒我。丁女士和蒋老师的道具都可以亲眼看见,这肯定是之前抽到的。但是,白小姐的‘致盲’,就是假话。” 在白薇还在怔忡时,其他人跳过了关于她的话题,迅速开始下一场讨论。 丁珊的眉头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松开,此刻问:“你怀疑?” 她没有直白说,但蒋老师已经领会了丁珊话中的意思。 蒋老师赞同:“他是有点奇怪。” 三个玩家像是打哑谜,丁珊:“可他有什么目的呢?” 蒋老师:“隐藏任务?” 季宵:“心理变态?” 他和蒋老师近乎同时开口,说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蒋老师看来,季宵摸了摸鼻子,身体朝我这边靠一点。 我揽住他的腰,他很自如又亲密地依在我身上。 我心想:之前在医院里,你也说我“变态”。 季宵心虚,但当下时刻,不好对此说些什么。 我捏捏他的腰,替他决定:等结束这场游戏,你得多补偿我。 季宵的思绪开始乱飘。但我知道,他依然对我愧疚,无论我要什么,都会答应下来。 这期间,丁珊和蒋老师看着我们,视线深一些。 我和季宵都知道,他们恐怕对我们的关系也颇有疑虑:明明说好是“前男友”,但我和季宵实在是亲昵得过分了。完全没有任何挣扎、权衡,就直接“复合”。 不过季宵不打算对他们解释,也不至于像白薇那样,中简单的语言陷阱。 丁珊客观地说:“这只是猜测。我们不能肯定,裴皓的手臂真的没有问题。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蒋老师语气平平:“对,是有这个可能。” 季宵不置可否。 白薇反倒因这几个人把话题重点从她身边挪开,而有些怔忡。 如今,听了“资深者”们的对话,白薇忽而开口,说:“我觉得,你们不是‘多虑’。” 她话音落下,玩家们的视线齐齐落在白薇身上。 白薇又开始紧张,但她轻细语,说:“咱们一路走过来,的确没有遇见危险。裴先生是比你们更有经验的玩家,按理来说应该知道这个,可是他却赞同绕路。” 说着说着,白薇的音一点点变低。 但她还是讲了下去,说:“我之前跟着你们跑,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璐瑶她们太紧绷了,又出了陈先生的事。但……如果只是想要照顾新人,他为什么不阻止那个阿姨呢?我觉得,他很奇怪,简直像是有意促成玩家分裂。” 我心想:她虽然眼盲,虽然看不到外间鬼怪,但这仿佛给了白薇一种特殊的力量。 白薇抱着自己膝盖,手指绞动着,“抱歉,之前骗了你们。我是觉得,如果说眼睛是因为‘道具’的效果,你们可能会把我当正常人看吧。上一局的前辈也说,不是所有人都会愿意照顾我。” 丁珊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落在白薇身上的目光多了很多同情,蒋老师忍不住道:“这游戏也太不是个东西!你眼睛是这样,孙晶也还是未成年吧?竟然把你们也拉进来!” 白薇听着,嘴唇动了动。 她的位置,恰好与我和季宵相对。 季宵原先正因蒋老师的话心有戚戚,但当下,他的目光逐渐凝聚在白薇身上。 季宵的思绪又冒出来,狐疑:“她好像不太赞同蒋老师的话?奇怪……” 丁珊也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孙晶。” 蒋老师叹气,“我教的学生差不多是她那个岁数,唉!” 这样氛围中,季宵冷不丁道:“白薇,你不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丁珊、蒋老师俱是一愣。 在此之前,白薇的面色已经回暖。但在季宵这句话后,她的神色重回惨白。 纤细的手指扣着白色长袍,将袍子拧出一片褶皱。 看着这一幕,哪怕季宵此前并不能肯定,到这会儿,他也有了确切答案。 季宵:“你真的知道?” 白薇的神情透出痛苦。 丁珊、蒋老师一起看她:“白薇?” 白薇摇一摇头,一只手捂住面颊。 她像是抽噎一下,才说:“我、我只是——” 丁珊原先和她挨得很近,这会儿,开始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挪动。 她的语气还算平和耐心,宛若安慰:“哎,你别难过啊!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 蒋老师跟着说:“嗯,一起商量。” 白薇深深呼吸。 她缓慢抬头,眼神还是空洞,神色却透出难得的坚毅,说:“我想要杀掉一个人。” 我眼皮跳了一下,侧头看季宵。 季宵的表情难得卡壳,就连心,也有一刻空白。 显然,白薇的答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打量白薇。比起“这个人有威胁”,季宵的思绪里更多的是:“她能杀人吗?不像是经常锻炼,肌肉率看起来很低。盲人,投毒也不方便。” 我听前半段,还能觉得有道理。但到了后半段,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季宵竟然在认真考虑,白薇要如何做。 第58页 他想得太认真,以至于我也忍不住开始想:他不会是真的准备过这方面的事情吧? 作为季宵的枕边人,我察觉一点威胁。 季宵留意到我情绪变化,安抚地拍一拍我手背。 我安静片刻,又开始觉得此前的忧虑好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话题,提醒季宵:“元元,你看,丁珊和蒋老师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心虚猫猫也很好rua! 其实今天的更新是之前慢慢写的啦_(:з”∠)_不过写的时候只标了“第XX章”,搞得今天发现还要起标题+内容提要的时候成了懵比江…… 第29章 巧合 在白薇的话说出口后, 蒋老师和丁珊神色皆有变化。 先是怔忡,而后是诧异。 却并非像是季宵那样,思索起白薇要如何做。他们的“诧异”,在我看来, 恐怕更倾向于一种 恐惧。 丁珊说:“我……” 火堆的光照亮了她的面孔, 在丁珊精明干练的五官上映出一点彤色。 她的眉头好像一直都是皱着的,到这会儿, 皱得更深。 我清晰地听出来, 就在白薇的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丁珊和蒋老师的呼吸声都有一刻停滞。 在我的提醒下, 季宵也看向他们两人。 他看出什么, 谨慎地斟酌语气,问:“丁女士、蒋老师,你们难道?” 丁珊看他,深呼吸,嘴唇颤抖。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她想到的东西。 丁珊近乎是一字一顿,问季宵:“难道, 你也?” 季宵眨了一下眼睛。 我知道他心头的不解,但在这不解之中, 又有什么东西像是闪电一样骤然出现。 季宵的心脏在“怦怦”跳动,他的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 他有种种猜测, 也有诸多困惑。 他的思绪像是每年都有的南风天。我留心去听,觉得“雨水”扑面而来。 “——我‘也’?我‘也’什么?” “白薇刚才说, 她想要杀人。” “丁珊这么问,难道是她也想?” “那蒋老师呢?” “蒋老师……” “不,可是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啊?!” “怎么会、怎么会……” “是巧合吧?” “对, 也许只是恰巧。白薇说了这样的话,丁珊和蒋老师对他们之前经历的事情有所联想。” 在想到这里之后,季宵心头的风雨散去一些,但依然不曾拨云见日。 他的神色,给了丁珊和蒋老师一些错误的答案。 那两人又来看我,似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样的确切回应。 我抿着唇,并未回答,而是问:“你们想到什么了?” 丁珊喉头“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 “我不知道,”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显得果决、有主见,到这会儿,却似被莫名情绪淹没,不自觉地搓一搓自己胳膊,“我只是——有一个很难缠的客户,合同已经谈的差不多,他又提出来,说要一起吃一顿饭。 “这也是应该的事,可到了饭桌上,他喝了酒,就开始摸我们这边一个小姑娘的腿。我当然生气,觉得这合同不签也罢。但是我要翻脸,我上司又不让,背后还劝那个小姑娘,要她忍一忍。我听不下去,和他吵了一架。那个时候,我的确觉得,要是……他们都去死,就好了。” 丁珊艰难地咬出最后几个字。 “吵完之后,我一个人去洗手间冷静。后面觉得这样太不成熟,还是得回去。但门一推开,外面已经是其他地方。” 她就这么进入这场生死“游戏”。 白薇听到这里,小声叫了声“丁姐”。 丁珊看她,白薇面上带着点犹豫,说:“你是个好人。” 在这样危难环境中,丁珊依然因为白薇这句话而笑一下。 这笑意里苦涩居多,喃喃说:“如果我真的是‘好人’,怎么就来这里了?” 听了这话,白薇看起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丁珊之后,蒋老师也说了他进入游戏之前的经历。 是与丁珊不同的故事,发生在校园中,但也有一点相似。 蒋老师:“我当时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如果他们,嗯,不在了,孩子由国家抚养,以后应该过得更好。” 丁珊前面心情郁郁,这会儿却反过来安慰他,说:“有你这样的老师,你的学生以后会有出息的。” 蒋老师苦笑,说:“我那会儿想,小孩儿过得不容易,是不是要私下里问问,看他愿不愿意在学校住宿,我掏钱就行。可是,唉,没机会问出口咯!” 在进入游戏之前,三个玩家都生出了希望某个人去死的念头。 他们相互说完,又一起转头,来看我和季宵。 我听到季宵的迟疑。 面对蒋老师与丁珊的目光,季宵在想:“他们好像很期待。” “想要得到认同吗?” “也许他们进入‘游戏’并非偶然,而是某种‘必然’?” “可是——的确没有啊。” 想到最后,季宵到底说:“我应该没有过这一类想法。” 蒋老师、丁珊一起怔忡。 他们露出“怎会如此”的表情,又看我一眼。 第59页 我说:“我想说的和季宵一样。” 丁珊、蒋老师原先紧绷的肩膀缓缓松下,良久无言。 到最后,丁珊笑了下:“那应该就是我们想太多了。” 蒋老师也说:“对,想太多了。” 说完这些,蒋老师转过话题,问我们,要不要吃面包。 季宵“嘶”了声,说:“我还是等等吧。” 丁珊看一眼旁边的水流,再看看蒋老师手上的面包。 一刻之前,玩家们之间的氛围还相当沉重。但到这会儿,蒋老师扯出一个笑容,玩笑道:“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啊!” 丁珊笑道:“我也和季先生一样吧。白薇,你呢?” 此前是白薇肚子“咕噜噜”作响,到当下,她抿一抿嘴巴,小声说:“我、我也吧。” 蒋老师“嗐”了声,说:“你们也太客气了!”最后转向我,“邵先生?” 我笑道:“不用,我还不饿。” 蒋老师长吁短叹:“你们真是——算了,节约粮食。” 他耸耸肩,也没见怎么动作,那块黑面包就消失在他手中。 前面走了很久路,又说了会儿话。到当下,丁珊打了个呵欠,透出一点困倦。 这呵欠仿佛会传染。在她之后,白薇、蒋老师也相继露出疲色。 季宵看了,便建议:“不如大家就休息吧?过上两三个小时,我叫蒋老师起来换班。” 蒋老师感叹:“也没个手表。” 目前为止,玩家们对于时间的判断,都是出自感觉。 季宵说:“看木头烧的程度,能分出来一点。” 蒋老师听过,瞄一眼木头,说:“行啊你,厉害。” 他们说了几句,丁珊三人也不和季宵客气,就地躺下。 两个女玩家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蒋老师就只能尽量往火堆边凑,蜷缩着身体。 他们相继入睡,只剩下我和季宵清醒。 季宵捡起一根木柴,拨动一下火堆。 他靠近火堆的时候,火光照在他身上。 我能看到季宵面颊上的一点细细绒毛,也看到他眼里映出的光。 等拨完火,季宵又坐回来。 蒋老师开始打呼噜,丁珊咕哝着说了一句梦话。 季宵侧头看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我看到他微微抿着的唇,看到他睫毛扇动的弧度。在他背后,是深深的、难以窥见尽头的黑暗。 火堆终究只能照亮这一小片地方。 我叹了口气,维持扣着他的腰的姿势,靠近他,和他接吻。 他和我十指相扣,被我亲着,会不自觉地发出很轻微的、小猫一样的哼声。 我觉得有趣,手上用力,干脆将他抱起。 季宵想要惊呼,但他的声音又被我吞掉。 他的大脑又空白了,繁乱的思绪被我的动作打断。过了片刻,我按着他的腰,让他跨坐在我怀中,他才记得去想:“——这种地方!” 我笑了下,松开他,却还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季宵心情复杂,手放在我胸口。 是想推开我,又舍不得。 我看着他的面容,觉得每一处都很合心意。这么一想,又有心动。 我能听到他的心思,他自然也知道我如今是怎样想法。 季宵的面上顿时多了几分警惕,身体稍稍往后。 我眯一眯眼睛,带出几分佯装的威胁。 季宵立刻又凑过来,亲我一下,再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小声叫我:“老公,咱们出去再……” 这一回,季宵出声了。 他的嗓音落在我耳边,气息落在我面颊上。 我捏着他的下巴,再亲一亲他,并未回答,而是说:“元元,你也睡吧。” 季宵立刻拒绝:“不行!你一个人怎么可以?” 我:“那位蒋先生也是一个人。” 季宵:“你没有经验!” 我:“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会叫醒你的。” 季宵皱眉,“要么你睡,我来守。” 我说:“不行。” 季宵就看我。我们对视,到最后,我妥协。 “好吧、好吧。” 他从我怀中出去,我们又并肩而坐。 火光照着我们的身体,季宵的体温透过我们贴在一起的手臂,传到我身上。 其他人都冻得哆嗦,我们却不会觉得冷。 季宵想到什么,侧头,去看水流奔涌而去的方向。 我循着他的目光,一起去看那片沉甸甸的黑暗。 这一刻,季宵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是:这里真的只是“黑暗”吗? 他心头快速掠过此前见到的、伫立在白薇身后的那个庞大黑影。 在黑影追逐陈小伟而去之后,玩家们再未见其出现。 是真的没有出现,还是就隐藏在我们身边? 我听到了季宵的担忧,也知道他并非杞人忧天。 我安慰季宵:“明天应该就会有线索了。” 季宵听到,转头看我。 他视线幽静,我近乎以为他已经想明答案。但片刻后,他还是笑一下。 这笑容不算十分真心,总带了点对往后的忧虑。 但我看到,心头柔软下来,想:季宵啊,季宵。 我的季宵,我的元元。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这章内容还蛮重要der! 第60页 第30章 路途 对蒋老师、丁珊和白薇来说, 这应该是一个很糟糕的晚上。 当然,事实上,他们根本无从分辨此刻的时间。 在火势弱下一些之后,季宵依言叫醒了蒋老师。 蒋老师揉搓一下眼睛, 哆哆嗦嗦地坐起来, 看上去还没有完全清醒。 季宵倒是耐心,不急着直接去睡。他去蒋老师旁边, 告诉他, 要如何通过火焰燃烧的痕迹粗略判断时间。 蒋老师听得倒是认真,之后打包票, 说自己一定留心。 季宵端详他, 而我端详季宵。 我得承认,自己完全没办法将视线从季宵身上挪开。 他和蒋老师讲话,神色看起来严谨又认真。分明依然是方才的面貌,但他身上好像陡然多出了一股锋利气质。 在我身边的时候,他是被我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小猫。可到了其他地方,他是能独当一面、令人敬畏的强者。 我想到这些,思绪起伏。只是这一次, 季宵没有察觉。 他又对蒋老师叮嘱很多,到最后, 蒋老师反倒是哭笑不得,说:“哎哟, 季先生,你也太操心了。” 季宵话音一顿, 蒋老师笑道:“好了,你也赶紧休息吧。” 他讲话的同时,又揉搓一下自己的脸。到这会儿, 目光总算与初醒时不同。 季宵看到这里,心头放松些许。 他回到我身边。我们吸取蒋老师、丁珊等人的教训,并没有躺在地上——这样一来,地面的石头会更迅速地剥夺我们的体温。 我们依然坐着,季宵靠在我肩头。 他能很迅速地入眠,我倒是依然睁着眼睛,去看黑暗深处。 水流声外,隐隐有其他动静。 粘稠又潮湿,悄然蔓延着。 在我身侧不远处,蒋老师正缩着肩膀,努力把自己凑得离火堆近一点,看起来并未留意到这些微弱响动。 我听了片刻,也闭上眼睛。 正如蒋老师此前所说,在这场游戏里,时间实在太难计算。 失去对时间的准确感知之后,玩家没办法判断自己睡了多久、是否得到充足休息。 在柴火堆燃尽之后,我和季宵、加上蒋老师,一起被丁珊叫醒。 丁珊重新提起她那一盏煤油灯,说:“该上路了。” 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相处,玩家之间比此前熟稔一些。 听丁珊这么说,蒋老师吐槽:“别这么说啊!怪不吉利的。” 丁珊眼角抽了抽,说:“是是是——” 她话中尾音拖长。显然,真的比昨日放松。 他们讲话的时候,季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火焰燃烧留下的灰尘堆。 我留意到,用手臂碰一碰季宵,季宵就侧头看我。 虽然有“密音频道”,但我们依然需要时不时开口讲话。 我问季宵:“想什么呢?” 季宵慢吞吞说:“草木灰可以净化水吧?” 他是真的在颇认真地思索,是否要带一些草木灰离开。 我:“……” 我语重心长,“可以是可以,但有火啊。要喝水的时候煮沸就行了,其他的,没必要吧?” 季宵轻轻“啧”了声:“也对。” 倒是蒋老师扭头过来,“哎,我觉得还是带上一点。不说之后还能不能找到柴火,就算能,也得有容器才能烧水啊!” 几个玩家面面相觑,看表情,都开始觉得棘手。 季宵摸一摸喉咙,望向旁边的流水。 他喉结滚动一下,我就知道,他嘴巴上不说,可到底觉得渴。 到最后,几个玩家还是决定装一点草木灰。 季宵撕掉自己长袍最下面一圈,编出一个小布袋,系在腰间。 丁珊和蒋老师看了,都啧啧感叹,说季宵有一手。 做完这些,我们依然按照昨日的队列,丁珊三人在前,我和季宵在后,往前走去。 过夜的地方被我们抛在身后,前方的黑暗等待探索。 丁珊三人又在讲话,蒋老师先说:“我本来还觉得,一直什么都不遇到也挺好的。但现在想想,嘶,越来越没底了,还是出来点东西比较好。” 丁珊则说:“对。任务要求是存活到‘祭祀’结束,这肯定会有具体标准,不可能让咱们干等着。” 白薇细声细气,问:“丁姐,如果咱们出去了,但祭祀还没有结束呢?” 丁珊温和地:“是可能有这种状况。但到外面,至少没有现在这么被动。” 白薇轻轻“哦”了声,没有更多问题。 我们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片阒黑空间内,火光照过岩壁,照亮上面的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这样又走了两个小时,丁珊与蒋老师的话越来越少。原本就渴,的确不好多说什么。但两人的表情愈发凝重,连季宵,都开始想另一个可能:这是进入这场游戏的第二天。到当下,尚且可以维持这种探索的步调。但时间再长久一些,疲惫和干渴迟早要将所有人压垮。 半个月前,那艘船上,季宵计算时间,对每一次“变化”严阵以待。到如今,他也是抱着一样的态度:最可怕的,是什么都不发生,却将玩家们囚死在此处。 我听到他的心声,知道他在期待。 光影晃动,白薇忽而说:“丁姐——” 第61页 她从来都很少开口,这会儿骤然讲话,也带着惯来的紧张不安。 丁珊问:“怎么了?” 白薇深呼吸一下,说:“水的声音,好像变了。” 丁珊一怔。 “什么意思?”我打破玩家们之间的沉寂,问,“变快了吗?还是慢了?” “不是,”白薇尝试和我描述,“比之前的声音乱了一点。” “乱了?”我说,“什么意思?” 白薇扭过头来,分明看不见我,但还是和我比划,“原本是一个声音,现在好像变成两个。不,三个……好多个。” “你们听到了吗?”我再问其他人。 白薇屏住呼吸,季宵三人一起凝神去听。 在白薇开口之前,他们虽然一样位于黑暗里,可总要分一些心思,去看眼前道路。 白薇却不同。 她信任蒋老师,信任身边每一个只认识过一天的玩家。她习惯了黑暗,却不怕自己摔倒。这样环境下,唯有她一个玩家,可以辨别出远方最细微的动静。 过了片刻,蒋老师放下撑在耳朵旁边的手,叹道:“算了,我还是没什么发现。” 白薇忐忑,说:“可能是我听错……” 季宵:“好像是有点感觉,不过还得往前走走,我也不太确定。” 白薇一怔。丁珊跟着说:“好,那就走吧。” 这个小小的、近乎算不上“发现”的发现,让几人振奋很多。 再往前时,脚步都要快一点。 随着时间推移,白薇所说的“乱了一点”愈发明显。水声磅礴,嘈嘈杂杂地响在我们耳边。 脚下的石岸明显变窄。早前,还能有一丈宽。到这会儿,只能勉强让一人走过。 为此,队伍排列发生变化。丁珊依然在最前,之后就是白薇。白薇走路的时候,手扶着石壁。不一会儿,掌心湿漉漉的,上面都是水滴。 蒋老师在她身后照看。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紧张兮兮,防备白薇一脚踏空。 季宵则在我身后,叫我:“邵佐?看路!” 我回神,应了一声。 季宵:“要是你掉进水里——” 我回头看他。 季宵立刻瞪我:“看路!别看我。” 他昨天还很乖,可这会儿,我威胁性质地眯眼睛看他,他也不怕。 我略有遗憾,到底扭过头。可因此前分心,我并未留意,前方的蒋老师、白薇等人竟然停下了脚步。 我一个不慎,险些撞到蒋老师身上。是季宵眼疾手快,从背后拉住我。 我站稳,在这同时,听季宵在我们的“密聊频道”中喝道:“别往旁边看!” ……旁边? 我身前,蒋老师已经开始继续往前走。 我很听季宵的话,果真目不斜视。 如此一来,视线只好落在蒋老师身上。 我看他脊背挺直,脖颈的肌肉紧绷,走起路来同手同脚。 这让我有些想笑。可真正笑之前,又收敛下来,到底不想让季宵更加生气。 季宵思绪很多,在想:“快要过去了,马上、马上……如果‘它’有动静,要怎么把邵佐推开?这里实在太窄了……”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可他的种种忧虑还是越来越轻。想来是记起我能察觉,于是有所遮掩。 我正遗憾,忽听一声尖叫。 此地地面湿滑狭窄,行路困难。 白薇不知是哪一步走错,竟是身体一歪,往水面跌去! 在她落入水中的同时,蒋老师伸出手,是想要拽住她。可这个动作,带动蒋老师下盘不稳。非但没有拉住白薇,连他自己也跌了下去! 接连两声“噗通”响起,丁珊回头来看。 她眉眼里透出几分失措,一样朝两人落水的方向伸出手,可只握了个空。但她要幸运一点,虽然脚下一样打滑,可到底借着石壁上的一处凸起站定。 我无心留意更多。 在那两人相继落水之后,季宵竟是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并非脚滑,而是要把那两人带上来。 他的思绪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但这一次,里面没有我的存在。 “……好冷。” “人在哪里?” “——!” 我面色一沉,在煤油灯晃动的灯火下,一样跳入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救人救人! 佐佐:他竟然不想我了。 元元:人呢人呢?! 佐佐:他竟然!不想我了! 元元:(“噗通”跳水 佐佐:(沉着脸跟着跳水 第31章 水面之下 水流湍急, 迅速打湿了我身上的白色长袍。 丁珊的嗓音从水上传来。她声音发颤,但还算镇定,朝我喊:“邵佐!他们在你两点钟方向!” 我看她一眼,没说话, 又一头扎进水里。 短短一天相处, 竟然真的让这几个玩家之间萌生了一点“战友”情谊。到这种时候,丁珊也不跑开, 而是愿意忍耐恐惧, 高高提着那一盏煤油灯,勉强照亮我面前的一小方水域。 我朝她指给我的方向看, 见白薇已经被冲出很远, 身体像是一片叶子,被水流带走。 蒋老师身形要沉重很多。他仿佛不会游泳,在水中徒劳地扑腾。 第62页 季宵却是身形矫健。他像是一条灵活的人鱼,往白薇方向游去。 须臾工夫,季宵已经拉住白薇。 白薇个子小,人也瘦弱,不至于耗费季宵太多力气。 我稍稍安心, 一回头,往蒋老师的方向游去。 若说白薇是轻灵的小鸟, 蒋老师就是笨重的狗熊。 在岸上的时候,他还算稳重儒雅。但到了水下, 求生本能之下,哪怕他并无牵累旁人的心思, 也不由地抓紧每一根救命稻草。 我游到他背后,钳住蒋老师的肩膀。 蒋老师还在扑腾,好在这对我而言不算负担。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像是冷静下来。但我侧头看,知道他的面色仍然煞白。 我不在意,拖着他,往旁边看。 我的目光落在一处,而后朝岸上的丁珊、水里的季宵喊:“丁珊!你往前走,前面有一个平台。元元,咱们过去,不然没办法上岸。” 丁珊慌忙应了一声,面色倒是比此前还要白一点。 我眉头再皱起,不太想理会她。可这时候,蒋老师的身体开始不对劲。笨重的狗熊,成了笨重的石块。我怀疑他身体都被冻住,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再呼吸,牙齿打颤。 我皱眉,一只手拨开水流,另一只手钳着他,往前游去。 一边游,还一边在心底问季宵:“元元,就你还好吗?” “还好。”季宵的思绪过了会儿才传来,带着一点小心谨慎,说:“你好好游,别乱看。” 我想笑,问:“难道我周围有东西吗?” 季宵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我肚子好像有点疼。” 我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这是因为季宵此前受的那一刀。 他休养了两周,但我知道,这两周里他也不算真的好好休息、调养。到后面,他在短短一小时之内赶到我的办公室,又在这阴暗的洞窟里走了那么久。若说这些还算在季宵的承受范围之内,那到这一刻,水流的冲刷之下,他终于开始觉得疼。 我和季宵、丁珊,如今呈现出一个三角方位。他此前游得远,到这会儿倒是快要上岸。 我一边拖着蒋老师,一边屏息看季宵的状况。 他先把白薇扶到那个小小的平台上,自己却像是没了力气,趴在岸边喘气。 他一定很冷,可这里却没有第二堆火了。 我心头微躁,看季宵侧头,朝我看来。 他的头发湿淋淋的,面颊苍白,嘴唇都带着淡淡青色。这还不算,他腰侧,有一块布料鲜明地染上暗色。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我近乎以为这是季宵的血。 好在下一刻,我意识到,这是此前装上的那袋草木灰。 我心头一松,但依然希望快一点去他身边。这会儿季宵,简直像是泡在冰水中的杰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像是杰克那样沉入海底,但又控制不住地担心。 我又开始生气,喊:“丁珊!你拉季宵一把!” 丁珊原先正在给白薇拧头发,听到我的话,她回头看一眼。好像这一眼,才让她意识到,季宵竟然一直没有上岸。 她匆匆把煤油灯交给白薇。白薇的手拢在玻璃罩上,是在拿这个小小的东西取暖。 而后,丁珊跪在岸边,握住季宵的手。 他们两人在讲话。 季宵收拢了所有思绪,在脑海里筑起一道高墙,挡住了我的聆听。 蒋老师开始喘气。他此前闭气太久,到这会儿终于支撑不住。 我又喊:“丁珊,你——” 怎么还不拉季宵上去? 我已经离他们很近了。 以至于那两人的话音,可以模糊落在我耳边。 季宵很冷静,说:“别怕,他还没发现。” 丁珊:“嘶,这真的没问题?” 季宵:“只要他一直不发现,就没问题。” 语气很笃定。 说话的时候,近乎只是用气音。他们一定想不到,我竟然真能听见。 在我离季宵只有三米远的时候,他总算上到岸上。 接连承纳了两个落汤鸡,原先虽然潮湿冰冷,但至少不见水珠的石台变成一个小小的积水潭。 白薇冻得直哆嗦,但还是循着声音到季宵旁边,说:“季先生,谢谢你。” 一边说,一边要把煤油灯塞给季宵,好让他也能取暖。 我看到这一幕,心头稍熨。 季宵倒是拒绝了白薇,轻声细语,说:“没关系,你拿着吧。” 我:“……” 算了。 总归我也能帮他取暖。 我总算游到岸边。丁珊又来帮忙,将蒋老师也拖上岸。 这两人对视的时候,目光中像是有一种默契。而后,所有人一起看我。 季宵咬着下唇。他的思绪又开始翻腾,在一遍遍告诉我,他腰腹上的伤口很痛,想要我抱一抱他。 我知道,他是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身边有什么跟随,而他们都在担心,怕我发现。 这也很好理解。按照季宵的经验,只要我“发现”了,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我想着这些,手搭在石岸上,稍稍一撑,就上了岸。 季宵见状,露出一个笑来。 我却不曾看他,而是侧过头,去拧湿漉漉的衣摆。 第63页 也就是这一眼,我看到了水面之下,一张肿胀的、惨白的面孔,正注视着我。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了。 季宵的思绪成了一片空白,此前的所有羸弱全部消失不见。 他朝我扑了过来,撞在我身上,打断了我与水下尸体的“对视”。 我被季宵推到石台内侧,而季宵像是面对强悍对手的捕猎者,与水下的东西对峙。 煤油灯中的火苗幽幽亮着,我的视线从丁珊等人面孔上扫过。 他们神色各异,但总归是担心季宵…… 我重新往前,从背后抱住季宵。 他起先怔忡,而后怒气汹汹,脑海里都是:“你疯了吗?!” 我在他耳边轻轻“嘘”了声,一手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 他被我钳制,动弹不得。 有水珠从季宵面颊滚落,汇聚在他的下巴上。 我说:“他好像不打算伤害我们。” 季宵:“……!” 我说:“不如请他上来看看?” 季宵:“……?!” 我安抚地亲一亲他的耳朵,低声说:“宝贝,相信我?” 季宵挣扎,慢慢地,他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 我松开他,身体倾向水面。 在我背后,丁珊的声音响起来,错愕又惊恐,问:“他们要做什么?” 然后是季宵的声音。他还在我怀里,在我身前。这会儿侧过头去,对丁珊等人说:“你们小心。” 我心都要化掉。 他依然觉得当下危险,但他愿意相信我。 我握住水下尸体的手臂。这感觉实在不算好,像是捏住一团破烂的棉絮,手指稍微用力,就握住骨头。 一股恶臭飘了出来,我嘴巴下撇,把鼻尖埋在季宵肩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他被水流冲刷了一通,像是洗过澡。这会儿,我能嗅到他身上的一点清冷香气。 季宵握住了尸体的另一只手。 我说:“元元,我们一起?” 季宵魂不守舍,说:“好……” 他那么、那么矛盾。 我知道,季宵会答应我这个疯狂的念头,也不全是因为“我”。而是当下场景,的确隐隐透露一个讯息:这个尸体并不会伤人,相反,它很有可能提供线索。 季宵愿意赌一把,但他不愿意把旁人的性命也一齐拿来当赌注。 他的痛苦,被我清晰察觉到。 我无声地叹气,想: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很想改变季宵这一点。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哗啦”一声,尸体彻底浮出水面。 我们一起将它搬到石台上。 自始至终,尸体都安安静静,毫无发作的迹象。 这样环境下,丁珊和蒋老师咬咬牙,跟着凑过来。 他们和我们一起端详这具尸体,视线最先自然是放在尸体与我们截然不同的衣物上。 我们只穿着一身白袍,但这具尸体却整整齐齐地穿着骑士铠甲,他腰间甚至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 我的视线落在尸体胸膛,季宵比我更快一步,用手指碰上铠甲上的那个豁口。 而后,他想起什么,拔出骑士腰间的剑。 剑尖对着铠甲,季宵比划一下,问我们:“你们觉得呢?” 丁珊、蒋老守蹰。 丁珊说:“是其他拿着这种剑的人杀了他?” 蒋老师:“好像是能对上。” 季宵放下剑,几个玩家一起沉思。 片刻后,蒋老师打了个喷嚏,打破这片平静。 我们一起看他,蒋老师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话音还没说出口,他又打了第二个喷嚏。 这好像成了一个开关。 在蒋老师之后,白薇也捂着嘴巴,“阿嚏”一声。 两人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我看向季宵,又看到他苍白的唇色。 ……不能这样下去。 得有火。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篇灵异文,终于有一点恐怖元素了,可喜可贺。 虽然写出来好像也不恐怖(……) 第32章 重逢 煤油灯里的一点小小火苗, 自然完全不够。 我说:“先尽量把头发和衣服拧干。咱们得走了,活动起来,身体会暖和一点。”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几个玩家听了,皆点头。 我说:“之前的火堆, 可能就是这一批进来的人升起来的。再往前一些, 可能还会遇到新的柴火。” 玩家们露出“希望如此”的目光。 我说:“我们算是遇到了一点线索。之后,应该能发现更多……” 季宵握住我的手。 我停下话音, 朝他看去。 不曾开口, 而是在心里问:“你肚子上的伤……?” 季宵说:“真的有点疼,不过没有大碍。”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季宵笑一下, 凑来亲我, 说:“老公好棒。” 我板着脸,说:“你会好起来的。” 季宵:“嗯嗯!” 这一次,我们没有避开丁珊几人的目光。 蒋老师欲言又止,丁珊倒是直接问:“之前我就想问,你们这是和好了?” 这话说出来,带着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目的。 第64页 在此刻的寒冷之中,总要找点其他话题, 好转移注意力。 如果再去想“游戏”相关的事,不免又惦记起此前经历的种种磋磨。这么来说, 对同伴关系的八卦,就成了不错的选择 。 我甚至觉得, 季宵刚刚亲我,就是出自这样的考虑。 这种“被利用”的感觉实在不算愉快, 但念及季宵的感受,我没多说什么。 “对,”季宵轻快地回答, “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说明我们挺有缘啊。” 我眼角抽了抽,嘴上赞同:“对,有缘。” 季宵:“当初分手,是因为被棒打鸳鸯。” 我纠正:“鸳鸳。” 丁珊三人听到这里,忍俊不禁。 季宵也笑了下,捏一捏我的手,眼睛都发亮。 蒋老师说:“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大,是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季宵:“有几年了吧,高中那会儿就在一起了。” 蒋老师“嚯”了声,职业病上来,说:“那么重要的时候,怎么能谈恋爱呢!” 季宵说:“其他人也这么说的,不过和他谈恋爱对我帮助很大。” 蒋老师:“哎,算了,成绩没掉下来就行。” 季宵笑眯眯说:“没有。要不是他,我也考了那么高。” 他们讲话,丁珊也凑趣。等到气氛热了起来,季宵一顿,又有意无意地问白薇:“对了,白小姐,我之前就想问,你看起来也挺……温柔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有那种比较危险的想法?” 白薇一怔,丁珊等人也愣住。不过他们并未多说什么,而是一起看向白薇。 季宵的问题,其实也是他们的问题。 我对白薇经历过什么并不关心,可其他玩家不会像我一样。 他们此前相护交底,丁珊、蒋老师产生的恶念,都是出自维护旁人的目的,那白薇呢?既然要相互扶持、一起生存,没有人希望,自己团队中隐藏着一条毒蛇。 白薇被季宵问住。 季宵看她,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我知道他是有意这么说,似退实进。 白薇听过,果然道:“没什么不方便。你们也知道了,我看不见。家里人想了很多办法,帮我抱了一条导盲犬回来。我听别人说,那是一条蛋黄色的小狗。我就给它起名叫‘布丁’。” 她停顿一下,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布丁很乖。有了它之后,我觉得去哪里都不用担心。原本之前上学,我都是读特殊学校,平时也不太和人接触。是有了布丁,我才觉得可以走出去看看。 “布丁给了我很大帮助。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真的离不开它。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吧,小狗毕竟是小狗,可能只能陪我十年二十年。但是——” 白薇的嗓音里多了一点哽咽。 她真真切切的难过,说:“我家里出了一点事,那段时间很乱。有一点财产上的纠纷吧,具体的,我妈不太和我说,毕竟和我说也没用。” 丁珊听到这里,握住白薇的手。 白薇似乎从中得到了一点勇气,说:“我爸在外面养了小老婆,他们的孩子,给布丁喂了一块巧克力。我之前一直没有和他们起过冲突,但那时候,我真的——有点崩溃。从小到大,我爸都不太爱回家。我妈妈很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连一只小狗都护不住。我爸还说,那只是一条狗啊。可是,布丁……” 季宵听到这里,说:“抱歉,我不该问的。” 白薇摇头,说:“我当时想,如果他不存在就好了。我妈不会那么难受,布丁也不会死。那之后,和丁姐、蒋哥一样,再把门一推,就到了那个游乐园。” 季宵:“……” 这又是一个他和其他玩家的不同。 我看季宵,见季宵眉尖一点点拢起。 丁珊、蒋老师这会儿都在关注白薇,没有留意季宵的神色变动。 我问他:“元元,怎么了?” 季宵看我,在心里回答:“这也是‘巧合’吗?” 我没有说话。 好在季宵原本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他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在丁珊和蒋老师的安慰下,白薇打起一点精神,说:“我之前一直觉得,应该是因为这个,我才被拉近来。但季先生说,他没有这种状况,那可能就是我想太多。” 昨日,在火堆边,季宵还能赞同这句话。但这会儿,他自己开始有所犹豫。 不过很快,几个玩家被其他东西吸引目光,不用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们终于见到了水流声杂乱的原因所在。 丁珊把胳膊抬得很高,照亮前面的分岔路口。水流呈现出“人”字形状,分别往两个洞口流去。 她说:“我们走哪边?” 蒋老师说:“好像只能走右边了。” 丁珊叹了口气。 这是实话。如果要去左边,那无疑需要再从水中淌过一次。可直到现在,我们身上的水都没有完全干去。我和季宵能好些,可白薇和蒋老师哪怕说着其他话来分心,仍然要时不时打个哆嗦。 没有人愿意去另一边。 我的目光在岩壁上划过,借着光线,看到了什么。 我提醒他们:“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一个刻痕?” 玩家们一愣,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第65页 煤油灯光下,所有人凑近。 丁珊和蒋老师给白薇描述刻痕的形状:“三条竖线,一条斜线。” 季宵低声说:“有点像是计数?” 一边说话,一边扭过头,去看另一边的洞窟。 季宵的目力很好,但到了当下,还是不可能看清另一面究竟有什么。 他沉吟,我听到他在想,是否要游过去看一看,确认一下。 我无言以对。 这个小疯子,到底要不要他的命了? 季宵眼睛眨巴一下,侧头看我。 他朝我露出一个乖巧无辜的笑。我看得牙痒,捏一捏他脸颊。 旁人不知道我们方才的一番“沟通”,只看到我们的动作。 蒋老师露出一点纠结,丁珊倒是一如既往地适应良好。 她和季宵想到一处去,说:“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标记。” 话音落下,丁珊记起什么,看向她手里的煤油灯。 片刻后,一盏亮光从石岸上飞起,往水流中去。 昏黄的光线照亮另一侧的嶙峋石壁,我身侧,几个玩家下意识地屏息。 光线像是流星一般坠下,而后消失在半空。 再接着,重新出现在丁珊手里。 目前为止,这场游戏总算显现出一点“游戏”该有的特性。虽然操作面板不再能打开,我们更是看不到自己的数据。但丁珊抛出的煤油灯,会在她将其收入道具栏,再将其拿出之后,重新出现在她手里。 借此,丁珊将煤油灯反复抛掷了十数次,光线照到了对面的每一个地方,玩家们终于看到,那边果真也有标记。只是刻痕与这边不同,是四个竖线,加上一样的斜线。 丁珊等人在这会儿开始相信季宵的想法,说:“可能去那边的人比在这边的多一个?” 季宵说:“两边都有人去的话,我们这会儿去哪边,应该都一样的。” 丁珊三人赞同。 我说:“那就走吧。” 我们再度上路。如季宵此前所言,真的又一次见到一处用过的火堆。 里面没有被烧透的木柴不及前一次多,好在依然能用。 算时间,我们走过的路程远远不及昨日遥远。但到这会儿,经历了落水、寒冷之后,玩家们精疲力尽。 丁珊把火堆点起来,蒋老师的嗓音有些沙哑,满怀感叹:“我之前可不知道,一团火,竟然真的这么有用!” 火焰一点点烤干了我们身上的衣物,也又一次让干渴、饥饿清晰浮现在玩家们的感官之中。 为此,丁珊和蒋老师之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争执。 蒋老师说:“我是不想忍了!再说,之前掉到水里的时候,我也被灌了两口。要是出事儿,早出事儿了。” 丁珊抽了一口冷气,但还是坚持:“最好还是忍耐一下。” 蒋老师转向我和季宵,说:“你们呢?刚刚在水里……” 我说:“等等啊,别老提醒我水里有什么。” 蒋老师面颊抽搐一下,后知后觉。 丁珊露出庆幸目光,季宵正要开口。 可话音刚刚冒出,他又忽然停住。 不仅仅是季宵,还有丁珊、蒋老师、白薇……我们一起,看向水流奔涌而去的方向。 一阵脚步声,从那边传出。 季宵的手伸过来,将我按住。 他和丁珊等人对视一眼,几个人无声无息地抽出柴火,缓慢站起身。 我们在明,脚步在暗。 火光依然明耀,照亮了我们每一个人的面孔。 季宵心头暴雨如注。 “是谁?” “什么人?” “不……什么东西?” 在诸人的警惕中,一道嗓音从黑暗中传出,带着几分迟疑,几分惊喜,说:“是其他玩家吗?我是裴皓!” 玩家们一愣。 他们对视一眼,虽然没有放下火把,但我能感觉到,原本紧绷的气氛正逐渐淡去。 季宵低声提醒:“有两个脚步声。” 他话音刚刚落下,又有一道嗓音传出,说:“我是孙晶。” 随着这句话,脚步的主人在黑暗中显露轮廓。 起先只是模糊的影子,到后面,能够看清面孔。 果真是裴皓和孙晶。 这两人好像很是经历了一番苦难。裴皓身上没了此前风度,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乱七八糟,面颊有伤。孙晶脖颈上更是带着一圈青紫色,像是曾被人扼住喉咙。 作者有话要说: 蒋老师:(语重心长)高三生怎么能谈恋爱! 元元&佐佐:(敷衍地)嗯嗯嗯 ……干脆立一个“番外里加点高中剧情”的flag吧(摸下巴 第33章 背叛者 一天之前, 我们与裴皓等人的那场“分别”实在说不上愉快。往后,我们还讨论过,裴皓的手臂是真的被“游戏”限制活动,还是一句谎言。 可到当下, 眼看裴皓与孙晶二人的狼狈模样, 似乎不好多说什么。 我站在靠后的位置,见丁珊、蒋老师等人对视一眼, 缓缓放下手中的火棍。 不过这两人显然还是维持一点戒心, 问:“你们怎么……其他人呢?” 裴皓垂下眼,露出一个苦笑。 孙晶更是眼圈一红, 不自在地摸一摸自己脖子。 在这同时, 我脑海中冒出季宵的思绪,“至少他们的伤是真的。” 第66页 “只剩下我们了,”裴皓说,“黄玉珍和张新,都死掉了。” 蒋老师倒抽一口冷气,“嘶,怎么搞的?” 丁珊则问:“那王璐瑶呢?” 孙晶的眼圈更红了, 看起来快要哭出来,说:“她跑了!我脖子上这个, 就是她掐的。” 几句话下来,给玩家们添了更多困惑。 我听过全场, 想一想,说:“还是先坐下暖和一下吧。” 这句话好像提醒了其他人, 丁珊、蒋老师他们也相继说:“对,坐下休息一下。” 季宵看我一眼,在心里问:“你相信他们?” 我慢吞吞回答:“不是很信, 但咱们这边五个人,他们只有两个,可以听听他们准备怎么说。” 季宵听着,眉尖一点点松开。我好笑,又吐槽他:“哎,你是觉得我有多傻啊?” “没有,”季宵立刻否认,“老公最聪明了!” 我斜他一眼,他笑眯眯看我。 我们一起坐下,围成一个圆圈。 裴皓和孙晶坐在一起,左右分别是蒋老师和丁珊。再之后,丁珊的另一侧坐着白薇,接着是季宵和我。 我抬头时,恰好能与孙晶目光相对。 火光跃动,水流汩汩。 此前,随着丁珊的离开,裴皓等人陷入一片黑暗。但到当下,他看起来未有对丁珊的怨意,唯有后怕。 裴皓说:“我之前听说过,有的游戏里会有‘背叛者’角色。但没想到,王璐瑶看起来真的不像啊!” 孙晶在一边发呆,视线凝在火苗上。 蒋老师:“裴先生,你说的‘背叛者’,是什么意思?” 裴皓长叹一声,“大家接到的任务,应该都一样吧?存活到这场游戏结束,对不对?” 我们相继点头,裴皓又说:“但是,‘背叛者’会接到和我们不一样的任务。就拿这一局来说,我们是‘祭品’,但王璐瑶——她的任务,可能是站在‘邪神’那边。” 我听了这话,眼皮跳了一下。 季宵说:“你的意思是,王璐瑶知道结束祭祀的方法?” 裴皓一愣。 他仿佛完全没想到,季宵会这么理解自己的话。 我看在眼中,再觉得好笑。 裴皓停顿片刻,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季宵看他,裴皓舔一舔嘴唇,说:“这样,我从头说。” 季宵:“好。” 玩家们安静下来,水流声中,只能听到裴皓讲话的声音。 裴皓说:“你们走了之后,我们也慌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得往下走,大家都担心杀了陈小伟的那个东西卷土重来。” 我无声地捏一捏季宵的手,再和他十指相扣。 季宵没有看我,但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碰一碰。 裴皓:“我们五个人讲好,大家一只手扶着岩壁,另一只手拉着前面那个人。这么一来,就不会走散了。但因为看不见,也就分不出方向。我们慢慢觉得,路好像越来越窄。” 随着这句话,季宵在“密聊频道”里对我说:“他们走进了岔路。” 我不置可否。 季宵:“……我们这一路,没有遇到过什么狭窄的地方。他们这会儿又是直接从那边过来,照这么说,如果我们继续从这边走,可能会遇到回‘入口’的路。” 此类岩石洞窟中的道路总会复杂难辨,这不算令人意外。 裴皓:“我走在最前,然后是孙晶、黄玉珍,最后是王璐瑶和张新。” 这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季宵:“我以为黄玉珍会要求走在离裴皓最近的地方。” 我:“她之前不是提过吗?她女儿和孙晶差不多大。” 季宵环境缓缓眨动,有点意外地看我,“你还记得这个?” 我:“嗯哼。” 季宵朝我挨过来一点,我们的肩膀并在一起。 裴皓:“走着走着,我忽然,”他呼吸都在打颤,但还是要勉力绷出一副“资深者”的姿态,“踢到了什么东西。” 在裴皓的描述里,那个时候,他们其实已经走了很久,所有人都陷入一种短暂的崩溃状态。无边的黑暗,潮湿冰冷的洞窟。手贴在岩壁上的决定,是让他们不会走散,但也迅速地剥夺着玩家们的体温。 在“踢到什么”的时候,就连裴皓本人的心弦也近乎断开,遑论其他人。 裴皓:“当时真的很乱,我也有点顾不上大家。孙晶,你不是说当时感觉到什么东西吗?” 扎着马尾的女孩儿听了这话,总算开口。 大抵是因为脖颈上的伤,她的嗓音呈现出一种沙哑,说:“有一个很冰的东西从我身上游了过去。” 我问:“很冰?” 孙晶皱着眉头,和我们描述:“像是——从一片云里走了过去,但是非常冷,”短短一句话,她说完之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当时被吓傻了。” 丁珊低声说:“会是‘邪神’吗?” 孙晶:“我不知道。” 裴皓接过话头:“我当时在摸索前面到底碰到了什么,刚刚有点进展,就听到后面的尖叫声。” 孙晶低声说:“是黄阿姨……” 裴皓再度苦笑:“我一下子明白,肯定出事儿了。但越到了危险的时候,就越要冷静,对吧?我咬咬牙,还是继续摸索,觉得可能会有线索。那是一具尸体,”火光中,他面颊抽搐一下,“不过不是我们这一批,应该是之前的祭品。” 第67页 听前面那一段的时候,我们这边的几个玩家安静居多,总要带上三分审视,不会完全相信裴皓的话。 但等裴皓说到这里,丁珊等人精神一振。 季宵问:“尸体?是什么样的?白骨化了吗?” 他问得很含糊,还夹杂了一点错误信息,显然仍然带着试探意味。 对于这个问题,裴皓给出一个近乎满分的答案,说:“没有白骨化,不过腐烂程度已经很高。我当时也是懵了,在意识到那是尸体之后,才分辨出空气里的味道原来是尸臭。我在他身上找到一块火石,还有几根蜡烛。我把蜡烛点燃,然后看到,”他喉结滚动一下,“他穿着类似中世纪骑士的那种铠甲,坐在石壁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杀,受了伤,一路逃到那里,结果还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有了蜡烛,裴皓等人就能分辨出周遭环境。 乱糟糟的玩家们找到了心灵的支点,一下子往裴皓所在凑去。 而裴皓端着蜡烛回头。 “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我们身边穿了过去。” 裴皓深呼吸了下。 他的手落在膝盖上,我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 “就是之前在白小姐身边那个。我当时忽然就想,难道‘它’一直跟着我们?”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白薇小小地哆嗦了一下,丁珊搓一搓手臂,蒋老师则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季宵倒是安安静静,像是没有任何想法。 我凝神听了片刻,依然没有分辨出任何动静。于是又侧头,去看季宵。 火光下,季宵的神色也显得晦暗不明。 我嘴巴动了动,是想要问季宵,他想到什么了吗? 但在那之前,孙晶先开口,说:“黄阿姨倒在地上,已经……不在了。” 季宵眼睛闭上。 我想一想,手揽上他的肩膀。 季宵睁眼看我。他的眼睛显得很清透,像是琥珀,又像是玻璃杯中的香槟酒。 我看他,想知道他还好吗。 季宵摇一摇头,靠在我肩膀上。 我们这一番互动,自然落入旁人眼中。 裴皓见了我们,眼睛眨动一下,继续说了下下去。 无非是说他们怎样震惊,怎样混乱,怎样惊恐。 而我听季宵告诉我:“我知道他们‘可能’会死。” 这个“他们”,无疑是指之前与我们分开的所有玩家们。 季宵:“……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 我心想:是啊。可是,你也会为“错误”的死亡而难过吗? 这些思绪,季宵却是无从听到了。 我分辨着季宵的呼吸,慢慢的,其他心思也淡下许多。 裴皓:“之前说‘背叛者’,也是因为这个。一开始,我们的确以为黄阿姨是被那个影子,”他停顿一下,将话音含糊过去,“但是,我们后面发现,黄阿姨可能是死在‘人’的手上。再往后,小晶又留意到,那个骑士的尸体上有剑伤。” 孙晶嗓音沙哑,说:“我当时想,如果那个‘骑士’是被人杀掉的。那黄阿姨呢,她是不是也?” 裴皓:“话是这么说,但又很难去怀疑谁。” 孙晶:“到后面,咳、咳咳……” 她显然是被伤了嗓子,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要说什么了,干脆给大家拜个早年吧(逐渐混乱 第34章 死亡 黄玉珍的尸体被余下四个玩家抛在身后。 裴皓和孙晶没有花太多言语来描述黄玉珍的死相, 但无论是我,还是季宵、其他人,都能想见,那不会是什么好看的场面。 有了蜡烛、火石, 裴皓等人不必再在黑暗里行路。但同时, 因黄玉珍的死亡,他们之间的气氛沉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对黑影的忧虑、对死亡的恐惧。最重要的, 是对于黄玉珍之死的疑虑——这一切, 像是隐藏在水下的暗流,又像是锅子里烧热的油。只要一点其他刺激, 就会爆发。 这会儿, 距离我们进入这个洞窟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往上。我能听到角落里钟乳石柱滴水的轻轻响动,也能听到裴皓讲话时的每一次停顿间的浅淡呼吸声。 他终于讲到了自己二人和王璐瑶的矛盾。 我抱着季宵,视线越过裴皓,看向他身后那片黑暗。 我心想:有什么东西…… 裴皓:“其实是小晶发现的。” 他把话头递给孙晶。 孙晶深呼吸一下,说:“我当时觉得,如果玩家里真的有谁有问题的话,那至少不是裴大哥。他当时在我前面, 黄阿姨在我后面。” 我想:哦,难怪他们之前要说起所有人走路的顺序。 孙晶:“我之前也有一些游戏经历吧, 不算是资深者,但至少不是新人了。这种情况下, 我都很担心。也能稍微分出来,裴大哥和那位张先生好像也很担心。可是王璐瑶……” 在孙晶的描述中, 他们往后一路,她一直跟在裴皓身后。而王璐瑶、张新则在他们再后面一点,不过也只是一步之遥。 黑影仍然时不时从他们身边掠过, 偶尔会带动烛光晃动。 他们走啊、走啊,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裴皓说:“我当时一直很担心,唯恐蜡烛什么时候就熄灭了。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等到第一根拉住快要烧完的时候,我拿出第二根。原本是要让两根蜡烛对在一起,简单地点燃一下。可是就在烛芯要碰到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风。” 第68页 我感觉到,随着裴皓这句话,季宵的身体微微紧绷。 他低声说:“邪神。” 其他人的目光被季宵的话音吸引,一起看来。 连我也低头,看着季宵。 我看着他睫毛在眼皮上投落的影子,看到他俊挺的鼻梁。他神色淡淡的,乍看起来,是完全相信了裴皓的话,但我知道,季宵内心之中,仍然充满了疑虑。 他如今这么说,一来,是想让裴皓放松警惕。二来,就是在斟酌,裴皓这番话里,能有几分是真。 我们所有人都看到过那个黑影,也见过陈小伟被黑影追逐着踉跄离去。 丁珊说:“黑影第一次出现,陈小伟出事了。第二次,黄姐。第三次——” 裴皓没说话,孙晶的面色则一白,说:“是张新。” 我们所有人屏住呼吸。 孙晶低头。她原先是膝盖屈起来的姿势,如今,就是把头埋在膝盖上。 她肩膀颤抖,仿佛又记起那一刻的恐惧。 我的视线在每一个人面孔上掠过,看到白薇面上的茫然、慌乱,也看到了丁珊和蒋老师的凝重面色。 最后,我望向裴皓。 裴皓叹了口气,说:“对,是张新。” 孙晶发出一声轻轻的抽噎。 裴皓:“其实一切发生的很快,太快了。我当时满脑子只有把蜡烛重新点燃一个念头,也不怕大家笑话,是真的有点慌不择路。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抱着一点逃避的心态吧。” 他说话的同时,用手揉搓一下面颊。 好像不堪重负。 裴皓:“到后面,蜡烛终于点燃了,又有了光。” 孙晶说:“我不敢回头看,还是裴大哥回头。” 裴皓:“我就看到王璐瑶站在小晶后面,张新……” 孙晶:“他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丁珊、蒋老师一同哑然。 随着裴皓的话,蒋老师蓦地在自己大腿上砸了一圈,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丁珊沉默片刻,问:“裴先生,你记不记得,每次事情发生之间,隔了多长时间?” 裴皓看她。 这两人对视,过了片刻,裴皓说:“我一直有在计步。从陈小伟到黄阿姨,经过了差不多两万步。从黄阿姨到张新,是差不多一万五千步。再到后面——” “是我。”孙晶说。 她抬起头,我们能看到她颈间的淤青痕迹。 我见她肩膀颤抖,宛若又回到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裴皓看她一眼,似乎是安抚。 裴皓:“在张新出事之后,我心里其实已经有很多怀疑了 ,但还是不好直说。万一想错了呢?万一王璐瑶是无辜的,我们却要抛下她?如果她真的是新人,那一定活不成了。” 这话出来,多少有点暗暗指责我们几个的意思。 我眉尖挑动一下,望向裴皓。 恰好,他的目光也转来。我们的视线对在一起,我朝他微微一笑。 裴皓的表情有些发僵,过了会儿,才开口:“当时我们已经走了很久,非常累。也就是这会儿吧,我们遇到一个烧到一半儿的火堆。” 季宵咕哝:“补给点。” 裴皓:“我当时很庆幸,因为有了那些剩下的木柴,我们可以做出火把,不用再担心没有火。我们三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停下来休息。王璐瑶提出来,要轮流守夜。这当然很好,不过……我没办法放心。” 孙晶与裴皓对视。 裴皓:“可不放心,也没办法。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嗯,我先来守第一轮,之后可能会睡着,但王璐瑶和小晶肯定更是早就睡着了。虽然很危险,但是也没有其他主意。” 孙晶说:“有裴大哥在,我还算安心吧。但是,到了之后……” 她原先已经沉沉入睡,却生生因窒息感醒来。火光居然灭掉了,一片黑暗,有人掐住她的脖子。 孙晶说到一半儿,就再也支撑不住。裴皓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我听到小晶的动静,跟着醒来,摸黑给了黄璐瑶几脚。她大概也没想到我竟然醒了,所以慌不择路,就这么逃掉。” 丁珊:“也就是说,现在她不知道去哪里了?” “对,”裴皓沉重地,“我们再把火点起来的时候,就看不到王璐瑶了。再之后,我和小晶商量一下,觉得实在不放心,所以继续往前走。蜡烛、火把都烧完了,原本还很担心。可走着走着,看到有火光……找了过来,看到你们。对了,你们有遇到什么吗?” 他揉着眉心,看起来心力憔悴地问出这么一句。 丁珊转头,和我、季宵对视,再去看蒋老师。 她含混地说:“我们之前落水,也遇到了你们说的‘骑士’的尸体。” 裴皓“嘶”了声,想一想,又告知:“那边好像没有路了。我们还是摸着岩壁走的,小晶差点掉进水里。” 丁珊轻轻“啊”了声。 火光映照下,裴皓面上出现了清晰的愁苦。 他说:“不过我觉得,这里的岔路应该不止有我们之前遇到那个。” 丁珊说:“的确有。” 我听他们讲话,是在考虑,要不要折回前面,越过水流,去往对岸。 说着说着,也来询问我和季宵的意见。 第69页 季宵客观地说:“那边也有标记,所以应该一样有‘补给点’。” 蒋老师则说:“那不还得再挨冻一次?再说了,水里……” 他还是有点记挂那具被我们拉上来的尸体。 蒋老师说:“要是我们回去,那个兄弟已经不在岸上了,要怎么说?” 话里话外,都是不愿意走回头路的意思。 丁珊听了,也开始觉得为难。 我则想:看来他们两个也一样不相信裴皓的话。 是出于对裴皓“断臂”一事的疑虑,再加上对王璐瑶的一点忧心。 我听到季宵在心底暗暗分析,在想:“……要是真的如他所说,那还好说。但如果这些话,原本就是假的呢?孙晶的伤,其他几个人的死——” 玩家们并未直白表露出对裴皓二人的怀疑。 在蒋老师的话头下,裴皓询问,丁珊解释。听到后面,裴皓的目光仿佛晦暗许多,“对,也有道理。” 丁珊说:“我的意思是,这会儿有了火,我们可以重新往你那边走走。可能是有路的,只是你们当时没有看到。” 裴皓:“……” 他被说服了,连带的,孙晶也没有更多疑问。 季宵又开口,问了几个关于黑影的问题。裴皓回答过,但他的答话都和从前所说相差不多。我听过,觉得季宵原本也不是想要“回答”。他只不过是在通过反复提问,确认裴皓此前话语里的真实度。 这么问了些时候,孙晶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好像过于困倦,就要睡着。 就连裴皓,也透出几分强撑之下的困倦。 算算时间,我们其实也走过不少时候。此前生火时,是考虑过等烤干身体就走。可到此刻,倦意又一次传染开来。 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在这里休息。 仍然是我和季宵守第一班。出于“对裴皓二人的体贴”,季宵提出来,这一次就不劳烦他们守夜。裴皓和孙晶听了,自然只能道谢。 我和季宵静静坐了两个多小时,叫起蒋老师。 蒋老师打着呵欠醒来,我和季宵才好入睡。 可这一次,没过多久,我忽而睁开眼睛。 火堆竟然熄灭了。 入眼之处,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黑一点好啊(撸猫ing 第35章 黑暗 此前孙晶描述黑影经过时的感觉, 说:“……像是从一片云里走了过去。” 而现在,我也有了一样的感受。 黑暗之中,我意识到,那片“云”, 正笼罩着我们。 我轻轻推动一下季宵的肩膀。在这种地方, 他睡的倒是比在游艇上还要安然一点——是因为疲惫吗?还是因为伤? 身上的白色长袍实在太碍事。我只能隔着这层布料,用手指感受季宵腰腹、背上的疤痕。 季宵被我弄醒, 低低咕哝了句什么, 仿佛是在叫“老公”。我想笑,但还是忍耐住, 亲一亲他。 这短短时间, 足够季宵察觉不对。 他精神一振,用“密聊频道”问我:“有东西?” 我回答:“是。” 季宵:“其他人……” 他说着,扣住我的手,制止我的动作。 我觉得无辜,但还是顺他的心,不再继续摩挲那伤处。 季宵与我十指相扣。 我们不用发出声音,就可以沟通。 我:“其他人应该还没有醒来。” 季宵:“蒋老师为什么也睡着了?” 我:“之前毕竟很累。” 季宵:“也是。” 过了片刻, 季宵:“是不是就不用叫他们醒来了?虽然有东西在,但大家都没有察觉。” 这个“大家”, 自然是要除去我们。 季宵认为:“不叫他们,可能反倒还安全一点。” 我说:“都听你的。” 虽然没有一点光亮, 但我知道,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 季宵很不赞同地看我一眼。 我低头亲他,他呼吸都屏住,手落在我肩头。 那片浮动在我们身侧的“云”, 像是并未察觉这点异动。 我含着季宵的唇,只是很轻、很轻的触碰。季宵缓慢放松下来,但还是不回应我。 我觉得遗憾,扣着他的腰,告诉他:“那边好像有声音。” 季宵头脑一清。 我的话并非虚言。在已经熄灭的火堆另一边,的确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起来了,却还是轻手轻脚、尽量降低着发出的声音。 我抱着季宵,安静地、耐心地听。 季宵分辨:“是裴皓?” 我:“他起来做什么?” 季宵沉吟:“难道黑影只在我们这边吗?” 客观上说,裴皓起来的原因能有很多:半夜寒凉,发现火堆熄灭,于是想要重新生火;虽然有段时间没有喝水,但身体仍然会有排泄需求,预备去远一点的地方解决;在石面上睡僵了身体,想要起身活动…… 故而季宵一开始只是思索。 但很快,裴皓身侧多了其他响动。 孙晶也起身了。她和裴皓一样,轻手轻脚。 那两个人靠得很近,起先发出一点气音。到后面,成了更无声无息地交谈。 “云”从我们身边流淌而过,往裴皓与孙晶的方向去。 第70页 那片冰凉的、像是水雾一样的存在经过时,季宵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冷”字。 他往我怀里钻了很多,还嘀嘀咕咕:“你难道就不冷吗?” 我回答:“有点,但是你在我怀里,我还能有多‘冷’?” 季宵不回答了。我觉得他是害羞,于是低头。 我们的鼻尖蹭到一起。过了会儿,季宵:“好像……过去了?” 我回答:“应该是吧。” 这下子,轮到裴皓和孙晶承受方才的寒凉。 他们显然是被这片突如其来的“云”吓到。我听到一声急促的尖叫,而这尖叫又只出来了一瞬,就被压制住,变成低低的“呜”声。我望着黑暗所在,知道刚才的声音来自孙晶。而她之所以能停下尖叫声,自然离不开裴皓的“帮助”。 丁珊等人依然在睡,未留意到这些动静。 季宵想:“不对劲——” 孙晶和裴皓发出的响动离我们更近了。 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季宵身侧的白薇。 我听到孙晶的呼吸声。起先还很快,但在她停在白薇身边时,却似停了下来。 “他们是不是蹲下来了?”季宵想,“他们要做什么?” 那片“云”依然在。 无声地、无息地徘徊着,围绕孙晶与裴皓,围绕所有玩家。 孙晶做了什么,又有低低的“呜”声传来。只是这一次,声音的主人发生变化。 是白薇。 不仅仅是喉咙中的声响,还有脚踢在地面上的声音。一切混杂在一起,再被压制,重新变作无声无息。 “该死,他们要杀人!” 这道思绪,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所有黑暗。 季宵蓦地起身。 他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在这片阒静之中,他伸出手,竟然准确无误地抓住孙晶手腕。 这一次,孙晶是真的尖叫出声:“啊” 恐怕以为季宵是鬼。 她尖叫的同时,白薇开始剧烈咳嗽:“咳、咳咳——!” 孙晶身后,有脚步声,还有丁珊起身时的动静。 “嗤”的一声,煤油灯的光线亮起,冲破黑暗。 蒋老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地上坐起,看到熄灭的火堆,险些跳起来。 不过无人留意他。 当下时刻,孙晶和季宵分别半跪在白薇身侧,而孙晶的手腕尚被季宵抓住。 她咬着牙,甩动手臂。可这么晃动两下,始终不能挣脱。 我在季宵身后,而丁珊在孙晶身后。 我看一眼裴皓,裴皓面上却多是惊诧:“季先生!有话好好说,你放开小晶!” 这句话,打破了僵局。 季宵看向裴皓,面色很冷。 裴皓的神色缓和一些,透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劝阻,说:“季先生,不管怎么说……” “咳、咳——” 白薇依然在咳嗽。 她显然是惊魂未定,身体蜷缩着,大口大口喘气。 丁珊皱眉,厉声喝道:“到底怎么了?!” 孙晶抢先一步,说:“我之前醒来,听到这边有动静,觉得不对劲,所以想要过来看看!结果就、就……” 季宵看她,似笑非笑,“‘就’什么?” 孙晶咬牙,“你要对白薇姐做什么?” 话语中的暗示含义不言自明。 裴皓更显惊诧,连丁珊、蒋老师,都在这一刻沉默下来。 只是他们的神色毕竟不同。 在诸多目光之中,季宵缓缓松开了握住孙晶手腕的手。 孙晶如蒙大赦,赶忙要逃。然而她尚未去到裴皓身边,就又被丁珊拦住。 丁珊抬起一条手臂,挡在孙晶面前。 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孙晶的一点侧脸。 她眼睛睁大很多,是惊讶也是慌乱,说:“丁、丁姐,你这是?” 丁珊看她,说:“你觉得,季先生是要对白薇做什么?” 孙晶喉结滚动一下,咬咬牙,露出难言神色。 “我不知道,”她嗓音又轻又细,“我不知道……” 讲话的同时,孙晶望向裴皓,是一个求助的眼神。 裴皓见状,往前一步,再要开口。 这时候,季宵忽而笑了一声。 白薇从地上坐起,面颊还是苍白的,眼梢挂着水珠。 季宵看她一眼,身体往后轻轻一靠,就靠在我身上。 我欣然,抱住他,看季宵望向裴皓、孙晶。 季宵问:“王璐瑶的确还活着吧?” 裴皓和孙晶听了这话,俱是一愣。 裴皓说:“季先生,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习惯了火堆的光芒后,煤油灯显得过于暗淡。 这样的光线下,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带着幽幽的影子。 我抱着季宵,同时,又看向裴皓背后。 裴皓的背脊还是挺直的,在这同时,却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他的肩膀、发梢,一点点流淌。 他慢慢僵住。 只是其他人尚且没有发觉,孙晶还在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她反驳季宵,从语气到神态,都显得气势勃勃。但这一句话下来,白薇往我和季宵的方向挪动一点,蒋老师也过来,到我们身边。 孙晶一愣,看向丁珊。 丁珊问她:“你们要杀王璐瑶的时候,她跑了,对不对?” 第71页 孙晶的瞳孔蓦地缩小。 她的神色在这一刻发生变化。那个年少的、虽然坚强,但到底会有胆怯的女孩儿,好像是一层纸,被她轻飘飘地揭下。再往后,分明还是一样的面貌,却透出许多不同。 她问:“你们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 丁珊不置可否。 孙晶再要讲话。可这时候,她余光一闪,终于留意到裴皓身上的动静。 她嘴巴微微张开,嗓音发颤:“裴、裴皓?!” 这一声,也让季宵、蒋老师……不算白薇,我们四个人一起看向裴皓。 只见裴皓身后,漫漫黑暗之中,每一处都在涌动。 丁珊看到这里,面色一变:“跑!快跑!” 她话音尚未落下,季宵已经一把拽起白薇。 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考虑,是否要往裴皓、孙晶走过的方向探索。但到这一刻,涌动的黑影近在眼前,我们似乎没有了其他选择。 跑! 往来路跑! 不只是我们,孙晶和裴皓也开始奔跑。煤油灯将我们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身后的黑影追逐而来,缀在我们身后。 可这一次,却不像是从前,可以轻易将其甩脱。 我听到一声声喘气声,连季宵也不好受——在把白薇拽起的时候,他干脆将人背在背上。 这一路背着白薇,他跑得依然不算慢,自然消耗更多力气。 我们来到了水流分叉的地方,“骑士”的尸体再度出现,安静地躺在那里,未有再度站起的迹象。 但玩家们来不及庆幸这点。 ——那个小小的石台之后,就是狭窄的、走路时都会跌落的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收工xd 明天的更新大概maybe是中午12点这样。 第36章 瀑布 是试着前进, 还是干脆跳水? 跑在最前面的丁珊停下步子,面上先是踟蹰,而后是决然。 她回头,看着我, 看着季宵, 看着慢慢追上来的蒋老师。蒋老师的手扶在膝盖上,喘着气。大约是因为长久的奔跑让他有些反应不上来, 他还问了一句:“怎么不、不跑了?呼哧、呼哧。” 话刚刚说完, 蒋老师的视线落在前面的窄道上,原本因为奔跑而急促的面色更白了在此刻变得更白。 几句话工夫之间, 后面已经传来了孙晶和裴皓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 一声声传来。对我面前的几个玩家而言,宛若催命号角。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来的不仅仅是裴、孙二人,还有他们身后那片庞大黑影。 丁珊嗓音压低,在那二人毕竟没有出来之前道:“我们下水!” 我看一眼季宵,见他因丁珊的话而侧头,去和白薇讲话:“……你拉住我, 我也会扶住你的,不要害怕。” 蒋老师则看向我。 我眉头皱起一些。这个表情好像被蒋老师解读到其他方向, 他期期艾艾,说:“邵先生, 我——” 我上前,简明扼要要求:“不要挣扎, 不要乱动。” 蒋老师:“嗯?哦哦!” 几句话间,丁珊已经跳下水。 接着是季宵带着白薇,而后, 是我和蒋老师。 煤油灯作为这场游戏给出的“道具”,即便落在水中,也没有熄灭。 丁珊拿着煤油灯,像是黑夜里飞舞的萤火虫那样,为我们指引方向。 岔路之中传来了惊叫声,裴皓的咒骂声,还有孙晶的哭喊。 蒋老师颤颤巍巍地抱着我,说:“他们是不是被缠——咕嘟。”又咽了一口水。 蒋老师不说话了,我拖着他,往对岸去。 这片水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的确湍急。 我们花了一些时候来到岸边,期间,季宵一直在通过“密聊频道”确认我的状况。这让我心情稍熨,而季宵也有和蒋老师一样的想法。多少带着点庆幸,觉得裴皓和孙晶就缠上,自己这边就安全了。 他思绪里还飘过一个念头,很快,很轻,是:“……他们一来,就带着‘邪神’过来。” 之后,又成了:“那真的是‘邪神’吗?” “有点奇怪。” “说不上来……” “好像也没有那么危险。” 我听着这些话,蒋老师的动静倒是微弱下去。他紧张兮兮,抱着我的肩膀。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棵树,而蒋老师是考拉、无尾熊之类寄居在我身上的动物。这多少让我有些郁闷,哪怕真的存在“寄居者”,我也希望那是季宵啊。 季宵听到我的心思,好像很想笑。 我低低哼了声,决定不和他计较。 有了这些心思打岔,丁珊已经先一步上岸。 她把煤油灯放在身边,再回过头来,从水中拉起季宵、白薇。 然后轮到我和蒋老师。 蒋老师牙关打颤。分明出力气的人不是他,他倒是比我状态要差上许多。 我依然泡在水里,扶着蒋老师,要把他推到岸上。 丁珊和季宵两人一起接应,顺着我的动作将蒋老师拽起。 蒋老师好不容易上了岸,大口大口喘着气。 水珠从他头发上、衣服上滚落。他一副被冻坏了、吓坏了的样子,连给他拧衣服上水痕的丁珊也像是被传染,身体发僵。 第72页 我看一眼,又去看旁边的季宵。 季宵望着我。他的目光、神色,和前一次我要上岸时一般无二。 我在心里和他玩笑:“难道又有‘骑士’来找我?” 季宵面色上终于出现一点波动。 趁着那一点光火,我再他眼中看到此刻自己的模样:苍白、湿冷……这一切自不必说。而在我身边,隐隐绕着一圈白色的影子。 我并未遮掩这一刻的想法,而季宵也有所察觉。 他原本的计划,一定是要在我没有发现这一切时将我拉上岸。可是现在不同,我发现了。 有什么东西抓上我的腿、我的手臂。 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再去“忽略”它们。 那些苍白浮肿,近乎要被水流冲烂的面孔凑到我身边,而这时候,另一个分岔洞窟中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我的手逐渐离开石岸。身体被水流裹挟着,要被冲入身侧的石窟。 季宵的眼睛微微睁大。 好像情况在这一刻陡转之下:我们惹上了新的麻烦,而旧的麻烦也即将再度出现。 季宵在须臾工夫之中做出决断:“丁珊,你们先往里走!” ——走到洞窟内,煤油灯的光线就会被遮掩住,不会被裴皓等人察觉他们所在方位。 至于季宵本人。 他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再度跳入水中,朝我游了过来。 煤油灯依然在晃动,我能看到一点光亮,但也仅仅是光亮。 我的身体已经被那些“骑士”们带着,沉入水下。 裴皓和孙晶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无心去分辨。 水覆盖上我的面孔,带着一种入骨的冰凉。 我的眼睛缓慢闭上,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缓。所有动静都远去了,我的耳蜗里灌满水,周遭是“骑士”铠甲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响动。 水流的速度愈发快了,季宵终于来到我身边。 抓住我手臂、腿脚的“骑士”被扯开,被水冲去。 在某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在长久等待之后,等到了属于我的“王子”。 季宵来吻我了。 这不是一个真正的亲吻,仅仅是渡气。 有气泡从我们唇齿相合的地方冒出去,季宵唤我:“邵佐!邵佐!” 我的眼皮一点点颤动,可季宵看不到这个。 他抱着我,简直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我们依然在被水流冲着往前,季宵仿佛又要哭了,因为我没有给他回应。 这么爱哭。 “邵佐……” 季宵听到了我的思绪。 他显然精神一震,扣着我的肩膀,带着我往水面上去。 我很配合,从头到尾都乖乖当一根木头,不像是之前带着蒋老师那样,给季宵平添麻烦。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先听到了季宵的喘息声。而后,他再来确认我的状态。 这里太黑了,我们已经离丁珊和她的煤油灯很远。季宵看不到我,只好一遍一遍问:“邵佐?你还好吗?” 我抬起手,很虚弱地抱住他。 他近乎因为这一点动静喜极而泣。 不过很快,季宵又反应过来:“我们得上去。” 我低低“嗯”了声,他很温柔地亲一亲我。这个吻之后,季宵半是叹息,说:“只有我们啦——” 我听着,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回应他:“对,只有我们了。” 季宵半拖半背,努力要带我往岸上去。 我伏在他背上,听他和我讲话。到这时候,我们身为“召唤者”和“被召唤者”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他可以在心底说:“感觉水比之前还要急了。” 我回答:“好像是的。” 季宵因此忧心忡忡。 他加快速度,要往岸边去。可水流磅礴,愈发“隆隆”作响。我们两个,像是水中的一捧浮萍。 到最后,季宵心头涌出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念头。 “总不会是……” 我回答:“瀑布。” 季宵安静下来。 到这一刻,水声宛若雷霆,往下方砸去。 季宵在水中转过身,抱住我。 他的身体很冰,太冰了。 我们到不了岸上,会被水流冲下。 季宵接受了这个“现实”,但他还有一点想要坚持的事。 “我们要在一起。”季宵告诉我,“邵佐?你也拉住我,我们——” 他的意识忽而断去。 我们开始往下坠落,分不清是被水冲着,还是仅仅随重力而动。 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哼声,可这一刻,季宵的思绪里甚至不存在“痛苦”。那是纯粹的空白,我疑心季宵已经晕了过去,这让我心绪非常不妙。 从外间进入这个洞窟的时候,不会有人想到,这里竟然会存在这样深、这样深的沟壑。 我们坠落了约莫十秒,之后,先后砸入下方积水。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潭之中,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扎入水下,去此前另一声“噗通”响起的方向寻找季宵。 此前一直是他拖着我,到这会儿,换做我把他半托半抱,游到岸边。 季宵果然已经昏了过去。他身体很软,又很冰。我抱他上岸的时候,他有一点模糊的意识。我听到他轻微的思绪,说冷,说这里可能有其他危险。 第73页 我给他做心肺复苏。反复动作须臾,他吐出一口此前呛到的水,终于真正睁开眼睛。 离我们进入这个洞窟,过了差不多三十六个小时。 季宵花了些时间平复,才能坐起身。 我们依偎着、拥抱着。 季宵想:“你身上好暖和……” 我亲一亲他的耳朵,低声说:“宝贝,我们会找到火的。” 季宵低低“嗯”了声。 他真的很疲惫了。 我说:“我背你走,好不好?” 季宵还踟蹰,但我已经决定下来。 我蹲下,催促他快点来我背上。 季宵显得担心,用手掌碰一碰我肩膀,说:“会把你压垮吗?” 我面色一垮,而后又想起来,他看不到我。 于是我改用语气表达不满,说:“你对我也太不放心了。” 季宵仿佛是笑了声,那嗓音都显得含混,像是咬着一颗棉花糖。 我心想:“你会好起来的。” 季宵:“嗯。” 我一顿——前面那句话,其实原本并不打算让季宵听到啊。 这让我微微懊恼。 作者有话要说: 水里的佐佐:(闭上眼睛等)元元什么时候来亲我? ps。二更在下午六点 ̄ 这个副本应该明天就结束啦。 第37章 光 不过很快, 也没心思去想其他。 我背着季宵。两个人贴在一起,体温能慢慢传递给对方。季宵的腰腹逐渐有了热度,而我始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讲话,确保他不会睡着。 我说:“也许我们已经快到‘出口’了。” 季宵:“也许呢。” 我说:“你看, 水不会无缘无故往这个方向流……” 我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回荡。 这样走了数个小时。其中, 季宵到底还是睡了一半时候。他开始发烧了,腰腹上的伤也又开始疼痛。到这会儿, 我找到一处凹入岩壁的小洞窟, 里面还有柴火。 我花了点工夫升起火。没有煤油灯,也没有火石, 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好在可以成功。 我把季宵安置在石洞里,又出去一趟。这次回来,我带着一个带着些许凹陷的石头,勉强用来烧水,给季宵喝。 喝过热水,季宵依然昏昏沉沉的。 我靠在石壁上,将他抱在怀中。 “会好起来的。”我低声说。 季宵的面颊在我脖颈蹭一蹭, 算作回应。 我们身上的长袍逐渐干了,季宵的四肢慢慢暖和。 只是说不好是因为真的暖和过来, 还是因为发烧。 他又一次睡着,而这一次, 我没有叫他。 我想: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想了片刻,我也闭上眼睛。 火焰还在燃烧着, 给予我们温度。 这一觉,我们睡了很长、很长的时候。 我再睁眼,是因为季宵轻轻推我。 我一只手扣在他腰上, 问:“元……” 声音还没出来,就被季宵捂住嘴巴。 火堆已经熄灭了,身前又是黑暗。 可这一次,却多了一点不同。 季宵没有讲话,但他的思绪清晰、直指一件事:“你往十点钟方向看。” 我眼睛缓缓眨动,看了过去。 我:“那里……” 季宵:“有一道亮光。” 一道久违的、来自太阳的光线,从外间透了进来。 细微,又不可忽视。 我看了片刻,说:“之前没有这个。” 季宵把手从我嘴上放下,我们一起往那亮光的方向看去。 我依然背靠岩壁,而季宵靠在我怀中。他稍微侧头,面颊就要贴上我胸膛。 他在沉吟、斟酌,考虑:“可不可以从那边出去?” 我客观地:“恐怕不行。” 季宵:“……” 他不意外于这个答案。 原因无他,我们都能看到。 那道光照进来的地方,实在太高了。 只是季宵还是决定:“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爬上去。”停一停,又想,“也不知道丁珊他们怎么样了。” 他思忖这些,预备起身。但他毕竟还在发烧,虽然比睡前的状况好了一点,但到此刻,我稍微勾一下他的腰,季宵就要再倒在我怀中。 他并不生气,只是疑惑,问我:“怎么了?” 这回,还我捂住他的嘴巴。 我:“好像有什么过来了。” 在那点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下,我看到季宵眼皮眨动。 他眉尖一点点拢起来,再和我去看光线照进来的方向。 我的话并非虚言,是真的有东西在靠近光亮出现的地方。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与其打过交道。 季宵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是那个——” 那片庞大的、宛若活物的黑影。 我抱着季宵,远远看去。 黑影无穷无尽。不存在“边际”,而是自然地融入每一寸黑暗里。 我把下巴搭在季宵肩头,他的背脊贴着我的胸膛,屏息静气,“外面是不是也有东西?” 我低低“唔”了一声,侧头,见季宵眯起眼睛,很努力地往外看。 他目力很好,只是这会儿发着烧,难免头晕脑胀,双目干涩。 第74页 花了很大工夫,还用手肘推推我,要我和他一同分辨。 我亲一下他的侧脸,才转头,望向光亮传来的方向。 季宵说的不错,在那个小小的口子外,的确有什么。 那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我给季宵描述:“伸进来了一只手。” 季宵:“一只手?” 他好像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我停一停,说:“对。穿着白色的袍子,还有另一只手托住袖子。” 季宵愈发困惑了,“这是在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和他一起往下看去。 黑影在光亮之下并未消散,而是愈发清晰。 “祂”立起来,凑近那只手臂。 季宵猜:“是要出去吗?” 我:“好像不是。” 季宵的肩膀缩了一下,身体逐渐紧绷。 距离我们数十米远的地方,黑影终于去到那个手臂身边。 离得太远了,声音没办法传过来。但我们可以看到,黑影亲昵地蹭了蹭朝祂伸去的手掌,再往后,一点点摊开。 我想:如果心念可以具象化,那这时候,季宵脑海里一定是一片问号吧。 不过他忍耐住,继续往下看。 随着黑影的摊开,外间的人半个身子都探入洞窟之中。有长长的头发垂落,遮住了面孔。 黑影接住那个人,雪白的、精致的衣袍被浓郁黑色覆盖,直到再也没有痕迹。 这之后,黑影就离开了。 季宵:“……” 那片光亮依然在,而我们似乎不必担心再有危险。 季宵:“那到底是——”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甚至没办法准确描述出自己的问题。 我只能从他的心思里分辨:“那是什么人?” “他,或者她,和‘祂’是什么关系?” “之前说‘邪神的祭祀’,但这么久了,也没有找到关于‘祭祀’的线索。” “……等等,难道线索是在之前那些‘骑士’身上?嘶。” “这就麻烦了。” 他想了一通,精神好像比之前好了很多。 没那么晕晕沉沉,可以打起精神,对我说:“还是去看看。” 我对此毫无意见。 离开之前,我们翻找了柴火堆,从中找到几根还没烧尽的木柴,带在身边。无论是当武器,当拐杖,还是做成火把,都算有用。 因黑影刚刚离开不久,我们再往前时,一路都轻手轻脚。 季宵怀揣了很大希望,还对我说:“如果情况好一点,我大概可以徒手攀岩。” 说着说着,晃晃脑袋。我看了,就知道,其实他还在头痛。 不过季宵一律忍耐下来,并不表现。 他尽量显得乐观,我的心情便也跟着复杂起来。 等到了那个洞口下方,我们一起抬头看。 季宵的期望破灭了大半:左右都是空旷的,没有用来借力的岩壁。换言之,哪怕他可以从再旁边的地方爬上去,也不可能倒挂在洞窟上方,去到洞口方向。 为此,季宵十分失望。他看了许久,方方面面都留意到,到底还是承认:“的确不行。” 我安慰他:“还是顺着水流方向走吧。” 季宵“嗯”了声,侧头,朝我笑一下。 外间照进来日光落上他的面孔。 疲惫、发烧,还有之前并未完全愈合的伤,在昏暗处还不明显,可到了如今光线下,季宵的苍白、脆弱,被毫无保留地清晰展现。 我看在眼中,到底并不好受。 他察觉到,拉上我的手,过来亲我。 这是一个带着浓重安抚意味的吻,毫无欲望意味。等到短暂地亲吻过,他额头贴着我的额头,说:“我们可以出去的。” 我则说:“一定你会好起来。” 季宵一顿,笑道:“你好执着这个。” 我不置可否。 季宵轻快地说:“好了,走吧!” 说着,他又站直身子。 因此前两次落水,他的头发虽然已经干燥,却还是显得凌乱。如今乱糟糟地翘着,我此前不曾留意,如今忍不住抬手,要把他头发理得平顺些。 季宵“呀”了声,身体往后躲避。 虽然周遭危机重重,我们依然在险境之中。可当下时刻,因为季宵的笑声,多了一点其他意味。 我想到从前。我们还在读高三,学校的校服是蓝白色。季宵成绩很差,但他愿意用功。我给他讲题,他端正坐着,很认真地听。我想要吻他,于是顺着自己心意去做。季宵虽然惊讶,但还是选择接受。 往后一段时间,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但也要承认,对于季宵来说,一切真的变化很多。他谨慎地斟酌着与我相处的尺度,我看在眼中,觉得他这样的小心翼翼也颇有一番滋味。 那会儿也有类似的场面。 要到夏天了,高考越来越近。窗子开着,外间飞来一只蝴蝶。季宵一只手撑着面颊,另一只手转笔。他一侧头,蝴蝶朝他飞去,要落上他的面孔。 他一样是“呀”了一声,身体往后靠去,险些跌下椅子。 我在一边笑,他就凶巴巴地瞪我。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现在想来,我依然怀念那样的时光。 随着我的思绪,季宵轻轻叹一声。 第75页 我看他,他也看我。 外间照来的光影逐渐被我们抛在身后。在我们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季宵提到:“还是再把火升起来吧。” 我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没有合适的工具,生火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季宵坐在地上用功时,我听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说如果这个时候来一位“骑士”就好。 虽然裴皓说了很多谎话,但“从‘骑士’身上找到了火石”这点应该是真。 我听着,心念微动,侧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过了会儿,季宵才留意到我的动作。 他停下来休息,问我:“怎么了吗?” 我慢吞吞说:“你要的‘骑士’,好像来了。” 季宵:“——!” 我纠正:“好像有讲话的声音。” 季宵:“嗯?” 这么短的话音,也能透出十足的欣喜。 我不是有意要打击他,“像是裴皓和孙晶。” 洞窟毕竟错综复杂,我们又已经离失散的地方很远。到这会儿,碰到谁都不奇怪。 只是说到底,季宵还是更愿意遇到丁珊等人。 我察觉到他的失望,但还是说:“去看看吧。” 季宵深呼吸一下,才说:“好,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好像围观了奇怪的事情呢…… 三更在晚上九点哦。 感谢在20201215 12:30:03 ̄20201218 12:3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萝卜的喵 2个;取名废放弃挣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别枝、婷枫 10瓶;成 5瓶;七里笙歌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影 说是“去看看”, 可这片洞窟实在太大。各样岔路错综复杂,声音也因之变化繁多。 我们花了一点时间靠近。这期间,听到的响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走到一半,季宵停下来:“这样不行, 我们还是得先把火升起来。” 否则的话, 完全没办法确认路径。 我应了一句“好”,季宵就又开始钻木取火。 问题回到最初。我们没有合适的火绒, 也没有刀来削木头。这甚至不算“从零开始”, 该说“从‘负数’开始”。 季宵盘腿坐在地上,而我半蹲在他身侧。 黑暗里, 我看到一点火星。而这点火星, 都让季宵喜出望外。 我听他呼吸的声音,知道这一刻,他呼吸都屏住。 他很认真、很专注,奈何身侧总有恼人的声音。 是我提议去看看裴皓和孙晶的状况不错,但当下,我又不想让那两人打扰到季宵。 很多思绪从我脑海中划过。 到最后,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些声音还在继续。除了讲话声, 还有奔跑的声音。到最后,变成一声凄厉的尖叫。这时候, 季宵的手颤了一下。 一缕火苗冒出。 火光之下,我看季宵的面孔:他眼睛微微睁大, 嘴巴也张开一点,像是完全没想到, 火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这毕竟是好事,季宵很迅速地笑了下,再耐心地让火点燃木头。 没有油料, 这不算是一个很合格的“火把”。不过木棍紧实,还是可以燃烧一些时候。 季宵撑着地面,一下子站起。这个动作,好像又让他头晕。 他身子晃了一下,险些再倒在地上。 我眼疾手快,拉住他,又从他手中接过火把。 季宵头晕眼花,又饿又累。 我摸一摸他的额头,说:“你的体温好像又上去了。” 季宵说:“嗯?有吗?” 倒是很不当回事的态度。 他不当回事,我却不行。 我说:“还是我背你走吧。” 季宵皱眉,说:“不用。” 我说:“我背你,来吧。” 说着,我把火把重新递给他,而后转过身、蹲下来。 季宵还是不太乐意。过了会儿,我才觉得身上覆上他的重量。 他的手臂盘在我颈边,下巴也凑到我肩头。呼吸的时候,气息会落在我脖颈上。 我缩了一下肩膀,他就偏头笑。 我说:“你可以休息一下。” 他嗓音沙哑,说:“休息什么?这种地方……” 我手托着他的腰臀,说:“现在不休息,之后更没力气了。” 季宵:“之前睡了好久。” 我:“眼睛闭上,乖。” 季宵不说话了。 我说:“元元,不要鼓着脸,很幼稚。” 季宵:“……!” 季宵:“你怎么知道?” 我明明没有看他。 我慢吞吞说:“哦,所以你真的鼓着脸?” 季宵:“……” 他胸膛在轻轻震动。分明是这种场合,很不合适,但他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了,我也觉得高兴,心情轻松很多。 我背着他往前走。季宵慢慢庆幸,觉得生火果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如果还在黑暗之中,我们一定会错过很多岔路口。 裴皓和孙晶的声音轻了下去,不知不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 不过季宵对此没有多说什么。 一来,裴皓与孙晶杀了其他玩家,对季宵而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么一来,对于这二人的生死,季宵也不算真正在乎。 第76页 他此前愿意和我去看看状况,更多的,是想要问问他们,我们分开之后,他们又遇见什么。 二来 季宵睡着了。 这让我有点无奈。 他睡着了,手松下来,没办法拿火把。 我起先没有留意到,是火把掉下来,才有所察觉。 我看着地面上依然燃烧的木棍,再听一听季宵的呼吸声。 要怎么办? 我短暂思索片刻。这期间,木棍上的火光越来越弱。到最后,竟是直接熄灭。 我:“……”季宵一定会生气的。 我过了会儿,才慢慢腾腾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季宵放在一边。他不舒服地咕哝一声,我看他,知道如果不是高烧,他一定会醒来。 木棍上有最后一点火星子在亮。 我看着这点火星,耳边又响起了裴皓和孙晶的动静。在这同时,虽说火把暗淡下来,可身侧仿佛仍有微光。 我站起身,循着光的方向走了十数步,遇到一个新的分岔路口。 等我拐过去,身前的,又是此前那个有光线垂落、四下空旷的地方。 只是显然,我现在所在的,与此前所在的,并不是一个方向。 我再度听到脚步声、惊喊声。这一次,裴皓和孙晶没有再和我们“捉迷藏”。他们一前一后,从旁边的另一个岔路口跑出来。透过光线,我看到了孙晶的惊慌失措,还有她手臂上、腿上的擦伤。 有血打湿了她那件白色长袍,袍子上透出和季宵腰侧完全不一样的血色。 我想到这里,回头,看着靠在石壁边上、低垂着头的季宵。 他完全被黑暗笼罩着,只有我的方向,照过去一点细微的光。 我再转头的时候,裴皓已经抓住孙晶。 我们隔了大约二十米距离,那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地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裴皓将孙晶掼在地上,然后欺身而上,手掐住孙晶的脖颈。 孙晶拼命挣扎,一脚踢在裴皓身上。 裴皓吃痛,更加愤怒。在他的掌心之下,孙晶的面颊胀得通红。 她要死掉了。 我想。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我又想:如果季宵这会儿醒着呢? 他可以毫不迟疑地跳下水救白薇、蒋老师,但孙晶与那两人显然不同。 我思绪晃动一瞬,被一阵剧烈咳嗽声拉回意识。 裴皓松开了扼住孙晶脖颈的手,面容阴鸷,问她:“你的卷轴呢?” 孙晶:“我,咳、咳——” 裴皓:“把卷轴交出来!” 孙晶露出一个惨笑:“不可能,你去死吧!” 他们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不像是人类,倒像是两个野兽,开始互掀老底。 裴皓说:“黄玉珍那蠢女人,竟然还想护着你。她哪能想到,你就是条毒蛇!” 孙晶“呸”了一声,“哈,彼此彼此。陈小伟没被鬼弄死,倒是被你弄死了——” 她说到这里,忽而又爆发出一声惨叫。我听在耳中,一个激灵,再去看季宵。 他还是没有醒。 我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更加忧心。 等我回头,眼前场面再度发生变化。 孙晶竟是趁裴皓不备,用膝盖顶上裴皓胯部。 裴皓吃痛,面容狰狞扭曲。在这一刻,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他又朝孙晶扑了过去,没再留手。短短时间,孙晶就开始抽搐。 可紧接着,裴皓的动作又一次停下。 他望向某个方向。 裴皓浑身战栗,近乎是爬了起来,没有再理会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晶,而是跌跌撞撞,往黑暗之中跑去。 孙晶躺在地上,她的身体逐渐被翻涌而来的黑暗覆盖。 这会儿,距离我和季宵看到那个外间的人进入洞窟,已经过去数个小时。而黑影再度涌来,到了日光透进来的地方。 祂一点点上涌,到了那个开口旁边。 黑暗散去,露出其中的人影。 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 那是一个面容静美的青年,乌色长发垂落在雪白的衣袍边。 他跪坐在黑影之上,一举一动都透出优雅气度。 在我的视线中,青年抬起一只手,手指点出,与黑影探出的细细触手碰在一处。 青年微微笑了一下,黑影便仿佛受到很多鼓舞激励,又凑上前,贴上青年额头。 这是一场很寻常的道别。 过了会儿,青年说了句什么,黑影缓缓垂落。但还是在他身上恋恋不舍地缠了片刻,才将青年重新送出洞窟。 外间有什么东西挪动,将那点光线挡住。 一切重回寂静、黑暗。 我垂眼,想着方才的场面。过了片刻,走出藏身的地方,去到孙晶身边。 虽然没有丝毫光线,但此前看了许久,眼前又没有什么遮掩,这并非难事。 我在孙晶身侧半蹲下来,她已经没了呼吸。 我心想:“卷轴、卷轴——有了。” 我从孙晶腰侧、被她身上袍子挡住的地方,摸到一个和此前见过的“召唤卷轴”触感类似的东西。 我心中一定,将它拿上,重新回到方才藏身之处。 从始至终,那个黑影都不曾出现、阻挡我的动作。 第77页 ——认真说来,黑影原先也只曾在裴皓、孙晶在的场合中,现身于玩家周边。 季宵呼吸很慢。 我凑过去,额头贴上他的额头,觉得一片滚烫。 我叹了口气,轻轻叫:“元元。” 季宵不曾应声。 我直起身子,摊开手上的卷轴。 久违的游戏提示框终于跳了出来,展示出道具信息。 【一次性治疗卷轴】 抽取后绑定。 品质:精良。 使用:曾经得到神殿祭司赐福的治疗卷轴,可治疗一切非魔法伤害。 施法时间:瞬发。 备注:只能对人形生物使用。 和“召唤卷轴”一样,说明文字之下,还有一个选择框,问我要不要使用。 我自然选择“使用”。 一阵莹光散开,羊皮卷轴化作虚影。 这些莹光落在季宵身上。他苍白的面色重新变得红润,体温也一点点恢复寻常。 等到莹光消失,季宵睁开眼睛。 他很困惑,嗓音却没了从前的沙哑,问:“我怎么了?” 我看他,笑一笑,回答:“你好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中午12点更新哦。 第39章 预感 原先熄灭的火把, 这会儿再度履行职责。 其间“艰苦”不必赘述。总归,明耀光线之下,我看着季宵面色变化。 他原先乖乖坐在一边。火焰亮起的一刻,我看他, 见他正摩挲着自己掌心。等到有了光线, 季宵低头去看。 就在十几分钟之前,掌心上还有一道伤疤。 可这会儿, 他的手掌白皙、干净, 掌纹清晰可见。 季宵说:“没有了。” 我在他手掌捏一捏,再去季宵十指相扣。 季宵看我, 朝我笑一下。我心动, 再去亲他。 火把晃动,季宵“哎哟”一声,像是看不过眼,从我手上将其接过。 他还说:“你到底是怎么……” 接下来的话音,都被我的吻盖去。 我听到季宵的思绪,他还是有薄薄诧异,觉得我怎么能做到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条件下顺利生火。不过有了此前几次先例, 又有如今我们的亲昵,这个问题又迅速消散。 他背后就是岩壁, 依然潮湿、冰冷。我知道,他靠上去的时候大约要很不舒服, 于是将手垫在季宵腰后。 十几分钟之前,我掌心下的部位, 还有另一道伤疤。 这个伤口,曾让季宵失血昏迷过,也曾在医院二度撕裂过。他花了两周时间养伤, 可到底不曾完全恢复。这两日中,一次次剧烈活动、接连跳水,更是让季宵痛苦难捱。 他会发烧,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但现在,我吸吮着季宵的唇,把他亲到情迷意乱,再逐渐放开他。我们的额头依然亲密地靠在一起,讲话的时候,嘴唇动作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轻轻亲吻。 我说:“你肚子上的伤也没有了。” 季宵起先没有反应过来。 他还在喘气,在这么不合适的场合,依然不由自主地想往我身上靠来。 他对我的每一丝渴切,每一丝需要,都让我心头熨帖。 我抬起他的另一只手,要他自己去摸自己腰腹。分明是他的掌心,只是被我控制着抚摸,却让他更加战栗。 我察觉到,停顿一下,有意说:“元元,在想什么?” 在这场游戏里,他没办法对我隐瞒这个。 我听到他小声说:“宝宝。” 我:“……什么?” 季宵偏头笑一下,俊秀的眉眼里带着惊人的艳丽。他眼梢都是浅浅的湿红色,那么、那么渴望我。 季宵说:“邵总,我们的宝宝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我:“……” 四下寂静,我听到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我定定看着季宵,见他唇角勾起更大的弧度。因我此刻的反应,他面上的笑容愈来愈多。到最后,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身体往一边歪去,“哈哈、哈哈哈哈!” 我手痒,牙痒,抬手去捏他面颊。 季宵被我捏着,声音都变得含混了,说;“等等,别——” 我说:“‘别’什么?” 季宵尽力收敛笑意,绷出一个还算正经的表情。只是在我们此刻的姿势、动作下,他这点“正经”,简直像是挂在门口的领带,充满了暗示含义。 季宵笑眯眯说:“别欺负我,否则我去告诉你男朋友。” 我“嗤”地笑了。 总归他只有一只手能动,也不可能真正推开我。于是我抬手,用两只手掌去揉季宵面颊。这下子,真的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等到我放下手,季宵面颊都成了绯红色。他眼里带着一点水膜,却不是因为此前的所有难过、伤心,而是纯粹的高兴。 在安全的、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医院里,他情绪近乎崩溃。可到了这种地方,他却能高兴。 我思绪起伏,情绪静下一些。 季宵拍一拍他自己的脸,轻咳一声,说:“对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瞥他,他很认真地看我。 我原先还有其他话想说,可看他这样神色,到底长叹一声,说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季宵的记忆,还停留在我背着他、去找寻裴皓和孙晶的声音时。在我说到“发现又回到原地”之后,他小小地倒抽了口冷气,说:“看来还是要顺着水流走。” 第78页 我不置可否,再说:“他们两个有一些矛盾吧,我听到他们吵架,裴皓说孙晶杀了黄玉珍,孙晶说裴皓杀了陈小伟。” 季宵:“陈小伟?” 我说:“看来陈小伟跑出去之后其实没有出事。” 季宵沉吟。 我往下说:“对了,裴皓要孙晶交出一个‘卷轴’。” 季宵回神,接上我的话,说:“卷轴吗?看来孙晶真的隐瞒了她的抽取状况。对了,我原先就觉得奇怪,她脖子上的伤……” 我不发表什么意见,只听季宵的看法。 季宵说:“她说是王璐瑶掐的,但王璐瑶的手应该没有那么大。”他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嗯,之前咱们不是觉得,王璐瑶是在他们要下手之前逃走的吗?这么看来,孙晶的伤,可能就是裴皓弄的?” 我说:“不知道了。” 季宵眉尖一点点拢起,不太在意我的回答,继续分析:“如果裴皓和孙晶之前已经起过一次冲突,却没有杀她,而是留她到现在……是因为卷轴吗?不知道道具在死亡之后会不会掉落。你呢,你是怎么拿到卷轴的?” 我叹了口气,面色沉重一些,看着他。 因我的态度,季宵的面色一点点跟着凝重。 他的思绪再度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在里面听到许多声音,许多个“难道”。在其中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楚、近乎成为“主流”的时候,我说:“对。” 季宵:“什么?” 我说:“孙晶死了。” 季宵瞳孔一缩。 我简单地说:“他们冲突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嗯,忽然过来,裴皓被吓跑。我出去看了下,孙晶已经没有呼吸。但裴皓跑得太急,也没来得及去翻孙晶身上。我想到他们之前的话,觉得可以试一试,就去翻了下,结果找到一个卷轴。” 季宵听着,神色几度变化。 他脱口而出:“‘邪神’没有发现你吧?” 我停顿一下,听出了季宵的浓浓关心。 我说:“没有。” 季宵却还是很不放心,说:“你也太冒险了!万一、万一……” 我说:“没事的。你不是也一直说,有危险的的地方,才会有收获。” 季宵深呼吸。 我说:“宝贝,我没事。” 季宵看我,过了许久,绷起的肩膀才一点点放松。 他就是这样在乎我。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每次得到验证,都会让我多一重欣然。 我说:“裴皓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季宵:“他之前提到‘背叛者’。我之前觉得,是为了防备如果接下来我们遇到王璐瑶,他可以恶人先告状。嗯,这应该也是一部分原因。但他这么杀人,照你说的,他心理素质也不像很好。这就有点奇怪了。” 我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季宵摸摸下巴,“我怀疑他拿到了一部分线索。如果能遇到王璐瑶,没准能问出来点什么。” 说着这些,季宵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很轻快地站起来。 他动作灵敏、迅捷。在病痛尽消之后,眉眼里带上几分恣意飒然。 我看他,忍不住想,也许“游戏”才是最适合季宵的地方。 可念头起来一瞬,又被我压了下去。 我们走出这个岔口,火光下,能看到孙晶尸体的轮廓。 季宵的脚步有短暂停顿,不过他很快深呼吸,低声说:“走吧。” 没有必要再看。 我们重新找到水流,看着水流奔腾而去的方向。 季宵说:“我有一种预感。” 我侧头看他,问:“什么?” 季宵:“我们快出去了。” …… 事实证明,季宵的预感,并不算很牢靠。 我们又走了数个小时。这期间,与我们作伴的只有水的声音,还有火把燃烧的动静。 只是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又很“幸运”。在火把烧尽之前,我们遇到了下一个补给点。 这个补给点旁边的墙壁上,还出现了一处刻痕标记。 这一次,上面只剩下一个竖线,一个斜线。 有了此前经验,季宵的手指在两条线上摩挲一下,说:“到这里,可能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半蹲着,用余下一点火苗生火。 等到火焰燃起,又左右看看,想要找到一块凹陷下去的、可以当做容器的石头。 季宵已经坐下来,笑着问:“找什么呢?” 我回答:“烧水的东西。” 季宵说:“喝凉水应该也没关系。直接掉下瀑布的时候,喝过很多口了。” 我看他,季宵笑一下,要再开口。 可是他声音未出,就又停顿。 季宵缓缓侧头,看向水流来的方向。 这一幕何其熟悉。 一日之前,我们还和丁珊等人在一起,看到从黑暗中走来的裴皓、孙晶。 如今孙晶已死,我们又听到了脚步动静。 黑暗环绕着我们,我与季宵虽说经历很多,但现在都算最好的状态。 季宵心底浮起一丝“怎么没完没了了”的思绪,但也会想:“可能是丁珊他们——”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水总会流向低处,既然往此处奔涌,就说明存在一个“出口”。 第79页 脚步声更近了,火焰依然跃动。 半分钟后,人影从黑暗中显露。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下午六点哦。 第40章 再遇 来人见了我们, 先是欣喜:“邵先生、季先生!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一眼看去,除去丁珊、蒋老师和白薇之外,王璐瑶也在其中。 但他们的状态并不算好。 在最初的一点欣喜之后, 扑面而来的就是压抑气氛。 丁珊作为领头之人, 尚能说一句“太好了”。可在她身后,蒋老师勉强笑一下, 王璐瑶就彻底显得沉默、紧张。 她头发很湿, 上身衣裳也透着潮色。 我看她,莫名想起了被吹到极致的气球。稍微用力碰一下, 就要爆炸。 王璐瑶俨然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依然扶着白薇, 但与其说是王璐瑶“支撑”白薇,不如说白薇正在给王璐瑶提供心灵上的依靠。我隐约听到白薇的声音,还是轻声细语的,说:“邵先生和季先生都是很好的人。之前我和蒋老师掉下水,也是他们救了我们。” 在这样的话音下,王璐瑶向我们露出一个忐忑兮兮的笑容。 我看在眼中,觉得稍微多看她几眼, 她都要崩溃掉。 所以我稍稍点头,挪开目光, 对丁珊说:“丁女士,”还有旁边的蒋老师和白薇, 都打了招呼,“坐下说吧。” 几人再度坐下。 这一坐下, 丁珊和季宵同时开口。 丁珊打起一点精神,说:“之前你们掉到水里,我们等了很久, 都不见你们回来——” 季宵:“这是什么?” 丁珊一顿,我则顺着季宵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蒋老师拿着的一本书。 那本书看起来十分陈旧,封皮是皮革制作,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虽然此刻阖着,但从边边角角仍能看出,里面夹着不少散碎纸页。 听了季宵的话,蒋老师稍稍一愣,而后恍然。 他把书递给季宵。虽然面色仍不太好,但至少在此事上毫无保留,说:“这是那个姓裴的死掉之后‘掉落’的东西。” 我眼皮跳了下,季宵则脱口而出:“裴皓?他死了?” 他话中的意外太明显,丁珊察觉到,先说:“对。当时‘邪神’又在追他,他好像觉得只要杀一个人,就能暂时摆脱,正好又遇到王璐瑶。” 王璐瑶在白薇身侧哆嗦一下,磕磕巴巴说:“对。我原本、原本逃开了,但是……” 白薇握住王璐瑶的手,王璐瑶感激地看一眼白薇。 再往下,她的语速平稳些许。 总结一下,就是:在从裴皓、孙晶身边第一次逃开之后,王璐瑶独自行走在黑暗里,想到之前死去的一个又一个玩家,完全被吓破了胆。她疑神疑鬼,身边出现一点动静,都要怀疑是裴皓和孙晶追来。这样情境下,对于环境、对于“邪神”的恐惧,反倒被排在后面。 王璐瑶这么走了一些时候,再度听到水声。她想到丁珊等人此前的话,自是懊恼不迭。 虽然依然很怕,但顺着水流走,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被恐惧压垮,那就真的要死在这里。 想到这些,王璐瑶爆发出了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勇气。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自我安慰:“白薇也是这样啊,那我也可以。” 这么走了一天多,又困又累,又饥又渴。她没有考虑水能否喝的问题,而是直接跪在水流旁边,“咕嘟嘟”地灌下几口。喉间的干渴得到缓解,但她更冷了。 王璐瑶一度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可这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 我心想:“是裴皓杀了孙晶之后?他被追着,正好遇到王璐瑶?” 说得过去。 因为这般心理活动,季宵看我一眼。 王璐瑶还在继续说:“我不敢动,可是、可是——” 可她还是被发现了。 说到这里,王璐瑶再也支撑不住。她捂住面颊,眼泪从指缝中滚落。 丁珊接过话头,说:“我们过去的时候,王璐瑶被裴皓按在水里。当时蒋老师情急之下,从旁边拿了块石头,砸在裴皓身上。” 她说得很含蓄,但我和季宵都能听懂。 蒋老师杀了裴皓。 这样一来,队伍此前低迷的气氛,也有了解释。 无论丁珊、蒋老师,还是白薇,他们进入这个“游戏”之前,的确是有过“希望某个人去死”的念头。可到现在,念头成为现实,到底有所不同。 丁珊说完这句话,缓和片刻,才继续说:“我们当时粗略翻了翻,也想要尽快离开现场。再之后,一直走着,大家没什么心思讲话。也走了一段时间吧,看到这边有火,觉得会不会是你们,就来看看。” 季宵握住那本书,想一想,提议:“既然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不如看看里面的内容吧。” 丁珊等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季宵翻开书本,熟悉的道具说明框又弹了出来,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其中内容。 【吟游诗人的笔记】 抽取后绑定。 品质:普通。 备注:酒馆的老板娘在打烊后的清扫中捡到的笔记,看起来没什么用处。 说明面板停留在空中,而季宵的手指捏着发黄的、陈旧的纸页,看着上面的文字。 第80页 我说:“卷轴上的文字也是这种。” 季宵“唔”了声,手指在字符上慢慢扫过。 ——这显然不在玩家们的知识范围之内。 丁珊解释:“里面有几页会给出翻译。”说过之后,又看我,眉眼里带着疑惑,“邵先生,你说的‘卷轴’又是什么?对了,我刚才也想问,你们是不是也遇到裴皓了?” 我听到季宵翻动纸页的响动。“沙沙”的声音之下,一道道目光转向我。 我说:“对。” 丁珊、蒋老师的眼睛都睁大一些。 王璐瑶哆嗦一下,白薇拍一拍她的手背,又一样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说:“当时我和元元,就是季宵,我们到了一个很空旷,上面有一块裂口的地方。” 我比划一下:像是一个倒扣形状的碗,四侧都是曲折岔路,可中间那一段,又的确空空落落。 听到“裂口”,丁珊等人显然疑问更多。但我快刀斩乱麻,先解释:“那个地方没办法上去的。总之,借着裂口投下来的光,我看到裴皓杀了孙晶。” 丁珊眨动一下眼睛。 蒋老师茫然说:“然后呢?” 我说:“他们之前争吵的时候,有说起一个‘卷轴’。到后面,那个黑色的,”一停,“过来,裴皓被吓走,我就出去,想要看看孙晶的状况。” 丁珊听到这里,低低“嘶”了一声。 她问:“难道——” 我说:“孙晶已经不在了。” 丁珊、蒋老师听到这里,都闭了闭眼睛。 我看向王璐瑶,见她怔忡,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我说:“他们吵架的时候,还说到孙晶杀了黄玉珍。” 王璐瑶:“啊,”她面色一点点发白,“黄阿姨。” 我说:“我在孙晶的尸体旁边找到一个‘治疗卷轴’。当时季宵在发高烧,情况很差,我就给他用了。用之前,我打开卷轴看过。上面的文字,和这本书上的很像。” 说到这里,才算讲出正题。 我觉得这个话题应该就此结束,可季宵看我一眼,再补充:“我们还见到了另一个人。” 丁珊:“……!” 不止是她,其他几个玩家也看过来。 他们的表情可以用“震撼”形容。 季宵:“那个人头发很长,不知道是男是女,从顶上的洞口下来,被‘邪神’接住,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对于几个玩家而言,这句话的信息量似乎过于大了。丁珊说:“等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宵仍然在翻书。他倒是耐心,一页一页去看,连那些零碎的、被夹在里面的纸片也不放过。这么一来,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丁珊所说的“译文”。 季宵面上一喜,说:“有了!” 那之后,才回答丁珊:“是在我们听到裴皓他们的动静之前。对吧,邵佐?” 我回答:“对。” 丁珊试着理清思绪:“所以,你们被水冲走之后,季宵发烧。你们遇到‘邪神’和另一个人,他们……” 季宵:“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就躲在一边,一直到他们离开了,才敢出去。” 丁珊“唔”了声,“之后,是裴皓、孙晶的事?” 季宵:“对。”说着,看我一眼。 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事情太多了,说得有点乱。对了,他们还提到陈小伟。” 这三个字,引起了王璐瑶的注意力。 王璐瑶:“对,陈小伟。在和你们分开之后,我们走了一段时间,遇到他。他当时躲在角落里,动都不敢动。看到裴皓,就像是看到救星。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跑掉之后,是自己绊倒,那个黑色的影子只是从旁边滑过去。也是因为这个,我才敢一个人在水边走。” 这又是一个出乎丁珊等人意料的消息。 王璐瑶还说:“黄阿姨一直在说,她女儿和孙晶差不多大,她得出去,否则她女儿会被别人欺负。她把孙晶当半个女儿看的,孙晶怎么、怎么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是副本内世界观详解,九点见哦=v ps。写着写着忽然意识到,一般来说绑定道具是死亡之后可以掉落的吗……? (毕竟这里的‘死亡’没有‘复活’了 第41章 背景 不到三天时间里, 王璐瑶直面了四个玩家的死亡,自己也险些成为一具尸体。 她的情绪原先已经缓和一些。但到如今,说到陈小伟、黄玉珍的状况时,王璐瑶的面色又变得苍白、虚弱。 白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王璐瑶忽然说:“张新是替我挡了一劫。”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 丁珊和蒋老师也相互看了看。 王璐瑶说:“那个时候,裴皓应该本来是打算对我动手的。” 她的抽噎声慢慢传出来, 与水流声融在一起。 王璐瑶轻轻说:“我都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这话出来, 白薇的动作停顿一下,丁珊和蒋老师面上也透出几分哑然。 我去看季宵, 却见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手中那本“吟游诗人的笔记”上。好像从始至终, 都没有融入王璐瑶这份悲伤的意思。 我微微怔忡,见季宵的手指点着“译文”出现的地方。那是一层悬在纸页上的光幕,而季宵那么专注去看,像是一个在认真学习的小学生。 第81页 我因这个联想而莞尔,恰好,季宵翻过一页。 “哗啦”一声,数片纸页飞起, 落在季宵身侧的石面上。 季宵原先盘着腿,如今倾身, 伸手去够。 我比他先一步碰到纸页,在上面看过一眼。 我说:“……这是一张废纸?” “不, ”季宵说,“是一幅画。” 我露出点不认同神色, 季宵说:“放了太久,纸太脆,直接从中间裂开了。” 他说着, 直起身子,往书本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说:“上面写着。” 我听到这里,终于耸耸肩,把手上那些纸片交还给他。 季宵暂时阖上手中笔记,把封皮当做一个小小的平台,在上面拼凑出这幅画的“真容”。 我挨着他,看他手指在几张碎片之间挪动。 我客观地:“可这些画面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啊。” 季宵说:“还是有区别的。上面的一些走势——有了,这张在这边。” 我端详片刻,还是说:“都是黑漆漆的。” 季宵说:“别闹,听话。” 我:“……” 我磨牙。 王璐瑶那边安静下来,丁珊他们的视线也转来这边。 季宵虽然让我“别闹”,但我靠近他,下巴搭在他肩头,他倒是不拒绝。 我一手环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腿上轻轻敲了敲,垂眼去看。 他竟然真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拼了出来。 我嘟囔:“还是那样啊。” 可在我们身前,火光的另一侧,丁珊却似乎看出什么。 她挪过来些,和季宵一起端详。 季宵的手指在画面上轻轻点了一下,说:“这好像是一张地图。” 丁珊:“这是我们进来的地方!” 季宵的手指往旁边挪动,说:“这里,是那个瀑布。” 丁珊困惑:“瀑布?” 季宵简单地说:“我们被水冲走之后遇到了。” 丁珊眼睛眨动一下,到底不曾多问。 她仔细看季宵腿上的“地图”,说:“这么一说,我们的确又走了其他岔路。” 有了“起点”,再分辨起这一路经历,一切都变得简单许多。 蒋老师也凑过来,几个人三言两语,确定了他们在这张“地图”上的方位。最后,几个人看向“出口”。 丁珊、蒋老师都很意外:“很近了啊?” 季宵也有些不曾料到。 他想一想,先问:“你们看了多少这上面的内容?” 丁珊说:“有一个国家,在一个‘邪神’的势力范围内。每年都要祭祀,否则的话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季宵说:“不太准确。” 丁珊安静一下,倒是承认:“我们当时太匆忙了,是没仔细看。” 季宵说:“我从头说吧。这个世界,分为东西两块大陆。” 丁珊、蒋老师,加上白薇和王璐瑶,在这会儿都坐姿端正,像是听“季老师”讲课的学生。 我忽而冒出这个念头,然后一哂:如果季宵真的是“老师”,那我一定会是最顽劣、让老师头疼的存在。 我胡思乱想,季宵还在讲话。 “这本笔记的主人,原本是东大陆上的一个商人家的儿子。东大陆和西大陆被一片海隔开,两块大陆上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文明。” 他说话,同时侧头来看我。 我看他唇瓣一张一合,分明还是我很熟悉的面容,却透出一股奇异的清冷。 季宵:“东大陆信仰机械之神,西大陆信仰光明之神。” 丁珊总结:“东边已经工业革命,西边还在宗教改革?” 季宵笑了下,眉眼柔和下来,轻轻说:“没到这个地步,不过也能这么理解吧。” 我慢慢直起身,原先的所有情绪都淡下去,心思飞远一些。 这时候,又觉得手上一热。 是季宵。他刚才不理我,这会儿却又握住我的手。 虽然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摩挲,可是并未看我。 他还在和丁珊说:“‘神’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我怀疑这只是传说中的故事。不过这里的确有一些超自然力量,嗯——对了,之前那两个卷轴。” 丁珊揉一揉眉心,说:“我到现在都不确定,卷轴,煤油灯,哦,还有老蒋那个黑面包……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终于想起此事,季宵听过,先看我,问:“你饿不饿?” 我心想:“这会儿记起来关心我啦?” 季宵听到这句心思,一怔,面上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无奈。 他和我十指相扣,指缝之间轻轻摩挲,在心中应道:“当然关心你。” 我挑眉,听他想:“……怎么和猫似的。” 我:“……” 季宵无辜地看我,做口型:“喵 ̄” 我们这番“对话”,在旁人眼中,仅仅是对视。 季宵问了我一个问题,而我过了很久,才回答:“有一点吧。” 季宵就笑起来。 蒋老师连忙拿出面包,递给我。 我思来想去,决定暂且放过季宵。 他很郑重地面对眼前事,而我也的确想要知道,季宵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结果。 我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黑面包。 第82页 味道的确不好,干,硬,酸。不过我的心思不在上面,口中味道便也不重要。 我吃着面包,听身侧几人讲话。 丁珊:“对,这些东西,到底是因为这里是一个‘游戏’,能抽取道具、有操作面板那种,还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幻想大陆?” 季宵说:“可能两者皆有吧,我觉得这不重要。” 丁珊“唔”了声,季宵继续说:“这个吟游诗人想要四处游历,于是搭上去西大陆的船。在船上,他第一次听说了关于‘邪神’的消息。吟游诗人十分好奇,想要探听更多——东大陆上虽然信仰‘机械之神’,但整体氛围可能更偏向于‘实用主义’。 “西大陆的状况却截然不同。 “这里的人,有切实的信仰,也有体系完备的‘神殿’。” 我听到这里,插口:“之前那张卷轴的说明里,提到‘神殿祭司’——卷轴可能就是从‘神殿’流出的。” 季宵听着,朝我笑一下,而后说:“对,‘设定’上应该就是这样。” 丁珊说:“没想到会有这么复杂的背景。” 季宵:“其实对这些的记述并不复杂。吟游诗人应该也经历了很多事,但是‘游戏’只翻译出了和‘邪神’有关的讯息,也算是帮咱们筛选。” 蒋老师干巴巴道:“那我们还要说句‘谢谢’了?” 季宵:“也没必要。总之,在对‘邪神’的了解越来越多之后,这个吟游诗人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 蒋老师吐槽:“要开始作死了?” 季宵:“根据笔记上的说法,每年的祭祀,时间其实是不确定的,甚至连‘一年’的期限也要打一个问号。更准确的说法是,‘邪神’会在帝国上下所有人中进行‘标记’。而当‘标记’数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祭祀就会开始。” 讲到这里,算是终于说到重点处。 季宵:“这里没有明确写出‘标记’的形式,但从全文来判断,应该是某种外露的东西。里面也提到,有一年,‘标记’落在一个贵族身上。这个贵族不愿意成为祭品,拒绝进入洞窟。但在那之后,他陷入癫狂,杀掉自己的妻子,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 “这一年之后,再有贵族被‘邪神’选中,就不敢不来。可即便来了,也不算心甘情愿。有一年,进入洞窟的贵族还带上了二十名骑士。只是到最后,依然没有一个人能出去。” “骑士……” 蒋老师喃喃说。 玩家们有了联想,季宵:“我们遇到的‘骑士’,大概就是他们。” 丁珊深呼吸一下,“那个吟游诗人怎么知道这些?” 季宵:“听说的。他真的打听了很多消息。对了,这张地图,”他低头,看着在书封上拼凑做堆的纸页,“来源是‘一个从邪神祭祀中逃脱的幸运儿’。” “逃脱?!” 玩家们精神一振。 季宵说:“对。只是就在吟游诗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存稿箱时间设置错了……!) 谢谢大家的解答,那就依照现在的设定来吧 ̄ 明天的更新要晚一点,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到时候见啦。 感谢在20201218 12:30:27 ̄20201219 20:1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挺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动窝的企鹅 66瓶;毛栗子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疯子 “疯掉?”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季宵说, “当然,除了看到这张‘地图’的我们。” 丁珊:“你的意思是?” 季宵:“吟游诗人虽然记录下‘疯子’所说的一切,但这不意味着他相信了。” 蒋老师意外:“笔记上写得那么清楚吗?” 季宵停顿一下:“是挺详细。不过这部分其实没翻译出来,放在旁边的批注里。里面的单词前面都出现过, 所以我大概理解了下。” 丁珊、蒋老师一起咂舌, 连原先沉浸在自己悲伤情绪中的王璐瑶,听季宵说到这里, 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注意力, 感叹:“这就是学霸吗?” 季宵:“呃,没有, 只是——” 我插口, 问:“他具体怎么说的?” 季宵看我一眼,像是在谢谢我帮他解围。 我心中道:“你当初学英语怎么没这么快?” 这依然是高三那年的事情。 季宵数学很糟,能得一个个位数分数,这不代表他其他科目就好。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初看到他所有试卷相加、分数尚且不到一百时的心情。 惊讶、错愕……以及一点好笑。 针对这个问题,季宵回答:“一回生,二回熟?” 我笑了下, 没再说话。 季宵也转过话题,说:“在来到西大陆之后, 关于‘邪神’的消息越来越多。吟游诗人最先还很高兴,但慢慢的, 他发现另一个问题——这些消息里,带着大量重复内容。他经常需要花很多时间、金钱, 去探听一件自己已经知道的事。 “这让吟游诗人有些挫败感。而前面说的‘疯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吟游诗人是个很特殊的职业。可能前一天晚上,他还在某个贵族的花园里给贵族夫人、小姐们唱歌。后一个晚上, 他就落魄到只能睡在酒馆中。这个‘疯子’出现的时候,他正在一个小镇的酒馆里喝酒。 第83页 “‘疯子’是小镇里很知名的角色。传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勇敢、无畏的赏金猎人,曾经为家乡带来了无数荣耀。可某一年,他再回到家乡,却成了疯疯癫癫的样子。” 我听得出来,季宵此刻的话里,很多内容都是直接复述了那本笔记上的内容,这让他的话音带着一种奇怪的书面感。 不过其他人显然没有我这点闲心。他们在季宵短暂停顿、重新翻开书本确定之后的记录时,催促:“然后呢?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季宵手指落纸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念。 丁珊已经凑过来,先一步看书本上的文字。蒋老师着急地探着头,可惜从他的位置,就比较分辨不出。更别说更远处的白薇、王璐瑶。 到底还是需要听季宵的声音。 季宵请了清嗓子,声音压低、变粗变重:“‘嘿,我听说昨天公爵赶走了一个和小姐谈起‘那一位’的吟游诗人,难道就是你吗?’……一个酒气熏熏的人在我身边坐下来,朝我露出一个市侩的笑容。我看着他面颊上的污渍,打结的头发,闻到他身上的臭味,一时只想要离开,不去招惹麻烦。但老板娘先一步过来,替我赶走他。 “老板娘和我道歉。这是一位中气十足的女性,有一头漂亮的红头发。在呵斥走那个酒鬼之后,她告诉我,可以免费多送我一杯酒。当然,只能是酒馆里最劣质的一种。 “我欣然接受了。往后,我喝着酒,听老板娘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丁珊:“后面的内容没有翻译。” 季宵:“从再后面的内容推断,这部分应该是猎魔人以前的英勇事迹,但是和‘邪神’的主旨无关。” 丁珊看他,季宵花了点时间后知后觉:“哎,你不会指望我连这部分也翻出来吧?” 丁珊咳了声,季宵失笑,说:“没想到还会有人对我有这种期待。” 作为曾经的差生,季宵显然十分感慨。 不过这样的感慨并未维持多久。他继续说:“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第二天天亮,吟游诗人离开酒馆后,预备往下一个城镇出发。在路上,他又遇到了昨晚的酒鬼。 “因为老板娘的话,吟游诗人对这个‘疯子’产生了一丝同情,和无数好奇。所以这一次,没有了其他人的‘打扰’,他们顺利达成了一笔交易。‘疯子’告诉他,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作为报酬,吟游诗人要给他十个银币。” 丁珊念:“——这不算是多么昂贵的价钱,但在真的掏出银币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犹豫,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于阔绰,这里毕竟不是家乡了。不过接下来的内容,让我觉得十分值得。我是说,谁知道他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呢?至少,他告诉我了一个此前没有听说过的故事。” 季宵翻到下一页。 他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说:“‘我不愿意成为会杀死自己妻子、孩子的人,但我也不愿意死在邪神手里。我主动进入洞窟,之后,开始寻找存活的方法。我带着很多食物、柴火,毕竟邪神从来没有一个禁止我们携带这些的声明。我努力号召其他人,只有所有人一起努力,才有可能活下来……’这是那个‘疯子’对吟游诗人说的话。”季宵有些不满,“为什么我们就什么都没带?” 我说:“可能因为这个赏金猎人是主动进入,我们是被人送进来?” 季宵轻轻“啧”了声,看一眼身上的衣袍。 丁珊往下念:“‘但我错了,没有人愿意在那种时候还分享什么东西!他们贪婪得像是鬣狗,哦,你见过鬣狗吗?’嗯,下面就是对于当时洞窟里发生状况的描述。” 季宵总结:“这些人一开始还会装一下和睦,可等到‘邪神’真正出现,就只会把身边的同伴推出去。赏金猎人发现这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没剩几个人。到这会儿,其他‘祭品’已经彻底撕下伪装,甚至会为了一块面包而对旁边的人下手。” 丁珊往下看:“他们还吃人?” 季宵:“嘶。” 蒋老师、白薇等人的面色也开始难看。 季宵翻过这一页,再往下看:“‘我终于意识到,如果想要存活,就不能对这群鬣狗抱有期待!我离开了他们,顺着水流行走、行走。我以为自己要死了,身上已经没有面包,好在有水能喝。我走了很久,显然绕了一些路。我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他们身上那些伤。还有过去的人们,他们身上的伤口!哈哈,人类杀死了自己,却还要把这一切推脱到‘邪神’身上!’——顺便一提,吟游诗人听到这里,评价是:‘他是真的疯掉了。’” “人类杀死了自己。”丁珊喃喃说。 我看她,看蒋老师、白薇。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季宵面孔上。 我看到火光之下他的眉眼,是我最熟悉的样子。他嘴唇抿起来,透出一点冷峻味道,再往下看去。 季宵:“‘那之后吗?我就走出去了啊!哦,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疯子对我说,‘没关系。不过如果你可以再给我十个银币,我可以给你看点其他东西。’十个银币,我想,这不算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前面那个故事虽然荒谬,但至少是新鲜的东西。在我看来,已经值一百个银币。” 蒋老师说:“看来他的确很有钱啊。” 丁珊嘴角抽搐了下,季宵继续念:“我答应他,他问我要了纸笔,趴在石头上涂涂画画。我虽然没有抱很多期待,但在他把这幅画递给我的时候,还是觉得失望。我看着这幅画,想要问他点什么。可再抬头,他已经拿着银币远去了。 第84页 “这是我听到的诸多故事里,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季宵的话音落下,玩家们陷入一样的沉默。 季宵再翻一翻那本笔记,“后面很久,都没有关于‘邪神’的记录,一直到这里……有了!吟游诗人来到王城,见到了神殿祭司。他提到这里祭司的选拔方式,每一年,全国上下都会有一些黑发黑眼的孩子出生。这些孩子会被父母送去神殿。他们无名无姓,作为神殿的‘圣子’而存活,神殿会教授他们魔法。到上一任祭司死去的时候,余下的人里,法力高强的人会成为新的祭司。 “吟游诗人见到了现在的祭祀。” 丁珊念:“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至多只有十四五岁。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因他的年纪而无比惊诧。我问身边的人,为什么祭司是如此的年少。他们反过来惊讶地问我,难道我是外乡人吗?我听到这里,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好在在我承认之后,他们微笑着告诉我,这些黑发黑眼的少年,是天生的魔法修习者。但也因为这份力量,他们往往活不过二十岁。我心想,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那现在的祭司?’我问。身边的人回答:‘他十四岁,哦,的确是一位年轻的祭司。所有人都说,前后一千年,都没有像他那样善于修习魔法的人了’。” 季宵听着,缓缓拧起眉毛。 他说:“有点奇怪。” 丁珊:“嗯?哪里奇怪?” 季宵:“这段内容,好像和‘邪神’没什么关系。” 丁珊眼睛眨了眨,像是反应过来:“对哦。” 季宵再往下看。 “后面——对,在这里。吟游诗人见到了一个被‘标记’的人。” 他念:“他看起来简直倒霉透顶!我是说,‘看起来’。有一股灰蒙蒙的气息,笼罩在他身上。我听人说,他欠了很大一笔债务。其他人都告诉我,他的债主这会儿都在大呼倒霉。谁都知道,一旦被‘邪神’标记,接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的钱是注定拿不回去了。 “我想一想,赞同这句话。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那个人看了我一眼。我浑身上下都因这个眼神而僵硬住,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在此之前,我只在一些亡命之徒身上看到过!该死,他难道还是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杀人犯吗? “我不知道答案。 “新的祭祀又要开始了。我逐渐明白,为什么西大陆的人们对于祭祀这件事那么平静接受。在他们看来,会被‘邪神’标记的,都是一些真正该死的人。这不是可以在口中直说的话,毕竟,你知道的,贵族会听到。他们或许的确 ‘该死’,但如果他们在走入洞窟之前听到这些议论,死掉的,就是讲话讲出口的人们了。 “至于我。我此刻写下这些文字,明天,就要启程返回东大陆。我阔别已久的故乡,梦里才会出现的金色原野,无边花海。我怀揣着对游历四方的期许而来,带着很多对‘邪神’的疑问而来。到现在,我的大多数问题得到了解答。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考虑。那个醉醺醺的疯子,那个曾经的赏金猎人。他对我说的话,会不会也有几分是真?我又一次翻开了那张地图,真好笑啊,我怎么会相信呢。” 季宵:“接下来,就没有被翻译出来的内容了。” 他阖上手中书本。 玩家们陷入了久久沉思。 我想,他们一定有很多问题、很多疑虑。 但在这当中,最重要的“问题”是 王璐瑶打破沉寂,问:“如果我们跟着这个‘地图’往外走,会离开这里吗?” 她话音出口,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季宵说:“值得尝试一下。” 丁珊和蒋老师也说:“总归我们现在也没有方向。对,可以尝试一下。” 火光摇曳着,他们开始讨论笔记上的内容是真是假。 我把那块黑面包递给季宵。季宵接过,往我身侧靠了靠。我知道,这是一个索求拥抱的姿势。所以我搂住季宵的肩膀,他靠在我肩头,一边吃黑面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玩家讲话。 他们的声音顺着水流而去,我侧头,再度望向黑暗深处。 季宵留意到我的动作,抬头看我。 他说:“你觉得‘邪神’这会儿在看我们吗?” 我停顿一下,低头看他。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蒋老师就咂舌,说:“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啊!” 季宵笑了一声,点头答应。 他嘴角还带着一点面包渣。 我凑近一些,把他唇角的面包渣擦去。季宵笑了下,扣住我的手,在唇边轻轻地吻。 我喉结滚动一下,将他抱得更紧。 我们在这座火堆旁休息,慢慢又困倦,睡下。这一回,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到所有人醒来,火堆还亮着。我们找了其中还算完整的木柴,像是昨日一样当做火把,顺着那个“地图”的指引,往前而去。 季宵和其他人的声音时不时地落入我耳中,季宵:“也就是‘游戏’了,否则的话,怎么会有这么清楚的地图啊,完全是道具。” 丁珊和蒋老师都赞同。 我半是喟叹地笑了下。 在队伍行进到某个点时,季宵停顿一下。 他不太确信,说:“前面是不是有光?” 第85页 丁珊:“啊——” 我说:“好像是?要把火把熄灭看看吗?” 季宵说:“看看?如果是我看错了的话,就再升起来。” 丁珊:“的确快到地图上指示的出口了。” 蒋老师:“那就看看吧。” 我们一起熄灭了火把。等到视线适应当下环境,远处的微光一下子显得清晰起来。 季宵喜不自胜,侧头看我。 白薇和王璐瑶讲话,丁珊和蒋老师在惊喜之下拥抱。 而季宵凑过来,亲我一下。 很快、很迅捷,像是一只小猫。 我扣住他的脖颈,把他按住,加深这个吻。 等到其他人的动静都弱了下去,我还在吻季宵。季宵的手放在我肩头,但是并没有推开我的意思。我听到他轻轻的鼻音,到底将亲吻一点点转移到他面颊上、耳廓上。季宵笑着抱住我,我听到他思绪汇聚成的主流说:“太好了!” “……邵佐没有受伤。” “我带他好好的出来了!” “太好了!” 在心情平复之后,玩家们开始往外走。这最后一段路途结束,我们离开洞窟。外间的光线,落在我们身上。 再往后,我们却没有离开“游戏”。 就像是马车上那样,玩家们的身体再度被接管。只是这一次,我们相互看时,眼神里都没有了最初的警惕、陌生。 ——好吧,纠正一下,“警惕”还是会有。只是并非对着彼此,而是对着往后发展。 进入的十一个祭品中,有六个逃脱。 六个祭品回到王城,冲到神殿之中。 他们说着另一种语言,和我们进入洞窟之前听到其他人所说的一般。 我往季宵的方向看一眼,听他心想:“这是在做什么?” 他还没有得出答案,祭品们却似看到了什么。 所有祭品一同跪了下来,有一个人缓缓靠近。 一身白色的、比祭品身上精致百倍的长袍,落入我们视野之中。 没有一个祭品抬头。 玩家们只能看到身前华美的袖袍、衣摆,还有垂落下来的乌色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一更啦(1.5更?),明天见。 还是中午12点。 感谢在20201219 20:11:10 ̄20201220 22: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挺a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灯灯灯 10瓶;西葫芦、邱玥枂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祭司(上) 再往后, 一切变得很快。 我们听到祭品们的声音,同时,也听到另一道嗓音。 那嗓音落在所有人耳中,我听到季宵想:“这就是‘祭司’吗?怎么有点耳熟——对了, 他是不是洞窟里那个人?” 到这里, 季宵倒是肯定地知道,祭司是一名青年男性了。 他们在讲话。祭品们的声音激动、痛苦, 可即便是这样的时候, 他们依然宛若恪守着平民与神殿之人的距离。不去抬头,不去看祭司的面孔。 这场激烈的“交流”并未持续多久。 有另一个人来了, 祭司的声音也远去, 换做他与来者讲话。 祭司的语气里有疑问、不解,而另一个人在笃定地告诉他什么。 这当中,祭品们被“请”走。 玩家们被弹出他们的身体。此刻再看,祭品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面孔。 我们宛若浮在空中,望着眼前一切。 新到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我们看到祭司的背影,也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面容。他穿着一身金色长袍,手指上带着璀璨的宝石戒指。 季宵嘀咕:“有神殿, 有‘祭司’,这难道是‘主教’?” 我看他一眼, 尚未来得及开口,忽然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白薇?你怎么了?” “我、我能看见了……” 是王璐瑶和白薇讲话。 如今, 我们六个都是悬浮在空中的虚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见代装束, 是进入“游戏”时候的打扮。 白薇正不可思议地抬手,用手指在眼前晃动。 她眼睛里溢满泪水,喜极而泣。 在她身侧, 丁珊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因为这会儿是‘过场CG’吗?” 蒋老师一愣,虚心求教:“这是什么啊?” 丁珊解释:“算是必经剧情?我们之前是从‘祭品’的角度经历这些,但见在祭品们被带走了,我们还留下来。白薇,你冷静一下。这会儿的‘剧情’里应该还会有线索,大家一起留心。” 蒋老师吐槽:“这会儿倒是不给咱们配翻译了,啧。” 话音落下,又记起什么,看向季宵。 季宵无语,说:“我最多能分出来几个单词的拼写啊。” 蒋老师、丁珊等人一起叹气。 在这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里,天色已经暗淡下去。 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祭司则依然在我们面前。他鸦色的、近乎垂在脚踝上的头发,随着走路而轻轻晃动。 他走在神殿中。其他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要停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 “看来我们就是要跟着祭司了。”丁珊说。 蒋老师:“哎,怎么感觉咱们像是一串儿气球,被他牵着晃来晃去。” 第86页 季宵:“……” 他轻轻笑了声,“是有点像。” 他们讲话的同时,也在试探。慢慢地,发见我们一群人只能跟在祭司背后五六米远的地方。不能靠近,却也不能离开。 王璐瑶听着老玩家们的讨论,到底忍不住开口,说:“丁姐,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祭司’?” 我们一起看向她,见王璐瑶的面色与之前在洞窟中时有了很大不同。 她依然显得胆怯,但因见在还算安全,性格里坚韧的一面浮见出来,开始虚心求教。 丁珊一顿,语气温和耐心,说:“他不可能是其他身份。” 王璐瑶:“咦?” 季宵解释:“之前那本笔记里,对神殿的介绍几乎全部围绕在‘祭司’身上,对于其他人的描述几乎没有。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是什么新角色。” 王璐瑶:“哦、哦哦。” 但她依然搞不明白:“难道这还不算‘结束祭祀’吗?等这段剧情过完,咱们不会又被丢到什么角色身上吧?……之前那几个祭品被带走,不知道见在怎么样了。” 我说:“应该不会。可能是因为咱们读完了笔记上的内容,所以才会出来这段剧情?相当于隐藏世界观揭露。” 丁珊赞同:“有这个可能。” 我们说话间,祭司回到他的住处。 而我们未来得及进入,就到了第二天。 玩家们一面观看剧情,一面讨论。 季宵:“他之前很意外于祭品们在此出见,见在——” 祭司来到神殿藏书的地方,施了一个简单的法咒。 而后,他踩在虚空中,一步步往上。 像是身前有一个台阶似的。 片刻后,祭司来殿中最高的一个书架顶端,取下一本书。 依然是皮革封面,打开看,里面的纸页都泛黄。 我们从下方仰视,丁珊眯一眯眼睛,说:“上面是不是有一个人头?” 王璐瑶因这句描述哆嗦一下。丁珊后知后觉,摸了摸鼻子,解释:“是画的。” 祭司翻过几页,之后抬头,看着书架那一排的其他书本。 他头轻轻一偏,一整排书本都飞起来,落在旁边地上。 祭司从空中落下。 外间的天色明了又暗,祭司始终坐在房间之中。 他快速地翻动着所有书本,同时施法。我们频繁地看到莹光浮见在空中,一张张陌生面孔被莹光构建出来。而祭司会与他们讲话、询问…… 这些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虽然只有上半身,但我们依然能分辨出:这是衣着精致的贵族,这是衣衫褴褛的贫农。哦,这是一个赏金猎人 在面对前面所有虚影的时候,我们眼前的画面都过得很快。可在面对这个赏金猎人时,时间仿佛又慢了下来,变成原本的流速。 我们听着祭司的声音。因为长久讲话,他的话音里带上了细微的沙哑。 我看一眼季宵,见他眉尖一点点拢起,看着祭司的背影。 他眉宇之间有清晰的困惑。恰好,丁珊开口了,说:“这会不会就是那个笔记里的酒鬼?” 蒋老师:“其他影子看起来,怎么说,都有点心虚吧。这个人倒是不太一样。” 因蒋老师这句话,其他人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回祭司与那个赏金猎人身上。 祭司花了大约有询问其他影子二十倍以上的时间,和这个赏金猎人讲话。 天色又暗了下去,窗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外间的月色洒落进来,落在祭司肩头发上。 赏金猎人的影子逐渐暗淡下来,而祭司依然坐在原处,久久无言。 画面再度切换,这时候,祭司已经坐在一驾马车上。 马车“哒哒”出城,我们漂浮在马车之外。 有一只手拉开马车的窗帘。而窗子正对的地方,就是一片山岭。 再有画面切换,祭司与一个男人相对而坐。 祭司依然是那一身雪白的衣袍,长发如云一样堆在身边。在他面前,男人面颊上带着醉酒的红色,整个人像是被谁匆匆洗刷了一遍,好放在祭司面前。 祭司讲话,男人听着、听着,忽而爆发起一阵大笑。 祭司身形不动,又说了句什么。男人跟着讲话,祭司听了,却似沉默。 过了会儿,祭司指尖绽出一点莹光。这莹光化作一只小小的飞鸟,飞出屋子。 男人看在眼中,忽而叹息一声。他看着祭司,又开口。 祭司回应,男人摇了摇头。 王璐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季宵:“你有这样的魔力,见在是多大年纪了?” 王璐瑶:“……啊?” 季宵眼睛眨动了下,说:“我猜的。” 王璐瑶仿若听了一个冷笑话,“呃,好像也有点道理。” 有其他人进来了,端着酒。 酒壶放在男人面前,男人痛快饮下,还对祭司抬了抬下巴。这会儿,倒是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询问的意思。 不过祭司摇头,显然是拒绝了他。 男人开始讲话。 随着他的话,旁边竟是出见几个透明的操作面板,上面正是之前我们在笔记上看到的文字,以及翻译。 玩家们有些被眼前画面惊到。不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倒是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了更加清晰的意识。 第87页 季宵推测:“祭司听了新的祭品的话之后,开始对整个祭祀产生怀疑,所以去找寻之前所有祭品的记录?他和那些祭品的——呃,记录?灵魂?无论是什么吧,沟通过之后,发见了这个‘漏网之鱼’,所以亲自过来查看?” 丁珊:“有道理。” 蒋老师等人也点头。 等到这场会面结束,男人带着酒、带着许多金币离开了。祭司重新坐上马车,往神殿去。 他重新回到那个满是书本的房间,依然坐在地上的书本之中。 这一次,他重新打开了之前已经看过的那些记录,再召出那些此前沟通过的面孔。 他的背影挺直、缓缓僵硬。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窗边的树枝青了又黄,再到叶子一片片落下。 季宵判断:“至少过了大半年吧。说起来,祭司到底多大了?” 因看不见祭司的正面,玩家们只能从已知信息判断。 丁珊:“那个吟游诗人的笔记很厚,对于王城的记录出见在中间。前面的内容跨度大概有三四年,祭司活不过二十岁……” 蒋老师以每日和青少年打交道的专业目光判断:“虽然看不见脸,但他挺高的,骨骼发育也很完善了,我觉得说是十八九岁没问题。” 事实证明,至少季宵对于时间的判断没有错。 逐渐有身上带着一层蒙蒙灰色的人,被带到神殿之中。 新的祭祀又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下午六点。 今天冬至,大家吃饺子了吗 ̄ 第44章 祭司(下) “剧情”过去了将近一年, 但在我们的观感里,一切只发生在半小时之间。 祭司去见了新的祭品们。 他和他们谈话。谈话过程中,总有一点幽幽莹光亮在祭品们身边。祭品们不觉有异,玩家们倒是认为:“不对劲啊, 他们看不到旁边的光吗?” 连王璐瑶, 这会儿都开始认真观察。 我们听着祭司的声音响起,而在他面前, 祭品们的表现各异。 大多还是惊恐。可在惊恐之外, 祭品们的狡诈、胆怯……全部在这莹莹光晕之中无所遁形。 祭司的声音总是很平、很静,不带多少情绪。 我们看到祭品在他面前哀求, 在他面前痛哭。这一切的最后, 祭司又一次离开神殿。 他换了一身装束,去到城外。 我们缀在他身后,看祭司走入一户人家之中。 玩家们四下张望,这时候,一个人影从内屋走出。 王璐瑶低低“呀”了声,吸引了诸人目光。 王璐瑶:“这个!这是‘我’……” 旁人起先还有疑惑,但在目光汇聚到走来的人身上时, 诸人恍然。 此前,我们从上一年的祭品身体里离开, 祭品们就换了一副样貌。 当下,我们面前的, 就是王璐瑶曾经用过的身体主人。 祭司与她讲话。我们能看出身前女人的不安,但总得来说, 她还能顺畅地和祭司交流。不像是之前那个赏金猎人,完全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疯子”,再不能被其他人接受。 “王璐瑶”之后, 是其他几个去年的祭品。 祭司离开神殿时,尚是晌午。而在他回到神殿时,已经有漫天星子。 夜幕之下,祭司的白袍那么清晰分明。 他进入神殿,脚步微微停顿。 神殿之中,已经有一个人在。 正是我们此前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身上的金色袍子更加耀眼,手指上的宝石也换了更大的块头。 不过祭司显然没有在意这些。 两人相对,中年男人先开口。那之后,才是祭司讲话。 两人的话音愈发激烈,祭司难得地抬高了嗓音。他身体往前一步,话声铿锵,像是在反驳什么 可到这个时候,中年男人反倒平静下来。 他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望着祭司。 祭司被这样注视,也跟着冷静一些。他喉中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而中年男人再开口。 看神色,他完全是一个宽厚的长辈,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劝告祭司。 祭司反复地问着一句话。 大约是听了太多次,季宵跟着低低重复。 他的发音算得上流畅,只是说出的话语佶屈聱牙。 其他人看来一眼,目光各有不同。 季宵安静一下,说:“也许……之后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丁珊:“也是。” 又挪开视线。 她望着中年男人,到底“啧”了声,说:“我看着他,就想到之前那个上司。” 这句感慨落下来,并未引起太多回响。 到最后,祭司像是接受了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却依然辗转反侧。 外间的月亮从东向西,从升至落。 祭司蓦然坐起。 玩家们屏住呼吸。 我们看着祭司从床上下来,身形匆匆。 他的袖袍、长发被风吹起,扬在身后。 我听到了季宵心底的预感:眼前的一切,到了将近结束的时候。 祭司从神殿的密室之中,拿出一把金色的短刀。 他把那把金刀放在袖中,而后,离开神殿。 第88页 这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晨光亮起的一刻,祭司已经抵达城外的高山。 他行走在林中,脚步坚定而迅速。往后,他来到一处小丘。 小丘之上,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祭司开始吟唱,莹光从他袖口、发丝……每一寸倾泻而出。这些光点涌上石块,那足有两米高的巨石开始缓慢挪动。 片刻后,石块原先的位置,露出一个裂口。 祭司朝前走去。 他一步步,走到洞口之上。 看到这里,玩家们屏息静气。 丁珊:“是他……” 蒋老师侧头看向我和季宵,说:“他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和‘邪神’在一起的人?” 我回答:“应该是。”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我们已经身在洞窟之内。 此前,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三天。到现在,我依然可以分辨出那个让我和季宵待了数个小时、季宵在其中高烧痛苦的石穴。 但对祭司来说,这显然是个安全的地方。 有黑影涌动到裂口处,接住祭司。 季宵低声说:“他们在交谈吗?” 我说:“好像?” 和此前一样,黑影温柔地把祭司托在身上。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我上次看到时,黑影只是纯粹的影子,像是一片云、一池水。可现在,黑影之上,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依然显得非常模糊,可饶是如此,也让玩家们惊诧不已。 就连祭司,话音之中,也多了疑惑含义。 我心想: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了。 这一年之中,黑影有了人类形态。 只是虽然多了“人形”,黑影到底还是与从前一般。祂凑到祭司面前,“额头”部位与祭司的额头抵在一起。 祭司的肩膀微微颤抖。 黑影亲昵地抱住他,是在诉说思念,也是在展示自己的新能力。 祭司也缓缓抱住邪神。 他们亲密的、亲昵的拥抱着,简直像是一对阔别已久的爱侣。 可毕竟不是的。 在他们相拥的地方,逐渐亮起一道璀璨光晕。 这光芒比我们此前所见的每一点莹光都要亮上许多,逐渐到了刺目的程度。 原先黑洞洞的、只有裂口处透出一点亮色的石窟,在这一刻,化作纯白色。 我们站在这片纯白之中,几个玩家或多或少遮挡眼睛。 我没有遮挡,就这样看着眼前一切。 耀眼的白光之中,祭司的身形若隐若现。而在他身前,那个庞大的、如云如水一样的黑影,却像是一片被风扬起来的灰,逐渐消散。 对于我们而言,眼前一切依然很快。可我看到了黑影的颤动,听到了祂的悲鸣。我想:对于祂而言,这一切,会很慢、很慢。 这些心思并未避开季宵,季宵可以察觉。 他侧头来看我,问:“邵佐?” 我看他,半晌,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他安慰我:“我们应该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我听了,轻轻应一声:“是啊,马上。” 我们原先就站得很近,这时候,季宵干脆再扣住我的手。 他说:“不用怕。” 我说:“嗯,不怕。” 他还是不太确信地看我,我听到他的繁重心声。 他在思索眼前发生了什么,在这同时,听到了我心情上的不同。于是暂且从“正事”中抽离心神,来确认我的状况。 我们对视着,我能从季宵的眼里看到我的面容,还有他对我的所有爱意、所有担忧。 他离我更近了,抱一抱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我回抱住他,长长久久。 身前的光逐渐淡下,我们却已经不在那个洞窟之中。 日光大亮,祭司回到神殿之上。 他依然是那一身雪白的、精致的长袍,长发在他身后晃动。 “这——” 丁珊等人惊呼。 我和季宵一起抬头去看。 我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季宵也有片刻怔忡,喃喃说:“这……” 祭司原本鸦色的长发,到这会儿,成了一片雪色。 他披着雪,一步一步,走到了殿中那个中年男人的身边。 我从祭司袖口,看到了露出来的刀影。那把金色的短刀,正被祭司握在手中。 只是中年男人对此一无所觉。他带着和玩家们一样的,甚至比玩家们更多的惊诧,与祭司讲话。 虽然听不懂中年男人的话音,但玩家们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诧异、不解……到最后,他的神色之中,又多了几分深思。 他看着祭司,像是第一次认识身前的青年。 玩家们屏息静气。 这当中,季宵小声说:“‘主教’手上的戒指好像又换了几个?不过那个红色的倒是一直在。” 我听着,眼角抽了抽,很没料到,季宵竟然在考虑这个。 中年男人与祭司的讲话声还在继续。 因无法理解语言,季宵便把大多注意力放在中年男人的神色上。我听着他的诸多思绪,知道在这几次短暂照面之后,在季宵心底,这个中年男人已经被打了极低的分数。 他还和我分说:“这个人几次出来,衣服看起来都是那样子,可上面的花纹都不太一样。” 第89页 我说:“这说明什么?” 季宵:“相比之下,祭司,还有周围其他人,好像一直都是那一件衣服——这里有魔法,的确不用担心清洗问题。” 我挑眉,季宵判断:“所有祭司都活不过二十岁,源源不断的黑发黑眼小孩子被带到神殿……我们见到的所有黑发黑眼的人,都年纪不大。可这个人,已经差不多五十岁了。他表面上是很慈和,但他对着这一批又一批小孩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珊随口说:“一茬一茬韭菜?” 季宵轻飘飘说:“贪婪、虚伪——祭司之前追查了一年,可在新的祭祀要开始的时候,这个人才出来。祭司很明显是不愿意再让祭祀进行了,但他突然去后山,一定也有一个触发点。这个触发点,应该就是昨天他们的那次对话。 “他对这些孩子毫无真正关切,对要成为祭品的人也是差不多态度。不探究,不了解,手上的宝石倒是换个不停。但是,就算不是‘主教’,看祭司对他的态度,这个人在‘光明神殿’里也的确有话语权。” 他说完,其他人若有所思。 我停顿一下,看着眼前画面,说:“看来祭司和你的看法一样。” 季宵一怔。 他抬眼望去,见祭司往前一步。 中年男人还在滔滔不绝,而祭司蓦地扬起那把金色短刀,往中年男人心口扎去。 刀子破开皮肉的同时,祭司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话音落在我的耳中,落在所有人耳中,很快消散。 中年男人骇然,却又动弹不得。 血从刀口涌出,他的面色逐渐变作青白、僵硬。 祭司缓缓抽出刀子,雪白的衣袖到这一刻都不染尘埃。 有外间的人听到动静,往殿中涌来。 他们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中年男人,自是大惊失色。 祭司却丝毫不乱。 刀子从他手中落下,掉在地面,发出“铿”的一声。 他摘下男人手上那枚始终未被换去的红宝石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在这同时,祭司又有一声闷哼。 他捂住自己胸口,缓和片刻,才起身,望向进来的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玩家们对于隐藏世界观的理解&解读 ̄大概是晚上十点(? 第45章 休息空间 祭司转过身的瞬间, 我们面前的场面再有变化。 光明神殿开始瓦解。 ——确切地说,原本的“神殿”依然存在,可是祭司主动走下神坛。 黑发黑眼的孩童们依然会被送到神殿教养,但他们不再是只属于神殿的“圣子”, 而是纯粹的修习魔法。在此之外, 他们依然生活在原来的家庭之中。 祭司打开了神殿财库,周济穷人。 国王亲自来到神殿, 和祭司谈话。交谈过程中, 祭司的虚弱显露无疑,甚至吐了一口血出来。 我听到了身侧其他人的惊呼, 同时, 也看到了国王的一丝放松。 季宵同样有所察觉。 他半是叹息,说:“也对。原先,神权和王权一起统治这个国家。但现在,祭司不愿意做‘神’的代言人了,长此以往,王权必定会受到威胁——除非,祭司活不了多久。” 丁珊说:“他的头发……” 季宵分析:“之前杀掉‘邪神’, 他的头发一下子变成白色,算是透支了生命力吧。有点可惜, 都做了这么多了,要是真的很快死掉, 原先神殿的残留势力应该会很快复辟。” 丁珊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观察。 国王离开之后, 祭司身畔出现了另外几个少年。几人都是黑发黑岩,在祭司面前时总显得谨慎而恭敬。 虽然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但从祭司与他们之间的气氛来看, 玩家们很快判断,祭司与他们是亦兄亦师的关系。 丁珊:“祭司应该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状况的人,这是在给以后做准备了?” 季宵没说什么。 我们继续往下看,见神殿窗外的一株花开了又败。又一年过去,再没有身上灰蒙蒙、显然是被“标记”的人出现。 没有了邪神,自然也没有了祭祀。 祭司已经站不起来了。他半躺在床上,听几个少年汇报消息。 床边的纱幔落下来,遮住祭司的面孔。 少年们说着、说着,声音轻了下去。 他们对视一眼,犹豫着往前,呼唤祭司。 可是祭司再没有给他们回应。 他就这样死掉了,无声无息。 我们眼前的画面却还在继续。 在祭司的葬礼之后,少年们依然守着神殿。 国王来过几次,双方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 有什么事情在悄然酝酿,一切即将发生改变 这时候,“过场cg”却似要结束了。 无论是国王,还是神殿中的少年,他们都在离我们远去。 我们的视角开始升高,从空中俯瞰王城。再往后,连城外的群山,一样映入我们眼帘。 视角愈高,地面上的一切,成了小点。 再之后,我们像是乘坐过山车的人。升高到极致,开始下降。 魂灵重新归于身体,可我们周遭并非此前的王城、神殿,而是又回到了一切刚开始的地方。 有花有树,远方流水潺潺。 第90页 几天之前,我们在这里进行了道具抽取。只是那时候,我们处于单独的空间之中。到现在,却是所有玩家聚在一起。 季宵环视四周,难得不太确定,说:“这里是这场游戏的休息空间?” 丁珊和蒋老师左右看看,一样只能猜想,说:“应该?” 季宵说:“好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丁珊:“我也是。之前没有过这种专门的休息场地,都是游戏在哪里结束,就在哪里休息。” 蒋老师:“是因为这场本来就不太一样吧?” 丁珊:“也对,可能是咱们见识的还是少。” 他们两人接受了这个说法,王璐瑶、白薇自然更是只能听从老玩家们的意见。 季宵的眉毛拧起一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玩家们花了点时间,在这片小小的空间内探索一番。 旁边的树林、远方的城镇……都属于“能看到,但不能接触”的范畴。到最后,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只有当前的一小片空间。 