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温柔乡[快穿]》 第1页 《人人都爱温柔乡[快穿]》作者:楼望秋【完结】 文案: 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 “透骨香”治鸟无疑是温柔乡中的顶配,乃是恶所中开出的至美至艳之花。 死了以后,更是成了众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于是他就被系统选中,开启替炮灰角色完成心愿,顺便当当人生导师的日子~ 被潜规则无力反抗的艺人、被利用抛弃的次品、供主角度情劫的妖精、缠于菩提身上的蛇…… 不过,让一个花魁当导师,真得没有问题嘛?? 一开始,系统:你是万人迷,不论反派正派都爱你。 后来,系统:求您了,别看他们了,营养跟不上了! ——— 顶级花魁的守则: 1.要有骨气,不可堕了名头,那些颐指气使之人,绝不因外物接纳。 2.对真诚之人当以同等诚意对待,绝不可表露低俗之态,更不可表露贪得无厌。 3.花魁之美在予温柔幻梦乡,从容优雅莫交心,交心便情死无味。 (4.前三条,每条都很有问题。)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爽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治鸟 ┃ 配角:系统 ┃ 其它:万人迷,白月光,人如朝花留不住,最是难勘温柔乡 一句话简介:万人迷白月光的千层套路 立意:珍爱自我 第1章 情死无味 将军抬轿,帝王作陪。 说得,便是一代花魁——郎君治鸟。 这位花魁,本名不可考,却一生荣耀加冕,至死都如绝尘焦骨,无人可欺。京中为他塑像,如九天坠凡的仙君,以最卑贱的身份,获万人祭拜。 他的故事改编了上百个版本,流传在戏台茶肆。所叙不一,却都讲那位惊世之花,是如何从容游走于王侯将相间;有他出现的长街,是如何万人空巷的绝景;他凋零前,又是如何以一身傲骨,吓退蛮夷。 宫里都传,最后那一战,小将军们守护的不是帝王,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以血作奠的花魁。 其实,王朝早呈颓唐之象。 将军抬轿,抬花魁;帝王作陪,陪花魁。 简直天下第一等荒唐。 百姓都以为,被花魁郎激起的王朝血性是一时的苟延残喘,谁都没想到,居然真得让这个走向衰败的王庭活过来了。 倾塌的高楼重新建起来,翻碎的青石路重新铺就,除了没有那个踏过青石小巷、端坐高楼举世无双的人,盛世的血脉都如此鲜活。 他坐在高楼上,听背后响起的跫音。 “你回来了。” “幸不辱命。” 他与蛮夷立约,逼他们将攻下的几城尽数归还,代代朝贡,不再进犯。 “真没想到我们能做到这一步。”他早看透自己的命轨,从一开始就放手做个废物皇帝,纵容自己活在酒色温柔乡,却偏偏遇上一个风华绝代的人,“那时候我们三人,虽然荒唐,却也真得快乐。” 将军又何尝不是呢? 现在他们挣扎着,重新打造了一个繁华盛世,想呈贡的人,却早已不在,连尸骨都未留下。 不留也好,他的美丽不该沾染分毫凡俗烟尘。 他们都已经老了,霜雪满头,他还是年轻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花魁郎就卧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世俗起落,耳边一个叽叽喳喳的东西:[宿主,结束了。] [嗯。] 正如没人知晓他其实没有死,在最后的那一瞬,有个自称“系统”的东西隐去了他,说是看上他的“万人迷”体质,要他提供一些帮助。 实际上,对于系统来说,这相当于捡了个天大的漏。他的制造者要求他选择最有魅力的人作为宿主,可它是一个系统、一个程序,没有样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最”有魅力,它甚至连“魅力”一词都无法解读。 于是它尝试绑定了一个外表出众的男人,打算玩一把养成,谁知道那人听说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它:“如果绑定了你,他会不会爱上我?” 这个“他”,当然就是花魁治鸟。 从此它就盯上了这个人,越看越喜欢。 在这样一个时代,居然仅靠自身魅力俘获了一整个王庭,这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做的宿主!于是这个没节操的系统果断抛弃了原本选择的对象投靠过来。 至于上一任宿主? 它都带着他从村夫成为豪绅了,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治鸟其实不太明白“系统”什么的,他只知道自己答应了它,然后就以这样一种状态存活:不是生,生者不见他;不是死,死里没有他。 宛如画壁黄粱,草草从众生间掠过,看他们祭拜那座栩栩如生的像,心中却满是荒凉的嘲讽:他们可知自己祈祭的不是英勇的将军,而是卑贱的娼.妓? [你说,要我做你的宿主,帮你的忙。如今可否告知我,究竟是怎样的忙,需要能够逆转生死的你求上我?] 系统没有在意话语中的探究,只将所有话语概括为一句简短的问号,照本宣科地做出回复:[你是万人迷,不论正派反派都爱你,你要穿梭在各个世界,完成那些求而不得炮灰们的执念。] 他是万人迷。 治鸟听到第一句就忍不住笑意,也对,至少从结果来看,所有人都“爱他”。 第2页 [好。] 他站在皇帝面前,伸手描绘那人眼角的细纹,抬手便是风情万种,却除了一个不解风情的系统无人知晓:“再也不见了呀~” 煦风擦耳过,谁望着万家灯火,叹息:“可我总觉得他还在。” ——— [经检测,宿主适应度四星,适应反应良好,加载剧本。] 剧本。 治鸟敏锐地捕捉到这样的字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反胃感从下腹上涌,嗓子眼仿佛被烈火烧透,他忍不住翻过身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宿醉,如果是治鸟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喝醉了酒、丑态百出的模样是被严令禁止的,他们本就生在由人寻欢作乐的温柔乡里,美人微醺是情调,美人反胃可不是,这副样子几乎不会让人感觉到“快乐”。 那边的系统却满不在乎,自顾自地加载好剧情,对着难受到眉头紧皱的宿主诉说起来:[这具身体的愿望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希望自己能够办一次真正的画展”。] [画展?] 治鸟按照往日的经验,给自己灌了几口冰水,强压下身体带来的难过感受,又参考这具身体的记忆,顺便洗了个冷水澡。 按照系统的回复,他现在是一位画家。 不,只是一个画手。 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画手,在学校里学到的只有鉴赏艺术与制造艺术。他有一双巧夺天工的手和一颗装满了漫天繁星的脑,天生从属于浪漫与美丽的神明,就连皮囊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清俊。 是莫奈笔下潋滟多情的睡莲。 就像大多数沉心研究毕设的学生一样,他的脑子里每日溢满了湖光山色,舀出一勺都是油墨晕染。 在系统提供的剧本里,这个年轻人家境一般,并不十分卓越却足够能够支持一个孩子学习绘画。这个时代跟他那个时代差不多,卖画为生总归还是相当艰难的,好手艺能吃一辈子,前提得是混出头,混不出头的那就是在赌,难为自己。 小画家刚从大学毕业,跟着导师到处跑场子,就遇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男主角。 毕竟,艺术,总让人有些这样那样妄图玷污的想法。 对方是个大公司的总裁,按照系统的话就是强娶豪夺套路文。大总裁在画展上一眼相中小画家的皮囊,立刻展开热情的攻势。小画家哪儿见过这套路,推也推不掉,拒也拒不了,好好一个大总裁天天粘在自己边儿上,他也挺过意不去的。 大总裁的小助理隔三差五就跑来找他一趟,说是从巴黎买的巧克力、克罗地亚摘的玫瑰,什么东西都往天上吹,这份过意不去就更大了。他想还这份人情,可是家里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和他比,他如此贫穷。 于是那人说在一起时,他自暴自弃地想: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能还的,他要他的爱,他愿意给。 小画家上了心,认真地照顾起对方,甚至专门找医生了解了人体结构,学着如何让伴侣更舒服,老老实实做一个小忠犬应该做的所有事。 直到他偶然遇到了他的助理跟他在办公室偷情。 他想去质问,却先被助理拦了下来。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那个精明的助理先生一身笔挺西装,一脸讽刺地将公文袋扔到他身上,“你不过是他随手捡来到的乐子。” 那份公文袋里,全都是他的情人。 歌手、明星、作家、对头,跟他上过床的人多到数不清,大多数是三月情人,三个月到期,关系结束,任由对方怎么追都不回头。他沉浸在掰弯直男的乐趣中,只有与他竹马竹马的助理深谙。 他冷着脸,忽然就明白了助理将文档交给他的意思:三个月到期,他也到了被清理的时候了。 如果到此为止,那么小画家根本就和任何一个过往的炮灰没什么两样,然而他是剧本里最大的炮灰,注定蹦哒地更欢畅,好给主角们好好助攻。 小画家向来心高气傲,自然不服,一番围追堵截,终于见到了大总裁。 然而意外的是,除了总裁先生,还有总裁夫人。 他结婚了。 不,倒不如说,他很久之前就结婚了。 那个女人一直知道自己的老公出轨且出柜,却苦于一直握不住把柄。她没有这个圈子的交际,而且她自己虽然家门算是不错,却天真地像是个象牙塔里的小姑娘,没有工作、没有经济能力,甚至为他怀孕,即将生出一个小宝宝。 小画家这时候找过来不仅仅是偶然,总裁厌倦了他纠缠不休,助理先生自然就为他分忧。 为了安抚妻子,他们利用了他。 那个女人单纯地以为他就是根源,执着地想要除掉他,在他精心准备的个人画展里公然播放他跟她老公的青色录像,把他的尊严砸得彻底。 他名声彻底臭了,导师和师兄也看不起他,认为他走错路,已经没救了。 画作卖不出去。 家里边又突然出了事,父亲检查出癌症急需钱,为了凑钱,小画家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色相,去那些地方赚钱。 直到某一次,他撞见了大总裁。 为了钱,他拉下面子求他,他知道助理才是他真正爱的人。也不能说“爱”,不过是忠犬执事的设定惹人偏爱,这刚好可以成为威胁,大总裁还不能闹出这种会让妻子与妻子家族再次不信任他的绯闻。 第3页 为了堵住他的嘴。 总裁还是把事情丢给助理。 那个助理给了他一笔钱,叫他付医药费,又怕他像个吸血的蠹虫一直缠着他们。于是,在他完成第一笔转账后,一不做二不休,叫了几个人把他从会所里带走,变成了第二天放在报纸社会新闻上的茶余谈资。 小画家一辈子的名字,都是恶毒扭曲的,就连死亡也充满了戏谑,旁人见了只感叹“这年头,当鸭子也难”。 没人知道他曾经也是个卓越明朗的青年。 治鸟扶着洗面池边缘,对着镜中人,问道:“我替换了他,那他会在哪里?” [他会看着。作为任务发起人,只有他才能确认您的任务结束。] “你能看到吗?”不是问系统,而是大大方方地询问原身。 发声是有技巧的,人人都喜欢酥软入骨的声音,不一定非得多么轻缓,重点是让人听着舒服。治鸟在那种地方,用不着特意去问,自然就有人愿意指导他这些小技巧。 于是同一具身体,说起话来似乎都撩人了不少。 “他”看着治鸟审视镜子,也只有“他”能看到这人本体有怎样的艳色,纠结半晌后还是缓缓给出了回应。 “那么,我的任务结束后,你能学会好好活着嘛?” 别说“他”愣住了,系统也呆住了,它系统兄弟这么多,时不时也互通有无,还是第一次听说,做任务先不提能够获得什么,而是确认原身心意的。 那声音再一次消失,治鸟猜他是有在认真在思考了:“能。” 有那么一瞬间,系统忽然有些明了,这个人能够俘获整个王庭,也许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或许不是真心,但足够柔情。 这世上,有谁不爱柔情蜜意呢? 第2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一) 治鸟穿过来的时间,刚刚好是在他第一次撞见爱侣与助理在办公室苟合。他觉得恶心,一腔热忱喂了狗,也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这样做,便浑浑噩噩地,独自去了酒吧,给自己灌了一肚子酒。 回来就晕倒在浴缸里了。 治鸟无奈,只得先拾掇利索,才匆匆忙忙翻出自己的一些证件,上面写的是原身的名字,“辰治”:“你挑一挑,哪些是需要带走的?” “你要离开这里?”倘若有外人在,恐怕会以为治鸟脑子不正常,对着空气问东问西,可系统知道,他问的是原身。 “是呀~” 本该保持缄默的原身现在几乎成了一个背后灵,还是有问必答的那种。治鸟问过他有没有那段王庭的历史,原身却表示他听都没听过,顺便教会了治鸟现代手机的使用方法,便于他自己查找。 “果然是不一样了。”治鸟看看手机,塞进风衣外兜里,又把有用的证件全部装进防水小袋子,他那个时代可没有这些有趣的小东西,于是挑着有趣的玩了些许时候,竟是连饭也没吃上。 背后灵原身笑他学到了这个时代人类的精髓,却被反诘“是手机不好玩嘛,还有空笑话我”,他一时间竟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了,气鼓鼓地要去抢治鸟挑出来的小玩意儿。 治鸟只把原身当野生的猫儿逗弄,从卧房闹到画室,不小心伸手扯下放在正中央的画布。 “你的画作?” 原身沉默了。 画上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之前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邀请大总裁回来一起完成,然后作为情人节的礼物,如今看来是彻底不需要了:“撕掉吧。” “不要了吗?明明很好看。”治鸟完全不熟悉这种作画风格,他伸手去碰干在调色板上的色块,一块茶青色还没有完全干透,沾在了手上,“我不会你们这里的画,但我会这个。” 画板上的色块是调和好的,已经有了微妙的轮廓,尚且分不清男女。 治鸟从原身的绘具里抽出一块炭笔,按着印象里的形状描画起来,仿佛是用数位板进行的厚涂,主人又进行了最后一次勾画。 男人变成了女人。 画上的女人隔着一层雾帘,茶灰色的半袄正套了一半,另一半被青丝遮掩,只露出被肩膀分隔开的一小块肉色,蜿转青丝顺着未穿好的小袖隐没在腰侧。 分明是冷寂的颜色,却偏偏叫人从中品出惑人心神的“色”来。从骨子里透出的生涩的意,不需正面瞧见,便知晓是个分外动人的美娇娘。 治鸟自小在楼里长大,论起琴棋书画,自问绝不输于大家,否则“花魁”之名也落不到他头上。如今小露一手,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打算。 原身的画意深受西方油画写实之风影响,已有多年功底,笔触细腻,要治鸟来仿,是无论如何展现不出来的。既然要他来替他完成这份心愿,细枝末节只得照着治鸟会的来。 然而也并不完美,原身早已铺好底色,治鸟不过玩一把,却抹不掉原来的影子,重新覆上再美的美人,也是残次之作:“都留下好了。” 原身的独立工作室里还有更多完整的作品。 治鸟收拾一通,发现原身的东西一件风衣完全能够带走,这才锁好房门,将钥匙扔在地毯下。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新奇的体验,治鸟非常任性地选择先好好玩玩。 这一玩,就被捡走了。 乔溪没想到自己会在游乐场见到这个人,她聘请的私人侦探早就在收集老公的出轨证据,其中就有这个人的照片。 第4页 虽然角度比较隐蔽,奈何对方皮相出众,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乔溪盯着人瞧了好半晌,怕认错还拿出手机对了又对,才终于确认的的确确就是这个人,只得默默叹口气:这年头长得好看的怎么都跟人搞基了呢,还当男小三! 她本来是想跟小姐妹出来玩的。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吃饭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好,总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最可气的是,她的丈夫总拿着工作忙和商业联姻说事。 商业联姻、商业联姻,他倒是拿了好处想吃白食了。 乔溪翻了个白眼儿,一步一步朝着治鸟的方向走过去。那个男人正在一家冰淇淋甜品店门口排队,却不是正面排队,侧着身子似乎是在看什么,乔溪的角度看不清楚,不过她猜测应该是在看甜品店的另一扇门。 治鸟在看甜品店前门,挂着耳机像是在通话,其实是在偷偷问原身为什么甜品店要做两层门。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辰治看着甜品店门陷入了沉思。 两位女士推着小车子正从里面往外走。 治鸟又问那是做什么用的,背后灵只能乖乖巧巧回答是妈妈们用来推着小宝宝出门的:“我以前练习人像时还画过,那时候导师让我们就站在人群流量大的地方看来来往往的人的模样……喂,你不排队了?” 回忆到有趣的事情,他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却发现治鸟难得没留意他,而是专注地看着门口,然后突然从长队伍里走了出去。 身后的人看他出去,急急忙忙把空缺补上。 治鸟倒是满不在意,悠悠地迈着步子推开门,他早就觉得这门只开一边有点窄,推着那么大一个车子往外走不方便了。 突然有人来帮忙,对方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于是乔溪小跑过来时,恰巧就看见这场面,一股刚酝酿好的面对小三时的正宫气势,一瞬间泄气大半。她闺蜜说得对,她这种软脾气,活该被坏心肠子拿捏地死死的。 想起男人,她又来气了,三步两步跨到治鸟面前,模仿从他人口中学来的高冷架子,说道:“辰先生是嘛?我是想我们需要聊两句。” [请注意,总裁夫人乔溪提前上线。] 系统冷不丁响了一声,治鸟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是个十分具有如今这时代风格的女性,米驼色长马甲配上宽松长衫,长发披散、打卷,做了银灰色画染。 [那么,是我开始表演的时候了吗?] 不论毛头少年还是成家立业、是有夫之妇还是有妇之夫,愿意前去勾栏的人们都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前往的。 那些不如意之处,理当在温柔乡里抛却。 外面的人提起他们,言语中总是带着不屑,而在他们怀抱中寻求温暖的事实却无可动摇。作为花魁,他的天真是做戏,为的便是如何叫人卸下心防,对他袒露一切。 “需要点些什么嘛?”清俊的年青人笑起来,带着几分意料之内的笃定,“我们当然可以很好地聊聊。” ——— 所谓炮灰,就是划过主角生命中的一颗流星,短暂出现再匆匆离去,成为他人邂逅中一点美妙的期许。 最好的炮灰,是消失后再也不见,却能成为主角坚不可摧情缘的基石。 辰治就是这种最好的炮灰。 他每一次出现,都在总裁与他的助理出现问题时,他的出现,告诉总裁自己无法离开从小养大的左右手,也是助理展示自己能力的时刻。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总裁自身在身份上已经足够强大,能够与他匹配的“爱人”当然不可以太弱,从原身最后被人从会所带出去再死去,事关人命却可以轻描淡写,足矣证明这人绝非善类。 然而对这个时代不了解的治鸟在同原身了解详情时却发出了灵魂一问:“听说你们这里是存在打非除恶的?”不需要忍受山匪、豪绅的欺压,明明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论是原身还是系统都不记得运用呢? 原身是因为身在局中,系统则压根儿是被剧本限制了。 它挑的世界是个古早风的三流俗套剧本,败类们只要披上一层名为“爱意”的皮,就可以肆无忌惮。总裁自然不是天生的总裁,父辈们是从黑洗白,助理就是家族留给他的保命后手,专门替他处理不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 婚姻则是块遮羞布,利用女方的家族和肚皮,既可以满足传宗接代的美愿,又可以大大方方撇开那些不光彩的过往。 “你看,我并不认为你们的婚姻对你来说是件好事。”男人的声音舒缓优雅,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韵味,每一个音节都是听觉的享受。 乔溪本来打算咄咄逼人,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退对方,没想到竟被反将一军:“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面色不佳是自然的,两家的联姻目的,不应该让一个情人知晓。 她首先想到的,是对方的确存在了威胁。 “你会这样想,恐怕以为我是他唯一的情人。” “不,我们这样的婚姻性质,情人多也是正常,我洁身自好,不代表别人也能。”在私生活上,乔溪的确看不上对方,不过有些事情不是看不看的上就能决定的,关键的是“利得”。 就像她明明知道男人在外面胡搞、还招惹男人,却没办法立刻决定离开一样:“不过你会知道这些事,倒是让我意外。” 第5页 “没什么好意外的,女士。他并不尊重你的存在。”因为不尊重,所以才能无所顾忌地在外面胡天酒地,“我并不是唯一知道你们之间婚姻性质的,应该退一步讲,我恐怕是少数知道他已婚的。” “您的存在在他的圈子里一直都是被隐瞒起来的,我原以为是我过去太不注意,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倘若我认不出人做了他的情人,那是我的缘故。可是我翻过去的新闻,也去过一趟他的公司,”治鸟垂下目光,看向女人的左手中指,原身告诉他那是婚姻的证明,互换戒指的浪漫礼仪,“他手上并没有这东西,他的公司里也没有您的存在。” “说来好笑,您会发现我,不是因为我被宠爱、足够特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要杜绝一切可能被误会的根源,不如直接向可能的盟友表明立场,“而是由于我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真爱,在他的圈子里,知道那位助理先生的人恐怕比知道您的还要多。” 腹黑狼狗X霸道总裁,乔溪不是没看过当下流行的设定,可他们想要甜甜蜜蜜就非得踩着别人的幸福嘛?根底的恶,跟性别性向完全没有关系。 “如今他们与我了无干系,我已自得清净,你能想通,也能离开那团糟乱。”贴心的摆好糕点,由着女人自己去想,治鸟却不打算在情之一事多费文章。 她渴望得到一个结果。 这份执着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头,她在渴望息事宁人,或许是在象牙塔里住久了,忍不住想将事情缩小,却在不久之后酿成恶果,间接引导了原身的结局。 ——只要没有情人,婚姻还能持续。 ——既然他已经走了,那么视而不见的戏还能接着演。 她未必不知道丈夫与助理的关系,只是下意识不去猜不去想,因为在直观对比上,她没有什么能够胜过助理,却能简单赢过一个画家。 治鸟无意于此,他长在勾栏,看多了夫妻反目,早不觉得可悲可怜。 她不肯面对,治鸟便将假象戳穿给她看。 正待走时,乔溪却突然拦住了他:“我根本进不去他的圈子,你要帮我!” “我不能帮你。”不过他还是把从助理那里拿到的资料给了她,“这是他们给我的东西,我与他们毫无关系,你却还深陷其中。”为客人排解忧愁,是游坊间最需精通的技巧。 ——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而我要去完成我的任务了。 第3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二) 原身在学校里的时候,也是靠作品获过不少奖项的,他的导师师兄都对此了解。 那副被列为“残次之作”的美人更衣像,被治鸟拍下来发到自己社交网页之后就引来了无数追问。 治鸟的目的十分明确,画展只靠原身曾经的画作是绝对行不通的,数量太少,即便找到展厅也根本办不起来。 那么治鸟的作品就一定会混入其中。 绘画风格的突变是可以被一眼鉴定出来的,尤其是为原身举办的画展,势必要邀请原身的导师和师兄弟们。他这次来导师的工作室,正是为了这件事。 “刚毕业就举办画展,以你目前的水平完全是可以的,”趁了原身的东风,导师并未为难,一口答应下来,“这样吧,我们以前的学生一般都在市华美术馆那边举办个展,你有意向,我把联系方式给你,帮你搭搭桥?” “谢谢老师,里面是你新带的学生吗?”说着,治鸟指了指里面正在画画的几个人。 导师朝里看了一眼,撇撇嘴:“都是家里送我这儿的,说是要学。”又摆摆手,“我看学不出个道道来,不如你跟你师兄有灵气。” “喏,那个,跟我教你那会儿你的水平差不多,到现在在光影上还是有问题。”他指了指教室最里面的学生,椅子上搭着格子大衣,穿了件灰蓝色马甲,袖子挽过胳膊肘,“你那时候学的多快呀,我最不担心的学生了。” 他当然不担心,原身被艺术青睐,在导师手下第一年就夺下一次比赛冠军,还是从导师竞争对手的学生手里抢下来的,可给他长了不少脸。 “我看你最近的画,是想做点突破嘛?”谈起这个,对方滔滔不绝起来。 治鸟拍拍导师肩膀,顺势往屋子里看看:“是有这种想法,感觉到了一些瓶颈,想换换风格找点儿灵感。” “我看了你发的,竟然是有点古味,着墨很有些底子,……”之后又说了些絮絮叨叨的话,人家说,治鸟便听着。从前也有喜欢自说自话的客人,或许是上年纪总爱回忆过往,或许是平日憋久了将他当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他倒是不介意,也能理解对方是真心把原身当自己亲徒弟带。 小背后灵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大约早就明白,自己为了一份劣质的“爱情”到底赔上些什么。 隔着一扇窗,尤慎留意到那个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柔软得带着点儿勾人的劲儿。他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角度问题,那人本来是垂首,似乎是导师谈到了自己,那目光就轻飘飘抬了起来,落到自己身上,又倏忽转出去。 他高中时喜欢读“赋”,出于好奇也是出于炫耀,背完了整篇《洛神赋》——当时还属于课业外的读物。他翻过书册的配图,也去看了《洛神赋图》的原画,到底是觉得隔着漫漫时空,多了岁月的洗礼,少了他期待的感觉。 第6页 只是刚刚那一眼,他忽然就明白传说里明眸善睐的宓妃是如何摇荡心魂了。 绘画时总是如此,或许灵光一现,脑子里有了更好的点子,再去看自己眼前的苹果花瓶,就怎么看怎么是糟粕,恨不得直接撕了算了。 尤慎性子属于雷厉风行的那种,说撕就撕,也不管同画室的其他人怎么看他。眼看着导师转身去忙其他事情,干脆了当地窜了出去,径直站到治鸟眼前。 治鸟被这神出鬼没的家伙惊了一下,尤慎就眼看着那双清清浅浅如同一汪醉仙泉水的眼眸倏然睁大,又很快宁静下来,染上几分笑意,向着自己靠过来。 “是有什么事嘛?如果是绘画上的事情,我是你的师兄,问我也是一样的。”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觉得那汪水活了过来,缠缠绵绵将人包裹其中,挣脱不得:“是有事情请师兄帮忙,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做我的模特?” 治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要求,不过该做的表现还是会做出来,仿佛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一般,半带着讶异与欣喜,又兼带遇到有趣之物的跃跃欲试:“我吗?” “嗯,师兄长得很俊,”尤慎把控着分寸,捡些不过分文艺让人生疏的话,实际上真要夸相貌,他能足足说到晚饭前,“您也知道,学校里的模特不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就是大叔,我可画够了。”请不到年轻模特,只能学生们自己上,那更是参差不齐。 尤慎不想画他们,他肤浅,就想画活色生香的美人。 现在完美符合要求的美人就站在他跟前,怎么能不争取一下? 毕竟除了导师布置的作业,他也有自己想完成的作品,再过几天就是院里的比赛,他肯定是要有作品的,这个作品也一定得是他自己喜欢的。 让他把立意什么的抛之脑后吧,没有哪个人不希望自己能够画一次治鸟这样的人物,尤慎看他一眼,就能明白对方骨子里内敛的多情。 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甚至可能与他本人的性情毫无关系,然而就是如此诱人前往。 如果他的作品里,能够传达出那份气质,哪怕万分之一也好。 “当然可以了。”真可爱,就像治鸟以前遇到的那些年轻小画家。 楼里的日子也是蛮无聊的,他几乎没有太多独自一人的时候,小皇帝忧心他的安全,怕有人找他的麻烦,专程派侍卫打扮成丫头小厮跟在他身边。 治鸟也懒得去分小皇帝这般做是真得为他的安全,还是出于男人的妒心,反正最后都没有区别,也没人能来阻止他做什么。 那时候的画师似乎都以能够绘制美人图为荣,以顶级的美人为样,尤其是他的画像。鸨母赶不走也驱不尽,根本拦不住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法试图偶遇一番花魁郎,其中也不乏艳遇的心思。最后干脆也成了一门生意,哪怕吃口葡萄也有人跟在身边涂涂画画。 放在他现今所在的世界,几乎可与“直播”相较。 “老师,你这个学生我可带走啦?”治鸟领着人,敲门问了一句。 导师一看是他俩,立马摆摆手:“这学生给你带着得了。” 得了允,尤慎自然高兴,像是得了难得的宝物一般,牵着新晋模特的手往外就走,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怎么这么凉?” 于是双手被反握住时,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如此亲昵的举动,他也就上学那会儿在女孩子之间见过。似乎是某种游戏,大冬天的时候,从宿舍过来的女孩子会被关系好的朋友握住手,稍稍暖和一会儿。 那时候他觉得腻歪极了,又不好说,眼下才觉出好来——原来那时的看不惯,也不过是因为没人疼。 他本想同那时一样,说句“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多不好”,奈何对方的动作实在过分自然了,这样说反而显得唐突。画家的手掌,保养得好。被如此紧紧握住,传递的似乎不仅体温,还有那之外的某些东西。 某些从前就羡慕着,却不好意思开口求得的东西。 “别忘了外套,外面也不暖和,”治鸟又凑近了小声补充,“导师有自己的画间,总忘记你们这边的空调,外面冷,冻到手就不好了。” 尤慎这才想起来,这位也是老师的学生,以前恐怕没少在这间画室挨过冻,难怪这么熟悉。 那时候他和以前的师兄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互相暖过手呢? 他一边想着,乖乖转回去,带上差点被遗忘的格子大衣。 怎会有呢?无非是从前的习惯,不知何处安放的柔情。治鸟坐在“师弟”叫来的私家车上,听他讲那些关于新作品的构想,时不时传递一些原身在耳边念叨的补充看法。 偶尔讲到兴头上,尤慎就会特别激动,等过了这股劲,对上眼就不自然地别过脸,似乎同他双目相交,是件相当值得害羞的事情,明明刚才邀请他做模特时胆子大得很。 这样讲可能不太好,不过治鸟怎么也是花魁嘛~看过体验过的多了,也有可以拿出来对比的经历。 就这点上,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年长些的男人,不论是袒露心意还是试探交锋,都更加玩味些。比起青涩稚嫩的纯美,多了留香过后细细品味的余地。 ——— 车子最后停在一栋格局精巧地别墅前,前面的花园似乎特意修剪过,有专人照料着,单治鸟一眼扫过去,就能认出几种不同时令的花,还有些蔬菜果子,比如豌豆藤、葡萄架什么的。 第7页 “好看吗?”尤慎到了自己的地盘,忍不住得瑟起来,“我喜欢画画,就专门请设计师帮我造了这么个地方取景。师兄你品味比我好,看过房子里面的构造一定更喜欢!” 确实很好。 别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搭配着室外布景刚刚好的程度,进了里面更是有种错落感。站在玄关往外看,入冬,刚好一束梅枝远远被门框锁住,连带底下几根早已枯败的桔梗都添上幽玄意境。 只差在“画幅”留白处提笔落墨,或许是倩女离魂飘渺香,或许是无意争春群芳妒。 尤慎想在小小居室内打造出林园内移步换景的特殊格局,偶有几处显露端倪,也是受了房子本身大小局限。 桌子上堆了不少未完成的画稿,似乎都是房间内所见景致。 治鸟览过,也只能感叹对方的确家底殷实,寻常刚毕业的绘师,可做不到这般手笔。 “师兄你站这里,不,不用刻意站着…诶?这里的景也好……” 尤慎都不知道是这处居所衬出治鸟的风情,还是治鸟的存在装点了处处别景。他现在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这里,站立、坐卧,怎么都好看。 他看治鸟挪一步,脑子里的作品就更新一次,再抬抬手,刚想出来的灵感立刻又被取代。好似这座他请人设计出来的别墅,孤孤单单许久,就为了等待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人物来住。 “师兄…” “你直接叫我就好,总是师兄师兄,未免太客气。” “那…辰治?”他不应该直接就这样叫的,尤慎脱口而出后立刻开始后悔,万一人家只是客气客气呢?他本应该也跟着客气的。 “嗯?” 还好师兄没介意,尤慎安心地想。 “我听老师说你也是一个人在这儿,要不最近几天,你搬过来住?”他说完又觉得不妥当,想起来对方不是自己,有家里罩着。师兄长得俊,应该会非常介意这种看起来仿佛包养的话吧。 毕竟他们学校…在大门口停车等着挑个入眼的漂亮姑娘俊小伙一度春宵的真不少,本校论坛上甚至专门有个高热置顶贴子,记录车牌号,提醒外出、回家的同学别上错车。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准备作品,应该也挺耗时间的,而且师兄你在边上也能提点提点我。” “提点称不上,我不比导师,只比你大一届而已。”刚好他还在纠结最近住到哪里,算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治鸟觉得用“担任模特”来换几天住宿还是很值得的,“住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分明是我承了你的情~” “师兄答应做我模特,就已经足够了!” 看着尤慎转身打电话叫家里配几个佣人过来,治鸟突然想起点事情要问系统。他刚刚跟着尤慎在房间里乱转,似乎看到一张眼熟的照片:[这个剧本里的总裁,是叫什么来着?] [尤旬。]系统突然沉默。 当初小画家跟大总裁能够相遇是因为什么来着? 好像是大总裁要去接跟自己不同宗的小叔叔…… 第4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三) 啊,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系统快速浏览了一遍自己找来的剧本,感叹一句这是个什么小妈文学? 这剧本是说相声写的吧,怎么净是伦理哏…… [这会影响宿主发挥嘛?] [不是什么大事吧。] 治鸟得了答案就不管了,他的任务侧重点是画展,其他都是次要的。或许原身对那人有几分怨恨,可是治鸟却是没有的,勾栏院本就是一处练情场,痴迷、妄念、执着、失落,太轻易得到总是会心生厌倦呢~ 治鸟随意坐在窗沿,尤慎原本想着美人衣衫半解是最美的,可是他坐在那里时,从未扣起的第一枚纽扣泄露出的春色太过美好,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师兄是在想画展的事情嘛?” 这几日几乎是尤慎过得最颓靡的日子了,每天连门都不出,做饭有保姆帮忙,整日跟在治鸟身边。他就是他的缪斯神,尤慎觉得自己当初花费大价钱打造这座居所简直是最正确的决定,这里就是他们的奥林波斯山,供他们没日没夜地赏玩。 大部分时间里,治鸟都在准备自己的作品,尤慎则坐在另一处,互不干扰,整个房间却偏偏透出软化心底的温情,像是整个世界都加上了一层柔纱滤镜。 尤慎见过治鸟的画,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果然只有师兄这样的人才能画出来,一笔笔,连发丝都流淌着多情的俗世之人呐~ 就像师兄从来不曾拒绝过他刻意亲近的举动。 “是呀,前几天跟馆长稍微联系了一下,估计下个月月初有时间,我得赶紧把作品准备好呀~”想到这里,治鸟皱了下眉头。他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一开始只把办画展想得过于简单了。 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场地和几幅作品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嘛? 如今看来却不是的。 光辉闪耀背后永远有财富的堆积,一个合适的筹码是双方谈判的根基,而这个筹码,治鸟深刻的明白,正是指自己。 没有一场无缘无故的投资,他需要向对方表明自己的潜力,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除了作品之外,还有以他的身份能够吸引来的客人。 或许他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策展方了,有这两方面的压力几乎让他无暇顾及其余琐碎的事情:“你认识什么比较不错的策展方嘛?”治鸟懒洋洋地向后靠在尤慎身上,“不小心”蹭到他的肩膀。 第8页 “有的有的!”尤慎连忙点头,像从前每一个迷恋治鸟的客人一样,无法拒绝他所有请求,“这方面就交给我吧,师兄是不是还在头疼邀约人?” 刚毕业后的画展,为了打响名气是会邀请一些名流画家前来品评的,通常都是提前沟通好的,下嘴留情,挑出优点作为给后辈的鼓励。这方面,导师已经答应帮他联系一些老朋友,过几天还要去登门拜访一番。 如果品评人能够多一点,那就更好了。 就像他们那时代的风尘女子,为了给自己声名造势,会不遗余力地去邀请有才名的客人,让他们为自己题诗作画。 不过那是地位较为低下时会做的事情,越是等级较高,情况便愈加相反,在这一点上,烟花之地堪称是最刻薄现实的世界了。 同样的手腕,治鸟没有刻意去使用,效果几乎立刻在尤慎身上体现出来。 不知为何,他对这位师兄的事情格外上心。 关于举办画展这件事,他作为同行自然懂得其中的门道,看到师兄为之头疼的样子,只觉得理所当然:辰师兄一心扑在绘画上,对这样的人情世故捉摸不透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今日相处,对方真心实意地照顾在绘画上天赋较差的自己,自己也该帮帮忙。 “放心好了,我认识一些人,应该能够帮上忙,你只管筹备作品就好。”他从背后抱住治鸟,手指描绘着绘板上婀娜的垂堤柳,“我帮师兄联系就好。” 那就多谢了:“我下午会出去一趟。”像是向丈夫报备行程的好妻子。 ——— “有些意外,你会约我出来。”治鸟来到上次随意走到的小型游乐场门口,对面是并不算熟识的女人。 “听说你要举办个人画展?”乔溪是带着目的来的,她跟丈夫绝对不会是协商离婚,那个人她明白,说得好听叫资本家,说得难听就是个守财奴。 从前她以为家里人不会支持她离婚,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个小姑娘,的确是不太懂商场上那一套,是可以舍弃的家族弃子。 没想到她的家人竟然是误以为自己同丈夫关系融洽,从来没提过,有那么一叠证据在手里,她现在的情况变成了“全世界都求着她赶紧离”…… 她最近总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变得哪里不太对? 果然一家人还是要多沟通交流。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要来答谢一下治鸟,对方离开地干脆,还把她离婚案的重要证据想都没想直接给她,大大加速了她律师们的工作效率。 “那些资料上也有你,恐怕你没注意到,我知道你是学艺术的,”离开那个压抑的环境,乔溪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她也是个名门闺秀,确认有家人在背后支撑更多了几分矜傲自信,“本市画协里,我也认识几个人,吴老师在这个圈里也是个大拿,我把你社交网页上的作品给他看,他觉得挺好,有他帮忙,以后想市场化也是很容易的。” 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治鸟只是想着离纷争中心远一点,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见过许多…原配,”治鸟斟酌着,换上这个时代习惯用的词汇,“很少有你这样还会回头答谢小三的,虽然无意,我的确曾经是个第三者。” “问题不在你,我们是没有矛盾的。”如果是以后到了不能离开对方的情况,乔溪或许会像她见过的其他太太们一样,对小三死缠烂打,可是现在她的利益因治鸟得以保全,她自身更是清楚,究竟谁才是需要担责的过错方。 这边治鸟跟着乔溪去拜访画协的前辈,另一边尤慎则难得跟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联络起来。 这时候他就忽然恨起来,怎么自己当初选择学画而不是继承家业了,如果他没有学画,就可以不用拜托他人,直接把辰师兄放在那座房子里,然后帅气地对手下说:“听见没,辰师兄的画展,都安排了!” 当然,这都是他自己不靠谱的想象,家里干什么发家的他清楚,只不过他这一支完全不沾染那些生意,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指挥人的。 说白了,他这一脉是当初专门留来“洗钱”的,后来那边的生意作为重点打击对象,这边资金链循环又太过于良好,长辈们脑门儿一拍,干脆利落地转了行。 他是家里说的“完全纯白”的一代,原本尤旬也是,可是有些事情还不能放手那么快,才耽误他一直拖着。戏剧性美化一番,就是牺牲了他自己本该纯白的命运染上漆黑,同龄中对他也十分尊敬。 可是尤慎巴不得离这个侄子远一点,他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非常不对劲,那些关于他私生活的传闻也令他十分反感。 可是他不知道这次联系会让他如此后悔。 “辰治?”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先是上扬,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是他呀~” 这可为难了,按理来说,尤慎应该是他的下一位想要染指的对象,倒不如说自己当初看上辰治,就是想从他身上体验尤慎的感觉,结果没想到只是送过几次礼物,就把对方变成了一条唯他是命的狗。 尤慎看他既忌惮又不得不求着他的样子,令尤旬十分满意,可是他竟然是为了一条他不要的狗,那就不太好了:“怎么,你也看上他了嘛?”虽然不想要了,可是辰治那张脸确实好看。 身后的助理一脸冷漠,似乎对一切恍然未觉。 第9页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小叔叔专挑我不要的,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吗?” 不要的…… 他不知道自己之后说过什么,又是怎样挂的电话,只知道自己的思想仿佛被搅和成一团烂泥,翻涌着无数怪奇的想法,甚至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过的怒火。 长久的陪伴会产生奇妙的错觉,尤其是跟治鸟这样的色道高手在一起,那些被刻意用行为诱导的恋慕开始向下一个阶段转移。 无数微小的细节浮现在他脑海中,从几天前初相见时的小温暖,到这几日默契的陪伴。 他忽然想起一个细节,第一天的晚上,因为这座别墅本质是单人画室,卧房设计的是单人间,他同治鸟说起时并没有遭到拒绝。 他原以为那只是辰师兄太过单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况且对方八成是直的,不像是他。 如今想来,或许未必。 他知道跟尤旬勾搭在一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敢相信自己眼里纯净的灵感之神竟然也是被包养中的一个。 画纸上是治鸟坐在窗边时的画像,尤慎想起前日被自己撕碎的静物像。 ——他配不上这份纯净。 这样想着的尤慎毫不留情地再次毁掉了新的画像。 人是会被想象欺骗的生物,当自身的妄念累积到一定程度,量变会引起质变,人的感官会开始模糊,从一个现实的人,转而去迷恋一个想象中的人。 也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而更加可怕的是,人同时又有着趋向恶的本能,撕碎美好的表象能够带来的疯狂的成就感。 在尤慎将画像撕毁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体味到了那份疯狂。 实际上,治鸟与他也不过是普通的师兄弟关系,对方曾经有过怎样的感情史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是他太想画好他了。 他痴迷于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缱绻多情,于是细密如丝网般的甜蜜幻象成功完成了第一层包装,一层暧昧的包装,让他产生了近似迷恋的错觉。 他是神圣的,美好的,不可以玷污。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重幻象。 一个必须由尤旬来建立的幻象,将美德拽入泥潭,或者也是如尤慎所愿的幻象。在他耽溺于自己虚假的愤怒时,心中另有一份澎湃的妄想肆虐,比荒野上的杂草生命力更加强劲——只因坠落的神像是可以触碰的。 原本被死死压抑住的渴望一瞬间生根发芽,连同之前的份儿一起补上。 如果他实在是一个生活放蕩的娼.妓。 只是想到存在这样一种可能,那些难以出口的念头就开始盘旋起来,他近乎疯狂地想象起,接下来他该如何从容地改变自己的态度,然后让那个美丽的同性愧疚不已,从而流露出下作的姿态。 这说不定是他不愿说出口的把柄,然后他就可以以此为要挟,做尽过分的事。 他可以在他假装圣洁地站在窗边时,狠狠撕碎他的外衣,而不是隐忍着由他维持纯洁的“表象”。 是的,他几乎确认了那份纯洁美好只是一种表象。 他想到了那个人脸上会出现的可能的脆弱的羞涩,他那样睡莲一般清俊的面容,如果露出那种神情一定会比阿芙蓉还要令人沉醉。 几乎是在猖狂绮念之下,尤慎飞速挥舞着画笔,在纸上填满新的模样。 一个完全建立在他想象中的模样。 尤旬一定想不到,他原本想要让尤慎退却的话语竟然产生了完全相反的作用。于是在治鸟拜访过老前辈,一番商业互吹安排好邀请名单后,回到别墅面对的就是一个完全沉浸在痴念中的尤慎了。 思想再疯狂,见到真人之后,还是改不掉之前过分礼待的习惯,哪怕他现在的礼待藏着危险的成分。 寻常人会畏惧吧,只是短短一个下午,熟悉的人就变了一个样子。 然而治鸟反而更熟悉这样的人,毫不掩饰地袒露自己,毕竟花魁呀,本就是从恶所中浇灌绽放出的,至美至艳之花嘛~ 让他伪装成良家还是太麻烦了,还是这样更好交流。 不论时代如何变迁,人类的欲望是永远不会改变了。 “怎么了吗?”治鸟茫然地看向一旁的画作,“这可不是能够挂出去的样子。”画上太过明显的体态倒不如说已经沦为下流,不过也能读出来当事人心境变化相当大了。 而且已经可以做到不照模板背出他的样子了,真不错,潜力可嘉。 尤慎看了一眼画板,从背后拿出一张同时有着他跟尤旬的照片:“辰师兄认识这个人吧。”他敲了敲照片里的尤旬,口气十分笃定,“既然他可以,那么可否考虑我呢?论财力,我们可是一家人。” 他如愿以偿看着治鸟愈发错愕,不顾对方的阻拦将人推到墙边,治鸟觉得自己顺从地靠墙也是十分配合了。 “你被他包养过吧,他能够给你的我也可以,所以像填满他一样填满我吧~” “诶?”治鸟凑近看照片,“抱歉,你说的这人我的确不认识,不过…原来你一直对我抱有这样的想法嘛?莫非模特什么的……” “哈?”秒怂。 尤慎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似作伪,目光顺着治鸟注视的方向看到了他自己的画作,方才太过沉浸于幻想,几乎忘记了自己都干了什么,喝断片儿了一样。 第10页 看清那一瞬间,尤慎只觉得自己眼前飘着两个黑体加粗的大写英文字母——“GG”。 “不不不,我就开个玩笑,我是学校话剧社的嘛,最近有个比较出格的作品!” 他怎么就信了那个人的鬼话,他的师兄,他的辰师兄分明是那么纯洁的人! 害,还不都怪他自己,杂念太多。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画出来的证据该怎么解释? #在线等,急! 第5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四) 这事根本没得洗,证据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尤慎觉得自己也是明明白白…… 犹豫就会败北,既然箭在弦上,那就不得不发了! 他手忙脚乱,充分学习鸵鸟精神,赶紧把画作反转过去。也不知道尤慎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没有选择直接撕毁,脸颊通红,在心底一个劲埋怨自己究竟为什么前几天去理发,如果是他原来的发长:“我我、我对师兄……” 破罐子破摔地弯下腰,90度标准直角让治鸟清晰了解了这个世界里关于礼仪的一些常识:“请允许我成为您的男朋友!” “男朋友?” 治鸟一时对这个称呼产生了兴趣,而旁观一切的系统则是处在彻彻底底的懵圈状态: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它觉得宿主啥都没干呀!怎么就表白上了呢? “是的。”见对方并没有立刻拒绝,尤慎握握拳,觉得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请让我成为您的爱人!”他直起身,再一次郑重地向治鸟表明他的意愿。 其实他也做好了这次告白会被拒绝的准备,大概是三秒钟以前准备好的,毕竟这种粗糙突兀的告白实在不应该发生在师兄身上。 他就适合立在神圣光辉的大教堂里,等待他的爱慕者为他奉上一切。 然而…… 干涩的唇瓣被触碰时,尤慎只觉得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他的嘴唇因为季节原因,总是会皲裂起皮,而治鸟的,柔软湿润。他能够感觉到下唇过分干燥的皮肤被柔软触碰下压,那会让对方不舒服,尤慎想用牙齿咬掉,就像那些被家长们警告不要咬嘴皮的小孩子一样。 心里却隐隐期待起后续。 “唐突了,抱歉,不过我似乎并没有动心的感觉。” 一触即分。 如果没有期待,反倒此刻不会这样真心实意地难过了,尤其是体验过个中滋味。像是与涂香抹脂的佳人擦肩而过,馥郁芬芳尚徘徊鼻尖,回过头却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不,是我的错,打扰了师兄。” 两人对此避而不谈,尤慎收拾好了画,丢到存放弃稿的阁楼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所有事情仿佛回到了正轨,有乔溪和尤慎两人的帮忙,画展的确没有让治鸟操太多心,一切延续到会展前夜。 之前的事情似乎仍旧在尤慎心中留下芥蒂,哪怕明白师兄是为了画展的事情,每天晚上一个人回到别墅的时候,看到空空荡荡的房间心中难免有些孤独。他情不自禁地去想,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着急地相信别人戏弄他的话,没有被自己的欲念支配,起码他还能在晚饭的时候看见治鸟。 而不是对着治鸟零零散散废弃的画作。 “冷静点儿,师兄说过忙完这一阵还会回来的。”师兄甚至送给了他明天画展的入场券,并且同意了他在展场观摩学习——不止是看,而是实实在在地就地绘制,甚至可以当场得到前辈老师的指点,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尤慎在胡思乱想,而治鸟是真真切切地在展厅里听系统絮叨。 迄今为止,意外帮了乔溪也好,偶然结识尤慎也好,都不过是正餐端上前的花生米,吃着玩罢了。 [您听过戏,戏本里有许多事情是不可更改的,那些关键的时间点,一旦变动很有可能会给主人公带来扭转性的发展。] [你是在提醒我明天的展会。] [是的。] 离开所有人的目光,独自坐在展厅中央沙发上的治鸟,双腿交叠,后背结实地靠在沙发背上,右手的拇指与另外四指摩擦着,擎在耳畔,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系统在暗示他明天的展会上可能会出现意外的事情。 这就要从更早一点的剧情开始往下捋顺了。 原本负责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治鸟造成麻烦的乔溪正陷入与尤旬的离婚案纠纷中,幸好她的律师团也不是吃素的,双方都在为自己的利益争取着,表面上互相指责对方婚姻中的种种行径,背地里已经开始为离婚时的财产分割做准备。 不出意外的话,乔溪会在这一场对战中吃个亏。 这不是她手中的牌打得不好,而是按照系统为他提供的资料来看,尤旬能够至今为所欲为的根本是背后站着他的助理,更进一步,是他的助理所代表的另一条生意。哪怕原身都不得不承认,小助理对待家族几乎是一种完全虔诚的态度,恭顺地遵从尤旬下达的所有命令,并且为他所有出格行为做善后清理。 在除去情感之外,治鸟对于尤旬竟然能够掌控这样一条暗地里的产业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他见过不少杰出的人,真正的掌权者,冷静地坐在高位上等待“友人”的拜谒。 他们中大多遵守着自己的准则,或许没有那么道德,但没有哪一个是像尤旬这样,一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享受权利带给他的一切,一边为之困扰、疯狂地想要反抗。 第11页 这是一种非常没有担当的行为。 他所有的床伴也好、私生活混乱也好,无一不向周围透露着一个讯息,他对他的地位是不顺从的。 这种潜移默化的反抗几乎影响了所有人,包括他身边的助理,从一开始被灌注“无辜受难者”的印象让他身边的所有人怜惜。 然而一个真正的家主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惜”,除非这种感情值得利用。 保护家人是家族观念中最重要的部分,而当垂垂老矣,被庇护的子嗣也会强大起来遮风避雨。 不痛不痒的逃避和混乱是弱者的行为,让治鸟忍不住对尤旬这个家族这一代的所有人产生了同情——他们在经历一切后竟然连一个优秀的家主都找不到,而让一个小孩儿作威作福。 [我不明白,这跟宿主去接近尤慎有什么关系?] [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家主,]小孩儿是难以服众的,哪怕他手上挥舞猎槍,众人也只是怕他管不住乱伤人,可一旦有一个精通捕猎的猎人出现,戏谑就会转化为真正的恐惧。 [釜底抽薪。] 治鸟完全对至今未曾见过面的尤旬没有丝毫同情或者怜惜,最有利的方式是交给他们自己人解决。 系统翻看自己手上的所有资料。 它不得不敬佩自己找到的宿主,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完全地跳离整个剧情,却依旧对所有人进行了精确的掌控,这让它期待起来。 显然,能够成为无数人心向往之的男人,精通的绝对不只是在床上哄人的手段。 [可您为什么选择尤慎?] [因为你为我提供了“剧本”。] 治鸟轻轻笑了出来,作为全书的主角,尤旬把自己过得混乱不堪却依旧能够得到能力出众者的爱慕——请原谅他将他们称呼为“能力出众者”而非真正的“强者”。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能够抵达卓尔不群的境界,好比无数次为尤旬的任性妄为扫尾巴的助理。 那个助理叫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 因此哪怕是被安排在剧本较为靠后出场的尤慎,在其单纯外表下也一定藏着难以捉摸的心思,这一点他已然得到了确实,并正打算合理使用。 治鸟完全可以肯定,在确认尤旬这样一个人成为家主后,真正能够运筹帷幄的老人一定是放弃般地退居二线,才会造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局面。 但只要、只要给他们展示一个真正的家主。 权势的崩塌会比在这个世界炸毁一座高楼还要迅速。 “明天。” 明天他会见到尤旬,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乔溪会带着他的家人前来,他们的离婚迫在眉睫,一定会在会场引起纠纷,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那么自己一定会成为两人可以使用的博弈中心。 治鸟没办法太高估他们的手段,按照系统的理论,最终的落脚点八成还是在原身与尤旬曾经有过的那些关系上。按照尤旬的性格,他似乎执着地对“自己玩弄过的人转而被自己的对手扶持”这种行为有着天然的傲慢。 似乎在某个角度已经胜利了一样。 太幼稚了。 治鸟摇摇头,目光落在放置展厅中央的画上。 那是一副临摹的簪花仕女图,治鸟完全可以说,准备其余作品所用时间不过眼前这副的十分之一。会场的暧昧基调已经设置好,就算他们忘记,这里的一切也会帮他们提个醒。 他在等一条小奶狗步入疯狂。 他会教导他。 身为极乐乡里的王,他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帮助来他怀抱里寻求片刻温存的客人们探寻其自身。 “谁在那里?” 昏暗大厅里忽然亮起一束手电光,光线略过之处,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浮荡。光芒的尽头坐着一个男人,似乎这束顽皮晃动的“不速之客”打扰到他,男人侧过头,向后看了一眼。 光线太过昏暗,他看不真切,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按理来说,闭馆之后,这里应该是没有人的。他心思渐紧,看那人侧颜俊美至极,竟不像是活人,仿佛从某张画上走下来的。 明明丽人,何至为妖? 来人深呼吸一口,自嘲胆小,自己吓自己:“先生,我们闭馆了,请您离开。” 一晃眼,那人起身行进,步伐飘渺,如行云端水上:“是说我吗?” 启齿徐言,声韵还幽。 一晃眼已至跟前,来人有心晃晃手电,见着有影子,心肝脾肾才惴惴着安放下来,另一手伸到腰后,扯了扯略不合身的裤子。 刚要说话,便觉这画上走下来的男人沿着他腰侧逐渐伸到背后,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治鸟不出意料地在他身上找到了某样他猜测的东西,低头看着这人一副如坠幽乡倩梦般的神情,也不嫌弃了:“是个坏孩子呀~” 第6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五) 画展如期展开,除了同圈前辈们,还有不少学院里的师弟师妹前来捧场,的确称得上是小有排面,尤慎找来的策展员宣传做得好,不少路人爱好者也赶过来欣赏。 会场的格局分为两部分,左侧是原身自己的作品,右侧是治鸟补充的另一种风格的作品,这种特意的安排再一次把原身感动得不行。治鸟看着天天在他身后COS流泪猫猫头的原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2页 别问,问就是“我重新爱上美好生活了”。 好好一个背后灵,怎么说沙雕就沙雕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的作品。”乔溪刚处理完事情,踩着展会开放前几分钟先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赏画,“你这个画风,差别有点大吧?” 她一开始真得只打算随便看看的,毕竟又不是真得懂。 就这么个一句“好看”行天下的人,却不知不觉就在治鸟的美人图前站住脚,一幅一幅流连徘徊。 越是女人,越懂得如何欣赏一个女人。 她看画上人,是“和羞走”的娇媚,也有“千江饮”的洒脱,甚至不需要刻意,不需赤身、故作引诱之态,哪怕是拿着旧衣缝缝补补,张口咬断余线的平常举动,都平白带出一点“色气”。 是观者念不纯,是观者以色见。 要说乔溪一开始带着玩心,现在便是仔仔细细研究起来,看这些画上的女人如何不动声色,最好她能看透点皮毛,学到自己身上。 “近来如何?你的官司都已经见报了。”治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看似由着对方在会场随便走动,实际上完全是在跟着他的步调。 “呵,还不是他弄出来的。”有时候看透一个人是真得不好,总能知晓对方都能干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幸好你上次提醒我,留着那叠资料当小王使。” 扑克牌里的大小王,治鸟最近又新学了些消遣法子,或许就是在楼里呆久了,娱乐人的花样忍不住就想试试看。 “不过我不明白,”说到这,乔溪忽然皱起眉,“你分明知道手牌里大王最大,怎么要说我手里拿的是个小王呢?”她真心觉得对方敢联系报社和一些自媒体,已经是在自寻死路了。 “是大王还是小王,不在于那叠资料。”治鸟作势点点乔溪眉心,好似恨铁不成钢一般,看小姑娘略带惊恐地脖子往后一梗,笑眯眯收回来,“你呀,心肠软,不知道有没有谁说过?” “有。”她实诚得很,“我哥说的,还说我就是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看你的意思是不信?” “我都结婚了,”乔溪瞪大眼睛,“而且这都要离婚了!” “那也不妨碍呀,多跟你的律师聊聊吧,且不提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离婚冷静期,他要是真得成心恶心你,手段或许会更不合法。” “他们敢?” 见乔溪紧张起来,治鸟站住了脚:“你不了解他们,几次三番,难道没觉得那个助理有些棘手?” 支支吾吾。 “所以呀!”治鸟这回不是作势了,趁她沉思起来,真得敲了敲她的额头,倒是小心没把她妆弄花,“你哥说得对,象牙塔里的小姑娘,只靠想象去揣测坏人可不行,你守法,旁人不一定,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乔溪点点头,越是遇到事,她才越发现自己其实不一定有她想的那么能担事,还是那个喜欢躲在爸爸妈妈翅膀下的模样呀,她小小地自我“唾弃”了一下。 再抬头看治鸟,心情就又不一样了。 会对她说这么窝心的话,他是可以成为她真正朋友的吧? 真奇怪,这个人就算是站在他自己的画间,居然也没有半分逊色。男人的正装尤为考验气质与仪态,治鸟为了今天的场合,专门定制了件新的手工西服,被完美撑起的臀部配合一双大长腿,行走之间吸引无数目光。 偏生他未察觉,还喜欢解开外套的扣子,单手叉腰时故意撩开,露出里面白洁的细褶衬衣。都说竖条纹最能彰显一个人的意气,他的意气不声不响地藏在里面,与画不同,是活的“色”。 乔溪叹口气。 是枫叶不够红,还是垂柳不够妖,金秋的银杏何尝不把人心挠?她之前怎么就偏偏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了呢? 远点的不说,就近的,就现在站她眼前的治鸟,盘儿靓条儿顺,就是可惜了,大家取向不合适。 她要是学走画上女人的风采,能把这人掰直就好了。 这念头一起,乔溪立刻捂了脸:幸好她就只想了那么一秒,真得,信她!就一秒!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尤慎便是此时进来的,正撞见师兄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性站在一起言笑晏晏,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他脑海里一瞬间就飘过了这么几个词,即将见面的喜悦瞬间冲淡了不少。 还有比倾慕的心上人有可能是个直人更让人心痛的嘛? 别说,还真有! 尤慎站在治鸟提前为他准备好的位置,尝试着描绘在会场中来回走动的治鸟的模样,猝不及防就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尤旬。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尤慎惶恐地看向治鸟,隔着重重人群,企图看到他面庞上的表情:他该有什么表情,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难道他的缪斯欺骗了他吗? 难道他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从短暂的彷徨中捕捉到微妙的灵感,手腕宛如不受他自身操控,而是被隔着人群的另一个人指引,在平洁光滑的纸上落下猖狂的痕迹。 尤慎一刻也不想忍受下去,他想知道治鸟的一切,哪怕他清楚此刻安心坐下才能够不让宝贵的灵感溜走,可是只有他内心深处,知道他正在做怎样的抉择。 “哟,小伙子进步不少呀。”熟悉的声音响起,尤慎回过头,看见导师正站在一旁,“你师兄会教人。” 第13页 啧,老头子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尤旬来势汹汹,或者说长久以来身边总有人保驾护航,让他养成了天然的骄纵傲慢,他仍旧将治鸟当做原先那只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忠犬”,可是却看到那条犬此刻正与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站在一起。 脑子里的弦一瞬间就断了。 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牢牢套住这个女人,哪怕他自身喜欢男人,身边流水的情人,也不担心乔溪会离开,一个傻乎乎的大小姐而已,等知道自己怀了孕,更是跑都跑不了。 他连医院都联系好了。 不都说女人是感情动物?再说他一个受位,从来都是招人怜爱的一方。只要利用好女人面对男人过分行为时的怨恨,受位者自然就能够无偿得到一大批支持者。像乔溪这么心软的女人,只需要让她产生对他的同理心,再给几颗甜枣,就能蒙住眼睛自欺欺人。 这么好的计划却突然被打乱了,他还道是谁突然让这个女人转了性子,原来是有人在捣鬼。 尤旬死盯着治鸟,又想起来前几日,自己的小叔叔难得的一通电话。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随手扔掉的狗竟然还敢跟自己叫板。 “恭喜,看来你跟我妻子合作得很愉快。”可笑的是,尤旬身边仍然带着他的助理,他根本离不开助理。 乔溪冷笑一声:“尤先生,请称呼我‘前妻‘。” 两人一来一回,针锋相对,在以安静为礼节的展厅里可以说是丢尽了脸。乔溪倒是无所谓,她知道治鸟不会介意,或许是同治鸟交流实在太过于放松愉悦,她现在心里竟然连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每一句话语调都是柔柔地,内容却是毫不含糊,颇为不卑不亢。 围观者哪里想到,自己逛个展子居然还能吃口商业圈的瓜,淘瓜的小手蠢蠢欲动,可惜这么个高雅环境,不允许坐下板凳嗑瓜子儿。 治鸟也不插话,安安静静打量对面的助理:身高一米八左右,标准的西装制服小马甲,衣服层层叠叠,看得出是个生活得十分规矩的人。 这样的人居然会容忍自己的上司在外面丢脸,那就很有意思了:“你难道不阻止他们嘛?” 助理回答:“你是这里的主人。” 治鸟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治鸟。助理其实见过治鸟很多次,印象里都是一副穷酸画家的样子,而且蠢,说什么都信,天真得不得了。 他不明白尤旬为什么会挑到这么个刚毕业的小画家,正如他不明白以前尤旬为什么会去包养小明星一样。他曾经建议尤旬找个妻子,回归常规生活,他以为一个妻子可以管住他,然而尤旬只是愤恨地看着他,似乎他侵犯了他的什么重要权限。 尤旬会在喝醉酒后说他不懂他,然后醉醺醺地发酒疯,命令他的时候会说这是“主人的权利”。 助理对尤旬的一切并不是很了解,教导他的师父说过,主人的心思是不能去窥探的,尤旬却总在向他索求,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于是只选择了最基础的忠诚——服从。 治鸟突然出声,终止了这场漫长的幼儿园对话。 他看向尤旬,属于治鸟多情的灵魂与原身清俊的外表构成奇妙的二重性,这种不协调的二重性彼此并不冲突,而是像陶公闲情赋中提到的“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一般,是带着媚态的粹,见之心猎。 治鸟说:“我想要再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呀。” 有什么能够比顾盼生辉的美人心心念念只求再见你一面,更能够激发人心中“色”欲的呢? 第7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六) 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尤旬睁大眼躺在床上,不断回忆今天白天发生过的事情。 他跟乔溪吵架。 去看了上一个情人的画展。 不不不,去画展在前。 然后,前情人和前妻站在一起…… 前情人说“好久不见”。 后来呢? 后来治鸟转身离开,离开前朝他看了一眼,他就莫名其妙跟了过去,大约是出于好奇心吧。再然后他们聊了几句,尤旬记得自己好像还骂了他。 尤旬不得不赞同,对方的皮相是真得好。原身是他最满意的一任情人,安静、漂亮,也足够乖巧,更重要的是,每次见到这个温润的爱人,看他坐在画板前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仿佛是自己被家族牢牢掌控的命运里,一个出乎意料的邂逅,是监狱角落里突然萌发的嫩绿新芽,他从原身身上疯狂汲取着片刻安宁。 可惜原身更适合长情,却不适合露水情缘。 他其实舍不得他离开的。 当助理按照往常惯例,再一次提醒他“时间到了”的时候,他站在自己买来当做两人“秘密小窝”的公寓楼下,又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助理提醒他,当断则断,作为家主,他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作为家主、作为家主…… 他从小到大听到的就这么一句话! 他还不够努力嘛? 没人问过他的意见,没人理解他的想法,就连身边看似最亲近的与他从小到大的助理都不懂他,那个榆木脑袋! 整天都是规矩,就知道规矩! 家里人也是一样,长辈们看他每次都是不认同,同年龄的孩子也不亲近他,自矜纯白,不愿与他交往,生怕惹了麻烦。尊敬都是假的,他们只是不敢不对他好。 第14页 他们讨厌他,他偏要去勾引他们,族老、对手、同辈,还有,尤其是这个助理,不是觉得他不好吗? 拜倒他西装裤下后,感觉又如何? 只有原身,在原身身边的时候就是天堂。 他又一次跟助理吵了一架,又是一次他单方面的吵架,他不想看助理一副头疼仿佛看小孩子一样的表情,一时冲动就在办公室里…… 他没想到原身会看见。 那一瞬间尤旬就清醒了:他安静的天堂崩塌了。 如果他闹,就会很烦,那怎么符合“安静”的要求;如果他不闹,那他也就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跟以前被自己养着的人没有丝毫区别。 于是,他让助理去处理了他。 他回想一下还是能够想到昨晚美妙的滋味,可是身边空空荡荡:如果那个人试图“报复”他却只是用“来一次”这种方法,那尤旬可要真情实感地笑了,反正他什么都不亏。实际上,他不太记得昨晚的事情,仿佛落入一场迷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意外的是,就在他出门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时,在客厅里,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不好好穿衣服的身影,上身只穿了最简单的外套,似乎是从他衣柜里扒拉出来的羊毛针织外套,明显不是那么合身,幸好是宽松长版,手臂似乎短了一点,堪堪遮住腿根。 这一对比,治鸟有点太清瘦了。 尤旬突然明白了“男友衬衣”的魅力,他就该在衣柜里准备那间流传很火的露背毛衣。 美色在前,不赏是傻子。 治鸟正趴在沙发上吃橘子,面前摊开来一本书,随便从架子上拿下来的,一本摄影集。 书的侧面已经发灰,看来这栋屋子从前的主人时不时就会翻开看看。治鸟才不会傻乎乎以为这里是尤旬的住处,它们就像花街里一间一间格子,格子里是被捆绑着逃不出去的游郎游女,叼着烟斗看金鱼来来回回在玻璃缸里巡游。 整洁、干净,却没有活气。 是给哪个人准备的吧,反正跟治鸟没什么关系。 “啊~已经起来了嘛?” “你,没走?”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嘛,这不是显然易见的事情,他这么个大活人。 越过沙发靠背,治鸟朝着尤旬伸出手,嘴里还叼着一半蜜柑。尤旬好奇他想做什么,就走了过去,然后被治鸟拽住还没完全扣好的上衣扯到了沙发上。 “你……唔!” 唇对唇,一小半蜜柑,趁机入侵他口中,从中间咬开后,甜蜜的汁水沿着瓣上脉络流下,落到唇齿间,味道很是清爽。 “带着蜜柑味道的吻,是叫做蜜吻嘛?” 缠绵的语调沿着尤旬的耳蜗、纤毛传递到神经中枢,在处理反馈的同时也引起更加微妙的反应,尤旬为此感到十分羞耻,面颊绯红,相当软怯的样子:“为什么,突然这样?” 治鸟的眼神太软也太灵,轻而易举,便将气氛渲染成温暖的橘红色,仿佛床头夜灯下耳鬓厮磨的两人,然而眼圈却轻微泛着红。 他以前,怎么不记得对方是个这么会撩的人? 尤旬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看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的愈发浓郁的悲伤,双手逐渐失去力道。他知道,他曾经最喜欢的情人依旧念着他,或许也在怨他:“你别这样。” 他补充:“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好想你啊……”耳畔呢喃,千回百转,“你不见我。” “我们已经结束了。”尤旬觉得,自己已经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可是他的前情人依旧在动摇他的内心。 他觉得他像絮。 “留下吧。” “让我陪你。” “讨厌的事,就忘了吧,起码在我身边。” ……“好。” 唇过处,胭脂记,相怜意。蝶采莺恣,杏出春坞里。 纤手戏红豆,尤云殢雨香,声切切,勾引嫰枝咿哑。 倘若就这么继续下去…那些格子里凝滞的空气,在花瓶中抽枝的柳条,连呼吸都要停摆,治鸟某一瞬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还没有尝到真正的甜头,骤停的动作令尤旬有些迷惑,不满地询问“怎么了”。 “你会不要我的。”飘渺的声线仿佛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尤旬心中的不快与欲求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怜惜。他将人抱在怀中,一遍遍解释“不会的,不会再有一次了”,摧毁后又重塑的征服感令他沉沦,其他任何事都可以忽略——他美丽的、顺从的情人。 ——— [宿主,你……]系统本来准备好非常乖巧地自己给自己打上一层马赛克,甚至还给某个同样与他肩并肩、排排坐、蹲墙角的背后灵同伴也准备好,心里紧张又赤激,然后猝不及防拐了个弯儿。 这转折! 分明是个万人迷系统,系统现在却觉得自己对“万人迷”这三个字一无所知,它就是个弟弟,幸好弟弟的不止它一个:尤旬,是这么好拿下的嘛? 尤旬离开了,他本该早上起来直接去公司,如今已经十一点。他还邀请了治鸟中午一起吃个午饭,可惜被拒绝了。 虽然不解,可是尤旬心情爽快,也只是一听。 背后灵辰治站到治鸟面前,不解地抱住他:“为什么?你不是一开始就从他身边离开,为什么还要回到尤旬身边?”碰不到,治鸟却能看到辰治面对着他,满满地担忧。 第15页 “他会杀了你的,那个人!”辰治崩溃地呜咽着,“你跟他在一起,会被他杀死的。死亡真得很痛的,你相信我!” 他已经死去了,再来的时光都是偷来的,哪怕他要付出一些代价,也并不强求。可是治鸟是无辜的,他被他的执念呼唤而来,平日一起插科打诨,他也是喜欢并欣赏他的。 而系统就更加直接了,作为一个“系统”,它本就缺少人伦概念,它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样落寞的神情,是真实的吗? 它惊愕地发现,宿主的演技或许比它想象地更好。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治鸟从满登登的衣柜里翻出几件新衣,手感很好,料子上呈,“我都没想到,他竟然对你好感很高。” 即便如此,却还是像弃犬一样抛弃了,这就是“喜欢”,虚假的,会欺骗的爱意。 曾经楼里有过一个花魁,海棠标韵,飞燕轻盈,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只是家道中落,沦落至此。她在只能见到一狭天的居所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着与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能够回来赎走她。 其实期间也不乏贪恋她美貌的男人想要迎娶她,只不过终究都被拒绝了。 他们做过约定的,此生永结同心,来世亦将互许。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人来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问了,才知道早已娶妻,一脸愧疚地说:“我依旧可以娶你,你可以做我的妾。” 她同意了,入了他的府邸,做了妾室,等待几个月一次的相聚——他说这样的相会就好比牛郎织女,让他们的感情都更加热切了。 昔日的花魁仍旧信了,从只能看到一狭天的小室,到能够走出两丈远的小屋。 直到正室的孩子偷偷跑来,被她美貌迷了眼,笑嘻嘻地说:“父亲总说这边有个吃人的怪物,不叫我来,嘿,我才不傻呢~” 谁叫海誓山盟是那样脆弱的东西,曾刻骨铭心的真情都是如此,何况尤旬一个微不足道的“喜欢”。 “至于方式什么的,他只是想要一个欢乐场,于是我让他看到我,一个因他脆弱的爱人,是最快的方法。” “不必为我担心,我讨厌的事情自是有千方百计绕开的借口。”若不是有所图谋,治鸟才不会理会这样一个人,“好了,到了做人体模特的时间了。” 三天、四天? 坐在别墅里,尤慎想不起自己已经多久没好好与治鸟见上一面了,画展上短暂的几眼暂且不提。自昨日治鸟随着尤旬离开,他每时每刻都陷在自己的疯狂中,他当时就应该拉住他的手叫他不要走。 画纸上,一副人像反反复复好几遍,脚边堆满了零零散散的废稿,撕成了碎片。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连心上人都画不好,可这就是事实。 以前他爱这栋别墅爱得不行,就算是熟稔的朋友甚至家人都不想带来这里,生怕碰坏了一草一木,就连园艺师都是请最好的。可现在治鸟不在,什么花花草草,都是些粗枝烂叶。 在又抛弃了一张废稿后,他终于自暴自弃地冲进洗手间,从冷水直往脸上扑,以求换得短暂的清醒——他快为治鸟魔怔了——看着镜子里的胡茬和通红双眼,他自嘲地指着镜子哈哈大笑起来。 难道他是伊藤润二笔下的富江不成,还能有不可抵抗的魔力将塑造他的艺术家们一个个逼疯? 笑声随后戛然而止。 他想画好他,也想得到他,成年人就该两个都要! 别墅的钥匙,尤慎重配了一套给治鸟,他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然而尴尬的是,就在他对着镜子“深思熟虑”的时候,寂静的空间里,传来细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不会是……师兄? 这卫生间侧对着门,尤慎偷偷拉开一条缝,正好对上从外面回来的治鸟的眼,此刻,他忽然想到自己胡茬没刮、脸上水也没擦…… “啊啊啊,师兄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好!” “诶?”其实治鸟刚刚只是正巧转到这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尤慎在那,就听见不远处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大喊,“有什么事不需要太着急呀~” “嘶,疼!”刮胡子刮破皮了。 啊,怎么撒敷敷的,担任家主这种事交给他,真得靠谱嘛? 第8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七) “呀,别动~”治鸟从随身的外衣口袋里翻出药店里常规的碘伏棉签,掰断一端,另一端就能够自然吸饱消毒碘酒,小巧简单,非常便捷,知道有这种东西,治鸟果断给自己备了几根,放在大衣外兜里,“剃胡子也能伤到自己。” “我就是一紧张……” “你看到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难不成我是老虎会吃人嘛?” 你倒是不吃,可我想要你吃呀! 尤慎没敢说出来。 他注意到了,治鸟身上穿的不是画展上的那套衣服,是尤旬惯常会穿的牌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去查了你的比赛,也就在不久后了,来看看你的进度。”治鸟朝画室瞄了一眼,看到地板上一堆堆的碎纸屑,“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零进度状态呢~” 站在他的角度,也没法说什么。导师说尤慎学画没灵气,其实不然,得看跟谁比。 在系统给出的剧情里,他能够成为这一领域的巨擘应当是有道理的,然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猜测这个剧情是剧本出现问题了。 第16页 算了,说不准是他要求太高呢? “师兄不在,我总是没有心情。” “这是要约我的意思吗?”尤慎完全没料到治鸟会开这样的玩笑,他还在纠结师兄究竟知不知道“约”有其他意思,治鸟就继续说下去了,“哈哈,逗你呢,不过约你倒是真的。” “导师给了我两张游乐园的门票,我以前没去过,也找不到人陪我,”不,不是导师,其实送他门票的是乔溪,“那样快乐的地方,一个人总是太孤单了吧。” “所以,您是想邀请我?”尤慎看治鸟的眼神里瞬间冒出来期待的小星星。 “不可以的话,就只能随便送给谁了。” “我去,不是,我要去!” “那就说定了,是周末的票。” 尤慎知道他本应该拒绝,甚至中止他提出的希望师兄成为他模特的邀约,他应该离她远远的最好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才会是最安全的。 然而他也清楚,哪怕他提出这样的想法也只会获得师兄一点疑惑而已。他的师兄或许会短暂迷惑自己的出尔反尔,随后可能会有一点失望,从此便与他形同陌路,如同在大街上偶遇后点点头交错而过的两个人。 尤慎不可否认,他乞求这个人的垂怜,可是你看,这个人对他发出邀请时甚至毫无顾忌地穿着别人的衣服。 他甚至不曾向他解释前几日的欺骗。 哼,尽情去发散你的魅力吧,你这歹毒的骗子,用柔情将我的一切驯化。 尤慎将师兄带到最新选好的景物间,在画纸上落笔:倘若能将这人永远囚禁在自己的画板上。 ——— 一大早开始整理衣装,下巴上划破的小伤口已经结了痂。尤慎洗脸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一下下手没轻重,等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就连那一点儿小痂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点不容易发现的、比周遭稍微粉一点的新肉。 他确定自己看上去精神极了,起码比前几日胡子拉碴的落魄相好出不止一个档次。 治鸟给的票是本市最大游乐场,地铁线路有一条直通过去,赶上节假日人会比较多,不过普普通通的周末并不会拥挤。 他小时候去过几次,然而毕竟已经过去好些年,里面的设施据说都增加了不少。 然而当他站在游乐场门口的时候见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师兄,尤旬,和尤旬的助理。 他几乎想要大笑出来,这槽点实在太多,他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吐起。他想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已经知道了师兄和自己名义上的侄子、自己家族当前家主的关系还妄想着能有一个双人之旅;他还想笑这个家主,这个尤旬真得是家主嘛? 不论去哪里都带着自己的助理,像个离不开保姆的小孩儿。 凭什么这样的人能够赢得师兄的宠爱? 尤慎隔着人群看到向他招手的治鸟,也看到了一脸冷漠的助理和神情嘲讽的尤旬。 嘲讽,他在向他炫耀什么? 他是仗着什么能够被师兄另眼相待,是钱嘛,还是地位?绝对不是外表。如果师兄会因为外表爱上谁,那一定是世上另一个纳克索斯,临水自照、孤芳自赏已经足够。 “你来了,”治鸟把尤旬拉到一边,“抱歉,本来只想跟你一起的,但是小旬,他从小就很忙,从来没有来过,所以就带他一起了。 ” 哦,他靠着施舍跟怜悯得到爱。 但愿他别说出“不要你们的怜悯”之类的话。 “那么另一位?”尤慎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似乎是小旬的助理,说是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不得不跟过来呢,”治鸟说到这里笑了笑,带着一点柔软的纵容,“来的路上,小旬还跟我抱怨说,自己的助理每次都这样看得他很紧,都没有时间多玩一玩,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是呀,实在是太孩子气了。 他们的家主居然是这种人,如果是换作他,无论如何都比尤旬做得更好吧。如果不是上一代人的安排,明明他跟尤旬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同系同专业,就因为尤旬是从幼年时期就被指定为继承人并当作家主来培养,家里的一切就都跟他绝缘了。 如果是往常,尤慎压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产生嫉妒的情绪,不然他也不会安安心心地放下一切可能性,跑来找个老师学习绘画。 一旦想到就是由于那个不会去争取的自己,才没有办法将师兄牢牢握在手里。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那通电话,尤旬用怪异的语调嘲讽师兄是他的一条狗。 是怎样刻薄的心肠才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不,倒不如说,他真得的的确确还是一个连人心善恶还分不清的小孩,只有那个年纪才总能无心地说伤人的话。 “这样呀,那就没有办法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吧~”尤慎并不打算让治鸟为难,他学习绘画一开始的确是出于逼不得已的兴趣,后来也是真心深入其中,潜心钻研过艺术史的。 在艺术的历史上,无数名家用画笔、刻刀,记录下每一个胜利者的瞬间,那是属于赢家的酬劳,而失败者作为俘虏失去一切资格。 不,并不是一切资格,他们还能得到怜悯。 将治鸟作为战利品…这样的表达并不尽数正确,但尤慎总归是要为自己从尤旬手里掳走心上人准备更多的筹码。 第17页 [他真得是个乖孩子呢,完全在按照你的意愿行走。]由于宿主太有想法完全不需要指导,没办法只能一直保持吃瓜看戏状态的系统默默吐槽着,[你难道就不担心他黑化嘛?虽然你一直都拒绝使用好感度查询功能,但为了宿主考虑,友情提示这个家伙可是个黑心肝。] [你是指,在你的剧本里想要彻底掌控尤旬然后黑化争权那一段嘛?]后来自然是被正牌助理端掉,幸亏大总裁尤旬足够“仁慈”,顾念床上旧情,才得以网开一面。 系统沉默了,它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宿主大概也许也是个黑心肝的呢。 得了得了,继续吃瓜好了。 世上许多事情,从不同角度去看得到的结论是完全不一样的。治鸟清楚知晓系统的剧本里,“恋”的成分实在是太多了,就好比是嗜甜的人在品评菜品的时候总是喜欢在甜度上稍加评价,不小心就会忽略掉里面的盐分。所谓的“顾念旧情、网开一面”,抛开“恋”的成分,只是一个胜利者对另一方再鲜明不过的侮辱。 因此,治鸟从来都不敢只从一个角度去看。 一个花魁如果只能看到“恋”,那就距离坠落只有一步之遥了,人的行为都是有迹可循的,归根结底是欲望。 被憧憬的欲望,向往美好的欲望,践踏一切的欲望。 这两字拼在一起,从来不是什么邪恶的词汇,它们本身没有任何过错与谬误。 只不过,赋予者却是普世有情生命。 治鸟所做的,只不过是让所有欲望,在合适的时间地点下破茧而出罢了。 于是当治鸟趁着鬼屋游玩时间偷偷伏在尤旬耳边说“要不要私奔一天”的时候,尤旬眼珠子朝另外两人身上瞟了一眼,很快就答应下来了。 他也是受够了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了。 “我们去哪里?”他迅速打开地图,看看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区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这里吧,那里有瀑布,还有几个水上项目,我想去玩漂流!” “好呀!”反正治鸟哪一个都没玩过。 他不介意陪伴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需不需要他来哄着,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总要学会自己享乐。 当助理站在鬼屋的出口,冷静地等待了将近五分钟后,他终于确定那两人早他一步跑去了其他地方,恐怕彻彻底底将他丢下。 他深刻地反省着近来几日自己是否又做了惹恼家主的事情,答案是没有答案,毕竟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哪一个看似完美正确的举动就会惹他上火。他皱皱眉,心底再一次发生了动摇:自己的忠诚究竟是否是献给了正确的人? “真可怜,一腔忠心错付,他看上去对你并不算好。” 助理没说话,想要下手挖他墙角的人有的是,都是一些不太光彩的竞争手段而已,他听得太多,早就已经麻木。 “先生,我十分感谢您这几年对我们家族的忠心,但是你要清楚自己忠诚的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族。”尤慎平日很少见到这个人,印象浅薄,不过难得这一次能够说上话。他并不确定自己这番显而易见的剖白,助理会怎么处理,直接告诉尤旬还是保守秘密,他只做他需要做的事情。 放手流失一个好机会并不是尤慎的选择,他更喜欢将问题抛给对方。 “我很重视您的想法,您大概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清楚的认识,一个尚且需要教导的小孩能不能成为正当家主尚且存在疑问,希望有些事情,您能够看清。” 而在治鸟身边,尤旬难得再一次体会到了无拘无束的感觉。他从前偶尔会觉得原身刻板,心思总在画上,虽然并不妨碍他的喜欢就是了~ 只不过有过这样一次分手,对方似乎更懂得体会他的感受了,被好好宠溺着,陷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我们再玩一次吧!他们果然没有找过来~” “好呀,不过我的衣服都湿透了。”治鸟上身的衬衫浸满了水,薄薄一层贴在皮肤上,琵琶半掩的样子看得尤旬口干舌燥:“再来一次,就一次,玩完了我们去更衣室换衣服,好不好?” “好嘛好嘛,都听你的~” 第9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八) “我觉得你不是会报复的人,所以你这样做究竟是图什么呢?”乔溪看到这个连夜将自己叫来的男人,难得迷惑起来。 画展前一天的晚上,治鸟不出意外地捉到了试图更换展厅中央PPT播放U盘的人,他自以为伪装良好,可实际上连裤子的尺码都不对。 一个人,过得再邋遢,可能会穿不合尺寸的上衣却绝对不会穿不合腰围、臀围的裤子,哪怕是用条绳子扎紧。原身跟治鸟吐槽,说他还见过有人偷偷用文具店里那种燕尾夹或者曲别针,把裤腰捏紧夹住的。 那天晚上的人,显然是刚偷到一条直接就穿上,因此才露出马脚。 治鸟会一点简单的制服人的手法,很久以前,他还在楼里的时候,有个刺客想要在他的房间里行刺皇帝,可把小皇帝吓得不轻,生怕治鸟受了伤。后来左思右想,才终于妥协了将军说要指导治鸟练武的想法,普普通通的擒拿自然不在话下。 他连夜找来了乔溪。 而在剧本里安排这一行为的乔溪此刻却是完完全全状况外,又好奇U盘里是什么,又不敢问,怕是什么让治鸟为难的东西。 第18页 反而是治鸟很大方的样子:“虽然不推荐你来看,不过里面应该是能够作为呈堂证供的东西。” 乔溪当场就惊了,连忙追问里面是什么,得到治鸟“小视频”的回复后,因受到过度惊吓差点儿以为自己下巴脱了臼。 然后含羞带怯地问:“这个,适合我看嘛?” “如果你不介意主角是自己熟悉的人,那应该可以当做普通的小钙片来看吧。”治鸟甚至还缀了一句,“抱歉,之前你给我看你们诉讼资料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私藏文件夹。” 她没了,她的秘密暴露了,她在别人眼里乖乖女的形象呀! “小事而已,不必惊慌。”治鸟差点儿就顺口说出来,他们那时候,也有在庋藏书籍的房梁上贴避火图的土法子,好奇去看的人并不少,后来女儿家出嫁的陪侍品里,也有人家塞秘戏图进去的。 何况治鸟身在那种地方,并不少见,甚至也做过其中主角,真得不觉怎样。 得到首肯,乔溪想了想,还是收下了U盘,并且信誓旦旦地向治鸟保证,这个U盘的所有使用过程都会完完全全在她的监督之下进行。 “也是蛮为难你的,还要看自己的前夫跟别的男人之间……” “无所谓,如今他是他,我是我。”乔溪握住U盘,“不过,你能确定这个U盘是尤旬那边的人做的嘛?” “并不能,”治鸟其实有点迷茫,在画展之前做这一手安排,在他看来完全没有道理,系统给出的解释是为了延续剧情点,然而即便是为了延续剧情点,也总该有个参与者。 他毫无头绪,也不想深究下去。这是直接针对原身而来的恶意,他又怎么可能猜出一个心怀恶意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其实我也不明白,你这么帮我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也勉强算是情敌吧?”大约是睡到半夜被叫起来脑子实在是不太灵光了,乔溪手指捏着U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我可不觉得你是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性格。” “得不到便毁掉”,那是执念太深才会做的事情,治鸟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毫无顾忌地说自己与那人没关系,如何去想都不该是这种原因。 “只是一种归位而已,别去想太多啦~”治鸟抚平乔溪紧皱的眉头,“女孩子不要总是皱眉,留下印子就不好看了~” 他哪里知道会不会留下印子? 以前在楼里的时候,一位年长些的姐姐总是很照顾他。说是姐姐,其实对于治鸟而言,已经是堪比母亲的人了,他叫她“琴姐姐”。那时候的治鸟比现在更年轻一些,还没做到花魁位置上,脾气差劲极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在客人面前言笑晏晏,转过头就厌烦起来。 倒不如说,这种模式已经是被默认的了,作为承载着“色”的躯体艺术品,食色于他不过家常便饭。他们总要有些方法去宣泄压抑着的想法,才能在狭窄逼仄的鱼缸里偷偷呼吸一口鲜活气。 其实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比起那时候好上不少。 每次他皱眉跟姐姐抱怨那些客人们有多讨人厌的时候,琴姐姐一边被他逗笑,一边用那双抚琴弄墨的手,一点点揉开他蹙起的眉头,吓唬他:“这么小就开始皱眉,当心以后额头上留下竖褶子,消都消不去!” “你手指怎么这么凉呀?”乔溪被治鸟冰凉的手指冻到,展厅的灯没开,她叫自家哥哥派人来把人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问出谁是幕后指使。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难得没有像从前的小说里那样,对一个人暗生情愫,而是隔着月色从窗口漏下的重重叠叠的纱,品出眼前这个男人怪寂的美感。 一种玄妙的感觉,她感觉在她眼前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灵魂,一个与身躯完全不匹配的灵魂,艳情透渗:“我突然觉得,要是放在更早一些的年代,比如民国以前,你一定是个能够让人为了看你一眼,就散尽万贯家财的那种人。”甚至没有过脑子,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诶?”听了这话,治鸟侧过身子,做了一个以前在楼里时几乎人人都会的“美人侧卧状”,故意将声音放得韵律雅致,像是古时候某个被娇养在家的公子,说的话却坦荡极了,“那这位客人愿意为我散去几分钱财呢?” 妖精模样引得乔溪直笑:“全部,有几分为你散几分,好不好呀?” 于是,治鸟就从愿意为他散财的小姐姐手里哄来两张游乐园门票。 乔溪一开始想问的究竟是什么来着?忘记了呢~ ——— 尤旬越来越喜欢往治鸟这里跑了,他上次知道了治鸟在尤慎那里做模特,也不避讳,干脆大大方方地登门拜访,反正本家的人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一种微妙的四人状态就此形成,甚至哪怕尤旬自己不来,也会找借口把助理支开到治鸟这里,说法倒好听:“你担心我的安全,我也担心他的安全,那你帮我保护他有什么不对,这是命令!” 没办法,助理只能乖乖跑过来,遵循“命令”留心治鸟的安全。 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不论是在哪里。 助理自以为是个忠仆,作为被家里选择出来的辅佐者,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小学会的。那时候他其实非常期待能够见到自己侍奉的家主,想象那会是怎样一个人,他偶尔会觉得他们很像,从小身不由己。可助理更加明白,身不由己之下是看不见的责任。 第19页 他们的关系最终变成这样是助理始料未及的事情,现在他坐在尤慎的别墅里,像个真正的木头人一样端正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的是治鸟送过来招待客人的水果盘。 他以前没有留意过吞食入腹的水果切得是圆是扁,他只需要在乎这种食物叫什么,同一个桌子上有没有饮食禁忌。但是现在他只有一盘子水果可以看,于是在脑子里连每一块的外形、三视图都描画了好几遍。 他似乎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客人,无论如果都得不到主人家的信任对于一个被教育着成为忠诚执事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 他猜测尤旬一定早就已经忘记了,自己与他也是同宗同族。说不定忘记这一点的人太多了,毕竟就连一些不入流的竞争者都以为可以拉拢他,完全记不得“他是不会背叛自己家族的”这件事。 有时候被叫多了“助理”,连他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尤慎和治鸟在另一个房间里准备画作,助理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来这里干嘛? 他是保护者,守护两人的安全;是监视者,防止这两个人偷腥;还是一个单纯被排斥的人,尤旬只是不想看他才丢到这里。 助理推测应该是最后一种,既然如此,也是难为另外两个人,同样要忍受着尤旬的任性妄为,接受自己这个多余的存在。 “助理先生?” “嗯?”仿佛睡梦中骤然惊醒,回过神就看见治鸟站在沙发边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围巾、帽子、大衣已经穿戴整齐,“是要走了吗?” 助理的另一项职能,护送治鸟“回家”。 对助理来说,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还专门把治鸟从一个房子护送到另一个房子,那又不是尤旬平日的居所。他甚至疑惑过,按照尤旬的脾气就算同样暂住在尤慎的房子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里想想也不能说出来,助理迅速地穿戴整齐,跟在治鸟身后,看治鸟笑眯眯地跟尤慎说“那我们先走了,今天很有进步,明天继续~”,还跟着一个鼓励的动作。 “我们”,真是个微妙的词。 尤旬会怎么说?尤旬什么都不会说,只是走而已,心知肚明身为助理的自己一定会跟上。 “不,我们先不回去。”坐在尤旬专程为他准备好的车上,治鸟拦住了助理想要直接带他去另一处的想法,伸手搭在助理握住方向盘的手上,并不施力,只是搭上。治鸟不是很懂这个世界里种种科技,也怕自己会不小心惹祸,系统给他科普过比较基础的交通常识。 助理并没有理他,依旧固执地遵循已经决定好的“命令”。 “我有些饿了,那边没有吃的,先去找家饭馆怎么样?”真是不知变通,刻板、教条,治鸟并不觉得不好,相反这样的人,如果能够作为“自己人”存在时,其实是最令人安心的,“而且还要买一些饮料水果回去,不然小旬回来都没有零食吃了。” 车子放缓,悠悠掉了个头,转向另一边的商场区。 不是“自己人”也没有关系,只要给出足够的借口。不需要很多,只要一点点,他自己就会开始,主动地追寻治鸟的想法。 下午四五点钟,天空逐渐暗沉下去,治鸟坐在司机身后的座位上,将安全带扯出来很远,足够他贴近坐在驾驶位上的助理。 原身对自己的双手十分爱护,助理感觉到手背上的触感很细腻,也柔软,光是触感就足够令人想入非非了。 挑拨离间或许并不容易,过往的执念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治鸟理解,因此从来都不执着于一次性撕扯开一道裂缝。他更喜欢慢慢的敲击,直到表皮碎裂那一刹,才看到里面已经彻底震作糜烂的泥水。 他会让尤旬乃至每一个试图“监视”他的人知道,这是个错误,致命错误。 第10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九) 在治鸟一句一句的诱导下,两人最终还是坐到了商厦地下一层新开的餐厅里。 治鸟没点很多,只叫了一碗蘑菇奶油浓汤。店里的盘子选得很有特色,像个倒扣的帽子,浅浅的凹陷和宽宽的“帽檐”,摆上来的容量大约也就跟普普通通的小木碗差不多。 反而是为助理准备了两道有趣的菜品,鸡肉丸子汤和法式荞麦煎饼,和治鸟的加起来一共只有三道菜,在周围满满当当的餐桌对比下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服务生看到两个大男人只要了这一点儿,还相当诧异有礼地询问“要不要点更多的了”。 “没必要,这些已经足够了。” “还要带回去的。”助理终于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不对,不是第一句了。总是沉默着沉默着,哪里分得清,乍一开口,声音轻微有些涩,他还以为自己哑掉了。 “啊,是哦,那就走的时候再点好了。”治鸟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把助理哄骗过来的理由一般,全不在乎地打哈哈,“不过吃不饱想点更多也可以哦,反正是你付钱。” 一口鸡肉突然失去了灵魂:“是你骗我来的。”虽然助理平日工资不菲,此刻还是悄悄斜眼看了看小票上的价格,他其实真得对自己的财务没有太多概念。 记得自己的东西远远不如公司里的财务账单,他能把连续三年的资产负债表上的数字完全背出来,包括附录里的内容,却没办法记得自己的银行卡账号。对一个吃喝住完全遵照主人的习惯进行支配的助理来说,自己的账户是最没用的东西。他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考虑过,毕竟按照过往的传统,执事是需要为主人奉上自己一生、对主人而言似友似仆的存在。 第20页 想到这里,助理沉默起来:那些是属于优秀主仆的,而他跟尤旬的关系早在某一天的“遵守命令”后就已经变了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看到治鸟只点了一碗汤,他就知道对方绝对不是想来吃饭这么简单。有一瞬间,他猜测这个人会不会是跟尤慎一样,试图从他这里下手,想到治鸟与尤慎交往密切,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因而立刻警惕起来,手里的煎饼也半悬空着,沉默着等待下文。 “因为你都没有吃东西呀~” 哈? “切的水果也没吃几瓣的样子,”治鸟慢悠悠地说着,助理就默默听,直至看到对方撑着脸看他,才恍惚发现那一小碗奶油蘑菇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他从来没有过吃饭还要别人等的时候,一瞬间紧张起来,迫切感扑面而来。 擅长处理困难的事情,经济、管理;擅长收尾清理,扫除主人的困难;擅长宠爱别人,于是可以纵容主人的一切不合理行为;擅长沉默。 他的安全区里,只有自己的强势,所有“娴熟”都是被从小教导出来的,就像将《致爱丽丝》不厌烦演奏一千遍或者画鸡蛋画了一万次的人,内化成身体的记忆。 可是没有人生来全知全能,那非“人”。 在治鸟身边是不存在安全区的,靠近他身边,那么安全便只能从他身上获取。 人会对温和无害的同类产生恐惧,背过身去想象那是朵多么可怕的“白莲花”,生怕自己在温水中翻起肚皮,然后再也跳不出去,从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交付全部信任。 当心理的舒适感摇摇欲坠,就是伊甸蛇倾巢而出的时刻。 “没关系呀,反正又不着急,吃慢点也没有什么。”治鸟拿过一旁的菜单,“我还要好好想想一会儿给小旬带些什么。” 脚底是幽深寒潭,眼底是潋潋温泉。 “总是这么硬梆梆的呢,助理先生。明明以前送了很多礼物给我,结果反而是我并不了解你,你叫什么呢?” “那是尤先生送给你的。” 踩到了什么,青苔卵石,还是光滑鳞片? “也是您抽出时间送来给我的呀,第一次来送东西的时候,车上还放了一沓文件,应当是要处理的吧。” 华彩斑斓,藏于溪石涧,等着有谁踏上。 “明明照顾别人可以照顾地很好,却意外地对自己相当随意呀?这样可不行。” 是鱼吧,飘着长长透明的鳍,为什么吐出来的却是蛇信? “结果最后只给小旬带回来了一堆零食。”从商场旁边的超市出来,和助理一起拎了满满两大包零食的治鸟坐在后座的时候,差点被自己买的东西埋了起来,没办法只能跑去了副驾驶位。 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稍作“愧疚”地朝后座瞄一眼:“我们还是不要让小旬知道,我们两个背着他先吃了晚饭,不然零食就没办法满足他了~” 助理没有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同样看了看那堆零食。 他都不知道治鸟看到满满一货架小点心的时候,居然会是那种样子,感觉只要拿个筐子放在脸下接着,就能接到满满一篓从眼睛里撒出来的小星星。 送礼物这件事一直是助理在做的,不论以前送过多少次玫瑰、巧克力,对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 可是明明很想要买下来、想要咬一口,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放弃了。 仔细想想,今天一天,他自己没吃什么东西是真的,治鸟似乎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吧? 果盘是治鸟端来给他的,然后就去了工作间,一直忙到晚饭之前。晚饭的时候也只喝了一碗汤,真得不会饿嘛? 有了想要问出口的欲望,然而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隔着一个人的,便顿时了悟自己并没有去关切的资格。 吐着红色信子呀,沿着四经八脉向上,一寸寸注入毒液,伴随着零零星星的酥痛,即将抵达既定的终点。 他们带着两大袋零食回去的时候,尤旬已经在家里了,气鼓鼓地刚要质问这两人跑到哪里去,就被两个大袋子吓愣住:“你们这是,去搬空货架了嘛?” “这边家里没有晚饭嘛。” “你不会做啊?” 空气大约凝滞了一瞬,治鸟目光一瞥,就看到此刻站在尤旬身边,面无表情的原身。好像以前的原身的确是会做饭的,自认为无法担待对方给予的好意,于是全心全意想要补还,专门去学了几手。保养好双手只是一方面,做饭的话,小心一点,带好手套就没有问题。 可惜治鸟是不会做饭的。 他是花魁嘛,总要有人伺候着才对。 不一定是他有多娇贵,而是必须如此娇贵。 琐琐碎碎的事情是不能碰的,要像个精细养着的公子少爷一般,要远庖厨、五谷不分,皎洁如同天上明月。填了火灶气,嗅到手上不是透骨生香而是柴灰味儿,一如花下晒裈、背山起楼,多杀风景。 “不想吃?那可就归我了。”治鸟不多说,只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 “不,我要吃!” “不~给~了~” “啊,怎么这样?拿过来嘛~” 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助理站在后面,谁都不打扰的位置,看着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家用投影仪放映着一部十多年前的老爱情片,带着浓浓的翻译腔,戴高礼帽扎领结的先生牵着初入名利场、一窍不通、颇为惶恐的女士,四处交谈着。 第21页 看着治鸟一边随意地聊着剧情,一边将手里的面包撕下一小块,送进尤旬嘴里。 不该是这样的,零食是他买的,过的是他的银行卡,不是公司账也不是尤旬的账户。 是他买回来给治鸟的,说他鬼使神差也好。 大约是为了不想看他那么喜欢却吃不到,硬生生别看眼的样子。 是希望那些可爱的东西进到治鸟口中,而不是落尽尤旬的胃袋。 咬住了,开始发作了,那些毒液。 那些,不是给尤旬的。 ——— 治鸟漫不经心地轻轻将目光从一旁的助理脸上挪开,无聊得撕开面包片,在甜到腻的浓香里,把它送到另一个人口中。 仿佛做过无数次,又仿佛专注地只此一次。 望过去的眼波里盛满比面包片还要浓郁的甜腻情意,就连那片食物的芬芳都闻不到一般。动作也赏心悦目,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来一片薯片,就算是不喜欢的口味,对着这只手就能够下咽。 填进去的时候,手指偶尔会在下唇留恋片刻,能有一秒嘛? 不知道。可是尤旬光是吃下那些东西,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要不是他亲眼看着这人剪开袋子,他甚至会怀疑这些东西里面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或者下了什么咒。 不过他并不讨厌,那种熟悉的、置身天堂的感觉又回来了,甚至比从前更甚。 短暂的分离竟然发酵出如此令人痴迷的效果,这真是意外之喜。他在那根手指下一次灵巧离开前夕,张口咬住。 “我们看得有点晚了吧?”他都开始回味起从前的味道了。 “有吗?”治鸟装作不懂,眉梢却上挑一下,肆无忌惮地暗示他:对,我在假装,你戳穿也没用~ “你故意的!”尤旬翻过身,把这个突然皮起来的漂亮情人压在身下,拂开碍事的东西,早把那些刚满足过他口腹之欲的食物抛诸脑后。 此刻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如眼前人更加秀色可餐。 “你不给,我就自己要了。”尤旬恶作剧一样笑起来,跟以前那些客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啊,根本就完全一样嘛~ “是呀,都不能拒绝呢~”到了尾调的时候懒懒地转音,今晚第一次从袋子里,用食指顶着一块妙脆角落入自己嘴里,舌尖在触碰到微辣番茄味调料的瞬间被染上更加鲜艳的颜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非真非假。 随口而出的话里,虚实莫辨。 连着人也是。 可这些尤旬都不管,难得不一样的口味:“好好感激吧,这可是难得一次的服务。”手上正认认真真地解扣子,大约是扣得太紧,总也弄不开。 解得毛了,干脆粗鲁地伸手去扯,可惜力气实在不行。眼巴巴地想要治鸟帮忙,却只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潜藏的慢怠。 当作是挑衅,一边觉得这样也趣意横生,一边又似乎真中了这低劣的激将法一样,干脆跟拿枚扣子杠上了。 像个醉汉一样,难道是灯太暗? 治鸟觉得自己不应该给他找借口,这么久也该发现那是一枚装饰扣了吧,真要脱他的衣服就用藏起来的拉链呀~ 酒心巧克力也能醉人嘛? 助理觉得可以,倘若醉不了,那一定是因为投喂的人不是治鸟。 他看见被尤旬扔到地上的手机振了两下,开了窍一样想起来尤旬曾经说过的“不得打扰”的命令,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解风情”。 顶着尤旬,与他打扰过往每一任情人与这人亲密时无二的怨烦眼神,助理利落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垃圾”,听尤旬重重地“哼”了一声,瞟了眼号码后转身去了阳台。 全然不在意落脚时有没有踩到他的手指。 手指被另一个人握紧,不言不语。 “你是故意的。”暗色房间里,助理冷静地说出自己的判读。 第11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十) 哪怕助理的手此刻正握在治鸟手中,面庞上依旧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冷静模样,似乎方才“不解风情”的人并不是他,有过片刻怨恨的人也不是他。 “你是故意的,”他小声说,没有被拉上阳台门的尤旬听到,“尤慎想要家主的位置,于是将你找了回来,你们是一伙的。” 虽然判定并不算准确,不知道助理以什么为凭依将治鸟定在从属的位置上,但治鸟依旧保持着欣赏的态度。不愧是系统剧本里能够走到最后的“正牌”,能够强迫自己保持着理性对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显然,在治鸟与尤旬调情的几分钟里,足够助理想通一些事情:比如对方有意的接近和故意混淆视听的话语,大约只有尤慎才会坚定认为治鸟是个纯洁无辜的天使。 对助理而言,治鸟的危险程度甚至比尤慎更值得警惕,这个人的蛊惑简直不需要任何刻意,但凡毫无准备,就会立刻向着他沉没。 当你躺在他怀中,或者你将他拥入怀中,看到那双幽深潋潋的双目凝视着你,那便是魔鬼在凝视着你。助理清楚知晓这一切,却依旧无可自拔,融化在他口舌间,顺着柔软的喉管滑下,落入他腹中。 不可逃,何处都不可逃,若他得以逃脱,那治鸟就不是魔鬼,而是天使了。 是怪他沦陷地太快嘛? 第22页 难道不该怪罪治鸟,分明他才是蛊惑人心的妖物。 趁着房间正暗,助理借治鸟纤长无骨的左手亲吻他濡湿的双唇,从掌心到手背,混合着他想要送出去的枫糖面包片的味道。 自己一向是最懂得自己的人。 助理尤为擅长此道。 他能够在短短几分钟内琢磨出一点治鸟小脑瓜里隐藏的意图,就能够在更加短暂的时间内想明白自己的欲求。 他与尤旬的路一向是不相同的,助理已经意识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他服务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企业、一个家族,他是非私人的。 多可惜,尤旬一直渴望着有人能够在家族和他之间选择他,然而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作为“家主”的失格。与其他伴随着流行读物兴起的“豪门”不同,在这些方面,尤家相当地保守,甚至保守到了有点刻板的地步。 正因为这种刻板,才会选择从家族中挑选一个人成为助理,而不是花点小钱从外面找一个,这两者之间的利得截然不同。 助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学到的第一堂课,除去主人挑选仆从,一个优秀的仆从也是可以为自己选择主人的。他的老师是一位年尽七十的老管家,一直在欧洲为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家族尽忠,想要聘请他的费用甚至比买下一辆有名气的古典老爷车还要不菲。 长辈们已经对尤旬的所作所为产生不好的想法了,刚刚的电话和现在从阳台那边隐隐传过来的叫喊声足矣证明。助理认为,此时此刻,他也应当适当地摆正一下自己的位置。 [啊?又发生了什么?我不懂啊!]细致观察到助理对治鸟做这种过分诡异的举动,系统已经陷入了极端的自我怀疑中。讲道理,这是剧本里尤旬的正牌,连各种行为都忍了的那种永远跟在尤旬身后的“忠犬”,怎么就? 助理跟尤慎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呀,那叫一个忠心耿耿、铁面无私,放到古代就是那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不要臣死,臣看情况不对也能自己站出来求死”的股肱之臣! [可他还是人。] 对系统而言难以理解,对治鸟而言,就是太好理解了。 毕竟尤旬与助理是剧本里的支柱,所有一切都是围绕这两个人展开的。如果他们之间不存在矛盾和冲突,那故事要如何继续下去呢? 这其中最重要的矛盾,就是尤旬幼稚的心情。 “家族”还是“尤旬”,是助理心中放在天平两端的东西。当尤旬自己懂得权衡重量,那么天平持平,一切如常发展,他们会是一对最好的主仆。 可惜这个平衡是被尤旬自己打破的,由于不满足。 尤旬稚嫩地要求助理将天平上属于他的那一端抬高,于是矛盾出现,剧本里所有的炮灰也好、事件也好,都是为了达成尤旬这一要求出现的,用以保证两人能够最终走到一起。 然而治鸟出现了,原身对他做的要求就是在突破“炮灰”设定的本质。仅仅远离必然是不够的,哪怕治鸟能够办好一次画展,只要既定命运没有更改,同样的事情就会再次发生,就像画展上无论如何都会出现的,刻满原身与尤旬动作小视频的U盘。 在剧本里,助理选择了“尤旬”,现在治鸟就想要他选择“家族”。 归根结底,是助理“早有此心”。 [你认为助理改变太快,不过是早已接受了另一个选择下的结局。]治鸟难得对系统详细地解释开,[可实际上,助理这个人,哪怕走入分岔路口,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接下来应当通向哪里。] 所有转变,对助理来说都像是文字游戏里,出现在眼前的对话框,他会停留在这个界面上,仔细分析选择第一项会达成怎样的结局,选择第二项又会怎样。在做出选择后,一切行为模式都随之改变。 [听上去有点可怕。]系统小声嘀咕,不敢相信真得存在这种人。 [不,你错了,实际上你为我选择的这个剧本里,处处都是这种人。] [我不信,难道尤慎也是吗?]在系统看来,那位可是真得为了治鸟有点疯魔了。治鸟不喜欢开监视屏旁观他人的生活,但系统偶尔就会打开来看一看,观察观察这些被宿主“撩”过的人有什么表现,以此作为衡量宿主是否是个合格“万人迷”的标准。 它清楚知道在治鸟不去别墅的时间里,那个叫做尤慎的男人都在做些什么:他联系了乔溪,了解了她的离婚案进程,并伸出了援手;他重拾专业,直接向族老们提出接管公司业务的要求;他在别墅顶楼打造了一间密室,里面温馨可人,床上连着四条铁链。 它还清楚看到了尤慎变脸的瞬间,上一秒腼腆地对治鸟笑,然后在治鸟看不见的地方瞬间阴沉下来,撕碎画作、摔烂笔筒,喜怒无常像个疯子。 最后在画纸上一笔一笔勾画治鸟的轮廓。 说起来有点可怕,他画的,不是原身的脸。 不过这些在系统看来,显然都是“尤慎痴迷于治鸟”的表现了。 [是的,他也是。]可是治鸟却给出来另一种回答,系统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这些人类究竟在想什么了。 治鸟笑起来,浅薄的笑意落到助理眼中。 [小系统,你不会以为所有的痴迷,都是出于“爱”吧。] 抱歉,系统真得是这么以为的,难怪它做不成人。 第23页 “啊,烦死了!”尤旬“啪”地拉紧阳台门,无视了一切直接扑向治鸟怀里,本来想要抱怨什么,最终看着治鸟关切的眼神,把事情默默咽回肚子里,化成一句没来由的谩骂,“那群死老头!” 玩玩怎么了嘛? 尤旬现在委屈地不得了,把脸埋在治鸟胸前,手刚好搂着他的腰,呼吸间都是治鸟身上的味道。 有点像画室里的油墨香,主调还是刚刚那些小点心的奶油味儿,尤旬有些难堪地在偷摸治鸟的时候发现了藏在背后的小拉链。 “你就看着我解扣子,也不提醒我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好似蒙了天大的冤屈。 不用“好似”,尤旬大约是真得觉得自己太冤了,虽然他对治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可是心里还是在难过。 没办法,他是因为治鸟才会冷落乔溪的,结果治鸟却反过来搭上了乔溪给他罪受,要不是那个女的非要离婚,家里的长辈们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说起那个女的尤旬就来气,商业联姻各玩各的不好吗? 装什么深闺怨妇,他是短她吃还是短她穿了? 想到这里,尤旬抬起脸,伸手点点治鸟胸口:“我呀,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允许你在我心上蹦迪。”说完这句话,尤旬觉得舒服多了。 他可不就是太喜欢治鸟了嘛? 在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哪一个情人能够成功上任第二次。 助理没说什么,就是把垃圾丢进了垃圾桶。 治鸟也没说什么,重新将人按回怀里,抬手揉揉尤旬的发丝。助理合理怀疑,这个狡猾的人是趁机偷偷擦去他刚吻他手时不小心沾上去的口水。如果此时尤旬想起来打开灯,或者窗外的街灯再亮一点,就能看见助理在治鸟左手上留下的细细密密的痕迹。 助理觉得自己笑了一下,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治鸟把尤旬的头按回怀里的同时,瞪了他一眼。 太灵的眼睛真不适合瞪人,没有威慑力不说,反而像是调情了。 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偷别人的情人,简直虚荣心大满足~ 助理差点儿以为自己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癖好。 治鸟闭上眼,躺在沙发上,像是抚摸小动物一样,从尤旬发顶开始,一下一下滑到脖颈的位置,闲适地像是躺在贵妃椅上抱猫的达官贵人,让助理一时分不清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逐渐地,有一个人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带着轻微的鼾声。 治鸟看着被自己摸毛摸睡了的尤旬,似乎以前那副花魁做派又回来了,嫌弃地将人推到一边,直起身子,准备站起来,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 然后一杯水就神奇地出现在治鸟面前。 助理坐到方才治鸟躺过,此刻已经空出来的位置上,将水送到治鸟嘴边,亲自喂下去,看治鸟一口一口喝完,被假领子藏起来的喉结起起伏伏。 看最后一滴的时候,治鸟用舌尖儿轻轻舔了舔杯沿。 紧接着,助理从桌子上拿出被妥善藏好的牛奶椰汁糕,学习着之前治鸟投喂尤旬的动作,把它们送到治鸟嘴里。他的学习能力很好,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到位,就连手指拿捏的位置都一样,趁着双唇开启须臾,大拇指悄然入侵进去。 “冒犯了。” 现在助理确信了,他的的确确是觉醒了什么了不得的癖好。 然后就被结结实实咬了一口。 没办法,谁叫治鸟是个坏脾气。 第12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终) 恰如治鸟预言过的那样,高楼的崩塌不过转瞬之间,原本依靠利益互相维系的关系,也因为权利核心的转移迅速调头,甚至比治鸟预想的还要快。 这一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尤慎的邀请函。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不同了,治鸟只能花心思去跟圈子里前辈们搭上关系,而尤总可以直接将办公楼空出来一层,专门作为学院比赛用的场地。 不需要谁去邀请,就有无数人前来观望。 是的,恭喜尤慎成功夺权。 显然他的处心积虑最终得到了回应,对比原先那个过度自我的“家主”,这个本打算放生后任凭其野蛮生长的“新家主”更有责任与担当。 当然,治鸟没有去。 他作为“证人”去了乔溪的“司法小讲坛”,坐在席下一边听她的律师舌战群儒,一边被她律师团里没有上去的小律师进行司法科普。 人家看到他来,甚至脸红起来。毕竟他跟乔溪的关系太过于诡异,正常情况下原配和男小三都不会保持这种良好的友谊关系,随听的小律师差点还以为自己是穿进了某个美剧现场。 再说那U盘里的东西着实香艳。 治鸟今天把自己打扮地很乖,几乎跟原身刚出校园那时候一模一样,纯良得很。 尤旬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这里,他以为对方去了画赛现场。 “是辰治先生,是嘛?”法官对照着他的身份证,问。 “是的。” “你曾与被告尤旬先生保持过长期的同居生活,是嘛?” “是的。” “同居人”的存在让尤旬原本的离婚调解立刻无效起来,而他更加不明白的是,作为证明的除了治鸟还有他一直信任的助理,那两个人坐在一起同时倒戈的画面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己掉进了什么大型魔幻现实世界。 第24页 他怀疑自己在拍电影,楚门的世界什么的。 直到他听到治鸟说出那句“是的,现在我们没有关系”时,唇畔略微的笑意,尤旬才切切实实确认了这人是在“报复”他,起码他认为他在报复他。 然而这个认识只有乔溪知道是错误的。 他们都以为治鸟做这一切是由于不甘心,是报复、是反击,而且是场极为漂亮的翻身仗,可乔溪却总觉得事情不是这样。 她曾与治鸟彻夜攀谈,对那句“归位”耿耿于怀。 如今她站在法院门口,手中握紧了胜诉的证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归位感”,仿佛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才彻底回到了应有的轨道上,不再是一个为了男人出轨男人自怨自艾还无力反抗的“小可怜”。 她甚至对这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突然世界就站到了她这边。 然后所有事情都开始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治鸟在不远处观察着乔溪不停变换的神色,转身不打招呼离开了。 “你是要离开了吗?”看着毫不留情打算抽身的治鸟,原身捧着下巴飘在空中问。 “是呀,毕竟再进行下去就不是我能够应付的了。” “你还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原身惊奇,其实完成过“成功举办画展”任务,治鸟早就可以离开,他原本以为对方留下是为了多玩一阵子。毕竟听系统说的话,治鸟还是第一次接触偏中低科技侧的世界类型。 辰治很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带他看到了这个世界温暖的一面,虽然他本人总是不太在乎的样子。 “是呀,现在离开刚刚好不是吗?”治鸟也不知道自己要跟谁告别,但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有个必须要见到的人,“你的事业已经可以回归正轨了,然而疾病和死亡是我无法改变的事情。” 很快原身就会面对父亲的重病,痛苦也好,总归是他命运中必须面对的一环。 “朋友或者陌生人,我还可以稍加掩饰,可在生你养你的亲父母面前,我可不敢保证不会被戳穿呀~”治鸟看着车窗外的略过的景象,在路边遛狗的大爷和等公交的白领,在他看来都十分奇妙。 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充满着烟火气。或许他们每个人都像乔溪、原身一样,偶尔会遇到一些令人难过的波折,可能更加可怕也可能并没有那么戏剧化,但一切平静下来后,仍旧是美好的样子。 可惜他不能多呆太久,他还挺喜欢这个世界的。 时间点比他预想地早一点儿,不过也算是刚刚好。 系统这才回过神,想起宿主曾经以“这是最快的办法” 为借口接近尤旬时,它还疑惑过好久,想不通自己找到的初级世界怎么会有时间限制,原来如此。 而原身则是更加吃惊,他原以为是自己在迁就这位突然出现帮助他的任务者,让这个陌生的人能够在未知世界里多尝试些新东西,没想到真正被体贴关心的竟然是自己。 即便对于对方来说,这样的温情可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流淌在每一个日常琐事里的。 突如其来的被照抚感让他惊慌起来:“那你现在是要去见谁呢?” “不小心为你惹下的情债也是要清还的吧~” ——— 尤慎的作品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奖项,并且不止一项。 当那副男人的画像出现时,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随之停滞,尤其是知晓尤慎这一次画像选角的导师,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得上了年纪,那幅画上分明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不,或许是,人世间不应该存在的人。 画中人的魅力无需任何辩解,哪怕是最挑剔的人,此刻也说不出“此画不适合公众场合”之类的话来,那几乎就是一件天赐的艺术品,不仅是画,还有画里的人。 没有艳俗的大片彼岸花,甚至没有过于秾艷的色调,是朗朗清月只为你掀开衣摆一角,露出里面水润光滑的肌肤,欲拒还迎又勾魂摄魄。 倘若圣母院里的穹顶壁画叫人心生敬畏,那么画中人就是将一切神性撕碎的魅魔,是纯真与美德的放浪。 叫人心生疑惑,叫人忐忑难安。 难以确认为之动荡的心脏究竟是自己的虎狼之思,还是那人有意设下圈套。 想到最后抛却一切,干脆放纵自己跃入那人怀抱。 为他变得日复一日丑陋,最终像个求而不得的卑劣小人,在心底咒骂画中人用暧昧的神态故作引诱,却又舍不得就此放手。 用一切肮脏下作的词汇诅咒他,背地里却准备好囚禁明月的锁链。 如果乔溪在这里,她恐怕会立刻回忆起自己在原身躯体上体味到的堪称美艳的怪寂感;而如果是原身在这里,他或许会感到自内心深处泛起的冰凉的恐惧,因那画上的人,几乎与他所见的真实的治鸟有半成相似。 半是姿容、尤是神韵。 或许是尤慎想到最后也没能想象出,这样天姿国色,该长着一张怎样的脸。于是烟雨朦胧,迷霭重重处,看不真切。 不愧是剧本盖了章的大画师,治鸟在别墅的顶楼见到了这幅画时感到莫大的欣喜:他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没有辜负他在他身上多下的功夫,如尤慎自己许诺的那样画出了“他”,半成相似就半成,太高要求也是难为了尤慎。 第25页 推开房门的尤慎止不住诧异,目光在治鸟、画像与床之间来来回回扫着,一边想着要如何合理地将这人留下来一边惶恐。 惶恐他一直以来隐瞒于心的选择被师兄发现。 “恭喜,”治鸟回过身,似乎对这间专门为他打造的密室没有丝毫动容,“听说你的画拿了第一,而且好评如潮。” “都是师兄的指导。” 不行呀,为什么总是这样光风霁月的样子? 反衬他如此卑劣。 尤慎一点儿也不想看他意密体疏的样子,却也更不是现在这样,就连密切的情意都不在了,疏离地比他最极端的想象里还要冷漠。 那一瞬间他终于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究竟在恐惧什么,他最怕的,是这人再也不愿意同自己暧昧,哪怕那些暧昧让他摇摆不定、恍惚不安。 “那也是时候清醒了。” 他知道了。 尤慎绝望地想着,仅从一句话里就读懂了治鸟的意思。 从来看透不说破,是给他留几分薄面,更或者,也有帮他完成这幅艳绝画作的意思。他竟然忘记了,师兄是那样温柔透骨的人。 那些浮游脑海中的痴狂妄想一瞬间凉个彻底,他仿佛陷在一场漫长幻梦中,被幻觉牵引着一切渴望与热忱,自编自导一场求而不得的戏码,强行牵着治鸟一起,如同堕落在花蜜中再也爬不出去的小虫。 如今幻觉散尽,他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与治鸟交往了。 尤慎忍不住看向盖在被子下沉重的锁链,被那个浸满狠戾念头的自己惊吓到: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他怎么会想用这样的方式? 神情变得张皇失措,张开口不知道如何向治鸟解释,解释他狰狞的痴心妄想。 竟然愿意陪着他演完这场癫倒梦戏,师兄对他已然是仁至义尽。 [我看他不像是你说的那般清醒冷漠的人。] [他只是清醒地放纵自己沉迷罢了。] 一如他所说的:尤慎真得太想画好他了。 想画他骨子里的糜艳多情,不惜抛下一切理智去追逐治鸟,狂热地宛如世上最极端的爱意。 莫要信,倘若信了,那他要的就不是“治鸟”了。 这个被安排在原剧本里的配角,才是比助理还要精明的狠角色呢~ 假装自己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可怜爱人,悲剧般地爱上一个绝色名伶,为他付出一切,就连善良的品质都被摧毁得一无所剩。 近乎疯魔地绘制他的画像,不是出于“爱”,是“梦”。 治鸟于他,就是他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春香噩梦”。 尤慎只是需要一个像治鸟这样的人,陪他演戏,让他体味这种沉迷,内心却无比清醒:只有真正陷进去,才能画出最惊艳世人的作品。 系统觉得自己若是像人一样会呼吸,必定要先倒吸一口凉气:它哪里想得到,原以为最放心的竟然才是最难的,当真是画骨画皮难画心呐~ 此刻终于梦醒,隔着那张画看治鸟,一直强压着保持冷静的心脏,骤然火热地跳动起来。 午夜十二点,脱下梦里的水晶鞋,来彻底地落入名为“治鸟”的乐园中吧~ 然后永恒沉没,清醒知晓同一具身体的不同。 这才是可怜的悲剧爱人,沦陷的同时,也是碧落黄泉皆不见。 第13章 画骨画皮难画心(外) 有这样一个画师,他的作品涉猎范围极广,最擅长捕捉事物下动态的灵魂,展翅雄鹰的枭戾、林中山雀的灵动、房舍一角的玄寂……有形无形、是动是静,但凡由他绘制,有如马良笔相助,神乎其神,似乎下一秒便见了真的。 更传奇的是,这位画师除了是个有名的艺术家,还是一位相当了得的企业家,浪漫与现实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人又文雅英俊,如芝兰玉树,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将他视作完美爱人,畅想着能够与他结下良缘。 然而提到他的私生活,就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这位先生称得上是一生未曾婚娶,据他本人所说,他有过一个爱人,后来爱人离去,缱绻的心思也随之一同离去。 深情又专一,不知感动了多少人。 于是有人深挖,却发现绵绵情意下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说什么大众情人,这人就是个骗子!” “深情都是装的,也就小姑娘才信~” “你们有什么证据,这么诋毁尤先生?” 如上争辩,在涉及尤慎的板块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然而每一次争论最后都会以“正主要不是不心虚怎么可能都不出来解释”和“人家私生活凭什么跟你解释”作为结尾落下帷幕。 其实这一切争论都源自他成名的第一幅作品,一幅惊艳众人的美人画像,甚至连画像上那人究竟是谁都没有定论,一切都像是个谜,可这些谜,却实实在在地成就了他。 可以说,尤慎在绘画上的一切成就都是被这一幅画赋予的,其他什么山水花石、鱼虫鸟兽,是个画家都会,不过是细腻与画风的差别罢了,然而这幅画不一样。 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这是业界对那幅画的评价。 就连尤慎本人也说过,这幅画是他绘画生涯的开始,恐怕也是他的巅峰。 所有人都说他“创造”出了一个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见的绝色佳人。然而尤慎,这个创作者,却固执地认为这个人是存在的,他见过,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第26页 他坚定地称他们是爱人关系,只不过对方最终离开了他而已。 这简直是个笑话不是吗? 太搞笑了,那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梦! 有专家曾经对比过尤慎所说的模特与画中人的相貌,得出的结论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像,甚至连这个创作者指名的模特自己都说:“不,画上的人,不是我。” 错乱颠倒的故事给这幅画平添了几分鬼魅色彩,可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画中人是真得迷人到过分的地步了。 “画中是谁?是人是妖是鬼?” 这几乎引起了一场热烈的讨论。 有好事者列举了古往今来一切曾留下过痕迹的美人,甚至连国外出名的都被引选在内。 也有蹭热度的小明星,照着画作的样子拍艺术照,说“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模特”,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不能说出口”,一点点的语焉不详就足以引起同情,何况尤慎还是个知名企业家,流言蜚语总不可能让他们这些蹭热度的吃亏。 而这一切尤慎都不理会,只是在回答别人调侃时冷笑一声:“就凭他们也配?” 连网上也在笑,笑那些小明星不长眼。 “但凡多吃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我以前不知道东施效颦什么意思,见过原画后才是彻彻底底明白了。” 偶尔半夜三更,尤慎会把自己关进别墅顶楼,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望着画像发呆。 他一遍遍回顾自己的记忆,以便确认某月某日,治鸟站在玄关前落于他唇上那一吻,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什么幻想。 回想他大冷天握住自己双手留下的温度; 回想他站在游乐场前笑着对自己招手; 回想画展那天师兄站在无数画中,姝色难分。 哦,还有一段录音,是他要求尤旬录下的,讲述他们之间亲密的举动,细致地可以让他代入自己。然后尤慎开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让尤旬再也不能将这些东西说出去——他可真嫉妒尤旬呀! 越想越觉得离奇,神经被那些质疑声侵蚀,就连自己也不确定起来:那真得不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嘛? 那天在同一个房间里,就在他现在坐着的地方,他的师兄忽然向他“告别”。 称不上告别,但尤慎就是觉得他要离开了。 他问他画作的成就,又问他此刻是否已经清醒。 尤慎一一作答,随后就看见治鸟头痛一般眩晕起来,昏倒在身后的床上。其实那时候他心里纠结地不行,正儿八经在考虑这么好的机会,究竟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人锁起来。 可是已经没必要了。 他曾经听过一个故事,邻国的,讲述一振名刀的锻造。 据说造剑师三条宗近奉天皇之命打造一振名刀,到手材料后,却怎么都得不到预想的样子。这一切被供奉的稻荷神知晓,于是派下狐狸梦中助他,醒来后身边竟真得有一振刀,刀匠感激神灵相助,为其取名小狐丸。 尤慎就猜想,莫不是哪位缪斯神喝多了酒,从十方恒沙中听到了他的愿望,于是也派了座下神前来相助? 他不喜欢这样,相比冷冰冰的帮助,他更喜欢蒲公的聊斋,最好是哪位艳鬼爱上他“一介书生”,于是附了身助他一臂之力。 尤慎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笑起来:后者才真是痴心妄想呢! 倘若真有这样的都市怪谈就好了。 他也不至于在这里,一遍遍沉浸在自我怀疑中。 师兄醒来后变得很不一样,尤慎担心他的身体,最终还是送他去了医院。医生的检查一切如常,突然眩晕可能是因为轻微的低血糖,时时注意就好了。 尤慎却感觉到了,那种他第一次与师兄相见时就感觉到的几乎刻入骨髓的“色”不见了。 好似另一个人,另一个他绝对不会动心也与他画作截然不同的人。 起码对着这个人,尤慎绝对画不出那幅画。 所以他究竟将自己的心许给了谁? 镜花水月罢了。 ——— 辰治在医院醒过来,耳边治鸟离开前的叮嘱还在回响。 他不打算侵占治鸟的功绩,就像治鸟也不曾占据过他的,干干脆脆地对尤慎说:“我不是他。”对方怎么想辰治不知道,回溯时间本就离奇至极。 是治鸟帮他度过了难关,哪怕这是辰治付出代价换的,他还是感激他,起码他有了合法收入,不用担心自己某天会死在什么腌臜地方,还能好好地陪陪家人。 尤旬后来找过他,仿佛始终无法相信那日法庭上发生的一切,衣着打扮凌乱地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哭着对他说:“你如愿以偿了,除了基本零花钱,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委委屈屈想要在他怀里,仍旧以为治鸟做这一切是想要永远占有他。 或者是实在没办法,试图找他做饭票吧。 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嘛? 最珍重的一颗心捧上去都不要,虚情假意却爱上了,还爱得死心塌地。辰治杀了他的心都有,冷静下来还是决定不能脏自己的手,现在的岁月静好都是治鸟帮他得到的。 “抱歉,你想多了。” 尤旬的日子好不好过与他无关。 他们之间隔着的,始终是人命。 辰治现在知道了,怎样的人是值得去爱的。治鸟已经教会了他,这个世界上可爱的人与物那么多,没必要将一颗心耗费在一个只懂得无止境消耗的人身上。 第27页 他会有一个真正的爱人。 ——— 趁着新世界传输时间,系统开了个小差,回过头去看看上一个世界,就这一眼,看得它根本不存在的小身子打了个哆嗦。 回过头来面对进入新世界的宿主时,战战兢兢地问:[宿主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说?] 治鸟是从床上爬起来的,褥子上铺着一层金丝绸缎,四周的床幔点缀着珠玉宝石,床幔层层叠叠,将外面地一切模糊起来,漏出几点光斑,掉在枕头上。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其余的都是比身体还要大的抱枕。 显然这一次他到了一个相当有地位的人身上。 系统向治鸟描述了上一个世界里的情形,尤其为他指名了尤慎。他们所有人似乎命运都变得更好了,各自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平安且圆满,可同时也在对同一个人念念不忘。 说不出的名字,看不清的脸,一生的咒。 治鸟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是问它这一次的剧本。 现在系统也没法去揣测自家宿主的心思了,把所有疑惑埋在心里,老老实实回答宿主的问题。 还是同上次一般,治鸟掀开帷幔,找到了一面硕大的镜子,比上个世界里自己醒来后见到的半身镜还要大,将这具新身体展露无余。 [您这次出现的地方,按照分类,是个西幻世界。] [什么是西幻?] [嗯,比较西式的幻象。] [哦,那什么样是西式?] 系统觉得治鸟在诚心难为它,可是仔细想想,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些问题还是在难为它,难道要它现场编一段解释性质的小论文嘛?系统觉得按照治鸟一万个问什么的性子,解释之后还要解释更多。 那就更解释不清楚了,于是跟治鸟说:[你现在这样的,就是西幻。] 治鸟好奇了,细细打量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金色长发,松松散散的自然卷起,垂如瀑布,一路落到脚踝。通常过长的头发会让人看起来不精神,也显矮,可这人的长发却协调极了,宛如外化的神性。 稠密柔韧,似乎是命运三女神用天神的梭子织出来的,每一根都纯净透亮,像是在发光。 从前治鸟只在大家闺秀身上见过真正雪白的皮肤,因不出门,见不到阳光,白得像是海边堆起来晾晒的盐,处处透着病态的味道。而这具身体的白,更像是一块通透的玉,细腻、顺滑,似乎连里面的血管都是琉璃做的,落上一枚红枣,就能够沿着肌群的纹理“滴溜滴溜”地滚下来。 不过最得治鸟喜爱的是眼睛,如同雪域上绽放的一朵冰莲,连芬芳都是冷调的凝结。 于是浓金的阳光凝固下来,缓慢流淌成寂静河流,光明被驯服,化作他手中的诗篇,渴盼着被翻阅。 天生,神明的化身。 第14章 光神自天坠落(一) 然而相当可惜,原身的性格脾气却跟传闻里宽和仁慈的神明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身上没有半点与神明相似,反而像个小王子,端坐象牙塔上。 治鸟原本想听系统为他解释这一次的新剧本,却先被原身打断。比起上次见到的完整的辰治,眼前这位更像是疯了一般,伸手想要抓住他,口中念念有词:“假的,他是假的,阻止他!”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无论治鸟如何去问都只能得到这样的答复,没办法,只能象征性抱抱他,让他颤抖的声线稍微平缓片刻,最后像个无能为力的稚儿,抱膝哭泣。 系统暂时性地为治鸟屏蔽了原身,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诉说。 [您也看到了,对方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我这样的系统也没办法猜出他的所求。] [那我为什么会来?] [因为他付出了代价。]巨大的代价,几乎把一切都献上。 可惜献上一切后,彻底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就连系统也为之恻隐。 [算了,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其实治鸟有很多疑问,他早就想了解了解系统所说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但他总有一种预感,他其实是知道的,于是无数次都没有问出口,不想去面对。 系统为他诉说的剧本源自另一个视角,是一段十分简约的故事: [圣子失格,暗神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从大陆四遍蔓延,宛如缠绕高塔的荆棘,刺穿此方世界每一位光神的信徒。 在最终一刻,新任圣子继位。 他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光明,从灵魂到躯体,盛大的光明如同温暖的牧羊人,重新将羔羊们笼罩。] 系统慢慢诵读着这段文字,仿佛一个普通见证者随手写下的故事一页,平静而温和,仿佛一只初初破茧的蝴蝶,在冒头一刻被凝结,化作一颗永恒凝固的琥珀。 治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颗琥珀。 没有名字,只有万籁俱寂。 这叫什么剧本? 这样一小节,连剧本应该有的几个要素都不全。 [对了,宿主。] 正当治鸟为这段文字纠结时,系统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旁提醒。 [在上一个世界里,您完成地十分漂亮,辰治说他会永远记得您,愿意在原有代价之外付出更多,为您换取一个“外挂”。]知道治鸟完全不懂什么叫“外挂”,系统又花了好些时间为他进行了详细的解释。 第28页 [您可以得到很多东西,更婀娜的身姿、更婉转的歌喉、身为男子孕育的能力,无比强健的体魄、强大可怕的兵器、传说物种才拥有的血统……不论是什么,只要您提出,辰治先生都愿意为您全额支付。] 还真是无所不能,治鸟难得在听到系统为他列述时红了脸。 [我想想,]治鸟正经地在思考自己有哪些不足之处,最后想到了被系统完全屏蔽的新原身,[那我要触碰亡灵的能力。] 似乎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他再次肯定了一遍。 [我不太清楚这叫什么,]治鸟指了指缩成一团哭泣的男人,[亡灵、生灵,总之,我要能够触碰他们的能力。] [您想明白,有这样的权限,您可以随意换到任何东西!]系统之间总是互通有无,自然知晓,极少有治鸟这样,第一个世界就能够碰上一个“冤大头”的,就好比是傍上了大款,大款开了一张空白支票捧过来叫他随便填。 这种白拿的事情,系统觉得就该写上最大的数字,反正最终还款人又不是它家宿主。 怎么能就好像随便想了一个似的? [宿主,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清楚,您可以换任何东西。]系统翻开内部商城,一个一个念出上面明码标价的商品,[您看,这瓶真爱之水,别看名字土气,您给谁喂下,他们都会不可控制地爱上您,商品打折期间只要998;这支白玉簪,戴上以后让您美貌加成十倍,配合这颗盛世美颜丸,包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个……] 它家宿主已经是少见的美人,再加成十倍,恕系统才疏学浅,彻底模拟不出来了。 其实它也就是说说,后台广告位自动推广,想想自家宿主也不可能要这些东西,毕竟…… [我拿来没用呀。] 倘若一个人的美貌最高一百分就能无可匹敌,得到所有人的倾慕,那么还要一千分有什么用呢? [至于你说的什么真爱之水,就更加可笑了,在饮下后,所谓“真爱”已成虚假,还要它做甚?]虚假堂皇的东西,别人给了治鸟也收着,只不往心里去。 在他看来,这世上唯有真诚才值得他诚心相待,假货也配与之同位嘛? 系统这儿的东西,说得好听,实则都是唬人的。 治鸟若是真心要一个人爱他,对方自己就能为自己找来饮下,根本不需要他来提供。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系统也只是举个例子。眼见治鸟彻底打定主意,它也放弃劝告,按照治鸟的要求,自作主张从所有商品里面选出了一个最完整全面的,完美衬托治鸟现在的身份。 在晨辉落下时,治鸟用原身自己的身体拥抱了原身的灵魂,让他茫然哭泣时得到了一个相对温暖的怀抱。 早知道会这样。 系统想着。 它甚至都分不清治鸟究竟有意无意,有意还好,倘若都是无心之举,那它找上的这个宿主,真就是诱人至深的蛊毒了。 治鸟见过许多无声无息的哭泣,张着嘴撕心裂肺,喉结涌动着,却半点儿声响都发不出来,连声音都被巨大的痛苦吞没。唯一能够听到的,就是偶尔喃喃的低语:“假的,他是假的。”像是被淹没在深海里,气若游丝时吐出的泡泡,很快就不见了。 未曾预料到的怀抱,人体的温度。尤德米安似乎清醒了一瞬间,在模糊的视界里看到自己的身体与陌生的面孔。 双手由于过度绝望仍旧有些颤抖,小心翼翼地抱住治鸟一条手臂,问:“您是谁?是光神派来的神使嘛?” “不,我不是。”治鸟回答。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尤德米安也没什么反应,似乎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垂下头去,如同抱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抱住治鸟:“没关系,谁都好。” 很多人都喜欢这样的动作,紧紧抱住治鸟好似他是什么精神支柱一般,有时安安静静,有时会掉眼泪。花街柳巷,将这四个字在口中绕上一圈,似乎就透出月下风前的温存味道,想想,只觉骨头都酥了。 但若将窗扉紧掩,银灯辉映的夜色里,总衬得人心脆弱不堪,不止一人在治鸟怀中放纵自己的脆弱。 他一边轻轻拍抚原身的后背,一边想:神明的怀抱、娼者的怀抱,也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嘛~ 终归都是脆弱者逃避之处。只不过有人矜持,喜欢端坐大殿里低头忏悔乞求原谅;有人喜欢放纵,在温柔乡里尽情缠绵,渴望着一朵解语花开解心结。 于是女仆长敲门进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怪异的局面:她们尊贵的圣子大人左臂环绕,右臂肘关节似乎是被谁抱住了,笔直伸着。 她猜测这里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在圣子大人的腿边、腰间,能够明显看到衣服被压住抻开的痕迹。 竟敢有亡灵擅闯圣明塔! 女仆长惊呼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想要跑去找法师骑士们帮忙,却被制止了。 那位圣子大人似乎是将手臂从看不见的人手中抽出来,伸出食指比在唇前:“没事,不必惊动他们,只是个迷路的生魂,想要品尝一点光明的味道。” 随即松开了怀抱。 女仆长仍旧有些担心,向治鸟欠身行礼:“是的,圣子大人。”又敞开大门,示意身后的侍女们上前,将被自己情急放下的早点重新端起来,“请您用餐。” 现在治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圣子尤德米安,名字是系统经过对比后告诉他的,也就是剧本里即将失格的那位。相比辰治那边从浴缸里醒来,这一次从时间线上似乎提前不少,起码他此刻尚未失格。 第29页 “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然而系统这里还是只有零零碎碎的节点,圣子因何失格都还是一个谜。 原身还处于惊惶中,系统在一旁安抚着,试图帮宿主尽量套出更多线索,一时半会儿怕是指望不上。 “都是些常规的祷告。”女仆长恭谨地从腿袋里掏出个小册子,上面用隽秀小字密密麻麻记录着,主人家的一日三餐、作息时间,齐全完整,“下午新来了一批孩子,留在侧殿等您看看。” 都是等待着继承光神圣子衣钵的孩子,圣骑士们从各处搜罗来的。 “另外,圣骑士长费索大人已经在休息室等候您的接见。”看向治鸟茫然的眼神,女仆长这才想起来圣子大人一贯不喜欢那位骑士,“费索大人刚从暮色森林归来,带着蛇发女妖的头颅作为战利品,等着您为他做洗尘礼。” 一连串的名词治鸟听都没听过,似乎是很厉害的东西,好在许多原身过往学习的东西就像是如何吃饭喝水一样,被当做基本常识保留下来,不然治鸟真得担心会穿帮。 虽然穿帮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知道了,”治鸟在心里权衡一遍可能存在的利害关系,“我为圣骑士长做洗尘礼的时候,将那些孩子们都带过来吧,他们需要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 “遵命,大人。”女仆行礼,从旁侍立,在笔记上记下今日安排。 而系统则在感叹治鸟的表演天赋,从未接触过的身份居然这么快就入戏,显然是已经对这次根本不明确的任务目的有了方向。 第15章 光神自天坠落(二) 乔伊尔坐在圣子候选者寝室里,同一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孩子,早早起来洗漱完毕,此刻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 他其实想了很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记忆中最后一刻是自己被车轮碾压过的身躯,有人恨他,将他推下铁轨。 可他没想到自己赶了一回潮流,醒来后竟然绑定了一个系统,要求他在所有世界里成为救世主,每成功拯救一个世界就可以换取一百积分。 ——积分达到一千,您就可以兑换一次崭新的生命,回到未死时,想复仇复仇,想虐渣虐渣。 这话说得乔伊尔心动极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为了继承家业会下此毒手,愤怒地咬咬牙答应了这个不知底细的系统。 这是他的第二个世界。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下一任圣子,这是他的剧本里已经写好的事情。按照系统模糊的提示,现在他只要耐心学习光明魔法,然后等着上一任圣子失格,在黑暗彻底占据此界前学会“光神降神术”,向光神发誓为他献祭一切,就可以大展宏图,成功达成任务。 斐瑞一大早就从宿舍里出来,用系统提供的道具让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又按照系统的指引,站在侧殿的小花坛处练习基础光明术,试图用“娇软”的语调吸引攻略目标的注意。 这是他的第二个世界。 原本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宅宅,因过度熬夜猝死后竟然莫名其妙被一个系统盯上,这个自称“爱意灌溉”的系统要求他在每个世界里攻略不同的同性,每当有一个同性对他爱意值爆满,就可以兑换一点积分。 ——积分达到一百就可以回归你原本的生活,偷偷提醒,在系统这里得到的金手指都可以变成你自己的带回去哦~ 他的系统是这样跟他说的。 一开始斐瑞还不屑一顾,他可是直男,平生最喜欢软软糯糯的小姐姐,怎么可能去攻略一群糙汉子? 他也是有尊严的! 后来体验了一把系统带来的好处,想想自己猝死前还在沉迷的恋爱文字攻略游戏,想想里面自己还没有攻略下来的最终隐藏人物……斐瑞屈服了。 嘿嘿,真香~不就是跟男人搅和在一起,没问题! 就算真发生了什么,那也是这个身体原身的事情,再不济他还可以当做被狗咬了一口~ 再者经历了一个世界,他也看出来了:系统给他准备的对象都是些他现实里根本高攀不上的优质精英,既然都摆在眼前了,反正他只在这个世界浪一浪,有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斐瑞手心亮起一朵小火花。 很快就会有一个重点攻略对象经过,在他看来可以说是个最容易攻略的对象了,那人整个童年笼罩着阴影,性格偏激极端,但是这种性格只要爱上谁就会是一条合格的忠犬。 他决定就先从这个简单的下手,以后攻略太多要搞修罗场,也可以拿来当挡箭牌。 完美计划~ 约书亚是被“父亲”赶过来的,现在正是圣子候选们竞争的关键时刻,任谁都知道家族里有孩子成为这一代圣子能够得到怎样的权柄,哪怕隐藏于这篇大陆的黑暗早已蠢蠢欲动。 倒不如说他就是权利的牺牲品。 就连这一代圣子也是。 他仰望着高塔,对那个曾经远远望见过的身影多了几分同情。 他偷听了家里长辈们的谈话,说是寄托暗神意志的魔物们已经苏醒,指不定什么时候开始暴动,如今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然而危险也是机遇,这片大陆上没有国,光神的教堂遍布各处。只要有一个孩子担任圣子,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时间,这个家族将拥有合乎教条的巡逻戍卫权,也就是兵权。 第30页 可惜约书亚的光明魔法资质太差,至今还停留在基础水准上,同期有两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乔伊尔和斐瑞,已经进修到中阶,很快就可以开始接触高级阶段了。 其他孩子水平也都一般,除去这两个格外优秀的,还有一位他实在琢磨不透的贱藉出身的孩子——秋霏。 为了表明光神的公允,其实每一代圣子候选里都会有这么一个出身卑微的存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中哪一位真正成为了圣子。 陪跑就是了。 然而这一代的秋霏,身份实在太低微了,约书亚都不愿意与他平视。 据说他父亲早已死去,是个河里打鱼的渔夫,母亲没有工作,丈夫死后成了私娼。谁知道这样两个人的孩子,还有没有光神要求的“纤尘不染”。对光神没有信仰的约书亚猜测,那些把秋霏带来的骑士恐怕都是得了他母亲的好处,更腌臜的,有没有得到秋霏本人的好处? 毕竟,一个娼人之子,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肯定都很会吧~ 约书亚撇撇嘴,有些嫌弃。 知道自己不被任何人待见,秋霏颤巍巍地站起来,不去理会其他继承人们的挑衅。 膝盖大约已经受了伤。 但是还好,不是痛彻心扉的痛苦都可以忍耐。 不就是嫉妒他拿到了一位圣骑士的爱护?是那人不知检点,总是伸手抚摸他的大腿、后背,做什么要他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受到责难? 可是对方太过恣肆的行为却叫他打心底恐惧,他不敢去想从前那些怀抱敬畏之情来到圣明塔下的穷苦出身的继承者,最后没了姓名,是不是都葬送在这些伪君子手里。 他想笑,那几个追逐光明的圣子继承人却连基本的与人为善都不会,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肆无忌惮地冷落,忘记了《圣典》里记载的“平等”,被高低贵贱捆缚。 而这些守护光明的圣骑士,背地里却做尽卑劣事。 他看见那个最傲慢的孩子,约书亚,被管家送过来时一脸的不情愿。 如果每一代圣子都是从这样一群人中选出来的,那么现任大约也不过如此。 他阴恻恻地想着:还不如将世界交给暗神。 手肘也蹭破了皮,秋霏其实完全可以治好,只是一个低贱出身的孩子不可以比那些高贵的更有实力,他要让它保留几日,比寻常情况稍微短暂一会就可以,保持受伤的样子。 “呀,你怎么受伤了?”斐瑞手心的小火苗亮起一瞬,闪耀的光电落到秋霏眼里,“需要治疗嘛?” 一时间秋霏做了许多假设,若他如狼崽儿般凶狠会怎样、若他佯装高贵又会怎样。最终他决意学习浪荡些的法子,露出谄媚的笑意:“大人愿意帮我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得寸眸剪水,以前那些“客人们”没少这样夸奖他,顺手捏捏他的脸蛋儿,看着他但笑不语。然后母亲就会从房间里冲出来,媚笑着说好话,将人从他身前带走。 斐瑞露出一个“小太阳”一般的笑容:“当然呀,不过我的治愈术才中阶,我会努力治好你的!”温暖治愈小天使,面对秋霏这种缺爱的孩子再适合不过了。 费索骑士长坐在休息室里,旁边的侍者恭恭敬敬捧着战利品盒子。 圣城坐镇大陆中心,光明自比圣明塔还要高的九重天上洒下,驱散所有黑暗与迷茫。然而在距离中心更加遥远的边陲小镇,已经有无数村子被暗神吞没。 他这次讨伐的蛇发女妖,是暗神手下并不出众的小将领,独一无二之处便是那双石化之眼。可是虽然不出众,也是暗神阵营里叫得出名字的怪物,费索带回来的是女妖之王美杜莎的头颅,那种等级的怪物已经能够穿破光神的结界,不由让费索担忧。 他已经同主教商议过了,下一代圣子的遴选必须加速提上日程,务必保证权利的盘根错节不会影响到骑士们后期对暗神的讨伐。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安。 加速遴选,除这一目的外,还附带有一个他无法接受的任务——带当今圣子行走人间,驱赶黑暗。 房门打开,金发的圣子穿着得体的白色长袍站在外面,神色冷峻,如同一尊完美卓绝的雕像,却在开口一瞬间暴露了温和的本质:“久等了吗?还请往这边来。” 骑士长起身,向圣子行了一礼。 十分标准得体的礼仪,单膝跪下后捧起治鸟一只手,在指尖落吻,只是在起身时略微颤抖。 治鸟怎么看得出这小幅度的摇晃是因为什么?他以为这是身上的铠甲太重。治鸟从前被将军带着,看过战士们的甲胄,也直面过蛮兵的不同制式战铠,却从没见过这种仿佛用一整块铁片敲敲打打拼接起来的样式,上面还刻着形状不规则的魔法阵。 很新奇,治鸟挺喜欢的。 “晨起的祷告还未行,在晨祷结束后,您再带着战利品上前可以嘛?我为您做洗尘礼。”柔和的语调如同一涓潺潺细流,一直流进费索心里。 这让他更加愧疚了:“一切遵照您的意愿。” 费索跟在治鸟身后,往后跟着等在礼堂前的唱诗班,再往后是被喊来观礼的继承者们。 晨祷时的祝词每一日都是一样的,由圣子牵头,心怀敬意地诵读出来,其他人则跟着他在心中默念。 第31页 篇幅不长,很快就结束了。 随后主教站出来,在大堂上高声赞美费索骑士长的宏伟功绩,将他与美杜莎搏斗的桥段添油加醋讲出来,用殷切的目光迎接他上前。 他看得出主教是在开心着的,实打实为他战胜了暗神从属感到高兴。 而这样的认知却更叫他烦扰。 甚至在整个洗尘礼中不敢抬头,生怕在圣子脸上看到那份宁静谦和的笑意。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从礼堂中掳走这个为他洗尘的圣子,让他换上一身平民的衣服,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还是要听主教的命令。 ——圣子之躯被光神祝福,是世上最干净的身躯。带他去那些被黑暗污染最严重的地方。只要他去,就一定能够吸纳那里的暗神力量,恢复教廷的威望。 ——可他的光明之体将被玷污。 ——那就说是圣子失格,会有下一代圣子传承他的衣钵。 光神教廷的威望长存,才是战胜暗神的根基。 倘若牺牲一个人,能够救下一群人,费索安慰自己,那么圣子大人的牺牲就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哪怕最终《圣典》里只会记下他的失格。 “光神的怀抱中,永远接纳您的归来。” 在错落有致的唱诗声里,治鸟为鲜血淋漓的战利品加上最后一层封印,微笑着对费索吐露出宛如利刃般温暖的话语。 第16章 光神自天坠落(三) 倘若得以见到光辉夺目的天神,那么“小太阳”就微不足道了。 斐瑞牵着秋霏的手,看他乖乖巧巧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开心地不得了,一边跟系统商量着好感度有几分,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该对谁下手。 可当他跟在唱诗班身后,看那些手持经文的白袍们次第分开,站到一旁的长椅前,显露出那位身居高位者形貌后,他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无底深渊。 暖手宝的温度,跟暖阳的温度。 小天使的善良,与天神的慈悲。 他偷偷斜眼看秋霏,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秋霏眼底的错愕与惊艳——选错人设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上头对比着,他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那人几乎是他为自己捏造性格的完美进化体。但也不是没有机会,斐瑞默默翻阅起好感度,看看有没有可能对这个人进行攻略。 毕竟,真得很美呀~ 如果能够品尝到摘取高岭之花的成就感。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蠢蠢欲动,已经忍不住想要品尝这人的味道。 好感度:10 斐瑞笑起来,在洗尘礼的祷词下,仿佛光神的羔羊得到了感召。 偏执年下小狼狗有什么意思,还是温柔美艳大天使更好呀~不论怎么欺骗、戏弄,只会看着你红了脸颊,注视你的目光中永远是饱含的深情,仿佛下一刻就能够溺死其中。 斐瑞以前玩文字游戏的时候,一般都会第一个攻略这种性格的对象,相处起来舒服享受,就算傲娇起来也是被哄着,可以放肆地撒娇。 似乎觉察到这份过于专注的目光,治鸟向着候选人区域里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目光相对是个多么引人遐想的词汇。 每天、每天,都有无数被一双温柔传情的双目撩拨地不可自拔的人偷偷打开手机,小鹿乱撞地搜索“和我喜欢的人目光相对了,她他是不是也对我有意思?” 治鸟更是明白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 哪怕是看向一群人,他也只落点在一个人身上,与他四目相交时,传递些诱人遐思的“话语”。 被他选中的,究竟是荣幸还是不幸? 斐瑞可完全不知道,他只当是自己兑换来的小道具们起了作用,羞涩地低下头,在心里为自己夺得那人目光叫了声好。 至于没能得到治鸟青睐的,那就嫉妒去吧。 在心里疯狂鄙视着身边人,从头到脚品评一通,最后告诉自己“他有什么好,也比得上我”、“可别是被那副乖巧样子骗了,我难道不比他强”,紧接着再掰着指头数数自己身上的优点,得出自我风光的结论,过不了多久,就会像个花孔雀一般在治鸟面前招展起来。 比如约书亚。 他自矜身份高贵,虽说天赋一般,却也明白,不是每一任圣子都是看光明天赋当选的,成为圣子后自然有光神的降福为他濯身洗垢。 他要的是能够得到圣子的青眼,今日特意打扮地精神得体,就是为了拿到一个好印象。 哪知道对方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旁边那个人。 这斐瑞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约书亚暗暗想着,打算私下联系管家,查查有没有更加内幕的消息。 ——他是个阿芙洛狄忒,也同阿芙洛狄忒一般,全无忠贞的品质。 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秋霏一眼就看透了圣殿上那人的本质:不过是披了一张高洁的皮囊,骨子里跟他见过的做私娼的人们没什么两样。 瞧呀~方才那一眼有多浓情蜜意? 可把他身边几个人迷得神魂颠倒,就连思想被人不知不觉操控了都不知道。 他在贫民区的暗巷见多了这种人,他的那些长辈们无意间说给他的,越是地位上等的越是要装出纯净宛如天使一样的面貌,哪怕脱全了衣服也一样凛然不可侵犯。 第32页 嘴上要标榜“名姝”。 实际上不论是谁,只要往吊带袜里塞上一把银币,就能够得到一整天的快乐。 秋霏不知道谁能往圣子的“吊带袜”里塞“银币”,他阴鸷地想会不会是那个圣骑士长,长得倒是道貌岸然,谁知道私底下会不会与圣子产生晦暗不清的关系。或者不止是圣骑士长,他想起来今天早上用餐时,为他们上菜的侍从们。 想起他们看向他时戏谑的眼神。 圣洁? 这一整座城里根本不存在圣洁,只有盘根错节的权利与欲望。 说不定他也像花街里的人一样,一枚甜糕换一枚香吻。 洗尘礼就在这场荒诞中落下帷幕,所有人平静地稳步离去,唯独留下了治鸟与费索。 “为何突然要我留下?”治鸟看着眼前英武帅气的骑士长,读不懂他眼神中闪躲的愧怍。按照女仆长记录的行程,接下来,他将前往侧殿亲自指导年轻的候选人们如何使用祝福术。 “暗神的封印已经松动了。”终于,费索还是说出了这些话,“南方的边陲小镇已经被污染,彻底沦为腐化之地,只有您才能够彻底净化那里。” “腐化之地?”听名字就很糟糕呀。 不过这种时候把圣子支使出去,似乎并不合适吧。 居住圣明塔中的光明法师有的是,偏偏将作为象征的圣子派遣出去,如果不是事态糟糕到一定程度恐怕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也有可能是他的存在影响到了城中的权利平衡,伴随着新一轮的圣子选拔,许多事情都不能以常态估量。 “是主教叫你来的嘛?” 费索点点头:“他提醒了我。”能够问出这样的话,显然这位还相当年轻的圣子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安排。 这让他愧疚之情更甚。 虔诚、谦卑还有守护,贯彻他自出生伊始至今的骑士精神告诉费索,他当下的所作所为也许是错误的。然而从最南端开始入侵的暗神,派遣骑绿马的灾厄骑士长驱直入,一路散布死亡与苦难。 南部圣殿的无能为力已经动摇了民心,实际上,此时派几个光明法师前去都毫无作用。无数民间团体自主成立了佣兵团,不仅抵抗暗神的入侵,同时也抗拒光神的恩赐。 再这样下去,主城对周边城镇的影响力将以辐射态递减,教会的权利一经分散再收回来就困难了。 他虽为骑士长,背后也同样屹立着一个家族。 出于同样的理由,圣子是会答应的,他想。 这一点恐怕圣子更加清楚,就像约书亚一样,在被家族拋过来成为候选者的时候,原身尤德米安的命运与价值就已经被他背后的家族吃个一干二净。哪怕在对外宣告的名义里,圣子只侍奉光神、与他人间的羁绊分割,家族的影响力也依旧是存在的。 “我明白了。”这回治鸟不用揣测了,他大概知道了原身“失格”背后可能隐藏的内情,必然是在这一场外出中。 圣子的外出可不常见,若非重大事件,这么优秀的一颗棋子是不会被安排出去的。 按照比较通俗的说法,治鸟所代表的身份基本相当于国际象棋中的王后,八方通行、无有禁忌,堪称是最锋利的一把刀,守护着背后被认定为王棋的“光神”。 如此一来,费索提出的,就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了。 只不过想要单单牺牲他一个? 治鸟可不会就这么作罢,他深知被利益与权利驱使的人会做出什么,为了给自己的安全多上几道保险,他提出了另一项要求。 “我将在如今的候选者中邀请几位有胆量的随我前去。我许诺与我同去者,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倘若我得以归来,他们中表现最好的将成为我的继任者;倘若我不幸死去,骑士长将会带回我的继任者;若我们共同回归光神的国,继任者将从新筛选。 请牢记,怯懦无能是对光神的侮辱,光神仁慈,依旧愿意护佑于羽翼之下。” 言下之意,要么就跟治鸟一起去,还能得到机会,要么就保住小命,失去争夺者权限。 富贵险中求,治鸟可不希望自己远离圣明塔时,被身后的人放黑刀。既如此,那就将城中所有人的利益捆绑起来。 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向后退了一步,他们从儿时绘本里知晓了暗神的可怕,想到那些皮糙肉厚长犄角的魔兽,甚至吓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怕那个俊美的圣子点走了他们。 有几个心中惴惴,多是家里宝贝的孩子,听说了这趟远行的危险性,在究竟是回家享福还是放手一搏的选择中摇摆不定。 也有直言宣告者。 乔伊尔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以成为救世主为目的而来,此时若是不去,几乎等同于放弃。天然有着候选者的身份,此时放弃就要从头盘算,即便最终是选择了另一条途径,也免不了与暗神正面对上。 如此一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宣言前往,还能给自己博得一个好印象。 紧接着是斐瑞、秋霏。 斐瑞是惊愕地发现,自己接下来几个要攻略的对象几乎都在南部大陆,留在圣明塔基本就与他们绝缘,哪怕相见了,想要获得好感度也是地狱级难度。 再说他想要攻略圣子,这一路的追随就是必然。 秋霏则完全冲着那句“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他不能保证圣子说出这段话就一定是真的,在他看来这人也是一样的狡诈,可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第33页 他记得在家里的旧屋前,母亲听骑士们说自己的儿子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圣子时,脸上丝毫不做伪的欢喜,他记得自己离开前,巷子里的长辈们都出来为他送行。 他不能停步在这里。 同样不能停留的还有约书亚,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儿子,能够挤掉家族内的竞争者成为候选人他已经付出了足够多,在这里停下就相当于从前的手段全都白费了。 他必须得到圣子大人的肯定。 “所有人都将感谢你们的付出。”治鸟勾唇,“带上你们的行囊,在正午光明最充沛时,我们将一同踏上旅途。” 第17章 光神自天坠落(四) 这个世界的人们对圣子实在是宽容太多,就连出行,都有好几位车夫争着上前,似乎对未来可能遭遇的事情毫无畏惧,只愿身披祝福,驾驶俊美天马为他开疆扩土! 好好驾车竟然搞出“开疆扩域”的气势来,治鸟其实也不是很懂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私下跟系统聊了聊,觉得自己果然还是跟西幻背景出入太大、画风不符,过了这一个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系统愉快地比了个“OK”,顺便在心里开盘,自己跟自己下注,猜想这一次副本结束后,自家宿主能够拿到多少好东西,兴奋地宛如财迷。 而这一切治鸟全然不知,只觉得自己把原身托付给了系统后,这小家伙又安静不少。 主车里的空间很大,却只坐着治鸟一个人,稍微落后些的地方是承载四位候选者的副车,骑士团乘坐他们的狮鹫在周围绕上一圈,队列整齐,力求全方位保护圣子安全。 治鸟坐在里面,刚好可以看到一路上外面的景象,从生机勃勃的绿色金色,再到浓雾逐渐弥漫的昏黄灰暗。他本就出生在一个动荡的时代,不知道时可以不听不想,如今近在眼前了,却都被放任自流,这让治鸟难得悲悯起来。 任何战争,背后都不过是人无尽绵延的欲望。 满目疮痍却要无辜的人来背负。 “下去。”他对车队下达了命令。 “不可以。”随行的侍卫赶忙阻止,“还没到地方,您若是坐累了,可闭眼小憩片刻,我们降落后会抱您去落脚的地方。” 小侍卫的话语里满满都是对圣子大人的尊崇,在他看来,这些荒凉破败的地方能够得到圣子大人瞧上一眼都已经是蓬荜生辉,那些肮脏的街道又怎么配大人落脚? 他们这些随行的侍从在车队最后专门运送几匹上等绒毯,等到了地方,供圣子大人落脚。 仿佛理所应当如此奢侈。 可治鸟还是命令道:“下去。” 荒诞、奢靡,一切衰退如同果虫,藏在甜美可口的果实中打造出最馥郁芬芳的假象。恰如他做花魁时一样,吃穿用度皆是在吸附脚踏实地的人们身上。 他向来清楚这些罪恶的果实最终能够吸引到怎样恶毒的虫子,因此收敛起叶片包裹严实。 极盛之后便是极衰,而治鸟要的从来都是常开不败。 比起主城里举起珍珠钻石淌口水的权谋家,治鸟更懂得如何调和人心,毕竟,他已经成功过一次。此刻展示傲慢无疑是不智之举,与此同时,他却想到更多的事情:这样一群人,侍奉光明? 治鸟甚至会怀疑所谓光神本就是伪神。 车队最终降落在距离城镇不远处的森林里,费索疑惑不解,却依旧从狮鹫上跳下来。 光明的圣子应该具有怎样的品质? 治鸟曾与系统讨论过,他看原身,能够明白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是个善良美好的好孩子,因此才会在窥见抹不开的黑暗时痛苦到崩溃。 于是治鸟想要成全原身的善良。 越往南,暗神的侵蚀越强,被压迫却心向光明的普通人,会因无法忍耐向北地逃亡,这片莽林便是他们必须攻克的难关。 倘若治鸟此刻身处黑暗阵营,在森林中埋下杀机才是最挑动人心绝望的方法:眼看着光明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无法抵达,最终痛苦哀怨地被吞食殆尽,死后的不甘甚至能够驱使迷茫的灵魂徘徊往复,为虎作伥。 “我们为光明而来,为驱散笼罩所有生命的阴霾而战,”治鸟施施然迈出,每一步都有一圈闪耀光芒的涟漪泛起,分明行走在枯败凋零的叶间,却如同行走在光的国。 “骑士长大人,派斥候通知城中的光明塔,我来了。” 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费索想要说,想到自己正是舍弃了圣子的安危才将他带来,那句关切便死死锁在口中,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的话语沉稳有力,宛如最坚实的后盾,张开羽翼将所有人笼罩其中,而他的行动却比话语更甚。 一束束光辉向周围散开,微小的光点虚虚浮于空中,闪烁着温暖柔和的光照亮看不清的前路:“我会为他们铺就一条光明路,叫他们无所顾忌地踏上。” “请告诉他们,灾厄与苦难都是暗神的手段,而我永远在前。” ——— 早在他们从森林上空掠过时,它就注意到了这群人,来自圣明塔的法师,其中最强大的,浑身上下都是光明的味道。 然而正是这位在他盘踞的领地里构建光明路的男人,却有着令它垂涎的灵魂,承载着它渴盼的极“色”。拥有这样的灵魂,怎能归属光明呢? 第34页 他应当来到它身边。 这样想着,不远处来了一队衣衫褴褛的人,最外围的佣兵刀口卷刃,赘在队伍最后的弓箭手,箭袋里只剩下一只箭,只有短刀握在手里稍作防备。 它那双粉红色的竖瞳盯着走在最后面的人,身形一晃,一头隐匿于阴暗中,鸡首蛇身、背后负翼的怪物就消失不见。 斐瑞有些焦急,他身边几个男人都是他想要下手的对象,可他们一个个的却全都对他不理不睬。 那个秋霏,自从下来后就一直躲在一位骑士身边,佯装练习法术,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圣子大人;他最欣赏的骑士长,英武俊美,一直忙碌于固守已经成型的结界,根本没有时间分心。 而他一眼就看上的圣子,则是构建了一座座巨大的光明魔法阵,肆无忌惮使用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向外扩出结界。 斐瑞想去对圣子表达体贴与关心,却根本连句话都搭不上。 因为圣子需要专心,需屏蔽一切外界打扰。 早知道还不如不离开主城呢? 斐瑞气呼呼地踹了旁边的橡树一脚,磕得大脚趾有点儿疼。正当他暗自埋怨起“人生不得志,喝凉水也塞牙”时,一位负责搜索落单平民的骑士急匆匆赶回来汇报,说是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队被黑暗栖居者偷袭的佣兵队伍,队伍里还有几个柔弱妇孺。 “请让我去!”斐瑞立刻站了出来,“我是圣子的继承人,小光明术我也会,请带上我让我为你们照路。” 他聪明地学会了治鸟那套说辞,所谓“照路”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提升可见度,而是一种中阶法术,在光芒范围内可以驱散大部分黑暗生物。 这在眼下环境里已经是相当大的帮助了,倘若来了小光明术无法驱散的魔物,骑士们手中附魔刀剑也不是吃素的。 费索点点头,表示了同意:“去吧,年轻人,我会记得告知圣子。” 好感度:40 系统悄悄在斐瑞耳边提醒,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系统突然变得格外安静,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总算有了一点儿波动,斐瑞舒了口气,跟在骑士身后离开。 “发生了什么?”治鸟感知到这边发生的情况,找到费索问询,眉眼间有一丝脆弱的疲惫。费索知道,支撑起如此强大的阵法需要的消耗绝对难以想象,幸亏圣子大人天生有着光神的加护。 他伸出手,扶住治鸟的身躯:“没什么,又发现了一批逃难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批了,从进入森林到现在,圣子的确依照他所说的话语,每前行一步都留下了一座抵御暗神的结界,如此已过半程。 结界有圣子在就是安全的,骑士们都被派了出去,深入光点溢散不到的深处,寻觅迷失的逃难者。 这大大加速了援助进程。 那些寻回来的人,有些是佣兵,自发地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成为一名临时搜救骑士;更多的普通人,则踏着治鸟铺出来的路,回到有光神守护着的地方。 “还需要加快进程,”治鸟放任自己依靠在费索身上,圣子金色柔软的发丝打着卷儿掉进没有被盔甲完全覆盖起来的脖颈,留下丝许痒意。 圣子白袍显得人高洁,却不显身材,只留人窥探出颀长身形,留下无数关于这具身体的想象。此刻,费索故意不去提醒圣子大人,简单的依靠动作已经因为脱力逐渐变质成另一种暧昧的姿势。 从秋霏的角度去看,他只能见到治鸟几乎完全被骑士长拥住,那只执掌重剑的手,默不作声地揽过相对纤细的腰肢,亲密地宛如一对难舍难分的恩爱情人。 如果不去看那张有些失去血色的脸。 秋霏扯断手里的草茎,继续跟着随从法师为受伤的骑士们治疗。 只有费索知道这番体验是何等美妙,在圣明塔里跟每一株玫瑰、香草与夹竹桃一同生活的圣子身上,带着诱人的香薰,那味道沿着鼻腔一路挑动着神经,入侵他的大脑,篡改他的思想。 可本人却仿佛毫无察觉,唇瓣翕动,对他倾吐下一步的打算。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渴,似乎曾经,自己也见过这样一个人。 但不是这种香,更加甜蜜,更加馥郁,仿佛主城最受欢迎的蛋糕店里,涂着奶酪枫糖的面团子,经过烘培后,开炉一瞬间四散的浓香。 然后他趁机将拇指伸入他口中,可能还会被狠狠咬一口。 舌头却很柔软,那是用手指去触碰。 最好,也能够用他的来交缠,难舍难分时,牵连一缕银丝。 真奇怪,以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费索自小到大见过圣子无数次,都只觉得是个坐在象牙塔里天真的小王子。 今日却感觉小王子突然长大了,在他不曾留心的时候,开始了最彻底的绽放。 斐瑞回来时,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赶忙重新查询了好感度,特地多付出些积分查看了圣子对骑士长的,看到那个稳定的“好感度10”和他回过头时略显苍白的面容,一颗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可同斐瑞一起回来的它却笑了:不愧是它看上的灵魂,这位圣子,怎么能够落入光神的口袋? 就该归属它的阵营。 第18章 光神自天坠落(五) 假装一切如常,斐瑞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却还是坚定自己全收集路线。他以前玩文字游戏就喜欢角色全收集,大约也是一种强迫症,现在把小世界当做游戏,似乎癖好愈发严重了。 第35页 他有一种预感,从之前就有了,这个圣子恐怕就是这一场的隐藏攻略角色,要么就是隐藏BOSS。 毕竟就连他刚带回来的人,都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种感觉很糟糕,在前一个世界里,他虽然身份平凡,却是几个大佬的心尖宠,可以说被宠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突然来到这里,一下子从天堂打回凡尘,的确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哼,等他达成全攻略,他们早晚要为今天的忽视付出代价! 默默为自己打气,斐瑞朝这两人打了声招呼:“圣子大人,骑士长大人,人都已经平安带回来了。” 仿佛美梦被突然惊醒,费索立刻松了手,随意应了一声掩饰好荒诞的内心:那可是纯洁的圣子,是光神的使徒,怎能由他用那些隐秘的思想去玷污? 这让斐瑞感觉气氛更加奇怪了。 尤其是……他听到系统提示里说,费索对他的好感度下降了。 不会吧? 反而是治鸟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对费索的行为一无所觉一般,转身看向斐瑞:“做得很棒,我记得你叫斐瑞?” “是的,大人。”他努力把声音放软,像是刚刚成年还没有完全度过变声器的男孩子,试图获得更多的宠爱。实际上,大多数男人在面对比自己小很多的男孩子时,都会产生下意识的护崽心态,除非特殊情况。 斐瑞利用的,正是这种下意识的宠溺。 治鸟果然温和地笑起来,随意施展一个除尘术,除去他衣摆上沾染的灰尘:“我记得你,斐瑞,那边的骑士告诉我,你带着绢布想要换我休息片刻。” 声线真美,既有贵族式的韵律又带着一点儿诗人般坦诚的舒缓,普普通通的话语由他说出就仿佛变成一支委婉动听的曲目,斐瑞险些醉死在这话语中:“因为,看圣子大人总是很累。”他垂下头,只偷偷抬眼打量,柔软的语调惹人怜惜。 这很不错,治鸟看着眼前的候选人,可惜有些动作还不够自然,双手过于刻意地交叉在一起,虽然是为了显示内心的羞涩,可变幻频率过高就变成了不上台面,而且会使整个身体呈现内缩的局促感,不够美观。 身体的仪态也是需要修行的,当然也不乏有人天赋出众,一举一动都带着质朴纯粹的美,那些璞玉在稍加修饰后会变得更加夺目——例如从前的治鸟。 治鸟从容地转移了话题:“带他们回来不容易吧,小脸儿都弄脏了,是遇到了麻烦?”他俯下身,专注地看着斐瑞。 被以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仿佛此刻不在危机四伏的森林而是只有他们二人的仙境,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 “遇到了几头秽兽,不过都已经被骑士哥哥们打跑了!”他乖巧地笑起来,像一朵柔软的小云彩,比棉花糖绵软,试图以酥甜的表象入侵,一如他上一个世界里做的那样。 他再次得到了鼓励,治鸟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小脑壳。 太棒了,这样的圣子大人,温柔、高洁,谁不想将他拽下神坛? 斐瑞瞬间忘记了骑士长对他骤降的好感,要是能够攻略下这个人,那几乎是恋爱攻略者的最高成就,这正是“高岭之花”能够受欢迎的原因呀! 让堕落者守贞,让神圣者靡堕。 叫良家下海,劝妓者从良。 劣根性。 它站在被所有人遮挡的队伍最尾,感觉自己占据的人类躯体里已经分泌出无数胃液,只等着将这个灵魂捆绑在自己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拆之入腹,叫所有人都来看看圣洁不羁的一面。 