这让丁珊几人颇为郁闷,蒋老师更是直白抱怨,说:“这连个能躺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话音落下,他肚子传来了“咕噜”声。 蒋老师摸一摸肚子,响起来:“这也有好几天没好好吃一顿了。”水倒算是喝饱,“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吃的。” 话里话外,大有“要是连吃的都没有,那还不如不休息”的意思。 季宵心有戚戚,提议:“去河边看看?没准有鱼。” 我对此抱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其他玩家倒是响应了季宵的号召。 所有人一起,去到溪流旁边。往水里一看,蒋老师乐了:“嘿,还真有。” 往后,就是抓鱼、生火,自有一番鸡飞狗跳。等到真正吃上烤鱼,已经是将近两小时过去。 玩家们围绕着刚刚搭起来的火堆,小心翼翼地撕着鱼肉。 等鱼肉入口,我其实没太尝出来滋味,但其他几人多少流露餍足。 我便也说:“味道还可以。” 季宵听了,侧头笑一笑,说:“可惜这里没什么调料。” 我看他,心想:不不不,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你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季宵:“嗯?” 我面不改色,说:“对,可惜了。” 季宵就又笑。 我们吃着鱼,不可避免地聊到前面看到的种种。 丁珊试着理顺思路:“按照你们说的,祭司和邪神算是……朋友?还是什么?总之关系不错。但祭司杀了邪神?” 蒋老师“吭哧吭哧”吃鱼。白薇已经又回到眼盲状态,王璐瑶便专心给她拨去鱼刺。到最后,还是季宵和丁珊讨论。 季宵说:“那个笔记里有提到,普通人对于祭祀的看法是比较正面的,觉得祭品们都是一些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但是,从赏金猎人的状况来看,情况并不是这样。嗯,至少不完全是这样。” 丁珊:“说到笔记。裴皓之前那样子,也是因为他看了笔记吗?” 季宵停一停,若有所思。 丁珊:“从笔记上看,赏金猎人那一场里,在其他人都死掉之后,他一个人走了出去。” 她说到这里,蒋老师放下手中的鱼,说:“原来还有这种理解。” 丁珊:“但从我们来看,离开洞窟的条件不是这样。” 王璐瑶说:“那是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太搞懂。” 季宵想一想,说:“笔记上还说,之前有一个贵族,虽然也被‘标记’了,但并未进入。之后,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孩子。” 丁珊:“所以问题就是,‘标记’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她话音落下,季宵看着她,再看看蒋老师等人。 一个念头从季宵心底冒出来,很细微,他自己察觉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总忍不住去想。 我听到他的心思,是:“单说蒋老师他们几个的情况,是不是和这些祭品有些相像?也许我才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季宵忽然说:“王璐瑶?” 王璐瑶:“嗯?” 季宵侧头看她,问:“你被拉进‘游戏’之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王璐瑶一愣,看起来十分困惑,但还是配合地回答:“是什么方面的事情?” 季宵没有直说,“比较负面、不愉快的。” 王璐瑶逐渐安静,过了会儿,才说:“我被人绿了。” 在她身侧,白薇等人意识到什么,一齐往王璐瑶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薇的嘴唇动了动,带着几分不确信,问:“璐璐,你那时候,有没有什么比较极端的想法?” 王璐瑶喉结滚动一下。 她显得茫然,是不知道白薇、季宵为何这样问话。但她看着白薇,过了会儿,还是说:“我是觉得,那两个人,如果……”停顿,“咕嘟”的吞咽声,“可以去死,就好了。” 四下寂静。 只有鸟雀的声音,流水的声音。 王璐瑶呼吸颤抖,问:“这是我进来的原因吗?” 白薇安慰她:“不是,我们只是有一点猜想,但季先生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 王璐瑶听着,低低“嗯”了声,但看起来还是困惑居多。 她的茫然尚且安静,可季宵的心绪,已经能将我完全淹没。 第91页 他在想:“这真的是巧合吗?如果是、如果不是——” “也不对。我现在这样,完全是在把两件事往一起硬靠,这反倒容易走进岔路。” “但是,如果呢?如果祭品们被‘标记’的条件也是这样?这场游戏和之前完全不同,后面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世界观揭露。之前我去过的那些游戏,好像只是粗暴地把玩家们置于险境。这里的不同,肯定是有意义的,会是什么? “如果,只是‘如果’。无论是玩家们进入‘游戏’,还是祭品们被选中,条件都是一样的。在某个时候,萌生出杀死某个人的念头。这只是一个念头,不一定会付诸实施,甚至不一定是出自纯粹的恶意,也可能是出自对自己、对其他人的保护。所以赏金猎人能走出去,我们也能走出去。可是裴皓,邪神一直在靠近他,因为他把这样的念头实施了……后面蒋老师杀他,目的是‘保护’,和裴皓不同。 “这么说来,那个杀了妻子、孩子的贵族也讲得通。因为他本来就有这样的念头,只不过是终于动手,还能把一切推到‘邪神’的标记身上。 “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明明没有那种想法,可还是被拉了进来?……对了,我和邵佐不是常规玩家,这一局其实可以排除我们的状况来看。可能并不是‘玩家们因为杀人的念头而进入游戏’,而是‘怀揣杀人的念头进入游戏的玩家被聚在一起,成为这个特殊副本中的祭品’。” 想到这里,季宵堪称豁然开朗。 “不过,”他转而又开始思索,“祭司和‘邪神’的关系明明很不一样,但他在了解了过往祭祀的状况之后,和那个男人争论,得不到结果……他杀了‘邪神’。之后,又杀了那个男人。他想要改变什么,想要帮助其他人……如果之前可以听懂他们的对话,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爆字数,没想到想写的部分T T明天中午见啦 ̄ 第46章 溪流 然而毕竟没有“如果”。 季宵听不懂此前“剧情”中的对话, 这让他对自己的所有猜想都很不确信。 他神色略有变化,这引起了丁珊的注意。 丁珊问:“季宵,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季宵深呼吸了下,倒是不曾隐瞒。 他把前面的猜想大致理顺、讲了出来, 唯独略去我们身上的不同。 丁珊没有忘记这个“漏洞”, 很快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因为这个特殊原因被聚在一起,那你和邵先生呢?这个没法解释吧。” 季宵沉默一下, 叹了口气。 他说了一部分实话:“其实这不是我的第十场游戏。” 丁珊等人愣住。 季宵说:“我之前大概经历了几十、上百场吧, 数量太多了,有点记不清。” 丁珊等人听到这里, 皆抽一口冷气。 他们再看季宵, 眼神变得完全不同。 在这同时,也有不少视线落在我身上。 那一道道目光,仿佛在说:如果季宵经历了那么多,那你这个“前男友”呢,又是怎么回事? 季宵:“我是来陪他的。具体的,涉及一点你们现在没办法知道的东西,抱歉。” 玩家们沉默。 这短暂沉默之后, 丁珊问:“所以,你们?” 我晃一晃和季宵拉在一起的手, 说:“没分手,感情很好。” 季宵看我, 朝我笑一笑。 其他人看到这里,视线又有变化。 季宵转向他们, 说:“你们应该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我会尽量回答。之后的路,还要你们自己走。” 有了他这句话, 接下来的十数个小时休息时间,其他人始终围绕季宵。 季宵的确履行承诺。他避开了一些和我有关的状况,但也说起,如果有一天,玩家们可以离开游戏世界,那可以在现实中找到我们。 他很无私地分享了自己此前的种种经验,“最重要的,是维持自己的心态。” 丁珊说:“听起来很难。” 季宵看她,带着一点温柔,和许多冷酷,说:“是很难,但想要活下去,就要经历这些。” 丁珊苦笑。蒋老师低低骂了一句脏话,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要遭这罪啊?” 季宵说:“我也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是……” 他话音停顿一下。 我感觉到了季宵心情的波动,一缕清晰的意识从他思绪中浮出。 “这就是祭司杀掉‘邪神’的原因吗?” “王璐瑶说,张新是代她受过,黄玉珍把孙晶当做女儿看待。孙晶、裴皓他们狗咬狗死掉,是罪有应得。但是张新、黄玉珍……哪怕他们之前真的有过杀掉其他人的念头,可也许他们的念头也是和丁珊、蒋老师一样,是出于自保的目的。他们不一定会伤害别人,甚至可能会保护别人。” “按照笔记里赏金猎人的说法,‘邪神不会杀人,是人类自己在杀人’——可如果没有‘邪神’,贵族依然会杀死他的妻子、孩子没错,张新和黄玉珍却不会死在裴皓、孙晶手里。” “……” 季宵想着这些,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坚持活下去,也许未来有一天,可以找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丁珊笑道:“把‘游戏’的服务器直接砸了吗?” 第92页 我眼皮跳了跳,说:“服务器?” 丁珊:“如果祭司可以杀掉邪神,那也许也有什么东西,可以解决掉咱们这个‘游戏’。” 季宵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王璐瑶说:“你们也太胆大了吧。” 蒋老师说:“哈哈,我倒是觉得不错。‘我命由我不由天’嘛。” 季宵回神,说:“不过在找到路子之前,还是得要谨慎、小心。” 蒋老师叹了口气:“也对。也许咱们不是鸿鹄,只是蚂蚱。” 王璐瑶弱弱补充:“秋后的那种。” “……行了,”丁珊说,“怎么忽然又蔫下去了?休息时间还剩多少?” 她讲话的同时,打开操作面板看了一眼,“六个小时。马上要进新游戏了,不知道接下来情况怎么样。我得睡一会儿,你们呢?” 蒋老师:“对,还是休息一下,毕竟不知道下面一局情况怎么样。” 王璐瑶又开始紧张,拉着白薇的袖子,问:“咱们之后还能在一起吗?” 白薇说:“应该不能了。季先生,你有遇到过见到之前同一局玩家的情况吗?” 季宵遗憾地:“没有。” 白薇拍一拍王璐瑶的手,温言细语,说:“你在最后一段时间的表现就很好。等到下一局,按照当时的心态来就行。” 王璐瑶听着,露出一个像是哭的笑,到底说:“好。” 这里没有专门的屋子,好在阳光还算温暖。几个玩家并排躺在草坪上,就这么讲究着睡了过去。 我和季宵原本也躺着。身下草坪柔软,带着泥土的气息。草丛里却很安静,未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奈何在这之中,总有一点季宵的心音,会冷不丁地冒出来。 他应该也有在竭力控制,奈何思绪太多,总有漏网之鱼。 我听他想:“只剩下五个半小时了,不知道到时候邵佐会不会回到现实里。” 我想:会的,之前不是和你讲过了吗? 季宵想:“万一他回不去……” 我想:怎么会回不去? 思绪冒出头,旁边传来翻身的动静。 我睁眼、侧头去看,见季宵侧躺着,朝我这边望来。 我看他,就成了两人对视。 我把垫在脑后的手抽出来,去勾季宵的手指。 季宵的眼里还是有很多忧切,我察觉到,心里却知道,这种问题,还是交给时间去证明。 ——总归也很快了。 我靠近一点,在心里问:“元元,睡不着吗?” 季宵拧眉、点头。 我说:“咱们去那边吧?” “那边”,是指旁边的溪流处。 虽然不能真正进入林子,但溪边也有几棵树。 离得远一点,就不至于打扰到旁边补充精力的几个玩家。 季宵赞同了我的提议。我们一起起身,轻手轻脚,去到溪水边上。 有了几十米距离,讲话也能放开一点。 季宵面朝我,背着身走路,说:“是不是我刚才吵到你了?” 我故作思索,回答:“可能有一点?” 季宵笑了下,说:“那你呢?你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想吧,可我一点都没听到。” 我说:“看来我的控制力比你好一点。” 季宵眼睛眯一眯,露出了很可爱的怀疑目光。我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也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好,所以有意要让自己分心。 我自然不吝于帮他。 我蓦地往前一步,要把他拉近怀中。 但季宵要和我嬉闹。他笑吟吟地往后一靠,腿上还是稳的,可恰好避开了我的手。 我挑眉,季宵见状,说:“之前就想说了,你的腰部力量、手臂力量都不错,也没见你怎么训练啊。”他纳闷,“难道这就是天分?——哎哟!” 他避开第一次,却没有避开第二次。 在他讲话的时候,我到底将他拉住。季宵再要避开,我却早有准备,在他脚下轻轻一勾。 季宵失色,身体往下倒去,被我轻轻松松抱住。 我们在地上滚了几圈,季宵头发上都沾了一点草色。但他眼睛很亮,高兴极了,捧着我的脸,小声说:“老公,你这么厉害,之后也会……” 我说:“你又想抛夫弃子了?” 季宵:“……” 季宵:“啊?” 我低头亲他,一边亲,一边将手伸进他上衣下摆,摩挲他的小腹。 在洞窟里时,我们穿着那身长袍,做什么都很不方便。到这会儿,终于能轻松地“贴身感受”。 季宵被我亲得轻轻呜咽,腿屈起来,不自觉地在我身上摩挲。 连腰也忍不住往上抬,清晰地渴求着什么。 但我不为所动,说:“肚子都没起来,宝宝连三个月都没有吧?你还想去哪里?” 这么讲话的时候,我手肘撑在旁边地面上,自上而下望着他。 季宵嘴巴张开,喘着气,眼睛很水润地看着我,说:“不去了,哪里都不去了。” 我一顿,说:“按照我之前说的,咱们一起住郊外的别墅,所有东西都让人来送,不直接接触。” 季宵唇角一点点弯起,说:“好。” 我说:“之前答应我什么,还记得吗?” 季宵眼睛一下一下眨巴。 第93页 我“威胁”兴致地捏一捏他的腰,他惊喘一声,说:“主人——” 我笑了下,“然后呢?” 季宵偏头。他分明还是之前的装束,但在我眼里,仿佛已经穿上黑白相间的女仆围裙,头顶还要带上猫耳朵。 季宵说:“是要先吃饭,还是先……”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低头,再亲一亲他嘴巴。 我宽容地回答:“先吃你,准备好了吗?” 季宵被我亲得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们这么打打闹闹了些时候,等到再往后一些,就坐在溪边的一颗石头上讲话。 季宵捡了许多小石子,一颗一颗地往水里丢。 我听到了“噗通”声,看小石子一颗颗在水面上弹起、飞走。 季宵靠在我肩膀上。如果忽略掉我们此刻所处的环境,只说当下一幕,堪称“岁月静好”。 这样的静谧之中,我忽而开口,说:“之前你说,祭司他那么做,是因为……” 季宵说:“嗯?” 我说:“因为他想要改变、想要帮助其他人?” 季宵说:“大概吧。虽然听不懂他们讲话,但从祭司后面做的那些事情看,应该是这样。” 我说:“你好像很理解他?” 季宵:“理解吗?……我是觉得,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这样做。” 我听着,侧头看他。 他望着溪水,望着林木的的影子。 虽然还有忧心,可至少这一刻,他表现得很闲适。 季宵的头发蹭着我的面颊。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肘碰一碰我:“怎么不说话了?” 我听了,依然没说什么,只是低头亲他。 他的耳廓、他的面颊。 到最后,季宵手上的石子尽数落入水中。 他被我压在石头上,很放松、很信任地看着我。 我心头有无数情绪涌动,但到最后,也只是说:“咱们也睡一下吧。” 季宵:“嗯?好啊。不过这块儿是不是太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剧情就卡文,写到谈恋爱进度飞快…… 这个副本算是结束啦,下章就是现实世界。 元元的推断并非完全正确,不过大方向是这样。 具体的后文会写到。 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01221 22:05:20 ̄20201222 12: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valry 15瓶;成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回归 季宵此前辗转反侧, 到这会儿,倒是能安心睡着。 我却并未闭眼。 因轻松、心安,季宵的呼吸声也很轻、很淡。我听着,抬起手, 在他面颊上虚虚抚过。 到底没有弄醒他。 片刻后, 我坐起来,在季宵身侧, 往溪流涌向的方向看去。 王城、神殿……方才围绕着我们的一切, 到这会儿,都成了渺远的影子。 我听到鸟鸣的声音, 就这样注视远方。 时间缓慢流逝,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 季宵尚未醒来,几个玩家倒是相继睁眼。 有细微的动静传来,隐约是蒋老师说:“季宵和邵佐呢?” 丁珊:“不见了……” 蒋老师沉吟:“因为季宵情况特殊,所以先走了吗?” 他们像模像样地猜了几句,还是王璐瑶的目光扫到我和季宵的方向。她像是毫无预料,于是被吓到,低低惊叫一声。 这终于让蒋老师、丁珊也发觉, 原来我和季宵并非离开,只是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我朝他们挥一挥手, 蒋老师、丁珊等人怔忡片刻,也挥一挥手。 时间一点点清零。到最后的一刻, 我低下头,叫醒季宵。 季宵尚且显得有点迷糊, 我看了,心情稍微好一些,想:还是喜欢他这样。 因我这点心思, 季宵抬头看我。他眼里映着游戏里的阳光色泽,映着我的面孔。我捏一捏他的脸颊,他就笑一下。 我一把捞起他,他“啊”了声。再下一刻,周边场景变化。 我们果真离开了那个游戏,回到办公室里。 我就着方才捞起季宵的姿势,把他放在办公桌上。 季宵还有点没有回神。我想着他此前对我做的事,再要捏他,但不等我抬手,他蓦地朝我抱了过来。 我一怔,缓缓放下手。 我看过季宵很多强势的样子,也看过他很多脆弱的样子。 到这一刻,我以为季宵又要哭了。但他只是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我肩膀上。 离开“游戏”之后,我不再能听到季宵的思绪。 可我依然觉得,至少当下,季宵的所有庆幸、所有欢喜,都非常清晰。 我能感受到他肩膀的颤抖,他胸膛轻微的震动。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我的身上。 他是鲜活的、爱着我的季宵。 我眼皮颤动一下,回抱住他。 这样静静相拥很久,旁边的电脑发出轻微的“嗡”声。 季宵整理好情绪,侧头去看。 他发现了什么,“咦”一声,很惊讶,说:“两点多了。” 说着,他直起身子,是从我的怀抱中离开。 胸前一下次变得空空落落。我颇不习惯,思索要不要再把小猫拉回来。可再看季宵,他眉头紧锁,喃喃说:“怎么回事?” 第94页 我说:“元元,之后咱们住哪一个房子?” 我名下房产很多,此前只笼统决定去郊外,可便是“郊外”,也有许多选择。 季宵是我的秘书,对我这些财产分布非常清楚。又是我们两人以后住的地方,自然要和他商量着来。 不仅仅是住得舒不舒服,还有交通上的问题、食材运输上的问题……两个大活人,哪怕真要把自己投入孤岛,也得做足准备。 我这么问季宵,季宵却没有回答我。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电脑屏幕上,被电脑的莹光照得微亮。 我看他这副态度,原先的思绪淡下一些,未再开口。 过了会儿,季宵记起旁边的我,再回过头来。 他说:“我到这边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 我不置可否:“是吧?” 季宵说:“现在是两点多。” 我干巴巴:“……哦。” 季宵:“咱们在‘游戏’里待了三天,另外加上十八个小时休息时间。” 我:“嗯。” 季宵:“时间是按照比例流逝的。” 我客观地:“看起来是。” 季宵:“可是,”他困惑不已,“我之前——醒来的时候,时间根本没有变化。”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面孔被窗外照进来的电光映的发白。 我听到背后传来的“隆隆”雷声,暴雨即将覆盖这座城市。 在我们进入“游戏”之前,天气尚显得闷热,秋老虎悍然发威。可到当下,终于迟来地迎来秋雨。 季宵说:“为什么会这样?” 我看他,淡淡说:“是啊,为什么。” 季宵花了一点时间考虑,到最后,还是想不明白。 但他又惦记起其他事情:作为秘书,他对我平日的工作量最了解。虽然“旷工”了二十天,可如今,我们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在发现毫无线索、一时之间没法想出一个答案后,季宵转过思绪,开始考虑——他离职之后,可以把工作量分给其他几个秘书,可我呢? 季宵说:“你的行程表在哪里?” 他开始关注我的状况。 我耸耸肩,在一边的PAD里把行程表调出来、给季宵看。 季宵拿着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圈出我未来一个月里安排好的所有会见,说:“要把这些全都推掉。” 他显得很头痛,还说:“也要有对外的解释。否则的话,公司的股价会崩盘的。” 我说:“有我爸在啊,不至于吧。” 季宵:“……对,叔叔。” 他放下笔,低头,看着pad。 我去拉他的手,捏一捏季宵的手指。 季宵抬头看我。我正要开口,再商量一下房子的问题,但他陷入了另一重烦忧:“要怎么给叔叔解释你的情况?你们之后,可能都不能多见面。” 我看他,心想,季宵要被心头的愧疚压垮了。 我转而与他十指相扣,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宝贝,我和我爸的关系本来也不算很好,原先也不太见面啊。之后,就按照之前的来就好。” 季宵:“原先……” 我说:“对。你操心太多了,不用这么在意的。” 季宵嘴巴瘪起来一点,肩膀也显得耷拉,看起来可怜兮兮。 这样的神色、姿势,换一个人来做,一定显得畏畏缩缩。但季宵不同,他如今蔫头蔫脑,在我看来,也只是淋了雨的小猫,需要我来安慰。 恰好,我很喜欢“安慰”他。 我原本已经坐在办公椅上,但到这会儿,又站起来。 桌前的空间原本就不大,到这一刻,我们更是紧密地贴在一起。 季宵放下pad,手撑在身后的桌上。 我捏着他的下巴,轻轻亲他。 一边亲,一边讲话。一个一个吻之中,我说:“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啦,开心吗?” 季宵低低笑了声,说:“这有什么开心的?” 我一顿,他倒是又亲上来,手勾在我颈后。 季宵说:“‘二人世界’是不错,不过——嗯……” 我说:“你得往好的方面考虑。” 季宵:“嗯?好的方面?” 他身体紧紧挨着我,下巴搭在我肩上。 我说:“比如,之前咱们去的那一场‘游戏’,好歹带来了一件好事啊。” 季宵蹭着我,讲话的声音都变得含含糊糊,宛若在蜜水里浸泡过。 季宵说:“……什么?” 简直像是小猫在哼哼。 我说:“你没发现吗?你的手、你的肚子。” 我说到这里,季宵“啊”了声。 他花了点时间,总算能抬手,看自己掌心。 我看他,见季宵眼神都是迷蒙的,低声说:“嗯,伤口不在了。” 我说:“对。” 季宵:“咱们,嗯,真的是身体进到那个游戏里面的?” 我说:“对。” 季宵说:“肚子上……” 我说:“要我来给你检查一下吗?” 季宵自然不会拒绝。 “好,检查一下。” 我很认真、细致。不仅检查了他小腹,也检查了季宵背后。 于现实世界来说,几个小时之前,这里还有一道很深的、比小腹上更长的贯穿伤口。但现在,季宵的背脊白皙、光滑,只剩下漂亮的肌肉纹路。 第95页 我看着他的蝴蝶骨耸动,手指在原先伤口的地方流连片刻,忽而俯下身去,再和季宵接吻。 季宵“呜”了声。他侧着头,拉着我另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 电光仍然不时照进这间屋子,窗外暴雨如注。 雨水那么多、那么猛烈,落在窗子上。刚刚留下一道水痕,紧接着又被更往后的来客覆盖。 有很多次,我觉得季宵要受不了了。但到最后,他也只是说:“老公,来亲我……” 我觉得自己不该因为这点话心软,可我还是会心软。 他身体被冰到,瑟缩着,要往我怀里挤来。 我开始分不清,他到底是难过,还是舒服。 可我总会满足他的。 一直到将近天亮,我们在办公室内套的休息间里洗了个澡,要离开公司。 季宵又睡着了,就在副驾驶座上。 我有点头疼,记起:到最后,我还是没和他商量好。 不过没关系。 车前灯亮了起来,我打动方向盘,往路面开去。 前面二十天,季宵要离开我,我却从来不打算真正放他走。 我已经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毕竟想要给季宵一点选择。 现在,他很安心地睡着。我侧头看他,听着窗外的雨声,心想:这是你自己不选的,那就听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第48章 别馆 我开了两个小时车, 逐渐把海城抛在身后。 天色已经亮起来,高速路上却还算空旷。 开到一半时,季宵醒来了。他起先没有说话,直到看到旁边的路标, 才发出声音, 显得惊讶:“怎么都到青山了?” 我说:“之前不是说了吗?山里,人少。我想了想, 觉得咱们还是先自己试试, 如果不行,再请人来帮忙做饭、打扫。” 季宵侧头看我, 露出一点狐疑神色, 说:“老实交代啊,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我不置可否。 季宵哼笑了声,也不再多说。 青山是海城北边的城市,经济不如海城发达。多山岭,又临海,景色就很好。 又过了二十分钟,车子驶下高速, 转而开入山中。 周遭都是绿荫,一路未见其他车子。 季宵把窗户打开, 清晨的风吹进来。 他记起什么,说:“我之前好像看过这边那个房子的照片。是挺漂亮的, 不过住起来方便吗?” 我说:“放心。我爸之前提过,想要来这边养老, 早几年就装修过了,一直请了人打理,走他那边的账。我说最近压力太大, 之前去度假,结果又出了事。心理医生就建议,让我别三天放假、两天工作,要休息,就好好休息……” 虽是山路,但柏油路宽阔、平缓,依然好走。 拐过一个弯后,我继续说:“我想到这边,和他提了下,他说也好。之前你离家出走那会儿,我让人来检查过屋子。正好要入冬了,还额外装了地暖。” 季宵说:“听起来还蛮舒服。” 我说:“对,不亏待你。” 季宵就笑。 再开了些时候,山林里透出我们目的地的红瓦青墙。 民国时期,这是一个军阀名下的别馆。到现在,外观不变,内里倒是大有变化。虽说沙发、桌子这些依然带着老派风格,但现代化设施一样不缺。 我们进屋的时候,外间的光线从窗子照进来。光被窗格切割出一块一块的影子,落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 季宵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他到底还是有些惊讶,说:“竟然还临海。” 我跟着走过去,与季宵一起看着外间景色。 有风吹来,吹动我们的头发,带着海水的气息。 鸥鸟在远方盘旋。目之所及之处,便是蓝天,白云,辽敻海域。还有远方的山崖,翡翠一样的森林。 我问季宵:“喜欢吗?” 季宵侧头来看我。 我笑吟吟望着他,见季宵往我这边凑来。我知道,他又要吻我。 我接受这个吻。 在接吻的同时,我把他抱起来,放在窗台上,他的腿立刻缠上我的腰。 季宵身上还有沐浴露的香气。 他解着我的衣服,那么迫不及待。 我起先纵容他,但到后面,有意说:“元元,我有点饿了。” 他抬眼看我,再亲亲我,说:“我也。” 我说:“想吃东西。” 季宵:“我也……”一顿,知道我和他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季宵眨一下眼睛,开始犹豫。 我被他逗笑。 季宵看我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他很认真地帮我重新扣上扣子,再亲亲我,说:“去厨房看看?” 我欣然:“好。” 冰箱已经被填满,放着可以吃一周的食物。 他打开冰箱的时候,我就靠在旁边的操作台上。 季宵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我没说错吧,果然是早有预谋”的意味。我很坦诚地看他,说:“你要给我做`爱心早餐?” 季宵踟蹰。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面包,加上芝士片,生菜,鸡胸肉……都是很简单的材料,之后,季宵挽起袖子,看样子是打算“一展身手”。 我端详一下他拿出来的东西,觉得还算安全,不至于把厨房炸掉。 第96页 所以我继续往下看。 季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带着一种要英勇就义的表情,把火点开。 他把鸡胸肉简单腌制一下,再倒油进锅里,一切做得有模有样。 五分钟后,厨房中浓烟滚滚,窗子打开,我和季宵一起咳嗽。 再过五分钟,烟尘微消,我看着锅里那块形状可疑的“焦炭”,沉默。 季宵拎起此前的面包袋,“呃”过一声,说:“之前弄得太花哨了,其实吃面包就可以。” 我看他,他心虚,眼神乱飘。 我长叹一声,到底说:“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 季宵听了,凑来亲亲我。 他知道自己“犯错”,于是十足乖巧。我给他布置轻松些的任务,要他去洗锅,他也毫不迟疑地点头。 我自己也并非厨房好手。但在重新拿了一个平底锅、将火打开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疑惑:他不会是故意的吧?以后就不用做饭了? 这么一想,我立刻警惕,想:不行,得好好教他。 往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很多事,需要亲自动手。 我抱着称得上愉快的心情,做出决定。 时间还长,我有很多空余。高三一年,我可以把季宵的数学成绩翻上二十多倍。到现在,不过是做饭,我也很有信心。 正想着这些,忽听旁边传来的“咚”声。 季宵拿着铁擦,很尴尬地转头看我。 我心有所感,低头去看水池。 过了会儿,我安慰他:“可能是这个锅质量不好。” 季宵听了,赞同:“对,就是这样。” 我笑了下,他又跟着笑了。 这个别馆不算很大,一楼有客厅、厨房、餐厅、茶室,以及一个客卧。主卧在二楼,另有几个次卧,一个书房。 我们在餐厅吃完早饭,季宵主动提出洗碗。 我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被丢到旁边垃圾桶里那个底部多了一个洞的锅。 季宵语塞,说:“那是意外。” 我说:“有洗碗机。” 季宵便松一口气。 来这里的第一天,做什么都很新奇。 上午的时候,季宵还有点担心公司那边出什么状况。但他看一眼工作群,发现一切仍然井井有条,慢慢放下心。 在这同时,到底问我:“如果我昨天走掉了,你又没把我‘召唤’进那个游戏,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把你抓回来,好好关住,不许乱跑。” 季宵客观地:“可你要怎么抓住我?” 我看他,笑一笑,不回答。 季宵分析:“你说没有在那个房子里装监控,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 季宵:“但房子外面呢?” 我挑眉,季宵又说:“我原本打算……算了,准备什么时候去‘抓’我?” 我说:“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 季宵斜我一眼,说:“怎么,已经废弃的计划,还不透露一下啊?” 我说:“也许之后还能用到。” 季宵轻轻“啧”了声,到底安静一会儿。 他小声问我:“你是不是还不放心我?” 我看他,见他倾身过来,手撑在我身边。 因昨夜未免,在吃过早饭之后,我们讲好一起补觉——主要是我,季宵倒是在来的路上睡了些时候。 只是当下,他这么注视我,我便觉得,可能又要睡不好。 我没回答,但这本身也说明了一定态度。 季宵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到底说:“好啦,你睡吧。” 我挑眉:“你呢?” 季宵想一想:“我在附近转一转。” 说着,他停顿一下,又保证:“不会再跑了,相信我。” 我低声说:“相信你。” 季宵低头亲一亲我,低声说:“我要是再跑,你就把上次那一套束缚衣给我用上,好不好?” 我笑一下,抱着他,手顺着他的背脊抚摸,说:“好。” 季宵:“——还真留着啊?” 分明是他的提议,到这会儿,倒显得我奇怪。 我眯一眯眼睛,他立刻做一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手势。 “睡吧,”季宵说,“爱你。” 他这么说,我便睡了。 我很少、近乎从未有过做梦的经历。当下睡下,也只是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里。 我能听到季宵走动的声音。他动作很轻地下了床,离开主卧。门“吱呀”一声关上,季宵的脚步远去。 再往后,我的意识就沉了下去。 等到又一次浮出,是因为听到开门声。 主卧很大,旁边另有衣帽间。季宵走了进去,过了会儿,又出来。 我心头已经有预感,想,这或许是该睁眼的时候。但季宵的动静没有停下,我便也只是安静地、继续往下听。 过了好一会儿,床的另一头陷了下去。 我以为他要来叫醒我了,但季宵只是在那里看着我。 我心想,这可真不是合格的“女仆”。更有甚者,过了会儿,季宵竟然自己倒了下来,又往我身边靠近。 完全没有尽职尽责的意思。 可他轻轻打了个呵欠,像是又有困倦。我听到,就响起他过往这些天。在“游戏”中的洞窟里,起先心力憔悴,往后发烧。再后面,虽然有了治疗卷轴,但行路的疲惫依然不少。等到回到现实,又经历颇多。 第97页 更别说,此前二十天里,季宵一定不会好受。 难怪要睡着。 我想到这里,决定随波逐流。 意识再度沉下,我们一起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新的单元预告:班级活动。 第49章 调查报告 这实在是很堕落的一天。我们近乎把整个白天都睡了过去, 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又该饥肠辘辘。 我先听到季宵的动静。他身上衣服的料子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过了会儿,他像是清醒过来, 记起自己身在何处。那之后, 他朝我凑来呼吸落在我面颊上。 我耐心地等,想知道他预备怎样把我“叫醒”。 但他不动作, 就这么看着我。 我心想:不是吧, 难道又…… 季宵说:“老公?” 我不动。 季宵改口:“主人?” 我不动。 季宵叹了口气,像是要起身了。 我:“……”这不只是“不尽职尽责”, 简直毫无自觉啊。 不过这不是多么糟糕的事情。我们有很多时间, 我也有大把精力。此前说过,我喜欢“安慰”季宵。而在“安慰”之外,另有许多事情,我一样想在季宵身上付诸实施。 只要是他就好。 我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唾弃自己。 但很快,我又没有心思想太多。 是季宵…… 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叫醒我。 我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温热的气息。他起先是亲我一下,然后又像是喝奶的小猫一样舔我。到后面, 他面颊摩擦上来,很柔软, 因此前的亲吻,变得有些湿润了。 我简直要炸开。 季宵、季宵…… 他从哪里学的这些? 我尽量不泄露出什么反应, 可毕竟瞒不过季宵。 他低低笑了声,嗓音里带着一点柔软, 散漫,说:“还装睡啊?” 我便睁眼看他。 他身子支起来,和我对视。我看他面颊、看他的嘴唇。他有意舔一舔唇瓣, 笑意里都带着狡黠,说:“晚上好?” 讲话的时候,他偏着头,头顶上那一对猫耳朵还在扑棱。 身上果真穿着黑白相间的女仆装,裙子繁复,上面有层层叠叠的蕾丝。只是显然“不适合”季宵的身材,太短了。 我看在眼里,觉得额角都在跳。 他问我:“要不要继续?” 我说:“你说呢?” 话讲出口,嗓音都是哑的。 季宵:“想继续的话,求我啊。” 我:“……” 他实在是很恃宠而骄。 我念着这几个字,说:“求你?” 季宵“哎”了声,戳一戳我,要求:“你要郑重一点——啊!” 我趁他不备,身体猛地一翻,将他压在床上。 这下子,换我戳他。还一边挠他痒痒,听他的所有惊喘。 季宵此前要求什么,到这会儿,都只能自己来做。 我醒来的时候,黄昏的余辉照在屋中,为他那双猫耳朵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这层金色,一样浮在海面上,也落在鸥鸟的羽毛上。 但当季宵不得不“喵喵”叫的时候,天色便完全暗了下去。 月亮升了起来,季宵半是哭,半是叫,求我放过他。 我实在非常宽容。听他这么说,便答应:“好啊。” 这下子,换季宵愣住。 他重新缠上我,叫我“老公”,叫我“主人”。一会儿是我的小猫,一会儿是我的女仆。 我说:“是你要我‘放过’你。” 季宵说:“不、不要了。” 我说:“你说过的话,还能反悔吗?” 季宵很可怜地看我,说:“嗯,反悔了。” 我叹了口气,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季宵:“……喵?” 我看他,难得有点摸不清季宵要做什么。 季宵:“喵、喵!” 我眼睛眯了眯。 季宵:“喵——” 在此之前,那一对猫耳朵已经掉了下去。这会儿,季宵手软脚软,偏偏还能重新摸过猫耳朵,带在自己发间。 我看懂了。 他的意思是:可我只是一只小猫啊,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不明白。 我不动声色,捏上他的下巴。 季宵努着嘴巴亲我手指,很努力地当好小猫。 我看了片刻,到底笑出声来。 季宵抓住时机,重新反客为主。 很嚣张、任性。不过这时候,我就任由他去了。 我们很胡天胡地,到更晚时,总算下楼吃饭。 好在冰箱里有速冻食物,算是我的另一重准备。 我们下了饺子,坐在一起吃。 到这会儿,季宵又记起:“对了,你之前说,私家侦探那边出了结果。” 我正在想,饺子汤里是不是要再加一点醋。听季宵这么说,我动作一顿,说:“是。” 季宵:“具体的呢?有没有病历?” 我把筷子扎进一个饺子里,说:“先吃东西吧。” 季宵“哦”了声,说:“好,吃完再看。” 再一小时后,我们在一楼的沙发上。 我在PAD里找出私家侦探发来的文档,季宵凑在我旁边看。 第98页 他已经换上平常衣服,是款式很宽松的睡衣,领口都空空落落。我看一眼,看到他胸膛上的吻痕。 我目光平和一点,而他的手指已经落在PAD上,说:“这个人……” 我低头看一眼,从记忆里翻找出季宵对于屏幕上那个女生的描述,说:“你是不是提过,她家附近有一家烧烤店?” 季宵说:“对。” 我说:“她入院的时间很早,但私家侦探没有找到任何病历。” 季宵皱眉,我滑到下一页,“不过,还是有点其他发现。” 季宵“唔”了声,低头,很专注地看。 他说:“这是?” 我说:“这个女生的侄女,之前给一个医学方面的科普账号投稿,想知道她小姑到底是什么情况,这里是账号后台的投稿记录。” 季宵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 他如获至宝,往下读去。一边看,一边说:“我记得她说过,她前男友非常死缠懒打。看来她那会儿还是没有讲太多,这里……” 侄女的投稿里,清晰地写道:“那个男人在读化学硕士,所以在医院没法查清楚我小姑是什么病症的时候,我家里人也在考虑投毒。但是,之后——” 季宵眉尖紧皱,“她小姑身上经常出现伤口?” 投稿里,对此的描述是:“我们一家人都要疯掉了。一开始怀疑是有医护人员趁着职务之便虐待病人,但哪怕放着监控,一直看着,那些伤口就是凭空出现,然后又消失。” 投稿的语言很凌乱,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情况,也无怪那个医学账号没有给出答案。 私家侦探在旁边备注:我问了那个账号的运营,说是觉得这是精神病人的投稿,没有什么科普意义。 看过这些,季宵陷入久久沉默。 我看他,见他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叫:“元元?” 季宵看着我。 他显得非常、非常不解,嘴唇颤抖,问:“为什么我完全不一样?” 我没有讲话,看季宵又低下头,手指在PAD屏幕上滑动。 私家侦探给出的信息实在不多,各种渠道都有,也提到,除了这些人里有很大一部分住院以外,他们其实并没有“查证”什么。 季宵沉默地、安静地看着上面的所有内容,而我只是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季宵抬起头。 他先说:“我想去见见这些人。” 我还没有回答,季宵又否认:“不、不行,我不能出去——” 他看起来那么矛盾、那么挣扎。 我把pad从他手上抽出来,放在一边茶几上。 季宵没有拒绝。他手上的力道很松,稍微碰一下,PAD就能脱落。 我把他抱进怀中,季宵也是乖乖配合。 他趴在我胸膛上,小声说:“我不明白。邵佐,那天晚上,我身上没有过伤,对吧?” 我说:“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客厅了。” 季宵“嗯”了声,说:“但我的衣服和被子、床单都很干净。如果有伤口出现在身上,那肯定有一些痕迹吧?” 我没说话,季宵再分析下去:“为什么?是因为我经过了一百局吗?可如果是这样——如果经过了一百局的人可以‘离开’,可以回到刚进去的时间,那‘昏迷’的时间呢?邵佐,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我现在还昏迷着?但在这里,我醒来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乱,到最后,自己也没法弄懂。 我说:“会好起来的。” 季宵深呼吸。 吸气、呼气……每一次,都是一样的时间间隔。 绵长,克制。 我听着,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做法,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几下之后,季宵冷静下来。 他说:“如果‘游戏’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的话,说真的,我想不到还能怎么对付。” 但他又说:“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咱们对‘游戏’的了解还太少了。嗯,如果要再了解,那势必要继续接触。” 我问他:“你还想继续接触吗?” 季宵抬头看我,摇头。 但他说:“我应该做点什么吧?可是……” 他的话音静了下来。 我的手指压在他的唇上,过了会儿,再去亲他。 他承受着这个吻,睫毛颤动。 我们唇齿触碰,季宵的身体一点点软下。 我说:“我让他们再往下查。” 季宵说:“‘他们’会有危险吗?” 我一顿,半叹半笑,说:“元元,你能做什么呢?” 讲话的时候,我的手指勾着季宵的头发。 从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至今,季宵的头发都没有剪过。到这会儿,比从前长上一些,可以在我的手指上绕出一个圈来。 季宵说:“如果真的有官方人员也在调查这方面的事,那我可以把之前的情况告诉他们吧?” 我听着,看着他,说:“嗯,这是个思路。这样吧,我让私家侦探换个方向。” 这么一来,大概算“两全其美”。 侦探不用接触那些昏迷的人,也就不会因此而有危险。转而去接触官方,也能让季宵找到一个反应一切的渠道。 季宵听过我的话,思索一下,回答:“好,就这样。” 第99页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没有写到新单元otz 不过下章肯定可以(握拳 下午见。 第50章 深夜来客 有了一个答案之后, 季宵的状态好了一些。 他从来是很会适应、很能自我调节的人。 遇到困难的时候,的确会很尽力地克服。但如果发现一时没法克服,他也会退一步。 并非放弃,而是隐忍。 因白日睡得太多, 到晚上, 就有些睡不着。 我们依偎在卧室里,用投影仪放电影看。窗外的海浪声透进来, 季宵说:“感觉像是之前在船上。” 在船上的时候, 是我来挑电影,结果把一部青春片翻来覆去地看。 到当下, 则是季宵端详着片单, 还嘀咕:“回头列个单子吧,一部一部看。” 我都由着他。 有很多时候,他在看电影,我在看着他。 屋子里没有开灯,但有远方灯塔的模糊光晕,也有月亮的清亮颜色。 这里是很远离市中心、远离工业区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云、雾, 星星也清晰露出。 屏幕上的故事到了很激烈的地方,季宵却在这个时候来看我。 我和他对视, 未挪开目光。 季宵便也专注地看我。 他的身体一点点凑过来,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这么亲密, 笑一笑,说:“你……不看电影吗?” 我说:“刚刚在想, 可以在天花板上开一个窗子,晚上可以看星星。” 季宵说:“嗯?好像也不错。” 此前决定看电影,是觉得白天虚度太过。可到当下, 我们又开始“虚度”。 他的身体落在颜色柔和的床单上,和昨天的脆弱姿态不同,也和此前的猫耳女仆不同。当下,我怀抱中的,是另一面的季宵。 没有了那些风雨,没有了其他添趣的东西。他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对我的爱意,叫我:“邵佐……” 我笑了下,再低头,去亲他。 到这会儿,此前的种种“虚度”就显露出作用。我们像是在海面、船上——并非是那艘承载着鬼怪的幽灵船,而是只有我们的、可以在幕天席海之时做任何放纵之事的小船。星星、月亮和海风环绕着我们,而我们缓慢地厮磨着,像是要和夜色一起醉去。 离开了工作之后,时间好像变得没有意义。 一周眨眼就过去。私家侦探没有给出什么结果,倒是我请的工作人员来了,带着新的备用食品。同时,还带来几个类型不同的锅,另有其他厨房用具。 他们并没有进屋,只是将装着各类物品的箱子放在院外的车道上。 我和季宵在二楼走廊上的窗口往外看。季宵靠在我肩膀上,我们一起见车子开走。我有预感,知道季宵要讲话。但他开口,说的却不是“可以去拿东西了”,而是:“叶子黄了。” 我“唔”了声,视线抬高,和他一起看院子里的法桐。 的确是叶子该黄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月。 季宵说:“还记得咱们高中那会儿吗?从校门到教学楼,有一条很长的路。那条路边很多树,总有毛毛虫掉下来。” 我想一想,记起来:“大家都不愿意从那边走。” 季宵笑了下,说:“当时一起写信给校长,想要校长请人来杀虫。最后虫子杀了,但也额外请了人,把冒得太远的树枝砍掉。走在路上,都觉得头顶有一点空。” 那之后不久,就是高考。 在这个别馆中,我不必看公司的报表,季宵也一下子闲下来。这甚至和当初在那个小岛上不同,那会儿,我们是“度假”,于是怎么放纵都可以。但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却是往后漫长的“生活”。 在列了一个电影清单、预备每天都看一部之后,季宵还给我们找了其他事情做。 在过去很多年里,他都不曾清闲。现在尝试着让生活放慢,也要多花一点时间。 其中第一项,当然是学做菜。一周下来,就报废了不少锅,故而有了采购清单上多加的几样物品。 好在这不算很大的开销,而季宵的厨艺也算有了些许长进——在孜孜不倦地尝试之下,至少他可以煎出没有变成“焦炭”,样子还过得去的鸡胸肉了。 在达成了小阶段的胜利之后,季宵信心百倍,要往新的方向进发。 这一天,在把院子外的东西搬进屋中时,季宵若有所思:“邵佐,你觉得院子是不是有点空?” 我其实没什么额外想法。空不空、满不满,都不算让我在意。 但季宵在意,我就也问他:“你想要种花吗?” 季宵说:“可以试试。” 他动了这个心思,再往后一周,工作人员带来了很多园艺工具,另有花苗、种子。 我们一起在院子里劳作,将花苗一一种了下去。他选择了月季,只是这个季节,花期已经基本结束。季宵倒是依然乐观,和我说:“等到明年,这里就能开很多花了。” 我看他,知道他是在很认真地把这里当做一个“家”来经营。 我笑一下,身子支着花铲,看他坐在地上,面前就是尚且矮小的花苗。他不在意衣服弄脏,我也觉得,这样脏兮兮的季宵一样生动有趣。 我说:“今天的温度不算很低,也许之后也能开花。” 第100页 季宵听着,抬头看我。 他的头发还是没有剪掉。一周时间,长不长太多,可我还是能分辨出一点差距。 我慢悠悠说:“元元,你这么看我,是想让我亲你吗?” 他一下子笑了,轻快地说:“来啊。” 我便把花铲放在一边,半蹲下来,在月季丛的环绕之下,亲吻季宵。 我前面说的话,算不上虚言。虽然季节不是非常合适,可那些月季苗被送来的时候,上面就带着一些正在绽放的花朵。季宵选了很多品种,想要在院子里布置出一片锦绣。墙上是垂落的粉色、白色,墙角落着一团团橘色花朵。都是很鲜艳、很柔和的颜色。但往深一些,慢慢变成浓烈的红。等绕到院子后面,还有一丛黑月季。 我们来的时候,并未额外带什么衣物,但衣帽间里已经准备很多。季宵看到这一切的完备程度,还曾对我说:“你不会在另外几个地方也放了这么多衣服吧?” 我说:“有备无患。” 不过一直到十一月,我们的衣服都没有加厚。 每天钻研食谱、侍弄花草,再看看电影,研究一下书房里的藏书——在工作人员第三次到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季宵的情绪又有点紧绷。 我略一想,就明白:对了,这么算来,我们从“幽灵船”到“消失的国度”之间,恰好也经历过三周。 季宵没有再问起私家侦探的进度,是信任我。但我们面对的另一个问题,就并非“信任”能起作用。 ——事实上,也的确不会起作用。 这天晚上,季宵辗转反侧。 只是一夜无事。到了白天,他才算能睡着,却依然不算安稳。 我看他睡觉,自己到了楼下。 前些日子都算晴朗,今天却有些不同。 海面之上,是沉沉的云层。 我往壁炉里加了些柴火,想,也许之后就可以用上这里。 又在院子里转了转,看着比之前开得多了些的花。 因花木繁多,每日都会有要做的事。但我必须承认,不和季宵一起时,我对此就要敷衍很多。 好在到底算是有事做。等到中午季宵睡醒了,依然透出一种带着慵懒的绵软。他坐在桌边,看我在厨房烧菜。 等到我把两菜一汤端上桌,季宵非常给面子地鼓掌,说:“老公好棒。” 我忍俊不禁,说:“我把院子里的事做好了,饭也是我烧的——元元,你呢,今天要做什么?” 他很配合,眼珠子转了转,侧头看我:“喵?” 潜台词无疑是:猫耳女仆很久没有来“工作”了。 这不算一个多么有新鲜感的答案,不过我也乐意接受。 作为“主人”,我亲切、认真地指导了猫耳女仆的工作,也被小猫咬了好几口。 有了白日的操劳,这天晚上,在陪伴“主人”入睡的时候,猫耳女仆倒是很快入眠。 在季宵“工作”期间,外面已经开始下雨。 没有了星星、月亮,我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海面上,更是有浪涛翻涌。 只是屋子里很暖和,季宵的身体也很暖和。我抱着他,倦意一点点涌了上来。 但真正睡去之前,我又睁开眼睛,想到:雨越来越大了啊。 我亲一亲季宵的额头,下楼,去检查窗子。 客房、厨房、茶室…… 我一一转过一圈,最后,是客厅本身的窗户。 我走过去,慢慢地看过每一个插销。这个时候抬眼,能看到窗外的月季花丛在风雨中摇摆,花瓣都落在地上。我见了,觉得遗憾:季宵还是很喜欢这些花的,可惜经过了这么一晚,所有月季的模样,都再也回不去了。 但我转念,又微笑。 到了往后,总会有新生。 我轻轻地哼起一点歌,是之前看的电影的主题曲。一面哼,一面想:说起来,这栋屋子里也有一台唱片机。 等我的手指摩挲过最后一个插销,再一次抬眼。我的视线透过院子,看到了院门栏杆外。 那里站着几个人。 看起来很年轻,面上都是焦灼、忧虑的意味。 我看了一眼,回头,望向二楼方向。 季宵还在睡。 我从门口伞架上,取了一把黑色胶伞,将它撑开,往院门方向去。 在屋内的时候,外间的风雨只是“大”。但亲身走进去,我的睡袍很快被淋湿。打着伞,也没有阻挡风雨侵袭。 我走到院门边,隔着栏杆,看着外间的年轻人们。 纠正一下。 不仅仅是年轻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有电光亮起,照着我、照着他们的面颊。 他们看着我,那么胆战心惊,还要勉强镇定,问:“麻烦问一下,我们之前在网上租了一个别墅……” 我说:“这里是我家,不出租的。” 为首的那个男生停顿一下,面上透出为难目光。 我看他,再看其他人,说:“你们淋了很久雨吗?” 他们踟蹰着点头。那个男生咬咬牙,再问:“我们的手机都没电了,可不可以借一下电话?” 我听着,想到季宵的种种忧虑。 面前的几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是健康、有生气的,只是因为淋了雨、受了冻,面色到底苍白一些,在风雨之中瑟瑟发抖。 第101页 我想到季宵的话,“要直面”、“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发现’了”,“我会保护你”…… 过了片刻,我叹口气,说:“可以。这样吧,你们先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不过好像又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呢(挠头 对了,有小天使误会所以额外说一下:这篇真的不是无限流啦,只是用“无限流”这个元素来作为灵异恐怖的部分展现方式,但不是这篇的背景。 晚上见哦。 感谢在20201223 12:49:30 ̄20201223 18: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失散 听了我这句话, 外面的几个年轻人却并未显得很开心。 他们嘴巴上说着“谢谢”,但无论是看我的眼神,还是往院子内走的动作,都带着许多疑虑。 我看他们片刻, 想:哦, 这也是“暴雨中进入一个陌生人家里”时该有的正常反应。他们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是几个人住在这里。 我因这点疑虑而生气。 我们走过院中的路径, 两边都是在风雨中摇摆的月季。 他们的视线在月季丛上扫过, 我留意到,额外说一句:“这是我爱人种的花。” “啊, ”一开始就上来和我讲话的男生应道:“很漂亮。” 我说:“可惜今天天气太差了。” 男生说:“是啊, 太差了。” 几句话间,我们已经进入屋中。 我把伞收起来、重新放在伞架里。而后打开客厅的灯,简单对他们说:“我爱人在二楼睡觉。他这两天休息得不太好,请你们小声一点。” 年轻人们,加上与他们一起的中年人,听了我的话,各自咽了口唾沫。 我说:“可以把门关上了。” “啊?哦、哦。”在最后的那个女生应道。 我看出来, 他们虽然进了屋子,但并不愿意再往进走。 几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 水珠不住从他们身上滴落。 我看在眼里,莫名想到了当初捡到季宵的时候。那一样是个雨天, 季宵倒是没像是他们一样变成落汤鸡,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联想, 让我面色和缓一点,说:“没关系,进来坐吧。你们带能换的衣服了吗?” 我看着他们背着的背包, 这么问了一句。 “如果没有的话,客房里应该有准备新的睡衣,你们将就着穿一下。对了,要不要洗个澡,有热水。” 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低声商量。 他们虽然放轻了嗓音,但我还是可以听到零星字句。 “洗澡吗?” “不用了吧,太打扰人家了。” “衣服呢?” “衣服还是要换啊,否则可能要感冒的。” 过了片刻,那个为首的男生说:“谢谢,我们就不洗澡了。衣服的话,可能需要借几件,包也被淋湿了……嗯,算是我们买的。”一顿,“对了,麻烦借一下电话。或者,可不可以借用一下充电插口。” 我说:“我手机在楼上,等一下给你们拿。客房在那边,新睡衣应该就在柜子里,你们可以自己取一下。要是需要插口的话,客房里也有一些。” 那个男生听着,眼神晃动,还是说:“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说:“不用,那我去给你们拿手机了。对了,如果要上洗手间,客房里也有。” 说完这句话,我离开客厅,重新上到二楼。 楼梯出口的地方,就是我和季宵如今住的卧室。 我推门进去,外间的光透进来些。 手机摆在床头柜上,我走过去,却并未直接将其拿起。而是在床沿坐下,心里默数:十、九、八…… 我唇角勾起。 季宵又开始朝我缓慢挪动了。他分明还睡着,却像是能分辨我的方向。 我抬起手,在他面颊上抚摸片刻。他有些醒来,偏一偏头,更要面颊往我掌心摩挲。 我以为他要睁眼,心头便开始斟酌,要如何说下面那群年轻人的事。但过了会儿,季宵像是又睡了过去。 我一哂,收回手,去取一边的手机。 打开一看,这会儿是九点多。 屏幕左上角的信号栏,如今空空如也。 门“吱呀”一声,重新在我身后闭合。 我这一去一回,说来并未花多少时间。下楼的时候,几个年轻人还没换好衣服。 我看了一眼,见客厅里是三个男生,加上那个中年男人。他们看到我,照旧是此前那个男生开口,解释:“几个女生在客房换衣服。”一顿,“我们给手机充了一下电,但都没有信号。” 我听了,说:“我手机一样,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差了吧。” 男生听着,“啊”了声,眉毛皱起来,表情里充满了担忧。 我说:“最近都没太看新闻,今天是不是有台风?” 男生说:“不知道,我、我们也没太注意。” 我说:“你们是出来玩的吗?现在这么晚了,雨又这么大……” 讲话的同时,我侧头,看一眼窗外。 雨水拍打着窗子,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我说:“你们定的别墅大概是在哪里?” 第102页 男生安静了会儿,才说:“不知道。是其他人定的。” 我挑眉,男生想一想,开始对我解释:“我们是海城的大学生,最近期中考试完,想着出来一起玩一玩。负责定住宿这些的是我女朋友,哦,她也是我们班的班长。” 他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喷嚏。 男生面上透出些许焦躁,“原本是整个班的人一起出来的,结果路上车子出了故障——魏师傅,”他看向旁边那个中年男人,又解释:“魏师傅是我们的司机。说车子有点问题,没办法再开。当时还没下雨,我们就商量,是不是干脆走去定好的地方,请魏师傅也一起。结果路上……” 又有电光闪烁。 只是客厅明亮,电光被屋子里的灯光冲散。 男生面颊微微抽搐,说:“我们几个想上厕所,就让他们先走。”荒郊野岭,这个“上厕所”是什么场面,可以想见,无怪要其他人先走,“结果等我们上完厕所,再往前,追了半天都没追到人……手机没电,路上也没个灯,他们,呼,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找到要去的地方。” 说到最后,男生哆嗦一下。 虽然换了干燥的衣服,也尽量擦去身上的水渍,但他们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难怪会冷。 我看在眼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要怎么安抚。 “啊,这样啊,”我说着,停顿一下,“是挺担心的。不过这边路修得不错,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如果你们定的地方就在附近,那他们没准已经到了,也在想办法联系你们。” 男生心有戚戚:“希望吧。” 我想一想,说:“我给你们烧点姜汤吧?” 男生像是没有料到我这句话,“这,太麻烦你了。” 我说:“没关系,等一下。” 厨房和餐厅在客厅左边,说来只是几步路的距离。 我停顿一下,又说:“等女生他们换完衣服,你们也去把头发吹一下,别感冒了。” 男生听到这里,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没再理会他,去厨房烧水。 切姜片的同时,手机就摆在旁边的操作台上。 从始至终,都是没有信号的状态。 等我把姜片拨进水里,客厅的声音变得大了些。 我听着,慢慢皱眉,探身出去,说:“请小声一点。” 几个年轻人立刻闭上嘴巴,噤若寒蝉。 我看在眼里,有点好笑:现在这么紧张,之前呢?为什么还要吵闹。 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女生身上。她站在几个年轻人最中间,正和那个一直出面的男生相对。在我的视线下,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我收回目光,重新站到厨房中。 水“咕噜噜”地烧开了,里面加了红糖,看起来是红褐色。 我用勺子舀了一点,觉得用料比例有点问题,味道平平,一定说不上好喝。 不过这也够了,又不是给季宵喝。 我关掉火,把姜汤倒进碗里,放在托盘上,端着走出去。 “每个人喝一碗吧,”我说,“不用那么拘谨。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时间这么晚,你们又不知道要去哪里,要不要干脆在这里住一晚?” 话音落下,我清晰地看到,他们表情各有不同。 面颊的抽搐,喉结的滚动…… 倒是一个个都坐了下来。 各自取一碗姜汤,捧在手上,低头去抿。 我说“抿”,是非常确切的。他们好像只是嘴唇碰到碗里的液体,但没有哪个人真正大口大口去喝。 那个历来为首的男生这么碰了一下,就放下碗。他看起来很尴尬,说:“有点烫,”倒是一个符合实际的回应,“对了,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我看着他,缓缓笑了下,说:“我姓邵,叫我‘邵先生’就好。” “邵先生,”男生说,“前面也忘了说,我叫陆兴平。” 我听着,转眼去看旁边那个中年男人。 此前,我已经听陆兴平说过,这个中年男人姓魏,是他们的司机。 他虽然年纪大一点,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冒头,而是由着陆兴平和我交流。 如今,我看过去,男人总算有了反应。他局促地笑了下,搓一搓手,说:“我叫魏松海。” 我“哦”了声,再去看陆兴平周边的几个年轻人。 他们反应过来,也一一做了自我介绍。 “文子轩。” “穆冬。” “方悦。” “叶思云。” 我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说实在的,听过即过,并未认真去记。 之前那个和陆兴平起了冲突女生最后一个自我介绍,说:“我是姜蓉。” 我看他,见她也是三个女生里打扮最仔细、妆容最丰富的一个。只是因为淋雨太久,在外面的时候,眼影有些晕开。这会儿,是在换衣服的时候卸了妆,面颊干净很多。加上身上穿着的素色睡衣,有些泯然众人的意思。 被我看着,她身体往后靠了些,是下意识要避开我。 我心想:还是季宵比较可爱。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说:“魏师傅,你是司机的话,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哪里吗?” 魏师傅说:“啊,我、我也是导航的。” 我停一停,说:“这就没办法了。要是没有下雨,我可能还能开车送你们一下,但现在……” 第103页 话讲到一半,窗外传来隆隆雷声。 我的话音近乎被吞噬掉。 只好等到雷声平息,我继续说:“现在,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你们也别乱跑了,就住在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新角色出场xd 还是不用一下子全都记住,之后会慢慢展开的。 明天中午见啦。 第52章 陆兴平 这理应是很体贴的邀请, 可惜的是,我遇到几个不太懂得感念的客人。 他们的疑虑、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忧心,好像压过了此刻该有的感激之情。 我本应不快。但看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想到季宵此前对我的种种叮嘱。到最后, 我也只是说:“一个客房可能不太够。” 这是个很明白的问题。 我提了出来, 陆兴平识趣地接话,说:“邵先生, 我们几个打地铺就行了, 床给女生睡。呃,您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被褥?” 我听到这里, 笑了下, 回答:“客房的柜子里就有。” 陆兴平显然松了口气,重复说:“太谢谢您了。” 说着,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有这个提醒,其他人也跟着说:“麻烦您了。”“谢谢。”“如果不是邵先生你,我们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回答:“没关系。已经很晚了,这样,你们自便, 我先去休息。” 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陆兴平等人便也站起, 有些局促地看我。 我第三遍重复:“你们收拾一下,也早点睡吧, 动静小一点。” 陆兴平等人:“啊,好的!” 我说:“姜汤应该已经可以喝了?” 陆兴平:“嗯嗯!我们之后就喝。” 我说:“如果饿了的话, 你们可以用厨房,但不要上二楼。” 这句话落下,我清晰地看到, 有几个年轻人的眼神闪动了下。 我一顿,强调:“我爱人好不容易才能睡下。” “好的,”陆兴平说,“邵先生,您放心吧。” 我想一想,觉得再没什么好说了,于是重新上楼。 窗外风雨交加,卧室内倒是温暖静谧。 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拉开被子上床。 在心里默数片刻,果然,季宵又自发、自觉地滚到我怀里。 我一哂,安安稳稳地抱住他,就这么睡去了。 意识再度沉入那片黑暗之中,依然能听到一点隐隐约约的响动。 风声、雨声……这好像只是一切的背景音。 又有季宵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细微动静。 大抵是因为睡得太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季宵已经打了个呵欠,在我怀里蹭了片刻,又滚出我的怀抱之外。 但他又要来玩我的头发,像我此前勾他发丝一样,用手指将我鬓边微长的头发卷起来。这么一来,发梢就在我面颊上轻轻磨蹭。 像是一片羽毛,近乎察觉不到,却又分明存在。 我蓦然睁开眼睛,低声叫他:“元元,你做什么?” 嗓音还是哑的。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松开手,慢吞吞说:“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笑了声,季宵还算认真地反思,温柔地说:“我弄醒你啦?” 我说:“唔,也没有,昨天睡得早。” 季宵凑过来一点,要趴在我身上,蠢蠢欲动。 我几乎不会拒绝这个。 动作间,我们的浴袍一点点敞开了。我的手顺着他肩膀滑下去,触手都是细腻的皮肤。这么触碰,更觉得季宵身上热乎乎的。 他埋头在我颈侧,因为我的动作而低喘,很乖巧,简直要把一切都奉献给我。 “来吧,”季宵说,“爱你,嗯……” 我侧头去,和他接吻。 我们身上盖着被子,屋子关着窗子。再多风雨,都落不到我们身上。 可季宵身上却逐渐泛出一点潮色。他额头、鼻尖多了细细的汗珠,眼睛半阖着,嘴巴倒是微微张开,舌尖抵着牙齿。 很克制,又很让我心动。 我再亲他,含着他的嘴唇,勾着他的舌尖。他喉咙里溢出了低低的声音,在外间激烈的风雨之下,近乎无法分辨清楚。 这样的环境下,雷声、雨声之中,忽然多了一点“咚咚咚”的脚步声。 季宵起先不曾察觉。是在那脚步声近了之后,他的身体骤然紧绷起来。身体原先是软绵绵地落在我身上,到这会儿,却有手肘撑着床铺,喘着气,说:“外、外面是?” 他的心跳声变得很乱,呼吸也开始急促。 我说:“冷静,乖。” 季宵的眼睛蓦然睁大。 脚步声更近了,转眼之间,已经来到屋外。 我们一起听到“笃笃”的敲门声。起先还仿佛犹豫,到后面,却变得宛若疾风骤雨,接连不断。 季宵:“是、是什么?” 我说:“昨天晚上有客人来。乖,放松。” 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砰砰砰”的,近乎是砸在门上。 季宵:“邵佐……唔。” 我说:“放松。” 我说了很多遍,但他毕竟做不到。 外间:“邵先生?邵先生!” 是陆兴平的声音。 我正温柔地告诉季宵:“是几个小朋友,还有一位司机先生。” 第104页 陆兴平:“邵先生在吗?邵先生?!” 我亲一亲季宵,觉得他嘴巴都紧抿着。 陆兴平:“邵先生——” 我说:“宝贝,你之前告诉我的,要表现得平静一点。之前我们在船上看电影,不就是因为这个?” 我一边讲话,一边总算从床上坐起来。 季宵还挂在我身上,像是无尾熊似的。 我拢一拢他汗湿的头发,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 他好像只差一点点了。 陆兴平的敲门声弱了下去,换做在门口踱步。 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是:“你真的要去吗?” “心慈很害怕啊。” “你就不怕——” “……”一顿,“万一呢?” 他们的声音最先很激烈,但说着说着,又平复下去。 我亲一亲季宵耳廓,抱起他,将他放在床上。 季宵失神地看着我。 我说:“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因我这句话,季宵的眼神一点点清明。 我下了床,要离开,但他拉住我的袖子,嗓音还带着一点绵哑,说:“我们一起去。” 我看他。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样子。 湿红的眼梢,红润的、像是沾了露水的花瓣一样的嘴唇。 我的视线一点点落了下去,看着他的腿。 季宵身材高挑,两条腿便也修长,上面覆盖着薄厚适中、流畅漂亮的肌肉。这会儿跪在床上,膝盖把床铺压出一点凹陷。凹陷之后,还带着濡湿的痕迹。 汗水把被褥弄得发潮,原先也不好再睡。 我想一想,说:“好。” 说来,这一切不过是几句话工夫。 我和季宵重新披上浴袍。季宵想一想,还去一边推开窗。 海风夹杂着雨水吹了进来。我已经到门边,手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一眼。见季宵立在窗口边,风将他睡袍的袖子吹起,里面鼓满了风。他略长的头发也被吹动,露出光洁的额头。 有雨水被风刮在他身侧,被电光照亮,宛若万千莹光。 这样一个瞬间,我心头骤然发空,觉得季宵一下子离我远去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刚刚才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季宵领子的边缘,就有我留下的痕迹。 我心头稍定,恰好季宵侧头看我。 他对上我的视线,略有怔忡,而后笑一下。 他身侧仍然是风,是雨,是电闪雷鸣,是海风呼啸。 但他静静站在那里,不理会外界动静,只是对我笑一笑。 我看到,觉得自己被从黑暗、寂静中拉了出来。 可以重新听到外间人的讲话声,是说:“可外面雨那么大!” “所以才要上来找邵先生。” “你敢出去吗?司机不是已经——” 我收回视线,打开门。 几个年轻人站在外间。 他们原先在讲话,未料到我会在这一刻露面。 我开了门,算是打断他们的交谈,他们一起侧头看我。因猝不及防,身体略略后退一点。 我看在眼中,未对此说些什么,而是道:“你们把我爱人吵醒了。” 在我身后,季宵的脚步略有停顿。 我好笑地想:嗯?他在心虚吗?因为本来就“醒”着? 这份带着一点温柔的心情,自然无法为外面几个年轻人所知。 哪怕是一直冲在前面的陆兴平,面上也多了很多挣扎、忐忑。 他蓦地朝我弯下腰,说:“很、很抱歉!但是邵先生,我,我实在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靠在门边,看着他,说:“不情之请?” 自始至终,门只打开了大约二十公分的宽度。 我能看到他们,看到他们如今所处的走廊。墙壁上的挂画,拐角处的花架。季宵的月季还是有一些留存的,被仔细地插在瓶子里,带着馥郁香气。 他们也能看到我。 可是只能看到我,分辨不出我身后屋子中的种种,也看不到季宵。 陆兴平咬咬牙,说:“是这样的,我接到了我女朋友的电话。” 我说:“哦?” 陆兴平:“她一开始说,其他人都安全到了定好的别墅了,让我放心。我、我原本放心了,但之后,她又打电话给我,说那个别墅好像不太对劲。就在刚刚,她打了第三个电话。” 陆兴平面色惨白。 “轰——!” 外间雷声再起。 陆兴平嗓音发颤,说:“她说,其他人都不见了,别墅里只剩下她,她觉得很害怕。” 我听着,不曾开口。 陆兴平喉结滚动一下,说:“邵先生,可不可以借一下您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第53章 善心 和我讲出这些话, 好像就用掉了陆兴平全部的勇气。 他看着我,肩膀紧绷着,屏住呼吸。不只是他,连陆兴平身后的几个年轻人, 也用一样忐忑的神色看我。 我目光挪过去, 另一个个子低一些、面颊上有很多痘痕的男生甚至把身体往旁边晃动一下——我看着他,觉得他的牙关都要开始打颤了。 我想起来:哦, 是叫“穆冬”吧? 这么慢慢看了一圈, 我的目光重新落在陆兴平身上。 第105页 我微微笑一下,看陆兴平已经不自觉地咬住自己下唇、唇上多了一道深深痕迹。 我终于要开口, 可是这时候, 季宵的身体从我背后传来,说:“你们会有驾照吗?” 他话音落下,陆兴平身体微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侧头看季宵,见他一脸纳闷,望着外间。 我耸耸肩,将门打开一点, 搂住季宵的腰,和他介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 那几个小朋友。” 季宵“嗯”了声,说:“雨这么大, 车会很难开。” 雷声好像平息了下去。 走廊昏暗,不曾开灯, 倒是有楼梯那边的灯光透来。 随着季宵的话音,弥漫在我与几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紧绷、僵硬的气氛像是被冲散了。 我能嗅到季宵身上残余的情`欲气息,像是一株在月色下绽放到极致的红月季, 让我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但他在很正经地和几个年轻人讲话。我便也按捺住,又望向陆兴平等人。 他们踟蹰着,陆兴平说:“我科四还没过,不过——” 季宵说:“其他人呢?” 他直接打断了陆兴平的话。 我眼睛微微眯起一点,见其他人也相继开口。 并非所有人都一起上来,姜蓉和叶思云就留在楼下。当前,我们面前四个人,三男一女。讲了一圈,陆兴平倒是所有人里离驾照最近的。 问清楚后,季宵沉吟,慢慢说:“车可以借你。但是,你们要怎么开呢?”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走廊尽头的窗子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风雨的侵袭,竟是“轰”得一声打开。 外间的狂风暴雨吹了近来,窗帘随风狂舞。又有一道电光,照亮了我们面前几个年轻人的面孔。 这样的电光下,陆兴平面色更添一重难看。 他说:“总得试一试。” 季宵沉默一下,温和地说:“你们先下楼吧,我们换一下衣服。” 陆兴平四人眼睛蓦地睁大。 便是我,也有点意料不到,叫了声:“元元?” 季宵握上我扣在他腰间的手,语气平和,又坚定。我听着,觉得像是又一次回到那艘游艇上——二十天的间隔,忽而出现在家门外的“客人”,还有陆兴平提到的、他女朋友的那一番讲述……如果没有最后那一项,季宵的态度大约也要不同。但有了之后,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可以想见。 门重新阖上,季宵顺手打开旁边的灯。 外间逐渐有脚步声,是陆兴平等人离开了。 季宵凑来亲亲我,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季宵说:“老公,咱们,”他喉结滚动一下,“咱们这次也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听出他的紧张。 我叹口气,手顺着他的腰,将他揽住。 这么接吻片刻,我说:“洗个澡?” 季宵眼睛睁大一点,显然在犹豫。 我低笑了声,顺着他的唇一直亲到耳廓,说:“你愿意现在这样,我也没什么意见。” 听了这话,季宵面上浮起一点浅浅的红。 我又说:“好了,再想一想,时间都够洗澡了。” 季宵终于“唔”了声。 水声响起来,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迅速的澡。季宵胸膛贴在墙壁上那片刻,甚至不足以把墙壁上的瓷砖暖热。 如果是寻常时候,我会很乐于见到他自己把自己洗干净。但当下,特殊时候,我还是稍微帮他一把。 只是在帮他的那片刻,他侧着头,咬着嘴唇,像是不愿意泄露出任何声音。 我说:“放松,别把嘴巴咬破了。” 因为我这句话,季宵果然重新张开口。我心想,同样的动作,怎么季宵做出来,就这么让我心动? 这近乎是一个不用思索的问题。 他是季宵。他原本就不同。 水流冲刷下,白色的雾气到底升腾而起。他的头发湿淋淋的,水珠顺着面颊淌下,汇聚在下巴上,像是小瀑布一样滚落。 在我的目光下,他低低“嗯”了声,说:“快一点,他们还在楼下。” 我忍不住抱怨:“你也只会在这种时候让我‘快一点’吧?——好了。” 他松了口气,转过身,很迅速地往自己身上涂沐浴露。我看在眼里,反倒慢吞吞的,先洗手,而后才从季宵手心里薅了点已经搓好的泡沫。 这当中,季宵记起什么,问我:“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答:“昨晚?快十点的时候吧。” 季宵:“你之前说,是几个人来着?” 我回答:“四男三女,其中一个男的是司机师傅。几个小朋友说,他们是海城那边的大学生,考完期中之后出来团建。刚刚一直和我讲话的那个小孩儿姓陆,叫陆兴平。戴眼镜的叫文子轩,另一个个子低一点的男生叫穆冬。还有那个女生,姓方,方悦——对了,楼下还有两个女生,都是一个班的。 说是车开在路上突然熄火,前后也没个照应,觉得快到定好的住处了,就打算往上走。走到一半,几个小朋友想上厕所,就和大部队分开。结果再去追,就追不上了。后面下了雨,手机没电,哦,也没信号,没法联系。看到咱们家,就过来敲了门。” 总归说到这里,我干脆一口气把陆兴平等人已经告诉我的消息转述给季宵。 第106页 “好像说定住处的就是陆兴平的女朋友?” 季宵说:“叫‘心慈’那个吗?” 他有点问住我。 我想一想,记起来:对,是陆兴平他们对话里提到过的。 我说:“好像是吧。” 季宵沉吟,我又说:“我还给他们熬了姜汤,很够意思了。” 季宵听着这话,抬头笑一下。 我再去亲他,泡沫把我们弄得滑溜溜的。 不过这个吻结束太快。往后,我还在往身上揉泡沫,季宵已经从淋浴区离开,到镜子前吹头发。 等他吹完,我也从淋浴区出去,和他换班。 再到我头发差不多吹干,季宵穿好衣服进来,把他的手机摆在我面前。 我看一眼,是熟悉的备忘录。 上面写:他们之前提到“司机”,说“司机已经”,没有往下讲。这可能是第一个陷阱,待会儿下了楼,可以试着问一下,但是一旦有什么异常,就别追问了。 还有:待会儿我来开车,你坐副驾。如果直接不借车,可能会激怒他们,但也不用太在意这些。找到机会,咱们就能回来。 最后一句是:你昨晚应该叫醒我的。 我视线滑到下面,正要开口。但季宵先说话,说:“你头发还没焦吗?” 我:“……?” 季宵干巴巴说:“你要把那一块儿吹秃了吧?” 我眼皮跳了跳,季宵说:“秃了也爱你。” 我:“……” 我侧头看他,目光里透着一点危险意味。 季宵倒是不在意,再笑着来亲我,把一身衣服塞到我手中,说:“穿衣服吧。快点,都要五分钟了。” 我深呼吸。 等到我和季宵洗完澡、换好衣服下楼,就见到陆兴平等人在客厅徘徊。 不只是此前那四人,还有刚刚两个没有上来的女生。 见到我,陆兴平身体一晃。我端详他,想分辨一下他面上是惊喜更多,还是惊恐更多。不过在那之前,季宵说:“我去接杯水。” 我说:“好。” 心里却知道,季宵一定不只是“接水”,还会顺便拿刀。 他虽然厨艺不精,刀工却很好。到现在,我们达成了一点默契:备菜交给他,炒菜交给我。至于之后的收拾清理,就让洗碗机代劳。 姜蓉和叶思云的目光落在季宵的背影上,视线里到底有意外。 我看着,知道她们已经从陆兴平等人口中听说季宵。原来此地主人的“爱人”并非某个女郎,而是一样的男人。 我笑一笑,说:“你们都是年轻人,思想应该比较开放吧?” 陆兴平等人“啊”了声。陆兴平搔搔头,说:“嗯,我们学校也有。” 文子轩:“嗯,我们年级就有。” 方悦补充:“邵先生,我加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嘛。之前大家一起自我介绍,有个男生直接出柜了。” 穆冬、姜蓉、叶思云:“哈哈,哈哈。” 我见他们这样,再笑了声,然后提起:“怎么一直没见魏师傅?” 这句话话音落下的时候,季宵恰好从厨房里走出。 他果然端着一杯水,眉目间依然有思索痕迹。如今刚出来,听到我这句话,脚步都快了些。须臾工夫,就在我身侧站定。 我们一起,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们。 他们的面色逐渐僵住,幽幽地看着我和季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第54章 解释 季宵站定的位置, 是在我身前半步。 不止如此。他身体微微朝我的方向倾斜,还换一只手拿杯子。我毫不怀疑,如果陆兴平几人身上出现异动,季宵做得第一件事, 就是挡住我。 这让我想到了在游艇上的一幕。 罗德里克的刀, 季宵身上的血。 我皱眉。恰好,季宵要开口讲话。他已经发出了一个音节, 但面前几个学生开口。并非陆兴平, 而是那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男生。 文子轩道:“我们之前睡下了,再醒来, 司机就不见了。” “不见了?”季宵话音停一停, 问,“什么意思?” 文子轩说:“就是,不在那边的房间里。” 他说着,侧头去看陆兴平,说:“当时是老陆电话响了,他和符心慈,就是他女朋友讲话, 我有点被吵醒,顺便去上个厕所。屋子里没开灯, 一开始我也没留意。是到后面,老陆打完电话了, 我也回来,忽然觉得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他和陆兴平交换一下眼神, 陆兴平胸膛起伏一下,说:“嗯,因为女生睡床, 我们几个男的打地铺,魏师傅睡最靠外面的位置,”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样的安排里多少会带着一点对“外人”的防备,“文子提了一句,我也才忽然发现……” 文子轩说:“当时是几点来着?” 陆兴平喉结滚动一下:“快一点。是心慈的第一个电话。” 文子轩:“我还问了老陆一句,说魏师傅去哪儿了。” 陆兴平:“当时想着,魏师傅可能就是抽根烟吧,结果……” 文子轩:“我们又睡了,没多久,老陆电话又响起来。” 陆兴平:“要到三点的时候,心慈给我打了第二个电话。”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大致为我和季宵描述了一遍这个夜晚的状况。只是看几人之间的氛围,仍有颇多细节没有被提起。 第107页 按照陆、文二人的说法,符心慈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被吵醒的就不只是一个文子轩。 其他人也陆续醒来,发现魏松海依然不在。出于种种缘故,他们干脆开了灯。 文子轩面上带着一点尴尬,吐露:他们当时各自翻了翻自己的包,担心魏松海偷了东西、逃走。 话说得含含糊糊,其中的意味倒是十分分明。 虽然最终也没有什么发现,但几个人商量一下,决定接下来就开着灯。 再之后,也不知道诸人究竟睡着没有。总归,陆兴平接到了来自女友的第三个电话。 到最后,文子轩抿一抿嘴唇:“……邵先生,也不是我们不上心。只是今晚这情况,的确比较特殊。” 我听到这里,心想: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到底,对于几个年轻人而言,魏松海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们会相信自己的同学,担心同学们的安危没错。但在当下环境下,他们信不过一个陌生人的人品,也说得过去。 为什么对魏松海的失踪没有太大反应? 按照陆兴平和文子轩的说法,几个学生俨然是已经把魏松海划定到心怀不轨、做了一些事情之后离开这间屋子的范围之内。 文子轩又补充:“而且,我们也想过,可能魏师傅是不放心他的车子。” 哦,一个合理的解释还不够,又来一个。 我侧头看季宵,觉得他已经缓慢放松,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几个学生。 因我的目光,季宵看来一眼。他眼睛眨动一下,显然是有话要对我说。 不过毕竟是在人前,不方便开口。 所以季宵只说:“这样啊。” 陆兴平等人干巴巴地笑一下:“嗯,”转而记起什么,“邵先生,还有——” 季宵说:“我姓季。” 陆兴平说:“季先生,车子……” 季宵简单地说:“我们是想着,和你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陆兴平屏住呼吸。 季宵说:“但我们的车上最多只能坐五个人,你们商量一下,谁和我们去?小陆算一个吧。” 陆兴平听着“小陆”两个字,先一愣,才点头。 季宵看他,眼神闪动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头看着其他人,“还有小陆的女朋友。那剩下的位置,就只能坐一个人了。” 陆兴平等人相互看看,文子轩问:“季先生,你和邵先生要一起去帮忙找符心慈吗?” 季宵回答:“对。我开车,邵佐帮我看路。” 文子轩深呼吸。 季宵看了片刻,说:“这样,你们商量一下,我和邵佐先去开车,待会儿门口见。”一顿,到底又多说了一句,“司机师傅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是要多想,但是,剩下的人,还是大家都待在一起,等我们回来。” 文子轩:“啊,好的!” 我从几个年轻人面上分辨出庆幸、踟蹰,诸多情绪。 而这些神色变化,自然也一样被季宵看在眼里。 我额外补充一句:“还是之前说的,你们可以用这间客房,客厅,还有厨房。正好昨天才送来了下周的食材,还有一些之前剩下的速冻食品,你们看着填一填肚子。但是,不要去二楼。” 所有年轻人一凛,一起答应。 我笑一笑,说:“毕竟是我们的生活空间,的确不太习惯让其他人上去。之前小陆你们来,是事出紧急,我们就不再说了 。但之后……” 陆兴平保证:“我们一定不上去了。” 我看他片刻,说:“这就好。” 我和季宵离开客厅,一起去车库。 路上,季宵把玩着车钥匙,始终带一点沉思。 我叫他:“元元?” 季宵:“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季宵沉吟,说:“对,不过不太肯定。” 我看他,愈发觉得,他的确比方才在楼上那会儿轻松不少。 几句话间,我们已经到了车库。 等到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季宵对我说:“你玩过那种RPG游戏吧?” 我说:“角色扮演?我们不是经常玩吗?” 季宵笑了下,“哎,我不是说这个。之前游艇上,还有那个邪神的祭祀,”他嗓音落在车子里,倒是没有之前的谨慎,“——NPC是听不懂和‘游戏’本身有关的事情的,放松。” 在此前一段时间,我对他说了无数次“放松”。这会儿,季宵算是礼尚往来。 他说:“游艇就不用说了,在船上的时候,你就是你,我就是我。祭祀的时候,咱们虽然是祭品身份,也似乎是附在其他人身体上,但后续交流的时候,用的还是自己的身份。但是,”季宵话锋一转,“还有另一种游戏方式。” 我顺着他的话音,说:“用别人的身份?” “对,”季宵说,“这种情况下,玩家不能做出不符合自己‘人物设定’的行为。” 车库的铁卷门打开,车灯照亮了外间的雨幕。 季宵开车出去,依照此前说的,停在门口。 陆兴平等人尚未出来。 季宵喃喃说:“是还在讨论吗?算了,正好。” 他重新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 我靠近一些看,见上面的内容的内容是:他们刚才的反应很奇怪,好像是被咱们提醒了之后,才想起来,司机师傅失踪了,他们得有点反应。司机是小偷,司机回去看车子了——如果是前一种,那他们刚才应该更担心一点吧?咱们两个走了,只留下几个学生在这里,那个司机没准还躲在某个房间,但他们…… 第108页 季宵停顿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碰了碰。 他继续打字:我刚刚去厨房,下水道口有点粘,大概是把姜汤倒了。他们害怕你和我,好像比害怕那个司机多得多。 我说:“你之前说的,‘不能做出不符合自己角色设定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季宵耐心,解释:“比如那个小男生,他有女朋友,女朋友害怕地打电话给他,他是重义气、关心人的性格——那么,他就必须得去救他女朋友。” 我说:“你的意思是?” 季宵又打字:今晚肯定不对劲。我原本以为他们也是[小恶魔e摸ji],但现在又觉得不是。那问题就是,他们到底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普通人,还是在进行“扮演类‘游戏’”的玩家?……从对司机的态度来判断还是太主观了,待会儿再试探一下。 我盯着那个恶魔e摸ji,心情略有不快。 不过没等我把这点不快表现出来,季宵已经收起手机。 他说:“总算来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子。 只见陆兴平和文子轩走了出来。 我说:“到底是他们两个。” 季宵说:“陆兴平的女朋友,文子轩和他关系不错。外面雨这么大,说不准会遇到什么问题。他们两个来,很正常。” 等到两人拉开后门进来,季宵提醒:“安全带。”一顿,“你手机有信号了?” 陆兴平回答:“时有时无吧,”低头看,“这会儿没有。” 季宵说:“你们定的那个地方,具体怎么走,你知不知道?” 陆兴平回答:“心慈和我说了,是往上开。她们走的时候,有路过这里。” 季宵“唔”了声,点火、开车。 车子缓缓驶出院落。 栏杆在我们身后合拢,狂暴的雨水砸在窗上。 这样环境下,季宵忽而开口,问:“你们是海城哪个学校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需要备注:“文子”是文子轩的外号。 明天中午见啦。 第55章 夺车 讲话的时候, 季宵语气轻松、随意,有种分明的“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意味。 只是他这话出来,后座的两个年轻人像是更紧张。我透过车前的镜面看他们,见他们面颊紧紧绷着, 眼睛睁大, 透出一股惊慌失措意味。 过了会儿,陆兴平才含糊地说:“海城……” 他的话音隐藏在咕哝声里。在这同时, 因周边雨幕、昏沉天色, 陆兴平的面颊也落在阴影中。 我看到他的手放在腿上,抓着膝盖上的布料。分明这么恐惧, 却还是要事事在前。“女友”打电话过来, 也要出门找寻。 季宵说:“我和邵佐之前也是在海城读大学的。” 陆兴平:“啊,这样。” 季宵说:“看你们出来玩,还有点怀念那几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可能只是,”停顿一下,“是其他问题呢。” 陆兴平听着,显然并不能被这样苍白的话语安慰到, 但还是“嗯”了一声。 连这样的回应,都显得很勉强。 车子里再安静下去, 只剩下轮胎辗过积水的声音。 文子轩拿出手机看了会儿。等手机上的光线熄灭了,他回答:“我们是海工大的。” 陆兴平听了这话, 看他一眼。 他眼睛眨动,文子轩朝他点了一下头。 陆兴平揉了揉面颊, 低声说:“抱歉,我真的太担心心慈了。” 我心想:他又在“解释”,要告诉我们, 他此前的所有磕磕绊绊,都是因为忧虑在外的女友。 说来,当初在船上,季宵面对船长、面对阿莫尔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做的: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告诉两个船员,不必因为另一个鬼的面容而恐惧,也不必因为镜面中自己的模样而惊讶。 只是季宵的演技要好上许多。在“游戏规则”之下,真的将阿莫尔震慑住。之后船长出现,也在他的说法下心服口服。 可我们车子后座上的两位,就表现平平。 好在季宵很宽容,说:“也是应该的。海工大啊,邵佐,咱们班当时是不是也有人上了海工大?” 我听着,知道季宵已经想明答案,决定“放过”陆兴平和文子轩。 二十天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把蒋老师和白薇捞上来。这会儿,也会在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之后,轻飘飘地转开话题,开始和我讨论高中时的事情。 我说:“对。之后回学校拿档案,门口贴了光荣榜,有一列都是海工大。” 季宵笑道:“那都是好多年前了啊。哎,我好像还在那一列后面?” 我说:“嗯哼。” 季宵说:“你是在第一列吧?” 我说:“没有。第一列基本都是京大和华大。” 季宵:“啊,对哦,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们慢慢讲话。后座上,两个年轻人各自拿着手机,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他们在交流,而我能想见他们此刻在说些什么。 几次三番的“危机解除”之后,季宵已经可以想明身后两人的真正来历。在这同时,他们也应该对我和季宵的身份有所判断。 我和季宵的一番对话,是试探他们是否对自己的身份有清晰的认知,也是告诉他们:我和季宵的确是这个身份的主人。 第109页 他们交换手机、看上面内容的时候,也会偷偷往前看来。 季宵专注开车,我便也只当没有看到。 因雨天地滑,车子行进的速度很慢。 转过三个拐角之后,前方依然是毫无变化的山道。 这时候,季宵问:“小陆,你女朋友还有说什么吗?要走多久?” 我也说:“你们只是上了个厕所,应该不至于落下太久吧?” 因我们的话,陆兴平抬头看来。 他回答:“我们在路上遇到过一个岔道,当时是各走了一边。后来两条路好像有汇合,但中间已经差得很远,我们的确落得有点多。” 季宵“哦”了一声,说:“是和你女朋友打电话的时候对出来的吗?” 陆兴平:“嗯?嗯!对,打了电话才——” 他话音忽而停住。 过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重复此前的话:“才、才知道到底为什么。” 陆兴平这番表现,让季宵眉尖微皱。 连我也不曾料到,季宵竟然直白问:“小陆,小文,你们是不是有点怕我和邵佐?” 随着他的话,一道电光落了下来。 陆兴平“啊”了声,文子轩警觉地往后退了些,悄然从旁边扯出一个抱枕,抱在怀中。 季宵看来有点头疼,喃喃说:“这也太不是时候了。” 后座上,陆兴平:“不、不是!” 季宵试着循循善诱,说:“邵佐可能只是看上去有点严肃。但他之前和我说到你们,还提到,你们一群小孩儿,这么跑到山里,是挺让人操心的。” 我看季宵,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季宵面不改色,继续道:“天气不好,也没个信号。将心比心,要是我是你们,冷不丁遇到这种事,也该有点慌。” 我心想:如果是季宵遇到这种事…… 孤身一人,敲响山中古宅的门。 我给他开门,看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很冷,很可怜地看着我。 我邀请他住下,给他煮汤、为他取来换洗的衣服。 他一定不像是陆兴平几个那样,只知道兢兢战战,而是会用心地感谢我。 季宵:“不过你们既然到了我们家,”他搬来上一场游戏里蒋老师的话,略作修改,“也算缘分了。” 陆兴平、文子轩却都没有回答。 季宵等了片刻。他的手依然放在方向盘上,头却侧过一点,看着窗外后视镜。 雨太大了,冲刷着一切。隔着玻璃,后视镜中映出的山道都模糊起来。 季宵看了片刻,轻轻叫我:“邵佐?后面是不是……” 陆兴平:“你、你也看到了吗?!” 季宵沉默,我转头,一样看我身侧的后视镜:暴雨滂沱之中,车子后面,却并非只是空寂的山道,而是缀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天色已经开始亮了。 只是在阴云之下,见不到以往那样明亮、瑰丽的朝霞。哪怕太阳已经升起,也是蒙在一重厚重的青灰色之下。好在还有车子前后的灯光,总算能将山道照亮。 只是亮度依然有限。 陆兴平说:“刚才我就看到了!之前在树林里,这会儿出来了!” 季宵没有理会陆兴平的话。他半是自言自语,说:“那是一个人吗?” 我端详:“好像是。” 那个人影在离我们车子大约二十米的地方,随着车子的往前而往前。 陆兴平:“他要追上来了!要追上来了啊!” 在这点上,我赞同他,“……是有点靠近了。” 陆兴平和文子轩的身体都往前倾来,陆兴平抓着前座驾驶位的椅背。 “开快点!”他嗓音抬高,“快开啊,别让他追上来,快开啊——!” 在这样的话音下,季宵皱眉。 他语气平平,说:“你也太心急了。” 陆兴平没料到季宵这句话,显然愣住。 季宵:“总得知道到底是什么吧。” 我客观地:“嗯,不一定是人,这里经常有野生动物下到路上。” 季宵:“野生动物的话,好像更危险一点?” 我一顿:“……也是。” 随着我们的对话,文子轩回过头,看着后窗。 他的身体显然在战栗,但的确比陆兴平冷静一些,说:“那、那是不是魏师傅?” “魏师傅?”季宵问。 文子轩:“好像……” 车速再度变慢。 季宵说:“之前不是说魏师傅不见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文子轩没有回答,陆兴平则愈发焦躁,质问季宵:“怎么还慢了?”说着,他竟然身体前倾,要越过座椅、从季宵手中抢夺方向盘。 文子轩看着同伴的动作,惊叫一声:“老陆,你做什么?!” 陆兴平已经握住方向盘。这还不够,他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都挤到前面。这么一来,季宵的存在,势必成为阻碍。 于是陆兴平面颊抽搐一下,去开车门 可他注定不能成功。 在他要挤开季宵的时候,我抓住他的领子。 陆兴平惊叫:“啊!” 我把他拎起来,扔回后座上。 季宵面色难看,蓦然踩上刹车,车子停了下来。 季宵回头喝道:“你找死吗?!” 第110页 陆兴平龇牙咧嘴,从后座上起来,说:“你他妈才找死!啊、啊啊啊——!”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似遭逢电击一般,浑身抽搐,喉咙里爆发出一阵惊恐叫喊。 季宵侧身看着,手搭在方向盘上,神色冷漠。 我看着这样的季宵,喉结滚动一下,再去看后座上的陆兴平、文子轩。 短短时间,陆兴平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惊叫之后,身体瘫软下来,动也不动。 文子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不敢喘气。 一切安静下来,季宵轻声问:“陆兴平,你想死吗?” 陆兴平眼睛睁大,浑身颤抖。 他来不及说什么,身侧的玻璃上就响起了“砰砰”的拍打声。 我抬眼去看,见魏师傅正在车外,拍着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冷漠。jpg的元元也好好看! 圣诞快乐呀 ̄ 不知道看文的小天使里有没有考研er,加油加油! 本章24小时评论有红包 ̄ 第56章 精神病 陆兴平原先一动不动, 只有眼珠子还能转。 但当他一样抬起眼睛,看向窗外的魏师傅时,陆兴平又开始颤抖。 他近乎是在朝后面“蠕动”,想要离窗子远一点。 偏偏这时候, 季宵放下了他身侧的窗子。 文子轩惊诧地望向季宵, 而季宵没有理会他。 雨水一下子扑落到季宵身上,打湿了季宵的半边肩膀。 他朝外面喊:“魏师傅, 你怎么在这儿啊?” 魏松海挪到前门这边来, 扒拉着窗子,面色都是愁苦的。这样的愁苦之中, 他疑惑地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我, 还有后座上的陆兴平等人,再看季宵,好像得出了什么答案,而后回答:“我,哎!我这人就是有个毛病,压力一大,就容易梦游。” 他的面色有些被冻僵似的发青, 讲话的时候,还哆嗦一下。 算算时候, 他已经在雨水里待了至少四个小时,自然早已被雨水淋透。这会儿来看, 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头发完全是泡在水中。 我看在眼里, 心想,如果他上了车,那这车都得送去保养一下。 季宵说:“梦游……” 他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把后门的锁打开,朝后面转头,说:“小陆,小文,你们往旁边挪一下。” 话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魏松海感激地看一眼季宵,忙不迭往后方去。 陆兴平还是浑身发软,近乎是被文子轩拖到后座中间。 魏松海拉开门的时候,面上还带着点尴尬,也是知道自己这一身狼藉。 等他坐到座位上,转眼功夫,后座上就积起一道小小的水洼。 季宵把窗子升上去,打开空调,说:“座位后面好像有干毛巾吧?魏师傅,你找一下,好歹把头发擦擦。” 魏松海:“啊?哦、哦!” 他扭身去找毛巾。动作间,水顺着袖子“哗哗”往下淌。我看在眼里,更觉得头疼。 不过陆兴平显然比我更头疼。 魏松海动作之间,身体自然而然往他那边靠了过去。 留意到这点之后,我看一眼季宵,见他面色不动。 我微笑一下,听季宵再问魏松海:“哎,魏师傅。刚才小陆是说,你跑进林子里了?” 魏松海喉咙里“咕嘟”一下,嗓子都是哑的,回答:“是啊。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林子里。跑啊跑得,差点以为出不来了。之前看到一个屋顶,原先想过去看看,结果又看到这边好像有光,就跑出来……呼,还好遇到你们了,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对了,您是——” 总算是问出口。 季宵一顿,说:“我姓季,邵佐前面也提过我吧?” 魏松海还是显得茫然,说:“邵先生之前说,他和他爱人……” 季宵:“就是我。” 这句话出来,魏松海如遭雷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我和季宵。他的视线在我们两人身上徘徊,低低嘟囔:“两个男的?” 季宵:“嗯?” 魏松海再哆嗦一下,迅速反应过来,说:“哦、哦哦!原来就是您啊。” 他捧着迅速变得湿哒哒、可以拧出水来的毛巾,看起来愈发不自在。 季宵没说什么,反倒是魏松海不适应这样的寂静,又主动提出:“邵先生、季先生,这样,我回头、回头把洗车钱给你们。” 话音愈往后,他的声音愈小。 季宵看他片刻,笑一下,说:“行。等我们洗完车,拿□□找你哈。” 魏松海听到这里,嘴角隐约弯起一下,露出上车一来第一个勉强称得上“笑”的表情。不过即便是这个笑,也绝对谈不上好看。 更多时候,他仍然是哭丧着脸,一动不动、十足谨慎地坐着,像是一块雕塑。 这样的情境中,天色愈发亮了。季宵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正要开口。车子后座的另一边,陆兴平终于从此前的抽搐、瘫软之中缓和过来。 他面色发僵,透着一种惊弓之鸟的气质。 我原先只在看季宵,偶尔看一眼魏松海。但听到了陆兴平那边的动静,我还是往车内后镜上看了一眼。 文子轩捏了一把陆兴平的手,陆兴平深呼吸,嗓音发颤,说:“邵先生、季先生,刚才对不住。” 第111页 季宵一顿,瞥他一眼。 我望着季宵,身体朝座椅上略靠一些,双腿交叠起来。 在和魏松海讲话的时候,季宵的态度始终和缓。这也是可以想明的事情,魏松海不曾做出什么让季宵不悦的事情,还主动提出为自己弄脏了我们的一事负责,无怪季宵对他有一个好印象。 但陆兴平不同。 在看他的时候,季宵的神色又冷淡了下去。他的嘴唇抿起来,不是严肃、面对危险时的样子,更像是…… 我思索:更像是什么呢? 像是云端之月,葱岭之雪。 皎洁,冷淡,难以触碰。 但我又知道,无论是雪是月,都会融化在我的怀中。 我笑一笑。果然,在目光转向我的时候,季宵的神色又迅速柔和下来。我们对视了一刻,后座上,陆兴平很不会看氛围,往下说:“我有点精神上的毛病。” 我:“……” 季宵:“……?” 魏松海“啊”了声,惊讶地看着旁边的两个年轻人。 陆兴平面颊再抽动一下,低声说:“有点类似癫痫,但也不太一样。平时都有在吃药控制,但今天也是,压力太大了,又担心心慈。” 随着他的话,季宵重新看过去,神色之间带一点若有所思。 陆兴平:“平常都是瞒着同学、老师们的,也怕闹出什么事儿。但没想到,刚刚竟然犯病了。” 季宵听着,假笑一下,说:“原来是这样。” 语气还是平平的。 陆兴平说:“真的对不住!我一发病,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说到这里,文子轩插话,说:“我也不好,刚刚吓傻了,没来得及拉住他。” 季宵平静地说:“这里是山路,在下雨。” 陆兴平说:“嗯,是我的错。” 季宵说:“你现在也没吃药吧,可以控制了吗?” 陆兴平:“嗯,一般来说发作完之后,激素水平就会下降,短时间内都不再会发作了。” 季宵淡淡“哦”了声。陆兴平二人安静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季先生,心慈那边……” 季宵沉吟。 我看他,又有点遗憾。听不到季宵的思绪,也不太好直接交流,很多事情变得有点麻烦。 不过这也无妨。无论季宵做什么,我都会赞同。 季宵说:“魏师傅?” 陆兴平二人一怔,魏松海也有点讶然,应道:“我在!季先生?” 季宵说:“你刚刚说,在树林里看到了一个房子?” 我眼睛眯了眯,陆兴平二人屏住呼吸。 魏松海回答:“哦,对!也不是房子,我就看到一个屋顶。” 季宵说:“离这里还有多远?” 魏松海回答:“应该不远了吧?不过这鬼天气,看什么都雾蒙蒙的,我也说不准。” 季宵问:“就在上面吗?” 魏松海:“对,就在上面。” 季宵沉吟,后面,陆兴平二人小心翼翼。 陆兴平显然是咬了咬牙,说:“季先生,求求你了!” 这话出来,季宵又看他一眼。 我心想:这会儿披着那个年轻人皮囊的,显然不是“陆兴平”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在危险尚未真正抵达之时,他还能勉强镇定,跑来问我接车。但当危机到了一定程度,他就像是被压到极致的弹簧,一下子崩开。 他真的会担心“女友”吗? 不。 但他刚刚对季宵说了一句粗话,就迎来了那样惨烈的“惩罚”,往后还要绞尽脑汁,对季宵解释。这么一来,陆兴平自然不敢不去寻找“女友”。 可季宵呢?他自然可以想明这一切的,那么…… 季宵的手落在方向盘上,白皙的手背与深色的方向盘放在一起。 我看他捏紧方向盘,手骨的轮廓隐约露出。这是一只很漂亮、足够去拍广告的手。 空调的风口正对着我,热风迎面吹来。 如果魏松海坐在我的位置上,他上半身应该已经被吹得半干。 这样环境下,我喉间的一点燥热,也是那么顺理成章。 季宵最后说:“去看看吧。” 陆兴平松了一口气。 车子再往上,依然很缓慢地开着。过了会儿,文子轩从手机里找到一张照片,去问魏松海:“魏师傅,你看到的那个楼顶,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身体越过陆兴平,把手机拿给魏松海看。 魏松海看过,回答:“对!我记得这个小阁楼。” 我看了,说:“是你们定的住处的照片?” “嗯。”文子轩说着,又把手机拿给我。 我看一眼:一样的红瓦青墙。 文子轩说:“昨晚雨太大了,否则我们应该能认出来,不是邵先生家。” 我说:“没事,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在外面淋着。” 文子轩听了,笑一下,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表情。 这么慢慢开了约莫二十分钟,旁边出现一小条岔路。 岔路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屋顶。 有了之前的波折,这会儿已经将近六点。我和季宵对视一眼,季宵问:“陆兴平,你能联系到你女友吗?” 陆兴平低头看一眼手机,说:“还是没有信号。” 季宵考虑片刻,说:“算了,进去看看吧。” 第112页 车子拐入岔路,屋子的全貌呈现在我们面前。 从外观看,是比我们家要大一些。 大门开了一道一米宽的口子,像是在邀请我们进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哦。 给考研的小天使统一喷一泵高分喷雾 ̄! 感谢在20201225 13:09:09 ̄20201225 18: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跃鉿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青山公馆 门边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 上面写着:青山公馆。 季宵再度向文子轩等人确认:“确定是这里吧?” 文子轩拿出手机,重新对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而后坚定点头:“对,是这里。” 期间, 季宵问:“你是把这里的出租信息存下来了吗?” 文子轩一愣, 回答:“不是,是之前符心慈做的团建策划。” 季宵说:“给我看看。” 文子轩就把手机递给他。 此前, 文子轩只调到公馆照片的一页。如今从头看起, 上面不仅有详细的时间安排,连大巴车牌号都记在上面。 季宵眉尖微挑, 说:“还挺细心的。” 陆兴平听着, 说:“对,心慈是很细心。” 我们往下看,公馆的三百六十度照片,馆内布置……虽然外表古旧,但内里一样有现代化的装修。 季宵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在里里外外的照片之后,竟然还有平面图。 再往下,倒是没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一些活动安排,加上食物采买账单等。 季宵把手机递还给文子轩, 却并未就此开门。 他在还算宽阔的车道上倒车,缓缓往后。一直到了门边上, 才说:“小文,小陆, 你们下去把门推开。” 陆兴平二人听了这话,俱是一怔。 他们显然不愿,但形式比人强。僵持片刻后, 文子轩还是推开车门。 这时候,季宵又说:“等一下。” 文子轩身形一顿。 我侧头看,见他看向季宵,显然是带着点期待。 不过季宵开口,却只是说:“杂物盒里好像有伞。” 他一边讲话,一边倾身到我这边。我低头看他,看到他脑后的发旋。因离开之前洗过澡、吹干,这会儿头发显得非常蓬松、柔软。 我手心发痒,很想上手揉一揉。不过在我动作之前,季宵已经干脆利落地从杂物盒里取出一把伞,反手交给文子轩。 文子轩舔了舔嘴唇,说:“谢谢。” 到底还是下车了。 车门重新阖上,季宵看他们走远。 等到门被推开,车子缓缓倒入其中。 这个时候,文子轩和陆兴平合撑一把伞,站在旁边。 季宵又说:“车上只有两把伞。待会儿下去,魏师傅,你和我们挤一下。” 魏松海原先正往屋子方向望去。听了季宵这话,他应一声,说:“其实我没关系的,反正身上本来就湿了。” 季宵说:“总是干了一点的,还是别再淋雨。” 魏松海:“哎,真是太谢谢季先生了。” 季宵说:“不用。” 他只把车倒到进门一半处,就停了下来。 魏松海还在说:“往后,往后,院子空着。” 季宵却熄了火,说:“院子里的水好像比外面深,”这话有点信口胡诌的意味,“就先停到这里吧。” 魏松海一愣,“哦……” 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季宵看我一眼,我会意,从杂物盒里拿出另一把伞,下车、撑开,再绕到驾驶座旁边。 季宵从车里钻出来,站在我的伞下。 他抬头,看着伞外的天空,说:“雨是不是小了点?” 我说:“风是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我们讲话的时候,魏松海也下了车。 季宵朝他笑一下,魏松海搓着手,往前一点,但仍然有半边身子在伞外。 他这样,季宵也不再多说什么。 陆兴平和文子轩朝我们走来,季宵问:“你女朋友具体是怎么说的?” 陆兴平晃了晃脑袋,回答:“我们一共来了四十个人,四个人一个房间。心慈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是说她半夜醒来上厕所,看手机有信号,所以立刻打给我。当时还好好的,只是报平安。但之后再打,就是说她觉得哪里都有点奇怪……她们那间房子的厕所坏了,只能去走廊的厕所上,但她走在走廊里,会听到旁边屋子有声音。” 季宵听着,沉吟。 我看他,把手上的伞换了个手,然后拉着季宵的肩膀,把他换到我原先站的地方。 这么一来,季宵就变成站在伞中心的人。虽然风雨依旧,但他多少能少淋一点。 季宵看我一眼,隐约是笑了下,再回头看陆兴平,说:“然后呢?” 陆兴平定神,回答:“我当时安慰她,说可能是有其他人没有睡着。那会儿信号很差,其实讲话都断断续续的,很快就挂断了。然后就是刚刚,她给我打第三个电话,听起来很害怕,说和她一个屋子的人都不见了。” 季宵听过,想一想,说:“这里房子还挺多的,”看一眼旁边的小楼,“都没开灯,应该还在睡吧。你女朋友具体在哪一间,你知道吗?” 第113页 陆兴平回答:“知道。她和我说过,是在一楼。” 季宵等待片刻,“一楼?然后呢 ?” 陆兴平一愣,说:“没有了。” 季宵说:“这算什么‘知道’——算了,先进去看看吧。” 从院门到屋门,拢共不过数十步。这数十步里,陆兴平与文子轩近乎同手同脚。同时慢慢腾腾,心思明明白白,就是想要比我和季宵晚一步到门口,由我们打开面前这一扇门。 见到他们这样,我就知道,季宵多半已经对这两人失去兴趣。 等到了门廊下,我收起伞。季宵已经往前,按动门铃。 门铃悠长,混着雨声。 一直到铃音响完,门内都没有丝毫声响。 季宵想一想,拧动门锁。 锁子上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竟是被他拧开了。 季宵低声说:“好大灰啊,真的有人来住吗?” 随着这句话,大门被他拉开。 灰尘迎面而来。 季宵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口鼻。饶是如此,还是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等把手放下,他眼睛又有点水,鼻尖也隐隐发红。皱着眉头,还是那个问题:“这——真的有人住?” 外间的光透进屋子,照亮了我们面前的一小片区域。 灰尘弥漫,地面都是暗色,看不出照片上的浅色瓷砖。 季宵一边讲话,一边回头看陆兴平等人。 他提醒:“小陆?小文?” 陆兴平被他叫道,如梦初醒:“啊,我在!” 季宵客观地:“这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我说:“但看小文那些照片,的确是这里。” 季宵:“也对?” 我说:“会不会是昨晚同学们到的时候比较晚了,就没太注意这些,直接休息了?” 季宵:“……这怎么睡得下啊。” 我们站在门口讨论片刻,到最后,还是季宵问陆兴平,“你觉得呢?是再联系一下你女朋友,还是进去看看?” 因季宵这句话,陆兴平陷入了分明的挣扎。 他嘴巴颤动一下,像是想要开口。可这时候,一阵音乐声从他口袋里冒出来。 陆兴平抖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文子轩在他身侧,第一时间看到:“是符心慈的电话?” 陆兴平喘了口气,说:“对,是心慈。” 但看他的表情,这不太像是“女友”的电话,更像是某种催命符。 这样情形中,季宵不轻不重道:“你不接电话吗?” 陆兴平:“接、接的!” 他手忙脚乱,按下“接通”键。但在这同时,陆兴平也刷了一把小花枪。他在接通的同时,按下免提键。 “喂?兴平?”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声,“你是不是来了?刚刚有一辆车开进来,还下来几个人。” 陆兴平浑身一震,往周边看去。 只是周边只有雨幕,没有人影。 陆兴平:“对,我来了。心慈,你在哪里?” 女声说:“我在二楼呢,在玩儿狼人杀,你们也快上来吧。” 陆兴平不言。 女声:“喂?喂?” 嗓音倒是没什么变化。 女声:“喂——是信号不好吗?” 在她这道话音之后,又有一些声音零星响起来。我听在耳中,是:“是陆兴平他们?” 女声说:“对,门口那辆车就是他们的。” “怎么还有车啊?” 女声:“不知道,可能是遇到好心人了吧?兴平?喂?” 陆兴平喉结滚动一下,说:“你们在二楼啊?” “对,”女声说,“快点上来吧。” 陆兴平:“可、可是……” 他看着眼前灰蒙蒙的地面,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当中,季宵皱眉,在备忘录里打了一句话,递给陆兴平看。 陆兴平看在眼里,对着读:“我们车子还没停好呢!” 女声安静一下,说:“好,你们先去停车,然后赶紧上来啊。” 电话挂断了。 季宵说:“我们去停车。” 说着,他拉了我一下,再对旁边的魏松海使了一个眼色。 我重新撑起伞,往外走去。 陆兴平和文子轩一样跟上。 我们踩着水,重新回到车里。 季宵重新点了火,手捏着方向盘,冷不丁说:“我说小陆啊,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回事儿?” 陆兴平:“……啊?” 季宵语气平平,说:“我应该比你大几岁,也算是个‘长辈’吧。你为她担心这么久,她却来搞这样的恶作剧——虽然咱们前面有点不愉快,但我还是觉得,她挺过分的。” 陆兴平喃喃说:“恶作剧?” 季宵:“二楼所有灯都黑着,他们怎么玩狼人杀?如果说是拉了窗帘,又怎么看得到咱们?屋子里还是那样,摆明是要用一些比较阴暗的东西戏弄你。如果你也喜欢这些,也就算了。但你之前说,是有一点——嗯,生理上的小问题,对吧?如果真的受了太大的刺激,她付得起责任吗?” 随着季宵的一段话,陆兴平与文子轩的神色缓缓变化。 季宵淡淡说:“我觉得你们没必要进去了。” 陆兴平:“我、没有必要进去了……” 第114页 他的眼睛里一点点多了亮色。 我看得想叹气。 无论是出于应对当下环境,还是出于帮陆兴平一把的目的——后者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季宵这一番话,有一个鲜明的结果。 陆兴平有了不去“救”女友的理由。 他精神振作,再看季宵,眼神也有变化。 陆兴平:“对,季先生,你说得有道理!” 季宵说:“好,那咱们就走吧。” 他做了这个决定,我自然毫无意见,陆、文二人也一样赞同。至于魏松海,他就像是一颗长在车上的蘑菇,毫无表态。 车子原先就有一半车身在外,如今,季宵一踩油门,“青山公馆”就落在我们身后。 我从后镜中看到陆兴平的笑脸,然而这张笑脸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就在车子要开出岔路的时候,此前那阵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陆兴平手机上出现来电显示:心慈。 陆兴平“啊”了声。手机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烫手,他手忙脚乱,按下拒接键。 可过了片刻,铃声孜孜不倦,再度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佐佐和元元并不是在“扮演”什么,他们也不算是这一局的“玩家”。如果真的进入游戏的话,会像是上一局开始那样收到任务要求的。 ps。所以幽灵船同样不算“进入游戏”。 第58章 你说句话 陆兴平再拒接, 铃声再响。 原先轻快的音乐声在此刻变得刺耳、尖锐。 陆兴平的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地敲击着。但近乎是他刚刚滑动红色按键,铃声就又一次响起来。 他像是一个老旧的风箱,嘴巴张开,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 “呼——呼——” 手机屏幕被指头上的汗液染花, 陆兴平的面孔因紧张、恐惧变得扭曲, 脸色胀得通红。 “呼——呼——!” 再铃声又一次响起之后,陆兴平的耐心像是终于耗尽了。他蓦地将手机扔到脚下, 犹嫌不够, 又在上面狠狠跺了两脚。 我听到手机屏幕碎裂的轻轻“咔嚓”声。 铃声终于安静下去,陆兴平如释重负, 往车座上靠去。 此刻, 我们的车已经开出岔路,顺着山道往下。 此前上坡路时,季宵开得颇慢。如今到了下坡路,车速倒是放快一些。 我察觉这点,将目光从后镜上挪开,重新看向季宵。 他抿着嘴唇,露出了我已经很熟悉的神情。警惕、冷静 铃声又响起来了。 陆兴平甚至没有来得及平复呼吸。 在音乐声再度出现时, 他近乎整个人都从座椅上弹起来。脚下的手机好像成了洪水猛兽,不只是他, 旁边的文子轩也如临大敌。 只有魏松海带着一种茫然表情,看眼前一切, 说:“陆同学,你要不然还是接一下吧?” 陆兴平蓦然转头看他。 我重新看向后镜时, 就见陆兴平咬牙切齿,眉毛都在抽动,说:“你他妈——” 他话音刚刚出口, 身体再度僵住。 只是这一回,情绪依然激动的陆兴平并未像是刚才那样“发病”。 他只吐出三个字,就面色扭曲地停下话头,分明是硬生生将后面的话音咽下。 陆兴平喘了两口气,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铃声依然在响,魏松海干笑一下,说:“我是不太懂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不过……” 他说到一半,陆兴平脚下,电话竟然直接接通了。 “兴平,”方才的女声又一次出现,“楼下的车怎么不见了?” 陆兴平没有回答。 他咽着唾沫,一米八几的个子,却像是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死死盯着手机。 “你们去哪里了?”女声询问,“哎,你说话啊。” 陆兴平没有回答。 整个车子里,一时之间,只有那道女声响起。 “陆兴平!”女声终于急了,“你好歹说句话啊!变哑巴了?” 陆兴平的嘴唇蠕动一下,求助似的往前看来。 季宵单手握着方向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兴平会意。 我看在眼里,知道在这一刻,无论是他,还是文子轩,都没有心思去想:如果季宵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林中别墅的主人,把符心慈的电话和青山公馆中的状况当做恶作剧,那到这会儿,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去接一个“恶作剧的普通人”的电话。 车子拐过一道道弯,属于我们的别馆屋顶逐渐显露。 电话里,女声:“喂?陆兴平?你说句话,说句话啊!” 无人应声。 女声:“你说句话,你说句话,你说句话——” 原先好听的女声一点点变得呆板、机械,像是复读机一样,不断地重复这四个字。 女声:“你说句话,你说句话——” 陆兴平嘴唇动了动,蓦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车子继续往下。 陆兴平的另一只手也叠上自己嘴部,整个人像是一只要封住吹气部位的气球。 在陆兴平的带动下,文子轩也扯起他的领子,将嘴巴捂住,俨然是不敢喘气。 季宵冷静地开车,我侧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第115页 树林阴翳,天色青灰。 只是雨的确变小了。 林外便是大海,海面上的浪涛较夜晚平息许多。 只差一个拐角,我们就要回到家里。 “复读机”的声音成了这一切的背景音。 随着车子离最后的拐角越来越近,陆兴平捂住嘴巴的手虽然没有放下,但原本胀得通红的“气球”已经在缓慢泄气。 就在这时候,方才被打断了话音的魏松海忽然开口,说:“陆同学,你女朋友好像真的挺着急的。” 季宵:“……!” 陆兴平、文子轩在这一刻一起侧头,看着魏松海。 我也看过去,见魏松海面上透出茫然、尴尬。在我们的视线之中,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说:“我就是说一句哈,要不然,你还是回她一下?” 陆兴平的眉毛又开始抽动,像是一条虫子。 他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眼睛睁大,却还是一言不发。 我心想:多少还有点脑子。 一直到我们拐过最后一道弯,“复读机”的声音似乎在顷刻之间远去。车速重新放慢,接近我们家。 陆兴平缓缓放下手。他身侧,魏松海搔了搔头,说:“呃,是我多事儿了,不好意思啊。” 陆兴平像是忍耐到了极限,骤然开口,说:“你他妈能闭嘴吗!” 车内寂静。 季宵的喉结滚动一下。 文子轩嗓音颤抖,叫:“老陆。” 陆兴平不耐烦,说:“怎么了?” 说过之后,他又自己嘟囔:“你他妈、我他妈——卧槽,我他妈不会再挨,呃,‘发病’了?” 陆兴平的语气里夹杂了一点惊喜。 他带着一点笑,转过头去,看向文子轩,说:“啥事儿啊?咱不是跑掉了、了……” 陆兴平的声音又一次卡在喉咙里。 那个摔在他脚下的手机中,重新传来此前的女声。 女声重新回到以往的音调,带着三分轻快,说:“找到你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一息之前,车子窗外,是绿树,青海,灰云,也是即将靠近的、我与季宵的家。 但在这一刻,原先的画面像是浸了水的宣纸画,变得模糊、暗淡。 在这层“宣纸画”彻底消散之后,我们看到真正的周遭环境。 依然有绿树,可海面变得遥远许多。眼前是车道,左右都是茂林。而在车外,正是一道开启的大门。 我们回到了此前停车的地方。 前一半车身在青山公馆外,后一半在公馆院落之内。 陆兴平的嘴巴一点点咧起来。在极度的震惊、恐惧之下,他意识失调。在这样一个惊恐时刻,竟然露出一个宛若苦脸的笑来。 “竟然回来了啊。” 陆兴平说。 先前,文子轩先他一步发现环境变化。这一刻,也是文子轩说:“后面!你们看后面!” 所有人一起回头,从车子后窗,看向公馆方向。 公馆正面,共有八扇窗户面对我们。而这一刻,八扇带着岁月痕迹的窗户一一亮起。 里面可能空空落落,也可能有一个站在窗边、微笑着看着我们的人影。 一直到窗户亮到二楼,一个屋子里,竟然有十数人,一起站在窗边。 当微笑的人影零星出现时,这画面还算不上诡异。可这一刻,一模一样的笑脸出现在这十数人的面容上。无论是眼睛睁开的大小,还是嘴巴弯起的姿势、弧度,都仿佛复制黏贴。 站在最当中的,是一个拿着手机的女生。 魏松海:“这、这?!” 他像是被全然骇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这下子,不必陆兴平多说什么,季宵便踩下油门,重新往车道外冲去! 可是原先不过数十米的车道,在这一刻,却像是没有尽头! 车子始终往前,路边却总是不变的林色,海面离我们依然遥远。 文子轩不住往后望去,嗓音越来越惊恐,说:“近了,近了!” 在车子后窗映出的画面里,青山公馆竟然离我们越来越近! “不对,”季宵说,“是我们在往院子里开。” 他的声音平静、克制,甚至带着一丝微妙的若有所思。 文子轩一开始没有听懂季宵的意思,但他眼神往外一晃,却见:“我们怎么到门里了!” 院门原先在车子正中的地方,在这一刻,却已经到了车头! 车后三人惊愕之下,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拧动车门。 文子轩此前一直比陆兴平稳重许多,到这一刻,发现车门无法打开,终于情绪崩溃,说:“开门啊!你开门啊!让我们跑啊——!” 季宵:“闭嘴。” 文子轩:“……” 我忍俊不禁,笑出来。 季宵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眼里多少带点“你怎么也来”的意味。 我做了一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手势,季宵转开目光。 我依然看着他,想:这一次,季宵把刀放在哪里?还是贴在腰上吗?要坐着开车,如果再贴在腰上,会不会很不舒服? 文子轩不再敢说话,视线却依然不住落在车门上。就连他旁边的陆兴平,也时不时往门上看一眼。 相比之下,魏松海好像又回到了他作为“蘑菇”的状态,战战兢兢,一言不发。 第116页 后镜还是太小,好在车窗还算大。 在车窗映出的模糊影子之中,我看文子轩用手肘碰了碰陆兴平,再指一指季宵的方向。 陆兴平一动不动。他的手交叉着,指尖压住另一只手的指根,显然非常用力。 一片安静之中,季宵面色始终没有变动。 他好像完全不需要思索,此刻挂上倒档,车子发出一阵“嗡”响。 文子轩的嘴巴张了张,带着很多不赞同,但不敢说话。 往后,原先已经静下的车子再次启动。 后座上的三个人瞪大眼睛,看着周边一切。 车子竟然开始前进了! 不再是像刚才那样,看似往前,离海面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这一次,我们冲出车道,拐进正路! 季宵“嗤”地笑了一声,嗓音轻飘飘的,说:“往前就是往里开,那往后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 第59章 目的 上了正路之后, 车子依然在倒档上,速度倒是慢下许多。 季宵眼睛轻轻眯起,看着眼前路。 ——他甚至轻轻地哼起了歌。 我坐在绝好的观赏位上,看着这一幕。 他的神色、目光, 无一不带着决然和冷静。他浑身上下, 都处于一种“待战”的状态。像是一把已经蓄势待发、随时都要斩出的剑。 我的目光顺着季宵紧绷的下颚线条往下看,见到他优美的、永远要令我心动的脖颈。 这时候, 季宵冷不丁说:“还看啊?” 我一顿, 微笑着说:“有点紧张,看你可以缓解压力。” 季宵一怔。 他身上的气势并未消散, 但还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柔软了些。 他朝我看来一眼, 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咕哝什么。我看在眼里,又想到从前。他带着那个猫耳朵,跨坐在我身上。女仆的裙子上带着繁重蕾丝,那些蕾丝刮蹭着我的腿。我其实有些觉得痒,不过看着季宵,就没有心思想太多。 我看他喉结滚动一下, 有清楚的、不容忽视的吞咽动静。那之后,他舔一舔被摩擦的发红的、湿润的嘴唇, 脸颊带着湿漉漉的亮色,眼睛也很亮, 看着我,说了那句“晚上好”。 到当下。我们短暂地离开了危机之处, 但一切并未消除。只要车子依然在倒档下往前,就说明,我们依然没有离开“青山公馆”的所在范围。 想来季宵也是考虑这个。他简单地说:“……那就看吧。” 我笑出声来。 他嘴巴也跟着抿起。我又开始遗憾, 觉得如果当下和上一场游戏一样,季宵能听到我的心思。那这会儿,他应该会在思绪世界里被一片潮水淹没。那些潮水会包裹着他,将他吞没其中,但他大概也会很快乐。 不过这毕竟还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在心里反复地念着“季宵”,而是将心思放去更远的地方。 茂密的山林,周遭的昏色。 在这个时候,有一道光,从上方透了过来。 这道光落在我身上,一样落在我身边那一小片天地。 我抬头去看。 云散开了,阳光落了下来。 我看着看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车子又一次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后座上,文子轩等人起先失魂落魄,但到这会儿,他们像是终于意识到,当下并不会有危险到来。 几个人又活跃起来。魏松海嗓音都是磕绊的,说:“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陆兴平说:“撞鬼了。”语气竟然十分严肃、正经,“我们撞鬼了。” 魏松海听着,发愣。 他身体颤抖一下,靠在座椅上,像是神思飞走。 文子轩从陆兴平旁边凑出来一点,看着魏松海。 他面色略有变化,说:“魏师傅,你——” “我说‘闭嘴’,”季宵道,“你们听不明白吗?” 文子轩、魏松海皆是一愣。陆兴平面色阴晴不定,看了会儿季宵,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车子依然往前。 说来,这会儿,我们又到了此前让魏松海上车的地方。 当时魏松海浑身湿透,一身狼狈。到这会儿,他的衣服依然是潮的,但面色已经缓和过来。 季宵哼歌的声音一点点停下来,这样的静谧之中,他忽而侧头,看着旁边的树林。 我跟着看了过去。 季宵车速不变。 因我们的动作,后座上,魏松海三人一样转过头去。 但他们却完全没有我和季宵的从容、冷静。 在看到林中的场景时,陆兴平“卧槽”了声。而后,他又记起什么,忽而开口,捂住嘴巴。 文子轩、魏松海大抵也是一样的反应。 我知道,他们其实依然想要催促季宵。但是,有了此前种种,他们再看季宵时,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混合了恐惧与尊敬的东西。 他们不敢再说话了。 只有季宵自言自语,说:“照这个速度,待会儿拐弯儿的时候,就要靠过来了吧。” 我没有应声。 这个时候,季宵不需要谁来应声。 他没有去看身侧窗外,倒是我,一直看着那边。 原先一成不变的山路景色发生变化,青山公馆竟然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出现! 第117页 只是这一次,里面的“人”们不再只是站在屋中、窗户内侧,看着我们。 他们到了楼外、门外——分明没有走动,但就是在往前。 我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这一切。这时候,忽听季宵说:“……总不会是搭着电梯吧?” 我疑惑地眨一眨眼。 季宵看我,语气还是散漫的,解释:“机场那种,平着往前的。” 我:“……” 我心里知道,季宵当下的“冷静”,更多是一种他面对危险时的应对机制。 他这会儿应该很满意。在离开家前,他相当“独断专行”,决定由他开车。到这会儿,这个决定显露效果——就算那群看起来像是脸部被复制黏贴过的年轻人真过来了,那也是先碰到他,再碰到我。 我想一想,回答:“是很像。” 季宵笑了下,喃喃说:“我就说啊。” 我们再一次靠近最后一个拐角。 而在我与季宵讲话之间,窗外的学生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在我们即将拐弯的时候,他们和我们只有三米距离。 魏松海和陆兴平近乎把文子轩挤扁。 季宵把方向盘往左打去,同时看一眼后镜,说:“坐回去,还嫌车不够容易倒吗?” 他的声音还是此前那样,带着一点不耐烦,不见多么凶恶,却令后座上几个人战栗。 魏松海咬咬牙,坐了回去。那之后,他闭着眼睛,大有一种“我看不见,就什么都没发生”的架势,开始念叨“阿弥陀佛”。 陆兴平很不情愿,但文子轩推了他一下,说:“老陆,你还是——” 他话音停下。 陆兴平转头,恶狠狠地瞪向他。 我知道,到当下,陆兴平已经完全没有了对于“扮演好‘陆兴平’”的顾忌。在方才的那次“惩罚”过后,又有了“女友”带来的刺激。他的表现,已经在某种规则之下得到认可。 我低笑了声,手交叉着,放在叠起的膝盖上。 车子终于要拐弯了。 那些学生,也来到窗边。 那个此前拿着手机的女生这会儿也在最前。她随着车子而动,伸手,在季宵旁边的玻璃上敲一敲,笑着说:“先生,我来找我男朋友。” 季宵没有理会。 后座上,陆兴平咬着自己的嘴唇,喉咙里都是“呜呜”的、被强行压制下来的惊叫。 “先生,”那个女生又讲话了,“我只是来找我的男朋友。” 多加了两个字,含义不言自明。 这不只是暗示了,而是明示:只要我们把陆兴平丢下去,他们就会离开。 不过季宵依然不去在意。 接连两句话都不曾得到回应,原先面容温柔的女生的神色一点点扭曲,鲜血从她的五官七窍流出。 她再敲一下玻璃,这一次,车窗上竟然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 与此同时,季宵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 在方向盘转过最后一个角的一瞬,他换了档。 车子短暂停下。后座上,三个人近乎跳起。 可并未发生什么。 车子换到一档,重新往前。 而后是二档,提速。 山路在我们身边后退,外间的学生们消失了。 少顷,车子在我们家门前停下。 后座上的三个人依然没有出声,显然是牢记着此前的教训。 季宵倒是把窗户放了下来,将门边的锁打开。 栏杆一点点开启,车子进入院子。 天色已经完全晴了下来。 季宵说:“车应该挺脏的,下午洗一下?先不往车库里放了。” 我回答:“好。” 季宵“嗯”了声,停车、熄火。 一直到他把钥匙拔下来,后面几个人才如梦初醒。 文子轩喃喃说:“这就完了?” 这时候,季宵已经打开车门,要往下走。 “等一下!”文子轩嗓音抬高,叫住季宵。 季宵回头看他。 这一眼过去,后座上的三个人都哆嗦一下。 但文子轩还是鼓起勇气,问季宵:“季先生!刚刚到底、到底是——” 季宵说:“他们过来了,就是有目的的。” 文子轩:“啊?” 季宵说:“最后一个拐弯,一般人会放松警惕。正好这个时候,公馆又出现了。” 文子轩:“嗯……” 季宵:“可能会忘记车还在倒档上,只想往前。” 文子轩:“哦……” 季宵:“如果想要让人死掉,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切换回正常。倒档,踩油门,车会后退着冲出山路。” 文子轩喉结滚动一下,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季宵:“所以在这个时候换档。” 文子轩:“……” 他思索,季宵记起什么,看一眼表盘。 他终于露出一点意外,“怎么都十二点多了?” 我说:“该吃午饭了。” 季宵看我,神色柔和一点。 我觉得他是想要亲我,只是这会儿,他半边身子都下了车,总有不便。 于是我也下车。两边车门阖上,我和季宵一起走到车前。 季宵用一种挑剔态度看着我们的座驾,说:“没错吧,真的好脏。” 第118页 上面到处都是雨水留下的痕迹。 我摸一摸鼻子,说:“嗯,下午洗车。” 季宵说:“让他们干活儿。” 说着,朝后面下车的文子轩等人抬了抬下巴。 我失笑,“好。” 季宵抛了一下车钥匙,说:“走吧。” 我们要离开了,可文子轩又一次叫住季宵。 “季、季先生,”他的嗓音原先还是发颤的,到后面,却似多了很多勇气、笃定,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第60章 检查 日光柔和地落下来, 照在院中的月季丛上。 经历了昨夜狂暴的风雨,无数花瓣落入泥土之中,与泥水混在一处。但在这同时,依然有花朵立在枝头。 花瓣层层叠叠打开, 上面带着清亮的水珠。 在场四人, 八道目光,都落在季宵身上。 因文子轩的问题, 季宵沉吟片刻, 忽而笑一下,说:“猫是怎么死的来着?” 他讲话的同时, 有云从我们头顶飘过。那云朵一点点挪开, 照出更明亮的阳光。 像是金子一样,落在季宵的眉眼上。 文子轩呼吸停住,看着这一刻的季宵。 我往前一步,手扶在季宵腰上。 季宵低笑了下,看我一眼。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情意,嘴巴抿一抿,又笑起来。 我半搂着季宵, 往屋内走去。 背后隐约传来陆兴平和文子轩的对话。陆兴平说:“他什么意思啊?” 还有又开始犯嘀咕的魏松海:“两个男人……” 我侧头,嘴唇碰在季宵耳廓上。同时, 手隐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笑了下,“原来在这儿。” 季宵把刀放在衣服内袋里。 季宵说:“嗯?哦, 对。” 背后,文子轩:“是让咱们别问了吧。” 陆兴平:“啊?” 文子轩小声说:“好奇心害死猫啊。” 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先是一阵饭菜香气。 厨房里传出一阵声响,叶思云探头出来,说:“邵先生、季先生, 你们回来了!” 说着,她拿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带着几分局促,说:“我们看厨房里东西挺多的,邵先生之前也说,可以让我们自己来……就做了几道菜,煮了米饭。” 我看她,没有回答,而是问:“就你一个吗?其他人呢?” 叶思云眼睛眨动一下,撑着一张很虚幻的笑脸,说:“菜基本都炒好啦,只剩下隔一会儿搅一下汤,就我一个人看着。对了邵先生,有没有多余的餐具啊?主要是筷子。” 也无怪她这么问。 平常,这里只住了我和季宵,于是摆在外面的餐具很少。昨天晚上,为了给他们倒姜汤,我倒是多拿了几个小碗出来,只是当时也不需要取筷子。 到现在,既然要吃米饭,筷子便必不可少。 季宵说:“好像在左数第一个柜子里?” 我说:“不太记得了。” 叶思云搓一搓手,说:“嗯,可以麻烦邵先生、季先生找一下吗。我看那柜子好像挺高的?” 我看她片刻,欣然说:“好。” 我和季宵一起去了厨房,往后,文子轩、陆兴平等人也进了屋子。 我从橱柜里取出一柄未拆开的新筷子,共计八双,足够在场所有人用。 叶思云手忙脚乱地打饭,季宵问:“炒了什么菜啊?” 叶思云回答:“素菜是烧茄子和炒豆角。还看到冰箱里有肉,所以切了一点,和土豆一起炒。汤是青菜汤。” 季宵笑了下,说:“冷冻室里有排骨。之前应该和你们说一声,也可以拿出来烧。” 叶思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这……” 季宵说:“没事,叫其他人吃饭吧。” 叶思云猛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陆兴平等人在餐桌边,我和季宵则留在厨房中。 季宵看着叶思云的背影,面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说:“待会儿上楼看看。” 我说:“嗯?” 季宵淡淡说:“八成乱翻了。” 我端详他的神色,说:“不高兴?现在天晴了,没必要再留着他们。” 季宵说:“好歹能给做饭。” 我客观地:“烧茄子、炒豆角、土豆炒肉,你也不爱吃这些。” 季宵说:“我不挑食。” 我说:“不挑食,但是不喜欢。” 季宵笑着摇了摇头,说:“行了,出去吧。” 我耸耸肩,和他一起把菜盘端到餐桌上。之后的汤、米饭,就被季宵打发陆兴平等人去拿。 餐桌是能坐六人的大小。这会儿挤一挤,九个人也坐得下。 余下几个学生陆陆续续从客卧那边出来。季宵看他们一眼,神色不喜不怒。 他转过头,夹一筷子豆角,说:“天晴了,但还是没有信号,他们的‘游戏’离结束还早。” 我看他,依然很客观,说:“你又不喜欢他们。” 季宵:“你这话怎么和刚刚那么像?他们又不是一盘菜。” 我笑一笑,季宵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咱们家成这场游戏的场景了,咱们两个算是‘NPC’?如果对他们的任务一点都不参与,等他们遇到的东西过来了,咱们不是更摸不着头脑?” 第119页 我总结:“这算是相互利用?” 季宵不置可否。 我心情稍好一些,听季宵嘀嘀咕咕:“不过还是有点不爽。” 我:“嗯?” 季宵:“我当玩家的时候,也会翻‘NPC’的东西……算了,回头把东西扔一扔。” 我笑一下。恰好,这会儿其他几个人相继过来,陆兴平等人也端来饭菜。 季宵指挥着他们,从客厅拉来几个高凳。一群人围坐在餐桌边,桌面上仅有的三菜一汤看起来颇为可怜。 他们不太敢动筷子,只一味扒拉碗里的米饭。 餐桌上安安静静,只有咀嚼的细微声音,夹杂着筷子触碰碗壁的动静。 季宵也不劝。只是等到放下筷子,他额外说了句:“下次做饭的时候,九个人,至少六道菜。冰箱里有鱼,有虾,都可以用。” 他语气里多少带一点挑剔。其他人听着,一个激灵,纷纷点头。 点完头,留守在我们家中的四个学生看着魏松海、陆兴平几人,露出点欲言又止。 季宵说:“你们看起来有很多问题。” 方悦等人张了张口,犹疑着点头。 季宵说:“我也有一些问题。” 几个人神色一凛,也放下筷子,端坐在桌边。 季宵说:“文子轩告诉我,你们是海工大的学生。” 几个留守学生听着,有人点头,有人则犹疑片刻。 不过到底一样点了头。 季宵没有和他们计较这个,而是直接问:“我看了文子轩那里的行程安排,做得很详细,不过除此之外呢?你们具体是怎么决定来这边的?” 学生们听着,相互看看。 穆冬含混地说:“就那么决定了。” 方悦:“大家商量着要出来玩,说到去哪里,最后决定来这边。” 季宵说:“是怎么商量、怎么决定?” 其他人:“……” 季宵:“手机拿出来,给我看聊天记录。” 留守玩家们听着,眉目中皆流露出讶然。 反倒是文子轩,在听到这里之后,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把自己的手机推给季宵。 “您看,”文子轩说,“主要就是在班群里说的。对了老陆,”他转头看陆兴平,“你和符心慈应该聊得比较多吧?也给季先生看一看。” 他的态度,引来了更多迷惑不解的目光。 姜蓉直接问:“文子,这是?” 文子轩一顿,看一眼季宵。不过季宵正低头,翻他手机上的信息——准确地说,是“文子轩”这个角色手机上的信息,并未看他。 文子轩只好来看我。 我想一想,点一下头。 文子轩松了口气,说:“我们刚刚出去,遇到一点麻烦。” 他简单说了我们此前的种种经历,从遇到魏松海,到见到青山别墅。等他讲到青山别墅朝我们靠近、车子进入一个前后相反的世界时,留守在别墅中的几个学生皆露出惊愕目光。又因文子轩言语之间对季宵的推崇,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我和季宵。 姜蓉直接问:“季先生,你是不是……” 季宵说:“不是。” 姜蓉一愣。 我心想:文子轩的话里,好像只有一点没有提到。 季宵脾气不太好。 我微笑一下,正要开口。但季宵已经翻完了文子轩手机上班群里的信息,抬头,去看陆兴平。 文子轩一样看过去。 陆兴平面色变化,到底把手机交出去。 他手机屏幕此前摔碎,这会儿有一大片变成了模糊的纹路,但还有一小块能够看清。 季宵又快速翻完,轻轻“啧”了声,说:“当时应该拦住你。” 陆兴平听着,面色忽青忽白。 到这一步,方悦等人也把她们的手机交了出来。 季宵花了点时间,一样看完。 这期间,桌面上一片安静。 我看着季宵,其他人看着我们。 等到六个手机都“检查”结束,季宵简单地总结:“符心慈提出来出来团建,符心慈提出来来青山,符心慈把‘青山公馆’的预订界面发到你们班群里——哦,昨天晚上,也是‘符心慈’打电话给小陆,说出事儿了,她害怕。小陆和符心慈的单独聊天窗口不算很长,你们谈恋爱都不用聊天吗?” 几个学生咽一口唾沫。 季宵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一敲。他面前一排手机,这会儿,他点进几个人的相册。 “照片都不多,很多合影——嗯,方向对了。” 这一次,他不止自己看,还把几个手机分给我、陆兴平、文子轩和魏松海。 “你们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刚刚那个敲玻璃的符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感谢在20201226 18:47:06 ̄20201226 22: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可以我能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线索 学生们的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陆兴平和文子轩翻看着手机。桌子对面, 姜蓉迫不及待问:“到底怎么回事?!” 文子轩嗓音发颤,说:“这里没有符心慈。一张都没有。” 方悦迟疑,说:“可能只是符心慈不爱拍照?” 第120页 文子轩摇头。 他一张张照片看过去,找到了更关键的证据:“这个!有一个表格名单, 横排标了日期, 下面打勾,应该是缺勤统计。里面有咱们几个, 也有班群里其他名字, 但是没有符心慈。” 文子轩把手机推给桌子对面的几个学生,之后, 他双手撑着自己的头, 低下头,呼吸都显得飘飘摇摇,说:“如果‘符心慈’根本不是咱们班的同学,那……” 几个学生的表情一点点难看。 神色最难看的还是陆兴平。他蓦地抓起自己的手机,找到和符心慈的聊天窗口,往上翻动。 季宵看着,说:“你和她最早的聊天记录也就在上周了。” 陆兴平抬头, 说:“那班群呢?” 季宵说:“你们可以再验证一下。” 言下之意,是:在确定符心慈是提出“团建”的人之后, 再往上的内容,他都没有细看。 显然, 对于季宵来说,当下找到的线索, 已经足够推断出答案。 但这些披着海工大学生皮囊的玩家们还需要更多证据。 文子轩从旁边抓了一个其他手机,嘴巴里念叨着“符心慈”三个字,一路往上滑动。 桌子对面, 方悦、姜蓉等人也各自拿起一个手机。 这么翻看了些时候,他们一个一个把手机放下。 叶思云小声说:“她最早的发言在一周之前,之前在群里AT人通知消息的都是陆兴平。” 姜蓉:“这……” “看来陆兴平才是你们的班长,”季宵判断,随后话锋一转,“你们把餐桌收拾一下。有洗碗机,餐具放进去就行。” 几个学生呆愣愣地看着他。 季宵说过,就要起身。 我看着他的动作,一样站起来,准备和季宵一起上楼。 余光中,姜蓉几人似乎还有很多疑问。她们自然是想要让季宵解释得更清楚一点,但文子轩给她们比了个手势。叶思云看到,拉了拉姜蓉的袖子。姜蓉站起的动作被她制止,柳眉倒竖,看向叶思云。 餐桌上一片寂静。 我和季宵离开了。 一直到二楼,季宵和我分析:“他们是昨晚九点多来,今天早上在青山公馆那边遇到状况,再回来就是十二点——这么看,整场游戏应该也就一天半。” 我说:“因为前三分之一的时间基本是安全的?” 季宵:“对。” 他看我,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说:“那现在呢?因为刚刚出了状况,又没有到最后关头,所以接下来几个小时会是安全的?” 季宵:“嗯。那几个女生早上应该在咱们家找到了一些线索,接下来几个小时,就是给他们的推理时间。” 我说:“按照你前面说的,‘符心慈’是鬼。” 季宵:“‘鬼’的身份这么明确,应该会有隐藏剧情。” 我:“比如?” 季宵笑了声:“比如,‘鬼’其实是被几个学生害死的,回来报仇。哦,也可能‘鬼’和这些学生无关,他们是因为其他原因被盯上。这种情况下,他们应该会找到‘鬼’死掉的真相,里面会有能帮他们逃生的道具。” 我听着这些,深深看着季宵,说:“咱们不参与吗?” 讲话之间,我们走到了卧室门口。 季宵的手压在门把手上,说:“我的确不喜欢那两个男玩家,但其他人还好。这一次,他们遇到的‘NPC’是咱们,已经很幸运了。如果没有你和我,魏松海、陆兴平和文子轩前面应该都要死掉。但现在,他们还活着。” 他打开门,我们进入其中。 光线照进屋子,一室都是柔和明亮。 季宵反手关上门。他后背靠在门上,我扶着他的腰,低头吻他。 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句“老公”,我听了,觉得很喜欢。 但季宵的话还没有讲完。在这个亲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侧过头去,说:“……我对他们够意思了,在咱们家胡乱翻,我都不计较——嗯,”他颤抖一下,低低求我,“邵佐,不要……” 我说:“不要?” 在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季宵身上的锋锐全部散去。 他搂抱着我,手松松地扣在我脑后,手指插在我的头发之中,低头看我,说:“等这场游戏结束之后,咱们再?” 我笑一下,直起身,有意说:“你对他们这么好,我有点吃醋。” 季宵胸口带着一点湿痕,他不在意,亲一亲我,“吃醋?和他们吃什么醋。爱你。” 我接受这个吻,感受着季宵柔软的嘴唇在我唇上摩挲,而后是舌尖。我简直像是一碗奶,被小猫一下一下、快速地□□。 他用舌尖撬开我的唇齿,分明说“不要”的,可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却依然是对我的渴求。 这个吻结束时,还真说不好,是我遗憾更多,还是他遗憾更多。 我搂着他的腰,端详他,说:“你今天的状态好像不错?” 此前,无论是在那艘东南亚的船上,还是在《消失的国度》之中,季宵都远比当下要脆弱。 对此,季宵回答:“当‘NPC’的感觉和当玩家的感觉不太一样。” 短暂的亲近之后,我们粗略地检查了卧室,察觉到一些物品位置的细微变动。 第121页 二楼的两个次卧也差不多,不过被“翻动”最多的,显然还是书房。 季宵对着书架一角看了半天,沉思。 我把桌子的抽屉各自拉开看了一遍,再将其阖上,去季宵身边。 季宵听到动静,侧头问我:“这里本来不只有这点东西吧?” 我看了,说:“对。” 季宵:“他们拿走了什么?” 我回答:“不记得了。” 季宵叹气,我看他,学着他的神色、语气,一起叹气。 此前有过很多心理准备,当下,季宵倒是真的不太生气。 “让他们先‘做作业’吧,”季宵不再思索,“总不能什么都让我代劳。” 我赞同,季宵眼珠转了转,邀请我一起睡午觉。 因他此前的态度,听到这话,我自然意外。 我的意外显露在面上,季宵看到,哭笑不得,说:“想什么呢?” 他和我强调,接下来几个小时,是真的“睡午觉”,不掺杂其他东西。 用季宵的话来说,就是:“下次出事应该是下午五点左右。不过那会儿天刚黑,问题不会很大。到了九点,才是最难熬的时候。咱们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我听到这里,答应他:“好。” 话是这么说,可等到季宵睡着了,我依然清醒。 屋内的影子一点点倾斜,时间流逝,季宵的呼吸声落在我耳边。 我侧躺在床上,注视季宵。 他可以张扬飒爽,像是亮出爪子的顶级捕猎者。也可以像当下这样,乖巧、安静,躺在我身边,身上写满了对我的驯服。 我可以对季宵做任何事。他爱我,只会觉得快活。 我就这样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 我起身、下床,去厨房倒一杯水喝。 餐厅早就安安静静,碗碟都被收拾好。 我倒了水,却并未上楼,而是端着杯子,看一眼客房方向。 客房的门并未关闭,只是半阖着。 我想一想,往前走去。 脚步很轻,门内的学生们显然没有听到。 我在门边站定,隔着那条小小的缝隙,看里面的景象。 如果季宵在这里,他一定会恍然大悟——原来书房边角处,被学生们拿走的,是一叠报纸。 几个女生在翻看报纸,时不时的交头议论。而三个男生则围坐在魏松海旁边,陆兴平询问:“你确定吗?” 我半靠在墙上,抿一口杯子里的水。 ——纠正一下。 陆兴平并不是“询问”。事实上,他两只手抓着魏松海的肩膀,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咄咄逼人。在这样的环境中,魏松海讲话都显得颤颤巍巍,说:“确、确定吧。” 陆兴平又盯着他片刻,这才松开他,面色依然不好看。 文子轩在他身侧开口,说:“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条路上一直有闹鬼的传说,魏师傅之前就听同事们提到过,说如果不是旅游旺季,阳气旺盛,就尽量不要往这边来,山上一个老房子闹出过凶杀案。方悦,你们有查到相关新闻吗?” 方悦回答:“没有,你们也来一起找吧,这里报纸太多了。” 文子轩说:“不要毫无目标地翻。既然是命案,到现在都有传闻,头版上应该就有痕迹了。” 说着,他也加入到几个女生当中。 往后,穆冬、陆兴平两人也从床铺上拿起一叠报纸,各自查看。 魏松海看着这一切,问:“学生啊,咱们这……不能直接下山吗?” 陆兴平“嗤”了声,文子轩倒是抬头,耐心地回答:“魏师傅,早上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是觉得,现在下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可能就再遇到鬼打墙。” “可是,”魏松海目露踟蹰,“咱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吗?” “怎么就‘干等’了?”陆兴平说,“这不是正忙活着吗。” 魏松海张了张口,不再说话了。 他就坐在边角处,看一张张老旧的报纸被学生们翻开。而我看着他,看着他们所有人。 一杯水要被我喝完。我侧头,看着窗外。阳光下,月季的叶片舒展。 我离开了。 客房里仍然传来人声。一道嗓音忽而抬高,说:“找到了!” 这会儿,我已经拐上楼梯。 我回到卧室,一切宛若昨日重演。 季宵滚到我怀中,很安心地睡着。 我笑一下,亲一亲他,也跟着闭上眼睛。 可这一次,安稳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院中传来一阵响动,像是车子启动。 我再度从床上坐起,这次,季宵也跟着睁开眼睛。 我们对视一眼,季宵皱着眉头,先一步下床、去窗边。 我后一步过去,见季宵面色微沉,说:“……他们把车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这篇文已经20w+了(瞳孔地震今天就只有一更啦,休息一下xddd 明天中午见。 感谢在20201226 22:50:00 ̄20201227 13: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下豆豆 21瓶;简爱 10瓶;时宜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报道 讲话的时候, 季宵的手扶在窗沿上。 第122页 他虽然初醒,却显得异常清醒。好像短短几秒钟时间,已经足够他切换到警惕状态。 我看他脚尖不自觉地踮动,沉吟一下, 问:“……你要跳出去追车?” 季宵:“……” 季宵回头看我。 他原先应该是很生气的, 但因为我这句话,他露出了掺杂了纠结、无语的表情。 真是太可爱了。 我亲一亲他, 觉得他的肩膀、腰身都一点点缓和下来。 这期间, 车子也驶出我们的视线范围,再难以看清。 季宵沉吟:“他们这会儿忽然跑了, 应该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说罢, 看我一眼。 我说:“我刚刚下楼接水,好像是听他们那边有声音。” 季宵一顿,说,“这房子隔音太差了。” 我承认:“是有一点差,所以才不能让他们来二楼啊。” 季宵笑了声:“但是没有人听。” 我们两个人对视,先一起叹了口气,再一起笑起来。 我和季宵下楼。路上, 季宵还在说:“那辆车上只有五个座,勉强能挤得下六个人吧?那三个女孩儿都不胖。但就算这样, 肯定还要有一个人留下来,不知道是谁。” 话音之间, 我们到了一楼。 一楼的大门敞开着,原先还零星点缀亮色的月季丛里近乎只剩下浓绿色的叶子。 季宵看到, 大约觉得很遗憾,说:“下次开花,得等到春天了吧?” 我说:“……对。” 我们一起到了客卧, 里面落满了报纸。 “这是看了以前的报道?”季宵半蹲下去,捡起脚边的一张,“思路倒是不错。” 我跟着他半蹲,慢慢收拢其他报纸。 我们花了一些时间,将地面上、床铺上的报纸归拢。这些报纸都是青山本地的资讯,上面的内容大到国家新政策,小到宠物店里阿拉斯加咬死小泰迪,信息庞杂繁乱,发行日期多在几年前。 我慢吞吞说:“这要怎么找啊?” 季宵:“首先,咱们两个对玩家真的没什么恶意。” 我挑眉。 季宵:“但是,他们跑掉了——说明他们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们认为,这栋房子有问题。” 我说:“有道理。” 季宵:“可相比之下,咱们家,一定比外面要安全很多。” 我沉吟,“对。” 季宵:“所以,往出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说:“对。” 季宵:“既然要让他们陷入危险境地,就得确保,他们一定会看到。” 我:“……”总觉得季宵这个思路非常耳熟。 季宵说:“来。” 他带着我,去了外间壁炉边上。 我看着季宵的动作,有些意外,也有点理所当然。 只见季宵点燃壁炉,看着里面火焰升起。 因是白天,外间的光会照进屋子,客厅便没有开灯。 这是光线毕竟不算明亮。如今火烧起来,季宵的面上映出彤色,才算多一点亮堂。 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季宵抱着一卷报纸,将它们丢进壁炉之中。 纸页被烧灼时的味道冒出来,不算好闻。 我看到这里,“这是……” 季宵说:“筛选一下。” 我看着他,见季宵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原先想说,你怎么能那么肯定,这样做之后,会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当下,我又领悟到,季宵其实并不在意能否得到答案。 换言之,他把外间那些玩家的命运交给了一堆火焰。 如果火焰将一切都燃烧过去,我们不知道玩家们为何忽然离开,那无论往后如何发展,季宵都不再可能对他们抱有信任。 相反,如果火焰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又一次确认,季宵是真的、真的不喜欢外间那些玩家。 他放他们自生自灭。 火焰像是比此前暗淡一些,逐渐熄灭。 我怀着一种堪称美妙的心情,看季宵嘴巴里嘟囔了句:“还是来了啊。” 虽然有颇多不满,但当下,季宵还算耐心。 他用一边的钳子,夹起一片在灰烬中隐约露出的纸面。 那是一块占据颇大版面的报道,如今再看,里面的细节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但标题还是非常清晰。 季宵原本也只需要看标题。 他念:“‘江城青山突发惨案致两人死亡,凶手已被抓捕归案’……两人死亡?” 语气有一点古怪。 再看下面,季宵继续念:“江城省青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报……据记者了解,被害人是两个青年男子。” 读到这里,季宵看一看我。 他再往下看。 季宵:“邵某26岁,海城企业家,遇害时正在家中休假。” 一顿,又念:“季某,26岁,为邵某公司职工,在邵某家中遇害。” 再往下,内容就被火焰燎走,再看不清楚。 季宵“嘶”了声,面色忽明忽暗。 他看着纸条,眼神能把纸条瞪一个窟窿。 我斟酌言辞,正要开口,却听季宵道:“早知道还是不烧了……这是怎么编排咱们的啊?” 我安慰他:“烧都烧了。也许原本就只有这么多内容。” 第123页 季宵想一想,赞同:“也对。” 他说着话,站起身,但还是很犯嘀咕:“合着我死了啊?” 我一样站起身,和他一起,走到院子中。 阳光落在我们身上。虽是初冬,气温尚未降到零下,可依然算得上冷。 可或许因为昨夜暴雨,到现在,天气意外的很好。如果不是昨夜、今晨的种种,说这是寻常的一天,恐怕也能让人信服。 季宵捏一捏自己的手臂,确认:“活的。” 然后转身,带着点笑,来捏我。 他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很蓬松,柔软,带着一点薄薄的金色。 这会儿,季宵上手,捏一捏我的面颊。 我绷着脸看他。 季宵说:“笑一个嘛。” 我礼貌地:“不好意思啊,想到我已经死掉了,就笑不出来了。”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凑近我。 “这样也不行吗?”他亲我,呼吸落在我面颊上,一下一下,轻轻的触碰,“笑一下?” 我还是绷着面色。 “我们都是活人啊,”季宵说,“老公?” 他讲话的时候,又离我远去一点。此刻捧着我的面颊,微微抬头,用一种很专注的目光看我。 在旁人来看,这理应是非常美好的一幕。两个年轻的、俊朗的男人,一起站在月季丛中。 旁边月季晃动。 有轻微的“沙沙”声响,引得我侧头去看。 季宵略有不满,再过来,头埋在我颈间。 我一顿,手抬起,是身体先意识一步做出反应,想要扣住他的腰。 季宵说:“你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我沉默,却觉得季宵放下去一只手,扣在我的手背上,引着我抱住他。 怀中的身体柔韧,温暖,我能听到季宵“怦怦”的心跳声。 他在我肩膀上侧头,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虚虚抚摸我的面颊。 “邵佐,”季宵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闭了闭眼睛,手顺着他的背脊往上。 季宵笑了下,我看着、听着,心头有愈多冲动。 但到最后,我说:“这个报纸,为什么会那么写?” 季宵端详我片刻,像是要确认我到底是否安好。 过了会儿,他才说:“有两种可能。要么,我们‘真的’死了。但是,我们现在‘发现’这点,依然没有其他迹象……”他再亲我一下,说:“老公还是好帅。” 我失笑。 季宵的神色愈发放松,再说:“要么,就是他们被骗了。这说得过去——我原本还以为,是这个房子有什么上个世纪的传说。毕竟是民国留下来的屋子,有点问题也正常。” 我挑眉。 季宵:“不过没有。有问题的是‘我们’,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我问:“什么?” 季宵说:“他们里面有鬼,弄出这个,好误导他们、弄死他们。” 他话音落下,月季丛中又传来一声“沙沙”响动。 这一次,季宵蓦然转头看去。 他轻轻推一推我的胸膛,我会意,松开他。 季宵往前走去。 他一只手拦在我身前,此刻背对我。 我看着他的背影,从肩膀,一直到腰身——他总是想要保护我。 天际尽头,原本平静的海面又一次泛起浪花。 季宵走近月季丛,从旁边拿了栽培时用的工具铲。 月季丛静悄悄的,不再有什么响动。但我知道,季宵也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 他掂一掂工具铲,说:“之前看到有人说,他家用这种铲子,直接铲下来一个老鼠的头。” 月季丛中依然安静。 季宵笑一下,说:“他们把你丢在这儿,你应该高兴啊。” 没有回应。 季宵若有所思:“人的脖子应该比老鼠脖子粗不少吧……有人私闯民宅,我这算是正当防卫?” 在他这句话后,蹲伏在月季丛中的人终于承受不住,站起身来。 他惊恐地看着季宵,说:“别杀我!别杀我!” 季宵看他片刻,将工具铲放下,手肘撑在上面。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点笑意,更多散漫,说:“说什么呢?我可是守法公民。”一顿,“行了,出来吧,别把我的花弄倒了。” 月季丛中,魏松海面色忽青忽白,似乎还是犹豫。 但季宵和善地说:“你旁边这个品种,估计够你再给我们洗三次车了。” 魏松海:“……” 魏松海脸色煞白,倒是比真的见了鬼还更害怕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猜对啦,玩家们的确发现了指向佐佐和元元的“线索”。 下午见啦 ̄ 第63章 魏松海 “行了, 别抖了。”季宵问,“怎么回事儿啊。” 距离方才找出躲在月季丛中的魏松海,又过了五六分钟。我们回到客厅,季宵还对我撒了一句娇, 说他渴了, 要喝茶。 我就去厨房泡茶。 