它敢保证,只要他愿意脱下一件外衣,整个世界都会开始疯狂。 谈话仍在继续。 斐瑞诉说着骑士们的英勇,不出所料得到了来自治鸟的肯定。 “那么就交给你吧,”乔伊尔自发地接管了带人们沿着光明路前往安全区的任务,治鸟觉得这个人选可以适当调换,“乔伊尔也很累了,这次就由你带他们离开吧。” 乔伊尔…… 斐瑞愣住了,却依然答应下来,回复的语调比奶油小蛋糕还要甘美。 心里却比苦杏仁纯巧克力还要涩口。 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被圣子记住名字的候选人,他勤奋,也乖巧,每天四五点钟就起床,到花园里练习魔法,一路上没有惹是生非,甚至连偶尔枯燥的抱怨都憋在心里自己吞下。 那个乔伊尔做了什么呢? 只是懒洋洋的仿佛一整天都睡不醒,唯一担任的活计无非就是带着那群平民多走几遍路而已。 还是在法阵覆盖的地方,安全地不得了。 秋霏刚帮助一位被秽兽咬伤大腿的佣兵治疗完毕,一转头就看见斐瑞面色阴沉。 斐瑞没有预料到能够跟秋霏对上脸,看到对方眼睛里明显的嘲讽,面色瞬间不好了,愣了一下又赶紧换上清早帮他治伤时的微笑,结果看到对方正在施展大治愈术,立刻就想明白大早上也不过是对方的伪装。 原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斐瑞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表情如何了,他当了宅宅那么久,嘴炮技能或许在追番时被动训练过,表情管理却是完全没有涉及。 秋霏见对方脸都拧巴起来,心情立马多云转晴。 这些养在温室里的小少爷们,自以为把声音甜八度就能什么都得到,趾高气扬地跑去贫民窟找同情的,秋霏不知道遇上过多少。 第36页 他最喜欢见到的就是他们心思被揭穿那一刻的难以置信,还有后续愤怒的自我辩解。 就这一点而言,这位圣子居然能够让斐瑞展示出“真实”,都让他有些喜欢他了。 “请、请让我留下吧!”队伍里,身高最矮的弓箭手突然小声说道。然而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再小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斐瑞记得这个人,他找到这批人时,他们看上去刚被袭击过,不少佣兵身上有严重的撕裂伤,甚至有几片被扯碎的衣物一路去向茂林深处。 发生了什么不必细说,队伍里的战士正是抱住这个小矮个儿,诉说些什么。 铁汉柔情甚至让斐瑞好好感动了一把。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们带着我也是拖累。” 治鸟留意到说话人有一双稍微有些尖的耳朵,很漂亮的“精灵耳”,每边都打了两三个耳洞,此刻就只剩下左耳还剩下一个耳环,其他都已经空了,大概是急用钱时都典当了。 脸上有几点小雀斑,皮肤稍黯,似乎是有些营养不良。 “请让我留下来吧!”仿佛跟治鸟说话需要鼓起莫大勇气一般,他几乎是在大声喊,耳根通红,“我会很多事情,会用十根手指算数、倒茶很利落,搬东西也很勤快。” 说着,不自信地朝费索瞥了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虽然我没有那么强壮,但我也会努力保护您的。” 今天真奇怪,总是遇到可爱的“孩子”。 “那么小骑士,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阿什蒙,我不小,已经成年了!”他急忙辩解,怕这会成为影响他“就业”的限制条件,小耳朵像毛茸茸一样,还会一抖一抖的,“我就是长得小,以后好好吃饭也会窜高的。” “我也能长大到能将圣子大人抱进怀里!” “咳咳!”费索圣骑士长赶紧咳嗽一声,生怕他继续下去,又说出什么尴尬的话。 这话像是什么开关,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治鸟的答复。 治鸟对那对耳朵好奇很久了,伸出手捏了捏上面的小尖尖:“好吧,既然你没有地方去。”他转头看向费索,“要不,这位小骑士,就交给您吧?” 费索觉得只要是圣子的要求,他都没法拒绝,只要被他盯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回归:“好吧好吧,小阿什蒙,好好感谢圣子大人的慈悲心肠吧。”不然他们圣骑士团,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加入的,哪怕只是短暂加入。 除去高超剑术,圣骑士团的筛选还需要贵族审美认可的英俊和高贵的出身。 光是最后一项就能够拒绝大部分人,因此在圣明塔之外的地方,佣兵团的形式才会如此盛行。 哪怕此刻在这条光明路上,圣骑士团和佣兵团彼此合作,共同退治森林里的秽兽,互相交换防护装备,到了晚上还能够一起喝酒唱歌,亲密地宛如一家兄弟,待到这一切结束,他们基本就没什么关联了。 只不过圣子似乎很享受这样和谐友好的氛围,费索并没有刻意避讳,招招手叫来一位侍从,带着阿什蒙去取些基础防护装备,顺便往他的箭筒里多塞了几根银箭。 为阿什蒙取箭的侍从专程叮嘱他:“银器对黑暗寄生者有特殊伤害加成,这几根箭非常珍贵,你一定要谨慎使用,万一射偏了,千万记得回收回来!” “我知道了,哥哥~”阿什蒙认真地记了下来,握着箭尾放回箭筒。 侍从看他一副好孩子相,心想圣子大人总是会捡回一些白兔一样的人回来,一时戴上了厚厚的滤镜。因而便忽略了阿什蒙将箭放回箭筒后,嫌弃甩手的动作。 放松闲聊的时间过去,治鸟再次回到阵法最前围,测量这位置准备设下下一个。仍旧不显血色的脸叫费索心疼:“您休息一下吧,一次性完成这么多,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走近些、再走近些,治鸟收起方才好脾气模样,露出被仁爱遮挡下的锋利獠牙。 他话语带着三分轻佻,烟一样在空气中散着:“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嘛?” 第19章 光神自天坠落(六) 猝不及防的话语将费索瞬间打回原形,他不愿面对的事情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揭露后,才隐隐窥探出原来这人对所谓不可规避的“安排”也不是全然接受。 这倒是让他稍微好过些,倘若治鸟成个彻底的圣人,他更觉自己无颜以对。 可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自己明目张胆的野望与利用。 这就是治鸟善解人意的地方了。 治鸟顿了一瞬,似乎为自己方才的失言感到尴尬:“你的部下们还需要你的安排。”目光躲闪着游开,迅速转身,竖起法杖再次吟诵起启动阵法的咒语。 这咒语很繁琐,音节古怪也就罢了,还长。治鸟第一遍诵读的时候差点儿念错,好在系统帮忙提醒。现在反而愈发熟练了,不管是轻音还是比较困难的小舌颤音,都已经熟练掌握。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假设,以后脱离这个世界后,他能不能也用这个术法,别的功效不提,照明简直一流,光效又绚丽。 然后被系统否定了。 [理论上并不可行,你能够使用术法,归根结底是这个世界有偏魔要素,而这么大范围的咒术倚仗的并非圣子本身而是这个世界里光神留下的恩赐。 第37页 换成别的世界,就相当于是一个皇帝跑到了他国领土上,两国还隔着无数时空,是完全管不到的地盘。] 治鸟一时有些难过,这份难过,显然被无心解读作其他含义。 阿什蒙很快装备好自己领到的东西,跟随在费索的队伍里,作为近身保护圣子大人的亲卫。按常理,其他佣兵们是要出任务的,或是联系各方光明塔、加快法师调配,或是护送平民抵达安全的地方。 可阿什蒙不是,被圣子大人留下完全是破格录取,按照斐瑞私下诉说的表现和随行骑士们的反馈,他大约只在弓箭上算有点长处,近战完全不行,更别提与秽兽作战时需要提前构画好的战术配合。 他也完全不介意,不吵着跟在队伍里拖后腿,安安心心坐在安全区里,用一根木棍削尖制成的箭,去射树虫结成的茧。 认认真真练习的模样倒是吸引了费索的注意,他乐于指点用功努力的后辈,哪怕他们未来不会加入圣骑士团,在普普通通的佣兵团里谋生也能提高保护自己的能力。 这样的好心也是费索本人美名远播的原因。 “手臂再抬高,”他一边说,一边朝阿什蒙走去,“对,弓要保持稳定,不要抖动倾斜,手要稳。” 阿什蒙乖乖听话,目光在落到虫茧瞬间锐利起来。 寒光离弦,分秒之间击落那枚褐绿色的茧,从里面冒出一缕淡黑色的烟,因本就依托着黑褐色树干,并不明显。 “很好。”费索看到这样的好成绩自然高兴,不得不说,稍加指点就能够做到,相当有天赋了,口中自然多了一句鼓励,“你以后会在佣兵中得到个不错的名声” “谢谢您的赞美,骑士长大人!”阿什蒙微笑致意,“骑士长大人,您现在很忙吗?” 费索没说话,他说不得忙与不忙,统筹指挥的事情还得由他担任,可现在大部分骑士与佣兵都已经有了各自的职责,他也就只剩下贴身守护圣子这一项任务了。 阿什蒙问出后才察觉到不妥,于是立刻补充起来:“我想学一些战斗技巧,但是,以前都没有很好的基础。” 所以想要他来帮忙? 费索看着少年面颊上的小雀斑,立刻明白过来,随即点点头,从一旁拿出暂无人使用的长剑,抛到阿什蒙手中:“攻过来吧。” 阿什蒙的确不懂剑术,进攻姿势完全不对,不是脚底不留意被一把掀倒,就是手中剑握不住被狠狠挑开。直到最新的法阵完成,阿什蒙仍旧在承担这单方面“被虐”的挑战,而费索则是在欣赏他的越挫越勇。 “在指导后辈?”治鸟旁观片刻,趁着两人休息间隙随意闲聊。一场大型的法阵,耗时已然相当漫长,施术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几个小相当耗费体力,遑论还有后续的法阵固定与加持,保证它的稳固,不会那么轻易被破除。 费索眼看着这人一路下来变得愈发虚弱,收起教学用的窄剑,试图上前提供一点儿依靠:“怎不休息?” “是休息呀~”治鸟笑眯眯地回应他,“所以过来看看。” 这可比每日圣明塔祷告时,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柔和太多,比起一个圣子,有那么一点儿像需要人哄着却又懂事的贵族家少主。 也就这时候,费索想起来这一代圣子似乎要比他年轻一点。 虽说因为修习方向不同,两人在圣明塔外几乎无有交集,可是在更早的时候,费索还很小,重剑都举不起来的时候,也是听说过对方名字的。 尤德米安,被誉为最接近光神的候选者。 仁慈与善良早在他年幼时已初见端倪。 其中传颂最广的故事,便是宽恕一位下等公民的冒犯后还慷慨地赠送美味的食物。 太久远的过去了,如果不是今日遇上阿什蒙,看到他想到自己学剑术时的模样,费索也不会看到圣子产生这样的联想。 这正是尤德米安担任圣子最合格的地方,完美又有分寸,几乎叫所有人都忘却了他的出身,那些贵族间的奢靡都看不见,只剩下“光神圣子”这一个头衔。 他忽然好奇起来,在那些不在圣明塔里当值祷告的时间里,尤德米安本人又会在做些什么? 他会不会也有十分想要亲近的人,又碍于人们对“圣子”过度的吹捧而却步。 会不会也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对能够长久陪伴的友人产生些许依赖? 费索觉得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对劲了,他似乎十分想要看这人依赖他的样子,有想要诉说的话语第一个就能够想到他,发现有趣的事情会想要同他分享。 进一步的,如果他也能够获得同样的权限就更好了! 不是忏悔室里的那种分享——那种与其说分享,倒不如说是在找地方宣泄卑劣的思想——他想要的是更加欢快的分享,能够像亲密的友人一样,带上野餐篮和桌布,去青草地上一起吃点心,偶尔会交流稍微过分些的段子。 不不不,后者不行。 圣子被保护的太好了,突兀同他说那些东西,对方恐怕会紧张的脸红。可是更加糟糕的,应该是一脸懵懂地追问,那时候就该轮到他紧张地语无伦次了。 当然最好的,是能够将他拥入怀中。 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奇怪,可是每每见到对方过分透白的皮肤和强行掩饰的哀怜,这些想法又自己蹦了出来。 第38页 他完全控制不住:去拥抱世人,由我来拥抱你。 “越往前,暗神的力量越强大,尚未被光明照耀的地方就越危险,我自然会挡在最前,也告诉你的骑士们小心。”治鸟随意叮嘱了一句,目光被空地上的两把剑吸引,“学习如何?” “骑士长大人是很好的老师,阿什蒙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治鸟也不是很懂为什么要自称自己的名字,这在他听来有些奇怪,可能是什么这个世界里独有的方式吧。 就像楼里的姐姐会自称“奴家”一样,落脚的尾音还要绕三绕,绕得人心都酥了,剪了烛台、放下帷帘。其实极少情况下,姐姐们也会直接用花名称呼自己,多是初遇的时候,在陌生客人面前混个脸儿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这朵新开的花。 要么就是不小心惹了客人生气,故作柔弱地说“不敢”,似乎骨子里还透着倔强,分明是示弱,偏又带点儿调情的味道,叫人气得心痒难耐。 那么这人这样自称又是为了什么呢? 之前他可没有这样的习惯。 示弱? 向谁? 阿什蒙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到眼里,对这个似乎不像信者们想象中那样高洁的圣子有了新的看法。原本他是打算混进此处直接毁掉他,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新的更加大胆的想法:他想把这人直接拐进他的阵营。 想想看,光神化于人间的精神支柱,被它拖进黑暗里,纯白的法师袍上缠缚从俗世罪孽中蔓延的红色荆棘,伸进他的袖管,伸进他的衣摆,那些信仰喜爱他的人会不会立刻疯掉? 远点的不提,这个圣骑士长一定会发疯。 那可是把圣子当做雪域冰花一样珍重的人。 阿什蒙趁着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费索身边,拽拽他的衣袖,暗示道:“骑士长大人,您跟圣子大人,是不是关系不一般呀?” 被突兀问这种话,费索没能立刻理解阿什蒙的意思,皱着眉头反问:“什么叫关系不一般?”然而他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看到小阿什蒙略微促狭的笑意,老脸一红,“好好学你的,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然后又给他布置了点“课后作业”,以最压榨体能的方式。 阿什蒙脸一垮,委委屈屈地回了声“是的,大人”。 他这样子逗笑了治鸟,从那瑟缩的五官里读出点儿诙谐意思,不由得为阿什蒙辩解起来:“做了解释就好,何苦暗自地责罚。” 被窥尽了心思的费索只觉耳根温度骤然升高,幸亏他是感情不上脸的体质,不然一张脸怕要红成山茶,被铠甲好好遮挡的脖子肚皮处,却是毫不在乎地全把他老底儿全给揭了。 心中风浪翻涌,左思右想地去琢磨圣子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反反覆覆得不出个结论,只有那点儿“欢喜”是怎么都无法视而不见的。便如琢磨谜题的痴人,但凡揣摩出一点儿结论,都暗自窃喜起来。 何等可口的贪恋嗔痴,单是置身此处,就吃得腹中饱饱,口中生津。 不行,一定得找个法子将这圣子掳走。 不用太久,城镇就在眼前了。 被暗神笼罩的城镇,人越多,越堕落。 来吧来吧,落入蛛网,被我缠结,漂亮的蝴蝶。 谁知蜘蛛是谁,蝴蝶是谁? 在所有人都不可听、不可见处,治鸟听着身边尤德米安愈发颠三倒四的语言,看着不远处已经露出模糊影子的光塔尖顶,也有了些大胆的猜测。 第20章 光神自天坠落(七) 其实治鸟总会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都很有趣,在楼里那般枯燥乏味的地方,他会偷偷讲给姐姐们听。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琴姐姐刚收到一张才子写给她的曲,凄婉哀怨,三两行字,看得她眼泪直掉。治鸟不懂,翻开谱子去看,一看就笑了:“姐姐是被开头哄骗了,这分明是个和和美美的团圆故事。” 有多团圆呢? 那故事开头是两个姑娘,一个在山上修道,一个在尘间乞讨。 本该毫无交集,偏偏小道姑下了山被山匪欺负了,小乞丐二话不说,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得对方片甲不留! 假“降龙十八掌”,打完了一身伤,还得小道姑照顾,从此二人结伴,游荡俗世。 后来流年不利,她们遇上了战乱,小乞丐为了保护道姑死了,只留道姑一人,华山之上,三清跟前,孑然一身。 治鸟指着那个结尾,给它接了个续:“恰在此时,小乞丐拎着一壶酒一只烧鸡,推门看见爱人垂泪,哭笑不得。” “我不就下山买点儿吃的,怎么姐姐还哭上了呢?”治鸟笑眯眯地给姐姐擦去眼泪。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羞人,她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那小道姑,平白叫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看了笑话。 可若是再加一句呢?“眼前一晃,那华山之雪,便随尘世之风,终究远去了”,那是治鸟没说的话,说了怕琴姐姐更是要哭。 你看,世间悲喜,也不过一念之间。 系统给治鸟的故事,会不会也就是那一念之间的故事呢? 翻开书页,谁都不是戏中人,只当个听戏的痴儿,看台上人绕着不存在的山水楼亭,骑着不存在的银鞍白马,在几页纸间回环打转儿。 那些故事,提起一根笔,未必不能涂涂抹抹,话外留白,总有留待细想之处。 第39页 于是治鸟就想了,这个被光神与暗神分割的世界,与最初把他刻成塑像膜拜的世界,究竟哪个更加荒唐呢? 他甚至觉得这里更荒唐。 哪怕身处圣明塔,被光神庇护,也处处是“灯下黑”。主教与贵族、贵族与贵族,彼此揣进口袋里的手,哪个不是偷偷扣着金币? 上城看不起下城的贫贱,下城瞧不上上城的虚伪。 流落平民巷的,日日缴纳税款,被贵族们抓到法台上,还是被一槌定音地流放。 这可是光明鼎盛的地方呀! 这世界真是被光神掌控的,早就如伊甸美好了。 “所以呀系统,我猜光神,不是光神。”一个虚假的像,如此才能解释,尤德米安竟然付出自己拥有的一切,付出过往的幸福与未来的喜悦,付出所有轮回转世,付出灵魂,苦苦找到治鸟时,只会念叨一句“虚假”。 能将一位虔诚的圣子伤害至深的,唯有信仰的坍塌。 系统打了个寒碜,随即便是兴奋与喜悦。 这个世界就是一场赌局,谁先找到关键点,谁就能掌控全局。 为了公平,系统们保持缄默,在主系统监视下一言不发。 而原身是不被规则限制的,系统迫切希望原身能够为它的宿主提供更多信息,哪知道考核连这个都考虑过,层层条件剥夺了原身的一切,只剩下呀呀呓语。 它们所有系统,“救世”也好、“万人迷”也好,不过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找到主系统的“唯一”。为此,它们将坚守准则,绝不干预宿主集成考核,哪怕失败代价是被动融合。 可是它们也希望,自己找到的、绑定的,就是那个“唯一”。 它保持缄默,后台的喜悦信息完全溢出,甚至差点造成信息处理渠道的堵塞。 [什么叫光神不是光神?]好开心,不能说,还要装成全然不知的样子。 系统觉得它真难,又觉得幸运:它的宿主,居然只靠原身的一句话就能窥探棋盘。 [谁知道现在的光神是什么呢?]治鸟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的确确有了个猜测,一个最大胆的猜测。 假如这个世界是一座巨大的棋盘,处在最高位的自然就是互相博弈的两位神明——光神、暗神。 如果祂们惺惺相惜,这样一场攻坚战也不过是一局游戏,圣子、候选者、秽兽,都是等阶不同的棋子,好比象棋之中将相车卒。 这样一局棋,对祂们毫无影响,牺牲的只有棋子。 而其中最大的棋子,圣子,则是在命运里被镌刻好了一切。 尤德米安追求的是“光明”,而他信仰的“光神”为他拟订了一切。 对常人或许难以接受,不过治鸟认为原身有可能就接受了,毕竟“世间一切都是神明的旨意”,“就算苦难也是神明赐给羔羊们的历练”。 这时另一种假设就有了更大可能性:没有祂们,是唯一神的自导自演。那么尤德米安的崩溃更加现实,光与暗,他们是一致的,想要信仰光明而不去相信黑暗,这就是天然的悖论,是自欺欺人,是虚假,是伪命题。 他要引诱这个不露脸的“神”现身,没有谁能够脱离棋盘,全都要踏入戏中。 如果能够有个机会,进入另一个阵营,或许会方便许多。 眼前就是小镇,小镇的名称被刻在石碑上,漆了红漆,多年风吹日晒,早已褪了色,就连平整的碑面都变得粗糙起来。 似乎被秽兽肆虐过,碑上留下巨大的爪印。 空气中飘着诡异的香薰,离奇的是,除此之外,整座小镇似乎并没有哪里不对。 小商贩们沿街叫卖,打铁的铁匠挥舞锤头叮当作响,卖花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几个佣兵衣装整洁,正从餐馆里出来,互相交流着什么。 欣欣向荣,繁华美好。 费索惊呆了。 他前几日来时,这座镇子还是一番萧条。他记得那个铁匠关了铺子收拾行李,还是他努力请求才拜托对方修理兵器。 卖花? 哪里有花! 森林里、小溪边,全被秽兽盘踞,根本不能去。 别说这成街的小商贩和重新开起来的餐馆,若是这里真得那么美好,他们沿途接到的那些逃亡之人,会离开才是犯傻。 他立刻挡在治鸟身前,紧张道:“小心,这里可能是幻境。” “会有这么真实的幻境嘛?”治鸟反问。 随即拦住了那个卖花的小姑娘:“你的花从哪里摘的呀?” 小姑娘白白净净,小脸儿一抬像个奶油苹果,棕色大眼睛忽闪忽闪,瞧了这群人一眼,并未直接回答:“哥哥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们从森林另一边来。” “哦~森林另一边~”小姑娘重复了一遍,脸上绽放出更漂亮的笑容,“好多人从森林另一边来,最后都留下了。上次来的哥哥说,这里是最后的净土。” 她从篮子里找出一朵粉罂粟,高高举起来:“哥哥这么好看,也留下来吧~”她伸出手,示意治鸟垂首,她有很秘密的话要说,“哥哥留下来,我每天都给哥哥一朵花,一朵很娇嫩的花。” “走开!”费索立刻将治鸟拉到自己身边。 圣子大人侧耳,并未来得及看到那个姑娘接下来的动作,可费索的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第40页 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却明显有个想要“咬耳朵”的动作。 圣子大人的身体怎么能够这样随意触碰! 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姑娘的动作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姑娘身上。 见计划被截断,卖花姑娘朝费索啐了一口:“呸,不解风情。”又大胆地朝治鸟抛个飞吻,亮亮手中的花。 那样的神情,费索立刻就明白了。 这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小姑娘。 这里也不一定是什么幻境,而是一群已经被秽兽和黑暗寄居者占据的人。 这座小镇,恐怕已经彻底沦陷了。 连这里都沦陷了,恐怕整个南部大陆都已经完蛋了。 圣子大人从圣明塔出发,连同在路上设下法阵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两天多点,而他带着蛇发女妖头颅回快马加鞭回到主城,也就是两天不到。 按照预估,暗神的侵蚀速度根本没有这么快,他们甚至能够提前不少时间。 除非在这段时间内,暗神的封印更加松动,有更强大的魔物出现了。 “你把她吓走了。”治鸟开口,有些遗憾的话语叫费索委屈,他没办法向圣子解释刚刚那个卖花的要做什么,只好独自承担了。 无数决断自费索脑海中闪过,他偷偷瞄了一眼回路,那里堵着几个佣兵,看似无意却一直在往这边看。打铁的匠人挥锤的动作慢了下来,几乎所有目光能够触及的人,都在留意他们接下来的动向。 此刻闹起来或许会很难堪,骑士们伸手矫健,可距离有些近,队伍里的法师是施展不开的。 究竟要不要强行突围? 治鸟悄悄俯在他耳边,低声提醒:“回去的路,已经模糊了。” 这一刻,费索脑子停了瞬间,他想起来刚刚卖花姑娘的动作,竟然有些期待圣子也能对他做同样的动作。他果然是哪里不太对了吧,莫不是被这个小镇影响到了? 按照古籍记载,的确是有不少在册魔物是可以无形之间影响人类思维的,比较出名的魅魔,据说本身相当丑陋,却可以通过这种能力动摇其他物种根深蒂固的信念。 真是大不敬了,这样比喻,岂不是将圣子大人与那些黑暗生物同伍? 等等,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现在没有退路”了呀! “找个旅店,暂且落脚吧。”治鸟建议道,这或许不是最妥帖的安排,但绝对是最符合治鸟眼前需要的安排。 在所有人都试探着向路人打探消息,却被对方袒诚的罪恶发言惊吓到时,几乎没有谁发现,之前非要跟随着他们的阿什蒙,悄悄隐没在来往人群中,已经失去了踪影。 第21章 光神自天坠落(八) “大哥,给修理兵器嘛?” “三个金币。” “怎么这么贵呀?” “嫌贵?行呀,我看你细皮嫩肉,让哥哥尝两口,哥哥免费帮你。” “唉,别掏钱,他家毛病可多了,你修装备找我,不多,三个银币。” “那我……” “三个银币?三个银币你就拿涂漆的木板给我修装备?” “便宜没好货你又不是不知道,爱修修不修滚。” 费索看着部下们豁口的兵器,止不住头疼:“真就没一个靠谱的嘛?” “没有。”就连他们曾经找过的大叔。 初入此镇还察觉不出端倪,只是心里不舒服,呆久了才发现,处处都是恶心人的玩意儿。 他们下榻第一天,就有一些随行骑士们的房间被砸了,说是对面街的房客被那身铠甲晃了眼,他们如果不脱下来,明天就不止是砸他们的房间了。 “小心点,老子让你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店老板怎么回事,自己也不看着点儿,是想我们把店一起砸了嘛?” “投诉、举报,闹到城主那里,不怕他们不听话!” 费索将那些兵器里破损严重的交给随行法师,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其他相对完好的,暂且留下:“先用着吧,出门尽量小心,要不就不要出门。” 他正在代替圣子大人出面,向新城主提出交涉。 这很奇怪,他们是抱着“解救”的信念来的,对方却回复了拒绝。上一次见面,费索与曾经褒奖他打败蛇发女妖的城主面对面谈了谈,对方却拒绝了他,并认为城中风气没什么不好:“他们想这么干,那就这样。” 毫不在意地放纵,一部分人的狂欢,让“自私”甚嚣尘上,用威胁与暴行镇压自由的言语。 一个被“不分青红皂白”占领的城镇,谁都可以一时占据制高点,谁也都可能瞬间失落至深渊,除非永恒缄默,被打了左脸后独自躲进衣柜。费索第一次知道了为何暗神要被永恒封印,他面对的从来不是几头会用眼睛石化人类的妖怪,那都是极浅薄的东西,真正的“暗神”比他预想的更加可怖。 因为无法与镇子的新主人达成共识,一行人只得继续留在旅店里。 还好旅店条件不错。 治鸟看到柔软的大床,先是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然后想到没想就把自己抛进去了。 从前花楼里有过几次“冠芳”的活动,各地的花魁们聚在一起,打造一场顶级盛宴。皇城的花魁是在自家坐庄,何况就在天子脚下,气派自然是更加不一样的。光是更衣打扮,就要花上几个时辰,期间不饮不食,还要保持端雅仪态。一身行头十几斤沉,也不是没有身子骨弱的新人,宴会不过半就被压地头晕目眩。 第41页 只不过那副弱柳扶风状,也颇得人青眼。 治鸟之前以为那就是他最累的时候了,没想到这一趟下来更加折腾。 他叫了店主人,想要盆水沐浴。 “哎呦~大人,小店太小,没有供你沐浴的地方呀!”店主人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大叔,人长得胖乎乎,留着一圈络腮胡,看上去挺憨厚,嘴里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不阴不阳的味道。 叫人难受。 “那我要去何处?” 络腮胡还是那副憨厚样子:“这镇子里的人都去临街的共浴。”可治鸟知道这是谎言,所谓临街的共浴,其实就也就是那种地方。 饶是秋霏这种从贫民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也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他本就长得好看,在主城,起码大环境是禁止的。到了这里,人的一切恶欲似乎都失去了枷锁,没有良知的阻拦。 他本以为自己会希望见到光神的倾塌,可真正置身之后,在无数次被街头的流浪佣兵占了便宜,才真实念起好来。 他只想快一些回到圣子大人身边,起码那一方领域仍旧是干净的。 疯狂的思念驱使着他一路奔跑,直到停在治鸟门前才平息下来,因奔跑,身上流些汗,胸膛起伏着:“圣子大人,请容我忏悔。” 就像在圣明塔里,那一间间隔断的忏悔室。 窄小的空间里,四周的墙壁宛如包裹幼儿的羊水,可以自由地向光神倾诉一切。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愿意跟着骑士们,迈向圣明塔的原因了:哪怕在餐桌下有一只伸向大腿的手,他也不该为此放弃光明。 他自然被接纳了,见到门扉开启那一刻,那些原先长久停留在身体各处的伤痕似乎又被重新治愈一遍,一如那日圣明塔里,他偷听的那句话。 “光神的怀抱里,永远接纳你的归来。” 圣子大人的身边,正是光明所在。 ——— 镇子里来了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一头金发,眸色清冽,透过阳光,隐约可见莹白肌肤下水晶般脉络。 他不染凡尘,于是无数人想要他染上凡尘。 可他们错了,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罪恶,每每看到他,却又突然羞涩起来,他们将其归结于美貌,可细谈起来,似乎又不完全是美貌。 “他来我这里买花,每日只捡金色的百合,别在我发间。”第一日引诱过他的少女抱着花篮,脸颊通红,“真奇怪,那明明是我摘给他的花,他反手送我,我竟不觉怪诞。”她甜甜地摸摸耳边的金百合。 “那日他允许我碰了他的手。”旅店的主人翻弄账本,会议起那一日时,语调里漏出难以自抑的喜悦,“我本想轻佻来着,可他却允许我握了他的手,不嫌厌烦。真奇怪,他用那双满是诚意的眼看我,我本该欺骗,却顿时觉得该收敛些。” “他赠予我金币,似乎不要我归还,可笑的慷慨。”吃酒的佣兵放下酒囊,看着自己用金币换来的酒水,“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去赌,撒完钱依旧像狗一样过活,可那日我甩出骰子,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脸。” “我向他索吻,”最后一人开口,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视,小酒馆里的气氛似乎瞬间燃了起来,所有人都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他亲吻我的额头,为我念诵祝福……简直像是被神明垂怜了一般。” 几个人越说,眼泪越是在眼眶里打转。 像是那些被掩藏的情感都化作水,恨不得全都从眼眶里一股脑流出来的才好。 这新来的,奇怪的人呀。 阿什蒙坐在专属他的宝座上,倾听部下们的报告,越听,脸上的喜悦便夸大一点。镇子的旧主人看到了,却不敢抬头,生怕此刻惹了怒火,讨不到好。 城镇里都在传颂新主人的美好,只有见过残暴一面的旧主人,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每日每夜,都被两种声音折磨着,一种要他宣泄罪恶,去放纵、去融入,一种提醒自己尚存良知,只要他品尝一点儿毒物带来的好,他就再也戒不掉了。 空旷房间宁静,如同一朵昙花绽放的瞬间,无声无息。 “呵。”高座上的存在似乎轻笑一声,破坏了短暂寂静的玄幽。 它一直在想,那个圣子,面对这座城时,会变成什么样? 它设想了许多情况,猜他惊慌失措,然后一步一步沉沦;猜他瞬息发现本性,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符号;猜他无法接受,决绝了解。 唯独这一种,这种无比契合他的情形,它竟然未曾料到。 是的,这才该是它看上的人。 那日在森林里,是它偷偷去看那群人,就想知道圣明塔里会派遣些什么玩意儿过来。 可它万万没想到,那里的每一张人皮下,都带着它喜欢的东西。 看似阳光温暖的,只在享受万众瞩目;看似救世济贫的,心里凉得像块冰。更遑论那两个典型,高高在上的傲慢和长久被欺压的毒怨。 至于骑士长? 一个做梦的蠢货,分不清家族与圣洁的选项,轻而易举就能够改变心中坚守——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坚守什么。 而圣子…… 它难以形容,那是一张被光神恩赐的皮囊,他的每一分都是被光明亲吻祝福过的,纯白无暇。 它本以为那是个柔弱蒲公英,白净却一吹就散,却意外望见皮下漆黑的灵魂,看一眼就要被吞噬一般,可天生栖居于黑暗的它无法让自己不去沉沦。 第42页 那被掩盖的,冰凉刺骨的,戏谑荒诞的。 胃里的渴慕迅速蔓延,涎水分泌,由骨到皮。他自诞生起的第一次迷恋,比它一直瞧不上的人类口中的初恋还要甜美。那些他无法品尝的食物,香草蛋糕与布丁,瞬间有了可以想象的味道。 那是游荡人间的“色”,怎能不回归它的阵营? 美杜莎已经死了,她靠眼睛迷惑石化,却被斩下头颅。作为同僚,它一点儿都不同情,配不上的职位争来只有这一个下场。 可他不一样,他是天生的,就该是美色的魔君。 阿什蒙伸出手,叫部下递上记录,手指比在字行上,仔仔细细地看,看那些吊线人偶似的被掌控了都不知道的蠢货们如何评价这位圣子,看到记录里他们痛哭流涕,它放声大笑。 “快、快点!”阿什蒙催促,“快叫他来,说城主要见他!” 只有伟大的暗神知道它究竟有多迫不及待,发了狂一般去想,这样一个人,见到掌控此处的魔物居然是它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震惊、从容? 哪种都好,快让它见他吧! 当镶金镀银的马车停到治鸟下榻旅店那一刻,治鸟换上一件刚被秋霏重新清洗了一遍的白袍,长发草率地编了几道。 这不是,就咬勾了嘛? 第22章 光神自天坠落(九) 阿什蒙是个很直白的魔物,起码治鸟是如此认为的。它对一切充满奇妙的热忱,恰如它管理整座城镇的方式,对自己也极端放纵。 治鸟看得出来,阿什蒙热爱这种模式,这正是黑暗生物们的奇妙之处——世界观几乎与人类完全颠倒,然而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比如此刻,阿什蒙坚持自己对治鸟身上一切“恶”属性的爱慕就是对治鸟的爱慕…… “我觉得你可以!” “我觉得不可以。” “就是一个位阶,真得,钱给得也多,想干什么都行,还有好多人可以管!” “但是我不想干。” “你再考虑考虑,像你这样完全符合上岗条件的人类不多的。” “那就交给他们来吧。” “可是我喜欢你,如果你能够成为七魔君之一,我们以后都能在一起了。”这是实话,阿什蒙坚信暗神的胜利,到那时,作为光神阵营的圣子一定不会存在。 诸如此类,毫无营养。 放在他上一个世界里,这大概就是幼儿园小孩子吧,抱着治鸟就不撒手了。 怎么说呢? 有点意外。 阿什蒙没能去仔细观赏治鸟见到他之后的神情,因为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看见人到了,直接带进会客厅,脸上的喜悦甚至连一点儿遮掩都没有。 它想得很简单,暗神的目的是占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最大的阻力来自光神。治鸟是光神的“圣子”,只要他能够倒戈,那就是对光神阵营的巨大打击。 再说将他放在对立方是真得浪费,它喜欢他。 本来还在谋算如何出面交涉的旧城主彻底放弃了思考,他就从来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跟上这位大人的脑回路。既然没有侍从留意,他干脆默默无声地溜了出去。 他尚存理智的那一面告诉他,此时此刻,最好将这消息通知给骑士长。 因为阿什蒙,在达到目的前绝对不会妥协。 治鸟觉得他所有过去加在一起都没有今天说出的拒绝多,可对方几乎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你答应,我将我的统治权也一并交给你!” 它急了,口不择言。 诱拐一位圣子,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 它一直以为只要许诺金钱与权利,就能够得到一切。它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每一步都巧妙,于是才能一路升任如今的位置。可它明明能够模糊看到隐藏在“圣子”皮囊下那个并不够完美契合的灵魂,却无论如何纠缠都得不到想要的答复。 “这样吧,我退一步,”终于它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你知道你的人在这里并不安全。” 这座罪恶编织的城市里,每一处角落…不,就连阳光普照的地方,都有诱骗与欺凌发生,它乐于看这群人堕落。今日施加拳脚,明日被按在身下,每一句咒骂与内心一层一层缠绕的绝望就是它最好的养料。 它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在美杜莎死后迅速占领了这里,虽然她的死也免不了它的授意。 天知道它听说那颗脑袋被永久封印再不见天日后有多开心,美杜莎那个怪物根本只会靠声音迷惑人,只要有个闭上眼睛就意志坚定的卓越武者,她就得立刻陨落。说不定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这位高塔里的瓷美人产生了想要探究的兴趣。 魔物们慕强,连七君之一都能够封印,圣子的实力必然不俗。 它也是惜才,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为此不择手段一点有什么不好? 阿什蒙拍拍手,很快就有几个长着山羊角、一身黑甲的侍从带上几个人。 治鸟见过他们,是骑士团中的几个人,还有他带来的两个光明法师。 以及,斐瑞和乔伊尔。 此刻的斐瑞眼角通红,似乎刚刚哭过一场,整个人“梨花带雨”,那叫一个惹人怜爱,也不算枉费了他花大积分买下的道具。 自从进入这座城镇,他就发现了隐藏在此处的重点攻略对象——阿什蒙。假借了弓箭手的名字罢了,栖居黑暗里的魔物们本身没有名字,它们性格中最严重的缺陷——在人类看来已成缺陷——便是它们的姓名。 第43页 他可是花了大代价才勉强混了进来。 这一路算计从在森林里主动要求救援开始,通过分析系统提供的可攻略对象分布地图,斐瑞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只魔物潜伏在那支等待救援的队伍附近。 假装着天真善良,用“救助者”的身份从天而降,手中施展着能够使用的效果最绚烂的光明咒语,将自己衬托得如同年轻的新神,为的正是引诱这魔物进入队伍。 眼睁睁看着弓箭手死亡,却视而不见。 反正只是个NPC罢了,一个在攻略图鉴里连路人甲乙丙都比不上的人物,趁早去死算了。一个死去的弓箭手却能够换来他这个天选之子的顺利通行,这是弓箭手的荣幸,是对他生命的升华。 斐瑞泪眼朦胧,偷偷抬起脸看向坐上两人,侧起头露出雪白的颈子。 这姿势他没试过,有点累脖子,不过有道具加持,这点小问题应该没人在意吧? 上个世界就没人在意。 “你看,你的小候选人还在看你呢~”阿什蒙盯着斐瑞有点奇怪的动作,确实没在乎他的姿势,它的心思现在全都放在治鸟身上了。 治鸟只是抿着唇不说话。 他其实很早就放弃回答阿什蒙的问题了,这家伙的问题越来越离谱,不过居然能够将这几个人带来却有点出乎意料。 治鸟记得自己今早才见过这两人,难道就这么短时间里,这些人就被抓住了嘛? 他实在不清楚阿什蒙都有怎样的手段,究竟能否伪造出一个完全相似的代替品出来。但愿它不能,否则此刻留在旅店里的其他人就危险了。 治鸟沉思的模样看上去像极了无言的沉默。 斐瑞心里忍不住去想这美貌圣子沉默的缘由,显然,这两个对他有好感的存在为他掀起暗地里的较量。 圣与罪。 美好与堕落。 如此看来阿什蒙正处于强势,斐瑞对这种恶魔属性的强大角色也相当心猎,尤其是这种属性的角色只钟情一人而这人正是他时。 黑暗的那一方为了得到他,正在强势逼迫光明的那一方低头,仿佛令对方臣服就能够凭借权利斩获他的心。而光明那一方却不愿他在黑暗里受苦,抿起双唇不愿让步,在被一步步逼迫到极点时逐渐低下高傲的头颅,而低头也一样是为了他。 斐瑞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为了美貌的圣子,他会对阿什蒙直白地说拒绝。权势无法令他低头,他是圣子候选,因而只爱光明,这就是虐恋情深,说得越多,阿什蒙会越爱他。 而这美丽的圣子一定会在屈服后受尽折辱,他要救下来,当然是要多跟阿什蒙在一起那个以后,一身痕迹叫他看见。圣子那么善良一定会对他多加怜悯,或许会忍受不了求他私奔,一起前往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过两个人的浪漫生活。 其实能够跟这样的温柔美人在一起生活真得很好,能柔情蜜意还要什么虐恋情深? 脑子有病才去给自己找虐! 果然他还是更爱圣子大人~ 可是斐瑞又忽然想起来,对方第一个记得的名字不是他而是乔伊尔这件事,乜斜身旁人一眼。 不行,他要拒绝几次,就以“向阿什蒙屈服将他拱手相让”为名义好了。再多欺负他一下,谁叫这人在他面前叫别人名字,虐一虐也没什么大不了~ 脑子里剧情过得飞快,斐瑞完全忽略系统的“好感10警告”。 乔伊尔翻了个白眼儿。 他是知道这个世界里不止他一个任务者的,这条消息是系统以维护本局平衡为名给予的补偿,因为他没有斐瑞那样的积分商店可以用。 他的积分只用来换取回归权利。 自从他在森林里看见斐瑞用那张傻兮兮的脸去换取骑士们的好感时,他也诡异地产生微妙好感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 系统们为了公平掩盖一切对手信息,但是这人实在太过于招摇。 乔伊尔无法拒绝斐瑞使用道具被动提升的好感,可是斐瑞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一场非单一任务者的赌局,从大方向看的确相当公平。 真倒霉,居然和这货被一起抓住,早知道就不答应跟他结伴出门了。要不是斐瑞当街对佣兵说了奇怪的话,之后被“非礼”还可怜兮兮地大喊向他求援,他现在还在继续日行一善攒救世人气值呢! 这东西究竟绑了个什么系统,街鸡系统嘛? 可气死他了。 几人神情一个不落地落入治鸟眼中,担忧的、恐慌的、别有用心的,还有一个比较奇怪的,片刻间四五个模样,欢喜怨恨轮番出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随即,他看向阿什蒙:“你是在要挟我。” “你的判断或许正确。”阿什蒙美滋滋地看着治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会同意。 因为他是“圣子”,绝不可能放任己神的信者们不管。 不过它还是用了“或许”,因为当要挟不起作用那就成了笑话。它不知道治鸟是哪一类信者,万一对方说出“那么为光神殉葬是他们的命运”这种话,它就只能解决掉这些人质了。 所幸治鸟始终不是一个信者,尤其是猜测出“光神”的隐秘后。 他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一条在这个被所谓神明操控的世界里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的道路。 “我可以答应你留下。”治鸟回答,眼看着阿什蒙脸上的笑意瞬间张大,伸出食指比在它唇前,制止了阿什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可我拒绝你的要求,我会留下,是因为他们流落在这里。” 第44页 阿什蒙的脸上的笑还没绽放到最热烈就被泼了一盆冷水,神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它握住比在它唇前的食指,触碰时感受到了光神余力带给他的刺痛,这痛感反而让他感觉像极了眼前的圣子,分明平和宁静,碰触了却发现有隐蔽的锋芒。 它最终还是亲吻了指肚,感受那份并不明显的刺痛落在唇上的感觉,再往内深入,直达不可探究的深渊:“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 “你会同意我的提议,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23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 圣子入住城主馆,原本的旅店老板看不见他,便迁怒那些跟着圣子前来的人,服务态度愈发怠惰,整日抓心挠肺。 卖花的姑娘脾气似乎也暴躁起来,几块铜币的花非得要价三金。可把从賭馆出来的佣兵气坏了,他今日总共才赢了三个铜板,心里知道拿钱换不来落于额头的一吻,那样连衣袍都不染纤尘的人,只是想将对方慷慨的赠予一点点还给他。想去找那人,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在街头小巷绕了一圈又一圈,看不见期盼的影子,原本的怒火消退,渐渐变成了茫然。倏忽从一个酒鬼佣兵变成河道里扑腾身子、半死不活的咸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手里攥着刚赢回来的三枚铜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什蒙的确为治鸟提供了最优越的居住条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品味问题,它坚持要治鸟换下那身白袍,转而披上由它亲自挑选的暗色调织物。 柔软细腻的丝绒与绸缎几乎与圣子袍的材质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上的差别。 领口与小臂上尽是刺绣与珠宝,似乎有什么魔法的加持,那些小珍珠与金线拼凑成的接骨木仿佛扎根在衣料上的活物,无时无刻不在吸取生命的活力成长。 “我托能工巧匠连夜赶制,果然是极适合你的。”丝绒材质本就擅长衬托人的矜贵气质,上面刻着一点小小的咒术,也是为了它的安全考虑,阿什蒙可不想追着追着,自己没了。 它情不自禁走过去,手从腰侧的开口伸进去,沿着一节一节可以感知到的脊椎骨向上向下,如同抚摸一块爱不释手的精美玉器——人类的肢体就有这样的好处。因为衣服上的小咒术,光神赐福给它造成的痛感不再那么明显,这么一想还有些惋惜。 治鸟并不介意别人对他表露的爱慕,甚至是对他身体的爱慕。 他毕竟不是尤德米安,一位真正的圣子在这里可能会因为被黑暗生物爱慕感到愤懑,可治鸟只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大胆动作下的真诚。 真诚应当得到同等诚心回馈。 所以治鸟脸上仍旧是平和沉静的笑意,仿佛圣明塔顶为光神绘制的像,无论谁见了,骀荡的心思都要为之平缓。他反过手臂,轻轻握住那只向下的手,并不用太大力气,好似并非存心阻拦:“再往下,就不可以了。” 这话是贴着阿什蒙耳朵说的,湿润双唇开合与唇齿相碰时发出的细小声响,带着一点点黏连的音节,像是咬破千层酥那一刻发出的动静,在耳蜗里滑了一圈,再引起颅内舒畅的反馈,于平静与安宁中慢慢攀升至令人酥麻的欢乐。 往常总是由它在黑暗中低语,如今换了治鸟对它,才知晓这美妙的声音是多不可抵抗。 它原谅那些听过它低语就欢欢喜喜堕入黑暗中的人类了,现在阿什蒙也想就这么坠入圣子大人的梦乡里。 可是那只手就尴尬了起来,声音告诉它停止、肌肤告诉它继续,被两边的意图撕扯着,却都是治鸟带给它的绝妙。 在这份纠结中动弹不得,手臂失了力道,被治鸟毫不费力地带了出来。习惯了人类皮肤的温度再瞬间被冰冷的空气包裹,真是糟糕到极点,阿什蒙下意识地向治鸟靠近。 它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大脑放弃了思考,一切短暂地交给本能,然后他一直隐藏的某个正常人类不应该具有的特征“砰”地冒了出来。 “这是…你的冠子?”还有脸上突然出现的鳞片。 “啊?”显然,阿什蒙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治鸟觉得这个可能不叫“冠子”,比起常见的公鸡头顶上那个,更像是某些鹦鹉头上顶着的冠羽,突然从头发里炸出来,一直从眉心延伸到后脑。 治鸟上手戳了戳,手感还可以,就是中间的羽管部分有些硬。 这回阿什蒙是彻底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往常禁止人类触摸的头羽就这么张开着也不知道收回去,甚至还开心地抖了抖。 也不脸红,也不说话,就是…彻底宕机了。 被当做人质的人都被阿什蒙赶到了地下室的牢笼中,看在治鸟的面子上,几位的囚犯待遇还算不错。 乔伊尔盘膝坐在床上,闭着眼睛跟自家系统尬聊,防止跟自己在一个房间里的另一人不长眼上来搭话。 他这个坐法像极了电视剧里不太专业的小道士,全身上下透着“修心养性、莫要惹我”的气息,反而让一旁的斐瑞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 他今日遭到了巨大打击,因为就在他使用完高积分道具后,并没有得到他理想中应该得到的效果,直接跟自家系统吵了起来。 [你不是说“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我还告诉过你,你积分消耗太快,这个是有好感度限制的。] 第45页 在沉默中打出“GG”,斐瑞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坐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也不蹦哒了。 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了重创。 这个世界太可怕,两个对立面的生物居然没有因为他变成情敌,而是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关系,看起来还挺有点“强制爱”套路,他几乎都能脑补出接下来的囚禁小黑屋你追我我伤害你的一百八十章大戏。 其实这个剧本他可以接受的,真得! 可是为什么主演不是他呢? 心好累。 那一瞬间,斐瑞终于回忆起来自己从前的模样,他就是个靠着美少女游戏满足一下恋爱幻想的卑微宅宅而已。别说上一个世界了,他连玩文字游戏都需要查找攻略,游戏开始前提前购买氪金道具刷好感,就跟他在这个世界里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只是在第一个世界里成功了而已,他不该就这么把自己当成“攻略之神”,他就是个弟弟。 要论“神”,斐瑞现在觉得圣子大人才是那个攻无不克的“攻略之神”。他好不容易勾搭来两个汉子,秋霏跟阿什蒙,最后都跟圣子大人……唉,不提了,自闭。 自闭的斐瑞缩在墙角,吸气、呼气,试图放松自己的内心,不断告诉自己:别想了,本来是个直的为什么要去勾搭男的?本来就是个社恐为什么还要听系统的出去交流?是纸片老婆不香还是纸片老公不香? 安慰着安慰着,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圣子大人,不会也是跟我一样的任务者吧。” 斐瑞其实就随便一想,口随心动,不自觉念叨了出来,转头又自己把自己给否决了,认为概率太小。 可是坐在房间另一边的乔伊尔却把这声念叨听进心里了。 是呀,系统只告诉他有其他任务者,可是没说只有斐瑞这一个对手呀! 原本的斐瑞自己滥用道具暴露地太快,给他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够得到系统提示的原因就只是其他任务者拥有道具使用权,因而乔伊尔格外在意自己不太正常的情感变化。 可是从圣明塔到现在,给他“非正常情感变化”这种感觉的只有斐瑞一人,故放松警惕。 如今听这话,仔细一琢磨,忽而想到圣子大人的身份本就是一种优势。 不论是斐瑞还是他乔伊尔,在地位上都屈于“圣子”之下。可以说,因为“候选者”这个身份,圣子说的每句话他们都要听从。 这也是先机。 有这样的猜测,却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有证据。 系统最初给他们的提示,那段只有短短几行的“记载”里,圣子是要失格的,随后才有他的“救世主系统”发挥作用的余地。 如果圣子始终不失格,他的任务就会失败,这是天然的立场对立。 乔伊尔冷不丁打个寒碜,圣子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对立局面,可他也猜不出来对方的系统是怎样的要求。 他只知道,如果任由圣子继续活动下去,他的复仇梦就得彻底破碎了。 真抱歉,他必须要回去。 所以对不起了。 阿什蒙在治鸟怀中腻了一天,一整天,他本想连夜里都黏在他身边,却被婉言拒绝。 不过这人,嘴上说拒绝的话,却反而叫他期待起来。治鸟说思念是蜜糖,是它想吃的蜂蜜羊角包的味道,想品尝,就要一夜不见的分离才好。 “如此再度相见,反如新婚燕尔。” 圣子大人正是这样对它说的,它不明白什么叫“新婚燕尔”,可是圣子说这词时,它觉得每一个字符都被云雾遮掩着,看不清全部的全貌。 就像它试图窥探他的灵魂那般。 于是听不懂的词语都蒙上神秘的纱。 山色隐在云间,空色埋在雨中,心心念念的艳色,也一同藏在看不清的重重迷雾里,说什么它都想听从。 它不是妖物,他才是。 呼吸吐纳间,摄魂夺魄,毫不留情。 眼看着阿什蒙离开,寝室的房门关闭,治鸟点起一盏烛火,转而面向尤德米安。 他好久没跟这个原身说过话了,只是等待着对方能够对周遭世界做出一点儿反应。方才他等到了,就在阿什蒙将他推倒在柔软的宽椅上,头颅在他发间深埋细嗅,他第一次看到了尤德米安不一样的反应。 仿佛看到往日映象一般,身体止不住颤抖,伸手想要阻止,却被系统强行隔绝。 “尤德米安、尤德米安?” 在阿什蒙离开后,原身又愣了一会儿,再度回归了初见模样,这回连话都不说了。 治鸟只能耐心诱导:“好孩子,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第24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一) 他隔着磨砂玻璃,熄了灯,去看另一边的景象。人影重叠,千百姿态,以口抵耳,手指则指向同一处。 这是尤德米安仅剩的记忆,那被指责的似乎正是他自己。一个永远无法接受的“失格”审判,一口一言,句句话撕扯他的衣袍,然后检举作“下流”。 开口辩解是不知悔改; 缄默无言是确有其事; 怎样他都是错的,出声是错误、忧虑是错误,封闭也是错误。哪怕他退到退无可退,关上卧室房门将自己藏进衣柜,也会被人劈开所有通道重新拽回到审判所,就连曾经被光神祝福的成就都被恶意篡改——一个靠身体上位的圣子,居然也有脸面装清纯? 第46页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好孩子,别哭,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了所有偏差开始的那一刻。 “不,别信。”他扯着治鸟身上的衣料,丝绒下摆上绣着金线,精巧的工艺完全不像是普通贵族能够搞到手的。 那时主教用信任的目光欺骗了他,后来又用同样慈悲的面貌欺骗所有人。 治鸟其实是很懂料子的,没办法,这属于时代要求。他毕竟是花魁,住在花楼,不比宫娥,哪怕小皇帝总喜欢将宫中的绸缎布匹成箱成捆地往他那里搬,治鸟一般也是不用的,他更喜欢用商贾们送来的。 花样多,却不像皇帝送来的那么沉闷,久而久之,喜慕奢华的风气居然从烟花地反向传入王廷。 用得多了,有时间也在想,都说皇宫里的东西是最好的,他挑拣着对比一番,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好。 一开始,治鸟只当是自己多心,可是看原身的反应,说不定是歪打正着。 都说魔物之间等级森严,高阶的领地里会自然地驱赶低阶魔物。可自从它们开始猖獗后,越是边陲的地方,越乱,魔物等阶却越低。独独一个厉害的,还被骑士长轻而易举斩下头颅。 都说暗神是从南部入侵,倒不如说是低阶魔物掌控力差,叫人们看出漏洞转而掀起抵抗。 那么,至今未出现任何乱子却又不比任何一处光明的主城呢? 恐怕真正揭下封印的,正是最道貌岸然的吧。 这不是光与暗的博弈,从一开始,就是贪婪的心脏妄图利用暗神的力量,天真又碍事的圣子自然要被除去。 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分明身处圣明塔却不愿同流合污,而在旁人眼中早已成为罪恶的应声者。原身走到最后,背负的就是这样一个注定的死局,无怪乎连暗神都嘲讽他的愚蠢。 谁叫他爱惜羽毛? 住在高塔上的王子,迟早有一天要被人从高塔上抛下。 治鸟会离开,就像上一个世界,原身迟早要回到他自己的身体。 他总要自己去面对困境,第一次的退缩已经标注好了死亡,现在重新来一次,却是将治鸟推到台前,自己仍旧封闭着、瑟缩着,白白浪费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第二次机会”。于是他问:“感到痛苦嘛,沉没在暗神的陷阱里?” 怎么会不痛苦? 尤德米安怔愣回视,从一双与他截然不同的灵魂处,企图得到一点爱怜,点点头。 “可是你要知道,这份痛苦是必然的。” “为什么?” 治鸟没有回答,因为尤德米安问完就安静下来,显然已经想到了答案。他又转向另一个问题:“尤德米安,你信奉的是光神,还是光明?” 有什么区别嘛? 原本就生锈了的脑袋思考越发艰难,他想回答是前者,可是这句回答出口前先被自己否决:他不能信奉光神。 曾经他在圣明塔顶端坐数日,迷茫地向光神祈祷,等待一个回应。 然而他等到了什么?一个嘲讽。 嗫嚅着,将第二个音节更改:“是光明,我信奉的,应该是光明。”那是他毕生的错误,将他陷于不义的开端,是他的盲目为他招来可悲的下场。 如今在另一人面前终于舍得改口。 “是的,你要信奉的是光明。”终于得到想要的答复,治鸟笑起来,亲吻他的额头,“你要记得,你相信的是世间的美好,是仁慈与善良本身,而非某一个被捏造的假象。” 治鸟转变了语气,再一次询问:“现在,告诉我,你付出代价唤我来此,究竟想完成什么?” “我想要……” “无论自己结果如何?” “无论自己结果如何。” ——— 一则新的消息在城镇中传开,城主馆里出现了一个新主人,却是谁都不许见到的新主人,他们只听说城主迷恋他到发疯。 没人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是从浮浮沉沉的情海里走出来,发肤上还沾染着欲望的水,像是某个不可言传的符号。这个带着隐秘禁忌色彩的人物在流言中飞至各处,很快就有无数人想起自己曾经偶然间的艳遇,想起自己曾偷偷地攥紧他的手,或触碰他的发。 像是一片桃金色绮梦,不知从何时开始,城镇里出现了几个拨弄着西拉琴的“诗人”,头发梳得歪歪扭扭,腰间还别着刚从街角偷来的钱袋子,有些身上还带着打架搞出来的伤痕。 他们不去别处,日日夜夜在城主馆一角演奏,吟唱着“今晚我们又在梦中相逢”。 哦,为何只得在梦中见你一眼? ——你的爱只在梦乡存在,醒来,我空余泪眼。 阿什蒙听见那些吟唱,起先还不在意,只觉那些华美的腔调惹它厌恶,本想着干脆赶走,后来仔细辨认内容,便是紧随其后的怒火。 “你不在夜里见我,却只顾着入他人梦中?”它叫仆人送来那几首歌谣,摆到治鸟眼前。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它难得亲自出手,叫他们背上一大笔债款。 或许是突然被狂风吹走房瓦,或许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大火,只是那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竟然早已无人在乎。反正本就没了钱财,偷鸡摸狗赚得一分是一分罢了,如今更是全心全意地放声歌唱。 第47页 要比起地痞无赖,这个只活在黑暗里的魔物还真不一定比得几个人类。 阿什蒙从来就没吃过这种亏,干脆暗地里解决了几个。 那些在馆外吟唱的,见身边人少了,反而开心,半点不知警醒。 到了此时此刻,那些原本写在纸上的传闻,阿什蒙才算是真得深有体会了,一群求偶的花孔雀! “写得不错。” 不是“玲珑骰子安红豆”的温婉含蓄,反而是另一种大胆的奔放,恨不得将心中炽烈的爱意一股脑全都交出来,直接叫喊着夸耀,丝毫不知掩饰地剖白相见一刻的情愫。 他们在诗里直说,倘若某一日葡萄染杯酒泛红,身边一定要他来相依相偎。 夸张又离奇的比喻,搜肠刮肚地许诺,唱着唱着又因为身旁的人言语更动人,抡起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琴就揍上去。 “一群莽野村夫!”阿什蒙怒骂起来,试图避开他完全没有一点儿文学天赋的事实。 眼睛却滴溜溜往治鸟那边瞥去。 其实他也写了一封,就藏在这几张交给他的歌词里。才华与艺术是游荡的神明,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只是黑暗寄宿者们都嫌弃矫情,有什么事不能靠打架和钱财解决呢? 就到用时方恨少来! 可它这份期待是注定不会有回应的,治鸟一篇篇看了,有的读出来、反反复复,有的干脆只瞄两眼,就放在一旁。 从前在楼中,姐姐们甚至会聚在一起分享,说哪个哪个写得狗屁不通,看都不看就交给后厨烧火,又有哪一个文藻堆砌,看起来倍感眼花缭乱,可不敢读下去。 那时候他收到的诗最多,新晋的状元郎不小心瞧见,便拿“楼藏五车函”来打趣,发誓以后赠诗,一定当面读出来,不然埋在一堆信笺里,怕他看倦。 从来没有谁是怀着“花魁一定会回应”的想法才写下那些诗的,做这些事,只是图着自己做时的开心而已,那份书写时怀揣着期待与喜悦的心情才是由花魁赐予的礼物。 或许过上几天、过去几年,偶然翻开那些遗忘的造作,还能想起往日稚嫩的心思与一时的轻狂。 “这不正是你要的吗?”治鸟半分不理睬阿什蒙的忧愁,“将我锁在这里。” 如今治鸟算是被完完全全囚禁起来了,虽说是他自己入瓮,具体情节也跟斐瑞脑补出来的大有出入。阿什蒙固执地要求他同它一起坠入暗神的怀抱,偷偷在饭食中藏进秽兽的肉,给他的金发扎上缀有猩红宝石的发带。 像是完全抛弃了原本的冷清素净,阿什蒙用最华美的方式装扮他。 穷奢极欲或许能够概括一二。 这专注的心思给了费索他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在队伍里连续失去几位骑士法师以及两位候选者后,某一天清晨,他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封信函。 信纸的材质与阿什蒙交到治鸟手中的一模一样,上面写着送给他的话语,费索认真且快速地读了一遍,然后点起烛台烧成灰烬。 “将剩余的人整合起来,我们向着更南方进发。”这几日城中的疯狂他尽数看入眼中,如果不是念着圣子大人离开前的叮嘱,他恐怕要将那些人挨个儿揍一遍,就为他们言语中对圣子大人不敬。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秋霏堵在走廊上,小声控诉,“圣子大人正被魔物囚禁,你们就打算这样放弃他!” “这是大人的安排。”威严的圣骑士长将离城的安排布置下去,只等待着明日凌晨众人熟睡之时,趁着半昏半明的天色掩护离开。 “不、我不明白,更南方,魔物只会愈发猖獗。”他等待好久,这座城每时每刻都在影响他的神志,他本就不是坚定的人,如果没有圣子大人为信念支撑着。 他害怕了,怕自己很快就无法坚持下去,堕落总是轻而易举,他畏惧这份“轻而易举”。 第25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二) 如今,你已体验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感受,自可想象治鸟所处的境地。况且他并无先进的工具与外界交流,每日的乐趣,也不过是看小魔物阿什蒙为他挑选好看的衣服。 他是不被允许离开这间卧房的,阿什蒙已然将他当做自己诸多藏品之一,与这房间一起上了锁。 阿什蒙天真又原始,原始在无法摆脱魔物的天然观念,熔铸它的每一个组件都是被暗神亲吻过的,恰与尤德米安相反。 天真作乱最为残忍,治鸟尝试过哄骗它,可阿什蒙在禁止他外出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执着:“你都在梦中自由了,为何不多陪陪我?” 同样的,阿什蒙从未放弃过让自己进入治鸟的梦。 它不知从何处听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类似的话,便更换了爱好,日夜与治鸟痴缠,绝对不离开他半步以外。它全无人类的道德,只觉得治鸟就应当被精美包裹起来,莹白皮肤逐渐沾上由它带来的“欲”的色彩——这是少数阿什蒙能够看到的,治鸟不复平日圣洁的模样,一如花枝着雨,教它神摇意动。 它丝毫不介意在治鸟面前暴露魔物们的各类癖好,这在它看来是一种教导,来自年长魔物对即将成为新魔物的后辈的教导。 就像成年猫咪会故意将活老鼠叼到人类面前,然后现场演示如何捉老鼠一般。虽然在当前大环境影响下,该教程通常是用家里买回来的老鼠玩偶完成的。 第48页 在演示完毕后,阿什蒙甚至会期待地看着治鸟,等待他做出同样的回应。 然而众所周知,人类一般是不会像猫一样直接扑杀活老鼠的,野味警告! “你又没吃。”在又一次午饭过后,阿什蒙看着治鸟面前一口未动的菜肴,真诚地表达了担心,“你以后成为我的同类,会无法吃下人类食物的,现在就应该开始适应。”它见过许多人类无法接受魔物们的生活习惯,很快死去。 它曾经嘲讽过被自己引诱的人类,心想着长生不老,结果到最后连食物都无法吃下。因为饥饿日渐孱弱,最终还不是落得被分食的下场。 在武力与势力上,阿什蒙可以完美庇护它看好的圣子,但对方却仍旧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你这样可不行。”它还盘算了许多事情以后同治鸟一起做,等它完完全全占领这片大陆,阿什蒙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暗神,那时它要许他均摊的地位。 这在人类中还是一个秘密,魔物们绝对不会轻易向外吐露。 实际上,再上一次光暗战争后,两位神明双双陨落,各自以最极端的方式留下传承。 所谓“封印”,实际上是暗神为自己的子嗣们留下的喘息时间。当然,暗神绝不会那么好心,祂渴望的是复生,却仍旧用一线生机吊住每一位黑暗寄生者的神经。这一线生机就是在上任暗神复生刹那,用自己的意志战胜对方。 胜者为王,是慕强的暗神阵营里永恒的真理。 它不知道光神那边是怎样传承的,大约也是差不多的方法? 美杜莎已经回不来了,再过不久,会有新生魔物出来取代她的位置。届时,其余几位魔君都会推上各自选中的生命,以此争夺并控制最后一席的权柄。 阿什蒙希望坐到那位置上的是圣子。 它相信,再不会出现比圣子更加完美契合那位置的生命了,只要他愿意堕落。 治鸟厌倦地放下手中的刀叉,并不在乎阿什蒙的劝诱:“那是你的妄想,倘若你喜欢我,便应当思考我的感受。” 阿什蒙听不懂有什么区别,人类太麻烦了。它想,还是将对方尽快变作与自己相同的魔物,说不定圣子就能够理解它了。 又是一场毫无结局的交流。 谁都不能够劝服对方。 在这僵持局面下,另一批人开始行动了。 以“不可令圣子大人忧心”为名义,被阿什蒙丢弃到地下牢笼里的人在短暂的低迷后重新振作起来,乔伊尔理所应当地担任了组织者一职。 当斐瑞听到乔伊尔对他说“现在还是你好好发挥作用的时候”时,整个人已经陷入进不可名状的惶恐中。他还在疯狂地联系他的系统,妄图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秒就被乔伊尔抢先掀翻牌面:“怎么这模样,同样的事情,你不也很擅长?” “不是我,我那是……” “不必解释了,你的失败已经是定局。”乔伊尔拿出自己从前在商场上威逼利诱的模样,一字一句地为他分析,“从现在来说,我要你做什么,用积分换什么,你就只听从,明白吗?” 斐瑞沉默了。 [不止我一个任务者?] [抱歉。] [你甚至不告诉我?!] [我们是为了公允。] 乔伊尔静静看着这人面部表情的变化,直到他认为让出的时间足够,才继续说下去:“我询问过,任务失败的下场也不过是无法回归而已,你还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你应该明白,现在帮助我,以后留下起码还有好日子过。如果换成其他人,或许就没有这么好的心肠了。” 斐瑞自己也知道自己经常脑子不好使,然而基本的账还是会算的。 他这样的人,根本无法参与大方向的决断,无非是游戏玩多了会点儿小情小爱的手段,在其他方面确实废得可以。 可是要他轻而易举去投降? 斐瑞低头沉思片刻,回答:“好,我可以跟你合作。” “我要的不是合作。” 被噎住,斐瑞长呼一口气:“怎样说都好,但你要保证我的性命安全。” “自然。” “口说无凭!” 乔伊尔耸耸肩:“很抱歉,你似乎现在只有相信我这一条路。” 斐瑞心里万般纠结,乔伊尔也在拼演技。系统出品的道具效果相当强力,作为同寝室的候选者,他吃下了不少来自斐瑞的无差别AOE攻击。乔伊尔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好感度已经抵达多少,他只知道,如果斐瑞真得把道具用在他身上,说不定被反制的就是自己了。 这么一想,那个一开始占据优先条件的圣子竟然成为这局游戏里唯一的BUG。 得让他好好想想怎么解决掉这个BUG…… 愁哇! 馆外每日每夜的诗歌,既然阿什蒙能够听到,他们自然也能够听到。斐瑞前些日子天天数着手指盘算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抵达这种高度,甚至思考起来自己究竟要不要回头拜圣子为师。 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这么快就被迫转移了阵营。 他被迫从掏出自己珍藏起来不舍得用的润唇膏,塞到乔伊尔手里:“你要的道具,使用后可令说服能力提高100%,效果比洗脑包还显著。” 乔伊尔嫌弃地看着他:“你这都兑换些什么玩意儿。” 第49页 “一个勾男人系统,你还指望怎么样?”斐瑞也不高兴了,合着他被压榨个干干净净,转过头还要被骂?他也不想拿这些化妆品、首饰出来,可是他积分商店里全都是这些玩意儿,他能怎么办! “爱用用,不用拉倒,”这可是他花了第一个世界一半积分买回来的,在膏体消耗完之前永久有效,他才用唇膏上嘴四五次。 女孩子的润唇膏,大家都懂,四舍五入等于一辈子都用不完一管:“给你我还心疼呢!” 乔伊尔打开唇膏盖子,看见上面几道凹凸不平的唇痕,一脸嫌弃地往自己嘴上擦了擦。 还别说,质感不错,属于上唇清爽不油腻的类型,并不柔软,但是涂上几秒后很快就能够感觉到嘴巴上的干裂、细纹得到了恢复。 乔伊尔错愕地打量斐瑞。 “看什么,物有所值懂不懂?”他的积分哟!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纯情小可怜先被骗感情又被骗积分,身无分文又遭贼惦记。不过话说回来,斐瑞之前一直把目光放在自以为好攻略的秋霏身上,还真没注意到自己这个舍友长相也很不错,当即询问了系统同为任务者是否可攻略。 或许是本局游戏已有两位任务者已经亮清身份牌,这一次,斐瑞的系统是这样回答的: [所有任务者之间都可互相攻略,但请明白,被攻略成功则失去任务者权限。] 那一瞬间,斐瑞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优势,不过嘛…… [等等,你说所有任务者,意思是就不止我们两个?] 系统的沉默让斐瑞同样沉默,因为系统未言明的话里证明了一点:哪怕是这个世界,也是不止他们两位任务者的。斐瑞看着正偷偷躲避魔物们的监守、小声忽悠一同被捕的骑士法师们的乔伊尔,重新确定了自己的作战路线。 [系统,你知道什么叫祸国妖妃嘛?]浅棕色瞳孔里倒影着四周的景象,窗子里的光透进来,落入他眼里,仿佛是斐瑞眼中,正散出诡诈的光。 汉时有女名飞燕,身轻能做掌上舞。 除了宫中善媚,似乎也不见什么大手腕,斐瑞只在从前的电视剧里看过一点儿,如今自比一番,似乎得到许多灵感。 什么魔王圣子的,他都不去想。眼前这位乔伊尔,同为任务者,一旦拿下,按照系统的暗示,好处才是最多的,说不定比NPC还要多。 他就专心做个工具人,时不时在用上些道具刷刷好感,不说像飞燕那般专宠,起码他的性命不必担忧。 嘿~这方面知识储备他也有,走火葬场路线嘛。先撩动对方心弦,奈何对方一心事业不理不睬,殊不知早已情根深种,终有一日恍然大悟,哭着回来求他原谅。 斐瑞想着想着突然想哭,他一开始以温柔美貌的圣子为目标打算玩出甜蜜恋情,后来又选择阿什蒙准备霸总路线,现在居然要退让到努力追求乔伊尔! 标准一低再低,他可太难了。 只是斐瑞也不想想,要论“祸国妖妃”,在他之上正有一个享受着妖妃待遇的治鸟呢~ 第26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三) 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暴动开始了,就连阿什蒙都不知道,在失去管控下,人类的想象能够一天天变质成怎样的模样。 不过那些都不在阿什蒙的考虑范围内,不论外面热火朝天到什么程度,它想要的只是更多的混乱,只要混乱仍旧存在,它就能够以此为食、永远存在。 当下它更加关注的,仍旧是空余的最后一席。今早在圣子肚脐靠下一点儿的位置上,阿什蒙发现了几条形状诡异的纹样,隐约构成某种花的形状,这证明它近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甚至,阿什蒙在心里默默猜测那究竟是什么花,是为阿芙洛狄忒献上的桃金娘,还是神秘妖异的荆棘花。 “这个,会痛嘛?”他沿着纹样的走向抚摸,感受手下的皮肤因痒意轻微地颤抖。这些变化让它欣喜,然而在那之前,它担心治鸟会更早死去。 为人类注入暗神的力量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尝试,何况是对一位光神圣子,但阿什蒙真得很期待,它用脸颊轻轻蹭着那几条魔纹,面上带着痴迷的酡红:“没关系,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会痛嘛? 治鸟不觉得多痛。 那些在他皮肉上显现的诡谲纹样,比起痛苦,带给他的更多是嘲讽,仿佛是被以恶意浇灌的幼苞终于得以绽放。治鸟见到时并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那就是为他的灵魂专门定制出的形状。 太过合适了。 为什么会让他扮演圣子呢? 他们的灵魂完全无法匹配。 那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治鸟他下九流的出身,还有为了能够得到想要之物不断玩弄的心计。 那是他第一次接待客人,琴姐姐本来将他保护地很好,不许他去混乱的地方。用簪花小楷每天写一页字,清晨教给他,傍晚来检查。中间的空白时间里,只留他一人坐在无人问津的小亭里不断临摹,从朗日当空到冰轮初上。 他不觉得孤独,因为早答应过琴姐姐,终有一日要带她离开那里,于是一切孤独都值得期待。 可他食言了。 某天,逢魔时刻,一个相貌还算可以的男人误入那条小径,然后第一次指名了他。似乎是个不小的官,鸨母不敢拒绝,只需三块碎银就将他送去达官贵人们专用的格间。 第50页 他卑贱地,不过只值三小块碎银。 阿什蒙,作为一个黑暗生物痴迷于他绝非没有缘由。 只因那一日将他带离预想的轨道,治鸟一直记得那人。平日在一起吟诗作对,闲暇时也同他骑马踏青,可治鸟真正确认了皇帝的一颗心全数属于他后,第一件事就哄骗皇帝除去那人。 管他是多大的官儿。 他正是如此蛇蝎心肠的人,不论平日做再多善事也抵消不了,无怪乎阿什蒙会爱他。 治鸟伸出手,扣住阿什蒙的一并描画起小腹的魔纹,一笔一划,极为认真。这样亲昵的动作让阿什蒙心脏砰砰直跳,它眼睁睁看着那双手先是握住它的,然后慢慢攀着手臂触摸它的面颊。 这样的抚摸令他无比舒适,可就在他想要贴下脸主动蹭蹭治鸟掌心时,那只手就顺着下巴攥在它脖颈上。 随后,一点一点地收紧。 空气被不断压榨,从外面能够获得的越来越少,阿什蒙忍不住张开嘴,它可能模糊地说了什么,只是对方并未动容。 大脑开始缺氧,眼前出现一片片黑色雪花,四肢彻底失去了管控,无力瘫软着。 这就是人类濒临死亡的错觉嘛? 阿什蒙努力看向圣子,那张雕塑般的脸上依旧无悲无喜,平静悠远地如同一首从亘古之古流淌至今的歌谣。这副肃穆的面容可能会出现在任何地方,圣明塔的祈祷礼或者高举法杖吟诵咒文。 如今这副表情出现,不是为了慈悲。 是为了它。 阿什蒙人类之躯的精神开始涣散,却从另一个超脱身体的角度仔细辨认圣子的每一分情绪,那些哀寂又舒缓的,如同静默漫延又淹没一切的弱水。 某一刻,它甚至产生了微妙的恐惧,因为它清楚知晓此刻的圣子有了让它虔诚拜服的力量,它只有在真正的暗神面前才会有这种感受,连思绪都不为自己所控的感受。 它体味着、畏惧着,同时也痴迷着、恋慕着。 且越来越爱! 它想要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以此作为圣子堕落的见证,那必定是最强大一席的诞生,能够为这样的诞生进行洗礼乃是无上荣幸! 被一个痴迷于恶的魔物爱上,治鸟似乎早已习惯。恰如他无数次的自诩——诞于恶所之花,汲取欲望为养分,叶脉中弥散的,是胭脂色的“情恋”。 他的手指慢慢松开,复又收紧,足够令阿什蒙在快乐与痛苦中继续深陷,安静的姿态仿佛只是在窗边翻阅一本书,还是一本没什么有趣内容,仅仅用来打发时间的杂集。 至于阿什蒙,它觉得自己作为人类的躯体快要彻底坏掉了,在治鸟的反复无常中。 它爱的,就是这个“高洁冷漠”的圣子,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个虚假漂亮的表子。 永远无法触碰的镜中花。 郁郁尘世中的爱神,在善良与邪恶间,只用一吻,掌控灵魂。引来嫉妒怨恨的旁人呐,如今也轮到它闭上眼睛,享受令人羞怯之美梦。 “阿什蒙,我是否拥有了你呢?” “当然。” 理所当然将对方的一切当做堕落后的产物,那些自九重天坠落的白洁天使是否也是用最温润的音调诱惑了世人? “我的最后一位君王,我向你献上我的爱,以此庆贺您的新生。” 在城镇逐渐崩解的秩序中,阿什蒙迎来了与它的爱侣第一次花车□□。它命人用常春藤、蔷薇与桃金娘打造了一辆硕大无比的花车,头顶山羊角的侍从们拖着绳子在前方缓步行走,力求向所有人炫耀它好不容易到手的情人。 它为他用香桃花和白栀子编织王冠,觉得单调了,又找来几支月桂藏在其间。 审美仍旧像个暴发户一样乏善可陈,可治鸟依旧欣然接下。 当那双雪域冰花一般的眸子里泛起烟波,那就是世上最动人的珍宝,没有谁的心能够不被他攫取。 斐瑞曾经梦想的样子,只看向他、只爱着他的圣子,如今用他渴盼的模样注视他人。在魔纹彻底成型后,那些作为人质的人类自然失去了效用。阿什蒙太过于开心以至于看到他们私下种种行为后,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海级纵容越狱,权当是讨治鸟的欢心。 披上随处扯来的布单做的斗篷,乔伊尔脸上露出几分悲伤的颜色,眼里闪烁着泪光,嘴唇上也有油亮,转身说道:“如今圣子大人已被妖物同化,坠入污泥中,不再是我们相信的那人。我呼吁,尽快回到圣明塔,迅速选出新任圣子!” 100%的话术加成令乔伊尔并不能完全自洽的逻辑顺理成章地被接受,留下的骑士法师们抹抹眼泪,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路程,我等会好好保护二位!” 真是自我感动到不行。 斐瑞没忍住,在所有人都看向乔伊尔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目光随即落到沿街前行的花车上。 他想到了初来时系统给他的谶语,如今圣子的失格已然开始,乔伊尔的话语无疑是一种宣战。他们在镇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圣骑士长与其他人的行踪,就连旅店老板都不愿意告诉他们。 斐瑞记得这个老板本质就是个登徒子,忍着恶心,偷偷伸手触碰对方,没想到居然遭到拒绝!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老板看向他时挑剔的神色。 第51页 斐瑞禁不住去想,难道这一座城的男女老少都被那个失格的圣子俘获了嘛? 可他打眼望去确乎如此。 人们为了占据更加靠近他的位置互相撕打,一边追逐花车一边高喊着“爱你!心灵归你!”。 仿佛为他痴狂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而那庄严落座的圣子脸上却连笑意都没有,如同世间任何一尊天神的塑像,只在微风吹拂中,不经意露出金色长发下线条优美的脊背。 在露出片刻后,便被阿什蒙以披风遮掩,似乎圣子的一切都只能被它享有。 然而愈是被遮掩禁止的,愈勾起人心的渴望。 本就被直观欲求支配的人们很快发现,自己再如何宣言也是无效的,那朵高岭之花只有最强大的生物才能占有。一直站在他身边,从来只承担人类恐惧的阿什蒙理所当然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他们将暴怒宣泄到它的身上。 阿什蒙则兴奋喜悦,一如他所料,当圣子从神坛落下,全世界都会开始疯狂,这不过是个开端。 秩序荡然无存。 斐瑞有些心疼那位圣子了,可他什么都不敢做,最终只能跟着乔伊尔,在无人注意时悄悄溜走。 他知道圣子已经发现了他们,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叫他不敢细看。 他会怎样? 这个他来到此世后一眼就爱上的男人、只坚守光明的信徒最终会走向何种境地,斐瑞已经不敢想象。那群失去理智的疯子们令他恐惧,上一个世界里四个人的争风吃醋都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他想起从前在家里宅着时看过的一部名为《香水》的电影,结局的最后,男主角在刑场上为自己喷洒从无数血腥罪恶中提炼的芬芳,落得连骨带皮、干干净净的下场。 斐瑞想到这里,双腿就止不住发抖。 连带着对自己的系统也产生了无端的恐惧,那样令人疯魔的爱意,地狱一般的狂恋。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足够了,熬夜猝死是他活该,这里的世界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为什么他要在这里? 乔伊尔平静地看向濒临崩溃的斐瑞,小声骂他“废物”。只是斐瑞已经处于临时惊厥中,什么都听不见。倒真像他从前扮演的柔弱小白花般,只能依靠别人的怜惜了。 第27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四) 新生的第七位魔君是个古怪的存在。 他象征着LUST,本该骄奢淫逸,可行动却与从前别无二致,褪下精致长袍,时常双手合十,低声祷告着什么。 然而无人能够逃脱他的魔力,那是遵守暗神旨意赐予的能力,在觉醒的第一天就造成了一座城池的沉沦。上一任的第七君被他封印,再无出头之日,现任的第三君主阿什蒙则彻底沦落为他魅力的“奴隶”。 其他君主毫不在意地用这样的词汇加诸阿什蒙,意图看到两位互相争斗的场面。 然而非常可惜,它们错了。 阿什蒙对这位美艳异常的新君主宝贝得不得了,哪怕受到再多同类嘲讽,最生气时也不过是亮出獠牙将对方吞噬干净。 它清楚,其他君主同样在畏惧圣子的强大。 他从前是光明的圣子,如今堕入黑暗,仍旧是圣子。 那群家伙也不动脑子想想,能够接受暗神的力量却日日虔诚地向光神祈祷,这本就是无比挑衅的行为,相当于直接同暗神叫板。治鸟敢这样做,显然就没把其他魔物们看在眼里。 然而,阿什蒙也知道圣子为了这份挑衅吃尽了苦头。 它亲眼看着他的皮肤愈发苍白,不再是从前莹润如玉的光彩,反而像是栖居暮色、被太阳放逐的吸血鬼,只是圣子并不畏惧阳光。 他站在太阳底下,感受到的仍旧是无尽的冰冷。 像是体内孕育着寒冰。 作为他不服从的惩罚。 彻底转化为魔物后,许多令他疑惑的地方也就轻而易举地明白了,关于暗神的继承与复活,独属于这个世界的世界观直白地展示在他眼前。 治鸟垂眸:这个世界的黑暗面还真是对他情有独钟。 [宿主,您现在还好吗?] 黑暗对心灵的侵蚀是会造成持久影响的,从来没有谁知道这些影响会在哪一天引爆崩溃。有时,就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天边却能够“偶然飞来一只怪鸟,用它长长细细的喙啄破记忆的伤口”。 它的宿主有一颗细腻的心脏,这样的心能够支撑他洞悉旁人的每一分欲望,也令他更轻易被那些东西捕获。倘若心灵因此干涸,又要如何不去死呢? 它不想他的宿主如同朝颜花一样转瞬即逝。 莫名地,它希望见到他永远盛放的模样。 可惜再清楚不过,那只是它一厢情愿的希望。隐于性命的无常呐,朝露一般。系统看过治鸟的一切过往,于是求他在最初的世界里长久停留,繁华盛世,也只是掠过他眼底。 不曾留驻。 那还,有什么好不好呢? 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人追逐。 众生间面孔如此相似,治鸟要如何区分今时往日,或许,他真得需要区分吗? [侵蚀地如此厉害,莫不是怕了我。]接过阿什蒙亲自递上的茶水,治鸟啜饮着,微烫的温度让冰冷的身躯恢复少许温暖。 暗神虽说早已解体,却仍旧下意识地制裁新诞生的黑暗生物。那些荒唐的缺陷正出自祂手笔。谦卑纯善不齿暗神的卑劣,而接纳祂恩赐的迟早要被收取难以想象的代价。 第52页 换句话说,那些以“一线生机”为目标的黑暗生物们永远不可能抵达暗神的高度,不过是为自己打造一副好身体,再为人做嫁衣。 而治鸟却能够造成实实在在的威胁,一来圣子的确强大,哪怕他现在身上有无数桎梏;二来他根基不在暗神一脉,铸造他的是光明,他坠往的是色恋。 治鸟打算将神明拉下水。 只是一点小小的痛苦,没什么不能忍受。 [暗神自然是要着急的,费索的队伍已经壮大,主城也因为教会出现的丑闻指责颇多。]系统仍旧改不了监控的毛病。 如此,晃动暗神权限的两处棋子都已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连同他自己。 圣骑士长的威信果然厉害,在更南方已经达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本来暗神在边缘地带的掌控力便不如主城,原本的反抗愈演愈烈,竟然已经成为一股有力的威慑。 费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成为了这群乌合之众的领袖。他仍旧以为自己是在对抗魔物,以为这些加入他队伍中的人同样有着斩杀魔物的信念,其中甚至还有一路从阿什蒙管辖地追来的佣兵。 骑士长大人总是发现那个佣兵盯着手中的钱币发呆。 甚至队伍中不少人是抱着“追随骑士长可以前往安全的地方”的念头参与进来的,以至于听说主城出现危机时一时陷入了混乱。 这份危机自然是乔伊尔和斐瑞带来的。 在短暂的恐惧后,斐瑞仍旧无法抵挡“成为妖妃”的诱惑,为了换得需要的积分,继续做起从前的事情。在身边没有无双的圣子后,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能力终于有了展现的机会。 而乔伊尔则像个皮条客一般为他牵线。 为了成为下一任“圣子”,拿到“救世主”成就,他不得不掺和进主城背后隐藏的腌臜事里。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理所当然地使用了斐瑞这个工具,成功将手放进填满金币的口袋里。 主教对这些小事情,一向是走“互惠互利”道路,有付出才会有回报。这样的事情继续保持没什么不好的,总比不懂得见风使舵看眼色的尤德米安强。 谁不希望自己饭汤里能多捞出一点儿肉呢? 乔伊尔只得一边咒骂着,一边用从斐瑞那敲诈来的道具多赚点儿。 斐瑞却并不觉得哪里不好,他的系统只要求他尽可能多地收集好感度,哪怕是路人,蚊子肉吃几口也是有利无害。他慢慢地开始享受几枚香吻就能够立刻到手的积分,无数人被他的无辜天真迷惑。偶尔他就想,那日圣子造成的轰动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被人追求,他也能够做到! 尤德米安过于神圣,令向往的人们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只在午夜梦回时悄悄冒头又瞬息熄灭。斐瑞却不一样,他表现地像是住在邻居家里的小可爱,看似乖巧,却总能在床笫间叫人怜爱。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得起几人这副德行,在某次想讨便宜却被斐瑞狠狠拒绝后,某个小贵族毫不客气地揭示了如今圣明塔中横行的混乱。 小贵族将那些香艳的故事添油加醋写到小报上,又将他人与斐瑞的苟合偷偷录制下来散布到大街小巷,手段简直下作阴险。可对于被分割利益奶酪的贵族来说,根本连筋骨都伤不到。 倘若那是一段流落在下城区的情妇故事,人们恐怕要指责这小贵族玩不起,不过是被拒绝就这般搅扰人家吃饭的生意。 可当他们发现故事的主角竟然是以信仰光明为宗旨的下代圣子候选人之一时,这故事就立刻变得精彩纷呈了。 为了恢复圣明塔光辉的形象,主教不得不下令废弃斐瑞的候选人资格。 在听说被废弃资格的候选者竟然是斐瑞后,那些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少年们出离愤怒,急匆匆要上前为他正名,却在圣明塔前互相遇到了彼此。 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传遍了主城,圣明塔哪还有曾经的美名,下城区的人们早就在幻想贵族之间的爱恨纠葛,现在连娼馆的名字都给出来了。 俗世的伪君子们都喜欢在白日黑夜里做截然不同的事,他们大声嘲讽斐瑞的不知廉耻,却在黄昏时撕扯他蔽体衣袍。 在离开阿什蒙管辖地前,治鸟对他发出的警告被斐瑞彻底抛诸脑后,至于辩解……斐瑞就算有什么辩解也不过是诡辩而已,从他开始享受权色交易带来的利好后,就没有清白的余地了。 破罐子破摔,斐瑞干脆也把乔伊尔与主教一并拉下水。谁叫乔伊尔提出过保护后,又反手舍弃了他。 这一下所有参与过背后交易的人都不淡定了,桃色花边新闻可以有,可是根底的东西谁都别想动。再接下来的时间里,互相攻讦、自证清白,戏演得比哪一出舞台剧都好看,只为了成为全世界最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光神教廷的威望与信誉彻底降到最低,全都成了马戏团的小丑。 当主教想要奢求暗神的力量平息下去时,他惊愕地发现这一切都是暗神喜闻乐见的事情,混乱跨越了最后一条界限,永远没了缰锁。 这场混乱穿到费索耳中,钉住他前行的脚步。 他举目,遍野皆是黑暗,没有光明留存。 向南,南方实体化的妖魔秽兽盘踞,脑袋别在腰带上;向北,看不见的魔掌肆虐,被吃空了连骨头都留不下来。 第53页 “我们还能去哪里?”将他看做救赎的追随者,听说主城的混乱后,惊恐地询问圣骑士长怎么办。 可是被看做主心骨的费索什么都不知道。 就好比出门征战,眨眼之间被偷了家? “还有地方可去。”在他茫然无措之际,秋霏站了出来,“圣子大人早为我们提供抵御黑暗的光明路,如果我们要回去,就回到圣子大人身边。” 那条,耗费圣子无数心力制造出的光明路。 他们还不知道治鸟先将自己坠入另一阵营,费索回过头看向已经壮大却伤痕累累的队伍,做出了决定:“回去,我们已有能力夺回我们的圣子。” [混乱在所有地方出现,或许不久,暗神就可以成功归来。] 系统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因为治鸟这位新晋魔王的特性,人的情与欲在加持下变得更加疯狂,不然单独斐瑞一个想要挑动出那么大的乱子可不容易。 按照复生的规则,既然混乱由他而起,暗神归来之时,第一个选择栖居的身体必然是他。 那就是棋盘终局的时刻了。 第28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五)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如今背后地掌管者,是他心心念念地圣子大人。 当费索重新带着他的部下们回到被动离开的城镇,这一次,他在大街小巷各处都能够看到他的画像,神圣的、妩媚的、怜悯地、堕落地,人们毫不在意地诉说对他地爱慕,竟然离奇地按照圣子大人地喜好,回归平静地生活。 他们努力掩饰曾经做过的罪恶的事情,因为圣子大人不喜。所有人都知晓,他们的圣子是从光明中坠下,心肠柔软慈悲,凡是在他面前忏悔,都会得到接纳,前提是永不再犯。 如果再犯的代价是看到圣子眼中失望,只要这样想想就感觉痛心。 心中唯一的恶念,不再是压榨他人生存空间,取代阿什蒙、能够与梦中的情人一度春宵才是唯一至高理想。 哪怕是途径此处的魔鬼,白日也得穿上好好先生的皮,只许在夜里、在梦里倾吐对他的爱意。 费索站立在一副画像旁,画上的男人风情万种,金色长发打着卷从肩头滑落,连带着漆黑披风。那画摆放位置较低,雪色双目自下而上地凝视他,温柔又深情,仿佛有未尽的爱语正要吐露。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旁的贩子赶紧阻止:“啧啧,这可不许碰,非卖品。”费索扭头,正是他见过许多次的卖花女郎,一旁摊位上还放着几株金百合,“他可真美呀,不是吗?” 这是她好不容易赢来的画,阿什蒙为了炫耀它独一无二的爱人,从各处搜集画师为治鸟作画,却不许他们长久地见到他。 想到这里,卖花姑娘地表情阴狠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痴迷神色:“我记得你,不解风情的男人,当初抛下他远走,如今又回来做什么?”疯狂地痴迷。 来带他离开。 费索偷偷攥紧拳头,他早就该这么做,可是即便此时此刻,也不能够说出口。 他也不能说自己并非抛下,而是遵从圣子大人的命令。 因为即便那是真的,也无法隐瞒是自身的无力才要圣子大人做这种牺牲。 一座城的疯狂,他们根本无法对抗。 费索有心绕路,先带着人绕过阿什蒙的领地回到光明大盛地森林中,自己则作为“斥候”前来打探情况。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打探,还是为了能够尽快见他一面。 他想见他,他思念他,自从离开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那样的渴慕与日俱增,可是他要努力做到圣子大人安排的事情,如此才能够不辜负他的期待。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直到秋霏说出“他们要回到圣子身边”时,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所以费索扯了个谎,以“侦查”为名义,潜入城中。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卖花姑娘冷笑一声,“你们想偷走我们的爱人,那可不行。” 她低沉声音如同暗夜寄居者的呢喃:“除非你们加入我们,与我们一起。”否则谁都别想分开他们与他们深爱地圣子大人,永远不可能。 女人转身离去,独留下费索,面对着画像,神色不明。 “我的圣子,今日城中进了一批人,还是您的熟人。”阿什蒙坐在治鸟身边,轻轻执起一缕发丝亲吻,自下而上,到耳廓,到下颌,到唇。 然后是手指,治鸟再一次制止了它亲昵地行径,以至于阿什蒙都快没有感觉了,甚至还能够厚着脸皮继续下去。而今天它的脸皮更厚了一层,因为它在吃醋。 圣骑士长费索,从前在森林里,阿什蒙就看到那人对治鸟“心怀不轨”。 一个愚蠢又盲目的肌肉废物,除了打架一无是处。 好似它自己不一样,阿什蒙不客气地在心里谩骂,又不敢说出来让治鸟听到。 冷静,它要宽容大度,再怎么说也是正宫:“您要见一见他们嘛?”见完了随便叫谁吃掉得了,去他的宽容大度。 这一城的小魂淡还不够它费心的吗,何必再给自己找一个实力相当的竞争者? “如果他找来,那就带他来吧。”为对方留有余地的话语落到阿什蒙耳中立刻变换了意思。它开心地答应下来,心想着只要让对方没机会找来就好,欣喜地派出一队魔物准备给费索一顿“饱餐”。 