等到我端着茶壶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我在季宵身边坐下, 见季宵靠在沙发上, 双腿交叠起来,一只手放在沙发背上。 我坐下时, 恰好就在季宵的“怀抱”之中。 第124页 季宵转头, 看看他的手臂,再看看我。 我说:“喝茶。” 季宵乖乖喝茶。 他坐直了,就剩下我来看他。 在我们身前,魏松海看着我们,像是下了好大决心,忽然说:“我相信你们!” 季宵挑眉。 他嘴唇上沾了茶水,透出一种宛若清晨的月季一般的湿润。 魏松海说:“早上那会儿, 其实我看到、看到——” 季宵说:“请组织好语言再说话。” 我忍俊不禁。 魏松海一噎,又搔搔头, 说:“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但谁好谁坏, 还是可以看出来。” 季宵没再开口,只剩下魏松海说了下去。 “我梦游出去那阵儿, 好不容易看到车了,想着可以得救。可后面停车之前,我好像、好像看到那小同学往前面, 然后车子就开始打飘。我好歹也干了那么多年司机,车子什么时候该是什么样,我清楚! “我当时就一个‘咯噔’,想着,是不是那小同学不想让我上去啊?好在季先生你……呼,后来到了车上,我一身水,季先生也不和我计较,还让我拿毛巾擦擦。后面,后面遇到那种事儿,那女鬼的意思就是让咱们把那小同学扔下去!可季先生你把我们好好地带回来了! “要是只有那两个小同学,我先是没办法回来。 “回来以后吧,季先生也好声好气的。唉,要是你真的要拿我们怎么样,完全没必要嘛!” 他讲了很长一段,而在这当中,季宵喝完了一杯茶。 他再倒一杯。这一次,把一个杯子推给魏松海。 我忍不住笑了下,魏松海更是受宠若惊,说:“啊,谢谢啊!” 因此前在月季丛里蹲了很久,他的鞋底、裤脚上不可避免地沾了泥土,脸颊上还有细细的划痕。到现在,坐在我们旁边的小沙发上,原先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架势。但因季宵的态度,魏松海一点点缓和下来。 他黝黑的、粗糙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而季宵看他片刻,说:“我问的是,他们把我们车开走,是怎么回事儿。” 魏松海一怔,说:“就是,他们看到了那个报纸。” 季宵说:“是谁把那张报纸找出来的?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争执?” 随着季宵的问题一点点细化,魏松海的记忆像是一点点复苏。 他想了半天,说:“是一个闺女找出来的。” 季宵:“哪一个?穿什么衣服?” “红色的,”魏松海说,“红色的外套。” 我们中午回来的时候,那群学生已经换上了他们自己的衣服。 “方悦,”季宵说,“是她?” 季宵沉思。 魏松海再回答季宵的第二个问题:“他们翻那些报纸的时候,我还在说,这些报纸是从哪儿来的,随便翻是不是不太好。结果那之后,他们就不理我了。等到那闺女找出这么一张报纸,他们好像也挺害怕的。季先生,照这么说,方悦难道是、是那个什么吗?” 季宵说:“有可能吧。他们是所有人都要走,还是有一部分人不赞同?” 魏松海艰难地回忆,说:“是陆同学。对,陆同学抓着报纸,说‘我就知道’。过了会儿,文同学说,‘之前进门的时候,他们好像把车钥匙放在入口那块儿’。那个穿棕色外套的女生说,‘他们不是救了你们吗’,”是说叶思云,“然后文同学说……” 随着魏松海的话,此前客卧里的场面,一点点还原在我和季宵面前。 在叶思云的问题之后,文子轩说:“这可能只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姜蓉问:“什么意思?” 文子轩说:“我们现在知道了,青山公馆那边是有问题的。但我们也才过来一天不到,还要在这儿再待……” 说到这里,魏松海皱着眉头,喃喃说:“再待多久来着?我这记性,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季宵侧头,和我耳语。 季宵:“‘NPC’听不懂和‘游戏’有关的内容,我之前和你说过。” 我捏一捏季宵的手,示意自己明白。 魏松海很快抛开这个疑虑,继续往下讲去。 文子轩那段话的后面,是:“——现在还是白天,走还来得及。等到了晚上,这边也出事儿,可就来不及了!” 这句话后,也是方悦第一个赞同:“对!我也这么觉得。” 有了她,相当于有一半的人表态。叶思云还是有点犹豫,但穆冬、姜蓉几人也先后说,就按照文子轩说的办吧。 偷车,离开。 季宵冷笑。 魏松海被他这一笑吓到,不过很快,季宵的神色又和缓下来,说:“之后呢?” 魏松海说:“我、我被他们说得也有点害怕,就跟着跑了出去。但车上坐不下,所以……” 季宵低笑一声,说:“所以,你被他们丢下了。” 魏松海:“嗯……” 听起来颇为心虚。 不过季宵未说什么,转而道:“好吧。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几个人可以回来。” 魏松海茫然地看着他。 季宵耐心一点,解释:“鬼把他们带走,当然不是出自好心。等到他们里面的鬼显露真面目,他们就会意识到,我们这里是‘安全’的。” 第125页 魏松海喃喃说:“你说‘真面目’?” 季宵说:“对。你会做饭吗?” 魏松海:“……” 他刚才那句话明显没说完,不过被季宵打断了。 因季宵这么问,魏松海又呈现出一种愣愣的状态。他又搓一下手上的杯子,说:“会炒菜。” 季宵说:“晚饭你来做?” 魏松海说:“嗯?好、好的!” 季宵说:“可以抵掉洗车钱里的一百块。” 魏松海看着他,像是跟不上季宵跳跃的思路。再过片刻,才回答:“好。” 季宵又看我,问:“行车记录仪开着吗?” 我回忆片刻,说:“开着。” 季宵:“行。等车开回来,可以看看。” 他轻轻松松,做了这些决定。而当下,天色尚且明亮。 距离车被开走尚不到一小时,离季宵此前推断的危机来临时间还有一些时候。 季宵:“那魏师傅,你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魏松海静了静,回答:“好。” 季宵笑了下,拉着我,再要上楼。 他说:“咱们把二楼的窗户加固一下。嗯,晚上可能有一场硬仗。” 我说:“‘符心慈’会过来?” 季宵说:“如果那些学生可以活着回来,那‘符心慈’多半会追过来。如果不能——那咱们也得防备一点。” 我安静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说:“你是说,”手指往下指一下,“也不对?” 季宵否认:“我没有‘说’。” 我看他,见他打字给我看。 备忘录上写:双重准备吧。宝贝,除了我,谁都不要相信。 我看着,笑一下,说:“陆兴平他们也觉得,谁都不要相信。” 季宵不置可否,说:“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么想也没错。” 我搂住季宵的肩膀,亲一亲他。 季宵想一想,又打字:爱你[红心e摸ji]。 我看在眼里,心头一片软意。 往后时间,我和季宵取来各种工具,对着二楼的窗子一一作了加固。 在叮叮当当的敲钉子声中,季宵还吐槽,说:“这房子回头真得重新装修了。算了,咱们能不能干脆换个地方住?” 我说:“你不喜欢这里?” 季宵想一想,回答:“喜欢。感觉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在这儿的几天这么——怎么说,”他放下手,思考一下,“过得像是一场梦。” 我说:“这场梦可以久一点。” 季宵笑了下,说:“嗯,所以邵佐先生,咱们得保护咱们的家。” 我轻声说:“外面的月季还没有开呢。” 季宵:“对……”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等到五点多,已经有了天黑的样子。 白日晴朗,可到现在,天色又开始糟糕。 风开始狂啸,吹过郁郁山林。 等到更晚的时候,我们听着风声,伴随着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动静——季宵说了,如果出现意外,可以用燃烧的木棍略作抵抗——开始吃饭。 魏松海此前说他“会炒菜”,这实在是个谦虚的说法。他一个人忙忙碌碌,也没人搭把手,就蒸了鱼,烧了肉,还有汤和素菜。 整个厨房、餐厅都是饭菜香气。 季宵食指大动,还感叹,说:“魏师傅,你可得教邵佐两手。” 我说:“怎么不是教你?” 季宵看我,说:“你教我。” 我忍不住笑了下,摇一摇头。 魏松海在旁边看着,似有感慨,说:“你们感情是真的好。” 季宵说:“谢谢?” 魏松海又要讲话,可这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急急的刹车声。 然后是几声高呼:“邵先生、季先生——让我们进去吧,让我们进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 对了,大家最近如果有看电影的打算的话,强烈安利《拆弹专家2》,算是2020年江江top3的观影体验了 ̄ps。是警匪片。 第64章 行车记录仪 挂钟里的时针刚刚转过七点, 饭也只吃了个开头。 外间风声更大,宛若厉鬼狂嚎。 一楼的窗子一样被钉起来,只是每扇窗子上都留了一指宽的缝隙,不至于让我们对外界情形一无所知。 外间叫喊声响起来的时候, 季宵正在给我们舀汤。 魏松海的话音被止住, 手指摇摇晃晃,指着门口方向, 说:“他们真的回来了。” 在这同时, 季宵手很稳。他先把一碗汤放在我面前,我低头看, 见到里面的玉米、排骨。 排骨的鲜味混合着玉米的清甜味, 的确不错。 “邵先生、季先生……” 外间的声音变得纷乱嘈杂。 我看着季宵,问他:“要开门吗?” 季宵说:“嗯?那就开吧。对了,还有行车记录仪。” 说着,他站起身,显然是要亲自出门。我看他,拉住他的手。 季宵低头看我,笑一下, 说:“等我回来?” 我说:“我们一起去。” 说着,我也站起身。 季宵显然是思索了下, 不过没有拒绝我。 他还记得招呼魏松海,说:“那魏师傅, 你先吃,不用客气。” 第126页 魏松海魂不守舍地看着我们。 我和季宵一起出门, 来到屋外。 冷风迎面吹来,季宵稍稍瑟缩了一下,说:“看来壁炉还真挺有用的。” 出了门, 才知道屋里有多暖和。 陆兴平、文子轩等人正在栏杆外,焦急地拍打栏杆。 等到看到我们,他们露出如获新生的表情。 “邵先生,季先生,”陆兴平的嗓子都是哑的,面上写满了焦灼惊恐,说:“是我们错了!就让我们进去吧。外面、外面——” 季宵低声说:“回来了四个。” 除了陆、文二人之外,还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个赫然是方悦。 看到这里,季宵微微拧眉。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手插在口袋里,往前走去。 离得近了,几个学生面上的惊喜愈发明显。在这同时,他们也在不停地回头看。 我顺着他们的角度看去,端详片刻,“树林里有东西?” 季宵轻轻“嗯”了声,说:“看起来是被追回来的。” 说话间,我们来到栏杆面前。 陆兴平面上露出哀求神色,文子轩也跟着说:“邵先生,季先生……” 季宵说:“你们遇到什么了?” 陆兴平等人一愣。 他们已经要被恐惧淹没,看到我们房子透出的亮光,才算看到一盏明灯。但现在,这盏明灯到了他们眼前,他们却还是不能进入。 陆兴平的拳头又捏了起来。 不过他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余下一个回来的女生快速做出反应,说:“我们开车出去之后,穆冬忽然——忽然消失了。方悦想起来,是穆冬把那个记录了这间别墅出过事的报纸递给她。我们意识到,穆冬竟然是鬼。之后,我们就一直逃跑到现在,终于回来了。” 短短几句话,将事情说清楚。 “穆冬,”季宵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把报纸递给方悦?” 他说着,看一眼方悦。 方悦还是穿着那件魏松海此前提过的红色外套,只是当下,她的外套上多了一些破损,很多泥土痕迹。 几个人身上多少带着狼狈,显然经历颇多。 “邵先生……” “季先生……” 季宵说:“你们所有人,上车。” 学生们一愣,嘴唇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宵。 季宵简单地说:“把车也开进来。” 在他这句话之后,我很明显地看到了陆兴平几人喉结滚动。他们无比恐惧,但又不敢违抗季宵的命令。哪怕季宵讲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严厉。但这嗓音落在陆兴平几人耳中,却重若千钧。 我想到这些,笑一笑,再搂住季宵的腰。 季宵仿佛也低笑了声,往我身上靠一下。 “我忽然觉得,”在学生们咬咬牙、重新上车的时候,季宵说,“他们‘害怕’咱们,也挺有道理的。” 我:“嗯?” 季宵说:“咱们这样子,是有点‘反派’的意思。” 我说:“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季宵想一想:“还不赖。” 我微笑,又说:“那你一定是最好心的‘反派’了吧。” 在我讲到这句话的时候,车门关上。 陆兴平握着方向盘,紧张地看着我们。 早上那会儿,我们的车虽然脏了点,但大体还算完好无损,只有驾驶座那边的窗户上多了一点裂痕。但到现在,车头、车前的玻璃,都像是遭受了剧烈撞击。 季宵的视线落在车上,“他们的身体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一顿,“这种情况能走保险吗?” 我说:“可能很难解释车为什么变成这样。” 季宵皱眉,透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我说:“换其他车吧,”我们原先也有很多车子,“下次让人开来。” 季宵听着,勉强点头。 我们讲话间,季宵按了院门开关,栏杆一点点打开。 在打开到可以容许一辆车通过的宽度后,车上发出一声轰响。 季宵眼角抽了抽,“不会炸了吧?” 我:“……” 我:“应该……不会?” 季宵说:“不行,得让他们把家里地址留下来,回头算账。” 我听着,笑一下,说:“如果他们能醒来的话?” 季宵一怔。 过了片刻,才说:“对,如果他们能醒来的话。” 这时候,车子在我们身后停下,陆兴平等人下了车。 他们看着屋子方向,身体的每一个微动作都在告诉我们,他们很想在这会儿直接进入屋中。 但我和季宵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栏杆重新阖上,季宵又端详片刻树林里隐约可见的人影。 “他们刚刚又经历一次危险,这会儿应该还是‘休息时间’,留给玩家建设根据地。”季宵说,“十二点前基本不会出事——行了,回吧,吃饭。” 有了季宵这句话,陆兴平等人终于能够进门。 屋里、屋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外间有追来的鬼,也有瑟瑟刺骨的寒风。可屋内温暖、舒适,桌上的菜刚刚出锅。 我清晰地听到了几个学生肚子叫的声音,不过这一次,季宵没有再邀请他们吃饭。 季宵简单地说:“他们一时半会儿进不来。我建议,你们先去睡一觉。” 第127页 陆兴平等人看着我们。虽然季宵此前几番强调,要他们不要多问。但这一刻,陆兴平还是脱口而出:“你不是第一次在遇到我们这样的人了,对不对?” 季宵听了,有点意外地看着他。 陆兴平目光灼灼,竟是难得有了些胆气。 季宵笑了下,说:“那你们现在要去睡觉吗?” 他没有直面回答,但几个学生听到这句话,显然松了口气。 他们对视一眼,像是一群被驯服的小狗,听从季宵的安排。 文子轩问:“季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起床比较好?” 季宵想一想:“屋子里一共七个人。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走?” 文子轩张了张嘴巴。 他说:“明天早上……” 季宵看他。 文子轩的眼睛瞪大一点:“你真的能听到?” 季宵:“……” 文子轩快速说:“明天早上七点!” 季宵:“哦,那就十二点起来吧。” “好、好的!”文子轩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几个学生重新缩回客房。 这时候,季宵说:“时不时忘了点什么?” 我一顿,“行车记录仪。” 刚才还有提起的。 有这句话,我们又出门一趟。这一次,季宵又看了一次树林里的影子们,判断:“时间太短了,肉眼看不出变化。” 我说:“为什么是十二点?” 季宵说:“七个人,一次死掉就太没意思了,一小时死一个比较合逻辑。” 我:“死掉?” 季宵:“也不一定会死,但是,会遇到危险。” 我没再说话,季宵说:“宝贝,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我叹了口气,看他打开车门,拆下行车记录仪里的卡。 我们的行车记录仪是双向镜头,不仅能看车前,也能看车中。 季宵捏着那个小小的卡片,说:“如果上一场里的‘邪神’的模式真的和这个‘游戏’有关,那参照‘邪神’一直跟着裴皓,这一次,‘符心慈’先去找的也会是害过人的玩家。正好,可以验证一下。” 我说:“……你还记得这个。” 季宵笑吟吟看我。一片肃杀危机之下,他给我抛了一个飞吻。 等到又一次拿起筷子时,我们面前摆着电脑。 季宵把从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容导出来,车前、车中的镜头分别在屏幕两边。 他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认认真真地吃饭,认认真真地看。 我的目光便也放在电脑上。 最先,几个学生的确是挤在车上。陆兴平开车,副驾上则是穆冬。身材更瘦的文子轩和几个女生一起挤在后座上,他们还在讲话。 姜蓉说:“可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总不可能在外面过夜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文子轩说,“肯定是存在‘生路’的!咱们往下走,可能会遇到其他房子。” 季宵看了片刻,皱眉,给视频调了八倍速。 如此一来,不消片刻,我们就看到了姜蓉此前和我们说的场景。 ——穆冬消失了。 只是他消失得快,出现得也很快。 再出现时,穆冬已经头破血流、七窍流血。 画面重新缓了下来,我们看到陆兴平大叫一声,险些把车撞上旁边的树干。 他踉跄着开了车,跳了下去,逃入树林之中。在这之后,其他几个学生也相继逃开。 前置摄像头的画面中,我们看到穆冬追着玩家们而去。在这过程中 陆兴平一把拉住叶思云,将她推向穆冬。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需要玩家们帮他验证“游戏”和“邪神”的关系,佐佐也有一点需要玩家们来做的事情……_(:з”∠)_明天中午见啦。 第65章 十二点 叶思云被穆冬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她起先还有挣扎, 可这挣扎很快变得微弱。 须臾后,穆冬起身,又朝着其他玩家们追了赶过去。而叶思云静静躺在地上,鲜血从她脖颈上涌出来, 浸湿了下方的草叶。 “这……” 魏松海难以置信地惊呼, “这闺女就、就没了?!” 我看一眼季宵,见他抿着唇, 面色不喜不怒。 我握住他的手腕, 他转头看我。 我叫了声:“元元?” 季宵的眼睛缓缓眨动,说:“怎么了?” 在我们身前的餐桌上, 穆冬、学生们已经消失在树林之中, 被林叶挡住,再看不清楚。 录像上方的时间还在推进,只是往后,大都是一样的画面。 我一点点掰开季宵拿着筷子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旁边的魏松海还在念念叨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之前见到了什么。 而我看着季宵的神色,想要分辨出他此刻的思绪。 我又有点感慨, 如果还是和上一局一样,我能听到季宵的心声…… 大抵是我动作间透出的意味太鲜明, 季宵先一步反应过来。他有点怔忡,但还是低声说:“我见过很多人死掉的样子。” 魏松海在一边咂舌, 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来。 我看他一眼,魏松海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低头念起“阿弥陀佛”。 我再看季宵,季宵微笑了下。这个笑里不带什么情绪,仅仅是一种对于我的安慰。 第128页 季宵说:“你呢?你是不是……” 他一点点凑近我。 到了我面前很近的地方, 我们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他抱住我,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 我一怔。 后知后觉,季宵是不是以为我在害怕?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在我眼前真切的死掉。 哪怕我们仅仅是透过行车记录仪的录像看到这一切,可季宵还是会担心,觉得我会不会被刺激到。 他对我的关切,对我的温柔,在这一刻,清晰地落在我心头。 我原先想说,“不,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害怕”。但当下的感觉,又真的很好。 我喜欢季宵关心我、爱护我。 虽然每到此时,心头又有另一番感受。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决定将之忽略,只享受眼前。 他这么抱了我一会儿,又来亲我。 一样是很温柔的、仅仅是安慰我的亲吻。 外间的风声都平息下来,屋内亮亮堂堂、无比暖和。 我微笑一下,拉住季宵的手,说:“好了,继续吃饭?” 季宵端详我,眼睛里透出:你还吃得下? 我觉得他这样的表情也很可爱,于是亲亲他,说:“你不是说了吗,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季宵就笑了。 饭菜依然是热乎乎的,季宵还有点惊讶,嘟囔:“我还以为要凉了。” 我说:“再不吃的话,可能就要凉了。” 季宵说:“也对。” 电脑上的画面被切成三十二倍速,我们在平静、和煦的气氛之中吃完这顿晚饭。 魏松海主动承担起了收拾餐桌的重任。季宵看他一眼,说:“我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我看他,他继续说:“又不好请家政,平时都是咱们两个来,”耸耸肩,“现在这样,有人做饭、有人干活儿,嗯,挺好的。” 我失笑。 这会儿是八点出头。往后,每过半小时,我和季宵都要出门一趟,看一看外间“符心慈”他们的进度。 八点到九点之间,他们的身影从树林之中完全显现。带着苍白面孔,看向我们的别墅。 我们不算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穆冬和叶思云。 中午的时候,我们从青山公馆回来,是叶思云探头出来,带着几分紧张,和我们说中午的菜色。 季宵略有感叹,说:“当时其他几个人应该还在楼上,所以叶思云一定要咱们去厨房。” 我说:“你当时就知道了吧?” 季宵耸耸肩,又说:“她原本也不叫‘叶思云’。” 只不过在这场游戏之中,分配到了这个身份。 可事实上,在“叶思云”的皮囊之下,操纵这具身体行动、讲话的人,不一定是这样和软的、完全随波逐流的性格,甚至不一定是女生。 季宵:“陆兴平现在已经完全没再按照角色设定做事了,文子轩算是找到了角色和自己本来性格之间的平衡吧,姜蓉……” 我说:“她的脾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 季宵:“对。在经历了昨天、今天的这些事情之后,有所收敛,算是正常变化,会被‘游戏’认可。” 我们讲话的时候,树林之前,那数十个鬼就这么看着我们。 我们已经知道叶思云的死法。当下看她,她身上的血痕已经干涸了,眉目之间带着怨色。 季宵:“半个小时,走了四五米吧。照这个速度,的确是十二点左右开始进攻屋子。” 接下来的一切,如季宵所想一样。 九点多的时候,鬼站上马路。 十点多,他们来到了院门口。 十一点多,进入院子之中。因数量众多,其中不少踩上了月季丛。 这一次,我们没有再出门,而是从窗子上留出的缝隙往外看。 魏松海也在看,一边看,一边在胸口画十字架,“阿弥陀佛……” 季宵看他一会儿,欲言又止,不过最终没有说什么。 我:“花应该没事吧,他们的身体好像是透过花的。” 季宵沉吟,“但他们来抓人、杀人的时候,不可能也是这种半透明状态。” 我挑眉,季宵喃喃说:“有点麻烦啊。” 我提醒他:“穆冬。” 季宵一怔,回神,“也对。” 至少穆冬杀叶思云的时候,是真的和叶思云有所接触。 客房那边传来零星的动静。虽然没到十二点,但陆兴平等人提前出来,来到客厅。 他们看起来无比忐忑,又对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情心知肚明。 文子轩问我们:“邵先生、季先生,咱们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啊?” 季宵说:“先等一下。” 几个学生困惑又紧张地看他,而季宵随意地从旁边取来一张纸,要他们写:“说不定待会儿就见不到了——如果今晚一切顺利,明天应该就会恢复信号。”潜台词,是玩家们可以离开,“这样吧,你们留个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文子轩不解 。 季宵笑了下,“哦,把我们家的车子撞成那样,不打算赔吗?” 几个学生:“……” 文子轩看着季宵,皱眉,过了会儿才说:“赔。” 季宵抬了下下巴,“行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学生,大概也没什么经济来源。所以,写你们家里的地址。” 第129页 文子轩眼睛瞪大一点。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人也惊疑不定,看着我和季宵。 “家里的地址?”文子轩和季宵确认,“写一个平时比较照顾我的长辈的地址可以吗?就是,也不算‘我’家。” 季宵皮笑肉不笑,说:“可以。” 文子轩咽了口唾沫,咬咬牙,开始写字。 陆兴平看一眼文子轩,再看看我和季宵,眉头皱着,缓慢地拔开笔帽,也开始写字。 以及方悦、姜蓉。 过了会儿,季宵给四张纸拍了照片,又一一看过、低声念了两遍,像是在速记。 这一切之后,他随意地对几个学生说:“楼梯下面有个门,是工具间。” 几个学生如蒙大赦,往过跑去。 魏松海说:“季先生,我……” 季宵说:“哦,你也去。” 魏松海一溜烟儿跑了。过了会儿,他回来,还给我和季宵一人拿了一个锤头。 季宵看起来有点哭笑不得,礼貌地说:“谢谢哈。” 外间的鬼更近了,风声越来越大。 我们聚在客厅里,季宵说:“待会儿你们随机应变,但尽量不要破坏财物。” 姜蓉咬咬牙,问:“可以上楼吗?” 季宵看她一眼,姜蓉抿着嘴巴,很坚定地看他。 季宵说:“可以。” 有这句话,几个学生皆松一口气。 但这点放松也很短暂。 墙上的指针一秒一秒挪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们听着风声,听到指针的声音。等到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一处,屋子的门、窗忽然开始剧烈震动! 摆在架子上的花瓶“咚”的一声落在地上,里面的月季枝和瓷片混在一处。 魏松海惊叫一声,而季宵语气平平,说:“待会儿小心点。屋里花瓶挺多的,别被瓷片扎到了。” “呼——呼——” 魏松海喘着气,几个玩家捏着手上的各样工具。所有人背身相靠,环顾四周 “咚咚咚!” 门上传来敲击声! “咚咚咚!” “窗、窗户……”魏松海嗓音发颤。 这样环境下,季宵看我一眼。 我看他,再微笑一下。 在我笑起来的瞬间,屋子里灯,忽而灭了下去。 …… 风声止息,门口、窗边的响动一样停下。 一片黑暗寂静之中,文子轩:“火!壁炉里的火!” 他嗓音焦灼,刚刚开口,门口方向便一声轰响。 门开了。 所有鬼站在门口,月色照出他们惨白的面容。 符心慈和叶思云站在鬼学生们正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01228 22:24:53 ̄20201229 12: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棉 20瓶;明月别枝 1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一小时 季宵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将我拉到他身后。 寒风再度迎面而来,陆兴平的嗓音完全变了调子,“他们,他们——!” ——他们消失了。 就在屋门打开的同时, 原本抵在门边的东西往一旁崩去, 方才的轰响便是由此而来。 而鬼学生们露脸刹那,随后, 又一次没了踪迹。 月光照着庭院里的月季, 文子轩先一步反应过来:“穆冬!” 几个学生心领神会。 他们各自捏着手上的工具,警惕地看着其他地方。 这期间, 文子轩记起什么, 低声对我、季宵还有魏松海解释:“穆冬当时也是这样,但他很快就……” 这句话尚未说完,叶思云又一次出现。 这次,她正站在陆兴平面前。 我和季宵此前出去看时,叶思云身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了。可到现在,大股大股的血水再度涌出,滴在地上。 她嘴巴缓缓张开, 似乎要对陆兴平说些什么。但因为脖子上的伤口,叶思云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在场其他人都被这样的场面骇住, 动弹不得。 陆兴平俨然浑身发软,腿一直在抖。这时候, 季宵暴喝一声:“跑!” 这一声,惊醒了所有人。 玩家们发出几声尖叫, 四散跑开。文子轩原本已经跑出一步了,但他回身,看着一动不动、完全被吓傻了的陆兴平, 还是拉了他一把。 陆兴平这才踉跄着跑走。 在这期间,季宵始终拉着我。他俨然早就估量好状况,此刻带我往茶室中去。 茶室昏昏暗暗,唯有客厅照进来的一点光。 这间屋子的装修与别处不同。说来,算是一个比客厅更加郑重的谈话场合。中间摆着一个根雕茶几,四面都是同样风格的凳子。 我和季宵搬来以后,几乎不会到这间屋子里来。 不过总算是自己家的一部分,不至于记不得屋内摆设分布。 季宵的身体紧紧贴着我,低声说:“我扶你上去。” 我疑问:“上去……?” 季宵:“嗯,柜子上。” 他没有对我解释更多。 外间的嘈杂混乱还在继续,又有惊叫声传来。这样环境下,我们所处的这间茶室称得上静谧。 第130页 季宵所说的,是指根雕茶几旁边,一个厚重、与茶几同样色系的实木柜子,足有两米多高。我伸手时,差不多能碰到柜顶。 季宵半蹲下来,要我踩在他肩膀上。 我不舍得,所以说:“不用,应该能直接上。” 季宵一怔,但还是相信我:“好,快。” 外间的声音似乎平息很多。 我往后两步,再前跑、借力,在柜子前蓦然一跳。如此一来,我轻松地踩上柜台,再往上,就翻到柜顶。 而后,我朝季宵伸手,要拉他一样上来。 季宵比我细心很多,上到柜顶前,还在我方才踩到的地方擦了一把。 柜顶很大灰尘,不过我们都未在意这点小事。 我小声问季宵:“安全了吗?” 季宵:“没有,安静。” 我:“……” 我听他的话。 这里安安静静,我在心里数秒、计算时间。 过了五六分钟,外间忽然冲进来一个人。他并未留意柜顶上的我和季宵,只是借着客厅照进来的薄薄光线,勉强分辨着茶室布置。之后,躲在茶几之后。 季宵思索一下,咬着我的耳朵,说:“是魏松海?” 我捏一把他的腰,示意听到。 魏松海蹲下来,喘着气。 茶室的门并未关起,而是半阖上。 我们听着魏松海的声音,往后,再未有其他人——或者鬼——进入这间屋子。 客厅也变得安安静静。 季宵低声说:“过了一刻钟了吧?” 我说:“嗯?” 季宵沉吟,“出去看看。” 我沉默一下,问他:“你确定?” 季宵说:“不太确定。” 我:“……” 可惜这会儿没有灯光,我没办法把自己控诉的眼神传递给季宵。 季宵也显得犹豫,过了会儿,说:“算了,再看看。” 我说:“如果你很想去的话,可以去。” 季宵亲亲我。 我们周围依然是灰尘,这不算是一个接吻的好地方。但无论什么时候,季宵想要和我亲近,我都不会有拒绝的想法。 我抱着他,而他最后下定了决心,说:“不去了。” 他不放心我。 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也不愿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季宵说:“如果我没有想错,那一点的时候,会又有动静。” 还有四十五分钟,他愿意等。 我便欣然接受。 这四十五分钟,对于我们来说不算难捱,但对于下方的魏松海来说,一定不算轻松。 既是冬天,衣服便厚重。我听到很多衣服摩擦的声音,像是魏松海在反复踟蹰,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此处。 但到最后,他还是待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到了一点。 这并非是我们的计数,而是客厅方向又一次传来风声。 此外,是楼梯上“咚咚咚”的响动。 有人在仓皇奔逃,被鬼怪追逐。 上一个小时中,叶思云的目标显然是陆兴平。而在这个小时之中,成为猎物的,会是…… 我察觉到,季宵的身体愈发紧绷了。 他盯着茶室门的方向。这扇门一旦被再次打开,季宵就会做出反应。 但到最后,我们始终没有成为目标。 又过了十五分钟,外间重回静谧。 这一次,季宵可以安心地跳下柜子,还回身接我。 期间,不忘说:“魏松海?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和我们出去看看?” 魏松海:“啊——!” 季宵:“……” 魏松海颤颤巍巍:“季、季先生?你在这里吗?” 季宵不耐烦:“对。” 魏松海显然在权衡。 我半蹲在柜上,低头去看季宵。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这点笑意大半被隐没在黑暗里,但我还是能看出。 季宵说:“来吧,我的朱丽叶。” 我说眼皮跳了跳,把目光落在另一边。 他能轻松跳下去,我自然不遑多让。 等到我在一边地上落地,季宵发出一声很明显的叹息。 我说:“朱丽叶?” 季宵说:“嗯,爱你。” 我一顿。 他好像把这句话当做免死金牌。 虽然我必须承认,听到之后,我是会很高兴…… 魏松海从茶桌后面出来,龇牙咧嘴,一瘸一拐。 但他还是坚强地走到我们眼前,说:“真的要出去吗?” 季宵:“你也可以留下。” 说话间,季宵已经打开屋门。 他的手摸到墙上,“啪嗒”一声,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照,让魏松海往后瑟缩一下,手臂挡在身前。 过了片刻,他意识到未有危险,才将手臂放下。 只是看起来还是昏昏沉沉的,慢吞吞跟在我们后面,迷茫地问:“可以开灯吗?” 季宵说:“算是提醒?” 魏松海不说话了,只跟着我们。 四十五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我们一起,打开了整个屋子所有的灯,同时找出了所有的人。 陆兴平的失踪在我们意料之中,但另有一个失踪者,竟然是文子轩。 第131页 季宵沉吟片刻。方悦、姜蓉则露出些忐忑,和魏松海一样,问我们这样是否真的可以。 这会儿离两点到来还有十五分钟。 季宵说:“大概再和我讲讲你们跑出去以后发生了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所有人聚在二楼的一个次卧里。 这里寻常没有人住。很偶尔的时候,我和季宵晚上操劳太过,懒得去整理床单、被褥,会换个地方睡下,这才用到此处。 当下,一切素净。魏松海等人明显坐立不安,但他们都不敢违抗季宵的话。 季宵说这会儿是安全的,那所有人都必须留下。 姜蓉和方悦对视一眼,方悦说:“我们发现穆冬是鬼,就下了车。” 姜蓉:“对,下了车。” 方悦:“我们往树林里跑,大家跑散了。我当时——当时就是很害怕,其实也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是一味地跑。” 季宵说:“你知道叶思云是怎么死的吗?” 方悦一怔,姜蓉反问:“不是因为她落在最后了吗?” 季宵看着她,慢慢回答:“为什么是你问我?” 姜蓉噎住。 方悦说:“当时不只是叶思云,还有陆兴平也落到最后。” 姜蓉:“对,就是这样。” 方悦:“叶思云刚刚明显是来找陆兴平……她来报仇了吗?” 姜蓉听到这里,眼神晃动一下。 风声依旧。 距离下一次鬼怪来袭,还剩下十分钟。 季宵短暂地放过她们,说:“行了,半小时后见。” 方悦、姜蓉一起看向他,说:“季先生,我们现在——” 季宵说:“哦,你们想和我们待在一起?” 方悦等人咬咬牙,算是答应。 季宵听了这话,沉思片刻,问:“魏师傅呢?” 魏松海搓了搓手,说:“我也是。” 季宵说:“也可以,但你们要听我的话。” 我们面前的几人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黑暗再度来临。 这一次出现的,是文子轩。 他和叶思云的模样十分类似。身上带着伤,衣服被血浸湿。 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有一片镜片已经碎掉,只是归来的鬼魂并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01229 12:47:05 ̄20201229 19:1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蛋汤拌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又一小时 文子轩出现的时候, 灯光一样灭掉。但在那之前,出于“总归鬼学生们已经进到屋内”的考虑,我们将窗子上的木板拆了下来。 如此一来,月光照进屋子, 文子轩的面颊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铁青色。 他立在姜蓉身前。 姜蓉短暂地惊叫了一声, 却比此前的陆兴平要冷静很多。她面色果敢、冷静,与昨天夜里和陆兴平等人争吵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想到季宵此前的话:“……叶思云出现的时候, 在陆兴平面前站了少说也有十秒钟。这十秒钟, 就是留给我们离开的时间。” 当下也是一样的。 季宵喝道:“走了。” 姜蓉回神,和我们一起往外跑去。 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同时, 季宵又一直留意身后动静。 等我们冲到楼梯转角处,季宵眉头短暂地拧起,又松开:“……来了。” 文子轩追了上来。 只是并非像是此前叶思云那样突然出现。我们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清晰地回荡着。每一次响起,都离我们更近。 季宵的第一个计划是:既然屋子已经被鬼学生攻占,那不如再回到车上,开上山路。 虽然可能依然会遇到早上那样的状况, 但从此前经验来看,鬼学生的一次袭击只有十五分钟。开着车, 逃开的可能性到底更大一些。 但下楼之后,门口却密密麻麻, 站着一排鬼学生。 这里面有我们熟悉的面孔:符心慈、叶思云自不必说,连陆兴平也看着我们。 叶思云面上的怨毒已经消失了, 换成一种苍白的微笑,和身侧所有鬼魂别无二致。 所有鬼的视线都落在我们身上。被这么注视着,魏松海低低骂了一声, “这什么玩意儿啊!” 季宵冷静地:“走。” 我们进到茶室之中。 这一次,进门的时候,季宵顺手再把灯打开。 茶室明亮,季宵反手将门锁上,吩咐:“把茶几推过去。” 魏松海等人面面相觑。我挽起袖子,说:“魏师傅,来吧。” 魏松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开始和我一起推茶几。 茶几沉重,多年不曾移动。这会儿骤然被推开,在地面上刮出“刺啦”的响声。 地板上由此多了一道痕迹。 在我们推茶桌的时候,季宵快步走到窗边,顺着窗子缝隙往外看去。 方悦左右看看,也来帮我们推桌子。实话说,她的加入不起到什么作用,但总归算是一种态度。 姜蓉则到季宵身边,和他一起往外看去,低呼一声:“这——!” 我抬头看一眼,见季宵侧头看她。 第132页 姜蓉又看看我们,再看季宵,问:“把茶几推过去会有用吗?刚才在门口,不是……” 季宵说:“总得试试。” 姜蓉倒抽一口冷气,不说话了。 倒是季宵又说:“你不用这么害怕的。” 姜蓉沉默。 季宵说:“虽然不知道文子轩为什么是第二个被鬼杀掉的人,但叶思云的指向很明确,对吧?” 姜蓉不言。 季宵说:“虽然文子轩找上你了——” 姜蓉似乎忍无可忍:“他找上我了啊!” 这时候,茶几被我、魏松海,还有方悦一起推到了门边。 方悦站起来,紧张地扣着手。魏松海看看我,问:“邵先生,之前你和季先生是躲到哪里去了?” 方悦茫然地看来。 我端详一下魏松海,缓缓笑了下,说:“在柜子顶上。” “哦!”魏松海恍然,侧头,去看柜顶。 他眯一下眼睛,喃喃说:“是个好地方。”说着,还要往过走去,在柜前跳一下。 可他身高不够,也没有什么技巧。这么跳起来,手指能碰到柜顶不错,却也仅此而已。 魏松海局促地看向我,恰好,季宵从窗边走来。 姜蓉跟在他身后,看起来魂不守舍。 季宵简单说:“外面有几个同学。” 方悦、魏松海面色一白。 季宵说:“刚刚在楼上的时候,下面还没有。” 方悦等人露出一点困惑。 季宵缓缓说:“这大概说明,那些同学知道我们在哪里。” 其他人怔忡,我倒是能听出一点季宵的言下之意。 ——此前两次鬼学生出现,我和季宵、魏松海,从始至终都没被找上。 如果鬼学生能够锁定我们的位置,那为什么我们这边毫无动静呢? 季宵停顿一下,并未就这个问题多说。 但我熟悉他的所有神色。我知道,这个时候,季宵已经有九成确定他的猜想。 余下的一成,也会很快得到确认。 在把茶几推到门口之后,整个茶室都显得空空荡荡。余下的家具,就只要靠在门边的柜子。 柜顶显然不够五个人上去,好在柜内空空,也算可以躲藏。 季宵的视线在魏松海身上扫视两圈,说:“魏师傅,你上去可能有点困难。” 魏松海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钻进一个柜格里。 柜门关上,季宵又对姜蓉说:“我先扶你上去。” 姜蓉看着季宵,低声说:“谢谢。” 因姜蓉身材瘦、体重轻,所以这回季宵并未蹲下,只是抱住姜蓉的腰,轻轻松松就把她扶上柜顶。 姜蓉从柜顶探出头来,问:“这有用吗?” 季宵说:“如果他发现你了,你也能跳下来再跑。” 姜蓉犹豫一下,慢慢缩回头去。而季宵看向方悦,说:“你——” 方悦迅速说:“我还是进柜子吧!” 说着,她拉开一扇柜门,钻了进去。 季宵见状,哼笑了声,再看我。 我没说什么,直接翻上柜顶。 柜顶上,姜蓉看着我,瑟缩一下。 我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嗨。” 姜蓉抿了下嘴巴,低声说:“我们……会没事吧?” 我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门口传来了撞击声。 此前被我们三个合力推动的茶桌在这会儿好像变成了一个空空的纸箱子,稍微碰一下,就要往外挪出一大片距离。 灯再次灭掉,门锁上传来“咔嚓”一声。 季宵还站在柜下。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倒是依然镇定。 我伸手去拉他,他抓住我的手。 我手臂用力,季宵跟着一跳,就翻上柜顶。 同一时间,沉甸甸的实木茶桌被掀翻在地。 文子轩再度出现。 他身体僵硬,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步步走入茶室之中。 柜顶上,我、季宵,加上姜蓉,一起将身体压低。 我在最靠门的地方,季宵在中间,姜蓉则在最后。 虽然隔着一个季宵,但我依然能察觉到姜蓉那边的动静。 她在害怕。 浑身战栗,牙关紧咬。 屋内实在空旷,文子轩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柜上。 他没有抬头,而是从门口那边开始,将柜门一一打开。 魏松海和方悦所在的位置都在最后。 这样开门的动作毕竟很快。不消片刻,文子轩就来到了方悦所在的柜子之前。 他的手放在柜上。这一刻,我侧头,去看季宵。 季宵对我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我会意,知道当下一切都在季宵的掌握之中。 他静静地看着文子轩的动作。 在他身侧,姜蓉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盯着文子轩的头顶。 轻轻的“吱呀”一声,柜门被文子轩拉开了。 一声细微的抽泣从中传了出来。 季宵舔了一下嘴唇,身体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他大约是觉得自己对方悦的处境有责任。 在季宵旁边,姜蓉的反应又有不同。 她的手依然捂着嘴巴,身体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此前两个小时,每个小时之中,鬼学生都只杀掉一个人。 第133页 按照这个道理来说,只要文子轩将方悦杀掉,那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都是安全的。 然而,在柜门打开十公分后,文子轩松开了手。 门“啪”的一声阖上,压住了方悦的惊叫声。 文子轩抬起了头。 他“看到”我们了。 季宵本应很笃定的,但这一刻,他还是微微侧过身,挡住我。 我顺势抱住他的腰,季宵一怔,用手肘碰我。 但我不为所动。 季宵:“……!”这种时候,他也不好说什么。 文子轩的身体开始上浮。 他原先就是高高瘦瘦的个子,到这一刻,很快,头顶露在在柜顶上。 而后是额头、眼睛、鼻梁。 到最后,他和姜蓉对视。 一切静谧,我们看着姜蓉的身体一点点发抖。 文子轩的嘴巴张开,一股血从他口中淌出。 他和叶思云此前一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动静,眼睛里都带着怨毒。 柜子上的空间原本就不大,他一伸手,就能抓住姜蓉。 这时候,姜蓉竟是惊叫一声,来拉季宵。 她恐怕是用上全身的力气,想要将季宵拉到身前。 然而季宵的身体一动不动。 姜蓉惊愕地转头过来,看着我们。 季宵叹了口气,一根根掰开了姜蓉握在他腕上的手指。 他客客气气说:“一般来说,我还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 姜蓉眼睛瞪大。 她像是一片风筝,被文子轩拉了下去,重重摔到地上。 我们听到了皮肉破开、骨骼断裂的声音。这当中,还夹杂着姜蓉的惨叫。 季宵低头,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 我叹口气,维持着从背后抱住他的姿势,抬手,捂住季宵的眼睛。 季宵一愣。 我说:“你又不喜欢,为什么一定要看?” 说完这句话,我察觉到季宵睫毛的颤动。 像是两片细小的羽毛,轻轻地刮着我的手掌。 我感觉到了手心的一点湿润,而后,季宵的身体一点点放松,靠在我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觉得饿了,叫了一份炸鸡…… 现在好撑哦_(:з”∠)_ 明天中午见啦。 第68章 生路 姜蓉的惨叫声持续了数分钟。 我抱着季宵, 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垂下眼,看着这一幕。 女学生的眼睛一点点失焦,瞳孔扩散开, 颈部弯曲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有血从她的身上涌出, 淌在木地板上。 在姜蓉完全失去生命气息之后,文子轩一点点起身。 他抬头, 面颊上的怨毒和叶思云一样散去了, 换做微笑,就这么看着我。 而在他之后, 地上的姜蓉尸体一点点扭动着,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身上系起丝线,再用操纵木偶的方式,将她提起来。 未有人“害死”姜蓉,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因此,姜蓉起身之后,面上同样是微笑。 原先淌在地板上的血倒退着涌回她的身体。两个鬼学生, 像是两个塑料模特,就这么站在柜前。 季宵抬手, 握上我的手腕。 他不知道面前是什么场景,只是觉得不再听到姜蓉的响动, 于是问我:“现在……” 因他的声音,姜蓉和文子轩的视线转过去, 看着季宵。 如果季宵这会儿睁眼,就要和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我因这个联想而觉得好笑。 季宵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动,再推一推我的手腕, 说:“是走了吗?” 我没有回答,而是维持着捂住他眼睛的姿势,去亲他脖颈。 他低低地惊喘一声,身体要在我怀里软成一滩水。 我说:“嘘,魏师傅他们还在下面呢。” 季宵的眉毛颤动一下,尽量安静。 他隐忍着,身体也慢慢绷了起来。不能发出声音,也没办法推开我。 不过这样的环境下,我原本也不会多做什么。 十五分钟过去了,姜蓉和文子轩从柜前消失。 我又等待片刻,才放开季宵,问他:“你还有力气吗?” 季宵无力地、抱怨地看着我。 我笑一下,再亲一亲他嘴巴,而后翻身下了柜子。 之后,我朝他伸手,说:“朱丽叶,来?” 季宵趴在柜顶看我,听到我这么说,嘴角抽一抽,说:“这么记仇啊?” 我坦然承认:“是有一点。” 季宵叹口气:“好吧。” 他这会儿的确腿软,大概还带了一点想让我满足的心思,于是果真朝我的方向跳了下来。 明明只是两米高的柜子,在我们的几句话里,却成了凯普莱特家的阳台。 季宵跳到我怀里,我抱住他。他趴在我耳边,笑着说:“咱们要私奔了吗?” 我想一想,觉得未尝不可。 我们又一次开灯,然后叫出魏松海和方悦。 他们自然一直能听到外间的动静,自然也能听到季宵说的那句“冤有头,债有主”。 可这会儿出来,方悦还是显得难以置信,问:“真的是姜蓉害死了文子轩吗?” 季宵说:“目前来看,对的。” 第134页 地板上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方才的血迹。 如果不是茶桌翻倒在一边,我和季宵的衣服上擦了许多灰尘,当下,就是茶室寻常的样子。 方悦好像很难接受自己的同伴们一一死去。她抱胸而站,嘴巴紧紧抿着,又带着一点恍惚,说:“只剩下我了。” 离这场游戏结束,还剩下四个多小时。 按照此前规律,鬼学生们会再出现四次。 我和魏松海把茶桌扶正,不过并未费心将其推回屋子中间。 魏松海和方悦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季宵看了,提议我再去煮一点姜汤,也算给大家安神定心。 我狐疑:“为什么不是你去?” 季宵无辜地看我,说:“特殊时间,还是不要冒风险了吧?” 我哼笑了声,到底没有反驳。 一切好像回到了前天晚上,我端着托盘,将乘着姜汤的小碗放在每个人面前。 魏松海和方悦魂不守舍,端起姜汤,方悦还被烫到。 她“嘶”了声,魏松海倒是浑不在意,“咕嘟嘟”地把姜汤喝完。 等到碗空了,他一抹嘴巴,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说:“唉!” 方悦暂且放下碗,说:“如果真的是一个小时会死一个人,那接下来,咱们——” 季宵问她:“你有做出过类似姜蓉、陆兴平他们做的事情吗?” 方悦一愣。 魏松海看着这一幕,手慢慢捏成拳头。 过了会儿,方悦说:“没有。” 季宵说:“那应该就不用担心了。” 方悦说:“我……我不明白。” 季宵看她片刻,说:“现在有两个选择。” 方悦和魏松海紧张地看他。 季宵:“那群同学可以确定我们的位置,把我们挡在这个屋子里。当然,我们可以现在出去,但我不觉得这有用。” 方悦咬了下下唇,魏松海叹一口气,说:“季先生,你这么说,是有办法了吗?” 季宵说:“第一个选择,咱们还是分开。你们可以赌一下,那群同学会不会找到你们。” 方悦的眼睛微微睁大一点,摇头:“不!” 季宵说:“第二种选择,也没必要躲了,就在这儿坐着吧。” 魏松海:“啊???” 季宵耸耸肩。 魏松海:“不是啊,这怎么可以?这不是找死吗?!” 季宵无辜地说:“反正总是会被找到的。” 方悦也反驳:“可是,难道就要坐以待毙吗?” 季宵说:“你们一共六个人,穆冬本来就是鬼。剩下四个人,都是怎么死的?” 方悦的面色一点点变白,说:“被人害死,然后回来报仇,杀掉害他的人。” 季宵说:“既然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种关系,也就没有了死亡的触发点。” 方悦:“可——!” 魏松海说:“季先生,我不太赞同你这个说法哈。虽然叶同学的确是被陆同学推到穆同学那边的,”我觉得他在说绕口令,“但穆同学和叶同学本身是无仇无怨啊!” 季宵说:“‘被陆兴平推给穆冬’,就是触发点。” 魏松海一愣。 方悦咬着下唇,说:“这太冒险了。” 季宵说:“所以,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找地方躲起来。这样一来,你们周围也没有其他人,一样不会触发死亡。” 方悦闭了闭眼睛,显然陷入挣扎。 魏松海一样说:“可是!” 季宵客观地:“反正你们也跑不过我们。” 方悦和魏松海显然被季宵这句话噎住。 季宵补充:“只要你们不动歪心思,我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方悦、魏松海一起咽了口唾沫。 季宵笑一下,端着碗,往后靠一靠。 他低头,去抿姜汤。 我看他嘴唇一点点濡湿,沾着姜汤中的糖色,亮晶晶的,像是一支棒棒糖。 我又想要亲他。但接下来,他把碗放下,感叹:“我算是知道他们之前为什么要把这个倒掉了。” 我眼角抽了抽。旁边,方悦尴尬地再度捧起碗,继续喝。 分明应该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但当下,我们坐在一起,喝着热乎乎的东西。 如果不是手边的工具锤、棒球棒……种种“武器”,这一幕,也能算的上安然和乐。 讲话间,三点愈近。 两点五十的时候,季宵拍了下手,说:“可以做决定了。” 方悦、魏松海显然还在挣扎。 他们对视一眼,魏松海的两条腿交替狂抖。到最后,咬咬牙:“妈的,干了!” 方悦的手交叉着、抱着杯子。 季宵也不催促,就这样等待。 到最后,方悦声若蚊蚋,说:“好,”嗓音发颤,“我相信季先生。” 季宵听着,终于微笑一下,说:“待会儿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 方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 季宵想一想,接下来,却是自言自语。 他眉尖深深拧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 我手揽在他的腰上,轻轻捏一捏。 季宵侧头看我。 半晌,他笑一下,说:“我们会活下去的。” …… 风又一次吹起。 第135页 大门打开,外间露出鬼学生们的身影。 我们熟悉的几个学生站在最前,看着我们。 我和季宵坐在最中间的长沙发上,魏松海、方悦则分别在我们两边。 他们显得无比紧张,看着眼前。 这一次,却并非此前那样,只有叶思云、文子轩……独自一人,进入屋中。 鬼学生们没有明确的目标,于是一涌而上。 他们一步步走来,身体穿过墙壁,在沙发旁边,围成一个圈子。 这个圈子慢慢缩小,到最后,站在我们每一个人背后。 方悦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眼里滑落。 魏松海低着头,手捏在一起,喃喃说着“阿弥陀佛”。 逼人的寒意传来。有鲜血从我们身下的沙发下淌出。 季宵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连沙发缝都开始冒出血来。 这样的血,打湿了我们的衣服。 方悦那边传来抽泣声,魏松海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 季宵忍耐着。 我知道,他这会儿一定非常、非常不高兴。 他看着身下的血,嘴巴几次张开,又闭上。 抱怨的情绪显而易见。 但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十五分钟,对于我来说,不快不慢,只是寻常时间。 但对于方悦、魏松海,却似乎有很大不同。 每一秒钟过去,都让他们流露出更多的痛苦。 等到十五分钟结束的时候,鬼学生们消失了。 季宵欣慰,说:“看来不用额外洗沙发。” 沙发上的血也消失无踪。 方悦、魏松海满脸冷汗,宛若虚脱,倒在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解释一下 十二点钟:鬼学生们来到屋子门口,叶思云KO陆兴平一点钟:姜蓉把文子轩推给鬼学生,文子轩被KO 两点钟:文子轩归来,ko姜蓉 三点钟:就是本章最后这一次,没有人害人,也没有人被害,最后无事发生。 下章差不多就结束这个单元啦 ̄ 下午见。 第69章 最后的早餐 往后, 四点,五点,六点,都是一样度过。 外间的天已经逐渐亮起。虽说鬼学生们依然每小时出现一次, 危险却似愈来愈远。 眼看天亮, 季宵摸一摸肚子,说饿了。 他讲话的时候, 看着旁边的魏松海。 这会儿是六点二十分。魏松海认命地站起来, 去厨房看有什么适合做早餐的材料。 方悦想了想,说:“我也去给魏师傅帮忙。” 她跟着往厨房去, 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季宵。 不用洗沙发是好事, 但玩家们留下的痕迹,依然让季宵颇为苦恼。 他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说:“咱们去检查一下院子吧?” 昨天晚上,鬼学生们反复出现在花丛中。虽然我们已经知道,鬼学生的身体可以透明化。但当下,季宵还是要去再确认一下。 我无所谓地答应下来,和季宵一起出门、到庭院中。 车子依然停在院内。季宵看了它, 就露出头疼的目光。干脆转过头去,专心看月季丛。 “这是……” 季宵一怔。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在一丛月季花下,看到一个本子。 是那种带着精致皮革封皮的漂亮本子, 上面还挂了一把小锁。 因落在泥土之中,上面不可避免地沾了土色。 季宵的眉尖拢起一点, 露出思索目光。 我看他片刻,问:“要看看吗?” 季宵说:“我想一想。” 我耐心地看他,给他动脑筋的时间。 从我们的角度, 能看到厨房里,方悦和魏松海在忙来忙去。 要说早餐,无非就是煮粥。不过魏师傅手巧,还打了鸡蛋和面。 季宵说:“我是真有点饿了。” 我侧头看他,见他手插在口袋里,的确是个沉吟模样。 他权衡、斟酌,到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算了,”季宵决定,“昨天晚上,这个肯定还不在这里。现在出现,就是那群同学带来的——能被他们带来,说明和青山公馆发生的事情有关。” 按照季宵此前的推断,这次游戏中的“剧情”,是:鬼怪符心慈在海工大某班学生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入了他们的班级,并且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他们原有的同学。她提出在期中考试之后出来团建,大多同学响应。而这份响应,让他们走向死亡。 唯有陆兴平、文子轩等六人,加上一个他们请来的大巴司机魏松海,因为一时内急,所以成了“漏网之鱼”。 可到现在,逃出渔网的鱼儿们又被抓回大半。 一切都显得清晰、有迹可循,除了一件事: “符心慈”为什么会选中这个班的学生? 突然出现的本子,像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明示。 季宵吐槽:“如果我们打开那个本子看,早饭估计就没了。” 我看他,说:“你觉得里面会有什么?” 季宵晃了晃脑袋,说:“不知道,不了解。” 我眼睛眯了眯,季宵见状,便凑近我。 他的手依然插在口袋里,像是一个不倒翁。 我抱住他,他就笑一笑,说:“哎,如果以后的‘游戏’都和这次一样,我都有点期待了。” 第136页 我哭笑不得:“期待有人给你做饭?” 季宵说:“这不是很好吗。” 我故意板着脸,说:“那么不喜欢我做的东西?” 季宵眼珠转了转,笑嘻嘻地亲我。 我接受了这个吻,然后捏着他的下巴,要再“审讯”他。 他脸颊很柔软,被我捏着,又努着嘴巴,来亲我手指。 季宵啊。 他从来、从来,都是这样的,不会改变。 我露出一个微笑来,放开他。季宵眉眼里依然带着笑,偏偏要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讲话,说:“我们要共同进步、一起成长。” 我欣然:“对,那你的‘成长’呢?” 季宵说:“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爱你啊。” 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到最后,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宝贝,我也是一样的。” 季宵温柔地看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看着他的神色,慢慢点头,回答:“好。” ——这是你说的。 我们在外间转了一圈,忽略掉新出现的“线索”,只当是呼吸新鲜空气。 季宵和我商量,这两天,恐怕用去了大半周的食材,还有车的问题。 我们有很多时间,他很乐于和我一起慢慢整理屋子,但食材、车,总要其他人送来。 他还提议,往后,其实可以让人送一点熟食。 季宵这么讲话的时候,我盯着他。 季宵就偏一偏头,故意用很天真的语气,问我:“佐哥哥,好不好呢?” 我沉默一下,叹道:“如果他们两个不在就好了。” 季宵:“嗯?哈哈、哈哈哈——” 我看他,季宵说:“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说:“想要你像是那几个同学一样,下雨天来敲门,被淋得可怜兮兮的,求我收留你。” 季宵:“……” 季宵:“还真有啊?” 我含笑看他,他想一想,轻咳一声,做一个虚空敲门的手势,还给自己配音:“笃笃笃——请问有人吗?” 我正要讲话,方悦却从门口探出头来,说:“邵先生、季先生!早饭做好啦!” 我低笑一声,搂着季宵的腰,对方悦说一声:“好,我们来了。” 而后对季宵说:“吃饭吧。” 季宵说:“嗯?不来了吗?” 我说:“改天?” 季宵笑了下,说:“好,改天。” 我说:“别真淋雨。” 季宵:“心疼我呀?” 我听着,莫名又想到那艘游艇。季宵腰腹间不住冒出热血,弄湿了我的衣服。 到现在,因为上一场游戏中“治疗卷轴”的作用,季宵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势痕迹。他依然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我低低“嗯”了声,季宵就又笑了。 讲话之间,我们走到餐桌前。 我们在外面呆了约莫半小时。这半小时间,魏松海煮好了粥,摊了鸡蛋饼,炒了可以夹在鸡蛋饼里的几个小菜,还有几块兹饭糕。 季宵惊喜:“这么丰盛啊。” 魏松海招呼我们:“邵先生、季先生,尝尝合不合口味。粥可能有点烂,是用昨天晚上剩下的米饭煮的,兹饭糕也是。” 季宵喜滋滋地坐下了,我坐在他身边。 时间一点点朝七点迈进,但当下,我们四个在餐厅里,其乐融融地吃着这顿早餐。 吃着吃着,方悦不知想到什么,又抽噎起来。 她起先还是默默忍耐,但到后面,就显得控制不住。 魏松海看她,显得手足无措,说:“闺女,你哭什么啊?我这、我这做的也不难吃吧?” 方悦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就是……” 魏松海说:“就是?” 方悦看了看我们,摇头,不说话了。 魏松海看她片刻,笑了下,说:“你也别想太多。有了昨晚的事儿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你当个好人,大家都当个好人,这不就没事儿吗?闺女,你也别哭了,你爸妈在外面,这两天联系不上,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方悦:“呜呜!” 魏松海:“……” 方悦咬着鸡蛋饼,再看向我和季宵。 我嚼着嘴巴里的兹饭糕,没有说话。季宵倒是开口了,说:“你放心,我肯定是会去找你那边能说的上话的人要赔偿的。” 魏松海:“……啊?” 他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季宵,好像要说:人家伤心成那样了,你还惦记着赔款啊? 方悦却是另一种表现。她抽抽噎噎,但尽量放平语气,说:“谢谢,真的谢谢!” 魏松海哑口无言。 季宵客客气气:“不用谢。” 魏松海便显得心虚,看样子,是反思了下,转而对季宵说:“季先生,是这样,要不然我也给你留个条子?” 季宵看他片刻,欣然说:“好啊。” 魏松海便短暂地放下筷子,取了纸笔,在上面写字。 这会儿是六点五十九。 笔落在纸上,因纸张很薄,于是难免刮上桌面,带出轻微的“哒哒”声。 魏松海写了自己的名字、电话、公司……以及家庭住址。 写到最后一行的时候,他略有感叹,说:“也不知道我那车怎么……” 第137页 他并未讲完这句话,也没有写完原本要写的东西。 七点来临,魏松海和方悦消失在餐厅里。 笔落在桌面上,发出又一声“哒”响。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们位置上的粥、蛋饼还是热的,只是人没了踪迹。 我和季宵身侧的窗子上依然钉着木板,比一息之前灿烂许多的阳光却从其中透了过来,落在季宵肩头,也为他的头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季宵仔细地、认真地喝着碗中的粥,一直到把这碗粥喝完,终于放下调羹。 他说:“在方悦那边,应该是咱们三个消失了。” “咱们三个”,自然是指我,他,还有魏松海。 我不置可否。 季宵说:“她一个人,留在咱们家里。” 我听到这里,觉得季宵应该有言下之意。 季宵感叹:“这次,她就是乱翻,咱们也看不到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哦。 感谢在20201230 12:27:13 ̄20201230 18: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391657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结束之后 手机重新恢复了信号。 我按照此前与季宵商量的内容打电话出去, 再回头时,季宵也将魏松海、方悦留下的残羹倒掉,再把碗碟放入洗碗机中。 之后,他拿着五张纸条, 坐在我旁边。 我会意, 将纸条上的内容拍下来,发给此前请的私家侦探, 要他去查查这几个地址主人的情况, 以及他们身边有无“因不明原因晕倒”的人。 季宵双手交叉在一起,看起来仍有困惑。 我看到私家侦探回复我的“收到”, 将手机屏幕熄灭, 问他:“在想什么?” 季宵回答:“很奇怪。” 我挑眉,季宵:“虽然——我一开始觉得‘鬼会冲着陆兴平去’,是因为‘邪神’那一局的影响。最后也验证了,这个想法没有错。但是,”他的字音微微咬重,“在东南亚那艘船上呢?” 我呼吸停滞了一下,季宵看我, 安抚地握住我的手。 我沉默。 疼痛的是他,但这会儿却是他“安抚”我。 因这个念头, 我心头涌起细细的烦躁。 但毕竟不能表现出来。 我不动声色,听季宵往下说。 季宵:“到现在, 我真的不太记得之前那些游戏里发生的事情了。有鬼,我受过伤, 但然后呢?前因后果都记不清,没办法判断。但东南亚那艘船上,我没有想对你怎么样, 你也不可能想对我怎么样……” 我真正想要隐藏情绪的时候,季宵不会有所察觉。 他无知无觉,往我身上靠来,“既然这样,罗德里克为什么能捅我一刀?——还是说这两局才是意外情况?” 说着,他的手碰上自己的小腹。 我低头看,见他的手放在衣服上。 但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喊痛。 季宵喃喃说:“可惜这次是扮演型的‘游戏’,没办法问方悦他们是怎么进入的。” 季宵向他们要地址,也只能用含混的说法。这样情形下,他不可能去问一句,“你们被拉进这个‘游戏’之前,有没有动过想要谁去死的念头。” 他靠在我身上嘀嘀咕咕,我听着,偶尔会应上两句。但大多时候,还是季宵顺着自己的思绪推理。 到最后,季宵总结:“啊,想不通。” 我说:“也许以后会明白的。” 季宵说:“以后,”停顿片刻,再开口时,就是转开话题,“要洗个澡吗?这几天,也是够折腾的。” 我说:“只过了一天半。” 季宵露出纠结的表情,“我怎么觉得至少都一礼拜了。” 我说:“但你只吃了三顿他们做的饭。” 季宵这才摩挲一下下巴,“有道理。” 我们一起洗澡。简单冲淋之后,就在浴缸里放了水,迈入其中。 季宵很快昏昏欲睡。他打了一个呵欠,眼睛都半阖着,声音越来越低,问我:“送东西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我说:“我要他们下午来。” 季宵眼睛眯了眯,“说,你有什么企图?” 我笑了下,从一边按了沐浴露,慢慢涂到季宵身上。 我说:“你坐起来一点?否则沐浴露就白打了。” 季宵:“啊,好。” 往后,我重新捡起方才的话题,回答他:“我能有什么企图?” 季宵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要我“从实招来”。 我有意拉长语调,说:“这就是实话了。” 季宵当然是不信的。 他一定要我“招供”,这么一来,就得做点什么。 我叹口气,其中愉快意味居多,问他:“阿Sir,现在的审讯都是这样了吗?” 热水带来蒸汽升腾,蒸汽又弄得季宵浑身绯红。 他原先一只手撑着浴缸。这么一来,勉强可以稳住身形。但我侧头看他的手,他就慢吞吞地把手挪到我肩膀上。 “我有什么‘企图’,”我想一想,笑着回答,“我第一次看到阿Sir你,就觉得这个人真好看啊。” 第138页 季宵说:“然后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我听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看着季宵的眉眼,看着他湿淋淋的、垂在耳边的头发。他的头发虽然比两个月前长了一些,可毕竟还是在下巴往上。平日看时,不觉得什么。到这会儿,因为水的作用,整整齐齐地垂下来,终于可以觉得:的确到了该剪的时候。 我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他剪头发。 大约是因为我的目光太深,季宵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短暂地忘掉了我们此前在说什么,小声叫我:“老公?” 我回神,还是含笑,说:“没有啊。我当时觉得,你这样的人,一定很不好接近吧。” 季宵说:“是吗?” 我想:也无怪他不信。 季宵低笑,“咱们现在……” 他低头,和我接吻。 我搂着他的背脊,水在浴缸里晃动,溅到浴缸之外。 慢慢地,水面比此前低了许多,但浴室里的温度仍然很高。 我说:“结果,阿Sir你很好,对我很温柔。” 季宵:“嗯?爱你……” 我看他,知道他此前一夜未睡,就只在下午休息,生物钟被倒了个儿,这会儿的确到了应该困倦的时候。 又因洗澡的时候浑身放松,这会儿眼睛一闭,就能直接睡着了。 我一面觉得,不应该再打扰他。另一面,却忍不住问:“元元,你会一直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季宵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绵长。他分明还在浴缸里,身体再往下滑一些,就要没入水中。 可他不会害怕。 他知道我还在这里,他觉得他可以信任我。在危机四伏的“游戏”之中,他会竭尽全力保护我。哪怕笃定鬼怪不会伤害我们,他也会因为一点几近于无的不确定,而挡在我面前。可到了当下,我们在“安全”的现实世界,我在季宵身边,他不会担心,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 我看着他,视线在他身上一点点描摹而过。 刚才讲话时,我期待得到一个答案。但现在,我知道了,至少在今天,他不会给我答案。 虽说如此,我还是问了第二遍:“你会一直爱我的,对不对?”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我忍不住微笑一下,抬起手,将他的头发拢到耳后。 他这样安静地、乖顺地躺着,我知道,自己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 我的手顺着他的面颊滑下,用指背摩挲他的下颚线条,最后,又去亲他。 他嘴唇柔软,因睡着了,不会回应我。 但我还是继续吻他。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落在季宵脖颈上。我松松地扣着他的脖颈,撬开他的唇齿。到这一步,季宵到底有些醒来了。但他的意识模模糊糊的,知道是我,于是在我身上轻轻蹭了蹭。 我的心情一点点雀跃。 我抱着季宵,将他放在床上。 他像是睡美人一样,任由我给他擦干头发,再把身体也弄得干燥。这花了我一点时间,但屋子里总会很暖和。哪怕是冬日,季宵也不会着凉。 我怀着愉快的心情做完这些,等到打理完季宵,才迅速地打理自己——头发弄干,身上倒是之前就干了。 之后,我看一眼时间。 八点出头。 卧室窗子上的木板没有拆下,但其中的缝隙不可避免地透出光。 直到我把窗帘拉上,终于有了一室阒黑。 我关上门,回到床上,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我抱住滚到我怀里的季宵。 被子之下,他脖子上、胸膛上……到处都是我留下的吻痕,连脚踝上都有浅浅的痕迹。可惜的是,等他醒来,这些痕迹差不多也到了要消去的时候。 不过没有关系。 我搂着季宵的后腰,跟着闭上眼睛。 意识再一次沉入那片黑暗里。 …… 下午起床的时候,私家侦探已经发来了许多消息。 季宵磨着咖啡,要我念给他听。 我便念:“魏松海,37岁……” 季宵:“等等,别全念啊,总结一下。” 我耸耸肩,一目十行地把私家侦探发给我的内容看完,而后说:“魏师傅的确是个大巴车司机,之前在这条路上出了车祸。” 季宵皱眉,倒了一杯咖啡给我。 他看一眼厨房,说:“早上的兹饭糕好像还有剩的。” 我挑眉,他说:“是蒸一下,还是重新炸一下?” 很虚心地向我请教。 我笑一下,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他凑过来,下巴搭在我肩膀上。 我们一起往下看。 大巴车上,是海工大的一班出来玩的学生。 车子直接翻到山路下,全车学生,加上魏松海这个司机,都丧生于此。 季宵把手上的咖啡杯放在一边,滑动到下一页。 我们看到了遇难者名单:符心慈,陆兴平,文子轩…… 还有很多我们在班群里看到过的名字。 再往下,还有私家侦探的初步总结:“这场车祸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这边黑进了他们校园论坛的服务器,找到了当时他们班上所有人的论坛账号。有一些发现,但目前还不是很清晰。等到整理清楚之后,会发给您。” 第139页 对于魏松海的调查就到这里。 再往下,则是四个来自玩家的地址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 ̄ 感谢在20201230 18:43:31 ̄20201230 22:4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沭 30瓶;林涂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调查结果 与此前季宵列出来的表格不同。这一次, 我们交给私家侦探的信息,准确到了门牌号。 几个玩家在游戏进行中的时候对我们惧怕、怀疑。但在季宵说,要他们写下“家里的地址”时,文子轩第一个反应过来, 问他, 可否写一个“比较照顾自己的长辈的地址”。 对于“文子轩”这个角色来说,这依然算是一个超出角色设定的答案。但是, 在季宵的要求是“赔偿车钱”的情况下, 在文子轩已经表明了自己不会写出真正家中的地址时,他留在纸上的、与“文子轩”这个角色无关的信息, 被 “游戏”认可了。 几个玩家落笔之后, 都不曾像是陆兴平此前那样,遭到“游戏”的惩罚。 拿到准确信息之后,私家侦探不用大海捞针,而是轻易准确地定位到了具体的人。 “王悦,24岁,广城人,毕业于广城外国语大学。” “是方悦。”季宵说。 资料中显示, 大学毕业之后,王悦在广城当地一家外贸公司入职。这是她工作的第二年, 而自一周前起,王悦就没再去过公司。 再往下翻, 医疗系统里没有这一周以来王悦的住院记录。但是,这几天之中, 王悦父母曾经向身边亲朋借款。 私家侦探的备注是:“找到了银行流水。奇怪的是,他们很快又将借来的钱原路退回。” 王悦之后,是另外两男一女。 情况大抵和王悦类似:年轻人, 在一两周之前停止生活轨迹。 比较特别的是一个叫“赵思默”的男生。他是在校生,目前读大三。私家侦探另辟蹊径,在发觉没办法从赵思默的家人那里找到什么有效信息之后,转而去爬他同班同学们的上网信息,果然找到了一些有用情报。 一个学生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提到:“当时是校外的混混来纠缠我们班的女生,那个男生给女生出头。场面特别乱,有人去找保安,还有人拉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男生直接一头栽到地上。我们都说,平时觉得那个男生的性格比较安静吧,不太主动。没想到,真遇到事儿的时候,他这么刚。” 还说起,导员曾号召同学们给男生捐款。只是号召提出之后,又没了下文。 “文子轩。”我缓缓说。 季宵说:“应该是。” 私家侦探最后提到,这个赵思默就在海城读大学。他们之后会去赵思默的学校走访,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新的线索。 PAD的屏幕熄灭了,季宵倒给我的咖啡也有点凉。 “唉,”季宵叹了口气,“真是……” 他在我身边坐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看他片刻,说:“我去把之前剩的东西热一下?” 季宵:“嗯?好。” 我从冰箱里取出昨晚剩下的排骨、汤,加上今早留下的兹饭糕和蛋饼。这些加起来,已经是很普通又丰盛的一餐。我想了想,又额外炒了一个青菜。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季宵始终坐在餐桌旁边,看着PAD上的内容。 洗好的青菜下了锅,油碰到水,发出“滋啦”的声音,烟气冒了出来。 原先饱满青翠的叶子迅速柔软下去。经过了反复的翻炒,又被我从锅里捞出。 满打满算,这顿“下午饭”,算上把盘子端到餐桌上的时间,也不过是十分钟工夫。 但我把筷子放到季宵手边的时候,季宵的神色又有了很大不同。 我叫他一声:“元元?” 他转头看我。 我端详他,问:“怎么了吗?” 季宵放下PAD,揉一揉眉心,面上透出显而易见的疲倦。 他说:“那边发了新消息过来,说……” 我搂住他的肩膀,问:“说什么?” 季宵说:“王悦之外,另外三家人都出现了一些比较激烈的反应。” 我安静一下,说:“这样啊。” 季宵说:“侦探那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往我身上靠来,“他们三个死掉了。” 我听着,揉一揉他的肩。 在“游戏”进行之中的时候,季宵机敏,警惕,有着矫健的身手、迅捷的反应能力。几个玩家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季宵要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 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让我们两个,加上方悦——现在该叫“王悦”了——和魏松海都能安然走到结束的一刻。 可到了离开游戏之后,这一切却像是发生变化。 他依然是季宵,身上的光辉却似暗淡下来。他心甘情愿地站在牢笼之中,像是一只试着将爪子伸出去一点,然后迅速收回来的小猫,不敢让其他人接触到自己。 季宵低头,去看pad上几人的照片。 赵思默看着屏幕外的我们。他平日大约是习惯戴眼镜的,这会儿不戴,眼神就有些失焦。 另有“陆兴平”、“姜蓉”皮囊下的两人。 第140页 我说:“吃饭吧。” 季宵低低笑了声,说:“也对,咱们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觉得这顿饭滋味不好,但季宵却似味同嚼蜡。从头到尾,都没有更多表情。 我看了,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便不曾多说什么。 等这顿时间尴尬的“下午饭”吃完了,我们开始整理房子。庭院是被破坏最少的地方,只有魏松海躲藏进月季丛的时候,把一些月季弄歪。 我们重新挖开土,将月季丛扶正。之后,季宵半蹲在地上,手臂搭着自己的膝盖,眯着眼睛,看了看身侧的屋子。 他的视线落在窗户上,笑了下,说:“这么看起来,的确有点闹鬼别墅的感觉。”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来拆吧。” 把所有窗子全都钉上,花了我们几个小时工夫。这会儿要拆开,一样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 不过对于季宵来说,这会儿他最需要的,就是这样费时费力,可以让他短暂地不去想玩家们状况的工作。 在我们把钉子一个个扭下来时,负责采购、开车过来的工作人员们到了。 我们听到了车笛声。虽然不是平常的“上班”时间,但工作人员们还是和从前一样,把几个箱子从车上搬了下来,又把我要求的那辆新车停在院前。 我和季宵在窗边看着,见他们从门口的信箱里取出旧车的钥匙,再把旧车开走。 旧车和拉货车一起上路,在山路之间消失。 我望着两辆车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视线从山路转向旁边的林子。 林子后面自然依然是山路,只是被茂密的树丛遮住。 “好了,”季宵打断我的思绪,说,“继续干活儿?” 我听着他的声音,收回视线。 这的确是忙碌的一天。 除了拆掉所有木板之外,我们又归拢了新被送上来的食物,再把新车开进车库。 有了此前的经验,这次,季宵特地检查过行车记录仪,确保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能发挥作用。 我们还顺便看了电脑,发觉此前倒入其中的画面完全消失了,不见踪迹。 季宵反复确认过,这一次,“游戏”进行时的时间流逝是真实发生了。 陆兴平等人在前天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来到我们家外。根据他们的话,在那之前,他们还在山路上行走了两个多小时时间。算起来,差不多就是前天下午开始风雨大作的时候。 风声、雨声之中,两个世界短暂交融。 等到雨过天晴,“游戏”结束。魏松海和方悦消失在我们眼中,外界也过了一天半。 季宵又嘟囔了一句“奇怪”,而后阖上电脑。 天色逐渐转暗。我们重新打开屋子里的灯,花了点时间,把茶室里的茶桌归位。又打开客房的门,将几个玩家穿过的睡衣一并扔掉,再将其中的床上用品丢进洗衣机。 到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我们简单地准备了晚餐,吃过之后,洗衣机的动静也停了下来。 如果忽略掉前面三十六个小时中发生的事情,这简直就是“生活”的样子。 我们一起晾了床单、被罩。季宵起先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总去挂念其他人的事情。可是私家侦探那边没有新的动静,我们也不能离开这里、亲自去那几个玩家家里看看。 季宵自己想明这点。 他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问我:“看个电影?” 我欣然点头。 一切好像发生过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屋子里还是暖洋洋的,窗子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窗沿上留下了钉子痕迹,亘古不变的月光今夜也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接下来一周,私家侦陆陆续续地又给我们发来一些消息。所有的线索归拢在一起,指向一个我们已经知道的结果。 赵思默等三人的确停止了呼吸。他们的家人悲伤难耐,想要知晓原因。 另有魏松海那边的事情。准确地说,是关于大巴车上的一众海工大学生。 在整理了学生们在校园论坛上的发言之后,私家侦探提出了一个猜想。 在工大校园之内,发生着一场悄无声息的霸凌。 文件传过来的当天,天气难得的好,温度都比平日高出一些。 我和季宵在窗边晒太阳。 季宵的手指在PAD屏幕上滑动,说:“原来不是‘符心慈’找上这个班,而是她原本就是这个班的学生,只是所有人都把她忽略了。” 数年过去,所有当事人都死亡。 在“游戏”进行的时候,季宵没有打开那个掉落在月季丛旁边的本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只知悉了“表面剧情”。但当下,隐藏在其后的真相向我们铺开。 季宵迅速看完了PAD上的内容,又把PAD递给我。 我低头,还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 比起“霸凌”,真正的符心慈经历的事情,说是“孤立”更加恰当。 一切的开始已经无从考究,但从当下留存的一些痕迹来看,符心慈之于班上的同学们,就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幽灵。 我说:“照这么说,他们当初的车祸——” 季宵摇头,“不一定和这个有关,可能只是意外。符心慈的经历,加上青山上的车祸,可能还有青山公馆中发生过的什么,”他耸耸肩,“像是几个素材,被搜集到一起,拼凑出了这个游戏。不过,”他想一想,“如果咱们那会儿翻开了日记本,那符心慈带着的一帮鬼学生,身份就从‘受害者’转变成了‘加害者’,大概要直接狂化吧。” 第141页 我说:“还好没有打开。” 季宵笑了下,说:“对,还好。” 时间迈入十二月,海城的温度还在十度左右。青山之上,却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又一日醒来,我拉开窗帘,看着雪白的庭院。 季宵咬着牙刷,从我背后过来,说:“难怪今天这么冷。嗯?有人来了?” 他很意外,看着山道上开来的车子。 因嘴巴里的泡沫,季宵的声音显得含含糊糊的,迟疑,“今天是周五?” 工作人员会在周五来给我们送东西。 我确定地告诉他:“不是。” 季宵眯了眯眼睛,“难道是旅客?” 虽然在上一场游戏里,陆兴平等人告诉我们,他们在这边订了别墅。但事实是,我们家所在的地方,离青山旅游区实在很远,游客几乎不可能过来。 除非是自驾游的人,开错了路,才有可能从我们家门前这条山道上经过。 只是季宵很快又否认了他的想法。 那辆车放慢了速度,到最后,竟然是在我们家门前停下。 有人下车,看一看周边,而后走到院门之前,按响门铃。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来了呢xd 2020的最后一天,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 今天只有一更啦,明天中午见。 感谢在20201230 22:42:34 ̄20201231 11: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排的妹纸等等我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特案组 来人是两男一女。 我们从窗边往下看的同时, 其中一个男人抬头,看到了窗边的我和季宵。 他和我们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引得另外两个人也看向我们。 这会儿已经算不上“清晨”。看时间,是十点出头。但我和季宵都穿着睡衣, 我倒是洗漱过, 季宵却还咬着牙刷。 我说:“是来找咱们的。” 季宵的嗓音更含糊了,说:“你认识?” 我说:“不认识——你先去把泡沫吐了。” 季宵耸耸肩, 又溜达回盥洗室。 我再看楼下那几个人, 他们各自取出了证件,出示给我。 我眯了眯眼睛, 比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而后, 却并未直接放下窗帘,而是往那片此刻覆盖了茫茫白雪、将上山道路遮住的林子看去一眼。 身后传来一点动静,是季宵从盥洗室出来。 我将窗帘放下,和他一起去衣帽间。 他打开衣柜,未回头,问我:“是什么人?” 我往前两步,抱住他, 亲一亲他的侧脸,才回答:“有证件。离得远, 没太看清。但这种做派,可能是官方的人。” 季宵轻轻“啊”了声, 被我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但还是很放松地往我身上靠来, 顺着我的的话,问:“官方的人?” 我说:“之前你不是想和他们联系吗?”只是快要过去一个月了,私家侦探那边却始终没有进展, “看样子,他们主动找来了。” 季宵喃喃说:“这个时间……” 我们换好衣服,下楼开门。 推门出去的时候,外间的三个人正在欣赏山林中的雪。等见了我们,他们回头来看。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另外一男一女,也是将近不惑的年纪。 我和季宵一起走过去,问:“你们是?” 三个人听了,重新出示证件。 “特殊事件专案组?”季宵念了一遍,“是警方的编制吗?” 国字脸男人的证件上写着他的职务,是“组长”,另外两人则是副组长。 我和季宵虽有猜测,但这会儿,季宵还是保持着一点警惕心。 他态度很好,询问外间三个人,究竟是做什么工作。 三人对视一眼,另一个男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又将档案袋拆开,从中抽出几页纸。 那几页纸上的内容,对我和季宵来说非常熟悉。 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半夜醒来,发现季宵不在床上,于是去客厅看。 而后,我坐在沙发上,抱着季宵,听他说,他遇到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我们一起做出决定,把季宵能够记得的事情记录下来,好让人去调查。 当时,季宵列了一个表格。而现在,这个表格被打印出来,就在我们面前。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季宵按下院门开关,将门打开。 外间三个人露出一个笑容,我说:“请进吧。” 我们穿过院子,回到屋中。 外间寒风刺骨,屋子里却依然温暖。 我说:“衣服挂在衣帽架上就好。”一顿,“你们刚才大概看见了,我们刚醒……” 季宵笑道:“还没有吃东西。” 特案组的三人听了,也笑一下,说:“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不着急,你们怎么方便怎么来。” 我说:“好,我先给你们泡一点茶吧。” 说着,我看一眼季宵。 我们在一起多年,自然默契非常。一个眼神之后,季宵就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但我轻轻摇了下头,他还是妥协。 这一番“交流”用时很短。而后,我看向特案组三人,察觉到他们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142页 我微笑。 接下来,就由我将几个人带到茶室中,取出茶盘等,季宵则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季宵端着热水过来。 我泡茶的技术只能算平平。不过当下,他们也不是来喝茶的。 在我将热水冲进茶壶、茶香一点点散出来之后,季宵又出去一趟。 这期间,我一个人面对眼前三人。 我说:“康组长,顾副组长,孔副组长……来,喝茶。” 国字脸男人名叫康长风,这会儿大马金刀地坐着,看上去有种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威严感。 他端起茶杯,放到唇边。但我看了,就知道,他和此前的陆兴平等人一样,只是用嘴唇沾了一些杯中茶水。 旁边的两个副组长也类似。 我没有就此多说什么,而是自己喝一口茶水,再微笑着问:“这么看来,特案组就是专门应对‘因不明原因昏迷’一事而成立的组织?” 那三人看着我,康长风问:“邵先生,这个表格,的确是你们做的?” 我承认:“对。” 康长风眯了眯眼睛,另外两人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其中,孔云的眼神又和其他人不同。我能感觉到,虽然康长风、顾茂恒也是在用审视态度看我,但孔云的目光却似有着更多意味。 我看她一眼,孔云便也对我微笑。 我笑了声,干脆道:“这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表格,的确是我们发给徐顾问的。” 私家侦探在国内不是合法执业,所以我找到的那位,虽然在“业内”名声极旺,但他挂出来的却只是一个“法律顾问”的牌子。 我说:“徐顾问之前和我们提过,他觉得调查过程中,好像一直受到另一股势力的干扰,好像有人在阻止他查出真相。” 特案组三人听到这里,笑了笑。 我说:“徐顾问当时就猜到,我们委托他查的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康长风评价:“鸟为财亡。” ——姓徐的明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遇到麻烦,但我给出的报酬的确过于丰厚,他便还是继续追查下去。 如果他面对的并非国家机器,而是什么黑暗势力,到这会儿,徐顾问会是什么状况,可以想见。 我对此不置可否,继续说了下去:“我也和季宵商量过,这种事,如果官方也有留意,那我们最好还是直接和官方交流。徐顾问一个月前告诉我们,他迟早会被有关部门找上。我们就说,到时候,可以给我们这边牵个线,有个通话的渠道。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先被找上了。” 这也是难怪的。 徐顾问可以到处黑服务器、以此查出我们要他调查的东西。他自己工作室的电脑,恐怕也被我眼前这群人悄无声息地翻了百八十遍,好确认徐顾问的“雇主”究竟是谁。 等到确定徐顾问那边的信息全部由我们发送给他,特案组便找上门来。说到底,我们才是真的和“游戏”有牵扯的人。 我话音停顿一下,恰好,季宵推门进来。 这一次,他端着的托盘上有两碗粥,另有包子、小菜。 粥是昨天晚上睡前就把米放进锅里,季宵只用舀出来。包子是海城那边的工作人员统一采购,送来之后,就冻在冰箱里,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好。唯有小菜,虽然看起来很“安全”,只是凉调的黄瓜。但我还是谨慎地等季宵先吃了,才下筷子。 季宵瞥我一眼,我说:“你来的正好。我和康组长刚才正在说,这下好了,总算有了能直接沟通的渠道。” 季宵手里捏着包子,两腮因为嘴巴里的东西而一鼓一鼓的。我看着,就忍不住微笑。 他把嘴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我们……嗯,很希望得到国家的帮助。对于目前的状况,也有很多疑问。徐顾问那边的调查,毕竟总是隔了一层。只是不知道,特案组是单单来找我们了解情况的呢,还是愿意给我们解惑?” 顾茂恒听着,笑了下,说:“我们是有保密条例的,一般来说,不会透露太多。” 季宵耸耸肩,倒是不因此意外。 他说:“这么说来,我们算是‘二般’了?” 顾茂恒一顿:“在这个表格之外,我们还从徐川电脑里找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他说着,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我和季宵面前。 我和季宵低头去看,季宵笑了下:“这个啊。” 纸上赫然印着一周之前,我们发给徐顾问照片。 照片上,是五张纸条。 这之后,顾茂恒又说:“我们找到了王悦、赵思默、张子威、秦蓉,加上魏松海几个人的笔迹。” 随着他的话,他又拿出来一叠鉴定报告。 鉴定报告共有五份,分别是五张纸条及五个现实中存在的人的字迹对比。 上面的内容大同小异,是对检材的运笔习惯等进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从笔迹的特征规律来看,五张纸条可以和现实中存在的五个人的字迹一一对应。 “大手笔啊。”季宵大致翻了翻,而后叹道。 我们把鉴定报告放下,重新抬头,去看茶几另一边的三个人。 康长风沉声道:“你们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说着,他的手指在此前那五张纸条的照片上点了点。 第143页 我侧头看季宵,季宵笑了笑,说:“当然是他们自己写下来的。” 顾茂恒问:“什么意思?” 季宵思索片刻,“从哪里开始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昨天只有一更当然是因为出去跨年了呀xdddd 今天早晨中了一个小奖,想把好运分享给大家。那么还是,本章24小时评论有红包。 谢谢大家陪佐佐和元元走到现在,爱你们=3 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01231 11:59:02 ̄20210101 12: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学习 5瓶;馄饨一口一个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试探 算算时间, 距离季宵的“噩梦”,已经过去近三个月。 说来不到百天。但这百天,带给季宵的变故,却近乎胜过过去数年。 他这么沉吟, 对面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他的面孔上。然而出乎特案组三人意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接下来, 季宵并未给出一个他们想要听到的答案,而是反问:“王悦还活着吧?” 他在争取这场谈话的主动权。 正如季宵和顾茂恒此前对话的那样, 特案组有很多想要从我们这边得到回答的问题。同时, 季宵的疑问也只多不少。 从他“惊醒”之后对于“游戏”存在与否的怀疑,到“消失的国度”之后, 他对“是否所有其他玩家都是因为萌生了‘恶意’, 所以才被拉入‘游戏’”这一猜想的不确定。 再到现在,根据徐顾问反馈给我们的调查结果来看,其他玩家在进入“游戏”之后,身体都是昏迷状态,会时不时地出现伤口,这些伤口又会像是出现时一样忽然消失…… 眼前的场面,是季宵等待已久的“机会”。 在他这句问题之后,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 我已经知晓,在这三个人中, 康长风负责唱黑脸,顾茂恒则负责唱`红脸。 孔云倒是很不同。她自始至终都不太说话, 会在我或季宵看过去的时候微笑。 康长风与顾茂恒目光相对,之后迅速错开。 顾茂恒说:“‘还’活着——季先生这么说, 是觉得王悦目前的处境很危险吗?” 季宵在试探他们,他们也在试探季宵。 在按响门铃之前,他们一定也开过会、推断过我和季宵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许多人因不明原因陷入昏迷”一事的细节。 季宵假笑一下, 说:“徐顾问和我们提过,他们找到了这个表格上一位女士的侄女发给医学科普号的信息。我就猜猜看,王悦是不是也在经历一样的事情。” 他们对话的时候,我在一边喝粥。 粥水粘稠,味道堪称寡淡。我慢吞吞地喝着,心想,冰箱冷冻室里不是还有鱼片吗?季宵也不想着往锅里加一点。 顾茂恒:“这个猜测的依据,和季先生发给徐川的这张照片有关吗?” 还是说那五张纸条。 季宵四两拨千斤,回答:“看来这几张条子对于贵组成员的确很重要。” 言下之意,无疑是:既然那么重要,就再拿出点诚意来吧。 两人说到这里,一起安静下来。 顾茂恒最后妥协,但还是说:“我们得要请示一下上级。” 说着,看向康长风。 康长风的手指又在桌面上点了点,但还是默认下来。 到这里,算是季宵得到了初步的胜利。他笑一下,说:“我们去收拾一下这些。” “这些”,自然是指早餐的碗碟。 说着,他把碗碟一一重新归拢到托盘上,再看我一眼。 我们一起出去。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留给特案组三人,要他们“请示上级。” 季宵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而后起身洗手,一边还要嘟囔:“那位康先生不是组长了吗?还有什么‘上级’?” 我说:“这种组织总得挂靠在哪个部门下面。” 季宵想一想:“也对。” 他说着,又看向茶室的门。 我见了,好笑,说:“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季宵坦然承认:“对。” 他甚至开始考虑:“我有种预感哈。这应该不是咱们最后一次和他们打交道。这样的话,是不是干脆在茶室里装一下监控?” 我客观地:“那里面太空了,不管装到哪里都很容易被发现。” 季宵听了,斜我一眼。 我说:“怎么了?” 他凑过来,拉着我的领子,亲一亲我,说:“没想到啊邵总,你对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挺有心得啊?” 我扶着他的腰,说:“不然的话,我怎么瞒着我男朋友和你在一起这么久?” 季宵一愣。 他愣住的样子也很可爱,眼睛会微微睁大一点,嘴巴也稍稍张开。 简直是邀请我去亲他。 我的确这么做了,还咬着他的耳朵,抚摸上他的腰腹。手伸到季宵的毛衣、衬衣下面,掌心直接贴上季宵的皮肤,问他:“你之前不是怀上了吗?什么时候给我生?” 季宵:“……” 他卡住片刻,才说:“好啊你,竟然背着我出轨。” 我看他,挑眉。 季宵理直气壮地看我,看样子,是不认账了。 第144页 我遗憾,倒是没有其他情绪。 他还要再说什么,但我手指压在他唇上,说:“宝贝,咱们去偷听。”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是应许。 这栋别馆的布局非常简单,茶室隔壁就是此前陆兴平等人住过的客房,按说是最合适的“偷听”场所。 至于窗外,自然能听得更清楚。但鉴于外面就是月季丛、泥土地,太容易暴露痕迹,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中。 季宵说:“那位康组长,还有顾副组长,恐怕都是当兵的出身。孔副组长倒是有点奇怪,她好像……” 我:“嗯?” 季宵思考一下,斟酌着用词,“她好像是在‘观察’咱们。” 我重复:“观察。” 季宵说:“对。可能是想判断一下咱们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她得出了什么结论。” 讲话间,我们却并未去茶室,而是上到二楼。 茶室的位置上方,是书房。 开门之前,季宵脱了鞋子,也示意我将鞋子脱掉、拎在手上。 我们进了门,他轻手轻脚将鞋子放在一边。我看了,照做。 而后,我们一起侧躺下,将耳朵贴在地板上。 平心而论,的确能听到一点讲话的声音。 我看着季宵,却见季宵闭着眼睛,专心地分辨着。 看起来短时间内没工夫理会我。 我只好怀着遗憾的心情,和季宵一起分辨下方动静。 从我们离开茶室到现在,满打满算,过了差不多五分钟。 这五分钟,其实足够下面的谈话走到尽头。但这个时候,孔云正在讲电话。她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汇报,专业术语略去不提,总归,是说:“我的看法是,这两个人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季宵。”停顿一下,“对,是有您说的这种情况,但从我看到的东西来判断,他们两个之间,应该不存在这种‘挡箭牌’关系。” 我听出来,这是电话那边的人问孔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一个,季宵仅仅是被我推出来的“代言人”。但是,孔云否认了对方的看法。 我略觉好笑。 孔云继续说:“……毫无疑问,他们的确知道很多组里目前不了解的事情。但是他们的态度也很坚决,如果我们这边不摆出开诚布公的姿态,那这趟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 电话那边又说了些什么,孔云说:“康组。” 是把手机递给康长风。 康长风开口,说:“那么我们就……” 一顿。 “好的,我知道组织的纪律。” 听到这里,季宵拍了拍我。 他对我做了个手势。我点头,和他一起重新站起来,下楼。 我们又去了一趟厨房。之后不久,孔云打开茶室的门,从其中探头出来。 季宵看到,轻快地说:“走啦。” 这次再回茶室,康长风三人面前的茶杯总算有了变化,茶水降了下去。 这是一种示好。 往后,我和季宵一起坐下。五个人一起喝茶,一边“交流”。 顾茂恒提议:“不如这样。既然我们都有很多疑问,那干脆把这些疑问表达出来,再由另一边回答。” 季宵笑一下,说:“我觉得可以。” 他说完之后,又看我一眼。 我说:“你决定就好。” 季宵的眼神柔软一点,从桌面上握住我的手。 顾茂恒又说:“为了表达我们这边的诚意,我们可以先回答季先生前面的问题:没错,王悦的生命体征目前处于正常值。不过……没错,她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季宵没和他们计较这点小小的“明谋”,而是问:“好。那你们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对面三个人都看向他,顾茂恒问:“季先生之前说,这几张纸条,是他们自己写下来的?” 季宵听到这里,微微抬了下下巴。 他说:“十天之前,我们家里,来了七个客人。” 对面三人意外。 季宵说:“那七个客人,分别叫做‘魏松海’、‘方悦’……”把七个人名都说出来,“你们看到的纸条,是其中五个客人写下来的。” 顾茂恒等人听到这话,多少流露出一些疑问神色。 不过季宵很大度。既然决定信息共享,他就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那群客人当时住在隔壁的客房,哦,其中有几个,还在这间屋子里待过。‘方悦’和‘魏松海’藏在柜子里,‘姜蓉’和我们两个一起待在柜子上。你们这会儿去看的话,柜子上面应该还有那天蹭得乱七八糟的灰尘。” 康长风、顾茂恒等人一起皱眉。 季宵说:“藏好之后,‘文子轩’很快就进来了。就在康组长坐着的那个地方,‘文子轩’拧断了‘姜蓉’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影响剧情的剧透:孔云是微表情专家。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01 12:51:27 ̄20210101 19:3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情报 “嘶……” 孔云轻轻抽了口气。 康长风、顾茂恒还算镇定, 但他们的眉头也愈皱愈深。 第145页 顾茂恒想要开口讲话,但季宵把手往下压了一下,示意他们耐心听下去。 季宵说:“我当时没有睁眼睛,”这话只有一半是真, 事实是, 我捂住了季宵的眼睛,“不过等我再睁眼的时候, 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补充:“地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康长风终于开口, “消失?” “对,”季宵说, “当时姜蓉应该流了很多血, 但是他们‘消失’之后,地板也变得干干净净。” 康长风等人沉思,显然是在努力接受季宵的话。 顾茂恒说:“季先生,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季宵笑了下,说:“你们不是已经见过‘证据’了吗?” 顾茂恒沉默一下,康长风说:“按照你的说法, 一个叫‘文子轩’的人,杀死了一个叫‘姜蓉’的人——” 季宵说:“‘赵思默’的信息是‘文子轩’写给我们的, ‘秦蓉’的信息是‘姜蓉’写的。” 特案组三人俱是愣住。 这几人像是陷入深深思索,季宵倒也耐心, 就这么安静地等他们想明其中关窍。 在这期间,他一只手撑着下下巴, 另一只手依然与我相握住。他捏一捏我的手指,又把自己的食指、中指扭成小人的形状,在我的手指上跳舞。 我被他弄得有些痒, 于是反手将他握住。 我看季宵,见他侧头,朝我笑一笑。 从方才在楼上听到的一些话语里,季宵大约是能猜出孔云的身份的——她的确在“观察”我们,然后做出判断。这么说来,应该是微表情方面的专家。 虽说如此,季宵倒是半点都不在意。 “你的意思是,”康长风重新开口,“王悦,赵思默,徐子威,秦蓉……他们四个人,用另一个名字,在十天前,来了这里?” “对,”季宵欣然说。 顾茂恒说:“那另外三个呢?” 他倒是还记得,季宵此前说的来客数量是“三个”。 季宵说:“其中一个是魏师傅,你们也看到了他留下的条子。另外两个,一个叫穆冬,一个叫叶思云。‘叶思云’也是一个假名,至于‘穆冬’……” 对面三人屏住呼吸。 季宵说:“我都忘了,该问你们下一个问题了。” 康长风的面颊抽搐一下。 他用一种深深的目光看着季宵,季宵坦然回望。 顾茂恒依然在□□脸。他低声叫了句“康组”,然后看向我们,问:“季先生,请问吧。” 说实话,摆在季宵面前的疑问实在是太多。我听顾副组长这么问,也有点好奇,想知道季宵会先捡哪一个方向的问题出来。 我看着季宵,这期间,无意中松开了他的手,于是季宵又一次“反客为主”。 他捏着我的手指,很调皮。这么捏了会儿,到最后,倒是乖乖地和我十指相扣。 他的力气有点大。我察觉到,心想:季宵……是不是在向我寻求支持呢? 我想要抱抱他,又知道,对于季宵来说,这样的动作,未免太“露怯”了。 到最后,我也只是不再动弹,任他握着。 季宵的第二个问题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我是说,所有人。” …… 特案组三人到来的时候,是在早上十点。 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虽然他们进门的时候,我和季宵提到了早餐的问题。但往后,再无一人提及午餐。 在季宵和顾茂恒等人的一问一答之中,特案组三人逐渐告诉我们:最初察觉不对的,是医疗系统。 这些医生在不同城市、不同的医院任职,零星有人遇到“疑难杂症”,于是去找老师、行业前辈请教。慢慢地,愈来愈多人提出,自己那边接到了“无法查明昏迷原因”的病人。 到这里,事情仍然在小范围之中。 一直到第一次闹大。 “零号病人”的出现时间已经不可考,毕竟这种“新型病症”最初体现出来的也仅仅是昏迷——但这是那么正常的、每一天都在发生的事情,特案组至今也没法判断,茫茫人海之中,究竟谁才是因为这件事而死掉的第一个人。 但公安系统接到报案的日子,却非常清晰。 是在夏天的时候。 “夏天……” 这个答案,让季宵略有怔忡。 但他还是能振作精神,继续循着重点问下去。 公安系统接到的报案内容是:某医院虐待病人。 到后面,因为监控证明了病人身上的伤口的确是凭空出现、凭空愈合,所以医护人员并未受到牵扯,仅仅是签了保密协议。 但至此,公安系统开始重视这一案件。 在相关领导亲眼目睹了病人身上的伤口出现、消失之后,一份报告被层层上报,摆在了最高领导人案头。 国家机器开始意识到,的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这并非是“迷信”,而是出于“人类对宇宙奥秘仍然知之甚少”的谨慎。 特案组就是在那个时候成立的。最初,小猫两三只,主要任务是搜集信息、确定究竟有多少人牵连其中。但随着摆在特案组办公室里的档案越来越多,原本匆匆挂旗上阵的队伍开始有了明确分工,人员也从一个办公室增加到独栋小楼。 第146页 这差不多是九月时的事情。 一切都按最高保密标准进行,外界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医院系统虽然接到消息,说一旦发现类似症状的“病人”,必须上报。但大多数人至今还是认为这是一场突然出现的疾病——不传染,不会危害他人,目前仍然不知原因…… 几个月来,特案组虽然规模扩大,但对于一切的源头、产生原因,还是一头雾水。 就在这个时候,徐顾问,徐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最先认为,徐顾问是因其他原因,误打误撞,开始调查不明病症的事情。为此,特案组友好地截断了徐顾问的消息渠道。 一直到十一月底,徐川针对性地搜寻起了王悦等人的信息。这终于让特案组意识到,一切并非他们此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至此,我和季宵进入特案组的视线。 截至目前,符合“伤口”相关状况的人就有五位数。而单论“不明原因昏迷”的,则因太难统计,而未有明确结果。 情势严峻。 季宵额外问了一句:“这一万多个人里,还有多少个人活着?” 康长风沉重地回答:“从特案组成立开始计算,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位,已经在十月去世了。” 季宵沉默。 我侧头看他,见他嘴唇又一次抿了起来,喉结滚动一下……他流露出一点痛苦,我有所察觉,无声地通过指缝间的摩挲安慰他。 季宵看我一眼,我说:“你还好吗?” 季宵说:“嗯……” 他深呼吸一下,继续问:“目前呢?每天有多少人身故?每天又有多少人加入?” 到这里,他们已经不是在相互问问题,而是季宵在追问特案组三人。 但顾茂恒还是回答:“多的时候几百人。少的时候,也有几十个人——离开的、加入的,都是这个数字。这是我们目前已知的数据。” 季宵:“他们在?” 康长风回答:“秦岭。“ 顾茂恒补充:“一开始的时候,是所有人都送到秦岭。但我们很快发现,这样只是徒增压力。所以目前的新‘患者’,都是在当地医院就医,特案组会派人过去查看情况、建档。” 季宵沉默。 过了会儿,他问特案组几人:“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问题吗?” 在此之前,特案组三人已经知道了季宵的“噩梦”,以及我们在太平洋上、在“消失的国度”中、以及在这个别馆中的经历。 天色又一次暗了下去,这场谈话进行了数小时之久。 十一点出头那会儿,说到“为什么要搬来这里”时,季宵还额外“安慰”了特案组三人一句:“……虽然邵佐被我牵扯进来了,但是当初给我缝针的医护人员到现在都没事。所以,短时间的接触,应该不会让你们也变成‘玩家’。”说着,又苦笑一下,“好像只有我身上有这种‘传染’的力量。” 他再一次确认,自己和其他玩家都不一样。 季宵原本觉得,与官方层面直接对话,可以解答他的一部分疑惑。但现在来看,他的确了解到了一些新情报,往后也不必再劳烦徐顾问调查。可同样的,特案组三人也带给他深深的困惑。 这让季宵心力憔悴。 这种情况了,他还要撑着气势,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安慰。 太可怜了。 因季宵前面那句话,康长风三人斟酌。 顾茂恒缓缓说:“季先生,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也会向组织上进行报告。” 季宵不言。 顾茂恒说:“组织上可能会派来更多人,来研究你告知我们的这些……”一顿,看了眼旁边的录音笔,“这些事情。同时呢——康组,你说吧。” 康长风说:“季先生,我谨代表国家特殊事件专案组,向你提出邀请。请你和我们回秦岭那边的基地,做一些检查。” “邀请,”季宵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注视眼前三人,问:“我能问问,做你所说的‘检查’的时候,我是什么待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剧情差不多进入第二个阶段 ̄ (一共大概是2.5个阶段 感谢在20210101 19:31:29 ̄20210101 22: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取名废放弃挣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葫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时间 顾茂恒说:“季先生, 我理解你的担心。但我们可以保证,所有的检查都是在维护你的人身权利的基础上进行。” 季宵听着,吐出一口气。 我以为他要再踟蹰一下。毕竟,他现在答应的, 不仅仅是一次“检查”, 还有往后——更多、更多未知的东西。 但是他竟然很快就说:“好,我相信特案组, 相信国家。” 康长风等人听着, 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但是,”季宵话锋一转, “我希望, 你们可以重视我说的‘传染’的情况。邵佐已经是这样子,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人也变成这样。” 康长风听着,停顿一下,说:“可以。” 顾茂恒也说:“谢谢季先生的理解。” 第147页 季宵听着,轻轻笑了声,说:“这么说来,你们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康长风、顾茂恒二人一怔。 季宵说:“我就在这里, 不会走。所以,什么时候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来接我就行。” 对面三人一起看向他。 季宵说:“我相信你们,所以, 也希望你们相信我。”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康长风缓缓开口, 说:“季先生说的没错。” 季宵微笑,说:“已经这么晚了啊。你们是……” 顾茂恒笑道:“我们还要回海城那边的临时办公室写报告。” 季宵说:“写报告?哦,”他转头看我, “我都有点不记得工作的感觉了。” 我一样微微一笑,仍然是握着季宵的手,对对面三个人说:“我们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月,一开始那几天,的确有点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到后面,才慢慢摸索到这么生活的乐趣。” 孔云难得开口,说:“我留意到,外面种了很多花。” “对,”季宵说,“我们一起种的。” 我说:“元元,”停顿一下,旁边季宵笑着指了指他自己,“就是季宵。一开始是想要找点事情做,到后面,就很期待花墙开起来的样子。” 因“正事”已经讲完,接下来的这一段,就算是寻常闲谈。 不过也未说几句。特案组三人先站起来,客客气气的,说“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季宵说:“从这儿开回海城,也要两个多小时吧。” 顾茂恒说:“只要不堵车。” 几个人说着说着,一起笑。 我们把特案组三人送出院门,之后,却没有直接进屋子。 一直到车子消失在山路尽头,消失在黄昏之中,季宵转头看我,说:“宝贝,咱们这会儿过去看的话,没准能在那边看到很多烟头。” 我一只手放在季宵背上,说:“烟头?” 季宵:“他们不可能就来了三个人,”耸耸肩,“好啦,走吧。”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 他转身的时候,头发随着动作飘起一点,上面照着柔和的金色光线。 我看怔了一瞬,而后,胸腔里那块不停地泵着鲜血的软肉开始狂跳 一直到季宵回头看我。 说来,也不过是数秒工夫。他见我没有跟上,于是转过头。 他的眉眼里带着一点不解。但在看到我的时候,这点不解,又迅速地消散了,变成温柔。 季宵重新回到我身边。他抬起手,捧住我的面颊。很珍惜我,深深地爱着我。 季宵问:“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动了?” 我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俊挺的鼻梁看着他的张合着的嘴唇。 心跳的声音远去了,他又将我拉回当下。 我闭了闭眼睛,说:“没事。” 季宵却不放过我,说:“看起来不像是没事。” 我沉默地、抗拒地看着他。 季宵想一想,问我:“老公,你担心我吗?” 我哑然,过了会儿,回答他:“你相信他们。” 季宵笑一下,说:“对。” 他说着,又疑惑地看我,再要追问。 但我先一步说:“嗯,这样也好。” 这样的确再好不过了。 季宵看我片刻,叹了口气。 他更往前一点,抱住我。 夕阳一点点落了下去,天色愈昏。 他的手指插在我发间,说:“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再去要我叔叔家拿走的那些东西。房子,存款。嗯,因为我小时候过得,的确不是很好。” 我听着,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 “但是,”季宵话锋一转,“虽然过得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糟。小婶克扣我的东西,对,我知道。我叔作壁上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是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可也是那几年,一直有人愿意对我好。邻居家的奶奶,楼下的那个阿姨,还有楼上的叔叔,他们都因为我,去找我叔叔和小婶理论过。平时也会找各种理由,要我去他们家里吃饭。” 他说到这里,甚至有心情开玩笑,说:“不然的话,我也没办法长到现在这么高。” 我听着,循着季宵的话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他年幼时的样子。 时间是一条长河,而我在这条长河之中行走时,看到了高中时的季宵。 这条长河无穷无尽,将无数个宇宙串联起来。 我看到季宵之后,往属于他的上游看去,见到了那个年幼很多,背着书包,被关在“自己家”门外,踢着地面上灰尘的孩子;见到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在那间小小的杂物间里,对着外间透出的一点月色,看着父母照片的少年;见到已经很俊秀的,被邻居家的奶奶塞了一块“孙女带来的,自己糖尿病没法吃”的蛋糕,手足无措地说着“谢谢”的季宵;见到很多、很多画面。 季宵说:“你一直都觉得,咱们遇到的时候,我过得不好。嗯,的确不好。但我读完了小学、初中。邻居们凑了凑,还给我钱,让我读高中。学校的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也教我申请补助。如果没有这个国家,没有这个社会,我原本也不可能遇到你。” 我心想:不,不是的。 这些年间,我愈发肯定:只要我看到季宵,我就会找到他。 第148页 但季宵不知道这个。 我压下心头的想法,听他继续往下说。 “遇到你之后,我们……在一起了。最开始那会儿,我是觉得要把我爸妈留下的东西抢回来,但是,”季宵说,“我表弟不是生病了吗?我已经过得很好了,那他们现在的生活,也许……就是他们的‘报应’吧。” 如果他们曾经对季宵好一点,那他们不至于过着现在的生活。 在一个老旧的小区、老旧的楼里,一点点腐烂。 我说:“你还是心软。” 季宵笑了下,说:“是吗?我只是觉得,他们现在这样,也不可能伤害到我,不可能伤害到其他人。所以,随便吧。” 我们一起回到屋子里。季宵念叨着“饿了”,去厨房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我们的早饭虽然迟到,但到现在,也过去七八个小时。 他不愿意等,所以直接找了速冻的饺子来下。 饺子“噗通噗通”地掉进锅子里。季宵把火拧开,同时侧头看我,说,特案组那边的“准备”应该很快,就在明后两天之中。 他问我:“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说:“当然要。” 季宵听着,笑着过来亲我。 我扶着他的腰,把他抱到操作台上。 我们接吻,亲密。好像整个屋子,都要因此融化了。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这时候,季宵的身体像是秋千一样。 他摇摇晃晃,还记得说:“给锅里加水——” 我看一眼锅,见锅盖被蒸汽顶得晃动。 白色的泡沫从锅里溢出来,顺着锅沿淌下。 我说:“你去。” 季宵:“……”眨一下眼睛,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耐心,告诉他:“你去。” 季宵只好去做。 他从柜子里拿碗,手臂伸长,漂亮的肌肉线条展露无遗。 我抱着欣赏的态度去看,见他接了水,倒进锅里。 这明明是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季宵重新阖上锅盖的时候,像是完成了一项艰苦卓绝的工作。 他的确很辛苦。 我认同这点,但不打算改变他的“辛苦”。 季宵多半是看出这点,于是过来亲我,黏黏糊糊地撒娇,说:“老公,下一次还是你……” 我接受这个吻,但是不为所动。 所以接下来,季宵近乎是软倒在操作台上,却还是强撑着把饺子煮好。 可真正吃到晚饭,是在颇久之后了。 这时候,饺子已经完全凉掉。我将它们重新返锅,煎好,再端上楼,捞起被子里的季宵。 季宵的困倦甚至压过了饥饿。我叹口气,说:“刚刚还喊饿的。” 季宵:“……喵。” 我失笑,把煎饺盘放在床头柜上,抱着他,又亲亲他。 他差不多被我亲醒,身体跨坐在我身上。 我还算温柔地喂他。 大约是早前的饿劲儿过去了,变成了更加绵长、更加难耐的感觉。所以当下,季宵只吃了几口,就说:“嗯……不要了。” “真不要了?”我捏着他的下巴,和他确认。 季宵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爱你。” 我笑了下,有意叹口气,说:“可我特地给你做的啊。” 季宵的视线在我的面颊上,和旁边的煎饺盘上来回打转。 墙上挂钟的时针、分针要走向重合。 季宵权衡、踟蹰。 我循循善诱:“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看到季宵的面颊逐渐染上薄红。在昏色的壁灯之下,透出一种惊人的艳丽。 他缓缓靠到我怀中。 这夜海面平静,月色清明。 海崖之上,月季丛中,别馆主卧的窗子上逐渐有了水雾,再被季宵颤抖的手指擦去。 我咬着季宵的耳朵,问他:“我这么对你,你还爱我吗?” 他呜咽,说:“爱你。” 他的身体被玻璃冰到,只能愈发往我怀中靠近。 时间更晚了,床头柜上那一盘煎饺也凉了下去。 季宵的手指虚虚从我面颊上拂过。他无比困倦,嗓音都是发飘的,说:“老公,你今天晚上好像很……” 我握住他的手,侧头亲吻,问:“‘很’什么?” 季宵却没有回答。 他睡着了。这下子,我再怎么碰他,他都不醒。 我叹口气,往窗外看,月亮开始西落。 我给季宵盖好被子,走到窗边,拉开帘子。 在山林之中,我看到了一点细微的火光。闪动一下,又灭了下去。 像是有人点了烟,而后又将其掐去。 只剩下融融月色照着白雪覆盖的山岭。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再再再强调一下:这篇和《神佑》不是一个世界观,佐佐和元元不是《神佑》的两个主角。 感谢在20210101 22:22:14 ̄20210102 13: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萝卜的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远行 等到天亮, 仍然是十点多,季宵的手机开始响动。 我比季宵先一步醒来,将他的手机摸到手中。他随后睁眼,问:“是谁……?” 第149页 我看一眼来电显示, 告诉他:“特案组那边的人。” 季宵咕哝:“来这么快啊?” 他说着, 从我手上拿过手机。 电话接通之后,顾茂恒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大约是季宵的声音显得与昨日不同, 顾茂恒犹豫一下, 问:“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我笑了声,季宵看我一眼。 他清一清嗓子, 说:“没有, 也要起了。” 我听着,从背后抱住季宵。 季宵放松地靠近我怀里。 这种有旁人“在场”的场合,我不可能对季宵做什么,季宵倒是会折腾我。 他起先是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而后逐渐觉得有趣了,就又用自己的发梢勾我面颊。 我眯着眼睛看他,假装生气, 他也不在意。 顾茂恒在那边说:“我们安排了专机,就从青山机场起飞。” 还有一路的种种布置, 以及去了秦岭基地之后季宵的食宿安排等。 季宵一律回答:“嗯”、“好”、“可以的”。 倒是很不挑剔。 顾茂恒也没忘记问一句:“昨天忘记和季先生、邵先生沟通。既然邵先生也是‘玩家’,”他用了季宵习惯的说法, “那邵先生他……” 季宵说:“他和我一起。” 顾茂恒显然松了一口气,“好, ”转而又问:“机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起飞都可以。季先生,你看?” 季宵说:“我们自己开车过去吧。” 顾茂恒轻轻“啊”了声, 意外于季宵的答案。 季宵客客气气,说:“或者,特案组那边觉得需要清路?这样也好。” 顾茂恒犹豫一下,说:“季先生,我再和组织上请示一下。” 季宵听了,只说:“好。随时电话联系。” 等到电话挂断,我一把抓住季宵的手。 头发从他指尖滑落,他看着我,露出一点疑惑。 像是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面颊上还有方才季宵发梢留下的酥酥麻麻、微微痒意。原先是想要“惩戒”季宵一番的,但看他这样的神色,我自己先消了心思,说:“不知道那边是怎么样的。” 季宵笑一下,亲亲我,说:“别怕,保护你。” 他仍然有对于“游戏”的很多忧虑,但对接下来去秦岭基地的事情,倒是很不担心。 我说:“马上快要过年了。” 季宵一怔,“对。”思索片刻,问我:“要不要和叔叔说一下?” 我说:“叔叔……?” 我起先未听明白季宵这句话,还是季宵提醒我:“你爸啊。” 我恍然,记起他在说什么。 季宵说:“咱们到这里这么久了,也一直没太和叔叔联络。” 我看他,见季宵好看的眉毛一点点拧起来。 他的确是这会儿才记起,还由此忧心忡忡,说:“唉,太不应该了。” 我略有懊恼,觉得刚才不应该提起“过年”。 原本只是信口一说,可对于季宵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而言,“过年”两个字,近乎是和“阖家团圆”挂在一起。 就算是他叔叔和小婶,也会在这天对他多露几个笑脸,给他一把糖、一碗肉吃。 无怪季宵会在我说起这件事时,直接联想到我的父亲。 我们两人这会儿依然坐在被子堆里,季宵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点点凉了下去。 我抚摸着他微凉的肩膀、手臂,说:“特案组那边应该能给咱们编出来一个借口吧?” 季宵叹口气,“也对。不过,还是得偶尔视频一下。” 我不以为意,季宵便凶巴巴看我,说:“答应我。” 我叹口气:“好,听你的。” 季宵这才放松,但还是犯嘀咕:“我之前怎么就忘了呢?” 他想不通,我也不愿让他总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 我一只手扶着季宵的背,另一只手摸索到被子下方,将季宵拦腰抱起。 季宵原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会儿骤然腾空,他小小的惊叫一声,下意识要抓住点什么。 他抓住了我的头发。 我吃痛:“哎——哎!” 季宵悻悻地放开手:“哈哈,哈哈。” 这下子,我总算有理由真正对他“生气”。但我刚刚把他放在床上,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季宵的手机又响了。 这时候,季宵身体陷在床铺之中,我附身看他。 季宵很无辜地朝我笑一下,在我看来,怎么都带着点挑衅意味。 他慢吞吞说:“老公,把电话给我递一下?” 我看他,知道他简直肆无忌惮。 他也知道,我不会让其他人听到他这种时候的声音。 季宵见我不动,又抬起手,假装敲门:“笃笃笃——”像是先前那样,给他自己配音,“邵先生,给我拿一下电话好吗?” 我到底叹一口气,摇摇头,随他心意。 这一次,季宵接电话的时候,我去盥洗室洗漱。 过了会儿,季宵也进来了。他和我一起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拧开他那边的水龙头,一边告诉我:“说是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华福路’那边不会有其他车。” 我说:“华福路?” 季宵挤好牙膏,说:“回头导航一下,我也不认识。” 第150页 我们在床上磨蹭太久,这会儿已经要十点半。 季宵算算时间,觉得颇为紧张,说:“还是得收拾一下东西。” 我哭笑不得,说:“让他们换个时间清路啊。” 季宵说:“不行。”严肃地看我,“我刚刚忽然觉得——” 我:“嗯?” 季宵沉痛地:“邵佐,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堕落了?” 我:“……啊?” 季宵一一数给我听:“十点多还没起床。这也就算了,顾副组长都去请示了一圈、走完流程了,我和你还在床上。” 我听着听着,明白了:“哦,你是想上班了?” 季宵叹口气,说:“我还挺喜欢,”含着牙刷,“这种日子的。不过去了秦岭基地那边,唔,”含一口水漱口,“咕噜咕噜……应该就得配合那边的作息。” 他洗漱之后,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我一个人。 我看着季宵的背影,半晌之后笑了下,又转头,看向眼前镜面。 季宵已经进了衣帽间,无法察觉我这边的动静。倒是我,能听到一些零碎的响动。想来,是他把柜子里的行李箱拉出来、摊在地上,开始思索,要带什么衣服。 我脑海中勾勒着这些画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的唇角原本是勾起的,但慢慢地,勾起的弧度又平了下去。 季宵啊,季宵。 我垂下眼,看着身前的洗手池。 水还在流淌,变成一个小小的旋涡,落入管道里。 我知道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灯光照着我,在我身后拉出一片影子。 水的声音之外,就是一切静谧。 我心想: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我会和季宵在一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邵佐——” 他的嗓音遥遥传了过来,问我:“这次过去,就带休闲一点的衣服吧?” 我回神。 耳边的声音重新多了起来:窗外的风声,卧室里电器的底噪。 我回答季宵:“好啊。” 一边说话,一边走出盥洗室,拉上了门。 等到收拾完行礼之后,我们又花了点时间做饭。 这一次,季宵比往日都要郑重。他没有笑嘻嘻地和我玩闹,而是一本正经地要我教他,煮汤的时候,要按照什么顺序放材料。炒菜的时候,又有什么注意事项。 我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做出来三菜一汤。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个分量其实有些大了。但因前路未知,当下这一顿饭,就带了几分“告别”的味道。 餐桌上,季宵对我说:“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房子还是太老了,可能住不习惯。但是,”他停一停,再环顾四周,“咱们接下来一直不在,外面的花会枯掉的吧?” 我说:“既然咱们不在,就让工作人员来浇浇水,也是一样的。” 季宵踟蹰。我笑了下,说:“你也别太草木皆兵了。” 季宵:“话是这么说,但真的不想冒险。” 我听了,叹口气,温柔又无奈地看他。 季宵看我,笑一笑。 他端起汤碗,要和我“碰杯”,说:“希望这些不愉快都留在今年。” 我眼皮颤动一下,拿起碗,和他相碰。 等到这顿饭吃完,季宵收拾桌面、检查门窗。 他还问我:“要不要把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带上?否则太浪费了。” 我说:“那就带上吧。” 季宵忙忙碌碌,我则打电话给此前每周来送一次东西的工作人员,说往后不必再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车子后座上、后备箱都被塞满,我和季宵上了车。 这会儿是一点出头。我们要花半小时时间下山路,再有小半个小时到城中。 青山市不是很大的城市,这么安排已经足够。 一路顺利,到机场的时候,我们见到顾茂恒。 他看了我们的行李,还有一番惊诧。但往后,就拿出手机,给我和季宵看秦岭基地那边给我们准备的住处。 季宵旁侧敲击,问起隐私问题。 顾茂恒咳嗽一声,说:“这方面呢,季先生你放心。” 季宵就笑了,又问:“你会和我们一起过去吗?” “对,”顾茂恒说,“不过我和你们不在一个舱。” 季宵“哦”了声,说:“这种安排不错。” 顾茂恒见他是这样的态度,还透露:“基地那边连夜开了个会,还临时拉了一堆物理专家过去。有了季先生昨天说的那些,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医学问题。” 季宵:“现在有什么初步结论吗?” 顾茂恒:“季先生知道‘平行时空’理论吗?” 季宵挑眉,顾茂恒便用浅显的语言来讲:“目前呢,是有专家提出一个观点:按照季先生说的,王悦在‘游戏结束’之后,会去到一个复刻了别墅的一切,包括周边环境的地方,唯独没有季先生、邵先生你们在。 “还有之前季先生去过的一些‘游戏场合’,我们有派人去查看,并没有看到季先生在那个表格里提到的一些痕迹……这么说来,‘游戏’的展现形式,可能就是开辟了一个个‘平行时空’。” 季宵客观地:“像是在看科幻小说。” 第151页 顾茂恒笑了下,“我也是恶补了一通。举个例子,一场场‘游戏’,就像是一个个‘气泡’。等到一场游戏结束,我是说,‘休息时间’一样结束,这个‘气泡’就会消散了。 “专家那边的建议是,我们需要对一些‘游戏场地’进行磁场监控。季先生之后要做的检查,也是这方面的。 “哦,这就是咱们待会儿要乘的飞机。”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 感谢在20210102 13:12:41 ̄20210102 19:4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可以我能行、迟归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抵达基地 讲话之间, 摆渡车到了飞机下。 面前是一家小型飞机。登机去看,飞机果然被隔出两个舱。 已经有几个人在飞机上等待。顾茂恒给我们介绍:“这是我们组的特聘医疗专家,谭教授。” 谭教授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我们上来的时候, 他原本在看书。听到我们的动静了, 于是将书放下。 “我刚刚被调过来不久,”谭教授说, “就听说, 好像要失业了。” 说着,他朝我们伸出手。 我看一眼季宵。季宵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却并未与谭教授握手, 而是说:“这么说,顾副组长应该和你们提到过?” “‘传染’现象吗?”谭教授会意,将手收回去,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对。”季宵说。 他同时看一眼旁边的几个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微笑,说:“我们还是不和大家握手了。” 谭教授若有所思,一样微笑着点头。顾茂恒看到这里, 接过话头,说:“好了, 再介绍一下其他人。这是宁正,信息技术专家。” “卫宇如, 小卫。宋梓,小宋。他们两个都是外勤。” 与顾茂恒、谭教授站在一起, 另外三个人就显得年轻很多。 其中,宁正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头发里带着白色的挑染, 还带着一个金色的耳环,恰好是挑染的那缕头发的另一边。 季宵看他,问:“那张纸条的照片,就是你找到的吗?” 宁正听了,笑一下,说:“对。” 几句话下来,两人算是打过招呼。宁正又看我,我和季宵一样,客客气气地点一下头。 卫宇如和宋梓要比宁正还要小两岁。其中,卫宇如是在场唯一一个女性。虽然是年轻小姑娘,但剪了短发,看起来干脆利落。 宋梓则是个理了寸头的青年,站在卫宇如身侧。从几个人的姿势就能看出来,他和卫宇如应该是在场诸人中关系最好的两个。 在我端详这些人的时候,季宵也将他们一一看过,还是笑道:“之前听康组长、顾副组长提过,特案组成员经常要到处奔波,给‘疑似病例’建档,也要负责和这些‘疑似病例’的家人沟通。” 截至昨日,“病例”们的昏迷对特案组而言还是一团迷雾。可以想见,与“病例”们忧心忡忡的家人们沟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更别说,在安抚“病例”们家人的同时,还要确保他们可以落实保密工作。 季宵说:“这些,就是‘外勤’负责吗?” 卫宇如、宋梓一起回答:“对。” 季宵看着他们,说:“辛苦了。” 卫宇如、宋梓俱是一怔。 两人很快反应过来。卫宇如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宋梓则说:“不辛苦,组织上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帮助。” “行了,”顾茂恒拍了拍手,“大家就认识到这里,飞机差不多要起飞了。季先生、邵先生,你们的舱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之前忘了问,要飞多久?”季宵说。 “两个小时。”顾茂恒回答,“差不多六点多降落,正好能赶得上晚饭。” 季宵笑道:“我开始期待了。” 两个舱之间的门关上,我最后往顾茂恒几人所在的舱看去一眼,见那几个特案组成员正各自入座。 两边的布置差不多。毕竟是官方用途的飞机,布置与“奢华”无缘。 季宵打开旁边的柜子看了一眼,遗憾地说:“没有酒。” 我拉他坐下,让他系好安全带,说:“又不是咱们自己的飞机。” 季宵乖乖去系,说:“也对。” 我揉一把他的头发。他晃晃脑袋,过了会儿,叫我:“邵佐?” 我看他,他深呼吸一下。 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听季宵问:“如果真的和‘磁场’有关,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找到一个能够直接把玩家们‘拉回来’的通道。” 飞机已经飞到云上。 阳光之下,云层仿若海浪。 我说:“我不太懂他们之前说的那些。” 季宵说:“我也不太懂。”握住我的手,“不过如果真的能这么解决,就好了。” 我听了,未说什么。 季宵往后靠一靠,眼睛闭上。并非困倦,而是某种出神。 他维持着闭着眼睛的姿势,说:“你想想啊,虽然目前为止,消息瞒得还算不错。但这种事,迟早纸包不住火。能专门建一个基地,国家方面也许也有‘利用’这件事的考量。” 第152页 我不置可否。 季宵说:“‘游戏’的存在肯定是超出目前地球上的科技水平的——嗯,如果真的可以找到一些原理,也许能研发出很多新的东西?但是牺牲也太大了,差不多是一场小型战争。一万人,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我轻声说:“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大概能坚持很久,一直到活着离开。” “我吗?”季宵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到最后的。一百场……越来越记不清了。昨天他们不是把丁珊他们的情况也记下来了吗?说是要回去查,不知道有什么结果没,回头问一下。” 他这么做了决定,之后,倒是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肩膀上多了一点重量,是季宵靠在我肩头,和我一起看窗外景象。 起先只是云。到后面,有了晴空万里的地方,可以看到下方的田野。 我们追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与日落赛跑。 我们略输一筹。 离开青山机场的时候,天色尚未暗下。可等飞机在秦岭基地降落的,已经又是一天黄昏。 季宵此前说到的“传染”一事,的确让基地这边颇为重视。听顾茂恒说,昨日他们下山之后,康长风就直接飞来基地这边,安排一切关于我们的事宜。 如今,我和季宵被带到此前顾茂恒给我们看过照片的那个房间里。 在顾茂恒手机上看的时候,只见到屋子还算宽敞。没有厨房,不过有单独的盥洗室。一张大床,大约是考虑到我和季宵的关系。另有沙发、茶几、电视等。 可如今过来了,亲眼看到,季宵才叹道:“这里可以看到落日啊。” 窗子外面,鎏金一般的日光撒上森林。 这里一样下了雪,白雪之下,一切好像与我们在青山的别馆时没什么不同。 顾茂恒将我们带到,又简单和我们介绍:茶几是可以升高的,也能充作书桌、餐桌来用。 他给我们示范过,就要离开,说是又要去作报告。 季宵听了,记起自己之前想到的事情,额外叫住他,问起丁珊几人的状况。 顾茂恒听过,一拍自己的脑袋,说:“哎哟,我今天去机场前,还想着问一句这事儿的,结果忙忘了!季先生,你别着急,我待会儿顺便问问。” 季宵说:“嗯。我们是在十月那会儿遇到他们的。白薇的情况不太确定,但丁珊、蒋老师他们‘昏迷’之后,一定会有人送他们去医院。” 顾茂恒:“只要他们身上出现了那几条‘症状’,就会在我们这边入库。” 季宵:“嗯。不过他们当时告诉我们的也不一定是真名,还是要以后面的特征为准。” 顾茂恒说:“好,那我先走了。” 他急匆匆的离开了。之后,由其他人给我们打来晚饭。 晚饭是用类似学校食堂的餐盘端给我们的,荤素搭配,有菜有汤。 我和季宵吃过之后,一致觉得,这里大锅饭的味道还是不如魏师傅的手艺,却也胜过我们自己做的饭许多。 等到吃完饭,休息了没多久,顾茂恒又来了。 他风风火火,先说:“已经比对出了蒋贤,”也就是蒋老师,“白薇,还有王璐瑶的信息。还有个好消息,他们都活着!” 季宵眼前一亮。 “还有一件事,”顾茂恒说,“有一个数学方面的专家提了出来,说是——季先生,你们进入那个‘消失的国度’的时间,是确定的,对吧?” 季宵说:“对,可以去比对公司大楼的监控。” 顾茂恒说:“那个专家提出来,从某个时间点之后,死亡人数的比例好像开始下降了。这种下降的趋势一开始很不明显,加上每天都有新的人被拉进去,导致干扰项太多。但是,他们建了一个模型之后,还真找出来一个准确的时间。季先生,你猜怎么着?”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笑着说:“总不会正好就是我和邵佐从‘消失的国度’离开的时间吧?” “对,”顾茂恒激动地拍了下手,“我们这边的想法是,这两边时间的重叠,可能不是巧合!很可能是当时留在‘游戏’里的几个‘玩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遵循了‘消失的国度’里的守则。 “就像是季先生你说的那样,只要不主动对其他人出手,同时呢,不被其他人袭击——总得来说,所有人都采用平和的态度。到最后,生存率就能被拉到最高。 “在发现这样真的有用、可以降低单场游戏的死亡率之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在‘玩家’群体之间扩散。最先,是由丁珊、蒋贤他们四个人,各自传达给他们下一场中遇到的玩家们。接下来,这些玩家再传达给他们‘下一场’遇到的人。 “这是一种裂变式的传播。按照专家们的预测,等消息扩散达到一定程度,整体死亡率就会急速下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差不多可以有的下一个单元预告:大明星。 ps。最后两段加了一点内容,应该更清晰了点? 第78章 二十一天 顾茂恒话音铿锵, 眼里闪烁着希望。 季宵听了,也有些感慨,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顾茂恒说:“根据那个模型来看, 下一次‘爆发点’, 已经很接近。” 第153页 季宵说:“差不多是多久之后?” 顾茂恒说:“一周。” 季宵听着,微微顿了顿, 侧头看我。 从陆兴平等人按响我们家的门铃到现在, 过了差不多两周。 按照此前经验来算,再一周之后, 就是我和季宵下一次进入“游戏”的时间。 我与季宵对视, 季宵轻声说:“下一次,咱们可以看看情况。”一顿,“不过不知道下次具体是什么情况。” 是像是“消失的国度”一样,我们作为“玩家”,被拉进其中? 还是和两周之前一样,我们好好待在家里,就被玩家找上门, 卷入“游戏”? 季宵有点犯嘀咕。我笑一下,没说什么。 顾茂恒观察我们。他平复一下心情, 面上还是带着笑容,说起正事:“是这样, 季先生,邵先生, 我先带你们去做一些基础检查。” “基础?”季宵回过神,问他:“身高、体重,还有抽血那些?” 顾茂恒说:“对。我看了一下项目单子, 和之前单位这边组织我们体检也差不多。不过也会有一些额外内容,总归呢,就和我们之前提过的那样,都是在保障季先生、邵先生的人身权利的前提下进行的。” 比起昨天下午那会儿,顾茂恒显得轻松很多。 他也算是和我和季宵打过一些交道,自然能看出,季宵的确乐于配合。这么一来,特案组的工作也能容易一点。 往后状况的确如顾茂恒所说。 我们的血液样本被保存下来,顾茂恒提到的“额外内容”也不出所料:检测脑电波,颅内核磁共振……这里不缺设备,我和季宵在同一时间被推进核磁共振机。 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配乐。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沉沉的白色。 我知道,监控能看到我此刻的神情。 所以我只是往季宵所在的方向侧了下头,目光之中大约带上一点担忧。 之后,我又转过头来,闭上眼睛。 …… 这一周过得乏善可陈。 第一天的体检之后,秦岭基地拿到了我和季宵的诸多身体数据。听顾茂恒说,谭教授总算不必继续忧心“失业”——到现在,医疗团队有了新的工作,即每日比对我、季宵,还有其他玩家的身体数据变化。 我们每天都要以视频的形式,参加一些会议。这些会议中,一部分带着鲜明的科学色彩,一群各方面的专家学者激烈讨论,白板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公式。 我和季宵两个差不多只是“吉祥物”。这些学者只有在遇到关于“游戏”的不详明之处时,才会转过头来,具体问我和季宵。 季宵上学那会儿,就不算是好学生。这时候,更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式搞到昏昏欲睡。 他时常是被专家们的提问“惊醒”,然后一一解答。 我看着,在心里划掉此前所想。 看来我才是那个彻彻底底的“吉祥物”。 另一部分会议,则把对于“游戏”本质的讨论放在一边,专注于规划我和季宵下一次进入游戏时要做些什么。 “活下去”是必然要求,那在这基础上,我们又能额外做些什么呢? 在这部分,季宵就不只是一个“问答机”,而是真切参与话题。 “按照之前的模型,”康长风提出,“目前为止,每十个玩家中,就有三个人担任着‘传播者’的角色。等到季先生、邵先生下一次进入,可以对模型数据进行一些验证。” 季宵自然答应,但也提出:“但我们的‘验证’,可能会存在一些偏差。” 距离我们与丁珊等人告别,已经过去三十余天。 按照那个“裂变”的说法,三十多天过去,“传播者”的数量仅仅是“十之有三”,看起来似乎少得可怜。但事实上,这已经是让基地中的人很乐观的判断。 一来,在前期的传播过程中,四个“零号传播者”必将遇到很多困难。依照“游戏”此前的状况,玩家们疲于奔命、死伤惨重——厉鬼虎视眈眈时,有一个人告诉其他人,你们只要站着不动,厉鬼就不会杀人,这近乎不会有人相信。 这一时期,丁珊等人能做的,仅仅是尽量保全自己。 要经历漫长蛰伏,才能开枝散叶。 二来,基地医疗组基于“传播说”,提出了一个新的看法。 ——玩家们是会相互吸引的。 医疗组记录了所有“病患”的受伤数据,然后发现,其中两极化的倾向愈发明显。 很多人长久不曾受伤,只是静静地躺着,看起来和寻常病人没什么两样。 也有很多人,三天两头就要重伤垂死一次。断胳膊断腿都是常事,腰腹被洞穿、肠子流了一床也不值得意外。 这个过程中,部分伤者会就这么死去,另一部分则撑到伤口消失的时候,等到下一次重伤到来。 医疗团队会在这些人重伤的时候对他们做简单治疗。但到目前为止,他们都不确定,外界的这些治疗举措,是否真的能身处“游戏”之中的玩家们产生作用。 数学专家不断将新的信息加入模型,更新了此前观点。 模型显示,裂变式的传播会在传播者达到人群中的80%时停下来。这之后,整体死亡率会达到最低点,且不会再下降。 自相残杀的玩家们会惊觉,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陷入一个怪圈:往后遇到的玩家,都是与自己一样的刽子手,而非“羔羊”。 第154页 “季先生的意思是,”康长风说,“你们遇到的,可能都是比较‘友善’的玩家?” 季宵说:“如果基地的推断正确的话。” 康长风说:“是这样的。季先生,邵先生,我们这边的希望是,在你们下一次进入时,尽量与其他人沟通、交流——必要时,也可以透露我们的存在。国家始终没有放弃,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想要大家得救。所以,希望身陷‘游戏’之中的人们也不要放弃。” 季宵听到这里,略有动容,说:“好。” 康长风:“你们带回来的讯息,会是最珍贵的情报。” 基地方面向我们公开所有研究,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这场会议,为我和季宵接下来的行动订下基调。 视频挂断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点。 这些天来,在每日的例行检查、会议之后,我和季宵的作息逐渐规律。 我们会在晚上十一点上床,这时候,窗外夜幕沉沉,星子明亮。 起床则是早上六点。天还没有亮,我和季宵时常会稍微赖一会儿床,或许会稍微亲昵一下,但其他事实在太多,以至于几天下来,我们竟然一次完整的亲近也没有。 并排站在盥洗室里洗漱的时候,季宵和我吐槽,说:“你是不是事先知道来这之后的情况啊?所以那天才——” 我说:“‘才’?” 季宵斜眼看我,笑眯眯的,说:“你那天好像特别,兴奋?” 我失笑,“有吗?” 季宵严肃地点头,说:“当然了。我都睡着了,又被你拉起来。” 我说:“我只是想给你喂点东西吃。” 季宵笑道:“少来,那盘饺子可一个也没动啊。” 我说:“但你的确‘吃’了点东西,对吧?” 季宵轻轻地笑了声,不说话了。 这是我们来到基地的第四天。 第五天中,顾茂恒带来一个新的发现:原来在我们被拉入王悦经历的那场游戏时,我们家门前的山道上,是有车经过的。 特案组顺着道路监控里的车牌号,找到了当时的车主。 据顾茂恒说:“那人还以为自己卷进了什么命案。” 季宵说:“好像也没错?” 我们看了问话视频,以及车主行车记录仪的拍摄内容。 两边都显示,在游戏进行过程中,我们家并未发生变化。 窗户上并未有钉上去的木板,车子也没有变得破破烂烂、停在院子里。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今日之前,基地里一直有一种声音,是希望在下一次“游戏”开始的时间到来之前,把我和季宵安排去更加荒僻的地方。但有了这个视频,就能证明,在王悦等人敲门的时候,我和季宵也一样进入了独立于现实之外的空间之内。 在“游戏”结束之后,一切才和现实重合。 换言之,即便我和季宵在基地里进入游戏,也不会让基地里的其他人也被卷入其中。当然,其中的一些设备可能就要另说。 在所有紧张、忐忑的准备之中,我们终于迎来了上场游戏之后的第二十一天。 在太平洋上那场惊心动魄的船上旅途之后,二十一天过去,我的电脑上出现了“消失的国度”宣传页;在从“消失的国度”离开之后,又过了二十一天,“陆兴平”敲响了我们家的门。 这一次,秦岭基地那边列出了上百种情况:如果我和季宵被拉入另一个幻想国度,如果我和季宵仍然留在“基地”之中…… 所有人严阵以待。 我和季宵待在那间已经住了一周的屋子里,墙角被安装了监控。 顾茂恒通过监控和我们讲话,说:“我们查了三周之前青山市那边的气象资料。当天的雷电,可能就是两个空间交汇的缘由。” 季宵:“嗯嗯。” 顾茂恒:“但现在天气很好,没有打雷下雨的意思。” 季宵:“的确。” 顾茂恒:“所以专家组的预计是,你们还是会遇到和‘消失的国度’类似的情况。” 季宵想一想,提出异议:“但是,我们在太平洋上那次,天气也没什么变化啊。” “说到这个,”顾茂恒说,“我们这边已经去找你们当时乘的那艘船了……”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 季宵蓦地紧绷起来,拉住我。 他环顾四周。我问:“是已经进去了吗?” 季宵尚未开口,监控处却又传来动静。 “刚才信号中断了一下,”顾茂恒的声音传出来,“已经修复了。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季宵沉默片刻,说:“特案组去找了我们之前搭的那艘船。” 顾茂恒说:“对,也拿到了原本应该去接你们的船员的名单。” 他们一言一语讲话,时间一点点推移。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这期间,我和季宵甚至睡了些时候。 一直到第二十二天到来。 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10102 22:51:07 ̄20210103 13:3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蛋汤拌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回家 第155页 事情落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便是我, 也得在这个时候说一句:从秦岭基地地角度而言,我和季宵,看起来实在很像是两个骗子。 这个想法果然没错。 这天往后,又有一周, 我和季宵虽然依然生活在基地, 但落在我们身上的视线,有了很大的不同。 一波一波的人过来和我们谈话, 黑脸红脸白脸轮番唱。 因此前与我们接触甚多, 这一次,顾茂恒也站在相信我们的角度。他和我们透露, 到这会儿, 基地中分出了两个派系。 一方认为,有之前季宵列出的那个表格在,另有五张纸条——这时候,基地早已拿到了实物,做了又一波笔迹检验,结果依然和从前一样——最后,是整件事的超现实性存在。基于这些考量, 他们依然相信,我们说的是实话。 这一派人追溯了我和季宵九月以来的大小经历, 翻出了当初我在国外进了警局的记录,拿到笔录。 又有船员们“当时想要前去接人, 但到了港口,才发现船已经不在了”的证词。一波一波累加下来, 愈发让这一派人坚定信念。 至于另一方,则认为我和季宵故弄玄虚。 特案组是夏天成立的,我是海城首富的儿子。以我的身份, 能接触一些悄然进行的隐密事件,说得过去。 至于接下来的种种,也被一并打作提前准备好的做戏。至于纸条上的字迹,很好解释。笔迹检验原本就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率,也许我认识哪个这方面的专家呢? 顾茂恒说到这里地时候,我沉吟:“有道理。” 顾茂恒的瞳孔颤动一下,季宵也侧头看我。 我说:“看来元元在国外的医疗记录也是假的?” 顾茂恒说:“他们认为是。” 我说:“他们认为,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顾茂恒沉默下来,我笑了声,说:“说真的,像是现在这样,我们没有再被拉进那个地方……” 随着我的话音,季宵在我身边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说:“顾副组长,我实话和你说。” 顾茂恒:“嗯?” 季宵说:“我还挺庆幸的。” 顾茂恒沉默。 季宵说:“医疗组那边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顾茂恒深深地看一眼我们,回答:“每天受伤的人仍然在减少。” 季宵说:“这就行了。我理解,认为我们是骗子的一部分人,也是担心我和邵佐把基地的大方向带偏,导致后续出现更大的损失。但目前来看,一切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种情况下,顾副组长,”他说着,握住我的手,“我的确不愿意再让邵佐遇到危险了。” 顾茂恒没有回答。 季宵笑了下,说:“也许是我已经‘自愈’了呢?我从那条船上下来以后很惊慌失措,认为‘游戏’是和病毒一样的存在。可以‘传染’,会牵连到我身边的人。因为这个,我当时想要离开邵佑,但是——他已经被我牵连其中了。 “我们搬了家,住在山上。的确,生活没有之前那么方便,但我可以安心很多。到现在,两个多月,快三个月过去。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如果说给完全不知道之前那些情况的人来说,他们会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我们疯了。 “这很正常,如果把这些告诉九月之前的我,我也会觉得,说这些话的人疯了。” 自始至终,季宵的嗓音都非常冷静。 顾茂恒听到这里,神色略有不同,说:“特案组刚刚成立的时候,我们跑外勤,也遭受了很多这样的目光。” 这是我们此前就知道的事情。 季宵微微笑了下,说:“说不定,‘游戏’、‘病毒’……这是个比之前认为的更加恰当的比喻。既然是病,就有概率痊愈。也许‘游戏’带给我的影响已经消失,而在我之后,其他玩家只要像是之前一样坚持,他们也可以‘醒来’。再花上两个月、三个月时间,彻底摆脱烦恼。” 顾茂恒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 季宵笑一下,说:“当然,我们还是会继续配合基地工作的。” 潜台词是:直到基地不需要我们的那天。 这场对话就进行到这里。 顾茂恒离开后,我们未再迎来新的客人。 虽说如此,我和季宵却都知道,我们的一言一行,依然在其他人的目光之下。 出于诸多考虑,基地并未拆掉我们房间里的监控。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些烦恼,但总得来说,季宵不算太挂心,还有工夫问我:“你觉得顾茂恒是哪一派?” 他讲话的时候,我们两个在盥洗室里。这里也有镜头,对着门口方向。季宵拧开了水龙头,讲话的同时,还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帮他拿旁边的洗面奶。 我将洗面奶递给他,同时说:“他表现出来的是前面一派。” 季宵耸了耸肩。 我说:“你不信?” 季宵想一想,回答:“信不信,好像都没什么不一样。” 这天之后,我们又在基地停留了三周。 元旦的前一天,第二个“三周”过去时,顾茂恒代表基地,来和我们告别。 他客客气气的,还是带着一点笑,说:“我们这边的飞机会送季先生、邵先生回青山市。” 季宵问他:“现在死亡率算是降到最低点了吗?” 第156页 顾茂恒踟蹰一下,没有直面回答,但是说:“情况的确比夏天那会儿乐观很多。” 季宵听了,笑一下。 我们来的时候,季宵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到如今,我们坐在飞机上,飞机起飞。 一阵失重感传来,季宵扣住我的手。 我侧头看他,见他看着窗外。 我心头浮起一点浅淡的不满。不过很快,季宵侧头来看我。 他的头发更长了。在基地的时候,顾茂恒曾经问过季宵,要不要请理发师傅来帮他剪掉。季宵想一想,只说不用。 这会儿,他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小的揪。小揪的位置很靠下,即便靠着座椅,也不会被蹭开。 他说:“如果……嗯,下一次,下下一次,咱们都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的话,那会儿正好是要过年的时间。到时候,和叔叔一起过吧?” 我说:“好。” 季宵就笑一笑,凑过来亲我。 这是一个很轻的吻。说到底,我们依然在基地的“注视”之下。 但在亲吻之余,季宵的手指和我轻轻摩挲,带着一种难言的□□意味。明明只是普通的触碰,却能让我心绪起伏。 在短暂的吻之后,他重新靠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外间的光照着他的面孔。这会儿又是下午,绵延的山脉已经离我们很远,我们来到云间。 我始终看着他。 两个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青山机场。 我们的车子原本就停在这里。如今,我们开车离开。 一路上山,山上的雪比此前更大一些。 开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一次,给车轮加了防滑链。 季宵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往一边看。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一只在雪中蹦蹦跳跳,时不时地啄一下雪面的山雀。 我拿着工具钳,问他:“元元。” “我想到一个问题。”季宵严肃地看我。 我一怔,挑眉,“怎么了?” 季宵沉痛地:“咱们家里没有吃的吧!” 我:“……” 我“呃”了声,难得被问住:季宵此前忘记此事,不曾提起,我便也跟着忘记。 如今左右无人,天色昏昏。季宵长叹一声,说:“难不成要去钓鱼?” 我笑了下,说:“开车下山去买吧。” 季宵说:“可是……” 我看他,见季宵咬了一下下唇,看起来非常、非常踟蹰。 我心有所感,有意问他:“你想要快点回家吗?” 季宵看我,说:“对。” 我逗他,问:“为什么?” 季宵不说话。 他靠近我,亲吻我。 “老公,”他低声叫我,“我好像不只是肚子饿。” 我眼睛眯了眯,慢吞吞说:“那就没办法了。” 季宵叹一口气。我失笑,抬手,捏捏他的脸。 他面颊被我拉着,轻轻“哼”了声。 我说:“乖,咱们去山下买点吃的再回家。” 季宵注视我,一言不发。 我的手顺着他的侧颊滑下去,挠一挠季宵的下巴。再往后,解开他绑住头发的皮筋。 季宵的头发落了下来,到现在,已经到了下巴略下一点。 并不显得女气,只是更添一重俊秀。 我看他片刻,说:“好了,干活儿吧。” 季宵叹了口气,老实下来。 有了这个小插曲,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 我们不止在山下吃了饭,也粗略地采购了一些东西,好塞进冰箱里。 屋子空了两个月,但大约是始终闭好门窗,其中未有很大灰尘。 等把冰箱塞好,关掉厨房、餐厅、客厅的灯,季宵小小的欢呼了声,再抱住我。 