第54页 作为费索保护圣子,一路从主城送到它身边地感激。 ——— 和一个下城区出身的人同列,着实让约书亚不齿。可他无可反驳,对方不论是是在对圣子大人的虔诚上,还是在光明法术的修习上,都有他难以匹敌的优势。 圣骑士长离开队伍已经三天了,长久不归令队伍里人心惶惶,下城区出身又有着候选者身份的秋霏几乎立刻成了下一个主心骨。 约书亚时不时听到有人将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比较。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下一任圣子能够是秋霏哥哥。”正在帮骑士团里的姐姐缝补衣物的小孩子天真烂漫地跟身旁地人解释,“约书亚大人太高傲了,还是秋霏哥哥好。” “是呀,我也更喜欢秋霏哥哥,不过我更想看看圣子大人。” “你听说了嘛?秋霏哥哥是得到过圣子大人祝福的人,他一定能够成为下一任圣子。” “别想了,你没听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摇摇头,“他们说圣明塔根本不是看人是好是坏,是看够不够贱。”说到这里,他翻了个白眼,似乎特别看不上那些故事——这也正常,能够从魔物侵蚀的土地上坚持到现在,本就意味着他们内心异常坚定。 约书亚面色一冷,在背后咳嗽两声,这些小孩儿吓得一哆嗦,马上不说话了。 真是什么都敢说。 即便如此,约书亚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主城的丑闻降低的不仅是教廷的威信,还有他们这些贵族的。如今在旁人眼里,他们这些天生享受着高贵身份的人,似乎都成了肥头大耳的蠢猪。 他偷偷用法术跟家里传讯,按理说家族豢养地法师应该会立刻回应,然而这一次却音讯全无,不由得令约书亚多想。 他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任凭秋霏声名水涨船高,最后失去的就是他自己的路。 想着想着,约书亚没察觉自己已经走出来光明路圈定的范围。等他回过神来,身边只剩下星星点点地光亮,从树叶地缝隙中漏出来,在地面铺开细密的斑驳。 拉长的光点如同一只只眼睛凝视着他,在他看不见地地方,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是秽兽嘛? 约书亚警惕起来,伸手往那里丢了一团电光。 那团电光像是被什么吃掉了一般,一点点消散。 约书亚的法术并不是顶级,他有些慌神,悄悄丈量着自己与光明路的距离,又估算了一下一般秽兽的速度。在更南边,他也不是没有与秽兽战斗过,谨慎地掐了个手诀,悄悄给自己上了速度加持咒。 “别慌,别怕,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是带着诚意过来的。”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 它慢慢从密林中走出,面带平和的微笑,金色卷曲的长发和雪白圣袍,立刻令约书亚看傻了眼——那毫无疑问,就是圣子大人的模样。 看到许久不见的一张脸,约书亚几乎要落下泪来。 只有离开了光明身边,他才能够念起往日的好。 双足朝着“圣子大人”迈出一步,约书亚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不是。”圣子大人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不过是,让你有点儿安全感而已,可怜的孩子。”对方勾唇,笑得危险。然而不可否认,约书亚私下里,曾经无数次猜想过圣子大人高洁冰冷地面容坏笑起来的模样。 同样一张脸,着实令人着迷。 只不过气质截然不同,刚才自己会心神恍惚,恐怕也是眼前的东西使出什么手段:“你是谁?想做什么?” “嘘——先放松,别那样紧绷着神经,我只是来同你做些交易~”“圣子”面对着他,上半身向前微微倾斜,伸出左手两指,嫩红小舌从上面舐过,右手撩开圣袍,尽可能地向约书亚袒露隐蔽的风景,“可以尽情品尝哦~” “换掉你的脸,秽兽!”用圣子大人的身体说出这种话真叫人恶心。然而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了反应——脑海中想到的是初见那天,落到斐瑞身上却不在他身上的那一眼。 真不甘心呐! 对方无奈地小手一摊:“好吧好吧,都听你的,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张脸呢。”约书亚本想立刻反驳,对方已经不再给机会,简直像一团可以随意揉搓的肉泥,面容、发丝、身躯飞速变换着,逐渐变成与约书亚一模一样,“好了,我已经听话地改掉一次了,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还有没有耐性。” 约书亚没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它,手心亮起的光随时准备轰下去:“有话直说。” “我想要你帮我做一点小事,然后你就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很赚?” “想都别想! ”约书亚迅速举起了光团。 对方毫不在意,继续说下去:“怎么,难道你不正在为了队伍里那个多余的下等人烦心吗?明明只是条一辈子不上台面的臭虫,如今却爬到小少爷你的头上,说不定很快,你都要仰视他了。” ——来听听我的交易吧。 这是约书亚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你的打算?”阴暗中走出来另外一人……一个人型生物,“第四君主,你想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来要挟第七君主?” “别这么说,说不定我只是欣赏他的嫉妒,从而想要帮帮他呢?”盯着约书亚的面容,坎帕拎起昏迷不醒的人类随意抛到身后的阴影里,“况且怎么能说要挟,新任君主需要我们的祝福呀~” 第55页 “你帮助的方式就是让宠物们吃掉自己上,是吗?”第五君德文嘲讽道。 “哎呀,这不是我刚好要换个身份嘛~”它可是暗神最虔诚的信仰者,绝对不会允许有异数来打断暗神的复生。 城主馆中,察觉到两股不同力量的阿什蒙偷偷瞟了一眼日常祷告中的圣子,面上浮现出眷恋的笑意:最近他这里还真是热闹,但愿他别觉得烦。 第29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六) 如今那处囚禁地属于他。 费索双手被禁锢着,附着法阵的铠甲被强行卸下, 依赖的重剑被阿什蒙拿在手里。阿什蒙仔仔细细翻看着, 一点点抹除上面的除魔增幅, 丢到一旁:“师父,好久不见, 当初我就想说了,你那把剑,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 “是你!”过往记忆回流, 费索听到那句话, 立刻明白了对方是谁,哪怕它为了匹配治鸟的相貌, 特意将自己模拟地气度不凡, 与那个胆小的小雀斑少年丝毫不像。 能够踏入圣子大人光明路中的魔物,起码在实力上,必然与圣子大人不相上下:“圣子大人,他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 阿什蒙不喜欢从别人口中听到爱人的名字, 虽说治鸟从未认同过“爱人”的身份, 可是阿什蒙坚信着, 这种事情就像请求圣子大人堕落一般,多缠着他总会解决。 “我可没对他做什么。”阿什蒙粉红色的竖瞳钉在费索身上,面对处于劣势的情敌,魔物们从来没有过宽容的想法,“他住在我的宫殿里, 每天有无数仆从等待着他的吩咐,只要他想,上好的绸缎与精美的食材我都会双手奉上。没有人可以给他欺辱,亦不需要通过自我牺牲来成全虚伪小人。他在我这里,可比在圣明塔过得好。” 费索被它说得面红耳赤,一字一句都扎在他心上,依旧辩解:“我们不是要圣子大人牺牲。” “哈哈,你当我不知道?”阿什蒙笑着摆摆手,“你以为主城是在谁的掌控下,你以为主教的命令是谁的授意?” 它不需要给出答案,阿什蒙虽然位列第三君主席位却并非从恒久之前确定的。如今的七位君王,除去它与圣子大人,余下的都在上一次光暗之争中成型。 阿什蒙则是在那之后,慢慢成长起来的。 它诞生于人心的盲目,是徘徊、无赖与迷茫,阿什蒙利用自己的天赋直接挑战了好战的第三君王,用绝望与哭嚎侵蚀了狂暴。 一如每一场战争过后的萧条,它注定诞生自动荡之后。 而越是萧条,某些暗地里的欲望便愈发旺盛。 阿什蒙从诞生起,就坚定着第七席的君王必然是它注定的伴侣,因此也一直等待着,甚至主动出手培养。 它试探过美杜莎,然而那头蛇发女妖只是空白席位的代替品,的确拥有着美貌,可惜却只是个自恃美貌的空脑怪物。那绝非是它爱人的模样,阿什蒙预想过,它的爱人一定聪颖又强大。 说来可笑,它曾一度以为自己等待的人是秋霏。 那个从贫民窟出来的孩子有一颗比石头还冷硬的心肠,以及一副杰出的皮囊。它见过秋霏在旁人面前卖乖隐忍的模样,也看过他不客气地对企图冒犯他的人痛下狠手。 它聆听过秋霏的每一分内心,直到察觉自己预想的爱人竟然对另一个人上心。 一个阿什蒙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看上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魔物爱上光神的子嗣,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气味本该厌烦至极,可那天在封印蛇发女妖头颅的仪式上,它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有另一个选择。 仿佛它等待的就该是他。 只有圣子。 它惯爱他装模作样的圣洁,也知道被光明身躯包裹之下叫人甘心醉生梦死的灵魂。它的爱人喜欢用伪装出的不染纤尘勾引每一个见过他的生灵,旅店的老板、卖花的女孩儿、穷鬼、马夫,那是他铭刻灵魂里的风月无边。 那绝对不可能是尤德米安。 阿什蒙猜想着他从哪里来,或许是酒入微醺、露沾牡丹,或许是两身依偎、枕边乌云,总归是浓情艳意处。 只是费索头一次听说,自以为是出于善意的举动竟然都是魔物的推波助澜,他错愕地抬头,又从阿什蒙口中听到更令他绝望的事实:“我还得谢你,替我除去美杜莎,不然我还要亲自为圣子大人披荆斩棘。” “你什么意思?”他听到了每一句话,却听不懂每一句话,什么叫做为圣子披荆斩棘,他本来就与圣子大人同列,何时又与一介魔物阵营相同? 阿什蒙只是大笑着离去,任凭昔日的圣骑士长呼喊他“回来”、“你给我解释清楚”。 呵,废物。 [宿主,祂不甘心了。]真巧,恐惧由暗神制造,如今又由衷地反馈在祂身上。 治鸟就好比暴风雨中的海鸥,时刻不停在危险边缘擦肩试探。 他是在测试,每一步都精妙向着那个无形的存在逼近,哪怕回馈在他身上的是身体消瘦与精神脆弱。这就是暗神的弱点,以一切无序混沌为根基,同时又恐惧着自身。 是产出者也是遭受者。 现在终于临近了死穴。 治鸟的确喜欢看敌人一步步溃不成军,他向来心细如发。曾经将军满面忧愁地抱着他,怕自己地位不稳,一次出师不利就足够倒台,还是治鸟帮他出的主意。治鸟似乎天生有着看透人心的能力,将军被他的花言巧语哄骗着,尘埃落定后才恍惚意识到其中深意。 第56页 他赞他如果不在花楼,一定要拐到他的营帐里,只做他一个人的军师。 [宿主,余下的两个还没有动静。]当前的第一君与第六君,系统没有那么多资料足矣参考,治鸟要做的事情远超出它固有的预期。 [现在没有动静,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了。]想要坐山观虎斗,治鸟是不打算让出这个机会的。在其余君主眼中,他的存在仍旧依附于阿什蒙,哪怕展示出了危险性,也不会成为首要目标。 那就让这个错觉持续下去。 “我们订婚吧,圣子。”狠狠嘲讽了情敌,阿什蒙心情舒畅,远远看见端坐花园中的治鸟,立刻兴奋地喊起来,“我给你最尊贵的地位,若我成为暗神,你就是我的神后,我们永远相依。” 同样的话它早已说过好几遍。 魔纹的出现给了阿什蒙莫大的期望,他满心以为自己将同样的话重复无数遍,就能够被圣子同意。 “那就随你吧。” “有什么不好……诶?”但是实际上,阿什蒙被拒绝多次,其实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习惯性将挽尊的话语脱口而出,说着说着骤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 “你,同意了?” “我无处可去,不是吗?” 不管什么原因! “你的衣服我早已准备好,不论是新房还是筵席,”就像当初为了拐走圣子做出筹划,阿什蒙早就将那些凡俗之物归置好,将花园里的紫罗兰改成红玫瑰只需要短短半个下午,而散布这消息甚至连一只鸽子振翅的时间都不需要。 阿什蒙直接宣告了全城,虽然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要外面那些搞事的家伙们死了带走圣子的心思。 “我似乎赶上了好时候,”手中牵着狗一般四肢着地前行的约书亚,第五君德文收起自己背后漆黑的羽翼,大踏步走近阿什蒙和治鸟所在的凉亭,“我该说什么?同位阶的君主之间产生这种关系,古往今来第一次。如此重大,阿什蒙竟不与哥哥们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阿什蒙瞄了一眼德文手中牵着的东西,寒声嘲讽,“什么时候第四君竟然多了这种癖好。” “谁知道呢?”地上的家伙眼看着被戳穿,也不觉得怎样,仿佛刚才就是一场玩笑,“约书亚”坎帕干脆直接坐在地上,正大光明地打量起站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圣子。 听说这位,哪怕堕落了还保持着从前的美德,真叫它作呕。 坎帕突然笑了笑,又将自己化作尤德米安的模样,慢悠悠爬到治鸟腿边,用面颊蹭他的小腿:“说不定就是从第七席出现之后,他不是lust吗?” 一边蹭着,一只手不安分地攀着治鸟的腿向上游走:“你们知道的,我是镜子,投影你们的一切。”是暗神为自己的复生上的最后一道保险,倘若意识争夺中出现躯体的损毁,坎帕的身体就会立刻成为对应的替代品。 每当有一位君主出现,它就完美复刻下对方的一切,德文的冷漠、阿什蒙的猖狂,如今还要加上圣子的堕落。 可以是最强的存在,也可以是最弱的存在,变换一切,却没有任何部分属于它自己。 不过它除去意识,也并不需要什么躯体就是了。 治鸟看着这张顶着尤德米安面容却做尽下作事的家伙,自然也明白了尤德米安口中“无法辩解”背后的又一推手。 他抬起脚,甚至连个表情都没变化,直接踩到坎帕脸上:“黑暗的子嗣,也妄图模仿光明吗?” 坎帕握住那只踩到它脸上的脚,慢悠悠挪开:“谁说我在模仿光明,我只是一面镜子罢了。”抬起的脚更方便了它动作,“或许我理解的不对,可是我看到的你,就是个放蕩的娼.妓呀?” 独属于圣子的平静假面瞬间破碎,坎帕看着他,咧开嘴笑起来,又吐出舌头,做尽下流丑态:“可我看你,就是这副样子。”它全无一丝羞耻之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在身上撩拨,叫喊出声。 治鸟知道他指得是谁。 一面镜子。 暗神为自己做的保险的确有些意外。 不仅阿什蒙,就连德文都没有想到坎帕会如此直接地挑衅,不过看样子,效果似乎不错。只要除去圣子身上属于光神的部分,让他承认自己与它们无二,那么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系统见此情形,顿时一惊。 它知道治鸟的痛楚在哪里,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不是的,宿主,你别信。您绝对绝对,不是这种样子!] [它说得没错呀,]治鸟回应它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地令系统有些害怕,[我不就是,这么个低贱的娼.妓吗?] 自始至终一直都是。 系统慌了,它的宿主怎么能栽在这里? 然而很快,它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因为系统看到,它的宿主用圣子的面容绽放出一个它见过的世上最温暖包容的微笑,抬手抚摸着坎帕的头,说道:“不,我不是。” 最顶尖的花魁,怎能表露如此低俗之态呢? 第30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七) 系统懵了,但它相信现在懵的不止它一个, 因为目之所及之处, 阿什蒙、德文甚至坎帕都是同样呆愣的表情。 “您可, 真是虚伪呀!”坎帕收起方才的作态,似乎一切都只是场幻觉, 连空气都被治鸟那过度美好的笑靥温暖起来。 第57页 作为魔物们最讨厌的感觉。 “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就留下来观赏一下你们的订婚好了。”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繁文缛节,坎帕翻了个白眼, 扭头就走。 表面上, 似乎是治鸟扳回一城。 可是系统却很在意,按照它的检测, 宿主对它说的那句话, 颤抖的声线、故作坚强的掩饰,还有毫不在意的自我诋毁,那些难道并不是真实的吗? 换句话说,为什么要在它面前掩饰,它难道不是宿主最忠诚的系统吗? 系统梳理自己所有能检测到的逻辑链, 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阿什蒙眼看着坎帕气鼓鼓地走掉, 心里万分开心, 它看向治鸟,毫不犹豫地夸赞:“您可真让我惊喜。”真心的。 它才不在乎那面镜子是真是假,阿什蒙唯一在乎的只有圣子大人,之前从来没发现包容与善良竟然也能这么气人。 阿什蒙在魔物中年纪太小,许多事情并不足够了解。但它不傻, 恰相反,它非常聪明。坎帕的突然出现意味着圣子一定是对暗神存在了威胁,阿什蒙虽然搞不明白这种威胁如何产生,可它还是下意识保护好他,毕竟很快治鸟就会成为它的伴侣,作为同盟向暗神宣战。 “你很有意思。”德文这才将治鸟放在眼里,而非只是阿什蒙的附属品。它不在乎坎帕的计划,可德文也并不希望最终取代暗神的是一个新生魔物,已经当了几千年的下属,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谁不想翻身做主人:“你还没有自己的领地,不过这需要你自己争取,但起码,你应该有一个从属。” 德文认同坎帕的做法,他必须距离光神越来越遥远,这样它们才有机会。 “我不需要从属。”光神的教条里并没有这样的事情,所谓从属,无非是将一个人彻底转化为身心都属于他的魔物,不限方法。 “不,你需要。”德文向前一步,由于本体的庞大,它的块头简直能够将治鸟完完全全笼罩起来,“不然地下室里的骑士先生,就不一定能够活多久了。” 仿佛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治鸟扭头看向阿什蒙,却被德文捏着下巴掰回来:“看它做甚,这可是我告诉你的。” “多管闲事!”阿什蒙怒骂,挥手欲要斩断那只碰过圣子大人的手,被轻而易举地躲过。 “在我眼中,秘密不是秘密。”德文挑了张椅子,安安稳稳坐下,目光落在圣子身上,“包括你的。” 哦,这是要他什么都不要想,因为白痴才会暴露一切没有任何隐秘,在德文面前,一切思想都为他门户大敞。 治鸟忽然觉得这里的暗神非常有意思,竟然能给自己设定好这么多危险的敌人,投射能力的镜子和窥破秘密的阴翳。 阿什蒙很快冷静下来,瞒不住的秘密就干脆暴露出来。它炸开头顶的羽冠,凑到治鸟面前讨巧卖乖:“我可不是故意的,你说过,得他自己求着见你。” 于是当费索终于见到他渴慕的圣子大人时,他见到的是一个近乎全然陌生的影子,被阿什蒙打扮得雍容华贵,叫他一时认不出来。 他在过去的日子里无数次思念他苍白的面容与和煦的笑意,对费索来说,圣明塔中赐予他温暖的圣子大人是他绝望中唯一的信仰,然而现在…… 德文愉悦地欣赏着接下来的好戏,甚至把坎帕也叫了回来。 费索的眼睛略过坎帕那张与圣子一模一样的脸,却彻底认出两人的区别,他无法接受:“您现在的样子,与旁边那头魔物有什么区别?” 坎帕闻言笑起来:“你看,连你的故人都说我们一样~” 他爱慕的是高塔中的圣子,是在黑暗中也能够点亮光明的人,是他心中挚爱,绝非眼前这个,任由阿什蒙用那张属于魔物的嘴亲吻他皮肤的堕落妖精。 他朝着圣子怒吼,像个看不住“妻子”的无能丈夫,双目赤红着,凝视阿什蒙在他皮肤上落下的一片片绯红雪花。 “别说笑了,好似你又多么纯洁。”治鸟突然推开阿什蒙,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被按在地上的费索,“难道你想的不正是这个?” 治鸟笑起来,似乎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花魁。圣子的肃穆与花魁的风情巧妙融合在一起,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他心尖上:费索断不能否认治鸟,因他每每看向神坛上的圣子,暗地里也不免去想他做坏事的样子。 那时候的圣子就应该像是眼前这个一样,顶着天使的面孔,做着颠倒的事情。 脑子里的开关一旦打开,关上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像是被蛊惑一般,妄图吐露的下流话在嘴里打了一个结,怎么都说不出来,身体却先开始期待。 在他曾经不可言说的幻想里,圣子大人就该是这般向他走来,青涩地,又带着一点放逐般的魅惑。收敛起平日触不可及的面目,却又不能彻底放下,姿态还是端着的。 费索感觉到自己的喉结上下滚动。 意识越来越模糊,热浪炙烤着他不是很灵光的脑袋,时光在那一刻倒流。似乎回到几日前,他坐在会客厅等待着圣子大人的引见。他感觉圣子大人牵起他的手,就那样正大光明地走到晨祷室。 殿内的所有生物屏住呼吸,听着治鸟用清冷磁性的声音问道:“费索,爱我吗?” “爱,我爱您。” “属于我吧。” 第58页 “不胜荣幸。” 然后那个方才还在不安中的圣骑士长仿佛被安抚下来,如同回归深海眷巢中。治鸟身上的魔纹散出迷幻的暗光,费索觉得自己的唇触碰到了同样的温暖柔软又不容拒绝地向内侵蚀。 从唇齿,到脑髓。 看不见的烙印在他舌上成型,从身到心,永远归属于他挚爱的圣子。 “真是可怕的力量啊……”坎帕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别过脸去,不敢置信似的伸手遮住口鼻,叹气如同一缕轻飘飘的迷烟。 这也是阿什蒙第一次实实在在地见证圣子的力量,比他预料的还要可怕,就连他也忍不住心神激荡。 负责按住费索的羊角侍从松开手,可是费索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像是脖子上有条看不见的牵引绳,绳子的另一端就握在治鸟手中。 治鸟每走一步,便在后面跟一步。 本是怀着想要情敌难堪的心思,没想到一时不察反而严重了。阿什蒙感受到来自费索敌意的眼神,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该是纯粹的感情,而治鸟拥有的特质却使其变得恶质,从懵懂迅速催熟成狂恋,带着可怕的占有欲与敌意,尽数化身一条疯犬。 德文出的好主意,这下阿什蒙是彻底没理由对骑士长出手了。 白白看了一场好戏,德文神清气爽,哼着小曲儿出门随便晃荡去了。魔物之间没有规矩的制约,有的只是对实力强大者的尊崇。可阿什蒙与德文从未有过对立,同为君王级谁都限制不了谁,阿什蒙只能瞪着眼看它在自己的领地里来去自如。 “再晃悠下去,小心我去把你的领地给偷了。”阿什蒙迅速吩咐下去,派了一队秽兽潜入德文领地。 黑暗阵营里没有“撂下话的威胁”,有的只是不能承担的代价,不论是落到对方身上还是反噬自身。 “圣子大人,今天可是我们的订婚礼。” “取消了。”本就是治鸟随意戏弄的玩笑话。 阿什蒙向来配合,虽说不甘心,心里却爱死他出尔反尔。在阿什蒙看来,这样的事情出现得越多,它的圣子大人就距离光神越遥远,它心满意足,这对未来的暗神神后而言是好事。 不过越来越多的爱慕者就很闹心了。 赶不尽、轰不走,还跟苍蝇一样扎堆地烦。 ——— “你来做什么?”趁着阿什蒙着手处理对德文的警告,治鸟直接推开客房的门,里面的坎帕站在镜子前,似乎正在打理衣物。看到他来,迅速站起来。 “我很好奇,关于你的镜子体质。”德文随缘看戏,是试探也是挑衅,治鸟给出它需要的情报转身就离开了。 可是坎帕为什么还留下呢? 它又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治鸟真觉得这些纯碎恶的生物心思太好懂,反正做事之前一定是有确切意图的,他只管去推测就好。 “关你什么事!”眼看着治鸟一步步靠近,坎帕似乎没有了初见面时的果决,步伐向后退去,“虚伪的光神信徒,少来靠近我。” 它撑着墙壁,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 然而仔细观察的话,身体却似乎在颤抖,似乎见到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这样的奇怪反应落到正常人类身上还算可以理解,可坎帕是魔物,还是君主位阶第四,那就相当不正常了。 一开始治鸟并没有注意,在某一瞬间,他的确困宥于自我厌弃之中,才会放纵似的接受了德文的提议。 可是就在他对费索使用魔纹力量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冒出头来,不自然的语言和反常的行为。 治鸟大致能够从坎帕之前的举动推测出它的性格,张狂、不羁,绝不循规蹈矩。 所以,这样的家伙出现反常的举动,实在是一眼就能够看穿。 “难道你想的不是这个?”治鸟微笑着,回忆自己之前说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果不其然看到坎帕僵硬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阿什蒙:近距离感受到心上人魅力的我现在有点慌…… 第31章 光神自天坠落(十八) 镜子里投射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秘密只有坎帕知道,甚至就连德文, 这个号称能够窥破一切秘密的恶魔都无权知晓, 除非它能够先迈过暗神的限制。 “镜子”不是复制, 坎帕根本做不到原原本本地复刻,因为每一个君主级都有挑战暗神地位的可能, 自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屏蔽。 于是他复刻的不是能力本身,是能力反馈。 黑暗生物喜食世间痛楚与绝望,而在治鸟出现前, 它们的能力被镜子反馈出来, 对坎帕而言成为了最好的食材。本就喜爱着拨弄是非与争权夺势,反馈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甚至可以从中解析, 一点点提取出能力的原本形态。 坎帕正是如此运作着,千百年来无有例外。 直至治鸟的出现。 谁都不知道,在坎帕自己的管辖地里,感受到这股新生的力量,它独自将自己封闭了多久。那些无法缓解的, 熊熊燃烧又永不止息一般的欲望, 狂恋的反馈竟然是无上的欢愉。 前未所有的感觉让它立刻慌了神。 它读取了能力者的外貌, 自己将自己锁在小房间里,四周都是巨大的镜子。 看着那张脸,由衷的恐惧感从坎帕心底攀升。 第59页 它试着对镜子做出表情,冷清、迷醉,无一不叫他深陷。细算起来, 它的确是第一个清楚这能力可怕之处的。 不是阿什蒙领地里的属民,它在自己的地盘里肆无忌惮地做梦,被治鸟的能力持续影响着,堂皇被动地接受。 每时每刻都维系在最顶端,致命的吸引力,永远无法缓和。 鬼知道它是怎么从自己的领地一路跑到阿什蒙这里,甚至连在德文面前都要小心翼翼伪装免得被发现端倪。 它对约书亚说自己是为了“安抚”,这没错。可是坎帕安抚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类、也不是为了败坏谁的名声——虽说它的确这样恶劣地想过——他安抚的是自己,掩饰自己想要被治鸟眷顾的隐秘。 世界上每多一个深爱治鸟的人,它能够感受到的就多一分炸裂。在更多时间里,坎帕装成不羁的模样,放肆地为自己疏解,用镜子、用河流,用一切能够见到自己的东西。 可是它心里却明白,那些爱慕者的求而不得只有治鸟本身才能够缓解。 它是怀抱着一丝侥幸的,假设这份能力的拥有者与那些可以随意轻贱的男女无二,坎帕一定会趁阿什蒙不注意夺走他,然后千方百计解决掉叫它无比难过的镜像反馈。 可是见到真人的一瞬间它就绝望了,清醒又理智,与其他能力者不同,他表现出的模样是他魔纹能力的相反。 散发诱惑的人不被自身魅力驱使。 这不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嘛? 可坎帕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用自己能够使用的最极端的样子,渴望对方变得跟自己一样,它确认圣子是有过一瞬间动摇的。 就差一点儿。 先崩溃的不是他,是坎帕。 在它,与圣子大人的身体真实发生碰触之后,最深的恐惧彻底笼罩了它。 所有在场的存在都以为那只是它张狂的表演,反正它从前就那么狂妄。然而只有坎帕自己知道,那些“表演”都是它最真实的反应,被压抑一路的渴求。 这份恐惧与渴望在治鸟温暖的笑意中达到巅峰。 落入地狱。 “你的镜子,投影的可不像是我的能力。”治鸟从容地靠近,越靠近越发现对方颤抖得越厉害,事情似乎朝着什么他没有想到却相当不错的方向一去不返。 “不是的。”有没有谁来救救它,那些爱慕者的疯狂快要把它的精神彻底摧毁了,在理智边缘徘徊往复,更过分的事情,圣子居然伸手碰了它。 简直像个小鹌鹑,这就是暗神的最后一层保护吗? 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对自己造成的迷恋其实没有什么具体概念的治鸟就伸出手戳着玩儿。戳一下,坎帕就叫一声,就是声音并没有那么正常,暴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变红,像是染了脂粉。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搞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能力已经让它很难受了,居然还要触碰它。 坎帕简直要哭出来了,每一次碰触都能够带来超乎它想象的愉悦。 “不行,我是暗神的信者。” “我是最忠诚的……” “是暗神赐予我存在的价值。” 它脑子里飘过无数话语,可是怎能抵抗魔物的本能?背德与反叛,不正是属于它们的追求。 思绪开始混乱。 存在价值开始偏移。 令人着迷的魔力令它恐惧,然而正是这份恐惧令它更加着迷,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漩涡,它被卷入其中,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它本来就没有任何能力,所有的力量源自其他君王,可是谁来告诉它,对付耽溺的欲望是要用暴怒来碾碎还是用强力武器轰炸? 根本毫无办法! 不论做什么,只不过是在地狱里自己为自己添上柴薪。 坎帕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喊了什么,它只知道背叛、温情与恐惧,无论哪一种都叫它不得逃离。 真是对不起了,暗神大人。 “请来碰触我,请多碰碰我吧,圣子大人!”干嘛不放纵下去呢? 最后一道保护锁,最终也不过沦落至与外面那些疯狂的爱慕者相仿。 诞生于罪恶之花,每一片花瓣都是让黑暗生物们沉醉的模样,从此坎帕的一切,都交由治鸟创造。 像吸了猫薄荷的猫,它撕下自己掩饰一路的假象,在镜子前向圣子展示全部眷恋。相似的身躯、同样的面容,无尽的痴狂在坎帕眼中闪烁,它重新做起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攀上治鸟的腰,轻轻蹭着裸露在外的魔纹。 权限已接管。 系统冷漠地看着这段转变,早把之前的疑惑抛诸脑后,只想采访一下作为同等阶君主的坎帕跳槽感觉如何? 看上去好像还挺不错的。 系统没眼继续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怕自己营养跟不上。 自从跟着治鸟,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好系统每天都在心脏病边缘试探,生怕某一天被哪头乱撞的小鹿撞死了。 它也是不容易。 算了,先恭喜一下阿什蒙吧,喜获情敌+1。 如果每获得一个情敌都能够相应增加一根头发的话,系统敢打包票,阿什蒙绝对会成为全世界毛发最浓密的魔物。 如果连坎帕都无法抵御,几乎可以相当于其余君主都无法阻止,暗神的降临是必然,暗神被取代似乎也成为了必然。 第60页 除了一些层出不穷小手段,再没有什么能够入眼。 主城早已沦陷,秋霏确实有些手段,他要求骑士们在费索未归前遵守他的命令。斐瑞和乔伊尔被指控失格,约书亚下落不明,确实只有秋霏还能做最后的指望了。 他以森林为中心,向外揭露如今主城的罪恶,希望所有尚且怀有期待的人们能够聚拢到他身边。 无处可去的人太多了,流离失所、没有目标,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压榨着,闭着眼睛前行。而秋霏做的,就是要那些闭上眼睛的人直视光明。 恰如系统向治鸟揭示的那部分,黑暗在这片大陆上肆虐。 [圣子失格,暗神裹挟着无穷无尽的黑暗从大陆四遍蔓延,宛如缠绕高塔的荆棘,刺穿此方世界每一位光神的信徒。] 似乎很快,只要等到新任圣子继位,将自己的一切献出来,故事就可以得到终结。 遣开旁人,秋霏独自站在由圣子大人亲手刻下的法阵里,感受着纯净的光明气息抚摸他的面庞。 “这样可以了嘛?”他闭上眼睛,低声询问。 念诵着通灵咒术,冷白色光在秋霏身边凝聚,直至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用温和的声音夸奖他:“很好,秋霏,你做得很好。”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欢喜雀跃。 正是尤德米安。 在他逐渐恢复清明后,治鸟就下达了这样的要求:去亲眼看看吧,没有神明,你爱的人类能够为了追求光明走到何种地步。 他确实看到了。 那些与他一样的,始终爱着光明的人们。 他看见那些人在对秽兽的战场上互相鼓舞,彼此做对方断腿时的拐杖,然后一边哀嚎一边求着光明法师们“您下手轻点”。 结果当然是一个没好气的回复:“我是治伤的,不能代替麻药,这么怕痛下次就别莽呀!” 他看见那些犹豫的个体,跟他一样在温暖的氛围里不知所措,接下骑士与佣兵们找来的野菜浆果,不知道该不该吃下去。 然后被旁边的人直接塞进嘴里:“愣着干嘛?早点吃完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呢,是草药不需要捣了还是小孩儿不需要照顾了?” “当然是小孩儿不需要照顾了!”一旁的小姑娘气鼓鼓地说,“我都能去跟大法师学习光明术了,哥哥还在这儿哄小孩儿呢~” 在他被当做失格的圣子架在无数污名制造的绞刑架上时,在他因为那些沉沦罪恶中无法自拔的灵魂感到绝望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些人,仍旧追逐着最初的信仰——最单纯、最原始、没有被任何人扭曲的信仰。 而且会越来越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底为什么对头发这么执着? 第32章 光神自天坠落(终) 阿什蒙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果不其然, 在它终于处理完对德文的侵蚀计划后一回到寝室, 就看见了治鸟与他的两名爱慕者。 是真得碍眼。 不过在另外两位看来, 阿什蒙自然也是一样。 治鸟在看书,一本这个世里界的动植物百科。 阿什蒙的宅邸中其实是有一间藏书室的, 里面都是上一任的收藏品,收集了许多有效的法术或者各地的风土人情,当然, 更多的是果树栽培和鸟类图鉴。 显然, 上一任管理者是个相当热爱生活的老头子。 然而这些东西落到阿什蒙手中简直浪费,魔物们不在乎知识与文化, 作为力量的绝对崇拜者, 除去法术书之外的东西都是废品,更别提那些一只爪子就能够捏死的飞鸟。 治鸟今天去打开藏书室的时候里面落满了灰尘,角落里还有吃烧烤的痕迹。 坎帕本来想说“这地方太脏不要进去”之类的话,却看到费索已经跟在治鸟身后,提起他的衣摆。如果可以, 费索希望自己能够将圣子大人抱进去, 免得那些灰尘弄脏他足底。 也只能想想, 真做出这种事,圣子大人一定会拒绝。 源自精神的束缚让费索不敢冒然挑战可能会让他的圣子大人生气的事情,只能小声劝告:“这里的书没什么好看的。”圣子大人不该缩在这种小地方,圣明塔有此方世界最大的书库,且每日都有专人打扫, 只有那里才配得上他。 想起圣明塔,费索想起那日阿什蒙对他说的一切: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阿什蒙的谋划,那他岂不是自己入套将圣子大人送到了它手中?是他的愚钝和迷茫才让圣子大人不得不如此选择,倘若他早点肃清主教和贵族们背地里的交易…… 阿什蒙看着眼前的景象,属于人类身体的太阳穴一抽抽地疼。 费索它还能理解,但是坎帕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与尤德米安一模一样面孔的魔物此刻乖乖跪坐在治鸟身边,自己捂住自己的嘴,脸上带着相当可疑的红晕,身上穿着圣子的旧白袍,一副被放置中的样子。 嗯? “你为什么穿着圣子的衣服啊?”阿什蒙发出灵魂质疑 。按理说,此刻坎帕应该顶着那张与圣子一模一样的脸,嘚瑟地看着阿什蒙说出那句“既然追求赤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然而并没有,坎帕只是瞄了它一言,仍旧保持原来的状态。 很快阿什蒙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当他坐在治鸟身边,揽过他的腰,想要就这两个打扰“双人甜蜜日常”的家伙说点什么的时候,治鸟做了一件他之前对坎帕做过的事情——他伸出食指比在阿什蒙唇前,说:“安静。” 第61页 那两个字完全不像是警告,如同恋人撒娇的低语,尾音都是带着笑的。 谁会愿意违背这样的命令? 心都酥了~ 它只能挥挥手,叫仆从去将藏书室打扫干净。 圣子的开心很好辨认,阿什蒙不知道书里讲得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它只能辨认出来这东西能够让心上人开心,这就足够了。 一点午后温暖的阳光,氤氲浓香的热巧克力还有翻阅书卷的美丽爱人,极乐之乡的幻觉从他金色垂地的长发中蒸腾而起,如一句不可逃脱的谶语,紧紧束缚它的精魂。 他越来越强大了。 所有魔物都能够感觉到,有时只是站在他身边,无形的压力都会叫它们喘不过气,至于那些等阶高的,却从这份压力中品出一丝甜蜜的畸恋。 由光与暗共同谱写的乐章在他一举一动间回荡,那些被暗神潜意识捏造出的苍白,失去凭依不得不退让,任由卓玉光辉亲吻他的眼角眉梢。 属于夜幕,亦属于白昼,头顶的神冠,璀璨耀目。 于是他遣走费索与坎帕,对他们说:“离开,在所到之处散播我的名。” 堕落的骑士长重新拿起长剑,回到最初的地方矫正他的错误;愉悦的“天使”撩开衣摆,在所有领地中挑动爱慕。 世界的疯狂愈演愈烈。 蛇虫撕咬灵魂,躯体经受苦难,秋霏率领的乌合之众们,在被无数次针对后,也成长为一头雄狮。 这一场颂歌在终于在圣明塔被进攻瞬间抵达峰潮,在最混乱的那一刻,暗神终于叩开此世大门,自万丈深渊中归来。 所有的魔物们屏住呼吸,目光投注向同一个方向。 黑红色的云朵在阿什蒙领地上空凝聚,红色的巨眼在乌云中张开,看向祂唯一挑战的人,看这个即将被祂占领的世界。 阿什蒙并不担心,它亲自布置了寝宫——这次真得可以称为“寝宫”了——来等待新任暗神的归来。它曾经出现过一次失误,误将自己久候的爱人当做秋霏,后来它又出现了第二次失误,万万没想到最终的新神并不是自己。 两次都栽到了圣子手中。 它点上香烛,为床柱涂上松油,盘算着无论如何今晚也要将爱人吃到手。不然等到明日,它还不一定能不能挤到他身边。 圣明塔外,攻塔的人们准备好了新编纂的法典; 圣明塔内,堕落的教众准备好了新修改的教典。 只仰头等待着最终一刻的结果。 感受到来自世界之外的威压,系统不得不临时关闭了部分权限,沉默等待着一个被铭刻好的结局。 再向前数,治鸟尚未化为魔物的某一日。 尤德米安意识迷蒙地躲在治鸟怀里,听到他问:“你要做什么?” “我想要内心光明的人能够获得应有的幸福。”他想了想,“我想要那些占据人心的魔物们退却,想要那些真正播种罪恶的人能够得到惩罚。” “我还想不要再有捏造的伪神取代真正的光明。”他回想起主教真之前做的事情,制造虚假符号粉饰太平,“就像你说的,我想要人能够时刻区分真实的美德,而不是像我一样。”变得盲目。 他说着说着,忽然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地问:“对不起,我是不是要得太多了?”其实那只是他的一点儿想法而已,没必要全都做到。 治鸟还没回答,系统先给出了回复。 [是有点多,这么长一串,难怪你傻了的时候记不住。]它看了一眼主系统发送过来的尤德米安的支付列表,咽了口口水,又有点舍不得,不知道自家宿主是个什么想法。 而治鸟,只问了他是否不论自己的结局。 光神陨落时,是否想着的也是同尤德米安一样的念头? 治鸟无从知晓,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退在一旁,等待观赏一场盛大的落幕。 世上的黑暗总盼望绵延不尽,最好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而光明就傲娇多了,从来不指望能够用甜饼和金钱来换取信众。 祂不要继承者,“圣子”也从来不是什么被光神宠爱的子嗣,而是一个控制系统,一个能够在暗神不死心时封印祂的容器,一如用光之力凝聚出的匣子能够永久封印蛇发女妖。 “圣子”的躯体只等待注定的灭亡,精神则要永恒强大,如此才可将封印维持到天荒地老。 这就是尤德米安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在城主馆的顶端,尤德米安再次睁开眼,重重黑影向他涌来,在接触刹那,定格为永恒的骗局。 竖琴的圣音不知从何处奏响,或许来自传说中的光神国度,浓重的阴霾中破出一缕阳光。 当这缕阳光慢慢扩大,终于笼罩到整片大地上时,被魔物侵染的脑子恢复清明,一场以世界上一切仁爱善良为信念的战役才初初打响。 阿什蒙忽然感觉到一阵虚弱,它虽然是第一次经历暗神降临却也明白,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它虚弱地快要消散了,就仿佛那些被他力量引领的人类突然全部苏醒。 全部苏醒?想到这里,它顿时了悟。 被它俘虏,堕为魔物,阿什蒙自以为计划顺利,实际上一切都遵循着圣子大人的步调,目的是为了吸引暗神进入那具充盈着光之力的身躯。 一个活的匣子。 第62页 它渴望的圣子从未堕落过,哪怕身上的魔纹鲜艳绚丽。 暗神的存在概念被抹除,以成为暗神为目的诞生的所谓“魔物”自然也没有了存在必要,它们加诸人类身上的管控自然会消退。 阿什蒙低头看向自己不断逸散的身躯,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为什么事情失望:是没能等来暗神降临后的黑暗纪元,没能见证圣子的堕落,还是没有机会与他长长久久? 手中的松油颓然坠落在地。 但是竟然能够战胜它信仰的暗神,圣子大人又是多么强大,阿什蒙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后悔被他利用,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而已。 凝聚一个阿什蒙花费了上百年,它坐稳第三君主的宝座又花费了上百年,那么寂寞又漫长,可是有圣子在身边的时间却很短,这也太不公平了。 它想了想,觉得最后,自己还是想要去到圣子身边,在他身边消散,还能继续欺骗自己抵达了“另一种长久”。 “原来这才是您的真容。” 治鸟回过身,正正好对上一个冰凉的唇,面容逐渐模糊,似乎极想维持住人类的相貌,却又不得不暴露丑陋的本体:“这样的我,您会拥抱吗?” 它等待着。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治鸟自然不会拒绝。 “这样,我们也算长长久久在一起过吧?”谁说一瞬间不能够是永恒呢? 它得不到任何回答了。 逸散的能力已经不允许它听到答案。 故而治鸟并未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峰潮高.潮,为了避免小方框,我都捏造了多少词呀…… 第33章 光神自天坠落(外) 暗神败退了,成为绝对输家, 从此再不会出现。 费索站在森林的最高处, 远眺这座沉睡的城。 无人可叩响它的门扉, 当任何外人靠近,它便消失, 如同一座海市蜃楼。后来者只将它当做一个传说,说这个踏过森林便能见到的城镇被施加了怪奇的法术。 可只有费索知道,那不是法术, 只是所有城镇中子民的心愿——让我沉睡, 让我们与他在梦中相逢。 这愿望似乎被允诺,于是化作传说。 可沉眠的人中没有他, 费索感到眼眶似乎湿润, 伸手触摸,早已干涸。 据说最好的视角,过往的行人能够看到城中的红墙与城主馆的白顶,看到远远站在白顶之上即将坠落的身影。 费索知道那身影是谁,是他此生的魂牵梦萦。 而他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伸手触碰自己的双唇, 那一日的触感叫他难以忘怀, 他早已彻底属于他的圣子大人, 从身到心,无有遗漏。 费索猜想,圣子大人的魔纹能力或许不是叫人爱上,而是叫人意识到“爱上”也说不定,只是现在不会再有任何答复了:那些魔纹与秽兽、暗神与七君, 都将与光神一道成为只铭刻在石板上的传说。 “他不爱你,将你放走,你又何必偏要来看?”拎着花篮的女孩儿拾起一朵金百合,为自己别在发间。他说她还年轻,不应当困在梦中。 于是她走出来,决定为他看遍世间每一朵花。 她是被爱着的。 “是的,他不爱我。”费索喃喃着,在圣子大人看来,他或许永远,都不过是一个不那么尽职的守护者,随即又否决了自己,“不,他还是爱我。” ——只不过,是像爱世上所有人一样爱我。 女孩儿听懂了他未言的话,垂下眼帘,不再回头。 她不需要回头,世间山川河涧,无一不倒映他的身影。 宛如一场天国绮梦,尘世爱情不配去攀求。 在更远的地方,秋霏正召开一场会议。他终于打算为尤德米安正名,不再称呼作“圣子”,而是“圣人”。无他,只是圣子的名号实在是个讽刺。 所有人都说那是被光神宠爱的孩子才能够拥有的,可秋霏只认定了一件事,正是光神才使得他自灵魂深爱且敬爱的人永远无法归来。 他再一次想起圣明塔的晨祷室里,他第一次与他相见。那时的秋霏就像个只会抱怨的从骨子里无聊的人,没有信念、没有坚守,就坐在靠后排的位置上,嘴里念着颂歌,心里满是怨恚。 不论是光神还是暗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早已陨落的神明只会做规矩的事情,圣子大人不该回归祂的怀抱,他是属于人类的。秋霏迫不及待商议并通过了提案,生怕迟了一步,他渴求的人就真得追随那些神明离他而去。 徒劳的挽留。 ——— 治鸟不明白,这个时代的生灵都喜欢在逝去前来找他聊一聊吗? 先有尤德米安与阿什蒙,后有乔伊尔,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与这个圣子候选者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直到对方开口说明来意,治鸟才明白,原来系统为自己隐瞒了一个对抗要素。 “我的系统要我来杀死你。”用已经累计的一个世界的积分,再预付未来十个世界的,来兑换一个能够扭转身份的匕首。 只要匕首能够刺中治鸟,杀死他,一切就可以倒带重来。 “你兑换了吗?”治鸟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开口,极温和的语调。 “没有。”乔伊尔笑起来,“再过十个世界,我还没还完债,可能自己就先疯了。”他本就性情寡淡,说得难听就是铁石心肠,居然装模作样去当“救世主”,实在难为人了。 第63页 “况且即便我换了,此刻也成功刺中你,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局游戏重启而已。”他摊摊手,颇为无奈地自嘲,“可是只要你在这里,胜出者就已经注定。” 这是差距,在主教倒台后被关进牢房的日日夜夜里,他终于想清楚了自己失败的根源:因为不论是他还是斐瑞,仗着任务者的能力,习惯性不把一个小世界里的能量放入眼中,哪会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被暗神的力量侵染了呢? 不论是他最后用金钱走捷径还是斐瑞耽溺情爱,或多或少都有暗神能力操纵的影子。 唯有治鸟一直清醒着,理智地清醒,自始至终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恪守着准则。 乔伊尔亲眼见证了斐瑞的死亡,在最后那人与他的系统互相咒骂诘难,谁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就是自己的失误。乔伊尔挺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认为系统有隐情定然不敢抹除一个人类,在他看来,系统这东西甚至比这个世界里的魔物还要冰冷严苛。 好在乔伊尔与他的系统相处不错,不然它也不会提出那样一个建议试图救回他,不过没有必要。 真得没有必要,乔伊尔看着眼前的治鸟,继续诉说:“我很快就会真正死去,灵魂回到死亡前一刻,然后被车轮碾过……你应该见过车吧?”他忽然发现治鸟身上的衣服似乎不像是现代装束。 “靠轮子与发电机驱使运动的东西,我大约是这样理解的。” “你理解得挺到位呀,”乔伊尔有些吃惊,随即想到对方或许也不是第一个世界,就没有太过于惊讶了,“我是被弟弟推到车轮下的,他想要遗产,而我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他那个混账爹前后娶过三个老婆,实际上谁都不爱,虽然嘴上说第一任妻子是他的念念不忘,可乔伊尔知道那是因为她最潇洒,他爹得不到。 他的母亲是那个男人为了地位勾搭来的,图的就是钱。碰巧他的母亲也够傻,说什么都信,最后死了还不知道真相,葬礼没过去两天家里就填了个新妈,连带着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弟弟……不,别在意,那只是从诸多有私生子的情人中挑出来一个更懂分寸的而已。 然而作为大少爷他连反驳的能力都没有,随手一断经济来源,他就得仰人鼻息,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活得像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 “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嘛?”乔伊尔有点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他感觉自己变得格外感性,“我爹只爱钱,那个后妈也只爱钱,可她还爱她的儿子,有钱也是为了他过上好日子,只有我,我什么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每天的“精英教育”和成绩不达标后没有饭吃,别人家的小孩儿考试不理想,还会惴惴不安地用红笔改个分数,担心晚上会不会被爹妈混合双打,看见他还羡慕“你不用遇上这些真好”。 实际上真正羡慕的人是他。 “不怕你笑话,我活过那么多年,最开心的日子其实是在这里。”在森林里什么都不去想,就当个医疗后备给所有人疗伤,心里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救世主”攒积分,可是接到被治疗过的小伙子、小姑娘送来的鲜花香果的时候还是很开心。 最开心~ 而制造那些安定的人不是他,是圣子,再具体点,是此刻站在他眼前这个人。 “我很感激你,”让他回忆起被爱着是怎样一种温暖,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早晨专门给他做的乳酪酥。其实有点油的,一个富家千金哪会下厨,然而现在想起来就是很好吃。 第一次被推到车轮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切就结束,然后被动地开始。于是他心里只剩下恨意,还有报复的渴望。 现在是第二次,有了漫长时间细品,他竟然发现自己留恋的东西也不少,真可惜。 慢慢消融,在阳光底下,像雪一样融化。 [你留下的礼物,尤德米安收到了。] 成功进行了融合升级,系统多了一些扩展功能。然而越是升级,系统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因为它家宿主根本不用那些扩展功能也能顺利完成任务。 而且又是一次,由原身亲自认定的完美达成。 尤德米安一开始以为自己会死,死于寂寞和孤独,于是他匆忙向治鸟告别,努力向他传达自己的诺言:“我爱您,我赞美您,纵然我已经一无所有,连灵魂也将永远束缚于此。当阳光到来的每个清晨,或夜幕落下的每个黄昏,我都将为您献上诚挚的祝福。” 除却信仰,他已经什么都不留下,于是他将剩下的一切全都给他。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一次拥有活人的身躯。尤德米安伸出手,看自己熟悉的掌纹,慌忙从身边找了片能够当镜子的东西,他看到了一张混乱的脸。 似乎是一个还未来得及设定好的模型,尤德米安瞬间明白了这是谁——坎帕,意识随着暗神的败退逝去,留下一个完整的躯壳。 所以,治鸟早就为他留好了礼物。 [我之前还在想您为什么想要探究镜子的能力。] [尤德米安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治鸟从从凌乱的床上爬起来,试图从一堆布料中翻找可以穿的衣物,[“希望内心善良的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幸福”,这是他的愿望,他也不可以例外。收到我的礼物,他适应地如何?] 第64页 [感动哭了。]还是号啕大哭的那种,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捏了个完全与他从前不同的相貌,倒是能看出一点治鸟的特点比如纯黑色的发、眼,决心以治鸟为信仰,行走于再不会被光神、暗神支配的世界。 当然,还有自愿支付的报酬。 拥有一具新身体后,他能够为宿主提供的,就更多了,系统美滋滋地告诉了治鸟那之后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Thou wert too like a dream of Heaven. For earthly Love to merit thee. 你宛如一场天国绮梦,尘世爱情不配去攀求。 ——拜伦感谢在20200314 18:23:44~20200315 14:2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芊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风姿花(一) [或许你应该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情况。] 治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侍从帮忙打扫房间,可惜的是, 他看到了房间里放置的手机、电脑, 就明白, 这里恐怕是与第一个世界类似,那就得请个…保姆还是女佣来着? 他已经对这些电子设备生疏了, 察觉到身上的粘腻,还是决定先去洗个澡。 [这个世界,我看看。]系统察觉到治鸟不想继续听已经过去的故事, 在后台翻找这一次的剧本, [是一个关于十八线小明星的故事。] “不必,我来说吧。”醇酒般的嗓音响起, 似乎是学过播音主持, 带着明显的腔调,“不会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故事,我叫赫纫。” 不是本名,是艺名,一个跟了他将近30年的艺名。 “是个童星。”他出现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双腿交叠, 搭在一起, 手扶着脑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你知道什么是童星吗?” 治鸟观察着原身,从他的举止中看出来一些始终放不下的清高,跟尤德米安天然的神性不同, 带着装腔作势的味道:“童年的星星?” 赫纫眨眨眼,笑起来:“很浪漫的解读,可惜不是的,是童年出道的小明星。”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导演来我家那边取景,刚好发现缺一个小演员。恰巧植树节老师带着领养种植小树苗,我在他们取景的林子里种了一棵。我去那边浇水时,发现自己的小树苗因为碍事被拔掉了,就去找他们理论。” “他们可能是觉得这么点儿大的小孩儿,找他们理论很有意思,刚好缺了个角色,就问我要不要来。” “可能,就这么算出道了吧,因为出演的是个正面角色,当时报道很多,”他回忆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带着怀念,还有一点儿嘲讽,“我也挺虚荣的,学校里、报纸上,都登了我的名字,一颗小树苗早忘了个干净,还觉得这一行很好。” “我家里,也不好说支不支持吧,上面还有个哥哥,学习很好,也就无所谓我做什么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入了行,奔着艺考去,上了国内有名的戏剧学院。 赫纫外表自然是很好的,刚三十出头,说年轻,也不是那么年轻,在十八、九岁的小鲜肉一抓一大把的行业,算是年长。 可就是这份年长,让他看上去有了温润成熟的气质,如同他醇酒般的嗓音,喜欢他的人将其称之为“兄系美人”。 “仗着童星的经历,一上大学就有了资源,出演一部仙侠剧的悲情小配,算是有点儿名气。”可是那点儿名气是消费不了多久的,第一次把牌打出去,没激起什么浪花儿。 当时的男一号心胸并不宽广,怕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儿抢了他的风头,就用自己的新闻死压着。人们当然更多地关注力捧的男一号,哪会在意一个小演员? 算是扑了吧。 “我也不觉得怎样,反正我才二十露头,以后有得是机会。”可是那时候他也真得天真,想不到这个圈子淘汰地那么快。 他也有过鼎盛期,不过是多接了几部大戏,当男二或者反派,演技确实在线,也吸引了一波喜欢他的人。 可是渐渐地,角色越来越限制,新人越来越多。他仿佛被遗忘了,就连他的经纪人也不把他当回事。 “你想要资源,那就跟他们好好说话。他们想要你,你就去陪他们喝杯酒。反正躺着享受的是他们,俩眼一闭,身子底下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死犟呢?” 赫纫对治鸟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脸色变得刻薄又冷漠,像极了只管死要钱的老鸨子:两只眼睛眯缝起来,五官都快要缩到一起去了。 哪儿还看出来是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各型各色的人的模样,拿捏得当,入木三分,着实是下过功夫的。 “我想我是个演员,不是三陪,于是一次次拒绝。”他大约是真得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眼睛闭上,向后靠着椅背,“可是我还是逃不了。不是不红了,不红我认,我一个演员而已,不被喜欢简直再正常不过,是我演技不到家,入不了别人的眼。” “可为什么我还是逃不了呢?”他就命里注定了,要被自己的经纪人坑一手,送到别人床上吗? 双唇翕动着,他紧闭的眼睛也关不住晶亮的眼泪。 不是不红,不红他认,他真得认! “为什么要那样侮辱我?” 空气凝固,只剩下他颤抖的呢喃。良久,深呼吸,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他揩了揩眼角,开玩笑:“嘿,我都这样也能掉眼泪呀。”真稀奇。 第65页 一点儿不像个好玩笑,太假。 “遇到难过的事情、不痛快的事情,想要掉眼泪,那就掉眼泪,什么时候都可以。”治鸟回答。 治鸟一边听,一边翻看系统提供给他的故事。 不是赫纫的角度,倒是有他的剧情。 治鸟手里的剧本,说白了就是一个小演员一路摸爬滚打,在娱乐圈老总和前辈艺人的加持下,终于成就一代影帝的故事。 “我只是不愿与他们同流。” “一个靠出卖身体向上爬的演员,却能踩到我身上。” 然后一脸鄙夷地对他说:“你靠卖身上位,我靠演技,就凭你也想拉踩我?” 到底出卖自己的是谁? 他是疯了。 只是有心人拿演技出来挑拨是非,一瞬间赫纫就红了,比任何时候还要红。 “他有个P的演技,赫纫就是靠卖来换资源的。” “谁不知道他经纪人就是娱圈拉皮条的呀,赫纫?早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了~” “一个卖的也好意思跟我家邵哥哥比,抱走我家邵哥哥,顺便吐口唾沫。” “这种害虫怎么不早点儿死。(牌位.jpg)” 治鸟看着周围散落一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表、零零散散的包装袋,一时不太清楚自己是到了哪个时间点上。 赫纫是自己跳楼的。 作为剧情里一个关键事件点,还让文中的两位主角因此情感升温,不管是人物价值还是剧情价值,都被榨取得一干二净,彻头彻尾的大炮灰。 “那你要我来,做什么呢?” “我不干扰你,我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要求。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用你自己的方式。”赫纫抬起头,正襟危坐,直视着治鸟,“不管你怎样,我都会给你任务通关的确认,但我想看看,你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好。”治鸟笑起来,“那我就扮演你吧。” 时光一瞬间倒流,众多人与景模糊又迅速地在身旁逆行而过。房间不再是凌乱的样子,就像胥炙这个人,处处干净、整洁。空气中带着一点儿清新剂的味道,也有可能是SIX GOD花露水,这些词还是治鸟从第一个世界的原身那里学来的。 “随你。”赫纫说完,隐去身形,什么都不再干扰。 治鸟起身,虽然身上已经没有粘腻感,他还是想先洗个澡,方才的环境的确有点恶心。 [宿主,我还很少看到你…这么冷静。] 系统小声在治鸟耳边嘀咕,毕竟按照往常情况,此时宿主应该好好安慰原身,然后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期许。这次居然没有,他不太明白。 [他是个恪守规则的人,劝是劝不动的。]何况治鸟的确认为赫纫如今的下场,并非纯粹无辜。剧本与叙述结合,治鸟同时从两个角度去看,自然能够发现问题。 赫纫确实清高,或许是身上那股天真导致的,他不会说话、不擅交际,将一切演员与经纪人、投资人的社交关系定义为不良关系,因此得罪过不少人。 长着一张温润的面容,性格却比最硬的茬子还要难搞,于是吸引了不少心思不纯的人。 喜欢他的人其实不少,带着结交的心思来,最后被骂得狗血喷头。当然,这是他仅仅结合两个视角得出的结论,或许等他看得更多了,情况又会发生变化。 治鸟顶着崭新的面容,披上浴衣,掏出手机慢慢翻看里面的记录。 如果说赫纫有罪,那一定是他太追求演艺与干净。 [对了宿主,刚才被赫纫打断了,你上个世界获得了不少东西,要看一眼嘛?]系统撒着娇,再度开启广告模式,[商城上架新品,全场八折,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赶紧打开商城订购吧!] “留着吧,我也没什么想要的。”治鸟走到镜子前,按照往常的习惯观察自己的体态。第一个世界厕所里窄小的半身镜、第二个世界里刻有法术的全身镜,现在治鸟又见证了一面墙镜。 专程安置在卧室旁边的房间,空空荡荡,安装了几根杆子:“这是什么?” [练舞时用的,原身之前为了演好角色,去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舞。] 治鸟敲着栏杆,看着镜子忽然想起来他也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舞,当即在室内摆出一个起舞的架势,身姿舒展挺拔,如一树堤柳。 待舞起,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系统一边看,一边遗憾。如此神仙姿态,全场竟就它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看了,还只能从后台词库里翻出“好看”二字感叹,实在可惜。 只是治鸟舞着舞着,突然停了下来,凑近镜子,指着自己肚脐下方熟悉的纹样,问道:“这东西怎么还在这里?” 那处,沾染着堕落味道的魔纹,幽幽散出迷幻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金主看不住的小明星~ ——— 标题取自世阿弥《风姿花传》,一本阐释能剧演员的“艺道”与“美学”为主的作品。感谢在20200315 14:24:44~20200316 01:1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gelo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风姿花(二) 解释解释吧。 治鸟不说话,就用这样的眼神注视镜子。而系统知道, 宿主其实是在等待它的解释, 还真有点难为情。 第66页 [嘿嘿, 不好意思呀宿主,事情一多我给忘了~那种东西, 算是一点儿小礼物吧。] 反正这能力已经给出去了,暗神被封印,按理说应该收回, 结果当时的治鸟已经处于脱离状态, 那边的世界意志也是个傻的,谁都没想起来。 况且是能力本身喜欢着使用者。 [而且, 尤德米安许诺给您他一切信仰, 就像您之前想的那样,以后也可以借助上一个世界的能量使用些法术什么的。]系统说得很欢快,它记得宿主之前还觉得法术特别方便,当时系统哪里能够想到宿主能够得到如此坚定的信仰。 它叭叭叭说了一通,回过神发现治鸟并未听进去多少, 低垂的眼眸里有些落寞。 系统不应该知道心疼是怎样的感觉, 可它在某一瞬间感觉到了“心疼”。 [您不高兴吗?] 像个标记, 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治鸟,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不断引诱着他人爱慕并从中汲取养分。或许不止如此,在他不向外揭露的部分,治鸟深知自己比那还要恶劣。 [还好,不过这个世界里, 艺人纹身似乎不太好吧。]他看到许多艺人为了上节目,还有用宽胶带、创可贴盖住的。那种小型纹身就已经要这样的,自己这个…… 系统没说话,安静片刻,从不知道连接哪里的四次元口袋中掏出一款“什么都能遮的遮瑕膏”。 [这属于售后服务不到位,我去跟后台敲诈了一盒遮暇膏,连妊娠纹都能遮得一干二净,随心显化,用过的都说好!] 系统眨着根本不存在的大眼睛,等待宿主的夸奖,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治鸟打开,看到联系人备注上三个黑体大字“经纪人”,选中绿色的接通键,另一边就穿来了故意压低的急促声线:“赫纫!我跟你说过什么?” 经纪人躲在吸烟区的角落里,一手夹着烟,边往嘴里嘬一口,边说:“我好不容易给你联系了个导演,人家说了可以约在一起喝喝酒,你人呢?人在哪里?” 随后声音再一次压低:“ 虽说是给人当配,可也是不错的大IP改编剧,有的是人想挤进来,赫纫,你想清楚自己的身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就过了吧。”治鸟挂上电话。他其实不太在乎所谓的“喝喝酒”、“约约饭”。那种事情,进入社交场合里能不能摆平靠得是一些小手段。不论是在群狼环饲中全身而退还是从中挑选合眼缘的客人,治鸟有得是方法,更大的场面也见过了还在乎这些? 他在意的是经纪人的态度,“想清楚身份”,赫纫是什么身份:他是演员,是艺人,分不清身份的人是对方。 一个不会保护自家艺人的经纪人,绝非合格的经纪人。而一个经纪人对待自己艺人的态度,自然是能够决定艺人本身的发展空间的。如今目光变得狭隘的是赫纫的经纪人,为了个人发展考虑,治鸟是必然要换掉他的。 现在离开还是“及时止损”,不至于拖到不可挽回。 他要为自己找到一个能够将他“视若亲子”的经纪人,在那之前,治鸟也要为自己做些打算。 [宿主,经纪人与艺人异体同心,很多活动规划都是经纪人一手安排,你这样开除他,会不会不太好?]系统有些担心,它搜索了许多相关纠纷,虽说明面上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实际上背后下黑手的,真不少。 尤其对方能够做出把原身捆起来送出去的事情,当真不把道德良知与法规法纪看在眼里。 系统也不是很懂,经纪人为什么要冒这种风险。 [没有哪种行为是无缘无故的。] 只是治鸟也不想再去探究,他翻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各种资料,寥寥无几,确实进入了事业下降期。对此,治鸟的反应是:遇事不决吃点心,总归现在没人管他做什么,不如随心所欲地做些什么好了。 他打开手机APP,搜索了距离他最近的甜品店。 就在楼下。 微卷的黑发,呢绒礼帽与长款风衣,英伦式装扮,儒雅随和的男性,并不是十分引人注目的那一种。相比之下,更加迷人的是他身上包容的气度,仿佛站在任何地方,与任何人都可以完美地气场相合。 “咔嚓” 不太明显的闪光灯一闪而过,治鸟下意识看向自己感知到的方向— —上一个世界的馈赠赋予了治鸟更加敏锐的感知——一个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男人留意到他的目光,扬扬手里的相机,正准备往外跑。 狗仔嘛。 未经允许的拍摄总会引来一些麻烦,他今天是专门在这里蹲点儿的。小道消息说,今天在赫纫身上说不定有个大新闻可以挖掘,一旦看见人出现要记得立刻拍下来。 拍完就跑,后续不需要担心。 许奚就是一个拿钱干活的,干得好有提成,干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偷.拍这种事成功者有,更多是不如意的,不论是被抓住暴打一顿还是收了好处糊弄过去,属于做了就要接受两极分化的后果。 何况爆料对象还是赫纫! 这个人从出道就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少有的不良留言也就是拿童星多次消费这种事。但大家都懂,这属于营销包装的失误,后来更是连这种事情也少提了。 一个没有流言的人爆出来流言,后续可能会比那些走黑红路线的明星还要爆炸,虽然许奚关注的不是这个。 第67页 他估计对方会着急,跑得很快,结果回过头的时候,却看见治鸟一脸茫然站在原地,似乎没搞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治鸟确实不明白,想拍就正大光明地拍,他长得好看又不是不能见人,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还是原身实在看不下去,才给他科普了一些圈子里的常识。 然而治鸟到最后也没明白对方的行为逻辑:“既然是偷着做,那就安安静静离开,搞那么大动静,是以为谁看不见?” 原身也愣了一下,揣测道:“或许是猜测你会给他打钱?”总之业务挺不熟练的,新人? 可是想到之前经纪人那通电话,治鸟觉得有些事情,该防还是要防备一下的,去楼下的甜品屋买了两个杯蛋糕,就坐在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 拍照,上传。 【V赫纫:楼下的杯蛋糕,顶光打过来,很好看。】 几分钟后,陆陆续续有些人在下面回复。 【别咬网线:??这是终于开始营业了还是被盗号了? 在线学习:营业吧…… 戴好口罩:记下了,有空去吃。】 治鸟看了两眼回复,挖了勺甜品送到自己嘴里,默默询问:“这个反应,跟你刚才科普的不太一样。” 原身老脸一红,瞄了眼屏幕,咳嗽一声:“凡事总有例外!” 他们这边聊得开心,经纪人那边聊得很不开心。 “看来您家艺人是看不上我的,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帮忙的,至于你的事情,就先放放吧。”对方转身就走,挑着捡着吃了几口菜,还要他来买单。 经纪人算了算花费,又是一阵不值。 他也算在圈子里混了有几年了,早先也和赫纫一起打拼过,早就厌烦极了对方清高的样子。他对赫纫,是又上心又不上心,到底是他手里最好的资源,他也想着靠赫纫给他多赚些钱,或者打出些名号来。 谁知道那人傲慢得很。 不,确切来说并不是傲慢,就是一股子超出凡尘的优越感,仿佛全天下就数他一个最干净无辜,这个圈子里早就不兴“不食人间烟火”那一套了。可他不喜欢,也不能多说什么,经纪人怎么说也快年过四十,上有老下有小,还要靠这行混点儿饭吃。 要是从前,他可能就费心费力求着赫纫坐下来吃顿饭。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手里新来了一个小明星,虽然没什么背景,不过到底年轻,又跟他关系亲近,老总对他挺好,前景很不错。能带一个这样的孩子,何必还要看赫纫的脸色? 要不是这次金主明明白白告诉他看上了赫纫,他才不掺和这码事。 想到这里,经纪人“呸”了一声。 他以前带的小孩儿,知道有好资源,不需要他教,自己就乖乖听话去找,哪有一个跟赫纫这样费事的? 行,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资源反正就那么多,给贴心的好孩子他都嫌分不过来,哪有多余的给这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他巴不得这人最好快点儿滚蛋,就是小时候出个道也敢在他面前拿起乔来。 另一边,许奚把自己拍好的照片偷偷洗出来。 一张又一张。 一部分卖了出去,对方把钱打到他账户里,互删完毕假装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另一部分,许奚挑挑拣拣,找出方才他远程拍下来的,治鸟在舞蹈室里的部分。 照片太远,人脸看不清楚,不过并不妨碍他欣赏照片中男人的动作。 听说这人早年有学过古典舞,难怪姿态如此到位。 挑出最喜欢的几张,许奚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旁边还有另一堆东西:旧海报、少年时期的电视剧剪辑照,当然最多的还是一排排照片。 他打开手机播放器,里面穿出来一阵歌声,是很久之前,赫纫在参加电视剧宣传活动时演唱的一小段主题曲。 声音带点涩味,还没开嗓就被怂恿着上台演唱。即便如此,声音依旧动听,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低哑磁性。 唉,这人什么时候能摔下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身性命改为“赫纫”:一时不察,取了个不合适的名字,怎么个不合适也不用探究了,反正已经改掉了。(上一章已修改) 注:可能是某个平行世界的娱乐圈,跟现实无任何关系,请勿代入~感谢在20200316 01:16:08~20200317 18: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肇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淡墨 60瓶;肇初 19瓶;独眼鹰、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3瓶;小说迷 2瓶;猫儿菊、哈哈、我是大大的小妖精、喵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风姿花(三) 乔曜从前并不是个经常做梦的人,但是最近, 他莫名其妙会梦到很多事情。他能够感觉到梦中的主角并不是他, 不论是面容还是行为方式都与他差异甚大。 这种离奇的事情落在乔曜身上,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个段子:为什么我做梦主角却不是我,是不是我的大脑看不起我? 他把这个故事讲给自己好朋友听, 被狠狠笑话一顿:“我的小少爷,你多大年纪了还在做英雄梦呢?守护天下最好的美人圣子,你觉不觉得这句话特耳熟?” 第68页 “可是这个梦太真了。”真得他心里发慌, 他第一次梦到结局的时候, 醒过来枕巾都湿了一片,可他从床上坐起来, 看看上面的痕迹, 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那之后他每夜每夜都是同样的梦境,乔曜的心态也随之转变,从一开始的茫然无助到探究。他在床头放了个小本子,每天记录下醒来后能够记得的内容。然后从自己记录下的东西开始猜测,他觉得自己梦中的主角是爱那位“圣子大人”的, 不论是发现圣子堕入暗神阵营之前, 还是之后。 小本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充实, 乔曜就越来越觉得自己频繁的梦是在预言什么。 他去找了解梦师傅,把故事讲给对方听。 第一个师傅说梦见光暗大战,最近家里要发生大的变动,买他的紫金葫芦挂门上可以保平安;第二个师傅说圣子入魔、不祥之兆,预示商场失利, 买他的开光金蟾可财运亨通。 乔曜觉得一个靠谱的都没有,感叹算命的嘴、骗人的鬼,抱着紫金葫芦和开光金蟾回了家。 就在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第三个人。 别误会,这次不是解梦的,是个相当俊逸的男人。乔曜开着车进了自家小区,路过楼下甜品店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男人举着杯蛋糕拍照。沉静的气度和甜美的糕点形成了微妙反差,让他看了一眼就挪不动,车子开太慢熄了火。 他暂时把车往路边一停,按开手机屏幕,敲了敲甜品店的落地窗。 听到声响,治鸟果不其然转过头去,紧贴玻璃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行黑体大字:我能知道,那是什么点心吗? 治鸟往旁边指了指,那里正竖着一面大立牌,上面印着今日推荐“黑森林与乌龙茶奶盖”,正是治鸟手中这个。 玻璃外的男人又低下头,在屏幕上敲敲按按:谢谢,你真好看。 治鸟客气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乔曜其实就是为了说一句“你真好看”,直到他停完车、拔下车钥匙,才猛然惊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犹犹豫豫地打开搜索引擎,在上面输入了类似“影视、美颜”之类的词汇,很快找到了对方。 “赫纫,”他翻看上面的照片和生平简介,“竟然已经三十多岁了?”想到方才见到的面孔,他实在没办法将之联想到年龄。或许是同期见到的年轻小鲜肉太多了,乔曜认为自己可能对“三十多岁”有什么错误认知,比如一听就觉得“老”。 然而那之后,乔曜遇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天晚上,他竟然没有再做同一个梦,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他打电话联系了自家哥哥。 “赫纫,十几年都不火你问他干什么?” “好奇。”乔曜正在找对方以前演的电视剧看,“你不是刚好跟签他的公司是对家?”以挖人为主旨,优劣分析为半径,乔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磨过了哥哥,把这么好看的人挖到他手里,“我觉得他很有潜力!” “三十多了还有什么潜力?”电话另一边,乔灼嗤之以鼻,“你签的,你亲自带,我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我弟弟多分你资源的。” 乔曜默默把这句话录了下来,上传到兄长的FLAG合集。 然而还没有等到乔曜出手,“赫纫与经纪人不合”的消息很快飞遍八卦小报边栏,因为治鸟吃完蛋糕后,当天午夜,又发了一条消息:想跟现在的经纪人解约,该怎么说比较委婉? 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下面吃瓜看戏,很快,嗅觉相对灵敏的人开始私信打听内幕。这些怀抱八卦心思来的,治鸟一个都没有理睬,直到睡一觉起来,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赫先生,时间允许的话,我们今晚聊一聊吧。 附带一个地址。 发送人,乔灼。 ———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赫先生。”包间里,乔灼坐在主位,观赏面前人。他不得不承认,赫纫虽然不是大火的流量型,可这么多年过去,颜值依旧相当能打。他可以断言,当下还能够粉他的人,要么是喜欢对方沉稳安静的风度,要么就是纯粹看他的脸。 演技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尤其是营销得当的前提下,没有都能说成有,基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除了比较固执己见的大导演,大部分都愿意接流量,来钱快还能在圈子里混个好关系。 “我们星娱愿意签下你,并且承担相关一切费用,至于其他条件已经全部写在这里,不知道你意下如何?”跟其他长篇大论的条款不同,摆放在治鸟面前的条款几乎没有几页,除去应有的“甲方乙方”介绍和注解,真正重要的部分概括起来只有三点: 1.乙方(赫先生)自愿接受甲方(星娱)的一切安排,甲方则负担乙方违约后一切相关费用。 2.乙方经纪人乔曜先生,未经公司允许不得更换,乙方应当听从乔曜先生的一切安排。 3.不可以对乔曜先生发脾气,要尊敬他、服从他,如果必要,爱慕他。 乔灼重新为自己倒了杯水,又为治鸟添上些许,坐在桌子另一端观察他的神色。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条件有多过分,他们兄弟关系极好,弟弟突然为了一个艺人来找他,心里抱着怎样的心思乔灼几乎能够猜个□□不离十。 他可是听说过赫纫前经纪人是个怎样的东西,赫纫在他那里呆这么多年,直到今年对方手里的小孩儿找到靠山了才离开,吃里扒外,能有多干净? 第69页 他看到治鸟翻着合同,几次想伸手拿水杯还是缩了回来。无人说话时连空气的存在都变得明显,室内只有两道微不可察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良久,治鸟将文件推回到乔灼面前:“您应该是拿错了文件来糊弄我吧。”他难得拜托系统帮他查了查这个世界的法律法规,这种几乎完全剥夺人权的条例是不应该存在的。 乔灼只以为对方在演戏,毕竟是个演员。 他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心想:不愧是有功底的演员,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表情都让他有点儿动心,从前那些想法设防跟他搭上关系的小明星,经过这样一对比,就变得更加不入眼了。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演技,弟弟才会突然跟他说要挖走这个人。 “不,没有拿错,这些就是我的条件。” “可是先生,这不合法。”治鸟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他要怎么跟对方解释这是不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最后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暗示对方。 这样的无奈落在乔灼眼里变成了委曲求全的扮演:“你想要正常的合约,可以,但是要先签署这一个。请放心,这份合约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依旧可以立冰清玉洁的人设。你应该明白,我并不在意它的合法性。” 他要的只是一个“同意”。 “抱歉,请允许我拒绝,你可能……”治鸟放下笔,准备将文件退回去,却被乔灼突兀地制止。 “不必做这些徒劳的伪装了,赫纫,”乔灼盯着治鸟,目光中藏不住的讥诮,“这对你而言是好事,在社交平台上发送那样的话语,或许你只是一时生气,向你的经纪人示威,但很快就会面临被雪藏的风险。” 说到这里,他声音变得低沉,带着股胜券在握的意味:“赫纫,如果你真得像你说的那样热爱自己的演艺事业,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找那个人当经纪人,何苦还来我面前演?” “清醒点吧,对我坦诚一些我起码不会对外曝光你们那些破事儿,还能帮你压下去。” 是了,被经纪人拖累。 因为另一个人名声不好,因为经纪人手里带出来的其他艺人风评不好,所有他也是一丘之貉。压垮赫纫的稻草里,这绝对是最粗的一棵。 治鸟低下头,眼眶湿润:“……你说得对,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兢兢业业做自己的事情什么都得不到,只要借您的东风,做一只乖巧的宠物就可以应有尽有。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努力了。” 乔灼笑了,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给台阶自然就下来,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松开手,任由合同被对方拿走。 然后被从中间撕开两半。 乔灼留意到对方撕碎纸张的动作优雅从容,甚至还有闲心仔细听一听纸张缓慢撕裂的声响。 “抱歉,你不会以为我真得那么想吧。”治鸟戏谑地看了乔灼一言,谦谦君子般的人物做出这样的表情,总带着一种矛盾的冲突感。 乔灼看着这样的治鸟,某一瞬间感知到了带着压迫感的吸引力。 “乔先生似乎不是真心想要签下我。”治鸟颔首,将撕成两半的合约放到一旁,起身准备离去。 演? 是的,治鸟的确在演,原身受不了这种污蔑,可是想到自己的事业心里却是会犹豫的。这样的犹豫总让别人以为,可能存在可乘之机。 幸亏治鸟是在扮演原身,否则听到乔灼这些话,可能连谈都不会谈,转身就走。 毕竟,当花魁是要有骨气的,为了颐指气使之人委曲求全,那是在堕自己的名头:“我想下一次见面,你会给我起码的尊重。” “那个,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总会插满了FLAG。 ——— 整理了一下后面的大纲,这章发有些晚,所以,有可能晚上还会补一章~感谢在20200317 18:55:44~20200319 13:1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骨链 10瓶;白舟行 3瓶;九棠、独眼鹰、大大我爱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风姿花(四) 突然进来一个人,治鸟并不意外。 两兄弟长相上还是有相似点的, 不至于认错关系。见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治鸟只是点点头, 错身离开。 似乎不是很高兴。 只要是个人,任谁被这样侮辱都不会高兴。 可是乔曜不知道, 怀里抱着刚跟律师商量好的合同,一头雾水:“你不是先约赫先生谈谈,怎么, 没谈拢?” 乔灼咳嗽一声, 偷偷把那份被撕碎的合约藏好,然而这个动作还是被乔曜发现了:“哥哥, 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里只是询问, 行动上已经伸手去抢那份被藏起来的文件。 “……”这动作实在太快,乔灼没来得及。 “哥哥,你是不是想害我?”乔曜扫了两眼被撕碎的“合同”,顿时连哭都哭不出来,“我们是好人家的孩子, 可不能搞这种东西呀!” “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嘛。” “我能怎么吃亏?”乔曜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赫先生离开时会是那样一副表情了, 说实话, 对方还能对他点点头,那都是人家修养好。在看到合同瞬间,乔曜脑子里立刻涌现了一大批“天价契约”、“千金难追”、“替约情人”之类的标题:“哥,要不你回家问问嫂子,一般情况下霸总金主把卖身契甩到另一个人脸上后, 后续会出现什么剧情?” 第70页 “有这么严重吗?”乔灼看弟弟这么严肃也感觉不太对,“那就像你一样,一来就给他准备最好的合同?小曜,我是个商人!” “他值得最好的。”乔曜立刻打断了兄长的话,“我昨晚熬夜看了他的电影,也知道他很努力,就只是因为没遇到好的经纪人,但他真得很优秀。” “还是哥你根本不相信我能做一个好经纪人?” 乔灼能说“不相信”吗? 不能。 他只能同意,由着弟弟“作”:“行,我还是那句话,想当他经纪人的是你,想签他的也是你,这都是你的行为,在商务上,我不会让其他人为你让步。” “那就等着瞧!”说完,转身就追着人跑了。 一株种在韭菜田里的兰花,来来往往,早有行人嗅见他的芬芳,只是碍于种田的不撒手,眼馋也偷不到。现在田地主人不懂得珍惜,居然让这朵兰花自己跑出来了,那些一直在暗处盯着的人自然纷纷开始下场。 害怕他真成气候的赶紧搜罗黑料,等着下场;想捞到手里的,当然是迅速联系,不出一会儿,治鸟的私信就已经快要爆满了。 这时候追出门的乔曜显得格外微不足道:“请等一下!” 他跑到治鸟面前,气还没喘匀,直接开口道歉:“抱歉,我哥哥给您添麻烦了,其实想要签下你的是我,这是合同,请您留心!” 被追到眼前,态度也很诚恳,直言拒绝反而显得狭隘。伸手不打笑脸人,随意把别人惹得事情迁怒过来也不是很好,治鸟接过合同:“我知道了,之后我会看的。” 眼看着治鸟接下来,乔曜松了口气:“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合作的,虽然目前还没有做经纪人的经验,可是公司里有很多前辈我都可以请教,请您务必考虑一下我!” 事业不是人情可以随便送,有些事情治鸟不太明白,还需要律师帮忙解释。不过这时候系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与其选择律师,还不如直接让系统帮忙分析数据。 手机里,也有许多小公司直接发送了电子合同,治鸟一律交给系统处理。三个世界以来第一次派上用场的系统为自己终于能够发挥自己的价值,而不是当一条旁观的咸鱼,激动地直接立誓,保证为宿主选择一份待遇最优厚的。 “赫先生,您是要回家吗?”注意到治鸟要往小区的方向走,乔曜立刻追上,见缝插针刷好感,“这么走回去很远的,刚好我开车,可以送你。” 治鸟看出来这个小男生是真心实意想要当他的经纪人,哑然失笑:“抱歉我还有其他事情。”等着见他的不止乔灼一个,很快又有一辆商务车开过来,准确停到治鸟面前。 乔曜不说话了。 车窗拉下来,里面坐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士。 看到面前的乔曜,相当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回应他的是乔曜皱起的眉头。 这人的确来头不小,稳坐娱乐圈金牌经纪人宝座,人脉关系一流,也是治鸟这一次的主要目标。他很看重对方“金牌”的实力,同时对方也在私聊中表达了对他的欣赏。 “很高兴见到你,我就是金纪,”金纪看了看跟在身后的乔曜和治鸟手中的合同,知晓这两兄弟性格的他很快就推测出可能的原因,“抱歉,可能要占用一下您与这位朋友谈话的时间了。”说着,推开后座车门。 “没关系,刚好我也要离开。”治鸟转头对乔曜客气道,“不必担心,你的合同我会看的。” 说完,上了车。 乔曜就这么看着这人转身离开、毫不留恋,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儿。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已经不止一次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离开,而自己注定只能成为对方生命里匆匆闪过的配角。 太难受了。 “我这次来,是代表我自己也是代表公司。”金纪并不在乎别人的合同,他只管他自己的,“您的实力不必多说,这是我们为你提供的最好的待遇,我可以保证,绝对会比您手里那一份更好。” 说着,他将合同递过来,有意靠近治鸟:“而且,绝对不会出现您在前一位经纪人那里遭到的待遇。” [宿主,他说的没错,这两份合同真得都很好。]好到一模一样的程度,它几乎可以怀疑这个世界是在偷工减料,要么就是找了同一个律师拟订。 “当然,我正有这样的意向,希望我们日后可以合作愉快。” 听了这话,金纪伸出手,直接揽过治鸟的肩膀:“我也认为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抱到了! “啊,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说着,松开手,一切维持在似乎稍有过界却并不至于被指责的程度。 金丝边眼镜似乎是精英男士的标配,然而举止却透露出另一种味道。治鸟觉得这人倒是有几分意思,仔细想想似乎在原身的描述中并没有出现过。不仅如此,就算是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也只是潦草的一句话。 大致是说系统剧本中的主角绍尔曾经很想聘请金纪做经纪人,不惜花费大代价,只不过一直没有被同意。这样的人突然来找自己,让治鸟感觉蹊跷。 也只是有一点儿蹊跷而已,绝对不会妨碍合作。 金纪似乎十分急于将治鸟拉拢到他手里,在治鸟签署过合约后,很快登录官方账号发了通知,欢迎治鸟的加入。 第71页 一时间,金纪曾经带过的许多影帝视后纷纷道喜,欢迎加入。那些早已经在背地里准备好的谣言也慢慢混入其中,开始投放。 不得不说,原身这个人的确称得上是圈子里的一股清流。各家花费大力气找来的黑料,左看看右看看,基本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耍大牌”,其中最大的黑料就是那天晚上忽然与前经纪人单方面“分手”。 而这个“分手”根本不需要他们再来报道,前经纪人虽说是个擅长炒作的家伙,却不喜欢自己的私人信息被曝光,对外只是说“其实赫纫私生活非常混乱”、“经常给自己找金主夜不归宿”,而想让他讲点儿详细的,比如说到底是哪个金主,他就不开口了。理由变成“金主的消息我不能透露”、“言尽于此,好自为之”、“希望换了经纪人后赫纫不要继续乱搞”,明晃晃的搬弄是非怕不是把人当傻子。 这种消息大约也就吃瓜看戏和职业黑子们才拿来当谈资,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治鸟干脆在社交平台上什么都不解释,全权交给自己现任经纪人负责。 不得不说,金纪的能力确实很强。 治鸟虽然对相关业务完全不了解,却不妨碍他认为金纪的完成速度实在是快。 “我认为你原来的人设很不错,冰清玉洁,”刚指挥完如何应对那些莫须有的脏水后,金纪抱着一摞剧本回到治鸟身边,“所以专门给你挑了这些剧本,不只有电影的也有一些综艺。” 金纪手一划,把摞起来的文件全部摊开到桌子上,方便取阅:“我其实希望你能够接个综艺,你现在可以说风头正劲,此时上一档综艺添把火最好不过。”只是金纪实在是担心治鸟的形象。 