他像是无尾熊一样,挂在我身上。 这会儿,倒是已经很信任我的腰力。 我也的确可以轻松地抱住他。一边上楼,一边问:“有多想我?” 季宵亲一亲我的侧脸,再来亲我的嘴巴,说:“你还感觉不到吗?” 讲话之间,我们终于到了卧室。 我把季宵放在床上,他迫不及待地将我拉下去,再一翻身,跨坐在我身上。 我心情顿时微妙,但必须要说,这样似乎也不错。 须臾之后,我们的衣服落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季宵俯下身看我。 他还是朝我笑一下,用一种类似于“宣誓主权”的态度,说:“我要吃掉你了。” 我说:“好……唔。” 这种感觉阔别已久。 像是浑身上下,都浸没在温泉之中。 外间又有雪落下了。纷纷扬扬,映着月光。 我在温泉中观月赏雪,怀中是月下雪里走来的精怪。 精怪有一张俊秀至极的面孔,像是身上每一寸都是贴合着我的心意长成。 起先还志得意满,到后面,嗓子哑了,眼圈、鼻尖都带着水润的红色。 他想要逃走。可我拉着他,亲一亲他的耳朵,叹道:“说好要吃掉我,你怎么还能反悔呢?” 季宵简直被我弄傻了,花了好一会儿,才想明我的话。 他的手指把床单捏出一片褶皱,撑起身子坐起,努力地、讨好地亲一亲我,说:“真的,真的吃不下了。” 第157页 那么可怜,我看了,就要心软。 可只是“心软”,却又远远不够。 季宵的求饶,对我来说,完全是又一重的助兴。 我知道,他很快又要后悔,觉得不该对我说这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更新时间越来越晚了 ……(沉思晚上见啦。 虽然好像已经是晚上了otz 第80章 父亲 十二月走到了尾声。 跨年那天, 我和季宵一起包饺子。他催促我,要我给我爸拨视频。 我无奈,把两只手摊开,给他看手上的面粉, 说:“元元, 你不能一边让我和面,一边让我做其他事情啊。” 季宵说:“那我自己来。” 他拿着PAD, 在我的通讯界面翻来翻去, 问我:“你给叔叔的备注是什么?” 我看着他脸颊边吹落的一点头发,说:“就是‘爸’。” 季宵:“嗯?但之前我直接搜……哦, 有了!” 他把视频拨了出去, 等待接通期间,还翻了翻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 季宵轻轻“咦”了声,说:“原来你和叔叔的联络还挺多的?” 我看去一眼,见到对话框里显示的文字、语音通话记录,其中包括节假日祝福,对公司一切状况的询问,还有日常生活的一些问候。 我说:“当然啊。” 季宵笑着抬头看我。他像是还要说什么, 但未来得及开口,视频就已经接通。 季宵轻轻“呀”了一声, 走到我身边来。 他端着PAD,对着屏幕打招呼, 说:“叔叔,新年快乐!” 我笑一下, 也说:“爸,新年快乐。” 屏幕里的男人约莫五十余岁。岁月在他面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却又不会让他与“老迈”一词相连。即便是从镜头中看, 也能看出他的神采奕奕。 这就是我的父亲了。 邵思南先生,海城的首富。 我曾经看过一篇关于他的报道。说来,也就是在我捡到季宵那天。 那日天气不好,刮了很大的风。戏剧性的,一张报纸被吹到我的面前。 我将其抓住,略看过一眼,就看到报纸头版上的几个大字:一代商业传奇,邵思南先生…… 往下再读,下面历数了他的种种成就。 他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年少时便经历很多。等到改革开放,便成为了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在几年之间,赚到一笔在当时看来不小的财富。等到九十年代,所有人都在观望往后发展方向。有人短暂地站在风口,却被下一波卷来的浪涛淹没。 也有人乘风之上,站上九霄。 我松开手,报纸随风远去。 往后想想,这个举动未免很不环保。但那个时候,我心里惦念的,又只有季宵。 我走到他的身边,他原先正抬头看天色,察觉到我的到来之后,又将视线放低一些,看着我。 一个陌生人,这么突然地找上他。 无怪季宵面上会透出一点警惕。 他想要离开,是不想惹上麻烦。但他刚挪动步子,云间便响起雷声。 下雨了。 雨水打湿了落在路边地面上的报纸。这样的雨声之中,我问季宵:“你有地方去吗?” 季宵说:“有。” 我看他,说:“你不用害怕我。” 季宵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往后一步,面上多了点不耐烦,还有些匪夷所思,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看着他,说:“你应该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吧?” 季宵:“……” 我一样是在之后才意识到,那个时候,季宵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人应该有病吧? 不过那时候,我未想太多。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尖尖的下巴,漂亮的面孔。我与他对视,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花火迸溅。 那个时候,我其实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想从季宵身上得到什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至少在那个时候,我不打算让季宵从我的视线中离开。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缓缓说:“我的父亲,是邵思南。” 伴随着我这句话,雨水落在季宵的面颊上。 他依然诧异地、茫然地看着我。 像是一只面对笼子,面对食物的引诱,不知所措的幼猫。 我笑一笑,问季宵:“你要和我回去避雨吗?” ——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后的今天,我和季宵有了一个家。季宵爱我,考虑我的家人。这会儿笑眯眯的,站在我旁边,对着PAD讲话。 “新年快乐。”屏幕另一边,我的父亲也开口祝福。他的嗓音如面容一样沉稳,含笑问我们:“这是包饺子呢?” “对,”季宵说,“饺子馅儿已经和好了!是莲菜的。” 说着,他转动PAD,让镜头对准盛了馅儿的碗。 父亲的嗓音里笑意更浓:“不错啊。” 季宵又把PAD转过来,说:“都是邵佐做的。” 父亲便又夸我。 一派其乐融融之中,季宵问:“叔叔,你那边有什么安排?晚上吃什么?” 父亲回答他:“公司要开年会,我就和几个董事一起吃。现在还没到时候,待会儿就出门了。” 季宵:“哦哦!”又侧头看我。 第158页 我领会了季宵的意思,对着PAD说:“爸,是这样。我们这段时间又去和心理医生那边谈了谈,说是我的症状已经缓解了很多。照这么下去,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和季宵就能回海城了。” 屏幕里,父亲说:“这是好事儿啊!你们一直待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 我笑一笑,再问起一些公司的状况。到这里,季宵不怎么讲话了,只是竖着耳朵,在一边听。 这么说了五六分钟,父亲那边切过去一个新的电话。父亲接通之后,略说了几句“就在楼下等着吧”。 季宵听了,知道:“叔叔,是司机来接了吗?” 父亲说:“对。” 季宵说:“那行,叔叔先忙。等到年后,邵佐就又能干活儿了。” 我哭笑不得,从背后搂住季宵的腰。季宵的背明显挺直很多,脸上的笑倒是不曾变化。 等到视频结束了,他才似松一口气。 我在他腰上捏一捏,问:“紧张?” “可能是太久没和叔叔讲话了吧,”季宵说,“我之前都是怎么和叔叔交流的来着?刚才是不是太跳了?” 说着说着,他眼巴巴看我,好像要从我这里得到一点肯定。 我“哈哈”大笑,说:“刚才那样就不错啊。” 季宵:“真的?” 我说:“对,有点‘少奶奶’的风范。” 季宵:“……” 他一脸无语,转而还记起另一件事,“等等,你的手上是不是还有面粉?” 我说:“好像是。”咳嗽了声,收回手。 季宵扯着自己的衣服,看着腰上那一大块白色。 “邵、佐——” “嗯?” 季宵深呼吸。 他仿佛在酝酿什么。我心中略有期待,微笑着看他。但到最后,季宵就自己笑了出来。 我看他笑,一如既往地心动。 我往前一些,要亲他。结果未有防范之下,被季宵用沾了面粉的手指从脸上擦过。 左右各是三条横线。季宵还拿着熄了屏的PAD,给我当镜子照。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三条白色横线,像是猫胡子一样,在我脸颊上。 我仍然微笑。 维持着这样的表情,挽起袖子,叹道:“看来我真是对你太客气了。” 季宵却还是不怕我。 他笑嘻嘻地放下PAD,过来亲我,说:“老公,咱们继续包饺子吧?” 我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他。 季宵再亲亲我,说:“爱你。” 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到最后,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我们在这栋屋子里吃了很多顿速冻水饺。但论起自己上手,这还是第一次。 成果堪忧,过程倒是很有趣。 季宵还要额外惦记:“去叔叔那边过年的话,应该有很多人去拜年吧?前几年是怎么样的?” 我说:“你忘了吗?爸主要是和他那帮老朋友聚会。公司那边来拜年的,都是直接找咱们。” 季宵:“哦……” 我笑一下,季宵紧接着又说:“不过今年不太一样吧?之前叔叔是半退休状态了,可今年,”用手肘碰一碰我,“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特地找你?” 我停顿一下,说:“有道理。” 季宵沉吟。 我又说:“不过爸不太喜欢太吵闹的环境。” 季宵:“嗯?” 我说:“这样。到时候呢,应该还是咱们三个。今年情况太特殊了,就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 季宵想一想,赞同,还叮嘱我:“别光咱们说好了啊,你也给叔叔说一下。” 我笑了笑,说:“放心。” 季宵的确放心。他已经看过我和父亲的聊天记录,知道我平日虽不常说,但实际上,一直未放下和父亲的联络。 饺子下了锅。我们的手机不停震动,是拜年信息一直在涌入。此前不方便看,这会儿倒是能拿起手机,一条条读过去。 大部分内容都显得重复。但是其中一条,引起了季宵的注意力。 他原先在给我念:“新年快乐,阖家美满——哎,是顾茂恒的消息。” 我给锅里加水,顺口说:“说什么了?” 季宵:“元旦快乐,万事如意。” 我说:“然后呢?” 季宵:“……”停顿,喉结滚动一下,嗓音放轻,像是很不可思议,“说是,特案组最近出外勤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以前就有的‘病例’,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被和‘游戏’联系起来。 “也有新的‘不明原因昏迷’,但基本都没找到确切的、和‘游戏’有关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还没有小天使猜到新单元的情况,XDDD明天中午见啦。 第81章 猜想 新年第一天, 我们家迎来了一个客人。 顾茂恒开着特案组的车,风尘仆仆地赶来。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先“咕嘟咕嘟”,喝了整整三杯水。然后, 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印着“绝密”的档案袋。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顾茂恒说,“如果一定严格按照之前列出来的那些‘症状’来判断, 那最近一个多月, 基本上是没有新‘病例’——呃,没有新‘玩家’了。只是之前昏迷的那些人, 也一直没有醒来。” 第159页 他说着, 把档案袋打开,从中抽出几份文件,摆在我们面前。 我和季宵各自拿起一份来看。 我手上这个,是几个“疑似病例”的相关信息。上面记录了“病例”们的年龄、身份,以及昏迷之前遇到了什么等。 我粗略看过,视线在“昏迷之前曾与人争执,情绪激动”上停留片刻, 说:“看起来只是普通脑梗所致的植物人。” 顾茂恒:“医院那边的诊断是,CT未见明显异常。” 我说:“可能病灶的位置比较隐蔽。” 顾茂恒看着我, 说:“邵先生,你的判断是, 这个人并没有成为‘玩家’吗?” 他讲话时,季宵凑过来, 和我一起看这份文件。 他快速扫完,而后说:“顾副组长,我之前也讲过, 虽然丁珊他们几个那么说了,”在进入“游戏”之前,几个人都萌发过希望某个人去死的念头,“但是,我也一直强调,我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所以,以‘是否曾与人发生冲突’来判断,实在很不稳妥。” 顾茂恒揉了一把脸,叹道:“但最近一段时间的‘疑似病例’,差不多都是这种情况。” 季宵想一想,说:“基地那边是什么看法?” 顾茂恒说:“从相信你们的角度。在整体死亡率降下来之后,新‘玩家’进入‘游戏’时,有很大概率会处于一个‘善意’的环境,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身上没有出现伤口。” 季宵干巴巴地:“哦。” 我问:“从不相信我们的角度呢?” 顾茂恒说:“在基地的监控中,出现过‘身上有伤口,之后伤口消失’状况的‘病例’原本也不是百分之百。新的‘病例’身上没有这种状况,说得过去。” 季宵放下手中的文件。我往他那边瞄了一眼,见他手上是一个数据密集的表格,表格内容则是从十二月初到现在,基地中的人员重伤、死亡状况。 顾茂恒注视我们,欲言又止。 季宵说:“顾副组长,你又是什么观点?” 顾茂恒深呼吸一下,说:“还有第三、第四种看法。” 季宵双手合拢,十指相扣,手肘放在膝盖上。 他身体稍稍前倾,看着侧面沙发上的顾茂恒,目光里透出专注,冷静:“请说。” 顾茂恒说:“如果真的就是没有新的人加入了呢?不管是‘玩家’,还是‘病例’。” 季宵语气平平,说:“听起来是一件好事。” 顾茂恒坦然:“是好事。但原有的昏迷者一天不醒来,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 季宵说:“这倒是。” 顾茂恒说:“再有就是,季先生,你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季宵看着他,说:“比如?” 顾茂恒:“在季先生最初做的那个表格里,提到的最大‘游戏场地’,是整个海城。” 季宵的嘴巴抿起来一点,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冷峻,“对。” 顾茂恒:“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这个范围还可以再扩大?” 季宵:“顾副组长的意思是……?” 顾茂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比如,全国。” 季宵不言。 顾茂恒:“比如,全世界——” 季宵的眉尖轻轻拢起。 我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点细微的涟漪。 季宵、季宵…… 顾茂恒:“比如,全宇宙。”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季宵。 虽然顾茂恒掩饰很好,但我还是能看出他双眸深处的一丝恐惧。 季宵和他对视,显然,已经理解了顾茂恒的意思。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季宵说。 顾茂恒听着,瞳孔颤动。 季宵:“但是,”咬重这两个字,“顾副组长,你要记得一件事。” 顾茂恒咽了口唾沫。 他的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汗,抿一抿嘴巴,郑重地说:“季先生,你请说。” 季宵说:“这段时间,我也考虑过‘游戏’相关的一些情况。虽然已经不太记得之前那一百场里的事情了,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游戏’会制造出让人恐惧的东西,无论是普通的、死状凄惨的鬼,还是人鱼,或者其他东西。‘玩家’则需要面对这一切,保全性命。” 顾茂恒缓缓点头。 季宵:“我没办法肯定地说,前一百场里,每一个死在我面前的人都害过其他人,或者是其他人手下的‘受害者’。可无论是前一百场里,还是我‘醒来’以后经历的这些,都总带着一些超自然的情况。” 顾茂恒的眼皮一点点颤动。 他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依然不能肯定,只能靠季宵给他一个答案。 季宵:“顾副组长,你这会儿来找我,应该不是个人行为吧?” 顾茂恒没有说话。 季宵说:“嗯,我就当你默认了。只是你代表的这一部分人,在基地里,可能不太能说得上话。” 顾茂恒苦笑一下。 季宵说:“很简单。去检查最近一个月以来的报案记录,搜集奇闻异事、‘灵异’事件。你认为新的‘游戏’已经开始,那就想办法去证明。同时,如果你没办法证明,”他的语气轻松下来,“就说明,一切真的结束了。”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仍然未醒的人们,“嗯,即将结束了。” 第160页 顾茂恒听着、听着,若有所思。 季宵看他片刻,说:“快十二点了,顾副组长要不要留下来吃一顿饭?我们昨天包了饺子,还有一些剩下来。” 顾茂恒回神,“啊,好。” 季宵就笑。 顾茂恒在我们家里吃完午饭,驱车离开。 我们送他出门。外间又起了风,有雪被吹进顾茂恒的眼睛。 顾茂恒被冰到,“嘶嘶”地抽气,揉着眼睛,和我们告别。 他的车子消失在山道上,我关上院门,回头看季宵。 此前和顾茂恒讲话的时候,季宵多是从容镇定的。他用短短几句话,安抚了顾茂恒,也给顾茂恒指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但现在,顾茂恒离开了,季宵的从容也退去一些。 我说:“元元?你还在想他前面说的那些?” 季宵看我,笑一笑,说:“挺吓人的吧。” 我说:“吓人?” 讲话间,我和季宵一起往屋子里走去。 我问季宵:“如果真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游戏场地’,你会怎么办?” 季宵还是笑,说:“我啊,大概会变成‘骑士’,保护‘公主’吧。” 我看他,语气微妙:“公主?” 季宵纠正:“嗯嗯,不是‘公主’,是‘王子’。” 他看着我,目光与看任何人时都不同。眼里仍带着笑,还有温柔,爱意。 我的心情一点点静下,但还是要问他:“那如果——” 季宵:“停。” 他不只是说,还要比手势:一只手平放朝下,另一只手的手指抵着前者手掌。 季宵注视着我,说:“宝贝,咱们不要去想这些事情了,好不好?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顾茂恒那个想法,我们为什么要杞人忧天?” 他的眼神、语气,都那么认真。 我看他片刻,看他一点点屏住呼吸。 我知道,季宵此刻,实则依然有很多不确定。 可“我们已经摆脱了‘游戏’”的可能性,对他来说,又实在诱惑太大。 再者,就像是季宵说的那样,当下一刻,他没有看到任何否去这个可能的证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相信? 我说:“你说得对。” 季宵唇角一点点弯起。 我补充:“不管现在去不去想,该发生的也已经在发生,你没办法改变。” 季宵:“……” 季宵干巴巴说:“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理智,啊?” 他明显是拐了个弯,说了一个原先不打算说的词。 说完之后,还警惕地看我,好像觉得我会因此把他怎么样。 但这一次,季宵想错了。 我的维持着不错的、期待的心情,与他一起进到屋中。 我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又回身,去看季宵。 季宵:“喵?” 我大笑,说:“来吧,这会儿不动你。” 季宵狐疑地看我,但还是选择相信我。 他一样把外套递给我,我将其挂在衣帽架上。 之后,我蓦然拉住季宵,将他拽到身边、拦腰抱起。 季宵惊叫一声,说:“你——” 我说:“怎么了?” 季宵抱住我的脖子。我笑了下,去亲他。 他被我亲得晕晕乎乎,连什么时候上了楼、回到卧室都不知道。 一直到再被放到床上了,季宵才“抱怨”,说:“你说不动我啊。” 我说:“好,不动,睡觉。” 我履行承诺,他却更加不满。 我逗他片刻,到底满足他。 一直到将季宵要睡去了,我依然清醒。 我的手指勾着他的头发,一圈圈缠在自己指间。 我问他:“元元,真的不剪吗?” 过了会儿,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但季宵到底发出一点声音,说:“嗯……” 我问:“为什么?” 季宵眼睛睁开一点,侧着头,用脸颊去贴我的手。 我掌心里热乎乎的,很柔软,还轻轻蹭一蹭。 他说:“你好像很喜欢。” 我一怔。在这一刻,几乎想要抽回手。 但季宵翻了个身,枕着我的手掌,抬眼看我。 我望着他,方才骤然涌上的心绪又淡了下去。 我摩挲着他的下颚线条,说:“对,我很喜欢,再留长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第82章 笔录 往后, 顾茂恒一直维持着和我们的联络。 他还特地问过季宵一次,为什么建议他找报案记录。 季宵听了,很莫名,说:“大部分命案还是会报警的吧?” 顾茂恒叹了一句“也是”, 季宵转而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茂恒说:“宁正在内部系统检索了一下, 用了‘鬼’当关键字。” 季宵:“宁正?” 顾茂恒解释:“就是我们组里的信息技术专家。之前你们还在飞机上见过。” 季宵说:“我记得他,不过怎么是他来查?” 顾茂恒含蓄地:“一般来说, 案件笔录只有负责该案件的人员能查到。” 季宵听明白了, 转而问:“你现在找我,是因为没有收获吗?” 顾茂恒苦笑:“从十二月到现在, 全国录入系统的命案一共有一千起以上。我们已经做了三轮筛查, 第一轮就是前面说的,用‘鬼’作为关键字来搜索。但这里面的杂乱冗余信息太多,反倒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 第161页 季宵没说什么,听顾茂恒再往下讲。 顾茂恒:“我们在这上面浪费了一些时间,之后宁正提出,他可以做一个比对程序,来分析这些报案记录里有没有相似之处。这是第二轮筛查, 和我们人工筛查的第三轮一起进行。” 季宵说:“一千多份,看起来够辛苦吧?” 顾茂恒的嗓音里带着疲惫, 说:“也还好。宁正那个程序给出了一个排序,这么顺着看下来……季先生, 不瞒你说。我看了一百多份笔录之后,越来越觉得, 每一个案子,都带一点蹊跷。” 季宵说:“如果真是这么大范围的‘蹊跷’,外界不可能毫无风声。” “你说得对, ”顾茂恒说,“康组、孔副组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季宵听到这里,看我一眼。 他们这会儿是在电话中交流。只是顾茂恒未用他自己的手机号码,而是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 季宵开了免提,我能听出顾茂恒嗓音里的心力憔悴。 我说:“顾副组长,你给自己的压力真的太大了。” 我此前始终不太开口。这会儿,顾茂恒听到我的声音,稍微停顿一会儿,才叹道:“是啊,是啊。” 我原先以为,他这句话往后,就是再和季宵确认一遍,自己是否应该放弃。 这个想法不算错。但顾茂恒的“确认”方式,却还是让我有点意外。 顾茂恒说:“季先生、邵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心想:既然你也知道是“不情之请”,那何必要说出来呢? 季宵说:“你是想让我们也看看那些笔录吗?” 我看季宵,分辨着他此刻的神色。 他的眉尖又拢到一起,带着些许烦躁。 这点烦躁并非针对顾茂恒,而是针对“游戏”。 我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冷静。 我告诫自己。 电话那头,顾茂恒沉默了片刻,问:“可以吗?” 季宵说:“如果看完这些笔录,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你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吗?” 顾茂恒:“心理医生?” 季宵说:“邵佐前面说的没错。顾副组长,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这会儿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顾茂恒独自一人,怀揣着周边许多人的不理解,和我们打这一通电话。 在季宵的这句话之后,顾茂恒沉默了更长时间。 季宵耐心地等待,并不催促。 他看着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我则看着他。 过了十秒、二十秒……顾茂恒终于说:“那我明天就带着笔录去找你们。” 季宵轻轻“嘶”了声,抬眼看我,摊一下手。 他和我做口型:结果还是没答应啊。 我一样摊手。季宵摇摇头,问顾茂恒:“你现在是在哪里?” 顾茂恒说:“西城。” 秦岭脚下。 季宵说:“明天的飞机?” 顾茂恒:“看情况吧。如果能买到今晚的票,我待会儿就坐车去机场。” 季宵深吸了一口气,揉起自己的额角。 “行吧,”他最后说,“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之后,季宵的头一点点垂下去,像是依然沉思。 沉思之中,他身体一歪,往我这边倒下来。 季宵枕在我的腿上,把腿也架上沙发,说:“我原本以为,至少他身边有人和他一起往这方面查,结果,”嘴角抽了抽,“看样子,最多再加上一个凑合着帮忙的宁正。” 我说:“鞋子。” 季宵“哦”了声,将鞋子踢掉。 我说:“如果不想让他来的话,拒绝就好。” 季宵叹口气,说:“他是和咱们接触最多的人。” 我说:“你对他没有责任。” 季宵听着,仰着头看我。 我低头,不知不觉间,手指又卷上他的头发。 “你说得对,”季宵说,“但是,可能我也想要再确认一下?” 我客观地:“他现在的状态,再上路,感觉有点危险。” 季宵:“嗯?危险?” 我说:“他看什么都觉得有问题。可能走在路上,砰——”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季宵就抬高手,把我捏成鸭子嘴:“喂,不要诅咒别人。” 我笑了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下来,贴在脸上。 “也不至于,”季宵的手指在我面颊上滑动,这大约让他意动,往后便坐起身,跨坐在我腿上。 他先亲我一下,然后说:“希望他能平安到这边吧。” 我眼睛眯了眯,有点不满于季宵在我怀里,却还要频繁地提起另一个人。 不过季宵接下来说:“要是真出了意外,我反倒要觉得,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我听着,思绪沉静很多,说:“也对。” 顾茂恒果然还是安全抵达了。 我们十天前见过一次。那会儿,他看起来疲惫,状态却还是比现在好很多。 这次,他是坐出租来的。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男人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青黑色,眼睛里很多红血丝。 嘴巴看起来很干,讲话的时候,偶尔还要咳嗽。 季宵有些被顾茂恒如今的状态惊到,说:“你晚上没休息吗?” 顾茂恒说:“十点多的航班,”打了个呵欠,“下了飞机之后,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宾馆,睡了几个小时吧。季先生,你们家的电脑呢?” 第162页 他拿出一个u盘。 季宵看了我一眼,我会意,上楼去取电脑。 再下楼时,季宵正在和顾茂恒说:“你还是去睡一会儿。” 顾茂恒说:“等到八点多,宁正会把昨天的新材料发给我。” 季宵说:“等你睡醒再说。顾副组长,你来找我们,就是想听听我们的看法。那在我们有看法之前,你就先等一下。否则,可能会干扰到我们。” 顾茂恒听到这里,踟蹰一下,像是终于妥协:“好。” 季宵说:“客房有浴室,衣柜里有新的睡衣。” 他们讲话的时候,我把电脑拿到茶几旁边。 大约是季宵的话激起了顾茂恒的倦意。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在此之前,他始终焦灼,逼迫自己去看更多案卷。但到现在,季宵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让顾茂恒可以去休息。 顾茂恒给我们写了一个条子,上面是U盘里各个文件的密码。那之后,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去了客房,客厅里又只剩下我和季宵。 我们打开电脑,将u盘插上去。 这会儿时间还早。季宵打开了两个文档,和我分头看。 他负责单数,我负责双数。 他阅读的速度很快,我这边,实话说,是有点漫不经心。 以至于季宵看完第一个案件的笔录之后,还问我一句:“要再拿个电脑来吗?” 他这么说,是觉得他频繁地用鼠标往下滑动页面,影响到我。 我原本想说“不用”,但看到他面容中的正色,到底还是点头。 这么一来,我们干脆去了二楼书房。为了防止顾茂恒醒来之后找不到我们,季宵特地给他写了一个便条,就放在茶几上。 我坐在书桌之后,季宵则在一边沙发上,说:“有点之前还在公司的感觉了。” 我说:“好了,往下看吧。” 季宵这才不再讲话。 一个上午,我们各看了七八分笔录。 临近中午,季宵肚子活动一下身体。他像是一只伸展开四肢的猫,腰贴着沙发,两条腿往前伸,两条手臂往后靠。之后,还扭一扭脖子,这才说:“的确没什么吧。咱们这还是按照顺序看的。按照顾茂恒那个说法,越往后,就越是普通案子。” 所谓的“笔录中提到‘鬼’”,多半也只是嫌疑人说,“我那会儿真是鬼迷心窍了”。 我笑了下,说:“那后面的呢?还看吗?” 季宵原本已经滑下沙发。但在我这句话之后,他又撑着身子坐起,说:“哎——是不是顾茂恒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们看过去。两声敲门的动静之后,果然是顾茂恒的声音,说:“季先生、邵先生……” 季宵清一清嗓子,说:“请进。” 顾茂恒推门而入。 他大约是匆匆冲过澡,头发还带着一点潮湿。面上的疲惫淡去一些,比来时状态好上很多。 这会儿,见我和季宵各自面对一个电脑。顾茂恒面色里先浮出一点希望,说:“季先生,邵先生,你们看了多少了?” 季宵看我一眼,而后回答:“一共看了十五六份吧。” 顾茂恒深呼吸,说:“是按照顺序的吗?”看到我们点头之后,“前面那几份案卷,也是我觉得最有问题的。季先生,你觉得——” 季宵沉吟,说:“我觉得,办案警察的意见也有道理。” 顾茂恒一怔。 他蓦地往前两步,说:“可是,你看这里!” 他把季宵的电脑转过来,皱着眉头,点开第一份笔录:“这个嫌疑人说了,她动手的时候,好像一直有一个人在她耳朵旁边讲话,要她杀了受害人!还有这个,这个嫌疑人说,如果她把受害人推到楼下去,就能得到‘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顾茂恒:真的没有人相信我吗 晚上见啦。 虽然又是其实已经是晚上了_(:з”∠)_ 感谢在20210104 13:29:37 ̄20210104 20:5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匿星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女星 季宵:“你说的第二个嫌疑人, 是个未成年人。办案警察已经调查清楚,她说的‘奖励’,和她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段剧情有关。” 顾茂恒愣住。 季宵说:“至于第一个嫌疑人——顾副组长,我也不是警察, 但我觉得, 在这种事情上,可以听取一下专业人士的判断。” 顾茂恒:“可是!” 季宵说:“这个嫌疑人长期被家暴, 在犯案之前已经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 顾茂恒不说话了, 只是怔怔看着季宵。 季宵的话音缓和一些,说:“顾副组长, 你知道, 我和邵佐是最能理解你的想法的人了。”或者说,顾茂恒的“想法”,原本就是来源于我和季宵,“但是——有时候,你跳出原有的思维圈子去看,可能会发现,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存在关联。” 顾茂恒闭了闭眼睛。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眼神平静许多,问季宵:“季先生, 你的意思是,也不认同我继续查下去?” 季宵安静一下, 说:“这条路是我指给你的。” 顾茂恒眼睛睁大一点。 第163页 季宵说:“我认为,你查到目前这个地步, 的确已经够了。” 顾茂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说:“我知道了。” 我看他,觉得他话里有话。 季宵多半也有所留意。他追问了句:“顾副组长,你会去看心理医生的, 对吧?” 顾茂恒听了,扯起唇角,说:“季先生,我们在前期调查过程中,也看到了一份你的心理咨询记录。” 季宵皱眉。 顾茂恒说:“你说了,你是最能了解我的人之一。那么你应该知道,之前那些话,没办法告诉心理医生。” 季宵说:“你说得对。” 他讲话的时候,嗓音有细微变化。我听到,就知道,季宵这会儿俨然是在忍耐。 他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但是出于其他考虑,季宵并未发作。 顾茂恒淡淡说:“谢谢你们帮忙。我的U盘——” 季宵深呼吸,把U盘从电脑上拔`出来,交给顾茂恒。 顾茂恒说:“这些笔录毕竟是公安部门的机密,希望季先生、邵先生不要外传。” 季宵说:“好,当然。” 顾茂恒停顿一下,最后说:“可以麻烦你们把我送下山吗?” 他这趟前来,是私人行程。又是从西城那边坐飞机赶来,自然没有车能用。 顾茂恒打车上山。到这会儿,出租车早已开走。这边又实在偏僻,如果我和季宵不送他,他就只能自己走路下去。 季宵听着,看着他,假笑一下:“可以。” 气氛始终不算坏。但不论是我,还是季宵,或者顾茂恒——我们都知道,接下来,顾茂恒不会再打电话给我们了。 我们送顾茂恒下山之后,顺便在山下的餐馆里吃了一顿饭。 是很普通的馆子。桌子整齐地排排列列摆放,招牌菜是一道鱼头锅。 因是冬天,所以玻璃门大多时候都关着。一旦有人推门进来,就吹来一股冷风。 我和季宵寻了个空桌子坐下,点好菜。 季宵总是抿着嘴巴,好像心情很糟。 锅子“咕噜噜”地响,鲜味香味一起冒出来。 餐馆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电视机,里面正在放电视剧。 季宵看了一眼,意外:“《宿世》?” 我说:“怎么了?” 季宵说:“之前顾茂恒说的那个,第二个嫌疑人。还在上小学,五六年级吧,把她怀孕的继母从楼上推下去了。” 我微微皱眉,季宵说:“后来警察去查,就是说在模仿这个电视剧里的剧情——嗯?我是不是见过这个演员?” 我循着季宵的目光望过去,见到电视机里一个画着黑色眼影、嘴唇也涂成黑色的女性角色。 我说:“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仙侠剧。” 季宵想一想,到底没记起来他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对方。 锅子开了,服务员过来给我们打开木盖,告诉我们,在吃完鱼之后再叫她们,好往里面加菜。 平心而论,这家餐馆的味道也算不错。鱼肉肥美,汤汁鲜浓。 季宵一边吃,一边用手机查那个电视剧的剧情,“陈嘉舟是修真门派太极仙门的小师妹,天真活泼,聪明机敏……”手指快速下滑,显然是略过了颇多剧情,“陈嘉舟惊闻,原来魔头喻时云正是自己的前世。嗯?女主和反派是同一个演员?” 他说着,又点进演员的百科里看,而后笑了下:“竟然还是咱们公司娱乐部门的签约艺人,叫魏芊玖。” 我看锅子里的鱼肉夹得差不多了,于是给服务员做了个手势。 服务员端着我们此前勾选好的菜过来,一一往锅中加。 我说:“发现她的前世是魔头?然后呢?” 季宵说:“我看看啊。哦,在发现这个隐秘之后,女主角终于发现,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被各方人士针对的原因。结局是,她和魔头大战一番,然后杀死了魔头。” 我评价:“听起来很普通。” 季宵说:“还有不普通的啊。还有一个彩蛋,结局之后,女主角有了和前面不一样的小习惯,这个习惯原本是魔头才有……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嫌疑人到底是怎么被影响了?” 他又开始继续往下翻。 方才下到锅里的菜差不多熟了,我给季宵夹到碗里。 季宵没细看,夹了一口,立刻:“好烫!” 我无奈,说:“你小心一点。” 季宵:“唔。” 他舌尖被烫的有点发红,这会儿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举着筷子,眼巴巴看我。 我摇了摇头,说:“舌头伸出来一点,我看看?” 季宵乖乖照做。 我捏着他的下巴看,觉得指尖都很柔软。 其实有点想亲他,但到底还是说说:“喝点凉水。” 季宵放下手机,“咕嘟咕嘟。” 他叹口气,大约还是觉得难受,说:“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我说:“为什么嫌疑人会受影响?” 季宵说:“哦,对。笔录里没写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应该和反派的设定有关?仙侠剧嘛,正派可以因为帮助了其他人之后获得的感谢提升力量,反派就是靠出现在那些心怀不满的人身边,帮他们‘报仇’,然后从这些人身上获取力量……别说,还真有点那个意思。” 第164页 他看着看着,露出一点深思目光。 我说:“给你夹的菜要凉了。” 季宵:“啊?哦哦。” 他吃菜,同时继续研究剧情。 “嫌疑人说的‘奖励’,也在这方面。在有了第一次‘合作’之后,反派和‘报仇’的人就会达成一种……嗯,类似于共生的关系?‘报仇’的人算是成为反派的下属,或者信徒,可以从反派那里获取源源不断的力量。在这同时,反派也会享有他们的生命力。这交易怪不划算啊。” 最后一句是季宵自己的评价。 我说:“不过会有人觉得划算。” “也对,”季宵说,“毕竟‘生命力’是一个很模糊的指代。我大概看了下,这个剧情里的小喽啰们好像都没有明确的出现变老啊,变虚弱啊的症状。” 我们一言一语,聊着剧情。 最后上山的时候,季宵说:“这个电视剧是一年前就拍下来的,原作小说是十年前写的,虽然的确是去年年末那会儿在放,但和‘游戏’扯不上边吧?” 我听着,知道这话原本就是自言自语的意味更多一点,于是不曾回应。 回到家后,季宵思来想去,还是给孔云打了个电话。 他起先旁敲侧击,含糊地问起顾茂恒的情况。孔云很快听明白了季宵的意思,季宵便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孔云无奈地告诉季宵,特案组其他人也了解顾茂恒那边的情况,两个小的甚至经常被顾茂恒抓壮丁,和他一起看那些笔录。 孔云说:“实在是麻烦季先生和邵先生了,我们会再劝劝他。” 这次通话客客气气的开始、客客气气的结束。 我问季宵:“你觉得顾茂恒会放弃吗?” 季宵说:“说实话吗?我觉得不会。但是,如果继续查下去,能让他多一点安慰的话,可能这才是好事?” 他讲得很不确定。 又一个二十一天过去。 二月初,春节如期而至。 我和季宵在家里大扫除之后,驱车回到海城。 一路上,季宵都颇为高兴。还和我商量,说:“叔叔晚上应该睡得比较早。那之后,咱们要不要出来转转?” 我笑了下:“转转吗?” 季宵说:“对,我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这未有什么。我答应他:“好。” 我们到父亲家时,时间尚未过中午。除了父亲之外,另有家政人员在家,紧张有序地忙碌。 季宵看他们贴春联、准备年夜饭的材料……他想要凑热闹,我也随他。 季宵大约真的是憋坏了,几句话工夫,就和家政阿姨聊到一处。 电视上正热热闹闹地放着节目。春晚未曾开始,但已经有很多其他表演轮番播出。其实没有什么人特地去看,这么放着,听个热闹的意味居多。 等到一个女郎盛装出场时,家政阿姨看了一眼,说:“现在的小孩儿,好像都特别喜欢她。叫什么来着?” 我原先正在看家政阿姨教季宵把灯笼撑起来,闻言,侧头看一眼。 季宵一样侧头:“嗯?是她?” 家政阿姨:“你也认得?我孙女整个房间都贴着她的海报,每天都念念叨叨,说想要见她一面。” 季宵说:“姓魏是吧。” “对对,”家政阿姨说,“姓魏。我想起来了,魏芊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ps。魏芊玖之前出现过一次哦。 第84章 供台 家政阿姨:“我也跟着看了两眼, 觉得那个电视演的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受小孩儿喜欢。” 季宵笑道:“小朋友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较强。阿姨,你孙女今年多大了?” “五年级,”家政阿姨说, “她爸妈说了, 等到明年,要小升初了, 就把家里电视线拔掉, 不让她再看这些。” 季宵有点意想不到,“现在小升初压力都这么大啊?” 家政阿姨说:“唉, 谁说不是呢!” 他们这么聊着天, 话题一点点转开,落到其他方面。 电视上也换了表演嘉宾,还是一团喜气,到处都是明丽色彩。 等到把灯笼撑好,家政阿姨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季宵主动说:“我来挂吧。” 家政阿姨看他,笑了笑,说:“哎, 好,那边有梯`子。” 在往年, 我和季宵单独在家里过时,季宵也会兴致勃勃, 贴春联、贴福字。 他还和我说起过,在他父母还在时, 这些工作,都是他的父亲来做。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季宵还只是个小豆丁,和父母住在普通的居民楼里。他爸爸出门的时候未套外套, 季宵就也穿着毛衣溜达出去。结果被妈妈拎回家,穿好羽绒服再出来。 邻居家的奶奶路过,还会笑呵呵地给季宵口袋里塞一把自家买的过年糖。 季宵一边吃糖,一边指挥:“歪了——歪了歪了!” 后面回家了,忘记口袋里的巧克力。等到巧克力因为屋内暖暖和和的炉子被加热到化掉、弄得整个口袋里都是,季宵终于惊觉。 他偷偷洗衣服,结果弄得衣服湿淋淋的,完全没法干,终于被妈妈发现。 季宵的妈妈好气又好笑,捏着儿子的耳朵教训。 第165页 到往后,季宵父母车祸去世,这些回忆也就埋在脑海深处。虽然过年的时候,小婶总会待他温柔一些。零星时候,也会给他带一件新衣回来穿。但这样的热闹,依然和季宵无缘。 后来遇见我。我们第一次过年的时候,离我捡到他只过去小半年。 我们有过亲吻,有过更深入一点的接触。季宵要被我养成家猫,但他的警惕心仍然在。 我原本未打算布置什么。但季宵的目光总要落在小区楼下的灯笼上、春联上。我看到,想明他喜欢这些,便一样让人买来。 他果然很高兴。贴好春联之后,侧头看我。 楼道的灯光很明亮,照着季宵的面容。 我笑一下,朝他伸手。 他慢慢跟着笑了,主动来亲我。 季宵想要一个家,我便给他。 再往后,就是现在了。 季宵在阿姨“哎哟哎哟”的声音里直接从梯`子上跳下来,多少带一点得意洋洋,和我说:“怎么样?” 我说:“不错,很好。” 季宵:“叔叔还在休息吗?怎么一直没下楼。” 我揽住季宵的腰,亲他一下,说:“爸吃饭那会儿再下来。” 季宵说:“现在几点了?” 我说:“十二点多——” 季宵:“那是该吃午饭了。” 我一顿,笑道:“好,我去叫他。” 季宵留在楼下,去厨房看午饭准备得如何。 我则上楼,缓缓往二楼正中的屋子走去。 这栋别墅坐落在海城市区,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屋内一应装修都是中式,据闻是由专业的设计师与风水先生一同操刀完成,整体典雅大方,并不显得俗气。 我想到“风水先生”,有些忍不住想笑。 等到了卧室门口,我抬起手,正要敲门,动作却忽而顿住。 我维持着敲门的姿势,侧过头,看向旁边另一间房子的门。 我笑一笑,走过去。这一次,是直接将门推开,看着书桌后的男人。 我说:“爸,吃饭了。” 男人抬头看我,缓缓点头,站起身。 我看着父亲走到身边,还是维持着笑脸,用轻松的语气说:“元元和你相处得少,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他其实还是有点紧张。爸,你可要对他关照一点。” 父亲侧头看我,慢慢地,一样笑了,还是说:“好。” 我们一起下楼,去餐厅那边。 因晚上年夜饭要丰盛,午饭就要简单很多,摆上桌子的是三碗面。 我们到桌边时,季宵恰把筷子摆好。 他朝我们笑一笑。我心想,此前说他有“少奶奶”的风度,这话实在很准确。可惜季宵听了要不高兴,不能多说。 我和父亲一同入座。 浇头的浓鲜已经传了出来。我拿起筷子,再看一眼季宵。见他也似食指大动,眼睛都显得明亮。 不必多说什么,就这么开饭了。 午餐后,父亲开口,要我们去楼上休息。 季宵原本要说不用,但父亲话音有力,兼顾温和,说:“你们一大早就开车过来,也怪累的。” 季宵听到这里,看我一眼。 我说:“爸都这么说了。元元,咱们就去睡一会儿吧。” 季宵这才点头。 我的房间一样在二楼。 上了楼,季宵在床上滚了一圈。我笑着看他,说:“回头,要不要把这里的厨师请到咱们那边?” 季宵显然心动,但还是问我:“那叔叔怎么办?” 我把他拉到怀里,抱着他,往床上倒去。 季宵起先惊呼,很快又放松。 我说:“爸这边,也不缺厨师。” 季宵想一想:“也对。” 我们玩闹一番,拉上窗帘,准备午睡。 睡前,季宵打了个呵欠,“嗯……这里东西好像都是新的?” 我说:“之前我给爸说,咱们要回来,应该是特地打扫过。” 季宵笑道:“我原本还想着,这回过来,正好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话音出口之后,他轻轻“咦”了声,像是因为自己此前的话,而平添许多困惑。 我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小时候,也不住这栋房子。” 季宵回神,说:“那时候叔叔才在创业吧?” 我说:“对。” 季宵:“好像都没太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有点头疼了,说:“下午吧,找找之前的相册。” 季宵笑一笑,滚到我怀里,“好啊。” 我们睡去一小时,再起身。 到午后,我果然翻出一本陈旧的相册,与季宵一同看。 季宵的手指在照片上的小孩儿面孔上就慢慢摩挲过,再看我,说:“和你好像。” 我眼皮跳了下,但还是微笑,说:“这就是我啊,当然和我像。” 季宵说:“也对……” 我们度过了一个安宁的、平静的下午。 到了晚上,年夜菜一一上桌。 家政人员准备好这些之后,也要回家过年了,屋里只留下我、季宵,还有父亲。 市政组织了烟花表演,一扭头,就能从窗口看见璀璨花火。 三个人,菜倒是足有九道,荤素皆备,丰盛无比。 分量倒是不多。饶是如此,吃到最后,还是剩下一些。 第166页 我和季宵一起把剩下的菜盘端去厨房。之后回到客厅,春晚正开始放。 开场是歌舞节目,一群人唱歌跳舞,依然是热热闹闹。 父亲看了没多久,就又露出疲色,感叹:“果然是年纪大了。行,你们继续看,我先去睡。” 我说:“好,我们把电视声放小一点。” 季宵听着,欲言又止。 等到父亲离开了,季宵才说:“邵佐,叔叔这一天下来,是不是只在午饭、晚饭的时候在楼下?其他时候都觉得累,要一个人呆着?” 我一顿,说:“好像是。” 季宵:“叔叔也才不到六十岁啊。这种状态,是不是平时负担太重了?” 他这么说,是很纯粹的担心。 我心情有些复杂,握着季宵的手,说:“等明天,我和爸说一下,要他去做个体检。” 季宵:“嗯。”转而又提起,“还好你事先说了,这次过年,只有咱们三个。否则的话,叔叔可能还真撑不下来。” 我听着,慢慢叹了一口气。 季宵啊…… 电视里的表演还在继续。 担心之后,季宵收回心思,和我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笑笑闹闹。 他手上灵巧地剥橘子。剥好一个,自己吃着,还往我嘴巴里塞几个橘瓣。 我顺便拉住他的手,亲他手指。 季宵低低地笑,看着我。 我疑心他又想要吻我。但在那之前,他的手机开始震动。 铃音打破了我们之间的亲昵气氛。 季宵看一眼手机,有点惊讶:“顾茂恒?他打电话做什么?” 我不负责任地猜:“可能是拜年?” 季宵果然不信,说:“不可能吧。” 但还是接通了。 他放了免提,顾茂恒的声音便传出来。 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沙哑,疲惫。 顾茂恒说:“季先生,有件事,请你帮帮忙。” 季宵看我一眼,而后问:“什么事?” 顾茂恒说:“你们公司里,有一个叫‘魏芊玖’的艺人。我想要见她一面,但之前……出了点意外。” 季宵的眉头越皱越紧,“意外?” 顾茂恒却未就此多说。他含糊过话音,问:“可不可以给我安排一下?” 季宵说:“你为什么要见她?还是因为《宿世》的那段剧情吗?” 无独有偶,在季宵话音落下的时候,电视里开始一个新的节目。 魏芊玖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画着清丽妆容,与《宿世》中的反派魔头喻时云完全不同。这会儿唱歌,唱的也是写满吉祥如意的歌词。 顾茂恒说:“不是的。”一顿,“不只是。” 季宵深呼吸一下,说:“顾副组长,你不和我说清楚,我没办法安排。” 顾茂恒反问:“我和你说了,你就会安排吗?” 季宵模棱两可,回答:“看情况。” 顾茂恒吐出一口气。 他低声说:“我找了个朋友,带我去见第一份笔录的嫌疑人。我和她聊了聊,问她那个在她耳朵边上讲话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样的。她说,就和她家孩子一直看的电视里的那个女的一样。” 季宵:“电视里的女的?” 顾茂恒:“嗯。我去了她家一趟。她家孩子的衣柜里,有一个供台,里面供着魏芊玖的照片。我觉得不对劲,所以又去了第二个嫌疑人家里,也找到了类似的供台。” 季宵:“供台……?” 顾茂恒:“我发照片给你看!季先生,这真的不正常。” 之后片刻,顾茂恒那边没什么声音,大概在操作手机。 季宵的手机又震动一下,果然是顾茂恒发了照片过来。 我们看着照片加载。等到图片清晰出现,季宵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顾茂恒的说法未有错,那的确是两个供台。 最中间放着魏芊玖的照片,照片前是“贡品”,普通的水果零食之外,还有一些化妆品、饰品等。 顾茂恒在电话那边叫:“季先生?季先生?” 季宵没有回答。 他把魏芊玖的照片放大,仔细地看。 电视上,魏芊玖依然在唱歌。 嗓音甜美,清澈动人。 季宵看着手机,忽而抬手,扣住魏芊玖的下半张脸。 屏幕上,只露出女郎的眼睛、额头。 季宵冷不丁说:“我的确见过她。” 电话那头,顾茂恒不明所以:“喂?喂?” 季宵说:“那会儿她带着口罩,难怪我一直没认出来。” 顾茂恒:“季先生?” 季宵说:“我们会安排这次见面。” 顾茂恒一顿,安静下来。 我想: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季宵会答应他啊。 顾茂恒说:“谢谢。” 季宵补充:“会在这几天内。顾副组长,你等我联系你,就这个电话吗?” “对,”顾茂恒说,“别叫我‘副组长’了,我已经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芊玖上次出现是在19章哦,有小天使找到了。 下午见啦。 第85章 邀请 顾茂恒话里的意思, 是他被免职了。 季宵眉眼里透出些许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说:“那我就叫你‘顾哥’吧。” 第167页 顾茂恒未再说什么。 “顾哥,”季宵的语气缓和一点,“今天是新年。你已经查了很久, 不缺这一天。” 顾茂恒说:“等你安排好了, 及时联系我。” 季宵:“好。新年快乐。” 顾茂恒:“……新年快乐。” 电话挂断。 电视上换了个人,季宵却无心去看。 我望着季宵, 见他舔一舔嘴唇, 手指交叉着,交替地按着两边指骨。 因为太下力气, 两边的手指都显得发白。 我叫他:“元元?” 季宵的思绪被我打断, 回头看我。 这一个月以来,我近乎不曾在他面上看到忧色。但当下一刻,像是又回到九月那天。 季宵面色难看,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他说:“既然是‘病毒’的话,有些人‘抵抗力’好一点,给我做手术也不会感染。有些人‘抵抗力’差一点,和我还隔了几米距离, 也会感染——是可以这么理解吧?” 我说:“你相信顾茂恒的说法?” “呼……那倒不至于。”季宵说,“最好是能和那两个摆供台的小孩儿聊聊。”想一想, 笑了,“刚才也是心里太乱, 竟然直接就答应顾茂恒。” 这笑里不带什么喜意。 我看着他,客观地说:“这个比较困难吧。” 季宵:“什么?哦, 你说和那两个小孩儿见一面啊……也是。” 从顾茂恒此前带给我们的笔录来看,两起案子发生在不同地方。 其中一个嫌疑人是小学女生,年纪太小, 不具备被拘捕的条件,这会儿应该在自己家中。只是她害了自己的继母,她的父亲、父亲一边的长辈,再看她时,恐怕都要用上特殊目光。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有很大概率是到了母亲那边的亲属家里。 至于另一起案子,从嫌疑人的年纪来看,摆供台的孩子年纪大约也在十来岁。母亲杀了父亲,小孩的监护权还不知道要落到哪里。 季宵的表情倏忽微妙起来,说:“顾茂恒不会是趁人家家里没人,所以闯空门了吧?” 我说:“有可能。” 季宵:“唉,他真是。” 季宵纠结了一阵儿,福至心灵。 “白天那个家政,”他说,“就是和我一起挂灯笼那个,不是说她家孙女也很喜欢魏芊玖吗?能不能和她孙女聊聊?邵佐,她明天还来不来?” 我说:“不知道。我爸是和家政公司那边签了长约,平时由那边安排人过来,时不时还有轮班。” 季宵说:“应该有人负责这方面的联络吧?像咱们家之前的家政,都是我负责安排。” 我说:“那倒是。” 季宵一锤定音:“就这么决定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今天时间有点晚。嗯,等明天吧。” 话虽如此,可这个晚上,季宵始终惦记这些,睡得都不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还在洗漱,楼下就有了零星动静。季宵侧头听了会儿,胡乱把头发扎起来,说:“是厨师来上班了吗?……我下去看看。” 我说:“等一下。” 季宵回头看我。 我看出他的焦急,说:“嘴巴旁边,牙膏。” 季宵抬手擦了一下,脸颊干净了,便未在意手背上的痕迹。 他匆匆出门,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笑一笑,回过头来。 灯光又在我背后拉出一片影子。 我继续刷牙、洗脸。 盥洗室里的灯闪烁一下,带着“滋啦”的声音。这么反复明明灭灭,到最后,竟是“嗤”得一声,彻底暗了下去。 我脸上的洗面奶还没冲净。 身侧都是黑暗,我无可奈何。洗完脸之后,干脆亲自动手,把灯泡拧了下来。 我拿着坏了的灯泡下楼,在楼下遇到季宵。 季宵见了我,先说:“那个家政今天没有排班,不过我要来了她的电话。帮我想个借口,要怎么请她带着小孩过来?” 连珠炮似的说完一串,他看到我手上的灯泡,意外:“怎么了?灯坏了?” 我说:“对。我去拿新灯泡换。” 季宵笑了一下,亲一亲我,“老公加油!” 我失笑,干脆把他抱住,加深了这个吻。 他乖乖在我怀里。等到这个吻结束了,我说:“我想到了。不过,你得配合我。” 季宵:“嗯?是什么?” 他说着话,从我手上把坏掉的旧灯泡拿走,再把他的手机塞给我,眼巴巴看我。 我看他这样,很想捏捏他的脸,揉揉他的头发。但当下的事也很重要,其他的,可以往后排一排。 等到这一切结束后,我和季宵有大把时间。 我把电话拨过去,对面很快接通。因是陌生号码,对方先问:“你好?你是?” 电话那边还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奶奶,不是都说了吗?不要接没有存过的号码,都是骗子。” 家政说:“哎,也别这么说——你好?” 我说:“你好,是周阿姨吗?我是邵佐。” “哎!小邵先生。”对面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对,我是周秀丽,您这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是……” 我说:“您不要紧张。是这样的,我是想请你今天再来家里坐坐。不是工作,就是平常聊聊天。” 第168页 周秀丽迟疑,像是不懂:“这,小邵先生?” 我说:“您不知道。元元,就是季宵,他小时候,邻居家里也有一个您这样的奶奶。元元对她印象很深,这些年里,一直都没有机会再见对方,也总觉得遗憾。昨天和您弄完灯笼之后,元元就和我感叹,说您给他的感觉,和那个邻居家的奶奶一模一样。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再来一次。” 周秀丽听到这里,明白过来。 她说:“这怎么好意思啊。” 我说:“如果您不方便,也没关系。” 季宵听我说前半段,神色一点点变化,带一点感伤。 到了这里,眉毛又竖起一点,凶巴巴看我。 我好笑,顺从自己此前的念头,捏一捏他的脸。 季宵:“……” 周秀丽明显是踟蹰了些时候,说:“小邵先生啊,是这样。我儿子、媳妇儿今天都要上班,家里就我和两个孩子,我得给他们做饭。这实在不是我拿乔,是真的没办法。” 我顺势说:“那这样吧,我让司机过去,把您和两个孩子都接过来。” 周秀丽显然不曾想到这样的答复,惊诧:“啊,这。” 我说:“大过年的,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也怪冷清。有两个孩子,能热闹热闹。” 周秀丽听到这里,终于说:“好。那我先准备一下。” 我说:“周阿姨,您把地址说一下。” 周秀丽:“哦哦,好。我们家是南平区,春梧路。” 她说完一遍,我重复,“南平区,春梧路……对吧?” “对,对。” 我说:“车应该待会儿就到了。有什么孩子喜欢玩儿的,可以一并带上。” 周秀丽又应了两句,电话挂断。 我对季宵张开手臂,说:“来?” 季宵笑了,过来抱我,“咱们运气不错啊。她儿子、儿媳正好不在家,理由都是现成的。” 我说:“嗯。待会儿我去给爸说。” 季宵亲亲我:“爱你。” 周秀丽毕竟不可能当下就来。在那之前,我和季宵换了盥洗室里的灯,再下楼吃饭。 饭桌上,我先说了句请家政阿姨来的事情。季宵原本还有点忧心,但父亲一样说:“也好。多两个孩子,能热闹热闹。” 季宵便放心。 吃了一半,他记起其他事,又开始给我使眼色。 我会意,对父亲说:“爸,最近是不是公司里的事情太忙了?” 父亲听了,笑道:“怎么,想回来了?” 我说:“回去给你分忧啊。昨天元元还和我说,是不是我们太偷懒,才让你那么累。” 父亲闻言,转头看季宵。 季宵原本正在往豆浆里撕油条。听了我的话,他蓦地坐直身子,露出一个满分微笑,说:“叔叔,我昨天看,您好像一直都在休息。我就和邵佐说,是不是给你安排一下`体检。” 父亲“哈哈”笑了下,说:“行。过完年,你们就回来吧。” 季宵听到这里,脸上还是之前的笑,慢慢挑起一些话题。 等下了餐桌,才和我抱怨,说:“你和叔叔是父子,说这些话不奇怪。但让我说,弄得和‘逼宫’一样。” 我哑然,的确没想到季宵会考虑这些。 我只好说:“你想得有点多。” 季宵说:“这不算‘想多’——是不是接周阿姨的车回来了?” 外间传来汽笛声。 我和季宵往窗外看,见一辆车缓缓驶入院子。 等车子停下,周秀丽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儿下来从一边车门下来,朝司机鞠了个躬。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则从另一边下来,好奇地四下打量。 我说:“元元,你可以放松一点。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爸也把你当自家小辈看。” 季宵说:“我知道。但看到叔叔的时候,总是有点不知道怎么相处。” 我说:“没关系,时间长一点就好了。” 季宵嘀咕:“这也已经十年了。” 我说:“什么?” 季宵:“没什么。咱们去接阿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又有反复了,大家平常记得戴好口罩T T 第86章 追星少女 周秀丽不单带着两个孙辈来了, 也带了她家里自己灌的腊肠,另有一袋鸡蛋。 她带着点局促,但还是尽量笑着,说:“大年初一上门, 总不能空着手。小邵先生, 这鸡蛋,是我们老家养的鸡下的, 纯天然!我二儿子包了一个山头, 专门做这营生。还有腊肠,是我二儿媳妇灌的, 十里八乡都说味道好。” 我笑了下, 与季宵分别接过两样礼物,说:“行。待会儿和厨师说一声,今天中午,就用这鸡蛋、腊肠做盘菜。” 周秀丽听了,神色自然一些,再对孙子、孙女说:“快叫人!这是小邵先生,小季先生。” 季宵接口:“叫‘叔叔’就行。” 男孩儿年纪小, 什么都不懂,也不怕生。这会儿听着季宵的话, 就咧嘴笑起来,叫了声:“叔叔!”而后, 还有吉祥话,“新年大吉!” 季宵“哎”了声, 说:“给你红包。” 他笑眯眯讲话,把一个小红包塞在男孩儿口袋里。这当中,周秀丽自然又要推辞一番。直到我插口, 说:“周阿姨,你就收下吧,给小朋友买糖。” 第169页 周秀丽这才不再推拒,“豆豆,来谢谢叔叔。” 男孩儿又说:“谢谢叔叔。” 季宵问:“叫‘豆豆’是吧?” 周秀丽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说:“是。”又转头看孙女,“萱萱,打招呼啊!” 少女看向我们,显然还是紧张。在奶奶的催促中,才笑了下,叫:“叔叔,新年快乐。” 季宵笑着问:“你叫?” 少女回答:“李萱。” 季宵说:“好,萱萱,新年快乐。” 也给了李萱一个红包。 到这里,进门的寒暄算是结束。我招呼着:“也别光站着了,坐下来看电视吧。” 说话间,自有其他人把袋子接过去、拿到厨房。 我和季宵将人引到沙发边。 电视上在重播昨晚的春晚,茶几摆着过年传统的瓜子点心,还有一个烧水的电磁炉,用来泡水喝。 季宵笑道:“周阿姨,来,这边坐。” 周秀丽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父亲,又开始局促。点头叫:“邵先生。” 又推着两个小孩儿,要他们叫“爷爷”。 季宵看我一眼,眼神里似有意味。不过这次,我只是笑,还把桌上摆着的瓜子点心盘拉近一点,要周秀丽祖孙尝尝。 周秀丽和李萱各拿了一块条头糕。李萱慢吞吞地吃着,周秀丽则拿来喂孙子。 父亲态度始终宽和,慢慢和周秀丽讲话,问她家生活如何,儿子媳妇是什么工作。 讲到这些,周秀丽的话匣子慢慢打开。 父亲又半叹半笑,逗着小男孩豆豆,似有感叹,说:“平时周姐你要是不方便带孩子,就把豆豆带到这边来。屋子这么大,是该有个小孩儿跑一跑。” 周秀丽听到这里,神色明显开始变化。她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应下:“要是邵先生不嫌豆豆闹,哎,这孩子,折腾着呢。” 父亲笑道:“屋子这么大,是该有个小孩儿跑一跑、闹一闹。” 几句话下来,周秀丽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倒是忘记,我一开始请她来,说法是希望她和季宵再说说话。 因父亲与周秀丽的话音,季宵往他们那边看了几眼。 我捏一捏他的手。季宵回神看我,我低声说:“下个节目,就是魏芊玖唱歌。” 季宵说:“邵佐。” 我:“嗯?” 季宵说:“叔叔之前说的话,是不是——” 我看着季宵,神色不动,温和地问:“怎么了?” 季宵深呼吸一下,却摇摇头,道:“之后再说吧。” 他说完这句,就转过头,去和李萱讲话。 话题最开始,当然不是“你喜欢什么明星、什么电视剧”,而是很平常的几句,上几年级了,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擅长什么科目。 李萱一一回答着。小姑娘背挺得笔直,看起来颇为辛苦。 我略听了几句,但心思依然放在季宵身上。 坦白说,是有些后悔。 昨日里,父亲大多时间都未与我们相处,我便觉得一切都很寻常:只有我和季宵,我们一起做各种事。虽然也出了“看相册”这样的意外,但到后面,还是安稳度过。 但从今早开始,餐桌上,我引给季宵的一个话头,让他觉得不好。当下,父亲对周秀丽讲的一句话,按说纯粹是用以方便季宵单独和李萱交谈,但还是让季宵多心。 我心想:父亲想让一个小孩多来几趟家里,这会有什么特殊含义? 季宵:“嗯?这么说,你成绩很好啊。” 李萱依然紧绷,笑一下,说:“真的一般啦,我们年级人少,所以显得排名高。” 季宵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分数低多了。” 他们讲话间,魏芊玖出场。 李萱果然被吸引了视线。 魏芊玖又开始唱歌。李萱神色激动,跟着小声唱了起来。 周秀丽总算留意到孙女,叫了声:“萱萱!你昨天在家里把这一段重播了十几遍,怎么到人家家里还这样啊。” 季宵眼角抽了抽,看我,做口型:十几遍? 李萱被奶奶喝止,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巴。 我用手肘碰一碰季宵。季宵自然也知道,到了最适合的时候。 他笑一下,说:“萱萱这么喜欢这个明星?” 李萱眼前一亮,回答:“对。” 她身上的气质也在这一瞬间发生变化。 在说起魏芊玖之前,李萱是那种很寻常的、在班级里会被人忽略的女生。但在说起魏芊玖之后,她身上好像一下子有了光彩,可以喋喋不休地和人说着自己魏芊玖的事情。 季宵说一句:“我之前吃饭的时候,看到她演的电视剧。” 李萱就说:“是《宿世》吗?我们全班都在追。” 季宵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说:“真的吗?我当时只看了一小段剧情,这么好看啊。” 李萱说:“真的很好看。季叔叔,你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看看。” 季宵说:“哈哈,我可能比较跟不上你们这样年轻小孩的眼光。” 李萱说:“不会啊,我们粉丝群里也有很多工作党。” 季宵:“工作党?” 李萱:“就是叔叔你这样的,已经成年了、工作了的人。男女都有。” 第170页 季宵说:“这样啊。” 李萱说:“对。还有专门的成年男粉群,之前芊芊参加金百合奖的‘人气奖’投票,也是这个群里的人出力最多。” 金百合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影视奖项。 季宵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也加到那个群里,对不对?” 李萱眨一下眼睛,说:“叔叔,你去看了《宿世》,就会喜欢上芊芊了!” 周秀丽听到这里,又叫了声:“萱萱,你别总是说这个……” 这一次,李萱却打断她,说:“奶奶,季叔叔都没说不说这个。” 周秀丽神色尴尬。 季宵笑了下,说:“没关系。我有几个同事也和我提过,他们家的孩子都很喜欢魏芊玖。对了,还说他们家孩子会特别郑重地在自己房间里弄一小块地方,专门摆着魏芊玖的照片,还给她送东西。”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李萱,问:“萱萱,你们粉丝里这么做的人多吗?” 周秀丽在一边叹气。 我和父亲都没有话音,几个人一起看向李萱。 李萱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说:“对啊。如果很诚心的话,可以听到芊芊的回应。我之前看到群里有人说,芊芊还收下了她的礼物呢!” 季宵不动声色,问:“那你听到过魏芊玖的声音吗?” 李萱张了张口,正要讲话。 季宵却似看到什么,蓦然转头,呵道:“豆豆,不能——” 男孩儿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奶奶的膝盖上下来,这会儿站在茶几边上,身边正是刚刚烧过的水壶。 他听到季宵的声音,一点点转头来看。同时,也抬起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身边的陌生玩意儿。 这一刻,周秀丽、季宵一起站了起来,要把水壶从男孩身边拿开。 男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竟是直接往后腿了一步,手掌正碰在滚烫的水壶壁上。 再下一秒,水壶被父亲提开。 男孩儿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哇”的一声,站在原地大哭。 季宵果断改换伸手的方向,直接把男孩儿抱起来,说:“得给豆豆手上冲凉水。” 一片兵荒马乱。 男孩儿趴在季宵肩头,声音堪称撕心裂肺。 季宵抱着小孩儿去厨房,客厅里的其他人也一并跟去查看。 小孩儿的手在凉水下冲着。到后面,豆豆被周秀丽接了过去,一边继续冲水,一边抱在怀里哄:“乖豆豆,好豆豆,不哭了哦,不哭了——” 豆豆的大哭逐渐转为抽抽噎噎。 哭到最后,竟是睡着了过去。 父亲此前虽跟了过来,但已经被我们劝回去。李萱那边,季宵也安抚地笑了下,说:“没事了,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李萱说:“嗯,那季叔叔,我待会儿给你找几个芊芊的演技CUT给你看。” 周秀丽瞪一眼孙女:“你弟弟被烫成这样,你还惦记着那个姓魏的?要我说,电视也不用再留半年,回去我就给你砸了!” 李萱眼圈一下子红了:“奶,你怎么这样——!豆豆也只是碰了一下那个水壶,也没怎么着啊?!” 季宵劝架,说:“周阿姨,你先别着急。萱萱,你回去看电视吧。” 李萱看起来还是心绪不平,勉强离开。 再到当下,抱着睡着的孙子,周秀丽叹着气,说:“豆豆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想要摸一摸。我那时候想着,家里东西都收着,也不会出事儿,就让小孩儿摸摸吧。没想到,给邵先生家里添了这么大麻烦。” 季宵说:“孩子没事就好。阿姨,也是我们不好。邵佐前面给我说,我才知道他给了我这么个‘惊喜’。” 周秀丽的面色和缓下来,“小季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也怪没意思的,还得谢谢小邵先生愿意让我来这边。” 我笑了下,说:“这之后,豆豆应该不会再摸水壶吧。” 周秀丽:“也对。这次邵先生及时把水壶拎走,豆豆也没被烫出什么大伤。要是能长记性,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笑一笑,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刚落,季宵捏了我一下。 我朝他看去,见季宵一脸无奈。等到往后,我们出了厨房,往客厅去,季宵才说:“那话,周阿姨自己说就算了,你怎么还附和呢?” 我想一想,记起他在说什么,回答:“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季宵看着我。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季宵妥协,“……想就想吧,下次别说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人静,发出了想吃螺蛳粉的声音_(:з”∠)_明天中午见啦。 第87章 粉丝群 我们回到客厅时, 电视里的节目竟是被倒了回去,又放起魏芊玖此前的舞台。 父亲和李萱分别坐在两边沙发上。父亲转头看我们,似是无奈。 李萱则在看着电视。一边看,一边动着嘴唇, 依然是低声跟着魏芊玖唱歌。 她脸颊上带着泪痕, 面前堆了很多纸团。 听到我们回来的声音,李萱的身体紧绷起来。她倔强地、坚强地抿着嘴巴, 坚决不看自己奶奶。 第171页 周秀丽见状, 面颊抽搐一下,似是想要再训斥孙女。 但父亲在这个时候开口, 说:“周姐啊, 是这样。现在年轻孩子喜欢的东西,我是跟不上咯。刚刚呢,有个我的老朋友打电话过来,说起他家孙子现在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怪无聊的。那小孩儿和咱们豆豆差不多大,我就想着,要不然把豆豆带去, 两个小孩儿一起玩玩?” 周秀丽轻轻“啊”了声,显然心动了。 但她仍然担心孙女。 她藏不住什么情绪。我看一眼, 就知道。她这份“担心”,不是觉得李萱和我、季宵两个成年男人在一起, 是否安全。而是觉得,孙女此前太不懂事, 可能还要添乱。 父亲笑了下,说:“周姐,你说呢?” 周秀丽“哎”了声, 说:“这当然好啊。不过,萱萱……” 李萱抽了抽鼻子。 周秀丽说:“邵先生,能麻烦前面那个司机,先把萱萱送回去吗?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哭哭啼啼,没得扫兴!” 季宵:“……” 我:“……” 李萱的哭声一下子绷不住,又大了起来。 父亲听了,说:“现在过年,家里的司机也都排了班,一天只有一个人到岗。周姐,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啊,萱萱还是和邵佐和小季比较有共同语言。” 周秀丽听着,似乎还是有些不赞同。但因是父亲说了话,她脸上立刻堆起笑,说:“邵先生说的是。”转头,又面向孙女,说:“李萱啊,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可别给小邵先生、小季先生添乱。” 李萱抽噎着,不回答她。 周秀丽眉毛竖起来,抬高嗓音:“李萱!你听到了没?!” 李萱身体颤了下,哭声更大了。 周秀丽见孙女这么落自己面子,也被气得不轻。 她“哎哟哎哟”地踱步,两边矛盾一触即发。 这时候,还是我、季宵、父亲一同劝架。 父亲把周秀丽和豆豆带走,电视机前只剩下我、季宵和李萱。 魏芊玖的节目结束了。不过这一次,李萱没有再去拿遥控器。 季宵看她片刻,忽而开口,温和说:“萱萱?你刚刚和我说,你们粉丝群里,很多人会给魏小姐送东西,还有人能听到她的回应——是真的吗?这么神奇啊?” 李萱此前在哭,但听了季宵的话,她的哭声慢慢止住。 女孩儿胡乱用纸巾擦了一下脸,说:“对!我也听到过芊芊的声音!” 季宵“哇”了声,说:“她和你说什么了?” 李萱说:“她、她安慰我。” 说到一半,打了个哭嗝。 季宵看我一眼,低声说:“你去厨房……” 要我让厨师做点小孩子会喜欢吃的东西。 他很坦然地要我做事。我笑一下,在季宵面颊上飞快一吻。 李萱又在低头擦鼻子,没有看到我们之间的互动。 这之后,我去厨房。 没过多久,端回一小块蛋糕,还有三杯热巧克力。 我把蛋糕、其中一杯热巧克力放在李萱面前,李萱明显露出惊喜的神情。 我这一来一回,说来不过十分钟不到。但在这当中,季宵像是已经把李萱安抚好。 李萱原本也不是多么难沟通的对象。和她讲话,只用记得一个要点:顺着她的喜恶,夸魏芊玖,再隐晦提两句“你奶奶是不是平常对你也很凶”。 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李萱的嗓音平静许多,说:“我奶就是喜欢我弟。” 季宵笑一下,说:“豆豆这个年龄,在家的时候应该也经常会到处摸一摸、碰一碰吧?” 李萱说:“对!”停一下,“刚刚真的给邵叔叔、季叔叔家里添麻烦了。” 说着,还很真诚地站起来,给我们鞠了个躬。 季宵立刻站起来,说:“不用——好了,来吃点东西吧。” 李萱重新坐下。季宵看着她,夸她:“萱萱真懂事。” 李萱还是害羞地笑。 在她低头抿热巧克力的时候,季宵侧头,和我说:“萱萱刚才和我讲,她之前听到魏芊玖和她讲话,就是在她期末成绩出来的时候。” 我说:“萱萱的成绩不错,应该是祝贺她吧?” 季宵叹口气,说:“是,也不是。萱萱成绩不错,但萱萱家里还是不太满意。” 李萱英语考了95分,数学90分,语文85分。 在全班的排名是十五,年纪排名是四十。 季宵说:“说是觉得,很多人数学考了100分,为什么萱萱不也考100分。” 我说:“有点太严格了。” 在我和季宵的一言一语之中,李萱的眼睛一点点变亮。 季宵说:“萱萱,你再和邵叔叔说一下,魏芊玖是怎么安慰你的?” 李萱说:“嗯!我那天在家里,先哭了好久,然后就对着芊芊的照片讲话。我当时其实就觉得,都这么难过了,芊芊可能会出现啊!结果说着说着,芊芊真的讲话了。她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说我爸妈之后会理解我的。还问我,有没有给她在‘金百合人气奖’上投票。我当然投啦,芊芊就很高兴地夸我。” 季宵和我对视一眼。 李萱说到后面,兴奋地问:“叔叔,你们也相信我的话,对不对?” 第172页 季宵说:“唔,叔叔还是觉得很神奇。但世界这么大,可能的确有一些我们目前没办法解释的事情呢。” 李萱笑了下,说:“真好。我爸妈,我奶,就从来都不相信我,从来都不听我说。” 说着,又有点伤神。 季宵说:“萱萱,你前面说,粉丝群里还有很多人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他们也是在觉得难过的时候,有魏芊玖的声音安慰他们吗?” 李萱说:“嗯!不过叔叔,我们的粉丝群都是要有很严格的审核才能加入的,我不能给你看他们说了什么。” 季宵笑着说:“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啊。萱萱,真的不能透露一点吗?” 李萱目露犹豫。 季宵说:“就是一点点。”用手指比划一下动作,“叔叔也想知道,喜欢魏芊玖真的这么好吗?” 李萱问:“叔叔,我给你看了,你也会喜欢芊芊吗?” 季宵微笑着,回答:“叔叔这个年纪,可能不太会追星。但叔叔的工作上,有一些和娱乐圈接触的机会,如果觉得她真的很不错的话,不是叔叔夸口,可能会对她的工作有一些帮助哦。” 他显然是开始觉得魏芊玖的确有问题,于是回避了李萱的话。 魏芊玖是我们公司里的艺人,对于她做什么工作,我们的确有话语权。 季宵这么说,可谓滴水不漏。 李萱年纪小,未曾想太多。她面色激动,带着一点梦幻的笑容,说:“那好吧,我给你们看。但是,你们不能给其他人说!我这个群,是只有听到过芊芊声音的人才能加入的。” 季宵说:“我们可能会给其他想要了解魏芊玖的人说,这样可以吗?” 李萱踟蹰,到底点点头:“嗯,这样可以!应该有更多人喜欢芊芊!” 几句话间,李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她十分谨慎。我们看了,才知道,她有两个社交账号。其中一个,是摆在明面上的,上面加了她的同学、朋友,还有一些人数众多的魏芊玖粉丝群。 但在这之外,还有一个私下里的账号,平时不会登录。 到这会儿,她小心翼翼地输入密码。 我和季宵配合地转过头,表明自己尊重李萱的隐私。 ——如果能够证明,顾茂恒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追查并未有错,那么秦岭基地便不能再束手旁观。 这种情况下,小姑娘设置的密码,原本也只是一张薄薄的窗纸,一捅就破。 没必要这会儿就额外做些什么。 片刻后,李萱把手机推到我们面前。 她说:“芊芊真的很好。不过她也真的很忙,没办法在大家想她的时候出现,只好抽空找到我们这样难过的、伤心的人来安慰。” 季宵说:“我看看啊……” 我们一起,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这个群里一共有三十多个人。按照李萱的介绍,群里的成员都是只听到过一次魏芊玖的声音。 如果听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就会退出这边,被邀请加入其它粉丝群。 群里,每个人都遇到了自己认为的“不公”,每个人都在诉苦。 其中一个人正在说:不过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事情的话,我也不可能听到芊芊的声音。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如果那老东西再骂我一次就好了。 季宵看到这里,神色不变,还能笑吟吟地和李萱讲话。 他问李萱:“萱萱,你知道这个人到底遇到什么了吗?” 李萱看一眼对方的昵称:“嗯,他是栗子!他之前上课玩手机的时候被老师收走了,所以很难过。芊芊就安慰他,还告诉他,她上学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不过芊芊的老师就没有在意,是栗子的老师太小题大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第88章 联系 除了“栗子”之外, 群里的其他人遇到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永远爱芊”是一个住宿生,读初二,和舍友有一些小矛盾。这些矛盾,在宿管阿姨、班主任老师那里完全不值一提, 但落在十几岁的小孩身上, 就是天大的事。 在提出搬宿舍失败之后,她躲在厕所里, 对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魏芊玖照片大哭。也就是这个时候, 她听到了魏芊玖的安慰。 不是她的错,是舍友的问题。 老师不理解她, 宿管也不理解她。 而“魏芊玖”对所有人的安慰都大同小异。 ——他们并没有错, 他们做了正确的事。 “魏芊玖”会温柔地告诉粉丝们,坚持一下。往后,无论是家人,还是身边其他人,都总能看到粉丝们身上的闪光点。 在给我和季宵介绍了几个群友的状况之后,李萱收回了手机。 季宵说:“萱萱,你之前说, 看到群里有人提到,魏芊玖收下了他的礼物。这是哪个群友啊?” 李萱想一想, 回答:“是‘九号滑板车’。他这之后不久,就去其他群里了。” 季宵笑道:“我前面听同事说, 他们家孩子把礼物摆在魏芊玖的照片前面,有一些小零食呀, 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饰品,化妆品。你们这样子,魏芊玖能收到啊?” 李萱斩钉截铁, 说:“可以!” 季宵说:“嗯?我同事给我说,他们家小孩也说,魏芊玖会收到。但我同事觉得,其实只是小孩子把东西弄丢了。” 第173页 李萱急急反驳:“不是的!” 季宵循循善诱,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给叔叔讲讲吗?” 李萱说:“‘九号滑板车’说,他给芊芊送的是一个他亲手编的手链。他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但之后芊芊参加了一个活动,就戴着那个手链。” 说到这里,李萱重新把手机打开。 “九号滑板车”虽然退出了群聊,但他的发言记录还在。李萱找到“九号滑板车”发出来的照片,给我们看上面那个用各种样子的小珠子串成的手钏。 李萱强调:“这是‘滑板车’亲手做的!独一无二的!” 而后,又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魏芊玖穿着一身精致的小礼服,站在台上。旁边的主持人被模糊掉,整个照片都在突出魏芊玖的身影。 她的手腕上,果然戴着“九号滑板车”做的手钏。 李萱把手钏部分放大,用手指轻轻抚摸。 她说:“这个活动那天,我们群里讨论了好久,芊芊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叔叔,我爸妈平时不太给我零花钱,虽然想给芊芊送更好的东西,但可能也买不了什么……我就想着,可能是像‘滑板车’这样,带着自己心意的礼物,也能被芊芊接受吧?” 女孩儿抬起小脸,郑重地问我和季宵。 从李萱此前的话里来看,我和季宵,无疑是她在现实中遇到过的、唯二两个愿意听她说起魏芊玖相关事情的成年人。 她积郁已久的心情,终于找到了网络粉丝群之外的第二个宣泄渠道。 季宵像是被问住了。 他想一想,说:“我觉得啊,萱萱,你能给魏小姐最好的礼物,是不是提升你自己,让你变得更优秀?” 李萱一怔。 季宵说:“之后,你就可以告诉其他人,你是因为受了魏小姐的影响,才变得这么优秀。这样的话,其他人也会越来越喜欢魏芊玖了。” 听前半段的时候,李萱显得颇有疑虑。但到了后半段,李萱又拼命点头,说:“对!大家都应该喜欢芊芊!芊芊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不过,”女孩儿的话音又停下,“我还是想要再送芊芊一点她会喜欢的东西。” 季宵说:“叔叔毕竟是男人,可能不太好在这方面给你什么建议。” 李萱思索片刻,倒是接受了季宵这个说法。 季宵笑一下,又说:“你们这种做法,的确挺真诚的。萱萱,是谁最先开始这么做?” 李萱说:“不知道。大家都这样,我就也这样了。” 季宵说:“这样啊。” 他问完了问题。接下来,李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找出魏芊玖的视频给我们看。 大多都是电视剧《宿世》里的内容,魏芊玖一时是清丽坚强太极仙门小师妹,虽然遭受无数艰难困苦,但依然以乐观的笑容面对一切;一时又是美艳妖邪的大反派,心黑手辣的女魔头,被无数信徒跪拜、追随,毁天灭地。 李萱一边放视频,一边说:“芊芊一个人,就能把这两个角色诠释的这么好,是不是很厉害?” 她一本正经地讲话,眼睛亮晶晶的,想要得到我和季宵的认同。 我并无什么想法,季宵倒是想到什么,顺势打探:“萱萱,你更喜欢小师妹,还是更喜欢‘喻尊者’。” 李萱说:“都喜欢啊!她们都是芊芊!” 季宵笑道:“那你觉得魏芊玖更像是她们里的哪一个?” 李萱眨了眨眼睛,说:“我觉得,芊芊像是结局时候的小师妹。” 季宵面不改色,说:“我之前看到一个剧情分析。萱萱,你帮我参谋一下。结局那会儿,小师妹真的打赢了‘喻尊者’吗?” 李萱说:“这是为了过审才有的结局啦。”说得一板一眼,“真正的结局,是‘喻尊者’的身体毁灭,但因为她和小师妹是同一个灵魂,所以两个人合二为一!嗯,我们群里都是这么说的!” 季宵微微笑了下,轻声说:“原来如此。” …… 我们和李萱一起吃了午饭。 李萱始终兴致勃勃。直到下午,父亲和周秀丽、豆豆回来。豆豆玩儿得太累,又睡着了,叫也叫不醒。周秀丽便招呼着,要李萱一同回家。 临走之前,小姑娘鼓起勇气,问我和季宵,她能不能加上我们的社交账号。 周秀丽听到这里,险些跳起来,说:“萱萱!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李萱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但这会儿,听了奶奶的话,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垮下去。 李萱忍耐着,说:“奶!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啊!” 周秀丽却还在说:“你这孩子——哎!小邵先生,小季先生,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实在是太麻烦你们了。” 李萱听到这里,瞪大眼睛,看着周秀丽。 我的视线在这女孩儿身上停留片刻,冒出一个念头。 照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李萱就可以加入下一个粉丝群了。 我正要微笑,可季宵打断了这对祖孙之间的对话。 季宵的态度很平和,先对周秀丽说:“周阿姨,今天相处下来,我觉得萱萱是一个积极向上、有一双发现美好的眼睛的孩子。我知道,萱萱父母工作可能比较忙。您呢,又把大多精力放在豆豆身上。但是,有时候,一家人还是要坐下来沟通。” 第174页 周秀丽听着,叹口气,说:“沟通,沟通!她一天到晚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都在说那个魏什么——” 季宵说:“魏芊玖。” 周秀丽哑然。 季宵说:“萱萱今天答应我们,她以后会努力地学习,把‘让自己变得优秀’当做目标。在这基础上,家里人也要多鼓励孩子。” 周秀丽听着,看向孙女。 李萱心头明显还有气,抿着嘴巴,不说话。 周秀丽:“唉。我年纪大了,是真的不懂……” 季宵笑道:“这么大家都好好讲话,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萱萱,”他又对李萱说,“你既然有了决心,就要按照自己的决心来做。这样吧,如果你下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都可以考进班级前三,那叔叔想办法,让你和魏小姐见一面,好不好?” “真的?!”李萱瞬间变得惊喜。 “真的。”季宵说,“不过也得看魏小姐那边的安排。” “嗯嗯,我知道,芊芊真的很忙!”李萱笑着回答。 祖孙三个离开了。 父亲也说,他还是休息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下来。 我和季宵回到我们的房子。门关上,季宵的面色一点点沉下。 我问他:“元元,你觉得李萱回去之后真的能好好学习吗?” “不管会不会,”季宵说,“至少能推迟她第二次‘听到魏芊玖的声音’的时间。” 我端详他,“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季宵问我:“你觉不觉得,这些‘粉丝’和魏芊玖的关系,很像是喻时云和她那些‘信徒’的关系?” 我不置可否,说:“我以为你刚才就会问她这个。” 现实里,魏芊玖在粉丝们苦恼、痛苦的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电视剧中,喻时云在信徒们绝望、怒火熊熊的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李萱是因为《宿世》里的两个角色喜欢上魏芊玖。虽然喻时云是反派,但她对喻时云的态度是正面的。”季宵道,“她们那个群里的人,对生活有一些不满。然后‘魏芊玖’出现了,告诉她们,她们没错。那还能是谁的错?只能是让她们不高兴的人。” 我说:“你觉得,那两个嫌疑人也加了类似的群吗?” 季宵沉吟:“警方调查里没有提到过这方面。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我理解:既然已经有超自然力量存在,那抹去一个手机上的群聊记录,并不奇怪。 季宵的神色一点点变化,忧色愈重:“还有……我不明白。” 我回神,问:“什么?” 季宵说:“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游戏’开始了,像是顾茂恒说的那样,囊括了一个国家、一个地球? “还是,”他慢慢吐出一口气,“‘游戏’出现在现实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06 13:10:06 ̄20210106 20:1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动窝的企鹅 15瓶;咖啡猫的耳朵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安全感 我看着季宵的忧色, 知道他这会儿又被重重困惑包围其中。 他要考虑魏芊玖、考虑“游戏”、考虑他自身的不同…… 我说:“这两种可能性,有区别吗?” 季宵哑然。 “没有,”少顷,他的眼神镇定许多, “按照之前咱们在那条船上, 在别馆里的经验,‘游戏’结束之后, 现实中的时间会跟着流逝。” 至于“消失的国度”, 则因为我们那会儿是身份明确的“玩家”,所以不在季宵的考虑范围之列。 季宵又说:“‘游戏’进行过程中, 对物质的破坏, 会跟着回到现实。” 我们那辆几乎报废的车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评价:“听起来很糟糕。” 季宵说:“既然没有区别,那就干脆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吧。” 我看他:“那现在?” 季宵思索,“不知道顾茂恒见了魏芊玖之后,准备做什么。” 我们联系了娱乐子公司的总裁,拿到魏芊玖的日程安排,以及魏芊玖本人的电话号码。 因昨夜参加春晚录制,这个时候, 魏芊玖依然留在京市。 将魏芊玖的信息给我时,娱乐子公司的总裁自以为是地揣摩我的意思, 额外问:“小邵总,芊芊她原本安排是后天回家。不过她家就在海城附近, 可以先搭飞机来海城一趟,再坐车回家。” 通话照旧开着免提。季宵在旁边听着, 眼神闪动一下。 我握住他的手,嗓音里带着点笑,说:“这样方便吗?” 总裁立刻顺杆爬, 说:“方便!那小邵总,您要是也方便的话,我就让人安排了?” 我说:“魏小姐最早什么时候能到海城?” 总裁笑道:“今天是太晚了。芊芊就算回来,状态也不好。这样,明天吧!明天晚上。不知道小邵总有没有时间赏光。” 我说:“可以。” 总裁又笑:“行。到时候啊,芊芊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邵总,等安排好了,我把地址发给您。” 我说:“好。孙总办事,我从来都很放心。” 姓孙的听了我的话,显然惊喜。 第175页 我回想着娱乐子公司这半年来的报表,又略夸了两句。 姓孙的喜不自胜,一直到电话结束,都一直在笑。 电话挂断,我看季宵,想从他面上分辨出一点特殊反应。 但令我失望的是,季宵径自拿出他的手机,拨电话给顾茂恒。 顾茂恒很快接通。季宵直入主题,问:“顾哥,明天中午,你能到海城吗?” 顾茂恒一样惊喜,问:“季先生,到时候就能见到魏芊玖了吗?” “不是,”季宵否认,“咱们先见一面,谈一谈。” “哦,好,好。”顾茂恒虽有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应下。 季宵说:“我待会儿给你发个地址。” 顾茂恒答应。 等到这个电话挂断,季宵低头,编辑短信。 我看一眼,短信上的地址,竟是我们在海城的家。 等到信息发出,季宵的眉尖依然拧着。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把他手机抽出来、放在一边,他才有工夫看我,“邵佐?” 我被他用疑问的目光注视,心头无数情绪划过。 我不喜欢这样。 他的心思不再放在我身上。方才娱乐子公司的总裁分明是要“拉皮条”,但季宵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还把我们家的地址发给另一个人,邀请顾茂恒进入其中。 但我又知道,这就是季宵会做的事情,也是我希望季宵去做的事情。 我说:“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季宵不解:“什么?” 我说:“如果这里是‘游戏’,而魏芊玖真的有问题,那就说明,‘现实’里的魏芊玖已经死了。” 季宵听着,神色一点点郑重,“你说得对。” 他还迅速举一反三,说:“同样的,如果这里是‘现实’,魏芊玖就是一个活人——但是,一个‘活人’,怎么能做到这种事?等等,魏芊玖的行为和喻时云很像……” 季宵的瞳孔猛地缩小。 “我想到了,”季宵说,“这可以成为一个判断方法!如果明天魏芊玖的身上有异样,那说明咱们确实进入了‘游戏’。这个‘游戏’占地庞大,恐怖,但是,如果我们可以找到一个 ‘核心’,那么就可以把这一切结束掉!” 我轻声说:“现实世界会因此千疮百孔。” “那就千疮百孔!”季宵毫不犹豫,“至少不会再有人受伤害。剩下的,都可以再慢慢建设。” 我心想:不会有人再受伤害吗? 可在“游戏”进行的过程中,是裴皓杀了张新、陈小伟,是孙晶杀了黄玉珍,是“陆兴平”杀了“叶思云”…… 每天都有人死在其他人手里。 十岁的孩子将怀孕的继母推到楼下,无法承受家暴的妻子将沉睡的丈夫砍成碎块。 就像是吟游诗人写在笔记里的那句话。 ——杀死人类的,从来都是人类自己。 “但是,”季宵的声音轻了下去,“这是比较好的情况。如果,这里就是‘现实’呢?要怎么……把这一切结束掉?” 季宵坐在床边。 他陷入许多苦痛,许多迷茫。 我看着他。 如果是以往,我会怜惜,会想要将他抱在怀中安慰。 但这会儿,我又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安慰”。 我只好稍退一步,说:“咱们是今晚就走,还是明早再走?” 季宵过了会儿才回答:“明早吧。还是陪一陪叔叔。” 我停顿片刻,说:“好,那我去和爸说一声。” 我话音落下,就要转头离去。 但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响动。 季宵拉住我,从背后抱了上来。 他的胸膛贴在我背上,下巴搭在我肩头。 我闭了闭眼睛,叫:“元元?” 季宵说:“晚上再说吧。叔叔刚刚不是说,他之前出去累了,想歇一歇吗?” 我停顿片刻,说:“好。” 这原本也只是一个借口。 我安静下来,不再动作。季宵却不放开我,过了会儿,说:“我知道。” 我:“元元?” 季宵说:“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但刚刚我也想过,如果约到其他地方,好像都不太放心。邵佐,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可以相信什么。” 我的视线一点点垂下,落在他抱在我腰间的手上。 季宵说:“可能在咱们家里,我会比较有安全感吧。” 我没有说话。 季宵又说:“刚刚那个姓孙的,孙浩斌,他有什么心思,我也能听出来。但是邵佐,孙浩斌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他自己觊觎公司里的艺人,就觉得其他人也要觊觎?我说真的啊,”他的嗓音里多了点轻快,“这也是个机会,可以肃清一下‘蛀虫’。” 我想:哦,原来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季宵:“我没有不在意你。我只是,心里太乱了。你不要走,陪陪我吧?” 我想错了。 他需要我。 一股细微的喜悦从我心头迸发,慢慢翻涌而上。 我转身,抱住季宵,顺势解开他发间的皮筋,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 季宵好像是笑了下,说:“你就喜欢我头发长一点的样子,对吧?” 他之前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还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季宵就睡着了。 第176页 我当时回答了“是”,但这一次,他醒着,我却说:“不是。” 季宵狐疑:“……真的?” 我吻他,一手扣在他腰间,另一只手则留在他脑后。 这个吻无比漫长,从他的嘴唇到面颊,再到眼睛。 我亲着他的眼睛,舌尖从他眼缝轻轻扫过。 季宵在我怀里颤抖。 最后,我说:“我喜欢的只是你。” 季宵失笑:“嘴这么甜啊?” 我说:“你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我都会喜欢。” 季宵说:“这个我倒是相信。” 我说:“你呢?你会一直爱我吗,元元?” 季宵摸摸我的脸,说:“宝贝,你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 我说:“你要给我安全感。” 季宵便一脸严肃地点头,再来亲亲我,说:“爱你。” 我说:“这还不够。” 季宵笑了下:“还要怎么样啊?” 他拉着我,一步步往床的方向退去。 我意外。大概是这样的神色透出一点,季宵含混地说:“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做不了什么。老公,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我们一起倒在床上。 他头发散着。有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恰好照在季宵发间。 他像是觉得晃眼,笑着侧过头去,说:“把窗帘拉上。” 我看一眼窗子,克制着起身,去拉窗帘。 等我回头,季宵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用一种很正经的语气,说:“我想到一个新的主意。” 我眼睛眯一眯,问:“什么?” 季宵:“好像不少人说,我应该去娱乐圈。” 他说着,摸一摸自己的脸,然后抬头朝我笑一下,问:“邵总,你要潜规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第90章 顾茂恒 季宵这么邀请, 我没有不应的道理。 山雨欲来,我们却还是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到晚间,餐桌上,我和父亲提了一句明早离开的事。 父亲只说好, 知道了。 我觉得这个话题要到此结束, 季宵倒是记挂颇多。 他先询问,父亲的体检事宜安排得如何。父亲听了, 含笑说:“过上几天, 我把报告发给你们。” 季宵稍稍安心,再说起其他。话音里的意思, 无非是我们此前因为特殊的原因不曾时常与父亲相聚, 往后却不会这样。 我觉得季宵这番考虑很没必要。但见季宵郑重,我便也附和:“对,我们会常来看你。” 父亲回答:“也要看你们的时间。” 季宵笑道:“不管忙不忙,常回家看看都是应该的事。” 父亲也一起笑,说:“你们有这份心,我就觉得好了。” 几句话下来,算是敲定一个新的“惯例”。 与顾茂恒约定时, 季宵只说了“中午”,未提及具体时间。到第二日, 我们醒的还算早。但早餐之后,季宵拖着我, 让我和父亲看了会儿电视、聊一聊天。直到近十点,才真正告别离开。 我有些哭笑不得。后面开车时, 忍不住说:“元元,爸平常一个人,也是好好的。” 季宵原先正在看手机。我瞄一眼, 知道他又在查魏芊玖的讯息。 听了我的话,他抬头看我,说:“昨天豆豆过来,叔叔好像很高兴。” 我一怔,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 他误会了。 但这样的“误会”,一时之间,又没法解释清楚。 见我沉默,季宵继续说:“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长辈,应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可邵佐,咱们不会有孩子。” 我心想:这个倒是…… 季宵:“我原先以为,叔叔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所以我们不经常和叔叔相处也没关系。但这两天和叔叔一起住,我才知道不是这样。叔叔他没有什么‘生活’,除了平常工作之外,就是一个人待着。咱们不能给叔叔一个孙子,那至少要多陪陪叔叔。” 我听着,总算明白,昨日听到父亲关照豆豆时,季宵为什么会有特殊的反应。 他觉得我们不会有孩子,觉得这让父亲失落、孤单,于是想要弥补。 我略觉头疼:没法解释,但季宵有这样的想法,又是因为我。 最后,我说:“你说得对,是我之前没有想通。” 季宵听了,笑一下,再说起魏芊玖:“我原本想查一查,她最近两个月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但没搜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我说:“这个可以直接问她。” 季宵说:“也对,顺便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我们的话题转开。大多时候,还是季宵在说,我只是应声。 快十一点时,车子到了小区停车场入口。季宵看着窗外,略有感慨,说:“好久没回来了。” 一句话说完,他又“咦”了一声,“那是不是顾茂恒?” 我面前的车杠已经抬了起来,后面有其他车过来。 因我们的车迟迟不走,后面的司机从窗口探头,比着手势询问状况。保安也过来,问:“邵先生?”倒是还认得我,“车熄火了吗?” 我说:“对,等一下。” 我看季宵,季宵摸出手机,给顾茂恒打电话,一边对我说:“先开吧——喂,”电话接通了,“顾哥,你是不是已经来了?” 第177页 随着电话接通,路边那个人影也拿出手机、放在耳边。 我说:“干脆让他上车吧。” 季宵嘀咕了句“也对”,而后对电话说:“顾哥,看你左边,这个灰色的车。对,保安就在我们这儿。” 后面排队的车又多了一辆。保安看明白状况,过去帮我们解释。 这期间,顾茂恒拉开后座的门、坐了上来。 一个月没见,他明显消瘦一些。如今车子启动,我们往地下车库去。季宵转过身,问:“既然提前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 顾茂恒扯了扯唇角,嗓音沙哑,说:“我也是刚到。” 季宵看着他,没有去分辨这句话是真是假。顾茂恒这么说了,季宵也就笑一下,“这样啊。” 第一个话题揭过,季宵又说:“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顾哥,你说你去了那两个嫌疑人家里,看到小孩衣柜里摆着魏芊玖的照片。那你具体是怎么去的?” 听了季宵这句话,顾茂恒抬眼。我从后视镜看去,对上顾茂恒黑黝黝的眼睛。 顾茂恒回答:“那两间屋子都是案发现场,没有人住。我找了点关系,就拿到了钥匙。” 季宵说:“你说的‘关系’,是从当地办案警局找的吗?” 潜台词无疑是:你是真的走了这样的“手续”,还是干脆非法闯入民宅? 他讲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一点笑。可顾茂恒听着,面色却慢慢沉下。 顾茂恒忍耐似的,说:“季先生,我只是想见魏芊玖一面,确认一些事情。” 车子抵达车位,停了下来。 季宵说:“顾哥,我也只是想在你和魏芊玖见面之前,确认一些事情。” 他们的嗓音都是客气的,对话里却多了刀光剑影。 顾茂恒说:“看来,我可能不该来找季先生。” 他说着,手放在一边车门的开关上。 但季宵速度比他快上更多。 “咔嚓”一声,车子锁上。 季宵的手放在锁车键上,假笑一下:“别心急。” 顾茂恒嗓音骤冷:“你要做什么?让人来抓我吗?” 季宵诧异:“顾哥,你误会了。” 顾茂恒沉默,季宵说:“你之前说,想见魏芊玖一面,但是出了意外。我就直接问吧,顾茂恒,魏芊玖晚上见到你,她会不会直接报警?” 顾茂恒面颊抽搐一下,仍不讲话。但他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季宵明白。 季宵面色一沉,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茂恒忍无可忍,说:“那文人有问题!” 季宵嗓音抬高:“你没有证据!” 顾茂恒说:“那两个供台就是证据!” 季宵冷笑,“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反驳你吗?——小孩子,摆两张自己喜欢的明星的照片,再给照片旁边放点零食,这算什么‘证据’?!” 顾茂恒显然被季宵激怒,问:“那你说怎么办?!就看她继续害人吗?” 季宵说:“你怎么知道害人的就是她?” 顾茂恒不说话了。 他“呼哧呼哧”地喘气,头发都要竖起来,怒视季宵。 季宵见状,反倒平静很多。 他带着几分意外,几分笃定,说:“难道你还真的看到了什么?” 顾茂恒烦躁:“你别问这么多。” 季宵说:“顾茂恒!除了我们两个,还有谁会相信你?!” 顾茂恒说:“我不用你们相信!” 季宵说:“你觉得魏芊玖有问题,但你不需要其他人相信——该死,你想直接‘解决问题’吗?!” 顾茂恒被问住。 季宵说:“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魏芊玖被你‘解决’了,我和邵佐给你牵了线,我们也要被拖累进去?” 顾茂恒闭了闭眼睛,说:“那就让我下车。” 季宵说:“闭嘴。” 顾茂恒:“——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宵“嗤”了声,说:“我想给你讲道理啊,顾哥。如果魏芊玖身上有鬼,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你想一个人‘牺牲’,也得看看这种‘牺牲’有没有意义吧?别到时候魏芊玖没怎么样,结果你死了,一身轻松。我们两个被请去‘配合调查’,声名扫地。” 顾茂恒咬牙。 季宵的嗓音又轻了下去,说:“其实这两天,我们也有一些发现。对,魏芊玖的确有问题。所以,咱们得从长计议,要怎么处理。” 在季宵的话音中,顾茂恒身上的那股气一点点地泄了下去。 车门锁又打开了。只是这一次,顾茂恒没有再去拉门。 季宵轻快地说:“行了,咱们先上楼。” 顾茂恒依然坐着,久久不动。 季宵叫他:“顾哥?” 顾茂恒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工作那边,停职检查了。家人方面,几年前就离了婚,儿子也改成他妈的姓,一年到头都不见我。你们说得对,我找你们安排和魏芊玖的见面,是拖累你们——” 季宵无语:“怎么还来车轱辘啊?” 顾茂恒说:“是我考虑不周全。” 季宵想一想,“如果‘魏芊玖’真的是问题核心,你杀了她,她也真的死了。之后你进监狱,被判死刑。嗯,‘皆大欢喜’。但如果她不是‘问题核心’,你杀了她,一群爱她爱得要死要活的小孩儿被真正的黑手扇动一下,会做出什么?” 第178页 顾茂恒抽了口冷气。 季宵端详他:“你不意外?你知道她有‘一群’小信徒?单是两个摆‘供台’的,虽然麻烦了点,但也谈不上什么大威胁——顾茂恒,你见到她和那群小信徒联系了?” 顾茂恒没有反驳季宵的话。 他默认了。 这下子,换季宵抽了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10106 22:49:49 ̄20210107 14:5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极度风涵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衣柜里 季宵追问:“你看到什么了?!” 顾茂恒张了张嘴, 要讲话。但在那之前,他环顾四周,像是总算意识到,这并非是“谈话”的好场合。 所以这一次, 是顾茂恒主动说:“季先生, 咱们还是上楼说吧。” 季宵定一定神:“对。” 我们上楼。屋子是一梯一户式的,出了电梯, 就是家门。 电梯门在我们身后合拢。安全起见, 这里仍有监控,所以顾茂恒不曾开口。 我在前面开门, 季宵则有意无意站在顾茂恒身后半步。看样子, 是在防止他临时改变主意、再打算逃跑。 等到门推开,我开了灯。屋内窗明几净,只是两个主人长久未归,难免少了点“家”的味道。 我把钥匙放在门廊边的架子上,回头对顾茂恒说:“顾先生,请进吧。” 顾茂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入其中。 我说:“之前几个月, 这里都没住人。不过后面确定元元的情况‘好转’了,我就让人再把这边打扫过一次。” 顾茂恒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我请他在客厅坐, 说:“先喝点水吧。元元,家里还有茶叶吗?” 季宵咳一声, 说:“不记得了。” 我无奈,只好自己去找, 好在颇有收获。 这期间,季宵把行李箱拖去卧室,我则烧水, 泡茶。 顾茂恒一路说“不用”。我说:“顾先生,晚上要‘办正事’,这会儿可得养精蓄锐。” 顾茂恒沉默一下。我看他,觉得他应该很困惑:一杯茶水,怎么能被我扯到这么远的地方? 但我心想:你看起来那么着急。那句词是什么来着?哦,“心急如焚”——都这样了,是得拿点水来,以防烧焦。 这是个冷笑话。如果季宵在一边,不管他是否觉得有趣,多半都会捧场地“哈哈”两声。可现在,只有我和顾茂恒相对而坐,也就无人欣赏。 好在季宵很快就回来了。 我们三人坐在沙发边,季宵照旧是主持局面的那个。他和顾茂恒谈话,我在一边,当一个合格的观众。见他们杯子里的茶水没了,还帮他们满上。 季宵的手滑下来,与我相握,算作无声的感谢。 我笑一笑,干脆拿出手机,看大年初二,附近可有愿意做外送的餐馆。 他们的的对话声传入我的耳中。顾茂恒先谨慎试探,说:“季先生,你前面提到,魏芊玖‘有一群信徒’,这——” 季宵说:“你具体见到什么了?” 他不给顾茂恒回旋的余地,直指核心。 顾茂恒一顿,望着季宵。季宵说:“我以为你能和我们上来,就是想好怎么说了。” 他一字一句,说得干脆利落,气势咄咄。顾茂恒果然败下阵来,坦诚:“当时,我看到第一个嫌疑人家里的‘供台’之后,就意识到魏芊玖一定有问题。之后,我查了魏芊玖的行程。” 季宵问:“怎么查的?” 顾茂恒看起来颇为尴尬。他原先是两只手落在腿上、还算随意的姿势。但听了季宵这句话后,他拇指轻轻摩挲一下食指指肚,才说:“她工作室有发在网上。” 季宵说:“所以,是工作行程。” 顾茂恒更加尴尬,默认了这句话。 往后,我点好外送、放下手机,低声告诉季宵此事。季宵听了,点一点头。 之后,季宵再看顾茂恒,说:“顾哥,你不用顾及什么。之前在车上,你大概也听出来了。” 他往后靠去,把我的手拉到他腿上,手指在我掌心轻轻勾过。 这样的姿态,不像是“季秘书”,更像“季总”。 我因这样的联想又笑一笑,季宵很包容地看我一眼。 我心神微动。 季宵:“我知道,”他的语气很平静、从容,“你在过去一个月的追查过程中,可能做了一些不太符合现行法律的事情。但是,”又是熟悉的咬重字音,“这个世界出问题了,法律暂时没有跟上,这不是你的错。” 因季宵这句话,顾茂恒吐出一口气,说:“我潜入魏芊玖在酒店的房间,想要寻找线索。” 季宵“哇哦”了声,里面不带什么情绪。 顾茂恒说:“我当时,翻看了她的行李箱,但是里面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东西。” 季宵沉默。 我看他,觉得季宵这会儿能保持镇定,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但无论我们是什么观感,对顾茂恒来说,他当时只觉得惊心动魄。 “……除了行李箱之外,我还看了桌子、抽屉,方方面面都找过了。最后,我打算看一下衣柜的状况。当时我有种预感,觉得里面会有东西,因为之前就是在衣柜里找到‘供台’。但是,我刚把衣柜打开,外面就传来房卡的声音,魏芊玖回来了。 第179页 “我一时情急,干脆躲在衣柜里。里面倒是的确有东西,不过只是一些床品。我藏在两个垒起来的被子后面,开始考虑是不是找错了方向。也许我不应该跟着魏芊玖的脚步走,而是应该直接去她家里。 “我以为自己要在她房间里待一晚上,可是之后,和魏芊玖一起进门的其他人慢慢离开了。应该是她的助理、经纪人。之前在屋子里的时候,他们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也没仔细听。 “那些人走掉之后,情况……呼,开始变得很诡异。” 顾茂恒说着说着,像是又回到了当天。 他躲在衣柜中,仔细而谨慎地分辨着外间的响动。 顾茂恒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被人发觉、抓住,那往轻里说,他的“停职检查”会变成“革职”。往重里说,他的这些发现,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再有下一起案件发生时,不会有人联想到魏芊玖身上。 要过很长时间,或许会有一个偶然,让公检系统终于意识到,有一批命案,作案人都和魏芊玖有关。 即便如此,魏芊玖都很难得到应有的惩罚。 所以他要谨慎、再谨慎。 “我听到了讲话声,”顾茂恒说,“不,是哭声。” 季宵说:“魏芊玖在哭?” 顾茂恒摇头,“是其他人。” 季宵说:“你有录音吗?” 顾茂恒说:“但是录了,但我事后再听的时候,里面没有声音。” 季宵说:“没有声音的意思是,没有‘哭声’,但是有魏芊玖发出的声音,还是什么都没有?” 顾茂恒说:“有我的呼吸声,也有一点魏芊玖走动的动静,但是她和那些‘哭声’的交谈没有录进去。” 季宵:“那些?” “对,”顾茂恒说,“最开始只是一个哭声,我以为是魏芊玖。但之后,我开始发现不对。声音越来越多,发出的位置也不太一样。我想过,是不是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但是——” 一道新的哭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讲话。 “我当时汗毛都炸起来了,”顾茂恒说,“这是见鬼了啊!也就是这个时候吧,我发出了一点动静……被她留意到了。” 他的声音慢慢放轻,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随着他的话音,季宵的表情一点点凝重。 在顾茂恒的讲述中,他独自一人,躲在黑漆漆的柜子里,旁边还有被子。他稍微挪动一下,被子的一角从他脸上擦过。柔软,带着一点从他身上沾染的体温。顾茂恒当时就懵掉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旁边那个发出哭声的鬼,碰到了他的脸。 这个念头,让他近乎跳了起来。他的头磕到柜顶,顾茂恒脑子“嗡”了一下,又清醒过来。 他听到脚步声。那些哭声反倒远去了。 魏芊玖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终于,她停在衣柜之前,打开柜门。 顾茂恒躲在被子后面,一时之间未被察觉。 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他透过被子间的一点缝隙,看着魏芊玖的手指在旁边的格子上一点点扫过。顾茂恒疑心魏芊玖已经发现他了,这让他愈发觉得魏芊玖不对——一个寻常的女艺人,在察觉“柜子里可能有人”之后,怎么可能会是魏芊玖这样的反应? 好像是在戏弄他一样,有意慢慢吞吞地查找,给他一重又一重的心理压迫。 “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不过,有人来敲门。” 顾茂恒说。 魏芊玖听到敲门声后,扬声问了一句“谁呀”。外面的人说:“是我。” 魏芊玖从对方嗓音分辨出来人身份,将柜门阖上,过去开门。 来人进到房间里。顾茂恒这会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魏芊玖压根没和再度前来、和她确认行程的经纪人提起自己刚刚听到的动静! 换言之,她可能是打算自己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处理掉。 摆在顾茂恒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他直接冲出去,冒着可能被抓住的风险,但至少能够从魏芊玖面前逃脱。要么,他留在柜子里,等魏芊玖的经纪人再次离开,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当下,他可以坐在我和季宵面前。短短时间,已经喝了三杯茶水。 季宵问他:“你当时吓成那样,这会儿怎么又觉得魏芊玖可以被你‘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07 14:50:14 ̄20210107 2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鹤鸣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声音 “我是后来意识到的, ”顾茂恒说,“魏芊玖的确有一些‘力量’没错,但她依然是肉`体凡胎。” 季宵要求:“说详细点。” 顾茂恒说:“那一天,我比较慌乱。” 他躲在衣柜里, 悄悄挪动位置, 再把衣柜打开一条缝。 顾茂恒小心地往外看去。 这个过程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他心脏狂跳, 观察外间状况。 魏芊玖住的这个酒店房间是套间, 顾茂恒所在的衣柜位于卧室,而魏芊玖和经纪人当时则在客厅。 第180页 在确认卧室无人之后, 顾茂恒离开衣柜, 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 但他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他要走出整个套间,势必要经过魏芊玖和经纪人所在。 魏芊玖的经纪人是一个中年女性。顾茂恒此前已经了解到,此人姓宋,名叫宋清。 两人站着讲话,恰好挡在门廊之前。 顾茂恒心头只有尽快离开一个念头。他无心去想,经纪人与魏芊玖所站的方位,有没有什么蹊跷。 他知道, 自己只要迈出卧室,在这无遮无挡的客厅, 瞬间就会被宋清和魏芊玖发现。 他需要找一个宋、魏两人注意力转移的机会。可不等顾茂恒考虑更多,经纪人和魏芊玖的谈话就走到尽头。 宋清已经开始叮嘱魏芊玖, 要她好好休息,明天早起还要赶飞机。 在经纪人面前, 魏芊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艺人。她甜美地笑一下,说:“知道了,宋姐, 你也早点睡。我之前拿给你的面膜记得敷上,那个效果的确不错。” 宋清跟着笑了。两人说了几句话,魏芊玖就要给宋清开门。 两人背过身。 这是顾茂恒最后的机会。 顾茂恒一咬牙,跑出卧室! 宋清和魏芊玖听到动静,回身看来。 宋清大惊失色:“你是谁?!” 她话音刚落,顾茂恒冲到两个人身边,将宋清和魏芊玖一把推开! 宋清“哎哟”一声,摔在地上。魏芊玖却只是往后晃了两步,撞到墙壁。 但魏芊玖并未停下。她又上前,要拦住顾茂恒。 宋清在后面大喊:“芊芊!危险!别过去!” 顾茂恒的手按在门把上,魏芊玖已经来到了他身后。 这一刻,顾茂恒满脑子都是此前自己在衣柜里听到的哭声。他坚定地觉得,自己一旦被魏芊玖抓到,就会身死当场。 所以顾茂恒将门把拉开,冲出屋外。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回头。 “这天后面,我花了一点时间,确定没有人追来。”顾茂恒说,“现在大路上到处都是监控,但那酒店附近就有一个城中村。我跑得时候也有留意,用了点小伎俩吧。总之,只要不是非常熟悉我的人,基本不会看出来跑进城中村的是我。” 他在城中村里没待多久,很快就改头换面,低调地离开。 “我回到之前订好的宾馆之后,还是比较惊魂未定,先听了录音。但是,季先生也知道了,里面只有我的声音。我那会儿……挺绝望的,觉得是不是没有办法了啊。组织上不相信我,我也没有证据表明一切都是真的。但是,那天之后,我再搜索魏芊玖的消息,就看到她的粉丝讨论,说她是不是受伤了。” 季宵:“受伤?” “我看了她粉丝的分析。魏芊玖出席一个活动,穿着那种裙子,袖口有一些花里胡哨的装饰。要把图片放到很大,才能看到,那个装饰下面好像有一块淤青。 “我开始回想,她的粉丝也找了前面的图,确定前面是没有这块淤青的。最后,我想到,魏芊玖被我推开、撞到墙上的时候,她旁边就是洗手间的门框。所以,她的手臂应该是磕到门框的棱上了。” 顾茂恒说到这里,眼睛里多了一点亮色。 “如果那么一撞,她就能有一块淤青——那至少,她的体质还和普通人一样。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想太多。只要她没了,就一了百了。” 季宵听到这里,嘴巴动了动,似要讲话。 但在他开口之前,我手机响了。 顾茂恒瞬间警戒。我看一眼来电显示,还算放松,说:“是之前叫的外送,我去取一下。” 顾茂恒依然带着几分狐疑看我。 季宵笑一下,说:“好。正好,我给顾哥说说咱们昨天知道的事。” 顾茂恒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等到我拿着打包的保温袋回来,季宵和顾茂恒的话题已经进展到很深入的地方。 季宵:“你之前在‘黑暗’环境下,听到了周围的哭声,对吧?” 顾茂恒:“对。” 季宵:“不只是哭,还有说话声?” 顾茂恒:“对。” 季宵说:“记得那个声音说了什么吗?” 顾茂恒闭着眼睛,像是在回想。 季宵站起身,和我一起把保温袋里的碗碟一一拿出来,摆在我们面前。 餐厅用的依然是一次性餐盒,但质量不错。 季宵说:“就拿这个吃吧。” 我应了一句“好”,再把餐具分给他。 顾茂恒说:“我……那个时候,好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说老师冤枉他,不相信他,就是这一类话。” 季宵说:“等一下,我找个东西。” 他没动筷子,而是开始在手机上查找。 过了片刻,季宵点开了一个视频。 “这是那个小姑娘给我看的片段之一,”他解释,“是不是和顾哥你之前经历的事情有点像?” 屏幕起先被黑暗笼罩。 但这又不是纯粹的黑暗。有人行走在其中,袖影飘过,却不见庐山真面目。 随着此人的走动,黑暗像是流水一样散开。原来这是一片暗色雾气,只是此前凝聚太过,才有了满眼漆黑。 如今散开一些,走动的人身影愈发清晰。能看到此人玄色长裙,还有眼梢的一抹暗色。 第181页 这是一个女人。 随着她的走动,雾中逐渐浮现出了模糊的人影。这些人影在诉说痛苦,诉说愤怒。 “王员外欺人太甚!” “我妹妹不过十二岁,就被继母卖进青楼!” “谁能来帮帮我?谁能来救救我?!” 一道道嗓音传出,来自不同的人。 他们的嗓音里充斥着绝望,声音逐渐尖锐,要刺透鼓膜。 在这之中,又传来一个女人轻轻的笑声。 绝望的嗓音瞬间安静下来,镜头落在女人的裙摆上,而后一点点往上。 黑雾从女人的袖子中涌出。正艰难从井中打水的少女,在官府前击鼓鸣冤的男人……他们身畔,一道玄色的影子飘过。 素白的手落在他们肩头,暗红色的唇轻轻勾起,凑到他们耳边,问:“你想要报仇吗?” 镜头拉远,画了秾丽黑暗妆容的魏芊玖出现在屏幕当中。 视频到这里结束。 “这是喻时云第一次正式露脸,”季宵说,“电视剧里,喻时云会听到那些愤怒的人的心声,然后出现在他们身边。现实中——” 顾茂恒说:“魏芊玖的能力要弱很多。必须是对着她的照片,明确告诉她这些,她才有可能出现。” 季宵:“的确,不过我不是想说这个。” 顾茂恒露出一点疑问,季宵说:“边吃边说。” 顾茂恒不说话了。他端起手上的一次性碗,扒饭的同时夹菜。我和季宵平时也算吃得快的类型,但而今看着顾茂恒吃饭的场景,还是甘拜下风。 他放下碗的时候,我和季宵碗里的饭只下去一小半。 顾茂恒正襟危坐,看着我和季宵。 季宵明显郁闷。但他不说,只是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不久后,他也放下筷子,我成了最后一个。 季宵说:“还是那句话。如果这里是‘游戏’世界,魏芊玖身上有问题,那说明现实里的魏芊玖已经死了——就像是海工大那一个班的学生一样。这种情况下,杀了她,的确有用。不过,要真是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被你杀死。顾哥,‘游戏’不存在‘鬼’被玩家战胜的情况。” 对季宵最后那句话,顾茂恒显然不以为然,但他还是配合地问:“但是?” 季宵说:“但是,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开始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如果魏芊玖会受伤,那她会不会真的是一个活人?” 他没有说出那份潜台词: 魏芊玖是活人,意味着,我们依然在“现实”里。 季宵只是说:“……这份力量并不是她的,她只是恰好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酒店房间。” 顾茂恒看着季宵,问:“‘恰好出现’?季先生,这话你相信吗?” 季宵说:“那我换一种说法。拥有这份力量的存在,因为某些原因,借助了魏芊玖的声音,利用魏芊玖在粉丝们心中特殊的地位——当然,这‘特殊地位’,原本也有她一份——教唆粉丝杀人。” 顾茂恒:“你的意思是——” 季宵说:“喻时云。” 顾茂恒:“喻时云只是戏里的一个角色!” 季宵说:“戏里的事情,已经在你身边发生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见啦。 虽然大概就是下午了(……) 第93章 饭局 顾茂恒无言以对。 半晌, 他才说:“怎么会。” 季宵沉默片刻,说:“我之前见过魏芊玖一次。虽然当时我们没有直接接触,但毕竟是面对面。如果她是‘免疫力’很低的类型,她可能在那次见面的时候被我‘传染’, 之后被拉进‘游戏’。 “李萱说, 她们粉丝群里有一个共识。喻时云在《宿世》结束的时候并没有死,而是和小师妹合二为一。她们有一个灵魂, 一张脸。而魏芊玖, 也和她们有同一张脸,也许这就是‘附身’的条件?” 顾茂恒哑然, “季先生, 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只是一种可能性,”季宵说,“一个普通人,突然有了这样的力量,总该有原因。” 顾茂恒抿了抿嘴,说:“也对。” 他虽然这么说, 但从神色来看,顾茂恒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季宵大约也察觉到。他笑一笑, 说:“虽然警方没有找上你,嗯, 说明那天你的确没有露脸。但我觉得,安全起见, 你还是不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魏芊玖面前。” 顾茂恒皱眉:“那今晚?” 季宵说:“今晚,就委屈顾哥给我们当一下司机吧。” 顾茂恒来的时候,带着一腔杀意, 把自己当做要为族群牺牲的孤狼。 但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他的情绪平息很多。听季宵这么说,他也颔首:“如果魏芊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发现我,咱们也得重新评判一下她的能力。” 季宵:“我就是这个意思。” “按照那个电视剧的情节,”顾茂恒又说,“喻时云的‘信徒’越多,她的力量就越强。” 季宵:“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是,时间越久,对咱们越不利。但咱们还是得先弄清楚,魏芊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我们简单地议定了晚上饭局的几个目标。 顾茂恒不会进入包间,但我们会保持和他的通话。季宵戴着耳机,顾茂恒有问题时,可以直接讲话告诉他。而我们如果要回应顾茂恒,则是给他发文字信息。 第182页 餐桌上,我和季宵会针对李萱昨日告诉我们的一些细节进行询问:“滑板车”送的手钏为什么会出现在魏芊玖手腕上,魏芊玖和经纪人对李萱加入的那些保密性极高的小群有无认知。还有最重要的,一顿饭下来,我们需要对魏芊玖和“喻时云”的关系有一个粗浅的判断。 我们拟好问题,到了晚间,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顾茂恒开车,把我和季宵送到娱乐子公司那位孙总发来的地址。那是一个私密性不错的中式餐馆,装潢高端典雅,菜品也做得不错。季宵看到餐馆名字,就笑了,说:“半年没去了,不知道主厨有没有研制出什么新菜。” 我们抵达的时候,孙浩斌已经在包间等候。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子公司的副总也一并在席。 他们显然把这顿饭当做一次郑重的社交场合。见我和季宵进门,诸人站起来,满脸堆笑,“小邵总,有些日子没见了啊!哎哟,季秘也在。” 我笑一下,说:“之前出去休了个假。孙总,罗副总……”我一一叫了一遍,算是打招呼。偶尔有停顿,孙浩斌等人便识趣地和我介绍,说某人是什么职务,之前负责过什么项目。 季宵听了,也会在我耳边提醒。我便点头,笼统地说:“这段时候,大家都辛苦了。” 我和季宵入座。季宵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维持在通话状态。 寒暄了一轮之后,孙浩斌主动说:“芊芊那边啊,下午从机场过来的时候有点堵车,这就稍微耽搁了一下!不过马上,马上就要来了。” 听了这话,他们那边的一圈人各自露出些心照不宣的表情。我知道他们仍在误会,但想到季宵此前说过的,这些人也不过跳梁小丑,心情多少舒缓一些。 我说:“前段时间,我看了魏小姐那部戏。” 孙浩斌说:“芊芊出道到现在,也拍了几部戏,进步很大。” 我说:“从去年的财报看,签下魏小姐,是很值得。” 孙浩斌笑道:“芊芊虽然年轻,但已经是公司里商业价值最高的艺人之一了。对了,不知道小邵总说的是那部戏?” 我说:“只是之前和魏小姐没什么接触,不知道她和电视里像不像。哦,我看的是《宿世》。” 孙浩斌总算露出点意外。 但他很快整理好表情,还是笑着,说:“《宿世》是咱们去年做的最成功的项目之一。在年轻的收视群体中,特别受欢迎。” 我一哂,想到李萱,想到顾茂恒那边的二号嫌疑人。再有,李萱群里的“栗子”、“永远爱芊”…… 季宵插话进来,笑道:“孙总这话,我是深以为然。我们小邵总看《宿世》,就是因为一个亲戚家的小姑娘。前两天见面,那个妹妹把魏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小邵总听了,慢慢觉得有兴趣。这不,还答应那个妹妹,过段时间,安排她和偶像见一面。” “哦,哦,”孙浩斌听着,“当然,没问题。” 我们说话间,孙浩斌看一眼手机,笑一笑,“芊芊已经到了,这不,问我包间怎么走呢。这样,我去外间接一下。” 我微微笑一下,侧头看季宵,“总算要见到魏小姐的庐山真面目了。” 季宵笑一下,把手机翻开一点,确定仍然在通话状态。 不多时,孙浩斌带着魏芊玖、经纪人宋清回来。 这会儿还在冬日,魏芊玖来时,穿着一件大衣。 她的头发、妆容……包括手上的指甲,都像是精心打理过。这会儿见到我和季宵,先笑一下,“小邵总,季秘书,我是魏芊玖。” 宋清接过魏芊玖脱下来的大衣,挂在入门处的衣帽架上。 我看一眼魏芊玖,说:“魏小姐果然和电视里一样。” 魏芊玖就笑道:“现在电视都开了滤镜,还是没有在屏幕里状态好。” 说着,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季宵身上。 我微微皱眉,见魏芊玖、宋清两人入座。在孙浩斌等人的安排下,魏芊玖坐在我右手边,再右边则是她的经纪人。 我随意地答话敷衍,魏芊玖也含笑和我讲话。可这当中,魏芊玖看了季宵一眼又一眼。 宋清咳了一声,说:“芊芊?咱们迟到了,这样,就敬小邵总一杯,算是道歉。” 魏芊玖笑道:“宋姐说的对。” 饭桌上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服务员慢慢上菜,但魏芊玖始终很少动筷子。 季宵提起,宋清笑着说,女艺人,总有身材管理的要求。 我叹了一句“真是不容易”。 酒过三巡,孙浩斌等人开始隐晦的起哄。话题中心,自然是我和魏芊玖。 我心下厌烦,尤其是在察觉季宵的注意力压根没在餐桌上之后。 他听着孙浩斌等人说我和魏芊玖“郎才女貌”,可是不吃醋,不在意。桌下,手在另一个手机上按得飞快,明显是给顾茂恒发消息。 我的面色一点点淡下,孙浩斌等人察言观色,声音渐低。 这当中,魏芊玖的目光又一次转向季宵。 她面上透出一点思索,我看了,冷不丁说:“魏小姐好像对季秘书很有兴趣?” 场面一时寂静。 孙浩斌等人彻底鸦雀无声。 至于宋清。从她的手臂动作来看,似乎正在桌面下提醒魏芊玖。 第183页 季宵短暂地放下手机、抬头看来,面上带着一点笑,但这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魏芊玖反倒是最从容的一个。她说:“我刚才见到季秘书,就觉得眼熟。后面一直在想,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季宵笑一下,说:“巧了,我看魏小姐,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对视,孙浩斌等人干笑一下,似要圆场。 我和季宵的关系不是秘密,但此前,孙浩斌等人对此并不在意。到了这会儿,才察觉魏芊玖、季宵相对时的机锋。 魏芊玖回忆一番,说:“对了,去年十月,我去了一次公司总部……” 季宵的眉尖一点点拢起。 魏芊玖恍然大悟:“那天晚上,我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里遇见了季秘书!” 宋清:“十月?就是你说好像遇到私生那次?” 魏芊玖歉然说:“既然是季秘书,那看来是误会了。” 季宵听到这里,说:“原来是那天。” 孙浩斌等人听到这里,彻底茫然。其中一个副总问:“‘私生’是什么意思?” 宋清解释:“就是一些比较狂热的粉丝,会跟踪艺人。去年十月那会儿,芊芊还被吓病了。当然,现在总算知道,当时实在是一个误会。 “不过上个月,芊芊在京市那边给春晚排练的时候,也出了一次事。那个私生直接藏在芊芊的房间里,真是吓死人了。我们报了警,警察也找不到人,唉!消息一直压着,不敢公布出去,怕引起模仿。” 季宵一顿,抓住重点,问:“吓病了?” 魏芊玖笑一笑,“也是我胆子小。”言语之间,像是要把这件事揭过。 但经纪人并未领会到魏芊玖话中含义,直接说:“那两天,芊芊走到哪儿,都觉得像是被人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好像拯救不回来了_(:з”∠)_顺其自然吧 ̄ 下午(晚上?)见啦 ̄ 第94章 变故 孙浩斌等人惊道:“还有这种事?” 魏芊玖:“宋姐, 哎,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说这些。” 经纪人叹了口气,“芊芊……” 孙浩斌关切地问:“当时有去看医生吗?” 魏芊玖笑着摇一摇头, 说:“真的没事。十月那会儿, 我行程也比较松,休息比较充足, 很快就好了。上个月那个私生虽然没抓到, 但公司也给我请了保安,还是孙总您特批的呢。” 孙浩斌笑道:“对, 是有这事儿。我当时想着, 芊芊你有什么需求,咱们都得满足。这样,我和京市那边的公安部门也有点交情,得给你催催。” 宋清:“那可得谢谢孙总了。” 几人对话之间,季宵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低头看去,见到桌面下,季宵拿着手机, 给我看一条打在聊天框里的消息。 他面上笑盈盈的,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却泄露了季宵的真实情绪。 手背上的青筋鼓出, 俨然是紧绷到了极点。 聊天框里只有六个字:顾茂恒不对劲。 我看他一眼,露出疑问目光。 季宵动作细微地摇了下头。 这个动作可以有无数解释。但我很快知道, 季宵的意思是:这里不方便解释,出去说。 他借口接电话离席。片刻后, 又推门进来,叫了一声:“邵总。” 话题原本又引到了我身上。因季宵“离开”,孙浩斌等人的“玩笑”都大胆一点。我正在思考, 是否要明白说出来,我对魏芊玖实在没有男女之间的兴趣。这会儿被季宵叫到,倒是有了暂时打断孙浩斌等人讲话的理由。 席上诸人皆露出关切目光,问:“季秘书?是有什么事?” 季宵假笑一下,说:“一点小事——邵总?” 我走出包间,反手关上门。 季宵放下手机,神色严肃,轻声说:“顾茂恒不见了。” 我说:“怎么回事?” 季宵示意我边走边说。 这个餐馆并非全部是室内空间。在我们吃饭的包间外不远处,就有一片露天花园。 季宵和我走到其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但四处都亮着灯。 说是花园,但未有什么遮挡视线的植物。原本就是为了谈话议事而有的设计,这会儿方便了我和季宵。 季宵说:“魏芊玖过来没多久,顾茂恒那边就没有声音了。我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复。” 我说:“他把手机丢下了?” 季宵皱眉:“这样。我去停车场看一下,你——” 他说着,又停顿片刻,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 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扫视,说:“你还是跟我去。” 我说:“元元,你得对我放心一点。” 季宵不言。 我说:“你这样子,好像是想把我变成一个小人,随时揣着。” 说着,我伸手比划一下:大概十厘米那么高。 季宵被我逗笑了,说:“这样也不错。” 我耸耸肩:“好吧,咱们一起。” 季宵的神色稍微松下一些,说:“按照顾茂恒的说法,魏芊玖只要是和完全不知情的人在一起,就都算‘安全’模式。包间那边,咱们晚点回去,不要紧。” 我说:“好,听你的。” 季宵看我,朝我露出一个笑。我了然,揽住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吻。 第184页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季宵含笑说:“他们恐怕觉得我是在‘争宠’。” 我略有期待,说:“嗯?你会‘争宠’吗?” 季宵说:“你会变心吗?” 我未想到他这么问,略有怔忡。 因我不回答,季宵的目光变得有点危险。 我被季宵这么注视,想起他曾经说过,如果我不爱他了,就要把我关起来。 这个念头,让我的脉搏开始鼓噪。 我期待那一刻,又知道,我会怀有这样的期待,正是因为我深深地需要他。 每一点季宵爱我的证明,都能让我雀跃无比。 想到这里,我无声地叹息。 这短短时间,季宵心里不知转过多少主意。 他的神色淡了下来,往前走去。 是不高兴了。 多可爱,竟然会因为“我变心”的可能性生气。 我因此而愉快,又有点格外的怜惜。季宵已经受了很多磋磨,往后还有更多不愉快的事情等他。这种时候,没必要让他承受额外的烦恼。 于是我追上去,再和他并肩走。 季宵似乎收拾好了心情,说:“顾茂恒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他大概会想到给咱们留一些讯息。” 我打断他的话,说:“元元,见到你之前,我以为自己会有更精彩的生活。但见到你之后,我发现,我想要的生活里必须有你。” 季宵停顿片刻,“……谢谢?” 我不满,“只是‘谢谢’?” 季宵笑一下,说:“爱你。” 我依然觉得不够。 但讲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停车场。 季宵面色微沉,寻找我们的车子。 顾茂恒拿着备用钥匙。我们下车的时候,钥匙插在方向盘下。 这会儿依然如此。 我们站在车边,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子。顾茂恒的手机落在驾驶座上,车门张开一条缝隙。好在这里的治安不错,能来吃饭的也都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士。这些时间,不至于让我们的车被偷走。 季宵拉开车门打量片刻,嘟囔:“奇怪……” 之后,他抬起头,四下看了一圈。 我问他:“怎么了吗?” 季宵说:“这里有监控摄像头,哦,还有其他等在车里的司机,不像是适合下手的地方。但顾茂恒‘离开’的时候没有拿手机,也不拔钥匙。之前电话里也是,突然就没声了,不像是正常去办什么事。” 我说:“听起来是很奇怪。” 季宵思索片刻,说:“去问问。” 他走到旁边一辆车前,敲一敲玻璃,询问在里面等候的司机,是否见到了顾茂恒的去向。 那司机原本正在用手机斗地主,听了季宵的话,露出一点茫然。 但他紧接着看到我,问:“小邵总?” 季宵意外,把我拉到车前,说:“对,就是小邵总。我们的司机不知道去哪儿了,能请你——”话音停一下,看向车前的行车记录仪,“帮忙看一下情况吗?” 司机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还自我介绍,“我们老板是可成创新的钱总,之前在政府牵头的一个商会上和小邵总见过一次。”言语之间,像是很高兴自己能小小地帮我们一把,也算是替老板来“牵线”。 “行了,”他把行车记录仪的卡拔下来,插在一个转换器上,又将转换器查到手机上,“就是刚刚吧?我也是,玩儿什么手机啊,还得这么折腾一遍。” 我笑了一下,季宵说:“钱总是吧?下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哎,好了!”司机说。 他把手机递给我们看。画面调回一刻钟之前,差不多也是魏芊玖刚刚来到餐馆的时候。 这会儿,顾茂恒还坐在驾驶座上。 他靠着座椅,手上拿着手机,偶尔会讲一句话,神色冷峻。 这么过了片刻,他忽而开始左右扭头,好像是在查看周边有什么东西。 可成创新那位司机见状,轻轻“嘶”了一声,咕哝:“这哥们儿怎么回事?撞邪了?” 季宵看他一眼,司机立刻噤声。 季宵:“撞邪?”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这个时候,顾茂恒已经推开车门,往外走去。 他的步子稳稳落在地上,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微高的领口挡住半边面容。 另外半边,则被帽檐遮住。 车门在顾茂恒身后缓缓阖上,却并未关闭。 他很快走出行车记录仪的拍摄范围。季宵抬头,比对着行车记录仪,看一眼餐馆方向。 他面色忽变,“糟糕!” 旁边的司机茫然。 季宵把手机塞给他,匆匆说了句“谢了”,便拉着我,往餐馆去。 路上,季宵说:“希望我想错了,呼。” 他脸色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 我们回到包间门口,季宵蓦地推开身前的门。 因一路疾跑,他的呼吸多少比往常快一些,神色也与平素不同。 屋子里,孙浩斌等人依然在和魏芊玖、经纪人闲谈。见了归来的季宵和我,孙浩斌先笑了:“小邵总,季秘书,你们可算回来了!服务员,你们招牌菜可以上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守在外面的服务生喊的。 季宵喉结滚动一下,面色一点点静下,看我一眼。 第185页 他说:“我可能想错了……” 他话音尚未落下,包间外的拐角中蓦然窜出一个人影! 那人影径自朝我们的包间冲来,凶狠地撞向尚站在门边的我和季宵。 季宵反应迅速,不等人影碰到我们,便拉着我往后退去。 他挡在我身前,侧头问:“没事吧?有没有碰到你?” 我回答:“没事。” 季宵朝我笑一下,才转头看身前。 服务生惊叫着跑开,包间内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乱。 冲进来的正是顾茂恒。 他手依然插在口袋中,几步之间,就到了魏芊玖面前。 魏芊玖像是被吓傻,呆呆不动。 顾茂恒的手从口袋中抽出来,手上赫然握着一把长刀。 刀尖朝着魏芊玖,直直朝她扎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的好——冷——啊——! 缩在电热毯里码字ing 晚上见啦 ̄ 第95章 袭击 魏芊玖身侧诸人面色巨变, 大叫:“芊芊——!” 惊惧之下,到底因畏惧顾茂恒手上刀锋,不敢上前。 眼看尖刀要刺进魏芊玖身体,季宵面色又是一变。他抄起旁边置物柜上的的茶杯, 朝顾茂恒砸去! 茶杯撞上顾茂恒后背, 力道极大,让他踉跄一下, 却依然能稳住身形。 季宵趁这空当上前, 将顾茂恒身体撞开! 顾茂恒闷哼一声,身体砸在一边墙上, 却依然握紧手中刀柄。 季宵喘息一声, 怒斥:“你疯了?!” 顾茂恒不答。 他站起身,面容冷肃,竟是不理会季宵,再度举起刀,朝魏芊玖刺去。 季宵见状,瞳孔微微一缩。 他依然上前阻拦,欲夺下顾茂恒手上凶器。可顾茂恒到底受过专业格斗训练, 如今相对,季宵手无寸铁, 转眼就要败下阵来。 好在趁这空当,宋清已经拉走魏芊玖。 魏芊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花容失色。 连带着孙浩斌一行人,乌拉拉往门口涌来。 孙浩斌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小邵总, 快走!” 我摇头,将他的手拂下,“你们走。” 说着, 朝季宵、顾茂恒所在方向走去。 孙浩斌等人还在背后叫我:“小邵总!哎,小邵总!” 这时候,季宵被顾茂恒逼至墙角。 顾茂恒显然不欲恋战,只想摆脱季宵。但他要离开,季宵却总能将他缠住。如今眼见魏芊玖出了屋子,顾茂恒牙关紧咬,面目狰狞,脸色胀得通红,不知是急是怒。 我在这时候加入战局。 顾茂恒以一敌二。季宵压力骤减,却不感谢我,而是低喝一声:“你来做什么?!” 我未讲话,径自朝顾茂恒肩膀抓去。 季宵见状,闭上嘴巴,和我配合。 我们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可顾茂恒明显越来越适应。 季宵一着不慎,被顾茂恒甩到一边。 我余光闪动,留意季宵的状况。 顾茂恒抓住我分心的一刻,蓦然向我袭来。 我只听一阵戾风从耳边刮过。脖颈上骤然传来一道巨量,身体也撞在墙上。 顾茂恒卡住我的脖颈,手上力道极大。 他双目赤红,鼻翼翕动,俨然已经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疑心,若是换个人来,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被他掐死。 但被他扼住脖颈的毕竟是我。 在思绪转动的同时,我曲起膝盖,朝顾茂恒腹部顶去。 顾茂恒又是一声闷哼,手指微微松开。 我趁势掰开他的手,可顾茂恒又似早有准备。虽被我掰开手指,但他拿刀的另一只手已经朝我刺来! 我听到利器破开空气的尖锐鸣声,与之相伴的,是一声沉闷声响。 顾茂恒的刀从我耳边擦过。 在这同时,他身体一晃,跪倒在地。 季宵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木质圆凳,站在顾茂恒身后。 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见季宵眼皮颤动一下。 我想要抱一抱他,但季宵依然警惕。他一脚踩在顾茂恒背上,将挣扎着想要站起的顾茂恒再踩了下去。 季宵咬牙切齿:“你他妈的到底发什么疯?!” 顾茂恒在季宵脚下扭动,并未应答。 季宵吸了一口气,要再做些什么。 但在那之前,一群保镖从外间冲来,借着季宵的动作,将顾茂恒彻底压住。 为首的保镖干脆利落,在顾茂恒脖颈上劈了一个手刀。 顾茂恒身体软倒,伏在地毯上,动也不动。 季宵一愣,收回踩在顾茂恒背上的脚。 他的面色仍然阴沉不定,端详片刻,问:“晕了?” 保镖说:“是。” 季宵把圆凳放在一边,目光转向掉在旁边的刀。 他半蹲下来,伸手过去。 保镖制止道:“先生,这个算是物证的。” 季宵不耐烦道:“我知道。” 他并未碰到刀子,只是比划一下刀身宽窄、长度。 外间又想起一阵脚步声。餐馆老板问讯赶来,在包间门口和孙浩斌等人讲了几句话后,又进到屋内。 临到顾茂恒身边,餐馆老板显得很谨慎。一样是确认一遍:“真的晕了?” 第186页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才上前,像是要讲话。 但季宵打断了他的开口,直接问:“这个是你们这边的刀吗?” 餐馆老板一怔,一起蹲下来端详片刻,说:“好像是的。我去让后厨那边查一查,有没有却丢厨具。” 季宵:“嗯。” 他若有所思。 餐馆老板搓一搓手,抬头,环顾包间中的一片狼藉。 此人也算是见多识广,此刻面不改色,说:“小邵总,季秘书,是我们的安保工作没有做好。这样吧,要不然咱们在旁边再开个包间,几位老总先喝点茶,压压惊。这一顿,算是我们紫薇居请的。” 季宵吐了口气,站起来,说:“不怪你们。” 餐馆老板一愣,也跟着站起来。 季宵说:“那人是我们带过来的。” 我们讲话之间,孙浩斌等人也试探着过来。宋清、魏芊玖则依然立在门口。 我看去一眼,见魏芊玖身上披着她来时穿着的那件大衣,面色略有苍白。 听了季宵的话,餐馆老板,加上孙浩斌等人,还有在场的保镖们,都是一愣。 孙浩斌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我和季宵,说:“这——小邵总,我们刚刚不太了解情况,已经报警了。” 季宵皱眉:“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说着,又侧头看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脖颈上,小声问:“痛不痛?” 我摇一摇头,扶住季宵肩膀,说:“先出去吧。” 季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皱,但还是点头。 一行人绕过被保镖压住的顾茂恒,往外走去。 路上,季宵问:“这里离最近的警局有多远?” 孙浩斌说:“还得有一会儿吧。唉,季秘书的意思是?” 季宵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餐馆老板:“这里有药箱吗?” 餐馆老板忙说:“有!” 季宵说:“拿过来。” 他话音落下,又回头,看一眼地上的、动弹不得的顾茂恒。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孙浩斌看我一眼,犹豫着说:“要不然这样。待会儿警察来了,咱们解释一下,说是误会。嗯,误会。” “误会?”宋清听了这话,嗓音瞬间就抬高,“孙总,您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那人想杀了芊芊啊!还有小邵总,也被那个人——” 孙浩斌面色一厉,说:“你知道什么?!” 宋清说:“我怀疑他就是上个月在酒店里的那个私生!当时我们也有过正面冲突,他给我的感觉非常像那会儿的人。这才不到两个礼拜,这个人的攻击性就又增强了。孙总,芊芊可是咱们公司最有价值的女艺人之一,你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啊!” 眼看又要起冲突。 餐馆老板匆匆说了句“我去拿药箱”,就溜之大吉。 宋清怒气汹汹,像是一头愤怒的、护崽的母狮子,身体稍稍侧过一些,挡在魏芊玖身前。 魏芊玖拉着衣领,面色依然是苍白的,朝我们看来。 孙浩斌“嘶”了一声,说:“唉!小邵总?” 我瞥他一眼。 孙浩斌脸上透出三分苦恼,三分讨好,还有几分谄媚。一个表情,就把他此刻的“为难”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个人精。此前上赶着安排这一场饭局来讨好我,这会儿,大约则是懊恼不迭,深恨自己多事。 随着孙浩斌的话,宋清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她一样问:“小邵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淡淡说:“里面那个人,是我们带来的。” 这不是什么隐秘,来的一路上,都有监控可查。刚刚在停车场那边,更是有一个“人证”。 季宵方才就对此直言。这会儿,我不过重复一遍。 听了我的话,宋清显然一愣。 她明显有不解,但神色间已经多了点迟疑,回头看向魏芊玖。 ——虽然顾茂恒的确想要伤害魏芊玖没错,但魏芊玖毫发无伤。真正被他攻击到的,是我和季宵。 这让事情落到一个微妙的局面。 我注视着魏芊玖。所有人都看向魏芊玖。 魏芊玖的眼皮颤了一下。 以世俗的审美看来,她大约的确是个美人。此刻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我不为所动,但孙浩斌等人显然又有松动,隐秘地看向我。 我揽着季宵的肩膀,与她对视。 魏芊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如果小邵总、季秘书想要和那个人和解……” 宋清露出一点复杂神色。 魏芊玖坚定地、果断地说:“那他或许不用为袭击你们的事情负责。但是,宋姐刚刚也说了,我们怀疑他就是之前在酒店里袭击我们的人!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考虑,小邵总,季秘书,也希望你们理解我。” 随着魏芊玖的话,孙浩斌等人抽了一口冷气。 宋清也轻轻叫了声:“芊芊啊。” 场面一片寂静。 季宵忽而笑一下,说:“魏小姐误会了。刚刚是紫薇居的老板提了句,他们很抱歉,没做好安保方面的工作。所以我说,不是这边的问题,人是跟我们来的。结果呢,孙总在理解上出了点差错。魏小姐放心,我们没有不让他负责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魏芊玖就是小波ss没错 第187页 但顾茂恒是怎么回事捏 大概明天能写到? 明天中午见啦。 第96章 说法 听过季宵的话之后, 魏芊玖微笑一下,说:“原来是这样。” 原先略有紧张的气氛再度缓和。 警察一时未至,餐馆老板找准时机凑上来,把药箱拿给季宵。 他又说起那个“在旁边开一个包间, 好让我们一行人”休息一下的提议。这次, 季宵笑了下,说:“好, 麻烦了。” 餐馆老板松一口气, 说:“不麻烦,不麻烦。” 开包间也不过是拧一下门、开一下灯的事, 另有餐馆常备的茶水、点心送上来。 几人再看向我和季宵。孙浩斌说:“小邵总, 那就先坐坐吧。” 季宵却摇头,说:“女士优先。” 孙浩斌眼睛眨动一下,笑道:“对,女士优先。” 这话是让魏芊玖和宋清先进屋。于情于理,都没有好反驳的地方。 等魏、宋二人进去了,孙浩斌又要开口。但季宵说:“孙总,罗副总, 你们也坐一会儿吧。待会儿警察来了,少不得要问几句。” 孙浩斌听了, 一时却未应,而是朝我看来。 他的神色里带着谨慎的判断意味, 是想要知道,季宵在我这里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我见了, 笑一下,说:“季秘书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安心去喝茶。” 孙浩斌这才笑起来, 拍着身侧几个副总的背,说:“行,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走廊空了下来。一边是虚掩的门,能隐约看到餐馆老板正在招呼魏芊玖等人。另一边门开着,顾茂恒未醒,压着他的保镖多有警惕。 季宵盯着顾茂恒片刻,低声说:“还没醒?……下手也够重的。” 我摸一摸自己的脖子。这个动作吸引了季宵的视线。他朝我转来,露出一点心疼目光,说:“先给你喷点药。” 保镖是魏芊玖带来的,季宵显然不放心,预备亲自盯着,防止他们下什么黑手。 但这话也不能明说。 我们重新进到方才那间一片狼藉的包间里。因此前的打斗,椅子大多歪歪斜斜、倒在地上。 季宵拉起两把椅子,要我坐下。 我们和保镖们隔了数米距离,算是一个 “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另有一点,因屋门开着,走廊上的监控摄像头恰好能照到我们这边。 我察觉这点,知道季宵是有意为之。 季宵在我对面坐下。他在药箱里翻找片刻,找出一瓶云南白药喷雾。 “下巴抬起来,”季宵嘱咐我,“……你刚才真不应该上来的。” 我说:“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季宵叹口气,一只手拿着药瓶,另一只手轻轻抬着我的下颚。 他看着我的脖颈,“青了这么多大一片。” 我说:“真的不痛。” 季宵却没有被我安慰到。他眉尖拧起来,给我喷药。又借着药,轻轻帮我揉开淤血。 他那么专注、小心。因为爱我,所以这么一点小伤,都要真切地心疼我。 我知道,这会儿再说“不痛”,他也只会怜惜更多。 这个念头,让我有一点奇怪的冲动。但看着季宵的神色,我最终将其压下,不曾付诸实施。 喷完了药,警察也终于赶到。 几个民警看着晕在地上的顾茂恒,略有头痛,低声商量是否要叫救护车。 等大致问过发生了什么,便语重心长,对我们说:“虽然是正当防卫,但也有个‘防卫过当’的说法。在嫌疑人没有攻击性之后,就不能再做什么了。” 保镖们大约早有这方面的经验,此刻一一点头。此前出手的那人说:“警察同志,你说的这个,我们也知道。不过刚才啊,情况太乱了。我们也是看小邵总受了伤,这个人又要起来,情急之下,这才动手的。不过我们下手,都有分寸,这会儿人该……哎,你瞧,这不就醒了!” 保镖话音之间,顾茂恒果真是悠悠转醒。 他显得很茫然,左右看看,就要起身。可起身过程中,牵动了身上肌肉。 季宵在他背上砸了一下,魏芊玖的保镖们又把他劈晕。这个时候,顾茂恒刚一动弹,就龇牙咧嘴,痛得不能自己。 等到最初的痛劲儿过去,才有心思分辨四周情况。他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周遭景象,再看到警察——诸人视线之中,顾茂恒脸色忽变,望向魏芊玖:“你——!” 平心而论,他此刻的表情,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 魏芊玖理所当然地被吓到,低低惊叫一声。 有两个民警上前,控制住顾茂恒,给他戴上手铐。 宋清抓紧时间,提及:“警察同志,是这样。上个月在京市那会儿,我们就报了一次警,”三言两语说清怀疑,“当然,具体调查,还是看警方。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充分接受。” 她讲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每一个人听到。 留在我们之间的另一个警察皱眉,神色严肃,说:“知道了,我们会和京市那边联系。”一顿,话音客客气气的,“这边毕竟太乱了,这样,还是回局里做个笔录。” 魏芊玖、宋清自然答应,孙浩斌等人则再朝我和季宵看来。 警察见状,问:“小邵总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第188页 我说:“没有,我们配合调查。” 说着,两个民警押着顾茂恒往我们这边来。 魏芊玖明显心有余悸,悄然往宋清身侧挪去。 宋清叹一口气,握住魏芊玖的手,无声安慰。 顾茂恒神色阴鸷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季宵开口,说:“顾茂恒。” 顾茂恒转头看来。 季宵说:“现在清醒了?” 顾茂恒面颊抽搐,低低“嗯”一声。 季宵盯着他,冷笑一下:“怎么回事儿?啊?你他妈到底是来当司机的还是来杀人的?!” 我听着,心想:在其他人听来,这话恐怕带着推脱的意思。 但季宵其实只是在问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早晨十一点多,顾茂恒与我们在地下车库时,他的确是带着杀人的心思。 但往后,从我叫了外送,到一顿饭吃完。顾茂恒态度转变,认可了季宵“先弄清状况”的想法。 结果到现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魏芊玖。 无怪季宵会有此一问。 放在寻常流程中,警方不会给季宵说这些话的时间。但我的身份毕竟不同,便有一点小小的“变通”。 顾茂恒神色变换,最终一字一顿,说:“是那女人让我做的。” 季宵的眼睛眯起一点,“你是说魏小姐?” 顾茂恒说:“对。” 季宵安静下去,宋清倒是说话了。她显然是忍耐着怒气,说:“你这人怎么胡说呢?有病就回去吃药,不要祸害人!” 警察听到这里,终于说:“好了,回局里再说。” 顾茂恒却还不闭嘴,额外问:“季先生,你会联系我单位吗?” 季宵看他,说:“会。” 顾茂恒瞳孔颤动一下,低声说:“好。” 警车来时,是停在餐馆正门口。这会儿,顾茂恒被警察压着,出门上车即可,我们却要额外绕到停车场。 从包间到停车场的一路,孙浩斌憋了半天,还是说:“小宋啊,刚刚那个人说,是芊芊让他……” “老总们之前可能没太关注过这方面的新闻,”宋清苦笑,“一些极端的粉丝,的确会有这种病态的心理。举个例子啊,艺人其实只是看着镜头,但在这种粉丝眼里,艺人就是在对他们一个人讲话。 “有人也是袭击艺人,被抓了之后还信誓旦旦,说艺人要他向自己求婚——哪有的事儿啊!总之,你没办法和他们讲道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理解你。” “还有这种人。”孙浩斌道,“看来以后真的得加强对艺人的安保工作。” 宋清叹了口气,说:“小邵总,我想来想去,还是总得问一句。听您前面的话,那个人也不是您正式的司机?” 我说:“的确不是。” 宋清屏息,魏芊玖也看来。 季宵说:“去年有段时间,小邵总不是出去度了个假吗?顾茂恒,就是刚刚那个人,就是在那段时间认识的。他这两天又联系我们,说要来一趟海城,今天就来了。我们想着,晚上是不是要喝酒,所以请他帮忙开车。” 这段话里错漏百出,但季宵这么说了,宋清也不好再问。 我们到了停车场,各自找车。期间,季宵又去敲了一次可成创新司机的窗子,在对方惊喜的目光中,加了那个司机的微信,请他把此前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发给自己。 司机自然满口答应。季宵坐上车不久,他手机就收到对方发来的文件。 季宵将其点开、下载。之后,又拨电话出去。 我往他手机屏幕瞄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特案组康组”。 等了片刻,电话接通,车子也开出停车场。 手机那边传来声音。车内寂静,我能听出来,康长风很意外于季宵的忽然联系。 季宵长话短说:“康组,顾茂恒来找我们了。” 康长风:“他?去找你们做什么?” 语气严肃。 季宵:“他认为我们公司的一个女艺人魏芊玖有问题,所以想让我们安排一次见面。” 康长风说:“他竟然——季先生,你不用理会顾茂恒。” 季宵:“康组。顾茂恒的确查到了一些东西,和我们这边了解到的情况可以对上。我个人也认为,魏芊玖身上存在一些状况。” 康长风沉默下来。 季宵说:“康组,请你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很重要。出于一些考虑,我们的确安排了和魏芊玖的饭局,但也提前说好,顾茂恒不会在饭局中露面,只是在外面等我们。但在后面吃饭的过程中,他忽然闯了进来,袭击了魏芊玖。” 康长风:“什么?他伤人了?!” 季宵语气克制、冷静,说:“没有出什么大事,现场只有邵佐受了一点小伤。我们现在在去警局的路上,顾茂恒身份特殊,我们要解释清楚他是来历,一定会牵扯到特案组。所以康组,我这通电话,也是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康长风嗓音变化,问:“你们是要去哪个警局?” 季宵报了地址,康长风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我们这边会和那边联系。” 季宵说:“还有。顾茂恒说,是魏芊玖操纵他进行袭击——康组,我和顾茂恒交手了。他当时的状况,的确比较奇怪。你可以当我先入为主,但我认为,他的话,也有一定可信度。 第189页 “我待会儿给你发一个他袭击魏芊玖之前的视频。顾茂恒的调查结果,还有我们了解到的那些事情,也会一并发给你。现在已经二月了,我不知道基地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情况。但是,康组,希望你可以先看过我发给你的这些东西,再做判断。 “顾茂恒的为人、品性,我不方便多说,你们应该比我了解……” 车子缓缓开出停车场,来到路上。 我看着眼前场面:警车开着门,警察和顾茂恒却都不在。 孙浩斌等人也下车了,正四处张望。 我打断季宵的话,“元元,前面好像有状况。” 季宵话音停顿,康长风在那边问:“季先生?” 我把车窗降下来,探头出去,问:“怎么回事?” 孙浩斌立刻过来,告诉我:“小邵总!那个嫌疑人逃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ps。有小天使的评论被抽了,不是我干的_(:з”∠)_感谢在20210108 23:16:42 ̄20210109 15:0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逃脱 这日是大年初二, 街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人影。 但因此前一番变故,这零星的人影多驻足围观。还有几个人拿出手机,正在朝我们这边拍摄。 我眉头皱起, 问孙浩斌:“跑了?” “对!”孙浩斌擦一擦自己脑门上的汗, “我们刚刚开车出来,就见那个嫌——呃, 顾先生, ”难为他能刹住这个闸,“比较抗拒民警吧。正上警车呢, 发生一些冲突。之后顾先生跑了, 我看着,手铐好像也晃荡着,没扣上。”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一点,话音也跟着含糊。 季宵插口,问:“往哪边去了?” 孙浩斌指着前路:“这边儿!再之后,警察同志就追过去。这真是, 唉。我们被撂到这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愁眉苦脸看我, 用表情诠释自己的无奈。 季宵问:“就是直接跑了吗?有没有再对魏小姐做点什么?” 孙浩斌一愣,回答:“那倒是没有。呃, ”说着,自己也不确定了起来, “应该没有吧?刚刚出来的时候,我们车跟在芊芊的车后面。按说,那位顾先生的确是朝着我们这边跑的, 但也说不准是不是冲着芊芊。” 季宵沉吟。孙浩斌察言观色,说:“季先生?” 季宵回神,旧话重提,“这样,把你们行车记录仪里录的东西给我看一下。” 我听着,好笑。 这个社会里,好像大多数问题都能通过镜头拍下的东西证明。 孙浩斌犹豫,但还是点头:“好。” 民警迟迟不归,魏芊玖那辆车也始终关着窗。 过了会儿,孙浩斌拿着他行车记录仪的卡还有转换器过来。这时候,季宵已经结束了和康长风的通话,另发了此前的一段视频,还有顾茂恒那两张“供台”照片,以及李萱昨天告诉我们的种种状况过去。 康长风回复他:收到。 季宵又把周秀丽的联系方式推给他,补充:这是那个小姑娘奶奶的手机号。 昨日,李萱想要加季宵的联系方式,可后面意外频发,最终未能成行。 不过以宁正的技术,有了周秀丽的手机号,一样能定位到李萱。 康长风依然回复:收到。 季宵接过孙浩斌拿来的东西,插卡、读卡。 这个空档,孙浩斌低声问我:“小邵总,您能不能给咱透个底?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看他一眼,孙浩斌叹了口气,“我看芊芊那意思,是准备追究到底。公司这边呢,也不好给她太大压力。” 季宵听到这里,笑了句:“孙总,你是怕魏小姐和公司解约?不是有违约条款吗?” 孙浩斌说:“有条款,但以芊芊现在的身价,愿意帮她付违约金的公司不少啊。这要真是解约,也是咱们公司的损失。” 季宵听过,只是笑。 我说:“顾先生身份,比较特殊。” 孙浩斌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过说实在的,我这句话里并没有太多信息含量。 “哦”过之后,孙浩斌依然弯在窗边,小心又期待地看我。 我看一眼季宵,季宵说:“孙总也是自己人。按说,我们是不方便说的,不过今晚的情况……” “今晚的情况,唉!”孙浩斌说,“也不知道警察同志那边怎么样。” 季宵说:“他们其实是同行。” 孙浩斌:“啊——啊?” 季宵说:“小邵总出去度假的时候,牵扯到一个案子里。” 孙浩斌一脸心惊肉跳。 我听着季宵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接下来是:“只是当个人证,孙总不用担心。” 孙浩斌再擦擦汗,“这年头,真是哪哪儿都不安生。” 季宵说:“顾先生就是当时的办案人员。” 孙浩斌眼睛瞪大一点,往魏芊玖的车子瞄去。 孙浩斌为难:“照这么说,难道芊芊她……” 我说:“接下来的,有保密条例,是不太方便说。” 孙浩斌眼皮跳了跳,一脸恍惚。 第190页 半晌,他咬咬牙,说:“那小邵总,你就告诉我,咱们是不是得先下手为强?” 我笑了:“你打算做什么?” 孙浩斌说:“和魏芊玖解约啊!否则事情闹大,损害的是咱们公司的名声。” “闹不大的,”季宵说,“不是说了吗,有保密条例。” 这话说出来,不清不楚,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孙浩斌还在心惊肉跳,季宵叫我一声:“邵佐?来看视频。” 我凑过去,和季宵一起看刚刚拍到的画面。 如孙浩斌所说,他们的车是跟在魏芊玖的车后面。在拍摄到这些画面的时候,差不多就停在我们现在停的地方。 画面有一半被魏芊玖的车挡住,另一半,能看出他刚才描述的场景:顾茂恒从办案民警的钳制中扭出来,再朝魏芊玖那辆车的方向冲去。 我看了一半,走神,去看季宵。 手机屏幕的莹光落在季宵面上。 季宵面色凝重,未留意我的注视。 我心头浮出一点温柔情绪。 很快,视频结束。 季宵反复又看了几遍。这当中,车外的孙浩斌直起身,往旁边眺望。 他再和我们报信,说:“小邵总,季秘书,警察同志好像回来了。” 我顺着孙浩斌指着的方向看去,的确看到了警察的身影,只是没有看到顾茂恒。 孙浩斌也发现这点,嘟囔:“没抓到啊?也难怪,唉!” 季宵抬头,笑了下,说:“孙总,一年刚开始就叹这么多气?” 他的语气比先前轻松一些。 孙浩斌没有察觉。但因季宵这句话,他立刻说:“季秘书说的是!这才刚开年呢,得迎喜气!” 民警过来,孙浩斌凑上去,问起状况。 季宵把行车记录仪的卡、转换器拔下来,低声说:“顾茂恒刚才是自己跑的。” 我看他,预备听他细说,偏偏季宵又开始编辑信息。 他还是找到和康长风的聊天窗口,打字:康组,这是刚刚的录像。 把新的一段视频发过去。 季宵:顾先生之后可能会联系特案组。 我看着“特案组康组”几个字变成“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又停下。再过一会儿,才回答:知道了。 季宵笑一笑,把和康长风的聊天记录删掉。 我暂且压下询问季宵究竟是什么想法的心思,看向面色糟糕、朝我们走来的民警。 虽然神色不好看,但讲话的时候,民警依然维持着一种客气的语气,告诉我们,嫌疑人逃跑,情况已经进行通报,接下来会有联动抓捕行动。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依然得去做笔录。 这下子,话音里没有了商量的意味。 我依然表示配合。民警深吸了一口气,再去魏芊玖那车。 几分钟后,警车开路,带着几辆车子,往最近的警局去。 这会儿总算是我和季宵的私人空间。车窗关上,我说:“元元,你刚刚给康组说,顾茂恒应该会联系他?” 季宵原本在想事。听我这么说,他回神,和我解释:“对。” 我说:“怎么回事?” 季宵说:“我怀疑,魏芊玖的具体能力是‘放大人心里的负面情绪’。” 我听着,季宵像是在斟酌言辞。过了会儿,才继续说:“她能在京市的酒店里发现顾茂恒,但之后顾茂恒逃脱抓捕,她也没有更多行动……她听到李萱那些小孩儿的声音,是因为李萱她们明确地在和魏芊玖讲话。但电视剧里,喻时云听到她最初那些‘信徒’的声音,只是因为他们的想法很强烈。” 我想一想,说:“对。那时候还没有‘喻尊者’的名号。” “就是这个意思,”季宵赞同,说:“之前我们也说到过这个。那个会儿,是觉得是因为魏芊玖,嗯,或者说附身在魏芊玖身上的喻时云能力不够,所以必须借助一些媒介,才可以完成和‘信徒’的沟通。的确不够,但从剧情来看,她的‘信徒’进行‘复仇’的次数多了,喻时云的力量也会跟着增长。” 我说:“你的意思是,因为前面那两个案子,她力量增长,所以可以控制没有和她讲话的顾茂恒?” 季宵说:“可能还有距离方面的因素?如果隔多远都能控制,那她大可以在前面活动的公开场合让顾茂恒出手,而不是现在——这就说得通。” 我说:“什么?” 季宵:“顾茂恒为什么要逃跑。刚刚那个视频里,他最初是冲着魏芊玖的车去的没错。但是在这同时,他还在解手铐。这和在包间的时候不太一样,当时他好像没有理智,只有杀了魏芊玖一个念头。但在冲向魏芊玖的车的时候,他有理智,能完成更精密的动作。偷钥匙、开锁。” 我总结:“他虚晃一枪,实际上是想要远离魏芊玖?所以,你说他会联系康组长。” 季宵只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得之后才能知道了。” 我叹气,“也对。” 餐馆离警局并不远。开车过去,拢共不到五分钟。 我们一行人被分成三组。孙浩斌等人是其一,魏芊玖和经纪人、一众保镖是其二,然后是我和季宵。 这说来不算什么大案子,但因我的身份、魏芊玖的身份,还有顾茂恒袭警之后逃脱等等,整个警局如临大敌。 第191页 我和季宵被请到单独的房间。临去之前,还听到宋清强调:“我们必须看到嫌疑人被抓捕!否则的话,他肯定还要再袭击芊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09 15:00:27 ̄20210109 21: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鴉青色兔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案件移交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门一关, 负责我与季宵笔录的警察先说,他们接到了来到上级的通知。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心中知晓,是康长风那边已经与警局联系过。 但这短短时间, 尚不够特案组那边做出决断。于是警局听到的消息, 仅仅是:顾茂恒是某兄弟单位的成员,如今在停职检查状态, 而我和季宵是在此前一个案子中认识他。 倒是和季宵说给孙浩斌那番话不谋而合。 有了这番证明, 加上从其他种种证据来看,我们与顾茂恒的确是一个“不熟”的状态, 警方并不为难我们。询问的问题, 也是围绕顾茂恒是否有透露他此行目的等。 问到一半,另有人敲门。 我们一起回头看。负责我与季宵笔录的那位民警站起身,“局长,您怎么来了?” “行了,”来人说,“案子移给上头了。” 民警“嘶”了声,“不是, 到底什么情况啊?” 来人说:“我怎么知道什么情况?”转头看我,“邵先生, 季先生,你们先留着, 喝点茶。上头说了,两个小时之后, 他们会来接人。” 季宵问:“接几个人?” 来人眼神闪烁一下,说:“抱歉,我不方便透露。” 季宵问:“三个人吗?” 来人不言。 这是默认了。 季宵笑一下, 说:“谢谢。” 孙浩斌等人被放走。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开始得志得意满,进行得糊里糊涂,结束得莫名其妙。 但既能抽身,就是好事一桩。 临走前,孙浩斌还来和我们打了个招呼。 经历了这一晚,他对我和季宵的关系不再是道听途说,而是亲眼验证。这会儿要走,倒是对季宵尊敬许多。 我觉得这算不错的结果。但想来,孙浩斌只怕是深深懊恼,自己马屁排在了马蹄子上。 他们离开了,魏芊玖的保镖们也被客客气气的请走。 到这里,宋清未提出什么疑议,只当这些人与案情本身无关。 我和季宵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喝了两个小时,康长风、孔云等人抵达警局。 晚饭从七点开始。到现在,近四个小时过去。 季宵低声和我说:“他们是从秦岭基地那边过来的吗?效率好高。” 康长风等人带着齐全的手续,要带我、季宵,最重要的是魏芊玖离开。 宋清终于察觉不对。 她惊魂不定地看着康长风等人,再看我和季宵。 最后,宋清的目光转向魏芊玖。 她迟疑,叫:“芊芊,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芊玖未答,反倒是孔云和气地说:“女士,你还是不要询问比较好。” 宋清瞳孔一缩。 她迅速反应过来,咬咬牙,说:“那我可以和小邵总单独说话吗?” 康长风询问地看向我,我心知,宋清这么问,主要目的就是想知道公司是否已经放弃魏芊玖。只是这话不好在魏芊玖面前直言,所以她要来一场“单独谈话”。 我说:“可以。” 康长风便说:“刘局,麻烦给邵先生、宋女士找一个单独的房间。” 季宵说:“我也去。” 康长风一顿,说:“好。我们五分钟之后出发。” 五分钟,听起来很短。但宋清要问我们的话,原本也很简单。 警察把我们带到旁边一间办公室。门一关,宋清急切地说:“小邵总!这话原本是该问孙总的,但是——”一顿,“我就不问芊芊到底出什么事了。但接下来,公司这边应该怎么处理?芊芊的行程从四号就要开始,都是提前签好的合同。” 季宵说:“魏小姐得了传染病,在医院隔离。” 宋清一怔。 她的表情里多了很多困惑。 想来也是。依照康长风等人的架势,不难想到宋清此刻对魏芊玖的观感。加上我们也被牵扯其中,进一步增加了康长风手中那份案件移交函的可信度。宋清此刻多半是相信,魏芊玖身上有什么大案要案。但听了季宵的话,一切仿佛与她所想不同。 不过宋清还是没有多问。 她只是说:“这也不能凭空说啊,品牌方那边得看证据的。小邵总,季秘书,我的意思是,如果咱们需要承担违约赔款——” 季宵想一想:“应该会给你一些证据。” 宋清彻底愣了。 她看一看季宵,再看一看我。 宋清的嘴唇蠕动一下,到底说:“这、这样啊。小邵总,那就?” 我简单说:“听季秘书的。” 宋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仍然显得心神不宁。 她说了一句“好”,最后,问了一句:“季秘书,你知不知道,芊芊这‘传染病’,什么时候能好?” 季宵诚实地回答:“宋女士,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案。” 第192页 宋清:“唉……” 我们离开办公室。 魏芊玖像是已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并未呼喊无辜,始终安静地坐着,静静地打量着康长风等人。 我的“复工”计划再次折戟。在给父亲打了一通电话,表明我临时有事要处理之后,我和季宵又一次上了特案组的飞机,飞往秦岭基地。 飞机上,孔云大致和我们说了此前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 在特案组看来,顾茂恒那两张照片,实在说不上“证据”。这点季宵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真正促使特案组做出抓捕魏芊玖的决定的,是李萱手机里那个群。 宁正导出了群中所有社交账号,连“滑板车”这类已经退出的成员都没放过。 有了账号,他顺藤摸瓜,找到这些成员的真实身份。 大都是小学、初中的女生,也有少数男生,比如“栗子”。 宁正分析了群中聊天记录的内容,得到一个情绪图谱。 消极、愤怒、失望——这一类情绪占了大半。 到这里,算是一个很不妙的讯号,但依然不够。 之后,宁正又通过“滑板车”的账号,找到另一个群。 至此,真正的惊心动魄,终于被揭开。 李萱加入的粉丝群中,所有人分享着“魏芊玖”对他们的安慰,说来说去,也只是他们没有做错,总有一天会被理解。 但“滑板车”加入的第二个群,整体气氛则要阴暗更多,动辄是“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他”的发言。 还有群成员们频繁提到的、他们向“魏芊玖”诉说心情时,“魏芊玖”对他们的鼓励。 “魏芊玖”说:“如果一直把这些憋在心里,得不到宣泄,你会被毁掉的。” “魏芊玖”说:“你得把这些情绪发泄出来。” “魏芊玖”说:“你说得没错,是我之前想错了,他们不会理解你。” “魏芊玖”说了很多、很多。 她反复告诉这些可以和她沟通的粉丝们,那些让他们愤怒的人做错了。 而粉丝们不能只是把对那些人的愤怒积郁在心里。他们需要做些什么,需要让做错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偶尔,群友们也会讨论起一些已经退出群的人。 比如曾经频繁在群里提起家里大事小事,父亲总是无缘无故打母亲的“心有芊芊结”。 比如那个父母离婚之后,父亲带回年轻美丽的继母,之后就所有人都只知道关心继母和她肚子里的宝宝,而她回家连一碗热饭都没有的“芊味汽水”。 宁正比对了“心有芊芊结”和“芊味汽水”在群里消失的时间,正好能和顾茂恒此前频繁提起的两个案件发生时间对应。 简单来说,案件发生之后,这两个人就退出群聊。 听到这里,季宵说:“难怪办案警察没有这方面的发现。” 第一个案件那边,加入群聊的原本就是嫌疑人的女儿,办案警察压根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至于第二个案件,虽然嫌疑人明晃晃地告诉办案警察,她杀了人之后,会得到来自魏芊玖的“奖励”。但这被办案警察归结为小孩子看了电视剧以后混淆了虚拟与现实的行为,也不曾往这个方向探查。 孔云叹了口气,“顾茂恒一直以来都是对的,是我们忽略了这些线索。” 季宵说:“顾哥现在怎么样了?” 孔云说:“他去了我们在海城的办公楼。”讲到这里,又言简意赅地说了顾茂恒的情况。 季宵的绝大多数猜测都是对的:在停车场那会儿,和季宵通话过程之中,顾茂恒想着魏芊玖的情况,情绪越来越激烈、极端,以至于他满脑子只剩下“杀了魏芊玖”一个念头。 他下了车,要去我们的包间。中途经过厨房,还拿了一把刀。 厨房一片忙乱,并未留意顾茂恒的到来、离开。 等到警察到来、顾茂恒从昏迷中转醒之后,他再回想起之前十几分钟的经历,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往后逃脱,则是因为在被民警押上车的过程中,那种大脑混沌的感觉卷土重来。顾茂恒和季宵思路一致,认为这是因为他离魏芊玖的距离依然太近,以至于受到影响。为了防止后续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他决定暂且逃离——总归,季宵已经明确告诉他,我们会联系特案组。 虽说如此,在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康长风的时候,顾茂恒还是做好了康长风等人依然不相信,自己需要开始逃亡的心理准备。 好在同一时段,宁正已经推断出“心有芊芊结”和 “芊味汽水”的大致退群时间。 所有线索合在一处,指向魏芊玖。 孔云最后说:“康组长考虑到顾茂恒说的那些状况,认为让他和魏芊玖一起搭飞机实在太冒险,所以让他明天自己飞去西城。” 作者有话要说: 已知条件1:“魏芊玖”可以用意念和对着照片和自己讲话的人沟通已知条件2:电视剧里,喻时云“报仇”的信徒越多,喻时云的力量越强大已知条件3:当下疑似现实世界 求:要怎么办才能度过这次危机 明天中午见啦。 第99章 图穷 凌晨两点, 飞机在秦岭基地降落。 临下飞机时,季宵记起什么,又说:“孔副组长,现在特案组是有‘滑板车’那个群里所有人的信息的吧?” 第193页 孔云听着, 微微怔忡一下, 回答:“对。你怀疑?” 季宵说:“这是一种完全‘不现实’的力量。之前,‘魏芊玖’还需要隐藏。但现在, 她被特案组抓住了。” 孔云的面色愈来愈严肃。 季宵说:“虽然顾茂恒说, 他在酒店的时候听到了那些孩子的声音,电视剧里也会有黑雾来展现喻时云和‘信徒’的沟通——从这两个方面来说, 如果‘魏芊玖’要做什么, 总会显露痕迹。现在没有,就说明她什么都没做?……但我还是觉得,被抓住之后,‘魏芊玖’是不是太配合了。” 孔云吐出一口气,说:“我会和上级报告,把外勤人员撒出去,找到群里所有孩子。” 季宵点头。 我们下了飞机。一个多月过去, 秦岭基地并无什么变化。 如今夜幕沉沉,但仍然能看到旁边环绕山岭之上的积雪。 空气冰冷, 比海城寒凉很多。 康长风亲自押着魏芊玖下飞机。 秦岭基地所有人神色凝重,严阵以待。 魏芊玖被押进一个四面都是玻璃、再无其他物件的空间。 季宵左右看看, 低声和我说:“这是不是咱们之前做核磁共振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们是被“观察”的对象。这会儿, 各样检测仪器被撤去了,这里被留给魏芊玖。 我说:“好像是。冷不冷?” 季宵原先正一心一意地观察四周状况。骤听我这么问,他眨了两下眼睛, 面上浮出一点笑影,回答:“不冷。” 说着,视线又落在我的脖子上。 我低声说:“不痛。” 季宵便似叹似笑,轻轻靠在我身上。 基地连线了千里之外的顾茂恒,他的面容出现在玻璃上。 这是顾茂恒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在基地诸人面前露脸。有此前不知他状况的人,看到“顾副组长”如今面上的变化,多少显露出一些惊讶。 不过顾茂恒未在意这些。从他的角度,原本就只能看到玻璃间内的魏芊玖。 他笑了声,说:“魏小姐,又见面了。” 同一时间,操控台边的屏幕中呈现出魏芊玖此刻状态。 放大的表情、身体的数据…… 孔云戴上眼镜,和康长风一起坐在操控台前。 她的面前额外有一台电脑。屏幕分成两半,分别播放着魏芊玖从前的采访画面,还有喻时云出现场景的CUT。 季宵拉着我走上前去,站在孔云身后。 孔云正低声对康长风解释:“‘喻时云’毕竟是魏小姐演出来的角色。她的表情、动作里带有很多‘表演’的成分——你看这个。” 她打开了第三个视频,是《宿世》的拍摄花絮。 导演在给魏芊玖和《宿世》的男主角讲戏。这当中,导演时而以喻时云的语气、神色讲话,时而以男主角的身份说台词。 “这是澹台第一次发现魔头和小师妹长得一样的时候。喻时云这会儿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不敌澹台,所以摘下了面具,趁着澹台怔愣逃走——澹台这会儿的情绪,是惊讶、难以置信。小师妹怎么可能是隐藏在这么多起案件背后的魔头呢? “喻时云虽然是小师妹的前世,但她们两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现在借助一株被魔气污染的天地莲复生,想要把整个玄机大陆变成自己的魔域。芊芊,你现在不是小师妹了。小师妹和澹台感情好,但对喻时云来说,澹台只不过是她成就霸业的阻碍。她会利用澹台,但她对澹台毫无感情。 “是没有感情,不是面无表情哈。喻时云很懂得挑拨离间,她擅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她会模仿小师妹,让澹台一时之间难以分辨。但她并不是小师妹,虽然会流露出一点小师妹的天真坚强,但她很快又能把这些收起来,还会以此嘲笑澹台。总得来说,喻时云的表现是有好几个层次的。” 孔云点了暂停键。 她说:“《宿世》里,剧组对正派主角和反派魔头之间进行了妆容、服饰上的区分。在这个基础上,也对两个人的特性进行了强调,这就导致两个角色的一切表现都非常‘模板化’。而无论是‘陈嘉舟’还是‘喻时云’,她们和魏芊玖本人,都存在一些区别……” 康长风说:“那咱们面前这个,到底是谁?” 孔云抬起头,望着玻璃观察室里的女郎。 她说:“她谁也不是。” 康长风:“什么意思?” 孔云说:“她被‘收’起来了。”眉头慢慢皱起,“她虽然看着顾茂恒,但她并没有对顾茂恒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就好像——” “什么?” 孔云:“她的身体在这里,但她的思维不在这里。季先生说得对,需要尽快找到群里那些成员!” 魏芊玖面前,那块亮起的、映着顾茂恒身影的玻璃暗淡下去,又变成了寻常透明的样子。 这么一来,如今魏芊玖注视的对象,就变成操控台边的我们。 一夜过去,她脸上的妆容依然很精致,只是做好的头发凌乱一些。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久久不眨。 我们身前的一块屏幕闪动一下,顾茂恒重新出现。 他问季宵:“‘魏芊玖’真的还活着吗?” 第194页 季宵收回落在玻璃后的女郎身上的视线。 他说:“吃饭那会儿,如果你的刀刺下去了,会刺到哪里?” 顾茂恒一怔,回答:“她的心脏。” 季宵说:“她有可能被抢救过来吗?” 顾茂恒皱眉,“不能。” 季宵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要是这个壳子里只是‘喻时云’,而‘魏芊玖’本人已经不在了,那虽然难以对公众解释,但的确可以杀了她——前提是,这真的有用。” 随着他的话,康长风等人目光转来,多少透着点深思。 不过季宵没去在意,他继续说:“但按照你说的,她要操控你对她下手。这么看起来,就算这具身体毁坏了,依然不会伤及她的根本。” 顾茂恒安静片刻,“你说得对。” 季宵:“应该从其他地方入手。”一顿,“希望我们还有时间吧。” 在确认魏芊玖不会和其他人进行任何沟通之后,基地中的武装力量穿着防护服,把原本撤出的体检仪器重新推回玻璃观察室中。 魏芊玖像是一个任人操控的木偶。她的身体数据——从最基础的身高体重,到肌肉率、骨密度……一切都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甚至因为工作关系,显得过于瘦弱。 所有结果都表明,结束这个女郎的生命,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但正如季宵所说,多半不会有用。 电脑右下角的数字不断增长,转眼到了天亮。 我和季宵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我还能坚持,季宵看起来也还好。 但我看了季宵片刻,还是询问:“康组长,我们之前住的那个房间还保留着吗?” 康长风一愣。 我歉然说:“一时之间,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度——” 康长风想一想,说:“那个房间应该已经收拾了。不过这里不缺屋子,季先生现在也没有其他状况。这样,你们先休息,有了初步结果再说。” 我说:“康组长,你们也早点休息。” 康长风点了下头,但没说更多。 他给旁边一个特案组成员做了个手势。那特案组成员会意,上来领我和季宵去基地成员宿舍。 季宵大约是觉得我累了,加上心疼我的伤,于是并未提出他再留一会儿这一类话。 我们被带到一个二人间。这里一样有朝外的窗户。 正值日出时,旭日照亮山上积雪,照出一片灿烂银光。 我将窗帘拉上,遮住外间的云蒸霞蔚。 虽然有两张床,但我和季宵只睡其中一张。 简单洗漱之后,我们上了床。 被子起先是冰凉的,慢慢被我们的体温暖热。 我闭着眼睛,季宵却一时未睡。他缓缓朝我凑来,呼吸落在我的下巴上。这个角度,是依然在看我脖颈上的伤。 他的手指很轻、很轻地从我脖颈上摩挲过去,到最后,像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我怀里。 他很快睡着了。 我听着他的呼吸声,心思逐渐和窗外细微的鸟鸣融为一处。漫漫山林之中,随着太阳升起,云雾会逐渐散去。 外间有走路声。再远一点的地方,有车开进基地的声音。 我的意识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一场绵长的、悠然的下坠。无尽的黑暗,细微的冰裂声。到了某一点时,再被骤然拉起。 季宵的手机响了。 他比我更快地坐起来,接通电话。 我一时未起身,而是侧着身,看着季宵内衫之下的漂亮腰线。 我用欣赏的目光,一点点勾勒。 在这同时,季宵的语气越来越严肃,说:“好,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电话挂断。 他低头看我,说:“出事了。” 我这才挪开目光,与季宵对视。 季宵说:“第二个群里是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今天早晨都和身边的家人、同学、老师——所有和他们有矛盾的对象——发生了冲突。特案组外勤赶去的及时,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现在这些学生已经被控制起来。特案组另分了一批人,去找李萱那个群的成员了。” 在他讲话的同时,我们穿好衣服。 当下是中午,我们睡了五个多小时。 等重新赶到操控台边,眼前场景与我们离开时有些许不同。 魏芊玖不再是站着,而是晕了过去。 康长风依然主持大局。他手边摆着咖啡杯,嗓音比之前沙哑很多,眼睛里多了血丝。 孔云倒是不在了,想来也是去休息。 季宵问:“魏芊玖她?” “打了镇定剂,”康长风淡淡道,“但是没有用。她晕过去之后,那些小孩儿依然没有醒来。” 季宵皱眉,想到什么:“顾先生呢?” “这儿,”一个人从旁边走过来,正是顾茂恒,“我没有问题。” 我们转去看他。 顾茂恒一样端着咖啡,面色倒是比康长风好一些,“我差不多想明白了。昨天晚上,虽然听了季先生一席话,但我并没有完全放弃杀掉魏芊玖的念头,只是暂时放下。这么一来,等到这个念头被无限放大,就出了餐馆里的事情。 “后面能逃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意识到了,不能如她的愿、被她操控……这么一来,她对我的控制力一下子被削弱。 第195页 “等凌晨那会儿,季先生再点醒我,既然‘她’想让我杀了魏芊玖,就证明这是对她有利的。想法苗头没了,‘她’也就没办法继续煽风点火。” “老顾的情况,对那些小孩儿来说没有借鉴意义。”康长风说,“得想其他办法。” “不止是这些小孩,”季宵说,“这两个群之外,她还有成千上万的粉丝……也许已经有什么发生了。” 形势严峻。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见啦。 第100章 怎么办 季宵的说法, 无疑是在秦岭基地诸人心头压上一块巨石。 魏芊玖的粉丝数量不容小觑。特案组能够盯住两个群里的成员,已经算是尽心尽力。 群成员们九成是未成年人,故而在将群成员控制住的同时,还要在家长那里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在有此前与“病患”家属打交道的经验, 到这会儿, 外勤们不算毫无头绪。 可要说对每一个魏芊玖的粉丝都实施一样的举措,便难于登天, 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任务。 操控台前出现短暂沉寂。康长风视线微沉, 望着玻璃墙后的魏芊玖。 他说:“季先生,你之前说过, 每一场游戏, 都会存在‘生路’。” 季宵说:“对。” 康长风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季宵却没有应声了。 他这样态度,引得顾茂恒的目光。 待到更晚的时候,康长风终于被基地其他人劝走,留下顾茂恒主持大局。 他的职位已经恢复,如今一心多用,一边听散落在全国各地的外勤们汇报情况,一面安排基地中的各个小组开会, 讨论如何应对眼前危机。 也有人劝他休息,不过顾茂恒只摇头, 说:“我昨晚睡过了,过来的飞机上也休息过——季先生, ”他总算有了空当,叫季宵一声, “之前康组长说‘会有办法’,但你好像不太赞同?” 此时此刻,顾茂恒身上气质与昨日中午那会儿截然不同。 他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 一心一意投入到眼前工作之中。 季宵原本戴着耳机、旁听某个小组的会议。如今被顾茂恒叫到,他的手指在耳机上划过,将其摘下。 两人对视,顾茂恒:“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季宵静一静,才回答:“我之前问过这里其他人。前面一个月,每天死亡的玩家数量都在下降。” 顾茂恒眼睛眨动一下。 季宵便说:“和之前说的一样。身上出现伤口少、甚至一直没有出现过伤口的人,基本都能活下来。但那些一直受伤的人,慢慢都不在了。” 顾茂恒:“季先生?” 季宵:“我开始觉得,是不是我想错了。‘生路’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的话,真的是有关‘游戏’内容的吗?也许重要的不是在‘游戏’里遇到什么,而是参与的人做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顾茂恒的神情出现细微变化。 季宵说:“顾副组长,你‘醒来’了,但那些孩子——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醒来’。” 我们匆匆在操控台边吃了午饭、晚饭。 一个下午的工夫,已经有几组专家拿出方案:将魏芊玖置入一个高导磁材料建成的空间,看能否以此切断她对外间群成员们的控制;唤醒昏迷中的魏芊玖,对她进行催眠;从《宿世》剧情入手,寻找能够对喻时云造成伤害的东西…… 在第一组专家介绍方案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高导磁材料?” 与操控台连线的专家一顿,用浅显的语言解释:“其实铁就是很理想的材料了,基地也具备这个条件。” 我一顿,想起当初我和季宵被带过来的时候,的确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研究。 那会儿,基地不仅监控着我们两个身边的磁场,也对季宵提到的、那些成为“游戏场地”的地方做了一些检测。 只是随着十二月初,季宵并未按照预计的那样进入“游戏”。我们离开、基地调转了研究方向……一切被暂且搁置,到如今,重新提起。 专家的嗓音还在我耳边,不过我没有再仔细听,简单地回答:“原来是这样。” 方案出来了,就要由顾茂恒做决定。 顾茂恒大手一挥,“同时进行。” 等到所有连线被切断,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外间的天色又黑了下去。 往后两天,基地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未有收获。 我们看了外勤发回基地的照片。第二个群里的十几个孩子如今也被注射了镇定剂,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既然无法阻止魏芊玖以无形的力量联系他们,至少可以阻止他们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相比之下,李萱所在那个群的成员们要平静很多。因他们并未有什么特殊举措,所以特案组找上门之后,只是告诉这些孩子的家人,他们在过去一段时间中,与一种新型传染病的患者有过接触,这会儿需要单独隔离。 短暂慌乱、疑问之后,群成员及家人们接受了特案组的说法,被带到已经布置好的地方。 此后,特案组成员又以需要消毒的名义,收走了这批“密切接触者”的所有私人物品。 一切在隐秘地进行。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仅仅是年后的休假时间。 第196页 人们沉浸在走亲访友的热闹之中,魏芊玖工作室在这时候发出一则声明,引起了短暂讨论。但对大众来说,只停留在茶余饭后的闲话范畴。 粉丝群体的反应要更激烈一些。 她们涌入@魏芊玖工作室这一账号的评论区,一起要求工作人员们照顾好魏芊玖。 宁正分别监控了大众情绪和粉丝情绪。前者惊讶居多,后者则带上伤心、担忧……不过总体而言,还在可控范畴。 这是特案组此前已经预计到的事情。以魏芊玖的影响力,要对她的“无故失踪”做一个解释,同时也要兼顾粉丝们的心情,“生病了,需要休养”已经是最合适的解释。不过与充作带走群成员们借口的“新型传染病”不同,魏芊玖那边用的是寻常病名。 宋清留有魏芊玖一些没有发出的生活照,这会儿用上,权当是近日拍摄。 再到各个医疗账号跟上,对该疾病进行一系列的科普。 工作室的声明在上午八点发出。当天晚上,话题热度已经开始回落。 只是另有一点小小的意外:季宵接到了李萱的电话。 …… 大年初四晚间。 我和季宵经历了昨日的日夜颠倒之后,到今天,作息重新正常起来。 基地里的工作人员分了早晚两班。其中,康长风负责在晚班主持工作,顾茂恒则在早班。 随着各样尝试的失败:高导磁材料房间未能起到作用,催眠更是没有激起魏芊玖的一点反应…… 对于《宿世》剧情的研究,倒是有了一些结果。 我们知道“喻时云虽然是借助被魔气浸染的天地莲重生,但在这同时魔气也会侵蚀天地莲,造成喻时云在与男女主对阵时的一次惨败,以至于她落荒而逃,蛰伏良久,终于在‘信徒’们的帮助下,有了完全以魔气塑造而成的新身体”——但是,这里不是《宿世》的世界,原本也没有“天地莲”。 一切进入僵局。 李萱的电话打来时,基地正在一片凝重气氛之中。 季宵的手机响起,引来了诸多目光。 我将季宵的手机拿起,说:“是海城的号?” 季宵说:“挂断就行了。” 我说:“没有被标记成广告营销,”一顿,选择接通,“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季叔叔吗?” 我说:“我是邵叔叔。” 因我这句话,季宵的眼睛微微睁大一点。 他朝诸人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李萱轻轻“啊”了声,说:“邵叔叔!可以让季叔叔接一下电话吗” 我说:“好。”停一下,“元元?” 说着,我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打开免提。 季宵开口,“萱萱?怎么了吗?” 李萱说:“我——我想问你一点事情,请问季叔叔方便吗?” 还是很礼貌的语气。 季宵说:“方便。” 李萱仿若深呼吸了下,说:“季叔叔,我看到了芊芊生病的新闻。之前叔叔你和我提过,你们在工作上和芊芊有一些交集。我想……嗯,可不可以请叔叔打听一下,芊芊现在是什么状况?她还好吗?” 我们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康长风在纸上写了一句话,再把纸页朝我们推来。 季宵看着纸上的内容,回答:“我还没有看新闻。萱萱,可以说一下魏小姐大概怎么样了吗?” 李萱回答:“工作室的声明里只说是生病,但是我有点担心。” 她讲话的时候,声音被压得很低,像是在防备什么。 我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李萱应该是独自一人,处于特案组为她准备的单独空间内。她的私人物品已经被收走,她甚至不应该知道季宵的号码。谁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到电话,再拨给季宵。 季宵说:“萱萱,你好像很紧张,是有什么额外的事情吗?” 李萱的呼吸声稍微安静一下。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这个女孩儿如今的样子:小心地、谨慎地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生怕自己打电话的行为被人察觉。但又实在不能安心,总是想要确认。 季宵叫道:“萱萱?” 李萱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季叔叔,你相信我之前听到过芊芊的声音的,对不对?” 操控台前,诸人原先已经往我们这边看了。听到这话,康长风、孔云……所有人都露出惊愕的目光。 他们自然不会因为李萱所说的内容惊愕。这原本就是季宵已经和康长风提过的事情。 如今的惊愕,只有一种解释:李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还说起此事?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在所有人略显激动的表情中,季宵依然冷静,说:“对。我觉得世界上的确有一些暂时没办法解释的事情。” “季叔叔,”李萱半是庆幸,半是求助,说,“我刚刚听到芊芊的声音了!她说她很害怕,她被人关了起来。我问她应该怎么办,她说,要我想办法告诉你——” 季宵:“告诉我什么?” 李萱却安静下来。 季宵等待片刻,“萱萱?” 李萱没有回答她。 我们听到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再之后,通话就挂断了。 第197页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啦 ̄ 这个点说不出来“晚上见”了,就,待会儿见吧=v 第101章 苏醒 康长风立刻联系了去到海城的外勤人员。 说来也巧。负责李萱一家人的, 正是我和季宵之前见过的卫宇如、宋梓二人。 在康长风与他们联系的同时,宁正“咦”了一声,说:“这应该是哪个外勤的号码。” 我和季宵看他。宁正解释:“系统里所有人的工作电话都是统一办理的。”他想一想,也不用电脑去查了, 而是直接取出自己的手机, 在通讯录搜索 “是宋梓。” 宁正说。 ——李萱拿到了宋梓的手机,拨给季宵。之后, 再要说出关键信息的时候晕倒。 恰在这时, 卫宇如接通了康长风的电话。 康长风第一句话就是:“宋梓呢?” 卫宇如一怔,但迅速回答:“之前有一个小姑娘拨了内线, 要我们去帮她打开房间里的水桶, 宋梓过去了。” 康长风说:“你现在立刻去那个小姑娘的房间,汇报情况。” 卫宇如:“是!” 两边维持着通讯,我们听到卫宇如跑动的声音。开门、关门,来到走廊,迎面遇到宋梓。 宋梓问卫宇如:“你怎么出来了?” 卫宇如说:“康组找你。去刚刚的房间。” 宋梓:“康组?” 康长风嗓音沉下,问:“宋梓,你手机呢?” 宋梓一愣, 片刻后,回答:“报告康组, 不见了!” 两个外勤人员那边的脚步声不断。 卫宇如和宋梓一起跑动。 康长风严厉地说:“宋梓,你以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啊?你现在丢的只是一个手机, 可之后呢?不如我来帮你写调职报告!” 那边没有动静。 康长风:“宋梓?!” 宋梓:“是!报告康组,我不要调职!我们已经来到李萱房间门口——李先生, 请不要出来。”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旁边人说的。 然后是一个更模糊的声音:“我女儿怎么了?” 宋梓说:“李先生,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会告知家属的。现在请你先进去。” “笃笃笃!” “李萱?李萱?” “哎, 萱萱啊?萱萱?你开下门啊?” “萱萱怎么了?” “张女士,请你进到房间里。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钥匙呢?房间钥匙在哪里?” “钥匙在前台。” 一片杂乱动静。 “撞门。”康长风命令。 “是!康组让撞门——大家让一下。李萱,如果你在门口的话,请退到一边。” “萱萱……” 秦岭基地,操控台边,所有人神色凝重。 通讯的另一头出现了短暂安静,之后便是“轰”的一声。 康长风:“汇报情况!” 片刻后,卫宇如:“报告康组,李萱晕倒了——李先生,张女士,周女士,请你们不要进入。” “大家冷静一下……” “啊,萱萱!” 卫宇如:“李萱站起来了。李萱……不好!” 又是一片杂乱。 我们听到了小女孩的尖叫声,成年人的喊声,还有宋梓不断安抚李萱家人,可到最后,像是自己也觉得话语无力的动静。 一直到五分钟后,对面总算稍稍平息。 卫宇如:“报告康组。刚刚李萱醒来之后,想要袭击周女士。袭击并未成功,已经将李萱初步制服,请指示。” 操控台前一片寂静。 卫宇如像是迟疑一下,含混地问:“是否参照二组行动?” 她所说的“二组”,即为负责另一个群中成员的小组。而所谓“参照行动”,简单来说,就是一个问题:要不要给李萱注射镇定剂,让她也昏过去? 这一次,康长风尚未回答,季宵却说:“不行。” 康长风看来。 他暂时关闭了我们这边的话筒,防止我们接下来的话被李萱的家人听见。 康长风:“季先生?” 季宵说:“要让李萱把刚才的话说完。” 康长风皱眉,季宵:“李萱说,‘芊芊’要她告诉我什么——这之后,她就立刻昏倒,然后进入攻击状态。康组,这是在阻止她把下面的话讲出来。 “‘喻时云’可以通过粉丝对‘魏芊玖’的感情建立交流渠道,那么‘魏芊玖’能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个渠道?刚刚和李萱讲话的‘芊芊’,会不会是‘魏芊玖’本人?她的意识一直都在,只是没办法用自己的身体讲话。但现在,她想到了其他办法。” 康长风:“要怎么做?” 季宵说:“李萱的不满对象是她的家人。她认为家里所有人都重男轻女,只关心她弟弟,不关心她。” 康长风说:“老顾之前说过,他对‘魏芊玖’的不满消失之后,就不会再被控制。” 季宵说:“对,是这个道理。” 康长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话筒。 “小卫,”他叫了一声,“把手机给李萱同学的家人。” 卫宇如:“是。李先生,那边是我们的组长。” “你好,请问萱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现在……” 第198页 “李先生吗?”康长风说,“现在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 “好,我们一定配合工作!” “李萱同学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这也是病毒导致的。病毒干扰了她的大脑神经,这个时候,需要唤起李萱同学平时不太常用的一部分脑神经。” 康长风面色郑重,信口胡诌。 我听在耳中,暗暗咂舌。 不过另一头,李萱的父亲俨然已经是急病乱投医状态。 他听完康长风的话之后,说:“唤起——要怎么唤起?” 康长风说:“和唤醒植物人的方法差不多。需要家人给患者一些支持,说说你们家里的事情,你们有多希望李萱同学醒来……总归,让她感受到你们的正面态度。” “这,能行吗?” 康长风说:“同时会有一些医疗手段配合。李先生,请和你的家人照做吧。” “唉……好!” 一阵零碎的响动声后,手机又回到了卫宇如手中。 康长风说:“把李萱同学扶到床上,注意限制她的行动。打开视频。” 卫宇如严肃地说:“是!” 操控台边的一块屏幕亮起。 因卫宇如是用手机拍摄,所以画面不算清晰。 这不甚清晰的画面中,我们看到了手脚被束缚、如今在床上拼命挣扎的李萱,还有旁边在哭的周秀丽、李萱妈妈,以及勉强还能讲话的李萱父亲。 讲话过程中,李萱父亲也似落泪。 见到这样的场面,季宵稍微舒了口气。 康长风看他一眼,季宵察觉到,说:“应该会有用。”一顿,“如果李萱的家里人真的和她说的那样,对她没有丝毫关心,才算是真的麻烦了。” 康长风慢慢出了一口气,但眉头还是紧紧皱着。 李萱父亲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说:“萱萱啊,爸爸和妈妈平时工作都忙,好不容易过年了,结果还要加班!原本想着,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寒假应该还没结束。到时候,就带你和豆豆出去玩。结果出了这种事,唉! “你已经好几天没和爸说话了。爸也在反思,是不是之前和你说得太重。你奶奶和我说了,你其实也在悄悄下决心,以后要好好学习。 “这两天,爸问了几个单位的年轻同事,他们都告诉爸啊,你们这个年纪,有喜欢的明星,都是很正常的事。那个小王叔叔,你之前见过的。他还和我说,他答应他弟弟,只要他弟弟考到年级前十,他就带他弟弟去看他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所以爸也想着,是不是和你约定一下,如果你下学期成绩提上去了,咱们家也大手笔一回。 “我查了,你喜欢的那个明星不是唱歌的,没有演唱会。但她有各种见面会,你要是想见她,咱们就去见……萱萱,你醒一醒吧,醒一醒吧。” 随着他的话音,李萱的挣扎好像平息了一些。 宁正惊喜:“有戏!” 李萱的爸爸说着说着,开始哽咽。 李萱的妈妈接口,说:“萱萱,之前你说,我和你爸爸只关心豆豆,不关心你,只会对你凶。不是的,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当初生你的时候,医生说,你可能保不住了。当时你爸的眼泪就下来了,还是我撑着,说继续生。后来你出来了,‘哇’得哭了一声,我才开始跟着你哭……” 李萱的眼皮动了动。 李萱的妈妈起先并未察觉,还在继续讲话。 她越说越动情,讲到李萱从小到大的一幕幕。 “你觉得开心就好了,萱萱。”李萱妈妈说,“健康、开心最重要。成绩好了,爸爸妈妈当然高兴,但成绩没有那么好,你也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啊……萱萱?” 李萱睁开眼睛,侧头看她。 李萱妈妈脸上满是泪水,如今惊喜,抱住女儿。 李萱的眼睛缓缓眨动,再去看旁边的父亲、奶奶。 最后,她看向卫宇如和宋梓。 李萱问:“你们是季叔叔那边的人吗?” 李萱的家人一怔,显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卫宇如和宋梓回答:“对。” “小师妹,”李萱说,“芊芊说,小师妹战胜了喻尊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10110 22:06:42 ̄20210110 23: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loud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匕见 李萱话音落下, 基地这边的诸人等了数秒,想知道她接下来的话。 但李萱好像就这么说完了,不再言语。 宁正性子急,脱口而出:“然后呢?” 他的话音通过卫宇如的手机, 落入李萱耳中。 李萱的视线里带着茫然, 说:“没有了。” 李萱的妈妈扶着女儿肩膀,目露茫然, 说:“萱萱, 你们在说什么啊?” 基地里,季宵说:“小卫, 把手机给萱萱。” 卫宇如道了声“是”, 往前,将手机交到李萱手上。 李萱妈妈的声音隐约传了过来,还是在问卫宇如,她到底是在做什么。 而李萱拿上手机,季宵问她:“萱萱,你可以再详细地说一下魏小姐告诉了你什么吗?” 第199页 “嗯,”李萱的嗓音里还带着点虚弱, 但口齿清晰,“我当时一个人在房间里, 有点害怕。如果真的生病了,好不起来, 是不是就不能去学校了……” 她害怕不能上学,也害怕没办法参加期中、期末考试。这么一来, 无从考出一个好成绩,自然也不可能让季宵履行诺言。 这样的忧虑之中,李萱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叫她的名字。 因自己的东西全部被“医生”收走, 李萱手上并没有魏芊玖的照片。所以一开始,她并未反应过来,是芊芊在和她讲话。 但往后,她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身边。 她看不出那个人的容貌,只能见到一点袖子、一缕飘走的头发。有什么碰上了她的肩膀,她蓦地转头去看,可视野之中依然空空。 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再叫她。李萱后知后觉,惊喜万状:“芊芊!”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萱的父母、奶奶惊魂不定,问卫宇如:“我们家孩子到底怎么了啊?你们、你们到底是不是医生?” 这是通话中的背景音。 诸人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李萱身上。 在发现魏芊玖来到自己身边之后,李萱近乎想要欢呼。她心情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兴。她兴高采烈,想要告诉魏芊玖,自己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在现实中见到魏芊玖了。 但魏芊玖打断了她的欢呼,告诉她:“我被人关起来了。” 李萱一愣。 她急忙问:“芊芊,你怎么了?” 魏芊玖说:“你告诉他……” 魏芊玖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萱脑海中浮出了季宵的身影。 电话里,李萱说:“我看到季叔叔在吃饭。桌子很大,坐着很多个人。我的旁边是邵叔叔,再旁边是季叔叔,之后就都是不认识的人。然后,我好像看到了警察局,还看到其他地方……像是电影里的秘密基地,我看到季叔叔和邵叔叔在很多人之间站着。” 季宵听着,用手盖住话筒,低声说:“这是魏芊玖看到的。” 康长风面色凝重,点头。 我说:“是二号晚上那顿饭,还有后面的事。” 李萱还在说:“我问芊芊,是要告诉季叔叔什么事吗?她说对的。我说,我没有手机啊。芊芊说,要我一定想办法。” 季宵说:“萱萱,你知道我的号码?” 李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从奶奶手机上看到了。” 季宵“唔”了声,看我一眼。 这倒是解开了一个疑惑。 季宵说:“然后呢?她还说什么了?” 李萱说:“我答应芊芊,她就说,小师妹战胜了喻时云——” 所有人安静下来。 李萱说:“之后,芊芊就不见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看到”魏芊玖。但在魏芊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李萱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消失。 李萱说:“我以为我做了一个梦。但我又觉得,如果是梦的话,我不会看到季叔叔在那些我没去过的地方。所以,我偷偷拿了那个叔叔的电话。” 还让宋梓被康长风骂了一顿。 李萱说到这里,停一停。 晃动的镜头中,我们看到她望向镜头外的某个方向,说了一句:“叔叔,对不起。” 而后是宋梓的声音,说:“啊,没事儿!没事儿的。” 李萱:“我先查了一下芊芊的情况,看到说她生病。然后,我给季叔叔打了电话。” 通话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李萱的父母有卫宇如和宋梓安抚。他们也算“经验丰富”,可以承担这一任务。 季宵又安慰了李萱几句。李萱紧张地问:“季叔叔,芊芊到底怎么样了?” 季宵看一眼康长风。 康长风说:“小卫和小宋会给她解释。” 季宵了然,说:“萱萱,你那边的叔叔、阿姨是我的朋友,他们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李萱轻轻“哦”一声,又问:“那季叔叔,你现在是在帮芊芊吗?” 季宵想一想,回答:“对。” 李萱郑重地:“叔叔加油!” 季宵:“谢谢。萱萱,你也要加油。” 电话挂断了。 …… 基地重新开会。 研究《宿世》再被提上日程。这一次,算是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 小师妹战胜了喻时云。 这个剧情,发生在电视剧的大结局。陈嘉舟历经重重磨难,终于得到了太极仙门的认可。诸位长老开始相信,陈嘉舟虽然是喻时云的转世,却有着和喻时云截然不同的善良。 这个时候,已经有半个修真界沦为喻时云的魔域。 正道损失惨重,背水一战。 在此前的磨难之中,陈嘉舟的境界一再突破,俨然已经是正道第一女修。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她拿着师门赐予的神器,拿着友人们郑重交付的灵符,拿着陌生的、为挽救修真界而来的所有人赠予的天材地宝,找到了喻时云。 与之决战,得胜。 剧情简单易懂。 ——但是,陈嘉舟和喻时云一样,由魏芊玖饰演。 有人提出,是否可以找来魏芊玖拍摄时的替身。理论上讲,替身一样是“小师妹”的组成部分。 第200页 可惜的是,我给孙浩斌打了个电话,要他联系《宿世》剧组。之后,就得到答案:整个拍摄过程中,魏芊玖从未用过替身,所有画面场景都由她一个人完成。 在《宿世》拍摄期间,魏芊玖虽然有了一定人气、粉丝基础,但总得来说,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她的行程很空。 女主角都是这样,其他配角更不用说。 虽然多拍一天,就要多支出一天的场地费用。但场务精打细算,并未出现需要替身来赶工的时候。 第一条路断掉,基地稍稍调整方向。 按照李萱的说法,魏芊玖显然是一句话没说话,就又被喻时云禁言。 所以重点的兴许不是“人”,而是决战时出现的各种东西? 但这又造成了新的问题。 原本剧情之中,会对喻时云造成伤害的东西,细想之下,其实很多。问题在于,这些东西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 好在几场会议下来,勉强有了两个思路。 首先,虽然现实中没有仙侠妖魔,但或许可以用科学手段尝试复刻主角团队中的天材地宝、法器灵符。比如“惊雷符”,完全可以通过大量放电来实现。 其次,虽然现实中不存在那些法器灵符,但或许原作写出来的过程中,存在一些原型。 有了思路,就能动工。 转眼,又过去两天。 基地里忙忙碌碌,许多人在连轴转中苦笑。自己被调来秦岭这边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工作是研究一部玄幻电视剧。 各方反馈陆陆续续传来。好坏消息皆有。 好的:对于《宿世》中神器的复刻理论上可行。 坏的:复刻之后的“神器”能否杀死隐藏在魏芊玖身体里的喻时云,是个未知数。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哪一样,都一定会牵连到魏芊玖。 几场会下来,基地大致认为,如今魏芊玖的身体,可以和电视剧里那株魔化天地莲划等号。喻时云以此现世,魏芊玖和魔化天地莲一样,是她的宿主,也是她的桎梏。 小师妹和男主角原本以为,只要摧毁魔化天地莲,就能杀死喻时云。但他们错了,摧毁魔化天地莲,仅仅是帮喻时云将桎梏打破。 这是一条已经被验证为“错误”的道路。 此外,虽然顺利联系上了原作作者,可作者坦然表示,自己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并不存在原型,很多天材地宝、法器灵符的名字,都是在键盘上随即敲打之后拼拼凑凑。 年后第六天,基地陷入一种难言的颓然气氛当中。 看似有了新的道路,可往下走去,每一条路,都是堵死的。 达摩克里斯之剑悬在每一个人头上。 虽然两个群里的成员都在特案组的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出事,可是其他粉丝呢? 悬到第六天下午,终于有了落下的迹象。 宁正监控到一则报警记录。 西城南郊,一名少年在与家人争吵之后愤而离开,随后坐上了高楼天台边缘。 宁正根据报警信息,定位到了少年的身份,确认他是魏芊玖的粉丝。 这时候,外勤已经被撒到全国各地,秦岭基地这边一时竟是找不出人手。 虽然当地警方、消防已经赶去,但他们并不知道实际发生了什么,只能用平常方式尝试劝慰。 少年的位置实在特殊,楼层太高,气垫无用。 稍有异动,就有直接跳下的可能。 警方、消防束手无策。 季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要找到解决方法了。 下午(晚上?)见啦。 第103章 营救行动(上) 顾茂恒:“你……?” 季宵说:“这个小孩在西城南郊。顾副组长, 这不是偶然,是对我们的示威。” 顾茂恒听着这话,眉头皱起。 几句话间,宁正已经搜寻了来自各个网络平台的讯息, 展示在操控台前的屏幕上。 邻楼人拍摄的画面, 少年同学的爆料。还有好事的自媒体赶到现场,将镜头对准少年的父母。 少年的母亲已经哭成泪人, 父亲也是眼眶发红, 但还是咬牙说:“这一言不合就威胁人的臭毛病不能给他养出来!现在能把家里所有钱都打给明星后援会,以后指不定能做出什么来!” 男人话音未落, 就被身侧的妻子抽了一巴掌。 少年父亲愣住, 捏紧了拳头。 少年母亲咬牙,“你给我少说两句!——还有你,拍什么拍?!啊?” 拍摄者往后退了两步。 最后的画面,是女人扑上前来。 视频结束,季宵:“明星后援会?” 宁正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有了。是打给魏芊玖后援会。因为魏芊玖‘生病’,有粉丝想要慰问, 所以准备一起出钱给魏芊玖买礼物。哦,这家人也去给后援会、工作室的账号发了私信, 评论区也留过言,不过都没有人理。” 顾茂恒听着, “嘶”了一声。 宁正又打开一个地图软件。秦岭基地的位置和现场位置被用红点标出来,两边距离十公里, 其中有山路,加上眼看要到下班高峰期,要开车一个小时以上才能赶到。 季宵说:“事不宜迟。顾副组长, 麻烦你联络一下当地警方,等我们到了,帮我们证明一下身份。” 第201页 顾茂恒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季宵想一想,又说:“孔副组长方便的话,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 下午四点,车子驶出基地。 季宵开车,我在副驾驶,孔云则在后座。 车行驶在山道上,前一段路空旷平静。几次转弯之后,渐渐有了其他车影。 现场仍在僵持,其中数次,少年的半边鞋子已经到了楼外。 少年却似丝毫不惧,甚至张开双臂,笑着看着警方、消防人员。 楼下聚集了愈多的人,相关消息在网上不胫而走,讨论热度极大。 渐渐的,有正规媒体赶至。 所有人都在关注楼上的少年,而我们仍然在车上。 在少年第一次半身站到楼外时,季宵反倒放松一点。 他说:“看来的确是在等我们。” 我和孔云正在看现场直播。听了季宵的话,孔云抬头,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是有点像喻时云。不过画面不是很清楚,我不能肯定。” 季宵说:“如果真的是喻时云,那暂时可以放心。” 孔云诧异。 季宵的拇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一下,说:“按照基地这几个月来的推测方向,‘游戏’不会直接杀人。喻时云是被‘游戏’带到现实中的,她要是附在那个小孩儿身上,反倒意味着那小孩儿是安全的。” 一顿,又补充:“在我们过去之前,算是安全。” 孔云听了,未说赞同与否,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讲话间,我们离开山道。 南山被我们抛在身后,城市的高楼林立越来越近。 顾茂恒发来消息,说他已经打点好。届时只要孔云拿出工作证,我们就能进入现场。 孔云把这段话念给我们。季宵听了,紧皱的眉尖仿佛松开一些,说了一句“好”。 过了会儿,孔云又念起一条:“在南部大道第二个路口换车。” 季宵:“换车?” 孔云:“前面堵车太严重。咱们换成警车,警笛开道。” 季宵:“呼,好。” 我们依照顾茂恒的指示行动。 和我们交接的是本地民警。对方显然对刚刚收到的上级命令充满不解,只是时间紧急,我们也不曾多解释。 这么紧赶慢赶,我们终于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到达现场。 楼下人群已经被疏散很多,到底是吹起了气垫,只是杯水车薪。 入口处拉了警戒线。我们对此早有准备,孔云按照顾茂恒此前说的那样拿出工作证,顺利进入。 等到了电梯上,轻微的失重感中,我问季宵:“你打算怎么做。” 季宵说:“和喻时云谈一谈。” 他显然是思考了一路,这会儿已有打算。 季宵:“……喻时云要我们来,一定是有目的的。如果仅仅是需要我们做什么,她大可以用魏芊玖的身体讲话。她现在这样——” “是震慑。”孔云说。 “对,”季宵接口,“特案组虽然可以管住两个群里的人,但是管不住外面成千上万的魏芊玖粉丝。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只不过当时不知道喻时云要怎么利用这点。一旦她这次‘震慑’产生作用,那之后,无论她要求什么,咱们都会,”一顿,看一眼孔云,“都会在一个很被动的境地。” “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孔云补充,又说:“但是,同样的事情,她能做第一次,也能做第二次。” 季宵揉了揉眉心,“走一步看一步吧。魏芊玖那么说了,就一定却是存在对付喻时云的办法,只是基地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找到。” 讲话之间,电梯抵达顶层。 我们根据楼下民警的指点,上到天台。 天台上已有许多人在:少年的父母,此前赶来的消防人员,警察,以及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 此外,宁正还发来几条视频,告诉我们,已经确定附近哪个地方有人在拍摄。 场面僵持已久。西城的冬天不算特别寒冷,但也在零度以下。现场人员在冷风中待了数个小时,如今见了我们,简单交代一番情况之后,就连连叹气。 我能看得出来,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抱很大希望。 少年的母亲已经不哭了,呆呆地站在丈夫旁边。 这对夫妻的不远处也有几个警察。和我们介绍情况的民警压低声音,说:“就怕学生跳了之后,他爸妈也跟着跳下去。” 季宵说:“我们过去看看。” 民警皱眉,说:“我们之前尝试过很多次。一旦接近到五米之内,他就要半只脚踩在外面去。” 季宵想一想,说:“有绳子吗?” 民警:“有!消防的兄弟带了安全绳。” 季宵说:“给我系上。” 民警的眼睛微微睁大,但还是快速照做。 两分钟后,季宵的腰上系着安全绳。 绳子系在外套之下。这期间,我们被天台上的柱子挡住。从少年的角度,看不到我们三人。 等到系好安全绳,天色更暗。季宵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 我说:“还是能看到。” 是指垂落在他身后、系在柱子上的安全绳。 季宵说:“要让他的注意力分散。” 我们商量几句,决定由我从正面接近少年,而季宵和孔云分别从侧面接近。 第202页 这样的方案,民警和消防此前也曾尝试过。我们提出之后,他们显得并不乐观。只是念及天色与此前不同,他们看起来还是怀抱了一线希望。 不过我们知道,接下来的重点,还是我要是说的话。 一切准备就绪,我先一步朝少年走去。 少年原本侧身坐在天台边缘。见我走近,他站起身。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我估量着自己和少年之间的距离——此前已经听民警等人提起,少年姓吴,名叫吴越。 今年十四岁,读初三。等到夏天,就要参加中考。 我心里过了一遍这些信息,走到离少年五米远处。如民警所说,少年稍稍往后,半个脚掌落在天台之外。 往下就是百米高的空处。一个普通人,跌下去,只会粉身碎骨。 我抬头,看着吴越的眼睛,而他也低头看我。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我见了,心头只想:果然还是个孩子。 刚出生没有多久,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招致什么后果。 我叫他:“吴越。” 吴越不答。 我往孔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略一点头。 我知道,这是孔云从此前吴越的种种细微神色之中,做出了判断。 于是我笑了下,说:“抱歉,叫错了——喻时云,对吧?” “吴越”的神色终于变化。 顶着一个脸颊上张着很多青春痘的男生皮囊,露出的却是一个堪称娇媚的笑容。 我不知道旁人会对这一幕如何做想。 我看着“吴越”,看着他身后沉沉的暮色,不为所动,甚至再往前走去。 不过也仅仅走了几步, 笑意从“吴越”面上消失。少年神色巨变,说:“你不要过来!” 我冷笑,看着他。 “吴越”嗓音沉沉,说:“你们竟然真的来了。” 我客观地:“如果我们不来,你在这个小孩儿冻僵之后离开,他也算是‘自杀’。” “吴越”不言。 我说:“行了,别废话,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吴越”眼睛眨动一下,慢慢又露出一个笑容,“杀了那个女人。” 这是一个季宵、顾茂恒等人早就猜到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到要写的地方…… flag:下一更解决方法就浮出水面了 待会儿见啦。感谢在20210111 16:04:33 ̄20210111 21:2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营救行动(下) 《宿世》电视剧里, 魔化天地莲存在的时候,喻时云必须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她尚且不知道,摆脱这份束缚,她的魔气才能真正无边无际的蔓延, 把整个修真界收为囊中之物。 在被陈嘉舟和男主角联手毁去身体时, 不只是正道魁首们,连喻时云自己也觉得, 自己要丧命当场。 但事实并非如此。她依然活着, 甚至活得更好。她门下信徒无数,将她捧上神坛。魔尊就此现世, 受万民朝拜。 到《宿世》结局时, 每时每刻,都有信徒为喻时云提供力量。她甚至不用自己修炼,人间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的恶意就足够她境界突破。 到现在,情况有了微妙不同。 我想,如果喻时云能够做到,她一定会直接用魏芊玖的身体自尽,而非要顾茂恒杀她。 可惜的是, 顾茂恒最终未能伤害到她。阴差阳错之下,有了今日的结果。 我冷不丁问:“你后悔吗?” “吴越”一愣。 我说:“如果你不坚持报警的话。” “吴越”——现在该叫他“喻时云了”——听过, “嗤”得笑了声,嘲弄地看着我。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 我感受到了一丝不悦。 我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天台边缘的少年。 此时此刻, 他的注意力尽数放在我身上。再有,则是孔云往这边时,刻意发出了一点动静, 一样吸引了喻时云的目光。 孔云是微表情专家,对心理也颇有研究。她看着喻时云,猜测:“我了解过那天晚上的情况。你原本觉得,顾茂恒并未真正让你受伤,这么一来,他最多被关押一段时间,而这也能增加他对你的仇恨?” 喻时云笑了声:“这不是知道吗?” 孔云说:“但你想错了。” 喻时云的面色沉下。 这时候,季宵已经到少年身侧两米处。 他像是在夜间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无声无息地接近。然后要在最后关头,给猎物致命一击。 只是季宵是去救人的。 我欣赏着他身上的力量感。在这种危险的场合之中,季宵总会迸发出难言的魅力。 喻时云面朝我和孔云的方向,神情阴晴不定。 季宵离少年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米五、一米 这时候,喻时云蓦然开口:“站住!” 她回身,看着季宵。 我近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抽气声。喻时云与季宵对峙,两人相隔咫尺。 喻时云又往后些许。如此一来,少年的身体完全是依靠脚掌的前半部分站立。 第203页 喻时云身体重心往前,面对季宵,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再下一刻,“她”重新成了“他”。 少年的表情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他面上的空白成了惊恐。而后,少年身形一晃,往后跌去! 因我们此前的叮嘱,其他人并未上前,也就无从听到我、孔云与“吴越”的对话。 他们看到的场景大约只是:我们讲着话,而“吴越”的神色几番变动。季宵趁机接近,眼看可以成功。可是在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被发现了。 少年的身体消失在天台边缘。 季宵随之跳下! 安全绳迅速下坠,从原先的松散,到紧紧绷起! 我和孔云冲上前去,看着楼外场景。 在我们之后,民警和消防人员一样冲了过来。他们倒抽一口冷气,“坚持住啊!坚持住!” 下方,季宵拉住了吴越的手,两个人一起晃在空中。 消防队员嘴巴里念着数字:“二十六层,二十五层,二十三层……呼,他们在十四层!” 数过之后,就往楼下冲去。 所有人都捏着一把冷汗,生怕季宵坚持不住、松开手。 我还算平静。 腰上的安全绳,可以确保季宵不会掉下去。这之外发生什么,与我并无关系。 我看了片刻,见几分钟后,那层楼后的窗户打开。季宵这会儿还有力气,将吴越甩进窗户。之后,才被人接应着进入屋中。 安全绳被放在屋外。 看到这里,孔云嘴巴里喃喃念着:“还好、还好……” 她转头看我,神色渐带着担忧。 我说:“下去吧。” 孔云一愣,但很快点头。 我们一起下楼,吴越的父母也在同一个电梯里。 吴越的父亲面色复杂,母亲则再开始小声抽噎。 电梯到达十四楼后开启,我们走到楼道里。旁边一户人家开着门,从方向看,正是方才打开窗户的人家。 我们进入其中。 屋子原本还算宽敞,但此刻被一拥而至的人群填满。 季宵和吴越在人群之间。吴越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季宵则在一边,给自己揉着肩膀。 见了我,季宵笑一下,朝我走来。 他看起来的确是冷静、放松的。 我的目光从他眉眼上扫过,再落在他肩上。 他此前负担了一个半大少年的体重,到底会有难受。 季宵在我眼前站定,说:“我没事。” 我说:“嗯,知道。” 他打量我片刻,却说:“你可以稍微放松一点。” 我一怔。 季宵:“吸气。” 我:“……” 他讲话的这一瞬间,我骤然意识到。在此之前,我竟然一直忘了呼吸。 吴越那边还有很多动静。医生也过来了,查看他的状况。也有人朝季宵过来,问季宵情况怎么样。 季宵客气地说:“我没事。”再回头看我:“呼气。哎,对,吸气……” 他像是满意了,再笑一下,凑来亲我。 我感觉到他嘴唇落在我唇上。这引来了诸多目光,但季宵浑不在意。 他抱住我,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明明是他以身犯险,倒显得我才是需要安慰的一个。 我感受到身体的颤抖,心脏狂跳,血液在脉搏之中奔涌。 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好像在季宵抱住我的一瞬间,我的五脏六腑开始活动。 我回抱住他。 他在我怀里。我知道他不会有危险,但“知道”是一回事,真切地抱住他是另一回事。 我亲着他的侧脸,再到嘴唇。最后,我问他:“宝贝,肩膀难受?” 季宵迟疑片刻,点头。 医生听到这里,又想上前。不过季宵先一步说:“没有脱臼,就是有一点不舒服,没事。” 我低头,视线从他肩膀上扫过。 隔着衣服,按说看不出什么,但…… 孔云过来,说:“还是让医生看一下,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 季宵还要说话。但我听过孔云的话,恍然,说:“对,去拍个片子。” 季宵这才叹了口气,没办法地答应下来。 救护车上位置不够,于是只有吴越一家和医护人员上去,我和季宵则由孔云开车,跟在救护车后前往医院。 我和季宵在后座上。我勒令他,短时间内不要活动手臂。季宵听了就笑,显得很不郑重,但还是答应我。 他乖乖在我怀里,抬头就是要亲我。我心情和软得一塌糊涂,想,原来他至少稍微做一点危险的事情,就能乖成这样。 这念头多半是不对的,但我放纵自己,在其中沉浸片刻。 季宵和吴越都拍了ct。 等待期间,旁边其他病人、家属的视线不时地从我们一行人面上扫过,偶尔窃窃私语。 再过了一段时间,竟然有外卖员找了过来,给我、季宵、孔云三个一人一杯奶茶。 季宵一愣:“我们没有点啊?” 外卖员爽朗一笑,说:“那应该是别人帮你点的。行,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外卖员离开了,季宵和孔云对着奶茶面面相觑。 孔云想起什么,拿出手机。 第204页 她惊呼:“上热搜了!” 孔云把手机递到我们眼前。 #警察跳楼救下自杀少年#的话题赫然排在热搜榜第一位,后面还有一个“爆”字。 点进去看,第一条就是刚才的视频。看角度,是由邻楼的人拍摄。 视频从吴越脚下一晃、掉下楼开始,到季宵紧跟着跳楼、拉住吴越,再到十四楼的窗户打开,两个人被接了进去结束。 孔云往下滑动,我们看到下方的评价。 “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就跳下去救人,太伟大了[拇指]” “别说安全绳,给你们绑个安全绳你们能那么干脆地跳下去吗?承认别人伟大很难吗?” “感动。” “真的太勇敢了!希望警察没事,也希望这个同学不要辜负了警察叔叔,以后好好活下去吧。” “得给奖励啊!@西城公安” “+1,一定要给奖励!不能让好人寒了心!” “弱弱地说,那好像不是警察,看起来像是我们公司的总裁秘书……(另一个人好像是我们总裁)” “真的吗?这种场合普通人过不去吧?@西城公安” 孔云点进@西城公安微博,看到一条转发。 @西城公安:大家的疑问我们已经看到了。#警察跳楼救下自杀少年#中的这位“警察”的确不是我们的民警,而是来自兄弟单位的支援人士[拇指] 看到这里,孔云记起什么,去看外卖袋子上的小票。 上面写着:“在等待CT期间看到了热搜,奶茶送给最可爱的人[笑脸]” 孔云笑了下:“应该是哪个病人或者家属看到咱们,所以给咱们送了这个。” 季宵惊讶,而后跟着笑了。 他环视周围一圈,同时抬起手,去拿奶茶:“会是谁……嗯?” 季宵低下头。 他眉宇间带着惊诧、困惑,将手中的杯子放回原处。 然后再抬起手。 奶茶稳稳地浮起来,飞到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滴,您的金手指已到账→_→明天中午(下午?)见啦。 第105章 力量 我、季宵、孔云, 三人对视一眼,换去僻静的阳台角落。 季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奶茶放在围栏上,往后退了三步。 然后重新抬起手。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 奶茶再度飞了起来 这完全超出物理常识的一幕, 让孔云难以置信地低呼:“怎么回事?!” 季宵皱眉,“不知道。” 孔云:“嘶, 你再来一次, 我发给基地。” 季宵显得心神不宁,配合着来了第三次。 孔云拿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问季宵:“季先生,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季宵握着奶茶杯子,低头去看。 他显得比孔云还要茫然,说:“感觉……” 一顿。 他侧头,看着外间暗下来的天色,看着路上的灯,看着拥堵的车流。 他的视线久久地凝聚在其中一个路灯柱上。孔云察觉到,缓缓挪动手机, 用镜头拍摄。 只见原本安稳亮着的灯,在季宵的注视之下, 忽而就熄灭了。 孔云抽了一口冷气。 她蓦地回头,再看季宵。 我一样望着季宵, 见季宵的面色仿佛比此前苍白一些。 我往前,揽住季宵的腰。季宵缓缓舒一口气, 靠在我身上。 他思索片刻,描述:“我好像‘变大’了。” 孔云不解。 季宵想一想,解释:“我看着这个杯子、看着下面的灯的时候, 感觉自己在接近它们。” 孔云:“接近?” 季宵:“对。”他看一眼孔云手上的手机,“你用手在屏幕上放大,可以调整焦距,对吧?我的感觉也类似。杯子还不明显,但下面的灯的话,我动了这个念头,就可以将灯在我面前放大。” 孔云喃喃说:“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结束了视频,发给基地。 三十秒后,基地的通讯拨了过来。 孔云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已经过了早班、晚班的换班时间,这会儿,对面和我们讲话的是康长风。 康长风问:“视频是什么意思?” 这点时间,只够基地那边看完季宵拿到奶茶的一幕。 孔云说:“康组,季先生身上突然出现了这种情况。” 康长风皱眉,“你确定?中间没有绳子?这个灯——” 孔云说:“我们离得比较远,看不出来灯到底是短路了,还是灯泡炸掉了。但是康组,那个灯泡是真的熄灭下去,就在季先生的注意力集中过去之后。” 康长风沉默。 过了会儿,才说:“你们现在在哪里?” 孔云回答:“医院。刚刚季先生拍了CT,还没有出结果。” 康长风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孔云看向季宵,季宵回答:“没事,我有分寸。” 电话那边传来了宁正的声音,模糊分辨,是“康组,这件事在网上热度很大”。 孔云听了,补充:“康组,你刚刚看到的那杯饮料,就是有医院里的人看到我们,所以点了送给我们喝。” 康长风像是沉吟片刻,说:“难道就是这个。” 季宵:“什么?” 第205页 康长风却不再多言,只说让我们等等。 通话挂断了,孔云迟疑,说:“康组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思路?” 季宵听了,眼睛眨动一下,说:“那就等一等吧。” 这“等一等”期间康长风给季宵发了一份稿子,说待会儿会有媒体过来采访。 季宵莫名其妙,追问:“康组,这又是什么意思?” 康长风的嗓音里带着一点疲惫,又有一点兴奋,说:“这就是我们能够复刻的、《宿世》里存在的东西。” 季宵瞳孔颤动一下,似有所悟。 孔云说:“复刻?” “对,”康长风回答,“《宿世》的世界观是非常唯心的。” 一个中年男人,对一部玄幻电视剧的剧情侃侃而谈,话音郑重。 任谁来看,恐怕都觉得这样的场景颇为荒谬。可是当下,康长风的嗓音不断从电话那边传出来,分析:“喻时云的力量来源,本质上讲,是人类的恶念。无论是愤怒,失望,归根究底,都要‘复仇’——在‘复仇’的过程中,恶念会达到最大程度。而喻时云就是靠着这一点一点的恶念,有了最初的修为。” “但是太极仙门走另一条路子。”季宵接口,“医修悬壶济世,剑修斩妖除魔——他们是在行善,从而获得黎民的感激爱戴,这就是他们的力量源泉。” “就是这个道理。”康长风的语气愈发激昂,“魏小姐要提醒我们的内容,不是陈嘉舟用了多少神器!不是陈嘉舟找到多少天材地宝!而是陈嘉舟的修行方式!” 阴差阳错之间,季宵复刻了太极仙门的所作所为。 每一个点开季宵救人视频的人,都成了他此刻的力量源泉。 他们怀揣着真挚的心情,切实地感念着季宵那奋不顾身的一跃。就像是此前孔云给我们看的那条评论中所言,绝大多数人的态度是:对,那个人身上是有绳子。但给你腰上绑一个绳子,你能做到在前面人跳楼的时候果断地跳下去吗? 就算你能跳下去,你能在那千分之一秒中抓住那个人吗? 你抓住之后,又能巧妙地卸去两人下坠带来的力量,让绳子停摆之后两人都不曾受什么严重的伤吗? 随着一些“质疑”声音的出现,各种角度的分析一样出现。 季宵此前那一跃,不仅仅是“勇气”,还有隐在其后的反应能力等等。 在这样的分析之下,季宵救人视频的热度节节攀升。宁正又在其中稍微推了一把,使得视频开始在国外流传。 季宵原先略有苍白面色重新红润起来。 奶茶逐渐凉了,季宵的手握在杯壁上,原先微凉的饮料又一点点变得滚烫。 季宵尝试着喝了一口。这一次,却不像是之前那样被烫到舌头。 他好奇地一步步尝试。至于康长风传来的采访稿,季宵看过一眼,便说:“我记住了。” 我挑眉,将采访稿收走。 季宵竟然真的能从头开始背诵。 他背了几句,还感慨:“要是当初有这能力,我也不愁高考了。” 我听了,笑一下,说:“你喜欢这样的能力吗?” 季宵思索片刻:“还可以?现在不是很习惯,但我觉得,以后会习惯的——虽然吧,解决喻时云之后,这局‘游戏’算是结束,我这些力量也会消失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洒脱。 我看着他,还是含笑,问:“你会遗憾吗?” 季宵坦诚地点点头。 孔云在一边屏息,落在季宵身上的眼神多了点探究意味。 季宵说:“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可惜了。” 我说:“你想做什么?” 季宵笑一下,拉着我的领子亲我,说:“想吃掉你。” 我说:“吃我……” 一顿,忽而意识到,方才“讲话”的时候,季宵其实并没有开口。 这个发现,让我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季宵在那股特殊的力量之下,能够做到这点。而是意外,我竟然一时之间没有发现。 这也不能怪我。 被季宵亲吻的时候,我很少能想到别的。 这会儿再看孔云。她仿佛尴尬,视线转向一边,不再看我们。 我轻轻捏一把季宵的腰,季宵看起来未有动作,我却觉得,自己腰上也被人捏过。 我眯一眯眼睛,季宵就眨一眨眼睛。 狡黠的、可爱的小猫。 我们等来了基地那边联络的媒体记者。 竟然不只有一家。除了西城晚间新闻之外,还有全国性的电视台。 采访过程中,我们就在医院里。季宵是主要受访对象,我和孔云也沾了一点镜头。 记者的问题显然是实现和基地沟通过,都在那份采访稿的范围之内,并不涉及其他。 主要还是围绕季宵救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季宵听了,简单地说:“其实没有想太多。看到一个小同学在自己面前掉下去,身体自然而然就冲了过去。也是有一些之前的经验吧,侥幸抓住了他……在这里呢,我也呼吁一下。” 接下来,就是一番希望所有人珍惜生活、珍惜生命的话。 采访结束,晚间新闻恰好到了播出的时候。 季宵说,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容器,里面盛纳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我说:“你要‘突破’了吗?” 第206页 季宵说:“说不定呢……” 他的话音又一次凝住。 吴越父母带着吴越过来,要感谢季宵此前救下吴越,还说给季宵准备了红包。 季宵听着,视线落在吴越身上。 他怔了片刻,而后回神笑道:“真的不用谢我。这样吧,你们找一个公益项目,把给我准备的红包捐出去。但是也要量力而行,不要打扰到自己的生活。” 吴越父母听了这话,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吴越本人也抿一抿嘴巴,低声说:“谢谢你救我。” 季宵听了,笑着看他。 他的视线却不似在看吴越,而是看着吴越脑后。 等到吴越一家人离开了,季宵的CT结果也终于出来。 他果然没事。 孔云放下心来,正要讲话。却听季宵下巴朝一个方向抬了抬,问:“这是基地方向吗?” 孔云一怔,分辨片刻,说:“是。” 季宵说:“吴越脑子后面有一条黑色的线,往这个方向去了。走吧,咱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季宵:“仙侠剧嘛,正派可以因为帮助了其他人之后获得的感谢提升力量,反派就是靠出现在那些心怀不满的人身边,帮他们‘报仇’,然后从这些人身上获取力量……” ——第83章 下午(晚上?)见啦。 第106章 听 孔云向基地汇报了“黑线”的说法。 在听说“黑线仿佛连向了秦岭基地”之后, 康长风低声念了一句:“魏芊玖。” 孔云理智地说:“现在还不能肯定。” 她讲话的同时,看了季宵一眼。 我们这会儿已经上车。和来的时候一样,我来开,季宵在副驾, 孔云则在后座。 季宵未留意孔云的目光, 而是始终抬头,看着窗外夜幕。 等到孔云挂断电话, 她仿佛踟蹰片刻, 还是问:“季先生,你在看什么?” 季宵安静着, 过了会儿才回答:“往那边的黑线越来越多了。” 孔云听着, 眉尖一点点拧起。 车子离开市区之后,我们换回此前的车。 路灯照亮前路,可路灯之外,就是幽深的、一望无际的田野。 夜晚像是一个怪物,向我们张开了深渊巨口。 季宵忽然说:“她在。讲话。” 我手放在方向盘上,问:“喻时云吗?讲什么?” 季宵眉尖慢慢拧起,像是在细细分辨。 “很多声音, ”他说,“‘你不反击的话, 就永远只能这么过下去’、‘刀就在厨房。你走出去,拿上刀, 就可以自由了’——好像很着急。” 话音落下的同时,季宵在虚空中一抓。 以肉眼来看, 他的手上还是空空荡荡。 但季宵的手指宛若被什么缠住,再被他慢慢解开。 这么抓握几下之后,后座上的孔云搓了搓胳膊。 我看一眼温度表。因开着空调, 车厢里原本是二十多度。但眨眼之间,竟是已经降到十度,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 孔云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披在身上。 她身体往前一些,看着季宵掌心,说:“季先生,你手上是什么?” 季宵诧异:“你能看到?” 孔云回答:“好像可以?”眯着眼睛,“有点黑,像是一块灰尘。” 季宵说:“我看到的是一块黑色的雾,和电视剧里喻时云身边那种类似。” 说到一半,季宵若有所思,问我:“邵佐,你呢?” 我看他一眼,视线落在他掌心,“和孔副组长差不多。” 季宵说:“等回了基地,让康组他们看一下。” 孔云说:“对。如果是之前的采访起到作用,那我和邵先生可能‘蹭’到一点能力。”一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季宵想一想,说:“大概就是喻时云的‘魔气’。” 他说着,做了一个将手上黑雾撕开的动作。 黑雾分成两半,季宵示意孔云再过去一些。 孔云面色之中带着疑虑,但还是照做。 她身体倾到我和季宵之间,季宵侧身,手上仿佛虚空抓着一个耳机。 他把“耳机”扣在孔云的耳边。 孔云的瞳孔蓦地缩小,牙关打颤。 季宵又收回手。 满打满算,“耳机”被孔云戴着的时间不到五秒钟。可这五秒钟,却让孔云出了一脑门冷汗。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喘息。季宵看了一眼,说:“孔副组长,你那杯奶茶凉了吗?要不要我帮你热一下?” 孔云喉结滚动一下,像是咽了口唾沫,看起来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她勉强应了一声,从旁边拿起喝了一半的奶茶。结果手上发虚,奶茶杯直接往下坠去。 又浮在空中。 季宵把两块黑雾都换到左手上,然后张开右手。 奶茶杯飘了过去,被他握住、加热。 须臾后,孔云抱着一杯热奶茶,眼神却还是失焦的。 过了好一会儿,车开上了山道,孔云终于喃喃开口。 “好可怕……” 在这同时,季宵正把“耳机”从他耳朵下面摘下。 孔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问:“季先生,你就没有什么感觉吗?” 季宵意外,说:“呃,很吵?” 第207页 孔云嘴巴动了动,面色依然难看。 季宵见状,思忖片刻,侧头看我。 我说:“我也听一听?” 季宵沉默片刻,“算了,你还要开车呢。” 孔云神色复杂地看来。 我手握在方向盘上,未说什么。 我们终于抵达基地。 按照季宵的说法,他抓住的黑雾,仅仅是延伸出去“魔气”的极小一部分。 离基地越近,越能看到四面八方的黑线指向其中。 等到停车、上楼,重新回到操作台边。 孔云一路沉默,视线偶尔落在季宵身上。 康长风早早候在这里。如今见了我们三人,他先问:“季先生,你说的‘黑线’,终点是不是魏芊玖?” 这句话落下之后,他看一眼孔云,皱眉,又问:“小孔是怎么了?” 孔云原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如今骤然被叫道,她身体颤了下,才抬头。 康长风更觉不对,嗓音严厉许多,“你们还遇到什么了?” 孔云闭了闭眼睛,嗓音还算平稳,回答:“回来的路上,季先生抓住了一些‘魔气’,之后——我‘听’到了‘魔气’里的声音。” 这样的描述过于抽象,康长风没能听懂。 康长风问:“声音?然后呢?” 孔云回答:“康组,我没办法给你描述。但我只听了几秒钟吧,就感觉要被拉进去了。” 康长风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看向我和季宵。 孔云说:“邵先生要开车,所以没有听。季先生,季先生好像没有我这种感觉。” 季宵说:“可能是因为我和你状态不太一样?” 孔云说:“嗯,有这种可能。” 他们对话时,季宵的视线一直放在玻璃墙后的魏芊玖身上。 魏芊玖躺在一张病床上。病床上半部分支起大约四十五度,如今看过去,仿佛魏芊玖在和我们对视。 可魏芊玖的眼睛还是紧闭着。 既然确定我们没事,康长风便暂时放下孔云的话。 他一样看向玻璃墙后的女郎,问季宵:“季先生?” 季宵叹了口气。 康长风的语气顿时紧张,“怎么了?” 季宵语气还算平静,说:“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她简直被淹没了。” 我听了,侧头看季宵。 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会儿,这双眼睛并未看我,而是带着些许沉重,望着前方。 康长风尚且不明所以,再追问:“淹没?” 季宵:“以魏芊玖为中心,画一个两米的圆。这个范围内,都是纯黑的。”一顿,“正常人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我回答:“她周围就是普通空气。” 季宵摇头。 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也落了过来,饱含期待地看着季宵。 季宵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深呼吸:“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康长风精神一振,说:“季先生,我们之前考虑过这个,所以准备了陈嘉舟修行最初时的一段剧情视频。” 季宵听了,明显意外。 不过基地准备充分自然是好事。季宵很快点头,说:“给我看看。” 眼前屏幕上,映出《宿世》开头的场景。 陈嘉舟初入太极仙门,与诸人一同修炼。 所有弟子坐在演武场上,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则盘腿浮在空中,念:“太极生两仪。” 下方,所有弟子一同念:“两仪生四象。” 随着他们的对话,一阵风从旁边吹来。 吹乱了弟子们的头发,将他们的袖袍吹至鼓起。 有的弟子惊喜唤道:“我的丹田开始发热了!” 这当中,陈嘉舟岿然不动。 她盘腿于诸人之间,所有的风像是自觉绕过她。 老头儿又说:“四象生八卦。” 话音落下,风声愈烈! 旁边的树被风刮动,枝叶摇晃,发出一阵“沙沙”响声。 陈嘉舟依然安静。 直到所有弟子一同喊:“八卦衍万物!” 风静下。 弟子们原先被吹乱的头发、吹起的袖袍一样静而不动。 唯有陈嘉舟不同。 一股强烈的风,从她身前盘旋而出。 风凝灵气,她身前映出一个闪烁着灵光的八卦图。 见此场景,周围所有弟子一齐惊呼,议论起陈嘉舟的来历、身份。 唯有白胡子老头儿,面色一沉,并不欣喜。 视频到这里结束。 落在季宵身上的目光多了更多期待。 季宵显然有所察觉。然而他轻轻咳嗽了声,学着电视剧里的场景,念:“太极生两仪——” 我看他,见他神色专注。显然不仅仅是念着嘴巴里的五个字,在这同时,还在努力聚精会神,想要这份模仿产生作用。 “两仪生四象。” 一切静谧。 整个操控台间,只剩下季宵的声音。 他嗓音清冽,我听着,觉得像是山涧泉水在耳畔潺潺流过。 我温柔地注视着季宵,心想:哦,你还不会操控现在的力量。 季宵:“四象生八卦。” 旁边,康长风、孔云等人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季宵的手指颤动一下。 我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又想,我现在把他抱在怀里,总是安全的。 第208页 季宵:“八卦——衍、万、物。” 无人应声。 魏芊玖依然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没有不知从何吹起的风,更没有一个亮光闪闪的八卦图。 人们的目光慢慢变化,从期待,到失望。 季宵叹了口气,说:“康组长,这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通俗一点的解释: 孔云的san值差点掉光,不过猫猫只觉得很吵。 待会儿见。 第107章 结束 虽然失望, 但基地诸人并不绝望。 他们很快振作精神。康长风说:“我们之前也想到这个可能性。电视剧里,为了画面展现,所以可能会牺牲一部分逻辑。季先生,这里是小说原作里对于陈嘉舟第一次修行的描述。” 他说完之后, 屏幕上的内容变成文字: “教习师父不单单只是说了一句话。 “在讲话的同时, 一股温和灵气如潮水般涌向四方,落在每一个弟子身上。 “陈嘉舟只觉通体舒畅。她分明身在演武场中, 却似浸没于灵泉之内, 四肢百骸皆是暖意融融。 “这股灵气涌入她的经脉,温和地一路梳理, 直至丹田。 “这时候, 耳边响起其他弟子的声音。 “陈嘉舟赶忙收敛心神,跟着念道:‘两仪生四象!’ “分明只是寻常的五个字。可话音出口,陈嘉舟便察觉不同。 “此前淌入自己经脉的灵气竟似活了过来,随着她的话音而动! “……” 季宵:“……教习师父在哪里?” 康长风哑然。 季宵诚恳地:“康组,你们还有准备PLAN C吗?” 康长风眼角抽了抽,回答:“季先生,你之前是怎么把那个灯泡弄灭的?” 季宵一怔。 康长风说:“也许原本也用不到这些。” 他说着, 小说原文从屏幕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孔云此前发到基地的视频。 视频里, 季宵隔空拿起奶茶,又在数十米之外让路灯熄灭。 到往后, 他加热奶茶、抓住“魔气”——一切仅仅是随季宵的心意而动。 季宵若有所思。 他重新抬手,看着手上的一团黑色。 其他人一起看过来。这一次, 季宵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 可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落他绑住头发的皮筋。 头发上带着长久扎起的弧度,柔软地垂落在季宵脸颊边上。 季宵闭上眼睛。一股细微的光, 从他的掌心扩散。 我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季宵的头发被吹动,飘飘扬扬。他站在那里,离我只有咫尺,我却觉得他在远去。 我忍耐着,往前一步。 那点细微的光似乎察觉到我,朝我涌来。 我脚步停下,觉得是否应该后退。可来不及做出决断,光就落在我的身上。 那么温暖。 我近乎可以感受到季宵的心情、听到季宵的声音。 他在想:“好像的确有用。” 他那么聪明。在排除干扰项之后,瞬息之间,就找到正确的方式。 这又是理所应当的。像是从水里破卵而出的游鱼天生就会游泳,在陆地上呱呱落地的万千生灵降世既会呼吸。 季宵、季宵…… 环绕着我的光,近乎像是一个怀抱。 我立在其中,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季宵一点一点离我远去。 他所至之处,黑雾消弭。 等到季宵到了玻璃墙前,操控台前的诸人已经开始低声议论:“怎么这么热?” “——空调居然开得这么高?” “之前没觉得啊……” “嘘!季先生好像要进去了。” 我看着季宵的背影。 他并不因玻璃而停留,而是继续迈步往前。 康长风的喉咙里发出一点细微响动,像是想要说话。可紧接着,安静下来。 季宵竟然直接穿过玻璃墙! 所有议论声在这一刻停滞。 眼前一幕超出科学,超出基地诸人此前见过的所有。 他们目光中带着狂热,看着我的季宵。 我听到牙齿磨动的声音,感受到心头浮起的不快。但是在那之后,我又察觉到,那股拥抱着我的光依然在。 我的脸颊被蹭了一下,像是季宵在和我撒娇,亲我面颊。 我慢慢微笑。 季宵已经走到魏芊玖的病床边。 他低头,像是无师自通,抬起手,掌心落在女郎胸口处。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 “怦——” “怦!” “怦、怦——” 血液从那个柔软的肉块奔涌而出,去往我的四肢百骸。 我近乎呼吸不得,而白色的光又一次抱住我。 季宵、季宵。 我需要他。我自己不曾想过,自己竟然这样需要他。 我想到十年前,在街头看到他的那一刻。漂亮的、没有依靠的少年,哪怕明知自己可能会迈入危险境地,却还是选择和我走。 这让我忍不住想,他会相信我,那他也许也会爱我。 我看着光芒一点点溢满整个玻璃墙内的空间,旁边的基地研究员们已经开始脱衣服。 第209页 孔云在低声和康长风讲话。我听到她的声音,是说:“……对,我和邵先生应该是都能看出来一点。魏小姐身边的黑雾在变少,季先生——” 康长风说:“什么?” 孔云说:“季先生身上是亮的。你能想象灯泡吗?有点类似。” 康长风沉默片刻,说:“太神奇了。” 他讲出这句话的瞬间,变故突生! 操控台前的屏幕开始闪烁,就连兼顾屏幕功能的玻璃墙,也一样开始闪烁。 不必康长风多说,研究人员们迅速就位。 我听到“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还有他们的话音:“康组,没有用!” “这不是程序上的入侵!” “电脑失去控制了!” 康长风:“那是——” 他话音止住。 所有屏幕上,一齐出现画面。 我们看到许多不同的、陌生的稚嫩面孔。 握着刀,刀尖指向身前惊慌失措的父母,或者干脆抵在自己脖颈上;坐在窗台上,半边身子都在外间,双目无神,双腿晃动;脖颈上缠着领带,领带的另一头系在门把手上,目光望着虚无的地方,只差坐下…… 键盘的声音静下。 我听到康长风咬牙的动静,听到其他人的惊呼。 “这是在威胁咱们!”康长风蓦地往前,死死盯着玻璃墙内的季宵。 季宵身侧,也一样环绕着这些场景。 可他却不为所动。 我想到这里,一哂:对,季宵是闭着眼睛的。 但即便他知道身侧正在上演怎样的场景,他也一定会继续往下。 季宵的宽容,季宵的冷酷。 他会知道,这个时候,喻时云还没有挣脱束缚。她的力量并不足够,或许可以蛊惑一些孩子,却不能强令他们动手。 如果错过当下时机,反倒会让喻时云有喘息的机会。一旦死去的人增多,她会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像是《宿世》结局一样,把半个世界——乃至整个世界,都变成魔域。 我甚至可以想到季宵的心思。 哪怕如今屏幕里这些孩子都死掉呢? 他们的死亡,换来的是以后更多人的安全。 这和我们面对吴越时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季宵不会、不可能被威胁。 他身上的光开始暗淡,魏芊玖身侧的黑雾却消散更多。 屏幕一面接一面地暗下,重新回到基地研究员的控制之中。 康长风在剧烈地呼吸。我不去看也知道,他的胸膛这会儿一定在急剧起伏。 “康组,找不到信号来源!” “已经接入公安系统!” “开始比对身份证照片,不过里面很多小孩可能没有身份证……” “所有数据跑完要几个小时!康组,现在怎么办?” “……等。” 康长风咬着牙,这么回答。 所有研究人员站起,看着玻璃墙中的两个身影。 他们看不到孔云、季宵口中的“黑雾”,只见到季宵立在魏芊玖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的心口处。 这样的等待显得漫长,没有尽头。 渐渐地,愈多人去到孔云身边,焦急地询问:“孔副组长?” “情况到底怎么样?” 我听着,回头望去。 孔云的面色又有苍白。我想,对她来说,长久地看着“喻时云”,大约也是一种折磨。 但她此刻并未显露出太多不适,而是低声回答其他人:“黑雾已经只剩下魏小姐心脏那里的一点。” “一点?” “孔副组长,‘一点’是多少?” 孔云眼睛眯了眯,像是在估量,说:“一个立方分米。” 听到这个答案,其他人多半是松一口气。 但他们依然做不了什么。就像是康长风说的,等待,就是他们当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电脑上,程序依然在运行。只是数据库茫茫,要比对出一个刚才出现的小孩身份何其不易。 孔云低声和研究人员们说着:“马上,还只有季先生手下面的一点。” “我看不到了,应该快结束了吧?” 她说的没错。 很快就要结束了。 …… 新年之后的第六天,晚上十点。 在众目睽睽之下,基地里的摄像头之下。 季宵的身体晃动一下,倒了下去。 基地诸人愣住。 这下子,就是之前没有蹭到孔云身边的人,也齐刷刷看向孔云。 孔云缓缓眨动眼睛,语气不太确定,说:“魏小姐身上已经看不到黑雾了。” 她身畔,一个研究人员急切地问:“那魏芊玖为什么还没有醒?!” 我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大概是因为镇定剂的效果还没过去——康组长,麻烦你开一下门。” 康长风看向我。 我与他对视,说:“只有确定真的没有危险,季宵才会放任自己倒下去。” 康长风听着,眉毛抽动一下,到底按动操控台上一个按钮。 我说了一句“谢谢”,走上前、走进玻璃墙后,抱起季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见啦。 (放弃挣扎otz) 感谢在20210112 21:55:38 ̄20210112 23:1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清月 18瓶;云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0页 第108章 苏醒(上) 因此前力竭, 这会儿,季宵的面色都带着苍白。 我低头看他,见他闭着眼睛,安然地在我怀里。 我有点想笑, 但依然忍耐下来, 维持着沉重的神色,离开玻璃墙。 这么一步步走到操控台处, 我说:“我带他回去休息。” 康长风应了一声, 还问了句:“邵先生,季先生现在这样, 还是拿个轮椅过来, 推他回去。” 我一顿,知道以常人的标准来说,季宵个子高,又有紧实的肌肉,体重不可能轻。但我抱着他,其实不觉得压力。 不过康长风毕竟是好意。 所以我到底答应下来,说:“谢谢康组。” 等到轮椅来了, 我把季宵放上去。又半蹲下来,调整他双腿的位置。 心中的愉快一点点升腾, 思绪纷飞,想:也许这样就很好。他安静地在我面前, 什么都不会做。 但很快,我又划掉这个念头。 虽然乖巧的季宵也很让我喜欢, 但平心而论,我还是更喜欢他笑着在我怀里,一边亲我, 一边叫我“老公”的样子。 我把他推回房中,抱到床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季宵的身体落在黑暗当中。 黑暗抚摸着他的面颊,亲昵地触碰他的每一寸皮肤。 我想一想,觉得他这样穿着衣服睡觉,或许也会不太舒服。 所以我耐心极佳,给他脱了衣服。 这像是一场游戏。我静心去玩,而季宵逐渐有了其他动静。 他好看的眉尖一点点拧起,嘴巴张开些,细碎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泄露出来。 我亲一亲他。他明明显得很难捱了,身体都透出艳丽颜色,可眼睛始终闭着。 蓦地颤动一下,我看到他眼梢滑落的一点水痕。 我叹了口气,低声说:“真可怜。” 一切逐渐平息了。 季宵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外间阳光正好。我去基地食堂打了两份午饭回来,途径院落,还停下来,欣赏天上飞鸟掠过的痕迹。 这一停,就遇到同样来食堂打饭的顾茂恒。 他见了我,先打招呼,然后询问,说他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季宵如今可有醒来? 我说“没有”,顾茂恒叹了口气,但还是难掩激动,告诉我:“魏小姐已经醒了。” 我端着两份午饭,觉得饭菜在一点点变凉。 我说:“这么说的话,季宵应该也快醒了。” “对,”顾茂恒说,“还有,之前那些‘病例’,也出现了苏醒迹象!”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兴致高昂。 我想,我要是他,就不会这么高兴。 但这话不至于说出口。我讲出来的,仍然是祝贺,“要醒了吗?太好了。” 顾茂恒说:“是啊。虽然还是不知道这见鬼的‘游戏’是怎么回事儿——哦,邵先生,瞧我,再说两句,饭该凉了。这样,等季先生醒来了,你们再去操控室那边,到时候说。” 我说了一句“好”,顾茂恒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也迈开步子,继续往宿舍房间去。 季宵、季宵 到了这会儿,我放任自己的唇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一个笑容。 等到回房间时,季宵已经不在床上,浴室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我心中一动,将餐盘放在一边,脱了自己的衣服,推开浴室的门。 季宵正在洗澡。 他刚刚挤好沐浴露,正在手上揉搓。我这一推门,他便从一片升腾的水雾之中回头看我。 我未说什么,走上前去。 季宵笑起来,叫我:“老公——嗯。” 我抱住他,将他压在墙上。 他被瓷砖冰到,身体瑟缩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和我接吻。 一边接吻,一边把揉好的沐浴露往我身上涂。很快,我身上也变得滑溜溜。 在我的吻落上他脖颈时,季宵低低喘息一声,问我:“老公,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对我做坏事了?” 我不意外他这么问,随意地“嗯”了一声。 季宵就笑:“难怪。” 我这才说了一句:“‘难怪’什么?” 季宵说:“我做了一个梦……” 我抬头看他。 他很温柔地、很痴迷地看着我。 我觉得心动,再去吻他。 他的唇齿为我打开,身上所有地方都为我打开。 水依然在流,瓷砖被季宵的身体暖热。 我听到基地院里梅花绽开的声音,听到遥远地方的冰层一点点裂开。 我模糊地想:哦,已经到了冬天要结束的时候。 接下来,就是春天了。 我慢慢问季宵,他做了什么梦。 季宵低笑一声,不回答,还要来亲我。 他这么粘人,我自然高兴。虽然这点“高兴”,就导致颇久之后,我端着重新用微波炉热过的午饭回来,才有时间听季宵说起他那个“梦”。 季宵说:“我一开始是走在山上,觉得很累。” 我说:“你昨天的确很累。” 季宵乜斜我一眼,我笑道:“想什么呢?我是说,你驱散‘喻时云’那会儿。” 季宵眨巴一下眼睛,继续吃饭,假装没有过此前斜我的一眼。 第211页 我说:“很累,之后呢?” 季宵说:“走着走着,我掉到一个山洞里。” 我边笑边摇头:“哦,你变成爱丽丝了,掉进兔子洞。” 季宵想一想,说:“有点像?不过那个洞下面什么也没有。” 我不置可否。 季宵说:“掉着掉着,外面的光越来越远。” 我说:“可能是我关掉房子里的灯的时候。” 季宵说:“哦,你还记得关灯。” 我说:“宝贝,我知道你喜欢看着我,但是当时你昏了,原本也没办法看我。” 季宵眼角抽了抽,吐槽:“是这么一回事儿吗?你知道我昏了,还……” 我说:“可我的确很想你。”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不再讲话。 我笑了,问:“然后呢?” 然后,季宵的耳尖泛出一点奇怪的红。 他不至于因为寻常情爱而害羞,可昨晚“梦”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或许还是有些太大胆、不可思议。 他甚至没办法和我好好说,只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说:“知道。” 季宵喉结滚动一下。 我说:“我亲了你全身,不过也有‘特殊关照’几个地方。你当时应该很舒服,我能看出来。” 季宵深呼吸:“舒服——” 我笑着说:“难道不吗?” 季宵恼羞成怒,说:“吃饭!” 我耸耸肩,话锋一转:“对了,刚刚出去打饭,我遇到了顾茂恒。” 这句话出来,季宵的状态顿时变化。他不再是和我打情骂俏,而是正色询问:“他有和你说什么吗?魏芊玖怎么样了?” 我回答:“已经醒了。” 季宵松了口气,但还是和我确认:“醒了之后状态还好吧?” 我说:“顾茂恒没提。” 季宵说:“那就应该还好。” 我说:“不只是她,顾茂恒说,基地里那些‘病患’,也出现了苏醒迹象。” 听了我这句话,季宵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他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三下两下把餐盘里的东西都塞进自己嘴巴。我看着他腮部鼓囊囊的样子,仍然觉得可爱。又遗憾,这会儿不能多欣赏些时候。 他自己吃完之后,还催我:“快一点。” 我心想,你换个场合这么对我说,我大概能更高兴。 但他的确急切,我便不多说什么。 等到配合他吃完饭、出门。季宵健步如飞,往操控室去。 等到了操控室,他深呼吸一下,推开门。 其中正忙成一片。 顾茂恒抽空回头,见了季宵,面上一喜:“季先生醒了?” 季宵走过去,说:“邵佐给我说,魏小姐醒来了,还有其他玩家也醒来了?” 顾茂恒回答:“对!”说一只手压着耳机,是在听其中讲话动静。 他显然很忙。这样的繁忙之中,他抽空对季宵说:“魏小姐去体检了,看看身体有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样,季先生,”他对着忙成一片的操控台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这会儿的确抽不开身,“你也先去检查一下?” 这是常事。季宵未多说什么,点头答应。 顾茂恒的话,也提醒了我。 我拿出手机、查看邮件,在其中看到一条来自父亲那边的未读消息。 去医疗组的路上,我说:“元元,爸的体检报告发过来了。前面一直忙,也没来得及看。” 季宵听了,问:“叔叔怎么样。” 我点开体检报告,往下滑动,看着一条条数据,“有些这个年纪的小毛病,但基本都在健康范围之内。之前那几天应该就是年前太累,一时撑不住。后面休息好了,就没什么问题。” 季宵凑过来,和我一起看。 我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说不上是洗浴用品的味道,还是季宵自己的气息。 我有些心猿意马,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抱上季宵的腰。 真好。 我想。 季宵笑盈盈地看我一眼,说:“如果真的所有人都能醒来、到此为止,就太好了。” 我未说什么。 季宵开始琢磨:“不过这算什么?和高等文明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这会儿,他还很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12 23:10:08 ̄20210113 16: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动窝的企鹅 3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苏醒(中) 季宵的乐观, 一直持续到了晚间。 一个下午,我陪他昨晚体检,拿到一份新的报告。与十一月在基地时的数据对比,他的身体素质又有所上升。 季宵对着报告研究片刻, 再挽起袖子, 捏一捏自己手臂。 我觉得有趣,也跟着捏了两把。 季宵抬头看我, 再捏捏我…… 我忍俊不禁。 季宵说:“哎, 应该让你也检查一下。” 我说:“怎么?” 他说:“不知道我这样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事儿,还是因为进了‘游戏’。” 他抱着正经心情考虑。我想一想, 回答:“对, 也要把孔副组长考虑进来。” 第212页 季宵说:“嗯,现在——” 我说:“六点多了,该吃晚饭。” 季宵笑一下,站起来:“走吧。” 他的语气、步子都很轻松。 我与他并肩,听他又想起什么,“如果真的结束了,咱们就得回去上班。”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 一哂,“嗯?你不想上班吗?” 季宵想一想, 回答:“也没有。就是休息久了,不知道之后能不能适应。” 我说:“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 季宵笑着摇头, 说:“不了,不能一味让叔叔辛苦。” 我便不多说什么。 等吃完晚饭, 我们重新回操控室。 已经过了换班时间,但顾茂恒依然没有离开。另有康长风、孔云、宁正等人,连魏芊玖也在。 他们见了我们, 自然有一番寒暄。旁人把我和季宵叫“邵先生”、“季先生”,魏芊玖不同,叫我“小邵总”,季宵则是“季秘书”。 季宵听了,一笑,侧头问我:“是不是有点感觉了?” 顾茂恒问:“什么感觉?” 季宵解释:“我们刚刚还在说,虽然还是挺莫名其妙的,但接下来的事,应该交给基地就行。我们呢,就安安生生回海城,继续给国家税收做贡献。” 这话出来,其他人都跟着笑。 季宵说:“对了,”看向魏芊玖,“魏小姐,之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正:“巧了,我们也正说到这个。” 魏芊玖抿嘴笑了一下,面色间仍带一点虚弱,说:“其实十月那会儿,‘喻时云’就出现了。” 季宵听着,眉尖拢起一点。 他的神色一点点郑重,旁边其他人也收敛了笑影,听魏芊玖讲话。 魏芊玖说:“当时是十月初吧。《宿世》虽然拍完,但一直没有过审。广电那边发来了新的指导意见,剧组方面就联系我,看能不能补拍几个镜头。还说,要是我这边不方便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后期AI换脸。不过我那段时间的行程比较空,就说可以。” 魏芊玖深呼吸一下。 她说:“顾副组长之前问我,是不是有产生过一些比较负面的念头。的确有,那会儿隔壁剧组有一个成名已久的大导,问我要不要上他下一部戏。我当然愿意,还很高兴有机会能接触对方。 “其实后面想想,对方在和我提出‘一起吃个饭,谈谈后续合作’的时候已经表露出一点那方面的倾向,可我当时没有留意。等到吃饭的时候,没错,我是动了‘如果他去死就好了’的念头。” 季宵听到这里,瞳孔微微一缩。 我说:“这么说来,魏小姐进入‘游戏’,是因为魏小姐本身。” 魏芊玖一顿,说:“顾副组长也和我提过季秘书的想法。从我的角度,如果季先生给我‘传染’了什么的话,大概是让我在结束一局‘游戏’之后就能出来吧?” 她说着,笑一笑,用了玩笑口吻。 季宵听着,神色略有复杂。 我揽住季宵的肩膀。魏芊玖的视线在我们身上稍稍停顿,面上仍然维持着礼貌客气的笑容,往下说去。 魏芊玖:“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毕竟是大导,也要面子。”她讲到这里,微微冷笑,“但是,我从饭局上离开之后,就在餐厅迷路了。因为是在影视城,那个餐厅其实也是一个拍摄场地,建得古香古色。现在想想,那段‘迷路’的时候,也许是‘准备时间’。” 季宵听着,身体一点点放松,靠回我身上。 魏芊玖:“我绕来绕去,这么走了十来分钟,拐过一个墙角。然后——” 她像是做了一刻心理准备,再告诉我们:她看到那面墙上,有两行血字。 “第一行是:‘玩家魏芊玖,你扮演的角色是太极仙门的小师妹陈嘉舟’。第二行是:‘生存到剧情结束,即可通过这场游戏’。 “看到这两行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结果再一眨眼,竟然又找不到那两行字了。” 她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为什么“找不到”。 按照季宵的说法,血字出现的时间非常短,基本只够读完上面的内容。 看到两行字之后,魏芊玖终于找到了离开的路。 可她踏出餐厅,看到的却不是影视城,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魏芊玖苦笑一下,说:“我拍的电视剧,竟然变成了真的!就那么出现在我面前。” 而她所在的时候,已经是大战前夕。 正道这边,每天都有人死去。魏芊玖偶尔会想,那些死去的人之中,是否有和自己一样的“玩家”。但很快,她就来不及思考太多。 魏芊玖抱着还算乐观的态度。 为了演好《宿世》,她的确下了一番工夫。剧本上每一页都带着批注,两个角色的人物心得加起来写了将近十万字。 她按部就班,按照原本剧情的发展往前。这么过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和喻时云决战的时候。 和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陈嘉舟战胜了喻时云。 和电视剧里的剧情又不太一样。在“战胜”的剧情结束之后,另有一段陈嘉舟和男主角澹台敬在太极仙门舞剑的收尾。而在这段收尾当中,魏芊玖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213页 但这场游戏顺利结束。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 在外人眼中,她在从饭局离开之后就摔倒,昏迷一天有余。 那位大导被她的昏迷吓到,动用了一些自己的人脉,好将消息压下。 在外人看来,仅仅是魏芊玖病了一些时候。 听到这里,季宵问:“之前你的经纪人和我们说,你被‘私生’吓病了?” 魏芊玖听着,一只手握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手指在自己腕上一点点屈起、滑动。 她说:“这是两件事。只是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很相近,宋姐也觉得把大导对我的影响降到最低比较好,所以一直在有意弱化那天的饭局。” 魏芊玖讲话,季宵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 他未说什么,反倒是孔云恍然,“魏小姐,我之前留意到,‘喻时云’有一个和你现在类似的习惯性动作。但是在电视剧结尾,小师妹也做出了这个动作。因此,一部分观众认为,结局在暗示喻时云占据了小师妹的身体。” 魏芊玖一怔,低头。 她放下手,有点尴尬,说:“我还真没留意这方面。” 孔云说:“这么说来,这是魏小姐自己的习惯。” 魏芊玖说:“对。拍摄过程中,小师妹和喻时云应该都有这个动作。不过后期剪辑下来,可能凑巧只保留了喻时云那边的。” 季宵听了,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魏芊玖说回从前的话题:“从医院醒来之后,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这是很合情理的猜测。她对《宿世》的剧本烂熟于心,此前也不止一次梦到其中剧情。反倒是关于“玩家”的内容,于魏芊玖来说,比较陌生。 但一场“梦”下来,关于“玩家”的内容并不多。所以魏芊玖不费什么精力,就说服自己。 魏芊玖:“但我很快发现,不太对劲。只要是独处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旁边有人。和其他人在一起,反倒能自在点儿。宋姐安慰我,说我接连遇到了私生和大导的骚扰,一时没有安全感也正常。她还说,如果过段时间我还是这样,就去给我预约心理医生。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在盥洗室洗漱,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洗脸的时候,有挺多护肤步骤的,其中一部分需要闭着眼睛。我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什么盯着我。到后面,还特地去去浴缸里看了一眼。当然,什么都没有。 “我刚松了一口气,准备打电话给宋姐,说还是别‘过段时间’了,还是现在就预约上吧。结果一转头,我发现……” 魏芊玖咽了一口唾沫。 在场几人都看着她。孔云温和地说:“魏小姐,你说的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害怕。” “对,”魏芊玖说,“都过去了。” 孔云说:“吸气,呼气……有没有好一点?” 魏芊玖按照孔云说的那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面颊逐渐红润起来,抿一抿嘴唇,说:“我发现,原来之前的感觉没有错,的确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季宵听到这里,一点点坐直。 魏芊玖慢慢说:“是镜子。 “镜子里的‘我’,在看着我。 “我洗脸的时候,护肤的时候,去浴缸那边检查的时候。 “‘它’一直都在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10章 苏醒(下) 魏芊玖说到这里, 到底心有余悸,哆嗦一下。 顾茂恒说:“魏小姐,你说的‘它’,是指?” 魏芊玖说:“你们认为那是喻时云。” 季宵抓住重点:“你知道我们怎么‘认为’。所以, 之前那段时间, 你的确一直都在?” 魏芊玖仍然苦笑。 她说:“对,我在, 一直都在。”一顿, “在发现镜子里的情况之后,我被吓到了, 第一反应就是逃走。但当时手软脚软, 门又在镜子旁边。我几乎想要跳楼,可到最后,竟然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那个‘我’走出来,朝我靠近。” 说出这段话,像是让她费去很大力气。 魏芊玖闭了闭眼睛。这一次,不用孔云说, 她就开始吸气、呼气——慢慢调整,直到又能冷静讲话。 魏芊玖:“‘它’走到了我的面前。然后, 还是像一面镜子那样,忽然跌了下去, 做出和我一样的表情。” 听到这里,饶是康长风, 都抽了一口冷气。 魏芊玖疲惫地说:“我……就不回忆剩下的事情了。总之,‘它’靠近我,占据了我的身体。之后我反倒成了被关在‘镜子’里的那一个。也不是镜子, 更像是一面小小的窗户。我站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看着‘它’和我的经纪人讲话,看着‘它’在进行我的工作。然后,《宿世》开始播出了,喜欢我的人越来越多。如果没有出这种事,我应该会很高兴。 “可我没办法高兴。‘它’在模仿我,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也许是我想多,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么看着世界的,毕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不见了。 “然后就是有一天晚上,房子里只有‘它’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粉丝的声音。是一个小姑娘,在和我的照片讲话。我在的那个‘窗子’好像换了位置,周围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那个小姑娘的房间。” 第214页 听到这里,顾茂恒的眼神逐渐变化。 魏芊玖再往下说。 她到了那个小姑娘的房间,看到“自己”走到小姑娘背后,还回过头,朝魏芊玖笑了一下。 之后,那个与她有同一张脸的、从镜子里走出来的怪物,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小姑娘回头,露出困惑的表情。怪物在这个时候讲话了,问:“你为什么要哭?” 小姑娘的眼睛蓦然睁大,转过头去,看向桌面上魏芊玖的照片。 魏芊玖感受到了女孩儿的惊喜。对方把照片举起来,问:“芊芊,是你吗?” 魏芊玖想说:不是的,不是我! 但她只能听着那个怪物开口讲话,说:“对,是我。” 这是第一次。 怪物开始和她的粉丝沟通,误导他们,让年幼的粉丝们越来越极端。 十一月、十二月逐渐走过。到了一月,怪物在面对镜子化妆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说:“总算来了。” 魏芊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听到过第一个被怪物找上的女孩儿的声音。 顾茂恒问:“那个女孩儿的桌子、柜子是什么颜色?” 魏芊玖说:“白色。” 顾茂恒说:“她叫杨丹。” 魏芊玖看他,顾茂恒说:“她把她的继母推下楼,继母流产。” 魏芊玖眼皮颤动一下。 顾茂恒一顿,语气平平,说:“杨丹现在和她舅舅住在一起。因为年龄太小,不会被判刑。她舅舅也准备给她改名字,据我所知,手续已经走得差不多。” 魏芊玖轻轻“嗯”了声,不再说话。 反倒是我开口,说:“魏小姐,你不用对这些事有心理负担。” 孔云也说:“对,这不是你的错。” 我说:“她会被找上,是因为她本身就有这方面的倾向。‘喻时云’用你的身份,在其中推了一把。但是,整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魏芊玖怔怔地看孔云,看我。 我说:“即便没有这件事,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对继母做什么。” 魏芊玖听着,勉强笑一下,“可我当时看着,没办法阻止……” 季宵说:“魏小姐,你已经‘阻止’了。” 魏芊玖眨动一下眼睛。 她说:“我知道,如果任由‘它’继续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但你们这边,一直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我试着和你们沟通,但你们听不到……我之前一直站在‘窗子’前面,那时候,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可以,所以试着往窗子的反方向走。走着走着,竟然遇到了一个正在说起季秘书的女孩儿。” 也就是李萱。 季宵说:“你告诉李萱的话,给了我们很大帮助。” 魏芊玖听着,笑了一下。 她流露出一点释然,喃喃说:“都过去了。”一顿,又和身边诸人确认,“康组,顾副组长……真的都过去了,对不对?” 康长风和顾茂恒对视一眼,前者说:“魏小姐,很遗憾,我们可能不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对于这场突如其来、席卷了人类的变故,我们的了解还是太少。到现在,我们见到的,也仅仅是冰山上的一角。” 魏芊玖沉默。 “但是,”季宵插话,“我现在已经没办法让康组手里的杯子直接飞过来了。照这么说,至少和‘喻时云’有关的事情的确画上句号。” 魏芊玖这才笑了下,叹道:“这就好。” 季宵又说:“魏小姐,你是想再休息一段时间,还是继续回去工作?” 我听了,想,作为魏芊玖老板的老板,我们的确有对此略作关心的义务。 而魏芊玖仿佛思索一下,才说:“我其实有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嗯,说不定工作能让我充实一点?” 季宵笑了,“好,我们会帮忙和宋女士解释。基地这边的情况,毕竟是机密。” 三言两语,这件事算是敲定下来。 话题中心从魏芊玖身上挪开,季宵仔细问起顾茂恒此前提到的“苏醒迹象”。 这一次,我们得到了比较详细的解释。 顾茂恒说:“虽然还没有真正醒来,但有一部分‘病患’的情况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医疗组那边的意思是,照着这个迹象,最早今晚,最迟后天,就能有一批醒来的人了。” 季宵说:“一批?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征?” 顾茂恒说:“大的标准应该在‘时间’上,但是也有一些例外。具体的,可能还需要等他们醒来以后才能知道。” 季宵听着,说:“好,我们等基地这边的好消息。” 顾茂恒说:“季先生和邵先生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季宵看我一眼,我笑道:“从去年九月到现在,我们一直都在离职休假状态。现在既然告一段落了,我们就打算重新回公司,也不能把压力全部放在我父亲身上。” 宁正听了,咂舌,问:“我打听一下,你们那边的网络安全顾问年薪大概多少?” 康长风威严地咳嗽一声。宁正嘟囔:“我也没说跳槽啊,就是打听……” 季宵笑道:“如果规定允许的话,宁先生有时间,可以来帮忙做一些小工作。” 宁正眼前一亮,说:“行。有需要的话,记得联系我啊。” 第215页 我心想:应该不会有“有需要”的那天。 不过季宵只是点头,还是笑,说:“那就一言为定了。” 我们讲好,魏芊玖明天就会离开。至于我和季宵,则会多停留两天,见一见那些从“游戏”里醒来的人。 季宵还特意问起,这批人中是否有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丁珊、王悦等。对此,顾茂恒说,他回去之后会查证一下,晚些告诉我和季宵。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谈了很多。从操控室出来时,外间已经天黑。 我们与其他人分开,只剩我和季宵两个,往宿舍走去。 路上,季宵说:“邵佐,你前面说的……” 我说:“什么?” 季宵想一想,“如果‘喻时云’没有找上杨丹,杨丹没准还是会把她继母推下楼?” 我纠正:“不一定是推下楼,可能会看现场什么方式最趁手。” 季宵沉默片刻,倒也认同。 但他还是喃喃说:“怎么会这样。” 我说:“人的本性就是这样。” 季宵笑一下:“荀子?” 我想一想,说:“对。” 季宵说:“没想到你会赞同这个。” 我说:“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需要加强。” 季宵侧头看我,问:“那我呢?你觉得我也是这样吗?” 我一怔。 季宵说:“邵佐,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我之前也动过一些念头?” 他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我知道,季宵在问我:我会不会觉得,其实他进入游戏,也是抱着希望某个人去死的心思?——至于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一直在他身边,让他无法直白说出口的我。 我听着,笑一笑。 季宵说:“别笑。” 他一脸严肃郑重,我看了,叹道:“元元,你不一样。” 季宵说:“因为你爱我,所以觉得我不一样?” 我说:“因为你不一样,所以我爱你。” 季宵乐了:“你和我说绕口令啊?” 我说:“不是。但元元,你不用担心这个。” 季宵耸一耸肩,看起来还要再说什么。 但他尚未开口,手机便响了。 季宵一愣,“谁啊,这种时候。” 他拿起来看,来电显示是“特案组康组”。 季宵愈发狐疑,接起电话:“喂?康组?” 走廊寂静,康长风的声音传出。 “季先生,我们刚刚接到了宋梓和卫宇如的通讯。” 季宵:“小宋、小卫?他们不是才要回这边吗?” “对,”康长风嗓音克制,说:“他们是晚上的飞机。八点起飞,十点降落。” 季宵一顿,“现在是十点零八。” 康长风:“他们三分钟前降落,然后就打电话过来,告诉基地,他们在飞机上,进入了一场‘游戏’——季先生,邵先生,请你们回操控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见啦。 第111章 醒来的人 事出突然。 十点十九分, 我和季宵坐在操控室里,听康长风给我们播放一则通话录音。 听康、顾二人的话音,宋梓电话打来之前的一刻,康长风还在和顾茂恒说, 如果不是顾茂恒坚持追查, 现在的情况很难想见。虽说特案组是秘密部门,很多规章流程都和外间不同。但这一个功劳, 必须给顾茂恒记上。 他们也商议着“病患”们醒来之后的安排, 就“在‘游戏’中伤人的‘玩家’是否应该被现实中的法律惩处”略有议论——就在这个时候,康长风的电话响了。 “康组!”是宋梓的声音, “我和宇如刚刚、刚刚——” 康长风:“怎么了?冷静。” 宋梓:“我们进到季先生说的‘游戏’里了!” 短暂沉默。 康长风:“你说什么?!” 宋梓:“飞机起飞之后, 机组成员核对出来,飞机上多了三个人。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机场这边统计出了问题,结果……呼,结果有一个去厕所的乘客失踪了!再之后,呼,呼。” 康长风:“你们现在在哪里?” 宋梓:“呼,我和宇如猜到是什么情况之后, 就联系了机组成员,表明身份。也和飞机上的乘客沟通过, 有人告诉我们,他们起飞那会儿在飞机上的屏幕里看到了‘游戏’的两行字, 说只要存活到飞机降落,‘游戏’就能结束。当时他们以为是什么电影的预告片, 所以没有在意。最后好险,没有伤亡。” 康长风:“没有伤亡……” 顾茂恒:“没有伤亡就好!” 宋梓好像镇定一点,说:“我们这会儿还在机场, 康组,现在是要把这些人都带去基地吗?” 康长风说:“航班一共有多少人?” 宋梓:“加上机组成员,五十三个。” 康长风沉吟,说:“你们先稳住。这样,和机场方面协商一下。” 到这里,顾长风暂停了通话,三言两语解释:“我们这边的人已经过去了,会对出事的飞机做一个检测。小宋、小卫他们会和航班上的人一起过来,走机场高速,差不多凌晨才能赶到。” 季宵皱眉,说:“宋梓有详细说他那场‘游戏’是什么情况吗?” 顾长风说:“康组要他们先和机场协商,调用一到两辆机场大巴。具体的,等上车再说。” 第216页 季宵听了,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的面色依然很难看,“必须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十点三十五分,宋梓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这通电话中,他比较详细地描述了一行人在飞机上的经历。此外,也汇总了一些乘客们的问题。 这些问题多与乘客们来到基地之后会进行什么检查有关。此外,宋梓的话音里也隐晦透露:整个过程中,其实是有一些不配合的乘客。只是到最后,他们用了一些方式,强行让他们“配合”。 他大约在打电话前拟过腹稿,这会儿言简意赅,说:“那三个多出来的‘乘客’,其中之一是之前心脏病发作、死在这两飞机上的乘客。另外两个,是机长和副机长。” 康长风眉头又皱出一个“川”字。 季宵:“那飞机呢?” 宋梓说:“飞机设定了自动驾驶。但是,我和小卫后面讨论了一下,如果那个时候,大伙儿乱了起来,机长和副机长可能就没办法及时想起他们的身份、回到驾驶舱。到时候,飞机……” 他吐出一口气,显然依然心有余悸。 季宵:“那那个在洗手间失踪的乘客?” 宋梓说:“其实也早就回来了,只是换了座位。和机长、副机长一样,忘了自己的身份。” 总结下来,在一个航班的乘客眼中,就是不断有人“失踪”,可舱内的人数却没有变化。 他们一边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者,一边担心,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是鬼。 这样的环境中,宋梓和卫宇如拼尽全力强调,要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不动,最好直接戴上眼罩、耳套睡觉——按照他们从季宵这里得出的经验,一旦动了,结果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到如今,宋梓的话音中能听出明显的心力憔悴。但他还是打起精神,说:“康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魏小姐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他们今天一个白天,就是在对李萱一家人进行收尾安排。 听着宋梓的话音,康长风又看向季宵。 毫无疑问,他这会儿又想到了季宵的话。 最糟糕的准备。 可什么是“最糟糕的准备”? 季宵的说法是:“也许‘喻时云’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零点二十,两辆大巴先后开入基地。 我和季宵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惊魂未定的人们。 他们带着行李,左顾右盼。 夜幕之下,基地像是一个蛰伏在山林里的怪物,而他们自投罗网。 康长风、顾茂恒等人已经下楼,我们身后的研究人员们重新进入备战状态,加班加点。 季宵抱着胳膊,面色冷沉。 “五十三个人,”他忽然说,“这五十三个人,都被标记成了‘玩家’。” 我没有讲话。 季宵说:“今天之前,最高纪录是一天出现三百零六名新玩家。这是被统计到的数字,可能会有误差,但总体偏差不会太多——邵佐,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季宵是对的。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特案组先后接到了十二起“游戏”相关的报案。平均下来,每两个小时,就会有少则十数、多则上百人被拉入“游戏”场地。 而这些人之中,不会再有一个宋梓、一个卫宇如,告诉他们:只要所有人都什么都不做,就能保命。 天色逐渐沉下,昔日平静的生活在逐渐远去。 这样的紧迫气氛中,第一个沉睡的玩家苏醒了。 消息被医疗组报给操控台,操控台迅速做出反应。 康长风、顾茂恒等人原先已经忙得团团转,但这个时候,也放下手上的任务,会见了这个从长达半年的沉睡中醒来的“病患”。 我和季宵依然在席。 在会面开始之前,顾茂恒还额外提及一件事:去年九月,季宵从“噩梦”初醒时,曾经列了一个表格。表格记录了他尚且能记得的游戏内容,还有他遇到的玩家们的信息。 其中就有一局,是在海岛上进行。 海岛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场地,里面到处都是作为“失败品”的怪物。而海岛之外,又有人鱼徘徊。 在那场游戏中,季宵被一个人鱼捅穿肚子。 好在那之后,游戏很快结束,季宵才能活下来。 而顾茂恒告诉我们,根据他们对于季宵列出来的表格内容的比对,这会儿苏醒的玩家,很可能同样参加了那一场“游戏”。 这让季宵多了几分期待。 我看他,忍不住说:“那么高兴?” 季宵说:“那么多坏消息里,总算有一个好消息。” 我心想:好消息吗? 季宵看我,笑一笑。好像我不用讲话,他就明白我想到什么。 他凑来亲我一下,才说:“每场游戏结束的时候,我和其他存活的玩家分开,都会想,希望他们接下来也能活下去。” 我说:“哦,所以现在是如愿以偿?” 季宵“嗯”了声,紧接着又苦恼:“不过我确实不太记得那会儿的人。” 我说:“也许他也不记得你。” 季宵“啧”了声,“那倒是。” 我的说法并没有错。 等到我、季宵、康长风、顾茂恒……还有孔云等人,和那名初醒的玩家相对而坐。 第217页 醒来的玩家姓曹,名叫曹伟昌。 据他所说,在苏醒之前,他接到了“游戏”发布的可选任务。 只要接受任务、通关游戏,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这让曹伟昌精神一振,立刻选择接受。 季宵问:“这个‘可选任务’的进行时间有多久?” 曹伟昌回答:“两个多月。我想想,准确来说是两个月零两天。” 顾茂恒恒听了,说:“按照二十四比一的比例换算,正好是‘喻时云’消失的时候。” 曹伟昌听到这话,露出一点困惑。 顾茂恒简单解释,从季宵在去年九月“回到现实”,再到“喻时云”在过去一个多月里闹出的一番动静。 曹伟昌听了,视线落在季宵身上,目光中夹杂着一些不可思议。 两人对视,季宵眼睛眨动一下,到底说:“你对我还有印象吗?” 曹伟昌一怔。 这个问题似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迟疑片刻,才说:“季先生,你的意思是?” 季宵说:“大西洋上的小岛,废弃的实验室,人鱼?” 他说着,曹伟昌的神色中带出一点恍然。 他的目光落在季宵身上,像是仔细回忆。 旁人并未阻碍这场无伤大雅的“叙旧”。可惜的是,到最后,曹伟昌也只是摇了摇头,说:“抱歉,我真的没有印象了。”一顿,又解释:“我之前在‘游戏’里认识的人数量太多,当时一门心思也只是活下来,所以……” 季宵静了静,说:“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算是开始收尾了……? 晚上见啦。 第112章 公之于众 这个结果其实不算出人意料。 无论是季宵, 还是曹伟昌,都曾在漫长的游戏经历中和上千名玩家打过交道。便是季宵自己,也得承认:如果没有顾茂恒此前的一番提点,单让曹昌伟站在他面前, 他多半认不出对方。 话题很快揭过, 基地面临更重要的问题。 依照曹昌伟的说法,季宵清除了附身在魏芊玖身上的怪物, 结果却是打开了另一扇更加危险、恐怖的门。 “游戏”彻底降临于现实, 开始了无差别的扫荡。 康长风面色沉重,说:“一架飞机, 五十三个人, 不可能所有乘客、机组人员都在同一时间产生负面情绪。” 顾茂恒接口:“还有过去一天之内多出来的六百六十二个‘玩家’——康组,这不是咱们能兜住的事儿了,往上报吧。” 特案组气氛凝重、低迷。这当中,曹伟昌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去。 他喉结滚动一下,和康长风确认:“康组长,你们的意思是……” 康长风看他。 曹伟昌吸气,说:“我虽然‘回来’了, 但接下来,还有可能再被拉进‘游戏’?” 康长风听了, 说:“曹先生,我们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答复。”和对魏芊玖的说法一致, “但是,很有可能。” 曹伟昌的面色一点点变白。 他闭了闭眼睛, 像是自我安慰,说:“其实再进‘游戏’也没什么。康组,我们这些玩家里面, 流传着一个说法。” 康长风眸色微动,“什么?” 曹伟昌说:“害人的不是‘鬼’,而是‘人’。” 康长风听着,与身侧的顾茂恒对视一眼。 曹伟昌揉了揉脸,说:“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好像就忽然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认同,说只要你不伤我,我不伤你,那所有人都能安安生生。我一开始听了,还挺不以为然。但后面——我也说不上来,说巧合吧,还真的次次都中了。说这就是通关秘籍,那‘游戏’到底图个什么?来给人类进行道德教育吗?” 讲到后面,曹伟昌大概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了个冷笑话。 他嘴巴咧起来一点,“按照康组你们说的,这事儿兜不住了。六百多个人,六百多张嘴,往上恐怕已经炸了吧?那我觉得,是不是得向大众公开?” 康长风模棱两可,说:“得看上面怎么决策。” 曹伟昌听了,自言自语似的,说:“决策……哈,那就等着决策吧。不过不是我说,有的人,就算你把标准答案告诉他了,他也不一定能安分。要是没有‘游戏’,这还是法治社会呢,照样有人伤人杀人。照这么说,‘游戏’来不来,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康长风听着,说:“曹先生,你大概也累了。不如这样,基地这边还有多余的房间,你先休息一下。小宋,你带曹先生去去宿舍楼。” 这是委婉的表明,接下来的话不方便曹伟昌听。 曹伟昌也识趣,笑一下,站起来:“行。至少在这儿,我不用担心睡着睡着就被人砍头。对了,”他转向季宵,“兄弟,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既然咱们之前见过,现在看你好好的,我也高兴。” 季宵笑了下,说:“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曹伟昌的面颊抽搐一下,是想起什么来。 但他到底维持着笑脸,被宋梓带出屋去。 人虽离开了,但他说的话,却停留在康长风等人心里。 真的要公开吗? 这是一个艰难的、重要的决策。 但就像是曹伟昌所说:短短二十四小时,已经有六百余人被牵连其中。而除去有宋梓、卫宇如这两个特案组成员参与的那场飞机惊魂之外,余下的已知现实游戏,皆有伤亡。 第218页 瞒是瞒不住的。 那么接下来,问题就在于:要怎么说。 等到第二天,康长风问季宵,愿不愿意以“第一个在‘内测’期间通关之人”的身份上新闻联播。 这话出来,季宵惊讶,我也惊讶。 但康长风那边,像是经过了深深思虑。 他眼睛下的青黑、神色的严肃,甚至是手上的一叠文件,都说明,一切真的走到了这一地步。 季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好。” 我们大致翻阅了康长风拿来的文件,上面是针对“游戏”降临于现实,而紧急出炉的应对方案。 其中明确提出:在“游戏场地”之中犯法,与现实同罪。 按照各地报上来的情况来看,目前出现的二十余场游戏,多与十一月初时,我、季宵在青山上遇到的情况类似。 被牵扯其中的人会暂且消失在现实之中,但等到游戏结束,一切物质上的变化,诸如被撞坏的车、磕出口子的手机……都会原原本本的被带回现实。 一言蔽之,人证物证俱在。 当然下午,我、季宵、康长风等人赶去京市,参加新闻联播录制。这当中,我们的现实身份被公开。同时,我们也被和几天前那条“警察跳楼救下自杀少年”的热点话题联系在一起。 镜头之下,季宵未有隐瞒,按照特案组此前拟好的提纲,针对“‘游戏’到底是什么”、“人们会在‘游戏’之中遇见什么”等问题进行回答。最重要的,是“面对这股未知的力量,被卷入其中之后,人们能够做些什么”。 而在录制结束的时候,主持人总结时,则明确提出:新的法律已经在制定,任何人都不应该心存侥幸。所有关于“游戏”的消息,官方都会向群众进行通报。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民众应该把对“游戏”的警惕作为生活之中的新常态。但也要牢记,时刻都要心存善念。保全别人,就是保全自己。 这天晚上的新闻联播,引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我不特地去看,也能想见,时间长河的下游,有人回顾今日场景时,一定会用此类语言来进行评价:“历史在这一刻迎来了分岔点。”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决定。但同样是这个决定,在往后的日子里,最大的程度地拯救了当时的人民。” 但短时间之内,这些都和我无关了。 录制结束之后,我问季宵:“元元,之后会怎么样?” 季宵安静片刻,说:“我不知道。” 我笑了一下,说:“我看到有人说,这是一场对人类的考验。” 季宵说:“也许吧。”一顿,“我这段时间想了想,觉得曹伟昌的话,是有道理的。” 我说:“什么意思?” 季宵说:“就算是在平常的时候,也不断有命案发生。而‘游戏’的存在,是把所有人都置于一个极端的情境之下,逼所有人做出更本能的判断——所以,也许真的会没事。” 我听着他前面一段话,正想要点头。但往后,他的结论,却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说:“你觉得所有人都会遵守刚刚主持人说的话吗?” 季宵摇头,“不会。但是,绝大多数人会。” 我不置可否。 季宵说:“基地统计的数据里,十二月到一月,身上不再出现新伤口的玩家和不断重伤的玩家比例大约是八比二。放在现实里,基数变大,死亡人数一定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这很糟糕,但已经比六月到十月的情况好了太多。 “只要人们知道,面对‘游戏’的正确做法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不伤害其他人——哪怕只是为了保命,他们伤人的概率也会降低。再加上法律的震慑,也许一开始的一年、两年,都会有混乱产生。新兴宗教,各种‘外星人’学说……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总会好起来。” 我说:“你对人类真有信心。” 季宵看我。 他的眼睛里映出我的样子。我以为他会因我这句话而生气,甚至质问我为什么总是从一种更负面的、更消极的态度考虑问题。但是,季宵的眼神竟然非常平静。 他的语气近乎是温柔的,又带着很多坚定,说:“对,我有信心。” 我哑然。 哑然之余,我笑一笑,说:“希望他们不要辜负你。” 季宵认真地纠正我:“不是‘辜负’我,而是,”一顿,“为了他们自己。” 我不再多说。 季宵却不打算放过我。 他说:“邵佐,我可能……的确不能理解你的一些想法。” 我心想:巧了,我也没办法理解你。 但季宵又说:“但我爱你,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对吧?” 我眼睛眨动一下,看着他。 不可否认,听到这句话,我非常、非常高兴。 所以,我回答他:“对。” 季宵便笑起来。 他凑来亲一亲我。我抱着他,觉得怀里的身体温暖非常。 亲吻之中,我低声说:“现在这种情况,咱们留在秦岭那边,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季宵在我怀里磨蹭着。我起先不曾察觉,到后面,才一点点想明:他觉得我们方才有了“争执”,而现在这样,就是对我撒娇。 这样的心思太可爱,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第219页 又想:总归你是错的,我不必用口舌说服你。 听了我的话,季宵想一想,“嗯”一声,说:“叔叔还在海城,我原本也有点不放心。待会儿和康组提一下,咱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小天使不用担心,说“开始收尾”的意思是“后面还有1个大剧情”啦。 隔壁文挂“开始收尾”挂了两个月才真正完结。虽然这篇篇幅短很多,不可能再写两个月,但也不至于忽然就完结的。 第113章 春天 我们此前去西城, 是因魏芊玖一事,被匆匆带走。未拿行李,只有身上的一身衣服。如今要走,也不必再收拾什么。 等到和康长风等人提起分道一事, 康长风稍稍一愣。 季宵看在眼里, 说:“康组,能告诉你的, 我基本都说了很多次。现在情况是这样, 邵佐的父亲还在海城。我们原本就考虑,不能把公司的担子都压在叔叔身上。” 至于把父亲也“保护”起来, 无疑不现实。 整个公司就是一艘巨舰, 上面载着无数人。 “游戏”降世,可十数亿人的国家,一天之中出现的六百余名玩家虽然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但更多人还要寻常生活。 每一天的晨起,上学,工作。 既然公司还要运行,就总需要一个掌舵者。在以往, 这个角色由我担任。去年九月以来,因为季宵的“噩梦”, 所以决策者换成我的父亲。往后,又要换成我。 听了季宵的话, 康长风的嘴唇动了动,到底叹了口气, 说:“保持联络。” 季宵笑了笑,说:“有什么新的情况,也要和我们说啊。” “游戏”的出现是否有规律?每天被拉进去的人数呈现出一个怎样的趋势? 虽然刚刚在镜头之前回答了很多问题, 但接下来,还有更多问题,在等待所有人类去探索。 再回到当下。我们和特案组的人分开,买了最近一班回海城的飞机。 外间就是夜色。夜色当中,季宵靠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 我说:“元元,不要再想了,睡吧。” 季宵抬头看我。 被他这么看着,我总要心动。 我再去亲他。他像是笑了一下,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放松。到往后,慢慢睡着。 我请空姐帮忙拿来毯子,盖在我们身上。 毛毯之下,我搂着季宵的肩膀。 黑暗覆盖了尘世,一点月色撒下,却无法消弭所有阴影。 月色冷酷而温柔,明亮,缀在沉沉的夜幕之上。 我慢慢地想:就像是季宵…… 整个春天,社会都处于动荡之中。 人们被迫接受着新的“规则”。所有人相互议论,在每一个亲近的人身边耳提面命,要依照国家的提示来做。但私下里,仍然有暗潮汹涌。 国家搭建了一个专门的网站,每一天,上面都会公布当天的“游戏”数量、参与人数,以及具体“游戏”内容。 这像是成为了一门必修课。人们或多或少上过这个网站,对“游戏”的存在略有了解。 康长风等人的确在和我们保持联络。从他们那边的消息来看,对于这种“全盘公布”的做法,基地那边又出现了纷争——上一次纷争,还是在去年十二月初,一群人难以抉择,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季宵和我的时候。 大约是因为寻常没有地方倾诉,不知不觉,康长风就和季宵说了很多。 归根究底,对“公布”怀有不同意见的两方,是在对“人性”的观念点上产生矛盾。 这样的公布,是会让人们知道,只要在任何危险情境之下都坚持“善良”,就能活下去。还是告诉他们,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危险,与其每天提心吊胆,不如活在当下。 “游戏”之外的地方,犯罪率极速上升。 这是已经可以拿出来的数据。相比之下,“全盘公布”的优势尚不明朗。 通话之中,康长风到底询问了季宵的看法。 我觉得他只是随便客气一下,季宵倒是颇认真的思索一番,最后说:“也没必要公布得那么彻底。” 这是一个折中的观点。 康长风说:“其实——现在大众能看到的内容,已经经过了一部分‘处理’。” 季宵笑了下,“但是这样的‘处理’,让一部分人无法接受,也让另一部分人觉得受到了欺骗。” 康长风沉默。 季宵说:“康组,我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大众是盲目的,现在,国家、政府、特案组……已经在尽量为民众指明方向,但是,对于具体公布的内容,还是需要把把关。我的意思是,‘公布’是一种可行的思路,但是在‘接收’方面,可能需要做一些基本的审查。” 康长风若有所思。 这之后,网站“基于群众意见”,出台了新的措施:所有查看“游戏”内容的人,都需要实名认证。此外,认证过程中,还需要做一个调查问卷。根据问卷结果,系统会划分出适合认证者了解的“游戏”。 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天气一点点热了起来。 季宵和我商量,以后是否要与父亲同住。 我想到过年时的那几天,尽量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理由很好找:目前来看,所有新“游戏”的场地都是从现实中直接复制过去。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住在一个荒僻的、无人的地方,就不会遇到麻烦——按照现在人们的普遍认识,“游戏”里的鬼在绝大多数时候堪称“友好”。 第220页 此前甚至有一个案例。一群年轻人,为了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种种挑战,决定去鬼屋练胆。他们特地找了一个主题刺激、有专门人员扮演“鬼”的地方。进入之后,惊险刺激之余,他们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拉着里面的“鬼”合影。 等到嘻嘻哈哈地从鬼屋离开,他们才看到外面面色惨白的工作人员。 几个年轻人后知后觉:此前进入的时候,他们的确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血字。只是鬼屋里光线太昏太暗,他们又以为这仅仅是装饰布置,于是不曾留意。 直到见了工作人员,他们才意识到,那恐怕就是“游戏”给出的提示。 这个时候,再去看此前的合影。所有照片都变成一团模糊,与此前截然不同。 年轻人们愣住,想到自己之前拉着“鬼”合照的行为,不寒而栗。 可细细想来 他们的确不曾因之遇到什么危险。 我劝季宵:“咱们两个肯定要住在闹市,”公司就在旁边,上班方便,“如果爸过来了,平时上上下下都是人。万一遇到问题,咱们在的话还好说。可要是咱们不在呢?” 季宵听了,果然露出犹豫目光。 我再接再厉,说:“元元,我知道目前‘游戏’的死亡率一直保持在两个点,还有下降的趋势。但是,说不定哪场游戏里就有人走到那个地步了,咱们还是不要让爸冒险。住在郊外的话,把房子里的安保弄好。就算真的进了‘游戏’,周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还是更放心一点。” 季宵被我说服。 我看他点头,缓缓松一口气。 这口气松下来,我又带着一点甜蜜的烦恼,想:也只有季宵,会让我有这么多考虑。 我们恢复了从前的作息。六点半起床,去外间晨跑,买早餐。 春夏之交,按说是晨练的好时候,可路上的人少了很多。 公园里的鸽子显得孤孤零零,落在小广场上。 我们跑步的动作慢了下来,换做走路。 季宵转头,看着公园里的那一片湖。 湖水静谧。在以往,是个装点公园的好地方。可现在,却平白让许多人忧虑:虽然大伙儿都知道,只要稳住了,就能活命。但万一就是那么不巧,在“游戏”过程中跌进水里,偏偏不会游泳——在其他时候,可能还有人见义勇为。可“游戏”之中,别人不害你,就是最好的情况,那还能强求别人救你? 就连正在研究的新法律,也只是说“游戏”之中不能伤人,可没说一定要救人啊! 我说:“可能会把这片湖填了吧?” 季宵叹口气:“有点可惜。” 我揽着他的肩膀,亲一亲他,说:“好了,走吧。” 我们过了很寻常的一天。 晨练结束,回家,吃早餐,去公司。 到了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 洗过澡后,季宵还在看报表。而我打开另一个网页,浏览起国内外新闻。 国内情况尚且安稳,但在国外,情况却要混乱很多。 浓厚的宗教氛围下,“游戏”不可避免地被和上帝、恶魔联系在一起。就我看到的说法,有人认为这是上帝对于人类的审判,也有人认为这是恶魔大军攻占人世的号角。 至于一些“所有人都存有‘原罪’”的说法,我看过之后,略有兴趣。但仔细读完,又不以为然。 季宵:“……你在看什么?” 他眼睛眯一眯,一副“抓到你了”的表情。 我笑一下,把他捞到身边,说:“这些观点很有趣。” 季宵听了,开始和我一起看。 不一会儿,他“嗤”地笑了一声,“哎,你不会信这个吧?” 我说:“不会。” 季宵挑眉看我。我亲他,同时把被子上的电脑、他手边的报表都推到一边。 季宵笑着“挣扎”,但被我不费吹灰之力地镇压。 我说:“首先,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季宵轻轻地“嗯”了声。 我的吻一点点往下,从他的唇角,到脖颈,再到更深的地方。 “其次,你没有‘原罪’。” 季宵笑了下,“真的啊?” 我想一想:“假的。” 季宵不满,屈起腿来,“威胁”我:“给你三秒钟,重新说哦。” 我再亲他,他很快没了力气,只知道哼哼唧唧。 这会儿,我才慢条斯理,告诉他:“你的‘原罪’,就是招惹我。” 季宵听着,眨动一下眼睛。 他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因始终未剪,这会儿披散着,季宵像是枕着一片黑色的云。 他抱怨:“明明是你‘招惹’我——嗯……” 我学他的话:“给你三秒,重新说。” 季宵看我,眨动眼睛,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14章 诱惑 他从来、从来都很知道, 要说怎样的话,才能让我高兴。 这两个字出来,我心头的积郁的情绪像是被开了闸的池水,倾泻而出。 而季宵笑盈盈地看我, 抬手拉住我的脖颈, 将我拉下去,再和他接吻。 未做完的工作被放在一边。我不在意, 季宵也未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 当下一刻,我就是他的私心。 第221页 这个想法, 给了我颇多满足。 可依然不够。 往后天气更热, 人心浮躁。 公安部门连轴转了几个月,繁忙无比。 心理咨询成了各大医院中的热门,沉重的压力之下,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犯罪率又有上升的趋势。 康长风等人焦头烂额,基地对于“游戏”的探究迟迟没有进度。 国内外的专家们开了几次会,说是有一个初步想法,但这想法保密级别很高, 不能给季宵和我透露。 季宵也不追问。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这几个月,有没有出现重复进入游戏的玩家?” 电话那头, 康长风的语气松快一点:“你说这个啊。” 这是近几个月来网上热门的猜测之一,结合了一些西方的宗教学说, 季宵那个“传染病”的说法也被人提及。觉得“游戏”既然是上帝的审判,那么已经通过审判的人, 就相当于拿到“免死金牌”。 或者从“传染病”的角度考虑:“感染”之后痊愈,既能获得抗体。 总结下来,就是:经历过一次“游戏”, 顺利从中出来的人,是否就不会再有下一次危险? 各种说法流传,季宵选择了最简单快捷的验证方式。 基地那边显然也就这个方向有过研究。康长风告诉我们:“据目前的统计,还没有这种情况出现。” 他没有把话死。但当下的数据,已经能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问题。 季宵的语气轻松一点,说:“看来‘内测玩家’真的比较吃亏。” 康长风叹道:“‘内测玩家’为大众总结出了宝贵的经验。” 季宵说:“蒋贤他们还是没有醒来吗?” 康长风说:“对。” 季宵:“看来‘二十四比一’并不正确。” 康长风:“从最初醒来的一批‘内测玩家’来看,这个比例是有道理的。不过蒋贤、白薇他们可能遇到了其他状况,所以一直在‘游戏’里,没有出来。” 也有新的收获。 康长风告诉我们,基地方面已经有八成肯定,“丁珊”的确是一个化名。这个化名之下的真正身份,则是广城的一个女企业家。和蒋贤、白薇等一样,现在依然躺在基地的病床上。 季宵对他们虽有担心,可康长风也说,几人的生命体征都算完好,身上始终不曾出现伤口。这么讲来,要么,他们是一直没有接受“可选任务”。要么,他们的“可选任务”非常特殊,其中的时间流逝缓慢,长久。 这不是季宵可以干预的事。他能做的,仅仅是偶尔问上一句。 听康长风又一次确认几个过去的同伴安好,季宵略略安心。 等挂了电话,他的思绪仍然沉浸其中,看着窗外出神。 我盯着他看了片刻,拔下笔帽,在掌心掂了掂,觉得分量很轻,不会伤人,于是拿去丢他。 可季宵虽未回头,却灵巧地抬手,将笔帽抓住。 他反应这么快,我略有意外。 “邵佐,”他叫我,“其实我觉得……” 季宵一顿。 我说:“觉得什么?” 季宵说:“下雨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子。 雨水落在窗户上,像是一串珠线。 这样珠线迅速变多,窗外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颜色。 我看了片刻,说:“元元,来。” 季宵就过来,坐在我腿上。 这会儿是办公场合,我们都有正式穿着。 我的手放在季宵腿上,能感受到他西裤下的衬衫夹。 我在上面抚摸片刻,季宵像是觉得痒,抱住我,把我的手卸下来,再放在他腰上。 因他前一个动作,我略有不满。不过往后,还是勉强接受。 季宵腰肢紧实,有力量感。又十足柔韧,很让我喜欢。 因衬衫夹的存在,我没办法把手从他上衣下摆伸进去。这让我略有遗憾,不过还算可以接受。 我一点点抚摸他的腰线,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季宵大概被我揉弄得很舒服,身体更软了。可听我这么说,他又直起身,“现在已知的情况是,‘游戏’里会出现鬼,这些鬼会象征性地追杀人类。大部分人认为,‘鬼’其实是一种‘恐惧’的象征。普通人进了鬼屋,一样会害怕。而情绪紧绷的时候,更容易出现一些本能的反应。” 我靠在椅子上,说:“对。” 季宵说:“这么看来,现在的‘现实’不也和‘游戏’一样吗?” 我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头发已经垂到肩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实在长到怪异。但我看了,觉得喜欢,季宵便也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满足我。 季宵:“只是‘游戏’里出现‘鬼’,现实里出现‘游戏’——邵佐?” 我回神,简单地回答:“有道理。” 季宵沉默一下,说:“我有时候想,可能这真的是一次‘考验’。人类只要度过了,就能进入新的纪元……之类的。” 我好笑,说:“但基地那边一直在寻求直接‘解决’这个‘考验’的方法。” 季宵跟着笑了,说:“对。要是‘游戏’的服务器出现在什么地方,康组他们应该会直接把它搬回去。要是能研究的话,就拆开研究。不能研究的话,就直接砸了。” 第222页 我说:“如果那个‘服务器’并不是以无机质的形式出现呢?” 季宵说:“你是说,‘服务器’本身是有生命的?” 我耸一耸肩,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季宵不反对我的“奇思妙想”,但他思索片刻,说:“那可能——也是一样的。” 我笑着看他,慢慢解开季宵的衬衫扣子。 在我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季宵“呀”了声。不过我很礼貌,说:“你继续,我不打扰。” 季宵瞪我。 他的瞪视,实在很没有威慑力,仅仅是助兴。 我一面觉得指尖的触感甚好,眼前风景也绝佳:季宵的腰又软了下来,身体紧紧贴着我,在我怀里就磨磨蹭蹭。 他眼睛呈现出一种湿润的水色,面颊有薄红,嘴唇像是花瓣一样,微微张开。 他喘了口气,才说:“如果‘服务器’可以沟通、愿意退让一步,离开地球的话,可能还好。如果不能——嗯……老公……” 我笑着说:“如果不能?” 季宵软绵绵地来亲我。 我把他的手抬起来,放在我胸前,示意他也来帮我解扣子。 室内温度慢慢上升,季宵却还能一心二用。 当然,他的“一心二用”,是与我的“督促”有关。 我积极地问,季宵便只能勉强思索、回答。有几刻,我觉得他要崩溃了,但我不愿、不可能放过他。 季宵就只能配合我。 我说:“如果不能?” 季宵失神片刻,才有意识回笼,说:“这是一场赌博。” 我饶有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季宵说:“人类的历史有五千年。对于个体来说,这个数字很长,但对于集体来说……” 他趴在我怀里,侧脸靠着我颈窝。 他用一种着迷的目光看我。 