为了能够给治鸟分配出合理的资源,金纪这几天也加速浏览过他曾经的影视资料,电影电视剧那些不必说,演技在线,在导演那里评价很高。 唯独有问题的就是综艺。 原身其实是个不擅长社交的人,他全心全意搞自己的影视事业,在另一方面则有明显短板。心肠比较好的说他是情商低,几次在综艺里跟人聊天,都差点把人堵地不知道怎么接,最后还是主持人出面解围。 甚至有些花絮里,还能看到原身一边脸红一边跟主持人道谢。 不过在有些恶意剪辑的影响下,这种耿直和不善言辞变成了自命不凡和讨人嫌,这种事情自然是能规避就规避。 “综艺里也分三六九等,尽量找些后期温和的节目,多给点儿钱也不是行不通,你认为呢?” 看似询问,这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治鸟没什么意见,金纪的担心他完全可以理解,不过治鸟毕竟不是原身,一个花魁要是缺少社交手腕那才贻笑大方了。他翻开那几本综艺,纯粹出于兴趣选中了一个:“那就它了,还麻烦你帮我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乔:他值得最好的! 于是治鸟选择了最好的经纪人。 (摊手手)感谢在20200319 13:15:28~20200319 22:4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行白鹭 2个;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190908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风姿花(五) 金纪跟在治鸟身后,看着走在前面着装得体、雍容闲雅的男人, 怎么都想不到对方居然选择了这个。 难不成是被往日人设束缚, 如今更换公司终于决定放纵了吗? 《在吗?粗乃玩!》是一档纯娱乐性质的综艺节目, 每期嘉宾除去四位固定成员,将邀请当下有名的四位演员、歌手加入, 以抽签形式决定今日的游戏内容。游戏从室内到室外,依次进行,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出来玩”。 各种玩, 变着花样玩,到各个地方玩。 从厨艺到旅游, 无所不玩。 金纪一直觉得, 原身应该是个死板地只追求演技的人,因此他专门准备了一个演艺节目台本,要求治鸟作为评委,哪怕到时候出现点评过于毒辣的问题,他也能扭转乾坤, 没想到竟然会被婉拒。 眼看着治鸟和工作人员愉快地打招呼, 金纪意识到对方可能与自己的预想并不一样。这很好, 套用的人设模板被掀翻后带来的反差,从感官上能够吸引更多观众。 就连金纪都能够感觉出的意外,想必其他人也差不多。 他在心里感叹治鸟选择的正确性,却没想到治鸟完全是另一条思路:作为花魁,当评委确实可以, “玩”才是他最擅长的。 实际上,这个节目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是提到过的。剧本中的男主绍尔正是通过这样一档综艺节目,在首部电视剧上映后,迅速给自己揽回大量粉丝,令所有原本将目光投到角色的观众,关注起一个叫做“绍尔”的人。 治鸟突然有些好奇,在原文中,两男两女的邀请嘉宾里,除去绍尔,还有一个同期当红偶像。现在自己同意了参与节目,最后被顶替掉的会是谁? “我要来了应邀名单,”金纪小声跟治鸟说,“其他人咖位不及你,却有需要格外注意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节目组搞事情,又或者是哪个工作人员不小心暴露了嘉宾名单,就在他们从公司到拍摄现场这段时间里,各种头条已经满是关于本档节目的争议。 第72页 其中流传最广的是一条网友评论:我麻了,两大海王相遇,是要试试谁的鱼塘能扩张吗? 这两大海王,说的是节目组邀请的两位女嘉宾——万疏和羽晴。 金纪指着手机上的照片的女人:“万疏一直在海外发展,是乐队主唱,我以前同她接触过,她知道你是我带的应该不会很难为你。但是不要与她有亲密的接触,最好保持一点儿距离。这不是说尊重女性艺人之类的事情,实在是万疏太特殊了,她的女性粉丝量在粉丝里占八成,并且基本是女友粉。去年她拍MV,有个男模搂了她的腰,结果被粉丝撕到公司道歉。” “至于这个…”金纪左手一滑,照片换了一张,是个看起来相当端正的女人,“我想你应对这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要小心她话语里的陷阱。其实相比其他嘉宾,这位女士才是最危险的。” 金纪像个保姆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内幕全部抖落出来,一点点分析给治鸟听,就怕他不小心被人套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羽晴,仔细算起来,不是明星、不是演员,就是个网红。” 可是这个网红,崛起过程堪称恐怖。 “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吗?”电影里的男主角一生下来就在电影里作为一个演员进行演出,直到有一天,一个同情他的姑娘给了他暗示,原本平静的生活突然出现颠覆性波澜,“她不是楚门,但是她变成了楚门。” 一天二十四小时生活在摄像头下,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修图师专门为她修图,她的生活就是一场被自己安排好的纪实性真人秀。 在这个人们关注“真实”的需求越来越迫切的前提下,羽晴用一张假面,将自己变成了下一个“楚门”。 而这样的操作竟然超出所有人意料地成功了! 可以说,所有人,如果不是爱她,那就一定恨她。 不存在与她没有关系的路人,不存在模棱两可的局外人。 没有人知道她因此获利多少,去年,她十分荣幸地排在国内富豪榜中页。出色的数据直接显示了这个女人除去挑拨是非与时尚追求外,在商业领域也一样能够抓住前沿。 不是明星,却有无数明星都没有的资本与底气,甚至她的成功案例,被当做范本研究。 可惜,并不是跟羽晴走上同一条道路的人,都能拥有和她一样的敏锐度。 “她是抓热点博眼球的好手,千万不要被她抓住把柄。”可以说,羽晴是难得能够让金纪感到头痛的存在。 “我知道了,谢谢。” 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工作人员正忙着给嘉宾们上妆,见到治鸟来了,立刻搬来椅子,治鸟礼貌地回应过去。 “好久不见了,赫纫。我们刚才还说,你一直不来,绍尔夹在我们两个女孩子里会很尴尬呢。”其实并未见过,只是为了追求效果而假意亲昵,另一边绍尔听到这个名字,也同样抬起头来看他。 “你好,我叫绍尔。” “你好,”治鸟脱下外衣,为了方便化妆师动作,用小夹子夹住长领衬衫的领子,坐到自己的化妆位上,“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我经常看您的作品。” 治鸟对这个主角没有什么看法,左右井水不犯河水,他的任务人只不过是想看他搞事业而已。 然而治鸟可以不在意绍尔,绍尔却不能不在乎他。 举止优雅的男人无论在何处都一样迷人眼球,尤其是绍尔有意在为自己未来的发展打关系。就像金纪叮嘱治鸟的一样,绍尔很自然地想要结识这个比他年长的前辈。 然而除去这一层简单的原因,绍尔对这个男人还有着其他疑惑。 他想看看,金纪这样一个自己都没能请到的经纪人,究竟为什么会选择治鸟? 如果说是为了他的演艺经验,那么绍尔可以说,金纪带出来的艺人绝对不需要有这种要求。这位“金牌”更喜欢自己亲手培养,从小花旦、小鲜肉开始,一手扶持到成名,后面的路,立刻撒手不管。 因此至今有许多已经自己成立工作室的艺人,不论发展地如何,都还心心念念着他。 那么难道是因为颜值吗? 绍尔确实得承认,原身风姿特秀、天质自然,是比较传统的中正醇和的美。第一眼不一定多惊艳,却一定能够感觉到对方内敛的闲丽,周身自带一股平和宁静的气场。 许多时候,哪怕不知道这人本来的脾气,也会下意识感觉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 正如他曾经最火的角色,一个卧底在敌人内部,看似总为主角使绊子、却一直维护主角安危的悲情男配。深沉的温柔与无言的保护,仅凭外表都能够打动一众看客。 然而这个人,就连热度,似乎都是一样的低调。 几乎很少见到对方有什么大新闻,平日的报道除了必要的参演宣传,基本等同于零,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 在这个V博热搜专门提供明星固定广告位的时代,这样的低调简直带着一股重返上个世纪的平淡,与圈子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十分诡异。 绍尔非常好奇,他曾经问过自己的经纪人,圈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对方只是摇摇头,叫他不要管这种事情。 然而越是不让管,他越是好奇。 第73页 表面上一派淡然自若,实际上目光一直偷偷留意治鸟。 化妆师正在给他上妆,为了扫眼影,不得不轻声叫他暂时闭上眼。要不是突然被打断了,绍尔还能继续观察下去。 而这种关于治鸟的诡异,在绍尔接到羽晴的合作暗示后再一次攀上高峰。 舆论、流量与金钱。 在羽晴这里,是紧密不可分割的东西。 在这个被“视线”占据的世界里,每一分曝光都意味着更加可观的收入。羽晴需要舆论来为她积攒源源不断的热度,不论是黑还是红,只要是在舆论的正中心,她就不会有从高空坠落的一天。 绍尔很快就从他的助理那里收到了羽晴提供的“台本”。 以“去洗手间”为借口,两人一前一后从化妆间出去。 “我看你似乎不是很意外?”眼看两人都走了,定妆也已经结束,工作人员引导着万疏和治鸟去第一个拍摄场景,路上,万疏忽然这么问,“我以为你这样的演员,会很看不起他们的行为。” “什么行为?” 如果是“对台本”,治鸟的确不认为如何。挑拨事件来提高关注度,付出名声来换取金钱,从道德上看似乎问题严重,可是从“交易”的角度看,再公平不过。 或许是治鸟的表现太过于坦然,万疏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单纯到不知道还是完全不在乎:“没关系,一会儿游戏里会分组,尽量不要与他们一起,免得惹上一身骚。” “万女士似乎很熟悉这个节目?” “毕竟要来参加,提前多研究了一会儿。”不,其实是想看综艺解压,结果节目太有趣熬夜补完前几季。 只不过万疏到底是歌手,她的演技可以在MV里演小品,却根本没办法瞒过治鸟。那点儿话语中的掩饰很快就被拆穿,治鸟笑了笑,又转移到其他话题上。 躲开摄影师,绍尔翻过那个戏剧性十足的台本,看着这个提出合作的女人,一时有些不解:“单纯为了红,我也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我实在有些疑问。” 按理来说,碰瓷这种事,碰得地位越高,反响效果越好。 万疏因为粉丝群体特殊,以及本人战斗力十足,羽晴轻易不愿意跟她攀扯十分正常。可是绍尔自以为,他跟治鸟之间选择,不管怎么看,都是治鸟更加合适。 他自然将问题问了出来,却收获了一个奇异的目光:“你难道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今天后台这么崩? 感谢在20200319 22:46:55~20200320 22:4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雪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风姿花(六) “笃笃——” “在吗?粗乃玩!” 女主持人敲敲门,伴随着刻意卖萌的话语, 本期节目就此展开。 这还是治鸟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观看自己的表演, 饶有兴趣地坐在电视机前, 欣赏自己的每一帧画面。金纪就在一旁,实时关注每一条评论与动态。 看着看着, 还会把其中喜欢的评论复制下来分享。至于是分享给谁,这治鸟就不知道了,动作神神秘秘的, 还刻意躲开他的视线。 电视里, 主持人正亮出四扇门,让观众们猜猜看这一次从门中走出来的究竟是谁。同一时刻, 金纪在他的私人小群里疯狂发消息:综艺开播了, 先说好,老规矩,统一指挥、服从安排,谁都不许在外面乱发消息! 金:尤其是之前那几个搞过事情的,以前他不在我这里我鞭长莫及, 现在赫纫是我的艺人, 有那个钱造谣不如把钱给我! A:我看了, 我看到小赫的出场了。我早说什么来着,他就应该多接一点儿综艺,电视剧里那点儿戏哪够看的?就那么几个镜头,我来来回回剪辑了几百遍! 秦:你也有脸说,专门打关系把赫的男主剧本换成男二, 你以为我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A:你不也同意了?再说,那部剧的男二就是比男主更适合赫赫,男主是个什么东西,你忍心看赫跟其他人搞暧昧? 秦:呸,回头赫的宣传就被压了。 A:啧,那时候不是业务不熟练嘛,之后哪还出过这种问题。 金:现在专业的在这儿,都少说两句。 节目里,正进行到第一个环节。毕竟是室内游戏,玩不了太大花样,前几期基本是玩个狼人杀、做做广播体操。这一次,节目组联系了专业桌游社,准备了一个世界观齐全的“勇者斗恶龙”式桌游。 不得不说,这个节目组是个会搞事情的,从一开始抽取角色卡,就开始出状况——虽然这个状况是被事先商议出来的。 “刚好我们嘉宾有四位,一人选一个职业吧。” 万疏第一个选,挑走了刺客,随后治鸟选择了法师。这个事情先到先得,羽晴也不介意,就用剩下的牌开始表演,纠结问道:“怎么办,我又喜欢治疗,又喜欢战士,都不知道选哪个好了。” “战士攻击距离近,血条一般,但是伤害很足。” “哎呀,可是一个女孩子选战士是不是不太好呀?”羽晴娇娇弱弱地说完,手指在两张角色卡上划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治疗”,绍尔则顺势挑走了战士卡,“唉,女孩子玩战士总被认为好粗鲁,我还是选择治疗吧,放心,我会奶好你们的~” 第74页 就这样看似没有什么的话语,很快就在网上被挑动起事端。这边的节目还没有结束,V博上的投票已经开始了,主题只有一个:羽晴是不是歧视女近战? 一个节目组面对的最凄惨的事情,就是播放出来却带动不了话题量。很明显,节目组找上羽晴就是看中了这个女人的“话题度”,再加上水军操盘,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性别争端总能够轻易引起大面积关注度,因为这个世界上,但凡是人,总是会有性别存在,也面临性别引起的诸多是非。 而游戏圈里,这种差异几乎已经成为重灾区,羽晴这个教科书级碰瓷给节目组带来巨大回报。 女玩家矫情、女玩家事儿多、女玩家操作差,似乎一个玩游戏的人只要带上了性别就忽然不一样了,一切水平都被划定了限制。甚至在男玩家里也是一样,水平不好就要被怀疑性别,跟朋友、姐妹玩游戏就变成“带妹秀恩爱”。 这些争吵引来的热度很快就把节目组抬上热搜17位,还有不少游戏玩家跑来打广告:亲,我们小破游了解一下,举目都是姐妹,性别什么的根本不存在哦! 播放量同时肉眼可见地上涨。 与此同时,还出现了另外一条热搜,位置甚至比前一个还要高:赫纫是谁?为什么他的法师好像哪里不太对?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治鸟选择“法师”职业后,需要随机掷骰子来决定自己的第一个技能。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随机出来的技能是“魅惑”。 顾名思义,作为法师,治鸟可以在所有与NPC的对话中选择是否对对方“进行魅惑”,魅惑成功则有概率获得更多提示与线索。然而不止是这样,哪怕是面临战斗,获得该技能的玩家也可以尝试对怪物使用该技能。 于是整场游戏的画风变成了这样。 刺客万疏:我隐身了,时刻准备着暗杀。 战士绍尔:我先社交,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治疗羽晴:我补充了一批魔药,有谁需要治疗的让我赚两块路费。 法师治鸟:好的,现在这个NPC是我们的人了,我们可以获得他的全部家当。 第一个村民被攻略下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只当是意外,而且获得馈赠的感觉是真得很不错。然而到了第三个村民,主持人已经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直到攻上大魔城,直面最终BOSS的时候,原本的四人队伍已经莫名其妙发展成了一股团结的“乌合之众”,从路边买苹果的老婆婆到一路上遇到的小怪,几乎在路上偶遇过的角色全部加入了队伍。 主持人看着自己手里卑微的魔王卡,又看看连自家门卫都勾引走了的强大勇者军团,弱弱地询问:“请问,你愿意再魅惑一下我吗?” 完全超出所有人预料,第一场游戏就在治鸟魅惑成功了反派BOSS,全世界诡异地回归平静中落下了帷幕。充了会员追最新一期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怎样一个魅惑全世界的男人? 据说,在本档节目播出后,规则书制定者连夜修改了“魅惑”规则,以免反派角色被迫加入主角阵营的神奇事件再次发生。 可这一切对于节目组而言已经太迟了。 或许是发现了事情的有趣性,在接下来的室外活动中,几位嘉宾也一样继承了上一轮游戏中的技能。 呈现到观众面前,就好像是一群正在家里玩桌游的人突然间穿越进异世界。主持人相当配合,手里还拿着村民角色卡,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的集市大声喊:“唉,我们穿越了,这是哪儿呀?” 其他嘉宾也都“惊慌失措”起来,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咦,这不是我刚刚角色卡里的衣服吗?” “快看,我得到了一篮新鲜的苹果,有没有人要买呀?一金币三个。” 正说着,所有人的目光挪到了治鸟身上。 空气突然凝固,这一刻,不仅是电视里正在扮演角色的主持人与嘉宾,电视另一边的观看者们也同样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此时,是不是应该有点儿现实魅惑呀? 上半部分就这么结束了。 在全屏闪过一批批“?”后,弹幕仿佛刚刚从睡梦中苏醒一样,大批量爆发了: “啊啊啊,这个男人是谁,五分钟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是不是前几年演过一个谍战片?” “姐妹们我去查了,我震惊地发现我看过的电视剧里都有他,可是哪一个我都没有认出来,太神了吧!” “红字科普:十三岁出道,每年大约参演三部电视剧、两部电影,获得过最佳男配角奖一次、提名三次,……”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面孔呀,我宣布以后我就是赫哥哥的颜粉儿了,我想看哥哥现实魅惑啊!” 一边是羽晴和绍尔在节目里各种奇妙发言炒出来的热度,一边是治鸟突如其来的魅惑开局,这一期节目的点击量迅速达到了巅峰。 治鸟关了电视,开始挑选接下来要参加的活动。 系统统计对比了许多数据,建议治鸟最近可以选个电影。 不过在那之前,治鸟看了一眼正在阳台举着手机不知道是在聊些什么的金纪…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呀。 两轮游戏中间其实是有一段休息时间的。 第75页 那时候他们几个人乘坐大巴车赶往下一个活动场地,绍尔突然坐到他身边。旁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避免与两位女嘉宾接触,治鸟却知道并非如此。 绍尔看他的眼神,似乎很怜悯,也很同情。 治鸟想了半天,实在是没有想起来,自己究竟哪里值得同情的,难道是因为原身好几年都不火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从化妆室出来后,羽晴特别奇异地看着他,“也对,你是新人,新人不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 “到底是什么事情?” 羽晴向四周看看,确认没有人偷听偷录后,才凑近了绍尔,小声告诉他:“没人能随便跟赫纫搞这些东西,那些金主们不同意。”随后又叮嘱,“这件事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是赫纫自己不知道,我劝你为了自己着想,千万不要告诉他,也不要多掺和进去。” “你绝对不会想知道,上一个试图拉踩赫纫的人最后结局怎样。” 而车子里,眼前的男人温和地看着他,似乎是知道他有什么想要说出口的话。这人真是天生的好演员,绍尔默默感叹,都不需要说话,只用那双乌黑的眼珠凝视着,似乎就能感受到他未尝倾吐的千言万语。 绍尔自己还是个没什么根基的新人,或许是羽晴的描述细思恐极,他不敢随便乱说,最后也只是摆出营业式微笑:“没什么,我以前是男团出身,家里除了我妈也没有亲密的姐妹,突然和几位前辈在一起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跟赫哥坐一起放松些。” 就连本人都不知道的金主们,能够让羽晴退避三舍,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含义,绍尔一点儿都不想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真是被jj气到了,后台打不开、打开了又发不出去、评论看不见、看见了又告诉我回不了,难道是我网卡吗?明明我看视频都很顺……吸口猫冷静冷静。感谢在20200320 22:46:07~20200321 16:1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者相帕 14瓶;Cargelos 10瓶;柠檬不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风姿花(七) 室外拍摄场地,导演临时搭了个小型影视城, 背后靠山, 山顶就是所谓的“大魔城”。 治鸟虽然能够察觉到绍尔对自己欲言又止, 可是别人死咬着就是不说话,他也莫得办法, 也并不想探究。换好衣服,几人站在山脚下开始表演。 原身的中长自然卷,本来就带有一些中古味道, 如今换上剧组提供的法师袍, 气质亦正亦邪,往中间一站, 都不需要重新抽取技能, 自然就带上了“魅惑”味道。 这样的人后续还要“现实魅惑”,简直想想就赤激。 “糟糕,看来我们只能成功打败大魔王,才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里了。”主持人摊开手,状似无奈地说道。 旁边的女主持特别配合, 一脸疑惑:“欸, 可是我们究竟要怎样才能打败大魔王呢?” “简单, 把赫哥送过去。”万疏双臂在胸前交叠,看上去高贵冷艳,实际上一脸颓靡,“没什么事情是赫一个魅惑解决不了的。”她早就准备好如何使用刺客技能,遁入“异世界”, 然后出其不意、一击致命,这一切都被治鸟的魅惑打断了。 一个好好的刺客,终于沦为了吃瓜群众。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呢? 听了这话,治鸟点点头:“嗯,这倒是有道理。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路费,也没有基础的食物与水。”他照本宣科地背着台本,作为桌游现实化,为了吸引眼球,也为了能够让嘉宾们更好地表现自己,总要有个开展活动的原因。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收集食物对吧,我看看,”主持人装模作样掏兜,两个口袋拖出来,只掉下来一块圆圆的东西。 羽晴就在一旁看着,面带微笑,矜持优雅。 为了掩饰尴尬,主持人迅速蹲下,开始了表演:“快看,这是什么,是一枚金币!没错,这就是我们这一环节的货币了,我们的规则是,每位参与者都能够获得一枚金币,而接下来,谁能够率先收集到15枚,则认定拥有路费,可以获取挑战进攻大魔城权限!” 收集十五枚金币,治鸟向四周看了看。 虽然是拍摄场地,但除去工作人员,还有不少追过来的小粉丝。有时候人手不够,节目组会临时让这些小粉丝过来客串一下围观群众。 比如在水果摊前扮演顾客、在小酒馆里扮演食客,或者就在街上来回走动,假装是个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过客,每个人身上都只有一枚金币。 其实这也是导演给出来的提示,在水果摊旁边可以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类似“出租”的字样,老板娘收取一枚金币押金把不需要的摊位卖出去,嘉宾就可以自由摆摊贩卖,场景周围有许多果园,早就被临时承包下来供嘉宾采集。 一来一回,除去第一枚金币,其他赚来的钱就可以落到自己的口袋。 场景中的其他门面里,也或多或少有职位提供。 有些不需要租摊位的,可以选一家冰水店打工,只不过最后赚来的钱要跟店家对半分。 治鸟一开始就看中了小酒馆,且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实在是酒馆给出的职位太多太诱人,除去端茶送水的工作,还有一个自由演出:只要缴纳一枚金币,就可以上去表演,演出所得全部归嘉宾个人所有。 第76页 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万疏自己作为歌手,肯定率先选择了登台表演。虽说一开始就抛掉唯一的金币是有些冒险的,可是万疏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回本,实在不行,她就去隔壁卖冰水呗。 刚好酒馆里什么都准备着,万疏直接借了把贝斯就上台。 灯光昏暗的小酒馆,沙哑低沉的女声和爵士乐。万疏的粉丝最爱的就是她的高冷与骚甜,像是一杯夏季特饮,又像是鸩酒一盏,细滑入口,腹中躁动。 她唱她的美人,唱他在阳光下摆动身体,看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漂亮地如同生命本身的绽放。 也就这时候,她的粉丝才想起来这个女人到底是个海王。 “一个月换六个情人,还都是有名有姓的明星,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扑着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了。” “姐姐愿意交男女朋友那是他们的荣幸呀,什么时候姐姐看我一眼,哪怕只有几天我都能高兴地原地上天!” “天姿国色,不可一世,颠倒众生,吹灰不费,姐姐太绝了啊!” 只要她愿意张口,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妖,迷失的航船都要趋向她。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吹得有点早,只因真正的高.潮尚未到来。治鸟喜欢这样的声音,他早就决定好了自己的表演,此时此刻是最适合的切入。 毕竟一个人吟唱,多孤独呀。 治鸟对拦住他的工作人员说:“接下来会是最棒的时刻,你一定不会想要破坏它。”然后换上酒馆准备好的演出服。这时候不需要古典舞,那些过于典雅。他想到的,是曾经去过的胡姬们开的酒肆,轻盈的肢体与飘忽的影子,空气中隐约的香辛料味道。 没人知道他是从何处出现的,台上的海妖从至深的欲水中唤来了另一只同类,曲调随之变得甜蜜,那个纵情舞动的剪影有了再合适不过的具象。 黑色的臂环、金色的坠链与红色的飞摆。 他肆意行走,如同壁画图腾中游出来的美人蛇,每一帧定格都饱含万种风情。温情脉脉揭开浪荡表象,眼神如烟、浮沉不定,唇畔笑意、怜悯又嘲讽,不像是原身,像是治鸟自己。 观者必当醉倒在他身姿下,倘若未醉,便错过一场尽欢。 他在云雾里穿行,柔若无骨,雾是他衣袂,是他遮住眉眼的轻纱。没人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人又是在何时从远处游到身边,恰如没人知晓自己怀中一枚金币,又是何时被这条美人蛇叼走,如坠梦中。 别说是观众,就连剪辑组看到这一段都不由自主沉沦,哪里都不能截断,一场完美的配合,跨越两段神话的妖物集会于此。 后期甚至不敢往上添加字幕,生怕破坏了这段精妙绝伦的视听飨宴——无论是歌词还是注解都是没有必要的。 听,看,然后陷落。 待回过神来,台上台下,身影都已消失,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连欣赏的门票钱都失去了。 绍尔恍惚着,不知道看过这样一场后,还有没有人愿意为他投下金币,结果往自己身上一摸索,忽然发现自己原本那一枚,不知不觉也给了出去。他仔想了想,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递出去的,是那个男人飘到他身边朝他笑了一下的时候,还是衣摆飞扬即将从他身边离去的时候? 节目组其实在每个赚钱点都设置了定数,就是故意分开所有嘉宾。搞事情嘛,最后成片,有人表演节目,轻轻松松几枚金币入账,再去随便做点儿什么就能通关;有人卖水运果子,勤勤恳恳一点,也能很快凑齐。 到最后,所有项目都能体验一遍,提前安排好的突发事件也能够激起看点。 按理说治鸟跟万疏两个人,把自己的金币交出去,再完全获得酒馆里的,理当是三十枚,他跟万疏一人一半刚刚好。可是治鸟自己数了一遍,又拜托万疏也数了一遍:“怎么多了一个?”他小声问了问旁边的摄像大哥,自己是不是忘了把缴纳金给出去了。 从美艳夺目到迷茫数钱,后期终于找到了可以添加字幕的点,把绍尔和治鸟的二脸懵逼分成左右屏,一副吃瓜看戏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绍尔没办法只能悲惨卖水,为了卖水磨破嘴皮子。 另一边的羽晴也是看点十足,之前看见主持人演示用的金币掉落却优优雅雅避开,是已经对外准备好的黑点,接下来就是吸引人的地方了。 她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水果摊,先是用雇佣的方式把一枚金币花掉请来一位“劳工”,帮着运送水果,一趟下来就从原本摊主那里获得了一枚金币,随后又用这枚金币买下摊位,请来的雇工则继续运送。 紧接着,羽晴用一枚金币雇佣另一个人帮她卖货看摊子,自己坐着输钱,甚至还能去隔壁照顾一下绍尔的生意。后来甚至还想用赚来的金币说服卖水老板转让店铺,要不是节目组以“金币已达十五枚”为由进行了制止,羽晴接下来恐怕是盘算着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把“勇者斗恶龙”玩成了经营模拟,也是十分厉害了。 只不过她到底速度落后些,排在第三位,前面的治鸟跟万疏早就获得了权限,得到最好的登山“工具”——索道。 最终几个人在山顶会面,大魔王露出主持人的真面目,在一通跑跑跳跳后成功获得“天选之剑”,击败大魔王,回到“现实世界”。 第77页 下半部分节目一播出,点击量再度达到峰值。 尤其是万疏与治鸟那一段表演的完整版,一次性勾引了不少尚未入坑的观众。除去常规观众,还涌进不少CP党入驻,虽然只有一期节目,姐弟股和赫邵股都莫名其妙一路升高。哪怕知道是拉郎,可也不妨碍人们吃糖。 其实也不过是随便吃一吃,开心一下而已。 大家都知道,无论哪一种都没有可能,别说基本没什么互动的两位男士,全程与治鸟互动较多的万疏也同样不被看好。 “比起耍朋友,这两个真得只适合姐弟,或者兄妹…等等,他俩谁大?” “看似姐弟,实则兄妹。稍微查了一下,赫哥的年纪居然是嘉宾组里最大的,这个男人的魅力简直是与年龄成正比呀!” 夸归夸,金纪看着已经有蹿红趋势的治鸟,翻开自己的群组,忧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天姿国色,不可一世,颠倒众生,吹灰不费。《芳华绝代》 第41章 风姿花(八) 一期综艺给治鸟带来较高话题度,接下来各种安排的开展也都变得顺利起来,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然而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几天, 治鸟都没有听到金纪拿来更多的通告,而试镜邀约似乎也被限制在一个不太合理的范围内。 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似乎治鸟就应该是这样。 “又不营业…算了,习惯了,我去找以前的粮了。” “同一个镜头我都快剪了上百遍了, 赫哥什么时候出新剧啊!” “散了散了, 赫哥都给你跳舞了,还不够啊?” 金纪每每看到治鸟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翻看过去的视频资料, 总觉于心不忍。作为经纪人, 他当然清楚,这样刻意的“雪藏”对真心热爱这一行的艺人来说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他翻了翻自己手头的资源,一档推送新人出道的节目看中了治鸟的舞蹈,发出邀请作为旁观评委,另外还有一部电影邀约。 电影拍摄期相对较长, 不是主演, 只是在酒吧偶遇的驻唱, 不算年轻,抱着吉他演奏时仿佛谁都不曾看入眼中,活得盲目又颓唐。同时又像个浪漫美丽的梦境,成为了女主角荒唐时期的支柱,鼓励她忽略家里和学校诸多不和谐目光, 重拾学业,最终走上巅峰。 矛盾着,又和谐地存在在一个人身上。 这种两重性想要表达出来并不容易,金纪却相信他能够做到。 难题是如何让那些人同意。 原本治鸟在另一人手下时,他们随意操纵金纪只能看,却无法插手。他就是个经纪人,跟真正的“金主们”没法比,假装理智冷静,去提出意见,用自己“金牌经纪人”的身份提醒那些人不要过度插手。即便如此,也不过勉强维持着某种平衡。 现在治鸟就在自己身边,他仍旧无法保护好他。 说到底,自己所有人脉,说得好听,归根结底还是仰人鼻息。 紧握着手机,任凭边缘的棱角刻入掌心。 “喂?”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了金纪的纠结,他看看手机,不是自己的。转身,治鸟已经按下了接听键:“万姐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你的联系方式不难找呀。”另一边女声同样迷人,温和有力,“本来是我的经纪人想联系你,不过我想这通电话还是我来拨合适,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演唱会?不过不是在台下听的观众,而是助演嘉宾。” 万疏? 万疏怎么会想起来联系他? 金纪感到慌乱,他了解那个女人,“混乱海王”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她不顾忌自己的爱人是男是女,只在乎自己的感觉。因为花心多情的性子,一开始没少受到批判,可是她每一场恋爱的终结都是一张杰出的唱片。 生吞CD的好嗓子最终让人忽略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私人生活,何况本就是“你情我愿”,知道她渣还往上撞难道要怪她风流? 可是现在那个女人联系治鸟做什么,难道是…… 一种超出掌握的恐慌在心间蔓延,他看见治鸟笑着挂了电话,跟他说了什么。 “金纪,”治鸟伸手在金纪眼前晃了晃,“最近太累了吗?” 跟在自己身后随节目组东奔西跑,回来后还要处理舆论上的事物,许多规划和安排都压在他身上,似乎事情是有点多。治鸟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他找一些助理分担分担工作了。 “啊,可能是吧,想事情突然出神,你刚刚是在和万疏打电话?”迅速扣过手机,切到锁屏画面,免得那些不该被看到的东西被发现。 “嗯,我答应了她的演唱会助演,大概是下个月五、六号,帮我把时间空出来。”说到这个,他笑了笑,“似乎我这几天没有什么事情呢。”刚好可以看看原身以前的片子,治鸟不是正儿八经的演员,虽然他的确演技不错,不过原身跟他说,到了荧幕上,演技就不仅仅是几个动作神态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站位、光线利用,还有与其他演员的交互动作。 原身正在以自己曾经的作品作为教学资料,这几天都在给治鸟“补课”,心里仍然在担心。 浅淡的笑意把金纪的心都揪起来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憧憬的人捞到手里,不论如何,还是希望他能够自由地在舞台上光彩照人:“可以,这里还有两个,我怕你觉得累,还没决定好。时间可以错开,你不嫌弃,可以都接。” 第78页 治鸟接过剧本,“当评委”先放到一边,那就是个消遣,答应下来也可以随时离开,暂且不急,转而去翻另一本。 “这个电影呀。”本来说好不干扰,可是看治鸟对现代事务不熟悉,最终还是忍不住掺和进来的原身瞄一眼标题,轻声叹息。 “我先看看。”嘴上跟金纪这么说,却暗地里示意原身多讲些。 坐在藤椅上,原身就在一旁,伴随着治鸟每一次翻页,絮絮叨叨说起来:“我其实准备过,是个很好的故事。”只不过最后没能接。 或许是他那段时间又得罪了谁,自己却不知道,正准备着剧本突然就被换掉,免不了又被前经纪人冷嘲热讽一顿,说他到了手里的机会也抓不住:“你但凡去陪着睡一觉,也不至于混成这样。” “他是个很割裂的角色,一边在不同人怀抱里流连、渴求爱恋,一边又希望别人好,不要碰触他。”然而,在看着女主角最终离开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后,一切虚妄的真诚和支撑他生的意志仿佛瞬间干涸,影片最后自然是没有交代任何与他有关的结局,只以他曾带女主去看的一对银杏树作结。 仿佛年少轻狂时,一段未果的爱恋。 带着叛逆跟青涩味道。 或许还在某处生活吧,换了一个酒吧驻唱,遇到另外一个“影片里的主角”,或许…… “我也喜欢银杏。”似乎想到什么,治鸟又补充,“白果小巧,不论是烤着或者熬汤添一把,味道都很不错,有人专为他烤过。 成熟的小果子,烤熟后里面是通透的金黄色,有时候不小心烤焦一点就变成土黄,不过不妨碍口感,稍微有些粘,至于味道…啊,太久远了,他都已经忘干净了。 ”我想接下它。”治鸟同金纪说,“不愧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都很不错,应该不会有人从我手中抢走吧?” 隐含着某种警告,带着笑说出来,可金纪只听到夸赞,满口应下。 ——— “赫纫是学过古典舞,上次上综艺也跳过,不过去指导男团选拔真得靠谱吗?” “楼上清醒点,我们赫哥不是去指导的,他是去打观赏分的。” “哈哈哈观赏分我笑了,我去追了新一期,赫哥全程都是‘这个很好,就是缺乏力道’,我怀疑他是想说跳得烂但不好意思。” “他自己跳舞都娘成那样,还好意思说别人没力度,我看台上随便谁都能把他压住。” “哪儿来的键盘精?说赫哥跳舞没力度的自己去试试,看见柔就说娘,殊不知‘柔’要求达到的掌控力跟力量更高。 随便翻阅评论,没一会儿就到了电影基地。他也就是看看,旁人眼光与他何干? 影片名叫《玉骨》,是写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迷茫间进入一家酒吧买醉,偶然遇见了深夜来此驻唱的男歌手陈煜后,两人若有若无的情愫。然而相较占比甚少的情愫,影片更多着墨在女主角在酒吧里遇见的人和物上。 这期间,治鸟饰演的陈煜无疑是其中最特殊、争议最大的一个。 他每晚都来酒吧唱歌,然后坐上别人的车子,不知道往哪里去。他似乎人缘很好,酒吧里的人都认识他,就连周边的小混混看见他都愿意退让几步,甚至还会互相关心一下。这样的事情在女主角看来十分神奇,出于好奇,某天晚上,她偷偷藏进了深夜来接陈煜的车。 今天主要是定妆照,先前导演让治鸟表演过一段儿。 那天治鸟难得把导演约进了小酒吧,刚推开门,就看见男人坐在中间,手里随意拨弄着吉他。治鸟还笑了,说古往今来卖唱的似乎都一个样,只不过从前是古琴琵琶,今时换作钢琴吉他。暖色的光线透过窗帘,空气中轻巧的浮尘在暖光中游离浮荡,中间的人似乎也是诸多浮尘之一。 他噙着笑坐到导演身边,随意点了杯酒闲聊,就像剧本里,陈煜唱完自己的曲子,坐在女主角身边一边闲聊,一边等待今晚接走他的人。 某一瞬间,导演几乎要开口,想将人带回自己家。他看过全剧,自然知晓陈煜究竟是做什么的,也不慎着了道。 他就是叫人忘记一切的梦乡,无怪女主角见他一面后,总也念念不忘。 只在午夜敞开的幻境。 褪去剧本的演绎,治鸟温和笑笑,坐到导演对面。 骤然冷却的温度更叫人思念方才的暖意。 导演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关于原身“金主们”的传闻,本打算不趟浑水的心思瞬间歇了——这就是他要的角色,这就是他要的陈煜! “简单画一下就行了,在镜头下能看清,不需要太重。”负责服化道的组长叮嘱一声出去,只留下化妆师应和着,照着原文描述的那样帮他打理头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有一会儿,很快平息下去。 化妆师正帮他添上眼影,闭了眼,治鸟只听到声音,并不关心太多。 金纪就不一样了,他眼看着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从上面下来几个人,手里的群又热闹起来。 秦:愿赌服输,有本事你继续加码,反正我已经到地方了。 A:你都哪来的消息?@金,位置在哪儿,私聊发给我! 金:…… 作者有话要说:金主的初登场~ 耽美不会有BGorGB线——— 第79页 沉迷大师赛宣传曲,《少年狂想录》真好听!!!感谢在20200322 18:15:28~20200323 20: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风姿花(九) 他本是带着一些不可对外人道的私密来的,当他提出要求, 出乎意料遭到了拒绝, 同时也在导演眼里看到了惋惜。 秦循自然理解这种狂热, 没有人可以拒绝表演中的治鸟,恰如他当初的迷恋。说不定对方早已忘记了他是谁, 秦循看向窗户玻璃,模糊的倒映着他的模样——年轻、英俊,是足以迷倒年轻小姑娘们的帅气, 或许还要带上一些男孩子。 即便如此…… “不, 秦先生,其他要求都可以, 唯独这个。” “我现在是你电影的投资人。”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化妆间, 里面的男人刚上完妆,有点浓,但镜头吃妆,最后效果必然很好。 他看见男人手里夹了一根烟,意思意思在唇边摆了一下, 不过口。烟酒不沾的习惯, 作息时间良好, 这都是他曾经调查来的资料,因此秦循也不再碰烟,怕他不喜欢。 美人手里的烟是烟吗? 本是微不足道的死物,被治鸟纤长的两指夹着,郁郁袅袅地吐息, 连变幻莫测的形状都在为他平添色气。 因他的色而鲜活。 要如何才能将他锁起来? 他也曾尝试过,像任何一个金主一样,开出价码,带上鲜花,得到的是一个毫不留情的拒绝。所幸他后来知晓,这样做过后被骂回去的不止他一个,似乎有点儿心理平衡了,后来就有了那个群。 像是一群求而不得的大傻子。 其实他们之前做过不少事情,毕竟,金主总是有权利做许多事情,比如,稍微干预一下资源。他知道原身之前的经纪人在做什么,每个人都有难处,何况一个四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能够从“售卖”艺人的过程中捞取多余的油水,在胆战心惊做过几次后,胆子自然就大起来。 然而意外的是,他以为原身仍旧会忍耐,顾念旧情不轻易离开。谁知会突然发布消息,随后就被金纪带走。 其他人似乎也不满他的独占行为,却不阻止,还不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我加钱呢?”秦循注视着男人,“我这边也有不少艺人可以推荐给你,最近新来的绍尔就不错。” “秦先生,那毕竟只是个流量。” “我看你的剧里似乎就缺几个流量,”秦循可不管这些,“不过我认为,让他在这里多玩几天也未尝不可。”只要不被其他人看到,之后他会把海报、定妆照跟单人部分买下来,“你还能多赚一笔,临时换演员也能免费吸引一波热度,你们不都是这么干的?” 他撂下话就走,毕竟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可拒绝的。 只不过不是离开,是朝着治鸟的方向。 治鸟正坐在单人沙发上,红丝绒表皮嵌着假钻,相当常见的款式。他坐在里面,凹陷的弧度与沙发扶手连在一起,似乎将人牢固地拥抱在怀,哪怕此刻的治鸟,动作上故作潇洒。 然后一双手从背后伸出,一只捂住他的嘴,尾指刚好扣住下巴,隐隐抬起,另一只则落到胸口,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向后按压。 突发状况令治鸟错愕一瞬,看到旁边的导演没有表示,心想大约是新加入的动作。不太专业的职业素养让他冷静下来,目光重新落回前面的镜头。 仿佛天生就精通美与色的表达。 更像了,如同银杏树叶一样的陈煜,用一丝细细的梗连着枝桠,飘摇欲坠。 刚拍完定妆照的女主演在一旁重新做发型,留意到这边的情况还小小被惊吓到。换她突然被背后伸出的一双手缠住,怕不是能立刻被吓到一蹦三尺高,赫前辈的职业素养是真得好。 看到摄像师比了个结束的手势,治鸟放下交叠在沙发上的腿,伸手想拿下捂住他嘴巴的手:“请问?”手握得太紧,他不仅没能拿开,甚至有些不太舒服。 其实这样的动作很暧昧,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如果是治鸟自己,他不介意亲吻对方的掌心制造些许痒意,然后用无辜的眼神凝视对方,直到两人中的谁先不好意思地缴械投降。 然而秦循只在乎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他轻微挣扎时的呼吸:“你好,好久不见。” “您是?” “忘了我的名字…”秦循笑起来,手下的力道松开,被治鸟握住手腕拿开。他一点儿都不意外,早就想到自己可能被忘却,此时治鸟略微迷惑的神情反而愉悦到他:“秦循,我投资了这部电影,刚好有空来看一看。” 这就有意思了,治鸟礼貌地回应。 秦循,这个名字治鸟有点儿印象: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绍尔一开始似乎就跟他说不清道不明,可惜到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似乎只是当做员工对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绍尔曾为此伤透了心,反而成为他努力追求事业的助推剂。 所以那些婉拒,难道是因为原身? 治鸟并不记得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就连赫纫也不记得自己从前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记得自己的确被对方囚禁过很长一段时间。他本来就深居简出,平时基本没什么动态,连圈内八卦都等同于没有。被前经纪人送到秦循手里,谁都不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发现。 第80页 那段时间真得很崩溃,赫纫觉得自己似乎是个不存在的人,没有人会寻找他,没有人会联系他。家里人也更加关注做“正经工作”的兄弟,倒不是对他忽视或是怎样,赫纫知道自己的家人很关心他,只不过赫纫怕自己不小心惹事殃及家人,有意地减少了联系。 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许多事情并不愿意对亲近的人说,只是自己忍耐。 可是情绪都是有阈值的。 说不定,死去的瞬间会有谁看到他呢? 当他行至边缘处,时常这样想着。 从没有哪个时刻,会让赫纫如此恐惧,不是某个人带来的恐惧,而是他自身——那些在他脑海深处盘踞的日益强大的“死本能”。 演化到极致,成为对永恒宁静的追随。 其实赫纫一直很迷茫,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去接纳无限包容的幽冥,为什么回过神来竟然以“死亡后”的形态重新出现,对面还坐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今晚有空请您吃饭吗?我很欣赏赫先生的演技,也有些话想要同您说。”秦循看着治鸟,有些话,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 “可以是可以,”治鸟笑起来,“不过还没有开拍就跟投资方出去吃饭,听上去似乎不太好?” “没关系,我们私下进行,不会有人知道。”那些抓拍的狗仔没有他的允许不会多说话,而最大的那个狗仔根本连自己服务的是谁都不知道。 金纪站在一旁看着秦循,想插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治鸟答应下来。所有人里唯独这个最不安分,可是背景好也没人能说什么。 他最终能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先去跟导演聊一聊,叫他不要太随意改变角色:“秦先生的话,您听一听就算了。他变化快,还不一定明天是不是同样想法。” 会这样吗? 导演见识过这些投资方对自己的电影指手画脚,只不过由于对方是投资方,是金主、是“爸爸”,他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照办。通常换过一次演员后,大家都知道这是有人背后撑腰,几乎很少出现再次更替的事情。 导演都做好砸一部片子,帮忙捧红新人的准备了,谁想到金纪的提醒竟然成了真? 别说导演没想到,就连金纪自己都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只知道当天晚上,治鸟出门跟秦循吃了顿饭,第二天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仅解决了,连那个在电影中接走男配的车跟人都一并有了决定——秦循家里车子很多,名牌也多,免费提供给了剧组。 当头掉下的馅饼把导演砸懵了,随后看治鸟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真得只是简单吃顿饭吗? 付出一点儿“代价”,随后换取更多东西,还能够为自己找到一个靠山,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加令金纪惊慌的是昨晚治鸟并没有回家,他不敢去想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秦循做些什么。在他看来,秦循跟他规矩的名字相反,绝对不是会循规蹈矩的人。 第二天在剧组见面时,金纪只从秦循脸上看到了愉悦,治鸟似乎心情也不错。他去问,也没能问出个结果,只能假惺惺叮嘱自己的艺人“保护好自己”。 看金纪欲言又止的样子,治鸟哭笑不得。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定妆照拍完,又结束些零零碎碎的准备工作,治鸟直接把所有事情推给金纪,自己坐上秦循的车。 路上,他听原身说了那些与秦循之间带着浓郁操控意味的交集。 这让治鸟迅速理解了他的行为,干脆在晚饭时直接问了出来,关于是否想要换掉他的戏份。 “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秦循很意外,“我不明白,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相比在银幕上看到你,我其实,更希望在…比较私人的地方看到你,只为我表演。”他的占有欲每分每秒都在膨胀,在见到他后更是如此。 意思很鲜明,不需要治鸟深入确认。 有这样的追求者,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事情吧。 不过治鸟欣赏这样直白又汹涌的感情,前提是在他面前温驯:“我可能答应也可能拒绝,变数只在我的事业。”他低头叼住吸管,润润喉咙,“你可以接走我,在电影里,像今天一样。” 某个瞬间,秦循骤然觉得,自己以前怎么会是“像个傻子”呢? 他难道不就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循这套对原身玩玩还可以,对小鸟就算了吧。 能看得住的,就不是小鸟了。 (摊手手)感谢在20200323 20:35:47~20200324 21: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soundwave 20瓶;啦啦啦啦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风姿花(十) 把人绑走,关起来, 只为自己表演, 叫作“非法监禁”。 可是反过来, 融入一切有他的电影中,篡改故事, 那叫“公费秀恩爱”! 秦循呀秦循,你可真是个大傻子。 自从想通了这一点,秦循脸上的笑就没掉下来过, 天生的冷脸挂上笑仿佛一只藏獒混血了萨摩耶, 本该更加亲近人的笑容反而略带诡异,剧组里都在讨论投资方是不是晚上睡觉姿势不好导致脸抽了。 第81页 哪儿敢当着面说, 都是背地里聊的, 聊完了多看看治鸟洗洗眼。 有金主爸爸在场,导演往两个人身上瞄两眼,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率先把治鸟的戏份安排到前头。 是女主角第三次看见治鸟扮演的陈煜被不同的车子接走,透过暗棕色车窗, 她隐约能够看见里面坐着的, 是个男人。心里好奇, 也有一点儿对这个之前从小混混手里救下她的人的好感,她小心翼翼躲在暗处,看着陈煜打开车门坐上去后,自己也打了辆车。 “跟上前面。” “哟,姑娘小小年纪还学人家玩追踪呀?” “哪儿这么多话!” 她心里烦闷, 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她喜欢他的嗓音,在台上弹琴唱歌的样子,很迷人,让人想跟他谈谈情。 她隐约能够猜出来,虽然从未亲眼见识到,却有预感。 房间门没有关。 他们是一路亲吻着上楼。 原本不该有这一段,谁叫秦循尝到了同心上人一起演戏的乐趣,直接叫编剧填上。 他将陈煜压在门上,左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右手钳制治鸟双手,越过头顶。他又不好好穿衣服,想要惩罚他,唇印在颈侧,露出犬齿,咬下。 咔哒。 像只驯服的绵羊,乖乖偏过头,任凭宰割。 脊背撞到雪白墙壁上,钥匙拿不稳,插在锁孔,主人早就忘记拔下。 不想开灯。 腰很薄,似乎用力就可以折断。 摆在门口吧台上的酒杯被扫落地上,用牙齿扯掉纽扣,线绷断,声音隐秘又清晰。 玻璃杯的碎片,反射冰凉光线。 向下。 更私密的地方。 被反制。 交错双腿,转身,桎梏他人的手掌成为被反桎梏的枷锁。 他错愕地抬头,看见治鸟对他露出的,轻佻的目光。 美艳的,侵略性的,咄咄逼人的。 想要被占领,想要被掌控。 握住他双手的手失去力量,仍旧不愿松开,为自己上手铐,钥匙藏在对方眼神里。 胸膛起伏加剧,贴紧,更紧,融为一体。 眼里只剩下一个人。 想乞求。 女主演站在门外,就站在楼梯转角处,仍保持着上楼的姿势,张口要惊呼,声音无法发出。 他发现了她,同样有些惊诧,随即冷静下来,当着她的面,亲吻另一个男人。 目光躲闪着,明明她是来探究的不是吗?这种事情,害羞的不应该是她,可是对方的目光直接又敏锐,似乎窥视她的一切。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匆匆离去。 “怎么了?”察觉到唇上温度消退,不情愿松开,追着吻上去,秦循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戏外戏中——他的嫉妒如此真实。 真实到失常。 “好!”一幕结束,被他萦绕的美好瞬间消退,努力紧握住双手的手掌里变得空荡。然而空荡的绝非仅此而已,因靠近而放大的情绪,欲壑难填。 “赫老师太厉害了吧!”确认这一幕已经结束,女主演尖叫出来,“我从刚才起小心脏就砰砰乱跳,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死了。”她这声尖叫憋了好久了,幸亏这条过了,要不她都害怕自己会陷进去出不来。 可怕的代入感,所有的感官追随对方行动,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演些什么,支配者只有一位。 “咳,我先离开一下。”惊恐地从片场逃离出去,跟治鸟在一起,每时每刻都超出他的掌控。 并不讨厌,而是享受。 慌忙冲到洗手间去,不敢回忆之前的一切,怀疑自己的错误,竟然将曼陀罗当做白山茶。秦循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狼狈地躲进洗手间的隔间,不敢出去,不敢面对。 偏又迷恋。 治鸟好奇去看刚拍好的片段,整个人似乎一下子从混乱的状态中退出去,重新变回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除了颈侧还留下一点儿痕迹。 导演不好意思地提醒了他,借了个小镜子让他照照,细腻皮肤上留下的红印格外鲜明:“ 谢谢。”略带腼腆地道谢,想到之后还有一场与女主角对峙的戏码,只是借了块创可贴遮掩,免得被好事者拍到传出去闲话。 “赫老师,您的眼神太棒了。”一同看回放的导演感叹一声。 女主角走得慌张,没有看到离去后,“陈煜”逐渐消沉的模样,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寂静,先前的躁动一扫而空,才会勾得另一个人如此迫切。 每个情态都动人。 导演忍不住把人拉到一边叮嘱:“赫老师,我知道你是喜欢这一行的,不过有些人咱们得罪不起,平日里小心些。”别叫人欺负了去。 他还看不懂秦循专门叫编剧加上他的戏份是图什么呀? 不过是打着演戏的幌子来勾搭人的,说得好听叫“追求”,难听点就是出来“猎艳”,显然,治鸟就是被对方猎上的“艳”:“他们这些大老板,心情没个定准,你要小心别留下什么把柄,不然到最后,难以收场,白白葬送自己的前程。” 这些年来,导演也看过不少事情,小明星跟金主勾搭在一起,后来被曝光。金主有钱自然能够抽身,干干净净去找下一个,小明星就不一定了。 不管一开始是威逼还是利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包养”这顶帽子往头上一扣,再想要个清白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82页 “我知道的,导演,这些事情我清楚。”治鸟点点头答应下来。当然不会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原身的遭遇就在他眼前摆着,再冰清玉洁的人,心里不愿意,泼上一盆脏水都洗不干净。 僧多粥少,同一时期能入大众视线、被广泛接纳的就那么几个,还有一代又一代不断更替的小花小草在后面虎视眈眈。但凡能够搞下去一个,好处都不少。 治鸟还想说些什么,一道热情洋溢的声音打断了他。 “赫哥!”这边正在看回放,突然有人叫了治鸟一声,他一时间姓名转换有些失败,差点儿就漏过去了,声音有些耳熟,“是我呀,乔曜。” 几日不见,乔曜越来越思念他。 那天金纪出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没戏了,不过心底还是抱着一点儿期待:万一对方看合同好选择了自己呢? 唉,白日梦终究是白日梦。 几天没有消息,乔家小少爷第一次体验到求职失败的感受,突然就理解以前看过的鸡汤文。如果可以,他当初也该把自己的号码跟两块钱,随合同一起交给治鸟,然后对他说“如果拒绝,请一定花两块钱告诉我原因”,左等右等没有消息的感觉实在太煎熬了。 这几天他仔细反省了自己,一时冲动,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去拉着赫哥跟他一起,实在是有些过分。 他家怎么说也是搞娱圈的,一个好经纪人的重要性没人比他们更懂。 哥哥还嘲笑他,说是着急忙慌地给人送,别人还不要:“人家不要我可没有办法,你自己去担心吧,真想闹,我回头再给你找个小艺人,保证什么规矩都听你的。” 可是乔曜缺的是小艺人吗? 他想要的就是治鸟。 既然经纪人这条路走不通,他还可以走别的路,搞投资,组建粉丝团,当“站姐”,没什么不可以的。乔曜前两天专门去学了剪辑和PS,力求把赫哥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 今天他就是以“小粉丝”的身份过来的,因为家里背景,一路人也没人拦下他,一过来就套近乎。 金纪虽然有些看不顺眼,不过还是按照对待粉丝的态度,给他带了瓶水。 “赫哥,你脖子怎么了?”不愧是平时拿放大镜修图的“老师傅”,乔曜甫一见面就找到了重点,“怎么还贴着创可贴呀,是在哪里撞到了吗?” 是在哪里,才能撞到这个位置呀? 稍微有些尴尬,乔曜心里疑惑,却还是没能够发现问题所在,直接忽略了过去。 心也是够大的。 “没什么。” 秦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想去看看刚才的片段如何,顺便给自己拷贝一份,结果就瞧见治鸟正和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站在一旁,聊得似乎不错? 心情顿时有些酸爽…… 不过这人是谁呀?群里的人都互相调查过,彼此知根知底,眼前这个却根本没有印象。秦循想都没想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助理搜集个人讯息,随后就突然出现加入两人的对话。 秦循不认识乔曜很正常,乔曜不过是个不掌握实权的富家子弟。可是乔曜不可能不认识秦循,这个名字在哥哥嘴里念叨着没有一万也快八千,商业对手嘛~ 他下意识察觉到一丝危机感,不再多说,只当个乖巧小粉丝,正巧治鸟要去接着拍下一场的戏。 秦循也不是多事的人,只不过有些时候,他真得看不得治鸟身边那么多人,占有欲再次作祟,驱使他找到编剧,要求更改下一场的剧本:“对,把女主角跟陈煜的对手戏往后推一推,就让她不敢相信再跟踪一次,结果发现这一次是在公园里……” 女主角听得脸都青了,可惜没有地位,不敢说话,只能由着金主爸爸继续祸害她的戏份。 没想到室内那一场不满足,还要再加一场,一部电影总共那么点儿时间,删掉的是谁的戏不能更加明显了,她只能自认倒霉。 随后秦循就被治鸟教育了:“什么都不懂乱改什么戏。” 明明不是特别严厉的声调,偏偏就能把秦循镇住。编剧小心翼翼看着两人,问道:“秦总,您还改吗?” “改什么改,我又不懂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都不知道谁的草原更辽阔……感谢在20200324 21:03:36~20200325 15: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棠、云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风姿花(十一) 自从发现金主爸爸居然对治鸟“言听计从”之后,无形间, 一些地位格局发生了变化。比如, 每一次女主角看到秦循盯着她的剧本, 似乎又打算搞些事情时,她就忍不住委屈巴巴地看向治鸟。 在定妆照推出去后, 女主演第一个带头转发了治鸟那张,用她从粉丝身上学到的彩虹屁把人一口气夸上天。写完她就觉得自己词穷了,有必要报个彩虹屁教程, 或者加个夸夸群。 “赫老师真得是非常优秀的前辈, 能够跟他一起搭戏,我很荣幸。” 在面对记者采访时, 她真情实感地说出这句话。 不要忘了补充一句:“我很尊敬他。”不说不行, “爸爸”还在后面盯着呢! 第83页 而秦循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他总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明明打算好了跟治鸟搭戏,结果加在一起才那么一丢丢戏份,看着旁边的编剧, 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个令他不满的事情, 就是那个叫乔曜的小粉丝。晚上回家就拿到了情报, 从金纪那里,还打听到之前想要成为治鸟的经纪人。 秦循嗤笑一声:就那么个小屁孩儿还想当经纪人?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看到乔曜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老。细致算一遍,他跟治鸟差不多大,可是乔曜才二十来岁, 正好是时下流行的年下小奶狗。尤其是知道治鸟给了他随时跟拍的权限后,这种微妙的不平衡感再一次加重了。 前期拍摄都是挑着治鸟戏份多的部分,“陈煜”作为整部电影的重要配角,大场面占比不大,很快就只剩下一些扫尾。导演给治鸟放了假,剩下些有的没的,以后再来补拍就行。 治鸟一时间清闲起来,只剩下一周一次的“观赏分”。这就愁苦不少人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以前原身总是不出门,那是被安排好的,现在秦循已经体验到了每天近距离接触心上人的感受,哪能那么容易放弃? 所以……“那个,我名下有个代言你要不要?” “代言?”治鸟被原身科普过代言,“这种事,交给金纪来决定就好了,我对代言没什么感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哄人买东西这种事不论是原身还是他自己都很少做。 “不过,我的确有其他事情想要同你说。” 坐在后驾驶座上,投过车内后视镜,秦循刚好能够看到治鸟。大约是有些困乏,他稍稍侧身倚在车窗上,秦循只能尽量开得稳一些,免得路上颠簸磕到他:“什么?” “怎么说,你的身份都与我不同,何必每日来做司机的工作?”连着好几天,接他去剧组又送他回家。他今天是应万疏邀请,来做演唱会的准备工作,万疏提醒过他今天早点来,定制礼服相当耗费时间,他六点钟就出发了。 也不知道秦循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治鸟本打算做经纪人的车,结果一下楼就看见秦循车子停在门口。 这样的亲密,如果是情侣之间,当然是十分甜蜜的事情。可惜他们不是情侣,是两个单独的个体,这样明显的举动就显得很微妙:“我是否能理解成,你是在追求我?” “是,我在明目张胆的追求你。”秦循唇角咧开,“你竟然才发现吗?” “我以为只是包养。” 秦循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迷茫的神情,顿时感觉可爱,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就被戳中了。 脑子来不及反应,身体先做出了动作。 治鸟只来得及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紧接着车子停了下来,地下车库里灯光充足,他拉开把手,准备下车。 车门没开。 “答应我,就让你下去。”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秦循突然这么说,刚才的响动,自然是给车门上了锁。 也算是巧妙达成了“将对方锁起来”的成就? “答应我,就放你离开。”这句话原身也听到过,听到过很多次,还带有许多变体,他下意识地感觉到恐慌。 治鸟叹口气,伸手掰开自己那边单独的锁,开门走了出去:“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答应了万疏做演唱会的助演嘉宾,他们还有许多事务要商议,并没有时间浪费。 秦循倒也无所谓,自己去停了车。 大不了下次换个没那么容易逃开的。 不能打开的锁。 治鸟第一次拜访万疏的工作室,装修格外粗糙,除去会客厅有个像模像样的地板椅子,其他房间简直像是还没装修好的毛坯房。 他到的时候,万疏正在其中一个隔间里,几个设计师绕着她比量来比量去,旁边的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见到他来,打了声招呼:“早呀,你要不要先去隔壁换件浴衣?” “这是要做什么?” “量体裁衣,字面意思。”她说话时幅度大了一些,立刻被旁边的设计师叮嘱了,“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是反串出场,现在市场上的尺码肯定都不合适。” 说到这里,她有些犹豫。 这次的演出,其实是有些破格的。作为女人,还是一个有一定国际影响力的女人,万疏自然是一直致力于打开女性权利意识、为自己的同性争取更多更平等权利的,其中“打破性别刻板印象”也是她活动的重要命题之一。 在这场她设计好的演唱会上,万疏几乎是全程以一个相当帅气的“女伯爵”形象出现的,治鸟则扮演美丽的“伯爵夫人”。 “谢谢你愿意接下我的邀请。”毕竟不是谁都敢全程穿女装,而且还有一般人绝对不敢做的事,“A先生同意雕刻您的等身像,他正在隔壁等你,恐怕你这几天要常来了。” 万疏记得自己可是为了雕刻,摆了相当久的造型。欣赏的时候不觉得,真当自己摆出屈膝弓身的姿势维持那么长时间,她忽然觉得在台上多蹦哒几下真好! “那我先去隔壁,你…加油!”被当成衣架子摆弄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设计师很温柔,光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足以消磨掉一个人的耐性与体力。 或许是听到了声响,身后的门被谁敲了敲,金棕色短发的男人站在身后:“到我这边来吧,我的美神。”他可是期待许久了。 第84页 巧克力皮肤,看上去并不像室内久坐的雕刻家,更像是品牌场上健康性感的男模。 与其他人不同,A是只对原身的相貌感兴趣。他大学期间准备自己的塑像,翻阅国内影片时无意间看到了这个男人,一眼就觉出好来。可惜那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有什么名气,他联系过原身的经纪人,对方听说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雕塑家,委婉了拒绝掉。 然而他在电话另一边听到了原身的声音。 不论是外形还是声音都完美符合他的预想,他当即大声吼出来,想要对方听到自己的请求。 随后被挂掉,再拨打就是“无人接听”。 他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对方或许真得是有身份的人,不接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雕刻师十分正常。于是他发奋图强,报名了不少艺术比赛,甚至参与了当地收视率极高的直播赛,拿到了冠军。 那场比赛直接打开了他的知名度,无数名人都愿意购买他的雕刻作品。可惜当初的拒绝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他只想知道自己再次发出邀约,对方是否还会拒绝。 除此之外,他还去努力学习语言。 A坚定认为自己当初被拒绝的一条重要原因,是他大吼的时候用的歪国话,即便对方有可能答应,也会因为没听懂他喊得什么无法回应。 小语种的不便之处~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你看上去比电影里还要出众。”虽然年长,却因更加成熟的韵味,令人迷恋。 或许论年龄,他可以称呼原身一声“叔叔”。 “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讲清楚,我雕刻的会是你们的果体模型,”一边说着,他打开了电脑里的断臂静立像远景照片,“你需要借用她的动作。” “我要怎么做?” “脱下衣服。”他以为自己会看到这个人惊慌失措,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玩笑,他经常这样打趣模特儿。只是对方似乎看穿了他话中含义,手指落在第一枚扣子上,似乎很听话。 这人当真对他戏弄般的话语没有半分感触,这反而让A腼腆起来,背过身去,从道具箱里扯出来一条长纱。蒙纱雕塑,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拉菲罗的《蒙着面纱之维斯特处.女》与《慈悲的修女》,几乎足矣以假乱真的紗面雕刻手法,令人惊叹的工艺品。 此刻治鸟将长纱遮住全身,已然有了A构想中的模样。 他的,披纱而来的维纳斯。 并不羞怯,反而落落大方,似乎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并且毫不掩饰地向他展示。为了达到更好的视觉效果,A不得不将他的两条手臂刷上黑颜料,背到身后,换上同样全黑的背景。 这正是万疏想要抵达的效果,由两位雕塑家完成的颠覆传统身体美学的作品——女大卫与男维纳斯。其实原本按照她的设想,最好是两个无遮无拦的身躯。 万疏的身体管理绝对到了走秀所要求的健康美等级,她一直在期待着一位躯体完美的男性弥补她的设想。她发出过许多邀请,对方最重都以“太出格”拒绝。直到在《在吗?粗乃玩!》的第二个环节里,她看到了他起舞时展现出来的力与柔,没有被严实遮挡住的身躯。在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大胆张狂的想法终于有可能实现了。 她期待的,可以摆放在舞台上的另一具塑像。 完美的身体艺术品。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有点失去信心…… 我感觉我可以发掘新一代谐星,秦总很有潜力!感谢在20200325 15:57:33~20200326 21: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歪歪 40瓶;橘喵秋刀鱼 10瓶;未央花六出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风姿花(十二) 他有令人感到恐惧的魔力,而魔力的根源来自于本人离奇的特性——诡丽。 这是在A见到真人前绝对无法想象的气质, 一个东方式温文尔雅的男人, 他过往的印象。 他努力尝试着捕捉对方皮囊之下的灵魂, 最终感知到的则是一种令他恐惧又痴迷的气质,宛如邓萨尼勋爵笔下“寒冷傍晚的静默日落”, 无疑是世上罕见的美景,却又带着“隔绝尘寰的孤独光辉”。 那份恐惧,来自于知晓自己终将沉入其中, 却绝不可能脱离。 A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 关于某位森林中的女王。她的美丽吸引了无数过客前来,杰出的王子们、孤独的乞丐旅人、英勇的武士。他们受到热情的款待, 又在见到她后按捺不住心中的热恋。 “让她哭泣吧, 假如她能够哭泣,那便证明她可以恋爱。” 无数人开始寻找女王的眼泪,按下快门一刻,A觉得自己便是其中之一。哪怕他将自己的一切呈现在眼前人面前,其他所有人因此垂泪, 站在不远处身披白纱的男人也依旧如同优昙婆罗, 只优雅舒卷叶瓣, 不为所动。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在早期,雕刻家们用肉眼来铭记美丽,用想象来构建。而如今,他们有了相机。然而在他按下快门那一刻,A茫然地想着这样便利的工具真得能够完美地记下他吗? 反射、折射、曝光、洗印、滤镜。 那张照片上映出来的仍旧是虚假的像, 哪怕他用肉眼去看,得到的也不过是大脑给予的反馈。 第85页 可这样的人却要求他用石膏来铭刻。 某一瞬间,压力与恐惧几乎要压垮他,他不希望这人的美丽通过他的手被曲解,他不希望自己艺术表达出现偏差,距离演唱会只剩下几个月时间。 几个月,似乎是相当漫长的时间。 可A已经预见自己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关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一次次挥舞刻刀,空气中都是石膏粉末飘舞,脸上挂着口罩都无法阻止讨人厌的冷涩味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最终造物将会是罕有的迷人。 “真是个难题呀。”他喃喃自语。 自言自语的声音被治鸟注意到,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A并不介意向他剖白自己的内心:“人类可观察的光谱之外的色彩,无法以肉眼感知到的美丽,雕刻你对我来说实在是很有压力,我似乎是在雕刻某种不存在的事物。”他没有说出来,他心中茫然在于无法知晓自己雕刻的究竟是否是人类。 “如果我只是刻下你的皮囊,那会让我感到遗憾。”或许会成为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我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由你雕刻,在那之前,做你能够做到的吧。”这不是治鸟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有些时候他也感到迷茫。 尤慎曾经试图描绘他的模样,然而那时的他并非一位卓越的画师,只得由治鸟亲自引导。 即便是最后,他也只能描绘出一种感觉。 在治鸟看来是有遗憾的,不过他已经是做得很好了。 更早之前,他还在楼里的时候,不乏有因绘制他而癫疯的画师。不仅画师,倒不如说是,诸多凝视他过久的人。在这群人中,艺术家们的感知尤为敏锐,因此也更加容易陷入某种“误区”。 或许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像系统在上一个世界里对他说些“平等竞争”之类的怪话时,治鸟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仿佛自己早就已经知晓。 只不过是忘记了。 倘若如此,他遗忘的东西还真是多呀~ ——— V一手情报速递:什么情况,万疏跟赫纫是真的?[图片] 回复1:这是啥呀,都糊成马赛克了? 回复2:我看见“万疏”这俩字儿其实一点儿也不惊讶,跟她搭档过的哪个没跟她有一腿,就是靠这个起来的呗~ 回复3:LS嘴巴干净点儿,跟万姐恋爱的你情我愿,轮得到你叭叭叭?顺便,YXH滚开,我万姐早就说了对赫纫是“欣赏”,肯定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参考万姐上次对XXX说得话。 回复4:你知道她们没在一起,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照片我放大了,赫纫身上那个明显是浴衣吧,还是在万疏工作室,八成就是综艺勾搭上的吧~ 回复5:我不管他们有没有勾搭上,反正俩人挺般配,姐弟or兄妹我吃,CP我也吃,就是希望万姐能对赫纫好一点儿,起码过三个月,不要让我梦醒得太快。 回复6:怎么没见到赫粉? ——— 因为赫粉不需要发表评论作谈资,一部分看过就过,另一部分…… 治鸟没有大型活动,乔曜也觉得生活突然枯燥乏味。 近来倒是没有再做奇怪的梦,然而他觉得作一个专业的赫纫职粉,闲来无事刷刷相关动态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结果就看到了这一条。 不得不说,发布这条消息的人绝对是有意为之,刚好选在半夜,也就他这样看剪辑看到半夜的人才能够发现。 他想都没想,直接联系到号主本人。这些营销号自然是有目的有组织的,巧得是,哥哥刚好有这方面业务,乔曜自然也了解其中运作,更是跟其中部分熟识。他不缺钱,热搜半夜出现,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删得干干净净,很快又被有其他热搜需求的艺人们补上。 然而已经看到的那些是没办法修改的。 乔曜只把原博收买下来,大半夜困得不行,又等了半个钟头没有反弹,迷迷瞪瞪睡过去,手机砸到脸上都没有感觉。 于是第二天,更加劲爆的消息出现了。 V瓜田李下:赫纫到底是什么人,能请得动星娱小少爷帮他洗白?(P2是昨晚原博,P1是花钱撤热搜截图)[图片][图片] 回复1:这是个什么瓜,有点懵,坐等后面分析。 回复2:我也没看懂,星娱小少爷乔曜是赫纫粉丝呀,之前乔曜私博还疯狂转过赫纫的剪辑,后来变成了赫纫的非官方站子。追星追到眼前,我好羡慕怎么办? 本意是为了往赫纫身上泼脏水,结果吃瓜群众们似乎根本不买账。大约是赫纫个人形象实在是经营地太好了,大家纷纷表示看过就过。 乔曜一开始看见自己的对话被截图放出去,还有点儿胆战心惊,没想到后续会是这么个发展,瞬间松了口气。 一条陌生的消息进入他的私信,就八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曜:??? 后面附上截图,明确嘲讽他处理事情都不干净,还差点被有心人利用了。 乔曜看见这几个字,又气,又没办法反驳。尴尬之余还有点儿庆幸,自己脑子太直,幸亏申请当经纪人的事情被婉拒了,不然不一定惹出什么大事。 这样想着,他把消息转发给了哥哥,要求暂时借一下专业团队解决。 “你真得是我弟弟吗?”结果收到了这样的答复,“好好看着吧,现在处理这件事的人就非常专业,我们插手前没跟对方通气,反而是在帮倒忙。” 第86页 这个专业处理团队当然就是秦循直接要求的。 哦,给乔曜发私信的也是他。 虽然之前还指责乔曜不长脑子,此时看着一群人把节奏引到“就这么点儿事”的氛围中,他也相当恼火。自从秦循近距离跟治鸟接触后,原本那些追踪手段自然是停用了。 那个一直给他供应偷摄照片的人也被他抛在脑后,彻底想不起来,假装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可是许奚会去尾随,出售照片反而是其次,主要目的就在治鸟身上。 如果说秦循之前算是个“毒唯”粉,那么许奚可能就是更加可怕的类型。倒不如说,这人的精神本来就有点问题:他一直将原身当做自己的私人所属品。从前对方在家修身养性,活动也比较少,在许奚眼里是“宜室宜家、乖巧听话”;现在资源慢慢提上来,工作有时候比较晚,在他眼里就变成了“放浪”。 还每天坐其他男人的车回家。 扭曲的心思促使他想方设法混到治鸟身边去,虽然他只能远远观望。 在不可言说的臆想里,那些友好的攀谈变成了“出轨证据”,他生气,又不能说什么。直到那天跟踪在秦循车后,看见治鸟进入万疏的工作室。 那天治鸟当完了“人体模型”,下午是给他设计衣服的设计师为他量一下需要的数据,手上的黑漆到底不太方便,就临时接了万疏工作室里的小洗浴室洗了个澡。 于是就有了那张浴照。 许奚拿着照片越想越气,看着自己房间里那一堆跟原身有关的东西,一个上头,就把电话打到了治鸟那里,威胁他说不赶紧回家就把他出轨的证据散布出去。这电话还是在午饭的时候接的,治鸟只觉得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不太正常,嘴里说得话一句靠谱的都没有,名字却叫对了。 [宿主,到了赫纫爆出丑闻的时间点了。] 系统小声地提醒他。 按照原本的发展,秦循一直都是许奚最大的主顾之一。许奚同样做了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候秦循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只想着这样一来,赫纫就距离他的事业更远一步,自己说不定距离完全拥有他更近一步。看到消息后,不仅没有管,反而有意添油加醋。 其实他做得挺不错的,那时候的原身没有脱离前经纪人,风向一变化,原身冰清玉洁人设崩塌。 前经纪人只想着榨完价值,用完就丢,果然就合了秦循的意思。 “为了得到,就可以不择手段毁掉吗?”原身看着挂掉电话的治鸟,神情无比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小乔日常被批评……感谢在20200326 21:48:01~20200327 22:0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行白鹭、橘喵秋刀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sir 10瓶;云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风姿花(十三) “当然不可以,为占有而毁灭, 那不是爱, 是自我满足。真正的爱, 应该是可以让双方都变得更好的。”没想到治鸟会说出这样的话,原身这几日也时常同系统闲聊, 总以为这位任务者会是个从某种角度上讲十分冷漠的人。 “你还会期待爱吗?”说起来可能有些幼稚,不过赫纫真心觉得,自己很难再去相信。 “纯粹又美好的情感, 哪怕世上不存在, 也不妨碍我相信。”说不定幼稚的人是治鸟,即便看过无数场因爱而生的悲喜剧, 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个字本身, “赫纫,你是很好的人,不要因为他人糟糕的感情影响自己,只需要相信自己坚信的。” 这便是治鸟想要扮演“赫纫”的原因,从一开始见面, 他就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那些迷茫糟乱的情绪。那些加诸他身上的爱意, 为他带来的不是更加美好的未来, 反而成为了送葬。 对一个内心光明的人而言,本就是致命的打击。 治鸟并不精通心理学,可他见过太多了。他知道有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承担起后果的,尤其是在自己没有什么错误的情况下。 难道拒绝潜规则是错误的吗? 难道追求更优秀是错误的吗? 或者说,被其他人爱着是他的错误吗? 赫纫所有不幸的根源, 都跟他人的阴暗与诘难息息相关。或许,也正是这原因,似乎与治鸟截然相反的人,却能够将他召唤至此。 只不过治鸟在楼中长大,他明白人心底不可窥探的地狱:“赫纫,你曾跟我说过,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召唤我。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不过后来我大约找到了一点儿共性。” “是什么?” 治鸟不明说,似乎想起什么,只问:“你知道我从前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赫纫旁观过治鸟很久,他问过系统,系统却对他隐瞒身份,他可以理解。不过对方起舞的身姿,平日爱好和安静的性格,总让他想起来古时候矜贵优雅的大家公子。 他看治鸟在所有人中游刃有余、不卑不亢,心中忍不住去揣测。 “我是花魁,这样说你应该知道吧,对应到你们这个时代,大概是叫…‘ 高级交际花’?”治鸟说着,侧倚窗扉,当他不再扮演谁时,那些敛于骨的风情就连赫纫这个自以为见遍娱圈美人的人都为之惊叹。 他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一字一顿,似乎是觉得绕口。 第87页 他很聪明的,从小就很伶俐,学东西快。琴姐姐教过他的字,早上教的,傍晚就会,那时候他才多大?后来是诗、词、歌赋、琵琶、舞,每样他都学得快。他信自己学得足够快,学得足够多,早晚考取功名,带着堪比亲母的人,从令人头眩窒息的浓艳脂粉气里逃出去。 他就那样跟琴姐姐说的。 那时候她很惊讶,小声祝福他。 似乎从未有人阻止过他,就连鸨母看他诵诗作曲,都满意地不得了。他是招人疼的,只是疼爱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罢了。 那时候自己不愿去侍奉客人,也是心里清楚,有过那么一遭,想要清清白白,必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拒绝,然后得到了什么回答:“我以贵族大家的方式教导你,又不是真要你去当大公子的,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妓.女的儿子,母亲追着男人跑了,死了还要把拖油瓶送到我这儿来。” 他听见隔壁的房间里,有女人一直在哭,他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 他知道哪个是真心,只不过真心也反被利用。 用最精致的方式培养他,教他诗词,是为了劝酒时助兴;教他抚琴,是为了给趁机揽过他腰身添把乐子;教他舞乐,是为了花样更多。 教他善良、美好、相信一切,只是在等待,等着看金黄银杏满树都是,然后风吹过后,片片飘落。 动荡、漂泊、坠落的美。 多讨厌。 “可我与你不同,我太坏了,所以无处可坠。”清楚被扭曲期待的未来,所以绝对不会去遵守,他清楚知晓所有人的欲望,并且利用,“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是的,他被教导相信那些温柔善良的事物,那绝对不是某颗扭曲的心能够更改的。 仿佛被蛊惑,想要人遵循,赫纫点点头。 与许奚的电话录音被发送到秦循的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再说。秦循想要他的依赖,那就给他,这是他惹出来的祸端。或许秦会疑惑,想不通治鸟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那又能怎样? 思维会变成——“他在慌乱中,想到了我”。 独独在所有人中,选择了“我”。 突然收到治鸟的私聊,秦循自然是高兴的。这说明他这么久的纠缠不是白费,起码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治鸟下意识联系了他。 戴上耳机,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播放录音,他听到了治鸟的声音,音节的停顿与轻微的呼吸音。他的声音同他的人一样,带着无法言说的魅惑性。尤其是略带恐慌时,清朗又易碎,如同摆放在博物馆里的瓷釉瓶。 另一个声音因此显得粗糙不堪,他有点儿印象,却根本没有想起来是谁。直到那边的人说起“出轨”、“不乖”,将治鸟当做私属物的表达直接刺痛他敏感的占有欲。 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除了他,谁都不可以那样说。 他们本就有着相同的本质,一丘之貉,绝不会因为财富高低有所区别。 那就去自相残杀吧,把结果呈现到治鸟面前。 关于“私生饭”的报道在不到一天时间内传遍网络,就在浴照事件之后,似乎有谁在暗中推波助澜。而舆论中心的人则被完美保护起来,只有V博账号上编辑好的关于劝导粉丝的话语。 “天呐,难以想象,从童星出道就开始一直到现在,太恶心了吧!!” “不知道赫哥是不是很害怕,我都难以想象这种事要是落在我身上,从小到大都被人在看不见的地方YY。” “这种人就该被抓起来判刑!” “已经抓了,盗用、盗拍、售卖私人照片,你敢信他获利好几万了……” “心疼赫纫。” 自作主张关上评论,秦循小心翼翼地环过治鸟的肩膀:“别看了,那些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交给我就好。”别担心,只要依赖他,只要信任他,眼睛里只看着他。 他无法言明这种情绪,似乎曾经某一次,他看见了赫纫离开,就在他眼前,坠落得毫无征兆。他隐约记得他们相处过很久,虽然可能是他单方面的相处,然而很不错不是吗? 他把赫纫照顾地很好,满足赫纫一切要求,除去比较危险的。他把赫纫的安全放在至高位,可是为什么还是被逃走了呢? 一定是窗户没有关好的缘故,或者是因为没有窗纱。 当初怎么能因为楼层高就不安纱窗,最好是铁丝的,这样以后养了猫也不用担心猫咪会撕破普通纱网跑出去,更不用担心外面有小偷进来,把他重要的东西带走。 赫纫就在治鸟身后,看着秦循的表情逐渐与他记忆中相仿,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变成了可笑:他连自己爱的是谁都不清楚,甚至无法察觉自己怀抱中的皮囊下早就换了一个人。 需要为他找些借口吗? 哎呀,毕竟灵魂变换这种事,正常的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嘛~ 可是行为习惯总会不同吧! 他居然就被这样的人愚弄着。 太傻了,因为这样一个人放弃自己。 “还好,我并不害怕。”治鸟这样说道,“这样的人早晚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怎么你比我还要担心呢?” “秦循,你在想什么?”他声音很轻,却不是想象中的惶恐,甚至可以说是沉稳了。 又一次,不是他期待的模样,那些话语里,似乎埋藏着警告的意味,秦循一时有点心慌。只是一点点,很快冷静下来。 第88页 赫纫想起来治鸟对他说的故事的最后: 那位第一个客人,很不幸,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恰相反。当察觉到自己才是被压制的那一个时,他挣扎起身,反手将治鸟推倒在地。 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一边大喊着谩骂。 “只有你金贵,全天下你身子最金贵!”鸨母通过那些只言片语知道了事情经过,将治鸟叫到后院,伸手就要教训他,“人家是真正的高门子弟,把我们所有人的命赔上都不够一根手指头。你倒好,第一次就给我惹出这样的乱写,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巴掌落下地毫不留情,也是气狠了。 却被年轻气盛的治鸟握住:“难道怪我?他来到楼里,如花似玉的姐姐们不要,偏偏看中我一个男人,心里存着的不就是那样的心思!” “是的,我卑贱,我在烟花柳巷讨命,那又如何?他锦衣玉食,还不是要来所谓的卑贱地里寻个温柔乡?”治鸟看着眼前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清清冷冷的白山茶终于露出他掩藏的面目,“你说我卑贱,那我偏要去试试看。迟早有一天,我会比你说的所有高不可攀的人都金贵。” “甚至比那万人之上的人还要金贵。”他凑到鸨母脸侧,徐徐道来的声音如同吐信的蛇,“你猜那人会不会回来找我?” 作为第一次的准备,他被打扮得清丽无辜,似乎一朵只在月色下绽放的夜来香,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狠劲儿,叫人胆战。 “你做不到的,你母亲付出了一切最后什么下场?”从高门贵女到沦落风尘,再到一腔深情错付以致殒命。 “倘若我做不到,自会跟她一样去死,不劳你忧心。” 如果真得不得自由。 然而但凡还有可以挣扎的余地,就绝对不可能放弃。 到最后,治鸟是对的,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成为谐星,好像意味着戏份快不多了……感谢在20200327 22:09:58~20200328 21:4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殷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风姿花(十四) “你相信他纤尘不染吗?”绍尔合上屏幕,露出笔记本后面的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独自一人对着空气讲话。 网络上的事情, 他稍有耳闻, 听说是治鸟遇上这种事,心里的确是心疼的。可是心疼之余, 他又察觉了另一件事,他有意去找经纪人佐证,然后猜测变成确认。 他喜欢秦循, 喜欢的理由十分好笑。 从前他还没有那么多曝光的时候, 有一天在公司里一个人练习。他不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演员,他是时下跟风制造出来的流量, 他要准备接下来的选秀活动, 就跟治鸟选择作为评委参加的选秀活动类似。 他要努力保证自己能够成为公司的推荐,可是所有能够得到推荐的人,有背景、有积累,有些还是粉丝规模比较庞大的“网红”。 绍尔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要练习什么, 对着镜子开始假笑, 很标准的温暖人心的笑容,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灯也没有开,全世界都是黑乎乎的,连自己也毫无存在感。 