我们的皮肤贴合在一起,体温在这一刻交融。 我说:“元元,不要偷懒。” 季宵眼皮颤动一下。我听到他喉咙间轻轻地哼声,很乖,很可爱。我要求他了,他就会去做。 他说:“对集体来说……嗯,如果屈服给‘服务器’,可能,可能就是一次整个人类的劫难——唔,这里面,有的国家、财阀会更愿意和‘服务器’合作,换取,嗯,换取短暂的利益。但从长远来看——” 我说:“长远来看?” 季宵有点委屈地看我。 我被他看得心动,又想让他露出更多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思绪在我脑海中冲撞,化作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要将季宵吞没其中。 他还能去哪里? 他属于我。 只是他好像真的要承受不了。再让他讲话,就太为难他。 我听他断断续续,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国家方面知道,只要抹杀“服务器”的存在,就能让世间重回安稳,也不会招致什么报复——这种情况下,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当然,一定会有人存有私心。 过往的无数经验教训,都告诉人类,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难关闭。 即便如此,依然有人经受不住诱惑,前赴后继。 我想到这些,觉得季宵不满地蹭一蹭我。 我好笑,低头亲他。 他这才满足。 “游戏”的存在,好像成为一个一个让许多人选择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借口。 极端的人走上犯罪道路,懒散的人辞职回家,享受人生。像我和季宵,则勉强算是和大众走在一处。工作要继续,生活要继续。 但也要忙里偷闲,譬如现在。 外间的雨越来越大,整个城市都浸没在灰蒙蒙的潮湿气氛之中。 我们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到晚间,季宵才懒洋洋地扣起扣子。 我看他,觉得他连扣扣子这种事,都表现得像是勾引我。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挽救更新时间的一天…… 下午见 ̄ ps。下午的更新会有一个江江从开始构想这篇文的时候就开始期待的剧情。 搓手手xd 感谢在20210114 23:57:25 ̄20210115 13: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苇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真假 我坐在椅子上, 而他站在我门前,靠着身后办公桌。 大约是我的眼神太明显,季宵笑了声,弯腰来亲我。 他捧着我的面颊, 视线那么专注, 眼里都是我的影子。 我这么看他,哪怕明知答案是否, 也依然无法自控, 生出一种“至少这会儿,我的确是季宵的全世界吧”——的喟叹。 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神色。 以至于季宵看着我, 笑着叹道:“宝贝, 我又想把你吃掉了。” 这句话实在很有吸引力。 但我考虑到他此前的样子,还是捏捏他的腰,说:“刚才没吃饱?” 无怪我这么问。 毕竟,一刻之前,是季宵又哭又叫,说不要了,吃不下了。还很可怜地拉着我的手, 让我摸摸他小腹,说:“医生之前说了, 不能太……”欲言又止,“否则会伤到孩子。” 我听着这话, 不知道季宵是想让我停下,还是想让我继续。 第223页 但季宵又凑来亲我。一下一下吻我的面颊, 嘴唇,完全是讨好的态度。 我这才了然,放过他。 到此刻, 季宵想一想,很诚实,说:“其实饱了,但还是想。” 我忍不住笑,说:“今天太晚了,先回家吧。” 季宵眼珠转了转,问我:“回家?” 我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外间响起隆隆雷声。伴着雷声,我说:“元元,你想清楚。” 季宵抽了口气,果然是冥思苦想的态度。 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转一条黑色绑带。 我看过去,发现那是他的衬衫夹。方才被我解下来,这会儿却不曾戴回去。 我:“……” 季宵慢悠悠说:“那还是算了吧。” 我捏一捏手指,季宵看出来,笑了声。 他把衬衫夹塞在我手上,再一根一根,扣上我的手指。 我觉得自己额角都在跳,但他再亲我,说:“宝贝,咱们回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忍耐。 我们一起出办公室。关了灯,要下楼。 这个点,公司里大多窗子都暗了下去。这并不奇怪,并非所有人都是我和季宵,愿意在公司打发时间。 准确地说,开春以来,各行各业的加班率都显著下降。 等上了电梯,季宵和我讲话。 他先是痛定思痛,说等到往后,一定不能像是今天这么放纵。 我说:“真的?” 季宵一眼一眼瞄我。单看他的表情,还以为这是在做什么艰难抉择。 我笑着看他。季宵就像下定决心,矜持地说:“真的。” 我叹口气,说:“但我现在就想亲你了。” 季宵:“……” 他就又来亲我。那么粘人,直白地、热烈地渴望我。 有一些时刻,我疑心他是不是已经察觉什么。但无论如何,他愿意表现出爱我,我便全盘接受。 我们再开始接吻。这时候,电梯里的灯光开始闪烁。 第一下闪动的时候,季宵身体顿住,抬头去看。 他说:“怎么回事?” 我扣着他的腰,并不在意,说:“可能是因为下雨?” 季宵一顿:“随便吧……” 我们腻腻乎乎。到了地库,电梯门打开,又阖上。 一切又陷入黑暗。我听着季宵的喘息声,季宵的哼声。 仿佛又要擦枪走火。 偏偏这会儿,我的手机开始震动。 季宵被我亲着,含混地问:“是谁?” 我有点不耐烦,说:“你来看。” 季宵低笑一声,去从我口袋里摸手机。过了片刻,电梯里多了一点亮色。季宵“咦”了声,说:“是康长风?” 我一顿,说:“他不都是给你打吗?” 季宵说:“不知道。” 他大约是接通电话了。电话那边传来康长风的声音,问:“邵先生?” 季宵开口,说:“康组?” 康长风停顿一下,说:“季先生?” 季宵说:“对,怎么忽然打电话?” 他的嗓音落在寂静的电梯里。我们没有再按楼层键,这会儿电梯就停在地下。信号不太好,康长风的声音断断续续。 因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我停下亲吻季宵的动作。 手机的莹光照在季宵面孔上。他原本也长得白,如今这样,面上带着屏幕映出的冷光,整个人都像是瓷做成的,面颊带着细腻的釉色。 康长风的语气如常,说:“前面拨给季先生的电话,季先生没有接通——这样,你们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 季宵咕哝:“好像是。” 他说着,顺手按了旁边的按键。电梯门打开了,外间的光照了过来。 我看季宵,见他额前的头发微微潮湿。一眼望去,都是情动的痕迹。 我笑着抬手,将他的头发拢到耳后。 季宵侧头看我。我说:“我先去开车?” 季宵“唔”了声,点一点头。 我便离开电梯。 车钥匙在我手上转圈。我怀着一种好笑心情,想:季宵竟然还真忘了,他明明可以和我一起过来。 不过他没有。 我们之间逐渐隔了许多车子。我找到我们那辆,开了车门锁、拧动钥匙。 这一刻,整个车库的灯光都开始闪烁。 我抬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车子启动了。我没有打开音响,偏偏音响里倾泻出一阵音乐声。 我侧头看一眼,面色一点点淡下。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音响。音乐声后,是一点“滋啦滋啦”的声音。 我看一眼后视镜,知道季宵仍然在电梯那边。虽然离得远,但我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靠在墙上,动作间还是懒散。腰很细,腿很长,这么普通地靠着,都依然让我心动。 我的面色温柔下来。这时候,音响里响起一道声音。 “喂——喂?邵先生?能听到吗?” 我的目光一点点转去。 “邵先生,我是宁正。”那个声音说,“我们接入了地下车库的监控。现在,请你听我们说。” 我不动声色。 宁正的声音换去了,变成康长风。 第224页 康长风语气严肃,说:“邵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地下车库。” 我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言语。 康长风说:“邵先生——” 我侧头,去看外间的摄像头。 据我所知,这里摄像头的像素并不高。不过在我想来,特案组那边应该能人颇多。 所以我做口型,问:为什么? 音响那边静了静,换做一个女人的声音。 “邵先生,”那个女人说,“我是赵晗,也就是‘消失的国度’中的丁珊。” 我不语,听对面的女人说:“我刚刚醒来,听说了一些事情——邵先生,在‘消失的国度’最后的休息时间里,我们醒来,看到你和季宵在河水旁边。那时候,”她的嗓音有些发颤,“那时候,你朝我们招手。我们看到,季宵就在你身后——” 我听着,眉尖一点点拢起。 丁珊,或说赵晗说:“他就那么看着我们!有很多黑色的东西,从他身上流了出来,要缠到你身上。” 我没有说话。 赵晗:“我原本想要提醒你,但当时,我又有一种预感。一旦提醒你了,就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我还在犹豫,只敢给你回应着挥了挥手。之后,我们就被弹到下一关了。” 赵晗之后,是康长风。 康长风嗓音沉重,说:“邵先生。这一批新苏醒的玩家里,有一个人认出了曹伟昌。根据曹昌伟的辨认,这个刚醒来的人,才是在海岛那一关里被人鱼捅穿了腰腹、重伤垂死的人。特案组已经包围了你们公司的大楼,里面的人员也全部疏散,只剩下你和那个——” 我心想:我和什么? 我和季宵? 我的宝贝,我的元元…… 我惊鸿一瞥,看到的人海中的那个漂亮、狼狈的少年。被我带回家中,精心对待很多年,终于出落成现在这样俊美无俦、令我神魂颠倒的季宵。 我听到康长风的话音,能大致想到他要说什么。 按照他的意思,季宵对我、对特案组所有人说了谎。他不曾经历“噩梦”里的事情,而是将其他玩家的经历移花接木,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曹伟昌不认识他,因为他根本不是那个被人鱼伤到的人。 但在此之前,我和季宵在太平洋那个小岛上。我背着季宵走在沙滩中,脚下都是柔软的砂砾。季宵问我,海里会不会有人鱼。我说,按理论来讲不会。季宵就说,他见过。人鱼伤害了他,他觉得很疼。 说到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季宵的颤抖。 而当下,康长风却告诉我,季宵对我说了谎话。 再结合赵晗的话,结合那个“特案组已经包围了公司大楼、疏散了其他人”的说法。 答案呼之欲出。 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康长风的话尚未说完,就停了下来。 周遭静谧,好像一切生命痕迹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眼前车窗上,逐渐浮现出两行血字。 “玩家邵佐,你是天衡集团新入职的员工。” “生存到实习期结束,即可通过这场游戏。” 这两行血字出现的时间很短。我刚刚读完,它们就消失无踪。 而在血字消失的同时,车库的灯熄了下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扑了上来,将我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大剧情来了 ̄ (准确地说这个单元结束之后还有0.5个大剧情…… 晚上见啦。 第116章 地下车库 我依然坐在车中, 回忆着前面听到的、看到的一切。 方才那数秒钟,我的视线停留在眼前车窗上,但也有一丝余光落在四周。 加上坐垫的触感、触碰方向盘时的感觉、鼻翼间的廉价皮革味道——这些足够我做出判断:在我睁眼、闭眼的过程中,我所处的车, 已经换了一辆。 但又不止如此。 我的手从方向盘上一点点滑下, 摸到插在旁边的车钥匙。 只要启动车子,我就能打开其中的灯, 照亮身边的一小方天地, 找寻线索。 无论这是什么车,按照常理, 杂物盒里总该有很多能表明车主身份的东西。再者, 既然有车,任务还是“生存到实习期结束”——这会是一场长久作战,以此便能想见,我手边还会有手机,帮我分析目前状况。 这是最合适的一条路。但我又想到康长风、赵晗此前对我说的话。 他们要我离开,他们说季宵有古怪。 这些心思在我心头浅浅地转了一圈。 我听到一个细微的脚步声,徘徊在四周。 仿佛是从季宵此前站着的那个方向来, 却并未直接找我。 而是四下走着、找寻着什么。 我心想:康长风的话还没有讲完,我就忽然被拉进一场新的“游戏”。从这个角度来看, 倒是很像李萱此前打给季宵的那个电话。 我笑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始行动。 车内的空间并不大, 能放手机的地方就那几个。我的手慢吞吞扫过副驾驶位,然后是放杯子的孔。 我从孔中抽出手机。比我此前所用的机子要小一些, 但已经是智能机了。 我思考片刻,拉起衣服,挡住手机屏幕会有的光线, 然后低头,去看上面的内容。 第225页 季宵此前曾经告诉我,“扮演类”游戏与“非扮演类”游戏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始终带着“角色”这一镣铐。除非像是陆兴平那样,以承受惩罚的代价来硬生生扭转角色性格,否则的话,就只能谨慎地寻找“性格突变”的时机。 但后者不用这样。 在后者之中,“我”就是“我”。不用带着镣铐做事,探索范围大了很多。相应的,遇到的危险也会大很多。 我一边回忆,一边简单地翻查手机。通讯录,通话记录,社交软件,短信——我的注意力在时间标志上稍稍停留,上面显示,此刻,我回到了十一年前。 季节也有变化。不再是春初,而是冬末。 正是我第一次见到季宵的时候。 不管康长风、赵晗等人怎么说,对我而言,那都是十分愉快的、令往后生活多了截然不同色彩的回忆。 我脑海里闪过季宵的模样。他被我亲吻时的反应,抱着我的肩膀、叫我“老公”的声音。 康长风、赵晗让我不要相信季宵,但是,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季宵? 想到这里的时候,原先黑暗的环境一下子亮起。 车库里的灯重新打开。明亮的白炽灯光线照在我身上。 这下子,显然不必再用衣服遮掩什么。 我放下扯起来的衣服,暂且放下手机,看一看左右场景。 首先,这的确是另一辆车。其次,不仅是车子,车外的场景也有变化。 我稍稍回忆:的确,十年前,这里还未建成往后高大巍峨的办公楼。在这里工作的,也仅仅是公司的一个部门,而非全部。 无怪停车场总体变得逼仄、压抑很多。 我又听到脚步声了。这一次,是直直向我走来。 对方并未遮掩。我短暂地思索,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躲避。但在那之前,季宵出现在我眼中。 我见了他,心神微动。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衬衣、西裤,但是——实话说,质感差了很多。 我低头看自己,开始遗憾。和季宵一样,我穿的衣服也有变化。显而易见,衬衫夹并未跟我们来到这场游戏中。 在我低头、抬头这段时间,季宵看到我,加快脚步。 我下了车,叫他:“元元?——唔。” 他抱住我。 身体颤抖地、显得无比高兴地抱住我。 我有种自己要被揉进季宵身体的错觉。但他力气的确很大,抱住我还不够,还来亲我。 我一边觉得,这种时候是否不该做这种事。一边忍不住回应他,再在他背上一点点拍着,说:“怎么了?这么高兴啊。” 季宵低声说:“嗯。你还在,我刚才好怕……” 我好笑,说:“怕什么?” 季宵深吸了一口气,说:“怕你不在了。” 我安静下来,季宵又说:“爱你。” 我说:“你看你手机上的内容了吗?” 季宵一怔。 他这样子,看起来有些难得的呆。我又觉得可爱,说:“连手机都没看,那你看什么了?” 季宵沉默片刻,说:“我刚刚看了游戏开始的提示,想要来找你。但这里的格局变了,我没办法直接找到你,就只好先顺着墙,去找电闸。后面开了电闸,我才能分出来路怎么走。”一顿,“这里毕竟是‘游戏’,如果用手机的话,在一小束光下,可能会出其他意外。” 我说:“不是说不用害怕‘鬼’吗?” 季宵面无表情,“但手机可能坏掉、光线熄灭。” 我:“……” 我承认:“有道理。” 季宵就又笑。 他一下一下亲我,说:“我还有点担心,如果你去其他地方了,我要怎么找你。” 我叹口气,“季宵同志。” 季宵:“嗯?” 我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季宵:“……电话?” 我笑了声,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手机,打开屏幕。 这个年代,还没有发展出日后的指纹解锁技术。就连屏幕密码,也只是简单的四位数字。 我熟门熟路,在上面输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整个过程里,季宵很乖地被我抱着,一动不动。 等到进入他的手机主页,我点开通话记录。 第一页,就有两个字,“邵佐”。 我笑了下,抱着他的手往下滑,半是安慰,半是手痒,揉一揉他。 季宵露出一点纠结表情,欲言又止。 我说:“我手机上也有你的号码,刚刚想要给你发短信,结果灯就亮起来了。” 季宵听了,笑一下,说:“嗯,那咱们算是‘成功会师’?” 我说:“先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季宵:“好。” 我说:“要开车出去吗?” 季宵:“好。” 我露出一点无奈表情,说:“元元——” 季宵:“嗯?” 我说:“刚刚找不到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季宵一怔。 我叹口气,“你对我太不放心了。我严肃地怀疑哈,要是真有能把我变成十公分小人的东西,你肯定会用在我身上。” 我这么和他开玩笑,季宵的情绪慢慢缓和,说:“难道你就不会用在我身上吗?” 第226页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 我思考一下,勉为其难,承认:“大概会吧。” 因这句话,我心头多了很多旖旎思绪。只是当下场合,不好和季宵说。 我们这么聊了几句之后,气氛缓和。季宵看一眼我身后的车,乐了,说:“这还是个公车啊?对了,也不知道这场游戏的场地有多大,没准咱们根本出不去。” 我说:“这倒是。” 十年前,这里只有一个部门在的时候,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子朝外是楼,里面则是员工宿舍。 季宵想一想,提议:“不过还是试一试?” 我耸耸肩:“好,听你的。” 他前面太不安,我需要给他一点掌控感。 我们到底坐上车。这一次,由季宵来开。我则负责对照两人手机上的信息,另外,就是按照前面说的,翻看杂物盒。 里面东西果然很多:一些用来放歌的碟片,许多票据,卫生纸……我竟然还找到一颗棒棒糖,看包装,是草莓味。 我顺手把棒棒糖拆开。季宵用余光看我,说:“你还真敢——唔。” 我把棒棒糖塞到季宵嘴巴里。 季宵一边的腮鼓起来,幽怨地看我。 我说:“宝贝,待会儿我再亲你,你就是草莓味了。” 季宵听着,面色变化,到底轻轻哼了一声,未说什么。 我们都知道,这里的一切,本质上讲,不会伤害到我和他。 接下来要做的,是寻找其他玩家——如果接下来能够验证,这次的“游戏场地”真的只有一个办公楼的话,这一步就可以省略。 只有我和他。 这时候的地下车库实在不大。甚至不用转过很多弯,只是随意往前开,我们就看到车库出口。 季宵把嘴巴里的棒棒糖换了一个方向含着,神色一点点淡下,看着旁边的出口。 我给他加油鼓劲:“三、二、一——” 档杆升了起来,我们离开了。 季宵的眼睛微微睁大。 接下来,他眼角抽了抽,将车停下。 ——从档杆到出口,还有一小段距离。 我们虽然通过了档杆,但是被剩下的一小段距离堵在里面。 外间的霓虹灯火依稀可见,只是与我们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下午?)见啦。 感谢在20210115 15:13:03 ̄20210115 23: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员工宿舍 把车开回原处的路上, 我确定了两件事。 首先,我和季宵的第一次通话记录,发生在今天——我拨给他,他没有接。 这不算是真正通话, 更像是我借此来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他。 加上社交账号上第一次打招呼的时间同样是在今天, 答案便呼之欲出。 我说:“你的任务和我一样吧?” 季宵的嗓音里还有点含混,说:“生存到……” 一边说, 一边把棒棒糖拿下来。 季宵:“生存到实习期结束。有说实习期是多长吗?” 我说:“一般是三个月吧。” 季宵:“不一定, 还是得搞清楚。你翻一下聊天记录,有没有在和其他人聊得时候提起来。” 我应一声, 再去翻找。 不多时, 有了结论:“的确是三个月。我和‘妈妈’的聊天记录里提到了。” 季宵说:“‘妈妈’?” 我“啧”了声,说:“感觉好奇怪。” 说这话的时候,季宵恰好停下车。 他踩刹车、拔掉钥匙,一气呵成。 那之后,他一手仍然拿着棒棒糖、放在方向盘上,就过来亲我。 我一怔,但还是乐于接受。 接受的同时, 还在心中感叹。这么粘人过头的季宵,实在太合我心意。 他这么爱我。 一边亲我, 一边用空余的那只手抚摸我的脸颊。到后面,半是叹息, 说:“小可怜。” 我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父亲仍然在世,但我没有母亲。 如今到了这场游戏中, 竟然多了一个“妈妈”。 他这么亲我,总有安慰我的意思。 我放下手机,捏住他的手, 贴在自己的脸上。 季宵离开一些,笑着看我。 我亲一亲他的手,说:“果然是甜的。” 季宵又笑一下,说:“上去看看?我刚刚看到电梯了。” 我:“好。” 在各种鬼怪传说中,“楼梯”、“电梯”总占据重要部分。 不过既然是长达三个月的“游戏”,总会给我们一点缓冲余地。 我们安安生生地上楼。季宵此前没来过这里,这会儿左右张望,想要记住地形。他还说:“既然你有‘妈妈’,那‘集团少东’的身份应该就不存在了?” 我说:“大概是同名同姓?” 季宵想一想,笑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危险地看他:“你想做什么?” 季宵轻飘飘说:“没有啊,就是觉得你当时蛮可爱的。” 可爱。 他这么评价我。 我心头动了一下。到此刻,康长风、赵晗等人的话,已经彻底被我跑到脑后。 第227页 我们两人笑笑闹闹。有了过去几个月里其他人的实践,我又好好待在季宵身边,所以他难得放松。 棒棒糖很快被他吃完了。他把塑料管扔掉,再端详面前锁住的公司大门。 季宵沉思片刻,干巴巴说:“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逃生’吧?” 我说:“……想什么呢。咱们出不去的话,应该就是住宿舍,应该能从后门出去。” 季宵侧头看我,透出一点乖巧模样,点头。 我忍不住笑一下,揉揉他的头发。 他头发很顺,丝滑。我的手指插进去,顺顺当当地滑了下来。 我心里涌出一点奇妙感受:这里好像并不是一个会产生危机的游戏场地,而是我和季宵的蜜月。 我们走在黑暗的、不曾开灯的办公楼中。换了其他人来,这会儿总该谨慎些。 但季宵靠在我身上,问我:“宿舍——咱们是住一起的吧?” 我说:“不知道。” 季宵不说话了。 我看他。他嘴巴里没了棒棒糖,可两腮还是鼓起来,像是在思索。 我说:“想什么呢?” 季宵:“要怎么‘礼貌’地请其他人和咱们换房间。” 我听他的语气,觉得他这个“礼貌”应该与我所想不同。 我一顿,说:“没准呢?先去看看吧。” 季宵应了声。 办公楼里的路直来直去,我们顺利找到后门。 后门果然是开着的。推开之后,外间的小院子就落入我们眼中。 右侧是食堂,左边是空地,上面还有两个篮球架。正前方,则是一栋三层矮楼,想来正是宿舍。 因是冬日,空地旁边的树上悠悠地挂着落叶。风一吹,就慢吞吞地飘下来。 有了在车库里的一番耽搁,这会儿已经近十一点。大部分窗子熄了灯,只有少数几间还亮着。 其中一间中,一个年轻男子原本正在窗台洗漱。这会儿像是看到我们,便把窗户拉开,朝我们招一招手。 季宵低声说:“来打赌?” 我说:“什么?” 季宵:“咱们如果上去的话,那间屋子里有没有人?” 我了然,说:“我赌‘有人’——这应该是提示我们,咱们的房子就在他旁边。” 季宵说:“这样吗?”想一想,到底说:“好,去看看。” 我拉着他的手,晃一晃,说:“如果你赌输了?” 季宵:“邵佐先生,咱们不要满脑子奇怪的想法。” 我笑了声,未说什么。 倒是楼上那个年轻男子,这会儿似乎是看到了我和季宵握在一起的手,神色略有恍惚。 等到我们上到三楼。走廊左右各有五扇门,其中一扇门被推开,刚刚那个年轻男子从中探头,说:“邵佐,季宵,你们总算回来……了。” 他的声音一点点放低,使劲瞪着我和季宵,磕磕巴巴,“你们、你们?” 季宵看我一眼,放开我,说:“我们路上耽搁了一下。” 年轻男子,“哦……” 讲话的同时,我们走到年轻男子的身边。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屋子中的布置。 一间大概二十平的屋子,摆了两张床,桌子、柜子一样是两套,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冰箱。 外间是阳台。从年轻男子此前的行为看,盥洗池就在阳台上。 季宵问:“还不睡啊?” 男子回神,说:“老杜还没回来,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提前睡呢。”一顿,又有点羡慕的意思,“还是你们俩好。我原本想着,既然这里这么多空屋,那能不能干脆自己住了。但主管不是说了吗,要么两个人住一间,要么自己去外面找地方。唉,现在租房子多贵啊,又没什么积蓄,就这么凑合吧。” 我听着,若有所思。 这一段话里,蕴含了数个信息点:这栋楼里很多空屋,与男子同住的人名叫“老杜”,我们三个人似乎都在同一个“主管”手下做事,男子囊中羞涩…… 季宵笑了下:“老杜要是没说的话,你就先睡吧。已经这个点,他没准就不回来了。” 男子说:“那倒是。” 季宵说:“对了,这里隔音怎么样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屋子的动静?” 男子一愣,视线又在我们两个身上打转。 他一副有话想问的样子。到后面,却还是憋住了,含含糊糊说:“九点多那会儿,我好像还听到楼下有人看电视剧。老房子了,隔音大概,呃,不怎么样吧。” 季宵说:“我们可能还要一会儿才睡。打打游戏、看看电视什么的。要是打扰到你了,你给我们发消息说一声。” 男子面颊抽搐一下,到底点头。 季宵说:“行,那你早点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男子干笑着关了门。 走廊里空了下来,只剩下我和季宵。 两盏昏黄的灯照亮了这一小方天地。 方才与男子的那一番对话,好像已经让季宵得出结论。 这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步子极轻,走到了男子隔壁一间房子的门口。 等到钥匙顺利插进锁里,他才松一口气。 门打开了。 季宵顺便开了灯。 屋子比外间亮很多。 他招呼我走进去,说:“还好。” 第228页 我说:“什么?” 季宵笑道:“我原本想着,会不会猜错了。不过刚刚提了‘游戏’,那个人没反应,应该就是普通NPC。又在第一天就冒头,后续应该会有他的剧情,咱们基本是他旁边。另一边的门把手上有点落灰,我就想着,是这间吧。” 他想得很对。 找到了员工宿舍,我们算是完成进入这场游戏的第一关。 季宵决定:“既然隔音不好,那明早听一听隔壁动静,咱们和他一起出门。虽然不是扮演类游戏,但也别弄得被NPC怀疑。” 对季宵这些决定,我全盘支持。 时间愈晚,但我们还是花了半小时时间,简单检查了屋子里的各种物品。 季宵额外看了锁眼、灯泡等地方。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有点哭笑不得,说:“会有摄像头吗?” 季宵回头看我,说:“你是不是放松过头了?” 我一怔,倒也承认:“是吧。如果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只要咱们从头到尾都不额外做什么,就不会出事。” 季宵听着,说:“可如果不只是咱们两个呢?十点多,虽然这几个月没什么人加班,但也说不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淡淡的。一边讲,一边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喉结滚动一下,知道这会儿不可能告诉他:“其实是康长风告诉我……” 所以我说:“要对公司员工的素质有信心。” 听了这话,季宵轻轻笑了声,在我身前站定。 我原本靠在桌边,翻看刚刚找出来的各种证件:和公司的合同,身份证,驾照,几页身份证复印件。 因季宵到了我面前,我的手一点点放下。 季宵两只手撑在我身边,把我圈在他和桌子之间。 他凑得极近,这么看我。 我口干舌燥,轻声说:“那个人可能——” 话没说完,就又被亲了。 离那支棒棒糖过去很久,季宵嘴巴里不再有甜味。但他亲我,带着他的气息,就很令我心猿意马。 我用最后一点理智,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旁边桌子上,然后抱住他。 季宵的不安、季宵的忐忑。 我全部感觉到。 我抱着他。就这么亲吻着,往旁边床铺上去。 他配合地倒了上去,领口变得松松垮垮。这会儿抬头看我,扯着自己的领带。 我深呼吸,难得抱怨:“应该换个地方住。” 已经很晚了。 明日还要“上班”,季宵此前也说过,他“吃饱了”,只是还想要。 我温柔一点满足他,到后面,用手指拨弄他汗湿的头发,低声说:“宝贝,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季宵的眼神有些迷蒙,听了我的话,倒是一点点聚焦。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注视他,听他说:“我之前……” 我:“嗯?” 季宵说:“我真的以为,经历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进来了。” 我听了,笑一下,说:“你在担心这个?”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与我对视。 他应该还有更多话想说,但我不打算让他说出口。 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除此之外,季宵不应该、不能,再去考虑其他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15 23:57:27 ̄20210116 18:2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vyhe6 20瓶;西葫芦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办公室 窗帘很薄。哪怕是夜间, 都不能完全隔绝外间的光。 房里有两张床,但我和季宵只睡其中一张。 临睡前,季宵对着两张床考虑片刻。 我们已经知道,左手边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年轻男子, 右手边的房子是空是满, 则尚且未知。 那么问题就是:一个已知的鬼,和一个未知的房间, 我们要靠近哪边? 季宵的视线在两边徘徊片刻, 最后快刀斩乱麻,说:“还是右边吧。” 我都听他的。 房子老旧, 热水器也不算好用。 我调水温的时候, 拨弄半天把手,出来的水忽冰忽烫。 季宵就在一边笑。 我“恼羞成怒”,要他过来做事。季宵来了,亲一亲我,说:“老公好棒。” 我面无表情,想:季宵真是、真是 第一晚就这么过去。 到第二天,隔壁一有动静, 我们就醒来。 季宵手脚很轻,拉着我下床洗漱。这会儿是上午七点半, 只是院子里空落落的,办公楼里也未亮灯。 等到收拾好一切, 我们就坐在床上等。季宵靠在我肩膀上,低着头, 玩我的手。 我被他玩儿得心痒,又想要把他捞到怀里。偏偏这时候,隔壁响起了开门声。 季宵瞬时进入警戒状态。 他下床、穿好鞋子, 轻声说:“走了。” 我肩膀上仍残留着他靠着时的触感。结果到这会儿,他“翻脸无情”。 我叹口气,跟上去。 我们开门的时候,隔壁的年轻男子已经要走到楼梯。听了我们的动静,他回头看来,面上带着喜色,说:“邵佐,季宵!早上好啊。” 季宵跟着说了声“早上好”。 第229页 我们走近,季宵笑着说:“不知道食堂味道怎么样。” 年轻男子更喜,说:“你们也吃食堂啊?” 季宵笑道:“不可以啊。” 年轻男子挠一挠头,说:“昨天主管还说呢,咱们公司食堂的经营情况太差了,一天到晚都没几个人去吃,可能下个月就要直接撤掉。” 季宵说:“先吃吃看吧。对了,老杜昨晚回来了吗?” 年轻男子一愣,说:“回来倒是回来了,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门的。” 季宵说:“我们快十二点才睡,都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他早上起得来吗?” 年轻男子含糊地说:“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老杜还没起床呢。不过咱们不是八点半正式上班吗,可能也就咱们这种新人会早点去吧?” 我说:“毕竟还在实习期。” 年轻男子:“对,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我们说说笑笑,一路下楼、去食堂。 进门的地方贴着一张打印纸,看起来经历了颇多风吹雨淋,上面印着三个字:自助餐。 年轻男子嘀咕:“这是要咱们自己打饭啊?” 进门一看,果然如此。 就像是“主管”说的那样,食堂里空空落落。我们三个进去了,才有一丝人气儿。 饭菜倒是摆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年轻男子:“哟,还挺丰盛。” 大概是因为“经营状况不好”,分量并不多。但如年轻男子说的那样,的确算得上“丰盛”。 稀饭有两种,小米和红豆。菜则有四种,虽然只是普通的白菜、土豆丝、海带丝等,但以食堂清清冷冷的状况来看,也算颇具诚意。 我们三人拿了餐盘,各自给自己舀粥、夹菜。 等到打好饭,我们在一边的餐桌坐下。 年轻男子面上喜意未散,说:“之前主管说食堂免费,我还担心做出来的饭菜太节约成本呢。现在看,其实还不错。” 免费。 我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季宵则假装看手机,打字给我:难怪没找到饭卡。 我笑一笑,没有回应季宵,而是说:“可能其他人都吃腻了吧。” 年轻男子想一想,“有可能。” 他大快朵颐,我和季宵细嚼慢咽。 平心而论,无论是饭是菜,味道的确不错。 但也仅仅是“不错”,谈不上多好的滋味。 这个年代,尚且没有日后那些琳琅满目的外卖APP。我想到接下来三个月都要吃此类东西,多少有些头痛。 好在等到进入办公室后,季宵有所发现。 办公室门背后贴着许多附近餐馆的外卖单,可以打电话订餐。 大约是我高兴得太明显,季宵一眼又一眼地瞄过来。 我思考一下,郑重地说:“爱你。” 季宵一愣。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这句话后,他的耳朵尖迅速变红。 我笑了笑,季宵无可奈何地看我。 这一幕没有避开年轻男子的目光。等我再看向他时,他脸上再出现此前那种纠结神色。 大约是没有想到我忽然看他。在留意到我的目光时,年轻男子险些跳起来。 他干巴巴地笑一下:“哈哈,你们关系真好啊。” 我说:“对,我们感情很好。” 把“关系”换成“感情”之后,话中含义便有很大不同。 年轻男子听了,笑得更干:“哈哈、哈哈。” 季宵更无奈:“你别吓到人家了。” 年轻男子慌乱地摆一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有你们这种……嗯。你们好歹是有对象了,我还是单身呢。” 他的语气爽朗、活泼。一句话出来,自己消解了尴尬,转而说起其他:“咱们要不要给这些花花草草浇浇水?” 季宵欣然,“好。” 我们大约八点十分到办公室。除了给花草浇水之外,年轻男子还扫了地。 等到八点二十,一个中年男人踏进办公室。年轻男子见了,立刻站直,叫道:“胡主管,早上好。” 中年男人则说:“小岑,挺勤快啊。” 年轻男子笑一下,说:“我们来得早,就顺便打扫一下。季宵、邵佐他们把绿植也浇过一遍,刚坐下。” 他很会做人,说自己的同时,也提及我和季宵。 中年男人笑道:“辛苦你们了。你们几个都是刚来,工作上呢,有什么问题,都及时问。不管是问我还是问老杜,都行。” 年轻男子笑道:“知道了,谢谢主管。” 我和季宵听了,也相继说过一样的话。 往后五分钟,又有一男一女踏入办公室。 这场游戏中的第一个白天正式开始。 一天下来,我和季宵逐渐摸清当下状况。 我们这个小组一共六个人。除去主管老胡、年轻男子的舍友老杜之外,还有一个与我们一批招进来的年轻女孩儿。一样是大学刚毕业,名叫倪雪。 她未住公司宿舍,而是和男友在外合租。 至于主管老胡,则是有妻有子,自然一样不在宿舍住。 工作比较简单,基本都是文书方面的活儿。整理文件、做表格等,我和季宵原本也能胜任。 中午吃饭是点外卖解决。老胡豪爽地表示,几个新人在公司的第一顿就由他请客。言语之间,还对公司附近几家做外送的餐馆评判一番,郑重推荐了其中一家小炒。 第230页 办公室里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等到外卖员打电话来,说已经送餐到前台时,年轻男子岑明自告奋勇,说下去取餐。 季宵在这个时候插口,说:“一起吧。咱们点了五六个菜,还有米饭,你一个人也拿不下。” 岑明说了句“那行”,于是又是我们三人出门、下楼。 一路上,左右两边的其他小组的门多是半阖着,里面传出依稀的讲话声。只是从我们出门、下电梯,再到前台的一路,都没有遇到其他人。 外卖安安稳稳地摆在前台桌上,岑明还额外嘀咕:“这也没个人,万一丢了怎么办?” 我看一眼大门外热热闹闹的街道,笑着说:“不至于,有监控。” 岑明恍然,说:“对。” 午餐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顺带聊聊天。 因诸人还不算熟悉,话题便都很谨慎。起先是主管老胡问倪雪有无找到合适的租房,这才说道倪雪和她男友的状况。 两人是高中同学,到大学才在一起。只是之前始终异地,如今总算能一起打拼。 岑明起哄,要倪雪给我们看她男友照片。倪雪抿着嘴巴笑了笑,大方地给我们看。 看过之后,老胡的话题就绕到岑明、我、季宵身上,还是以一种长辈的态度,问我们的感情生活如何。 岑明说:“谈过几个女朋友,现在还是单身呢。主管要是有什么合适的,帮忙介绍一下哈。” 老胡笑道:“行,我记住了,回头给我老婆说一声。” 他说过了,轮到我和季宵。 岑明的目光望过来,像是也为我们捏一把冷汗。 我笑着说:“有对象,以后给你们介绍。” 季宵也说:“嗯,我也是,以后吧。” 老胡笑着调侃,倒是没有追问。 季宵还记得提一句:“对了主管,我和邵佐商量着,咱们宿舍的隔音好像不太好。既然空房多的话,我们能不能换个房间?” 岑明听了这话,差点呛到,拼命咳嗽,惹得倪雪给他倒了一杯水。 岑明连声说着“谢谢”,胡主管则说:“这个可能不太方便啊。其他房子空着,也是有原因的。” 季宵问:“什么原因?” 胡主管笑了下,说:“你们待得久了就知道了。隔音这种事儿,你们这些一起住的,就相互体谅一下。我也是说实在话啊,这个地段,住一个月只要三百块,还是先住上、之后从工资里扣账,这基本相当于公司在做慈善。条件可能确实不太好,要是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和倪雪那样,出去找找房子,就把公司宿舍当个过渡。” 季宵听了,未在追问。 整个饭点,季宵往窗外看了很多眼。 他当时没说什么。一直到这天晚上,回了宿舍,季宵才说:“中午没有一个人去食堂。”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钻研自己账上的数字,看能否给这间二十平米的小屋里添置些其他东西,好歹丰富一下我们接下来三个月的生活。 听了季宵的话,我抬头看他。 季宵说:“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我说:“这整个院子里,只有咱们六个人?” 季宵纠正:“两个人——现在来看,应该真的没有其他‘玩家’,否则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说:“也对。你说他们几个,”我朝岑明、老杜二人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知道’这些,还是‘不知道’?” 季宵:“岑明看起来‘不知道’。倪雪、胡主管住在外面,老杜下班以后就不见人了,刚刚回来的时候也没在房间。” 我安安静静地听着。 季宵说:“三个月,想让‘剧情’丰富一点,这四个人应该各有各的问题。” 我说:“那咱们现在?” 季宵说:“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晋好像又抽了 刷了半天总算能打开后台t t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16 18:26:57 ̄20210116 23: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成 10瓶;长发不长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人呢 一转眼, 我们的“实习期”就过去一周。 这一周中,季宵曾经好奇:如果是NPC对我们提出邀请,那我们能否短暂地离开办公楼区域。 可喜的是,整整七天过去, 我们完全没有找到机会。 午饭基本是顿顿外卖。偶尔不同, 也是在食堂解决。 中午的食堂和早晨一样,只有我们这个办公室的人出现。 无论几点去, 里面都已经摆好做好了的、热腾腾的饭菜。 胡主管、老杜二人对此习以为常, 倪雪则大把心思都花在经营她和男友的生活上。唯有岑明,一周下来, 他像是隐约觉得不对, 会用玩笑的语气问我和季宵:“你们在公司里,有没有遇到过其他部门的人啊?” 我想一想,说:“没有。” 岑明的眉尖慢慢拢起来,低声说:“我上班儿的时候上厕所,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排队的时候。要么所有厕所都空着,要么也是空一两个……旁边倒是有冲水声,可从来没见过其他人。” 季宵说:“这还不好啊。我同学还跟我说呢, 他去的那家公司,一层一千多个人, 厕所只有八个坑位,每次上厕所都跟打仗一样。我听他的意思, 他们公司还打算在厕所里装个定时器。” 第231页 岑明被转移了注意力,咂舌, “还有这事儿?” 季宵耸耸肩,“我听他那么说完之后,就觉得咱们公司这样挺好。” 岑明喃喃说:“那倒是。” 他像是短暂地被季宵安抚。只是到了一个小组的人都去食堂吃午饭那天, 岑明旧话重提,说:“做这么多饭,只有咱们六个人吃,也太浪费了吧。胡主管,你知不知道,咱们这边的剩菜剩饭怎么处理?” 他小心翼翼地、谨慎地试探着。 倪雪低着头,和男友发短信。我和季宵对视一眼,看向胡主管。 胡主管神色如常,笑道:“什么叫‘只有咱们六个吃’,其他部门也回来啊。” 岑明哑然。 胡主管说:“其实你们几个也可以自己买个饭盒,以后就能打饭上楼吃了。公司里挺多人都是这么做的,不耽误工作。” 岑明:“哦……” 胡主管的话,给了岑明——最重要的,大概是给了我和季宵——一个勉强能说过去的解释。 为什么食堂没有人? 因为其他人都是打完饭,直接上楼,所以我们见不到。 只是我看岑明,觉得他仍然对这样的回答将信将疑。至于我和季宵,更不用说。 每天晚上回了房间,我和季宵都会对白天发生的事略作讨论、总结。 这个年代,虽然比不上后面互联网蓬勃发展,但也算是网络时代,查什么都很方便。 季宵先查了我们这几个同事的名字,没什么收获。再看近来的重要新闻,也没见到什么凶杀案。 季宵略有遗憾,但也冷静。 他问我,记不记得我高中这会儿公司出过什么事。我自然给他否定的答案,说:“之前我去公司,也是去总部。那时候总部还不在这儿,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一个部门。” 季宵揉一揉眉心,说:“那可能就是得等‘剧情’自己出现吧。” 目前为止,我们对几个同事的了解仍然谈不上多。但有的事情,已经初露端倪。 比如:岑明似乎很缺钱。他并未明说这点,只是偶尔流露对自己能找到工资不错、三百块钱包吃住的公司的庆幸。此外,他的鞋子、手机都显得陈旧,衣服也很少,上面有洗了很多遍的痕迹。 倪雪与男友的感情在最初的蜜月期后,迅速出现裂痕。某天上班时,岑明看到了她脖颈上的一点淤青。只是倪雪很快又反应过来,用围巾将自己脖颈上的淤青遮住。 老杜是从其他部门被调过来的。据闻是原本所在的部门压力太大,老杜实在承受不了,于是退出,到了我们现在这个边缘养老部门。 至于胡主管,和老婆、孩子的感情都不错。家里的小孩在上小学,应该还是低年级。此前学校布置了一个做黑板报的作业,胡主管愁眉苦脸,抱怨:“这作业是布置给小孩儿的吗?明明是布置给家长的!” 岑明听了,自告奋勇,说:“我之前经常帮亲戚家的小孩儿做这种板报。要不这样,胡主管,你要是能信得过我……” 胡主管惊喜,“这怎么好意思啊。” 岑明“哈哈”笑了两声,说:“胡主管你平时那么关照我们,我也就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几句话间,算是讲好。 季宵低声说:“岑明总算要出门了?” 无怪他这么问。 此前一周,我和季宵从不出办公楼,是因为我们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尝试过,知道自己被困其中、无法离开。岑明却不同,不管他背后有什么“剧本”,至少客观来说,他是一个自由人。 可整整一个礼拜,他竟然真的和我们每天一起出门上班、一起从办公楼离开回宿舍。 这显然不寻常。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听了岑明的话之后,胡主管说:“那行。等明天啊,我把我儿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拿过来。” 岑明满口答应,“好。” 季宵:“……” 有了“在下班时间给胡主管做黑板报”这个借口,岑明连周末也不曾踏出院子一步。 季宵敲门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下楼打球。岑明听了,犹豫一下,说:“我运动神经不太发达……” 季宵笑了下,说:“行,那我们试一试能不能叫到其他人。” 岑明听着,眼睛眨动一下。 我站在季宵侧后方,端详他。 岑明一只手扶着门。因季宵这句话,他的手往下滑了一些,像是犹豫。但到最后,还是说:“行。胡主管之前说,虽然宿舍里的人不多,但一楼、二楼还是住着一些人的。” 季宵:“那你继续画,回头见。” 岑明勉强笑一下,“回头见。” 门在我们面前关上。 季宵抱着我网购来的篮球,若有所思。 我原先以为,他说的“看看能不能叫到其他人”是客气意味居多。但这会儿看他犹豫,我心念一动:难道季宵真的要去敲门? ……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我眼皮跳了一下。不曾想到,接下来季宵开口,嗓音压低一点,却是说:“岑明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 我:“……啊?” 不怪我这么反应。 季宵认真分析:“你看啊。他缺钱,又不愿意出去。在办公室里也一直很积极,明显是特别需要这份工作。还有,他是不是有点太疑神疑鬼了?这也很符合‘欠钱’的表现。” 第232页 我们一边说,一边往楼梯方向走去。 我和季宵都知道,他这段话,至少前半段,岑明会听到。 过去一周中,岑明的小心试探,对于“这个办公楼里是不是有鬼”的暗示,在这一刻,全部会换做另一种解释。 我心头涌出一些赞叹。恰好,我们已经到了楼梯的拐弯处。 我说:“有道理——咱们真的要去敲门吗?” 季宵侧头看我。 此前岑明关上门时,季宵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成了冷淡面色。往后“分析”,语气也始终沉静。 但这会儿,他看了我,笑一下,眸中又有了温度,说:“对,好歹是同事。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还是打打招呼。” 我挑眉。 季宵说:“现在都不打招呼,以后再想着搞好关系,可能就来不及了。” 我了然:现在都不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难道要等以后真的危险来临的时候再看吗? 虽然能听出季宵的言下之意,可坦白说,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有这番行动。 既然明知道这场“游戏”里的鬼不会切实地伤害到我们,那他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有什么额外的意义吗? 我想不分明。 话虽如此,既然季宵想做,我便陪他。 我们一起下到二楼,随机找了几扇门去敲。 敲过几扇之后,季宵面上露出一些意外神色。 我看在眼中,心情波动。 的确,始终没有人开门。 但那一扇扇门后面,会传出声音。 不是办公楼里、隔壁办公室中那些模糊不清的话音,而是实实在在针对季宵此刻的行为作出反应。 有男声问:“谁啊?” 季宵说:“我是楼上的,买了个篮球,要不要一起玩儿?” 男声回答:“不了兄弟,我正睡觉呢。” 季宵:“那不好意思了啊。” 也有女声问:“谁?怎么一直敲门?” 季宵听了,一愣,“不好意思……” 我们说是下去打球,可实际上,等把二楼、一楼的所有门敲下来,已经过去半个下午。 到最后,我们只在篮球架下待了片刻,就遇到从宿舍楼里出来的岑明。 岑明走上前来,笑着打招呼:“玩儿着呢?”一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地紧张,“没找到人一起啊?” 季宵笑道:“对,基本都说是周内工作太忙。周末了,就想要休息一下。” 岑明嘴唇动了动,问:“你们见到人了吗?我是说,见到站在你们面前的人?” 季宵说:“见到了啊。” 岑明一怔。 季宵笑道:“你不就是吗?” 岑明:“……” 岑明酝酿好的情绪被季宵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们是不是……还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见啦。 佐佐&元元:我就看着你们表演。jpg 感谢在20210116 23:04:12 ̄20210116 23: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春生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男友 我从岑明脸上看到了清晰的恐慌。 这个点, 天色暗淡下去,薄薄暮色照着岑明的面孔。 他的嘴唇带出了一点青紫色,眉毛拧起来。但他自己似乎还没有发现这点,依然强撑着脸上的笑容。 我思索着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季宵则慢吞吞开口, 说:“岑明, 你怎么怪怪的?” 岑明瞳孔一缩。 他的手抓着口袋边角,一下一下地用指甲去扣。我耳边有细微的“刺啦声”, 岑明的嘴角抽动一下, 说:“有、有吗?” 季宵掂了掂手上的篮球,说:“没有就好。咱们去吃饭吧?” 岑明看着他。 我看出了岑明的权衡、挣扎, 与之对应的, 是季宵满不在乎的面孔。 到最后,岑明低声说:“好,吃饭。” 季宵笑了下,把篮球拍在地上,再接到手中。 他语气轻快,说:“不知道今天晚上食堂里有什么。” 我说:“看了就知道。” 我们笑着讲话,往食堂去。 岑明跟着我们, 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食堂里的景象一如既往:摆好了热饭热菜,只是饭菜之外, 四下都空空的,窗口后面也安静而干净, 不知道饭菜是从什么地方煮来。 季宵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夹菜。岑明跟在他后面,魂不守舍。我则跟在岑明身后, 顺便问:“这个小鱼排看起来不错,要不要多拿两个?” 季宵说:“多拿?” 我说:“你不是说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想吃点零食吗?” 季宵:“哦哦,”又对岑明解释, “邵佐这两天买了一堆东西。篮球啊,投影仪啊,还想着在宿舍里安个电视。我觉得没必要,现在的白墙就够投影了。” 岑明听着,抿一抿嘴巴,低声问:“你们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季宵笑道:“起码住到实习期结束吧。” 岑明一怔。 季宵含混地说:“我和他……家里不太支持。要是在外面租房子,怎么不得押一付三?刚毕业,也没什么积蓄。实话跟你说,我们过来这边,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这边能免费吃,住宿还便宜。” 第233页 岑明:“对、对,我也是这么考虑。” 季宵笑道:“要是我们晚上吵到你了,你一定要直接给我们说,不然怪不好意思。” 岑明看起来还是有些走神,过了会儿,才应一声。 他的视线落在我和季宵的影子上。 季宵:“……你呢?你也刚毕业,家里不管你?” 岑明被他这么问,捏着筷子的手动了动,慢慢露出一个苦笑。 他说:“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唉,我就希望,至少实习期这三个月,我爸妈别再问我要钱了。至少,也别要太多。” 季宵说:“看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岑明沉默,季宵说:“咱们争取之后都能留下来。唉,可惜这儿没有酒,不然该喝一杯的。” 岑明听了,笑一笑,未说什么。 这顿饭后,岑明和我们“亲近”了很多。 他不再留意办公楼、宿舍楼中有没有出现其他人的影子,却和我商量,能否和我互换工位。 我们的办公室在整栋楼的边角处,有两面窗户。其中一面看出去,是公司的院子。另一面看下去,则是外间繁华街道、车水马龙。 我原先就坐在靠后一扇窗子的地方。 岑明和我商量,我想一想,觉得并无不可。 季宵听了,也说:“岑明换过去的话,那边一排绿植就交给你负责了哈。” 岑明听了,笑着答应下来。 他此前的种种忧虑,像是成了不值一提的小风波,很快就被生活的重担压下。 我们每日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在宿舍里看看电影、做些适合夜间的娱乐活动。有时候岑明也会加入,三个人,勉强够斗地主。 只是岑明话中不说,我们却能看出来,他在我们房间里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到了深夜,也不愿意回去。 对此,季宵不问,我便也不去问。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实习期到了第三周。 这天早晨,我们进到办公室,却见到倪雪已经在其中。 岑明惊讶:“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倪雪听了,笑一下,低声说:“起得早,昨天的活儿还没做完,就干脆过来了。” 岑明“哦”了声,没有多问。 季宵多看了倪雪一眼。回头时,眉尖一点点拢起来。 过了会儿,倪雪的嗓音还是很低,问:“我还没吃早饭呢,咱们食堂早上都有什么。” 我回答:“馒头稀饭,每天都那几样。偶尔吃吃还可以,连着吃了几个礼拜,我是有点腻了。” 倪雪一顿,说:“我去吃个饭。” 我说:“这都八点多了,你看着点时间。” 倪雪“嗯”一声,离开房间。 她走以后,室内又只剩下我、季宵,加上岑明。 岑明先是哼着歌扫地,后面给绿植浇水。他勤快地做完这些事后,倪雪已经拿着一个夹了菜的馒头回来。 时间走到八点二十八,又到了上班时间。 这天却有不同。 岑明总算“得偿所愿”,在这座办公楼里见到第七个人。 是倪雪的男朋友。 在午休时间,胡主管先问我们,中午是去食堂吃,还是再点外卖。当然,这会儿点外卖,就是轮流请客。为了保持此前囊中羞涩的人设,我和季宵都选择前者。岑明和我们站一边,如此一来,就有三个人有鲜明意见。 胡主管听到这里,乐呵呵的,“行。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菜。” 岑明笑道:“希望有炸鱼排。我和季宵、邵佐之前吃过一次,味道还不错。” 我们说说笑笑地下楼,以往总会参与话题的倪雪却难得沉默。 至于老杜,他始终是寡言的性子,这会儿跟在我们身边,像是一个影子。 我们往电梯去。整个过程中,岑明目不斜视,忽略掉两侧那些正在发出声音的门。 待到下了楼,按照此前经验,眼前会是一片冷寂的大堂。唯一出现不同的时候,就是我们点好外送。等到时间后下楼,外送的塑料袋便会出现在前台处。 然而今天,电梯门一点点打开,外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个年轻男人,手上拿着一大束花,看起来正要上楼。 只是随着电梯门打开,他看到站在其中的倪雪,惊喜道:“雪雪!” 倪雪一颤,后退一步。 胡主管一愣,说:“这是认识的人吗?” 年轻男人说:“我是倪雪的男朋友!” 倪雪:“不是了!我和你分手了!” 年轻男人语气和软一些,说:“雪雪,之前是我的错,我这不是和你道歉来了吗?” 倪雪说:“我不要你道歉,我们分手了!” 年轻男人:“你别说气话。咱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现在只是一点生活矛盾……” 听到这里,我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胡主管说:“这样,你叫?” 年轻男人看向他。 胡主管说:“我是倪雪办公室的主管。” 年轻男人恍然,“胡主管吧。雪雪和我提过你,说你特别关照她。还有——杜先生?雪雪也说了,她工作上遇到不明白的事情,都是找你请教,你也都特别耐心的教她。你们这是要吃午饭?” 因年轻男人前面那几句话,胡主管的眼睛笑得眯起来,说:“对,吃午饭。”一顿,“倪雪啊,生活里有一些磕磕绊绊,很正常。我和我老婆偶尔也吵个架呢,她气急了,也回娘家。不过,我认个错,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你男朋友——” 第234页 年轻男人:“我姓张,张肃。” 胡主管,“小张。嗯,小张还是很有诚意的。这样,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小张,你带着倪雪去吃饭?” 年轻男人喜道:“谢谢胡主管!”转头看倪雪,“雪雪,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杜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岑明看看倪雪,看看张肃,再看看我们。 面对张肃的“恳请”,倪雪嘴巴抿起来,身体稍稍后倾一点,呈现出清晰地抗拒姿态,说:“我还是在食堂吃吧。” 胡主管听了,一愣。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但这个时候,季宵开口,说:“倪雪想在食堂吃,那就去食堂吧。” 张肃听了,转头看他。 季宵似笑非笑,说:“兄弟,和人道歉,一束花哪够啊,你说对吧?” 张肃的视线落在季宵面孔上,面色慢慢变化。 他看看季宵,再看看倪雪,眼里的怀疑昭然若现。 张肃的语气轻了下去,说:“雪雪,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人,所以才不愿意原谅我?” 倪雪:“……你说什么?” 张肃面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一步一步走向季宵。 季宵神色淡去,与张肃对视。 气氛逐渐紧张,旁边的几人也看出不对。 岑明屏住呼吸,把倪雪拦在身后。 胡主管则皱眉,说:“小张,你这是干什么——” 他话音未落,张肃扔掉了手中的花。 他从袖中拔出一把刀,往季宵身上捅去! 这样的场面,在我眼里,与元月初二那天,紫薇居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有人要在我面前伤害季宵。 可哪怕是季宵的确有错、该受些教训的时候,其他人也没资格动他。 我已经看过一次季宵在我面前流血、受伤的场面,而我绝对不愿意再看第二次。 说时迟,那是快。 在刀子刺向季宵之前,我抓住张肃手腕。 与此同时,季宵已经飞起一脚,踹在张肃腰腹上。 张肃身体弓了下去,宛若一只虾米,发出痛苦的呻`吟。 季宵看我,问:“你没事——” 我一样看他,说:“你没事吧?” 我们对视一眼,快速确定对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然后低头,看着险些跪在地上的张肃。 他被我握住一只手,无法挣脱。另一只手则捂在腰腹上,季宵那一脚显然用了极大力气,让张肃疼痛万分。 我手上略一用力,张肃握着的刀子就掉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再被季宵踢去一边。 张肃的目光依然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好啊你倪雪,你竟然还找了两个姘头?!” 倪雪摇摇欲坠,但还是高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 岑明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季宵说:“岑明,报警。” 岑明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 这期间,季宵扯下自己的领带。 他看我一眼。我皱眉,从内心深处讲,是不太愿意让季宵的领带碰上这种脏东西。 所以我说:“不用,用他的。” 我朝地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季宵一怔,点头。 他半蹲下,在张肃愤恨的目光中,扯下他的领带。再手脚麻利,把张肃的手、脚绑在一起。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张肃像是一个花篮——身体是篮筐,手脚则是提手——这么被放在地上,咬牙切齿,不住冲着倪雪大骂:“你个臭婊`子!有了姘头撑腰,就敢这么对老子?!” 作者有话要说: 蓝颜祸水,季元元。 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10116 23:57:22 ̄20210117 19: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得动窝的企鹅 30瓶;四夕夕lacie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验证 季宵绑完张肃之后, 原本已经拍一拍手、站起身。听了这话,他又低下头去。 张肃对上季宵的视线,身体一僵。 这一僵之后,他又要开口。可在那之前, 季宵再度蹲下, 顺手拿起旁边那束花。 张肃:“你、你做什么?!” 季宵没有回答他。 他解开了缠着花束的绑带,将包装纸揉成一团。 张肃看着季宵的动作, 身体抖了抖。 他像是一只被打败的病猫, 惊恐地望着季宵。 季宵揉好纸团,看向张肃, 淡淡说:“张嘴。” 张肃:“你他妈要——” 季宵“嗤”了声, 捏住张肃的下巴。 张肃:“唔、唔——!” 季宵力气极大。如今箍住张肃的下颚,张肃的涎水近乎流到季宵手上。 季宵似乎是厌恶地皱眉,将手上团好的包装纸塞进张肃口中。 旁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岑明此前在拨电话,这会儿总算接通。 那边叫了两声,岑明回神,磕磕巴巴:“你好, 我们这里有人上门闹事。” 对面开始询问具体状况,岑明定一定神, 说:“现在那个人已经被我们这边的同事制服了。对,没有人受伤……他来的时候带了刀子, 嗯。我们这里的地址是——” 第235页 他报完地址,110总台记录下来。电话暂时挂断, 过了会儿,又有附近派出所的号码打来,询问岑明具体状况。 这当中, 张肃口中塞着包装纸,身体又被绑住。客观来说,季宵并未给他造成什么身体伤害。可张肃仿佛受到极大屈辱,脸一点点憋得通红。 他再去瞪倪雪。 瞪过一眼,自己先是抖一抖,小心翼翼地看季宵。 季宵一样看他。 张肃喉结滚动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看完全场,从季宵手上接过他方才扯下来的领带,重新帮他系上。 季宵的身体慢慢放松一些,甩一甩自己方才捏过张肃下巴的手,侧头问胡主管:“主管,咱们这儿有监控吧?” 胡主管立刻说:“有!这个人——唉,倪雪,这怎么回事儿啊?” 倪雪闭了闭眼睛,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又挽起袖子。 胡主管、岑明等人立刻倒抽一口冷气。就连老杜,视线也在倪雪身上停留片刻。 只见倪雪脖子上有一块深深的淤青,手臂上也有很多伤口,甚至有一块烟头的烫痕。 岑明义愤填膺,走到张肃面前抬脚,骂道:“你这畜生!” 季宵拉住他。 岑明一愣,看向季宵。 季宵说:“有监控。” 岑明看起来还是不忿,“可他妈的这人渣——” 季宵强调:“这里有监控。” 岑明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些恍然。 他放下腿,冷笑着看张肃,说:“以后别给我逮着你。” 张肃瑟缩一下。 不多时,楼外停了一辆警车。 季宵目光转去,低声对我说:“不知道……” 他没有讲完。 警车车门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只是不等接到报警、赶来办公楼的民警露脸,我们眼前的画面就发生了切换。 前一刻还是中午,我们在公司大堂。后一刻,我们则坐在食堂里。依然是六个人,每个人面前摆着餐盘。 胡主管正在给倪雪说:“那个人渣既然被拘留了,你就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搬家。他这种情况,毕竟没有真的伤到人,最多也只能关上15天。” 倪雪听着,轻轻“嗯”一声,低头看着面前的餐盘。 胡主管看在眼里,语气平和一些,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住处,要不要也搬到咱们公司宿舍来?不过你来的话,可能就得一个人住了,现在的住宿人数正好是双数。” 倪雪听到这里,眼神晃动一下,抬起头。 她面上露出一些犹豫,看看桌子对面的我、季宵,还有岑明。 胡主管苦口婆心,说:“其实咱们公司的住宿条件的确不错,虽然没空调吧,但这个季节,房子里的温度也不是很低。要是你愿意长住,那自己装个空调也可以。像小邵那样,最近一直在买东西吧?外面有的房子,你想装修一下,房东都不让。或者你装好了,房东直接涨价。咱们这边不一样,说300就是300,你就算把房子装成个皇宫,也不会给你涨钱。” 倪雪听到这里,终于笑了下,说:“主管,那我这个周末就把东西搬过来。” “哎,”胡主管点头,再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你们年轻人,有时候就是会被感情冲昏头脑。要我说啊,那个混账第一次打你,你就应该说出来,找公司,像是我,或者小季、小邵,都能给你出头。” 倪雪轻轻“嗯”了声。 胡主管:“……今天多凶险!要是咱们不是一起下楼的,你一个人对上那个畜生,可要怎么办?竟然还拿着刀,晦气!对了小季,正好现在满大街都是卖柚子的,你可得拿柚子洗洗手。” 话题忽然扯到季宵身上。 季宵眼神闪动,说:“主管,看不出来你这么讲究。” 胡主管笑了声,仿佛自己方才的话只是寻常提醒,“有些事情,就是有道理的。” 季宵说:“也对,那今天晚上我洗一洗。”说着,又看向倪雪,笑道:“倪雪,我说真的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倪雪一怔,看起来不知所措。 季宵说:“柚子就你帮我买吧,哈哈。” 我忍俊不禁,又想:季宵的反应速度的确很快。 在此之前,季宵就曾经好奇过。如果到了“必须”离开办公楼的时候,情况会如何? 而今天张肃闹事,恰巧给了季宵一个验证的机会。 警察过来了,看到地上的张肃,势必会带我们回警局做笔录。 这么一来,一路上,我们会遇到更多、更多的人们。 季宵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想来就是关于此。 可紧接着,“游戏”给了他答案。 正式在我们面前露脸的,始终只有眼前四个人。如今加上一个倪雪的男友,也是从一开始就被我们听说的角色。 至于民警,则来不及露出真容。 这种情况下,胡主管提起用柚子水洗手的事情,不可能是偶然。 这会是一次小小的考验。在这个外卖不发达的年代,理论上说,我和季宵必须自己走出门,才会遇到卖柚子的商贩。 整个过程中,一定会遇到颇多麻烦。 只是现在,季宵轻描淡写,就将这个麻烦化解。 第236页 倪雪听了季宵补充的话,抿着嘴再笑一下,看起来轻松很多,说:“好。” 季宵把话题扯开,说:“之前你是不是说过,之前你和那个男的一直异地?” 倪雪说:“对。” 季宵叹口气,说:“像是现在这样,他一开始就把问题暴露出来了,反倒是好事。你想想啊,要是他一直都表现得特别好,一直到你们的关系很深了,结了婚,甚至有了小孩,然后才露出这一面……” 我听着,眼睛眯一眯,看着季宵。 季宵说:“谁没遇到过几个人渣呢?” 我唇角扯起一点。 季宵说:“你还年轻,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后好好工作,攒钱,提升自己,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我心想:这几年下来,季宵的积蓄的确不俗…… 他这话,从语气上讲,很有些“肺腑之言”的意思。 倪雪听着,愈发放松,真诚地对季宵说:“谢谢。”一顿,又笑道,“我待会儿就去给你买柚子。” 季宵夸张地说:“入冬以来,我都没好好补充维生素C,这次就沾你的光。” 倪雪抿着嘴笑,不再多说什么。 到了晚饭后,我、季宵,加上岑明,三人一起回宿舍。 路上,岑明颇为兴奋,问我们:“季宵、邵佐,你们是不是练过?我是说,中午那会儿……” 季宵笑道:“有一点经验吧,不过都是野路子。” 岑明感叹,说:“能不能教我两招啊?” 季宵说:“重点不是技巧,是力量。要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对方比你力气大,你再有技巧,也一点用都没有。” 岑明听着,似懂非懂地点头。 季宵笑道:“你要是想要练的话,不如先每天早晨在院子里跑跑步。” 岑明笑道:“行!” 我们一路说笑地回到宿舍。又过了半个小时,倪雪来敲门。她不止买了柚子,还有一些其他水果,另外说:“原本觉得买烟酒会正式一点,但是咱们一起上班也有快一个月了,一直没见你们抽烟。我就想着,干脆送点实用的。” 说着,提了一下手中的袋子。 我们打开一看,是两个保温杯的礼盒装。知名品牌,价格不菲。 季宵停顿一下,说:“你太破费了。” 倪雪笑着说:“你们今天可是救了我一命啊。对了,我和主管讲好,之后我搬过来,就在你们隔壁这间。” 她说着,指了指我们右边的屋子。 季宵看去一眼,笑道:“好。以后大家都是邻居,相互照应。” 大约还是有所顾忌——我和季宵毕竟是两个男人——自始至终,倪雪都只是站在外面和我们说话。 天色渐晚,这么说了几句,她就告辞离开。 我们友好地和她告别。 等关了门,季宵对着保温杯礼盒发了会儿呆。 我问他:“怎么了?” 季宵说:“想不出来这个会有什么用。” 我笑一下,说:“说不定以后就知道了。” 季宵耸耸肩,“也对。好了,来吃柚子。” 我们吃了柚子,又按照胡主管说的那样,用柚子水洗手。 这个过程中,季宵显得很心不在焉。 我再看他,季宵慢吞吞地擦一擦手,忽然说:“其实我有点想知道,要是没用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我说:“张肃总不至于逃出看守所吧?” 季宵笑了下,说:“谁知道。不过倪雪既然搬过来了,张肃又只是‘最多拘留15天’,以后大概还会出事。” 我严肃地:“既然她这个周末就搬过来,咱们剩的时间不多了。” 季宵:“什么?” 我把他拉到怀里,说:“先锻炼一下,怎么样能让你不出声。” 季宵:“……” 季宵先是无语,然后笑着来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22章 乔迁 两天之后, 倪雪按照此前说好的那样搬家。 她带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另有据说是新买来的被褥。 搬家的时候,虽然不是胡主管的工作时间,但胡主管还是赶来了。除去老杜之外, 我们五个人又聚了一餐, 算是倪雪的“乔迁宴”。 倪雪请客。 这顿饭,并非我们白吃白喝。吃完之后, 就要帮倪雪打扫卫生。 虽然是二十平米的房间, 但此前空了许久,四处都有厚厚灰尘。 岑明私下里和我、季宵感叹, “还好和我一波搬进来的是你们两个, 要住一块儿,我就能直接和老杜住,不用额外收拾这么一遭。” 季宵说:“老杜他今天也不在?” 岑明一愣。 他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但在当下热闹干活儿的氛围中,总算没有彻底垮下去。 季宵看着他,再转头看胡主管,说:“主管, 我能问你个事儿吗?要是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胡主管拧一下手上的抹布, 说:“怎么了?” 季宵说:“老杜平常都在外面做什么啊?” 岑明:“哎——!” 季宵面色如常,说:“平常我就老听岑明说, 老杜一天到晚都不在宿舍。除了上班时间之外,基本找不到他。” 岑明听到这里, 抿一抿嘴。 第237页 他这样子,看起来一样很想知道答案,只是不好问出口。 这会儿季宵问了, 他既来不及阻止,便也竖起耳朵,屏息等待。 胡主管听清楚季宵的问题,沉吟片刻,拧抹布的动作变慢很多。 因屋子里的灰尘实在太大,盆子里的水已经变得黑通通。 黑水顺着胡主管的手往下淌。 胡主管终于说:“这个……各人都有个人的生活。只要老杜不耽误咱们公司的正常工作,原则上说,我们也不能过问太多。” 这是一个非常含糊的回答。 岑明听着,略显失望。 季宵则说:“也是。” 我说:“这水也脏得太快了。” 岑明自告奋勇,说:“我去打一盆新的!” 几句话下来,原先略显僵硬的气氛重新回温。 五个人,用了一个下午时间,总算打扫干净这间屋子。 胡主管看一眼手机,说:“行,我爱人催我回家,说晚饭都做好了。” 倪雪说:“谢谢胡主管。” 胡主管笑道:“今天以后,咱们小组的人就全在这儿了。我看大家相处也都算和睦,要是有什么换灯泡之类的小问题——” 岑明说:“来找我们帮忙。” 这话是对倪雪说的。胡主管听了,也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等到胡主管离开,倪雪再提出,今天下午,我们三个男同志实在辛苦。不如这样,晚饭也由她来请客。 岑明却摇头,说:“不了。中午那顿,说了算乔迁宴。现在嘛,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钱还是省着点花。咱们公司食堂的确不错,我一开始还担心,菜会不会重复过头。结果现在看,虽然早饭总是那几样,但午饭、晚饭都经常换菜谱。我刚刚还想呢,不知道今晚有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建议所有人一起吃食堂。 倪雪听着,半是感慨,半是感谢,最终说:“好。” 又是一周过去。 到了第四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岑明每天对着日历期待,数着发工资的日子。 倪雪则每天对着日历发愁,算着张肃什么时候会从看守所出来。 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态度,日子总是一天天过去。 老杜照旧不知所踪,胡主管照旧每天按时下班回家。这两天还告诉岑明,他帮自家小孩做得黑板报被老师特别夸过。自家孩子说了,特别谢谢这个“和爸爸一个办公室的叔叔”,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送给他。 拿到巧克力的时候,岑明显得受宠若惊。 季宵则若有所思,私下对我说:“……看来前面那个黑板报,也是一个可选支线。” 我说:“但我们错过了。” 季宵说:“错过就错过。” 对此,季宵显得很洒脱。 但他还是特地留意了一下岑明对那块巧克力的处置。 岑明没有吃,而是把巧克力放在自己桌面的杂物盒中。 季宵看到这里,低声说:“好像也不一定‘错过’。” 我未多说什么。 时间步入下一个月,我们的银行账户上多出一笔钱。 工资下来那天,岑明脸上带着喜色,走路都带风。 季宵看出来,打趣他。岑明也乐呵呵的,说:“兜里有了钱,心里也不慌啊。” 季宵还是笑,神色之中,却透出一点若有所思。 按照他此前有的经验,至此,本场游戏的前三分之一“完全时间”结束。 往后,危险会逐渐浮现。 这是对的。 …… 发工资当天晚上,我们洗漱之后,准备入睡。 既然左右都有住客,就不必再在两张床中犹豫。 我们例行亲昵了一番。这样的环境下,有一点额外的声音,都很容易被察觉。 所以季宵忍耐颇多。 认真说来,我不会让其他人听到他在这种时候的声音,更遑论他在这样时候的神色。但在这同时,我又很喜欢他面色潮红、咬着下唇的样子。 在他实在克制不住时,我也会帮他。 他可以咬我肩膀,或者来吻我。 我不介意肩头传来的微弱刺痛,甚至十分欢喜于此。 我们那么亲近,密不可分。 仅仅是想到这点,我心头的快意就会升腾。 季宵明显有所察觉。他眼睛微微睁大一点,只是仍然要忍耐,不能说出口。 一直到一切暂且结束,我们去洗澡。热水器的功率仍然不好,水总是忽冷忽热。这么一来,只好快速解决,再重新上床。 我抱着季宵,起先是讲话,到后面,又成了吻他。 他在我怀里笑,我的嘴唇从他耳朵一直亲到嘴巴,再往下。 这个时候,他忽然扶住我的肩膀。 我意识到一点推拒,于是抬头。 季宵先亲我一下,才低声说:“有声音。” 我眯一眯眼睛,未说什么。 季宵侧头,往倪雪的房间方向看去。 他说:“……可能是‘来了’。” 他说着,坐起身,从一边床头柜上拿了皮筋,快速扎好头发。 我原本在欣赏他的动作:漂亮的颈部线条,往下,随着动作而微微耸动的手臂肌肉、背部的蝴蝶骨……或者视线往前一些,胸口也有很好的风光。 第238页 但季宵打断我的注视,推一推我,说:“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宝贝,我觉得——” 季宵:“嗯?” 我抱怨:“好麻烦。” 季宵听着,笑着摇了摇头,再亲我一下。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说:“爱你,加油。” 我心想:你就会用这句话吊着我。 可我也甘之如饴。 我只好慢慢叹出一口气,跟着季宵一起穿衣服。 但毕竟要比季宵晚一步。等我穿好鞋子,季宵已经走到门口。 他贴着门站着,手按在门把手上,听外间动静。 等我往前,他却并不开门,而是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挑眉。 屋子里的灯早已关了。时间很晚,整个楼都陷入一种寂静氛围之中。 季宵低声说:“门还没有开。” 循着他的话,我跟着细细听。 的确,门还没有开。 夜晚到来的客人显然颇为束手无策。 他花了一点时间,对付倪雪门上的锁。 这当中,锁还没有打开,季宵摆在床头的手机却亮了起来。 光线照出来,季宵皱眉,说:“是倪雪发消息了?” 我说:“去看看。” 季宵深呼吸一下,拿了手机来。 他给我看上面的信息,果然是倪雪。 倪雪平时讲话、发消息都很有条理,这会儿却显得慌乱,一段话里有很多错字,标点符号也用得不对。 她先问季宵睡了没有,然后说起自己门口的声音。 她谨慎地问我和季宵,门口是否是我们。 季宵低声说:“不是——嗯。”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活动,打字回复。 在这同时,外间传来了一声巨响。 是门被破开的声音。 季宵瞳孔蓦然一缩,不再犹豫。 他推开房门,闪身出去,同时说:“报警!”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头跳了一下。 这时候,季宵已经消失在走廊中,去了隔壁倪雪房间。 隔壁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打斗声。 岑明显然也听到动静,开门出来。 与我们不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仅仅是匆匆批了一件外套,裤子则还是秋裤,这会儿急冲冲问我:“邵佐,怎么回事?” 我简短地说:“不知道,可能是倪雪那个前男友又来了。” 岑明抽了口冷气。 我顺口说:“你报一下警。” 岑明:“嗯?哦哦!” 我把这件事交代给他,随后便去了倪雪房间。 其中一片混乱。借着月光,我看到倪雪站在墙角,手上拿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心惊肉跳,想要阻止张肃和季宵,却不敢往前。 我心想: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人…… 这么想的同时,我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照出屋子里的景象。 与我此前所想略有差异。季宵并非以碾压的姿态将张肃控制。与之相反,张肃竟然将季宵压在地上,手上依然握着一把刀。 灯光之下,张肃满脸狞笑,将刀往下扎去。 眼看季宵又要受伤,我瞳孔一缩,冲上前,踢开他握住刀的手。 张肃惨叫一声,跌到一边,捂住自己的手腕。 而我回身,怒火熊熊,看着季宵。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佐佐很生气:( 明天见啦。 (放弃说更新时间otz 第123章 分歧 季宵还在发愣。 他面上显得犹豫, 坐起来,看一眼旁边的张肃,再来看我。 大约是察觉我神色不对,季宵叫我:“邵佐——” 我说:“你打不过他吗?” 季宵张了张嘴, 最后沉默。 不必他回答, 我心头一样知道答案。 对幽灵船上的罗德里克,在“游戏”的加成之下, 又有我让季宵分心。那一刀, 对季宵来说,的确避无可避。 等到新年时的紫薇居里, 顾茂恒是经历极多训练的特种兵, 又是癫狂状态,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与季宵缠斗——这种情况下,顾茂恒手上一样拿着刀,可从始至终,季宵都没有受伤。 至于张肃。 几天前,办公楼下,季宵轻轻松松就将他制服。有了此前经历游戏时得到的体能加成, 还有无数场游戏给季宵的对阵经验。他不应该、不可能陷入方才那种局面。 除非他是故意的。 张肃此前持刀行凶,因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所以只拘留了两周。 到现在,他再一次到来。如果这一次, 他依然“不造成严重后果”——根据此前经验,我和季宵没办法对公安办案结果有任何干预, 只能听到一个处置结果。而这一次,张肃持刀入室没错,却有“感情纠纷”在, 会受到什么惩治,尚且难说。 季宵想要张肃伤人。 见了血,一切都会不同。 但他不打算让倪雪受伤,他准备自己承受。 如果不是我让岑明去打电话。 如果我晚一步过来。 我想着这些,心头的怒意升腾。 此刻看着季宵,对他的担心、疼惜……全部化作愤怒。 张肃还在一边惨叫。岑明报完警过来,看到眼前情况,咂舌:“他这样……” 第239页 我冷淡说:“正当防卫。” 岑明挠了挠头,不说话了。 夜晚,警车来得很快。 我们听到外间传来的警笛声。往后,眼前画面便切换到第二天早上。 六点多,天刚蒙蒙亮。我们几人站在公司大堂,看样子,是刚从派出所回来。 岑明、倪雪面上都带着疲惫,倪雪的神色中还有庆幸。 我听着岑明与倪雪的对话。岑明说:“还好。因为有之前那次的报案记录,这次监控也拍下来那个人渣闯入室内,佐证邵佐真的是正当防卫,才把那个畜生踢骨折了。倪雪,你接下来应该都不用太担心。” 倪雪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岑明说:“大家伙儿都累了吧。待会儿给主管打个电话,看能不能请一天假。” 几句话间,算是解释清楚我们此前遇到的状况。 从始至终,我未说什么,只是往前走。 对于岑明、倪雪来说,或许过了几个小时。可于我而言,方才的愤怒依然清晰无比。 岑明:“而且我也就是个打电话的,还是邵佐、季宵的功劳。” 倪雪真诚地说:“对,我——哎,我实在是……” 我淡淡说:“没事。” 倪雪勉强笑了下。季宵看我,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小心。过了会儿,他才跟着说:“你别太放在心上,过去就好。” 倪雪听着,还是反复说“谢谢”。同时,她的目光也悄然在我和季宵之间打转。 显然是看出我们之间气氛的不同。 这也寻常。我无意隐藏,也不觉得需要隐藏。至于季宵,他好像是在我问他的那句话后,才忽而意识到,作为他的男友,我对他的行为、决定非常不满,于是绞尽脑汁,想要和我“和好”。 我们一路到了宿舍楼下。岑明短暂地往食堂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闪动,到底神色如常地回过头。 他打了个呵欠,“这一晚上折腾的。就算被罚钱我也认了,必须睡回来。” 倪雪说:“如果大家有什么损失的话,我全部承担。” 我们讲着话,上楼。倪雪还主动说:“我去给主管说吧,毕竟是因为我。你们赶紧休息,折腾这么久……”一顿,又看一眼我,再看季宵。 倪雪的嘴唇动了动,透出一丝为难。 她明显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而哪怕是这种时候,季宵察觉到倪雪的神色之后,还是朝她笑了一下。 我深呼吸。 等到岑明和我们道别、进了门,还嘀咕:“老杜在啊?他昨天晚上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倪雪也去一边,拿出钥匙。她显然是手抖,花了一点工夫,才把钥匙正确地插进锁孔。 这期间,我开了门,进入其中。 季宵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跟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房间的窗帘拉着,但晨光开始透了进来。屋子透着晨曦时的一点蒙蒙熹光,所有家具都蒙着这淡淡光色。 隔壁传来了倪雪开门、进门的声音。 我站在离门一米的地方,听季宵缓缓吐出一口气,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老公,”他小声叫我,“你别生气……” 我说:“好。” 季宵一顿。 我这么“配合”,他反倒更加无措。 他像是要确认什么,转到我面前来,与我对视。 这还不够,还要来亲我。 他的嘴唇碰到我,还是很柔软。没有了从前的热切、放松,更多的是一种小心。 他这样的态度,让我短暂心软,想:原来他也认识到错误。 所以我稍微放松一点,愿意抱住他,回应他。 季宵显然因我的态度而惊喜。 等到这个吻结束,他还是一下又一下地轻轻亲我。一边亲,一边小声说:“我也没有受伤啊。” 我说:“因为我及时过去了。” 季宵说:“这样比较有效率。” 我扣在他腰间的手一紧。 我深呼吸,问:“季宵,你知道他们不是人吧?”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点头。 我说:“不是人,你也能这么护着?” 季宵说:“但他们曾经是人啊。” 我不言,听他说:“……这场游戏中的角色,和之前到咱们家里的魏师傅他们类似,还有船上那些船员。他们活着的时候经历了不好的事,去世之后还在这里再被折磨一次。” 我说:“哦,所以你想要让她少受一次折磨。” 我讲话的时候,语气冷静,克制。 季宵听着,没有摇头、点头,只是看着我。 我知道,他这样子,就是默认。 我冷笑一下,放下扣在他腰上的手。 不知悔改。 这么一来,我此前的“心软”,都显得可笑。 季宵永远是这样,永远不会有变化。 我这样态度,仿佛让季宵不安。 他拉住我的手,说:“邵佐,你不要——” 我说:“你为了一个‘不是人’的角色,都能这样。” 季宵听着,眉尖一点点拢起,问:“你要说什么?” 我说:“你跳到水里救蒋贤、白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恢复,有可能感染?” 第240页 季宵的面色一点点发白,说:“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说:“后面你的确发高烧了。如果不是那个卷轴,季宵,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死在那里?!” 我说着话,嗓音到底抬高许多。 季宵说:“可是‘游戏’不会让我死啊。” 他有恃无恐。 季宵说:“我没有动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把我怎么样,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出什么事吧?” 我说:“你那会儿知道这些吗?” 季宵一顿。 我说:“那个跳楼的小孩儿,如果你没有提前绑安全绳,他跳下去的时候,你会不会跟着跳?” 季宵深呼吸,说:“你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我“嗤”地笑了声,说:“好,那来说有意义的。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 季宵皱眉,神色中透出些许烦躁,说:“我不会——” 我打断他,“去年秋天,你觉得你会连累我,所以你想要离开我。” 季宵难以置信地看我,“我还有错了吗?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有什么问题?!” 我嗓音抬高:“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季宵嗓音比我更高 :“我还不够考虑你?!” 我们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可是隔壁的三个人像是完全没有察觉。 外面的光线更亮了,家具上的影子角度缓缓变化。 我看着季宵咬牙,眼睛里出现一层薄薄的水膜。 他觉得难过,他明明也会难过,但遇到其他人、其他事,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牺牲两个字好像刻在季宵的骨子里,他愿意为了我,为了所有人,而付出一切,甚至是他的性命。 在这当中,我并不是多么特殊的一个。 “我还不够考虑你吗?”季宵重复一遍之前的话,嗓音都在发抖,“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想救你,我想救他们,这也是错吗?” 我心想:对,这就是你最大的错。 你总是想要救人,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我。 我看着他的眼泪一点点流下,安静地顺着面孔流淌。 晨光照在他身上,他像是站在光里。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慢慢意兴阑珊。 我说:“你睡吧,我出去转转。” 季宵:“你去哪里?” 我笑一下,说:“还能去哪里?我能去哪里,你不知道吗?” 季宵忍耐着,说:“邵佐,你不要出去。”一顿,“或者咱们一起去。” 我笑着说:“有必要吗?” 季宵说:“我要看着你!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出了什么事——” 我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能出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出事。你就是这个意思吧,季宵?” 季宵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安静片刻,说:“算了,睡吧,都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发到隔壁文去了=口 佐佐的心情非常复杂啦otz 第124章 一杆秤 我这么说, 其实心知肚明:不管是我,还是季宵,在经历了前面的争执之后,都不可能睡着。 但至少当下一刻, 我心头情绪过于激烈。如果继续下去,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忍耐。 我告诫自己。 说到底,我并非第一天认识到季宵的“本性”。 他面前好像有一个刻度精准的秤, 两边放着不同的东西。 有时候, 一边是我,一边是他。 他选择我。 有时候, 一边是其他人, 一边是他。 他选择其他人。 有时候,一边是我,一边是其他人 我喉结滚动一下,拧开了水龙头。 我们并肩在阳台洗漱。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水流淌着,我洗脸、刷牙。在我之后,季宵才拿起洗面奶、牙膏。 我知道他在委屈, 但愈是这样,我就愈生气。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就对他做什么。时间还早, 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太平日子要过。 所以,忍耐。 我冷着脸, 洗漱之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这个过程中, 季宵留在阳台。 从我们住到这间宿舍开始,我们始终只睡一张床。但今天,会有所不同。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七点多了, 隔壁传来倪雪打电话的声音。女郎的声音很轻,但是能清晰落入我耳中。 她在按照此前所说的那样,告诉胡主管,昨天晚上出事了,我们去了一趟警局。所以今天白天,可能没办法上班。 我甚至能听到胡主管讲话的动静。他先是关切询问了倪雪的状况,倪雪一五一十地说了,也提到我和季宵帮了她,以及,我和季宵仿佛产生矛盾。 这让倪雪觉得不安。她询问胡主管,想要知道自己可否在这之中做些什么。 伴随着倪雪声音的,是季宵的脚步。 他总算从阳台过来。 只是进到屋子里之后,他又迟疑,站在两张床之间。 我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季宵看着我。昨天晚上,他想要为了别人而受伤、流血。但这一刻,他只看得到我。 我想到这点,心里浮出了古怪的温柔。 第241页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复杂。 季宵本性难移,好,那就让他不能面对选择。 当他只看得到我,只听得到我的声音,只能关注我一个。 这种时候,他不会再为了别人而受伤,也不会为了别人而不在乎我。 我心头多了这样的念头,但很快,我又因之咬牙切齿。 凭什么、凭什么?! 因为我爱他,我就必须这么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我心绪起伏,又听到季宵的脚步。 他并未去另一张床上,而是朝我走来,坐在我身边。 我的呼吸已经显得平稳,的确是“睡着”的样子。在此之前,他也在阳台等了很长时间。 但我还是觉得,也许他知道,我并未睡着。 这么胡思乱想间,他抬起手,虚虚地抚摸我的面颊。 我感觉到一点细微的痒,到后面,又觉得他躺了下来,就在我身边,这么抱住我。 我的小猫,在惹我生气之后,会主动和我撒娇…… 我又听到自己的心跳。 季宵、季宵。 我依然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映出了从前的一幕幕。 他带给我的快乐,带给我的苦痛。 我爱他,正是因为他是那么不同。 世人总是贪婪、自私,唯有季宵,站在他的那一杆秤前,公平地称量着世间一切。 我知道,他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把我放在何处。 “老公,”他小声叫我,“你是不是还没有睡?” 我不理他,但仍然想听一听他要说什么。 我这么静心去听,偏偏季宵不再讲话。 他轻轻叹了口气,手臂放在我身上,头靠上我肩膀。不客气地说,简直像是一条八爪鱼,这么粘着我。 我的心情起起伏伏,到后面,意识逐渐坠入黑暗处。 阳台上的水龙头仿佛没有拧紧,我听到一点水声。 起先,只是“滴答”、“滴答”,到后面,水滴成了水流。 汩汩流淌,潺潺不休。 伴随着这样的水流声,黑暗蔓延,没有尽头。 直到一道光照进来。 照亮黑暗,打破过往。 我眼皮颤动一下,睁开一条缝隙。 是季宵。 季宵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了。他靠在我身边,拿着手机。 屏幕亮起来,光线照到我面孔上。 季宵大约也没想到屏幕竟然会这么亮。他手忙脚乱,先将手机侧过去,调低了亮度。这往后,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打字。我看着他手指活动,过了会儿,信息发了出去。他把手机放下,又侧头来看我。 我重新闭眼。 此前,季宵曾经说过,他希望我变成一个十公分高的娃娃,可以被他随时带在身上。 到现在,他的确是在把我当做一个“娃娃”。那么小心,仿佛我是一个易碎品。 他表现出来的、对我的珍重每多一分,我心头的割裂痛苦就更多一分。 我总是没办法理解他。 他明明爱我,明明也那么在意我。只是永远有“别人”,“别人”永远会更重要,让他完全不考虑我。 季宵说:“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 我一怔,近乎以为他看出来我醒了。 但接下来,我又发现,季宵只是自言自语。 他停顿片刻,才继续说:“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我安静听着。 季宵:“邵佐,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是高兴多一点,还是不高兴多一点?” 我无法言说。 如果答案是后者,那十年前,我不会主动走向他。 这应该是很清晰的答案。但是,我又没办法忽略他让我难过的时候。 我想要他感受到我的痛苦,但我又知道,如果情境对调,我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 还是不一样的。 我想这些的时候,季宵低头下来吻我。 他起先是碰一碰我的额头。而后,大约是我的“没有反应”鼓励了他,他的吻一点点落下,到我唇边。 “老公,”他轻轻叫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平气和。 ——你不知道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 季宵会同情白薇、同情蒋贤,却不会跳进水里救孙晶和裴皓。 他想要用自伤的办法,保护倪雪,但他对待张肃时并不手软。 我不愿意自欺欺人,而是要直面问题。 只要把季宵摆在秤上、摆在我和他另一边的一切,全部拿下来就好。 …… 季宵还是睡着了。 他确定这点之后,我睁开眼睛,看着把自己塞在我怀里的季宵。 这会儿是十一点多,将近吃午饭的时候。平心而论,我并未“睡”多久。但我头脑清晰,同时知道,季宵这一觉,起码要睡到下午。 很难得,他乖乖巧巧地靠在我怀里,我却没有了更多心思。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我起床,洗漱过,去了楼下食堂。 吃午饭的时候,我遇到胡主管。 见到我,胡主管一愣。 他问我:“小邵,你一个人……啊,小季呢?” 第242页 我说:“他还在睡。” 胡主管眨一眨眼睛,说:“哦、哦。倪雪和我说了,昨天晚上,你们遇到的事儿。” 我说:“上一次还是关的时间太短。不过这次,应该就没问题。” 胡主管释然,说:“也对。” 我们两个讲话,话题显得干巴巴。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胡主管问我,要不要再去休息。昨天折腾一晚,如今一个上午过去,我大概还是没有精力。 我说:“不用。主管,我下午就能上班。” 胡主管端详我片刻,笑一下,说:“也好。” 等到吃完饭,我们一起上楼。 除了我们之外,办公室里还有老杜。 老杜看我一眼,犹豫一下,还是客气地询问昨晚的事。 我随意回答过,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做表格。 这份工作,于我来说完全不用动脑,只是机械性作业。 我的更多注意力,放在窗口那边。 半个下午过去,我和季宵的房间被拉开窗帘。 隔着数十米距离,我依然能看到季宵的神色。 他站在窗口,左顾右盼,想要在院子里找到我。 但他失败了。 这之后,季宵的面色略有变化。 他很快消失在窗户处。不久之后,从楼里出来。 我心头算着时间,站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个过程中,我有动过一点念头:要不要让季宵真的找不到我? 到时候,他会有多崩溃、多痛苦? 这本是一个礼尚往来的好时候。但我吐出一口气,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不急。 原先也很快了。 我挤了洗手液,洗好手,往外走。 在我踏出洗手间门的一刻,对面电梯恰好打开,季宵就站在其中。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走廊。与此前都不同,这一次,他站在光线更暗的地方,而我背后就是阳光。 我看他,想,如果一切真的可以倒转 尚未有更清楚的思绪,就见季宵朝我走来。 他起先是走,然后成了跑。 我意识到,虽然没有刻意设置什么障碍,但仅仅是此前那样,就已经把他吓到这样地步。 季宵…… 他撞到我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18 19:47:52 ̄20210118 22:4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爱上夏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纸飞机 这一幕, 仿佛与去年的九月重合。 我稍稍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扶住季宵的肩膀。 季宵身体一颤,看着我。 他未讲话, 但我意识到:他好像很怕我推开他。 察觉这点后, 我停下动作。 在我的视线中,季宵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说:“你来上班了啊。” 我说:“对。” 季宵就说不出来其他话。 他显得无措——真奇怪, 他竟然也有无措的时候。 在确认我好好站在他面前,没有失踪、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之后, 季宵冷静许多。 他的视线有些晃动。快速地瞄一眼自己肩膀, 再来看我。 他脸上带着一点期期艾艾,嘴巴动一动,想讲话,又不知道要讲什么…… 我把一切看在眼中,微微笑了下,说:“你也来上班?” 季宵:“嗯?嗯!” 我放下手,说:“走吧。” 季宵跟在我身后。 我们回到办公室里。见到季宵, 胡主管自然又有一番问候。在他面前,季宵倒是没有此前那份忐忑, 而是平静地、得体地回答了胡主管的几个问题,又在胡主管说起“你们今天其实可以不来的”之后, 笑着说:“都醒来了,就上来看看, 总不能把活儿都压给主管你和老杜。” 胡主管“哈哈”笑了下,宽慰地拍一拍季宵肩膀。 我的看着他拍季宵肩膀那只手。 “行,”胡主管收回手, “你们好好干。倪雪早上打电话的时候还和我说呢,这一次,真的得重重地谢谢你们几个。” 季宵笑道:“倪雪就是太客气了。昨天晚上那种情况——” 他说到一半,一顿。 胡主管看着他,季宵深呼吸一下,说:“大家都没有出事,就是最好的。” “对,”胡主管说,“我也想着,是不是下次开大会的时候提一句,这么多人住在宿舍楼里,还是得有点安保设施。像是昨晚那种事儿,哪怕拦不住那个疯子,起码能提前预警一下啊!” 季宵说:“嗯,这样最好。” 他们简短地聊了几句,胡主管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季宵打开电脑、文件,按部就班地工作。 在这过程中,他又始终分心,时不时地看我。 他这样的态度,又让我想到十年前。 我们读高三。我在上半学期的期末来临之前捡到季宵,知晓了他家中的种种状况。我一面想,季宵竟然是这样的出身。一面又想,这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我给了他一个温暖的、不用担心第二天晨起有无饭吃的住处,作为回报,在我第一次吻季宵的时候,季宵没有推开我。 第243页 我慢慢了解他,也通过他,了解着我此前不曾知道的许多。 他那么看重高考。我起先不理解,但后面,我逐渐察觉:他把我当做将要溺水时拉住的绳子,但这跟绳子在季宵眼里岌岌可危、随时可能断掉。只有他自己,才能成为自己永远的依靠。 他想要有一个好的成绩,去一个好的大学,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一面想:真是可爱的愿望。 一面满足他。 我在季宵身上,看到了勃发的生命力。他努力、刻苦——但是,也有因为成绩不理想而挫败的时候。 我们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他把刚刚发下来的卷子叠起来,遮住分数,却还是看着上面鲜艳的红叉发呆。 我在旁边看他,心想,其实只要他开口,我就能让他不用这么辛苦。 但季宵不开口。 他只是默默地烦躁。烦躁之余,又一眼一眼地看我。 我矜持地答着练习册上的题目。 季宵悄悄朝我挪动。 我去拿尺子时,他离我还有一臂远。但等我把尺子放进文具袋,他离我只剩一个手掌的距离。 我考虑一下,还是转头看他。 季宵眨一眨眼睛,郑重地问:“这个题,你可以再给我讲一下吗?” 我面无表情,心头却放起烟火。 好可爱啊。 那个时候,我想。 好怀念啊。 当下,我想。 此刻坐在办公桌前,又一眼一眼瞄我的季宵,与十年前的少年重合。 但又有不同。十年前,他来到我身边时,是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我倒是不在意这点,但是后来他要转来我选择的那个学校,按照校规,就理成了清爽的寸头。这样的发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一种考验。 但季宵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好看。 后面大半年时间,他的头发长长一些,但总会及时剪短,拢共也没有长过耳朵的时候。 不似现在。 他的头发扎了起来。我眯一眯眼睛,目测:不扎头发的时候,大概已经是 尚未想到一个答案,季宵又瞄我。 我就这么和他对视。 他显得很惊讶,很快又朝我笑一下。 我面无表情。 季宵深呼吸一下,维持着笑容看我。 我尽力维持面无表情。 季宵的笑容里又多了浅淡的委屈。 我竭尽全力维持面无表情。 季宵舔了舔嘴,清晰可见地失落下去,转头,重新面向办公桌。 我松一口气,揉一揉脸。 这时候,季宵又瞄我。 我:“……” 他发现了。 季宵惊讶、意外,到最后,重新恢复笑脸。 我直视前方,手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敲着敲着,一块纸团朝我飞来、落在我面前。 我眼皮一跳。 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出季宵的社交账号。 季宵:老公? 我一律忽略掉。 我不理他,季宵却并不气馁。 他好像已经过了最初难过的时候,到这会儿,整理好心情,又乖又甜,讨好我:你打开纸条看一看? 我依然不动。 季宵:老公…… 季宵:看一看? 虽然只是文字,但我余光落上去时,近乎可以想到,季宵会用怎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是只有我们两个的场合,他大约已经趴在我身上,黏黏糊糊,一下一下亲我。 我觉得当下情况,自己不应该因为这个想法而心动。但事实上,那毕竟是季宵。 季宵:喵? 他大概决定换一种策略。 季宵:主人喵? 我额角都跟着跳起来,想,他到底在那张条子上写了什么。 要知道答案,其实很简单。 但那样的话,好像就是我对季宵认输,让他知道:无论他以后会做什么,只要朝我撒撒娇,说几句爱我,一切就能依旧。 不应该这样。 可是…… 那是季宵啊。 季宵发了一个哭泣的颜文字。 我脑海里就又浮现出他哭时的样子。 脆弱,又漂亮。在我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季宵:看一看吧? 我心想,怎么会有这么麻烦的时候。 我这么苦恼,季宵还要再接再厉。 大约是看出我实在下定决心——同时,这个决心,还在不断动摇——过了会儿,一个纸飞机慢悠悠地飞了过来,落在我桌面上。 飞机翼上画着图案。哪怕我不动手,也会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字。 是一个纸盒,里面有一个猫耳少年。 明明是简笔画,却显得非常生动。我一眼看出来,这是季宵在画他自己。 背景是在下雨。雨水落在少年身上,把他弄得湿淋淋。 我心头微热。 不得不说,在平常的生活里,季宵是一个过于好的情人。 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会在绝大多数事情上满足我。 这助长了我的贪心,是他的错。 季宵的消息提示又弹了出来,这一次,是:笃笃笃。 我心想:哦,他刚刚一定是在看我。 看我看过了飞机翼上的图案,所以开始下一步。 第244页 季宵:你好。外面雨好大,我好冷,可以到你家里避雨吗? 这是我曾经对他说过的、想要和他玩的小游戏。 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做,他没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的最大矛盾。但在这同时,他又想要挽回我。 我心情复杂,一方面,不喜欢他这么逃避问题。另一方面,则觉得 “啊!”办公室前,胡主管忽然叫了一声。 我、季宵、老杜一起抬眼过去。 胡主管甩了甩手,季宵看出什么,问:“主管,你是不是烫到手了?” 胡主管说:“对……我去冲一下冷水。” 说着,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重新安静。老杜背对我们,根据过往一个月的经验,他会维持这个动作,从上班的第一秒,到下班那一刻。 季宵又一次回头。 我正看着办公室门口。要收回视线,不巧与季宵对视。 季宵朝我眨一下眼睛,做口型:喵 ̄ 我喉结滚动一下。 季宵可怜巴巴看我,再做口型:收留我吧。 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佐佐:面、无、表、情。 感谢在20210118 22:48:48 ̄20210118 23: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爱上夏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和好 再拒绝季宵, 未免显得过于无情。 从内心上讲,我也不愿意和他冷战。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这毕竟不是合适的场合。所以我思考一下,从旁边拿了另一张纸。一样叠成纸飞机, 再在上面画画。 季宵对此很高兴。他撑着下巴, 侧身,笑眯眯地看我。 我又要想到从前。 在这些矛盾还没有浮现出的时候, 我们有很多快活时光。我近乎要沉醉其中, 可季宵又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刻“提醒”我,平静的水面之下总有暗流。 我不能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这样未免太对不起我。 可要让一些被暴露出来、刮骨疗伤——还是太困难了。 我叹口气, 把笔帽阖上, 捏着飞机,瞄准季宵的桌子。 可惜飞机飞歪了,直直冲着季宵的心口去。 我瞳孔微微一缩,心想,果然还是思绪太多太乱,否则怎么会出这种失误。 不过季宵不知道这是失误。他眨一下眼睛,看着撞到自己胸膛的飞机, 然后反应过来,假装自己被“击中”了, 往后倒去。 我:“……” 季宵、季宵。 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应该叹气。 过了片刻, 他重新坐正,看向飞机翼上的图案。 他显得紧张。我留意到,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其实我并未画什么特殊的东西。说实话,也不及季宵那样用心。 在他的桌面上,有很多张废弃的草稿纸。 我们这么光明正大摸鱼, 毫无工作效率。 长话短说。总归,这一次的飞机翼上,是一扇打开门。 对于季宵来说,这就够了。 他来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钟。而我飞纸飞机给他,更是要到下班的时候。 等到胡主管甩着手上的水回来,他看一眼时间,说:“行,那今天就差不多了。” 季宵回神,关切地问:“主管,你的手怎么样了?” 胡主管说:“冲了半天水,应该没事儿吧?” 季宵说:“如果后面起泡了的话,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胡主管笑道:“知道了。行,你们也看着下班,我就先走了。” 说着,他关上自己的电脑,拿起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再过不久,老杜也关了电脑,低声说了句“走了”,随即离开。 室内只剩下我和季宵。 我们能听到一点隔壁传来的动静,仿佛有“人”在一墙之隔开会。但我们又都知道,那并不是人。 季宵看着老杜离开、看着对方将门轻轻带上。没有完全关闭,而是留了一点缝隙。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一点,像是下定决心,跑去把门关上。 然后,就到我桌子旁边。 我一丝不苟地继续工作。 季宵说:“你把这个数据录了两遍。” 我听了这话,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 办公室里开着灯,外间倒是已经暗了下去。 季宵舔了舔嘴唇。他依然很紧张,但他又知道,我的态度松动了。 他会做些什么? 我短暂地想了片刻,随后又了然。 他还能做什么? 他会来亲我。 我看着他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离得愈近,愈觉得季宵的眉眼精致漂亮。他忐忑的、小心地碰上我的唇。察觉我不拒绝他,才更深地吻我。 他依然靠在桌子上,并未来我怀里。 可因为这个吻,我的手臂微微发麻。好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要我抱住他,满足他。 我克制着。 这不是坏事。我不动,他就会更加急切地讨好我。 他的身体一点点滑了下去。我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到这会儿,终于捏了一把他的腰。 季宵身体一僵,我说:“不要在这里。” 第245页 季宵:“……嗯。” 我说:“去吃晚饭吧。” 季宵:“嗯!” 语调轻快很多。 我笑一下,只是笑容很快收敛。 ——季宵在看我。 他对着旁边窗子上的、我的影子,露出一个一样的笑。 我看了,就知道,哪怕现在重新板着脸,也不会有用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叹气的念头。 我们一起下楼、去食堂。 到食堂的时候,岑明和倪雪竟然也在。他们看了我们,显得惊讶。岑明说:“你们……是去上班了?” 我说:“对。” 我们四个对面而坐,季宵在我身边。 食堂的椅子是平平一条,他近乎贴着我的肩膀。 倪雪看在眼中,犹豫一下,说:“你们这是,和好了?” 季宵听着,侧头来看我。 他不讲话,倪雪就要提心。 至于我。我捏着调羹,在汤碗里轻轻搅动片刻,说:“对。搁置争议,继续发展。” 听了我的第一个字,季宵先是高兴。但往后,他的气质又一点点沉下去。 我好笑。 倪雪抿了抿嘴巴,说:“是不是因为我——” 我说:“不是。” 倪雪还在说:“昨天晚上,我……我真的太慌了。现在想想,我应该直接请季宵报警,结果前面我说了那么多废话,耽误时间。” 季宵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要安慰。 但他真正开口之前,又看我一眼。 我似笑非笑看他。 季宵注视我。 倪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得无措。 这样的环境中,我转头看她,说:“警察过来总要时间。”一顿,“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别想太多。我们之间本来就有点矛盾,你别在意。” 倪雪轻轻“啊”了声,犹豫一下,忽而又开口。 她问:“其实,我第一次见你们,就有点感觉了。邵佐,季宵,你们是不是一对?” 我笑道:“嗯?应该很明显吧。” 倪雪听着,仿佛松了口气,说:“果然。”说到这里,又有一些祝福。 我们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到后面,季宵逐渐重新参与话题。 说来说去,也只是倪雪提出想要再请客。但季宵婉拒她,说的确只是举手之劳云云。 等到吃过晚饭,我们一起离开食堂、预备回宿舍。 这个时候,旁边办公楼中还有几面亮着的窗户。 倪雪感叹,说:“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下班,不知道是哪个组?” 岑明说:“真是辛苦……” 在有了两次“跟随警察去派出所做笔录”的经历之后,岑明好像未再怀疑公司有什么问题。 倒是季宵。在我们四人各自道别、我和季宵重新回到房间里后,他说:“不知道岑明‘报警’的时候到底见到了什么。” 我说:“你不是要让我收留你吗?” 季宵一怔,看向我。 我说:“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 季宵立刻说:“没有。” 我看他,见季宵像是深吸了一口气。 我预备听他说说,他要怎么“求”我。但出乎意料,季宵竟然先问:“我可以不淋水吗?” 我说:“你也太没诚意。” 季宵就“哦”了声,要往浴室方向走。 我眼睛眯一眯,拉住他。 季宵回头看我。 我说:“你在飞机上画的。蹲在盒子里,有猫耳朵。” 季宵:“……喵?” 这里没有盒子给他,但他可以半蹲在我面前,面颊贴着我的腿。 他很用心、很专心——季宵的确很爱我,这样的时候,身体都有不同。 过了许久,我把咬人的小猫拉上来、拉到怀里的时候,他舔一舔嘴唇,小声叫:“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我看着他,觉得他嘴唇湿润、颜色艳丽,像是绽放到极致时的花瓣。 我捏着他的下巴,端详他片刻,说:“不可以。” 季宵露出一点失望。 但他又知道,都做到这一步,我也不可能推开他。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要他做更多。 想要被我收留的小猫,真的什么都肯做。 客观来说,忽略掉我们之间没有解决的问题,这是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唯一的遗憾,在于考虑到两边的人,季宵始终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 但他这么克制、这么忍耐,反倒更添一重趣味。 到最后,他头发又被汗水浸湿了,但不会像是从前那样,要我抱他洗澡。 他自己站起来,腿都在颤。 我盯着他的腿看了片刻,觉得他实在颇不容易。 床单被氤湿了,好在我们还有另一张能睡的床。 他还是凑来亲一亲我,额头贴着我的额头,问,“一起洗吗?” 我说:“我不帮你。” 季宵听了,仿佛失望,但还是说:“嗯……那要一起吗?” 这下,我倒是答应,说:“好。” 我们一起去浴室。季宵调水温、看着水流倾泻而出,说:“今天的水温度还不错——老公,那我帮你?” 我想象他会如何“帮”我,心中微动。 但看他发颤的腿,我还是遗憾道:“不了,我自己来。” 第246页 季宵:“哦……” 我说:“你也来。” 季宵:“嗯?” 我说:“不洗吗?” 季宵听着,眼睛眨动一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这个晚上,水始终没有变凉。 一直到时间更晚,我们从浴室里出来。面对此前那张床上的一片狼藉,季宵鸵鸟心态,扎进被子里,就没了动静。 我好笑地把他捞起来。 季宵亲亲我,说:“我们和好了?” 我想一想,说:“元元,我早晨的确很生气。但是我生气,是因为——” 季宵:“因为你爱我?” 我一顿,说:“对。否则的话,我为什么要和你纠缠那么久?” 季宵又亲亲我,小声说:“我可能的确有点问题。” 我说:“但你改不了。你可以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少说两句话,但真到了特殊情况,你还是会那么做。” 季宵沉默片刻,说:“我不知道。” 我抚摸着他光滑的背脊,说:“我知道。” 季宵看我。 我说:“我帮你改。” 季宵茫然:“怎么改?” 我说:“你以后会知道。” 季宵露出一点纠结目光。 我亲他一下,起身去关灯。 等我关了灯回来,季宵往旁边挪一挪,一副“给你暖好床了”的样子。 我心情还算愉快,上床、盖上被子,把季宵抱在怀中。 季宵仿佛因此松了一口气,说:“晚安……爱你。” 我再亲一亲他额头,说:“嗯。宝贝,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举牌子)求收留! 佐佐:(矜持地把猫猫捞走) 感谢在20210118 23:58:11 ̄20210119 14: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蛋汤拌饭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味道 我说过“晚安”, 按说就该入眠。 可对季宵而言,兴许是过去24小时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半夜的时候,他竟然又醒来。 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未开灯,仅仅是侧着身子。我听出他呼吸中的一点不同, 知道他睡不着, 也不去做其他事,就这么注视我。 看着看着, 又凑过来, 仍然亲我。 我假装要被他弄醒,发出一点动静。季宵就立刻装睡, 把头埋在我肩膀上。 我原本就抱着他。这下子, 手慢慢下滑。 动作越来越过分时,他到底没忍住,低低叫了一声。 我笑了下,季宵跟着笑,嗓音软绵绵问:“老公,醒了吗?” 我睁眼,说:“生物钟有点乱。” 季宵说:“我刚刚看了表, 这会儿大概两点多。” 他嘴巴上不说什么,身体却很积极地暗示。 我说:“还要啊?” 我倒是不介意这个, 只是不想他太累。 但在这同时,我又很乐见他为了讨好我, 而不顾自己的辛苦——说到底,我也仅仅会让他辛苦, 不会要他付出更多。 季宵嘴甜,说:“看到老公就想要了。” 我笑了声,亲一亲他。 季宵也并非虚言。仅仅是一个亲吻, 都让他非常有感觉。 我察觉这点后,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我对他多一点索取,才能让季宵更加安心? 最先这么想的时候,我尚且不太肯定。 但往后,季宵愈发缠人。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缓缓西落。等到他再能睡着,床单又弄皱很多。 我们始终紧密地意味着。 这一天的分歧、争吵,再到最后的“和好”,对我和季宵来说,像是这场游戏间的一个插曲。 季宵怀揣着很多问题,他分明想知道我会怎么“帮”他。但往后,我不提,他也并未再问。 我们的实习期仍在继续。到整场游戏进行到一半时,总算多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个早晨。我、季宵,加上岑明,三人一起进到办公室——倪雪虽然如今一样住公司宿舍,但她毕竟是女性,要打理的地方更多,每日会比我们晚一些出门。在短暂地磨合期后,我们也不强求所有人一起行动。 这时候,胡主管竟然已经在了。 他手上拿着一块土豆鸡蛋饼,旁边还有餐盒。奇怪的是,在吃饼的时候,胡主管只摘了一只手的手套。 岑明额外看去一眼,我和季宵倒是未多说什么。 接下来,整整一天,那只手套都没有从胡主管手上摘去。 客观来说,胡主管也给了我们一个“解释”。他抱怨办公室里空调功率太差,身上穿着厚重衣服,感觉还好。可手总要裸露在外,敲一会儿键盘,就冷得够呛。 中午休息时间,胡主管就这个问题大谈特谈。 他还和我们几个实习生请教,对待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倪雪提议:“我之前看到过,有那种可以发热的鼠标垫。” 胡主管一愣,说:“还有这种东西。” 倪雪说:“之前,我和张肃,”一顿,“……给出租屋里挑家具,在电脑城看到有人推销这个。” 胡主管咽了口唾沫,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研究一下。” 第247页 岑明的视线落在胡主管的手套上片刻,说:“主管,咱们能不能和公司提一句,换一个型号新一点的空调?现在这个,有时候,我也冷得够呛。” 胡主管长叹,说:“恐怕困难。”一顿,“上一次经理去总部那边开会回来,倒是提了一句,总部现在那个大楼租金快要到期了,总部的人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新建一栋楼。咱们这里地段不错,地皮也是公司买下来的。经理的意思是,总部虽然没有明说,但可能会把咱们这里拆掉。” 这是个大大出乎岑明意料的消息。他愣住,“啊?拆了吗?” 胡主管说:“对。我是觉得,十有八`九了。既然要拆,就不可能再给装修。” 岑明叹了口气,想一想,转而提议,“那要不要咱们自己出钱,给办公室里添一个电暖气?” 几个人聊着,看起来其乐融融。 季宵参与话题,建议:“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平常多锻炼。” 胡主管听了,笑道:“锻炼……肯定还是要锻炼。但工作也的确忙,抽不出时间。” 这顿饭之后,接下来几天,胡主管依然带着手套出入,无人多问。 就这么到了周五,明天、后天都不必上班。岑明一大早来,干劲十足。 倒是倪雪进办公室的时候,环视一圈,再去看角落的垃圾桶。 岑明看到,说:“我把垃圾倒过了。” 从他入职的第一天起,岑明就主动包揽了这些活儿。 倪雪显得尴尬,含混地说:“大家是不是有什么食物忘记丢掉,放坏了?” 岑明一愣。 季宵说:“没有吧,这两天咱们都没在办公室吃东西。” 倪雪“唔”了声,解释:“我刚刚进门的时候,好像闻到一点味道。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季宵说:“冬天嘛,办公室里空气一直不流通,可能就是会捂出味道。这样,今天先忍一下,晚上咱们走的时候,把办公室的窗户都打开。正好周末两天,换换气。” 倪雪笑道:“好。” 两人讲着话,倪雪回到座位上。 一个上午安稳过去。等到中午,我们照旧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期间,季宵忽而说,他有什么东西忘在宿舍,要回去取。 我看他一眼,季宵笑着说:“我自己去就行,拿一下东西,很快的。” 我面上点头,心里却想:假的。 从季宵此前的表现来看,他怎么可能放我一个人在外面? 我看着他离开,心头默数。 桌面上,其他几个人还在吃饭。饭菜香味之中,倪雪时不时地侧头,在周围轻轻地嗅。 我看在眼中,未有言语。 但是往后,数到三百下的时候,我怀着“果然如此”的心情,接到了季宵的电话。 季宵说:“我找不到。” 我说:“就在床头的抽屉里吧。” 季宵那边安安静静地,没有一点翻东西的声音。 过了几秒钟,他说:“还是找不到。” 我“无奈”,说:“行吧,我回去给你找。” 季宵说:“好,你快来。” 等到电话挂断,我说:“季宵真是,平时把东西乱放。那你们先吃,我回去给他找找。” 其他几人听了,未多说什么。 我离开食堂,心想:不知道季宵这会儿是在楼下,还是在楼梯拐角,或者 哦,不用想了。 我刚刚走进宿舍楼,就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拉住。 我与季宵对视,轻声道:“回去再说。” 季宵一怔,很快点头。 我们一起上楼。 找东西是一个借口,但既然说了,就得装模作样到最后。 我们回到宿舍之后,翻找一番。在这期间,季宵提及:“这几天,主管偶尔会把右手的手套摘下来,但左手一直都戴着。” 我回想片刻,说:“对。” 季宵说:“他之前烫伤的,就是左手。” 我一顿,“你怀疑?” 季宵说:“只是‘怀疑’。早上进门的时候,我也闻到一点味道。但这种地方,有点味道太正常了,不值得说。可倪雪竟然把这件事挑明,”停一停,“奇怪,竟然是倪雪把这件事挑明。” 我说:“哪里奇怪?” 季宵干脆停下寻找的动作,仔细和我解释:“按照这场游戏的正常发展,倪雪很可能会在前面张肃第二次闹事的时候,”他把手比作刀的样子,在自己脖颈上划一下,“就不在了。那到现在,倪雪……哦,也正常,可能不知道自己出事了,照常上班,但玩家会慢慢发现。” 他对这些套路的确很熟稔。 我听着,“恍然”,说:“原来如此。” 一边说,一边握住他前边比划成刀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 季宵眉目间起先会有忧色,但被我这么一亲,他就回神,一样来亲我。 我可以确定地说,某种程度上,我就是季宵的“猫薄荷”。 他为我意乱神迷,着迷不已。 这趟上楼,我们有过简短沟通,短暂亲昵,也找到季宵此前当做借口的物品——指甲刀。 甚至想好回去之后怎么说:的确不在床头柜里,是我“冤枉”季宵。此前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口袋,挂在衣橱中,难怪他总找不到。 第248页 我们几句话说定,重新下楼。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不在食堂了。 我说:“借口大概用不到。” 季宵乐观,说:“有备无患嘛。” 我想一想,赞同。 我们一同去办公楼。进入的时候,室内只有老杜、倪雪。 办公室比平时要凉一些。我看去,发现是倪雪把她身边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见了我们,倪雪说:“我就开一小下,很快就关。” 季宵未说什么,点一下头。 到此刻,事情都算寻常。 可往后,胡主管先回来。接下来,一直到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岑明才迈着一看就很虚弱的步子,走入室内。 胡主管看他一眼,说:“小岑,上个厕所怎么那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28章 端倪 岑明眼神晃动一下, 说:“我有点……呃,肠胃不好。” 这话说得隐晦。不过在场都是成年人,听了,自然明白。 胡主管面上露出些许尴尬, 说:“这样。行, 又赶紧坐。” 岑明“嗯”了一声,扯起唇角, 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 他迈着蹒跚的步子去座位上, 看起来倒真是一副蹲久了、腿麻了的样子。 我略看他两眼,很快收回视线。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天下午, 每次胡主管叫到岑明, 岑明都要抖一下。 接连几次之后,谁都能看出不对。 倪雪用困惑地目光看他。同时,依然在办公室里轻轻地嗅。 有味道。 这是真的。 只是并非坏掉的饭菜味道,而是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恶臭。 虽然这股臭味不算强烈,却异常顽强,孜孜不倦地往我们每个人鼻子里钻。 岑明不知是心大,还是其他, 对这股臭味的始终没什么反应。但他明显察觉到了更加清晰的“不对劲”,于是在接下来这个下午, 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胡主管、老杜先后离开了。岑明这才冷静一点, 瘫在自己的椅子上。过了会儿,又把椅子转过去, 愣愣地看着街道外面的景象。 倪雪看在眼里,到底问:“岑明,你看什么呢?” 她话音一出口, 岑明就哆嗦一下。 倪雪:“……” 岑明咽了口唾沫,缓缓转过来,神色仍有恍惚。 季宵看到这里,与我对视。 我摊手,意思是:你想怎么样都行。 季宵眉尖缓缓拢起,说:“下去吃饭吧。” 我听了,心想,他果然也有努力。 控制着自己,不要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浮出浅淡温柔。 而倪雪看看季宵,再看看岑明。 她似是欲言又止。到最后,又仅仅是叹一口气。 讲话间,季宵和我相继站起来,关了电脑。 而后是倪雪。 倪雪关电脑后,又看一眼岑明。 她还是说了一句:“岑明,你要留着加班吗?” 岑明:“嗯?没、没有!” 他一边讲话,一边手忙脚乱地关了电脑。 我和季宵站在一起看他,见岑明面上冷汗涔涔。 他这样的表现,任谁看了,都觉得不对。 季宵未开口,倪雪却问:“哎,岑明,你到底是……” 岑明瞳孔颤动一下,站在自己的工位旁边,朝我们看来。 他背后是暗下去的天色。 海城是一个夜生活丰富的城市,遑论这仅仅是下午。 路灯在接连亮起,绵延向远方,伴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颜色。 倪雪温和地说:“岑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啊?” 岑明嘴唇跟着发颤。 倪雪说:“我……我之前受了你们很多照顾,”一顿,“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麻烦了,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我,”她一顿,转头看我、看季宵,像是想要从我们面上找到一点支持,“……我会尽量帮忙的。” 听到这里,季宵看我一眼。 我还是不说,不做。 坚决履行此前的态度:接下来的场面,只看季宵预备怎样处理。 在倪雪的话之后,岑明一样看着我们。 岑明、倪雪,加上我,三道目光压在季宵身上。 季宵缓缓吐出一口气,说:“要不要叫点啤酒?” 这是默认。 我笑一声,说:“对。不过不知道如果单独要啤酒的话,外面的店给不给送。” 因为我们的话,室内原本有些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淌。 岑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们……唉,和我来。”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倪雪咬了一下下唇,显出一些紧张。 但她履行承诺,鼓起勇气,跟着岑明往外走去。 出门之后,岑明拐去洗手间门口。 他和倪雪并肩,倪雪的表情里慢慢多了困惑,叫:“岑明,你这是?” 季宵则和我稍稍落后一点,低声对我解释:“倪雪那么说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必然剧情’,我们态度怎么样,这些事情都会发生。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参与一下,好歹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不用解释。” 第249页 季宵一顿,望着我。 我笑一下,揽住他的肩膀。 季宵:“邵佐……” 我说:“回去再叫。” 季宵:“……” 他的表情顿时显得纠结很多。不过这么一来,也算安心,能朝我笑一笑。 岑明说:“和我进去。” 倪雪:“我不明白,为什么?” 岑明:“进去你就知道。” 倪雪:“呃——” 要我说,岑明此刻的表现,实在有点像是一个要拐骗女生的变态。 无怪倪雪这么踟蹰。 因倪雪犹豫——这不奇怪,前面毕竟是男厕所——岑明额角跳了跳,说:“算了,你们也不是……” 他说到一半,话音愣住。 厕所里,竟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岑明的眼睛蓦然睁大! 倪雪“咦”了声,说:“这个铃声,是不是?” 不必她费心猜测,厕所里已经传来讲话声,是胡主管。 胡主管说:“喂?季宵?” 岑明蓦然转头,看着季宵。 季宵拿着手机,看起来倒是无辜神色,说:“胡主管?不好意思,我刚刚可能不小心按到什么地方了。嗯,没事。哈哈,对,我现在就在厕所外面,你还没从公司走啊?” 厕所里传出一阵冲水声。 胡主管说:“这不是有点闹肚子嘛,可能是昨晚着凉了。” 而后是脚步声。 岑明面色一点点发白。 季宵看他一眼,说:“哈哈,那我先挂了啊。” 胡主管说:“行,挂吧挂吧。” 季宵挂了电话之后,胡主管从厕所里出来。 见了外面齐刷刷站着的我们四人,胡主管愣了愣,才说:“怎么还有女同志……唉,真是,”显得尴尬,用刚刚洗过、还带着水珠的右手挠了挠头,“行,那你们——呃,怎么方便怎么来……咳,我先走了。” 岑明、倪雪:“哈哈、哈哈。” 季宵说:“主管再见。” 胡主管说:“嗯,下周见。” 我们目送他离开。 季宵转过眼,礼貌地问:“我有点不太想上厕所了,你们还上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胡主管踉跄了下。 岑明、倪雪:“……” 岑明:“那,要不然,还是直接去吃饭吧?” 倪雪:“嗯,吃饭。” 气氛略有尴尬。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们和胡主管搭一个电梯下楼。 期间,胡主管站在边角,岑明就站在对角线处。胡主管往前,岑明就跟着挪动。 季宵仿佛无语,说:“岑明,你这两天是不是学跳舞啊?” 他这话出来,岑明险些跳起来。过了会儿,才说:“啊?” 季宵说:“我之前看到有小朋友在楼下跳皮筋,好像也就是你这样,动来动去。” 他话音落下,旁边的倪雪、胡主管都笑了笑。 岑明说:“没、没有,我就是……” 沉默,找不出借口。 季宵笑道:“行了,你不就是想喝酒吗。主管,我们刚刚还在说,附近的餐馆送外卖能不能只送酒,你知不知道到底能不能?” 胡主管一愣,说:“他们是两道菜起送。两道菜,二十多块钱——要我说,你们既然要点外面的东西,干脆多点点。” 季宵想一想,欣然:“也对。” 他们进行了一场和睦的对话。 这场对话结束时,电梯刚好抵达一楼。 胡主管离开办公楼,我们则往后院去。 一路沉默。 岑明同手同脚,倪雪的视线依然在岑明与我、季宵之间打转。 一直到来到院子里,往前是宿舍楼,右手边是操场。到这时候,倪雪终于忍不住说:“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岑明张了张口。 他未讲话,季宵反倒先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岑明后退一步。 季宵说:“你这幅心里有鬼的样子,谁看不出来?” 岑明:“不、不是!” 只是这下子,莫说我们,倪雪也不信。 倪雪犹豫一下,说:“岑明,你到底怎么了?” 季宵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借高利贷了?中午那会儿,有人找你催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正常套路:跑到厕所里查看情况,结果…… 元元套路:歪?你好?你在厕所里吗? 第129章 恶臭 季宵这么一说, 倪雪先是怔忡,随后拧起眉毛,端详岑明。 看神色,她俨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说:“真的吗?岑明, 你大概欠了多少?” 我心底知道,季宵此前不过是信口胡诌。但此情此景, 还是要配合他:“咱们也认识一个多月了, 我们知道,你不会是那种为了高消费而借账的人。是不是你家里为难你?” 倪雪看向我, “岑明家里?” 我叹口气, “还是让岑明自己说吧。” 我们这么一言一语,俨然是把岑明架在高台上。 岑明嘴唇发颤,喃喃说了一句“不是”。 可他一句“不是”刚刚落下,季宵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岑明瞳孔微缩。 季宵给他看的,是方才的通话记录。 第250页 上面赫然是三个字,“胡主管”。 岑明蓦然抬头, 看向季宵。 季宵神色如常,说:“之前统计信息的时候, 我存了一下你家里的电话。岑明,你也别怪我, 有时候,我的确觉得你是不是, 嗯,生活上有一些困难,但是不好和我们说。” 岑明闭了闭眼睛, 最终道:“今天晚上我请客。” 半小时后,四人聚在我和季宵的房间。 投影仪在墙壁上放着电影,热热闹闹,声音极大。 这样的热闹中,在季宵的明示暗示下,岑明先说起他家里的状况。 倪雪听着,慢慢松一口气。 季宵猜对了。 岑明家里的确欠了钱。他选择这家公司的一大原因,就是有宿舍,平时可以不出门,最大程度上避免危险。 只是借钱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 岑明说:“外债差不多三百万吧。我妈不愿意离婚,哈,那老东西欠钱是为了给小情儿开店。就这样,我妈都不愿意离婚。” 我们把桌子搬到屋子正中间,又从岑明、倪雪的房间取了凳子。一边喝酒、吃菜,伴随着电影中的炸裂声响,听岑明的语气蓦地抬高,又缓缓压下。 “我能有什么办法?”岑明揉一揉面颊,长长叹息,“不离婚,就要一起还钱。我真的不知道——还就还吧,可那些债主见天儿地往我家里跑,倒是不去我妈单位。他们也知道,我妈工作稳当,他们才能拿到钱。” 倪雪说:“这要怎么办?” 岑明苦笑一下,“说实在的,债主对我妈倒是还算客气。去我家坐着,主要是盯着我爸。我就想着,攒点钱,单独给我妈租个房子。但我妈又说,有租房子的钱,为什么不拿去还债?唉。” 他又叹了一口气。 电影里的动静也低了下去。 岑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咕嘟”地喝完。 这当中,季宵侧头看窗外,说:“是不是要下雨了?” 岑明、倪雪一起转头过去,见到阴沉的天色。 季宵走上前,往院子方向看一看,拉上窗帘。 他很仔细。不单单是拉上,还在窗帘两边都压了东西,确保帘子不会打开。 这之后,他回来,打开电脑。 倪雪正安慰岑明。说来说去,还是:“得好好劝劝阿姨。” 岑明说:“劝了。不只是我,还有我舅舅,我姥姥、姥爷,我妈单位领导,她那些朋友。所有人都说,帮她请律师。只要离了婚,这些债务八成落不到她头上。” 倪雪:“唉……” 岑明苦笑,说:“但我妈就是觉得,她不离婚,我爸还有点希望。她离婚了,我爸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来。” 倪雪沉默。岑明一口闷了手里的啤酒,再重新倒上。 倒到一半儿,季宵把电脑推到他面前。 上面打了一行字。 “你在厕所遇到什么了?” 啤酒度数低,怎么也不至于喝醉。 可此刻,岑明愣愣地看着电脑。看神色,竟然真的有几分醉意。 这么读着电脑上的内容,就忘记手上动作。一直到杯子里的啤酒流出来了,岑明终于恍然。 他的手指开始发抖。 倪雪记起什么,说:“今天中午,也是有人来催账吗?” 岑明:“不、不是……” 倪雪困惑,转过头,一样看着屏幕。 季宵朝电脑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口中笑道:“我之前一直听人说,有时候不是酒把人喝醉了,是人自己醉了。你这样子,就有点那意思。” 岑明:“是、是……” 季宵淡淡说:“把手擦一下。” 岑明忙乱地把杯子放在一边,开始擦手。 擦过手后,他小心地看向季宵。 季宵在我身边坐下,说:“我有点听明白了。你妈妈这个情况,外人的确很难说什么。她自己想要和你爸爸一起承担,不愿意听其他人的意见,这的确没办法。好在你还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被一起拖进去。” 岑明闭了闭眼睛,说:“对。” 他把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打字。 “今天中午那会儿,我去厕所。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到后面,慢慢闻到一股臭味。 “不是厕所那种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之前有一次,我家里人出去,家里停电。回家之后冰箱里的东西全部坏掉,也是类似的味道。” 几句话出来之后,原本不明所以的倪雪轻轻抽了一口气。 季宵问:“你家现在的经济状况,要多久才能还完钱?” 岑明打字:我正在想,这是什么味道。然后,我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他口中说:“我的工资,加上我妈的工资,还有我妈在外面做得一些外快。总共加起来,差不多需要十年吧。” 季宵说:“你还年轻。” 岑明苦笑,说:“我还年轻……” 倪雪谨慎地不再开口。 我倒是说:“这几道菜之前都没点过,没想到味道不错。” 季宵说:“是挺下酒。” 我说:“光顾着说话,也没太顾得上电影。” 季宵看向墙上的投影,“这是演到哪儿了?” 倪雪在这时候开口,说:“我之前看过一遍。这会儿就是刚刚打完第一个敌人,开始休整。” 第251页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话,岑明则在打字。 他的手指发抖、发颤,愈往后,显得愈不安。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他把电脑往前推了一下,低声说:“就是这样。” 倪雪的神色一点点收敛,仿佛终于记起:季宵这一番行为,实在很是古怪。 她目露犹豫,可到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往电脑屏幕看去。 至于我和季宵,就更不用说了。 因为慌乱,岑明打出了很多错字,不过总体还算可以看懂。 他中午去厕所,先是闻到臭味,然后听到隔壁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十分痛苦,断断续续地喘气。 因此前的经历——岑明这会儿拒绝去想,这栋办公楼里究竟有没有我们六个之外的人——所以岑明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把那句“兄弟,你要是真那么难受,要不然去医院看看”说出口。 他想要尽快离开,奈何这时候,岑明福至心灵。 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啊? 念头一起,岑明心跳漏了一拍。 他犹豫、慌张。 岑明下意识地觉得,不管隔壁究竟正在发生什么,自己都不应该、不能去听,去看。 但是,他进退两难。 当时的状况,显然是声音的主人没有发现他。 他要是一动不动,对方可能就始终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 可他要是动了,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这么犹豫之间,臭味更加浓烈了。 岑明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口鼻。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干呕。 反胃感涌出来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几年前,那个因停电,而有许多东西腐烂的冰箱。 冷藏室尚好说。冷冻室里,有一条很大的羊腿。而岑明至今都记得自己拉开冷冻格时,看到的画面。 羊腿烂出脓汁,上面蠕动着白色的小虫。 脓汁呈现出一种灰绿色,小虫浸泡在其中…… 看到这里的时候,倪雪捂住嘴巴,忍耐地转过头去。 季宵倒是神色如常,再往下读。 岑明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有太多联想。 他转而思索起此前的工作,表格里的数据,总算将那股反胃感压下一些。 可隔壁的“人”还是没有放过他。 那股低低的痛吟声更加明显了。最要命的是,岑明逐渐琢磨出:不只是自己,对方一样在忍耐! 在他隔壁的那个人,也不希望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被发现! 想到这里,岑明略有后悔。如果自己此前及时出去了,会不会早就逃脱升天,不用再受一番折磨? 可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在季宵打开的文档中写:是胡主管。我能肯定,是胡主管的声音。他好像很疼。 季宵若有所思。 岑明还写:我听到一点塑料声。之前去厕所,是想要看看垃圾筐里的东西。但胡主管竟然也在。 季宵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看向旁边用来装外卖盒子的塑料袋。 岑明写:胡主管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 他很惊慌,想要季宵告诉他一个答案。 对此,季宵目露不忍。 就连倪雪,也说:“嗯——” 岑明闭了闭眼睛。 倪雪想一想,把电脑转到她那边,打字:但我还是不太明白。 岑明愣愣地看她。 倪雪:你是觉得这个腐烂的臭味和胡主管有关吗?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19 23:54:05 ̄20210120 21: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路过世界的小蝴蝶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关怀 岑明打字:我听到了胡主管的声音。 倪雪一顿。 岑明记起什么: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办公室里好像有味道。 倪雪“嘶”了声, 眉目里多了一些忧虑。 岑明敲键盘的动静重了很多:胡主管到底是怎么了?他最近一直戴着手套,我怀疑…… 季宵说:“会不会是生病了?” 岑明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季宵说:“很多病症后期都有这种情况吧?” 岑明喉结滚动,嗓子里发出含混的:“生病?” “对。”季宵把电脑扶过来, 删掉上面的文字。 岑明看着他的动作, 面色晦涩不明。 季宵不仅仅是删掉文字,还检查过软件的备份功能, 确认没有任何存档。 这之后, 他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 岑明沉默。 季宵说:“我之前就猜,你是不是欠了钱。今天你那么怵胡主管, 我就想着, 是不是他也知道这个,对你说了点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我说:“胡主管挺关照咱们的。” 季宵说:“对。咱们刚入职那天,还有倪雪后来搬过来的时候。” 因为我们两个的话头,倪雪也说:“对。我到现在都特别感谢大家,可能我老天也看不过去我之前眼瞎,找了一个人渣当男朋友, 所以特地给了我这么好的同事。” 季宵笑一下,“我也觉得。胡主管可能也看出来我和邵佐的关系了吧?他那个年纪的人, 一般是不太接受的。但是这段时间,他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 还是照常对待我和邵佐。” 第252页 说到这里,季宵握住我的手。 我心想:你这会儿的动作, 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是出于让岑明安心的目的? 正在想时,觉得手心一痒。 我抬头, 季宵朝我笑一笑。 这一笑,让我又有心动,一样忍不住微笑。 心情好起来,我便愿意顺着季宵的话说:“……之前,我们家里都不太支持。胡主管现在这样,我们真的很满足。” 倪雪抿嘴一笑,说:“我每次看到你们,都要想,希望以后我和我男朋友感情也这么好。” 我听了,心情更愉快。 电影还在继续,到了下一场激烈战斗。 我们三个其乐融融,显得岑明的担忧异常怪异。 说了几句话后,我们一起转头看他。 岑明咽了口唾沫,还是说:“生病……啊。” 他这是在说服自己。 季宵说:“胡主管应该经历了很多痛苦,但他不愿意和我们提起来。平常上班,也都没有流露出异常。” 倪雪自责道:“早知道这样,我当时也不该提起办公室有味道的事。” 岑明眼睛眨动,看起来神思恍惚。 季宵说:“他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也应该支持他。” 倪雪赞同:“对,要支持胡主管。” 岑明茫然,“怎么支持?” 倪雪提议:“要不然,咱们和胡主管摊开说?” 季宵说:“胡主管不提起来,应该也有他的考虑吧?” 倪雪迟疑,“也对。” 我说:“最好的情况,是确认胡主管的具体病情。我也觉得,咱们一时半会儿,不要直接提起来。” 倪雪目露踟蹰,季宵说:“胡主管是那种很有自尊感的长辈。按照岑明说的,他在厕所里……可能是在换药吧?当时那么忍着,岑明也说,胡主管恐怕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说到这里,岑明插话。 岑明:“那咱们以后还是当做不知道?” 季宵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平常生活的时候,咱们还是要尽量帮一帮胡主管。他要拿什么重东西,咱们先帮他拿。如果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咱们也别直接提起来。谁有什么问题了,都和大家商量一下。” 岑明点头。 季宵好像已经把他完全说服。接下来,在季宵为岑明、倪雪搭建出的认知体系下,胡主管流露出更多不对时,岑明、倪雪也只会把这当做是“生病”的表现。 想到这里,我失笑。 依照岑明的说法,加上我和季宵都知道,这是一个有鬼有怪的世界,事实其实非常清晰。 胡主管已经不是活人了。 不论他的“死亡”发生在什么时候。总归,被烫伤的手,成了他“死亡迹象”出现的开始。 他始终不曾摘下的左手手套之下,皮肤早已腐烂、流脓。而在这同时,胡主管依然能感觉到痛。 他未去看医生。这说明,他对自己的“死亡”心知肚明。 一旦有别人察觉这点,等待对方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但季宵不同。 他告诉岑明、倪雪,胡主管或许的确出现了一些状况,但是他生病了。 他要岑、倪二人不要去问,不要探究。 这无疑是掩耳盗铃的行为。但是,会有用。 等到时间更晚的时候,岑明、倪雪离开。 岑明来的时候,步法虚浮。走的时候,一样虚浮。 只是几个消失之前,他是因为恐惧。到这会儿,则是因为喝酒。 我和季宵一起收拾桌子,把垃圾丢进袋子,暂且放在门外,预备明天下楼丢掉。 另有啤酒瓶、纸杯等。等把垃圾收拾好了,又把桌子搬到原本的位置。 屋子空旷很多。季宵看着投影到墙上的选择界面,眼珠子转了转。 我看到,笑了下,说:“看电影吗?” 季宵承认:“前面都没太看剧情。” 我说:“爆米花片,也没什么剧情好看。” 季宵:“那倒是。” 说着,他拿着手机,重新选择。 我抱着他,两人一起窝在床上,看完一场电影。 喝酒太多,看电影的时候,难免要去解决生理问题。 我去阳台上的洗手间。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眼皮跳了跳。 又是那股臭味。 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我脑海里浮现出岑明在文档中描绘出的图景。只是这一次,那些蠕动的白虫、灰绿色的脓水,并非出现在“冰箱”中,而是在胡主管那个皮质手套里。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从手套中拿出来。这期间,牵扯到了旁边尚未烂掉的肉,于是痛得小声抽气。 等到手拿出来,上面许多地方已经能看出骨头。上面挂着软趴趴的、散发着恶臭的烂肉,脓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扑面而来,浓郁不已。 我面不改色,未去看厕所的通风窗口。 等到我洗了手、再回床上。被子下方,我捏住季宵的手,在他掌心勾画。 季宵原本觉得我在和他玩乐,于是侧着头,笑吟吟看我。 这么笑了片刻,他神色渐渐不同。 季宵眼神:真的? 我亲他一口。 季宵略略往后退了点。 我:“……” 第253页 我不满,季宵倒是显得无辜,说:“我也去一下。” 我眯着眼睛,看他离开。过了会儿,他再出来,是把厕所门打开,再把阳台窗帘拉开、窗子打开。 还不忘收起挂在晾衣架上的床单。 最后,把阳台到室内的玻璃门拉上。 做完这些,季宵重新导床边。 这一次,换我往旁边挪动一下。 季宵看我,忍俊不禁。 他身上倒是没有那股腐烂带来的臭味,而是一股浓郁的、近乎散不开的空气清新剂味道。可以想见,季宵在厕所里做了什么。 我们对视,到最后,还是一起笑了。 季宵招呼我:“来铺床了。” “哗”一声,床单展开、落于另一边的床铺上。 …… 距离游戏结束,还有四十五天。 按照季宵的经验,这中间三分之一时间,处于一个很微妙的阶段。 鬼怪会有更加清晰、明显的行动。一般情况下,已经会有人死去。但是,因为特案组总结出来的数据,对于“死去”两个字,季宵打上一个问号。 我们聊到这里,我说:“‘游戏’始终没变的话,你之前经历的那些,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季宵不反驳,“对。” 我说:“当时一场游戏能死多少人?” 季宵回答:“一半。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 我说:“这一半人,有些是被人害死的,有些是害了人的。而害了人的,还有一部分留下来,进入后面的游戏。” 季宵说:“对……” 他的嗓音微微拉长,像是困惑,不明白我为什么提起这些。 我说:“这部分人,如果出现在你面前,你原本也不会理,对吧?” 季宵踟蹰,点头。 我说:“剩下的人,也不是真的不会对其他人动手,只是没找到机会。” 说到这里,季宵第一次反驳我:“也许他们就是不愿意对其他人动手呢?” 我听了,用一种宽容的眼神看季宵。 季宵皱眉,说:“哦,你还是觉得所有人本性都是坏的?” 我说:“这个可能要交给事实来证明。” 季宵未答,门边就传来动静。 胡主管走进办公室,说:“后勤的人刚刚说,公司给咱们所有人发了点过节用品。” 他讲话的时候,岑明刚好从外间进来。 胡主管看他一眼。 岑明条件反射似的,露出一个笑容。 胡主管说:“……基本就是米面油,到时候,别忘了去后勤领。” 岑明听过,立刻说:“主管,我来帮你搬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0 21:48:31 ̄20210120 23:1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鴉青色兔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痕迹 岑明这么积极、热情, 完全没有了前两日的战战兢兢。 这样的场面,仿佛让胡主管也愣了愣,才回答:“不用。” 岑明却坚持,说:“只是一点米面油而已——哎, 邵佐, 季宵,咱们到时候一起去领, 顺便把主管的也拿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 嗓音抬高,看着我们。 我笑一下, 说:“好。” 岑明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胡主管听到这里, 眼神似有晃动。 到后面,他还是点头。 岑明又说:“不过这会儿离元旦还有些时候吧,怎么突然就发过节用品了?” 我心想:这倒是和什么时候过节没关系,只是要给“胡主管搬重物的时候手套掉下去、其他人看到他露出来的满手烂肉”找一个理由。 季宵倒是说:“能提前给你发东西,你还不高兴啊?” 岑明“哈哈”笑了下,说:“高兴!不过我一天到晚吃食堂,也没什么机会用米面油。嗯, 我还是给我妈拿回去。” 季宵也说:“对。主管,”转头, “咱们能不能给后勤那边提一提意见?毕竟咱们这个办公室,六个人, 四个长期吃食堂的。把米面油给我们,唉, 是有点浪费。” 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开。 胡主管听到这里,终于恢复了寻常神色,说:“我回头和后勤那边说一下, 看以后能不能直接发购物卡。” 季宵想一想,转头和我商量,“咱们有了米面油,能做什么?兹饭糕?” 我说:“季宵同志,你得有点追求。” 季宵听了,又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 看得我很想亲他。 我轻轻咳嗽一声,说,“要不然,岑明,你把我们这一份也拿回去?否则真就浪费了。” 岑明:“这哪儿行啊。”自然推拒。 我们说了几句话,倪雪、老杜也走进办公室,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胡主管重新对两个新进来的人说起过节用品的问题。倪雪听了,来看我、季宵和岑明。 岑明朝她挤一挤眼睛,说:“我们说好了,到时候,先帮胡主管把东西放他车上。这样吧,倪雪,你的那份我们也帮你拿了。你一个女同志,太辛苦了。” 倪雪听到这里,笑一下,说:“谢谢。” 第254页 一切安然进行,未出纰漏。 等到晚间,岑明把各样过节用品放在胡主管车上,关上车门,擦一擦头上的汗。 他要告别,季宵却在那之前打断,说:“主管,你车上挂着的,是你家里人吗?” 胡主管一愣,顺着季宵的视线,看着自己内后视镜上垂下来的一个小香包。小香包上有一层塑料膜,做成相框的样子,其中正放着一张照片。 胡主管笑了一下,说:“对,是我爱人孩子。” 季宵笑道:“这个做得倒是蛮巧的。”说着,转头看我,“咱们之后买车的话,也弄一个?” 我笑道:“好。” 我们和胡主管告别,看他开车离开。 回电梯的路上,我揽住季宵肩膀。 岑明像是松一口气,一路无话。 季宵倒是继续说:“平时也没太听主管说起他爱人和小孩。对了岑明,前面胡主管家小孩不是还送你一块巧克力吗?味道怎么样?” 岑明忽然被叫到。他前面显然在发愣,此刻反应一下,才回答:“我还没吃呢。” 季宵笑道:“什么时候吃了,和我说一声。虽然还没到元旦,但我想着吧,要不要提前买点年货……” 我们上楼、回宿舍。 这一天的“过节用品”,好像是一个开始。 往后,从给办公室换水,到后勤给我们发了一台新的打印机。几乎每天,都会出一样需要胡主任搬的重物。 只是每一次,都被岑明、我、季宵三人之一接手。 等到周五,胡主任和老杜离开了,又只剩下我们四个实习生。 一起扫扫地、拖拖地、浇浇绿植。 负责扫地的是岑明。 他原先还和我们说说笑笑。只是说到一半儿,声音停了下来,人也站着不动。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倪雪拿着水壶,缓缓直起身,语气犹疑,问:“岑明?” 岑明回头,看着我们。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走过去。 岑明面前,正是胡主管的工位。 而在地面上,有几滴灰绿色的液痕。 淡淡的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这些天,在所有人的的默许之下,开窗近乎成了一个“惯例”。 因我们三个的动作,倪雪也走了过来。 她一样看着地上的痕迹,静一静,才说:“我就说,今天怎么开了窗子,也……” 岑明说:“胡主管是生病了,对吧?” 他打断倪雪的话,转头看季宵,和他确认。 季宵听着,眸色一闪,笑道:“对。” 岑明深呼吸——这个动作,无疑是让更多臭味涌入他的鼻翼之中。 但他好像透过这个,得到一点安慰。 倪雪关切地看着岑明,拿着拖把的季宵则往前,拖掉了地上的痕迹。 一边拖地,一边说:“不知道胡主管家里人知不知道这个。” 岑明:“家里人?” 季宵:“对啊。”他好像反倒很疑惑岑明为什么这么问,“胡主管一看就是特别顾家那种人。现在这种情况,唉,想想都难受。” 他这么说,倪雪也心有戚戚,说:“咱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 季宵温言回答:“咱们已经做了很多了啊!要说经济上的帮助,咱们实在没什么能力。但是平常工作生活上,咱们尽量让胡主管放松一点。既然生病了,就不要让他操劳。说到底,咱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我说:“对。这段时间,岑明怎么做的,不只是我们看到了,胡主管应该也看到了。” 岑明、倪雪似有沉思。 季宵说:“我去把拖把洗一下。” 说着,看我一眼。 我自然要和季宵一起去。 岑明和倪雪被留在办公室内,看起来仍有恍惚。 至于我和季宵。在去到外面之后,我毫不意外,又嗅到了那一股淡淡的臭味。 并非来自拖把,而是来自走廊。 就好像是臭味的来源在这里停留许久。 季宵的眉毛皱起来一点。但当下,他什么都没说。 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还是放了一部电影,只是说实在的,不论是我,还是季宵,都没有太关注剧情。 我抱着季宵,看着投影出的画面,说:“不知道这些怪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出现在主角面前。” 这话的确和电影有关。 季宵听了,停顿一下,说:“很快了。” 我笑道:“多快?” 季宵看我。 我与他对视。这时候,我们刚刚洗过澡。洗手间里的味道早就散去了,我们也逐渐总结出一点规律。在谈论任何与胡主管有关的事情时,他都有可能出现。但是,在与他无关的话题时,外间、或者一些隐蔽的角落,不会出现那股腐烂味道。 季宵还吐槽:“……这也太‘智能’了。” 投影画面中,探险小队还在小岛上的丛林中穿梭。 而画面之外,即将走入实习期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周。 过往五十余天,除了张肃之外,我和季宵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 季宵慢吞吞地回答:“任何一个故事都有起、承、转、合,现在,差不多就是‘转’的时候。”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音响当中,传来一声尖叫。 第255页 投影画面里,主角第一次直面了岛上怪物捕猎的场景。 而怪物的猎物,正是主角的同伴。 电影里上演着惊心动魄,电影外,季宵靠在我肩头。 我们的体温逐渐交融,季宵像是开始困倦,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 我笑一下,干脆关掉投影仪。 房间黑了下去,隐隐约约的,有季宵讲话的声音。 他像是突发奇想,说:“现在,会不会——” 我说:“宝贝,不要破坏气氛。” 他就开始笑。 我听着他的笑声,觉得心头越来越热。 他轻轻“呀”了一声,说:“刚刚洗过……” 我亲他,说:“那不是正好?” 季宵就不再说什么。 这个周末,倪雪一展厨艺,用此前发下来的米面油,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我们说说笑笑地吃完。屋子里,暖意融融。外间,却刮起风,下了雨。 岑明一拍脑袋,说:“我那屋阳台还晾着衣服呢!” 倪雪听了,催促他:“那快去把窗户关上。” 岑明放下碗筷,赶忙窜出门。 倪雪叹气,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都不长心呢。” 说着,她停顿一下,对上我和季宵略带促狭的表情。 倪雪轻轻“啊”了声,说:“你们别误会,我和岑明……” 季宵笑着说:“没误会,放心。” 倪雪就笑一笑,不说话了。 风雨依旧。 岑明却久久不归。 倪雪起先不觉有异。到往后,慢慢意识到,“收个衣服,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32章 在哪里 我们能听到外间的风声、雨声。 无怪倪雪有此一问。从岑明出门到这会儿, 过了约莫有二十分钟,远远超过“收衣服”该有的时候。 倪雪看向我们。季宵一笑,说:“咱们去看看?” 倪雪犹豫,不过季宵没给她犹豫的时间, 直接站起来, 说:“走吧。” 有这句话,倪雪便也站起身, 要跟随我们出门。 三个房间并排, 岑明那间如今开着门。 并未全部开启,只是一个小缝儿, 屋子里的光线隐约透出来。 开门的时候, 季宵有意无意,侧身将倪雪挡在身后。 我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季宵一顿,手放在门上,到底未说什么。 他推开门。 屋子里,传来一点幽幽的臭味。 臭味涌出来,不只我和季宵,倪雪也能闻到。 此前, 我们几次三番提起这样的味道,已经在倪雪脑子里行程一些思维定式。 倪雪几乎瞬间开口, 说:“胡主管?” 季宵反倒“诧异”,说:“胡主管?……今天不是周末吗?” 倪雪听了, 眉毛皱起一点,说:“啊, 是我想错了。” 季宵未说什么,走入屋中。 老杜照旧不在,但一眼望去, 也没看到岑明的身影。 从室内到阳台的门开着,窗子倒是关了起来。饶是如此,室内的地面上仍有一些水痕。 我看一眼倪雪。倪雪显得很谨慎,待在门口,不迈脚前行。 但在我挪开视线、与季宵一起进到室内后,倪雪很快跟了上来。 倪雪说:“岑明呢?” 季宵简单道:“刚刚没听到走廊上有声音。” 倪雪说:“他到底……” 一句话没说完,季宵又往前。 这一次,他来到阳台。 我和倪雪也跟上。 阳台上,那股浓烈的臭味又加重一些。 倪雪眉毛皱得更紧。她看起来十分踟蹰,其中原因不难想见:一方面,是理智劝她,此地的味道不可能与胡主管有关。另一方面,则是味道本身直直往鼻子里钻,实在不容忽视。 尤其是在季宵拉开厕所门时,倪雪忍不住后退一步,说:“这到底!” 季宵未说话。 他抬头,看着厕所里那个用于通风的窗子。 这时候,窗子开着。 这一幕称得上“眼熟”。在此之前,我和季宵的房间也有过类似场面。但也不是完全相同——那时候,我们房间的厕所墙壁上,未有灰绿色的水渍。 恶臭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 我顺手打开旁边的窗户。 这下子,风席卷着雨水一起拍入屋中。 倪雪出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什么,探头往外望去。 季宵回头看她,笑道:“岑明总不能从楼上跳下去吧?” 倪雪听了,显得尴尬,把头收回来,说:“那他能去哪里?” 季宵沉吟,望向后面的屋子。 倪雪又含混地说:“这个味道……” 季宵说:“岑明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原地蒸发。” 倪雪说:“对。” 我说:“咱们既然没听到他在楼道里的声音,你也看了,他也不在外面。” 倪雪犹豫,说:“难道他还在里面?可是,这也没人啊!” 宿舍的大小摆在这里。不过二十平方,所有家具都一眼可见。 季宵看一眼角落里的冰箱,然后垂下眼帘,去看两张床铺。 屋子里空间有限,也没有鞋架,岑明、老杜的几双鞋子就凌乱地摆在床边。 第256页 两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卫生水平有限。只是这会儿,那股腐烂恶臭压过了一切味道。 最后,季宵的视线放在衣柜处。 他一步一步,往衣柜处走去。 倪雪叫了他:“季宵?你这是?” 我说:“去看看。” 倪雪:“哎!这到底是——” 她显得又慌又无措。这会儿亦步亦趋,跟在我后面。 季宵很快就到了衣柜旁边。 我端详他的背影,遗憾地得到结论:与此前所有时候不同,这一刻,季宵甚至谈不上紧张。 他丝毫不担心柜子里出现什么能够伤害到他的东西。 这按说是好事。但当下,我有些怀念“消失的国度”中那个发着高烧、在我怀里颤抖的季宵。同时,也怀念山中别馆里,与我躲在柜顶上,对我充满了保护欲的小猫。 在我的种种心思之中,季宵拉开柜子 。 柜子凌乱,里面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只有衣服,还有床单、薄被等。 再有,就是岑明。 他闭着眼睛,俨然是晕了过去。 倪雪惊呼:“岑明?” 她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下。 倪雪说:“岑明怎么在柜子里?” 季宵简短地说:“不知道。” 他弯下腰,把岑明抱起来,放在一边床上。 岑明原本昏迷着。因季宵的动作,他慢慢醒来。 只是又很惊恐。醒来的同时,大叫一声,身体像是弹簧一样跃起。 好在他下方就是床铺。这么跌下去,也不至于出事。 季宵显得颇为无语,直起身,说:“你怎么回事儿?” 这句话后,岑明像是慢慢反应过来。 他说话还是有些打磕绊:“季、季宵?!” 季宵说:“一加一等于几?” 岑明安静片刻,说:“等于二。季宵,真的是你?” 季宵:“对。” 他看着岑明,目光中带上些许端详、些许审视。 被季宵这么注视,岑明也不生气,而是以一种宛若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的态度,蓦地扑上前来,扯住季宵的胳膊,“胡主管是鬼,是鬼啊” 倪雪:“什么?” 季宵说:“你冷静一点。” 岑明却冷静不下来。 他像是整个人都崩溃了,这会儿满脸鼻涕眼泪,说:“咱们赶紧跑吧,这地方有问题!你们见过哪个公司一个人都没有?我来这儿都快两个月了,就见过你们几个活人!” 说着,岑明一顿。 他忽然狐疑起来,慢慢松开抓住季宵胳膊的手,身体往后退去,谨慎又小心。 这副作态,让原先关心他的倪雪又开始踟蹰,说:“岑明,你到底怎么了?” 岑明看她。 他的大脑宛若完全停止转动,这会儿只能自言自语,说:“倪雪是活人吗?应该是吧,之前我们还一起去警察局——但是胡主管也和我们一起去过警察局……不对,胡主管那个时候可能还没死,但是警局是我们才去过的。” 季宵说:“你怎么知道当初接你报警电话的就是‘人’?” 岑明眼睛蓦然睁大。 我无奈,“劝”道:“元元,你别吓唬他了。” 季宵耸耸肩,说:“我就是——岑明,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晾个衣服,这么晚不回来。还有你说胡主管是鬼,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则说:“你怎么又开始想七想八?”说着,又对倪雪解释,“他之前就和我们提过一次,觉得在公司里都没见到其他部门的人。” 倪雪眨一下眼睛。 我笑道:“就说最简单的吧。你们既然入职,虽然只是实习,但见咱们也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这工资呢,咱们平常,在外面点外卖,我还网购了一堆东西,都好好花出去了。” 季宵说:“还是你觉得,这些收了钱的,给我和邵佐把投影仪送来的,全部都是鬼?”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在心里回答:对,当然是。 但岑明被他问住。 季宵看他,说:“现在好了点?可以好好说话吗?” 岑明闭了闭眼睛,像是深呼吸一下,终于说:“……嗯。” 三分钟后。 我们四个人重新回到倪雪的房间。 临走之前,我们把岑明房子的门开着,好给屋子里通通风、散散气。 岑明原本还显得担忧,一步三回头。 不过季宵笑道:“你这是担心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偷走啊?” 岑明听着,身体颤抖一下,回过头来。 季宵说:“唉,你就是压力太大。” 因为这句“压力太大”,等到在倪雪的房间坐下、倪雪拿来饮料的时候,岑明沉默地喝了一罐子,才开口。 他重复:“我真的是压力太大?以至于产生幻觉?” 倪雪说:“你屋子里的味道……” 季宵说:“咱们不要先下结论。岑明,我第三次问你,你这次总得告诉我。刚刚,你回去晾衣服,到底遇到什么了?” 倪雪不再讲话,我则抱着一种好笑的心情,想:季宵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分明是:在岑明没有给他说清楚事情经过之前,他不好信口胡言。否则的话,把话编出纰漏,未免尴尬。 还是等听完全场,再做决断。 第257页 不过无论是倪雪 ,还是岑明,都不会知道季宵这些复杂的心思。 岑明深呼吸了一下,擦一擦嘴巴,终于开口:“我刚刚回了屋子,就先去阳台上收衣服。其实也没两件,我很快就弄好了,想着要走吧。结果一回头,又看到老杜挂在阳台最里面那件衬衣。 “那个位置,雨是淋不到的。但我还是有点犹豫,觉得要是老杜回来之后,觉得我把自己的衣服都收走了,只留下他的会不会多想?……这么一想,我开始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情有矛盾,那就给他收了呗。” 季宵说:“然后呢?” 岑明再深呼吸。 “然后,”他说,“我再去阳台,忽然闻到一点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0 23:57:31 ̄20210121 22: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9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发生了 倪雪:“味道?” “对, ”岑明说,“就是……那种味道。” 是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很熟悉的、从胡主管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岑明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又回到了一刻之前。 这与此前季宵给他一个电脑、要他打字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 岑明还能通过删掉此前的文字, 来写出还算完整的几段话。饶是如此,他写的那几段内容里都有很多错字。 到现在, 就更是说得颠三倒四。 季宵、倪雪要不时询问他, 和他确认具体细节。 岑明倒是还算配合。在那两人问他的时候,他就停下来, 再做补充。 我细细听来, 觉得他此前的经历,其实很简单。 在闻到味道之后,岑明的第一反应,是嗅一嗅自己的衣服。 这也难怪。在他想来,我们一天到晚都与胡主管待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堪称“久居鲍肆”。日子长了,被“侵染”一二, 好像也寻常。 嗅过之后,却没闻到什么特殊气味。 这个时候, 岑明还没往其他方向想。 他把老杜那件衣服收下来,就预备再回倪雪这边。整个过程, 满打满算,不超过五分钟。 但之后, 又发生了其他事情,绊住了他的脚步。 ——厕所里传来一点声音。 不得不说,季宵这段日子对于岑明的“洗脑”的确奏效。 有了气味之后, 听到声音,岑明先想:难道宿舍闹耗子了? 这可是大事儿。 他顿时警惕起来,先回了一趟房间,把老杜的衣服扔到他床上。往后左右一看,抄起趁手的工具——拖把杆儿——往厕所门口去。 临开门时,岑明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臭。 臭得他脑子发晕,眼睛里飚出泪花。 岑明干呕了一下,勉强定神。到这里,或许是臭味蒙蔽了他的意识,他竟然还是没有多想,就这么把门打开 然后,看到了一个背对自己、蹲在地上的男人。 岑明当时也是懵了。他呆愣愣地站着,先想:难道是老杜? 虽然平常周末的白天,他从来没见老杜出现过。但这个时候,也说不准啊。 所以岑明尴尬起来,先把拖把杆放在一边,说:“老杜,你回来了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唉!我们几个正在倪雪那边吃饭呢,你要不要一起来?” 据岑明所说,他当时讲这么一长串儿话,就是出自化解尴尬的目的。当时那个背影也并非在上厕所,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 如果他能更清醒一点,或许当时岑明就会留意到墙上的灰绿色液痕。可惜的是,那股浓烈的臭味儿实在熏得他够呛。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结束这场对话,好让自己喘一口气。 厕所里,那个背影的主人过了会儿才回答他:“不用,你们吃。” 岑明听了这句话,如蒙大赦,说:“那行!你先忙!我先走了!” 他一溜烟想跑。 这一跑,到了室内。 室内的空气要清新很多。大脑重新供氧充足,岑明大口大口地喘气。喘完气了,他开始发冷。 凉意顺着脊椎涌上,一直到天灵盖儿。 他后知后觉:刚刚在厕所里蹲着的,真的是老杜吗? 他没见过老杜穿那件衣服。 但是,那件衣服的确眼熟。 岑明的心开始收紧。像是有一只手,揉进了他的胸膛,捏住他的心脏。 他的牙齿开始“咯咯”打颤。在这同时,那股恶臭再一次浮现出来,从他身后飘到身前。 这一刻,岑明福至心灵。 胡主管。 刚刚在厕所里的,是胡主管! 他想到了更多细节。 味道。 无处不在的、被自己忽略的味道。 那个蹲着的人手边的一点灰绿色水痕。 衣服。 岑明近乎看到天旋地转。 因为惊恐,他双腿发软。 哪怕明知道只要打开面前的门,他就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但是当时那一刻,他像是被活生生钉死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只能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还有一道温和的嗓音,叫他:“岑明,你怎么不走了?” 第258页 岑明咽了口唾沫。 他不敢回头。 但他也没办法往前。 岑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胡主管绕到了自己面前。 依然是那副温和表情,看着自己。他恍惚地想:的确,季宵说的没有错,胡主管是关心我们的长辈。到了周末,他还要来这边。 来……干什么? 岑明想到了过去一周的一幕幕,想到自己此前与同事们在倪雪房间的对话。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那一刻,他没办法用脑子去想。 他一边拼命控制自己,一边无法抑制地让视线下滑,落在胡主管的手上。 那已经不能称作“手”了。 而是一块带着些许细碎烂肉的骨头。 上面甚至看不到血。取而代之的,是脓水。 也就是近来恶臭的来源。 岑明见到上面爬动的白虫。到这时候,胡主管同样低头,再抬头,抱着此前那样温和的笑容,对岑明说:“怎么办,被你发现了。” 岑明沉寂已久的逃生本能在这一刻浮现出来。 逃! 必须要逃! 但是因为他此前的疏漏,胡主管挡在了他和门之间。 那要怎么办? 岑明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去阳台。 只要能把阳台和室内之间那道玻璃门拉上,他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空间。 届时,无论是把自己关在厕所里,还是直接从三楼跳下去,全部不失为一个办法。 以现在的角度,这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但那时候,岑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胡主管是从阳台过来的。 所以他不能再往阳台去。 那么能躲避的空间就太有限。 他撒腿就跑,跑向旁边的衣柜。 胡主管看着这一幕,仿佛都愣住了。 岑明瑟瑟发抖,躲在衣柜中。 掩耳盗铃也不外如是。 他听到了外间的脚步声,很快,胡主管就停在柜子旁边。 这一刻,岑明心头是完全绝望的。 他明白,自己做错了选择。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贪图这家公司的食宿条件,选择在此入职。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他明明发现了那么多疑点,为什么能待到现在? 如果这并非是自己的生活,而是一场恐怖电影。那岑明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一个死去之后,也会被观众们评价为“真是活该”的角色。 胡主管说:“岑明,你怎么跑掉了呢?” 岑明面上滑下泪水。 他起先甚至不曾察觉这恐惧的眼泪。是在往后,面颊上的温度、泪水流淌下的触感,提醒他这一切。 他就这么崩溃了。 胡主管说:“岑明,你出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岑明不敢、没办法回答。 胡主管说:“你发现了我的秘密,这要怎么办?” 岑明心里祈祷:他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但是,哪怕是祈祷的时候,岑明也明白,这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仅仅是抱着一点模糊的、卑微的期待。 只是连这样的期待,都要很快落空。 他听到了胡主管手放在衣柜门上的声音。 接下来,胡主管说:“岑明,你不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这样,我把柜子打开——” 岑明意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原本黑暗的衣柜中,出现了一道光。 我听到这里,磨了磨牙。 季宵察觉我的动静,看我一眼。 我回以微笑。 季宵却还是显得担忧。他握住我的手,捏一捏,反复确认我没有事,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岑明身上,问他:“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动作、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涌出一点奇怪的满足。 我一边想,这样实在是过于可笑。一边想,说到底,我所求不过如此。 我反手握住季宵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虽然是危急关头,但季宵显然也因此高兴。他的唇角勾起一瞬,又压下。 倪雪、岑明没有留意到这些。 因为前面的对话,岑明的嗓子有些发哑,说:“对。我当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觉得有人碰我。我以为是胡主管,但是仔细一看,发现是你。”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岑明说,我们也知道。 他“挣扎”之下,掉到床上。而季宵对他的“疑神疑鬼”非常无语,花了一点时间,让他相信,至少他面前的三个人不是鬼。 我想到这里,看一眼旁边的倪雪。 对于岑明的想法,我持保留态度。 不过和他沟通的并非是我。 在岑明冗长的讲述之后,季宵总结:“胡主管在你厕所里,你出来之后,胡主管说要和你谈一谈,因为你发现了他的秘密。是这样吧?” 岑明愣愣地点头,忽而问:“你相信我?” 季宵说:“这有什么信不信的。” 岑明沉默。 季宵说:“我就是不明白,这些事情,怎么让你反应那么大。” 岑明:“……” 岑明面色都变了,说:“他是鬼啊,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季宵看着他,面上露出一点微笑,说:“岑明,你为什么会产生‘胡主管是鬼’的想法?” 第259页 岑明愣住。 岑明:“他在我房间,他的味道,他的手……他说,我发现他的秘密了。” 季宵说:“先把胡主管在你房间这点搁置。就后面两样,我们不是谈过了吗?胡主管应该是生病。”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34章 巧克力 “生病……” 同样是重复这两个字, 但此刻,岑明的话音显得僵硬许多。 “对,”季宵说,“岑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 唉。但是,咱们都是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吧?你说胡主管是‘鬼’——嗯, 这没道理啊!” 岑明表情复杂地看季宵。 季宵说:“不过这么看起来, 胡主管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一下, 说:“他得多疼啊。邵佐, 你说是吧?” 季宵这么叫我,是想要我和他一唱一和。 我当然要配合他,回答:“对。” 季宵看我。 我只好多说两句:“……一般人遇到这种事,心里肯定压力很大。” 季宵仿佛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勉强接受,继续道:“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要尽量给胡主管关怀、帮助。” 岑明愣愣地看着他。 他像是完全被季宵的话音绕了进去。一时之间,连自己此前提到过的、总是遇不到其他人的状况也忘记了。 但岑明到底记得抓住一点:“可这么说的话, 胡主管为什么要到我房子里?” 季宵目露遗憾,说:“我也不知道啊。” 岑明沉默, 季宵:“不过我觉得,他一开始待在厕所里, 是不是也不太愿意要你发现他?” 说到这里,季宵捏一捏我的手。 我眼角抽了抽, 一边想:我这么劳心劳力,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报酬? 一边说:“岑明,你仔细想想, 你房子里有没有什么胡主管私下里想要拿到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结果。 岑明果然回答:“没有。” 季宵说:“你房子里也不只是你一个,还有老杜。” 岑明:“老杜?” 季宵:“老杜和胡主管都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这话,按说不应该咱们讲。说到底,咱们还是实习阶段,谁知道公司里有没有什么倾轧。” 这是很正经的话题,岑明、倪雪二人听着都露出郑重目光。 只有我知道,季宵真的只是信口开河。 季宵说:“之前不是听说过吗,老杜原本不是在咱们这个部门。之前的部门压力太大,他受不了,所以被调过来。” 岑明、倪雪愣愣地看他。 季宵说:“这种部门,负责的一般也是大项目。”沉默一下,“我不是要怀疑胡主管,就是,胡主管这样的情况……可能的确治疗起来很困难。” 倪雪:“你是说?” 季宵:“我没说‘一定’啊,只是一个想法。将心比心,咱们要是哪一天知道自己快不在了,肯定要想办法给家里人多留一点东西吧?” 我皱眉。 季宵安慰地朝我笑一下,又说:“反正,如果是我的话……” 我说:“闭嘴。” 季宵就笑。 笑过之后,他说:“你们别看邵佐现在很凶。但我知道,他也是一样的。” 我沉默。 季宵又说:“岑明,你呢?” 岑明恍惚。 季宵说:“要是你生了什么病,可能活不长了——我不是咒你,就是说‘如果’。那这种时候,你会做什么?” 岑明安静片刻,才说:“我要杀了那个老东西。” 季宵笑道:“对吧?这种时候,一些平常的法律法规,可能就不太能约束咱们。” 倪雪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什么,说:“你是不是想说,有人让胡主管去老杜那边偷项目资料?” 季宵说:“说不定呢?岑明,如果胡主管后面还要找你,说到这件事。唉,你也劝劝他。最后的时间,好好想想,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岑明听到这里,安静下来,“好。” 这天晚上,我问季宵:“后面还会再出事吗?” 季宵在我怀里,轻轻打一个呵欠,说:“谁知道……” 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困倦的哑意。一边讲话,一边往我身上贴。 我先是好笑,而后,又想到了季宵白天的话。 我知道,他对岑明、倪雪说的那些,所为不过是将胡主管的一切行为“合理化”。 这么一来,就可以维持住表面的平和。 但是,我又觉得,那一番话里,可能还是掺杂了一点真心。 我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原本以为季宵要睡着了,偏偏这会儿,他竟然又睁眼。 他甚至亲一亲我,柔声问:“老公,怎么不高兴了?” 我惊讶于季宵的敏锐。 他问我,我便说:“元元,你真的那么想过吗?” 这话说得太不清楚。季宵想了一下,才说:“你是说,如果我死——唔。” 我亲他,不让他说下面的话。 季宵开始笑,肩膀都在颤抖。 我不满,“惩罚”性质地捏一捏他。 季宵惊喘,很快,他的喘息声变得甜腻起来,叫我:“老公……” 第260页 我们的正经谈话被打断。过了许久,他更加昏昏欲睡了,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说:“我这么爱你,肯定不舍得先离开你啊。” 他安慰我。 我不言,季宵叹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月色 。 我抬头看,再心动。 季宵笑着拢一拢头发,低头与我接吻。 我安静地、安然地享受这一刻。 “不过,”季宵又开口,“如果真的——” 我说:“你要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再被折磨那么多年?” 季宵一怔。 他的眼神非常、非常复杂。 我与他对视,过了许久,见他笑一笑,说:“你那么爱我吗?” 我不答。 季宵慢慢叹一口气,说:“宝贝,你说服我了。” 我用疑问的目光看他。 季宵趴下来,身体的重量压在我身上。 这对我而言不算什么。相比之下,季宵与我这般亲近,才是我更加在意的事。 季宵说:“我刚才想了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在了,我肯定要很难过,觉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才让我一个人。” 我笑道:“你竟然这么想?” 这话说出来,我才意识到,其中可以有很多种理解。 但季宵未往其他方向去想。 他再亲亲我,说:“嗯,你当然会一直爱我啊,我不该那么觉得。” 我听着他的话,抚摸着季宵的背脊。 他的头发垂落下来一点,轻轻摩挲着我的胸膛。 我察觉到了一点冰凉,一点酥痒。 季宵说:“我之前做错了。” 我意外,不曾想到,他竟然说这种话。 季宵说:“我不应该离开你。哪怕真的有危险,你也更愿意我和一起面对吧。” 坦白说,这不是我想要听到的、季宵的认错。 但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我笑一下,说:“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季宵也跟着笑,再来亲我。 我们接吻、亲昵,小小的房间里,温度又一次升高。 这一天后,就是周一。 一个早晨下来,胡主管总是有意无意,去看岑明。 岑明显得紧张,不过并不惊慌。 我、季宵,加上倪雪,三人私下里交谈,说好,不如给岑明和胡主管独处的时间。 岑明不知道这些。只是在老杜出去上厕所时,我们三人也各自找借口离开。一时之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岑明与胡主管。 是季宵关的门。 关门之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说:“不错,有进步。” 他斜我一眼,和我一起去走廊尽头,看着下方繁华街道。 倪雪也过来,与我们一同往下看。 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话,等待着一个结果。 过了几分钟,老杜从厕所里出来。 他看我们一眼,季宵说:“杜哥,你在这儿干了多少年了?” 老杜一愣,倒是不隐瞒,“七八年吧。” 季宵说:“是什么时候调过来的?” 老杜看他,看神色,是在考虑季宵为何有此一问。 季宵说:“我们三个人刚刚在说,实习期转眼就要过完了。” 老杜面色缓和一些,走上前来,说:“你们年纪还轻,是想要再去闯闯吗?” 季宵笑道:“还在犹豫吧。” 慢慢地,我和倪雪也加入话题,聊起一些职业规划上的事情。 这么过了十数分钟,岑明打开办公室门,探头出来,说:“哎——!我说你们,怎么那么久不回来,原来是搁这儿聊天儿呢。快点回来干活儿。” 我们四人相视一笑,回到办公室。 进门之后,岑明嘀嘀咕咕,说:“主管刚刚还问呢。” 老杜未说什么,回自己工位坐下。 我、季宵和倪雪则各自干笑一下,也回了工位。 期间,胡主管的目光从我们几人身上扫过。 从始至终,他都未说什么。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胡主管。 第二天早晨,八点二十五分,胡主管并未踏入办公室。 到了八点半,老杜走进来,说自己接到上级电话。胡主管辞职了,而他受到提拔,成为这个小办公室的一把手。 私下里,我们问岑明,那天下午,办公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明看起来也很茫然,说:“当时你们都出去了,我想了一下,主动给胡主管说,那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要他放心。他听了这话,就站起来、走到我这边。哦,当时灯泡还闪了一下。我琢磨着,得报修啊,结果后面忘了。”一顿,“他问我要了那块巧克力。” 倪雪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巧克力?” 岑明解释:“就是他儿子给我那块儿。哦,我那会儿是给他说,希望胡主管不要走上歪路。比起钱,家人更想要的是陪伴。他听完这句话,眼神就落在我桌子上。我一下子就想起来,是不是因为那块巧克力在我旁边? “我问他,是不是要巧克力。他说是,我就给他。之后,他说‘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再后面,就是看你们一直不回来,胡主管要我看看情况……没想到,他居然辞职了。” 第2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35章 嘈杂 听完了岑明的话, 倪雪不知想到什么,叹道:“希望胡主管最后的日子可以过得轻松一点。” 岑明沉默一下,说:“对。” 我看着他们,心想:对这两个人来说, 胡主管身上状况的真相是什么, 大约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本年度的最后一周。 下班时间,隔壁办公室还在传出响声。 岑明已经很久不曾留意这些动静。但今天, 仿佛是受到胡主管一事的影响, 他又转过头去,听了片刻。 有他这一动作, 我、季宵、倪雪也侧耳倾听。 里面的嗓音有些熟悉——这也并不奇怪, 毕竟已经听过近两个月,五十余天——这会儿正讲:“真的吗?” 这是一道女声。 然后是男声:“当然是真的啊!之前报纸上,手机上,到处都是新闻,你就一点都没看到?” 女声:“好像看到了,但我没想到,竟然和咱们有关系。” 男声:“哎, 你这也太没有敏感度了吧!你以为咱们头儿前段时间为什么天天有饭局,不就是因为这事儿。” 女声:“但咱们只是一个小部门啊。” 男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话你不会不知道吧?” 女声:“我还是觉得太玄幻了。” 男声:“这有什么玄幻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咱们只是一个小部门。就算真的要站队, 那也是上头的事儿、上头的上头的事儿。咱们呢,是没什么选择权。唉, 像你这样也挺好的,一天到晚傻乐。” 女声笑了下:“你才‘傻乐’呢。” 男生跟着哼笑两声。 女声压低嗓音:“你觉得,这几个老总神仙打架, 结果会是什么样?” 男声沉默一下,忽然说:“外面没有人吧?” 女声:“嘶——我去看看!” 与对话一起的,是一阵脚步声。 岑明蓦地睁大眼睛,身上透出一股紧绷意味。 他看起来近乎想要夺路而逃。 季宵轻轻咳嗽了声,低声说:“走吧。” 随着他这句话,门内的脚步声仿佛停了下来。 倪雪咽了口唾沫,跟着紧张。 “吱呀”一声,那扇原先只是半阖的门在我们面前彻底关上。 往后,里面仿佛还有说话声,只是我们就听不清了。 一直到进了电梯,门关上,岑明回神,说:“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倪雪茫然,说:“什么新闻吧?咱们公司高层有变动?” 岑明说:“怎么没听胡主管提起来过。” 倪雪说:“你没听他们两个说的吗?咱们这些小虾米,上头再怎么闹翻天,也扯不到你和我。” 岑明安静片刻,说:“也对。”一停,又说,“那之前胡主管要从老杜那里拿东西……” 季宵听到这里,无语似的抿嘴。 倪雪倒是认真和岑明讨论:“这不是对上了吗?” 讲话间,电梯抵达一楼。 这个话题很快被揭过。但到了第二天,上班时间,岑明大约是没话找话,又和老杜提了一嘴。 胡主管虽然去了,但办公室里未加新人。岑明私下里和我们几个嘀咕,说胡主管的办公桌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来收拾的。倪雪听了,说:“可能是家里人吧,也可能是老杜?” 因这句话,岑明看老杜时,也没有此前那么发憷。 他说:“杜哥,我这两天听别人说,最近,公司高层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杜听了,意外地看他。 岑明被这么盯着,像是又有点紧张。 过了片刻,老杜才“嗯”了声。 岑明还要再打听,老杜却说:“一点人事变动,和咱们没关系。” 岑明:“……哎。” 他八卦的念头起了一个苗子,随后就被掐灭。 往后,我们再经过隔壁办公室,也不曾听到什么。 很快到了新的一年。元旦三天假期,倪雪又在前一天提前请假,说是想要回家。 这么一来,宿舍楼里又只剩下我、季宵,加上岑明。 老杜照旧神龙见首不见尾,岑明显然已经习惯。 胡主管的事情,像是给了他什么洗礼。 在和岑明打了半晚上扑克牌后,岑明打着呵欠和我们告别。而季宵一样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靠在我肩膀上,说:“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不是也知道……” 说着,一顿。 我好笑,说:“怎么不提了?” 季宵严肃地:“我的新年愿望是:接下来一年,少想其他人的事情,多想想你。” 我扶着他的腰,把他抱住,亲一亲,说:“不错的目标。” 季宵就朝我笑。 我干脆抱着季宵,去盥洗室洗澡。 这一洗,自然又洗出一点其他动静。 水“哗哗”地流着,浴室里热腾腾的,四处都是水汽。 季宵不知记起什么,和我说:“热水器是不是好了?” 我说:“什么?” 季宵:“嗯……水好热。” 我笑一笑,把他湿淋淋的头发拨到耳后,说:“热一点还不好?” 季宵自然说“好”。 等到洗完澡,我们重新回到室内。 第262页 时间已经很晚,关了灯,我们就要睡觉。 可这一觉,与平日相比,却要不安稳许多。 凌晨时分,屋顶忽然传出“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 季宵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抬头去看。 看过之后,再来看我。 他的嗓音还带着一点初醒时的黏黏糊糊,问:“老公?” 我很喜欢他这样叫我。 尤其是,季宵这会儿,不仅仅是叫我。 还在我怀里蹭一蹭,再从暖暖和和的被子里伸出手,捂在我耳朵上。 我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他坚决履行一个要点:时间已经进入这场游戏的最后一个月,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危机的预告。我们既然安全度过了倪雪的前男友事件、胡主管的腐烂之手事件,那当下一个月,我们也要就安然结束。 我心头一软,闭上眼睛,预备睡去。 这当中,楼上的响动又起过几次。一切显然让季宵不安,但在我也把手放到他耳朵上后,季宵像是得到安慰,情绪平息下来。 我们还是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精神还好。 但在出门、预备去食堂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样从隔壁出来,却长了两个黑眼圈的岑明。 岑明看起来状态颇糟。见了我们,他先打一个呵欠,然后说:“呼,早上好。” 季宵端详他,说:“没睡好?” 岑明立刻来了精神,说:“你们听到了没有?半夜,楼上。” 季宵看我一眼。 我说:“好像是有点动静。” 岑明意外,说:“那声音那么大——”一顿,嘀咕,“难道是在我正上头?” 季宵说:“像是有什么砸下来,对吧?” “对,”岑明接口,“我简直被这个声音烦死了,什么人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季宵听着,叹道:“谁说不是。” 岑明说:“我昨天晚上睡得好好的,一下子就被弄醒。卧槽,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讲话的时候,我们到了楼梯口。 岑明:“要光是敲一下,那也还行。可那声音‘砰砰乓乓’的,没完没了!你以为它要完了吧,嘿,人家才不!好不容易又要睡着了,就给你再来一下。嘶,”他像是越说越生气,“不行,得想个……” 他说到这里,话音却停了下来。 季宵看他,说:“想个办法?” 岑明深呼吸,说:“不过咱们搬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出这种情况。我原本想着,是不是给楼下贴个告示。但是季宵,邵佐,我要是现在就贴告示,是不是要有点小题大做?” 他退却了。 季宵听了,眼睛眨动一下,笑道:“你想果断时间再贴?” 岑明张了张嘴巴,说:“这两天放假,应该也是意外情况?” 季宵说:“嗯,都可以。” 岑明像是安静片刻,说:“你们睡眠质量可以啊,都没黑眼圈的。” 季宵说:“我们毕竟是两个人。”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岑明听了,疑惑地看我和季宵一眼,未说什么。 我们一起吃了饭,又在篮球架下打发时间。 季宵教岑明打球,岑明学得很快。 我看着,笑着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在球场上对抗。 整个过程中,我眼里只有季宵。 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冬日的光线,谈不上温暖,却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笑起来的样子,温和讲话的样子。还有往后,他从旁边捡起一根小小的树枝,用来指导岑明动作标准的样子。 岑明在这个过程中分心,问季宵:“对了,我之前一直就想说,你的头发……” 季宵笑道:“怎么了?” 岑明说:“我之前好像只见过那种艺术家,男的,留长头发。” 他像是好奇。 不仅是对于季宵好奇,也是对于我们的关系,对于“同性恋”三个字有所疑问。 季宵说:“不过我不是艺术家。” 岑明看一眼我。 季宵说:“其实也没什么复杂原因。就是之前一段时间,我们去一个做什么都不太方便的地方,这就一直没有剪头。后面,邵佐说我头发长一点也不错,我就留着了。” 岑明恍然,再感叹:“你们感情真好。” 我听着这话,视线从岑明面上扫过,笑一下,礼貌地:“谢谢。” 等到把基本的技巧教给岑明,季宵很洒脱地放手,说他要休息一下,不如我去和岑明ONE ON ONE。 我耸耸肩,如他所愿的上阵。 岑明看我,起先还显得紧张。 不过我安慰他:“没事,你不会受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见啦。 感谢在20210121 23:57:43 ̄20210122 22: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9 10瓶;Cavalry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从来没有 我说这话的时候, 季宵在旁边喝水。 他听见我的话音,像是呛到,咳嗽几声,才说:“你吓唬他做什么?” 我无辜地看去, 说:“哪有?”一顿, 再转头看岑明,笑道, “你可得帮我澄清。” 第263页 岑明看着我们, 有些发愣。过了片刻,才说:“没有。” 季宵见到这一幕, 笑着摇头。 坦白说, 我对和岑明ONE ON ONE兴趣不大。但我又知道,季宵是真的在努力。他想要和周围人保持距离,想要只留在我身边——客观来说,进步不大。但是,作为他的爱人,我应该鼓励他。 抱着这样的态度,我还算耐心, 和岑明在季宵面前完成一场“表演赛”。 结束的时候,岑明累到不行, 两腿都在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 我走到一边, 从季宵受伤拿过杯子。 季宵看着往一边树荫下滚去的篮球,轻轻说:“你刚才……” 我没想到他还惦记这个。 岑明还在喘气。我“啧”了一声, 搂住季宵的腰,去亲他。 季宵就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推开我。 他在我怀里笑。等一个吻结束之后,我捏一捏他, 说:“你还要提其他人?” 季宵瞄一眼岑明。 岑明看起来实在是累惨了,弄得季宵诧异更多,说:“岑明,”一顿,是又被我捏了一下,“……你可真得好好锻炼。” 说着,他靠在我身上,再亲一亲我。 我们腻腻歪歪、难舍难分。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岑明则喘着气,说:“邵佐,你也太强了吧,那是人类的体能吗?” 我耸耸肩,季宵说:“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想锻炼的话,每天先跑上几圈。” 岑明“啊”了一声,脸色苦下来。 我故意叹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实在,唉!” 我和季宵“一唱一和”,岑明很快无话可说。 他又休息了一阵,才站起来。同时,还迈着颤抖的腿,去一边捡篮球。 篮球捡起来之后,他仍然停在原地。 季宵正侧着头,和我讲话:“咱们是不是有点欺负小朋友?” 我说:“哪有。” 季宵说:“他那样子——岑明?”季宵回头叫了一声,“怎么了?” 岑明缓缓回头。 他的面色略有发白。 季宵看在眼中,眉尖拢起,低声说:“不对劲。” 短短一瞬,季宵捡回了警惕状态。 他拉着我的手臂,隐隐将我护在身后。 而后对岑明说:“岑明,你刚刚是看到什么了吗?” 岑明还是不动。 我端详他,说:“吓傻了吧?” 季宵皱眉。 我说:“去看看?” 季宵看我。 我说:“宝贝,咱们一起去看。” 季宵深呼吸。 我们往前,来到岑明身边。 岑明怀里依然抱着篮球。这好像成了他的某种精神支撑,可以让他不要倒下。 季宵看我一眼。他显然想要做些什么,而无论他预备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所以我点头。 他抿一抿唇,蓦然抬手,一巴掌扇在岑明脸上。 岑明完全被扇愣了。但这一下,清脆的响动之后,他像是回过神,眉目神色剧烈变化,说:“我刚刚看到!” 我说:“什么?” 岑明说:“老杜。老杜在我们房子里!” 季宵慢慢说:“老杜在你们房子里,这有什么不对吗?” 岑明嘴唇动了动,面色苍白。 他像是又要进入那种呆呆愣愣的状态。季宵看在眼中,侧头对我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要躲进衣柜里了。” 我想一想,决定对此不发表看法。 季宵则抬起手,看起来,像是要再扇岑明一巴掌。 但这一次,岑明先一步回过神来,大喊:“不是!他是倒着的!倒着的!” 岑明近乎是咆哮出这句话。 随着他的话音,旁边树上响起一阵扑簌簌的鸟雀扇动翅膀声响。 篮球从他怀中掉下,“砰砰”地砸在地上。 岑明后退一步,然后浑身又是一个激灵。他面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季宵:“我是不是看错了?” 季宵听着,安静下来,没有讲话。 他侧头,一样往岑明与老杜的房间看了过去。 岑明维持着此前那样的“笑脸”,看着季宵。 季宵语气平平,说:“我没有看到什么。” 岑明沉默。 季宵说:“不过。” 岑明一愣,抬头看他。 季宵说:“你可以再描述一下吗?” 岑明安静下来。 我们又上楼了。 这一路,岑明走得非常、非常不情愿。 我原本觉得,他一定还要磨蹭很多时候,但季宵说:“岑明,快一点。”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岑明近乎跳起来,飞快地迈开步子,跟在我们身边。 我很快琢磨出答案:他跟着我们,好歹能获得一点“安全感”——还是那个老问题,在胡主管的事情上,对于季宵给出的一番“答案”,岑明到底相信了多少? 我曾经以为答案是“全信”,但又很快推翻这个念头。 然后,我意识到:相信与否,本质上讲,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岑明或许不相信季宵的那一番说辞,但是,他相信季宵。 季宵的确给了他安全。 第264页 所以现在,他依然相信着。 我们到了三楼。岑明看起来马上就要英勇就义,但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开门的时候,他闭着眼睛。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季宵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岑明,笑道:“老杜不在里面。” 岑明眼皮颤动一下,小心翼翼地睁眼。 他显然松了一口气。 季宵走入其中,打开灯。 又要到晚间。虽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灯一开,屋子里还是显得明亮许多。 季宵一路到了阳台上,左右看一眼。 我、岑明跟上前去。岑明一眼看一眼左右,然后嗓音发颤,说:“就是这里。” 季宵:“嗯?” 岑明强调:“就是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我刚才看到,老杜就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倒着的。”一顿,问,“你相信我吗?” 季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如果老杜是‘倒立’的,那他周围呢?” 岑明一愣。 季宵还算耐心,问:“他周围这些衣服、水池,哦,还有这个,”季宵拎起了手边的拖把,“是什么情况?” 他把岑明问住了。 岑明想了片刻,才说:“好像……是正着的。” 季宵笑道:“好像?” 岑明仿佛从季宵的话里听出什么。 他看着季宵,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季宵说:“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和我说这些。” 岑明不答。 季宵:“但你‘看到’,和‘老杜倒着出现在这个阳台上’——哦,是不是蝙蝠那样子?” 岑明犹疑,点头。 季宵语气平和,说:“这是两回事。” 岑明说:“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 季宵说:“岑明,你怎么那么钻牛角尖呢?” 岑明:“……牛角尖?” 季宵:“我知道,胡主管的事情还是给了你一些压力。这样吧,”他思索片刻,“你想要知道老杜在不在这里,其实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 岑明茫然,说:“什么?” 季宵未讲话,而是从岑明的口袋里,取出他的手机。 岑明看着自己的手机,身形一震。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季宵:“你要我和老杜打电话吗?” 季宵反问:“这不是能让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最快方式吗?” 岑明沉默。 半晌,他像是默认了季宵的话。 他手发抖,从季宵手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进入通讯录页面,找到“老杜”两个字。 季宵笑道:“拨通吧。” 岑明听着,抬头,看他。 我心想:季宵是真的没有留意到吗?还是他留意到了,而这也是他“努力”的一部分。 如果他的态度可以再严肃、谨慎一些,而不是这样,时时带着微笑,那岑明对他的恐惧也能少些。 但他没有。 我心头涌出一点异样的念头,觉得这一刻的季宵,很像是要引诱水手撞沉船只的塞壬。但他毕竟不是,没有这么“善心”的海妖。 在他的目光下,岑明手指发抖,点开了老杜的名字。 电话拨了出去。 我们听到了“嘟”声。 再然后,是一阵铃声。 岑明面上惨白,缓缓转头,看着老杜的桌子。 铃声正是在从上面传来。 这样的场面,不但让岑明崩溃,也显然略有超出季宵的意料。 不过季宵很快回神,说:“看来老杜出去的时候没有带上手机。” 岑明一言不发。 季宵看他片刻,从他手上拿过手机、结束通话。 这时候,岑明开口了。 他的嗓音有些飘忽,说:“一次都没有。” 季宵不言。 岑明说:“一次——都没有。”他的声音拉长一些,好用来显示时间漫长,“我从来、从来不知道,老杜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房间的。季宵,他从来没有在我醒着的时候回来过!他真的、真的……” 季宵说:“岑明?” 岑明:“他真的回来过吗?” 他忽而这么问。 岑明:“咱们这里,真的有老杜这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37章 倪雪 季宵:“……” 季宵说:“岑明, 你太紧张了。” 岑明不答。 季宵看他,说:“要不然这样。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今天晚上,你先——” 我咳嗽一声。 季宵一顿, 说:“你先给倪雪打个电话。她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你问问她, 能不能让你在她房间住一晚上。总归,她那边也有两张床, 对吧?” 岑明看起来神思恍惚。 季宵:“岑明?” 岑明闭了闭眼睛, 说:“好。” 这是元旦假期的第二天。同时,也是本场游戏第三个月的第二天。 因为白天的情况, 我毫不意外地发现, 晚上,岑明留在我和季宵的房中更久。 但是这次,季宵“狠下心”,在即将到十二点的时候送客。 我原本应该因为季宵这一举动而奖励他。可在岑明离开前,季宵还是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情,你那边发出一点声音,我们就能听到。” 第265页 岑明听着, 略有恍惚。 过了片刻,他才点头。 他这么离开了。季宵关上门, 回身看我。 我摊手,问:“你怎么看?” 季宵走过来, 坐在床边。 我与他对视,季宵说:“有点奇怪。” 我饶有兴趣, 问:“哪里奇怪?” 季宵却只是摇头。过了会儿,说:“睡吧。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情况。” 结果一夜好眠。 等到假期最后一天, 我和季宵起床、出门,预备下楼吃饭。门一推开,恰好,旁边也响起推门声。 我和季宵对视一眼。 季宵对我做口型:他在等咱们。 我尚未回应,岑明已经往外、走到我们面前,说:“你们也要下楼?” 我看他,笑道:“对,不都是这个点吗?” 岑明一顿,低声说:“对。” 到这里,还算是寻常。 不寻常的是,在餐厅时,我们遇到了老杜。 这显得难得,但并非那么难以想明:因是假期,所以我和季宵稍稍赖床,此刻已经八点多,的确是老杜平时起床的时候。 老杜看了我们,便端着餐盘走上前,坐在岑明身边。 岑明的身体稍微一抖。 老杜却像是并未察觉。他说:“明天就又要上班了。” 听起来是很普通的抱怨。 我笑道:“对。一眨眼,元旦三天就没了。” 老杜问:“倪雪有说她大概几点到吗?” 季宵说:“五六点吧。她之前不是说了,要给咱们带她家那边的特产,可以在晚饭的时候加一道菜。” 老杜点头。 餐桌到这里就安静下去,所有人各自吃饭。 岑明看起来提心吊胆,偏偏老杜还不“放过”他。 过了片刻,老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岑明?” 岑明一抖。 他原本正拿着调羹舀粥。这一抖,粥水就洒了出来。 老杜见状,“嘶”了声,说:“你也太不小心了。” 说着,从一边抽了纸巾,给岑明擦衣服。 岑明含混地道了谢,老杜则说:“你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岑明看他。 老杜原本笑着。这会儿被岑明注视,他的笑容一点点收敛,转变成疑惑,再叫一声:“岑明?” 季宵看到这里,插口,说:“你说的电话,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吗?” 老杜回头,看向季宵。 他点头,“对。” 季宵说:“我们当时在楼下打篮球。岑明说,他看到你在窗子旁边。我们就想着,能不能让你也来一起打球,所以打了个电话。” 老杜听到这里,露出一点困惑表情,说:“我当时不在宿舍。” 季宵听了,笑一下,顺势问:“说起来啊,杜主管,我们入职那会儿就觉得好奇了。好像每次下班啊,周末啊,你都不在公司?” 老杜听到这里,动作停顿一下,含混地说:“对,有点事情。” 季宵看他。 老杜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到最后,还是老杜再开口,说:“原来是这样。可能是岑明看错了。” 岑明听着,喃喃重复:“看错了?” 老杜说:“嗯。” 季宵听到这里,又说:“对了,杜主管。前几天,我们半夜听到楼上有砸东西的动静。” 他说到这里,岑明的面上的血色又一次迅速地退了下去。 季宵一定是有所觉的。他看一眼岑明,冷静、从容地继续往下说:“我们原本商量着,看是不是要贴个告示。但昨天晚上,又没动静。杜主管,你毕竟在这里住的久了,有没有什么头绪?或者,你说,我们应不应该贴这个告示?” 老杜听着这一通,面色倒是依然平和,说:“我倒是没听到。” 季宵挑眉,“没听到?” 老杜说:“可能是因为我前天晚上回来太晚吧。” 他这么说,话题又饶进死胡同。 只是这次,老杜没有那么吝啬。 他多透露一些,说:“……不过之前,的确没听说过你说的这个,有人在楼上砸东西。” 季宵叹气。 这顿早饭吃完,老杜又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还额外取了一个馒头,里面夹着菜。 他把加好菜的馒头放进保温餐盒里,还在餐盒的另一格里舀了粥。 等到老杜的身影消失在食堂之外,岑明迫不及待开口,说:“季宵!你刚刚什么——” 季宵看他,诧异:“我刚刚做什么了?” 岑明深呼吸,“你怎么能直接问呢?万一出了什么事!” 季宵淡淡说:“但也没有出什么事。” 岑明皱眉,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季宵说:“没有,吃饭吧。” 我们吃饭的速度,比老杜慢了很多,但总归不用多少时候。 最后一天假期的早晨,岑明照旧不愿意从我和季宵身边离开。 季宵显得很纠结。我看他这样,反倒有点不忍心,主动说:“那就看个电影吧。” 总归打发时间的办法就那几样。 我们看电影、聊一聊电影剧情,而后还是打牌。 这么等到下午,倪雪回来了。她履行承诺,带着家乡特产,是小笼包。 第266页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倪雪房间里,吃着加热的小笼包,另有其他几个叫来的菜。饭桌上,倪雪情绪明显不对。 季宵看出来,问了一句。 倪雪勉强笑道:“我这次回去,才知道,我妈竟然……” 岑明关切地问:“怎么了吗?” 倪雪放下筷子。 她看起来十分疲惫,捂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但她眼睛里还带着一点水色。 倪雪说:“我妈诊出了癌症。” 岑明轻轻“啊”了一声。 倪雪说:“其实我是回来办离职手续。我来海城,原本就是为了那个人渣。现在他进去了,我又知道这事儿……我家那边,工资可能没有这边高,但总能陪在我妈身边。” 岑明问:“那阿姨治病,经济方面?” 倪雪摇了摇头,说:“我妈之前买了挺多保险,钱倒是不愁。” 岑明哑然。 倪雪说:“我前面一直说,要好好谢谢你们,但一直也没个机会。”停一停,“老杜是不是还是不在?那就等明天早上,我去找他办手续。原本就是实习,没那么复杂。” 岑明听到这里,神色几番变化。 到最后,他仅仅是说:“嗯。阿姨的病最重要,你回去之后,好好照顾阿姨,也好好照顾自己。” 倪雪听着,笑一下,说:“这会儿也没有酒。这样吧,咱们以水代酒,大家干一杯。” 此前,胡主管还在。我们与他一起,把倪雪住的这间房子收拾出来。 如今胡主管不在了,岑明问倪雪,是否需要我们帮她打包行李。倪雪听了,只说:“不用。我的东西原本也不多,一个箱子就能拉完。” 她此前需要我们帮忙,是因为房间空置太久,落了太多灰。如今,却只用将自己的衣物、证件等收拾好。 岑明听到这里,慢慢“嗯”了一声,未有多言。 倪雪行动力极强。她三号回来,四号上午和老杜说了离职的事情。当天晚上,就拉着箱子,离开宿舍。 她走的时候,在院子里抬头。而岑明恰好低头,与倪雪对视。 倪雪朝岑明挥了挥手。 岑明仿佛一愣,而后跟着挥手。 季宵看到这里,转过头。 他想起什么,叫道:“杜主管。” 老杜回身看他。 季宵问:“咱们部门一下子少了两个人。你说,要不要招聘新人进来?” 老杜听着,说:“现在这个时候,也招不到人。还是先撑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季宵听了,笑一下,说:“也对。” 等老杜转回去,季宵的神色一点点淡下。 我想一想,起身离开办公室。 等从洗手间出来,季宵果然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 我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往楼下看。 季宵忽然说:“倪雪退场,看来最后一个‘剧情’,就只和老杜、岑明有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38章 搬离 我说:“按照岑明之前的表现, 老杜身上的谜团很大。” 季宵望着我,说:“对。” 我笑道:“但是,”话锋一转,“咱们要从最坏的角度考虑。” 在我说这句话前, 季宵的面色尚且带着凝重。 但我说这句话后, 季宵半叹半笑,说:“对。” 我看他这样神色, 抬起手, 拢过季宵耳边的发丝。 季宵侧头,看着我的手。 一窗之隔, 外间就是车水马龙。 但对“玩家”而言, 这面窗子,就是空间的尽头。 如果是岑明、倪雪、老杜……他们站在这里,都可以将头、将手伸出去。 “玩家”却不同。 我和季宵并未在窗口停留太久。短暂说了两句话后,就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日子仍然一天天过去,倪雪曾经住过的房子重新上了锁。 季宵特地问了老杜一次,看是否能从他这里得到胡主管此前不让我们换房间的缘由。 老杜听了,先是一愣, 然后笑道:“公司想要节约成本。” 季宵挑眉。 老杜说:“这两栋楼都是上个世纪建成,这个‘宿舍楼’, 原本其实不是‘宿舍’,而是相当于公司给员工分的房子, 给人拖家带口住的,相当于一个小型居民楼了。” 季宵听到这里, 未说话。但我看他神色,可以想见,他心中在想:这和我问的话有什么关系? 老杜仿佛是笑了下, 继续说:“所以啊,里面每家每户,水电管道都是单独的。” 季宵这下回过味儿了,“节约成本。嗯,原来是这么个节约成本。” 老杜说:“每个月房租只有300,水费电费都可能超出。所以,理解一下。” 季宵点头,表示理解。 这就是必须两个人住一间的原因。 但是,为什么不能换房间? 老杜耸耸肩,说:“还是那个问题。楼实在太老,不少房子里的线路都有点问题。平时没人住,也就不用修。要是有人住了——哎,你们想分开睡吗?” 季宵说:“暂时不用。” 老杜说:“那就行了。” 这次对话暂且结束。 我们和老杜相对的时候,岑明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我们身上。 第267页 等到老杜离开了,岑明的视线一样挪开。 我再看他,他只是埋头干活儿,不说话。 按照岑明此前的说法,老杜身份存疑。 而我对季宵说,“要从最坏的角度考虑”——这话的意思是,虽然倪雪的确是“人”,但是我们不能肯定,接下来的两个剧情角色里,依然存在“人”。 说不定老杜和岑明都是鬼呢。 我摆出这样的态度,季宵像是满意。 我们还是一天一天地上班、下班,对岑明的种种表现有诸多留心。 他显然越来越怵老杜。找着各种借口留在我们房子里的日子越来越多,时间也一天比一天要晚。 季宵见状,和他提过,说他既然那么不想和老杜住,不如搬去倪雪的房间。只是这么一来,恐怕要在房租上多负担一点。 但是,至少我们能够肯定,倪雪的房间中,所有线路、管道都还算完善。 听了季宵这话,岑明像是下了一番决心。到第二天,他在办公室里,当着我和季宵的面,和老杜提起此事。 我能看出来,岑明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紧张。 老杜原本在做一个PPT。听到岑明的话,他先完成了手上的操作,而后转头。 岑明艰难地扯起唇角。 老杜皱眉。 岑明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颤了一下。 老杜说:“是不是我每天回来晚,还挺打扰你的?” 岑明听了,茫然。 季宵咳嗽一声,岑明一个激灵,说:“是!” 老杜想一想,说:“这样吧。你可以先住过去,但水啊电啊,都省着点用。如果以后公司哪个部门招聘了新人,可能也优先去你那边。” 他说了这么一串,然后问岑明:“你看怎么样?” 岑明显得受宠若惊。 他仿佛完全没法相信,一切竟然真的那么简单。 但当下,老杜这么说了,岑明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好!” 老杜看到这里,唇角弯起一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岑明回以一笑。 笑过之后,老杜回头,岑明的表情又一点点收敛。 这天晚上,老杜照旧不在,我和季宵帮岑明“搬家”。 说是“搬家”,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这还不像是倪雪离开的时候,左右不过是相隔不到五米的两扇门,岑明甚至没有把自己的衣物打包装箱,而是直接抱在手上,先堆到倪雪此前的屋子,预备以后再做整理。 话虽如此,可有了借口,我们还是得来一场“乔迁宴”。 照旧是从附近的餐馆那里叫菜叫酒。季宵开玩笑,说:“咱们这么支持老板的生意,老板也不说给咱们弄个终身VIP。” 我配合地笑道:“后面可以给老板提一下。” 岑明也干笑两声。 季宵听着,眼睛眯一眯,与我对视。 我说:“喝酒。” 季宵慢悠悠地笑了,“对,喝酒。” 醉意上头,就到了岑明“倾诉”的时候。 他喝得面颊胀红,抱着酒瓶,趴在桌面上。 季宵说:“今天老杜说,你可以搬过来,怎么感觉你没有那么开心呢?” 岑明的脑袋晃悠一下,捏着酒瓶的手晃悠得抬不起来,说:“我以为,嗝,我以为他不会让我来。可是……嗝,他让我来了。” 季宵面不改色,问:“他为什么不会让你来?” 岑明醉眼朦胧,看着他。 季宵叫他:“岑明?” 岑明说:“实习期之后,季宵,邵佐,你们,唔,你们还留不留?” 季宵看我一眼。 他握住我的手,这一幕落在岑明眼中,岑明的面色仿佛恍惚了下。 季宵说:“我们还在考虑。你呢,你也在考虑吗?” 岑明说:“这里,嗝,这里条件是不错。” 季宵用客观口吻,说:“五险一金都有,住宿便宜,吃饭免费。虽然工资不算很高,但也解约了很多成本。” 我补充:“而且是大公司。虽然部门比较边缘,但多干两年,写在简历上,也很漂亮。” 季宵听着,看我一眼,对我做口型:自卖自夸? 我在他掌心挠一挠,口中说:“不过,我们也有考虑。毕竟我们这种关系,长期住在隔音不太好的宿舍楼,还是不大方便。” 我未与季宵提前排演过这番对话。但我说到这里,季宵自如地接了下去,说:“所以,我们之前商量着,拿了三个月的工资,算是有一点积蓄。这几个月,我们也没太花钱。这么说来,平常住房子的押一付三是能做到了。” 我说:“如果要出去租房子的话,这里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 我们一言一语说完,岑明听着,仿佛脑子发晕。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你们没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你们觉得,都是我胡思乱想,嗝,自己吓唬自己。” 季宵面带微笑,并不讲话。 岑明看他片刻,转过视线,“咕嘟嘟”地给自己灌了两口酒,才说:“但是!但是这里绝对有问题!我就怕有命拿钱,没有命花。老胡没了,倪雪走了,老杜——老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他说着、说着,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到后面,竟然是睡着了。 第268页 一个醉鬼靠在桌子边上,打着呼噜,鼾声如雷。 季宵像是无语,过了片刻,才说:“咱们回去吧。” 我欣然:“好。” 季宵看我一眼,又露出无奈神色,强调:“把他扶去床上,收拾一下桌子,然后再回去。” 我叹口气,还是说:“好。” 从岑明住处出来,不过八点多。 这个时候,老杜照旧不在。 我和季宵洗漱过,对此前一切略作复盘。 季宵说:“岑明刚才说,在他原本的预想里,老杜不会让他走。” 我说:“让他走了,反倒激起他更多疑虑。” 季宵说:“今晚要出事。” 我不置可否。 季宵看我,面色略有忧虑。 我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在动“歪脑筋”。 我说:“元元,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季宵一愣,“什么愿望?” 我比划了一个十厘米高度。 季宵哭笑不得,凑来亲亲我,叹道:“你啊……” 我顺势揽住他的腰,说:“还有三个礼拜。” 季宵眨眼,“对。” “所以,”我说,“今天晚上可能会‘出事’,但不会‘出大事’。宝贝,咱们可以放松一点。” 我说“咱们”,但实际上,只是指季宵。 季宵也知道这个。 他露出一点纠结神色,我咳一声,毛遂自荐,说:“这样吧。我可能有办法,让你分心。” 季宵眼睛微微眯起一点,我笑一笑,未碰他,而是解开自己的扣子。 季宵的视线一点点往下。 他舔一舔嘴唇,喉结滚动。 我看了,知道,这具身体对他的确有很大的吸引力。 这让我略有得意。只是得意之后,又是绵长的、近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吞没的复杂心情。 所以这天晚上,季宵要我如何,我总是不听。 他被我“折磨”到很崩溃。又不能发出声音,只能找些东西,堵住自己的嘴巴。 我的确分心了。 以至于后面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虎口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这让我略有诧异。诧异之后,无奈、叹息——这些心情一点点涌了上来。 季宵一定是察觉到了我心情的变化。 在我把他的手拿起、放在一边时,他嗓音很绵、很软,轻轻叫我:“老公?” 我看他。 他问我:“你是……不高兴吗?” 我没有否认。 季宵端详我。 我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知道他应该很难捱。 在承受我给予他的一切时,他还要尽量抽出心神,留意我的心情。 这让我的情绪一点点好转。 我知道,这会儿,季宵一定无法想明缘由。 这不怪他。 他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这一点,我愿意原谅他。 我低头,去亲季宵的额头。这个吻细碎,漫长,从他的额头一直往下。 吻到季宵眼皮时,他眼睛闭上。我能感觉到他眼珠的颤动,这让我有一种奇妙的、掌握了季宵身上一切反应的“错觉”。 我为此流连片刻,觉得他的身体愈软。 他缠在我身上,像是水,又像是海洋,像是一切不能被抓住的存在。 像是光。 我心头一涩,终于将吻往下,落在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今天其实是周五的错觉(沉思)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2 23:57:50 ̄20210123 22: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要萌萌的虎牙君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告示 我此前所说并没有错。 这点晚上, 的确“出事”了。 又到凌晨,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咚!” “咚、咚、咚!” “咚——!” 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不断地敲打、不断地碰撞。 我侧头看季宵。 他一样醒来。或者说,我正是因为季宵此刻苏醒, 才睁开眼睛。 我想一想, 还是说了一句“台词”:“上面是什么?” 季宵原先在发呆。 他的确很累。这是理所应当的,我让他那么疲惫。 只是有上面的声音在, 他又像是不满。这会儿眉头拧起来, 慢吞吞地转头看我。 我有意说:“上去看看?” 季宵眯一眯眼睛。 我笑道:“开玩笑的。” 季宵听到这里,“啧”了声, 简单、粗暴地抬起手, 捂住我的耳朵。 这一幕像是与此前重合。 我感受着季宵掌心的温度,心头一点点熨帖。 和一周前那天一样,我也捂住季宵的耳朵。就这样,两个人重新睡去。 第二日出门,果然又在门口遇到岑明。 他的状态,比此前那天晚上还要糟糕。眼睛里都是血丝不算,眼下的青黑色也更加明显。 见了我们, 他露出一个苦笑。 季宵看他,“意外”, 说:“你这是……” 岑明说:“我,唉!” 第269页 季宵说:“先去吃饭吧。” 岑明:“嗯……” 我们下楼。 路上, 岑明魂不守舍,甚至险些一脚踩空。 好在季宵眼疾手快, 把人拉回来。 看岑明这副样子,季宵流露出些许担忧,提议:“要不然你还是请假吧?” 岑明像是反应了会儿, 才说:“请假?” “对,”季宵点头,抬起手,摸一摸岑明的额头,“也不像是发烧。但你状态太差了,是一晚上没睡好吗?” 听他这么问,岑明犹豫一下,开口:“季宵,邵佐。昨天晚上,楼上,你们听到了吗?” 季宵说:“是有点吵。我前面还想说呢,咱们是得贴个告示了,这也太扰民。” 岑明喃喃说:“告示,会有用吗?” 季宵一顿,看他。 岑明的语气,像是话里有话。 季宵说:“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岑明看他。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季宵身上。 这让我有点不高兴。 好在岑明很快转过视线。过了片刻,含混地说:“我不知道。” 季宵皱眉:“不知道?” 我们讲话之间,已经到了食堂。 食堂的早餐照旧是那些。我们各自舀粥、夹菜。这期间,仿佛因为太魂不守舍,岑明在给自己夹辣椒酱的时候,不小心蹭了一点在手上。后面要揉眼睛,又将辣椒酱揉进眼里。 他被其中疼痛刺激到,捂住眼睛,去一边冲水。 过了好一会儿,才步子虚浮地回来,眼睛比此前更红。 这时候,岑明原先舀的粥已经凉了。 他像是全然不在意,依然用调羹在里面搅动。 季宵看他,说:“岑明,要不然你先吃,我和邵佐昨天留了一点活儿没做完,还是先去办公室。” 我听他这么说,眉尖轻轻一挑。 季宵看我,说:“走吧?” 我从善如流地起身,心想,不知道待会儿季宵打算给我安排什么“工作”。 可惜的是,季宵大概未有实际想法。 我们不过走出两三步,岑明就在身后开口,叫我们:“等一下!” 他声音极大,声线却在发抖。 我看季宵一眼,季宵转头,说:“怎么了吗?” 岑明仿佛要哭出来了。 他嘴巴难看地咧开,对我和季宵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昨天晚上,是真的有那些事儿,还是我在做梦。” 季宵听到这里,眼神闪动一下。 他拉着我,重新坐回位置上。 岑明还是很恍惚,但这一次,他被我们的“离开”刺激到,愿意开口。 他神经质地搅着调羹,说:“我又看到老杜了。” 季宵说:“他半夜回来的时候,你从窗户看到他了?” 岑明缓缓抬头。 季宵显得很无辜。他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示意岑明继续说。 岑明眼睛眨动一下,再开口,道:“我原本正在睡觉,然后听到、听到……” 他讲话,季宵又一次握住我的手。 他看着岑明,而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想,季宵这样的作态,应该是在打量岑明的每一丝面部肌肉。 因此前在秦岭基地所待的那段时间,闲暇时,孔云曾经对我们传授一些技巧。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调动什么部分的肌肉。怎样的神色是出自真心,怎样是一派假意…… 这些毕竟只是“理论”,但孔云说完之后,季宵尝试着实践,效果的确不错。 我能感觉到,季宵在我手心里一点点写字。 他写了一个“真”。 比划复杂,我要额外花一点精力看懂。 看懂之后,我重新望向岑明。 岑明捂住自己的眼睛,像是难以承受,说:“听到前面那个声音。” 季宵未言。 我则说:“有东西在你头顶砸?” 季宵:“……” 季宵捏着我的手,干巴巴纠正:“是‘有东西在屋顶砸’。” 我讲话的时候,岑明已经抖了一下。季宵讲话,岑明就又发抖。 季宵说:“岑明,我和邵佐也听到了。我们之前不是说了吗,准备在楼下贴一个告示。” “不!”岑明打断他,“不……” 嗓音原本很高,但在说了一个字之后,又低了下去。 季宵的面色一点点淡下,这好像又给了岑明一点新的刺激。 岑明那只发红的眼睛开始落泪。他看起来简直整个人都坏掉、崩溃掉,又说一声:“不。” 季宵平静地说:“你得和我们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明:“我没有拉窗帘。” 季宵看他。 岑明:“我应该拉窗帘的。上床的时候,我……我其实看到了,但是当时真的很累,所以我觉得,一天不拉也没有关系,不会像是之前那样。” 季宵敏锐地:“之前?” 岑明呆愣愣开口,说:“对。上一次,楼顶上有东西在砸,就是我没有拉窗帘的时候。但是,”他话音一转,“那一次,我虽然听到了声音,可等声音没了之后,没有往外看。” 季宵说:“你昨天‘往外看’了?” 岑明点头。 他说:“我看到老杜。他的身体是倒过来的,有一半露在窗户里,那么看着我。” 第270页 季宵听到这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过了片刻,才“哇哦”了声。 岑明瞪大眼睛,看着他。 季宵说:“你之前不是也看到过一次吗?” 岑明:“嗯?嗯。” 季宵说:“你做噩梦了吧。” 岑明不言。 季宵看着他,显得很耐心,说:“岑明,你做噩梦了。虽然我现在还是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看错’,但是昨天晚上,你睡前没有拉窗帘,要睡觉的时候留意到这件事,所以产生了一点心理压力。这个压力,呈现在你的梦里,就是‘之前看到的吓人画面重新出现’。” 岑明喃喃说:“是这样吗?” 季宵说:“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是这样。” 岑明不再讲话。 他的视线又直勾勾地落来,不过这一次,并不是看着我、季宵中的一个,而是看着餐厅门口。 季宵显然是察觉到。 他回头望去,笑道:“杜主管。”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八点一刻。我们与岑明讲话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这会儿已经是我们平常离开食堂、去往办公楼的时候,可今日,我们面前的馒头稀饭都没吃完。 老杜像是也没想到会看到我们。 他面上带着一点初醒的疲倦,和我们打过招呼,然后就拿了食物,往我们走来。 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 岑明蓦然起身,大喊一声:“我吃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逃命似的匆匆离去。 老杜端着餐盘,目露好奇,看着岑明的背影,说:“他怎么了?” 说着,他在我们面前坐下。 位置正在岑明此前所在旁边。 季宵笑道:“没什么。” 老杜皱眉,季宵一顿,又说:“他最近好像压力很大。可能是因为倪雪的事情?” 老杜:“倪雪?” 季宵含混地说:“他们两个好像有一点感情萌芽吧。但是,倪雪这会儿不是回老家了吗?” 这个答案,像是出乎老杜意料。 他一愣,才说:“这样。” 季宵则说:“杜主管,昨天我们又听到那种声音了,像是楼上有什么东西在砸。” 他说这话的时候,老杜正在把馒头掰开,把豆腐乳夹进去。 等季宵话音落下,老杜说:“我没听到,大概是几点?” 季宵看我,我说:“三点多?” 老杜说:“那我已经回来了。”沉吟,“这样,你们可以像之前说的那样,在楼下贴个东西。不过呢,这毕竟是第一次说这事儿,语气客气一点——这样吧,等到写好稿子了,拿来给我看一遍。” 季宵听了,点头:“好。” 我们与老杜一同上楼。路上,太阳从东边照来,将我们三个的影子拉长。 等我们到了办公室,岑明果然已经在他的工位上。 我看一眼地面,再看一眼窗台上的绿植,心里得出结论:地没有扫,绿植也没有浇。 奇怪。 往后,我打字把这些说给季宵。 季宵回复我:知道。 我:? 季宵:他之前那么积极,是为什么? 我回答:为了留下。 季宵:现在,他不积极了。 我回答:因为他不想留下了? 季宵:bingo。 我看着这几个字母,抬头去看季宵。 恰好,季宵一样在看我。不止如此,他还朝我抛了一个飞吻。 我忍不住笑着摇一摇头。 这天早晨,季宵写好告示,果然发给老杜去看。 老杜看完之后,说:“岑明也看一看。” 岑明猝不及防被叫到,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 不过他跳起来之前,季宵就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 我盯着季宵放在岑明肩上的手。 季宵略有一顿,将手收回。 我这才满意。 而后,季宵打开了岑明面前的文档。 岑明读着文档上的内容——如老杜所说,实在过于客气、工整,在提了自己的身份、遇到的苦恼之后,礼貌地提出要求,希望诸位同事往后不要做一样的事。 按说是应该一目十行的内容,但岑明大概是心不在焉,很久都没有看完。 季宵也不着急。 他利用这点时间,朝我做口型:幼——稚——! 我眯一眯眼睛,看着他。 季宵瞬间变得乖巧,转过头,问岑明:“你觉得可以吗?” 岑明:“啊?哦哦,可以!” 季宵说:“那我就打印出来了。” 他将这份告示打印好,贴在楼下。 在确认这份告示是否有用之前,先发生了另一件事。 当晚,我们从食堂离开,预备回宿舍。 岑明又提出来,可否与我们一同消磨时间。 季宵尚未回答,我先说:“那个纸上是不是被多写了什么东西?” 季宵一愣。 我们走上前去,看着纸上新出现的内容。 说来并非要紧字眼,不过是“我住在二楼,也听到了这种声音,希望午夜发出噪音的同事以后不要这样”。 或者“支持,维护生活环境靠每一个人的努力”。 季宵看在眼里,不知想到什么,面色一点点淡下。 第27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40章 夜深 岑明露出无法理解的目光, 说:“这是?” 我说:“看起来是楼上其他邻居的话。” 岑明“嘶”了声,季宵说:“这个在二楼的同事,”沉思,“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他?” 岑明听了, 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季宵。 季宵不为所动。 我说:“问什么?” 季宵说:“嗯?对, 咱们不是才搬来两个多月吗?老杜又经常晚上不在,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问问这些同事, 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线索。” 我听完, 评价:“有道理。” 岑明却显得很不情愿,说:“没、没必要吧?如果那个人看到了咱们贴的告示, 他会自己注意。如果他没看到——不可能没看到——嗯, 如果他看到了,却不注意的话,咱们就算找到他了,和他当面沟通,也不一定有用。” 季宵看他,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还是先等等?” 岑明吸一口气, 点头。 季宵笑道:“你真是太谨慎了。” 岑明听着,张一张嘴, 却没有回答。 季宵:“好吧,这样也行。” 我们重新上楼。 拐进三楼的时候, 季宵回头,看了一眼通往天台的楼梯。 我与他一样回头, 看到上面那个沉重的锁子。 锁子上明显落了灰。此外,这些往上的楼梯也落着灰。 季宵像是自言自语,说:“不知道那个同事是怎么上楼的。” 我说了一个冷笑话:“没准儿他本来就待在楼上。” 岑明哆嗦一下, 季宵无奈地看我。 我“哈哈”笑过一声,纠正:“没有,怎么会。应该是还有其他能上楼的办法,不过没有露在明面上。” 我们一路讲话、回房。 岑明果然蹭到我们房子里。季宵其实已经摆出婉拒姿态,但岑明只装作听不懂,还是要和我们打牌。 季宵看起来略有头疼。尤其是在发觉我不帮他、反倒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作壁上观之后。 他瞥我一眼,语气平和下来,说:“行吧,拿牌。” 我:“……” 我开始思索,觉得自己是否在无意之中,坑了自己一把。 接下来一周,那张告示像是起了作用。 一切安然,还下了一场雨。 楼下的告示纸被打湿过,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季宵见了,把纸撕下来,预备上楼丢掉。 因为此前连续一周的平静,这天晚上,岑明未再死缠烂打,要留在我们房中。 他难得识趣一回,我不欲浪费,从冰箱里取出网购来的红酒,倒进两个杯子当中,端到季宵面前。 季宵面前,正是此前那张告示纸。 我看在眼中,在他身侧坐下,问:“有什么问题吗?” 季宵看我一眼。 我将酒杯递给他,他接过,抿一口,皱眉。 我笑道:“这里的酒的确不如咱们家里。” 季宵听了,也笑一笑,说:“能喝就可以。” 说着,他身体侧过一些,靠在我身上。 我看在眼里,心中思索:难道要再问一遍? 想到这里,季宵却开口了,说:“我一直不明白。” 我说:“嗯?” 季宵说:“这些邻居,还有前面办公室里的‘同事’,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听在耳中,与他碰杯,说:“‘意义’,可以就是让你有这个问题。” 这话说出来,季宵轻轻笑了声,倒是没有反驳。 他说:“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我:“嗯哼?” 季宵:“如果咱们硬要把那些门推开,面临的情况有两种。要么,里面什么也没有。要么,里面存在点什么。” 我听着,没有说话,低头抿酒。 季宵说:“那什么情况,才能对我造成最大的伤害呢?” 我不答。 季宵却看我。 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用目光抚摸我。 我察觉这点,终于与他对视。 季宵的眼神很深、很深,里面全部是我的身影。 我有种自己要被他吃掉的错觉。 当然,我也很乐于让这件事发生。 但这会儿,季宵开口,问我:“如果是你呢?” 我尚在思索,季宵会怎么“吃掉”我,就听到这么一句。 我略略回神,回答:“能对我造成伤害的东西不多。” 季宵眨眼,笑道:“比如?” 我看他,见他这么无知无觉。 我说:“比如,我看到你在里面。” 季宵:“嗯?” 我淡淡说:“但是你不爱我——你要杀我。” 话音落下,我便有懊恼。 怎么就说出来了? 季宵一样怔忡。 他把手上的酒杯放在一边,再取了我手上的杯子,一样挪开。 做完这些之后,他翻身,跨坐在我身上。 我与他对视,见季宵的面颊一点点凑近。 他捧着我的面颊,很珍惜、珍重地亲我。 我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到这一刻,种种思绪忽而翻江倒海一般涌上。 他缓缓将我推倒在床上,垂眼看我。 第272页 季宵忽然说:“我前面想到的事情,和你说的有点像。” 我一怔。 这句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季宵说:“我觉得,里面应该有很多、很多个‘你’,每一个都和你一模一样,都告诉我,那个才是真正的‘你’。” 我思索一下这样的画面,再看季宵,从他眉眼之中看到脆弱。 我心想:你这会儿直接和我说了,难道不怕“游戏”直接把你说的这些抄走吗? 但我很快又知道答案。 季宵的确是害怕的。 所以他说,我不能、不可以离开他。 我不能去他视野之外的地方,无论做什么,都要在他眼皮子底下。 说完这些,季宵显得很忐忑。 我再度后知后觉。 哦,他这是担心我觉得他心思太多、太重,有了许多偏执意味,于是怕我害怕他。 意识到这点之后,我的头脑近乎是空白的。 季宵叫我:“邵佐?” 我才终于有心思,和他对视。 我看到了他的小心谨慎,他的种种忧虑。 这么可爱的心思,竟然让他忧虑。 我抬手,抚摸他的面颊,和他说:“宝贝,你说得我有点兴奋了。” 季宵一愣。 我说:“但是,你觉得你认不出来我吗?” 我的话音带着几分危险。 季宵听着,耳尖一点点发红。 他说:“应该——嗯……” 我说:“什么?” 季宵身体软下来,靠在我身上。 我们的胸膛贴在一起,我听到他的心跳。 而后,又是我的心跳。 两边的声音合在一起,我无比欣悦满足,想,季宵,季宵。 我非常想给他布下难题,让他能够肯定回答,不,他的确可以找到我。 但当下,依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我略有遗憾,只好用其他方式来消解此刻的种种心情。 等到我略有平息,季宵已经完全软下。 我愉快地抱他洗澡、抱他回房。 可听着他的呼吸声时,我原先快活的心情,又稍有沉下。 我的手指卷着季宵的头发,用他的发梢,从他脖颈上扫过。 季宵的脚趾蜷起一些,身体轻颤。 我看在眼里,慢慢吐出一口气。 …… “砰砰砰!” 夜色深时,有人拍响了我和季宵的房门。 “砰砰砰!” 声音越来越大,无比急切,一边拍,一边喊:“季宵!邵佐——!” 这样的动静,自然吵醒了我和季宵。 季宵坐起来,面上倒是没什么疲色,只是看着房门方向,说:“是岑明的声音?” 我说:“是吧。”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穿衣服,去到门边。 “季宵、邵佐……” 岑明的嗓音已经逐渐沙哑下去,哀求一样,说:“你们开一开门吧,开一开门吧!” 我低声说:“他还活着吗?” 季宵看我一眼。 大约是因为我们始终不答,敲门的动静弱了下去。 往后,季宵的手机却响起来,来电显示赫然是岑明。 “开一开门吧,”门外,依稀有岑明的嗓音传过来,“开一开门吧……我又看到了,我又看到了啊!他倒着看着我,他就那么看着我!” 睡觉之前,季宵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倒是不担心外间的岑明听到电话铃声。 岑明声音里慢慢夹杂上哭腔,说:“救救我,救救我吧。” 他声音一顿。 夜晚太过安静。楼道尽头,楼梯之处,渐渐传来几声脚步。 “是老杜!老杜要来杀我了!”门外,岑明慌乱的声音又响起来,却很轻,像是他的自言自语,“我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老杜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带着惊诧,问:“岑明,你怎么在这里?” “杜、杜主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41章 同住 我听到季宵深呼吸的声音。 他的手捏在门把手上。 外间, 老杜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季宵忽而开口,说:“我不是为了他,”他像是在告知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是为了我们。如果他在咱们门前出事, 但咱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话,可能会被‘清算’。” 我听着这话, 用一种柔和目光看着季宵。 季宵闭了闭眼睛, 蓦地将手下压。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这时候, 老杜恰好停留在岑明身边。 凌晨两点, 我们四个借着月光对视。 在这同时,“啪”的一声,季宵按下了电灯开关。 我们屋内的灯亮起来、照到外面。 季宵打了个呵欠,说:“怎么回事——啊,杜主管,你是刚回来吗?” 因他这句话,杜主管看看岑明, 再看看我们。 “对,”他说, “我刚刚回来,就看到岑明在你们门前。” 这句话出来, 岑明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老杜倒是面带关切,问:“怎么了吗?” 岑明听着, 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说:“我有点事情,来找季宵和邵佐。” 第273页 老杜眨眼, 神色微妙起来,“有事?这个点?” “对!”岑明迫不及待地回答。答过之后,他又咳嗽一声,说:“杜主管,你这么晚才回来,应该很累了吧——这样!你快点休息。嗯,快点休息。” 老杜听到这里,像是觉得岑明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面色之中带出些许犹豫。但在这同时,他又似乎是太困、太困了,以至于在岑明这么说了以后,很难做出拒绝意外的反应。 所以他看向我们,用一种征询意见的语气,问:“邵佐,季宵,那岑明就……” 季宵说:“没事,交给我们吧。” 老杜听着,笑一笑,说:“不管怎么样,你们早点休息。” 季宵跟着笑:“好。” 在这句话后,老杜最后朝我们点一下头,回到房间。 他那边的门关上,岑明像是整个人都虚脱似的,险险站住,然后看着我们。 季宵端详他,问:“岑明?你?” 岑明说:“让我在你们房子里住一晚上吧!” 季宵听着,俊秀的面孔上,原先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求求你了,”岑明说,“求求你了!我有种预感,他肯定、肯定还会回来的。季宵,邵佐,”大约是觉得季宵的表情太冷淡,岑明又转向我,“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敢、不敢再回去住了。” 季宵看我一眼。 我说:“你决定。” 季宵皱眉。 他走出房间,去岑明那间。 岑明看着他这番行动,很明显地抽了一口冷气,露出一种想要跟上去、又不敢跟上去的表情。 我看在眼里,又开始想笑。 岑明到底还是跟季宵进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推移,我们三个一起站在岑明的房间里。季宵端详窗子,发现窗子打开着,而窗帘露出一点缝隙。 岑明指天发誓,说他临睡之前,一定是关了窗户。 季宵看他。 岑明面上的惊恐、慌乱——这一切展露无遗。 季宵沉吟片刻,说:“你怎么知道和我们在一起会没事?” 岑明犹豫。 季宵看他这样,反倒是笑了一下,说:“接下来,你是不打算在这里干了吗?” 听到这句话,岑明倒是迅速回答:“对!” 他看起来很是下了一番决心。 岑明:“我想好了。这里条件是不错,但还是命比较重要。季宵,邵佐,我不像是你们——你们好歹还有个伴儿。但是,我孤家寡人的,我妈又那么不顶事儿。要是我为了这么一点钱,把命丢了,我妈怎么办?” 季宵静静地看着他。 岑明郑重地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可是你们也辞职吧,我说真的。这里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我心想,他难道又要说起楼下那些“人”的事情了吗? 但岑明说:“也不只是今天晚上。我是觉得,咱们三个人,凑在一块儿,不管怎么说,活下去的概率都要大一点。你们呢?你们愿不愿意,接下来这两个礼拜,我都,嗯,跟你们挤一挤?” 季宵安静片刻,说:“你晚上打呼噜吗?” 我好笑,想:哦,他还是心软了。 季宵啊,季宵。 岑明却眼前一亮,回答:“不打!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们。你们就把我当成瞎子、聋子,什么都行。” 季宵说:“不用。这样,你先和我们待一晚上。现在太晚了,我脑子也转不动。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这话不算是全然答应。但岑明听了,已经喜上眉梢。 他去拿枕头、被子。季宵看我一眼,我耸耸肩。 季宵叹口气,凑过来,亲我一下。 岑明在一边:“……” 季宵小声说:“我有一个想法。” 我扶住他的腰,随意地“嗯”了一声。 季宵说:“可能需要验证一下,就一下下。” 我笑着说:“不是都说了吗,你做什么都行。” 季宵听着,端详我片刻。 他想一想,最后还是说:“爱你。” 我忍俊不禁。 经历了此前一番折腾,再睡下,已经要到凌晨三点。 季宵倒也没有完全说假话。他是真的很累了,回到我们房间、躺到床上之后,眼睛一闭,就要睡着。 他的呼吸声平稳下来,于此同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我打了个呵欠,抱着季宵,放任意识下沉。 这一晚,没有额外出其他事。 等到第二天早晨,岑明果然十足地会看人眼色。他比我们早十分钟起床,什么事情都轻手轻脚做好,之后就坐在昨晚睡了的那张床上,也不多说话,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等到我们一起出门,岑明像是终于松一口气。 季宵看他,说:“活过来了?” 岑明一愣,挠挠头。 他还是显得很小心,试探着问季宵:“季宵,我昨晚说的那个事儿,你看?” 季宵说:“这样,我和邵佐再商量一下,晚上给你答复,行不行?” 他说得很客气,岑明听了,连忙点头:“行!当然行!” 季宵便转过头去。 等到下午下班,老杜照旧“失踪”。到这会儿,岑明才算愿意和我们短暂分开。 第274页 他一个人先去食堂,我和季宵则借口加班,留在办公室。 我看着岑明走进食堂,再回头看季宵,说:“怎么想的?” 季宵说:“如果不答应他,他可能每天晚上都要来一次。” 我挑眉。 季宵说:“这是最后一个月、最后十几天了,肯定要出事。” 我轻轻地“哦”了声,季宵说:“我想了想,觉得与其每天都被吵醒,不如,嗯,直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说:“他有点烦人。” 季宵说:“宝贝,咱们尽量让他不那么烦人?我觉得,在‘答应他和咱们一起住’的基础上,他应该也不在意别的。” 我说:“比如?” 季宵想一想,笑了下,说:“可以给他的床旁边拉一个帘子。有点住宿舍的感觉。” 季宵这么说,就是知道,岑明一定会答应。 我们退一步,他也退一步。 果然,季宵一提出来,岑明就忙不迭地点了头。 这天晚上,我们在墙上钉了两颗钉子,又找来两个不太用的床单,把岑明的床饶起来。 这其实更像是一个“姿态”。只是不得不说,有了这个“姿态”,季宵的确要自在一点。 至于我。 我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显然,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季宵不会有什么夜间活动。但是,季宵所言不错。在“没有夜间活动”和“每天半夜都被吵醒”之间选一个的话,前者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就这样,我们凑凑合合,开始了和岑明的“同居”生活。 接下来,的确安静了两天。岑明的面上,也多了些血色。 可无论是我,还是季宵,都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假象。 最后的恐怖尚未开始。 季宵以一种还算平静地态度,等待一切到来。 我则再度想起这场“游戏”开始之前,自己在车库里接到的那则通讯。 康长风的声音、“丁珊”的声音,相继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着这些,再去看季宵。 季宵对旁人的思绪一无所知,这会儿正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面,一手端着此前倪雪送我们的保温杯喝水,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这会儿是倒数第二周的周一。 我心想,季宵大约是有些预感。 他偶尔会抬头,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岑明、老杜二人。 看过他们之后,季宵的视线又转到我身上。 他朝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心想,其实季宵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无论岑明还是老杜,这会儿都没有留意这边。 于是我轻轻咳了声,做了一个很幼稚的手势。 ——先把手放在自己心口,假装把“心”摘下来,抛给季宵。 季宵又笑了。这一次,他的笑容比前面要放松、真心很多。 他配合我,接住我的“心”,做出一个陶醉的表情。 我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微笑。 这天晚上,岑明照旧跟我们一起。 三个人,按说也该有打牌之外的其他娱乐活动,但无论是我还是季宵,都无心去想。这么一来,又只能依靠纸牌来打发时间。 我们消磨了一晚,等到十一点出头,关了灯,预备睡觉。 这原本会是过往几天之后,我们睡得最平静的一天晚上。 奈何半夜,季宵又睁开眼睛,而我跟着睁眼。 我们再度听到“咚咚咚”的声音。 季宵显得迷迷糊糊,头埋在我胸口。眼睛虽然睁开了,但也只是半阖着。 他和我抱怨:“好吵。” 我低声说:“对……” 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留意到了。 这一次,那个“咚咚”的声响并非来自我们头顶。 而是从床边传来。 只是我背着身,季宵则被我按在怀中。 我们的腿胡乱交缠在一起。不管是谁,都没有看一眼床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咚咚”声连续不断,我捂住季宵的耳朵,同时,把被子拉高了一点。 我们的睡眠质量的确很不错。这么稍作遮挡,季宵就真的睡着了。 他的呼吸落在我胸口,坦白说,是有一点痒。 我又有意动,可惜想到现状,想到房间里的另一位,只能遗憾地叹气,再同样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42章 老杜 虽然谈不上一夜好眠, 但也不算太坏。 我们睡够了八个小时。到起床时,季宵先看一眼窗子方向。 我留意到他的动作,与他一起看去。 窗户好好地关着,窗帘一样拉上。 在我们身边不远处, 另一张床边, 岑明正揉着自己的头,打着呵欠。 见我们起来, 岑明像是犹豫一下, 问:“邵佐、季宵,你们——呃, 你们昨天晚上, 有没有听到?” 季宵看他,问:“你又听到了吗?” 岑明说:“有一点,不过好像没有之前声音那么大。” 季宵看着他,说:“我好像也听到了一点。” 岑明眼睛眨动,缓缓放下揉着头的手。 季宵面色不动,说:“不过可能是听了太多次吧,有点习惯了。” 我说:“对。稍微醒来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睡着了。” 第275页 岑明听了这话,目露茫然, 慢慢地点一下头。 我笑一下,说:“这样, 要不然你今天先去吃饭?” 岑明:“嗯?” 我含蓄地:“我和季宵,嗯, 你理解一下?” 岑明听着,起先依然是茫然,但紧接着, 他看到我们两个,看到我搂在季宵肩膀上的手,像是骤然明白了什么。 岑明面颊胀红,忙不迭地跳下床,说:“行,你们忙,我先去吃饭。哈哈,哈哈。” 他逃也似的走了,留下我和季宵。 季宵斜眼看我,说:“理解一下?” 我端详他,客观地说:“其实刚刚和他讲话,我没有其他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季宵太“想”我,有“其他意思”,我也不介意奉陪。 季宵听着,笑着摇一摇头。 我眼睛眯起一点,季宵又亲亲我。 我稍有满意。 季宵说:“老公,出去之后,咱们再?” 我笑一声,说:“好。” 不过那个时候,季宵不一定会有心情。 我思忖这些,同时,季宵下了床。 他却并未去洗漱,而是半蹲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床侧的那一小片瓷砖。 我看着他,见他手指停顿一下,从瓷砖上捻起一根短短的头发。 我见了,说:“不是你的。” 季宵的头发比这长很多。 季宵听了,抬头看我。 我说:“看样子,也不是我的。” 季宵慢慢吐出一口气。 我说:“好了,去吃饭吧。” 我们并未就这个话题多说。 只是事实昭然若现:那个“咚咚”声,与岑明有关。 这天晚上,上床的时候,季宵把我往里推。 我挑眉看他,他很理直气壮,说:“我刚刚喝了很多水。” 我“哦”了声,瞄一眼正做出“眼观鼻、鼻观心”姿态的岑明。 我说:“其实我也喝了很多水。” 季宵瞪我。 我心想,他这“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的毛病,可能永远也好不了。 我想要纠正他,但想到这场游戏结束之后,康长风、“丁珊”等人无疑会再找上来,我便将心思稍稍压下。 还是那句话,不急于一时。 我们关灯、入睡。在凌晨,再度听到了熟悉的“咚咚”声。 我感觉到季宵呼吸声的变化,知道他又一次被吵醒。 “咚咚、咚咚!” “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大,如在耳边。 ——纠正一下。 本来就在我们耳边。 我眼睛睁开,看着床边的景象。 那是一个倒立的人。 岑明头下脚上,不停地在房间里“跳动”。 我想一想他早上揉头的动作,略觉好笑。 可还没笑出来,岑明就看到我。 他的神色与白天时完全不同。 白天的岑明,是一个普普通通、刚刚进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他有一些特殊的烦恼:出轨的、欠债的父亲,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拯救”父亲的母亲——为此,他找到一份可以包吃、算是包住的工作,竭尽全力地攒钱,想要给自己、给母亲稍微好一些的生活。 但夜晚的岑明不同。 他满脸都是怨毒神色,因为我的目光,他“咚咚”地“跳”过来,眼看要到床边。 我心想:照他这么折腾,竟然只是头疼,而不是头破血流……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季宵的体温。 他的体温把沐浴液、洗发水的味道烘出一点暖香,温温柔柔地钻进我鼻中。 我抱着季宵,很快对岑明此刻的样子失去兴趣。 所以,我自言自语:“哦,做噩梦了。” 这句话之后,我闭上眼睛。 “咚咚、咚咚!” 越来越近。 “咚咚、咚咚!” 床铺好像陷下一块。 季宵抱我的手压得更紧。 他也醒着。 他爱我,想要保护我。 我一面不喜欢季宵这样的“牺牲”,一面又觉得,如果他可以只为了我而“牺牲”。 我当然一样会保护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心思逐渐转开,而那“咚”声,也逐渐转开。 我的意识逐渐沉下,坠入黑暗。 到第二天早晨。 岑明起床的时候,龇牙咧嘴。 我看到了,问他:“落枕了吗?” 岑明揉一揉自己的脖子,还是不断抽气,说:“可能吧,嘶。” 季宵眼神闪动一下,问:“我帮你揉揉?” 岑明听了这话,显得很受宠若惊,答应:“好!”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而季宵走过去,手在他脖颈上按了按。 岑明:“嘶——啊……!” 他原先是因为落枕疼痛,这会儿,看起来是因为季宵的手劲而惊叫。 我忍不住笑一笑,一样过去,与季宵一起,看着岑明的后脑勺。 季宵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谢顶了啊?” 岑明抽着气,说:“别提了。我爸,那人渣老东西,没给我遗传点儿好的,净给我整事儿。” 季宵便“同情”,说:“我之前好像的确看到,说这种可能会遗传。” 第276页 岑明叹气,说:“谁说不是呢。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一样能给遗传过去。” 他们讲话,从始至终,季宵都没有提起岑明头顶的青肿。 往后一天天过去,三个月的实习期终于要到尽头。 楼下贴来一张新的告示,落款是“二楼的同事”,上面严正抗议,说希望三楼的同事们可以有点素质,不要总是半夜三更砸地板。 岑明看了,还诧异地说:“怎么又成三楼了?”一顿,警惕,“果然是老杜!” 季宵看他一眼,说:“你觉不觉得这两天有蚊子?” 岑明:“啊?” 季宵说:“邵佐都被咬了。” 说着,把我的手臂拉过去,给岑明看上面的一块红痕。 那其实是季宵留下的吻痕。但岑明看了,惊讶,说:“真的啊?” 季宵说:“我们在网上买了两个蚊帐,是那种把整个床都包起来的,给你一个,回头记得包上。” 岑明听了,颇为感激,说:“谢谢啊。” 至于包上蚊帐之后,只有拉了拉链才能从那个特定的开口下床、半夜的响动大减——这些话,我们并未说给岑明知道。 “二楼的同事”未再提出更多抗议,一切安稳、平顺。 转眼到了实习期的最后一天,老杜特地提出,晚上,我们四个人聚一餐。 岑明已经鼓起勇气,和他说过,实习期结束之后,自己不会留下。对此,老杜显得很遗憾,却也未多说什么。 这让岑明又开始忐忑。 “游戏”层面上,岑明应该知道,他是一个鬼。 但事实上,我们面前,岑明作为一个“角色”,到目前,他依然认为,老杜身上古怪颇多,此刻他只是短暂避过。但往后,老杜仍然不会放过他。 对此,我和季宵都没有额外纠正。 我们私下商量过,觉得这场游戏结束的标志,应该就是一切重回十年后的场面。保险起见,最好还是留在地下车库,等待一切变化。 但一顿饭的时间,我们尚能给出。 作为办公室的小领导,老杜叫了菜、买了酒,与我们一同吃,一同喝。 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岑明开始大舌头,耿耿于怀,再问起,老杜家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季宵已经有九成确认:这场游戏里,老杜这一角色和倪雪一样,是“活人”。 至于这个活人到最后也没有变成鬼——或许是没有触发相关剧情,或许“设定”就是这样。季宵略猜了两句,就将其放下。 此刻,我们端着酒杯,看老杜听过岑明的问题,叹一口气。 他说:“大伙儿也相处了三个月,算是朋友。我原本想着,这是我家里的事情,但是,唉!” 他娓娓道来。 原来老杜当初申请调职,除了“原先的部门压力太大”之外,还有一个更加根本的原因。 他的妻子生病了。 按说,以老杜的家底,也不会缺钱请护工照顾。但是,他妻子的病,已经被医生下了最后判决。好好调养住院,或许能多撑一些时候。如果再有操劳,指不定那一天就撒手人寰。 听到这话的时候,老杜的第一反应,是辞职,陪伴妻子度过最后的时间。 但是他的妻子坚决反对,提出一个关键问题:他辞职了,房贷要怎么办? 老杜当时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那就把房子直接卖掉,正好有钱给妻子治病。 他的妻子自然更加反对。 两方僵持不下,妻子仿佛又要发作。 到这时候,老杜和妻子各退一步:他不辞职,但是调去事情少一些的部门。每天下班之后,包括周末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 至于为何半夜回来,也是因为这个约定。 按照老杜的意思,他可以在病房里支一张床,凑合着睡过。 但他的妻子说,这样一来,他每天早晨赶来公司上班,实在太操劳。 两方一样是僵持,再妥协。 老杜选择在妻子睡着之后离开医院。这么一来,因为并非早高峰堵车时间,在路上耗费的工夫就要少上很多,每天都能多睡些时候。 他的妻子原本还想要争取,要老杜不要这样每天奔波。但最后,一来是身体的确支撑不住,而来,到底抱了一点“私心”,默许了老杜的做法。 当下时刻,他接着酒意,说出这些。 岑明听着,整个人都愣住。 季宵说:“原来是这样。” 我说:“太辛苦了。杜主管,敬你一杯。” 老杜听着,笑一笑,说:“没什么辛苦。”一顿,“我前面其实看出来了,你们两个……” 季宵听着,一样笑一下,说:“对。” 我说:“这几个月,不管是杜主管你,还是胡主管,包括岑明、倪雪,所有人都对我们很关照。” 季宵补充:“嗯,我们实在很感谢。” 老杜听着,还是笑。笑过之后,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从前,他的神色之中多了一点叹惋,说:“你们还年轻。我原本呢,应该劝你们多拼一拼。但现在,咱们私下里,我觉得啊,最重要的,还是惜取眼前人。” 我说:“杜主管说得对。” 季宵也说:“杜主管,这一杯,就祝嫂子尽快康复。” 说着,我们一饮而尽。 第277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结束这个本,进入结局阶段啦。 待会儿见。 第143章 十年后 我们五点下班。一顿饭吃完, 尚且不到七点。 这个时候,老杜自然还要去医院。 我们相互客气几句。等人离开了,我与季宵再看岑明。 岑明仿佛还是很难接受此前老杜的一番话。我们看他,觉得他的世界观都摇摇欲坠。这会儿还是睁着那双茫然的眼睛, 看着我和季宵。 季宵失笑, 说:“魂兮归来——” 岑明一个激灵。 季宵问:“你下面是什么打算?” 岑明听着,挠了挠头。不知道是碰到哪里, 他还抽了一口气, 而后才回答:“其实我前几天已经试着在外面投过简历了,也找了一些租房信息。这两天, 就收拾一下, 准备搬走。” 桌子上的酒还没有喝完。因岑明的话,我们又重新续上。 岑明说:“我现在想想,之前的三个月,真是过得和做梦一样。” 我笑道:“那是美梦,还是噩梦?” 话音落下,觉得季宵斜我一眼。 我无辜地看他,又想, 很快,我就可以好好亲一亲他。 我略有心动, 可惜季宵对岑明实在很有耐心。 他说:“你别听邵佐瞎说。” 我在心底“哼哼”两声,岑明则笑道:“如果只说遇到你们这样的同事, 应该是‘美梦’。但是,唉, 我也说不好。” 季宵看他片刻,说:“好啦。那今天晚上,你就一个人住?” 岑明一愣。 季宵解释:“我和邵佐要出去一下。” 岑明嘴巴张了张, 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他只是说:“行。哈哈,我也这么大人了。还有床上这些东西,也得拆一下。” 我们这么说了两句。外间的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但星星很亮。 我和季宵还是在房子里待到九点多,这才溜达溜达下楼。 季宵说:“咱们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几点来着?” 我回忆一下,回答他:“十点多吧。我记得咱们进门的时候,是十一点出头。” 院子里,月色中,季宵伸了个懒腰,“那就还有一个小时。嗯,马上就要换回夏装了。” 我笑道:“不习惯?” 季宵笑着凑来亲我。 我们在月色下接吻。 有风吹来,吹动了边角堆着的枯叶。 我余光看到旁边宿舍楼上,岑明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过并未在意。 我们一路讲话,说笑,下楼。 等到了车库,季宵谨慎地选择了一处空地。据他所说,他可以确认,我们“回去”之后,这个地方同样也是空地,不担心出现其他东西。 我说:“我以为咱们要坐进车里。” 季宵摇头,叹气:“你真是——要是坐进车里,回去之后,那里停着的车子和现在这个型号不一样,一个底盘高一个底盘低,座位高低也不一样。你觉得,你会不会一半身子卡在椅子里。” 我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季宵是杞人忧天。 但他关心我。这样的关心,让我非常受用,于是并未多说。 季宵见我“乖巧”,又提起其他。 他旧事重提,说:“我原本以为,只要参加过‘游戏’了,就不会再进入‘游戏’。这么看来,并不是。” 我说:“看来康组他们还有的忙。” 季宵说:“对。”一顿,忽而看我,“你笑什么?” 我无辜,说:“不能笑吗?” 季宵看起来十分困惑,说:“也不是。但你现在,好像有点……” 我大大方方地笑,说:“怎么了吗?” 季宵说:“高兴过头了。” 我听他这么说,先扪心自问:有吗? 然后,我迅速做出回答:对。 我想到出去以后,我们会面对的画面、季宵会面对的画面,就有点心花怒放。 我的思绪一点点转动。 季宵的表情愈发困惑。 我柔情款款看他,说:“宝贝,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 季宵问我:“什么?” 我一顿,改变主意,“还是后面再说吧。” 季宵无语。 他伸手过来,拉扯我的面颊。 我笑眯眯地,任他揉搓。 在他揉搓的时候,我还伸手抱住他,手指轻轻地揉着他的腰。 我感受到他的喘息,而他一定也感受到我的心跳。 我近乎能听到那块软肉跳动时的“怦”声。哪怕已经听过非常多次了,在此刻,我依然想要由衷地感叹:真奇妙啊。 不消片刻,季宵已经倒在我怀里了。 他还有一点残余的思绪,说:“如果还是‘二十四比一’,那咱们回去之后,应该已经是四天之后。应该有人报了警,康组他们没准会过来。” 我说:“对。” 说话的时候,我的手伸进季宵衣服下摆。 季宵像是被我弄得有些痒,身体颤抖,再亲一亲我。 我笑眯眯地亲他,季宵说:“搞不懂你。” 我说:“你会明白的。” 季宵说:“嗯——几点了?” 我说:“九点五十二?” 在我话音落下的时候,季宵恰好拿起手机。 第278页 我亲吻着他的耳廓,而季宵说:“真是九点五十二。” 我笑道:“看来猜对了。” 季宵推一推我,说:“等出去再?这里……唔……这里实在是……” 我听着,停顿一下。 季宵说的有道理。 这里不算一个适合亲近的地方。地面上的灰尘、墙角的蜘蛛网,不算明亮的灯,还有停在四侧的车子。 我慢慢叹出一口气,又想,可是接下来,你可能要没有心情。 我们暂且分开,但还是相对而站。 季宵拿着手指,手指在屏幕上拨滑。 既然已经是最后时刻,他便稍作总结,说:“这场‘游戏’里,问题还是蛮多的。” 我无所谓地应了声,“对。” 季宵说:“老胡、岑明,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说:“出去以后,可能能在新闻上查到。” 季宵赞同,点头:“对。还有倪雪,老杜。倪雪的故事线倒是很清晰,老杜,嗯,现在想想,如果岑明没有从他房子里搬出去,可能会有问题?” 我耸耸肩,说:“可能吧。” “还有楼里其他的‘同事’。”季宵说,“他们那天说——” 我说:“你不是说,尽量少一点好奇心吗?” 季宵说:“不一样。这里是天衡,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上学了。” 我听着,未说什么。 季宵停顿一下,说:“这里的人,曾经是叔叔的员工。哦,也是你的员工。” 我对此不置可否。 季宵说:“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十年前,天衡有什么高层变动?” 我看着他。 季宵:“当时原本想要查查。隔壁的两位不是说了吗,手机上、报纸上,到处都是新闻,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听到这里,笑一下,说:“你当时本来也没有心情看新闻吧?” 季宵倒是没有否认,只说:“但周围人应该也有讨论。” 我说:“一群上高中的小孩子,对这种经济版的内容不感兴趣,很正常。” 季宵笑道:“哎,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我笑着说:“当然知道。” 季宵说:“那你说说呗?” 我未讲话。 季宵哼笑了声,低头,再去查手机。 我看着他打字。 季宵输入到浏览器里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四个字:天衡集团。 我慢慢地、抱着一点愉快,一点更复杂的心情,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阻止他? 只是不等我想到一个答案,季宵先说:“啊,没信号。” 这是个让我没想到的答案。 我难得微微怔忡,季宵倒是记起什么。 他再看一眼时间,说:“咱们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十点十分左右,还有时间。” 说着,他拉着我,去电梯方向。 我略有怔忡,问他:“你做什么?” 季宵轻快地回答:“去一楼。” 我说:“没必要吧?” 季宵侧头看我,面上带着一种很无知无觉的天真,说:“邵佐同志,看来你对公司真的很不上心啊。” 这语气,仿佛是要教训我。 我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看着季宵在地下车库昏暗光线下带着笑意的面孔。 出奇的漂亮,出奇的俊秀。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冰层开裂,听到春潮涌动。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道光,可以照亮我。 我眼皮颤动一下,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说:“好啊,咱们去看吧。” 季宵一怔。 我看到他轻轻抿动的唇,心想,这个时候,季宵或许察觉到一点危险的边角。 但他是爱我的。 所以他抱着狐疑,与我一起上了电梯。 在电梯中时,还与我有几个额外的亲吻。 季宵笑着侧头,说:“我觉得,嗯,我是不是要被你吃掉了?” 我原本在他耳廓上磨牙,听到这里,暂且停下动作,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季宵又转过心思,说:“之前我倒是忘了——” 我说:“什么?” 季宵说:“其实不一定到车库。一楼这里,现在和以后,都是大堂。” 我笑了下:“也对。” 季宵看手机:“还是没信号。” 我们一起离开电梯。 他慢慢走去门边,看样子,总算可以上网。 我看季宵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动,自己靠在前台桌上,一垂眼,看到一张摆在边角的报纸。 我眉尖挑动一下,将其拿起来。 报纸是十二月初的,到如今,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 我抖一抖报纸,看着上面的文字,有点惊叹于这样的凑巧。 身边一切在这一刻褪色。 原本陈旧的老楼,在眨眼之间,变成了窗明几净的摩天高楼。 我在大堂之内,季宵则在门口。 他拿着手机,朝我看来。 在他身后,特案组的车子将大楼出入口挡住。 一杆杆枪被抬起,对准季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44章 抓捕 随着回归现实, 我手上的报纸也一起消失。 我仍然记得上面残余的灰尘感。但此刻摩挲一下手心,上面已经干净、干燥。 第279页 我与季宵对视,用一如既往的欣赏目光,去看他的面色。 他看起来完全摇摇欲坠, 面色苍白, 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这是应该的。 我近乎听到他牙齿磨动时的“咯咯”声响。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我,神色之间非常、非常受伤。 大约是方才所见过于让他惊愕, 此刻, 季宵再低头看手机。 可这时候,“游戏”里的内容已经消失掉, 他不会再看到方才见过的新闻。整个海城、整个中国、整个地球上, 那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他重新抬头。 我对他微笑一下。季宵身体一震,蓦地丢下手机,往我走来。 只是尚未走到大堂中央,他就被紧随而来的特案组成员按住、压在地上。 季宵当然不会屈服。 他被人制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毫无防备。此刻他扭过头,质问:“你们做什么——!” 话音未落, 就被带上一副手铐。 至此,季宵仿佛明白什么。 我听到手铐锁上的轻微“咔嚓”声, 听到季宵的喘息。 我温柔地、愉快地注视着他。这样的愉快之后,还有一点心疼。 但只是“一点”。 我告诫自己:这是他应得的。 他做错了事, 应该得到一点无伤大雅的“惩罚”——我的确心疼他,不会让其他人真正伤害他。但他一样会痛苦、一样会崩溃。 在两个特警的压制下, 季宵蓦地翻过身,将其中一个特警踹到一边,而后后滑、站起。 他两只手被锁在身后, 行动受限。但他的两条腿非常灵活,在另一个特警攻来的时候,他仅仅是凭借腿部、腰部的力量,就能和对方缠斗得不相上下。 门外,康长风下了车。 他做了一个手势。更多特警进入天衡大楼,多半都去季宵那边,也有人靠近我。 “邵先生,”来到我身边的人说,“这边,我先带你出去。” 我皱眉,露出忧虑目光,看向季宵。 围攻他的人变多,季宵显露颓势。 “邵先生,”来人咬重话音,“我们会处理好的。” 我深呼吸一下,点头。 我被特警带到大楼外、康长风面前。 康长风用担忧的目光看我,问:“邵先生,你们在‘游戏’里待了多久?” 我回答:“三个月。” 康长风听着,抽了口冷气。 我露出困惑神色,问:“怎么了?” 康长风说:“今天是11号。” 我一顿。 康长风加重语气,说:“邵先生。你们进入‘游戏’三个月,但外面只过了三十分钟。” 我说:“三十分钟……” 康长风说:“对。”说过之后,他看向季宵,“果然,‘祂’是可以操控时间流速的。” 我听着,问:“康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康长风沉默。 我说:“季宵到底——” 康长风说:“邵先生。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我皱眉。 康长风说:“当然,邵先生,我们不会有意隐瞒什么。” 我语气冷下一些,说:“康组长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长风听我这么讲话,并不生气,而是用一种理解的目光看我。 他说:“邵先生,请你和我们回秦岭基地吧。” 我一顿,说:“公司这边……” 康长风说:“可能还是要劳烦你父亲关照一段时间。” 我听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大堂内。 这时候,季宵已经彻底被控制住。 特警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季宵昏迷,被他们抬了出来。 我的目光在那些触碰了季宵的手上扫过,心头有很多不快。 但我暂且将这些不快压下。取而代之的,仍然是欣喜。 我转头看康长风,说:“好。” 时隔数月,我又一次坐上了回秦岭基地的飞机。 康长风、顾茂恒等人与我坐在一起。 我以为他们这就要对我“解释”,但他们开口,却是先询问我过去的那场游戏是什么状况。 我略有不耐,但还是露出一张笑脸——当然,这个笑容,在旁人看起来应该非常勉强——说:“我们回到了十年前。” 康、顾二人一愣。 我简单说了游戏里发生的事,这期间,不忘提到:“当时,康组长刚刚和我说完那些事情,我就进入了‘游戏’……康组长,你那会儿说,季宵说谎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语气显得急切。康长风听着,安抚地对我笑一下。 顾茂恒则拿出一叠资料,摆在我面前。 我抿着嘴巴,一一看去。 康长风解释:“在‘季宵’就列出来的那个表格里,有提到他受了十二次伤。我们此前和邵先生说过,曹伟昌认出了当时真正被人鱼捅穿肚子的那个人。这之外,剩下的十一次受伤,也是类似情况。” 我抬头看他。 康长风说:“我们尽量找到了这些场合出现的所有玩家。他们相互辨认过,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嘴唇颤动一下,问:“什么结论?” 康长风说:“他们的游戏里,根本没有一个叫做‘季宵’的玩家。” 第280页 我听着,闭一闭眼睛。 康长风、顾茂恒看着我,露出一点同情目光。 我说:“那其他游戏呢?” 康长风一愣。 我说:“季宵经历的游戏有是上百场。这十二场,他没有参加过,那其他的呢?” 康长风、顾茂恒对视一眼。 “的确有一些知道‘季宵’的玩家,”康长风说,“但他们对‘季宵’的描述,也很奇怪。” 顾茂恒说:“你看这个。” 他示意我将手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他。我照做之后,顾茂恒在其中翻找片刻,找到一则笔录。 我看去,其中内容是: 问:请叙述你在该场游戏中的见到的一切内容。 答:…… 回答冗长、复杂,我看了五六分钟,总算看完。 然后是下一个问题。 问:你对“季宵”有什么印象。 答: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会和NPC们聊天、沟通,甚至和一个鬼说说笑笑。那个鬼和他聊完天后,竟然真的没有伤害我们。 我看到这里,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康长风听着,看着我的目光里仿佛又多了一点同情。 “他对‘鬼’没有恐惧,”顾茂恒说,“现在,我们当然知道,对待‘鬼’的正确态度是什么。但那个时候,他却已经可以自如地与它们交谈。” 我听着,沉默。 我知道,特案组从这份笔录中得到了什么结论。 季宵不正常。 季宵的身份与“鬼”有关。 季宵…… 我又想到此前,那艘太平洋上的游轮上。 季宵对阿莫尔说的那些话,对船上说的那些话。 那个时候,他的确游刃有余、镇定自若。让其他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会觉得,季宵“不正常”。 只有我知道,季宵当时有多崩溃、多脆弱。 我说:“你们不能通过这种东西下定论。” 康长风缓缓吐出一口气,顾茂恒则把我手上的资料抽走。 我看他们,顾茂恒说:“邵先生,还是再来说说你在前面那场游戏里遇到了什么吧。” 我说:“刚刚说到哪里了?” 顾茂恒说:“倪雪的前男友来找她。” 他这句话落下的时候,旁边的PAD屏幕亮了起来。 宁正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但只占了其中一半。另一半,则是几条新闻报道。 宁正说:“康组,老顾,我搜了一下邵先生说的那几个人的消息。” 康长风应了一声,拿过PAD看过一眼,再将PAD推给我。 我低头去看,其中第一条,就是“女子拒绝复合被前男友所杀”。 往下看,则是“年仅32岁,海城上班族猝死”。 还有“悲剧!高利贷逼死大学生”。 我深呼吸一下,说:“这是倪雪,胡主管,岑明……” 这些死法,季宵在游戏过程中都已经猜到,和我说起。唯一比较不同的是老杜,他出现在一个歹徒半夜随即抢劫、杀人的新闻当中。 顾茂恒说:“看来‘游戏’里发生的事情的确和现实对照。” 我停顿一下,说:“对。” 顾茂恒说:“邵先生,请继续说吧。” 我回神,道:“倪雪的男友第一次找来,是在下班时间,我们几个人——哦,可能只有我和季宵是人。” 说到这里,康长风、顾茂恒对我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我苦笑,说:“总归,他当时带着刀子。好在没有出事,我们制服他,报了警。但之后,他很快被放了出来,有了第二次持刀入室。不过当时倪雪就在我们隔壁,我,季宵,还有隔壁那个小伙子,岑明。我们三个人听到动静,赶了过去。 “也是因为我们三个及时出现吧,倪雪并没有受伤,也没有——没有死掉。” 听到这里,顾茂恒问我:“邵先生,这个过程中,季宵有做什么让你觉得不对劲的事情吗?” 我说:“没有。他一直表现得很积极救人。” 顾茂恒皱眉。 我说:“但是,这三个月里,我有一个最大的感觉。” 康长风、顾茂恒看我。 我说:“季宵好像很担心我离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 感谢在20210124 23:58:36 ̄20210125 22: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笼寒水、Nep臀e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存在 康长风、顾茂恒皱眉。 我说:“其实在刚刚进入‘游戏’的时候, 我就有这种感觉。当然,也可能有心理作用吧。当时我们是分开的,季宵找到我的时候,情绪很……奇怪。他确定我还在之后, 就显得松了一口气。” 康长风听着, 表情有些微妙。 我说:“康组长。他当时那个样子,会不会是知道你们和我通过气?” 康长风端详我。 我说:“季宵……他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我不明白。” 我说着, 手肘放在桌面上, 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并非是一种遮掩。事实上,我的面色的确极端痛苦。 “这三个月, ”我说, “我和季宵并没有什么不愉快。按照你们的意思,他一定——但他什么都没有对我做。在我生气、和他发脾气的时候,他也会哄我。” 第281页 这都是实话。 康长风、顾茂恒安静下来,一言不发。 我再深呼吸,摆出一种调整心情的姿态。重新抬头时,已经显得冷静很多。 我问:“康组,顾副组长, 你么能不能给我透个底?” 康长风缓缓问:“邵先生想知道什么?” 我说:“你们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季宵的?还有,你们会怎么对他?” 康长风听着这话, 面色不动。 但在我想来,他们此前应该就对这个问题有一番商议。 所以是由顾茂恒开口, 告诉我:“‘季宵’有很大概率并非‘人类’。” 我说:“什么意思?” 顾茂恒说:“邵先生,你是怎么认识‘季宵’的?” 我说:“十年前。不, 十一年前,那一天天气很差,我坐在车上, 季宵在马路旁边,我一眼就看到他。” 顾茂恒轻轻点头。我知道,这是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果真继续道:“他当时状态很糟糕。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车、问他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只是,顾副组长,我这么和你描述,你可以明白吗?只是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去找他,帮助他,给他转学,让他和我在一个学校。 “季宵一开始成绩很差,也是我辅导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之间,萌发了一点感情吧。当时也有人说,我们是‘早恋’。但我们既然能在一起这么多年,应该也能证明,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有认真替我们两个打算。” 顾茂恒总结,说:“所以,我这么说吧。你看到‘季宵’的第一眼,就头脑一热,想带他走,给他帮助?” 我说:“顾副组长,你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 顾茂恒说:“你就说是不是吧。” 我喉结滚动一下,承认:“对。” 顾茂恒温和地说:“在听到曹伟昌那个说法之后,我们先后又找到了其他人,做了一些核对。再有,就是赵晗——这之后,我们绕回原点,再去看‘季宵’本身。” 我听着,看着他。 顾茂恒说:“我们做了一个假设。” 我说:“顾副组长,请你直接说吧。” 顾茂恒说:“如果从二十九年前算起,截至十一年前。这十八年中,假如‘季宵’并不存在,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影响吗?” 我说:“顾副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顾茂恒说:“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人是所有社会关系的总和’。换言之,只有存在与其他人的牵扯,才算是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 我说:“顾副组长……” 顾茂恒说:“‘季宵’的父母在他年幼时车祸离开,他的叔叔一家收养他,并且以‘季宵’监护人的身份,继承了‘季宵’父母的遗产。” 我说:“对。” 顾茂恒说:“但是,整件事情里,如果排除掉‘季宵’的存在——作为季先生、季太太仅存的亲人,‘季宵’的叔叔依然会继承那些遗产。” 我沉默。 顾茂恒说:“那之后,‘季宵’的叔叔一家住在一个两室两厅的屋子里。两室,分别是主卧和次卧。主卧是大人睡,次卧则是他们家的孩子睡。我们去那个屋子里看过,整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季宵’留下来的痕迹。” 他其实不必说这么详细。 我已经完全听懂了。 我一字一顿,问:“顾副组长,你的意思是,其实不存在‘季宵’这个人吗?” 顾茂恒听着,用一种宽和的目光看我。 在他旁边,康长风也是一样的眼神,只是其中的安慰性质更多。 我冷静地说:“这也太荒谬了。” 顾茂恒说:“是很荒谬。但排除所有可能性之后,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答案。” 我皱眉,顾茂恒说:“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十一年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季宵’出现在海城。他见到你,并且吸引你带走他,给了他真正社会意义上的身份。在那以后,他成了海中的学生,与你一起考上大学,又进入天衡工作。” 我说:“顾副组长。我和季宵一起生活了十一年,我难道还不清楚季宵到底是不是人吗?他有体温,有影子,有爱好,有缺点。” 顾茂恒听到这里,问我:“他的‘爱好’是什么?” 我一顿,哑然。 顾茂恒说:“他的‘爱好’恐怕就是‘你’吧?” 我听着这话,眼睛微微睁大。 顾茂恒说:“‘有缺点’——的确。邵先生,你不妨仔细回忆一下,这些年里,你教给‘季宵’多少东西?” 我沉默。 顾茂恒说:“现在这个‘季宵’,在多大程度上,是被你塑造出来的?” 我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许久。 我侧头,看着外间的天空。 这会儿是夜间,我见到了月亮,也见到月光下的薄云。 上次搭飞机,是我和季宵一起出差。我们一起坐商务舱,季宵在我旁边看文件。看着看着,像是困倦了,于是慢慢地歪在我身上。 我包容他。他这么依偎着我,我就也不再动弹,安心给他当人体支架。 到后面,季宵好像愈发地困。他的头一点一点,手上的文件也慢慢松下。 这时候,我低头看他,看到他微长的头发,也看到他领口的吻痕。 第282页 这样“季宵属于我”的证明,总是会让我心情愉快。 所以我怀着轻松、惬意的心情,把季宵手上的文件拿到一边,又请空姐拿来毯子。 季宵在这个过程中醒来。他看出我在做什么,先说“不用”。但我看他一眼,他就好像为我神魂颠倒一样,嘴巴颤动一下。我见了,就知道,他想让我亲他。 我说:“这太荒谬了。” 顾茂恒叹一口气,说:“我们发现这点的时候,也觉得很‘荒谬’。” 我说:“我不信。” 顾茂恒摇一摇头,却没有更多劝慰。 我知道,他这副态度,就是希望我自己想通。 对此,我不置可否。 我仅仅是问他:“那么,你们到底要怎么对季宵?” 顾茂恒说:“先和他沟通。” 我说:“你们之前那样,可不是‘沟通’的态度。” 顾茂恒纠正了他自己的说法,改称:“先了解一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言。 顾茂恒说:“我们有几种想法。你毕竟是所有人中最了解‘季宵’的人,所以,我们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我挑眉。 顾茂恒说:“其实我们内部,存在一个分歧,就是:当初跳下楼、救吴越的时候,‘季宵’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考虑?” 他这句话下来,我的思绪被拉回数月之前。 那个寒冷的冬天,傍晚,我和季宵、孔云一起站在楼顶,看着被喻时云附身之后坐在楼边的少年。 我说:“他能有什么考虑?他只是想救人而已。” 这是实话,可惜顾茂恒并不相信。 顾茂恒说:“归根究底,这个问题是,‘季宵’对人类是怎样的态度?是善意,还是恶意?” 我心中嗤笑,心想:你们竟然还要考虑这种问题? 口中则说:“顾副组长,有话还是直说吧。” 顾茂恒说:“如果他是‘恶意’,那当然没什么好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将他铲除。” 我听着,眼皮跳了跳。 顾茂恒说:“但如果他是‘善意’,那么——坦白说,人类这个族群,并不需要这样的‘善意’。” 我琢磨着顾茂恒的说法,觉得有趣。 我说:“殊途同归。” 顾茂恒没有否认。 我更加明确,说:“不管季宵是怎样的目的,你们都想让他消失。” 顾茂恒说:“邵先生,你这么说,是相信特案组的观点了吗?” 我听着这话,一哂,“我这会儿告诉你们,季宵是无辜的,他没有一点伤害其他人的心思,你们会相信吗?” 顾茂恒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希望他‘离开’,他应该也可以接受吧?” 我说:“看来我们很难再谈下去。” 顾茂恒说:“邵先生,你应该也很累了。这些资料我就留在这里,待会儿下飞机之后,你也可以把它们带走,不要外传就行。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还是在基地生活。这个,你应该有经验。” 我说:“这是‘软禁’吗?” “不,”顾茂恒说,“是‘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5 22:32:21 ̄20210125 23: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名阿茶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邵佐 某种程度上, 我知道,顾茂恒这句话是认真的。 如果我愿意配合特案组、配合秦岭基地的工作,那对于他们来说,我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客人, 就像是去年冬天的季宵一样。 但如果我不配合呢? 我短暂地思考了片刻, 而后好笑。 不。 我不会不配合。 这次过来,我依然没带什么行李。 长话短说。 因“一夜未睡”, 又有飞机上那场谈话在前。在下飞机之后, 我提出想见一见季宵,被他们拒绝。往后, 我退一步, 说自己心里很乱,希望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这个要求,就得到允许。 我被特警“护送”到一间宿舍。推门一看,一张床,简单的家具。特案组似乎早有准备,在我打开衣柜时,里面竟然摆着数个套装。 因是夏天, 说来也不过是简单的短袖长裤。但我看在眼中,心里明白, 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我,特案组的确准备颇多。 我阖上衣柜, 关了灯,躺在床上。 只是并未睡着。 我知道, 这间房子里放了监控。我的一举一动,都要落在旁人的注视之中。 这并非是他们怀疑我。 他们只是怀疑季宵,并且困惑。 无论是康长风, 还是顾茂恒。他们显然已经把季宵划进“非人”的范畴,这么一来,对于季宵深爱的、紧紧纠缠的我,自然产生颇多好奇。 这是人之常情。 他们恐怕很想研究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季宵。 坦白说,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得出一个结论,我应该会非常高兴。 但对此,我又实在不看好。 他们真的能和季宵有效沟通吗? 这仅仅是重回秦岭基地的第一天,我却已经知晓答案。 第283页 不能。 …… 来到基地的第二天,我“调整时差”之后,再次见到季宵。 他和此前的魏芊玖陷入一样境地。打了镇定剂,躺在玻璃墙内,身前就是操作台。 我见他的时候,他仍然是昏迷状态。 我询问身边的研究人员,昨天一天中,他们对季宵做了什么。 研究人员告诉我,无非是一些基础的身体检测,用来和季宵此前的数据做对比。 我听着,心想:你之前那么慷慨、大方,不吝于让他们研究你。到现在,这算不算是一种“如愿以偿”? 这简直是一个冷笑话。即便是我,也没办法被逗笑。 我只好叹一口气,露出忧虑神色,看着季宵。 季宵身侧有太多光线。这些光线照在季宵身上,让整个玻璃墙内的空间都显得明亮。 好在有光的地方,总是有影子。 那些影子用一种更加温柔的姿态,拥抱着季宵。 研究人员还说:“‘祂’昨晚醒来了一段时间。” 我说:“醒来?” 研究人员多半是知道我身份不同。听我这么问起,他便从电脑中调出一个文件。 等到把文件点开,其中是一则视频。 季宵依然躺在那张病床上,身上绑着束缚带。 我看他片刻,心头微热。 画面中,康长风、顾茂恒的站在操控台边。 季宵的眼皮一点点颤动,再慢慢睁开。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判断自己身在何处、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那之后,季宵面色巨变。 康长风、顾茂恒先后讲话。 他们熟练地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我听着,略有腻烦,觉得你们既然要怀柔,干脆怀柔到底。怎么像是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连带我也被卡得难受。 他们先声夺人,说自己已经知道真相。 季宵看着他们,先是显得难以置信,而后恍然。 我看着季宵,视线从他的面颊一点点滑落,看到他被束缚带压着的手。 我抿一抿嘴巴,听他告诉康长风、顾茂恒,他们被我骗了,我才是不对劲的那个。 听到这里,我留意到旁边研究人员的目光。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人。 我沉默,慢慢说:“孔副组长是不是正在看我?” 研究人员哆嗦一下。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叹道:“他居然这么说。” 秦岭基地怀疑季宵,于是联系我,告诉我他有问题。 那之后,我和季宵进入游戏。再到离开,季宵被特案组抓住…… 到现在,他告诉其他人,我骗了他们所有人,“游戏”与我有关,而他是无辜的那一个。 随着我话音落下,视频结束。 康长风等人从旁边的一扇门里走出。如我所说,孔云也在其中。 他们一起朝我走来,我回头看他们。 虽然未照镜子,但我知道,这一刻,我的眼神、面色,一定十分复杂。 带着些许疲惫,难以置信。 我说:“我不相信你们说的那些。” 孔云叹道:“邵先生。” 我重复:“我不相信你们说的——季宵不是‘人类’,季宵有问题,季宵……从十一年前,我遇到他开始,我就觉得,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话放在电视剧里,听众恐怕都要觉得肉麻、想要换台。 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假话。 我停顿片刻,再笑一笑,说:“我不相信你们,他不相信我。” 康长风说:“也许,他并不是‘不相信你’。” 我笑着说:“这是不是更糟糕了?他为了洗脱嫌疑,想要陷害我?” 康长风不言。 我再吐出一口气,揉一揉眉心,说:“抱歉,我现在可能,嗯,没办法喝你们沟通。” 孔云关切地看着我。我略一点头,说:“我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这话,我往外走去。 控制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几个月前的冬天,我和季宵多少次走在这条走廊上。 这里能看到外间院子、群山。我会抱着季宵,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山上掠起的飞鸟,看山上云蒸霞蔚的景象。 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 我转过身,问一边的警卫:“不好意思,请问你有烟吗?” 警卫摇头,说:“这里禁烟。” “禁烟,”我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禁烟……”第二遍。 警卫看着我,我再笑一下,说:“没关系。嗯,我回去了。” 我显得魂不守舍。 等到回了房间之后,我关了灯,拉上窗帘。 一片漆黑。 我去盥洗室中,洗一把脸。那之后,水龙头并未完全拧紧,但我未有理会。 躺在床上,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听着水声。 过了许久、许久。 并非一两个小时,而是一两天,三四天。 这些日子,我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康长风等人又来找我几次。他们还是会询问我一些问题,多半是我这些年中和季宵的相处。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很想找到我身上的不同。 我被他们这么询问,倒也不气、不烦,而是笑着说:“说不定我和他前世就认识。” 第284页 顾茂恒听我这么说,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孔云倒是叹一口气,说:“邵先生,如果你实在是……嗯,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笑的。” 我听着,过了片刻,还是笑,说:“我没有勉强。” 这话说出来,其他几个人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能想到他们是怎样态度。 海城首富的儿子,原本该有怎样光明的前途。但现在,我为了季宵,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非人生物”,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们为我而遗憾。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只是偶尔还是会问一句,季宵的状况怎么样。 这么问的时候,我脸上依然带着笑。不过孔云之后,倒是没有其他人劝我。 得到的回答总是那些。季宵不配合,非常不配合。这么下去,基地可能会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我询问,具体是怎样的手段。 他们不答。 但他们不回答,我也可以相见。 季宵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上很多,但还是没有超出“凡人”的范畴。 而冬天那会儿,基地在商议怎么对待魏芊玖的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他们的底牌。 那些东西,他们有所顾及,到底没有用在魏芊玖身上。到现在,却不一定了。 我说:“他会受伤吗?”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我说:“他受伤的话……” 我会心疼。 这么一想,我又开始觉得可笑:季宵伤害我的时候,可没有考虑过要心疼我。 我告别特案组的人,重新回到房中。 算算时间,今天傍晚,就是他们采取“特殊手段”的时候。 我依然关着灯,躺在床上。 黑暗笼罩着我,而这样的阒黑,并不让我难过。 我的意识无限地下沉,听着不息的水声。 时间的流逝失去意义。一直到轻轻的“咔”声传来,有人走进房间。 我听到了门被重新反锁的声音,然后是轻轻的喘息声。 哪怕不睁眼,我也知道,季宵来了。 没有人相信他,他们要伤害他。 他终于看清这点,于是逃脱,再来找我。 我睁开眼睛,看着喘着气,压在我身上的季宵。 他手上拿着枪,枪口抵着我的心脏。 我忍不住笑。 我并不畏惧,而是抬起手,碰到季宵的面颊。 季宵身体一僵,侧开头,咬牙切齿,说:“你到底——” 我说:“我前面还在想,如果最后那段时间,你没有想到去查新闻,该怎么办才好?” 季宵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半叹半笑,说:“但你去查了。还好,还好。” 季宵的声音微微发抖,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是‘邵佐’。” 季宵咬牙。 我胸口一痛,是他把枪口往下压。 季宵说:“邵思南根本没有儿子!” 我听着,一哂,想到那天晚上,我从办公楼大堂前台看到的那张报纸。 上面的头版头条,正是“一代商业传奇邵思南先生逝世,享年58岁”。 季宵说:“他早就死了……我前面见到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新闻的大标题不会用标点,但是晋江会吞空格,所以还是用标点断个句。 一开始和基友讲大纲,基友勒令我必须在前面多一点暗示…… 那么的确已经有很多小天使猜出来啦。 明天见。 第147章 季宵 我笑着, 懒洋洋说:“是你‘公公’啊。宝贝,你人还在我床上,就这么翻脸不认人了吗?” 季宵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我。 他从操控室到宿舍区,一路过来, 从最初的逃脱, 到抢了警卫的枪,应该有颇多辛苦。 我看着他颤抖的嘴唇, 也觉得口干舌燥。 但这毕竟不是时候。 所以我叹一口气, 依然笑着,问:“想见见他吗?” 季宵听着, 又是一颤。 在我话音落下时, 原本安静的、只有我们二人的房间,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我侧头。同时,流动的、粘稠的黑暗推着季宵一起侧头。 黑暗涌入季宵掌心,他手上的枪掉下来,落在我身上。 他看起来要被吞没了。 我拥抱着他,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那个影子, 叫了一声:“爸。” 男人看着我,历来严肃的面容下透出一点僵硬微笑, 点头。 我吻一吻季宵脖颈,才说:“过年那会儿, 我就想说了。元元既然是你‘儿媳妇’,那按照惯例, 他是不是也应该叫你——唔。” 季宵蓦地用手肘往后击来。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陷入黑暗。这一击,也不过是让自己落入更多粘稠之中,愈发难以挣脱。 我看着他, 所有心思都慢慢淡下。 床边的人影消失了。 季宵说的没有错。邵思南已经死去十一年,只是我初来这个世界时,需要一个身份用于伪装,恰好看到一张报纸——一代商业传奇、邵思南……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对我来说,这些文字尚且陌生。但第二眼时,无处不在的黑暗,让我领会颇多。 我向季宵走去,告诉他,我是邵思南的儿子。 第285页 在我这句话之后,世界“承认”,邵思南有一个儿子,可以继承那笔丰厚、庞大的家产。 如果季宵也是富裕人家出身,那他很早就该察觉到,我对那间屋子里的一切并不熟稔。 但他看着各样家具,比我更茫然、懵懂。我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让他去洗澡,这期间,伴随着浴室里的水声,我迅速地学习了房间里所有物品的使用方式。 等到季宵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他的下巴、领子在锁骨上落下细微的阴影,而我一面微笑着问他,是要喝果汁,还是喝牛奶,一面在阴影中亲吻他。 季宵。 我念着这两个字。 季宵…… 邵思南死了十年,我继承他的家业十年。 然后,季宵问我。如果我们去度假了,谁来管理公司呢? 我听着,告诉他:“有我爸呢。” 他因此怔忡。 世界规则再度“承认”我的话。但让死人复活,对这个普通的、力量衰败的世界还是太难了。我只好出手,帮一帮它。 到如今,我与季宵对视。 他看我的眼神那么复杂。我察觉到,他的手指还在颤动,想要触碰落在床榻上的枪。 这让我意兴阑珊,笑道:“哦,你还是想杀我啊。” 季宵瞳孔微缩。 外间传来了脚步声,我“看到”许多穿戴一身装备的警卫过来,所有人都拿着枪。 我在季宵诧异、难以理解的目光中,重新躺回床上。 黑暗捡起季宵带来的那把枪,塞入他的手中。 季宵大约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脱。但黑暗紧紧缠绕着他,甚至在他挣扎的时候拧一把他胸口。 季宵的眼睛蓦然睁大。 他被固定在我身上,枪口又对准我的胸膛。 我对他笑一笑,说:“宝贝,别生气,我怎么会让其他东西碰你?” 季宵说:“你是——” 我温柔地说:“对,是我。” 所有黑暗、所有阴影。 全部是我,我无所不在。 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这样的黑暗笼罩着季宵,舔舐着他身上的每一寸。他面颊潮红,有低低的呜咽声。这按说同样是一个值得欣赏的时候,偏偏外间的人已经到了门口,我只好遗憾地从季宵身上退出一些,留出他的后背,让那些枪可以瞄准他。 他一定知道。 所有人都要杀他,所有人都不相信他。 我想着这些,近乎想要大笑出声。 只是不能,依然不是时候。 我还是温柔地看他,见他眼中渐渐浮出一层水光。 这样的场面,总是要让我心动。 我的确心动了,季宵大约也感觉到。 他嘴唇颤动一下。明明没有出声,但我知道,他一定想要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招惹了我这样的邪恶、黑暗,为什么我恨他至此,要对他这样折磨? 我温柔地说:“宝贝,你误会了,我爱你啊。” 随着这一句话,门开了。 外间的光照进来,落在季宵身上。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到朝他冲来的子弹。 我笑着看着这一切,见季宵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皮下滑出。 这场面太静,太美。我近乎神魂颠倒,将这一幕,与过往重合。 他上一次杀我的时候,就是这么哭的。 我近乎以为他在难过。但他如果真的难过,怎么可能那么毫不留情地下手? 在我这个念头升起的时候,一道光,从季宵身上浮出。 那光芒愈亮、愈盛,我近乎又要被刺痛。 我看着他微长的头发宛若被风吹动,飘扬在空中。 那颗朝他打来的子弹在光芒照耀下化作粉末、飞灰,就这样消散了。 房间之外,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 季宵低头,看向我。 他身上带着光,而我是渊底的暗色。 我看他面色静下,知道这一刻,他不仅仅是我的宝贝,我的季宵。 我扪心自问:你后悔吗? 答案当然是“否”。 毕竟,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 我受到的所有伤害,归根结底地,是因为他在“其他人”和“我”之前选择前者。 他杀了我。我那么痛、那么痛。 即便如此,我再见到他,还是想要靠近他、得到他。 可我不想再受一次伤了。 那就让他众叛亲离,让他看清楚,“其他人”并不值得。 ……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生出意识。 于人类而言,我或许已经存在很久。但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黑暗,以及黑暗之中的一点水声,就是我的全部。 这样的“全部”,不足以让我生出“时间”的观念。 我徘徊在洞窟的黑暗之中,我就是那片黑暗。 这样的日子,也许过了百年千年,也许只是短短瞬间。 一道光,照了进来。 那个时候,我尚且没有“人类”的形态,仅仅是漆黑的一团。 我看着那道光,觉得好奇,又觉得危险。 我听到了一阵陌生的声音。到往后,我才知道,那大约是“语言”。 第286页 这实在不怪我无知。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讨厌的家伙进入这片洞窟。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对那些家伙只有厌烦,觉得他们打扰了我的安眠。 我看着他们进入,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一年,十年,没有尽头的重复。而我在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原来自己当初的心情,是无聊、无趣。 长话短说。 我看着照进洞窟里的光,听见外间的声音。 我躲在黑暗里,悄悄往外看过一眼。 这一眼,我见到了季宵。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名字,不能被叫做“季宵”。 他在与另一个人讲话。两人都是黑发黑眼,孩童年纪。我听了片刻,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不明白,也没什么关系。仅仅是看着他,看着外间的葱郁树林,已经足够我心中欢喜。 我想要靠近他。 他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一个人。 那些来洞窟之中大喊大叫、到处杀戮的人,在我眼中,身上总有一层蒙蒙的灰。 包括他身侧那个孩童,也被一样的灰色包裹。 但他不同。 他是纯粹的、明亮的,看起来干净又通透。 我被他吸引。这时候,我不知道,原来以人类标准而言,他虽然年幼,但也算是俊秀。 他们并没有停留多久。 很快,两个人就离开了。离开之前,他掌心里浮出一道浅浅的光,这道光搬起了旁边的石头。 石头堵住明亮光色照进来的地方,洞窟之中重回黑暗。 我慢慢坠入其中,怅然若失。 只是这个时候,我又察觉不同。 原来在搬完石头之后,他用出的魔法并未完全消散。 仍然有一道光,落入这片洞窟之中。 我凑上前去,用身体将这点莹莹光线裹住。 我感觉到了疼痛。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疼痛。 但我并不生气、并不难过。 我所有的意识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想要再见到他,再看看那一片与洞窟中,与其他人类不同的亮色。 这个愿望很快实现了。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灰蒙蒙的小孩用尽全力,打开了那块石头。 小孩跳进洞窟,不知道在躲避什么。 许多黑发黑眼的人来找寻,其中就有他。 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垂在腰间。 所有人都露出对洞窟的忌惮,但他与那些人争论。到最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 我看那灰蒙蒙的小孩行动,已经知道他们不会摔伤。但看他跳入洞窟,我还是往前,托了他一把。 他落在地上时,露出一点疑惑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邵佐:谢邀,没玩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感谢在20210125 23:58:14 ̄20210126 22: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云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祂和他 那个时候, 我懵懵懂懂。但还是隐约明白,他跳下来,是想要找到前一个小孩。 于是我指引他。 他眼前只留下一条路。这么走了些时候,我听着他的呼吸声, 再去看他。 他身上依然显得很明亮。并非是真正的光线, 不足以照亮任何黑暗,而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干净。 他大约也觉得累、觉得辛苦。但咬咬牙, 就总能往下撑。 所以我轻轻推他, 想要让他轻松。却没有想到,这个举动, 竟然吓到他。 “谁?” 他蓦地转身, 掌心溢出一大片光,看向身后地方。 他已经看到我,却不知道那就是我。 我看着他眉尖轻轻拧起,看他面上流露困惑。到最后,他自言自语,但我都不能听懂。 他到底还是继续往前了。 这一次,我更加小心, 未在靠近他。 他呼吸了五个十个十次,然后找到那个灰蒙蒙的小孩。 这之后, 他把那个小孩背在背上,往回走。 我意识到, 他这是要离开。我想要拦住他,又想到他此前的警惕。 于是, 我又有了一种心情。 难过。 我在难过,在惋惜。 我跟着他,重新回到那个裂口处。他还是不需要我帮忙, 仅仅是念了一句什么,面前就出现一个光线凝成的台阶。他一步一步走上去,我跟他一起,看他额头上多了薄汗,看他的面颊一点点发红、喘息声一点点加重。 我忽然想起:洞窟之外,还有与他们一起过来的人。 于是我往外看去。 他们的确在,只是袖手旁观。 我便想:所以,他们是灰色的。 “呼哧、呼哧……呼。” 他在喘气。 背负一个同龄人,这似乎让他非常疲惫。 额发被汗水黏住,腿也开始发抖。 我绕着他转了一圈,想到办法。 我不碰他、不推他,而是推一推被他背着的小孩。 这好像的确帮到他。 他有片刻怔忡,往左右看去。当然,依然一无所获。 他的嘴唇颤动一下,过了片刻,咬咬牙,再往前。 虽然有我帮忙,但这一路对他来说还是很难。以至于在半边身体都探出洞口、将那个灰蒙蒙的小孩送出去之后,他脚下的台阶消失了。 第287页 我始终看着,到这时候,我往前,托住他。 我忐忑,觉得他不低头,大约也不会发现。 可当他顺利离开之后,月色下,他竟然对头看来,朝我笑一笑,说了一句话。 我在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他对我说的是“谢谢”。 这就是我第二次见到他。 而后,是第三次。 他独自一人,偷偷过来,搬开那块石头,然后朝我喊话。 不止如此,他半边身子都探进来,朝我挥手。 我犹豫着凑上前去,轻轻碰一碰他。 他整个人都愣住。 我看他这样,开始后悔。但在这之后,他忽而笑起来,再对我讲话。 我听不懂。 他却不知道我听不懂。 我看他先坐起来,然后把两只脚伸下来、坐在洞口边缘。这样的场面,让我略觉忧心,又想到那个光凝成的台阶在他脚下消失的时候。 所以我又一次托住他,想要防止他摔下。 他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我看着他,见外面的风吹来,吹动他的头发。 他面上蒙着一层光影,掌心一样溢出一道光,照亮了我。 我觉得痛。这一次,我瑟缩了一下。 他像是有所察觉,很快将那道光收回,然后轻轻地、小心地摸一摸我。 我花了一点时间,确定:被他触碰时,感觉是“愉快”。 当然,我当时并不明白这两个字。一定要说的话,仅仅是与被刺痛时对比。一边是好,一边是坏。 他又笑了。这一次,他很放心、很大胆地整个人跌了进来,在我身上打滚。 我担心他,又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很长时间内,我们都处于一种鸡同鸭讲的状态。 好在他终于发现这点。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夏天了。 他郑重地从神殿拿出羊皮卷,对着上面的文字,教我“说话”。 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能力。他教我,我就真的慢慢吞吞、以人类的方式学习。 这的确很难,但和他在一起,又很放松、高兴。 他躺在我身上,指着天上的云,鸟,还有从洞口飞过的一只蝴蝶,一一告诉我,那些是什么、应该怎么念。 这个过程中,依然有人不断地进入洞窟。 我被打扰到,他也被吓到。 等到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显得很惊讶,揉一揉我,问我:“原来是你召唤他们过来吗?” 这句话,对我来说还是很难。 所以他又额外花时间,让我领会其中的意思。我总算弄明白后,再磕磕绊绊告诉他:没有。 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来。 听到这个答案,他显得很困惑。我看他眉尖拧起来,知道这并非愉快神情。于是我再问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拥抱我,告诉我,王国之中,有一个传统。 等我搞明白他在说什么,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这时候,有人在他面前杀了另一个人。 他又被吓到。 