说不定人心脆弱的时候某个人的出现就格外具有冲击力,秦循那时候从走廊经过,刚好看见了他, 一脸冷峻地敲着练习室的玻璃门问:“公司下班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没走?” “不好意思,我再多练习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声音都没有发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哭出来,但是那个人的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离开前,声音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生硬:“加油,别练到太晚了。” 就只有一句鼓励就可以支撑他走很久,无数次自我否定之后,那是他最迫切渴望得到的。然后一个出乎他预料的人出现了,给了他需要的,也就这样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 从那之后,绍尔的行动都以“能够使秦循满意”为目标努力,想要更加快速地成长,靠近当时对他来说还很高高在上的秦循。 现在来告诉他,他的目标心里住着其他人,还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 之前羽晴告诉他的事情,他只觉得害怕,不敢面对同为嘉宾看上去那么无辜单纯的治鸟。现在又突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居然就是羽晴口中的“金主”……他要怎么才能相信呢? “绍尔,绍尔?” “啊?” “发什么呆呢,《PRO.IOI》的沈老师接下来有自己的行程,没办法继续做评委,我帮你把这个名额拿下来了。”经纪人手里拿着一沓纸,从外面进来,“怎么连灯都不开?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么跟你说吧。” 经纪人从旁边搬来个椅子,坐在旁边,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和你一起的是赫老师,你们之前综艺里有过一次搭档,出现过一点CP苗头。赫纫虽然前几年不是很火,但是粉丝质量很高,都是很沉稳的人,跟他本人类似。你最好抓住机会,多跟他有点互动。” “可是……” “这个事情,听我的就行,稍微给你的粉丝们制造一点想象的空间,两个男人总比跟女星传绯闻安全。我知道你不喜欢蹭别人的热度,但是事实是,现在人家一个移动热度已经到你眼前了,你再不去抓住,很可能就被别人抓住机会了。 第89页 万疏要搞演唱会,立刻就抓住姐弟CP热度,把消息放出去,现在门票有价无市。你呢? 别到手的东西都拿不到,你当时找我当经纪人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 “我想站到秦总能看到我的高度。”虽然之前有些灰心,绍尔还是把当时的许诺重复了一遍。 “那就记住你自己的话,抓住一切机会去做到!”经纪人说完,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就离开了,只剩下绍尔一个人,深呼吸一口,从桌上再拿起来。 ——— 《玉骨》的电影宣传已经开始,许奚庭审也上了热搜,赫纫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这一次跟综艺节目里一个小亮点不一样,而是真真正正以一个正面形象完美回归。 这让一开始纯粹跟风邀请赫纫的《PRO.IOI》节目组大喜,疯狂感叹自己简直是捡到宝了,许多单纯为了来看赫纫的观众大量涌入,免费为节目提升热度。导演开心地把赫纫这位“打观赏分”的导师名字,写进下一期节目的标题中——“赫纫首谈练舞经历,反遭学员回怼”。 大约是为了赶上这波热度,导演专门找到了治鸟,请求他担任最新一期舞蹈教学。 当看到从练习室门外走进来的,不是熟悉的导师而是一直坐在评论席上的治鸟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当时就觉得,对,赫纫老师确实古典舞或者弗拉明戈跳得很好,这个我承认,但是……让他来教男团舞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小组里最优秀的学生,面对镜头时,一开始说得话有多不客气,后来的对比就多惨烈。煜明本来就是给自己立了有话直说、恃才傲物的形象,或许是人设的鞭策,他一直在节目中有着极高排名,不论什么事情都追求完美。 于是奔着“煜明回怼赫纫”、早就准备好键盘准备开骂的暴躁老哥老姐们点进去十分钟后,就放下了手中的键盘,准备好可乐瓜子儿开始吃瓜看戏。 “但是,当他开始做第一个动作开始,我就知道我的担心完全多余。他就是那种很特殊的,就是我很羡慕的,他完全有自己的风格,你看他跳舞,就好像每个肢体都是柔软但是都很有力度……” 节目组甚至专门给他剪了整整十分钟视频用来记录这份花式彩虹屁,并且十分心机地@了电影《玉骨》的女主演,原本恃才傲物的形象瞬间坍塌。 然而只有煜明本人知道,他所有的话并不是为了给自己设立形象,而是真心实意。已经有过不少舞蹈老师,从他还只是在公司里当练习生开始,就一直在以同一句话批评他:“你的动作太刚了,简单的动作上用力过猛,快节奏音乐里表达会很好,可是在稍微变奏的背景下,你的缺点会非常明显。” 而治鸟则为他展现了一个完美的可能性,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追求却没有抵达的,力与柔和谐的界限在哪里。 他是追求完美的。 节目组第一次剪辑到煜明在所有人都离开回到寝室后,独自一人在昏暗的练习室里练习舞蹈的样子,也第一次剪辑到,他勇于挑战自己短板的模样。 这画面不由得令绍尔想起来从前的自己。 知道自己的不足,却不敢暴露,只有在夜里灯光都不敢照亮的情况下,才敢承认自己的胆怯。 然而下一个画面,却让绍尔大脑瞬间放空了:他看见深夜寂静的练习室外,有个人影走过,正是治鸟。 其实这纯粹是个意外。 治鸟是今天来到录制现场才被通知做临时舞蹈导师的。这个决策本来就不是很合理,可是实在是原本的舞蹈指导作为女团一员,时间表没有安排好,录制时间跟公演撞上了,不得不临时想办法。 “只是一点指导工作,简单指出动作上的不足就可以了,有您的功底在应该很容易。”导演厚着脸皮说道。 治鸟无所谓这种小事,就答应下来,结果在指导时不小心把钥匙落下来了。他可以不回来拿,然后去金纪家里暂住,可是距离又不远,开车几分钟的事情。 看见突然回来的治鸟,别说绍尔愣了,就连煜明自己都吓到了。 然后绍尔通过录像,听到了一句无比熟悉的话:“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啊?” “赫老师?” “东西落下了。” “老师,我现在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抱歉,现在不行,虽然你很努力,但是我现在回来是件安排之外的事情,如果我答应你,会显得对其他学员不公平。”果然是治鸟能够做出的回答,煜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结果后面还有一句话,“不过你明天可以早点来找我,告诉我你的问题。” “加油,别练到太晚。” 这样的事情应该被剪辑掉,连花絮里都不能放。 然而绍尔看见了,当然不是以正常方式看到的。 是在秦循办公室里看到的。 本来只是去他办公室里说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进去后却发现人不在,桌子上的电脑屏幕是亮着的。他忍耐过,最后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凑过去看了。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令绍尔微妙地错乱起来,他匆忙把视频进度条拖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迅速离开,完全不记得自己要说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从经纪人那儿要到了治鸟的工作电话。 “喂?” 第90页 刚才听过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响起来,绍尔觉得自己心脏紧张到快要跳出来,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赫前辈,我是绍尔。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跟您聊一聊,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可以见面谈一下?” “你可以电话里说。” “不行,很抱歉。但是,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能够跟您当面谈。”他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又赶紧补充,“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提前跟您预约一下,不是在外面随便什么地方约,就在您公司会客厅。拜托了!” [奇怪,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呀?] 系统来来回回翻阅剧本,检查了好几遍,一头雾水。治鸟也觉得奇怪,其实原身跟绍尔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在剧情里,原身就是绍尔崛起路上的对照组,属于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炮灰。唯一的联系,就是绍尔看到从秦循房间出来的原身后几句讥讽的话。 治鸟也很好奇,在赫纫身上有什么能够使绍尔感觉非常重要的事情:“好吧,我明天下午有时间,到时候直接联系我的经纪人就可以了。” “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说啥就打个滚儿吧~ 第48章 风姿花(十五) 有些事情,没见面满脑子都是, 可是真得见了面,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没有去治鸟跟金纪单独的工作室, 而是被金纪接到了万疏这里。 万疏很重视这次的演唱会,许多事情都想跟治鸟商量, 有些环节两人互动很多,设计师需要随时调整两人的礼服。 万疏还开过玩笑:“要不你就把这儿当做你自己的工作室得了,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 你一半时间都在这里。” 治鸟仍旧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无甚区别, 见到绍尔,还有些惊讶:“你不上妆的时候, 这么憔悴吗?这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太一样。” 绍尔最近很努力, 也许是为了逃避一些事情,反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经纪人很满意,他喜欢努力工作的人,作为一时兴起的流量,只有足够努力优秀才会不被遗忘。 绍尔只是笑了笑, 犹豫一会儿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所以……你觉得自己当时见过的人是我?” 绍尔点点头。 某一瞬间, 他突然理解了秦循为什么会迷恋对方到痴狂的地步。明明是他自己先把人约出来, 结果见了面后,支支吾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害怕自己会被讨厌,可是治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将水杯推给他,鼓励他理清楚思路再开口。其实治鸟没说话, 但是他眼睛会说话呀! 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温和凝视着,大概不论是怎样的顾虑都会消失。 “因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嗯。”好像被这样一说,绍尔觉得自己有些莽撞。 治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他看向躲在一旁因为好奇跟过来的原身,等着一个答案。 “看我做什么,那段时间,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赫纫别过头,不想去回忆。前经纪人突然提出来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他不答应,那段时间赫纫几乎所有的资源都被分了出去,他整个人也都过得很混乱。 每天早上醒过来,一直睁着眼躺在床上,脑子里可能在想东西也可能什么都没想,手机向下划,翻到的东西过眼就忘。 有时候还会再打个盹儿,重新睁开眼就是十点、十一点,起来给自己随便做点儿吃的,下午与上午类似。 枯燥乏味到,可以让一周七天随意颠倒都不会出问题,就连记忆也是颠倒的:“但是我怎么可能会遇到他呢?”他甚至对秦循这个人的记忆都极少,直到治鸟的出现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曾经跟秦循有过那么多次微妙的遇见。 看着绍尔眼底的期待,治鸟最终还是摇摇头:“抱歉,我对你说的事情并没有印象。那时候我自己也很混乱,唯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那时候见到的绝对不会是我。” “你们连声音都相似。”绍尔坚定地辩解,仍旧保持着希望。 这样一来,治鸟反而能够明白绍尔今天会来找他的原因了:“你喜欢秦循,是吗?”秘密的心思被看透,绍尔原以为自己会立刻解释、推脱,然而坐在对面的是治鸟,下意识地想要倾诉。 “喜欢,我有点不太知道了,我确实很喜欢他。”但那是过去。说绍尔是精神洁癖也好,臭毛病多也好,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飞蛾,天生爱慕光亮,“可是他在你的金主群里,以那样的方式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进行‘垄断’……” 治鸟撑起下巴,旁边的赫纫捕捉到关键词,更是一脸错愕:“你说的金主群什么的,我很好奇可以的话,请一会儿多跟我讲讲。关于你提到的其他事情,绍尔,我跟秦循的关系,几乎与我跟你的关系类似,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亲密。” “啊?”绍尔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经纪人的叮嘱忘了个干净,骤然察觉到对面温和的人,隐藏在柔软表皮下的敏锐。 “我不可能去到秦循的公司,在《玉骨》拍摄之前,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如果你说的那个金主群的确存在,那么它确实隐瞒地很好。”治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金主群”,他又小声念叨了一遍。之前不是很理解这个世界权力体系的时候,治鸟其实迷惑于赫纫的处境。 第91页 毕竟,赫纫曾经是璞玉,后来经过几年历练,称得上是一块美玉了。能够把这样一个人逼到绝望抑郁、无处可退,没有一定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办到。 治鸟观察过秦循,他的势力范围并达不到这种程度,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分蛋糕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只有某一端的砝码不断加重,导致接受赫纫的利益低于放弃起用该演员的利益时,才会出现原身的情况。 然而如果这份想要享用他的欲望不仅一个人拥有,而是属于一个相对有势力的团体,那么情况就很不一样。 赫纫的前经纪人,无数次在赫纫耳边的敲打叮嘱,其实是早就跟另一群人互通有无的结果。某一群在心态上几乎与许奚、秦循相似的人,在以一种“暗流”的方式互相竞争。为了保证成功后赫纫会完全属于自己,这群竞争者不约而同地遵守了约定——把这块美玉尽可能地藏起来。 绍尔真得给他带来了好大的惊喜。 “放松,这么紧张做甚?”眼看着绍尔面色发白,治鸟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手下一层虚汗,立刻叫人帮忙泡了被糖水。演员们有时候为了赶通过确实会出现来不及吃饭的情况,而且近几天绍尔工作室在给他打造“劳模”人设,用努力上进来洗刷单纯的“流量”标签,有压力、体力却跟不上,很容易出问题。 系统猜测绍尔可能是有些贫血或者低血糖情况,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过度劳累。 以防万一,治鸟还是先从会客厅桌子下面的小抽屉里,拿了几块儿糖给他。很便宜的机场糖,外面一层奶壳,里面是水果夹心,入口甜软,一口一个地吃很容易“上瘾”。 “谢谢。” “小事情,有空记得去体检一次,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刚好小助理泡好了糖水,没有白砂糖,用的是万疏专门在办公室里给女孩子们准备好的红糖,“说会你好奇的事情吧,其实听完你这些话,我反而不意外你会来找我。” 绍尔同样是喜欢完美无瑕的人,这种完美不仅仅是演艺事业,还波及到了性格与为人。 同时治鸟也认为,他很脆弱,几乎与原身相似的脆弱:“其实你心知肚明,我不可能出现在那里,却仍旧怀有期待。你等待的不是我点头,而是再确认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是你希望的。” 其实那一天出现的人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那只是一种精神上的目标,只不过在第二天,他看到了秦循,见到他雷厉风行的形式风格,很喜欢,于是那个人被代入了秦循。 “我也是一样,这样说可能会显得自恋。不过,现在在你眼里,我已经比秦循更加完美了。”于是在听到同样的表达后,那个人的形象再一次发生变化,从形象有些坍塌的秦循变成了治鸟。 绍尔很喜欢治鸟,他分不清这究竟算不算爱慕,可能更多的,还是小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 他羡慕治鸟明明有过那样长期的低谷,还有“金主群”在背后,最后依旧能够在舞台、荧幕上发光。 他有他所有期待着的模样,绍尔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然而不论是秦循还是我,你想要追逐的核心应该是不会变的。我可以尝试猜测一下吗?你想要更加自由的选择。”当知道自己喜欢的秦循竟然是为自由捆上枷锁的人时,才会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不知所措地跑到治鸟这里寻求答案。 红糖水见底,绍尔把杯子放到一旁,点头。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对其他人完全没有影响。”骤然成为他人的憧憬,原身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有影响的只有你。”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性格完美无瑕的人,就好像“纯白色”只是一种理想概念而已,肉眼能够观察到的纯白,仍旧是有颜色的。不然在美学领域,怎么出现类似“暖白色”、“冷白色”的说法? 第一次信仰坍塌,还可以接受,第二次,心态会随之崩溃,第三次开始质疑自己。 对于绍尔,第一次就已经难以承受了:“你这样做,最后伤害到的只有自己,不仅如此,也是对那些真正爱你、鼓励你的人的不尊重。绍尔,你的粉丝们应该很爱你,不论是他们中的谁,见到你低落都会愿意对你说那句话。你应该把善意当做支持自己的动力,而不是变成自己的压力。” 他跟绍尔之间,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事情解释清楚了,绍尔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离开前,他试探着问治鸟能否拥抱他。 怀抱永远叫人眷恋。 送走人,治鸟回忆起绍尔提到的“金主群”,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拿起电话,联系了秦循:“今晚有时间吗?前几天总是拜托你接送,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嗯?想在家里做烤肉,我当然会去。” “真实的,明明说是想要感谢你,结果还要你亲自下厨。” “那就说定了,我会早点准备的。” [我发誓,这个什么群,我是真得不知道!] 系统举起自己不存在的左手发誓,这跟上一个世界里不一样! 上一个世界,它明明知道还存在其他任务者,碍于规则无法告知。这个世界,不论是从绍尔角度出发的系统剧本还是赫纫自己的阐述,都没有这个消息。幸好这个金主群,不论治鸟知不知道,都不妨碍他了解秦循的为人与本质。 第92页 “嗯,不是你的问题。不过既然知道了,那就挖出来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迷弟+1感谢在20200329 21:38:12~20200330 08: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透明:回水也,子渊 2瓶;喵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风姿花(十六) 秦循调查过原身的口味,自然知道他爱吃什么, 自己在家准备好调味酱, 还有几瓶好酒, 心里隐约开始期待起来。 治鸟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不是慢悠悠的那种斯文。这个人就在眼前, 时不时还跟你说话,聊些有趣的事情,完全察觉不到这人什么时候吃了东西。 只觉得愉快, 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他第一次发现对方除去演艺外, 还在那么多方面有所涉猎。平日闲聊,秦循向来是主导控制话题走向的人, 今日难得自在起来, 像是回到自己还没有进入社会历练时代,心里想什么都说出来了,嘴上没个把门的。 他说起自己一开始进入公司被董事会刁难的时候,一时兴起就把财务报表上的数字出错全抖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对方有可能听不懂。 尴尬地嘴都打结了, 然而对方丝毫不介意, 像个最温柔的倾听者, 似乎有他在身边,怎样的错误和小问题都是可以被容忍的。 一直以强势面目示人的秦总,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被纵容”的宠溺感。 像是校园时代想跟心上人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毛头小子,只要对方静静听着, 就会很开心。 他最开始爱上他,不就是因为这样安定又长情的感觉吗? 那时候他在公司里地位不稳,在酒店包厢外听里面的人说他的想法如何如何幼稚,又该怎样架空他。那时候他在走廊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也是尴尬地要命,也有点赌气的意思,想听听里面的人能够狠到什么程度。 然后赫纫就从另外一个房间里出来了,那时候比现在年轻,比起如今完全内敛的温雅,更带着当时时兴的“奶油小生”味道。 对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看见他,可能以为是自己的粉丝,随即笑了一下。 有些人的笑容就是有着治愈的感染力,隔着一道门,秦循方才还被阴鸷笼罩的心脏瞬间放晴,匆忙回了一笑躲进包厢里。 他笑一下就足够暖他心。 治鸟在听,赫纫也在默默倾听:“他说‘好久不见’,我以为是搭讪,原来真得是好久不见。”实在是现在看上去英俊帅气的外表与赫纫记忆中的太不像了。 秦循说过的事情,赫纫其实是记得的。 不过那时候的秦循,很胖。不是自然饮食导致的那种富贵态,而是类似不太正常的激素肥。秦循曾经为此苦恼过很久,没有人喜欢那种病态肥胖,他之前有过许多不雅的外号。 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是被厌烦的人。 哪怕只是单纯地想要帮谁,落在别人眼里都是“死肥猪又在咸猪手”。就像绍尔渴望站在现在的他身边一样,那时候的秦循渴望以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站在赫纫身边。 他不是不想出现,故意躲在屏幕后面,而是不敢。 他害怕自己跟原身站在一起后,别人指着赫纫骂“竟然会被这种人包养,有点重口”。一个俊美小生跟一个“死胖子”站在一起,没有人会真得认为他们是真爱,只会有无尽的脏水与谩骂,秦循太清楚了。 他怕连原身都误解他的意图,所以拼了命地健身。 那些堆积的执念在日复一日的“自我鞭策”中变了味道,直到有一天他以自己心满意足的相貌出现在原身面前,却遭到了拒绝,所有不得疏解的执念变成了——我都为了他这么努力,为什么他都不愿意接受我!? 天公不作美,本来约好的庭院烧烤,被一场大雨打断了。 刚烧热的碳烤架,被雨淋个彻底,来得毫无防备不说,就连治鸟跟秦循自己都没有躲过去。秦循只来得及护住治鸟,赶紧回到室内。 应该是阵雨,来得势头猛,没过十分钟就停了,停一会儿又下起来,原本约定好一起BBQ是绝对进行不下去了。 秦循“不小心”注意到治鸟被雨打湿的衬衫,和透过衬衫的肉色,慌忙别过脸:“是我的问题,我早点留心天气预报,就不会这样了。”多好的增进感情的机会,就这么毁得一干二净,“二楼有浴室,你稍微洗一下吧。” 雨景雨声,有心上人在身侧本该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可是湿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光是感觉上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只能如此了。”治鸟解开扣子,一层白衬衫几乎是完全贴在他身上,秦循沉默着给他找了一套浴衣,耳根早就通红不敢看。 听着浴室里大花洒中流出来的水飞溅到墙壁上,落下的“啪嗒”声与窗外细雨声声相合,就坐在隔着一面墙的卧室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归不会是是什么平和的心思,不然也不至于身上红得消都消不下去。最后实在是听着声音与治鸟呆在过分靠近的环境里太热了,他跑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等着治鸟出来就可以直接喝。 独自一人又安静的时候,很容易想到许多事情。他想起来好久以前有哪个明星看见他靠近很不高兴,或者以前在谁家吃过一顿饭,思绪完全混乱着,什么都在想,老早之前的旧事都翻出来想,就是不敢想治鸟。 第93页 淋浴声停下来了。 治鸟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的水并没有完全擦干,手指正在系浴袍腰间的带子。可能是出于私心,秦循给他拿了条银白色,柔软绸缎几乎是眼前男人气质的最完美表达。 天生自然卷的头发,发梢滴着水。 时尚界曾经风靡过Wetlook,被水打湿后展露出的惊人性感成为一种时尚风向。现在秦循近距离体验到了这种诱惑的致命性,一滴水珠从发梢低落,沿着皮肤肌理滑落,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肤如腻玉。 他羡慕水珠。 “在看什么?”治鸟突如其来捂住秦循的眼睛,掌心贴着眼睛,温热触感挑动着他的神经。秦循想起来之前自己也曾以同样的方式遮住治鸟的眼睛,长睫毛从掌心划过,留下的痒意绵延至今。 手掌被毫不费力地从眼皮上挪开,正对上一双笑眼,嘴角自然勾起来:“看你。我能吻你吗?” “你吻完我,可能就要感冒了。”治鸟眼珠一转,余光从他同样湿透的衣服上游过,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热度再次回升,这回可没有厨房供他躲藏了,“去洗澡吧。” 他不开玩笑了,轻松把手抽出来,坐到旁边椅子上:“我可不知道你的浴衣放在哪里,不要忘带东西。” 这还能让人好好洗个澡? 任谁知道与自己洗浴地点一墙之隔的地方,坐着个活色生香的大妖精,都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做完自己的事情吧! 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温度的开关掌握在外面那人手里。 系统忍不住开始感叹:遇上自家宿主,把持不住才是正常,想跟上营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治鸟的目的就单纯许多了,拿起来秦循的手机,密码输入他与赫纫第一次相遇的日子,这还是难得拜托系统帮忙查的。那天赫纫是被前经纪人哄骗,去了个饭局,里面的人越说话,嘴巴越不干净,他是生气了才会出来打电话。 解码成功! 里面的内容一弹出来,入眼就是那个置顶的所谓“金主群”。 不论是群名还是简介都跟一个普普通通的追星群没有什么两样,里面的人不少。除了秦,治鸟知道是指秦循,他还看到了A,空间里的内容大多是画展和雕塑相关。与在他面前刻意表现出来的沉稳不同,他的话里带着一种少年式热忱。 一些他不是很熟悉的人,翻过聊天记录,根据赫纫的描述,都是听过名字的人。 治鸟一边翻看,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简单拍摄了几张。 群公告里有很直白的入群标准,想要加群,必须满足两项条件中的一个:要么是拥有一定程度的资本去,要么就是能够靠近治鸟的人。 在后者里,治鸟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还是“管理员”位置,提供过不少控制舆论的好方法。那个头像太熟悉,每天工作都会看到。 显然,又一个疑惑迎刃而解了。 治鸟用秦循的手机,从群里对金纪发起了电话。 “秦循…你这时候打过来做什么?” 金纪很不高兴,关于治鸟今天直接告诉他会去秦循家里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千防万护,也没把自家水灵灵的白菜护住。 另一边,秦循听到外面的声音,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等他洗完擦净出来,正巧看见治鸟在打电话,用的…好像是他的手机? “你在做什么?” 嘘。 治鸟伸出食指比在唇前,仍旧接通着电话。 恃靓行凶。 秦循看着眼前肆意妄为的人,怎么看怎么欢喜,然而接下来的话就没有那么让他欢喜了。他眼看着治鸟走到他眼前,手机平放着,话筒对着自己,足够让他清楚地看见电话通过群发起:“现在来接我,定位我已经发给你了。” “我可以解释。”秦循没来由地开始恐慌,他以为今天会是距离治鸟最近的一天,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事。 他们共同隐瞒起来的秘密,从他这里被发现了。 “别走好不好?”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已经将原本换下来的衣服重新穿好了。 “怎么可能呢?”治鸟看到他浴衣胸口有个口袋,干脆把手机放进去,甚至顺便帮他收紧了衣领。最温柔的动作,反倒是秦循不敢接受,他怕接受了,就变成最温柔的一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突如其来的二更感谢在20200330 08:00:08~20200330 20:2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YUユールシ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风姿花(十七) 一路无言。 治鸟不说话,金纪不敢说。 电话是通过群拨通的, 治鸟看到了其他人, 自然知道他也是其中一员, 还有那些聊天记录,随便翻一翻就能明白这并不是纯粹的粉丝群。 这种感觉, 就好像小时候做了坏事,担心被发现后公开处刑一样,他就在治鸟面前, 什么事情都已经“公开”了。 “看路, 你这样心神不宁,很不安全的。” “嗯。”回去的路上又下了一阵雨, 出于安全考虑, 金纪开得不快,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回擦拭,雨水被强制拨到一边,遵循着表面张力之类的,滑出一个弧度。 气氛安静到窒息。 第94页 只是针对金纪而言, 治鸟侧着脸, 听雨珠打到玻璃窗上的声音, 享受这份安静。他或许应该给金纪一个借口,毕竟作为一个经纪人,金纪并没有那么多资本与其他人抗衡,更多时候是在调和。 从某种角度看,这种调和实际上也是一种保护, 防止其他人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 “对不起。”犹豫很久,金纪还是选择先行道歉,“我本来只是想要保护你,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到。”第一次知道自己喜欢的学长居然身陷与楚门相似的困境中时,他惶惶不安,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金纪想要告诉他,可事实是,那时候的金纪被排除在外,甚至不具备与原身交流的“资格”,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公民。 那些被圈子里的同行们津津乐道的人脉,从一开始就是他有意获得的,希望自己能够拥有更多筹码。越多,话语权越高,他想要保护的人就越安全,他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距离越近,金纪心里越清楚让那群人放手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荒唐得不可思议。 把治鸟捞到身边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胆的举动,平衡本来不允许他自作主张,可是这样试探之后才发现治鸟自身也是一道保护锁。 有人给他发过比较过激的威胁讯息,金纪一边怕得要死,一边又觉得那些笼罩在治鸟身上的压力,他终于可以帮他分摊一二。 这些事情在《玉骨》拍摄结束后开始扭转,确认了影片的完成度后,秦循与治鸟同台搭戏这件事很快传开,尤其导演在播放预告时专门对这一部分进行了少量剪辑。原来这样做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已经习惯在幕后观赏的人,骤然发现他们还有一条更加便捷的途径。 金纪最近都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剧本,里面剧情不知所云,大部分是要求男主演与男二发生暧昧的戏份。 不需要脏了治鸟的眼睛,金纪自己就先回绝了。 想要靠近,起码送上诚意,不然堆积的烂片就是在败坏治鸟的名声。 排位下等的雏子侍奉一般的客人,地位较高的花魁则侍奉达官贵人,那些送上来的剧本亦如等待挑选一般,分出来三六九等,用来愉悦治鸟的心情。渐渐地,他们也明白了如何才能够博得关注,在选择导演与剧情编纂上更加用心地下功夫。 连选角也是细致的,男主演必然是治鸟,女主角这不能与其他人重复,以防外人胡乱拉郎,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既要接得住戏又不能过分出风头。配角也是一样,其中必然有一个是专为自己量身打造,帅气多金或者是男主演至交好友,要有身体上的互动或者精神上的共鸣。 乱七八糟的要求不知道熬秃了多少编剧,筹码一加再加。 与其他人的全都放在金纪面前,如同古时候在门前撒上糖水等待帝王羊车停驻的妃嫔。只是经纪人面前过了还不算,更要合了治鸟的眼缘,赶上对方想要休息几日,那就只能先等等。 一切都是治鸟为自己争取到的,与金纪毫无关系,这让他尤为挫败。 “不,你低估了自己的价值,那些调和对我来说很重要。”倒不如说,没有那些刻意的调和,治鸟来到这里的时间点恐怕还要向前挪一挪。无束缚的盲兽无法感知自己所作所为造下的孽果,只是不断追寻最低等级欲望的满足:“况且,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用你的方式继续约束他们。” 比起刚来那会儿,治鸟目前的处境的确更好了,可是他认为还没有安全抵达能够脱离这群人掌控的地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更加广泛的认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再次面临诡异的“雪藏”局面。 起码在万疏的演唱会之后。 他与万疏进行了详细的规划,把影响力扩张到最大。 “我会的。” ——— 设计师思索过许久,能够搭配这场演出的颜色应该是怎样的颜色。红色太浓艳、金色太闪耀,那些贵族式色彩似乎总是显得高高在上又冷酷无情,然而万疏的演唱会不适合那种隔绝感,于是从诸多颜色里,选择了“墨绿”。 仿佛是传统水墨画上点透青山的郁色,内敛又旺盛的生命力,并不繁复的露肩长裙包裹在治鸟身上,随和静谧。 为了契合主题,设计师在设计时,刻意致敬了《乱世佳人》里斯嘉丽一反当时女性白天出门不可露出肩膀的习俗,选择了一字领碎花绿裙。设计师将治鸟的演出礼服,改为便于活动的露肩领,用金线点缀墨绿。 他与万疏扮演一对违背世俗的恋人,借鉴舞台剧的方式穿插曲目。直到第三段旋律奏响,烟雾四起,热爱冒险的女公爵在西海岸偶遇了她的挚爱。万疏把他从观众席里拉上舞台,灯光洒下,万众瞩目处,站着的是要人不得不直面的心底欲望。 欲念之光,被层层奢靡腐秽包裹着,底下的皮肤似乎发散着莹润光亮;万千宠爱,谁不想与他坠入爱河? 她唱着“漆黑的夜晚”,光线随之昏暗,卷翘的尾音勾出被帷幕遮掩的两具雕像——两具模糊朦胧的完美身躯。 比神明闪耀。 先是安静,就连跟唱的声音都骤然终止,伴奏停顿,所有人惊愕地看着台上完美的艺术品,紧随其后的是井喷式的尖叫与欢呼。 如此大胆的事情,将自己的身躯“傲慢又自信”地陈列在舞台上,还是以一种嚣张的挑战方式。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记者们对着雕塑疯狂拍照,再一次被这个舞台上的疯女人震惊。 第95页 不论是来自哪里的网络平台、纸质媒体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一刻放在版面头条上,一则盛赞舞台设置的高端华美,二则展开盛大的讨论——关于万疏刻意反对性别刻板印象的试探。 自然是有人缩在背后,假装清醒地吐槽“这个时代怎么了?女生男相和男生女相就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哀婉叹息,仿佛世界即将因为这种自由迈向毁灭深渊。 也有无数人特意圈出治鸟,举出无数例子来解析他的身材,有把从前舞蹈的视频拿出来说“男人才不是这样、这叫娘、一点儿也不阳刚”,遗憾般感叹“现代女性怎么都喜欢娘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不惯什么,也不知道“汉子”如何成为褒义、“娘”又如何变成贬义。 就像黑柳砌子《窗边的小豆豆》里提到的正男一样,因为总被人以怪异的口吻称呼自己“朝鲜人”,于是将三个字理解成为辱骂的词汇,指着别人大喊回去且大笑,不知道自己可悲又愚蠢。 这一切一点儿不会妨碍清醒的人意识到真正的价值,时尚界迅速捕捉到了这份美丽,就像女装秀场设计师会邀请自己的灵感缪斯穿上自己设计的衣服走上T台一样,也有无数设计师向他发出了邀请。 一直被掩藏起来的美玉,被发现后以一种无法抵挡的势头肆意扩张起来。 能够邀请到治鸟一瞬间变成了荣幸,在这份光环笼罩下,《玉骨》的上映都显得不值一提。 最佳影片提名、最配乐提名以及最佳男配提名,三项奖项叫导演上台领奖时乐得嘴都合不拢,心里默默感谢治鸟用一顿饭保住了自己影片的完美性。 可惜不能够说出来,只敢发条私信,顺便邀约下次合作。 而最佳男主的奖项则落到绍尔身上,这倒是与系统给出来的剧本不一样了。按照剧本,这时候的绍尔因为表白遭到秦循拒绝,心情低落与过度劳累一起压倒了他,不得不暂时退出剧组拍摄,在医院恢复疗养一段时间。 有心人注意到,在常规的感谢词后面,绍尔特意追加了对治鸟的感谢。这很不寻常,按照他们的活动分析,两人几乎是没有过多交集的,就连在唯一一档合作过的综艺节目里,两人也是分开组队。 一些猜测开始流传。 不是暧昧的猜测,目标完全针对绍尔本人。 “其实赫纫的演技完全可以拿到最佳男主奖吧,《玉骨》我刷了两遍,陈煜在女主角的剧情线里,几乎是完全贯穿起来的,而且女主明显也是喜欢上了陈煜,不然最后不会回去找他。” “所以其实是绍尔抢了赫纫的男主奖?我看好多报道都说他那段时间的戏感特别差,每天都要cut好几遍的那种。” 如果只是猜测,绍尔可以接受,但问题是,他看过那些解释后,也觉得有点道理。不是出于资本考虑,而是认认真真开始怀疑,评选组是不是觉得男配男主都颁给一个人有些奇怪,刚好自己也算可以,就…… “赫前辈对我来说是一位非常温和的前引导者,遇到过一些事情如果没有赫前辈在,我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恢复状态,如果真得是我的缘故导致这个奖杯没有被赫前辈拿走,我希望能够及时纠正回来!” 顺便截图了那些猜忌评论,搞得评选组不得不跟着连夜澄清,纷纷表示这辈子没见过比绍尔更实诚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突然看见第一章 留评里有希望1v1的小伙伴,好稀有! 感谢在20200330 20:23:03~20200331 20: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揽君 10瓶;小銀 5瓶;芊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风姿花(终) 这一切与秦循无关,他只能独自一个人在屏幕前看着直播。邀请函是有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 那晚之后, 治鸟就再没有与他联系。 不是刻意的不联系, 就只是一切回到一开始一样,两个完全陌生的人, 互相没有关联。偶尔他故意去偶遇,对方也是很自然地打招呼,打招呼的方式如同见到了一位很普通偶遇到的粉丝。 秦循自以为相当死皮赖脸, 可是当他再一次使出死缠烂打的功夫, 想要放下糟糕的过往重新追逐后,得到却是并不认同的眼神。那不仅仅是“讨厌”, 更像是把他所有靠近的意图全盘否定了一样, 他尝试过几次后就失去了勇气。 可是不甘心啊…… “东方美神”是时尚界给治鸟的称呼,无数人想要从A那里买来治鸟的那座雕塑,放在自己的“城堡”里作为装饰——一部分看中躯体的美感、一部分有感于内敛的韵味。然而却全部被A拒绝,因为在那一次合作过后,治鸟一直只对他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 导致A不得不将一座雕塑看做不可缺少的灵感源泉。 越来越多实力、资本不逊于秦循的人开始跟治鸟展开合作, 默认的规则变更, 从不约而同地“雪藏”变成了不约而同地“邀约”。不论是谁,但凡是想要展开追求,必然要拿出可观的诚心。 从前送到治鸟面前的是精美的珊瑚珠宝,如今送到他面前的是高昂的片酬与剧本。 而治鸟为他们提供的,依旧是“演技”。 就像是在治鸟那个时代, 为了逃脱世俗的压力转而投身于温柔乡中的贵族或平民一样,治鸟以另一种方式在他如今所在的世界里重新制造了“温柔乡”。任何向他献上真诚的人,都可以在荧幕中与他同做一段梦,从繁忙的工作和交际中抬起头来。 第96页 他们在剧本里安排一点儿微妙的片段,等待着被拥入怀中,享受来自治鸟的片刻温馨。 于是,最终实现一次愿望的“金主们”得到并不是满足,而是对下一次的期待。换个角度考虑,治鸟在这个圈子里拥有了最稳固的地位,毕竟他们对外的自称全都是“粉丝”。天然携带资本的粉丝一向是这一体系中的最高位,更是其他新人们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有过初入圈内的年轻人想要复刻治鸟的模式,为自己召集甚至亲自培养起一批年轻又有资本的粉丝。前期投入大量资本为艺人营造高头衔,然而却缺少最主要的东西,过分急于求成,很快被认定为“捞钱”。 谁都不是傻子,会容忍自己被如此愚弄。 那些真正有侵略性的“金主粉丝”就成功将自己选中的雏鸟圈入怀中,变成自己笼子里圈养的金丝雀。这是必然,无法成功掌控他们,最终被掌控的就只能是自己。 ——— “你很厉害。”从前的居所知道的人太多,也不算大,后来治鸟重新又买了一栋,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建,躺在专门定制的可以随意翻滚的大床上,赫纫觉得很不可思议。 尤其是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陷入困境之后。 他大可以随意对谁点头,绝对不推脱任何一个邀约,赫纫觉得,如果自己发现了真相一定会那样做,自暴自弃。 “可是你让他们谁都没有得到。”像是吊在驴子面前的水果,稍微给一点甜头,然后就开始不断向着治鸟预设的方向奔跑。 “如果按照你想的那样,第一天我就不会拒绝乔灼的霸王条款。”治鸟恋恋不舍地从床上下来,难得使用了上一个世界兑换的能力,抱住赫纫,头靠在他颈窝里,“我会直接告诉乔曜,你的哥哥买下了我。”呼吸洒在颈间皮肤上,痒痒的。 “遵照约定,现在我属于你了……你猜他会是什么表情?” 赫纫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表情,但是赫纫知道自己会是什么表情:“我觉得我已经不需要看下去了,谢谢你愿意站在我这边。”谢谢治鸟愿意肯定自己的选择。他给的任务标准本来就没有定数,现在治鸟做的事情已经完全出乎预料,“你要在这里多玩一段时间吗?” “你不继续下去?”治鸟也很意外,按照常理,被他修改过的剧情,原身都是直接延续下去的,他也一直以为系统给出的任务都是这样的套路。 “你修改过的,我根本继续不下去。”且不说根本没有治鸟的舞蹈素养,两人的气质根本截然不同,赫纫自认为现在回来,很快就会被戳穿。他不具备治鸟的能力,在那么多人里周旋,对他来说依旧只有成为“金丝雀”这一条路,“我已经死了,我其实,只想知道自己的拒绝是对的,你已经证明。” 周围的景象开始重叠,凌乱的房间和将窗子遮掩地严严实实的窗帘,与治鸟后来买的敞亮房间重合在一起,对比鲜明又诡异:“这个才是我的世界,也是我要继续下去的世界。”赫纫从来没想过重新再来一次,可能他天性就是这么“轴”,又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什么叫“死不悔改”,大约就是赫纫这样的吧。 两个重叠的世界慢慢分开,原身与另一个幻象一起消失不见。“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自行离开的,这种情况,在你们那里很常见嘛?”治鸟花了几分钟时间搞清楚缘由,在他抵达这个世界之后,被原身强行倒流的时间,本来就是一次世界线的重启。 赫纫只是想要看另一个人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却并不打算占据另一个人修改过的结局,他想抵达的结局只能自己来创造。 [不,并不常见。] 既然付出了代价,请求任务者们来修改过自己的悲惨结局,何苦还要自己遭一遍罪?其中的大部分,只不过是看过一遍就当作是自己经历过了。 甚至有些任务者会故意提高自己的任务报酬,比如在原身说出自己的愿望时,说自己能够做到更多——“我能用我的金手指帮助你成为世界首富,这样你回来就可以直接享受完美生活了”,当然对方要付出的就会更多。 这是利诱,还有威逼,要么付出更多代价,要么你就继续你的悲惨命运。 对任务者们,这不是有法则进行过规范的,他们中的有些自诩“魔鬼”,将自己划分出人类阵营,用言语进行蛊惑,结束后还会嘲讽地说“那都是人类自己的贪心”。 系统们更不会在乎宿主们的行为,它们的目的单纯且唯一,察觉到不符合主系统的要求,会自动离开。 治鸟看向镜子,里面映出的,已经不再是赫纫的皮囊,而是属于花魁治鸟的。 不仅如此,仿佛是世界意志为了恢复秩序,一切曾经赫纫留下的痕迹也全部进行了更改,就连万疏演唱会上的雕像也变成了治鸟自己的模样。 从一开始,世界线就已经被彻底分割为两段,就像治鸟不曾去侵占原身的一切成就一样,赫纫也不会去占有治鸟自己获得的荣誉。 [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您可以立刻离开,也可以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系统希望治鸟能够在这里休息一段儿时间,它猜想,治鸟应该很喜欢这种现代社会,不论做什么都很方便。 那就多玩一会儿吧。 治鸟想了想,还是决定多品尝一下这个世界的各种小吃再走。他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一种说法,说世上唯独美食不可辜负。 第97页 可能是小时候饿狠了,治鸟对漂亮精致的小点心几乎没有抵抗力。作为高等级的花魁,即便平日生活自由些,也还是有许多必须遵守的规矩,比如饮食上不能够显得“土气”。 这种“土气”是与社会阶层有着密切联系的,他们之所以存在,本就是为了给楼外世界的人们一个脱离现实的机会,外面越是萧条冰冷,楼里越是铺奢温暖,对比越强烈,才会让更多人向往。 不仅仅是花魁,还有其他等阶较高的姐姐们亦是如此,为了维护这种区别,哪怕心里很想去小厨房给自己打个鸡蛋花喝,也不能够表现出来,只得装着一无所知。被问到午时饭食,分不清到底吃的何种蔬菜,更加显得娇憨可爱。 那时候的规矩,不是正规的食点儿,是不许多吃东西的。许多客人都喜欢夜间留宿,真得饿得不行,可以喝些茶水。 治鸟也有过那样的时候,从此就对能够止饿又精巧的小点心情有独钟。那些点心本来就小巧,一口一个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有时候偷偷抢客人盘子里的,对方本就五迷三道,更没人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 还有个很有趣的姐姐教他,吃点心的时候一下子拿两块,一块趁人不注意塞到嘴里,另一块叼着喂到客人口中,看似是一咬两开,其实自己吃下了一块半。 再次坐到楼下的甜品店,这一次店长又推出了新的组合,红树莓蛋糕与柠檬薄荷茶。自从治鸟上一次偶然地推广,这家店一下子成了网红店,销量太好,以至于店长都不好意思跟治鸟要钱,更是在套餐之外又附赠了一份抹茶曲奇。 吃点心的时候,心情会很好,忍不住多想很多东西。 “您很喜欢点心。”就在他自顾自地享受时,旧日重现一般,乔曜又一次在店里出现,手里拿着与治鸟同样的套餐。没有店长亲送抹茶曲奇,只好自己花钱来卖。 许是因为走神,只当是问话,治鸟没注意哪里不对。稍微把铺开全桌的点心收拢一下,为对面的人腾出地方。 下午两三点的上班时间,店里几乎没有人。 明明那么多空位,乔曜却偏偏只选择治鸟眼前这一个。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够描述,乔曜一直知道自己对赫纫突如其来的过分关注是一件他自己都很难理解的事情,然而今天,却发生另一件更加让他疑惑的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认识的赫纫,与如今报纸、电视上的那个形象完全不一样。乔曜试探着去问了自己的朋友,对方又说是他睡蒙了:“你不会是还在什么骑士圣子梦里没出来吧?自打我对赫纫有关注以来,他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转头去问兄长,翻出以前追着赫纫到处跑时拍摄的照片,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他才是记错的那一个。 好像世界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乔曜难得谨慎一次,放下手里的薄荷茶,怀疑地问:“虽然很冒犯,但你真得是赫纫吗?”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忘了定时了QAQ感谢在20200331 20:59:26~20200401 22:2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野舟无人周自珩 10瓶;小透明:回水也,子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风姿花(外) [系统,你的修改出了问题?]治鸟试探过, 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可能操作有些奇怪, 他之前给金纪发了张自拍, 对方只是纳闷为什么突然发自拍却并没有质疑他的容貌。 [抱歉,我会查找错误信息来源。] 系统也同样感到疑惑, 紧接着就没了声音。治鸟只来得及看到乔曜似乎犯困一般,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联系系统, 系统也失去了回复。 也不知这个修复到底是怎么完成的, 治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品尝小点心。 看着自己爱的人一次次从自己眼前消失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第一次, 是无能为力, 当他察觉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所有他能够触及的地方消失。第二次是意料之外,点燃所有记忆的开端,却仍旧保持迷茫,像只雏鸟一般对他迷恋, 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第三次, 他辛苦保留下一部分, 希望自己能够距离心上人更近一点,却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落在他永远无法触及之地。 现在是第四次,关在瓶子里的魔鬼已经开始诅咒,他觉得自己也已经处于疯狂边缘。 [检测到异常,正在实施驱逐, 驱逐进度25%。] “如果你们所有系统加在一起,说不定还能甩掉我,只有你一个,根本不可能。”不然他花费那么多心思,图的是什么? 系统停顿片刻,重新组织好预言。 不是原本设定好的纯粹机械感,带着莫名的愤怒:“只能扒住我不放的窃贼。”谁都别想掳走它的宿主! [驱逐进度50%。] 如何都得不到回应,治鸟本能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可是乔曜突然睡过去,放在这里不管似乎也不太好,只能先跟店长打了声招呼,随后出门。 系统无回应期间,治鸟似乎也无法脱离。 他询问店长有没有什么比较有趣又可以消遣时间的地方,店长说向西走有一家大商场,四楼五楼的娱乐区或许有治鸟喜欢的东西,于是就溜溜哒哒往那边走。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印象。 第98页 以及最后在鼻腔里萦绕不去的怪异味道。 治鸟慢慢睁开眼,光线姑且算是明亮,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对这个地方并不是太熟悉。他想爬起来,听到“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这才留意到双手被铐在了身后。不仅双手,脚踝处也被垫上软垫,再用链子牵在床脚。 难怪感觉手臂麻麻的。 治鸟愣了一会儿,仔细思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通过镜子看到自己的面容,足以证明他还停留在这个世界没有离开。 即便系统不在,也不妨碍治鸟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他观察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可以直接发现的房门,有窗户,为了避免空气不流通的闷窒感,墙壁两侧都有落地玻璃窗,下半部分磨砂,只能看到天空和模糊的影像。 显得整个房间很敞亮。 手腕上的锁链挣脱不开,一直脚踝上的链子限定了他的活动范围却并不妨碍行走,地上铺了一层长毛绒毯,踩上去触感很舒服。 倘若以鸟笼标准来评定,治鸟觉得这个安排起码可以获得及格线以上,没能拿到更多分数是因为没有食物。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先前的几块点心只不过是垫垫肚子。 似乎有机括运转的声响,一旁的白墙上突出来一块一人多高的形状,挪开后露出外面推着餐食车的人——秦循。 这并不意外,剧本的关键剧情点已经运转到了“赫纫被囚禁”,没有前经纪人中途插手,秦循只能自己上:“你醒了,还习惯吗?”他看着治鸟,眼里满满的温柔深情。 “不是很好,手在背后,躺下休息时会很麻烦。”治鸟如实回答,是秦循意料之外的平静。 他以为治鸟起码会闹一闹,或者被他吓到,这样就给了他安慰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不知从何处下手。反绑双手地动作格外能够衬托身材,尤其是在衬衫下绷紧下格外明显的轮廓。 “要吃些东西吗?”秦循不太自然地挪开眼,从餐车里拿出一盘果切,他专门挑新鲜的,草莓、菠萝蜜。虽然在之前的资料里并没有,可秦循猜测对方嗜甜。他观察过治鸟好久,对方时不时就会去各种甜食店小坐,或者借经纪人的手机给自己点一盒抹茶千层。 治鸟有些为难,干脆坐到了床边:“好啊,不过我不太方便,要你来喂我。”他笑眯眯看着秦循,如同最惹人爱的小甜心,只属于他的笼中鸟。 某一瞬间秦循开始希望对方能够反抗一下,不要如此顺从。这样的治鸟,让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温柔地为他拉好浴衣领口的男人,温柔到无懈可击,通润得滴水不漏。 甚至委屈地皱眉问到:“不来喂我吗?”目光是两个小勾子,不小心被勾住就跑不了了,四肢穿上木偶提线,一举一动遵从他的话语被摆布。 “明明把我带来这里,却距离我这么远。”他这么说着,在床边翘起二郎腿,狡黠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要直接推倒、由人搓弄,“拿过来一点儿,我是真得有点饿了。” 还能把持住那就不是男人了! 秦循叼住蜜枣一端,唇对唇喂到治鸟口中,却不急着渡过去,治鸟也并不急着接下。感受着呼吸一点点靠近,心上人的唇齿就在距离他几毫米处,蜜枣被抢走瞬间,治鸟的眉毛轻微上挑,似乎很是得意。 然后口中空空如也:“你可以先吃我。”不是刻意说出来的挑逗情话,秦循没有经过大脑,那句话自然地脱口而出。 “不要。” 嗯,故意的。 没办法,治鸟有些生气的。他不是很容易生气的脾气,更多时候,许多事情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因为得不到就捆在自己的身边,将两个人的情谊视若无物,又不懂得如何尊重对方:“但你可以更靠近我。” “更靠近我一点儿…好可惜,我想拥抱你的。” 秦循几乎下一秒就要说出帮你解开之类的话了,陡然清醒,吓得一激灵:“不,你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要解开手上的束缚,绝对、绝对,不能够被迷惑! “嗯,我的确不是那样想的。”心里的怀疑一旦被认可,原本已经自作主张定下的结论再一次变得站不住脚。秦循一边渴望,一边怀疑,如同掉进逻辑的迷宫里,一层一层催眠自我。 这时候要获取信任,就变得容易:“因为在背后实在硌得慌,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看,无辜直白,都没有任何反抗,予取予求的姿态,耳畔的细语柔声。 咽了口唾沫,秦循的手摸到藏在裤兜里的钥匙:“那你不要离开我。” 治鸟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蜻蜓点水一般,最叫人不得满足——想要更多,想要自己的一切都被占领,从里到外,只属于眼前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属于自己。 那天电影里的加戏,本是秦循的一时兴起,并未想到对方会做出反制的动作。但那足矣表露治鸟的意思,回去后,秦循又了解了很多。 以吻封缄,头晕目眩。明明治鸟才是被锁起来的人,真正关在笼中的,却是另一个。 带着一点怀疑,秦循掏出钥匙,此时情景竟与影片中微妙重叠,钥匙小心地打开左手的锁,心里还在想着治鸟是个右撇子,左手力量更加薄弱不容易反抗什么的,甚至都没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什么谬误。 生怕治鸟趁机逃跑,像个捉到蝴蝶的小孩子,紧紧捂在手心,然后迅速挪到准备好的罐子里,中间行动要快,还要小心不能伤到翅膀,不然会不漂亮。 第99页 秦循的动作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却没有能够继续下去。 手腕被反握住,抓着空余的哪一端锁到秦循的手腕上,猝不及防地动作让他心里一惊,然后男人又说:“这样好像是叫‘情人锁’?”低哑性感,致命撩人。 情…情人?已经不是耳根通红,秦循现在红得就是一条煮熟的虾子:“你接受我了?” “怎么会呢?”钥匙也不知何时落到治鸟手中,目的太过于鲜明似乎是被忽略了,毕竟刚才钥匙并没有拔下来不是吗?轻松解开手铐另一端,连接到床头。 这期间秦循有过挣扎,只是没有奏效。 “只想束缚他人却拒绝束缚自己,这可不是好习惯。”治鸟笑眯眯地看向他。 内心的慌乱不断扩张,真正被束缚,才理解了这种恐惧,看着银亮小巧的钥匙在治鸟手中被抛来抛去,生怕被甩到两个人都够不到的犄角旮旯里:“你没有脚踝上的钥匙,我不能离开,你也……别!”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小钥匙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撞到落地窗后,弹到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门之外。这下无论是谁都够不到了,秦循出于防备,甚至没有带手机进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们会被困在这里!”这绝对不是秦循想要的结果,他只想治鸟属于自己,却不想让自己亲身体验同样的心情,一时怒极,伸手想要挥下。 “嗯~”无视对方的惊慌,治鸟悠悠回应,退到一旁,活动着刚刚脱离束缚的手臂,“因为我生气了。”语调依旧柔软,听不出字面表达的含义。 他是不属于这条世界线的,自己离开就是立刻离开。会陪秦循多玩一会儿,只是因为系统此时不在,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像是真得生气了一样,说完这句话,治鸟便不再开口,安静地靠在床尾,闭上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太安静了。 安静地让秦循的话语变成一出聒噪独角戏。 治鸟很美,不真实地美,安静下来,像是一具等人高的活偶。 轻薄,透明,浮游在空气中,下一秒就要消散一样。 秦循的话变了,从一开始的慌张变成乞求,怕他真得就这样离开。 相传飞燕起舞,飘飘乎欲临风而去,既怕美人离去,只好叫人握住衣摆,如同连上一层枷锁,方可安心。秦循觉得此刻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情,反反复复确认那条连接脚踝的锁链还在,眼前人不至于如同风筝一般飘走。 他似乎曾经见过一次风筝落下,可不敢见第二次。 可他还是没能够阻止。 眼前人似乎屏蔽了外界的感知,忽然站起来,从餐车里找出来一把小刀。 颈部连接的大动脉,红玫瑰飘满白墙。 坠落是寂静无声。 一声尖叫封.锁在喉,无边的压抑感向他涌来,眼前开始出现重重叠叠的幻觉,墙壁上的玫瑰褪去,窗边又站了一个人。 不断地在他眼前重复。 构建,再坍塌。 现在,敞开的密室里,重新只有一个人了。 ——— [驱逐进度97%……已检测到宿主的生命出现危机,紧急终止程序,自动读取下一个世界!] [新世界无法构建联系,请重新连接!] “你竟然敢在他身上做手脚?”魔纹,系统那时以为是世界意志的疏忽,如今想来完全不是。 “我只能如此。” [正在重新定位宿主坐标,已重新锁定。] 它上当了,这家伙是故意支走自己,它要找回自己的宿主。 作者有话要说:嗯,主线,下一篇,应该比较甜? 毕竟是替自己,会有很不一样的小治鸟~ 顺便,我在床上模拟了一下手在背后被锁的姿势,不论是侧躺、仰躺都好魔鬼啊!!感谢在20200401 22:26:17~20200402 22: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行白鹭、殷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gelos 20瓶;被被 15瓶;老鼠在跳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一) ——我跨越无数世界才终于找到你,怎么可能轻易被赶走? 泛旧的被褥, 破洞的屋顶, 衣服却是阳光晒过的好闻味道, 他坐在窗边的木椅上,看什么都觉得陌生, 连同自己。 他隐约记得自己可能叫“治鸟”,只是这样称呼自己但不敢下定论,他似乎忘记了很多很多东西。不敢出门, 也不敢见到其他人, 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他前几日出去过一次,不远处有个镇子, 他试探着走过去, 然后一直被注视。路边有卖早点的小摊贩,看见治鸟羞涩地招呼他“选点儿什么”,他就真得以为是选点儿什么,满怀感激地挑了一块小肉包,张口想咬, 就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个, 不能吃吗?”他迟疑问道。 小摊贩左看看右看看, 人长得是真好,别说小姑娘看了心动,就连他也忍不住想要许诺一颗心。然而却连买东西付钱都不知道,怕不是哪家大少爷养在外面的情人? 也没有这么落魄的,身上衣服都是旧的, 小贩自以为多年经商,练出来那么点儿眼力劲,放在治鸟身上完全不管用。光看着这张脸,也不可能说拒绝就拒绝,只好问:“可以吃的,但你要告诉我自己住在哪里?” 第100页 治鸟想了一会儿该怎么描述,最后只能说是镇子外。 镇子外,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户人家吗?所幸小贩也不是穷到请人吃个肉包就不行的地步,看这人单纯成这样,反而有些担心:“小哥你进来,我有话对你说。”去了屋子里排开一大堆钱币,叮叮当当落到桌子上,多是铜板,有几块不太规整的碎银,“看你似乎是个细养出来的小公子,以后出门买东西可不能挑完就走,是要付钱的,你看,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治鸟虽然许多事情不记得了,被这样提醒,登时明白过来方才旁人看他的眼神,脸红起来:“谢谢,我知道了,这个还是还给您吧。” “唉,我又不差这点,你饿了就先吃着垫垫肚子。”原本还担心是不是仗着好看出来坑人,看这实诚的反应,小贩就知道是真得不懂。莫不是哪个大家公子落魄了?一般人哪会被教养地连买东西付钱的道理都不知道。 结果小公子怎么都不接受,连声道歉,把包子放下,转头就跑走了,叫都叫不回来。 不然呢?治鸟不想白拿别人的东西招来非议,更根本的原因,是觉得被纠正了这么愚蠢的错误好羞耻啊! 他觉得自己现在对出门这件事怀有一定的恐惧,就像是一直生活在笼子里的小鸟,突然被放回森林里,总感觉自己往哪边飞都是错误的。 独自一人,很快就会感到饥饿。 他已经盯着那扇门犹豫好久了,房间一角有个简易厨房,治鸟却不会用。不过很快就会有人给他送来食物,做早点的摊贩小哥实在是担心他的生活能力,看他跑走之后,跟在后面找到了这里:“在吗?我又来了。”这次,是带着晶莹剔透的小笼包。 早点小哥手艺很好,会好多种包包子的方法,这次送来的小笼包,咬开一口,浓香四溢,透过光看,外皮近似透明,排得上治鸟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看到他喜欢,阮旭很高兴。 他没有别的本事,唯独做面点功夫堪称一绝。作为哥儿,他理当是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实在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还有年迈父亲要照顾,只好遮住属于哥儿特有的标志,每天做早点赚点儿小钱。 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人,阮旭直觉认为这是个同他一样的哥儿,说不定生活比他还要清贫些。虽说看不懂他的过去,眼下还是能照顾一分就照顾一分。于是自己在家里吃些什么,抽空也会来给治鸟送上一份。 “我又去外面采了些你要的草,”不想让治鸟觉得欠他什么,阮旭前几天来的时候带他去了一趟郊外,辨认一些可以食用的野菜,虽然到了治鸟口中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草,“圆叶子的草好像没再见到,所以我多采了许多开小花的草。” 说起来很有成就感,治鸟偶然发现这些植物生命力相当旺盛,于是摘了几颗种到屋后,以后就不用到处跑了。 “嗯,我一会儿带走,不用那么频繁,也留它们多长几日。”重要的是不要那么累,哥儿的体力普遍比较差,这是体质问题,大户人家富养出来的更是如此。阮旭可不舍得这么漂亮的人为了几颗野菜累到自己,“一会儿我再带你去个漂亮地方,你一定喜欢!” 到这个季节,城郊的槐花漫山遍野地开,一树一树粉白,是他见得最美的景象,阮旭觉得,治鸟一定也很喜欢。 镇中街坊里有个姓柳的书生,家父为助其考取功名,特意叫他在北面小庙里居住。据说那小庙有灵,前后送出来几届解元,叫儿子住在那儿,平日定期送去三食,只求菩萨庇佑。 然而柳生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所谓舞文弄墨的爱好,纯粹是为了安定家父扯的幌子,实际上翻开文中“之乎者也”,只觉得头晕晕、脑涨涨,巴不得拋得远远才好。 可毕竟是弱冠之年的小伙子,血气方刚,一个人在破庙里孤独寂寞,就念着坊间流传的佳话,等着有个貌美的哥儿愿意对他芳心暗许。不止梦里想想,柳生私下里早与送餐的小侍子卿卿我我、意投情合。 唯独有一点柳生不满,小侍子天生后背生痣,每到情至深处,肩上衣料向下滑去,看见那么大一颗黑痣,心里恁不是滋味,便觉得一个婢子哪里配得上他这个少爷。 这天午后,应付过侍子吃了午饭,翻开书籍。太阳晒得心焦口燥,如何都安定不下来,便干脆走出门去。听说这时令正好赶上后山槐树花开,念着“晴光好”,撇下书籍出庙赏花去了。 不赏还好,这一赏,赏出了个大事。 治鸟随同阮旭出门,见着遍山槐花,心里自然高兴。阮旭也高兴,野槐打下来,回家洗干净可以包个槐树花包子。槐花口感柔嫩,处理好花草里自然的涩味,也能够卖出不错的价格。 听说阮旭是要将花打下来,治鸟还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想到说不定明天就能吃到,又没有那么可惜了。一阵风吹过,拨动枝桠乱晃,治鸟抬起头看自己面前的一树雪白深绿,心思又开始乱飘。 柳生便是这时候到来的,他本是路过,寻着一点儿香气过来,未曾料到,得遇树下如此美人。许是槐花一样爱慕他,某一朵自树梢慢慢悠然落到他仰面眉心,飘忽立不稳,打个转儿滑向眼睫。花梗刺得皮肤不舒服,睫毛跟着一颤,站不稳的花又接着向下,粘在湿润的唇瓣上。 第101页 红衬白愈清,白衬红愈诱。 治鸟忽的想尝尝看生花是什么味道,伸出食指将那朵被他蛊惑的槐花填入口中,只嚼了几口,皱着眉吐出来——难怪阮旭说要过水焯一遍,生吃确实有点儿涩味。 美人食花,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色,就是皱眉动作,都显得可怜可爱。这朵花该是心满意足了才是,毕竟一身精华都叫这么个无双神子摄去。 柳生脚下不自觉移动一步,不巧旁边正是块小石头子儿,这一踢,石子飞撞到树上,惊扰了美人。看治鸟惊愕转头,柳生顿时觉得自己唐突,赶忙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是被发现了,颇为尴尬:“小生姓柳,家住邬南镇十二巷里,不知是否有幸结识?” 说了话,怎么都等不到回应,直起身子,眼前哪里还有花下美人的影子,空空荡荡,就连这弥天香气都失了味道。 治鸟是怕生,看见一个陌生人,自然转身躲了起来。 这就苦了柳生,华色含光、体美容冶,恐怕穷尽柳生一辈子,都不一定再能见到另一人能够与之不分上下。神情恍恍惚惚回到破庙里,为求静心,难得翻开笔纸,描描画画。 可是心又不是想静就能静下来的,一时间竟然满脑子都是午后偶遇的美人,手随心动,待得柳生回过神来,笔下油墨早已晕作一团,气得他团吧团吧丢到一边去。 再想看书,就彻底看不下去了。 到底是学过一段日子,柳生看着眼前笔墨纸砚,心里生出些想法来:那等绝代风华,怎能是凡人能够拥有的呢?必定是上天怜悯我年纪轻轻、破庙修行,派下来抚慰我的。 不然怎地平日里不见,偏偏他出门赏花时遇到了呢? 早听茶馆说书的讲过狐惑妖魅,此时心思一转,只觉得越来越有道理:完了,今日他那般突兀,莫不是吓着了美人,待我为他作画一幅,知我心意,也该原谅我了。 说画就画,提笔落墨,到底是有过先生教的,几笔下去,初见轮廓。 然后就被撕掉抛去一边。 第二日小侍子再来,迎接他的不是急躁的情郎,而是个一嘴胡茬子,两个乌眼圈的落魄郎,怎么看怎么邋遢,手底下只画一副画,嘴里念叨着:“不对,他不是这样,不对!”如同魔怔了一般。 小侍子伸手去夺他笔杆,被毫不留情推倒一旁,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眼前这一幅无论如何都画不好的画! 小侍子吓怕了,午膳都没来得及拾掇,大喊着跑出门去,一路狼狈着跑回府里:“大老爷,不好了,小少爷中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小鸟花魁世界,是小鸟失忆世界~ 第54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二) 柳父听了小侍子的话,也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柳生是家中老幺, 也是柳老爷珍之重之的命根子, 出了事叫他如何是好,赶忙抓着小侍子问:“中邪?什么邪?” 可怜小侍子方才被情郎赶跑, 现在又被老爷抓得手疼,一双杏眼泪已涟涟:“我看少爷一直画一幅画,书也不读、饭也不吃, 还直赶我走。” 眼乌青、唇舌燥, 披头散发,一副疯魔态。 柳老爷听了小侍子的话, 带着家丁敢去, 就见自家儿子如此,哪儿还有个人样?口中念念有词,笔下疯疯癫癫,甚至见了他,连句问话都没有, 一整颗心全都扑到几公里外的槐花树下了。 这可如何是好! 柳老爷拾起被丢弃一旁的废稿, 展开一看隐约是个美人相貌:“哎呀, 先把你们少爷抬回去吧。”这功名,今年怕是考不上了,如此痴狂,又不知是被哪个妖精勾了魂去。 另一旁,阮旭看治鸟匆匆忙忙跑过来找他, 说什么不愿意在外面多呆,也是心中忒忒难安,是他把人带出来的,明知道小公子畏生:“不慌不慌,发生了什么同我说说?” “有旁人……”治鸟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大,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生人,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跑走,“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 随后又拿出一篮槐树花:“不过你要的花我都摘满了。”对于自己好奇偷尝的行为,绝口不提。 “哎呀,小公子真棒,那我们就回去吧,明天给你带槐花包子吃~”说完,突然伸手擦过治鸟眉心,治鸟想躲,又被强硬按住,“别动,有片小瓣粘在上面。” 阮旭收回手,假意吹了一下:“现在没有了。”看治鸟羞涩对他笑,他也开心。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一脸笑意回到家里,很快被“明察秋毫”的老父亲发现了:“又去了那人家里?” “嗯。”和着面,准备明天的早点,摘好的槐花已经用水跑上了,父亲正在处理,背对着他。 要不说为人父母最懂儿女心思,阮爹仔细挑出里面的小虫,开水烫过,捞出一部分打算一会儿蒸着吃:“今天看仔细了嘛,到底是不是哥儿?”如果是,带回家里来,权当多个儿子。 倘若不是,阮爹就不敢带回来当儿子养了。听阮旭说那人虽然看着清贫,举止言谈绝非一般人家能教出来的。那样的人,在外面帮衬着还行,万一自家儿子真得看上了,以后恐怕就难为了。 哪个爹不疼孩子,都是一个心思。 阮旭脸红着,背过身没人看见,想起今天刻意去看他有没有哥儿标志性的眉间一点,进而又想起指肚抚过的腻玉质感,最终还是跟家人扯了个谎:“是的,他独身一个哥儿,在外不容易。我打算回头带他来咱们家住,也能互相照料。” 第102页 阮爹叹口气:“那就早些带回来吧,也是苦了那个孩子。”阮旭对他讲了那天事情,他也觉得是个挺不错的好孩子,就是认生,一个人怕是吃了不少亏,也不知道是谁家跑出来的。 说不定是大户人家丢出来的庶出子,话本子里有的是大家族的争权夺势,想想就心疼。 胡思乱想,没注意背后,自家儿子轻轻呼出口气。 治鸟对此一无所知,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去,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想不起来,干脆就不想了,看着多出来的槐花发呆。 卖早点的小哥说太多槐花一次性用不完,后山距离治鸟家里更近,不妨先留一部分在这儿,以后再来拿。嗅着满室芳香,治鸟抓了一把出来,安慰自己反正这一篮子是他摘下来的,随意在手中揉捏。 一开始只是玩,后来开始遵循起规律。 筛出大小长度差不多的,排成一排,想用什么东西串起来,做成手环应该会很好看,举手间满是馨香。治鸟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在哪个柜子里看到过针线,起身去翻找,果然在床头小柜最里头翻出来一包针线。 全是白色,刚刚好。 不是很熟练地串线刄针,小心着不刺破手指,一个接一个,将嫩白槐花连在一起,到了最后轻轻咬断细线,灵活地打个死结,一个小手环就做好了。 不过并不好看。 一开始串花,治鸟忘记在线末端打结,只顾着串新的上去,后面的花一个个往下漏。等他注意到,已经掉出去两三个。花上留下痕迹,很快就蔫了,幸亏数量够多,足以供他乱玩。 他想,旁人定然不会像他一样无趣,只是独自一人,这么快就感觉到寂寞。治鸟猜测,自己从前说不定是个爱热闹的人。 第二日阮旭再来的时候,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了。他进屋,看见小公子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过去,心疼得不得了,拍拍肩膀将人叫醒。 初醒后的眼神还很朦胧,却看得阮旭心肝脾肺都软下来,一双眼睛迷蒙着,似一池春水氤氲,本就对人有好感,这下更是心中欢喜:“小公子,你独自在外总有不便之处,正巧我家还有多余的床铺,不如同我住在一起?” “那不是又要麻烦你?” “不会不会,你在我家,时不时帮我些忙,就当抵了。”阮旭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公子长得美艳动人,像极了话本里蛇蝎心肠的坏人,实际上芯子里就是一团棉花,软乎乎的。 这么好的人,在外面让人骗了去怎么办? 当然是赶紧先骗回自己家! 想到有人陪自己,治鸟点头同意了:“我不白住你的,”他指指桌上,“我做了几个手环,今日你去卖早点,我就去卖手环,赚来的钱,就抵我在你那暂住。” 阮旭哭笑不得,他又不缺那几个铜板。 但是初见时告诉他做什么都拿钱来换的话,小公子记得太牢靠了,他也只能点头称是:“行行行,你怎么办都好,不给也行。” “不行的!” “欸,好嘛~”当天上午,阮旭在镇集市上卖早点,治鸟就坐在他摊位旁一针一针串手环。他本就长得明艳不可方物,平日少抛头露面,无人知晓这号人物也就算了。 今日难得一见,全都聚拢过来。 阮旭熟识的老主顾瞧见了,跟他打趣,问从哪里找来一个如此乖巧漂亮的夫郎。阮旭面颊顿时绯红,从笼中拿出三个肉包塞到客人回来,自欺欺人道:“什么跟什么,这都没影子的事儿!” 再看治鸟,真有一种娇养了个小夫郎的感觉,羞死个人。 治鸟却对这份春心了无察觉,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槐花香气没有桂花那么馥郁,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不过吸引过路的行人已经足够了。 许多小姑娘与年轻的哥儿,贪香恋色,小脸绯红凑到治鸟身旁,说要给自己买一个。 治鸟看见有人买,心里开心,见谁都愿意笑一笑,美目流转、巧笑嫣然,眨眼间不知夺走了多少芳心。 只是有好的,也有坏的。 有些胆子大的,直接出言调戏,更有过分的,坐在他身边想要摸他的手。气得阮旭抄起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擀面杖,就要去轰走那人,只是真让他找到工具,就傻眼了。 习以为常一般,治鸟发现自己虽然不喜欢被人这样触碰,身体却没有想要将手抽回来的反应,任由自己右手被人抓到怀里,没有骨头似的,让人揉捏。眼见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郎君任由自己搓弄,色胆包天的当即就坐不住了。 治鸟看着自己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却不买花,这才恼了:“你们又不给钱。” 看他恼,这群人却笑了,在旁人眼里,他再怎么生气也是“美人娇嗔”,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铜板碎银,往他衣服里塞去,还回头跟阮旭说:“你这漂亮的小夫郎,不会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窑哥儿吧,还私藏什么?” “不如拿出来让大家一起爽快,又不是不给你钱。” “就是就是。” 治鸟虽然听不太懂他们的话,却能从态度上分清好赖,也不知道哪股脾气上来了,被抚摸的那只手直接扣上那人脖颈,不一会儿那人的身体就使不出力气了。 脖颈里本就有藏着大脑连接躯干的血管,颈动脉供血不足,还有窒息带来的心跳加速,不论哪一样对人都是致命的。被掐得紧了,小命都握在美人手心里,一身色胆瞬间消退干净,嘴里含含糊糊告饶。 第103页 可治鸟却并不理他,只在乎自己收紧力道的频率,感觉对面濒临永眠边缘,又稍微松开,随后再来一次。生就艳冶,做起这种事,更有狠戾的征服感,原本出口调戏的不由看入了迷。 自觉差不多了,治鸟才松开手,嫌弃地往衣摆上擦了擦,轻声道:“滚吧。” 那几个人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到底是惊是惧,为何跑走,就是个迷了。只听说那个被治鸟扣住命脉的,回家冷静下来,才发觉裤裆一片温热,耳根却是粉红,羞得卧榻三天,把今日滋味回味个透。 从此在治鸟这儿的人,就安分下来,顶多丢个帕子,表表心意。 阮旭看他给自己解了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隐隐又有一丝不甘心。眼睁睁看着来往客人对他秋波暗送,还有明晃晃的手帕香囊,总觉得心里委屈,倒不如就把人藏在自己家里算了。 嗐,他就想想,哪会真这么干? 小夫郎…啊不是,小公子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他应该高兴才对。 再说柳府,儿子撞了邪,一心念叨画中美人,可把柳老爷愁得头秃,大把胡子让自己拽得就剩几根儿。抢了柳生的纸笔,他还不干,到处抱着人求,狼狈相不忍看,只能由着他画。 背地里却跟管家商议起来:“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没有驱邪的和尚道士,带几个回来,快去!” 第55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三) 柳家小少爷庙中读书却被妖精勾去了魂魄,几日过去, 早已在镇中传开。人人都想知道, 究竟是个何方妖孽, 能够把好好一个读书人,诱惑成这样。又有无数人想去看看, 柳生执意要画的,该是怎样一种模样。 “要我说呀,论漂亮, 我可真没见过能够比阮哥儿带回来的人更漂亮的了。那双眼往我身上一瞟, 别说心了,叫我把命给他都成。” “我看他那么漂亮, 恐怕是个哥儿。” “那又怎样?人呐, 美成这样,性别也就不重要了。” “咄,你倒是得了那色王爷真传。”与柳生同期的学生们对柳生知根知底,当然不信是他有多正直,多半是招惹哪家小郎君, 求而不得, 患了相思病。然而听说他现在茶不思饭不想, 还是好奇得不行。互相打趣,也都认为没有能比治鸟更好看的了。 这么漂亮,他们也就眼馋,真正拥有了,指不定是好是坏。至于他们口中的色王爷, 正是当朝唯一一位王爷——时亭。这位小王爷自小受帝王宠爱,却无争权称王之心,平生只好风花雪月。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世人爱色,又对其避让唯恐不及,唯独这位王爷,一颗心全都长在色道上,府中美人无数。逢年过节,旁人都希望收些奇珍异宝,就他,非美人不要。若是某一天到处搜罗某样物品,也只有一个目的,讨美人欢心罢了。 据说他早年做过仙梦,醒来就说自己生来为色,立志要阅尽天下美色。方才书生那句“美人无性别”,正是时王爷的论调。 管家在外晃荡一圈,别说和尚道士,就连跳大神的神婆都没见到一个,正坐在茶摊上喝着凉茶发愁。唉声叹气之际,忽然见到不远处早点铺子旁边,一群人围在那里。 有些还未张开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辫,搬着小马扎坐在边上,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看中间的人做手环。做好了,交上一枚铜板,欢欢喜喜戴到手腕上,美滋滋跑回家炫耀。 镇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距离太远,他也看得不是很清楚。管家眼珠一转,放下凉茶,从兜里摸出一枚铜板,走过去:“劳烦,要两串哄内人开心。” “好。”音若醴泉,甘美清冽。 管家递过铜板,心中一阵惊啧。何方水土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妙人来?肌映流霞,长发如瀑,垂首时,青丝沿着肩侧滑下,清妍尤绝。 管家盯着看了许久,心中顿生一股恐惧,这美貌摄人心魄,绝非是修辞上的夸张,管家是真觉得自己魂舍不稳,即将随人离去。 赶紧别过脸,等着回去向老爷上报这件事。 “您的手环。” 看人匆忙离去,治鸟一头雾水,心想自己应该不吓人,做甚跑得这么快?时值正午,街上人也都回家吃饭去,干脆先把东西收拾起来,跟着阮旭回去了。 回到府中,管家慌慌张张找到柳老爷,同他讲了今日所见,提到治鸟时,声音发抖:“那人跟少爷画上的,极为相似。”其实,他本来猜测让少爷魂不守舍的就是这个人,然而想想本人再联系画作,指着画上说是本人,管家觉得有点太对不起治鸟的相貌了。 “莫方莫方,你且细细说来。”声音陌生,管家一回头,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皮肤枯黄,骨相清晰,仿若不知哪里的骸骨成了精。 才见过世间极色,再看老道,心里满是嫌弃,似乎皮骨都沾着臭气,皱着眉头往后退半步,厌道:“你这道人从哪儿来的?”正要掏点儿铜板打发了,又想起柳老爷的嘱托,眨巴两下眼,“算了,来都来了,那就你吧。” 道人揪着下巴上两绺山羊胡,晃晃脑袋,不觉得对方态度不好:“哎呀,我可是听说柳府有妖邪作祟,特意从远处赶过来的。” 这些卖口舌生意的,管家向来看不上。满嘴没个真话,要不是柳少爷如今恋画成痴,怪力乱神之说,管家也是不信的。 第104页 柳老爷看见有个道士亲自过来,顿觉神奇,忙请道人上座,坐下就要询问自家儿子究竟怎么个情况,遇上的又是何方妖孽。道士却不着急,眼见柳老爷要问,先摆了摆手:“老爷啊,不是我不告诉你,你看我一路风尘到此,腹中空空,怕自己话未说完,就先饿晕过去。” 柳老爷连声应和,叫管家准备饭食,就等着道士快些吃饱喝足。 治鸟跟着阮旭回到家,看其他人都有事做,总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什么都不做不像话。阮旭本来不想答应,转头又怕治鸟心里不舒服,最后把捣蒜的活儿交给他,研钵研杵一套工具,先是往里面添了几瓣蒜,又撒些调味料,叮嘱道:“左手按住钵,稍微扣住上面,免得动作太大溅出去,右手来捣。慢些没关系,别伤着手。” 看他捣蒜觉得好玩,模仿阮旭动作,一手扣住钵沿,另一手直接握杵,直上直下地捣了两下。动作幅度太大,差点砸到手,阮旭连忙握住,又教:“没必要抬那么高,又不是什么砸不烂的东西,像这样随便捣两下……”他教得认真,治鸟也学得认真。 猝不及防抬头,四目相对,阮旭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下细嫩触感,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跟人如此亲密,手掌接触处,似乎有些发烫。 “就这样,随便试试吧。” 阮爹看了有趣,直接抢过研钵:“小公子手上连个茧子都不长,一看就不是做这种粗活的手,怎么能让他干这个?”回头又对治鸟说,“我知道你心眼好,就是不知道你失忆了,还认不认得字?” 阮爹想得长远,槐花开就开一季,这季过完就没了,不如找个稳当点的。 正巧前几日镇子里写字的书生要去京里求学,以后镇上的人收到书信也没法互相传达,治鸟若是识字,闲来无事帮衬邻里,也很不错。 “我也不知道。”凭感觉,治鸟认为自己是识字的。 可以理解,阮爹听了这话,回趟里屋。没过一会儿,拿了一张信纸出来:“那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看懂?”是他父亲很久以前写给他的信,里面的内容托人念了好几遍,他都能背下来。 治鸟拿过来看了一遍,虽然不熟悉,却依然能够认出来,于是照着念完,抬头对上阮爹欣喜神色:“识得是识得,可我不会写。” “认识就行,”阮爹觉得认字简单,写字难,恐怕忘记,也是难的那边忘得更干净,“镇里有私塾,旁听认字是不要钱的。反正你这几日有空,不如去回忆回忆。” 这就敲定了。 捣蒜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有让治鸟做。 柳府来了个大老爷,府中侍婢忙上忙下,又是伺候吃,又是伺候穿。柳老爷甚至现去布坊买了新布做的衣服,给人穿上,就等着伺候好了,能给他驱邪。 可是左等“时辰不好”、右等“风水不对”,这道士嘴里没有一句准话,柳老爷虽然念子心切,此时也察觉出事情不对了,把人叫到堂前,要下个“最后通碟”。 “道爷您看,吃也吃饱了,穿也穿好了,驱邪捉妖之事是不是应该安排起来了?”他怎么说也是当地大户,手下管个百来号人,认真起来,不怒而威。 道士察言观色,心说:再折腾下去,把他老底儿揭穿了该怎么办? 好不容易遇上个冤大头,愿意让他骗吃骗喝,再给得罪了,以后道上更不好混。 便眯起眼睛,站起来,脚下迈着八卦步,装模作样地堂前走一圈,手指掐算着,口中念念有词。行到房门口,猛地一睁眼:“不得了,那祸乱柳少爷的妖精,此时此刻,正在城中!” 管家听后,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来:“高人,是高人呀!” 听到身后“嘭”地一声,道士还以为主人家看透他这点儿伎俩,抡椅子要揍他呢。结果回过头来,正跟前跪着一个,更是叫他摸不着头脑。心里忐忑归忐忑,场面话还是要装一装的:“你,速速将你知道的事情,尽数告于我!” 管家从头讲起今天上街找人,如何偶遇街边卖花郎君,又如何被那人美貌震慑,魂动魄摇,心神不宁。 道士这才想起来中午管家未说完的话,长舒了一口气。怪自己一番享受,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又感叹天助我也,为了自己以后的长期饭票,就先对不住了:“你勿要说了,我方才推演,你口中美人正是撞了少爷的妖祟。” “能勾得你心神不安,恐怕是只实力不俗的大妖精。”又怕自己说法不服众,转头要求管家把买来的手环拿过来看看。 一看是槐花,松了口气,再换套说辞:“桑、槐、杨、柳,此四者最易招鬼。我看这些日子,城郊槐花开得极好,这妖孽恐怕正是槐树招来。”怕自己口说无凭,这群人不相信,又趁人不注意将手伸进袖子里,摸了一手碳粉,往手环上一攥。 展开手掌再看,嫩白槐花已经变得污黑。 道人吱哇乱叫着把东西丢到地上,一边踩一边喊:“雕虫小技也敢对道爷我下手,急急如律令,还不伏诛!”一直踩到花瓣碾碎一地,才擦擦头上冷汗,回座位上喝口茶水。 这一套下来把柳老爷看蒙了,想说他装样子,刚才表演又很真实,似乎真从手环里冒出来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跟道士搏斗。 说不信吧,自家管家都跪在地上。管家跟柳老爷也有几十年交情,他要是不可信,世界上就再没有可信之人了。深思片刻,侧身跟婢女小声吩咐了几句,看婢女欠身应若,从小门出去,才问:“方才这是?” 第105页 道士知道这是在问刚才的表演,摆摆手:“那手环上下了咒术,专门吸取佩戴者身上的精气。我破了他咒术恐怕惹得那妖精不快,与我小斗一场。说来可惜,那妖孽实力与我不分上下,没能趁机逮住,反倒打草惊蛇,惭愧惭愧!” “哦,哦。”柳老爷又看向管家,管家一副信奉的样子,此时问他,恐怕道士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就没有参考价值。 不管怎么说,柳老爷这几年下来,在镇子里名声不错,既不仗势欺人,又不鱼肉乡里,逢年过节还会在府前摆开粥铺,免费送上米粮。 第56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四) 这么简单就让他相信妖精在城中,很有可能附身在某个人身上, 柳老爷可不愿意认。他又不傻, 这道士的话真真假假, 偏听偏信了,那就是造孽, 活生生的人命。 从他信庙中传言、定期施粥便可看出,柳老爷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不像旁人那般求神拜佛,更有一种“做了也不亏, 积德行善”的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害人一命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半生功德毁于一旦,柳老爷可得谨慎些。 看着柳老爷不发话, 道士没有那么轻松了, 愈发觉得新衣服哪里都不得体,像是长了刺一般,靠着椅背磨磨又蹭蹭。想再说点儿什么,柳老爷光盯着房门口,没有表态, 他也不好多言。 空气一时间凝固起来, 管家也觉得不太对, 明白自家老爷的性子,也发现自己急躁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少爷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把他们少爷连人带纸笔捆了过来,手脚都被绑住, 还嚷嚷着画中人的名字,一口一个“神子来救我”。柳老爷捂住老脸,怎么都没想到往日乖巧的小儿子能变成今天这样。 丢人呐! 别过脸,柳老爷敲敲桌子:“管家,你把今日所见,说与少爷听。” 管家了悟什么意思,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又把中午的经历说了一遍,提到所见之人糜丽,连他也不由得露出痴迷神色。自归来后一直癫疯狂态的柳生,听到这儿总算安静下来,乖乖巧巧听他说。 直到管家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清香幽然的槐花手环,柳生眼睛瞬间亮起来,挣扎着想要夺下:“是他,是他!” 柳老爷脸色变了,单靠描述就能扰人心智的,这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他还小的时候,临县出过几件大事,祸乱者乃是一条蛇妖。最终是露觉寺的和尚将蛇妖降伏,镇压寺中,这才重归平静。 也就是那时候,柳老爷才知道,戏台说书原来不都是假的。只是从那以后能避则避,早早往庙中添香火钱,一来给自己祈福,二来借庙中灵光护体,免得被妖邪打扰。 看见柳生安静下来听人讲话,他们心里忐忑,道人则是乐开花了:好哇好哇,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么件事,坑蒙拐骗数年,竟然叫他遇上。倘若能够解决,那是一桩大功德不说,以后吃喝住宿,再也不用为几枚银钱发愁了! 随后又想,自己不知道手环很多个,说自己能够感觉到妖力却只碾碎一个手环,万一叫人发现,可不就穿帮了? 当即站起来作了个揖:“老爷,若未猜错,此人定是妖祟无疑。”末了,又补充一句,“若能将如此大妖降伏,柳老爷自然功德无量,百姓必然对您感恩戴德。” 柳老爷不顾及那些虚名,他就想儿子能够好好的。可是几人表现实在太过诡异,让他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怀疑,若能降伏妖物,也是对其他百姓们负责。 眼看外头已经不太热了,按照管家的说法,那不明本体的应该是白日伪装成人,在市集卖花:“管家,你从家丁里挑几个健壮的、胆子大的,随我一起去街上捉拿妖孽!” 阮旭上午卖早点,中午回家再忙一会儿,下午就随便买些糖水、点心。 原定是这样的,前几日也都是如此。 只是今日,听过父亲的话,阮旭也觉得卖花虽好,总归是一季一季的事,不如给人写字安定。再说小公子怕生,一个人去私塾怕他吃亏,更怕他容色昳丽,被人占便宜还不知道,干脆退掉下午的活,陪他一起去私塾。 其实同一条街上,距离并不远。 阮旭都打算好了,今日带着小公子来认路,跟先生说好了,以后他干脆带着点心来书院旁边卖,还能顺便跟先生打好关系。 路上遇见熟人,都诧异他这个一天离不开点心铺的,今天怎么不去出摊。阮旭听后笑笑,说是要送弟弟去识几个字。知道他心思的朋友,听完后但笑不语,也有鼓励他的,弄得阮旭很不好意思。 他是真喜欢治鸟,不像旁人“志在四方”,柔情小意也相当不错,何况还是这么个大美人,光看着就心满意足。其他事情有阮旭来做,他的小公子四体不勤,自然有他来帮衬,不过是赚钱养家而已,他也能干。 看过那么多年是是非非,阮旭心里就只有两条标准,能容忍他照顾体弱父亲的,再就是心眼好的。碰巧治鸟两条都占着,他怎么看怎么合心,可惜小公子实在单纯,大约是失忆缘故,对情情爱爱之事完全没有感觉。 人家没有感觉,他也不好意思先说出口,不如就放放,日子久了,说不定就水到渠成? 可惜阮旭想得很美好,现实却不像他想的这么轻松。 第106页 阮哥儿的早点摊,摆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熟悉,偏偏今日柳老爷上街捉妖,一来竟然没有瞧见人。阮旭的包子确实好吃,柳老爷时不时也会拜托管家过来买,一看人不在,顿时担心起来:不会是自己来晚了,被妖怪先行一步,抓走吃掉了吧? 抓着旁边人问道:“每天在这儿摆摊的阮家小哥呢?” 旁人看不懂这阵仗,担心是不是阮旭犯了什么事,可是想起平日柳老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您不知道,阮哥儿近几日带回来个小公子,宝贝得不得了,今日带去书院,求先生教他识字呢。” 随后又盛情夸赞了治鸟一番。 这些柳老爷没听,人没事就好,先行打断奔着私塾去了。 与阮旭交好的人,互相你看我我瞅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不成不是阮哥儿惹事,是新来的小公子惹了是非? 几个八卦的干脆撂下摊子,跟过去一起看。 书院里,一群人正头贴着头,缩在先生门外偷听。他们早就听说柳生的事情,也听说了治鸟的美艳,却没有想过这样的人竟然会跟他们坐在一起学习。 先生一开始看见治鸟,也是先被外表镇住了。 那些学生们说得不假,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个能够与治鸟比肩的人了。感叹之余,也有些担忧:这样的容貌,放在书院,恐怕要勾得那群学生本就不在书本上的心思更加飘到天上去了。 “叫什么名字?” “学生名叫治鸟。”听了名字,先生更不乐意了。这是个什么名字,比起寻常好人家的姓名,更像是那些烟花巷里的人才乐意用的,譬如香君、艳秋,尤其治鸟读出来时,语调微挑,如同在人心上抓挠,平白带出一丝旖旎味道。 这些阮旭都不知道,他只是高兴,今日终于知晓了小公子的名姓。 先生皱皱眉,从桌上挑出一页纸:“这些会吗?” 治鸟接过来,看纸上字迹工整,墨水尚新,恐怕是哪个学生写下来的抄本。他不明白先生的意思,想到自己本来就只是为了学写字,干脆照着上面写的,全部念了一遍,抬起头来,等待答复。 这下先生惊喜了,他听阮旭说只是来学写字,说“只识得不会写”,还纳闷儿,怎么可能有人只学了读,没学会写呢? 想想阮哥儿也不过是个卖包子的,估计没什么见识,只是识得两个字就很惊讶,因此故意挑出一张字比较偏门的,没想到竟然全部念了下来。出于好奇,先生还是多问了几句。 “学生前阵子失忆一次,从前往事一概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识字,如何写却是不记得了。”他坦然作答,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先生看他这样,暗暗怪自己小人之心。 学习一事,哪分什么三六九等?他当初放着大学堂先生不去当,偏偏来这地方开私塾,不就是讨厌旁人身份看高低。如今竟然也同其他人一样带偏见看人,真是越老越回去了。 随即点头应下:“那你每日下午来,我教他们什么,你就从旁听着,有不会,尽管来问我。”这就是答应了,阮旭真心为治鸟高兴起来。 “先生莫要答应,这可是个大妖精!” 还没有开心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一群人气势汹汹前来,最后面绑着一个人,正是柳生,领头在前的则是柳老爷跟管家。 道士跟在后面,地位不高排面不小,方才那声正是他喊的。 早就听说柳生撞邪,学生们还议论过好一阵儿,没想到自己吃瓜看戏竟然就发生在眼前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个个瞪亮了眼珠子,等着看两边人怎么说。 先前还说世界上不可能遇到能够比治鸟更加美貌的了,没想到一转眼,这人就贴上了妖精标签,原来柳生见到的,还真就是这个人! 听见声音,阮旭气急了,他当然明白这说的是谁。 当场所有人,除了治鸟,还有谁能配得上这种称呼?当场大骂起来:“是谁凭空造谣?” 一旁的道士见两人出来,眼珠子都快粘到治鸟身上,扣都扣不下来:妖精,真是个妖精! 他东奔西跑那么多年,也在烟花巷里讨过饭,就从来没有见过美成这样的。心思活络,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之后又忍不住叹息:这人,是越好看,他就越站理儿,为了能够讨口饭吃,对不住了。 “哎呀,人哪有能够漂亮成这样的,快快从他身边离开吧,那可就是一只画皮妖!” 这边闹得欢腾,远在京城也听得见风声。 尤其对于这位无色不欢的时王爷,每日例行询问手下有没有哪里新出来绝色美人,要是有,他一定要先出手拿下。 坐在后花园的小凉亭里,一边赏花,一边看湖中美人戏水。外人总传他府上有多荒唐,恐怕没有人知道,时亭就是单纯好美色,养在府里,纯粹是为了看。真要让他去碰,便有百般借口,总觉得自己那样做,是影响了心中对欲神的尊重。 对外是这么说的,时亭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小时候梦中见过一人,不知是哪位仙子托梦于他,一见倾心,从此凡尘俗色都不入眼。派人日日寻找,不过是一直都没有能够找到自己期待的那一个罢了。 第57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五) 阮旭平日打点包子铺,不是个口舌蠢笨之人, 奈何今日遇上的道士, 是纯靠说话谋生的, 这就落了下风。 第107页 柳老爷看道人在书院里闹腾,只觉得丢脸, 后边还有自家儿子看见治鸟后开心大喊,一段段风月说辞,旁人听了都感觉臊得慌:“别闹了!” 他一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先生听着吵闹,从里屋出来。看见是柳老爷, 客客气气行了一礼, 随意说些客套话,又问:“我这学生今日才来,可是惹了什么事?” “先生有所不知,”对先生,柳老爷心里是敬重的, 礼数也更加周到,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将柳生身上的事情同先生说了出来,“且不管是否妖物作祟,还得请您这学生同我们好生聊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治鸟在这儿,柳生看着真人,离魂症一下子治好了, 不一会儿终于恢复原来彬彬有礼模样,言谈举止都很正常。这转变突兀,不仅柳老爷,其他人也觉得很奇怪。 再问柳生,前日种种悉数忘却,并不知自己是如何痴迷之态。 于是阮旭指着问:“我看你们就是撒谎,这人明明一点事都没有,哄骗着要把我弟弟带走,又是什么居心?” “他怎么能够是你弟弟?”柳老爷不解,直接发问。 阮旭涨红了脸:“我们虽是没有亲缘关系,却是一见如故。如今他暂居住我家里,互相照料,结为义兄弟,有何不妥?”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喊:“我作证,方才这位小公子同先生说过,自己失忆过,前尘往事一概不清,幸得阮哥儿收留。” 每多说一句,道士就越高兴一分。 不记得好呀,不记得,他就可以编纂出更多说辞。 “那你可是真被这人迷住心智了!”道士摇摇头,似乎极其不满阮旭的表现,“这种妖物,最擅长蛊惑人心。你不过见他一面,就如此倾心,难保不是中了什么咒术。不信您瞧,我家柳少爷,前几日疯癫众人皆知。怎么今天一看见本人就安分下来? 要我说,根本就是这个妖精知道自己大事不妙,所以故意退让。你们要是中了他的计谋,日后就距离大祸不远了。”唉声叹气,看所有人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似乎不信他的话,就是要断送自己的命。 妖精祸乱之事,大家早有耳闻,听道士一说,心里又多了几分恐慌。再去看治鸟容颜,脑子里想的就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畏惧了。 人对美到极端的事物,是会感到恐惧的。尤其是这些谋生活的普通人家,自小就被长辈教导着“越美的东西越危险”,看见美人如此,联想到森林里五彩斑斓、吃了却要人命的毒蘑菇,前几日在街上教训地痞流氓的狠劲儿,也不认同起来。 原本只是想着小公子不过自我保护,现在就变成了妖怪一时凶性外露,没能遮掩。 互相小声嘀咕着“知人知面不知心”,早已为治鸟扣上了罪责的帽子。 就连柳生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士看自己话术成功,心里十分满意,趁机再添一把火:“柳老爷,您要是有心,就先将这妖精捉回去,或是报送给官府。就算您心地善良,怕伤错了人,也暂且扣押下来,以防万一。” 柳老爷想想,也有道理,不问治鸟意思,先叫家丁上前,就以绑住柳生同样的方法,也把治鸟绑了起来。甚至到了这一刻,治鸟还是一脸茫然,只能小声说“我不是妖精”,也举不出什么证据。 问姓氏名谁,他只记得模糊的名字;问家住哪里,城外旧楼更显得诡谲。 更有道士巧舌如簧,他一句都辩解不出,只得由着别人将他捆缚牢靠,牵着绳索离开。 回府路上,天色暗沉,土黄色烟尘弥漫。 多数人听说镇子上出现一个妖怪,吓得闭门不出,沿街摊位也都收了起来,一时间街上了无人烟,只有风声逡巡回档,似怨似泣,如同鬼魅。 柳老爷心中一紧,似乎哪里不对劲,心底毛毛的。道士在一旁,慌过一阵劝到:“定是妖精术法作祟,柳老爷身正不怕影邪,又有宝刹灵光护体,大可放心前行。”这才一路安稳,回到府中。 柳府是有关押犯错仆人的地方,旁人虽然喜欢治鸟美色,又碍于传言不敢靠近,便将人关紧去,锁上七层大锁。道士又掏出几张黄符,绕着单独的房子贴了一圈,说是如此,妖精就不敢随意离体了。 当真好话赖话,都让他说尽。 试问寻常人,哪个被绳子捆结实后,还能轻易逃出去的?到了道士这里,全成了他的功劳,再有“妖精论调”先入为主,其余人竟然真得信了。 唯独柳生死活不同意:“便是鬼魅,也是我心所属,父亲,儿子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一个,您就允了罢!”他说得话,岂能当真? 在柳生心里,他爹现在就是生拆鹊桥的王母,镇压三圣母的二郎神,不论他怎么哀求就是不松口。好吧,人家不松口,他也坚定表明态度,当天就开始绝食。这么一闹,就是柳老爷铁石心肠,柳夫人也不干了。 她的好儿子,为妖孽所惑,前几日根本没有进食,今日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竟然又不吃饭,身体根本受不了。抄起后厨的柴火棍,气势汹汹就奔着亲儿子去了。 不得不说,柳夫人性格泼辣得很,要不是之前柳老爷拦着,这棍子早就揍到柳生身上了。 现在任谁说话都不好使。 就听见院子里,柳生一边跑一边喊:“娘别打,你打死我,我也不吃饭!” 第108页 “好呀,那我就打死你。为了旁人连饭都不吃,老娘白生你养你这么些年,有胆子给我站住,就让我揍死你!”夫人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 嗯,“大家闺秀”,骑马射艺精通的那种。年轻的时候,皮起来上房揭瓦,爬树掏窝,看上柳老爷实在才同意嫁过来。论体格,哪里是几天没吃饭的文弱书生能比的,当场被娘擒获,抓走绑在椅子上,把饭往嘴里塞。 眼看着所有人关注点都在柳生身上,道士的歪心眼儿又开始了。 事实上,他知道治鸟不是妖精。 真正的妖精移山填海,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被他们关住。可是这个弥天大谎他都已经撒出去了,就这么收场,前面的铺垫全部白干。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他偷偷通过小门跑了出去,上山抓了一只野兔子。也不管自己今天把人家妖籍改变了多少次,秉承逮到哪个算哪个的准则,将兔子塞到道袍里面,想着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 到时候就说自己的黄符发挥了作用,妖精不堪忍受,化为原型,被他一刀了结。 可是治鸟又该怎么办呢? 柳府外就是普普通通街道,也没有什么地方能供他藏人。抱着兔子往回走,顺便观察四周地形。左看右看,哪里都不合适,要么是太容易被发现,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家盯着太危险。 路上遇见熟悉的家丁,跟人打招呼都恍恍惚惚。 一直走到屋后水井处,看着旁边储雨的水缸,灵光一闪,一条妙计浮上心头:他怎么这么着急把人运走呢,只要一直藏着旁人不发现,不就好了吗? 等到大家都去关注屋内死兔子,哪有人知道治鸟会被他藏进别处,等大家关注度降低,他再把人运回自己房里,就这么一点一点运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想到这里,道士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自己简直天下第一等才子,怀里的兔子差点儿没搂住。 再等等,等到府里的人各忙各的,他就动手。 治鸟从书院到被关起来,一路都是懵的,心里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可笑。可笑在哪里,他自己又说不出来。他只是失忆、怕生,人又不傻。自始至终是谁在针对他,一目了然。 那个道士一直嚷嚷着自己是妖精,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道士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其实根本没遇见过真妖精。治鸟虽然不知道那人平白针对自己是为了什么,有一点儿却能够肯定:惯会捏造的家伙,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到时候是非黑白任凭活人搅弄,他是不是冤枉,真就只能跟阎王说理了。 好在自己留了个心眼,捆人的不知道,自己之前用手臂撑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治鸟早就察觉到自己肢体柔韧性极好,手臂上虽然被圈了好几圈,架不住每圈中间都留了一条缝,收紧又撑开,将空隙集合一处,很快就挣脱出来。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治鸟刚从绳索中,恰好听见窗户外面窸窸窣窣,然后是一声惊呼。恐怕是外面看守的人已经被砸晕了。 道士大约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四下张望没有其他人,抱着兔子正打算从窗户进去。刚把前半身探进去,一石头就从脑门后面砸下来,当场拍晕。 原本治鸟还想着,要不要用绳索把这个害人的道士捆起来,送去给柳府其他人看看去。后来又担心那张嘴能言善辩,再把那群不醒事的人绕进去,还是不让自己落入险地为上。 抓紧时间,把人拽到房里,换上被打晕的家丁衣服,匆忙跑了出去。 等到所有人发现时,房间里早已空空荡荡,别说治鸟不在,连道士也不见了。屋子里只有一只死兔子,谁都想不出来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府里的人当然不知道道士的算计,看见妖精不见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求道士,生怕逃跑的妖精再回来算账,结果连道士也没有找到。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说妖精本体是只兔子,受不住符咒困苦一命呜呼,道士见妖孽已灭,天性闲云野鹤,继续周游天下、除害安民。 也有说,道士与治鸟都是妖精的。那道士贼眉鼠眼不像是好人,很可能是嫉妒治鸟美貌。两人云上斗法,输的一方身死,化作本体留在柳府,另一个重伤离开,等待有朝一日恢复后,还要回来跟柳府讨回公道! 只是人都不在了,说什么也就是说说。 唯有阮旭坚信,他的小公子是顶好顶好的人,又聪明,现在一定是成功脱险,避祸去了。 只因隔天一早,他在门口拾到一串槐花手环,清香快要散尽,似乎已经放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4 23:56:55~20200405 17: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喵秋刀鱼、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殷殷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六) 治鸟与道士双双失踪,柳生再度陷入茶不思饭不想的境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天, 再度回去, 情况更加严重, 不出几天就彻底消瘦下去。 想到心上人离开了,连情绪都变得不对劲, 又怪自家人拆他天定的红线,暴躁异常。每日盯着自己的画作,画着画着就开始哭, 哭完了, 又撕掉,撕完了又开始画, 旁人劝什么都听不进去。 第109页 直到某一天晚上, 负责照顾作息的侍子端着洗脚水,还未进门,就听见屋里大叫大笑,含糊不清。他心里害怕,放下盆, 在纸窗上戳个洞出来, 看见里面的柳生面前挂着一副画, 仔细听,口中念的大约是:“神子,你可总算又来见我了!” 随后又哈哈大笑。 侍子看见,心中畏惧,想跑, 倏尔听见里面笑声一梗,竟是乐极生悲,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世间最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府上下怎么都想不到,好好的人终有一日竟会死于一个“色”字,邬南镇将这件事传开,全都引以为戒。尤其是一些同阮旭关系好的,近几日特意来关照他,生怕他也步了后尘。 时王爷的侍卫就是这时候到的。 抵达当日,柳府上下素衣白缟,门前绸缎如雪,请来的丧乐队吹起唢呐,领头人诵读往生,一路哭哭啼啼往郊外走。 白事是不能冲撞的,侍卫带着人退避一边,下马询问是谁家出了什么事。旁边人答:“是柳家的小儿子出了事。” 侍卫又问,镇子上那个出了名的美人在何处。 旁边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看见对方气质英武,腰间佩刀,刀鞘金丝盘绕,挂一玉质剑穗儿,色深绿,圆润通透,一看不是凡品。 又见这人衣服,雪亮光滑,轻薄柔软,日光下粼然见其光,隐约窥见暗绣水状纹。联想到开口就是美人,恐怕正是那位王爷闻讯派人前来,躬身行了个礼:“大人不知道,那人美是美,却是妖精所化,寻常人等无福消受。”随后又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侍卫听后打了个寒颤,想起自家那位爷的个性,不带点儿什么回去恐怕不能交差。 思虑片刻,还是登门拜访柳府,讨要那张画来。 此时柳府正不知该拿那幅画如何是好,柳老爷正跪在画前,嘴里胡乱乞求各路神仙原谅,画卷边缘有火焰燎过的痕迹,还有撕碎的毛边。可是整幅画除去边缘完完整整,画中美人更是别有一股惑人心神的魅力。 他们本打算将这副画烧毁,说是魔画。 可是丢到炭盆里;拿剪子剪开,什么方法都试过一次。画卷如有神力庇佑,无论如何不能破坏,柳老爷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了三炷寺庙求来的仙阁,点燃了拜一拜,求画中仙饶恕。 侍卫突然到来,在柳老爷眼里就是宽恕的征兆。 一听对方是来要画,什么都不过问,直接将塞到他手中,问什么答什么。侍卫看着手中的画,心神如同被拽入画中,陡然一惊,赶紧将其收好,快马加鞭回去复命。 好事不出名,怪事行千里。 治鸟从邬南镇离开,一路沿着小道走,不知道自己是走去哪里。路上遇到的人也都好心,愿意为他指引方向,最终才确定了目标。 这日行路口渴,随意找了家驿站,叫了杯普通茶水,就听见身后人开始谈论,说邬南镇发生的怪事。治鸟听到镇名,留心一阵儿,忽而听到柳生暴毙的消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正专心,眼前光线一暗,抬头看见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左脸有处刀疤,竖向,差点贯穿眼球,一脸凶相。同他一样点了杯茶水,一语不发,只管自己坐下喝。 治鸟看四周桌子并没有坐满,不明白他突然坐到自己面前有何用意。稍微休息片刻,他就站了起来,继续向着京中方向走去。 见他起身,那汉子一样起身,就跟在治鸟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开始治鸟以为是同路人,劝自己不要多心,可越往前,人迹越少,治鸟觉得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似乎距离自己愈发地近。他手摸到自己腰间,几日前逃脱,顺手从柳府带走一把切菜刀。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有总比没有好吧。 感觉身后人越来越接近,他握住刀柄,随时准备攻击,突然听到身后人小声对他说了一句:“这位哥儿小心,后面有心怀不轨之人尾随。”治鸟诧异,借着身后人体型比他大一号,偷偷往后瞄,果然看见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散开跟在后面。 大意了,光顾着身后这一个,没想到后面还有。 治鸟道谢,随后脚下加快步子,想要快些走过这段人烟稀少的路段。他在驿站打听过,再往前跑一段,过着这片荒凉地,就开始热闹起来,也会安全许多。 不怪他太警惕,这几天,治鸟遇到过不少人,多是见色起意。以防万一,他特意从衣服上撕下一块蒙住脸,没想到喝口茶的功夫,还是被盯上了。 身后的汉子和远处跟着的几个人,治鸟一个都不会信。茶摊老板见他容色好,特意叮嘱过:有些歹徒为财为色,有时候会选中同一波人。一般先看上的,会加速紧随身后,装作好心提醒。 过路人听见了,回头一看果然有这么一批人,心里感激,就把对方也当做了好人,殊不知两批人一丘之貉,心里都是同一个心思。 只是治鸟听说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远处的还好,身后这个跟得紧,就快粘到他身上一般。提醒过他后,按理说一般人都会保持距离,可这个人偏偏不,反而越来越近,这就不由得治鸟多想。 嘴上感谢一番,心里的警惕从未放下。 没过一会儿,最后面的那批人或许知道自己猎物被人抢走了,纷纷转身离去。治鸟趁汉子留心背后时,迅速往前奔跑,等那人察觉到,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气得他大喝一声,拔腿就追。 第110页 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谓哥儿,其实就是双,比女人更稀少些,也只是相对而言。大多数哥儿,天生体质娇弱,眉心有颗红痣,也不突出,像是油墨点上去的,甚是好看。因为数量少,也更加昂贵些。汉子在这条道上来往多次,目标就是这些好看的女人和哥儿。 抓到手里,自己喜欢的,就先享受了,玩够了,随便卖去哪里,到手的银钱数量,相当可观。 他这次就盯上了治鸟,却看人遮着脸,不知道面容。一般来说,敢这样遮住脸的,要么就是满脸生疮,怕风吹了恶化;要么就是国色天香,怕因此招来祸端。 为了确认是哪一个,他特意坐到治鸟对面,果然是后者。 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他倒是想给自己留下,却也心知肚明,自己根本养不起。对他来说,最好的对待方式,就是给治鸟卖去一处好人家。附近七里八村,哪户人家想娶妻、哪户人家要纳妾、哪个楼里缺小倌,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心里盘算的很好,却没想到这位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身娇体弱,他发力去追,竟然追不上。 若是仅仅如此…… 治鸟为了甩开人,自然是选择最别扭的路。不是脚下别扭,是视觉上的别扭。小路一旁就是森林,治鸟一般跑着跑着会刻意用树木遮挡一下自己的身形。 一来二去,就把人甩掉了。 不,不能说是治鸟甩掉的。 治鸟只顾着往前跑,没有看到后面的情形。没人知道这片林子里,什么时候养出来一条巨蟒,听到人类的动静,被惊扰起来,很快就追踪到了自己的猎物。 可怜汉子一路直追,只听见自己身后有什么动物爬过的声音,他还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结果那声音越来越近,回头一瞧,巨大蛇口张开已经对准了自己,脑子都僵掉了,心脏骤停,步子一顿。 下场,不必多说。 那巨蟒吃完,就回窝继续休息去了。 治鸟听见背后追逐声停止,谨慎回过头,只发现路上留下一条拖长的印痕,追逐他的人已经没有了影子。 这算是又成功逃出一劫? 治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一路上,他遇到过不少事情,可是在危急关头,总有一些这样那样的突发事态,让他被动地化险为夷。 今日又是如此。 治鸟停下来休息片刻,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点儿果子,坐在树下吃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从后方行过一辆马车,马车上拉着几匹布料,匆匆向前赶。行着行着,突然在治鸟面前停了下来,车夫看上去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叔,穿着小背褂,露出胳膊,看见治鸟,问道:“小兄弟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找不到路了嘛?” 说完,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口气仿佛是在拐骗小孩儿一样,再补充:“唉,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看你细胳膊细腿儿,更像个官家少爷,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我是从外地来的,欲往京中投奔亲戚。”照着别人的话搬过来的一套说辞,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随意挑了个方向罢了。有时候,治鸟会觉得奇怪,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唯独他,一睁眼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跟谁都没有交集。 形单影只,无所事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来京中更多是一种过来看一看的心情,实际上就算真的到了,也没有什么感觉。 赶路车夫一听,眼睛亮起来:“正好,我也是往京中走,独自一人行车,有时候乏了打瞌睡,不小心就要翻车。不如你上来,我们一起,聊聊天说说话,也好过旅途寂寞?” 治鸟本来不想答应,何况方才遭遇了恶徒。 转而又想起来自己身上奇妙的化险为夷技能,觉得答应了,想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揉揉自己走到酸痛的腿,应下了这份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突发.情况不知道该说什么,行吧,改个词(摊手手) 第59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七) 车夫一路把他送到城门外,难得平安地聊过一路, 心情十分不错, 临别时送了他一个精巧的小挂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也是我去进货的时候,店家给我的, 拿着玩儿就是了。” 确实很小巧,木头刻的小鱼,红线随便穿起来, 挂到哪里都行。手腕细点儿的小孩儿, 甚至可以当做镯子。 治鸟笑着收下,看着车夫下来赶着车走, 抬起头看向城楼。 不愧是天子脚下, 仅从外观就看出一派宏伟气势,带着古旧感,每一块砖瓦似乎都能够诉说自己的故事。慢悠悠在街上走着,路上铺着厚石板,跟小城镇果然不一样, 踩在上面发出悦耳的声响。 街上行人很多, 似乎有什么忌讳, 就算是有驴马的,也都牵着,并不骑乘冲撞。车夫说他是来京中送货的,进城一路走再右转就到了,是裁缝店, 也卖成品衣服。 治鸟本来是想去看看的,可是他们抵达时又是一个正午,头顶烈日灼灼,不如先去找家客栈歇脚。车夫给他推荐了城中最安全的客栈,还叮嘱他千万不要贪便宜去找那些郊外的鸡毛店:“所谓鸡毛店,就是不花钱,店家只给你一篮子鸡毛,进去是个大通铺,随意找个地方撒一把鸡毛在上面睡,衣服不脱,很不踏实。 第111页 像我这样皮糙肉厚的,过一晚也难挨得很,何况小公子皮肉细嫩,恐怕是整晚都要睡不着了。” 治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店,听起来很新鲜,自我代入想一想,实在难受得不行,估计自己是绝对不会去的。 他先去了车夫说的客栈,或许在车夫看来,他这样的小公子,就算衣服旧,也是故意的。本来长得就好,再穿得光鲜,恐怕更要遭人惦记,哪里知道治鸟是真得没有钱。 进去客栈一打听,最次的房间也要几两银子,他身上连铜板都没有,只好默默离开。 这时候又想起来阮旭说的话,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次被几个圆滚滚的东西难为到,正在发愁不知道怎么办好,身边突然有个人拍拍他的肩:“小兄弟,我看你一直站在这里,也不进去,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呀?” 治鸟总觉得这种一上来就自来熟搭话的人,没有几个好心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在门口站得太久,引来什么奇怪的人注意,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捂住耳朵转身就走。 “唉,小哥儿等等呀,我话还没说完呢!”见人转身,这搭话的自来熟急匆匆跟上,“你是缺钱吧,别害羞呀,谁没有被几枚铜板难为过呀,都有难过的时候,我也有,所以这不是看你为难,想要帮一把嘛。” “小哥儿,你慢点,我腿脚不太好。”宁三自以为不是个坏人,他就是个做生意的,细致点儿讲,做的是人员安排工作。他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候看错了人家的契约,不小心把自己卖出去,现在怎么说也该是个大老板。 可惜可惜。 其实现在也不错,平日工作就是在大街上闲逛,偶尔看见那些从外地来的人,就装着熟悉,把人拉到自己这边给他“介绍工作”。 当然了,可能这个工作在外人眼里看来不太正经,可是根据宁三的经验,多数被他安排过的人,对结果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这次早早就盯上了治鸟。 不该这么说,他是被迫盯上治鸟的。这人简直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一点儿书,那张脸在外面一露,道上行人哪个不多看他一眼。宁三注意到,有几个人为了多看一会儿治鸟,故意在一条路上来回走好几遍,还有些走着走着,迎面就撞到墙上的。 就连宁三也是,说“被迫”,都是因为对方往那儿一站,气质出尘恍若神子下凡,眼珠子根本挪不开! 他就瞧呀,世界上怎么还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这么好看的人,要是往老板楼里一摆,那不是天下人都要为了来看他一眼抢破了头。 对呀,这小哥儿看样子刚从外地过来,正是最单纯容易相信人的时候,他为何不现在跟着他,看看动向,找准机会把人往老板那儿一拐! 好主意,说干就干。 “我跟你介绍正经营生,哎呀,您别突然停下来呀。” 治鸟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路就听他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听得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营生?” 问了,问了就好,问了就有希望! 宁三手一指,指向旁边的小餐馆:“ 甭担心,我请客,边吃边聊。” 这个正经营生,其实就是在老板的茶楼里弹琴。他老板都跟他抱怨过无数次了,自从上一个琴师赚够了钱,继续开始流浪找寻离散亲人后,楼里就一直空着那么个位置。 其实琴师好找,难的是找到符合老板心意的。什么叫一见倾心、宛如云上仙人的气质,老板跟他说过无数次,他从来就没有听懂过。 要仙人,那就去修仙呗,在人间找仙人,那不是说笑嘛。 今日一见到治鸟,他明白了,不是老板描述怪,是他见识太短浅。原来真得能有人,站在那里,就宛如一尊神明,虽然不是清新小巧那一款,是明艳夺目那种。 仿佛世间颜色都披在他身上,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没有一处不动人,没有一处不完美。 治鸟听他这么说,舒口气,先行道歉:“我一路过来,遇见许多不好的人,看见你时先入为主,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多长两个心眼儿是好事。所以,你这是同意了?”宁三完全不介意这种小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碰见,有时候也被人当坏人躲着。最严重的有一次,人家以为他是搞“人口运送”生意的,直接报了官,还是现场派人给老板送去口信才被捞出来的。 “可是,我不会弹琴。”治鸟虽然缺钱,也不会做自己不拿手的事情,平白坏别人的生意。 “不要紧,不会可以学,主要你人好看就行。” 就是这句话。 治鸟捂面笑道:“要不是你跟我说是去做琴师,光听你这句话,我还以为自己是要被卖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宁三也跟着笑:“没办法,这都是我们老板的意思。我们老板别的不爱,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看美人。也都怪这癖好,一开始我来找人,总是被人误会。”当然,他自己是说习惯了。最开始同样也是羞涩的不得了,见到好看的就去问人家,要不要找个赚钱的活计,他自己听着都怪不得劲的。 无怪乎旁人误会。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宁三说的茶楼,从后门进去,掩住面,不让人看见。治鸟觉得奇怪,宁三却说这是规矩,为了保持神秘感:“老板说了,越是看不真切的东西,越是让人趋之若鹜,都是人的本性。” 第112页 “你家老板,还挺有意思的。”说白了也是个好色之徒,不过能够将“好色”做到这种程度,也确实天下少有了。 看来这家老板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治鸟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 侍卫没能够把美人带回来,只是带回来一幅画,时亭心里,是有些不满的,一张画能看得出什么? 他请过无数画师给自己府里的佳人们作画,六分美貌变成八成,八成容色画作十成,都是别人眼里的颜色,还有讨好的成分在里面,多数没有几分真。 时亭原本不在意,甚至还感叹无趣,结果侍卫紧接着又跟他说了柳生的事情。竟能够有这样一个存在,只是见过一面,就把人魂儿都勾没了,也算是天下奇闻。单纯依靠这个故事,这张美人图,就价值不菲了。 好奇之心被人勾起,他展开画作,雪白画纸上,一点一点展露全部相貌,如同怀抱琵琶的美人,遮住的面纱逐渐滑落,露出下面的摄人心魄的色彩。 那些梦境中的景象重新回归脑海。 最温柔的地方,另一人的怀中,在迷蒙幻境中,一同泛舟湖上,雪落季节,彼此炉边取暖。那人似乎身体寒凉,手总是捂不暖,他就把那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冰凉凉的,却柔软。 一双眼睛,永远含情,他永远忘不了。 就是这双眼睛,同画上一模一样的眼睛。 “主子?”侍卫看他展开画卷后失神模样,心里一紧,莫不是又让传言说中了,就连自家主子也抵挡不了画中人的妖术。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自己的罪过,杀一万遍也不足以谢罪。 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他当时看一眼,也有能力将画合上。自家主子毕竟是色道高人,看一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好在时亭凝视半晌,叹了口气,谨慎地将画展开,小心悬挂在房中:“宁九,你跟我多久了?” “禀主上,十六年了。”不明白时亭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侍卫只能如实回答。心里还在忐忑:难不成自己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好,主上终于要罢免他的阶职了吗?不会不会 ,主上不是会为一幅画纠结的人。 他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脑补得十分精彩,实际上,时亭也就是单纯问一问。 “这么久了呀。”这么久,他终于找到了,在自己梦里,任何庸脂俗粉都无法代替的颜色。 难道是终究没有缘分吗? 明明都已经出现,偏偏只有一幅画,不叫他见到真人。不,不能这么想。 何其有幸,他都以为自己的梦是一辈子不可能成真,只能够一遍遍去追忆愈发模糊的幻象。今日这幅画告诉自己,并不全都是幻梦,还是有望成真的,他难道不应该感激吗? 作者有话要说:肝多了,有点虚2333感谢在20200405 21:39:42~20200405 23: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94238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八) “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演奏,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宁三带着治鸟去找了有名的老师傅, 老师傅琴瑟琵琶, 样样精通, 见面时,手上缠着几根弦, 正在调音。 看见他们来,立刻明白了用意,直奔主题, 向治鸟提问。 “是乐感吗?”乐理应该很重要, 连最基础的音高、音色都无法掌握,演奏时出了差错都无法察觉。治鸟觉得, 在茶楼这种地方, 最重要的是通过声音给客人们制造恬适的心情,频出差错自然是不可取的。 师傅摇摇头。 “那么,是指法吗?”每种乐器都有自己独特的演奏方式,托、擘、抹、挑什么的,治鸟来时路上, 遇到过愿意同他分享的人, 只是那些措辞, 治鸟听着就觉得头大,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然而老师傅又一次摇摇头。 “究竟是什么呢?”治鸟觉得最重要的,全都被否认,实在想不出来了。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琴,捋了捋胡子, 道:“是气质。” “气质?” “对。”老师傅拿起自己未调好音的琴,“一个乐师,最重要的,不是他的能力有多高,意境多悠远,那些都是虚的,千人千思,算不得真。真正有用的,是你自己的气质。” 随后又列举了许多例子。 “你看那些抱着根竹管卖艺要饭的,不论演奏什么,都是一副苦情相,旁人听了,自然泪如雨下,口袋里的铜板就随即丢出去了。你再看那些宫廷乐手,不论何时都挺直腰板,要的,就是达官贵人们爱慕的清贵相,衣袂飘飘,仿若仙人,哪怕演奏地一般,那也是天籁之音。” 林林总总列举一大堆,归根结底一个意思:懂不懂音乐都是其次,会不会装样子才是真本事。 治鸟听着,深以为然,当即拜谢恩师。 宁三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究竟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不过看治鸟满心欢喜,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嗐,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又不是什么乐理大家,哪里懂这些东西,老师都这么教了,哪有他说“不对”的道理。何况老琴师一直在楼中担任教导职责,前面好几个琴师,都是一手指导出来的,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第113页 于是默默退出去,跟侍者吩咐几句,将自己找来符合老板心意是新乐师这件事传达上去。 宁三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一退,没能来得及阻止一代“神仙琴师”的诞生。 治鸟觉得自己应该是会乐器的,手上握着琵琶,身体的记忆如此自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然而都是随手拨弄,没有什么完整的曲目,这些还是要慢慢学的。 其实就算有记忆,治鸟的琴弹奏地也相当一般。 奈何人家长得就是好,气质天成。于是几天后,才刚练成一首曲子,宁三就迫不及待带着治鸟去楼中现场表演了。 茶楼主楼布局同其他地方类似,就只有两层,都是普普通通的桌椅摆放着,还提供些棋盘、纸笔,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吸引文人墨客的地方。 精彩的则是在楼外,从窗户望出去,刚好有一汪浅湖,只能浮起来几条小舟,窄窄长长,形如蚱蜢。大型的画楼画舫是不可行的,这湖浅是真得浅,还生满莲花,在里面不仅行不动,还要直接触底。 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湖中心确实有一个摆设船,据说是专门拖进去的,就为了装点门面。通常来了地位高的贵人,不在楼中饮茶,而是小舟载着往湖中间去,一次只能由一个人包下,是天然的大包间。 治鸟就在中心的船上演奏,平日没有人时,那就干脆闲着,跟老师傅学调弦、学新曲。 宁三带治鸟来,也是为了验收学习成果,他那日上报,今天老板才腾出功夫。据说是近几日沉迷一幅画,别说是茶楼这边不管了,就连府里的莺莺燕燕都没空去关注。 另一边还在拜托宁九不断找人,搞得宁九现在每天没有别的事情,天天竖着耳朵打听:你们那有没有出现一个比妖精好看的美人? 这么问都是客气的。 宁三有一次听见他直接去问手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谁被好看死了的?”汝听,人言否? 时亭坐在湖心船上,宁三给他端上茶水:“老板,我发誓,今天这个绝对包您满意!” 宁九在旁边听了,微妙地翻了个白眼:就这?还好意思说他不会说话,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跟隔壁春色满园的管事,口气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边正说着,外面忽得响起一阵旋律。 治鸟最近就学的这首曲子,是老师傅年轻时四处游历收集来的,似乎是讲述一段卑微的恋情:年轻的少女爱上狠心的男人,违背家族意愿的爱恋招致灾祸,少女被迫离开家中,独自行走在暴风雪中,饥寒交迫,却始终等待着心上人能够回来见他一面。 吟唱着孤独与忠贞,少女最终与暴风雪一同离去。 用的还是琵琶,治鸟最近只学这一样,带着飘渺的歌声一同,水面每一处撩起涟漪。时亭不由得听入了迷,思绪随之一起,被卷入寂静的暴风雪中。 时亭自诩色道中人,总称自己精通世间一切色,却从未想过,有些人,声音也是带着“色”味的。像是某种情感的转移,浅吟低唱,恋慕的甘美之情搅和在同样甘甜的声音里,惹人遐思,却又带着注定凋谢的素寂,只管抓住了,何时放手,何时消逝。 “带他来见见我吧。” 不多时,宁三带进来一个男人,眉眼如画,是真得眉眼如画! 宁九当场就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或许是入戏太深,治鸟站在面前,安安静静地如同即将跟随不存在的风雪同去。 时亭手中的茶杯跌落,颤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治鸟。” 与梦中并不相似,却是一模一样的面容,那诱他入色道的存在。 见到梦中人,此刻时亭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装作与寻常无二一般,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治鸟摇摇头,他只听说今天第一次上台表演,的确不知道眼前这位究竟是谁。 只是治鸟看着他,如同在看心头挚爱,仍旧带着幽怨,似乎时亭是什么叫他一厢真情错付的坏人。被这样看着,时亭又惊又喜,以为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对他留有印象。 可是在时亭梦中,只有与治鸟的欢度,从未梦到过结局。 治鸟这样看他,让时亭有种错觉,害怕自己是不是最终辜负了眼前人,便尽量把声音放得柔软:“我是这茶楼的主人,我听你曲调幽冷,可是有什么故事?” 哦,原来这位就是楼主。 治鸟想,这时候问这句话,应该是一种对他的考核。师傅提到过的,有时候琴师曲子弹得太好了,经常会被客人招至房中,其中被提问最多的问题,就是时亭方才问得这一句。 当时老师傅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 所以这题,他会! 抬手拂去眼角泪痕,又勾起一摸笑,楚楚可怜,哪怕手捧鲜花欲葬,都不会显得做作,说得却是:“不过情之所至,难以自禁。”又说自己也曾爱上过一个人,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家中如何都不同意。互相爱慕不得见,隔着墙壁,最终约定了私奔的话语,可是真得到了那一天,他抛却自己的一切,从家中出来,独自一人在风雪中行走,不曾再见到自己的情郎。 嗯? 好像哪里不太对? 宁九在邬南镇,听说过关于治鸟的事情,什么私奔、爱慕,好像都跟柳生那边没有什么关系。转念又想,他听说这人失忆过一次,现在有可能是重新记起来了也说不定。 第114页 只有宁三,直接听傻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总感觉到的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老师傅那里的故事,宁三几乎都听过,毕竟他平日里就在茶馆里招呼客人。刚才治鸟的说辞,好像,就是曲中故事的翻版吧。 是的,没错,就是翻版。 这是老师傅教给治鸟的标准答案:“琴中曲目,总引人共情。楼中不乏有客人,被某首曲子戳中掩藏的心事,才会招呼你前来,八卦似的打听琴师的故事。他想找的,无非是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共情人,所以这时候,不用多说,只管随意给自己编个故事就好。 你记住,这也是所谓的‘气质’。” 苦情的气质,孤高的气质,想听什么故事,那就编什么故事。宁三那日只听了一半就退出去,自然错过了最要紧也是最忽悠人的部分。 营造某一种气质,除了表演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故事的塑造。 治鸟是好学生呀,学东西又快,很快掌握了精髓。 治鸟以为时亭是在考核,时亭却是信以为真,想到这样一位绝色佳人,竟然也为情所苦,顿时心痛地不得了,在心里拼命咒骂那个不知好歹的不存在的人,竟然能够做出这种狠心事。 又看向治鸟,不知道该用什么安慰他好,想了想,干脆把楼中能够给出去的权限全都交了出去,银钱随便花,想做什么做什么。 最后什么权限都交出去了,还是觉得不够数,干脆说:“要不以后,你就跟我回府,只为我一个人演奏吧!” 咦,这算是升职吗? 治鸟眨巴眨巴眼,看看时亭,又看看宁三,纠结半晌说道:“可是,我才刚学会这一首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美妙的误会~感谢在20200405 23:55:49~20200406 23:0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橘喵秋刀鱼、肇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肇初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九) 或许是因为人多了可以互相交流,治鸟在时亭的茶楼里呆着, 总觉得要比其他地方有趣些。宁三时不时就会带回来一些他看着漂亮的人, 有些就留在这里做侍从, 有些不知道被安排到了哪里,似乎楼主的生意不止这一家。 师父就更有趣了, 房间里收集了成百上千张谱子,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从哪里搜罗来的。相比谱子,治鸟更喜欢听他讲故事—— 那些他行走于各处听来或者自己编出来的故事。 这就导致治鸟的人设一天一个花样。 第一日, 在时亭面前, 他满是惨遭负心人抛弃的狼狈;第二日,又变成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情痴;第三日, 人设还要换, 换成见谁都撩,谁都爱的年轻浪子。 也不知道这群客人都什么毛病,天天来问他故事,搞得治鸟都分不清哪些故事自己讲过,哪些没有讲过了。 好在似乎无人在意, 就算戳穿了治鸟也不担心, 毕竟他是“入戏太深”。不都说, 越是好的乐师,越能够与音乐共情,偶尔共得厉害些,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对吧~ 治鸟玩得开心, 旁人也乐得开心。 久而久之,名声就传了出去,说京中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乐师,不仅琴艺高超,长得也是一顶一的美貌。就是有点可惜,人家只在湖心舫里演奏,一般人想要看,只能赶上逢年过节,要不就等着老板哪天心情好。 此言一出,京中有权有势或者自以为自己有权有势的,竞相造访。 一掷千金不说,甚至点名欲邀请乐师来自家府中奏乐,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只是这份拒绝并非旁人意思,就是治鸟自己的想法。 虽然在楼中也有一些熟人,可是怕生的毛病依旧没能够改掉。想到要去旁人府中,进去要守些自己完全摸不清的规矩,总觉得麻烦。何况还有宁三总在他耳朵边上吓唬他,说是某某家里请了一批舞女,跳舞的时候不小心勾坏了毯子,结果一人挨了好几杖棍,差点把腿打断。 煞有介事的样子似乎真得吓到治鸟了,宁三说完,看他沉默样子还有些懊恼担心是不是说重了。没想到过一会儿,治鸟忽然问他:“跳舞的就打断腿,那我又唱又弹,是要怎么办呀?” 嗯,这思路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可能是打断手,又毒哑嗓子?”宁三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也跟着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啧啧,听上去好可怕呀,我还是不要出去了。” 然而这个不出门,也是有区别对待的。治鸟想得可好了,他是茶楼的乐师,相当于跟宁三一样,是给时亭打工的。别的地方可以不去,唯独去时亭府里,那不就跟在楼里一样吗? 就是时亭这人,确实有些奇怪。 他是个乐师,明明就是个弹曲儿的,可是时亭带他去府里,总是让他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还不许别人偷看。 这对于时亭府中的各色佳人们,可是一件稀罕事。 仪态万千,自然各有各的妙处,却也从未有谁能够享受这样的待遇。时亭对治鸟,可以说是处处维护着,不仅是维护,可以说,已经到了半步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步。 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什么挂件,就被人家揣在怀里、挂在腰上,时时刻刻不分开才好。 第115页 但凡是治鸟在湖心舫现身,客人进不去的地方,肯定有时亭坐在里面,一面品茶,一面赏人。前者是次要的,有时候一曲终了,人都离开了,茶水还未动分毫。 其实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闲来无事听的八卦而已,最重要的是关乎他们自身的利益。时亭府中的佳人们,大多是旁人收集来赠予时亭以博欢心的,他们自身并没有去处,甚至离开府中,连能够好好生活的技能都没有。 虽然他们也相信,自己就算被遣走,也不至于饿死街头,时亭手下产业那么多,肯定会给他们安排不错的去处。 可是再好的去处,能够比现在好吗? 他们每日住在府中,只管恣意嬉闹便好,水果点心管够,绝对不会吃不饱。为了衬托他们自身的美感,时亭甚至会定期给他们送来新衣服穿,基本相当于什么都不干,只要好好打扮自己,就足够了。 现在治鸟突然出现,时亭莫名其妙就不再看他们,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也有在府中住久,真得对时亭产生微妙情愫的,尤其有些还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心里的小九九更多,忧虑也更深。苏冉就是对时亭有着微妙好感的这一类,他是在街头卖艺时被带回来的,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跟着师父讨生活。 后来师父年纪大了,某天从榻上坐起来,可能起身幅度有些大,眼前晕眩,没注意被椅子拌了一脚,往前一栽,再也没能够起来。 他那时候正在屋外小土灶上熬粥,熬好了叫师父出来吃饭,怎么都听不到回应,还以为是回笼觉睡过头了,却没有想到…… 那时候他手里的银钱不多,去白事铺里连个棺材板儿都买不起,与师父相依为命久了,如同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忍心草席一卷,任由这个待他极好的人被野狗刨出来? 干脆挂了个牌子,请人写上“卖身葬父”,就遇上了刚好在外面找寻美人的时亭。 苏冉记得,王爷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他眼睛好看,灵动有神,与他梦里的人极为相似。要不是时候不对,苏冉能当场羞红脸,心有悲苦,其他情绪也就完全没有感觉了。 后来他想,自己对王爷的心思,可能很早就有了。 那又能怎样的? 他来时,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后,也有陆陆续续的佳人入府,他不是最后一个,没有特殊的。他听过,时亭对每一个人都说过,“像是梦里出现的人”,原本的缱绻心意,不由得就隐藏起来,久而久之,甚至以为淡忘。 可是治鸟的出现似乎重新打醒了他。 那些自欺欺人的遗忘,只是因为现在还能够见到,如果以后无论如何都无法见到,那么哪还有什么“情淡情浓”一说呢? 他不想离开。 打听到今日王爷不在茶楼那边久留,苏冉仔细为自己上妆,准备努力一次。 可他不知道,时亭不在茶楼长留的原因,是他终于邀请治鸟来府中陪他。唉,也称不上“邀请”,这件事还是宁三私下告诉他的。 时亭一直以为,那天治鸟拒绝跟他回府,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担心自己只会一首曲子,到时候没法弹尽兴。就像他完全没有想到,治鸟竟然真得是把自己当做好心的老板来看待。 “千真万确,我专门问过他的。治鸟跟我说,您是老板,在您的茶楼里弹琴跟在您的府邸弹琴完全没什么两样,他一个弹琴唱曲的,怎么能违背老板的意思。” 听见宁三这么跟他说,时亭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他就该一开始强硬一点,直接把人带回去,曲子什么的,完全可以在府里进行学习嘛! 时亭从腰间拿出来一袋碎银,交给宁三:“不错,这些就权当给你涨薪资了。”看宁三欢欢喜喜接过去,又想起来,“你似乎跟治鸟关系不错?” “嘿嘿,怎么说我也是他在这儿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打包票,除了教习师父,他跟我绝对是最熟的!” 这话时亭就不太爱听了:“那你以后就少往府里走,算了,就留在楼里当个掌柜吧,别到处跑了。” 宁三呆住了,手里捧着一袋银钱收下也不是,放下更不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怎么就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一点儿醋味儿呢?明明他这么努力跟治鸟打好关系,绝对遵循老板的命令多了解治鸟的想法,现在却落得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下场。 啊,他宁三,真是天下第一等的悲惨了:“好的,绝对听您的吩咐。”只剩下钱袋子,依旧如此温暖。 治鸟眼里,确实对条条框框的规矩没有什么概念,没有人提醒他,他就走在时亭边上。一开始看别人都跟在时亭身后,治鸟想着自己也是为人工作,步子稍微慢下来,准备跟在后面,反而被关心是不是哪里不适应。 随后时亭干脆牵着他的手,搞得治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单手抱琴真得有点考验臂力。更神奇的在后面,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怎么时亭好像会读心一样,朝手下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人把他的琴抱走了。 这下什么理由都没有了,治鸟也只好跟在时亭身边,听他一点一点讲府中富有情趣的布局。 行至中庭,乱石堆积出来的假山间露出一条窄道,稍微有些陡,一直连到庭侧小凉亭上。 “要上去看看吗?”见治鸟盯着那条小路,一副好奇的样子,时亭忍不住问道。 第116页 “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跟在治鸟身后,防止对方一个不小心向后摔倒,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凉亭。亭子是这处小园子里视角最好的地方,能够将庭中一切尽数纳入眼中,从前时亭就很喜欢在这里赏景,旁边最好再有佳人独奏:“来为我弹首曲子吧。” 治鸟点点头,老板的要求当然要听,招招手,从侍卫那里接来自己的琴。这回不是琵琶了,他这几天正在学新曲子,用的是一把桐木琴,老师傅也是仗着他对什么乐器都留有印象,想教什么就教什么,相当随心所欲了。 摆好架势,治鸟坐在琴后,划出第一道音,没注意那些“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只剩他们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我先单更一阵,过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第62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 ——被他的声音包裹,只沦陷在有他的世界里。借着旁人的身体, 去体味他的一切, 始终未曾碰到的人。 苏冉打扮好自己, 刻意路过那些时亭最喜欢的地方,想向他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猝不及防看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们在做他期待的事情。 时亭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感觉,在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治鸟引导的, 所有感官追随着对方的行动。现在那个引导一切的却如同一张白纸, 等待被肆意涂画。 有些时候,时亭分不清哪些行为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比如此时, 如同有什么声音告诉他:去拥抱治鸟。于是他就像个傀儡,乖乖听令,轻轻握住对方抚琴的手,听错愕中偏移的音符,再吻上他后颈。 天生的野性, 总喜欢叼住后颈, 像是什么动物之间默认的法则。 “您是在做什么呢?”治鸟看不到背后熟透的小草莓, 只觉得这个动作应该是极亲密时才能做的,突兀被这样对待,很奇怪。 相比讨厌或喜欢,治鸟的表现更像是一种探究,似乎一无所知般, 让时亭不可言说的愉悦继续向上攀升:“在表达对你的爱意。” “那么,我要做什么吗?”午时的阳光洒到肩膀上,治鸟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对方拽开,下意识地要拉回去,却被反握双手,于唇边侍弄。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跟随他的举动就好,牵着手,将人转过来,正对自己,试探地落在唇上。 是最好看的唇色,轻咬之后更显秾丽,如同一汪清泉里坠入两滴朱红,渐渐氤氲开,蒙住他心与眼:“但是你可以,随便说些什么。”对他说什么都可以。 没有被拒绝的喜悦,像个窃贼一样,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触碰。不过仰仗着治鸟此时对一切都还不甚明了,抚摸各处,吻遍各处,纯粹又放浪。 听着耳边的声音因为自己一点点变得低沉,却如同自己获得莫大欢乐,由着夏风凭依发丝缠缚身躯。 “痒。” 他说。 于是愈发痒。 两人并不避讳,兴之所至,没什么好遮掩的,就在光天化日下,苏冉长的眼,自然是能够看到的。他恨自己早年帮人做工时,怎么没把眼睛累坏,以至于能够看得如此清晰。 王爷对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远观却不亵玩”的心思,府中不少人,都说王爷实在是当事柳下惠,是真正能够品鉴美色的人。却不想再怎么夸耀,那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是根本把持不住的。 怎么会有“只远观”的话呢? 不过是不够爱。 苏冉就傻站在那里,亭上亭下,似乎也没有多远的距离。虽只能看到王爷的背后,却将另一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此生无法比拟的容颜,是人类不能够抵达的极致,是俗世诸念浮动,是欲生情。也是苏冉匆忙低下头来,蹲在地上躲着不敢再看。哪怕是闭上眼睛,那副身影却依旧在眼前一遍遍重现,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只怕自己再看下去,那些自以为的情深意切就比泡沫更脆弱,荒谬可笑。 先前的准备尽数化作狼狈,两颊羞红,连头都不敢回。即便如此,治鸟还是看到了他,从亲昵中醒来,似乎从未浸入,手臂抵在时亭胸前:“别,有人在看的。”以此止住继续在自己身上绵延的印痕。 得到的却不是治鸟想要的回应。 只觉得面前人似乎瞬间呆住了,治鸟也不明白为什么,却能够看出来对方不太高兴。而这份不高兴,似乎不是对着旁人去的,正是对着自己? “为什么要我停下?”时亭喃喃自语,语气不像是在问,目光则是一直牢牢停留在治鸟身上的,似乎在认真地分辨些什么,“你应该继续下去。”那才是治鸟会做出来的事情,才不会留意他的嫉妒,只管继续去引诱下一个人,如此才不辜负惑人的皮囊。 倘若那个偷看的人,不可自抑地走上来,同他一起,时亭都不会觉得惊讶,甚至认为那才是理所当然。 可是治鸟居然会制止,竟与旁人无甚区别,那就很奇怪,与他梦中所见所感,完全不相符。 一腔热忱凉了半截,收拾好衣物,转身离去,站起身时看见了蹲在一边的苏冉,只是瞥了一眼,理都没有理。一番操作,治鸟实在是看不懂,只重新把外衣披好:“又求纯粹,又要轻佻,这人怎么这么麻烦。” 现在反而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被独自留在这里,重新抱起自己的琴,想了想,不如还是先离开回茶楼去? 第117页 可是茶楼又是时亭的,自己这算不算得罪了大老板,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留在茶楼。不可以的话,反正他上老师傅那里学艺,又不一定非得是楼里的乐师才行。 正想着,从草丛里站起来一个人,耳根还有些红未消下去,直直地冲着治鸟走过来:“你就是王爷新带回来的人?”离远了看到底朦胧些,靠近了,魅力并未削减,反而更盛,苏冉不太自然地别过脸。 心里却在想其他事情:他刚才不小心冲撞了两人,王爷却并没有追究他,那么是否意味着,眼前这人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能够威胁他们的存在? 苏冉承认自己嫉妒,却只承认自己是嫉妒治鸟绝色皮囊,得以俘获那人青睐。 “新带回来…”治鸟好奇地打量苏冉,听闻时亭有收集美色的癖好,府中人自然都是叫人眼前一亮,“差不多,我是茶楼的乐师,你知道,那是时亭名下的。” “你竟然直呼王爷的名字?”这可是吓到苏冉了,哪怕他们平日再大胆,规矩也是要遵守的。 治鸟却一脸茫然:“他让我这么叫,不可以吗?”若不是苏冉看出来对方脸上毫无遮掩的疑惑,恐怕还以为是在跟自己示威,王爷是真得很宠爱他呀,这么重要的规矩,直接就抛掉了。 又联想到之前时亭匆匆离去,苏冉原本心里憋着的气似乎也都散掉了,看着治鸟,又像是看自己,大约又是一个被“梦中人”骗进来的,这么单纯又不知道掩饰,恐怕会吃亏。 不自觉就担任起教习工作:“本来是不可以的,尊卑有度,王爷毕竟是王爷。”随后又讲了许多,关于府中其他美人的,关于时亭的喜好,“我不知道王爷刚才为什么对你生气,可事情毕竟因我而起,不如去我那里小坐一会儿,一会儿我帮你打听打听王爷的心思?” “那我今日可以在你这儿暂住吗?”治鸟把琴放在桌子上,掏出自己这几天赚到的银子,“这是我的付款!” 苏冉看他说要付钱时,竟然格外开心,自己似乎也被感染,忍不住笑起来:“付什么款,又不真是我的家。你先在这儿等我吧。”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时亭。 有些意外,王爷的书房并没有看守,苏冉在门口唤了两声,没人应,也没人阻止,浓烈的探知欲驱使着他推开门扉,走了进去。 房间一侧,正悬挂着一幅画。 ——— “你回来了?”苏冉回房时,治鸟正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练琴,倒不是有多勤奋,治鸟总觉得,自己弹琴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他与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最近的距离。 说不定多练练,就能够想起来呢? “嗯。”苏冉看着治鸟,回了一声。 声音有些飘,治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不开心,要同我说说吗?有些事,憋在心里难受,说出来就好了。” 是的,苏冉知道这些事会让自己难受,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治鸟。 他进了时亭的书房,房间一侧挂的画上,有一个人,面容与治鸟极端相似。苏冉也听说过邬南镇的事情,说是那里出了一个绝色妖精,等侍卫赶过去,只来得及带回来一幅画,却没有想到那幅画上,就是治鸟。 他不知道原来那幅画上有没有额外的题诗,但他的字是跟着王爷学的,绝对不会认不出那人的字。 画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梦中人”。 如果这会儿他还看不懂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那可就太蠢了。从前他以为那是夸赞,是情人间调笑用的戏谑话,却从来没有往别处想。 今日看见那幅画中的人,才恍然想起来王爷总是对外说的那些关于“梦”的话。他们的王爷“色”字当头,说起自己的定命之梦,总以为只是个笑话,但如果不是呢? 苏冉发现了,自己的眼睛,被夸赞灵动有神的眼睛,竟然与治鸟有几分相似,像的就是“灵动有神”那部分。 多可笑。 无名幽怨自心底诞生,苏冉走到治鸟边上,慢慢坐下:“我去找了王爷。”声音似乎哽咽,“我没有见到他,却看到了其他东西。你知道今日他为什么会不满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他梦中情人的替代品,”苏冉觉得自己好恶毒,师父那时候教给他的善良全都喂了狗了,竟然用这种话哄骗别人。或许府中所有人都是替代品,可是苏冉猜,治鸟一定不是。如果连治鸟都是,那么更证明他的说法是正确的。 “替代品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吧,王爷总对旁人说,自己曾做过一个梦,梦中神子给他批命,说他是注定的好色之徒。”真奇怪,明明是在做坏事,这些话竟然说得如此流畅,苏冉原本以为自己会卡壳,“王爷将我带回来,是因为我与他梦中那人有相似的眼睛。隔壁屋的哥哥,王爷说有相似的锦缎般长发。” “至于你,”治鸟留意到苏冉的目光变成一种怜悯,“你是与那人最像的,也是最完美的,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小鸟:你看我在不在乎……感谢在20200407 23:34:19~20200408 21:1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枝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一) 第118页 很有趣,这时候来告诉他这件事, 是什么警告吗?不过治鸟思考一会儿, 似乎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始终找不到自己的爱人, 听上去真得好可怜呀。可是他又觉得,眼前这个好心借他暂住的人, 一直被当做替代品看待,好像也很可怜。 他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怜一点儿。 治鸟努力回忆了一下怎样的动作最适合安抚人心,抬手摸了摸苏冉头顶, 声音放轻:“别难过。你要是难过, 我弹曲子给你听呀,我前几天才学会一首很愉快的曲子。”就是旋律太快, 累手, 每次楼里客人说让他弹个欢快些的,他都故意把这一首绕过去。 苏冉以为,自己能够从对方脸上起码看到一点痛苦的表情。这人单纯得如同当初初来乍到的自己,按理说,应该对王爷有着很深的感情吧。 毕竟就连那种事, 两人都互相默许了, 苏冉知道王爷是不会避讳的, 对方却能够坦然接受……除非是彼此深爱,苏冉真得想不出其他理由。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人都不生气呢? 苏冉从治鸟脸上,看不出一丁点难过、失望来,甚至还能够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分得出好坏,知道治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出于真心——这人分明长了一颗棉花心呀! 莫名其妙就坐到了对面,听治鸟调弦完毕,摆出个起手式,道:“我的床很宽,既然你没有别处可以去,今晚就在我这里吧,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听到一半,苏冉如此说。 撑不下去了呀,这样的人以真心待自己,他本来就不是多恶毒的人,不就更加舍不得了嘛:“我刚刚的话,你听过就过好了,不用放在心上的。”嗯,刚才他绝对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舍得伤害治鸟呢? 离开庭院,时亭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往常这时候他应该去看看自己府中佳人们,请几个画师给他们作画,或者只是听听曲儿。或许是才品尝过极致,时亭没有了看其他人的心思,脑子很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方面,真得爱慕治鸟,恨不得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个美人,被他带走,只属于他;另一方面,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告诫他什么,说他痴心妄想,说他可恶至极。 他傻愣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有些收拾不仔细的地方,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才恍惚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独寝了。 从有了第一个外人住进来,他就只在旁人那里留宿,没事的时候,就回书房,看看风物集,画画风俗画。坐在许久未归的房间椅子上,对面正对着一面大铜镜,盯着盯着,脑袋昏昏沉沉,不一会儿就磕在桌子上,睡熟过去。 ——我将你捏造出来,又给了你如此高贵身份,要的是哄他开心,你竟然敢违背我的意愿? 梦里,一头极凶狠的巨兽不断追逐着他,吓得时亭猛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只是看眼睛虚着,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他这一觉睡得不短,闭眼时,尚是晌午,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一般,一步一步往外走。 路上有看见他的侍女仆从,看见王爷赶紧低头,行礼避让,却发现时亭并没有往日那般好亲近,甚至不曾说一句“起来”,自顾自就走了过去。 他们这些仆人自然没有胆量说主子做错了事情,只是联想到往日态度,终究是心存疑虑。不过这些疑虑,就是风似的,一阵一阵,等到绕个路上完了茅厕,也就全都抛到脑后了。 唯有一人,始终无法将今夜抛诸脑后,那就是苏冉。 他性子偏静,巧的是治鸟忙起自己的事情来,也是专注的静,同居一处,虽说并不互相打扰,却透出一种默契的和谐来,苏冉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一直希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与相爱的人,你读书来我缝衣,平稳又安逸。苏冉之前以为那个人会是时亭,可是在他一次又一次把不同姿色的佳人带回来后,那股心思也就慢慢歇下来了。 见到治鸟与王爷亲密时,有过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放下”,如同与过往为情所困的自己告别一般。 其实,府中没有任何一种规矩,规定他们这些看似王爷后宫的男女们不能够在一起。那种规矩是旁人的,时亭自然不受拘束,反而觉得两位难分上下的美人竟然走到了一起,不失为一件妙事。 只是苏冉一颗心挂在王爷那里,就算有什么明示暗示,他也只当做没看见。 今日不一样,一下午平平淡淡度过,到了晚上两人同床共枕,某些被强压下去的场面再次涌上心头。他瞬间觉得自己不敢面对,可是对方却仿佛一无所知。 不,绝不是“仿佛”,这样的人,就连他下午故意伤他心的话都听不出来,竟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显然也是对那些月夜下浮动暗香般撩人的心意一无所知的。 只是治鸟越是坦然地宽衣解带,苏冉就愈发觉得自己龌龊至极。 若是往日的治鸟说不定会转身安慰苏冉几句,叫他不要往心上去,因为那时候,他清醒地知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如何去掌控。现在忘个干净,对自己的影响力一无所知,真是苦了苏冉,不得不转过身去,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绝对不要去看。 可是身体的反应诚实又自然:“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好了就先睡,靠里一点。” 第119页 “嗯。” 唉,其实苏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对今日才见上一面的人,有如此冲动。或许自己曾经的耳闻是正确的,一旦遇上美色,男人的身子就自然缩短了一半,只剩下下面那截。 只是在那之外,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是爱上他。这种心情,必然是由于曾将对方看做情敌产生的愧疚,要不然就是自己未经人事,乍一见着,不免多想。 绝对不会是体味到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柔亲切才是。 脑子里乱哄哄的,在夜风里打转,仿若坠入迷宫中,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估摸着治鸟此时应该睡了,才深呼吸一口,再绕回去。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低语声。 他匆忙躲到窗子下,免得屋里屋外的光亮暴露了自己,只在蹲下去那一瞬,觉得好笑:自己今天别的事情没干,净是在躲人了。 还躲的是同样的人! 苏冉竖起耳朵听里面的话,愕然发现竟然正是自己白日没能够寻见的王爷。 “时亭”醒来后,就一直追踪着治鸟到了这里,他才分不清这又是谁的房间,要是被撞破,那就消除掉就好。他对这个世界不上心,终究是构造出来哄人开心的,却发现觉这世上最难的事情,竟然就是哄人开心。 沉默着脱去鞋袜,侧身躺在榻上,眼前人已经是许久不见。 “你说凭你教我的东西,我称呼你一声师父,是不是绰绰有余?”看这人闭紧了双眼,似乎已经睡熟,他低声询问。 当然不是为了听回答的。 他知道治鸟会怎么回答,无非是笑一笑,然后道一声“随你”,似乎是极纵容的话,必然还带着一点宠溺感。可是时亭知道,治鸟对谁都是那样,温柔乡之主,自然名不虚传。 那时候的治鸟还不是现在的名字,只有名号在外流传,唤作“透骨香”。将这三个字往嘴里绕一圈,似乎都有一股色味自口舌中生出,伴着甜唾咽下去,落入胃中满是魇足。 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叫做什么,或许叫什么,也不过是这人一念而起。 实在是透骨生香,将他心里眼里全都占满了,还做什么无情道修? 只是为什么不愿意与他再续前缘呢? 那么多人盼他回来,竟然狠心地头都不回! 这世上最多情的,这世上最无情的。 “我大约也就这时候抱你,才不用猜测你的心意。”才能完美地欺骗自己,这人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起码属于过。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听得苏冉脑子里空空荡荡,直到深更半夜,里面的灯熄了,才揉着蹲麻的腿站起来,小心翼翼不要碰到什么石头子儿,先去随便谁那里暂借一宿。 苏冉如果有心开自己玩笑,或许会感叹,明明是将自己的住处借出去,到了最后还被别人抢走,搞得自己只能再去借宿。 可是他现在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一个超乎他见识之外的世界,从“时亭”口中展现出来,他只觉得害怕:究竟是怎样的大能,能够将一整个世界当做股掌间玩具,轻而易举说出“送给你随意玩”这种话来? 他听说露觉寺有个和尚,到如今已经将近百岁,却依旧是年轻时模样,唇红齿白如一少年。那是苏冉知道的修道者,就连陛下见到了,都要尊崇地避让。 难不成王爷,还能比那种人更厉害? 治鸟其实睡得并不熟,他觉相对比较浅,从时亭进来,往他身边一躺,其实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没有睁开眼。 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多事情。 “师父”什么的,似乎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然而努力去思考,治鸟又真得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多少岁。倘若真如时亭诉说的,这人能够把一个世界当做玩具,那么那些神鬼妖魔的传说,是不是也可能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那些人并没有误会他,他其实,就是一只妖精呢? 作者有话要说:苏冉:太正常的我显得格格不入???感谢在20200408 21:13:08~20200409 23: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棠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二) 治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比较冷静的人,然而一边听着时亭那些话, 感情却在理智之前, 率先做出了反应, 等到回过神来,枕边已经不自觉变得湿润。 装睡就隐瞒不下去了。 时亭伸出手去擦拭, 手指碰上眼皮,不由得慌乱起来:“您是,醒着吗?”那些不敢白日说出口的话语, 时亭这才发现, 自己根本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的勇气。 只敢在治鸟不知道的背后,肆意地发泄一番心绪。 再没有哪一刻能够让治鸟觉得无限接近被遗忘的自己, 深入肺腑的遗憾:“你知道怎样叫失望吗?”即便一丁点都不记得, 每每提及,却依旧如同置身其中。 片刻伸手遮住时亭的双眼:“睡吧。” 他匆匆离开自己栖居的身体,不敢回头去看。失去掌控后的时亭,仍旧在深眠之中,未曾清醒过。 治鸟难得做了一次梦, 关于自己的梦。 梦里不是纸醉金迷的烟花巷, 而在另一处, 相比之下,有过之无不及的地方,里面的人着锦衣、食玉果,个个年轻俊美,似乎永无老去之日。 第120页 治鸟一直下意识避开系统的目的, 假装不知道它在寻找的究竟是谁,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催眠,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去回望。 却没有想到,跑过来追逐他的竟然不止一个。 有什么意思呢? ——— 第二日,时亭发现自己醒来竟然是睡在治鸟身边,甚至自己以一种很别扭的方式抱着他时,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他以自己的的全部发誓,昨天自己绝对不是在这儿睡过去的。 难不成是谁深更半夜把自己拖过来的? 越想越心慌,可是时亭却并不害怕。他早就听说过治鸟身上发生过的离奇事情,凭借他在茶楼的几日观察,并不觉得这人哪里不正常。况且就算是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而在发现这里竟然是苏冉的房间后,他就更加开心了。 在时亭看来,这是治鸟听话的表现,不过是向他生过一次气,竟然自己乖乖地改掉,甚至当晚就住进了苏冉的房间。 “不枉我如此爱你。”对着熟睡中的治鸟,他如此说道。 时王府住进了另一个主人。 一个比风花雪月还要美妙的人,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旁人每每提起这个能够把只恋慕美色的王爷拿下的治鸟,面上都忍不住泛起一丝娇羞。实在是这两人,搁到外头,“放浪形骸”这四个字都不能够形容尽。 妍姿艳态笑无限、桃粗杏俗。 时亭知道治鸟艳色无双,便用尽心思为他打扮,今天是南国的绸,明日是北国的锦。只是什么花样放在治鸟身上,似乎都失去了颜色,看来看去,还不如最纯的白来得合适。 他喜欢治鸟看自己的眼神,含情又勾人,更爱的是他在自己怀中时看别人的眼神,带着羞涩地引诱,似乎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样子,如此梦境中的一切,才勉强算得上活灵活现。 治鸟只觉得这人可怜,竟然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晚上的事,却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当他真得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于是治鸟又知道了,自己往日,一定是惯会用美色俘获人心的。 将“分享”当做是真正的爱意,时亭并没有将府里的佳人们送出去。恰恰相反,他觉得没有能够比自己的爱慕者送到治鸟面前更加能够表现“爱意”的事情了:“你们要爱他,如同爱我。”他这样对所有人说,把治鸟看做自己的另一半身,时刻不愿远离。 他公布消息的那天,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不明白时亭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们在任何一种俗世爱情中都无法接受这种情绪。倒不如说,这人是实打实地希望所有人能够看到治鸟绽放的美艳,甚至到了完全不顾惜本人感情的地步。 恐怕换作任何一个都无法忍受。 就好比一个乐师,面对最珍爱的琴时,旁人碰一下都心痛得很,似乎这才是人之常情。到了时亭这儿却完全是个反的,他想要所有见到琴的人都亲自试试看这把琴有多美妙,又不愿意这把琴更改归属权。 他既要拥有琴,又要所有人都爱琴。 苏冉听到了规则,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心疼治鸟被这样一个人爱上。却看到治鸟并没有太大反应,归结于对方性子单纯,恐怕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是邻国曾出现过一代昏庸无度的君主,得一美人,爱不释手。坐必同席、出必同车,似乎与如今的时亭跟治鸟没什么区别。只是某一日,君主突发奇想,看着自己的美人,深感其美好天下罕见,只有自己一人享受实在是暴殄天物,遂安排美人玉体横陈,接受众臣子观赏。 莫名的恐惧自心底而起,他害怕治鸟最终也会走上同样的路,又天真,只怕还以为没什么问题。 从前未曾察觉,只想着常人的情感,想要所求王爷的爱意,至今才知这人的爱意,本就是违背伦常的。 苏冉不敢去爱他了,只想带治鸟也从这人身边逃开。转念又想到那天晚上听来的话,心里揣度着王爷的意思有没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出现之人的意思? 或许有时候,真相总会被人在不经意间发觉。 也怪“时亭”以前,从来看不上爱侣间的情情爱爱,谁晓得一朝见到治鸟,无端心生波澜。那时候他便知晓,这人是他命中注定的情劫。 他要杀死这个人。 那时候,“时亭”真得认为,只要治鸟死了,便能够证明自己绝不会被情爱迷惑,才能够成就真正的无情道尊。 可是他没有等到那时候,一头闯进这人的温柔乡中,才知道自己爱上的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知道与自己相同的人竟然有那么多。 治鸟的死亡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他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风华绝代片片消散,终于发了疯。 苏冉猜得一点儿不错,“时亭”不会哄人开心,可是他捏造这个小世界,就只是为了哄一人开心,还要小心翼翼地监管着,免得系统趁他不留意,再把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他实在承受不了第二次。 那天晚上,他以为自己被看穿了,一是落荒而逃、不敢面对,二是要保持时刻警觉。没办法,就往自己捏造的临时身躯里灌输了“要求所有人都爱治鸟”是指令,暂时替自己保护好他。 出发点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却没有想到会导致这样古怪的结果。 第121页 为什么就不能像是随手放置一条巨蟒,把胆敢伤害他的人都吃掉这样简单呢? 愁死了。 话说回邬南镇。 当天柳生下葬时,出过两件怪事。 第一件大家都知道了,柳生画了一幅治鸟的画像,柳老爷看着害怕,却怎么都撕不烂,直到宁九侍卫来了,才终于送出去,如今就挂在时亭的书房里。 而另一件事,就更加邪门儿。 说是柳生下葬当天,走着走着,乍逢满天黄沙,抬着的棺材“嘭”地落到地上,惊得管事瘫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念诵往生经,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却没有等来叫他害怕的场面,竟然真得念叨出来一个和尚。 和尚唇红齿白,相貌端正,一身普通的青灰色僧袍,手中捻着念珠,口中念诵的不知道是什么经文,管事从来没有听过。 看这人出现,怎么都觉得诡异,管事行了一礼,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是问和尚为什么在这,还是问这阵妖风? 倒是不劳他瞎寻思,和尚自己报上名号,原来正是露觉寺的和尚,几个人心里一下就安定下来。 只不过这和尚却不是来问柳生的,上来就问:“听说前几日,这里闹过妖精?” 这一提,管事的可诉起苦来,说自家少爷有多么多么惨,心思全被一只妖精勾走,竟然落得年轻夭折的凄惨下场。 可这和尚似乎重点不在这里,满心只在乎那个妖精又去了哪里,甚至直接询问:“可知道是什么幻化出的妖精?” 这,一介凡人哪知道这些妖精们的事儿呀? 要知道了,那还能活吗? 不过他依稀记得那个道士曾经说过的话,又是画皮又是兔子精,他也分不出来,干脆全部告知了和尚。 和尚听后,手往天上一挥,什么黄沙妖风,全都停了下来,再看,人已经不见了。管家这才知道自己这是遇上高人了,猛然记起老爷曾经讲过露觉寺有过一个降妖和尚,恐怕说得,就是他! 和尚匆忙赶往柳府,要来那个据说是本体的兔子一看,摇头:“你们被假道人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妖精,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间野兔。”说完,看柳老爷铁青的脸,叹息,“因果相循,报应不爽。