我送他离开的时候,觉得很担心,怕他以后不愿意再来。 他面色很复杂地看着我。但到最后,我想要碰一碰他时,他还是朝我笑一下,伸出手指,与我点在一起。 于是我放松下来,看着他将石头搬来、将洞口盖上,然后离开。 我原本以为,要等待很久,他才会回来。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第二天就过来。 他显得很愧疚,再拥抱我,耐心地告诉我:他查证过了,来到这里的人,之前都伤害过别人。 他说:“不是你的错,他们是该死的人。” 我听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不同。 但他放松,我就也跟着放松。 我带着他,一起穿梭在洞窟之中。我们听着水声,看着莹光从他掌心亮起——我们反复尝试过,已经知道要怎么做,才不会让我被刺痛。 莹光弥漫在洞窟之中,照亮了沉寂千年万年的钟乳石,也照亮下方湍急的水流。 他看着这一幕,慢慢说,在王国之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盛典。他很想要和我分享当时的美景,可惜我不能看到。所以,他努力记住那一刻,再将画面复制给我。 我还是没有听懂。 但是,我可以明白,他说这一切时,看我的眼神非常、非常温柔。 好像无论我对他做什么,他都会点头。 我缠绕在他身上,问他:“你和谁……一起……看这些——” 他侧耳听着,笑着回答:“和神殿里其他人。” 我想一想,知道是那群身上灰扑扑的小孩。对于他来说,这群小孩是兄弟姐妹,每一个人都没什么不同。 而我是不同的。 我坚信这点。 莹光逐渐落下去之后,他往后躺下,枕在我身上。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讲话。我凑近他,努力地思索,忽而记起:那些进入洞窟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人类总是这样。 但是,说实在的,我曾经觉得他并非“人类”中的一员。 我想着这些,有了新的困惑。 他的呼吸声传来,我听着,慢慢又将这些困惑抛之脑后。 这个时候,距离我们初次见面,已经过去很多年。 第288页 在我眼里,他并未有过什么改变。永远是干净的、明亮的,站在那里,就能照亮身边的一切。 以至于我经常要思索:为什么普普通通地靠近他时,我并未觉得疼痛? 这个问题,是在往后,我才找到答案。 他并非不会让我痛,只是他给予我的痛苦要深刻、猛烈太多,让我近乎殒命。 但那毕竟是之后的事情。 当时,我仅仅是靠近他,看着他。 我蓦地意识到:其实他还是有了很多不同。 个子更高,头发也更长,已经到了小腿。 这么睡着时,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近乎锋利的冷漠,不像是从前那样,总带着一分软乎。 他的呼吸声很平稳,我听着、听着,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跟着垂落。 落入黑暗里,听着不息的水声。 他长大了。 在接任了神殿祭司一职之后,他来找我的次数少了很多。 这时候,我已经明白什么是“时间”,懂得用人类的历法计时。 他教我这些的时候,多半也没有想到。未来某一天,我会用他让我了解的东西,来抱怨他。 我缠绕着他的身体,问他为何迟迟不来。 他靠在我身上,手指勾住我,忽而说:“慢一点……痒。” 最后一声那么轻,那么勾人。 我再看他,从他眼梢看到一点淡淡的红色。 我觉得困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直接问他,他却不愿意和我说。 这让我和他之间,出现第一次矛盾。 他离开之后,我先是赌气,觉得他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但在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刻,我就后悔,急急纠正:他还要来,必须要来。他说“痒”,要我“慢一点”。好,那我就重一点,慢一点——这么一来,他大约就不会再不高兴了。 第149章 月桂树 我这么想的时候, 不曾料到,他第二天就重新出现。 他在洞口看我,神色颇为严肃,告诉我, 这一次, 我不能碰他。 我问他为什么。 他脸上露出无奈神色,告诉我, 他会好好和我说——但是我不能碰他。 我不满。但是必须要说, 这一刻,我的欣喜要高于不满。 我看他落入洞窟。 他落在地上, 外间的光照了进来。在我看来, 不及他半分明亮。 他坐在地上,很认真地和我讲话。如果不是他耳尖那一点薄红,我恐怕就要相信了。 “等一下——!” 他抓住我触碰他的地方。 我无辜地将那一片黑暗收回,仅仅是徘徊在他身侧。 他叹一口气,温柔地看着我,说:“在人类之间,这些地方, 只有缔结‘婚姻’关系的人才能碰。” 我反驳他:“但我不是‘人类’啊!” 这句话,我说得得意洋洋、理直气壮。 他听了, 先是哑然,然后摇一摇头, 说:“但是我是。” 我看他,见他的长发披落在身上。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我嗅到, 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香?” 后来去想,我当时那么跳脱,大约又让他头痛。 但那个时候, 他先是一怔,然后告诉我:“因为我住的院子里有一棵月桂树。” 我曾经听过“月桂树”这几个字,也曾在他给我拿来的羊皮卷中看到代表这几个读音的树木。 可我有意做出懵懂的样子,再蹭去他身上,问他:“这是什么?……你好香。” 他被我推在地上。 我又忧心,觉得他碰到冰冷的石壁,也许也要觉得凉。 于是,我让一部分黑暗到他身后去。这么一来,就是将他整个人都裹住。 他耳尖更红了,轻轻叫我:“不要这样……” 我问他:“但你真的好香啊……你怎么这么香?” 他的身体在颤抖,却并非出自恐惧、厌烦,任何一种负面情绪。 我可以分辨出这个。 所以我很放心、很大胆,像是从前那样,让黑暗流淌进他的衣服,拥抱他。 他的身体有短暂的紧绷,像是觉得难过。我恍然,想到此前答应他的话。重一点,慢一点。 他被我欺负哭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蒙着一层水光,嗓音都变得沙哑。 这让我有些心虚。但是,他这样子,实在太好看了,让我忍不住要看更多。 我说服自己:的确,他交给我很多王国中的礼法,但那些礼法是用来约束人类,约束他,却不能约束我。 我听着他的哭声,将他抱得更紧,在他面颊上轻轻磨蹭。 他的抽噎变得低起来,慢慢地,像是觉得高兴了。他的嗓音开始变化,往后,重新要求我。 我觉得他心思变化太快。但是,我愿意满足他。 过了很久,他不哭了,仅仅是靠着我。 我以为他又要睡着。这不是坏事,我喜欢和他相处长久。 但他说,要我送他去水边。 我不明白。但他这么讲了,我就按他说的做。 等到了水边,他两腿发颤,从我身上下来。 我看着他,见他一步一步走到水中。 这是水流平缓的的地方,他坐在里面,白色的、精致的长袍随着水波晃动。 第289页 我凑近他,问他冷不冷。他像是被我吓到,花了点时间,才告诉我,不冷。 我慢吞吞地应下了,却依然缠绕着他。 他像是无可奈何,说:“真的不行——嗯……” 我愉快地想:哪有什么“不行”呢? 我喜欢和他的每一丝靠近,而他明明一样欢喜。 再后面一些,他嗓子哑了,十分辛苦。 见到这样景象,我总算稍微和缓态度,不多让他哭。 他身上的长袍被莹光弄干,还记得旧话重提,对我说:“你虽然不是‘人类’,但我是啊!” 我问他:“什么是月桂树?” 他深呼吸一下,说:“我知道你知道。” 我低低地哼笑一声,又想去缠他。 他说:“不行。” 我问他:“为什么?你明明很喜欢。” 他抽一口冷气,然后说:“我要回去了。” 我一愣。 我说:“你不要回去!我不会……” 他温柔地摸一摸我,说:“已经到时间啦。” 时间。 我听着,想:我讨厌这两个字。 但我还是知道,他并非不高兴。仅仅是和此前一样,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我送他离开,然后思索他的话。 他是人类,我不是人类。 人类之中,有一种叫做“婚姻”的关系。而方才我和他做的事,只有处于这种关系的人才能做。 我想到这里,开始觉得麻烦。但他的态度,又让我非常在乎。 婚姻。 两个人。 这种关系…… 我福至心灵。 如果我是一个“人类”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地和我进入这种关系。到时候,他大约就不会多说什么,而是高兴地被我拥抱、被我弄哭吧? 我有了这样的决意,然后面临了一个问题。 我要怎么变成“人类”呢? 我想到那些进入洞窟的、身上总是灰蒙蒙的人,想到他,想到他的“兄弟姐妹”们。 每一个人,都有完全不同的面孔。 这么说来,我也该有与他们不同的面孔。 这让我非常、非常为难。 不过他一样告诉过我,世界上,原本也没有什么简单的事情。他读书的时候、学习魔法的时候,同样遇到过非常多的困难。 所以我想:没关系,我会克服的。 变成人类的过程艰难、漫长。 我的身体实在太庞大。有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一片黑暗是我,哪一片又不是。 我觉得苦恼,而他下一次来的时候,察觉到了我的苦恼。 他坐在我身上,我理所当然地再缠绕上他。偏偏这一次,我察觉到了一点不同。 他的长袍下,多了一些东西。 仿佛是用来阻止我拥抱他。 我生气了。 我在为了我们的关系努力,他呢?他却想要推开我。 这一天,他哭得比以前还要大声。 等他睡去的时候,那身白色的长袍乱七八糟地落在一边。黑暗缓缓流淌在他身上,我看着他眼梢的一点泪,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一切,依然太困难了。 我苦恼着、努力着。 再下一次,他取掉了长袍下的东西,仍然和我说道理。 这一次,他说的是:“你那么缠着我,我都没有力气和你讲话。” 我反驳他:“你明明‘说’了很多话。” 他面颊发红,看起来还是出奇的俊秀。 我看他,一切神魂颠倒,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 他说:“不一样。” 我说:“哪里不一样?” 他说:“我之前给你讲过月桂树的故事,给你讲过很多故事。但这两次,我有和你说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吗?” 我说:“你说得太长了,我听不懂。” 他无奈地看着我。 我得寸进尺,要再凑上去。这一次,他顺从地被我推在地上。 我蹭一蹭他,他再用手指勾着我,显出一点清晰地难过,说:“我原本想好,这一次,要和你说一个新的故事……” 我一顿。 他的话,让我陷入一番挣扎。 毫无疑问,我喜欢看他哭的样子,也喜欢他嗓音一点点变哑。但是,我也喜欢他靠在我身上,温柔地和我讲话。 而且,他难过了。 我慢慢从他衣服下离开,只是普通地拥抱他,闷声闷气,说:“好,我听故事。” 他就对我笑一笑。 我有再多不高兴,在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都消散了。 他真好看啊。 我不是人,没有人类的审美。 但是,他真好看啊。 我的所有审美,都贴合着他。 在往后,他死去之后,漫长时光之中,我独自行走在时间的长河里,看着许多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 这些文明出现,璀璨,塌陷,一个世界泡沫消失 我为自己拟定了最终的样子,又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季宵面前。 我到底还是成为了一个“人类”。这当然值得庆幸,毕竟,如果我用其他的样貌,告诉季宵,我的父亲是“邵思南”的话,他恐怕不会跟我走。 这是以后的事。 第290页 在那个早已湮灭的世界中,在他还未要杀我的时候。他依偎在我身上,面前有一道光组成的景象。里面有人,有动物,还有月桂树。 如果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要惊诧,觉得他竟然这样浪费魔法。但我不知道这些,他也不觉得在乎。 我听着水流的声音,听着他的声音,慢慢地,变得晕晕乎乎。 我竟然也睡着了。 往后,我们达成协定。 每隔五次月亮升起、落下,他会来见我一面。 而这次见面时,如果他来的路上,看到咬着铃兰的兔子,那么我就要看他哭。 如果没有,他则会拿出一个羊皮卷,再给我讲上面的故事。 我那会儿没有想到,他会不会看到兔子,却不告诉我。 事实上,他倒是做过与之相反的事:分明没有看到,却告诉我,有兔子从他的长袍下跃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ps。江江偷偷开了新坑=v 感谢在20210126 23:13:03 ̄20210126 23: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名阿茶 6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爱与死 我数着月升、月落, 等待他的到来。 我懂得了更多“人”才有的情感,知晓原来这就是“期待”。 我带着他,去了洞窟里的各个角落。伴随着不断的水声,我们拥抱、交缠。 我学会更多。 亲吻、抚摸。 其中一个夜晚, 他看着我。这多么奇怪, 我这时候依然没有“人”的轮廓,但他看着我, 嘴唇动了动。 我听着他的话, 并不懂得。 但他很快又微笑,靠近我, 说:“你以后会懂。” 好嘛。 我又了解到一个词:以后。 也有一些时候, 我们仅仅是坐在洞窟的入口。 月光撒下来,他身上的月桂花香气也随之撒下。 他坐在我身上,摊开羊皮卷。 这个时候,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刚刚做好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愣住,身体先僵了片刻,再回头。 这会儿, 我已经因为心虚,所以收回“手”。 我紧张、不安, 像是要面临一场检验。 但他问我,刚才是不是我。 我当然只能点头。 他把羊皮卷放在一边, 郑重地看我,问:“可以再给我看一次吗?” 我觉得别扭。 他笑盈盈看我, 轻轻说:“再给我看一次?好不好?” 我听了,想:如果他哭的时候,能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 那才是再好不过。 我不懂得隐瞒。想到什么,都要和他说。 他喉结滚动一下,面上再有一层霞色。 我看着,觉得一股柔软的、奇怪的情绪从身体里散开。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在还没有人类的外貌时,我已经有一颗“心”了。 他不介意在月光下和我发生点什么。 他抚摸着我,手指扣进我的身体。当然,我也礼尚往来。这之后,他凑来,额头抵着我,还是用那种软软的语气,和我撒娇似的,问我:“好不好?给我看一看……” 我看他,见到他潮红的面颊,也见到他散落的长发。他眼睛又湿又润,看得我浑身发烫。 被他这么注视,我真的什么都愿意答应。 再说了,他还能对我提出什么要求呢? 他不会伤害我。 所以我伸出那只“手”,摆在他面前。 他见了,先是笑。只是一笑起来,身体要颤动。这似乎给他自己填了几分难捱,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温柔地、认真地扣上我的手。 “人类是五个指头,”他笑道,“你弄多了一个。” 我听着,懊恼。 但他不介意。 在我收回多余的指头之后,他抬起我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 在此之前,我无数次让黑暗流淌过他的身体,当然也包括脸部。我知晓他的样貌,知晓他睫毛的数量,知晓怎样亲他,能让他更快乐。 但这一刻的确不同。 我生疏地、生涩地用手指触碰他。 这很难,比做出“手”的形状更难。我光是维持着“手”的模样,就要花费很多力气。多冒出来的指头,和旁边另一根“手指”黏在一起的指头,莫名其妙膨胀起来的手掌……这一晚,我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上面。 时间被虚度,他又要离开了。 他提到这点的时候,我觉得生气。我开始后悔,觉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如果没有“手”的事,我会听他讲一个完整的故事,会与他一起照着外间的月亮,说不定还会有一个亲近的、能将他完全吞没的拥抱。但现在,我们竟然只做了这一件事。 我闷闷不乐,他大约察觉了。 所以在离开之前,他捧着我的“手”,认真又郑重,亲吻过上面的每一寸。 他的嘴唇柔软,舌尖湿润。 我被他这么亲吻,竟然无师自通,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舌尖,再用另一根手指在上面摩挲。 我察觉到其中的乐趣,开始跃跃欲试。 他被我弄得乱七八糟,脸颊都变得湿漉漉。到最后,已经远远超过他平时离开的时候。 第291页 我疑心他后悔了。 等他爬上洞窟,要把那块石头盖上来,我待在下面,看着他。 我明明只是一团黑暗,但他却仿佛又看出我的想法。 在石头盖上来之前,他看着我,忽而说:“我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 我:“……嗯?” 他笑一笑,说:“等我。” 我等他。 我看着他身上溢出的光,看着这些光让他头发扬起一些。 石块落了下来,我重新回到一片寂静的石洞之中。 我听着水声,这就是唯一的动静。 只是这个世界上,黑暗不仅仅存在于洞窟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能“看到”更多——外面逐渐落下的月亮,林中惊起的飞鸟……我数着月亮出现、离开,要到第五天。 但他没有来。 我疑心自己数错。 所以我重新数。 他教会我计数,我知道“十”以上还有“百”,“百”以上还有“千”。我耐心地、忐忑地数着,月亮再度升起,再度落下。林中的动物跑过,撞到石头上。我听着声音,以为是他来了。但是,他还是不曾出现。 我数了许多个“五”,以至于自己都开始疑惑。 也许是我记错了。 他要我等待的不是“五”,而是“五十”。 我找到一点安慰,继续等待。 可直到第二个“五十”过去,他依然没有来。 我开始忧虑。这样的忧虑之中,我无事可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捏出一个“人”上。 我默默下定决心:等到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我就要去找他。 我要和他有“婚姻”关系,他会爱我…… 我想到这些时,自然而然地记起了他曾经对我说过、而我那会儿不懂的话。 这一刻,我福至心灵,恍然:原来他在对我说“爱”。 我爱他,他也爱我。 我在黑暗里,抱着对他的爱,看着时间流淌。 好在我并不用等到“五百”,他又一次出现了。 那块石头最初晃动的时候,我以为又是山林里的小动物。但月桂花的香气幽幽飘来,我蓦地意识到,是他。 整个洞窟都开始欢唱。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告诉他,我已经有了“人”的大致轮廓——当然,做得不是很好。我想要问他,他是否可以帮一帮我。 就像是此前,他帮我确定“手”的样子一样。 他从洞窟的开口下来,落在我身上。 他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垂到脚踝的地方。 我快活地拥抱他,让黑暗在他身上流淌。 他像是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想对他说的事情要更多。 庞大的黑暗之中,浮出一个“人”的影子。 他看着我。 我看出他的惊喜,也看出他的难过。 真奇怪。 他见了我,为什么要难过? 我抱住他。这一次,是用人类的方式:两只手臂从他身上绕过去,再在他身后扣在一起。 一直到几百、几千年后,我才意识到,这恐怕是一个颇为可怖的场景:圣洁、俊秀的祭司,身体被一团黑暗紧紧缠住,像是要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看着我。 我留意到,他袖口中有一闪而过的金色影子。 但我不曾在乎。 他不回答,我又实在太高兴。所以我自顾自地讲话,告诉他我的想法:变成人、和他在一起……我说到这里,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滑下。 即便是多少年之后,我想到这一幕,依然会由衷地觉得:真是漂亮。 他连杀我的时候,都这么漂亮,脆弱。 我感觉到了疼痛。 那疼痛太过剧烈,以至于最初的时候,我不能想明其中缘由。 我花了很长时间,直到整间洞窟里溢满了光芒,直到那一滴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滑到他的下巴上,直到我的身体消散了大半,我才意识到 我爱的人。 正在杀我。 我发出一阵哀鸣,可这换来的,仅仅是他将匕首扎得更深。 我为了他,想要变成一个“人”。为了他,我有了弱点,有了“心脏”。 他在用我对他的爱杀我。 我听到更多的哭声,听到刀子落在地上。那之后,我的意识开始下坠。 我从黑暗而来,又回到黑暗里。 我以为这就是全部。 但是,但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度听到一阵嘈杂的响动。 人类自相残杀、自食恶果。 他们的恶念、他们的死亡,就是供给我的养料。 我依然虚弱,却已经能听他们说起:祭司杀了主教,杀了国王,在大陆上点燃战火 多么可笑。 他先杀了我,然后就又供养着我。 因为战争,我的力量开始迅速恢复。 我离开洞窟,披上斗篷,走在人群中。 人群的眼睛闪闪发亮,歌颂着“祭司”。 我看着他们灰色的魂灵,听着他们的话语:在他们口中,祭司带领他们推翻了腐朽的、落后的、剥削着他们的王朝,建立起新的国度。 我冷笑。 杀了他。 第292页 我做出决断。 让他感受到我的痛苦。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我走入王庭之中。 我追寻着月桂花的香气,然后,看到那个靠在榻上,苍白、虚弱,头发雪白的人。 我停下脚步,开始踟蹰。 这的确是他。 我依然能看到,他与旁人不同。其他人都是灰色的,唯有他,干净,明亮。 但我又知道,他的确不同了。 他原本闭着眼睛,到这一刻,我看他眼皮颤动。 我到底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6 23:56:34 ̄20210127 22:3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山鹤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 5瓶;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王庭 在我来到长榻边上之前, 他睁开眼睛。 我脚步未停。 在人群之中的这些日子,教会我许多。譬如: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人,应该会警惕, 要别人将我押住——或者, 他发现兜帽下是我,这会让他有更大的反应。 我想象着那一切, 开始觉得有趣。 他身上的黑暗开始游动, 无声无息地抚摸着他。 我未有么么快意,不过是想到:作为在民众之中呼声那样高的“祭司”, 如果他在所有人面前, 露出被我弄哭的样子…… 这是一出好戏。 可惜的是,他并未有么么特殊的反应。 这让我有了一点诧异。 我在他身边停下。这时候,他总算睁开眼睛。 我这才知道,他不仅仅是头发变白了,眼睛也一样变白。 他看不见了。 不止如此。他那么虚弱,做么么都需要其他人搀扶。他身上没有一点魔法,完全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我。 这让我颇为愤怒, 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重新思考起羞辱他、让他难过的方式,但在那之前, 他开口讲话。嗓音很低,轻飘飘的, 像是风一吹,就能吹走。 他问我, 是什么时候啦? 我不回答他。 他没有力气再问第二句。 我看他眼睛眨动,看他诧异,看他重新闭上眼睛…… 我就这么看着。 看着天色暗淡下来, 其他人过来找他,把他扶到床榻上。 有人端了水过来。他抿了一口,就摇一摇头。 我心想:看来不用我动手,他的确已经快死了。 但是,为什么? 外间的人那样歌颂他,我原本以为,他这会儿应该过得轻松、快乐。我甚至觉得,他的灵魂也会蒙上一层一样的灰色。 但这都是我想错。 我看到几个黑发黑眼的少年进来,半跪在地上,将一条一条的政令告予他。 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不对。 比起“睡着”,还是“昏迷”更为恰当。 那些少年们也留意到这点。他们对视一眼,无奈地上前,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但这不能起到作用。他身上依然很冰、很凉。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我恐怕也要觉得这是一具尸体。 他还活着,但也仅仅是苟延残喘。 少年们离开,我跟随他们出去,听他们讲话。 他们说:“祭司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差。” 他们说:“祭司应该很快就要……” 他们说:“等祭司死掉之后,唉。” 他们说:“祭司之前不应该那么滥用魔法。如果不是他把魔法全部用来救人,根本不会——” 他们说:“你懂么么?照你这么说,祭司为么么要带我们推翻国王!我们继续待在神殿里,不是更是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的话音抬高一些,又低了下去。 我听着、听着,听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那些行为,会加快他死掉的速度。 第二,只要“其他人”可以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我安静下来,心头恨意仍在,却多了很多茫然。 我忍不住想:他杀了我……但是,他也杀了他自己。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是因为他有一个纯白色的灵魂吗? 我茫然,游荡在王庭之中,看到了那株月桂树。 我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在他住的地方,有一株月桂树。 但那个时候,他住在神殿,不是这样。 我的心脏开始跳动。在变成“人”之后,这个肉块总是要不合时宜地跳动。 我身形一闪,站在神殿里,看着那个空空的树坑。 他把窗子外的月桂树带进王庭。 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又听到其他黑发黑眼的少年们说,如果他不执意带着那株月桂树,他兴许还不会像是现在这么虚弱。 我游荡了许多日子,终于再度走向他。 这一次,我不再想要羞辱他——当然,这个念头不是完全消失,仅仅是被压在后面——我更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他身边坐下。 院落之中,只有他一人。 他躺在长榻上,晒着太阳。随着我的到来,黑暗蔓延,太阳也失去颜色。 第293页 我抬起手,抚摸他的面颊。 他此前没有这么瘦。 我给他一点魔法,他眼皮又有颤动,缓慢苏醒。 他还是看不见我。但这一次,他察觉到什么,稍稍侧过脸,感受着我的手。 我忍不住微笑,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我回来了。” 他的身体颤动。 我愉快地想:按照人类的戏剧,这个时候,他应该痛哭流涕、应该悔恨不已。他会撑着虚弱的身体,往地上爬去。会跪在地上,请求我的宽恕、原谅。 我真的已经很了解人类了。 但他问:“我在做梦吗?” 我思考一下,告诉他:“不是。” 这很残忍,但他竟然只是笑一笑,说:“果然是在做梦。” 我:“……” 我觉得生气。 随着我的心情变化,天色迅速阴沉下去。黑暗蔓延向整个王庭,我听到别人惊恐的喊声,“看到”有人为了躲避追去的黑暗,将旁人推到水池里。 人类。 这就是人类。 自私自利、贪婪无耻的人类。 但他不知道外间的变动。 他低声说:“总算又见到你了……多陪我一会儿吧。” 我听着,困惑。 我问他:“你么么时候又见过我?” 他很认真,回答:“我杀了主教之后,杀了国王之后。” 我愤怒:“谁敢冒充我?” 是谁?! 那个冒充我的家伙,有没有对他做么么? 我怒意汹汹,天色愈阴。 有人想到他,想来找他,却迷失在外间的黑暗里。 我听着所有人的恐惧,唯有他,在我这么生气的时候,还敢笑一下,说:“哦,还有我们攻破了第一个公国的时候……” 黑暗流淌进他的衣服。 他的嗓音开始发乱,变成呜咽声。 他讲话都变得断断续续,苍白的面上泛起淡红色,问我:“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说话,而是专心“检查”。 我要杀他,那也是得是我亲自动手杀他,怎么轮得到其他东西。 只有我能让他哭,只有我能让他痛苦。 他果然哭了。 身体颤抖着,长袍从他身上滑落。他身体弓起一个弧度,愈发显得瘦削。 我略有安慰:的确没有见到其他东西留下的痕迹。他身上有的,依然只是淡淡的月桂花香气。 我心情稍熨,想要再问清楚,可这个时候,他竟然又晕了过去。 我惊诧。 而后,又意识到:我给他的那点魔法,能让他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难得。 我略有头痛,不过到最后,还是自我安慰:没有关系,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我暂时离开了。 黑暗从王庭之中褪去,阳光重新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被推入池水中的人再也没有上来,黑发黑眼的少年们找到他。 我到底还是留了一点心思,记得把长袍重新披在他身上。 少年们发现他没有事,松一口气。 那之后,我再见到他,已经又过了数天。 天气越来越热,他清醒的时间倒是比从前要长。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侧头看我。 ——哦,他那双白茫茫的眼睛,当然看不到我。 但他笑一下,轻轻说:“你来啦?” 我看他,视线慢慢落下,看着他袖子里那个金色的影子。 我说:“你知道你现在杀不了我吧?” 他停顿一下,说:“我没有……” 我嗤笑。 他低声说:“真的没有。那天之后,他们把这个给我,要我防身。” 我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他又说:“你那天生气了吗?没有其他东西碰过我,我只是梦到你了。” 我心想,这和我有么么关系? 他说:“你还活着。” 我彬彬有礼,说:“拜你所赐。” 他听了,面色更苍白一些,不再讲话。 我觉得还是需要和他解释清楚:“你发动了战争。这场战争,让我活了过来。” 他听着,眉尖一点点拧起。 “为什么?”他问,“你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很久。 “不知道,”我诚恳地告诉他,“如果你想明白了,可以告诉我。” 他听着,显得很无奈。 我说:“你不想杀我了吗?” 他摇头。 我眼睛眯起,看着他。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朝我身上靠来。 我身体一僵。 他低声说:“我好累啊。” 我沉默。 他说:“你说得对,我没办法再杀你一次了。” 我冷笑。 他说:“我真的……好累啊。” 这句话落下,他竟然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不是晕倒。 那把金色的刀从他袖子里滑出来,落在长榻上。 我看去一眼,金刀便浮起来,架在他脖颈上。 只要我心念一动,他就会死。 但是,我又有了其他想法。 对他来说,这么活着,似乎要更加难过。 我想要报复,那就应该让他难过更多。 所以,我短暂地做出决定:他可以不死,但是,他的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有更多疼痛。 第29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52章 疼痛 我说到做到。 因为总是哭, 他的嗓子愈发的哑。那些黑发黑眼的少年留意到,提出来,用魔法给他治疗。他却拒绝,说不要把魔法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那些少年离开了, 议论, 说:“给祭司治病,总比给其他人治病有意义吧?” “祭司这么下去, 还能撑多久啊。” “那天有人在王庭用黑暗魔法, 应该是旧贵族的军队找来的人……” “也可能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我听着这些,忍俊不禁。 等回过头、见到他时, 他和以前一样, 天真地想让我听他说完一段话。 我当然拒绝。现在的他,只要好好哭就好。 对我来说,他的确只有给我找乐子一点用处。 但这时候,他也和从前不同。 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他对我的来历有所猜测。 我听到这里,总算停了下来, 问他,“你仔细说说?” 他却更加难过——我停的很不是时候, 他只差一点点,我却不愿意让他得到。 他花了一点时间, 总算能讲话。 他说:“我看了一些古籍。”嗓音还算平稳,“里面提到……” 我打断他, 说:“你怎么‘看’的?” 他沉默。 我叹为观止,“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找死啊。” 他想要暂时复明,就需要使用魔法。 但他已经是这副样子。多用一次魔法, 死期就再近一次。 过了片刻,他又开口,说:“里面提到,一万年前,神明还没有陨落。万神之神制作出一个魔盒,将世间所有黑暗放在盒中。” 我打断他,说:“你是说,我就是这个盒子?” 他却摇头。 我能看出来,我每打断他一次,他就要愈辛苦一点。 但我不在意。 他不痛快,我才能痛快。 他再平复一下呼吸,继续说:“这只是一个故事。但是,我想到,也许‘世间所有黑暗’的确可以变成一个有着统一意志的生命……” 他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 我重新考虑:虽然很想多折腾他一点,但他所说的,的确是我很关心的问题。那么这会儿,我是不是可以暂时放过他? 这绝不是因为关心他,只是为了我来考虑。 我不再讲话,他则接续说:“很多年前,有一任祭司发现了那个洞窟与人身上出现的灰雾的关系。他意识到,只要把那些身上出现灰雾的人关进洞窟,就可以少出现很多事端。 “这个发现,变成一个传统,流传至今。但我发现,身上出现灰雾的人,并不一定会伤害别人…… “你和我说过,每一个人身上都有那样的灰雾。我在想,也许‘灰雾’的确代表了什么。贪婪,自私,恶意。没有错,人类总是这样的。” 我“嗤”地笑了声。 我原本想说:你总算意识到,杀了我,不会有任何作用,对不对? 但他竟然说:“但是,哪怕有这些念头,他们也不一定真的要做什么。” 我的面色沉了下去,阴晴不定地看他。 他说:“如果把他们放在一个极端的、特定的环境里,他们的确可能变成真实的恶魔。但是,为什么要把他们放进那个环境里?如果——咳、咳咳……” 他讲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开始咳嗽。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空气里的月桂花香气里多了血腥味。 他咳得那么大声、那么痛苦,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咳出。 等他把手放下,我看着他掌心那片薄薄的、血淋淋的肉膜。 他提前要求其他人,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这会儿,这里只有我和他。 而他快要死了。 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接近死亡。 他咳嗽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坐着。我看他撕心裂肺、看他受尽折磨。一直到最后,他“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他晕倒在这滩血中。 鲜红的血,弄脏了他的头发、他的面颊、他的衣服。 他的呼吸那么微弱。 我看了许久,觉得这样就好。 可他在昏迷之中,嘴巴动了动,像是即便昏去了,也要再讲话。 我踟蹰片刻,到底俯下身,听他说了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给我一个借口:我想知道他还要说什么。既然这样,就让他多活两天吧。 房间的门开了,有人路过这边,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 他们惊慌失措,用光明魔法给他治疗。 我坐在院子里那棵月桂树上,看着月亮升起、落下。 他始终未醒。 我听到了哭声,听到更多邪恶的念头。这哭声与他的哭叫不同,邪恶的念头却很熟悉。我只要坐在这里,就能继续汲取力量、壮大自身。 月桂树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我转过头,看向山的方向。 我虽然披着人类的皮囊,骨子里却依然是那个从洞窟中走出的怪物。我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只兔子在山林中奔跑。它咬着一株铃兰,经过草丛,经过灌木。 第295页 月色洒在这小动物身上。 房间里,传出了轻轻的呻`吟声。 我后知后觉,发现:这是第五天。 他醒来了,守着他的少年惊喜交加,扶着他,叫:“祭司!你总算醒了,来吃点东西吧。” 他吃了一点东西。真的只是“一点”,连睡在月桂树里的松鼠都吃得更多。我总算明白,他怎么能瘦成这样。 吃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走神。少年发现了,问他:“祭司,你是不是在找什么?” 他眉尖拢起一点,慢慢摇头。 我看在眼里,又想要冷笑。 过了会儿,他放下那些食物。 少年忧虑,说:“祭司,你得多吃一点啊!” 他却只说不用。 我心想,这大约也是他找死的一部分。 他很快让那个少年离开。少年还有很多担忧,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他虽然已经没有什么魔法,却依然保持着在这群少年中的地位。 少年离开了,带上门。 他坐在床上,头发披散着,堆在长榻上。 我坐在他身边,说:“你知不知道,他们里面,也有很多人想要你快点死?” 他眼皮颤动一下,说:“嗯。” 我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为了……让更多的人不要受苦。” 我说:“所以,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 他竟然笑了,说:“对。” 我明明是在嘲讽,偏偏他是这样反应。 我气闷,不再讲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竟然又开口,问我:“你还在吗?” 我不理会他。 他好像也不在乎我是否回应,自顾自地说:“我之前做了一个梦。” 我给他一点眼神。 他笑一下,说:“我梦到以前。我上山了,很着急,想要快点见到你。我知道你……很奇怪,但我不在意。这么走着走着,我脚下踩空,掉了下去。” 我心想,你什么时候“踩空”过?我哪一次没有接住你? 就算是你第一次下洞窟的时候,我也托了你一把吧? 但他说:“我一直、一直在往下掉,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我心想:无稽之谈。 他说:“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原来你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什么接住我。” 我心想:原来你还…… 他说:“想到这点之后,我摔在洞底。” 我沉默。 他笑着说:“我摔得乱七八糟的,身体完全散架了,骨头到处都是,血也到处都是。” 我终于说:“闭嘴。” 他果然闭上嘴巴,笑吟吟地看我。 我见他这样,疑心他编出一个“梦”来骗我。 他看不到我,竟然还能猜到我在想什么,说:“我没有骗你。真的,我的灵魂飘到身体上面,看着下面的尸体。尸体就躺在那里,因为洞窟里没有什么东西,所以要花很长时间,才可以烂掉。” 我不言。 过了会儿,他说:“我以为,给你说这个,你会高兴。” 我匪夷所思,终于开口:“高兴?我高兴什么?” 他轻轻说:“我摔死了,你不高兴吗?” 我:“……” 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理解他。 但我未曾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能理解他。 因为我的态度,他又不说话了。 他坐在那里,薄薄月色从窗外落入,照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那么长,像是云一样。因为月光,上面有水似的影子。 月桂花的香气在我鼻翼间幽幽漂浮,我望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嘴唇……再往下,形状优美的脖颈,瘦削的肩膀,白皙的胸膛,逐渐口干舌燥。 我觉得自己疯了。要不然,怎么会说:“我刚才看到一只兔子。” 他眼皮颤动,无神的眼里透出疑惑。 我说:“那只兔子,咬着一支铃兰。” 他听到这里,轻轻“啊”了声。 我看他耳尖变红,身上也多了淡红色。 他问我:“那我们……”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黑暗推下、推到床上。 窗子关了起来,把月色、月桂树一起关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53章 离去 他的身体更糟糕了, 一天之中,能醒来的时间愈少。 就是这点时间,还要分出多半,去听那些黑发黑眼的少年来说起他们正做的事情。 我冷眼旁观。 余下的日子里, 兔子再未咬住铃兰枝, 有很多次,我以为他要死在睡梦里。偏偏每天早晨, 他都依然可以睁开眼睛。 不光睁眼。又一日, 他甚至吩咐别人,要他们再把他的长榻搬到院子里。 我听他说:“想要晒晒太阳。” 那群少年显然非常忧心, 但依然服从了他的话。 到了院子, 他晒一会儿太阳,再让其他人退下。 我看在眼里,心头有了薄薄预感。 这本该是让我高兴的事。但是,我竟然察觉不到丝毫欣喜。 他靠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问:“你在吗?” 我深呼吸,到底去他身边坐下。 他往我身上靠来。身体好不容易被阳光暖热一点, 这会儿又要凑近黑暗。 第296页 我未讲话,他倒是再开口, 说:“我死掉之后,你就不会再待在王庭了吧?” 我不言。 他说:“你肯定不会待在这里了……咳、咳咳!” 他再开始咳嗽, 还是一样撕心裂肺。我听得心烦,抱住他, 拍一拍他的背。 他就势趴在我怀中。 我一顿,思索:他是故意的? 他说:“不是。” 我:“……”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听了,朝我笑一下, 说:“我就是知道。” 我眯一眯眼睛,目光落在他面孔上。 客观来说,这个时候,若其他人来看,他离“好看”两个字相距甚远。 病骨支离,形容憔悴。 但是,还是那句话。 他就是我的审美。 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好看。 他大约也明白这点,才会那么理所当然,还对我笑。 我无言相对,他便慢慢贴上来,胸膛贴着我的胸膛。 从前,在我还是洞窟里的纯粹黑暗时,他有健康的身体。我们依偎在一起,只有一个心跳声。 可这会儿,我变成“人”,和他依偎,竟然也只有一个心跳。 他小声问我:“我见到了几个西大陆过来的人,他们那边并没有关于你的记载……你可不可以去海上?” 我嗤笑。 他说:“求求你……” 我说:“你拿什么求我?” 他低笑一下:“拿我这条命,好不好?” 我说:“我又不要你的命。” 他不说话了。 我停顿片刻,说:“你不如好起来,让我能多折磨你一年、两年……你这幅样子,哭给别人看,他们也要觉得难看。” 他还是不讲话。 我说:“你太没诚意。我说要折磨你,你就不理我。” 他安安静静,身体轻得像是一朵月桂花。 我侧头,依然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香气。 我缓慢地亲吻他的耳廓、他的面颊。 我用黑暗的本体吻过他无数次,占有过他无数次。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作为一个“人”,去亲吻他。 他不回应我。 我的手伸进他的长袍中,触碰那些会让他哭、让他笑的地方。 他依然不理我。 黑暗流淌,王庭又变成黑色。 我问他:“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话了吗?” 我问他:“你死了,有多少人会高兴,不缺我一个吧?” 我问他:“……” 我问了很多、很多。 很多年以后,我读过那个他建立的新政体的历史。上面把他死去的日子,记做“黑月的开始”。 那天之后,黑暗笼罩了整个王庭、整个王国。 我抱着他的身体。 他原本就很冰、很凉了,要非常用心,才能听到一点他的心跳。 我回忆着这天之前,他做过的种种大事小事:在那些少年的汇报之中,我知道迄今为止的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推进。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在自己眼睛完全瞎掉之前,列好接下来五年、十年、二十年的政令框架,再要求那些少年根据这些政令的具体状况,做出细微调整。 他准备好了一切。 我甚至意识到:如果不是我忽然出现,他恐怕在更早之前就要死去。 我从和他重见的第一天起,就说要他去死。可事实上,他为了我,多活了很长时间。 那些历史资料里写:“‘黑月’结束的时候,祭司的遗体不见踪迹。” 我带他走了。 他让我等待他一年,那这次,他至少也要再陪我一年。 如果他知道我这么做,大约也要觉得好笑。 毕竟,在我还抱着他、在王庭的院子里自言自语的时候,他身上的光亮,已经开始暗淡、消失了。 人类的尸骨总要随着时间推移而磨灭。 在他彻底磨灭的时候,我重新踏上那片大陆,想要知道,我的离开,是否真的给这片大陆带来和平。 但是并没有。 没了我,依然会有战火燃起。没了我,人类依然争执不休。 我看着他们历经战火,看着东西大陆之间的森林消失,看着愈多人加入战争。我从中获取了无数力量,见过了数以亿计的人,但是其中未有一个像他那样,有纯白色的灵魂。 我心想:看来他很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不知自己是何时“出生”,但我知道,自己会何时死亡。 那已经是所有人都忘记他建立的那个政体的时候。 我窥见世界崩塌的开始。 依照“人类”的视角,世界崩塌,是一个漫长、近乎不会被察觉的过程。 最先只是一场海啸,然后是火山爆发,太阳短暂暗下。 沉溺在战争中的人类没有工夫在意这个。 慢慢地,我也不再观察。 我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想要寻得一点静谧。 可惜的是,这里已经被人类开发成“旅游区”。 我扮作游客,加入一次行程。一团黑色的影子拍一拍我,我回身看去,以为这里诞生出了我的同族。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的身上一样蔓延出黑影。可这影子却把对方吓到,对方拔腿就跑 第297页 我索然无味,意识到:哦,原来只是一个扮作“我”的人类。 我抹去了他的记忆,继续参观。 可惜并没有么么能引起我兴趣的东西。 我离开了,他不在了。 没有人记得那个每隔五天,就要在神殿里消失一个晚上的祭司,没有人记得从神殿被移栽到王庭中的月桂树。 这天的游览结束时,洞窟重回安静,只有工作人员们检查的声音。 我离开人群,往深处走去。 从前,我觉得自己已经带着他探索过洞窟中的每一寸。但这会儿,我又察觉:只要我想要“往下走”,洞窟就不会有尽头。 我就这么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一个满意的地方。 安静,黑暗,没有一点光。 唯一的响动,是一点轻微的水声。 就像是很多年前,他跪坐在清澈的水流里。我看着水面上飘起的、精致的白色长袍,心想,他哭得时候真好看,总想要多看一眼。 我的意识开始下坠、下坠,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我想:这个世界彻底崩塌的那一天,应该就是我的死期。 但是,我想错了。 ……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一切好像没有变化。 依然是黑暗,无尽的、将我完全融入其中的黑暗。 可在这片黑暗之中,又有么么东西在流动。 我起先以为,自己估计错了时间,还没有到世界要崩塌的时候。可意识往前,我却开始意外。 我看到了一条长河,这条河上有无数错乱的光影。一眼看去,就有一个人的出生,一个人的死亡。 而这条长河之上,又漂浮着数之不尽的泡沫。 我意识到:不,这里并不是那个洞窟。 既然这样,我又到了哪里? 我凑近看。 在目睹了数个泡沫的出现、崩塌之后,我终于明白:原来,这是“时间”。 上游是“开始”,下游是“结束”。 有一条主干,串联起所有世界。但每个世界,包括这个世界上的国家、生命——所有能连续存在的个体,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长河。 这个发现,让我意外。 意外的同时,又想到此前和他的对话。 他猜测,我是世界上所有恶念的集合体。当下,我端详面前的场合,心想:也许他是对的。 只是“世界”两个字,比他所想的更大。 我站在长河边,感觉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身体。 细看长河上的泡沫,我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一个个灰色的影子,正是人类的灵魂。 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其他生命。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知晓了不同文明对他们的称呼。精灵、矮人、吸血鬼……硅基生命、碳基生命…… 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宇宙之中,很偶尔的时候,这些世界泡沫相互碰撞,会让两个原本毫无干系的世界出现短暂交汇,甚至有一些生命会通过交汇之处,掉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我想是一个看客,观察着这一切。 “时间”就在我面前,“时间”又一次失去意义。 我不知天长,不知地久,每日行走在这条长河边上。觉得累了,便停下来安睡。醒来的时候,继续行走…… 我以为这就是我往后的全部。 可是,那一天,我随意地望进一个世界泡沫里。 那是一个普通的、未有么么发达的科技,也没有魔法存在的人类世界。 在那当中,我看到了一个纯白色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7 23:57:02 ̄20210128 22:3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山鹤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莽妖 13瓶;一只路过世界的小蝴蝶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再见 我愣住。 在那一刻, 我听到了心跳声。身体先意识一步做出反应,我竟然再一次变成“人类”。 那个泡沫从我眼前慢慢飘过,要顺着时间长河往下。 我问自己:要去看一眼吗? 那个我爱的、我恨的,我想要得到的、想要杀死的灵魂。 我看着世界泡沫离我越来越远。 然后追上前去、进入其中。 我落在街道上, 听着身后嘈杂的车声。 天气阴沉, 快要下雨。 我端详着眼前的灵魂,一样是端详着他的面孔。 是他。 我肯定地想。 坦白说, 我并不知道, 自己想要做什么。 但看着他往前走,看着他瘦削的肩膀、低垂的头颅, 我又知道, 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往前走去。 恰好,这个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 我抓住被吹来的那张报纸,看到上面的标题。 黑暗无尽蔓延,我迅速地阅览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然后,读懂了上面的文字。 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但有些东西是共通的。 我松开抓住报纸的手, 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下, 做了自我介绍。 开始下雨了。 雨水落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 第298页 我贪婪地、贪恋地看着他。 他不认得我, 于是对我露出些许警惕目光。 他不知道,同一时间, 有多少黑暗在触碰他、抚摸他。 我的。 我心想。 这是我的、我的 我露出一个微笑,问他,是否有地方可去。 他更警惕, 告诉我,有。 说实在的,我后来想想,也要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如果他出生在一个更加幸福美满的家庭,如果他的父母没有早早因为车祸离开,如果他没有一对待他不好的叔叔、婶婶,那我不一定会那么快得到他。 但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 我到来了,他是我的了。 我将他带回邵思南的一处房产,在他洗澡的时候熟悉了屋子里的所有家具。这并非难事,还是那句话,人类在各个世界中的发明的确会有不同之处,但也有相通的地方。 我极端地愉快,看向浴室方向,心想:真可怜啊…… 他还是很瘦。 没有最后一段时间那样憔悴,可绝对谈不上健康。 水停下来了,他慢吞吞地穿衣服。 我最后看一眼从他胸膛滑落的水珠,收回视线。 往后,我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不再是无名无姓的祭司、无名无姓的孤儿。 他有名字,叫做“季宵”。 我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心想:季宵……祭司。 也许冥冥之中,的确存在“命运”。 有些东西,早已注定。 他依然显得谨慎,再说过自己之后,又问我:“你呢?” 我有点犯难。 如果“邵思南”是我的父亲,那我当然应该姓“邵”。 可根据此前的了解来看,这个世界的命名规则是两到四个字。 我的视线到处打转,最后,落在他书包里的作业本上。 作文本是翻开的,我看到其中的第一个字。 所以我说:“我叫邵佐。” 他慢慢“哦”了声,叫我:“邵佐。” 我微笑一下,生疏地回想着这个世界的习惯,问他:“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对我“查户口”的做法有异议,而是回答我:“元宵节那天。” 我看他。 他朝我笑一笑,我又开始神魂颠倒,听他说:“所以,我叫‘季宵’。” 我说:“为什么不叫‘季元’。” 他停顿一下,过一会儿,说:“你可以叫我‘元元’。” 季宵,元元。 元元、元元…… 我念了两遍这两个字,心想,真是可爱。 我了解到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他很看重高考,而他所在的学校实在糟糕。所以我说:“你来和我一起上学吧。” 学校的同学们只知道,高三的上半学期末尾,班上转来了新学生。 他们不知道,班上转来的,是两个新学生。 我涂抹了所有人的意识,让他们觉得他们早已与我相识。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辛苦的猎人,正在织出一个陷阱,等我的猎物靠近。 当然,纠正一下。 他原本就属于我。 只是分别太久,他还有一点胆怯、一点生疏。 没关系,我会让他重新熟悉我。 我忍耐、克制,看他拿着课本,用心读书。 我辅导他题目,心想,如果他这会儿对我哭两声,我大概早就让他并不辛苦。 但是,我很快又改变主意。 我看着坐在身边、一本正经地拧着眉毛,对付习题册的他,开始疑惑:这一次,我真的得到他了吗? ……不知道。 哪怕是在我们之间有了第一个亲吻、第一次更加亲密的接触之后,我依然抱有这样的疑惑。 他爱我吗?他愿意属于我吗? 或许,他是不愿意的。 夜很深了,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偷偷用手机上网,查询各个大学的状况。 他不爱我。 我意识到这点,心一点点变凉。 他只是……把我当做一根救命稻草。 我看着他,觉得胸膛里跳动的那个肉块一点点静下。 他不知道,黑暗之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他正在我的“眼里”,计划着要怎么离开我。 我注视着他,看他露出苦恼目光。 黑暗流淌在他的身体上,即将突破那一条界限。 我的所有思绪都在叫嚣,把他留下来,留在黑暗之中。 他没必要再见到其他人——这里没有王庭,没有其他黑发黑眼的少年,只有完全不在意他死活的叔叔叔母。要他“消失”,我甚至不用多做什么。 我兴致勃勃地计划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偏偏这个时候,他把手机页面转回最初的搜索栏,在上面搜索,“生日礼物”。 那个时候,已经离高考很近了。 而我给自己拟定的生日,就在高考之后。 我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发怔。 虽然仍然生气、愤怒,但是,就像是一股水流冲了过来,把一切都冲得淡化。 我心想:他只是不记得我。但他依然是他。 他说过爱我,所以,他总会爱我。 第299页 我可以等。 我曾经在黑暗中,等待他整整一年。这一次要好些,虽然时间更长,但他在我身边。我随时都可以亲他,弄哭他。 他依然想走,但他已经会叫我“老公”。 他曾经和我说过,人类之中有一种叫做“婚姻”的关系,只有缔结了这种关系的人,才能做这样亲密的事。 而他叫我“老公”。 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有些发怔。 我看着他,看他面上潮红,眼神迷离地看我。 我问他:“你说什么?” 他像是回神,脚趾都蜷缩起来。 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但他说:“老公……” 我忍不住笑起来。 我低头亲他,从他嘴唇亲起。他浑身都在发抖,这更加增加了我的快乐。原来用“人”的身体做这种事,感觉的确有很大不同。 他嗓子有些哑,更多的是甜和腻。大约是发现我喜欢这个称呼,于是他愈发努力地叫我。 等到一切平息了,他在我怀里。我碰他一下,他依然要再颤一下。 这增添了我的趣味,我喜欢看他完全崩溃掉的样子。但他在崩溃之前,竟然又来亲我,很可怜地问我,他已经很累了,我可不可以放过他。 我心想:不可能。 口中说:“好。” 他像是很高兴,并不敷衍我。听我这么说了,还再亲我一下。 甚至第二天早晨,他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我被他唤醒的时候,四肢百骸都是快乐的。 我看着他,有些难得地恍惚,想:他真是…… 怎么可能不爱我? 就这样,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有一天晚上,我和旁人开会。 这是维持这个身份必要的事,我也不介意在与他在一起时多一点其他体验。 他曾经让我变成“人”,然后杀死我。到现在,我竟然又不长记性,再次变成“人”。 等到会议后期,我心力憔悴,揉一揉眉心。 他原本正在床上做作业。做着做着,像是疲倦,还睡了片刻。 我心想,自己就算要体验,似乎也没必要这么投入。这些事情,直接修改对面那群人的记忆,岂不是更容易达成? 这个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看我。 我略有怔忡。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我有这样的预感,却依然不能确定。 毕竟,这是一个那么寻常的日子。 没有光带来的魔法,没有咬着铃兰的兔子。 可他下了床,朝我走来。 我心中的微动。 为了听他讲话,我让网络延迟些许。 他在我身边停下来,握住我的手。 他并未出现在镜头内,会这么做,仅仅是关心我。 我心头划过一点暖流,再做一个朝他抱怨的表情。 季宵看了,对我笑一笑。 这一刻,我看着他,又不仅仅是看着他。 我看着他的灵魂,那么明亮、清透。 灵魂之光按说照不到其他地方。可是这一刻,整个房间都泛出亮色。 我悬浮着的心,慢慢落在实处。 只要有他,那一切都好。 更让我未曾想到的是,同样是这一天,他告诉我,他不会再考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8 22:35:07 ̄20210128 23:1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名阿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开始 当然, 他的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仅仅是“我可以帮你分担一点吗”。 我听了,当然说好。 他爱上我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的面孔, 看着他对我露出的微笑, 看着他的灵魂——这样想到。 但是,依然是但是。 我有了另一重踟蹰。 他爱我, 这份爱, 是否同样与从前相等? 在那个世界消亡之前,他一样爱着我。 我不会怀疑这个。 到现在, 他对我抱有一样的感情。那么, 他会不会…… 也一样会为了其他人,杀死我? 我开始不确定。 我们一天天地上学、工作。 我冷眼旁观,看他为了我的“事业”尽心尽力。 我喜欢他为我付出的样子。 尤其是在这样的付出之后,我又想看他哭了。他很辛苦,却还是会很努力地让我快乐。 我近乎要沉醉其中。 我已经沉醉其中。 我过着这样的日子,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我们按照这个世界的习惯毕业、正式开始工作, 他是最好的伴侣,能干懂事, 最重要的是爱我。 我们有很多个纪念日,他会时不时地给我惊喜。有的时候,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他很喜欢“求我”。 就好像是在前一个世界的最后,他趴在我怀里, 低声地求我。 我从沉醉之中稍稍清醒,开始思索。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 他的灵魂之中,依然带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这不是普通的、连科技都不算发达的世界,而是有魔法、有其他力量作为支点,那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第300页 等到往后,有什么触动了他的记忆,他重新回到过往的模样。 他会如何选择? 我不知道。 他很难再杀我一次。这样漫长的时间过去,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想要捏碎当下的世界泡沫,也并非难事。 问题在于,会让我受伤的,不仅仅是他真的做出什么行为。 哪怕他动一动念头,我都要再承受锥心之痛。 我不愿、不想面临这样的场面。 我会在夜里睁眼看他,把手放在他的脖颈上。 掐死他,才是更简单的选择。 可等我的手一点点收紧,他眼皮颤动,像是要醒来。 我一顿,收回手,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他醒来了,依然很困倦,迷迷糊糊的,在我怀里磨蹭。 很依恋我。 再过一会儿,他起身去客厅接水喝。再回来后,他也不睡下,而是就那么看着我。 我任由他看。 见他缓缓凑向我、亲一亲我。 亲过之后,就像是心满意足,再把自己塞进我怀里,又一次睡去。 他不知道,他的枕边人想要杀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杀他。 可如果不杀他,难道就要等着铡刀不知何时落下吗? 更有甚者 我发现,祭祀又一次“开始”了。 这并非出自我的意愿。 用季宵日后的话语来表述,我的存在,相当于一个“传染源”。而“病毒”的具体体现,就是那一场又一场的“游戏”。 这些“游戏”并不受我控制,只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出现。 诚然,我到底是不同的。那些游戏生物看到我,便会有本能的恐惧。我心念一动,甚至可以生生捏造出一个新的“游戏”,让已经被选择的玩家们加入。 但是,我并非这些“游戏”的主脑。 就好像是很多年以前,他还是祭司的国度。我所在的那片大陆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个能被所有人看到的灰色灵魂。 他那次死去之前,希望我离开。某种程度上,这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成功。就连我,也未想明自己的影响范围究竟有多大。 我看着睡在怀里的他,有了愈多犹豫、愈多心思。 我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这样的执念,逐渐压过了对现下生活的沉醉。 那么,要怎么做? 我逐渐有了想法。 首先,他现在还是太脆弱,要想办法增长他的力量。 这很简单。只要参与“游戏”,他的体能就会慢慢提升。 就好像是一个人生病之后,会留有“后遗症”。 但是,考虑到我的目的,我又留了一点心思。 他不会受伤。在经历了一次他死在我面前之后,我很确信,自己再也不愿意看到他流血。 但他需要相信,自己真的经历了“游戏”。 所以,我稍稍改动了他的记忆,将其他人受伤的经历植入他的脑海。 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如果他可以抛却曾经的“牺牲”,只一心一意当我的伴侣,那往后有一天,我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一切关于“游戏”的记忆都会被从他脑海中抹去。 但是,如果他依然没有变化,依然想要顾及所有人,依然——会为了其他人伤害我。 那这份虚假的记忆,就会化作一丛丛荆棘,置他于死地。 我在时间的长河处停留了很久,这让我多少受到影响,有了拨动时间的能力。 前一刻,他还在被我“审讯”。后一刻,他睡在我怀里,在睡梦之中,多了许多可怕的记忆。 我感受着他的颤抖,审视着他的苏醒。 我回想着他在“游戏”中的种种表现,心中遗憾。 他依然是他。 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多少失望。 但我毕竟想要得到他。 所以,如果他做不到选择我,那我就帮他一把。 他曾经为了“其他人”杀我,那我就要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到这时候,他会不会选择我?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他醒来了,看着我。 他的眼神有了些许不同,要锋利、冷峻许多。可在见到我后,还是会变得柔和。 他竟然觉得担心,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我会不会因此不爱他。 怎么会呢? 他明明没有丝毫变化。 他一本正经,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如果我真的不再爱他,他就要把我关起来。 我听着,先是觉得:似乎不错。 转而又想:他不爱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他关起来? 这个念头,往后又出现过很多次。 但我最终还是不愿意自欺欺人。 我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这样的答案,有很大的可能,并不会让我快活。 我们上了一艘船,在海岛上度过七天。 他说起自己的父母。 我听了,问他,对那栋被叔叔、婶婶抢走的房子怎么看。 他说,算了吧。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现实中的第一场“游戏”开始了。 我依然很笃定,他的确会被折磨,但他不会受伤。 第301页 可是我忽略了一件事。 我可以影响游戏,我的念头就是游戏的念头。 我想到“他愿意为我去死”,然后,一把长刀,捅入了他的身体。 他开始流血。 比在王庭中咳嗽时流得血更多,他的体温也跟着流逝。 就算是这样的时候,他依然要我快走。 他的确会为了别人杀我,但他已经将我看得比他要重。 这样的念头,像是一把火,烧灼着我的五脏六腑。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这场游戏应该结束了。 直升机破开迷雾,找到了我们所在的船只。 伤害他的游戏生物在我面前爆炸,变作一滩血肉,然后消失。 我带他上了直升机,看他躺在病床上。 我心中权衡:要就这么停下来吗?……我给他治伤,然后抹去他受伤的记忆,将此前所有计划搁置。 我尚未想明一个答案,他告诉我,他为了不拖累我,准备去死。 我瞬时怒意汹汹。 他怎么能、怎么可以?! 我改变主意。 他需要受到教训。 他必须受到教训! 我舍不得伤害他,他却敢伤害自己? 我和他谈判,放任他离开。 那个房子里没有任何监控。 我原本也不需要监控。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线中。 我看他艰难地给自己换药,看他因为伤病发起高烧。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又在他在梦呓时叫出我的名字时,有了不同感受。 我出现在他床边,问他,想不想快一点好。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我没有听错他的话。 他拉着我的手,还是显得依恋又可怜,问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他。 我叹一口气,按照他的愿望,抱住他。 这个晚上,我抚摸着他的脊背,心头各样心思变化。 我抱着一点细微的思绪,想,既然我比他重要一点,那么我是不是也会比“其他人”重要一点。 我决定快刀斩乱麻,把选择提前摆在他面前。 如果他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那我就不再让他难捱。 抽取道具的时候,我摸到了屠龙勇士的长刀,摸到了攻击性极强的卷轴。 但这些都不是我需要的。 最后,我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加入的道具,又让另一名玩家,抽取到可以让他好起来的东西。 一石二鸟。 唯一的麻烦之处,在于——我后来想想,也要觉得,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明白他的选择。 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让一个一定会被他放弃的人,抽到那张治疗卷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感谢在20210128 23:18:06 ̄20210128 23: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丛丛瘦了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归来 我重新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总带着水声的洞窟。 我们行走在当中, 我近乎将答案摆在他面前。 “邪神”不会杀人,杀死人的是人类自己。 即便如此 他告诉我,他会做出和“祭司”一样的选择。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黑暗之处, 来到阳光下。 他那么放松、那么信任我,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会让自己走向怎样的未来。 如果他更留心一点, 应该会发现,从始至终, “祭司”都不曾在这群玩家面前露脸。 这原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沉浸在生存下来的喜悦之中。他们至多是看到祭司的一点侧影,就连这点侧影都被长长的鸦色头发遮住。这样情形中,他们无从知道,“祭司”有一张和季宵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决定多提醒他们一点。 所以在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知道,玩家们醒来, 于是起身,去和他们打招呼。 那些缠绕在季宵身上的黑色影子流淌而出, 在他们看来,这些影子仿佛是受到季宵操控。 为了让他们更加信任, 我甚至用光与影制造出了季宵坐起来的假象。 这么一来,数月之后, “丁珊”告诉特案组的人,季宵非常、非常不对劲。 她被骗了。 季宵哪有么么不对?从始至终,他都执拗地想要保护他们。 至于后面太困了、总算睡去, 我稍微亲一亲他、抱一抱他……他不知晓自己身上的影子有其他作用,并非他的错。 这是后话。 结束这场游戏之后,季宵和我搬去青山。 在青山那栋别馆之中,他半是履行诺言,半是讨好我,给自己带上一副猫耳朵。 我喜欢他跪坐在我身边,偏一偏头,对我笑起来。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他不再和旁人沟通、和旁人讲话,我可以随时随地占有他,而他哪怕疲惫,依然会配合我。 他身上透出对我无与伦比的渴切。他说了很多次,想要“吃掉”我。 他不知道,很多个夜晚,他在我怀中睡着,黑暗笼罩着他,将他完全包裹。 他才是被我吞吃入腹的那个。 第302页 长话短说。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但我的计划还要继续。 我已经知道,他还是他,没有丝毫变化。这个时候,特案组总该出现。 于是陆兴平等人上门,我们得到几张纸条。 这几张纸条,像是最好的诱饵,勾来了特案组的人。 还是那句话。我大可以直接涂抹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认为他该死。但是,这又有么么意义? 我要的,是在季宵救了他们之后,季宵无数次表现出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之后,他们依然想要除掉季宵——发自本心的想要。 只是存在于其他空间中的“游戏”不足以让我达成目的,一切开始缓缓显露于现实。 在听到那个小孩要跳楼的消息时,在往后、与他对峙的时候。我看着他,一样是看着他身上的黑影。黑影即为“游戏”制造出的“喻时云”,在我眼里,那的确是一个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一次,他跳下楼、抓住那个小孩儿时,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无关乎我怎么看待他的选择,只是让我又一次确认、又一次知道——哦,他会这么选择。 魏芊玖事件在这晚之后结束,我想着越来越接近的目标,心中欢喜。 以至于在把他抱回房间以后,他昏迷着,所有的灯都关上。黑暗之中,我的本体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流淌。 他不知道。 我看着他。 看他面上又多了潮红色,看他身体一点点紧绷,一点点崩溃掉。我欣赏着这一切,又想,他的头发,真的很久没有剪了。 但我也有不曾想到的事。 他再醒来时,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梦。 我自然要问他梦到么么。他说,他走在山上,觉得很累,然后掉进一个洞里…… 我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耳边浮现起他从前的话。 他说:“那个洞下面么么都没有。” 我听见他说:“我一直、一直在往下掉,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他说:“掉着掉着,外面的光越来越远。” 我插科打诨,说他变成爱丽丝,说我关了灯。 他无知无觉,朝我笑一笑,说,我明明知道他昏倒,竟然还对他做那些事。 我听着,笑一笑,问他:“然后呢?” 他完全不知道,短短几句话间,我想到多少。 我有多担心,他告诉我,他梦到自己摔死在那个洞里,就像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 好在没有。 我无比庆幸 好在,没有。 日子又开始往前。 我们度过了冬天,迎来了春天。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十一年。 如果我可以不那么贪心,那我会拥有他接下来的几十年。等到他作为“季宵”的一生结束了,他的灵魂又一次在身体之中熄灭。这一次,我会追着他离开,亲眼看到他的灵魂飘入一个怎样的世界,然后加入其中。 但我选择了更加困难的一条路。 我虽然身在海城,却一直留意着秦岭基地的消息。 我看着一批又一批人醒来,看着康长风等人一次又一次被告知,他的那张表格里出现了虚假的内容。他没有受过伤,我不舍得他再流血。可这份“不舍得”,放在康长风等人眼里,就是他在掩饰,在伪装。 往后,“丁珊”的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终于等到了来自秦岭基地的联络。 可这还不够。 我要在其中多加一把火。 要让他知道一切真相,让他终于察觉自己被我欺骗,让他清醒地发现,世人多愚昧,多不堪造化。他此前为特案组做了那么多,可这时候,没有人相信他,他们都希望他乖觉地、驯服地离开这个世界。 哪怕他一再告诉其他人,我才是带来了“游戏”的那一个。 他终于崩溃了。 我给他提供了一点便利,让他可以顺利地逃脱、顺利地拿到枪,顺利地……将那把枪,抵在我的心口。 我看着他身上浮现的光,看他和我对视。 我知道,他灵魂中的力量终于冲破了躯体的枷锁。 他挡住了打向他的子弹,然后低头,与我对视。 我耐心地、安心地,带着我永远都不愿意承认的忐忑,等待着他的选择。 那滴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滴在我身上。 …… 门内、门外,是两个世界。 我与季宵对峙,外间的人则停下动作。 他们像是一尊尊蜡像、一个个木偶,呆立在原地。 这甚至不是比喻。而是,我短暂地停止了时间。 我看着季宵身上的光一点点暗淡,他的头发也重新落下,披散在肩头。 平心而论,这一刻,我很想要把他拉下来,再去亲吻他、占有他……但是,这不是应该的时候。 我等他开口。 他的嘴唇颤动,我胸口的枪被丢到一边。 这让我有短暂欣喜,但我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也不能说明么么。 他恢复了所有记忆,大约也想明一切。这么一来,他会知道,一把枪,并不能伤害我。 所以我又强迫自己冷静。 我用自己最冷酷的目光看他,偏偏他抬手,抚摸我的面颊。 第303页 他的动作那么珍惜、那么爱重…… 我近乎又要沉醉了。 但是不行。 他上一次杀我,就是在这种时候。 我的意识宛若一条钢丝。一边是烈火,一边是锦绣。 我谨慎地端详他,看他一点点俯下身,腰也软下来。原本就是跨坐在我身上,这么一来,他浑身都贴着我。 我有了预感。然后,就在预感出现的下一刻,他吻了我。 我心想:这是在……太不应该。 我感觉到他的唇在我面颊上磨蹭,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捏一下我的下巴。这往常总是我对他做的事,这一刻,被他原封不动地用在我身上。 我察觉了一点别扭,稍微偏过头。但往下,一束光刺了过来。 这不是比喻。 真的有一束光,扎在我面颊边上,停下了我的动作。 但我并未觉得痛。 我微微怔忡,而他依然在亲我。 一边亲,一边用那种很甜的嗓音,轻轻叫我“老公”。 我 坦白说,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我谨慎,问:“你到底想做么么。” 他低低笑一声,说:“想要吃了你。” 我纠正他:“你刚才还想要杀我。” 他一顿。 我看他缓缓起身,俯视我。 他的头发垂下来,眼梢带着情欲的湿红色。 我心想:看来他刚刚那一句话,并未作假。 心思正转到这里,却听他说:“你可以控制‘时间’。” 我不置可否。 他叹道:“你真的……经历了很多。” 我说:“你到底要做么么?” 话音出口,他竟然又笑了。 这个笑容之中,甚至带着很多温柔。 他说:“老公,你在怕么么?” 我嗤之以鼻,“怕?你在——” 他说:“你那么担心我杀你,却还要这么做。” 我不言。 他这会儿看我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28 23:56:15 ̄20210129 22: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山鹤鸣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山鹤鸣 9瓶;无名阿茶 8瓶;云、effanynan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矛盾 不能怪我多想。 我有一种诡异的直觉——而在此之前, 我的直觉从未出错。 他一定有了主意,有了决断。当下时刻,不过是看外间人未动,知晓我操控了此刻的时间, 于是能放松地和我玩闹。 我深呼吸, 又感受到胸口那块肉块跳动。 “怦怦”有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而他也被吸引了目光, 抬起手, 在我胸膛画圈。 他的一举一动,都对我有很多诱惑。 好在这具身体仅仅是一个虚假的皮囊, 下方依然是涌动的黑色。 我察觉到了一点酥, 一点痒。但那之后,我迅速地切断了心跳。 他面上透着遗憾,掌心贴下来,碰着我胸口。 我沉默,他倒是讲话。 他问我:“和我说一说吧。” 我不言。 他说:“老公,不要不理我。” 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吃掉”我。 我的头脑有些炸裂,一方面觉得, 这实在不像是当下该有的事情。一面又想,有什么关系呢? 总归是他, 是我。 我想是又回到了王庭之中,伴随着月桂树的幽幽香气。 他那会儿实在太虚弱, 声音总是断断续续。 到如今,他头发一样被汗湿些许, 却还有余力。 至于我。 我可以伤害他,羞辱他……简单一些,让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逝, 那么外间的人都会看到这一切。 但是,在他这么让我快活的时候,我又有诡异的心软。 于是我默许了他的动作。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没有力气。偏偏不多时,他又趴在我身上,和我撒娇,要我帮一帮他。 我看他,觉得他似乎忘记了,我和他有生死之仇。 他看着我的眼神,停顿片刻,再叫我“老公”。 “老公,”他说,“你离开王国之后,嗯……” 我冷漠。 他说:“你亲一亲我?” 我深呼吸。 他是祭司,他也是季宵。 他们从来都是同一个人,我不曾怀疑这个。 他先问我祭司想要知道的事,见我态度冷淡,就又用季宵的身份,要我亲他。 我权衡,不知要如何做。刚想了片刻,就见他的神色一点点暗淡,在让我快活的地方也不再努力了。 我就眯一眯眼睛。 这是威胁态度。 他说:“要么回答我,要么亲我。” 分明是我要让他给我一个答案,但这会儿,一切局势逆转。 我心想:他到底打算怎么做?……我亲他,要亲多久? 光与暗交织在一处。 他又开始哭了,眼梢都是湿润的。一边哭,一边偷偷握住我的手,放在他小腹。 我察觉到他的动作,俯视他。 他失神地看我。 第304页 我心想,他大约又要说,他有了我的孩子——我此前总是想要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想要,那给他一个孩子,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但他说:“我也被刺了一刀……” 我一顿。 他抬起手臂,勾住我的脖颈。 我被他拉下去,察觉他的手又贴在我的胸膛上。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刚刚那会儿,他也是在确认,想要知道我身上有没有留伤。 当然没有。 这并非我真实的身体,仅仅是一个虚假的皮囊。 在我的力量之下,他的小腹也光滑着,没有那道长长的疤痕。 他说:“我们可不可以——扯平了?” 他这么问我。 显得和忐忑,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结果。 我终于有一刻,可以弄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怀抱着杀我的心情,给了我一刀,而我侥幸未死。 往后,他掀起的战争,又让我彻底恢复。 到现在,因为我的心念,他一样被刺了一道。那把刀贯穿了他的身体,让他血流如注,往后还有高烧。 他一样濒死。 然后,我借由一个卷轴,治好了他。 我此前从未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如今他说起来,我略有怔然。 这样的怔然,似乎给了他一个不太妙的讯号。 他嘴巴瘪着,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的,问我:“如果不能扯平的话,好歹给我扣一点。” 我看他,心想,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和他最根本的矛盾,原本也不在这里。 大约是我的眼神让他很有感觉,哦,那些流淌着的黑暗也起到一下作用。他骤然惊喘一声,身体紧绷起来。过了片刻,恍惚地看着我。 我抱着他,亲一亲他的额头。 他花了好一会儿,总算缓过来。 同样缓过来的,是他对我的占有欲、对我的绵长思念。 他说:“我一开始,觉得好奇怪。” 我的手慢慢从他背脊上滑过,问他:“什么奇怪?” 他说:“如果‘你’有问题,那会不会是什么东西抢走了‘你’的身份?……但邵先生十年前就不在了,他也没有孩子,这说不通。” 我说:“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他笑一下,说:“对。” 我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他像是发呆片刻,才说:“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说:“现在呢?” 他笑一笑,说:“我现在不明白,你竟然只做了这种事。” 我心想,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说:“你不用很快原谅我。” 我心想,他真的是他吗? 他说:“老公,我杀了你一次。” 他讲这句话,竟然还显得温柔。 我原本飘起来的心,又落回实处。 我换一种眼神看他,见他很轻松、释然的样子。我回想过往种种,得到一个似乎可以说得过去的答案。 他说,他杀了我“一次”。 当下,他或许依然想让我死,想要有“第二次”。 但他的确爱我。 作为“祭司”的时候,他实在没有能力再对我做什么。所以临死的时候,他求我,说他听说西大陆上没有我的传说存在,所以希望我去海上。 离得远了,兴许就不会让人群被我影响、相互杀戮。 这是权宜之计。 不代表他放弃杀我。 而现在,他的灵魂力量刚刚突破世界的限制,当下就是他力量的巅峰。 我端详他,见他还是朝我笑。留意到我的眼神,竟然还凑过来 我后退一点。 他一怔,露出些许宛若受伤的神色。 我皱眉,问:“你要和我一起死?” 我脱口而出。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符合现状的答案。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 他说,我不用很快原谅他。他难道还相信我与他会有来生,想要在来生继续和我纠葛? 黑暗无声地震怒。 秦岭基地、门外的特警们,好像都距离我和季宵远去。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留下他和我。 黑暗愈发庞大,近乎变成一个单独割裂出的世界。他身上的确有光,却不过是这份浓郁黑暗之中的一点萤火。 我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黑暗像是绳索一样窜上,缠住他的脖颈。 他轻轻“呀”了一声,低头,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绳子。可很快,他的四肢也被固定住。 他却还是显得很放松,再抬头看我,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一次,我心想,绝对、绝对不能被他蛊惑。 我不讲话,只让黑暗在他身上游动。他像是又被刺激到,嘴巴微微张开,透出里面洁白的牙齿、嫩红的舌尖。 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的死掉。 我心里盘算着许多,觉得自己实在天真、无聊。不过接下来,我的确算是“如愿”,不必在自欺欺人。 这也算是一个结果。 可是他说:“你这么想……嗯——怪我……” 我不言。 这样的场景,又一次与过往重叠。 他想要说话,可是总要被我打断,说不出口。 第305页 我欣赏着这一幕,心情逐渐愉快。 他不愿意做我的伴侣,不如就来当我的玩具。 但他又的确很坚韧不拔。 这么断断续续,竟然还能说出一个完整句子。 他说:“你带我——带我私奔吧?” 我看他。 那些黑暗凝结成的绳索停止游动。 他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难过。想要靠近我,都像是一种折磨。 在几次尝试之后,他像是也看明白,于是暂且放弃,继续说:“这里并不是之前那个世界。” 我一顿,说:“对。” 他问我:“是不是还有很多其他世界?” 我说:“对。” 他说:“特案组是去年夏天才成立的。之前那么多年,你都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我听着、听着,第一次,有了大约是好的预感。 我看着他,那些“绳索”散落。 他终于可以再到我怀中,抬头看我,问:“你可以带我走吗?” 我说:“你还是选了他们。” 他摇头。 “我选了‘和你在一起’,”他说,“如果那些西大陆来的人可以早一点来我面前,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只要‘你’离开,他们就不会受到影响,那我……早就和你离开了。” 我心想,这又有什么两样。 他很温柔,很认真地看我。 他问我:“如果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会爱我吗?” 我哑然。 他问我:“如果我变了,我和其他人一样了,你还会再爱我吗?” 我心想,他这一定是诡辩。 他问我:“我不想冒着让你不爱我的风险,所以想要你带我走……老公,你可以带我私奔吗?”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58章 正文完 “康组, 里面没有动静。” “c队,高点能看出什么吗?” “报告康组。房间里拉着窗帘,没有缝隙。” 康长风安静下来。 他显然十分踟蹰。 当下,特案组所面对的, 是此前从未有人面对过的困境。 而他的选择, 可能会成为人类历史的拐点。 所有人都看着他,枪口已经对准了那个房间。 康长风终于道:“行动。” 随着他话音落下, “砰”的一声, 有人开枪了。 那枚子弹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冲向房门的缝隙,往后, 却没有一点动静。 不仅仅是没有人的呼痛声, 甚至没有子弹射中地面、射中家具,射中任何东西的动静。 康长风的面色愈发凝重。 顾茂恒在他耳边小声嘟囔了一句话。康长风听着眉间多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就好像那枚子弹凭空消失了。 能在秦岭基地执行任务的人都算是训练有素。 但这会儿,还是有人不自觉地往旁边望去,看起来是生怕那枚子弹又从其他什么地方冒出。 这样的环境下,康长风深呼吸,做出第二个决定。 “A组,”他嗓音冷静, 沉着,说:“进入查看。” 随着他的话, 一小队人从队伍中走出,到了房间门边。 为首的人做了几个手势, 另外有人到门的另一个方向。 往后,为首的人将一个□□丢入其中。 特警们带着特制的头盔, 在□□开始燃爆之后,冲进屋子。 屋中传来一阵杂乱响动。 外间,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 过了片刻, 对讲机传来声音。 “报告,这里是a组。” 康长风神色一凝,“里面是什么情况。” “里面……没有人。” 康长风:“……没有人?” 屋门被从中开启,特警们甚至打开了灯。 在听说“没有人”之后,仍在操控室内的宁正第一时间转向监控系统,切出可以照到邵佐、季宵所在房间的所有监控摄像头。 康长风快步走入屋中。 他看到屋子里的景象。 床铺上,还维持着邵佐此前躺着的样子。盥洗室中,依然有水流声。 这是特案组已知、有过几次讨论的状况:不知道为什么,睡觉的时候,邵佐总是喜欢开着水。最初,他们觉得这是“不小心”,但往后,逐渐确认,这就是邵佐有意为之。 可除此之外,就是所有特警,加上被他们此前行动碰到的桌椅。 原本应该在里面的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过了片刻,宁正在他耳机里叫:“康组,没有任何人离开的痕迹。” 康长风愣了片刻。 这时候,一片纸缓缓从他面前飘下。 康长风喉结滚动一下,在顾茂恒叫他“康组,小心”的声音里,捏住那一片纸。 上面有一行字。 “以后不会再有‘游戏’了。” …… 我站在世界泡沫之外,看着其中一切。 他把纸丢了下去,还是显得担心,再往后看。 特案组的人拿着那片纸,开始开会。 他们按照此前的习惯,还是做了笔迹鉴定,然后知道,那的确是季宵的字迹。 所有人面面相觑。 我看到这里,“嗤”地笑了一声,觉得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第306页 但我刚刚笑过,就觉得他的目光转来。 我收敛神色,说:“你想去哪里?” 他有点走神,“嗯?” 我看着旁边的几个世界泡沫,其中有各种不同地方。 又像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一样,光怪陆离的魔法世界。也有其他的、完全不同的科技世界。 我此前总是觉得,他作为“季宵”的时候,所出生的那个世界,实在是过于平庸。而现在,更多的选项,展示在我们面前。 偏偏,他依然很关注那个世界。 一直到黑暗缠绕上他,他也只是用手指勾一勾身上的暗色,像是在拉钩似的,说:“咱们等一等,好不好?” 他和我商量。 我眼睛轻轻眯起一些,想说“不好”,但往后,想到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被他说服,莫名其妙就带着他来到这里,我又陷入新一轮的静思。 以至于,这一次,是他用手在我面前晃一晃,笑眯眯地对我说:“老公——在想什么?” 我抬眼看他。 他身后,那个世界泡沫逐渐远去。 作为“季宵”的时候,他父母早早离去,叔叔、婶婶待他不好。往后,他遇到我,接下来的人生都围绕着我。 到现在,他大约是放下了最后的忧虑,于是完全放下心来,放任那个世界离开。 我看在眼里,此前的所有问题,也跟着一点点远去。 也许并不需要在乎。 我心想。 接下来,我们的所有生活,就会像是他所说的那样。 我们可以去到不同的世界里,看长在密林高山之上的精灵,看徘徊在午夜中的吸血鬼。可以御剑飞行,也可以驾驶宇宙飞船,探索无垠的星空银河。 我们总会在一起。 如果觉得厌倦,就回到这条时间的长河里沉眠。时间没有尽头,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也不会有尽头。 世界可能崩溃,坍塌,可时间的长河川流不息。 他这么和我讲话,说得这样动人。我怎么会、怎么可能不觉得心动。 然而当下,看着他,我却还要拿乔,说:“你说,我可以不原谅你。” 他笑嘻嘻对我比一个敬礼的手势,说:“Yes,sir——以后我让你高兴了,你就稍微原谅我一点。可能要很久,不过你总会有彻底原谅我那天。” 我听着,唇角一点点勾起。 我承认,自己被讨好了。 他有说:“不过,我之前被刺了一刀,一定得要抵扣一点。” 我看他。 他原先和我比划:我“原谅”他的历程,应该有两条手臂那么长。那么他被刺的那一刀,就应该抵掉一半手臂——因我的目光,因我“无动于衷”,于是他希望抵扣掉的地方慢慢减少。到最后,只剩下一根指头的长度,可怜兮兮地看我,问我:“真的不可以多了?” 我忍不住笑。 他见我笑,也跟着笑,再来亲我。 我们在时间之外接吻,无数世界从我们身边涌过。 我是无尽的黑暗,他是被我囚禁的光。 黑暗在游动,在一寸寸攀爬上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垂落到肩下的头发晃下来,微微遮住他的胸膛。 我有意在这个时候问他:“他们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他已经没有心思和我讲话。 但我这么问了,他就总要给我一个答案。 所以他花了一点时间,稳定自己的声音,总算能够开口。 他说:“他们——” 说得断断续续,也明白,我只是想要欺负他,并不是真的关心特案组、关心秦岭基地。于是他凑来亲一亲我,讨好我,想要我开心一些,可以放弃。 前面几项,他的确成功了。 但后一项,我不会、不可能放弃。 我听他讲话,是说,秦岭基地的人拿着他那张纸条,得到了一个“这的确是季宵的笔迹”的结论。这是我知晓的,但往后,他们依然没办法相信,依然有很多踟蹰——不过没关系,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人类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其中不会有关于“游戏”的烦忧。 至于“我”的身份,则又过了一段时候,终于被特案组的人察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咬着下唇,显得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 我说:“不会有人听到。” 他喘息着看我一眼。 我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沉思片刻,“咱们也可以现在就去一个‘房间’。” 他忍不住笑,身体都颤动。 趴在我身上,一边笑,一边讲话,说:“怎么觉得——嗯,这些‘世界泡沫’,对你来说,像是一个酒店?” 我想一想,觉得他这个比喻非常恰当。 但我有意说:“是你说,要去那些世界度假。” 他自然全部都听我的,说:“好啊,爱你。” 我笑着吻他。 这一次,我并未仔细挑选,仅仅是找了最近的一个世界。 在进入其中的同时,我已经完成了检索信息,对本世界的文明程度了然于心。 我按照此前的经验,给自己和他都捏造出一个新的身份。 在我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意乱情迷。 一直到颇久之后,他总算说完了要讲的话。 至于特案组在发现“邵佐”并不存在之后,是什么心情,那实在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情。 第307页 我们坐在床上,旁边窗外就是绵绵无尽的宇宙。 他好奇地按着终端上的按钮,看到上面的身份卡页面。 “季宵,”他念道,“116岁,人类,兰卡星合法公民……” 我笑一笑,搂着他的肩膀,也给他看我的身份卡。 “邵佐,”他念过,看我一眼,露出一个微笑,再重新看,“你的年龄为什么是不显示?啊,连种族也是‘■■’。” 我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族。” 他停顿一下,用狐疑目光看来,“等等,有阴谋?” 我大大方方地任他端详,然后问他:“季宵先生,你愿意成为这个‘身份不明人士’的合法伴侣吗?” 他听着我的话,忍俊不禁,回答:“当然愿意,可以吗?” 我听着,一笑,在终端上操作。 他就在我身边,头发落在我手臂上。 我们向宇宙民政局发出申请,不多时,申请就被批复。 他看在眼中,先感叹:“真是……好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去看外间,像是有很多感慨:“看来我真的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我低笑,说:“现在,可以先‘了解’一下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结局啦,佐佐带着元元私奔=v 谢谢一路追更到现在的小天使,本章24小时评论有红包。 接下来就是元元努力表现♂,希望佐佐原谅♂自己。 他们有无尽的时间,有无尽的故事。 可以去各种各样的世界,经历新奇的一切。 以及已经想好的番外有两个,一个是元元本性难移地给人帮忙,会是其他人的视角看元元和佐佐(万事屋老板和他老公),一个是两个人去新的西幻世界COS邪神和祭司,纯撒糖那种 ̄大家有什么还想看的也可以说说,觉得有趣就会写 ̄ 第159章 番外一(上) “呼哧、呼哧——唔!” 少女奔跑在巷中, 忽而被绊倒。 她惊呼一声,忍着疼痛爬起来,再往前奔去。 她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整张面孔都因恐惧而拧起。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少女瞳孔蓦地睁大, 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 但她依然在跑。 离开这里! 她会活下去! 少女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来不及想:就算离开这里, 自己依然会被追杀。就算逃过今夜,自己依然不知道, 能不能见到下一个白天的太阳。 至少要撑过当下。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大约也觉得她走投无路, 于是那些步子慢悠悠的,喊:“公主殿下, 你去哪里了?” “公主, 你为什么要跑呢?” “快出来吧,我们带你回中央星。” “多洛莉丝公主,你要去哪里?” 因长久奔跑,少女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 这已经是她逃亡在外的第二个月了。 两个月里,少女从养尊处优的帝国公主,变成现在这样:一身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的衣服,好在还算干净;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梳理, 乱糟糟的,和杂草一样;因刚才摔倒, 腿上擦出一片血痕,这会儿和方才蹭上的污泥融为一体 “轰”的一声, 她背后爆响。强大的冲击力,让少女胸膛一阵发闷, 眼前发黑。 她要跑不动了。 就要这么死掉吗? 她脚步晃晃悠悠,看着眼前景象。 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然跑进了一条死路。 身后的烟尘逐渐消散, 追赶她的人们又开始靠近。 少女心想:看来,今天就是一切结束的日子。 她刚刚想到这里,忽而听到“吱呀”动静。 少女循着声音看过去,惊讶地发现,旁边竟然开着一家小店。 而现在,小店的门朝她敞开。 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出具体景象。 少女的腿在发抖,浑身都在发抖。 她看明白了这个“邀请”。但是,她踏入其中,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多洛莉丝想到自己此前听闻的一切。 暗网,惨死的女郎们,肆无忌惮宣泄出的恶意。 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坚定地、绝望地朝其中走去。 就算要死。 她想。 至少,自己可以晚一点再死。 …… “那个丫头呢?” 雇佣兵们来到巷子末端,面面相觑。 他们此前能用那种猫捉耗子一样的态度,就是确定,任务目标不可能逃出手掌心。 可现在的状况,却让他们心惊。 眼前三面都是墙,第四面,就是他们。 雇佣兵们只能考虑:“难道是有空中来的救援?” 但是,这里是一颗垃圾星。 在中央星的贵族们享受最前沿的科技时,垃圾星上的人们过着几百、几千年前的生活。他们这里,唯一与“科技”两个字沾边的产品,还是几个型号老旧、被从前面几个星系淘汰下来的家用机器人。 如果在这里用飞行器,无疑动静极大,不可能不被他们察觉。 可当下,他们一来没有察觉任何动静,二来,任务目标消失得无影无踪。 雇佣兵的队长面色难看,抬起手中的脉冲墙。 第308页 又有“轰”的一声,一行人身前的巷墙炸裂。 巷墙之后,依然没有少女的身影。 他们看不到。 巷子侧面,有一家小小的店铺。 店铺的老板靠在门边,望着雇佣兵们气急败坏、相互推脱……到最后,轻轻笑一声。 少女躺在地摊上,眼睛依然紧紧闭着。 季宵低头,看她一眼。 白色的光从他脚下涌出,覆盖在少女身上。 少女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消失,连近日疲于奔命带来的疲惫也一起消失。 过了片刻 ,少女眼皮颤动一下,是要睁开眼睛。 她睁眼的时候,先茫然,撑着身子,看向四周。 她看到了一个古典、精致的沙发,坐落在小屋侧面。 而在沙发旁边,是一个厚重的书架。 书架延伸到很高的地方。多洛莉丝努力抬头,却只看到上方的一片漆黑。 在这时候,外间雇佣兵们的咒骂声又传进多洛莉丝耳中。 她被吓到,险些跳起来,下意识就要往深处躲去。 但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多洛莉丝迅速发觉:那些佣兵,分明只和自己相隔数米,但他们似乎完全看不到自己所处的这家小店。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不解,却也知道,自己得救了。 可“得救”一事,一时之间,又不能让多洛莉丝完全安心。 她依然谨慎,目光再往后转。这一次,她看到了站在吧台边的那个男人。 多洛莉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看那个男人侧着头,像是在对什么讲话——仔细看,才发觉,男人穿着一件复古的衬衣,而他胸口口袋处,竟然还装了一个小人。 小人大约只有十公分高,趴在男人的口袋里。 多洛莉丝困惑。 她怀揣着很多问题,听男人问自己:“要喝茶,还是咖啡?” 多洛莉丝眨一眨眼睛,不解:“那是什么?” 男人听着,耸一耸肩,决定:“咖啡吧。” 多洛莉丝咬住下唇,再往外看。 那些雇佣兵们找不到她,已经离开了。 她脑子发懵,听着离自己愈近的脚步声。 吧台后的男人已经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多洛莉丝第一眼看去,觉得上面有两个杯子,另有一些小小的袋子。可细看,她才发觉,原来一共有三个杯子——第三个,只有小指头肚那么大。她心念一动,就明白,那应该是用来给男人胸口那个十公分的小人喝东西用的。 男人说:“请坐吧。” 多洛莉丝嘴唇动了动,有无数话想问,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她狐疑地跟着男人到了沙发边上,看男人放下托盘、把其中一杯饮品递给自己。 饮品看起来是棕色,带着一股多洛莉丝此前从未闻过的味道。 她看对方把两个小包拆开,往里面加了两样东西。这两样,多洛莉丝倒是能够认出来:糖,和奶。 她思索片刻,一咬牙:不管怎么样,情况总不可能比之前更糟糕。 想到这里,多洛莉丝再无犹豫。她模仿着男人的动作,将糖和牛奶拆开,倒进杯子中,再用旁边的小棒搅动。 等到将饮品喝入口中,多洛莉丝维持着表情。 新奇感压过了对“好坏”的评价。如果还在中央星,她一定不会像是现在这样:砸吧一下嘴巴,仔细感受——是没有喝过的味道! 对面的男人放下杯子。 多洛莉丝也赶紧放下杯子,谨慎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说着,她的眼神止不住往下瞄。 那个只有十公分大小的小人,竟然也搬来像模像样的沙发,就坐在桌面上,一样喝着饮品。 哪怕是逃亡途中、性命堪忧的多洛莉丝,看着这样的场面,还是要感叹一句:好可爱! 等感叹过了,她记起什么:身前两个人,全部是黑发黑眼。这么说来 多洛莉丝问:“你们是联邦的人吗?” 这说得通。 她虽然在流亡,可毕竟在帝国中央星当了十几年公主。如果联邦的人出于什么目的,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情报,甚至发展她做间谍…… 多洛莉丝沉思。 她未想到,自己会听到:“不是。” 多洛莉丝一怔。 男人笑一笑,说:“我们是‘游客’。” 多洛莉丝没听明白:“什么?” 男人说:“我们在宇宙中冒险,听说了帝国皇室的故事。” 多洛莉丝轻轻“啊”了一声。 她无奈,手抚摸着杯壁。这个时候,又意识到什么,低头去看。 多洛莉丝半是惊,半是喜,“你们治好了我的伤吗?” 男人说:“对。” 多洛莉丝真诚地道谢:“谢谢你们。”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至少你们帮了我一把。 而后,她记起男人此前的话。 多洛莉丝说:“实在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老皇帝的年纪越来越大了,继承人之间剑拔弩张。 这原本没有多洛莉丝的事。她是年龄最小的公主,排在继承名单的二十名之后。多洛莉丝乐观地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卷入这场纷争。 但是,她错了。 她的皇兄、皇姐们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牵扯出了一起旧案。 第309页 多洛莉丝的母亲,不算是老皇帝合法的伴侣。那仅仅是一个皇家名下旅游星上的服务生,与老皇帝有了一夜情缘。等到老皇帝离开,服务生怀孕,生下孩子。这之后,她把多洛莉丝的存在报告给皇室,于是小公主被接回中央星,服务生则住进了旅游星上的行宫,也算成为整个星球的半个主人。 但是,十几年后,出现新的证据: 当时那个时候,有“目光长远”的皇家成员,意识到增加继承人的威胁,于是想要将小公主截杀在飞船上。 可真正负责动手的人,却有了私心,把自己的女儿换上那条飞船,安全地送到中央星。至于真正的小公主,则被带走。 如今案发,多洛莉丝的身份,瞬间从“公主”,变成“犯人的女儿”——真正的公主被找到,原来她一直在孤儿院中生活。而这整件事,则是某一方继承人找到的,另一方继承人试图“谋害皇嗣”的证据。 因多洛莉丝在案发时年幼,并未参与进身份互换一事,又毕竟在中央星成长了十数年,与老皇帝感情颇深,于是老皇帝赦免了她。 她不再是公主,却可以作为“平民”,过完接下来的一生。 多洛莉丝原本对这个结果十分满足。 偏偏,就在她离开中央星之后,追杀开始了。 多洛莉丝一路逃亡,来到了这个垃圾星。又在垃圾星上,闯入这家奇怪的小店。 “俗套?”男人笑了笑,“一个精准的评价。” 多洛莉丝耸一耸肩膀。 “但是,”男人话锋一转,“我们了解到一些其他事情。” 多洛莉丝不解,“什么?” 男人:“比如,当初想要换掉两个婴儿的时候,被带去的孩子,其实并不是‘犯人的孩子’,而是前一任皇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多洛莉丝:“——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万事屋开张 ̄ 看了下评论,感觉我想表达的和大家理解到的可能有点偏差……(怪我otz) 因为在作者的观念里,“后悔”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过去的一切已经发生了,不可能改变也没办法改变。与其一味地考虑过去,不如(重点!)想想未来可以做什么。 所以这两个字是对应上面元元说佐佐不用很快原谅他。他知道,过去的伤害切实造成了,而他会用以后的漫长时间来弥补。 但元元也说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那我早就和你离开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希望能够改变(但是又痛苦地知道不可能)。 会改一下前面的对话,表达得更精确一点。 感谢在20210129 23:58:53 ̄20210130 22: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清月 60瓶;kurky 10瓶;冰云悠 3瓶;drrm 2瓶;cw84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番外一(中) 多洛莉丝怀揣着震惊的心情, 拿到了“父亲”留下的信物。 一直到她离开那家店铺、站在了据说是父亲旧部的门口,多洛莉丝依然恍惚。 但她想到男人的话,到底咬一咬牙,往前去。 那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如果自己的身份再无隐秘, 那追杀她的人, 何必耗费那么大的工夫,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多洛莉丝想到这里, 眼神一点点坚定。 她按响了门铃。 等到其中传来声音、询问她是谁的时候, 多洛莉丝捏紧了手中的信物,嗓音清晰, 说:“我是先皇太子的女儿。” 对面沉默。 过了许久, 一直到多洛莉丝以为这扇门不会打开的时候,她听到“滴”的一声。 多洛莉丝闭了闭眼睛。 她在踏入这扇门、踏入往后的王位争夺、踏上作为女王的最初一步时,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那家奇怪的小店,里面两个自称“游客”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年迈的女王躺在摇椅上。 她摇啊、摇啊, 听着耳边孙子们的欢快喊声。 这时候,有人上前, “女王!” 多洛莉丝缓缓睁开眼睛。 她依然维持着三十余岁的容貌。可这容貌之下,是二百岁的血肉器脏。 来人是她的第一女官, 也早已退休。如今来到中央星,是告诉多洛莉丝, 自己偶然之间,得到了一种叫做“咖啡”的东西,然后想到女王曾经说过的话。 多洛莉丝听到这里, 来了兴趣,说:“让我尝一尝。” 等到“咖啡”端上来,女官又严格地按照多洛莉丝陛下此前描绘的那样,给其中加了糖、奶。 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但多洛莉丝的手依然很稳。 她端起杯子,抿一口其中的饮品。 这一口,好像让她回到少女时代。 女官屏息静气,等待多洛莉丝讲话。 多洛莉丝微微笑了下,放下杯子。 她像是对过去的自己,也像是对那家小店的两个老板说:“我做到了。” 逃亡一路上,多洛莉丝见到了很多自己此前从未想过的画面。 她此前知道,中央星以外,第一到第三星系也算富裕,第四到第六星系则算平常。至于第六到第九星系,则算得上“贫穷”。 第310页 至于第九星系以外的垃圾星,是甚至不会有人留意的地方。 可这一路上,多洛莉丝见到、记住。 她离开那家小店的时候,曾经询问两个老板,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而个子高一些的那位老板回答:“因为他告诉我,你是一个好人。” 多洛莉丝一怔。 “所以,”老板笑一笑。“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她想: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让那个老板“不失望”。 但当下,在位的百年之中,多洛莉丝推行诸多政策,将垃圾星上的居民们迁到第七到第九星系。 她在后三个星系之中发展各样产业,要求前三个星系对其进行帮扶。 最先的时候,有许多不顺利。好在到了如今,九个星系之间,已经没有了百年前那样极端的贫富差距。 她至少没有让自己失望。 …… 季宵看着少女进入门中。 他再看坐在桌子上,像模像样,拿着一本小书在读的邵佐。 他一面觉得可爱,一面又遗憾:邵佐如今这么小一点,的确,去哪里都能带上。可是同时,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坐回沙发上,抬手,轻轻按一按邵佐的头。 邵佐瞥他一眼。 黑暗从上方涌来,像是丝线一样,拉住季宵的手。 季宵用手指勾一勾这样的“丝线”,再看桌面上,叠着腿,一本正经地把书页翻过去的小人。 他忍俊不禁。 可刚笑一下,黑暗就又涌来,拉扯一下他的面颊。 很快,虽然小人还坐在桌上,但季宵已经被黑暗淹没。 他没有精力,去看外间场景变换。等到再回神时,小店已经换了地址。 季宵眼梢有湿红色,看着正正经经喝咖啡的小人,轻轻叫了声:“老公。” 小人邵佐正皱眉:咖啡凉了。 好在他心念一动,就能将其加热。 再抿一口,听到旁边的动静。 邵佐侧头去看,很快觉得,风景的确不错。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黑暗之下,季宵咬着下唇,想要吸引自己。 被他这么注视,季宵像是更加情动。黑暗甚至没有碰到他,他就喘息一声。 那以后,季宵看他,说:“想要老公。” 邵佐不动。 季宵面上浮起些许委屈。 邵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季宵叫他:“真的不可以吗?” 邵佐说:“元元,是你说,想可以随身带着我的。” 季宵眼睛半阖着,很失神地看他,过了片刻,才说:“可我也想让老公抱抱我。” 邵佐不轻不重,说:“贪心。” 季宵承认:“是有点。那老公,可不可以?” 随着他这句话,黑暗再度往上。 这一次,恍若化作细细的绸子,遮住季宵的眼睛。 他看不到,感官就被放大。 起先是觉得细微的痒,然后就是察觉,邵佐似乎还是没有变回寻常大小。 季宵略有崩溃,半是哭喊,又说“不要”。 他这句“不要”说出来,邵佐问他:“真的‘不要’?” 季宵思绪一片杂乱,过了些时候,总算找回一些。 他心知肚明:自己无论说什么,邵佐都总能找到漏洞。 这么一来,干脆 季宵说:“想要老公亲我。” 他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季宵说:“不够。” “不够?” 季宵尝试着活动手腕。 原先缠住他的黑暗像是再度松开。他可以勾住身前人的脖颈,放松地确认:邵佐总算变回来了。 所以季宵又小声说:“想要老公亲我眼睛。” 邵佐矜持地“嗯”了一声,再在他眼皮上碰一碰。 季宵:“脸……” 邵佐:“好。” 季宵:“嘴巴——” 他又被那么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只是这一次,季宵抓住时机,反客为主。 他蓦地翻身,将邵佐压在沙发上,然后抬手,解开了自己眼睛上的“黑绸”。 总算能看清身前场面。 邵佐半身是人形,半身却依然是黑暗。 季宵也不着急。 他亲密地拥抱着邵佐,再去吸吮对方的唇。 最先只是触碰,到后面,亲吻渐深。 黑暗也愈发浓重。 小店中的书架、吧台……除了他们之外的一切,都逐渐消失。 到最后,只留下邵佐身下的沙发,还有季宵背后的桌子。 这个亲吻结束的时候,季宵稍微坐起一点,说:“老公,你在我口袋里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胸口很痒。” 邵佐不置可否。 季宵笑眯眯说:“是不是又对我做坏事了?” 邵佐一哂:“坏事?” 季宵改口,再去吻他,说:“老公对我做的,都是好事。” 邵佐不置可否。 他坐着,只看季宵动作。 他看着季宵身上涌出的淡淡白光。那光竟然也像是活物似的,流淌到邵佐身边。 邵佐看在眼里,心想:元元现在,好像比之前能操控的力量更多。 这是好事,不过邵佐不苟言笑。 第311页 他刚刚绷住神色,就觉得手被拉着,扣在季宵腰上。 季宵的头发又剪短了,清清爽爽。 邵佐偶尔抚摸他的头发,指尖在季宵头皮上轻轻摩挲,季宵便舒服得往他怀来蹭。 粘人的、爱他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季宵。 邵佐想着这些,最后的沙发、茶几,也一并消失在黑暗里。 只剩下他,还有他的光。 等到很久之后,季宵在时间的长河旁边醒来。 他看着一个远去的世界泡沫,从中见到那个少女往后的生活。 季宵笑眯眯地看着,很快转身,与身侧的黑暗依偎。 长河在他们面前流淌,一个个画面从他们身前闪过。 季宵忽然说:“老公,现在这样子,是不是和之前很像?” 邵佐不言。 季宵却还是笑。 邵佐见到一阵柔和的光亮。 这一次,光亮暗淡时,季宵身上,又出现了那一身白色的祭司长袍。 原本被剪短的头发再度长长披散,垂落在肩头。 邵佐看他,黑暗涌动。 季宵说:“咱们很久不见——” 邵佐边笑,边摇头。 一个纯粹黑暗、不带一点肉色的“手”,搭上季宵的肩膀。 季宵侧头,面颊就蹭在那只“手”上。 他的眼睛轻轻眯起,是很放松、很享受的样子。 “手”便再往前,抚摸着季宵的面颊,再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季宵的身体往下倒去。 时间的长河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身侧只有黑暗。 他在下坠,无尽的下坠。 可这一次,他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温柔的支撑。 他会下坠,却永远不会像是曾经的噩梦里那样摔伤。 两人在时间的长河之外停留颇久。 总算又有心思,去挑选下一个进入的世界。 季宵看着漂浮而过的世界泡沫,一眼就能望见千千万万个生灵的一生。 那些生命从他面前经过、离开……总有自己的过往,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 这么看了许久,他念念叨叨:“上一次是宇宙冒险时代,再上一次是巨龙、精灵的时代……嗯?要不要去这里?” 季宵眼前微亮。 而邵佐看去一眼,察觉:这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特色的世界。 就像是他与季宵重逢的地方。 季宵侧头,问他:“怎么样?” 黑暗缓缓靠近他,在季宵的笑容中,给他一个亲吻。 季宵眼前微亮,低笑道:“这一次,就是真的‘休假’。” 邵佐:“你说的。”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 邵佐笑着摇一摇头,说:“算了。” 季宵心虚,又凑上去,亲一亲他。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61章 番外一(下) 海城实验中学中, 转来两个新的学生。 邵佐此前就察觉,各个世界泡沫之间虽说没有直接关联,但有时候,两个泡沫之中可能有同样的历史, 只是通向了不同的未来。 他和季宵现在所在的“海城”, 与此前的“海城”,有七分相似, 三分不同。 两个城市之中, 有着同样一条滔滔江水,一样是大江出海之处。可要说其他, 譬如其中名流、甚至国家政要的构成, 就截然不同。 简单来说,这个世界中,不存在“天衡集团”,也不存在“邵思南”。 同样的,这里的秦岭之中是有军事基地,却与“游戏”无关。 康长风是公司高层,顾茂恒与妻子关系和睦。 宁正倒是依然是顶级黑客, 只是没有被国家招揽。 邵佐和季宵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按照此前习惯, 讲好他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七年。 在他们漫长无尽的人生之中,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七年”。 他们在一起, 相伴,相爱, 永远只有对未来的期许。 在与季宵商量过后,邵佐将两人的年龄设定为“高一新生”。 他这么设定时,不觉得其中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往后, 季宵又兴致勃勃,提出:“既然是这个年龄,那也像是这个年龄一样,试着谈一谈恋爱吧?” 邵佐挑眉:咱们现在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 季宵一本正经,说:“可我之前看到你,就想要亲你。” 他一边说,一边凑来,轻轻地吻一吻邵佐面颊。 与此前种种相比,这个吻,的确算得上“纯洁”。 只是到后面,又像是变了味道。 亲吻从邵佐的面颊,一直到耳廓。 他觉得季宵的舌尖在他耳垂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说:“但是,咱们现在是高中生,应该‘好好学习’!” 他顶着一张少年面孔,重新坐回原处。 邵佐似笑非笑看他,说:“好啊。” 季宵听着,反倒意外。 “真的?”他和邵佐确定,“只能亲,不能‘吃’。” 邵佐还是用无所谓态度,说“好”。 季宵:“……” 季宵:“有阴谋。” 邵佐摇头,说:“你真是难哄。” 季宵眼珠转了转,思来想去,觉得的确一时想不到破绽。 第312页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好,咱们开始上学吧。” 话虽如此。 但学校里的内容,对于两人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费心“学习”的地方。 哪怕不论他们在进入世界的同时,就将整个世界的文明图谱了然于心。就说目前所学,原本也是他们学过一次的东西。 这日上课,两个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又在溜号。 而溜号之中,邵佐忽有所觉,眼睛微微眯起。 不对劲。 这个世界,似乎和自己从前所想不太一样。 他想到这里,侧头,看一眼旁边的季宵。 季宵虽然溜号,但还是勉强做出“好学生”的姿态,手上拿着笔,假装在记笔记。 邵佐又想笑。 他心里描摹着此前。一样是元元说,想要他变成十公分高的小人,去哪里都能带着。邵佐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照做,然后发觉,原来“不变回去”,才是有趣的事情。 无论是否变回去,他都可以与元元亲昵。 但元元习惯了被他双臂拥抱,习惯被他双唇亲吻,习惯与“人类”做种种亲昵的事情。哪怕黑暗同样可以满足他,可元元还是会撒娇,想要他变回去。 这样撒娇时,元元真是什么都肯做。 而现在,邵佐觉得,自己一样不用等太久。 他十足耐心。 这样的耐心,又维持了一些时候。 兴许是因为秋天的缘故,天气愈来愈阴沉。 在他们教室后面,常年摆着一张空桌子。 而在这个学期的中间,实验中学高一三班,来了第三个转学生。 这第三个转学生,是一个带着眼镜、安静腼腆的少年。他按照老师的要求,坐在那张空桌子上。 在他坐下、将书包放入其中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桌子里一闪而过。 这一次,季宵也察觉不对。 他眉尖拧起一些,看向邵佐。 这一眼,是纯粹询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桌面之下,光与影缠绕在一起,窃窃私语。 季宵得到了确切答复。 他抿一抿唇,深呼吸。 邵佐看他片刻,说:“想去?” 季宵说:“看看情况?” 邵佐微微笑一下,说:“我相信你。” 季宵失笑。 桌面之下,黑暗逐渐将所有光吞没。 老师依然在讲课,对下方所有动静一无所觉。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正拿出课本、笔记本,想要跟上课堂内容。 可是在手伸进课桌的时候,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摸到了什么东西。 冰冰凉凉、丝丝滑滑。 少年一愣,下意识觉得,这可能是其他人不小心遗落在桌兜里的东西。 他想要将其拿出来看一眼,却不曾想到,自己刚动了这个念头,手中又变空了。 少年疑惑,低头,把书包拿出来一点,看着桌兜内的状况。 什么都没有。 他心想:哦,那大概是我看错了。 …… 同一时间。 作为“有家室”的人,季宵矜持地用笔戳一戳桌面上的玉佩。 玉佩一动不动。 季宵轻轻“咦”一声,说:“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能忽然冒进后面那张桌子里吗?怎么现在又没动静了?” 玉佩坚决不动。 季宵的笔在上面敲一敲。 他的动作看似轻松、随意,可每次敲击,都会在玉佩上造成些许裂纹。 原先只是细细的缝,到后面,裂纹越来越多,竟然像是蜘蛛网一样,要将整个玉佩覆没。 这个时候,玉佩终于有了动静。 原本简简单单的玉,缝隙之中竟然溢出一片红色。 老师依然在讲课,其他学生听讲、记笔记、讨论问题——完全没有留意到,在靠窗户的那一个小组,第四排,两个学生的桌面上,涌起一阵灰雾。 一个身影从玉佩上浮出。 邵佐大致感受了一下这个身影的力量,觉得季宵应对起来,完全不在话下。 他放松地放手,季宵则 “咦”一声,问:“你是什么?” 玉佩之中的影子对他怒目而视。 客观来看,此人也算剑眉星目,颇为英俊。 只是讲起话来,却是鬼气森森,问季宵:“你是何人?” 季宵思考一下:“海城实验中学,高一三班学生。”一顿,端详玉佩中的身影,“你是一个将军吗?” 身影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一个“你还算识相”的表情。 季宵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 将军说:“从来处来。” 季宵微笑,手上的笔在玉佩上又是一敲。 将军:“……” 玉佩岌岌可危。 将军却并不在意,反而说:“你又是什么身份?” 季宵说:“是我在问你。” 将军冷笑。 季宵再敲一下。 至此,玉佩完全碎裂,将军身影从中脱出。 邵佐与季宵身前身后,几个学生搓一搓手臂,开始嘀咕:“怎么这么冷?” “是不是外面刮风了……” 他们张罗着关窗户,却不知道,这么一来,是将自己与鬼魂关在一起。 将军大笑,说:“还要多谢你,将我从这困住我的东西里救出!”说完这句话,面色一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待我不敬,是该受罚。” 第313页 说话间,将军抬手。 一把大刀出现在他手中,刀锋直直朝季宵落下。 季宵不惧。 他抬头看着,在将军看来,完全是被吓傻。 偏偏他的长刀落到一半,像是被什么拦住,再难往下一分。 刀锋之下,少年竟然侧头,笑盈盈与身侧另一个人讲话。 将军心头不满。 他回头,看向另一个“少年”。 这一眼,却让他生出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 将军的身体开始缩小。 他逃命似的,想要重新回到玉佩之中。 季宵撑着下巴,还是笑眯眯去看。 只见将军缩小成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偏偏在他要钻进碎掉的玉佩中之前,一股黑暗涌出,将他按住。 而后,一片黄纸悠悠掉落。 邵佐看一眼那黄纸,说:“好像是‘生辰八字’。” 季宵“啧”一声,拾起一看。 他略略一想,就明白:新的转学生到来之前,学校里一片太平安然。可这转学生一来,玉佩、将军就迫不及待窜出。 季宵痛心疾首,说:“你想对我们班同学做什么?” 将军虽被按住,却还要反驳:“那是我的命定姻缘!” 季宵说:“你们一生一死。” 将军说:“这叫阴阳有度!” 季宵说:“他只有十五岁,你——得有五十岁了?” 将军说:“我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五!” 季宵一顿,问:“你打算怎么做?” 将军说:“自然是与他签订血契。” 季宵说:“他知道你要与他签订血契吗?” 将军哑然。 季宵总结:“哦,你要诱拐未成年。” 将军神色阴晴不定。 他也算看出来,自己实在不是面前两人的对手。 那两人甚至开始讨论。此前和自己讲话那个,侧头问另一人:“这是一个灵异世界?” 邵佐:“看起来是。” 季宵叹气,“我原本打算休假啊。” 可在寻常世界,他们或许的确能轻松。“灵异世界”里,却少不得种种问题。 当下,将军的冒头,让季宵心情颇糟。 邵佐看在眼里,失笑,说:“要走吗?” 季宵思索片刻,释然:“来都来了。”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戳一戳桌面上的小人。 小人被他戳进玉牌里。 一阵白光之后,玉牌恢复如初,只是将军也被困在其中。 前后学生只觉得又暖和起来。而最后一排的少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外间风云变幻,高一三班的学生们安稳读书。 这个世界里不曾有应对“游戏”的特案组,但因为灵异事件频发,又成立了新的相关部门。 在名单上看到“孔云”两个字的时候,季宵微微一怔。 按照此前约定,邵佐与季宵在本世界停留七年,恰好是从高一,到大学毕业。 这七年,一样是本世界人类在面对鬼怪时束手无措,到有了回击之力的七年。 七年之后,两人再出现在时间的长河之外。 季宵和此前一样,目送世界泡沫远去。 他回头,看向邵佐。 邵佐略有遗憾:因突发事件,自己没有像是此前所想那样,看到因一点突发奇想、提出要求,往后却察觉不妙,求自己“快点长大”的季宵。 不过他再抬眼,对上季宵的视线,见季宵正笑着看自己。 邵佐心头熨帖,想:算了,不急。 总会有时间的。 番外一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162章 番外二(上) 新的世界泡沫漂浮过来。 黑暗正簇拥着光沉睡。 只是泡沫中的场面, 吸引了黑暗的注意。 邵佐意识苏醒,大片暗色涌出,覆在世界泡沫之上。 他端详、审视 片刻之后,黑影俯下身, 亲昵地拥抱着那个躺在黑暗之中的青年。 影子窃窃私语, 青年慢慢睁开眼睛。 他听到黑暗的声音。 季宵眼睛眨动一下,抬起手, 触碰身前那片流淌的暗色。 暗色坠下, 流水一样,落在他身上, 催促他。 季宵笑一声, “好啊。” …… 这是一块被海洋包围的大陆。 一样分作东、西两边,中间一样是一片森林。可这片大陆,又与邵佐与季宵相遇之处有所不同。 东方大陆上,俱是黑发黑眼的人们。 西方大陆上,人们则是金发碧眼。 在中央森林未有今日这样茂密的时候,两边相互通商,时常有所交流。 可随着森林愈发繁茂, 渐渐有商队失踪。 人们成群结队,进入森林找寻, 却只找到了被撕碎的肢体。 慢慢的,人们知道, 森林之中有魔兽。 除了冒险者队伍之外,进入森林的人越来越少。百年过去, 千年过去,人们竟觉得,那片森林, 就是大陆的尽头。 西方大陆上再未有过黑发黑眼的人群,在神殿口中,这群人成为了恶魔的象征。 东方大路上,人们则遗忘了一切。 转眼,就是千年之后。 这夜马蹄声声。 第314页 马车之上,妇人怀抱襁褓,撩起帘子,问驾马的丈夫:“咱们当真要去那林子里吗?” 丈夫并未回头,仅仅应道:“进去了,才有活命的机会。” 妇人长叹,低声说:“也是。” 虽然所有人都说,森林之中,唯有豺狼虎豹,要伤人害人。但留在城镇中,一样是死路一条。与其这样,不如放手一搏! 只苦了刚出生的孩子。 妇人长叹一声。 她低下头,轻轻用手指触碰孩童发红的面颊。 “元元乖啊,咱们一家平平安安。” 等进入林中,马车便无用。 男人解开马身上的栓绳,将干粮、被褥挂在马身上,扶着妻子上去,自己牵马而行。 妇人看着丈夫,回头望去,看着愈来愈远的马车。 她心里还是有很多忧虑:追兵不知何时会到,他们是否会打破惯例追来。以及,自己一家人在这森林之中,可以活多久。 转眼数年过去。 妇人和丈夫已经很少去想,他们究竟到了何处。 当初,他们担心追兵赶来,于是一路向前。这么逃了近三个月,才算是勉强安心。 往后,就是砍林木、搭建房屋。 到现在,一家人住在森林深处。 元元长大了,正是活泼调皮的时候。 虽然闹腾,但也懂事。在父亲外出打猎时,他就乖乖和母亲待在屋子里,把门拴上,看母亲点一枚果子——这是妇人和丈夫进入森林之后的发现,这果子可以当灯来用,她便为其起名“灯果”——教他习字。 妇人在给儿子教《三字经》。 每天学四句。要会认,会读,会写。遇到典故,也一一掰开揉碎,讲给儿子听。 这么学完,往往一枚灯果也烧完。丈夫带着猎物归家,一天就这么结束。 然而今天不动。 她教了四句,外面的天色也暗下去。 儿子乖巧地坐在床沿,妇人心有忧虑,打开门,往外间看了一眼。 不见丈夫的踪迹。 妇人勉强定下心,再回头,看着儿子。 儿子问她:“阿娘,爹爹还没回来吗?” 妇人说:“是。” 儿子说:“我饿了……” 妇人说:“我给你煮饭。” 儿子便笑。 妇人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又有些许疼痛。 她在灶前做饭,心中却想:这些年,元元愈来愈大。如今还好,可是往后……我与季郎逃到这里,原先是不打算出去。可元元总不能一样待在这林子里。 现在,一家三人在一起。可是往后,自己与季郎总要先一步离开。到时候,不就只剩下元元一个? 妇人想到这里,便总不安宁。 她煮好饭:也是用林子里的一种类似“米”的果实,另外加上一些野菜,还有丈夫此前打过来的走地兔。 丰盛的晚饭之后,丈夫还是没有回来。 天色更晚,天上繁星点点。 妇人惴惴不安,儿子却开始困倦。 妇人见状,哄儿子睡下,自己依然等候。 这一等,就到了白天。 妇人叮嘱儿子,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不要开门。锅里有烧好的饭,饿了就去吃,莫要烫到。 然后,她自己拿了刀,外出找寻丈夫。 这一找,就找了半月,总算找到一点踪迹。 丈夫的玉佩掉在厚厚落叶之中,旁边还有一块破布,上面沾着血。 妇人见状,伏地而哭。 她再不愿意承认,也要面对现实:也许丈夫是回不来了。 那接下来,她与儿子,要怎么过? 第二天晨起,妇人摇醒了儿子。 小孩儿如今不过四岁,揉一揉眼睛:“阿娘?” 妇人说:“元元,咱们走吧。” 儿子一顿,迟疑说:“可是,爹爹……” 妇人听在耳中,心头痛极,却还是要柔声说:“爹爹……他在前面等着咱们啦。” 儿子这才笑起来。 妇人收拾了行囊,带着儿子,开始赶路。 她一路又惊又怕,头脑昏花,慢慢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可这样下去,儿子不得被她拖死在这里? 每每想到这点,妇人便又能多走两步。 母子二人走啊、走啊,一路倒是运气极佳,没有遇到更多祸事。 这么走了两个月,他们面前出现一点光亮。 妇人既惊又喜,却也有忧虑:自己与夫君,说到底,依然是有罪之身。 如今出去了,前途未卜。 但儿子不能死在林子里。 妇人想到这里,重新坚定。 她领着儿子,一路往前。 在遇到第一个人的时候,妇人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否则的话,迎面过来的人,怎么会是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妇人惊骇,见到这对母子的人一样惊骇。 小村里藏不住事儿,很快,整个村落的人都知道,有恶魔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妇人不曾想到,自己带着儿子往出走,是想要回到人间。可到最后,去的并非人间,而是地狱。 她带着儿子,东躲西藏。奈何病重,能做的还是太少。 等到妇人撒手人寰,男孩儿被惊恐的村民们捉住。 第315页 因连日的饥渴疲惫,外加伤痕累累,男孩儿很快晕了过去。 面对年幼的“恶魔”,村民们束手无措,将男孩儿关押着,连日商量。 十五日后,他们终于做出决断:将这个恶魔烧死! 烈日之下,濒死的男孩被绑上火架。 火堆从他脚下点燃,窜上他的小腿。 这个时候,马车驶入村中。 村民们惊喜地相互传信:“神殿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牧师从马车上下来。 村民们诚惶诚恐,看着牧师圣洁的长袍。 他们大喊:“那真的是一个恶魔!被我们关了整整十五天,竟然还活着!” “还有另一个年长的恶魔,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牧师大人,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牧师听着这些话,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熄灭了男孩身下的火堆。 村民们看在眼中,呆呆愣住。 牧师并未多解释,而是简单说:“主教从水晶球里看到这里的一切,命我前来。” 村民们听在耳中,骤然忐忑。 牧师环视诸人,低声说:“今日之事,你们务须忘记。” 这话出来,村民们自然忙不迭地答应。 牧师再未多说什么。 他带走男孩,一路回到光明神殿。 从这日开始,神殿之中,多了一个圣子。 主教用魔法遮挡住圣子的眸色、瞳色。 他听着牧师的汇报:此前,圣子有整整十五日不吃不喝……说来,主教您在水晶球中看到预言的时候,正是圣子被那些村民捉住的时刻——主教,您真的确定,这是“圣子”,而非恶魔吗? 主教仅仅是听着。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说:“无论他是什么,至少,真的有一个我们没法抵御的力量,让神殿救下他。” 牧师哑然。 主教说:“十五日,不吃不喝?” 牧师低声说:“那些村民是这么说的。” 主教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叹道:“就这么看看状况吧。”一顿,“你所说的这些事——” 牧师会意:“除去主教与我之外,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主教说:“那些村民?” 牧师迟疑。 主教看他一眼,到底不曾多说。 只是往后多年之中,处于王国边境的村子在战火之中覆没——这些,说来,的确与神殿无关。 圣子在一天天长大。 在外人眼中,他有着和所有人一样的金色头发、碧蓝色眼睛。 只有圣子自己知道,在看着镜面的时候,自己见到的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 主教告诉他,他是被神殿捡回来的孤儿。见到他的时候,他生了很重的病。神殿花了很大力气,才算治好他。 圣子听在耳中,自然要说一声谢。 主教教导他魔法,教导他语言、艺术。 圣子学习着这些,却总觉得,自己看着世间万物,脑海里冒出来的,是另一个称呼。 十二岁以后,他开始自己负责保持头发、眼睛的颜色。 十五岁的时候,他跟随神殿中的牧师,去到王国四处,为在战争中受伤的人们治疗。 他看到很多苦难、疑惑于这样的战争有何必要。 可不等圣子想明答案,在一次前线慰问之中,他为了给人们治伤,用掉了太多魔法,以至于忘记保持金发碧眼的外表。 人们看到了有“恶魔”容貌的圣子。 所有人愤怒、恐惧,想要得到光明神殿的确切回答。就连国王,也亲自下了命令,要主教做出解释。 主教面对水晶球,坐了整整三天,不曾等到回应。 三天之后,被关押的圣子得知:为了平息民众的怒火,自己会被投入深渊之中。 那些被他治疗过的人们、曾经对他满口感谢的人们,在见到他的真实面目之后,改换态度。 他们坚定地认为,圣子就是这场战争的元凶。 他从深渊中走出,于是战争出现。 只要杀了他,就能迎来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感谢在20210130 23:58:04 ̄20210131 22:3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司半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番外二(中) 圣子就这样被带走。 他面上未有什么要面临死亡的恐惧, 更多是困惑。 他坐在牢狱之中,长发披散下来,身上仍然是此前那件前线慰问时穿着的长袍。 乍看起来,竟是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疑惑。 一直到听到外间的脚步声, 圣子终于抬头。 是牧师走来。 十几年过去, 牧师的容貌开始老去。他的眼梢有了皱纹,声音变得沙哑。 他问圣子:“主教让我问你, 这段时间, 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圣子看他,摇头。 牧师长长地叹一口气, 低声说:“国王将主教留在王宫整整三天, 他也是……没有办法。” 圣子平静地说:“我知道。” 牧师再端详他,像是看着十年前那个被从火架上解下来的男孩。 第316页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晶球里。这个时候,他一样不明白,男孩为什么可以这么安然、没有怨恨地接受这一切。 他忍不住问出口。 在话说出来的视乎,牧师便觉得后悔。 他看着圣子、看着簇拥着圣子的那片黑暗。 牧师有一股后退的冲动。 他的心脏开始胡乱跳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人们说的并没有错。 自己眼前的“圣子”, 的确是从深渊走出来的恶魔! 他如今的平静,并不是因为不恐惧死亡。而是他知道, 进入深渊,并不会带给自己死亡。 这个念头, 让牧师的喉咙泛出一点干涩。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恐惧越来越多。 偏偏这会儿,圣子微微笑一下, 告诉他:“这的确是万民之恶。” 牧师瞳孔微微缩小。 圣子说:“万民之恶的源头……” 牧师近乎听到雷声。 可是,圣子却不曾再说。 他收敛了笑容,告诉牧师:“你回去吧。” 牧师听着这话, 哪怕明知不该,依然是以逃难似的步法离去。 在他身后,圣子环顾周身黑暗。 他的表情之中,带了一点细微的苦恼。 “你真的不在吗?”他轻声问。 没有回音。 圣子慢慢叹一口气,又回想起从前。 主教、牧师那番“捡到他”的说法,都回避了一件事。 他被那群村民捉住之后,究竟在黑暗的小屋子里待了多久? 圣子不知道。 他隐约记得,自己那会儿干渴、饥饿、疼痛……这些一并涌上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死亡”的滋味。而后,又是一个更加模糊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可以去见阿爹阿娘了。 偏偏有人扶起他。 他被喂了水,喂了食物。 不止如此,还被什么人珍惜地抱在怀中。 他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意识。 对方在想:我不过是沉睡了一些时候…… 在想: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在想:很快就不疼、不饿了。 在想:你醒来之后,会生我的气吗? 那个时候,圣子的意识都是模糊的。 他不知道是谁在给自己水、给自己食物。 他甚至有一个大胆的念头:也许并不是“谁”,而是那片黑暗救了他。 那以后,在黑暗环境中独处的时候,圣子总会有一种特别的安心。 虽然主教一再叮嘱他,他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黑发黑眼的样子。现在的状况,也证实了这点。对于旁人来说,他的确是“恶魔”。 但是,平心而论,圣子从未讨厌黑暗。 他例行自言自语了几句,照旧没有听到回应。 圣子慢慢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假寐。 这个时候,却有黑暗缓缓靠近他,将他包裹其中。 圣子眼皮轻轻颤动。 黑暗很快散去。 圣子无可奈何地叹息。 …… 转眼,到了圣子要被投入深渊的当日。 所有人严阵以待,唯有一个即将“赴死”的圣子,表现十分轻松。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让他非但不怕,反倒颇有期待。 他被光明魔法束缚,年迈的主教亲自执行刑罚。 人们看着他披散的黑色长发,面上惊惧交加,又带着一种近似于“大仇得报”的畅快。 圣子不以为意。 他被人推着,一步步走到深渊之畔。 再往前一步,就是漆黑的、不见天日的渊底。 他望着下方的黑暗,感受到了身侧人的战栗。 而那些人还在窃窃私语。 圣子听到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曾经是年幼时的玩伴,也是长大以后的同僚。 他们曾经一起去全国各地,也曾一起在神殿之中修习。 而现在,他们低声讲话,说:“我就说他不对劲!” “你们看,他完全不害怕掉下去!” “你们现在是什么感觉?我觉得浑身发冷,骨头都发凉。” “对,我也是——” “可你们看他。” 无数目光落在圣子身上。 圣子听着这些声音,若有所思。 他望着下方的黑暗,无声地动了动嘴巴:这一次,总是你了吧? 无人应答。 但是,在问出这句话之后,他被推了一把。 那并非是哪个人的力量。 在他身后,是一根长长的木柱。 人们怨恨他,同时也恐惧他。 他们不敢单独站出来,只敢借助工具,将所有人的力量都汇聚在木柱之上。 圣子只觉得背后一痛,紧接着,就是脚下一空。 他跌入那片黑暗。 天空离他越来越远,而这样的下坠始终不息。 他身上的魔法绳索逐渐消失,圣子手脚自由,往下方望去。 他开口讲话。 因下坠时的风,他讲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圣子问:“是你吗?” 无人应答。 圣子问:“真的不是你吗?” 依然没有回应。 第317页 圣子察觉些许失望。 他尝试使用魔法。 可在他作势要往上、离开这片黑暗的时候,下方的黑暗却凝聚起来,变成一只触角,勾上了圣子的小腿。 察觉到这点时,圣子眼神微亮,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他放松身体,被触角勾着,直直下坠。 前一刻,他还在半空。后一刻,他就落在地上。 天空已经彻底没有痕迹。 圣子在神殿中修习过数学,他知道,依照自己下坠的时间,他这样安然无恙的落下,简直是一个奇迹。 所以他客客气气,说了一句:“谢谢。” 自然是无人应声。 圣子也不在意。 他掌心亮起一片小小的光,而光亮愈来愈多,像是萤火一样,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圣子身着污损的白色长袍,循着萤火照出的一点影子,往前走去。 他起先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祭台。而后发现,祭台之后,仿佛有一尊神相。 圣子考虑片刻,走到祭台旁边。 上方空无一物。 他试着对神相讲话,问对方:“你是黑暗神吗?” 圣子已经习惯了没有回答。 他不等回应,便继续说:“之前那么多年,应该还有很多人掉下来吧?怎么没有见到他们?” “这里为什么只有祭台,没有祭品?” “我那么掉下来,对你来说,应该算是打扰到你吧?” “但是,”圣子话锋一转,“你之前救过我——难道,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点亮的那些萤火,仿佛开始往远方散去。 他身边,依然亮着的,仅仅是祭台本身。 圣子心念一动。 他低声说:“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他能记住的,是年幼时被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带着生活在森林中的短暂时光,是在黑屋子里又痛又饿的日子。 他脑海里偶尔会冒出一点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女人在讲话,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只是很快,这样的声音又会被各个魔法的口诀覆盖。 圣子问:“但是,你总不会是那个男人、那个女人。这么说的话,你又是谁呢?” 随着他的话,莹光被黑暗推着落在祭台之上。 因祭台上的光,那尊神相被照亮更多。依然高耸、巍峨,但圣子隐约觉得,那似乎是一个模样英俊的男人。 这实在过于怪异了。 他想到自己从前读过的书,着实不能知晓,有哪位神明将神殿建立在这样的地方。甚至,对于“神明”本身存在与否,圣子都抱有一种怀疑态度。 这样的怀疑自然太过大胆,旁人并不知晓。 但在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圣子看着诸多魔法口诀,总是会想:都说魔法是由神明赐予,可是这些魔法元素明明是世间原本就有的东西。我们将元素搜集、利用——在这个过程中,凭借的总是人类本身的才智,而非“神明”的教诲。 到现在,这份怀疑,反倒是被推翻一点。 圣子胡思乱想:也许其他人也和自己眼前这个一样。 毕竟他当下所见,实在不像是人类建造出的痕迹。 他看着祭台上的光亮,再花一点时间,总算下定决心。 圣子嘀咕:“哎呀,如果我爬上去,那我不就成了你的‘祭品’?” 一个神明,会对他的“祭品”做什么? 圣子脑海里有诸多联想。 可这些联想冒出来的同时,他又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拥抱自己的那片黑暗。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不必担心其他。 相比之下,唯一值得烦恼的是:如果真的是“他”,那为什么总是不和自己沟通呢? 圣子未曾想到。 在他爬上祭台的一瞬间,这个烦恼,也消散无踪。 他坐在祭台上,听到一点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摩挲的声音。 圣子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 他看着那尊巨大的神相缓缓弯下腰,看着自己。 圣子的眼睛微微睁大。 原先平静的黑暗在这一刻活了过来,他的手脚俱被束缚住。 就连眼睛,也被一模一样的暗色遮挡。 在失去视线之前,最后一秒,圣子看到身前的神相在快速缩小。 他忽而“呀”了一声,察觉到,自己的脚踝竟然像是被人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见啦。 第164章 番外二(下) 握住他脚踝的存在冰凉、寒冷, 圣子只觉得那股凉意从对方身上渗出,透过自己的皮肉,涌向骨髓。又顺着骨髓,往四肢百骸而去。 他身体扭动一下, 想要挣脱。可这样的扭动, 却仿佛又触怒了那个存在。 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开始收紧,他很快动弹不得。 圣子只好用另一只脚碰一碰对方——理所当然地被一起握住。 他心跳越来越快, 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竟然并不害怕, 甚至是用轻轻的、撒娇一样的语气说:“我没有想跑。” 对方没有回答。 圣子说:“好冷。” 他看不见,却非常确信: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对方有所怔忡。 第318页 而后, 冰凉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 这股暖意,熏得圣子整个人都晕晕陶陶。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水,身体在止不住地软化,被对方拉过去,贴近。 圣子花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回意识。 他身上的那些束缚又松了下去, 让他能够轻轻松松地撑着祭台坐起。 却并非坐起在祭台上。 因方才对方将他拉近,这一坐, 圣子直接坐在黑暗中的神明身上。 他没有解开眼睛上的束缚,而是小声问对方:“真的是你, 对不对?” 随着这句话,他感受到了在自己身上游动的、亲密地拥抱他的黑暗。 更不可思议的是, 他竟然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点懊恼。 圣子半是感叹,说:“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啊。” 他感叹过了,对方却说:“我不是‘神’。” 圣子听着, 困惑。 邵佐看着怀中的青年。 对方垂落的长发、身上破损的袍子,最大程度上还原了他记忆中的祭司。 但这会儿,青年对他还带着一点客客气气的礼貌,问他:“那你是——?” 礼貌的同时,不忘了撒娇。仿佛是觉得只有下半身贴在他身上,有些容易滑落,于是上半身也凑过来,试着用手摸索邵佐的肩膀。 等到摸索出了大概轮廓,更重要的,是确保对方真的放纵自己到这个地步之后,青年没有就着“神明”的话题问下去,而是问他:“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邵佐沉吟片刻,看着怀里跃跃欲试的青年。 他矜持地说:“可以。” 青年便一下子笑起来。 邵佐看着,心头也跟着柔软。 他心想:元元在这个世界,又成了这副样子…… 被所有人类仇恨、被他们赶下深渊。 可这会儿,他面对一个“神明”,所做的事,竟然只是把自己塞进邵佐怀里,珍惜地、谨慎地用手指触碰邵佐的面颊。 邵佐感受着面颊上的指尖。 这样的触碰真的太细微,他近乎觉得面颊上飘过的是一片羽毛。 但很快,元元更加大胆。他摸索到邵佐的嘴唇,这时候,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邵佐方才分了心,没有听清——而后,问他:“我可以亲你吗?” 邵佐额角跳了跳。 这一定与他所想不同。 他在时间的长河之外看到这个世界,是想要收获一个在自己面前有些胆怯的、谨慎的,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的爱人。 偏偏这会儿,季宵被封印了所有记忆,却依然能第一时间放松,再问他这种问题。 邵佐面无表情。 他长久不回答,青年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失望,缓缓放下手。 他的掌心从邵佐面上滑落,在指尖都要离开的时候,邵佐终于说:“可以。” 这句话落下时,他听到了一声欢呼。 哪怕此前经历许多,但这一刻,圣子像是全心全意地快活。 青年白皙的面颊上有一层黑雾。 他看不到邵佐,邵佐却能看到他。 他见圣子靠近自己,捧着自己的面颊,轻轻吻自己。 这样的亲吻,实在是十足青涩,邵佐心头甚至生出些许不习惯。 但很快,他又察觉到熟悉的地方。 青年竟然得寸进尺,要把他按在祭台上。 邵佐眯一眯眼睛。 他看着青年跨坐在自己腰间,一把扯下眼前的黑雾。 而后,借着身边漂浮的莹光,圣子低头,看着被自己捕获的神明。 莹光之下,对方的面孔让圣子略有怔然。 他问神明:“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邵佐:“……” 他反思:难道是在进入世界时封印做的哪里不好? 结果元元提前恢复了记忆? 想到一半,圣子的手又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邵佐眉尖拧起一些,黑暗涌动,缠上圣子的腰,涌入圣子的长袍之下。 青年低低“嗯”了声,腰一下子变软,靠在神明身上。 他眼梢变成了湿润的颜色,因此前亲吻,嘴唇一样微红。 邵佐看在眼中,略有心动。 他叹一口气,捏着青年的下巴,再去吻他。 这个亲吻,比方才要深很多、亲昵很多。 初尝人事的圣子,被攻城略地、步步后退。 等到一个吻结束的时候,他浑身都失去力气,觉得自己身在祭台之上,果然成为了黑暗神的祭品。 被对方享用着。 而那位神明,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无奈似的说:“我不是‘神’。” 圣子已经分辨不出话音中的含义。 他失神地抬头,望向祭台上另一个男人。 对方的眉眼落入圣子眼中,只是一个眼神,都让圣子浑身战栗。 他身上发软,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偏偏在这样的时候,他依然可以往前,想要从男人那里讨到一个亲吻。 男人无可奈何地吻他。 等到这个吻结束了,圣子趴在男人怀中。 他太疲倦,意识都一点点远去。 邵佐更加无奈,听着怀里一点点平缓的呼吸声。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319页 明明应该 可是…… 元元这么亲他,粘他,似乎的确没什么不好。 邵佐各样心思转了一圈,到底微笑一下。 周边的莹光暗了下去,这片渊底,重新剩下黑暗与圣子。 时间依然没有意义。 等到圣子醒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周围很凉。 他花了一点时间想起,自己此前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这一次,没有让光明魔法从自己身上溢出,而是直接问:“你在哪里?” 话音落下,就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圣子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依靠着这片黑暗,总算有心思问:“可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男人半是叹息,说:“对。” 圣子便斩钉截铁,说:“那你就是我的神明。” 邵佐听到这里,心头微动。 他听怀里的青年继续说:“我以前是光明神殿中的人,信奉光明神——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光明神’吗?” 邵佐低笑,说:“我告诉你,你就会相信?” 青年说:“你既然救了我两次,那无论这会儿对我说什么,都会是为了我考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相信?” 他说的太过坦然、理直气壮,以至于一时之间,邵佐也想不出反驳的话音。 他安静片刻,回答:“对,没有。” 青年便笑。 邵佐端详他,说:“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回到上面吗? 想要对那些伤害他的人复仇? 想要改变整个西面大陆? 甚至,想要东西大陆,可以统一? 他脑海里转过了无数念头,偏偏青年听了,宛若沉吟,之后再开口,就是问他:“我上了你的祭台,和你……嗯——”骤然警惕,“这里来过多少人?” 邵佐苦恼。 竟然不图谋大计,吃起这飞醋。 他心思转了一圈,觉得怀里的青年越来越紧绷。 像是心心念念,对这个问题有很多在意。 邵佐有意说:“记不清了。” 青年便大胆地抬手,拉一拉他的面颊,显得凶巴巴,很恃宠而骄,“怎么会‘记不清’?”一顿,又凑来亲一亲他,“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邵佐无言。 青年笑一笑,说:“嗯,果然只有我一个。” 话音落下,就又是放松。 邵佐只好自己开口,询问:“那些人推你下来,你难道没有想对他们做什么?” 青年疑问,“我还能出去吗?” 邵佐听着,反倒更加疑惑:“出去——你为什么不能出去?” 青年说:“我之前看到的各种史诗传说,人类在进入神殿之后,就不会被允许离开。”一顿,“不过,史诗也是人编的,你也不是‘神’。照这么说,我真的还能出去?” 邵佐原先觉得,青年此番“胸无大志”,有些不妙。 但紧接着,他看少年这样跃跃欲试,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同样心中不快。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心情。青年有所察觉,便笑着来亲他。 “真奇怪,”一边亲,一边自言自语,“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你的真容,怎么觉得已经和你在一起很久了?” 圣子这么说的时候,又想到自己年幼时,听到的那些心音。 他慢慢确信。 只是确信之后,又禁不住叹气,说:“……可如果真是这样,你明明已经出现救我,却又把我一个人丢在神殿里那么久。” 言语之间,像是有些不开心。 邵佐无奈,说:“你当时还太小了。” 圣子说:“你承认了?” 邵佐头疼,默认。 圣子笑了两声,说:“好啦,那咱们一起出去。” 邵佐听着,心中微动。 他问圣子:“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圣子:“被关在牢里的时候,对,你不理我,我只好想一些其他。” 黑暗之中,青年笑意盈盈,话语却惊心动魄。 “他们要杀我,无非是因为‘黑发黑眼的人都是恶魔’——而这样传闻的来源,是‘神殿’。 “他们一年到头,要把绝大多数收入都捐给神殿。犯下错事,不想着如何改正,而是要去买‘赎罪券’。 “他们相信世界上存在神,是因为神殿这么告诉所有人。因为这个,他们不论善恶,只论神殿的意志。 “人群像是盲目的羊。在更早的时候,神殿出现,的确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把盲目的人们赶向正确的方向。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赶羊之人老去,却不肯将职责交出。” 说到这里,圣子微微停顿。 他问:“亲爱的神,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起新的职责吗?” 邵佐听到这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可他对上青年的笑脸,又说不出其他的话。 “……愿意。” 番外二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结束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