那日你受道士蛊惑冤枉了好人,这报应就应在了小施主身上。” 柳老爷听完后,精神一震,才意识到自己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几年功德也没能够替自己的儿子挡下灾祸,悔恨不已。 可是和尚还没有说完:“我看施主身上金光闪烁,想来也是功德深厚,这因果本该应在您身上,却受功德所限,寻着根源而去。” “我人已老,哪有孩子重要?”柳老爷抹抹眼泪,“大师在上,可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我儿回来?” “也不是不可以,罪魁祸首如今还逍遥法外,若能捉到人,送到那给你们诬陷的好人面前,一切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此,柳老爷才知道,原来这两人都没有死,还好好活着。 想到治鸟还在,长舒一口气,又想起那欺骗自己的假道士,恨得牙根儿痒痒:“请问,这两人如今都在何处?” “另一人我不知晓,”他想找的人,命格被什么东西遮住,无论如何不得行踪,“可那道士,却并不遥远。”随即说出个地方,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还没有消息。] [是。] [无妨,只要是我的宿主,绝对不可能半点名声都传不出来。回京吧,我在那里扫描出了一些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时亭”:我感受到了作为程序猿的头秃,哄人的编码怎么编? 系统:老夫千里寻主,凄凄惨惨戚戚—— ~感谢在20200409 23:54:44~20200410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汐子小朋友嘻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十三) 系统不愧是治鸟带起来的系统,猜得一点不错, 他的名声, 是怎么遮掩都是挡不住的。何况“时亭”一直防着外界, 完全没有预料到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潜入进来。 也怪他当时只是随手选择了一个小世界,并没有仔细筛查, 加入数据时,为了躲开系统的检索,不敢编写得太过详细, 因此留下了疏漏, 很快被精于此道的系统发现。 初夏,正赶上宫中海棠花半开, 设下赏花宴, 各路才子佳人们应邀而来,时亭作为唯一的王爷,也在被邀请之列。他理所当然地带着治鸟同去,几日来宫中早有传言,关于这位王府新来的主人, 今儿个第一次见, 却有不少人认了出来, 正是茶楼里请不动的乐师。 这倒有趣,往日赏花宴,各家总是出些珍稀玩意儿,等获得头彩的人挑选,王爷永远会送出一两个私藏的貌美之人。难不成这一次, 时亭要将此等绝色送出去吗? 也不知道这一次谁能过博得头筹,那可真是,莫大的福气。 宴席由太子与太子妃主持,时亭地位尊崇,也坐在上位,就把治鸟拥在怀里,两人同坐一处。太子妃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出了名的王爷,低声同夫君说这两人关系真好,竟然连座位都不愿意分开。 却只得到太子将食指比在唇边,要她慎言。 第122页 而了尘和尚,正坐在对面不远处,看着相拥的两人,手中的念珠捻得愈发急促起来。在寻人上,他自认比不得系统,这个声音在他于露觉寺诵经时出现,他四下寻找,却没有发现本体。 只是他已经不会再被吓到了。 当做是普普通通上门求助的施主,询问起系统的来由,没想到是要他找人。 却没有想到自己要找的是如此熟悉的人,了尘侧面敲打着,发现此时的系统并不认识自己,恍然明白了一切。那时,他在佛前苦求,却得到一个“终会相见”的答复,竟是应在今日。 应在他的过去,从未相识的这一天。 收敛心神,抬手接下侍从递上的白水,以水代酒,回应各位的礼待。 [不行,你们距离太远了,你要想办法靠近一点儿,最好能够触碰到他。] 系统如此要求着。 那天它与“时亭”争斗,只是一个分系统,没能够来得及感应到对方将特殊的力量注入魔纹中,趁机卷走了治鸟。借助和尚的打听,它才知道,自家宿主似乎记忆已经被封印,根本记不起来什么事情,才会如此任由旁人摆布。 可气死了! 为了找人,系统不得不临时绑定了这个世界里原本的主要角色——了尘和尚。 幸好“时亭”再怎么隐藏,在外漂泊久了,力量也有了削弱,只能暂时躲到它记录的剧本里,不然真得让他生生制造一个小世界,它可真是没追寻了。 然而这个世界还是被“时亭”扭曲了很大一部分,按理说,作为气运之子的了尘和尚本应该在降伏蛇妖后,继续修行,直到得道飞升,进入主世界。全世界意识在他身上加持,可是却被凭空冒出来的王爷时亭夺走了一部分,以至于至今在此间逗留。 还不都是那人的错误,直接往系统记录过的自然形成小世界里生生塞进去一段数据,按照系统的比喻方式,就是游戏都开服了突然往里加入了一个NPC,还天天抢主角的运势。 哪怕目的是为了让它的宿主开心,也是绝对不可以原谅。 别以为系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它的存在目的,是为了能够让治鸟真正地归位,这家伙想的,则是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扣留下来。 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那厢宾客们正互相吹捧,借着赏花的由头,各自向喜欢的人题诗表白,也有借此大好时机,多展示展示自己,以便未来仕途畅达。 没过一会儿,一群侍从们手中捧着笔墨纸砚来到现场,分别放到宾客们眼前,太子举杯,道:“往时赏花宴,总以花为题,请各位作诗,已经玩过多次,实在是无聊。不如我们这一次,玩个不一样的虽说仍旧以花为题,行文中却绝对不可出现一个花名,各位意下如何?” 还能够如何,就算不会也只能举杯应承,说:“好好好,此办法甚妙。”实际上心里已经抓耳挠腮,暗骂我诗都写好了,就为了今天能够表现表现,结果居然中途换题? 而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则早已提笔挥墨,另一批则是咬着笔杆子,不知如何下笔。不过一会儿,什么“姝色人面映”、“罗裙香色裁”,管他靠不靠谱,总之先把字数编完再说。 治鸟看得无聊了,同时亭耳语一番,先独自退下看花去了。要他说,这所谓的赏花宴是真得没意思,一群人聚在一起,少有几个真心赏花的,大多还是有利所图,拍须溜马,互相结交。 可怜海棠红,好色无人赏。 旁人不来赏,那这一整片鲜红,就全部由治鸟承包了!独自行走在花剪头,治鸟还真是第一次看见颜色如此纯粹,红瓣黄蕊,一簇一簇聚拢在枝桠上,煞是好看。 他在花间穿来行去,兀自赏花,却不知旁人亦在赏他。 了尘以不适嘈杂为由,见治鸟离开后不就,也匆忙离席按照系统的安排追上了治鸟,却在靠近时顿住脚步,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和尚跟风华美色牵扯在一起,不是名声问题,而是他单单想着,就品出些狎呢味。 系统的要求是触碰就好,如此系统才能够以触碰点为媒介,从他身上转移走。要不是因为“时亭”在治鸟身上设下屏蔽,它也犯不着如此麻烦。 可是怎么触碰,触碰哪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麻烦了。 这时候的衣服都捂得严严实实,只有手、面与颈部一小截露在外面,不论触碰哪里,对了尘这个避色又纯情的和尚来说,似乎都有点太赤激了。明明更多的接触都有过,却偏偏此时为难起来,想到现在的治鸟还不是那个与他相见的治鸟,心里更加犯难。 [我可叫你愁死了,碰一下是能吃了你咋滴?] 看他这么纠结,系统忍不住想粗口,还是生生忍耐下来。 [头发,头发行吧?] 虽说正常每天都要掉一把,也不能否认好好长在头皮上的时候,确实算是直接与身体相连的部分,不敢摸皮肤,去摸头发总归没什么问题吧? [再不行你就直接在他背后站着,等着什么时候头发吹你脸上,什么时候我就不缠着你了!] 系统可是受够继续在这个和尚身上了。有时候系统就很护短,看治鸟怎么看怎么觉得合心意,换成别人,那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可能因为他初次任务就跟治鸟绑定在一起的缘故,系统无比偏向治鸟。 第123页 哦,最开始那个不算,那是它拿来练手的,更不能跟宿主比。 要不是有人把宿主从它这里偷走,现在本来应该进入第二次考核世界。它坚信治鸟就是主系统命令要寻找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放手。 了尘和尚听着系统的语调已经变得急促,低垂眼眸,问道:“你的保证还作数吗?” 什么保证? 系统想了一会儿,扒拉出前几天的内存条,这才想起来。 [你帮我找到我的宿主,我就交给你如何踏上真正的修道路,离开此间世界。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其实它根本没保证什么,治鸟离开后,“时亭”也没有了逗留的理由,这个新加入的数据自然会被抹除,到时候被截断的气运重新回到和尚身上,还不是想飞升就飞升? 等会儿,他们和尚好像不叫飞升,是叫涅槃吧。 和尚却听信了,望着眼前人,迈出一步,伸手触碰对方的长发。 [哇,宿主大大,我终于找到你了!] 感天动地,小系统终于找到了自家宿主,不在治鸟身边的这几天,它简直就像是没爹没娘的小孩儿 ,还要在别人眼前逞威风,其实心里想得不行不行。 [你是?] 与系统的兴奋相对,治鸟只觉得有谁迅速靠近了自己,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治鸟有些摸不准自己以前究竟是什么人了,怎么一个两个见了他像是见到什么人似的,那天晚上突然冒出来一个怨恨自己狠心的,今天又出来一个认亲的。 好在新冒出来的这一个,能够帮他解决很多问题。 [宿主你先等等,我把存在我这儿的记忆还给你!] 到底没看住。 等到“时亭”发现纰漏找过来时,都已经晚了。 [系统,第二个世界结束后,我记得我还有一次换取能力的机会?] [是的!] 系统迫不及待把自己附带的力量全部交给宿主,它知道,自家宿主并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时亭”做的事情无疑是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刚刚好踩在治鸟的厌烦点上。系统巴不得带着自家宿主赶紧离开这里,按照它的估算,顶多再收集两个世界的能量,就能够…… [遗忘,我要使人遗忘的能力。] 虽然有些疑惑,系统还是按照治鸟的要求挑选出最合适的,然后遵循一位优良系统的职业素养,乖乖闭上嘴,静静看自家宿主表演。 在这里继续下去,纯碎是消耗能量又浪费时间的事情,在那之前,一切先被和尚打断。治鸟搜遍自己的记忆,也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可是他看和尚的眼里,似乎有万语千言要说,只是说不出口,手掌紧紧拽住治鸟的衣襟。 良久,和尚突然对他说:“倘若您日后再见到我,请您务必不要留情。” 治鸟一愣,隐约有了一些猜测,点点头表示答应:“你帮了系统的忙找到我,也是间接帮我找回了记忆,请放心,我会答应你的。只是,为什么是不要留情呢?” 和尚突然笑起来,面容清俊,在一片浓艳海棠花中,自带寂静的美感:“其他的,我求不得。”也配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篇总算快结束了…… 系统终于露出它的双面嘴脸! ~ 第66章 摩呼罗迦(一) 慌忙多走制造出的傀儡时亭的身体,“时亭”赶忙离开席位, 往海棠深处去。正在互相攀谈咬笔的宾客们皆是一头雾水, 再想到那人去的地方, 脸上带着意有所指的笑容:这时亭王爷不愧是有名的色王爷,饶是这么一会儿时间, 就已经等不及了。 果然是离开美人就活不下去的命。 如此一想,竟然问思如泉涌,一个个以治鸟为题, 以美人喻花, 下笔如有神助。 治鸟正在最大的一株海棠花下等他,和尚得了他的允诺, 就离开了。 多有趣, 原本“时亭”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只以捏造出的只听他命令动作的傀儡示人,现在为了挽留,又不得不再次回来。他似乎每一次,都是用虚假的样子面对治鸟, 可为什么, 这人竟然每一次, 都能够看透他一般,直接揭开他不敢展露的相貌。 “别紧张。”治鸟站在海棠花下,满天的红绯也比不过花下一人,“你不是,一直指引着我, 向我自己靠拢吗?” 治鸟朝他伸出了手,微笑里是他不能够拒绝的情愫:“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好好满足你的。”谁给的胆量,竟然敢指导他自己,怎样做才最像自己? 原先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有什么要求,自然也就听了,更多是一种无所谓的懵懂。反正是老板,既然为他提供了吃住,满足一下愿望,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就不一样了,那些看似指导的话语,放在他这里,偏偏是最惹人生厌。 若单纯以“色道”论,世间形色绝非一种,各有各的妙处。偏生指着他的相貌,说合该众人享用,任谁听了不得生气,他给机会,好好解释一下。 时亭说不出话来,也知道自己的指令出错惹治鸟不高兴,乖乖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宴席上,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不太对。 忘记一切的治鸟看上去乖巧听话,如此美人在怀,不知惹了多少人嫉妒。 甚至不少书生都自动脑补了无权无势的柔弱美人,惨遭恶霸王爷欺凌的小话本,早已蠢蠢欲动,等待自己挺身而出,英雄救美,最后再抱得美人归。一边吟诗作曲,一边在笔下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来,“香冷蕊寒,未逢知己来”。 第124页 眼下,一切却好似反了过来。明艳动人,却绝不归属于谁,叫人忍不住追逐,待到诗会之后的闲散时间,个个跑过来同他打招呼,羞涩问他“是否嫁娶”。 治鸟只是回应一个委婉的笑意,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架不住别人会多想,在治鸟与时亭之间来回咂么一番,更加觉得美人是遭人胁迫,叫人心疼地不行,看向时亭的目光好似见了仇人。 有些事情,治鸟一向分得清楚。 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时亭这么喜欢指导自己,那就如他所愿,把见过的每一个全都引诱了一遍,以此作为那些不当言行的回礼。反正凡俗的伤害又不可能真正伤到时亭,对方似乎也纵容着他这样做,本来就只是在一个世界里捏出开的傀儡人物,没用了再换就是了。 可另一边,治鸟也能够感觉到时亭对他是有真诚爱慕之心的,只是在方法上有诸多差错。 “我只是,不能够再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追逐着治鸟,却在每个世界里,都只能做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明明有些时候,他选择的是最接近治鸟的身份,甚至是第一个接触治鸟的身份,却每一次都没有能够与他走到最后。 从最初的世界,到后面的每一个。 他根本什么都挽回不了,于是成了解不开的结。 然而就算治鸟故意在他眼前与其他人暧昧,时亭也不觉得怎样,反而有点像是最初的时候。起码在这个被他插手干预过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给治鸟带来威胁。 他说不定,能够与治鸟白头偕老一次? 啊,等等,他有没有忘记加上“衰老”设定……总之,能够平平稳稳地与治鸟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没有治鸟在身边,他真得是会发疯的。 “所以遗忘吧。”从赏花宴离开后的某一天,时亭找到机会腻在治鸟身边,手里正在剥毛桃外层涩舌的皮,突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忘掉所有的事情,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假装从来没有相遇过,毕竟对于时亭的感情,治鸟是真得遗忘得干干净净,他根本不需要那些记忆,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回忆:“就算你现在重新创造,也没有用处,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存在了。”他是花魁治鸟,也仅此而已。 花费那么长时间等待时亭精神上的放松,只是为了遗忘发动时,能够有更高效的作用。 “不要,你不可以这样!”骤然明白自己再一次落入眼前人的温柔陷阱之后,时亭不可置信地喊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我以后只在远处看你,绝对不在你眼前出现,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 “那样,你会更难过,不如干脆遗忘。”这样对他们谁都好。 从系统给他的记忆里搜寻一圈,看到时亭,他也察觉了许多事情。曾经治鸟一直以为,成为花魁,就是他的第一世,是一切的开端,可是他翻阅自己的记忆,却并没有找到类似时亭的存在。 那天晚上,时亭说看着他死去,这又是另一处对不上的地方,不论哪一个世界,在系统的干预下,他都是没有真正死亡过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治鸟曾经的确死亡过一次,在遇到系统之前,或许比自己拥有的最早的记忆还要早。那些事情伴随着死亡全部消散,他不记得,且已经转生成为另一个单独的个体。 可时亭却依旧念念不忘,把他当做过往的寄托。 这份爱慕虔诚却并不真实,更多是出于愧疚或者其他什么补偿的心理,所以制造出来的傀儡,也一样能够对失忆后的自己指手画脚。治鸟不想要,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对方也一样忘记。 彼此互不相干,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在自己的干预下被迫遗忘、陷入昏睡中的时亭,治鸟对系统说出了离开的话:“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还不如去看看你的委托人,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好的好的!] 系统重新在自己的后台翻找起来,看看有没有哪个世界比较简单,又能够带着宿主散散心,最终选择了一份蛇妖的委托。 迅速开启了时空的跳跃,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不见,似乎从来没有到来过一般。 很快,这座被篡改出来的时王府,也一样慢慢消失,和尚站在不远处的虚空中,看着这一切慢慢变化,手中的念珠终于不转了。 他忽然生出一种感悟,盘膝坐下,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诸多大道展现眼前。 下一秒,于虚空中失去痕迹。 ——— 另一边,治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是缠在房梁上的,不远处一个擦拭干净的佛像,像前坐着一个小和尚,此时正在诵经。 按理来说,一切似乎都是很正常的样子,唯独有一点,治鸟觉得不太对劲,他怎么感觉自己的视角,似乎怪怪的? “嘻嘻,因为现在你在我的身体里呀~”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一个长着一双竖瞳的“人”,身上穿了一件僧衣:“我想找个人来帮帮我,没想到竟然会找到你来,别人看不到你,我却能够看到,小哥哥,长得要比我漂亮许多呢~” 他的语调很奇怪,怎么说呢,处处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并不招人喜爱,却也不惹人生厌。那些语言中暗藏的怪异腔调,更多的,像是在撒娇:“不过你现在再好看也没有用了,我想,你以前应该不是单纯靠外表才让人爱上的吧,那我可就不能算你完成任务了。” 第125页 “为什么看外表不算呢?” 他噎了一下,皱皱眉头:“因为、因为我想让那个和尚爱上我呀!如果你长得比我好看,用的你自己的身体,那就不是爱上我了。”说完,他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小声继续补充,“而且,那个和尚,装得清高,怎么能够因为我的外表就爱上我呢?” “如果单靠外表我想我也不差嘛~” 说得不错,治鸟看眼前的委托人,论外表确实是不差的,只是:“你怎么有一条蛇尾?” “哎呀,不小心露出来了!”他慌忙用僧袍把自己的蛇尾盖上,“你假装没看见好不好呀,和尚说了,他不喜欢我的蛇尾。” “那你说的和尚是爱你,还是不爱你呢?” “那个和尚当然是不爱我了,所以我才召唤你来这里呀!” “如果那个和尚不爱你,你又为什么要管露出蛇尾,他会不会喜欢你呢?”治鸟觉得这只蛇妖有点有趣,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偏偏在逞强,装着什么都懂一样,在他眼前说自己的各种要求。 看着是条蛇,骨子里却是一只蚌精。 “因为……”蛇妖想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这里面的逻辑,“我知道了,他是因为我有蛇尾才不喜欢我的!” 随后又看看治鸟,一脸苦闷:“真糟糕,你没有蛇尾,那他一定会喜欢你了。” “我来这里,借的是你的身体,他看我,也一样是有蛇尾的。”治鸟一点点掰碎了解释给他听,怕这个年轻的蛇妖理不清楚关系。 然而即便如此,蛇妖还是没能够理清楚关系,口中的红信子因为思考,吐出的频率都比正常情况下快了许多,纠结半天,快要哭出来一样:“那怎么办呀,他不喜欢我是蛇妖,可我又想他爱我,那样不是他永远都不可能爱我了嘛?” 哭了一会儿,突然把头探到治鸟眼前。 蛇类的动作很快,就连治鸟也没有能够来得及捕捉他的动作:“小哥哥,你既然来了,一定有办法让和尚爱上你吧!我答应你,只要和尚爱上你,我就算你任务完成了,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要试一试才知道。”治鸟在这种问题上一向不会给委托方过度的希望,只是实事求是地说出来。 “我觉得小哥哥一定能够做到的!”蛇妖却不管这些,“我以前跟和尚在一起,他每次都说自己试一试,我都当他没有办法,可是和尚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到,小哥哥也一样可以的,对不对?” “我只是试试。” 第67章 摩呼罗迦(二) 三句话不离和尚,这个小蛇妖, 似乎是对那人情有独钟了。 可是能够把他召唤过来的, 多是已经死去的灵体, 眼前这个蛇妖同样不例外。最有趣的事情,是杀死蛇妖的, 正好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和尚。 系统已经把剧本整理好了。 多可怜,一腔深情错付,就连死去了, 依旧还是不愿意清醒。治鸟看着坐在房梁上, 翘着尾巴哼曲儿的蛇妖,只觉得他可怜又可恨。 所有事情当然都不是一开始, 就决定好终局的。 系统为治鸟展示出来的, 是一个怪奇小说一般的世界,其中的主角,是个和尚,法号“了尘”。据说他拜入佛门那日,住持为他削发, 正要按照辈分给他排号, 忽然灵光乍现, 一瞬间推演出这个小徒弟命中与凡俗红尘纠缠不清,心中惋惜,即将脱口而出的法号,也改为“了尘”,愿他能够成功超脱俗世, 莫与之纠缠过深。 他确实有着主角命,性情温和,又有慧根,虽说偶尔会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念在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也是可以理解。 即便如此,小了尘在寺庙里,还是会受到一些排挤。 尚且年幼的稚子,性情不定,免不了做出错事。而管事师兄们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来得及分辨善恶的,有时候管多了、管烦了,免不了凭心情判定。 同门对这个不按照辈分排法号的小了尘,并不都怀有同样的善心,他们有时候会觉得他是个异类,与他们格格不入,正巧了尘小时候安静得很,遇到事情似乎也同样因为自己的法号不一样,怀有自卑的心思。 一来二去,欺负了尘,似乎就变成了什么默认的事情。 读早课的时候,不会去叫他,任凭晚上读书读晚了的了尘错过晨钟,一觉睡到大上午,被讲经的师父提溜起来,罚去抄写经文。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故意“不小心”地把他的经书推到地上,然后一窝蜂地跑去食堂等待开饭,等他到了,又故意不留下座位,只能抱着剩饭回房间里吃。 下午一起习武的时候,棍棒会偶然落到了尘身上。 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性格愈发沉默起来。 唯有一件事,了尘终于没办法忍受了。 同他一起学习的小和尚,手抄的经文丢失,不论哪里都找不到。按理说,这些靠心诚做的事情,找得到更好,丢了,再手抄一份就是,谁都没有想着去闹。没想到下午诵经的课上,了尘一抖书袋,从里面掉出来一本手抄经书,并不是他的字迹,翻开一看,正是那位同门的。 眼尖的邻桌一把举起手抄经,似乎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紧紧盯着他,也不说话。 像是一种默认般,好像他就是做了坏事的凶手。 那些一直忍耐的委屈终于压不下去了,哭着跑去了大住持的房间,把这些事情全部说与他听,在小了尘心里,大住持就是最温暖亲切的师父。 第126页 果然,被如此开导一番,他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可是真得想要回去,又害怕起来。 最终向住持提议,自己经文课已经学得差不多,以后能否去藏经阁学习,不再与旁人一起:“我还是没办法面对他们。”他是这样说的,住持摸摸他光亮的脑壳,同意了。 从此,他上午固定时间,去住持房间里学习,除此之外,都住在藏经阁边上的小屋里,下午没人的时候,则是去阁里打扫灰尘,坐下翻翻书,检查一下有没有可能隐藏的隐患,确认经文安全了,再回屋休息。 久而久之,那些刻意的排挤和“异类”视角都淡化了,伴随着学习深入,性情逐渐平和起来,再去回想,总归有一些歉疚。 再加上了尘几年下来,算是被大住持亲自指导,在同门之中渐渐有了威望,只在藏经阁出现,更多了几分神秘感。那些异样的目光,逐渐变成了有隔阂的尊敬和疏离的客套。 不过都已无所谓了,了尘在藏经阁里,自得其乐,也很不错。 前提是没有蛇妖的出现。 蛇妖哪有什么名字? 他就是蛇妖,在佛寺中呆久了,沾染灵性,逐渐启蒙,也有了灵智。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修行了多久,但是某一天,他突然就能够化形了,虽然只能化一半,可那也意味着他还是成功了一半呢,对吧! 刚学会化形的小蛇妖,突然就遇到了来藏经阁打扫的小和尚,把人生生吓晕了过去。可是那也没有办法呀,蛇妖倒是想把他送去治疗,可是他不敢出去。 他是妖精,听说人类都对妖精可不友好了,是要被扒皮抽筋的! 噫~想想就可怕。 他摸着和尚呼吸平稳,估计只是吓着了,干脆化作原型陪在一旁,等着了尘什么时候安全了,什么时候就离开。 那时候了尘才多大呢? 反正是已经成年了,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很能够博得蛇妖的好感,何况他还是个和尚。唉,这么说有点奇怪是吧,这座寺庙里,到处都是和尚,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对蛇妖来说不一样,他是住在藏经阁的蛇妖,虽然每天也听晨钟暮鼓,可是大殿的诵经声到底是距离他很远,比不得了尘每天的经文声来得又近又清晰。 冥冥中,蛇妖感应到自己能够成功化形,免不了了尘的功劳,起码这一点,蛇妖自己是认的,于是对待了尘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恩人。 只是这份心情,一天天地,逐渐开始变质。 可是蛇妖到底不是人,那些多出来的感情,他也没有意识到出什么问题,就是觉得自己可能更加依赖了尘小和尚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嘛? 真正察觉出不对的,是和尚。 本该六根清净,却在某日睡梦中,梦到了裸着身子的蛇妖,醒来后才发觉出不对,从此慢慢与之疏远了。 天真又懵懂的感情,发现之后,却能够如此残忍地对待。 蛇妖跟治鸟说,和尚根本不爱他,可是系统提供给治鸟的剧本里却刚好是个反着的,和尚爱着蛇妖,正因为爱着蛇妖,才不得超脱,才六根不净,才舍不掉红尘。 才法号“了尘”。 治鸟看着傻乎乎的蛇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蛇妖的感情,纯粹且率直,他很快察觉到和尚的不对劲,偷听到对方同住持的自白,开心得不得了:原来小和尚竟然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思,那一瞬间,他想了好多甜蜜的事情,嗯,都是人间的话本子里看来的。 当然了,他也没有发觉哪里有问题。 更不知道一僧一妖,居然也是“天理不容”。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思,有可能得到了回应,可是回应他的,却是“降伏”。 和尚亲自来游说他,告诉他:“我是和尚,不该对你动情,你是蛇妖,也不可能有人类的感情,话本子我没收了,以后多读经文不要再看。” 蛇妖当然就委屈了:“你凭什么说我没有人类的感情?” 和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是蛇妖,自然无法辩解,只能反反复复地说那一句话,结果就把蛇妖惹毛了:“总归你也是要下山游历的,你且等着,我一定有办法证明给你看,我可以爱上你,你也可以爱上我。” 说着便离开。 若是如此,便再好不过。 可是蛇妖天真,不懂人世间的规则,下山后惹了祸,撩了一身桃花债,甚至闹出来不少事端,嫉妒他的人、恨他的人,发现了他原来是一只隐藏的蛇妖,报上了露觉寺。 再说了尘,自打蛇妖走后,一直心神不宁。 他努力劝说自己忘记,却没有想到越是劝说,越是深陷其中,以至于差点陷入魔障。 听说蛇妖作乱,二话不说,拿起自己的法器,迎了上去。 要不治鸟说蛇妖可怜又可恨,他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人类,除了那些爱意外,一切如同和尚说的那样,对平常人类,几乎没有任何的同理心。 轻而易举就会被坏人带偏。 他不是和尚,从小有着师门教导,他什么都不会,因此惹出麻烦后,只能遵循着本能,变身成为本体大蛇,一口一个全都吃掉,粗暴又无情,即便和尚后来有意放过,也不可能放过了。 可是这样的蛇妖却苦苦执着于一份没能够到手的感情,就连治鸟都差点儿分不清,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执念。 第127页 “所以,你要求的是什么呢?只要让和尚爱上你就可以了吗?”治鸟揉揉脑壳,并不想管这两个过家家谈恋爱的家伙。 一个打死不承认,一个非要承认。 “是,”蛇妖斩钉截铁地回答后,突然犹豫起来,似乎又想起来刚才治鸟跟他绕来绕去的那些话,又摇摇头,“不,不是,你不需要证明太多,向我证明他是会爱上妖精的就好,可以嘛?” “可以。” 妖精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治鸟之前被误会成妖精,大约也是有点发言权的吧。 这类存在,像蛇妖之流,单纯地很。 又冷漠地很。 他大约是能够扮演好的。 这样想着,治鸟完全忘记自己还是一条蛇身,身体一放松,不小心就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下面的小和尚还在诵经,突然听见什么东西“啪叽”掉下来的声音。一睁眼,好嘛,几尺长的大青蛇就在眼前,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眼看着就要按照剧本里写的那样,大张着嘴,快要因为忘记呼吸,导致窒息晕过去。 “妖、有妖精!” 治鸟这才恍惚发觉,他忘记了作为妖最重要的一点:这尾巴怎么用呀? 他第一次拥有这种柔软又长的肢体,现学来不来得及? 等等,小和尚,你不要喊出来呀! 治鸟完全来不及想别的事情,情急之下一把捂住小和尚的嘴巴,手指比在唇前,免得他惊呼声招来旁人。都完成了那么多世界,居然在这里翻车那不是太过于丢脸了嘛? 第68章 摩呼罗迦(三) 这一捂,小和尚不叫了, 战战兢兢看着眼前这条大蛇, 搞得好像治鸟是什么吃人的大妖怪似的……哦, 他现在,看上去好像确实是个吃人的大妖怪, 也难怪和尚会害怕。 治鸟盯着了尘的眼睛,这时候的了尘还年轻,却已经同自己见到的那个没什么两样了。系统盯着这人看了一会儿, 突然喊起来: [唉?这人不就是那个谁嘛?] 行叭, 人家帮你找人,结果现在就只剩下“那个谁”了, 治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时候了尘突然拦住他, 说了奇奇怪怪的一段话,治鸟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来吧,解释。] 治鸟提醒系统,来解释一下这种时间倒流一般的事情, 他清楚知道, 自己失忆那会儿, 见到的正是未来的了尘。 [那时候,拐走你的人力量被我消耗地差不多,一时情急,从我的剧本世界里随便挑选了一个逃进去的。因为不敢干扰剧情,被我快速找到, 才故意把时间往后推延了好几十年。 现在我们要离开这个世界,就要重新回到几十年前,把原来定好的委托完成,才能够顺利从这里脱离。 宿主你放心,我看过了,这个任务特别简单,只要让和尚承认自己能够爱上妖精就行,对您来说真得特别简单!] 系统对自家宿主的魅力放一百个心,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蛇尾问题除外,这不是没有做好准备嘛~ 治鸟倏忽想起自己与了尘在海棠花下初次见面的场面,那时候,蛇妖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笔功绩,提起露觉寺的了尘和尚,绝对忘不了那个被他降伏的大妖怪。 这可是未来的你给你自己下的判决,可不怪我对你过分严格。 治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撑起身子,不太会用蛇尾,下半身似乎没有力道,只能尝试着调动身体的肌肉,在地上来回绕几圈——围着了尘,来回绕几圈。 怎么说也是一条不知道修行了几百年的巨蟒,尾巴极长,绕着了尘缠了两圈,还有剩余的部分在地上拍打。治鸟从中得了乐趣,觉得蛇尾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驾驭了。 这就苦了了尘,他只觉得这条蛇缠住自己的腿,并得紧紧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要不要找个机会交代遗言。可是转念一想,他似乎也没有什么遗言可以交代的。 寺中同门看不上他,平日里,也就只有大住持一人愿意同他开解。 他还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了这里,原因,还不是养不起不养了之类的,与其他同门没有什么区别的。这么一想,了尘突然委屈起来,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条无人在乎的贱命,谁管呢? 说不定今天死在藏经阁,葬在这条巨蛇腹中,过上大半年,都不一定有谁发现。 了尘看着蛇妖,想壮着胆子同他说话,结果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墨绿色竖瞳。他似乎在看着什么,了尘不太能够理解蛇妖的动作,可是却看见对方伸出没有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贴在自己合十的手掌上。 蛇妖体温冰凉,贴在手背上,一股寒意沿着手臂往身体里蹿。了尘本来想挪开,可是身体还在恐惧惊厥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蛇妖慢慢低下头,猩红的信子沿着冰凉手掌与他自己温热的手中间贴紧的那条细缝舐过。 蛇信一吐一吸,略过去,带着几丝痒意,似乎痒到了心里。 了尘这才注意道,眼前的蛇妖,漂亮地不可方物。 是放在尘世间,能够魅惑众生的那种美貌,眼里却清澈,只是因为天生的竖瞳,带出浓郁的非人野性。 蛇信子不满足于手指,那张艳丽的面容慢慢贴近他。 了尘觉得自己一整颗心完全悬空起来,怕那张嘴下一秒就变成血盆大口。他听说过巨蟒吞人,一整个人能够活生生被填进肚子里,然后在里面一点点被溶解、消化。 第128页 他觉得自己怂得很,竟然想开口求他“别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贪念着活,仿佛是人类天然的一种下意识本能。 只是口仍旧被捂住,他什么都不能说。 那条蛇信轻轻在了尘脸上滑过,刻意在眼角逗留一会儿,了尘害怕那东西伸进眼睛里,忍不住眨眨眼,头往后缩了缩。 这一缩就距离蛇妖的手掌远了些,才发现那只手原来并没有使劲,轻而易举就能够躲开。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在浅水滩溺水的人,站起来后才发现浅水堪堪没锅膝盖,瞬间尴尬又羞涩,全身涨得通红,温度随之升高。 可是蛇这种冰冷的生物,最喜欢往温暖的地方钻。第一次以蛇身来体会,治鸟很快就感受到了这份温度,忍不住又往他身上缠了两圈,这下绵延在地上的尾巴也全部缠到和尚身上,整条蛇仿佛是从人身上长出来的,只靠和尚自己的力量站在地上,撑起两个人的体重。 被缠得紧了,免不了供血不足,眼前一阵黑一阵红,支持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你好没用呀。”治鸟忍不住说道,觉得自己完全模拟出来蛇妖的嗔性。 这一跌,刚好坐在治鸟的尾巴上,治鸟想跑开,可是缠得紧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开。新手蛇妖上路,出现些小问题在所难免,对不住了小和尚,且容他先研究一会儿自己的结构。 治鸟上半身伸手撑在地上,尾巴一点一点松开,做这种精细的事情太麻烦了,忍不住皱起眉头。 了尘就这么被他圈在地上,感觉四周都被蛇妖的气味包围了。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只感觉此刻从里到外充盈着他,免不了有些眷恋。 “好累呀,我解不开了,你自己爬出去好不好?”治鸟实在是搞不懂自己的结构了,发誓以后再也不这么缠着人,他当时究竟是怎么缠上去的? 松开第三个环,第二层跟第四层收紧,动动最外面那圈尾巴,其他几圈又会收紧,他调节了半天,总算松开一小条窄缝,叫和尚自己爬出去得了。 看来之后还要多练习一下,要不然连路都不会走了。 诶,等等,治鸟忽然想起来,蛇妖后来是会学人走路的,化形完全后,也有了一双人类的腿,连忙去敲系统,让他翻翻完全化形的方法。 [我看看,在这里。] 系统看治鸟这么麻烦,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到底是因为它的疏忽,才害得自家宿主被拐走,失去记忆一个人孤孤单单,懵懂地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只是等它反到化形的方法,又发现这事情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 [宿主,蛇妖之所以化形,是下山游历的时候干掉了一只四处作乱的兔子精,把他内丹吃掉,平白多了几百年道行这才有能力完全化形。 这种内丹之类的东西,我商店里,没有。] 它越说越小声,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商店里无所不有,没想到这才几个世界之后就立刻被自己打了脸。系统也是第一次知道,氪金商店不出售任务物品这件事,认认真真做了一次笔记。 [好吧。] 没有就没有,治鸟也没有办法。 好在和尚足够听话,自己战战兢兢地爬了出去,这下尾巴就自然解开了。治鸟忍不住在地上游了几趟,蛇尾行动迅速,连上个房梁都很快,感觉似乎很不错。 回头一看,那小和尚抖着腿,正面对着他,一步一步向后挪威,眼看着就要挪出去了,治鸟立刻挺直身子,喝道:“回来!” 小和尚拼命摇摇头,从面容到头发丝儿都在大声说“不”,可是自己偏偏不敢说出来。心给自己打气,看蛇妖与自己距离足够远了,就要大喊着往外跑,刚转身跑了没有几步,就听见背后又是“轰”一声。 吓得他赶紧回头。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 那条蛇妖居然把自己缠在支撑楼阁的房柱上下不来了! 治鸟也知道自己现在尴尬得很,按理说,他应该知道怎么从柱子上下来,让他说理论,绝对说得头头是道。可是现在是实战操作,他尾巴在柱子上绕了几圈,治鸟就分不清自己动那块肌肉,才能挪下来了。 通常是尾巴尖往外使劲儿,自己的身子同样往外,结果反而缠得越来越紧。 直接趴在地上,放弃了挣扎。 了尘看了更是心惊胆战,那可是一柱负责藏经阁称重的大柱子,蛇妖缠在上面也就缠了,偏又下不来,往各种方向拽,他也不知道妖精能有多大力气,怕他一个用力把柱子拽断,到时候整个藏经阁都岌岌可危。 为了藏经阁! 了尘给自己鼓鼓劲儿,往外跑的腿收回来,面对蛇妖,说道:“要不,我帮你把自己从上面拿下来?”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上半截人身闻言抬起来,眼里仿佛充满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了尘竟然被盯着红了脸,“先说好,我帮你从上面下来,你可不能够吃我!” “我早就想说了,在下修行多年,餐风饮露,不吃人。”这么说着,治鸟立刻从地上起来,伸出手等着和尚把他从柱子上拿下来。 剧本里就是这么设定的,蛇妖虽然是妖精,却是在佛寺里修行的妖精。这么多年下来,连只老鼠都没有吃过,也不知道营养是怎么跟上的。幸好那些小一点儿的动物天然就对蛇类有恐惧之心,看见他在,就不敢冒犯。 第129页 好像是小时候听说过的,说是妖精一旦开了荤,以后就只能当妖,不能成神。 虽然很难过,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蛇妖就这么听进去了。他修行道路上,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能修炼地快一点儿,赶紧变成人,就能跟人一起吃饭了! 可能,这也是蛇妖先变了上半身的原因吧。 这么一想,好像还怪可怜的? 和尚听过之后,仔细想想,确实也没有听说过寺庙里出现过那个同门被蛇叼走吃掉的情况,或许能够相信他,于是朝着蛇妖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治鸟:听我说,都是尾巴影响了我的发挥!感谢在20200411 23:56:20~20200412 19:1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橘喵秋刀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摩呼罗迦(四) “你要怎么把我拿下来呀?”看着和尚握住自己,治鸟有些不太明白, 他觉得自己自从有了尾巴, 整个身体都绷得紧紧的, 然后就看着和尚拉着他,开始“转圈圈”。 “你先放松一下, ”了尘也感觉出来这只蛇妖居然在紧张,忍不住问,“连尾巴都不会用, 你真得是蛇妖吗?” 治鸟……治鸟无话可说。 只要不说, 就没人发现。 最后一圈的时候,了尘是搬着尾巴尖把蛇妖从柱子上放下来的。不得不说, 不愧是修行几百年的大妖精, 光是尾巴就不知道多少斤沉,这么一看还很长。就算是他这样每日强身健体的僧人,此刻也不免觉得累,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心想:总算是把藏书阁保住了。 抬起眼正要跟蛇妖说话, 却发现对方躺在地上, 似乎被自己的尾巴为难到, 一动不动。 甚至有点诱着人为所欲为的意思。 和尚的脸再次红透了,想起来这是只妖精,从见了面就什么都没有穿,哪怕是蛇男,也未免:“你, 要不要衣服?” “衣服是什么?”治鸟问得顺畅自然,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好像以前从来没穿过什么衣服,眼睛在和尚身上转了一圈,“是你身上那个吗?我不要。” “你现在这样,衣不蔽体,实在是…”伤风败俗。了尘不敢说下去,被那双墨绿色竖瞳凝视着,总感觉对方下一秒就会起来把自己吞掉。 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现在蛇妖脱困了,是不是一会儿就要感觉到饥饿,然后就会把自己吃掉?他居然还有胆子,去问一只妖精“穿不穿衣服”。 脑子里又开始呼吸乱想,原本还有点儿大的胆子现在又缩回去了。 治鸟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现在是蛇妖,哪里清楚人类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管自顾自回答:“我看过的你们人类早上把皮穿上,晚上还要褪下来,听上去就好累啊。既然都是褪下来的废皮了,为什么还要穿回去呢?” “这不是皮,是用来,”和尚想了一会儿,也觉得蛇妖说得有些道理,妖精不懂人类的礼义廉耻,当然觉得无所谓,和尚觉得自己想要说服对方,那就要换个角度,“是用来保护身体的,你看,你下半身有鳞片遮挡,自然不怕伤害可是上半身却是柔软的皮肤,一不小心就会…你,受伤了?” 正要说下去,和尚才发现蛇妖的手掌和胳膊肘上有几块乌青,想来应该是方才从房梁上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 蛇妖肤白貌美,一点儿乌青显得格外明显。 “你说这个?”治鸟抬抬隔壁,往青紫的地方吹了一口气,立刻恢复回来,“好了呀。”做得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种自愈能力,有多令人垂涎。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和尚证明,他就算受了一点儿伤,也完全没有关系。 反倒是和尚心疼起来,想起来自己过往的经历,劝诫道:“你既然要修炼成人,那就要像人一样生活,人类都是穿衣服的,也不会自己愈合。” “可是我天生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做呢?”这次治鸟是实实在在地不明白了,分明就是蛇,自有其生物独特的天性,都已经拥有的能力,凭什么不许用。 和尚知道对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叹息:“不是不许用,是不要让人发现。”他想起来自己从前遇到的各种排挤,“被人发现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是异类,人类对异类,从来都没有那么友好的,会受伤。” “哦。”蛇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地上坐起来,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把尾巴盘起来,后来突然想到什么,又不那样坐了,学着了尘的样子,坐在地上,尾巴尖立起来,戳戳和尚的脸颊,“那我不在人前出现不就好了,这样只有你看得见。” 他这话说得直白,落在了尘耳中却别有一番味道,何况那个不听话的尾巴尖还在他脸上胡乱作祟,忍不住伸手握住。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对面的蛇妖捂住脸,中指与无名指岔开,从中间露出珠宝般光辉四溢的眼珠,耳根泛红,身子似乎在发抖:“你,在摸我哪里呀!?” 哈? 和尚愣住,稍微对应了一下对方尾巴尖与人类的身体部位,难不成是脚尖…不对,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为了止住这个不听话的尾巴尖,干脆抱住了那条不□□分的尾巴,另一只手的位置正好在一个比较微妙的地方,吓得他立刻松开手:“对不起!” 第130页 蛇尾被松开,“咻”得缩回去,被治鸟抱在自己怀里:“…色和尚。” 尾巴遮住一半的脸,从来没遇见过如此清醒,了尘只觉得有什么怪异的气氛在两人中间漫延,不太自然地别过头去,又想为自己辩解:“还不是,你的尾巴尖先来戳我的。” “我的尾巴尖又不听我的话。”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谁都不与谁说话。 还是了尘先忍耐不住凝固的氛围,他也好久没有跟人如此畅快的聊过了,虽然对方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吃掉自己。 猛地站起来:“你先在这儿等着,午饭时间了,我去吃点东西。” 刚往前走了两步,衣服又一次被人拽住。 诶,他为什么要说“又”? “你,能不能帮我带一点儿?”回过头,拽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治鸟这个大妖精。听到“吃饭”,治鸟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可是现在又不能到处乱跑,只能暂时麻烦一下这个小和尚了。 “我吃的是斋饭,没有肉的。”再怎么说,一条蛇,说自己不吃人,他可以相信,总不可能连肉都不吃吧。 没想到蛇妖还真不吃肉:“我吃的就是你们的斋饭。”大眼睛忽闪忽闪,半点儿不觉得自己身为一条蛇,居然不吃肉,是一件多么离奇的事情。 然而和尚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听说,放在后厨的斋饭,总是时不时地少上一点儿。而且前几天,自己打包回来的午饭,也总是会丢一些,或者是菜、或者是饭,他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犹疑地问:“你是不是之前一直偷吃后厨的饭?” 治鸟脸更红,甚至这份绯红,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上,全身都泛出粉色,连尾巴都蜷在一起,眨眨眼,不说话。 就好像是犯了错又不好意思承认,哪里是“好像”,分明就是! 了尘这回终于知道食堂丢饭的秘密了,原本负责后厨的师兄们还以为是哪个贪吃鬼,吃不饱,趁人不备跑过来偷食。没想到不是贪吃鬼,是条贪吃的蛇。 唉,一开始的惊吓不知不觉就消下去大半,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大蛇妖,了尘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是治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贴着他的身体,把脑袋搭到他耳朵边儿上,手指就在他掌心里打旋儿:“帮我带来吧,我吃得不多,好不好呀?” 熟悉的热度重新回到了尘身上,耳畔的潮气让他脑子都是个晕的,讷讷点头,转身跑走。 眼看着他跑走了,蛇妖从房梁上下来,一脸惊诧,看着治鸟眼神都不太对了:“你好厉害呀。”他搜遍自己的记忆,都不记得和尚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方才那样受不住的表情,他对自己,似乎永远都是害怕多于一切。 后来,那些害怕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变成了无奈和排斥:“小哥哥,你勾引人的功夫,比真妖精还厉害呢。” 不知为何,看到和尚在治鸟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态,蛇妖竟然觉得自己竟然嫉妒起来,明明这就是他的要求。 治鸟看着蛇妖的目光却有些怜悯。 这条不通人情的蛇妖,到现在连怎样是喜欢都分不清。 那句“色和尚”可不是治鸟的调笑,分明就是,却不愿意承认。在治鸟眼里,和尚见到蛇妖,轻而易举被对方引诱,产生的并非是蛇妖想象的“感情”,就是普普通通的“见色起意”罢了。 或许还带着心灵上的满足感。 孤独太久,总是会对突然出现的生物产生些许独特的感情,却被自己误会,也被蛇妖误会成爱意。 因而见到自己,随手撩一撩,就自己咬住钩子。 要治鸟说,了尘了尘,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断尘缘。 只是蛇妖看不清,生出执念,将自己困在这里,无论如何逃不出来。 系统却有另一种惋惜,蛇妖是看不清,莫说情爱,就连自己都过得稀里糊涂。可他的宿主,却是太清醒。人间常说难得糊涂,稍微不去看得那么分明,或许就不会离开时那么干脆。 可过得糊涂了,那就不是它的宿主了。 和尚果然带回来了不少食物,他去得稍微晚些,本来已经没剩多少饭了。于是便提议干脆自己做,不止今天,以后都是:“我自己做饭,不浪费太多吃的,食材自己种,也不劳烦几位师兄了。” 既然他愿意,旁人也乐得清闲,把大勺往他手里一塞,说句“烧火棍在灶台边儿上”,也就离开去吃自己的了。 旁人果然是不愿意搭理他的。 了尘摇摇头,搅和手里的大勺。他手艺其实也是不错的,在他勉强还能够回忆起的过去里,自己也是做过这种大锅饭的。 那时候他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的哥哥力气大了,已经可以跟着父亲出去劈柴做工,下面有个弟弟,还没有断奶,软软乎乎地招人疼爱。 唯独他,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有时候父亲在外,母亲忙着做绣工,拾掇房间、做饭这种琐事,就落到他身上。再后来,家里人疼他,也养不起他,就丢到了寺里,断绝关系,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那些人还好不好。 想着想着,饭已经熬好。 盛出来放进自己的饭盒中,跟前面吃饭的师兄们打声招呼,重新回了藏经阁。 轻轻推开门,一进去,就看见那条蛇妖肚皮贴在蒲团上,眼前放着一本经书,手中挂着相当精致的念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尾巴在身后随意扭动,似乎是在学他诵经? 第131页 了尘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不见人,竟然觉得这样的蛇妖,像是缠在他心上一样:“饭好了。” “啊,你回来了,我好饿。”马上丢下手里的经文,游过来,掀起食盒盖子,里面是普普通通的斋饭,全是青菜,连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治鸟当然不觉得怎样的,伸手想要接过筷子,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才化形,马上就学会了用筷子是不是有穿帮的可能? 算了,不管了,就当是他在吃饭上天赋异禀、一学就会呢,他是真得有些饿了。 “你小心…” “嘶!” “…烫。” 第70章 摩呼罗迦(五) 了尘发誓,自己恐怕没见过这么傻的蛇妖了。这话不对, 他好像到今天为止只见到过这一条蛇, 那么就把以前见过的人也算进去吧。 虽然从食堂到藏经阁, 这一路走回来,饭菜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烫了, 可是蛇妖应该记得自己是条蛇呀,体温本来就不正常人类低,也更加容易被人类能够接受的温度烫到。 看着蛇妖分叉的舌头露在外面, 伸手给自己扇冷风, 了尘自然也有一些心疼。鬼使神差地,就用自己手中的筷子, 撑起那条长舌, 轻轻往舌尖被烫到的地方呵气。 这动作,就连治鸟都被吓到了。被人如此对待,感情实在微妙,迅速别过头去。想不到呀,明明这和尚看上去纯情得很, 居然还会这一手:“色和尚。”治鸟忍不住又补充一句。 了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脑子里乱哄哄的, 手里的筷子继续用也不是,放下了又没有多余的,果然还是只能自己继续用了。 算了,他也不是那么饿,少吃一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好了, 就继续吃吧,我去读经了。”过一会儿又看蛇妖似乎心有余悸,手里拿着筷子不敢下口的样子,经文也读不进去了,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儿,填到嘴里,已经冰凉冰凉,“现在可以吃了。” “我是不是打扰你诵经了?” 其实治鸟不是心有余悸,他已经吃过一口。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些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用蛇的味觉来品尝,却是字面意义上的味同嚼蜡,一丁点儿滋味都没有,也不知道蛇妖几百年是怎么忍下来的。 治鸟疑惑地看向蛇妖,蛇妖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应:“没有啊,我觉得和尚做饭还是很好吃的,反正比我以前在野外随便找到的野菜好吃。” 好吧,问题解决,这孩子是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这样一解释,治鸟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说妖精一旦开了荤,以后就回不去了。就这种味觉,能够吃到更好的食物,以后谁还想回到“吃糠咽菜”的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叹口气,继续往嘴里塞两块没什么滋味的青菜。 和尚却没有回答治鸟的问话。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今天的一切对他来说似乎都太过于玄妙。一条巨蛇从天而降,变化成世间罕见的美男子,却没有吃掉他,还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吃青菜。 不论是哪一个环节,了尘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更何况还有治鸟靠近自己时,自己身上明显的升温。 还有…… 了尘斜着眼,偷偷看蛇妖,想起对方贴在自己手背上冰凉的手掌,想起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尾巴尖儿,还有被烫到后伸出一截的红信。 不不不,不能够想下去了。 紧紧闭上眼睛,嘴巴里胡乱念着不知那一本书里的经文。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另一个声音忽然在无比靠近他的地方响起来,吓得和尚一个激灵,睁开眼,正是蛇妖坐在他身边,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是什么意思?”了尘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同样疑惑。 “你刚才诵的经呀。”治鸟伸手往面前的经书上一指,“我以为你在背书上的经文,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你背的那段,所以就仔细听了一会儿。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是什么意思呀?” 他原来,刚才背得是这一段吗? 是自己妄念陡生,与旁人无关。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灌输这个念头,对上蛇妖干净的双目,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为他解释:“所谓空,就是……” 治鸟撑着下巴,身子跨过桌案,抬起头来看和尚。而和尚,就像是画壁上讲经的僧侣,一本正经地为他解构自己从大住持那里听来的解释:“所谓色,就是……”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蛇妖妖异的面容上,不敢再说下去。 “怎么了?” 要他如何说出口,眼前的蛇妖,竟然像极了他妄生之“色”。 他忽然生出一阵恐惧,似乎剃度那日,师父突然为他更改的法号即将应验在他身上,那个,注定的劫难。 心头忽然生出一阵烦躁,看着眼前似乎极为信任他的妖精,匆匆把自己知道解释说与他听,然后皱起眉头,赌气般言:“听完了就不要这样坐着,经书都被你压出印子了。” “啊,对不起。”治鸟优雅地直起身子,伸出手要为他抚平书页上的褶皱。似乎因为是蛇妖,治鸟每个动作都显得舒缓,带着一股蛇类捕猎时,不骄不躁的气度,让本就无端烦躁的了尘看见了,只觉心中燥火更盛。 随即从治鸟手中夺下了经文:“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第132页 “对对对,就是这样。”蛇妖看见他的动作,立刻转身同治鸟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我看你刚才分明也是好心提问,哪里会让他生气呢?” 一说到这里,蛇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幸好他再怎么闹腾,这里也只有治鸟跟系统才会看见。 现在治鸟却不能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了尘:“你不喜欢我跟你一起看经书,直说便是。”转身化作本体青蛇,不知道从哪里游走躲了起来。 了尘原本不是这样的意思,虽然才认识了不到半天,他却能够看出来,蛇妖虽然是妖精,秉性也是真得纯良。他相信这样的蛇妖,从修行到现在,绝对是自律的,不会对他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清楚了蛇妖不会对他做什么,才变得对他肆无忌惮起来。了尘一时间对自己产生了怨恨,这样阴晴不定,难道不是比之前那些伤害自己的人还要过分吗? 他以那些人为耻,本来更不应该变成同类,如今却对一条刚化形不久的蛇妖产生这种感情,实在太过分了。 经文放下,了尘看着地板上蛇妖游走时留下的痕迹,跟着走到角落里,发现那道痕迹一直沿着柱子攀了上去,心中产生些不好的预感。抬起头来,一条比刚才稍稍小一些的青蛇正缠绕在房梁上:“你怎么还会变小的?” “太大了很麻烦,我就去学了变小的法术。”一旁的蛇妖自顾自回答,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可是他说话和尚又听不到,治鸟则是装着小孩儿赌气的样子,一句话不说,连蛇信都乖乖地含在嘴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了尘明白了,他刚才心里烦躁,蛇妖敏锐,一定是看出来,却误以为自己是在嫌他烦,这才躲起来不理他:“是我的错,我不该看不进去经书,还要怪到你头上。” 看治鸟还是不说话,了尘继续检讨自己:“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好吧,我刚才确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烦躁,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冲着你…我是冲着自己。” 话匣子一打开,就没那么容易关上了:“我在这里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其他同门,因为我的法号排序跟他们不一样,总是不与我一起。虽然一开始见到你很害怕,但是这么久,我想我也没有那么害怕,你是个好…”他本来想说是好人,转念想到对方是蛇妖不是人,立刻改变了说法,“…好妖,我回来的时候 看见你在诵经了。” “你应该也是很喜欢看这些东西的,对吧?”了尘想起来蛇妖似乎暗示过自己,在露觉寺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要不以后我们一起看 我绝对不像今天这样了,我保证!” 治鸟这才有了点回应,从房梁上探出脑袋:“帮我把我拿下去。”其实他想到下去的方法了,虽然尾巴上的肌肉还不能完全掌控,不过他可以一直这么缠呀缠,再顺着另一个柱子爬下去。 不过那也太远了些,既然能够有更轻松的方法,何苦这么难为自己? 了尘听见回应,又看着再次缠在房梁上的蛇妖,忍不住笑了出来:“好,我这就去搬梯子!” “先说明,我可不是自己下不去。”总感觉对方误会了什么,治鸟给自己加了个解释,说完才发觉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幸亏他现在是本体状态,和尚看不出来什么。 “好。” 又一次一圈一圈把蛇妖从房梁里拿下来,了尘觉得自己对于处理这件事,已经相当有经验了。小心翼翼地抱着蛇,从梯子上爬下来,他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不是原来那么长,怎么会突然变小的?” 治鸟盯着他看了一眼,在了尘眼皮子底下又变回半人半妖的状态:“我还能变得更小呢,怎么说也有几百年修为,一点儿小法术,我还是会的。” 听完后,了尘眼前一亮:“那你能不能变得更小一点儿呀,就能够绕在手腕上那么小。” 治鸟看看合适,又在他面前变了一次。 手指头粗细的小青蛇,身上的鳞片光滑明亮,然后…钻进了尘的裤腿儿里。 和尚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不是生理上,是心理上的不能动,那条小小的青蛇绕着他的小腿肚,一点一点在他身上游,鳞片滑过的地方,留下细细密密的酥.痒。 “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呀?”他颤着声音问,感觉那条小小的蛇,顺着腿后一路爬上脊椎骨,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滋味儿。 “你身上那么大,我哪知道现在走的是什么方向,对了和尚,你最近洗过澡吗?” “你应该往左边,应该能够看到我的袖口!”感觉蛇身偏移了,才继续回答,“洗过,我昨晚才去洗过澡。”隐约地,了尘听到小蛇轻轻呼出一口气。 第71章 摩呼罗迦(六) 小蛇慢慢爬,终于找到一个敞亮的口子, 探出头去:“是这边的手吗?” “这里是脖子。”了尘打了个哆嗦, 冰凉凉的小蛇从领口钻出来, 感觉凉凉的。 小蛇抬起头,对上和尚光亮亮的后脑勺儿:“哦, 那我再换个地方。” “别,就这儿……” “师弟在跟谁说话?”了尘还在试图劝说蛇妖,免得他在自己身上四处乱爬, 虽然心知肚明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人类的生理本能作祟,免不了忐忑难安。没想到这时候会突然进来人, 地上的经文还没收拾起来, 好在他们吃饭位置靠窗,菜味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第133页 他背过手,扯了扯蛇妖的尾巴尖儿,提醒他不要突然冒出来。显然治鸟没能够理解他的意思,缩了缩尾巴, 转了转身子, 把脑袋从和尚脖子处伸出来。 “诶, 师弟,你脖子那里是不是有…啊啊,有蛇!”新进来的和尚往前走了几步,一开始还在好奇,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青绿的是个什么东西, 还以为是什么树叶落在师弟身上,没想到竟然是条蛇! 治鸟被他这一嗷嚎吓了一跳,猛地一摆尾巴,把自己缩进衣服里。反应更大的是了尘,后背的皮肤平常无人触碰,他也不知道感知竟然会如此清晰,察觉蛇妖完全缩进衣服里,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师兄揉揉眼,定睛再看,哪有什么蛇,空空荡荡的。心下狐疑,上上下下打量了尘,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从书袋里掏出几本经书:“没有就好,你这儿怪偏僻,平日也没有几个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太好了。喏,这几本是住持刚收集过来的,说你知道该往哪里放,务必收好。” 了尘点点头,恭谨接下书籍,两人互相行了一礼,师兄便离开了。 眼瞅着师兄影子渐渐看不见,了尘才说:“好了好了,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这里没有人来呢。”就连在系统的剧本里,也没有提到过有谁会来这里。 这栋建筑,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和尚跟蛇妖,两个在一起,似乎什么都不需要顾虑的桃花源。 了尘确实知道这几本书该放到哪里,他看守的这栋藏经阁,珍贵资料比较多,都存放在特定的地方,平常几乎没有人来,就算是借阅,也只能统一上报后,由专人来取,或者他亲自送过去。 他从腰间摸索出钥匙,走到房间一面墙前,随便摸了摸,突然就从旁边弹出来一个钥匙孔。打开后烟尘散去,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架古籍,似乎都是各处收集来的珍贵原本。住持心疼,故而妥帖藏好,只留下手抄本在外面的架子上。 治鸟记得,自己在楼里爬上爬下,提高与身体的契合度时,看到过其中几册的复制品。 “你还没告诉我,让我突然变这么小,是要带我出门吗?” 了尘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猜出来,本来就是容易反应心情的肤色:“我过几天要下山一趟,这样带着你出去,你也可以多出去看一看。” “谢谢,小和尚,你真好。”丝毫不吝啬夸奖,治鸟并不是喜欢缩在一处哪里都不去的性格,就算和尚不带他出门,过几天他也会自己溜出去的。系统觉得这是治鸟的天性,他喜欢有人烟的地方,喜欢人情味儿浓的地方,喜欢人们来来往往的街道。 不过治鸟现在还不会完全化形,有人带着当然会更加方便。 小和尚是固定时间出门采购的,这也是住持交代给他的活儿,本意是不要他距离俗世太远。太远了,失去情味儿,只剩下枯寂反而违背了本心。 山脚下就是集市,与治鸟失忆时,跟阮旭一起卖早点的集市很相似。每逢五、十,山下都有大集,到时候,什么捏糖人儿、画糖画儿的都有。了尘就是等到这天,大清早收拾好东西,下山去随意逛逛。 他没有几分银钱,全都带上,留着买些纸笔。 因为太早了,蛇妖还没醒。 这几天,蛇妖都是跟他一起睡的,晚上温度到底偏冷,这只蛇妖,温度太低就会犯困,好几次他都看着对方读着读着经书,眼睛就闭上,整条蛇软软地倒在书桌,叫都叫不醒。 没办法,还得他帮忙把蛇抬到榻上,抱着上半身,尾巴在地上拖着似乎就没有那么沉。 然而温度一上来,又似乎很精神。 后来了尘发现了更加神奇的地方,这条蛇妖的体重居然是个变量,变成小小一只的时候,轻得仿佛一件普普通通的挂饰。蛇妖喜欢温暖的地方,他就让蛇妖干脆变小,每天晚上躺在他胸口,那地方最温暖。 “你也不怕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把你的心叼走。” “我才不信,你睡得比我都香。” 小心拿起这条睡得比他香的小蛇妖,放到怀里捂着,希望温暖的地方能够让他快些醒过来,免得一会儿出门,他东西都买好了,蛇妖还没醒。 然而治鸟并不是因为温暖才醒的,他嗅到了刚出炉香气扑鼻的槐花包子味道,小脑袋就从衣襟处慢慢探出来。 不行,这个地方实在不方便他跟小和尚说话,掉过头,沿着皮肤,重新爬到领口,这条路,他现在可熟了。本来正在跟书屋老板讲价的了尘,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滑动,立刻明白蛇妖已经醒了过来。 他下次一定要提醒蛇妖,总是这样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是真得顶不住。 脸一红,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他是羞的,书屋老板却以为是急的,眼看着这么个小和尚都快被弄哭,书屋老板四处张望一番,怕别人误会了,赶忙送了口:“行,二十铜板就二十,赶紧拿走,别在我这儿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开黑店,欺负好人了呢。 看人松了口,了尘知道是为什么,心里更加羞愧,抱上笔纸就跑开了。 “唉,你别跑,我想吃槐花包子。”被他这一颠儿一颠儿的跑法搞得头晕,怕自己掉下去,治鸟情急之下绕着小和尚的脖子绕了一圈,假装自己是一条项链。 第134页 可是谁家的项链会自动收紧的? 了尘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套上了绳子,一时喘不过气:“你松一点,我快被勒死了。” “包子~” “槐花包子都是有肉的。” “我不信。”治鸟怎么记得当时阮旭包槐花包子,里面就没有加肉呢? 了尘没办法,只能绕回去,问了包子铺的老板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感觉脖子上的小蛇仿佛瞬间失去梦想,原本咬着尾巴装项链,现在头尾都耷拉下来,装围脖。 “你要是真得饿了,我一会儿去找家铺子给人帮帮忙,回头换糖人儿给你吃好不好?”这也是他能够攒到银钱的原因,每次赶集,了尘都会找一家熟识的店铺帮忙打打杂工。这一天来往的人员很多,只有一个人照料的铺子通常会顾不过来,他就趁机会帮忙,偶尔会得到一些报酬。 他选择的是一家书摊儿,不是什么正经书摊,跟他刚才买文房四宝的地方完全不一样,那边卖的都是正经书。 这边就不太正经了,紧靠着旁边的戏台子,专门出售才子佳人的传奇佳话。 那看摊儿的看见是和尚,笑了起来:“你这出家人,也会上我这儿来帮忙吗?” 说得了尘不好意思,诵一声佛陀,尖牙俐齿地回复:“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就有意思,那人笑着看他,想到后面的戏台那儿还有他要忙的活计,就答应下来。 治鸟看着那人离开,生出一个念头。把自己一放松,“啪嗒”从和尚身上掉到地上,贴着墙也一起溜了进去。 等到了尘闲来无事想要跟蛇妖聊天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刚刚净顾着给客人们装书,都没注意小蛇妖什么时候弄丢了,一时间紧张得不行,还不敢光明正大地找。趁着没有人来,低声唤他。 “咳咳。” 找得专注,突然被咳嗽声打断,了尘以为是摊主发现自己在偷懒,立刻转过身来,却没想到,摊位对面站着一个勾魂摄魄的男妖精:“小和尚,我是来买书的。”正是刚刚找不见的蛇妖,不知从哪里偷了一身行头,装模作样站在他面前。 了尘怎么看,都没有能够看出来,对方长衣摆,是怎么把尾巴遮住,又是怎么藏好走过来的。 但他还是松了口气,笑眯眯回:“好呀客人,你要买什么书?” 治鸟俯下身,竖瞳危险地盯着了尘:“我要情.爱小说,讲和尚跟妖精的。” 哪里料到对方会说这种话,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了尘觉得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轻轻挠了一下:“才没有那种书呢,你别闹。” 治鸟明目张胆地笑起来,明艳不可方物,慢慢挪到和尚身边坐下,随手捡起摊位上的话本。似乎觉得逗弄纯情的小和尚好玩,指着上面的字,挨个儿问:“我才没闹,我是真不懂,你博学,那就告诉我,鸳鸯交颈是什么意思呀?” “水里的一种鸟,互相摩擦脖子的动作。” “哦,那鹣鲽情深呢?” “两种动物,夫、夫妻感情很好。” “也是动物呀,那金针桃蕊呢?这个一看就不是动物。” 可别说下去了,这回换小和尚一把捂住治鸟的嘴巴:“你在说下去,糖人儿没有了。” 呵,治鸟才不吃这套呢。 轻轻往后挪一点,拿下小和尚的手:“那我不要糖人儿了,一会儿,你换个话本给我怎么样?”他扬了扬手,“我就要这本。” 作者有话要说:论撩人,小鸟从未输过!感谢在20200412 23:51:40~20200413 22: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t、3494238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摩呼罗迦(七) 有美色在前,不看白不看, 何况还是如此怪异的组合。很快, 了尘的摊位前就停下来不少人, 美人与和尚,大集上帮人卖话本, 还不乏一些不便明晃晃观赏的话本,光是好奇又不好意思站着白看的客人,就扫空了摊位上的大半杂籍。 治鸟看了很开心, 买得越多, 店家给的酬劳越多。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是愿意停下来的, 他都乐意说几句甜言蜜语, 逗得人害羞了,随意拿手指一本红着脸跑开。 眼看着要跑远了,又突然折回来,问问他:“你下次还来吗?你可一定要来呀!”治鸟也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人家就又走掉了。 来的客人, 十个有九个是冲着蛇妖, 了尘不知为何, 心里突然不太开心。看着同旁人聊得愉快的蛇妖,忍不住在心里诵起清静经,却又按压不住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念头:他不想把蛇妖带出来了。 不带出来,蛇妖就是他一个人的蛇妖;带出来,他就不看自己了。 了尘看来来往往的客人, 有容貌清秀的小姑娘,也有穿金戴银的公子哥儿,再看看自己,不过是个和尚,还是个不怎样的和尚。 这么一晃悠,大半个上午过去,来逛集市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大多回家去准备午饭。摊主这才回来,接过和尚递上来的钱袋子,瞠目结舌:“这些都是你们卖的?” “是。”没有“们”,可以说全都是治鸟卖的,了尘想了想还是多加了这么一句。摊主把目光挪到治鸟脸上,随后又挪到治鸟身上:“嗬,我说放在戏台边上的衣服怎么才放了一会儿就不见了,原来是叫你给拿走了。” 第135页 治鸟想起来自己没跟对方打声招呼,本来打算变作蛇身还回去,却没有预料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伸手捂住脸:“我原来的衣服不小心撕坏了,不得已才借来,现在也没有替换的。” “唉,没事,一件衣服,你先穿着吧。”难得赚这么多钱,他也高兴,从里面捡出两块碎银,递给治鸟,“这些就给你拿着吧。” 随后了尘就注意到,蛇妖眼巴巴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什么,无可奈何地拿起刚刚那本书:“我们,想要把这本买下来。”摊主刚要调笑一个“色即是空”的和尚竟然也会买他的书,头一扭就看见另外一个人也以期待的目光看着他,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摆摆手,直接送出去。 看懂他的意思,治鸟欢喜地把话本子抱着怀里,似乎是比金银财宝还要重要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往山上走,顾及治鸟的蛇尾免得露出破绽,两人走得并不快。只是治鸟的尾巴到底没有人的双腿直立走路那么方便,一路上,小腰免不了“扭来扭去”,可看呆了不少人。 偏生治鸟还在尝试用“妖”的方式思考问题,发现后非但不曾收敛,反而愈发张扬。 也不知道是谁小声嘀咕一句:“这小腰扭得真带劲。”了尘瞬间察觉出不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连忙拉住治鸟的手,跑到一旁无人看见的柳树边上。 “你快变回去。” “为什么呀?”治鸟原地转了一圈,“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你没看见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吗?” “他们喜欢我,这不是很好吗?” 了尘这才发现,这条蛇妖从未见过人恐怕是真得了,这么单纯,怕不是以后随随便便就能被骗走:“他们看你不怀好意。” 治鸟笑出来,慢慢靠近了尘,凑到他耳边:“他们看我是不怀好意,那你呢?” 这叫人怎么回答? 了尘涨红着脸,实在不是眼前蛇妖的对手,只能小声念叨一句“妖就是妖”。或许他只是随心一说,可是落到治鸟耳中,就不是那个意思了,皱起眉头:“我还帮你卖书,怎地刚才不提,现在却反过来怨我?” 或许蛇妖听多了这句话,不觉得怎样,甚至不觉得哪里不对。可治鸟曾经是人…不对,他现在也是,听得懂这句话里隐藏的深意,几分咒骂、几分不满,他能够听出来,自然会不高兴,摆摆尾巴化作本体溜走。 了尘也没想到对方变脸这么快,蛇妖的速度哪里是他能够跟上的,很快就没了踪迹。 这可不是藏经阁,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随随便便就找到了,这是户外,石头底下、树梢上面,一条青蛇躲起来根本分辨不出来。 了尘追着影子走了一段路,眼见周遭景物越来越陌生,心里彻底慌起来:“蛇妖、蛇妖?我说错了,你原谅我吧,再不回去,我们就赶不上斋饭了。”他念叨着念叨着,忽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升起来,转过身一看,一条十几尺长的巨蟒低下头,正俯瞰他。 了尘腿一软,瞬间瘫坐在地上,那种面对异种的恐惧感再一次笼上心头,心脏砰砰直跳。 “你上来,给我指路。”这一开口,了尘就知道对方是蛇妖。很神奇,他似乎对蛇妖已经熟悉了,知道是他,恐惧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方才还席卷全身的危机感也一并解除。 他似乎,真得一点儿也不怕妖精了。 “指什么路?” “不是快赶不上斋饭了?”不为别的,刚才治鸟用糖人儿换了话本,这会儿的确是饿了。好气,他本来是想着先回寺庙的,结果自己行动太快,到处乱窜就不知道自己窜到哪里去了。 了尘这才反应过来,紧张情绪一扫而空,问:“你不会是跑迷路了吧?” 不回应。 显然是了。 还能怎么办呢?了尘自己也有点摸不清方向,现在只能通力合作,爬到极高的树梢上,这才赶着饭点儿找到了回去的路。 费尽力气回到藏经阁,治鸟直接瘫在了地上:“不出去了,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好心帮忙还要挨骂,还要找路,还要走那么远。” 每说一句,体型缩小一点儿,等到说完了,就只剩下手指那么粗细,缩在小蒲团上。了尘小心地把蒲团挪到一旁,以防自己一个不小心,坐错地方压到他,一边继续道歉。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对方没有了回应,仔细一看,竟然是已经睡了过去。 心想跑这一趟是真得累到他了,为了赶上饭点儿,后半程几乎是蛇妖拿尾巴卷着他赶路,速度快得近乎飞起来。 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摸摸蛇妖的脑袋,了尘竟然品出几分可爱来。窗外阳光正好,适合好好睡个午觉。他在阁中偏角处铺开一层被褥,照在阳光底下,又把小蒲团放到一旁,道一声午安,也慢慢睡了过去。 起得太早,到中午就容易犯困。 了尘一躺下,很快失去了意识,陷入梦乡。 却不是和尚该有的梦呢~ 在梦里,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完整的影子,似乎是刚从什么地方掉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意外见着一条蛇尾。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也长着一条长长的蛇尾,身上却依旧穿着原本的僧袍,试探着想着蛇妖爬过去,降落在对方的唇上,蛇妖没有动,甚至没有醒过来。就像和尚入梦前,在他身边的蒲团上一样,睡得很沉。 第136页 随后自己慢慢靠过去,整个身体都贴过去,扭动着自己的蛇尾试图缠上对方的。这并不容易,在对方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力而为,一边努力纠缠长尾,一边抻长脖子,靠近对方的脖颈。 鸳鸯交颈。 了尘知道这情节为何如此眼熟了,正是他上午,蛇妖故意讲与他听的。那本书还放在他的书袋里,与平时抄经需要的笔纸在一起。 梦中事仍在继续,难以言喻的渴度如实反应在现实的身体中,了尘做着梦,忍不住濡湿自己的嘴唇,双腿如同蛇尾一般扭动。 空荡的渴望将他吞噬,就在了尘旁观着这一切,期待着落入更深处时,什么东西推了他一把:“你压到我尾巴了!”美梦戛然而止,带着从未体验过的感受,了尘朦胧地睁开眼,然后原地滚了一圈,脑袋差点撞到墙上。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还有点儿委屈和不满足,就看见原本蜷缩在蒲团上的小蛇变化作半人型,抱着自己的尾巴摸摸蹭蹭。他尾巴长,直接抱抱不过来,要先往自己身上缠两圈才行。 看到那条蛇尾,了尘顿时清醒,理智回笼,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做了场怎样的梦。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面对治鸟略带恼火的眼神,脑子里竟然满是蛇尾交缠时的场面:“对不起,我、我先到别处去睡吧!” 抱起枕头,匆匆跑出藏经阁 完美错过了背后治鸟的神色。 他放下尾巴,也懒得继续装样子,乜斜一眼旁边的褥子,伸着懒腰重新爬到房梁上。经过多加练习,他现在蛇尾使用地越来越熟练了,把自己挂到柱子上下不来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望着落荒而逃的和尚,嗤笑一声:“我觉得,他可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顶多就是没有那么爱而已。” 自己经历时没有感觉,当蛇妖看着治鸟几乎按照他原本的方式,加速进度推进后,反而观察出诸多问题。现在蛇妖更茫然了,这时候的和尚,怎么看也没有后来不断拒绝自己之人的影子:“没有那么爱,意思就是他还是爱我的吗?”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呢? 治鸟叹口气,控制着身体探出上身:“小蛇妖,我来帮你证明‘他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呀?” 没想到同样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蛇妖往后缩缩脑袋,认真思考起来:“是喜欢的。” “那如果,我不是证明他喜欢你,而是直接勾引了他喜欢我呢?” 蛇妖傻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鸟:仿佛在欺负幼儿园小孩儿……感谢在20200413 22:54:02~20200414 23:2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入我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摩呼罗迦(八) “你且看着吧。” 看着傻掉的蛇妖,治鸟并不想多说什么, 只是叫他慢慢欣赏。 那天之后, 一人一妖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相处。说是如同往常一样, 只是治鸟单方面的做法,对于了尘而言, 已经变成了重大考验。 他看出蛇妖的单纯,也看出蛇妖的不通人性,更可怕的, 则是蛇妖本身残留的野性:他根本就没有区别意识, 觉得自己好,于是处处都会考虑到他。若仅仅如此, 了尘还可以控住心神, 偏偏蛇妖对他的好总带着奇妙的旖旎,让人心猿意马,不得不多想。 尤其是在第三次带着蛇妖去往山下后。 他给蛇妖换上了自己的僧袍,那套偷来的衣服洗好,亲手交还给上次的摊主。 然而这一次, 摊主看着蛇妖的长发与身上完全不合体, 拖到地上的长衣摆, 有些疑惑,很快就问出来,原来并不是寺庙中的和尚:“我想也是,哪有和尚是你这样的。”随后又盘问了许多事情。 这些治鸟当然都打算好了,他说自己只是寄宿在寺庙里的俗家弟子。 这下摊主没法说什么了, 他本来指望着治鸟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能够忽悠进他们的戏班子里。本来长得就好,再加上他稍加训练,一定会成为有名的招牌。 如今看来,算是没戏了。 不过,这又不耽误治鸟做其他的事情。连着三次大集他都来,不少人为了看他一眼,也专程赶过来。这些人不把一个和尚放在眼里,只管跟治鸟聊天,想要带他去别处玩。 治鸟虽然很想,却没有办法,他的蛇尾走得慢不说,一旦玩开了,很快就会暴露自己。那个能供他化形的兔子精怎么还不出现,他觉得自己已经把剧情推到应该有的位置了。 正想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摊位前。 不是治鸟熟悉的人,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为了自己:“我家主人想要邀请你同他一起玩,还请您跟我们同去。” 原来是帮人邀约的小厮,只不过是个仆从身上就穿得这么好,可见家中非富即贵。治鸟眨眨眼,婉拒:“抱歉,我并不认识你家主人,陌生人的邀请我不会接受的。” “嘿,你知道我家小主子是谁?要你前去,你就只能乖乖听命,一个寄宿寺庙的下等人……”许是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对方见他不去,立刻吹胡子瞪眼,似乎真得是治鸟给脸不要脸了。 只是他还想要继续往下说什么,立刻有道声音打断了他:“我说的是‘请’,你这叫‘请’吗?”治鸟扭头一看,是前几日同他聊过天的人,只是那天对方打扮得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今天则换上更加金贵的装饰。 第137页 腰间挂着玉镶金的佩环,脖子上还挂着精巧的小锁,上面写着“长命富贵”,手里拿着刚抢过来的马鞭子。一声喊完,暴脾气地,鞭子就抽了上去,疼得先前那人告饶闪躲。 “滚开,别来碍眼!”小少爷说完了,转向治鸟,立刻换了一张脸,“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你一起玩。明天下午我会去露觉寺里上香,一个人多没意思,想找你跟我一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说完他偷偷凑到治鸟耳边:“听说露觉寺后山上景致极好,其实我是想偷偷溜出去爬山的。寺里的师父们啰啰嗦嗦,我才懒得听。” 这也不是很远的地方,治鸟立刻答应了下来。 那小少爷喜不自胜,眼睛都亮起来,朝他喊:“那我明天下午,在后山等你!” 等几个人走了,了尘突然问他:“你真的要去?”说完,眼神往他腿上一瞟。 “哎呀,光想着好玩答应了,”治鸟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要不你给我找个轮椅,明天就说我摔伤了腿,如何?” 看他撒谎的本事一套又一套,了尘想制止,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劝诫,自己可不能帮着蛇妖撒谎。心里知道对方是错的,然而看着对方盯着他的模样,又忍不住心软答应下来,“好吧,就这一次。” ——— 了尘平生最怕的就是心乱,他的法号几乎是为他一生作注解,也是在为他自己做判决。提心吊胆地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小窝里,他仍旧坐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让他难以自控,最后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佛前,忏悔自己的罪过。 他想去告诉大住持,大住持一定会告诉他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然而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能够得到的,只会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与一声叹息。 那个小少爷果然准时来了,听说蛇妖摔伤了腿,心里很惋惜。不过惋惜不耽误玩闹,立刻就叫下人现去城里抬来一把轮椅,自己亲自帮着把治鸟挪了上去,一边挪,一边还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了尘竖起耳朵,这么久,他一直蛇妖蛇妖地称呼对方,还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我叫治鸟。”说着,治鸟目光往蛇妖脸上一瞥,见他神色不对,甚至轻微笑了一下,“抱歉,本来说好跟你一起玩,这样还要你来照顾我。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这有什么。”小少爷站到治鸟身后,推了推轮椅,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我叫澹程,天下第一有钱人,说得就是我爹。”说话间,透出一股自豪的味道。旁边的侍从本来想制止,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自家少爷就把底子透出去了。 “你也不怕我知道以后,诚心骗你。”治鸟知道这些人的担心,第一有钱人,这名字一听就相当惹人注意,再加上素白衣衫柔亮的料子,遮都遮不住的富贵气,仿佛是最好骗的肥羊。 可惜澹程就是没有这根儿弦,他出门从来都有三个以上的保镖看护着,都是父亲商队里的好手,有时候还会在这个基础上加上一些闲杂人等供他使唤,就好比那个不长眼睛的。 保护得太好了,饶是总听说那些可怕的事情,澹程也没有切身的体会,忘记成为了一种习惯,反正周边有得是能够保护好他的人。 澹程推着治鸟,溜溜哒哒去了后山,了尘也跟在后面。 小少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学着照顾人。其实他想跟治鸟交朋友,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就是图他好看。 三个人带着三个侍从,爬到半山腰就累了。 主要是澹程走累了,正巧山腰上有个小亭子,不远处有一口泉水,最适合几人落脚,休息片刻。 其中一个侍从拿了水囊去打些水来,另外一个从随身包袱里掏出准备好的小杯子,放在石桌上。澹程也是在家里憋坏了,看着山间一片青绿,忍不住就多聊几句,他说,治鸟就回应,两人一问一答,和谐得很,了尘愣是没能插上话。 “诶,说起来,那个打水的大哥怎么去了这么久?” 聊着聊着,治鸟忽然察觉到不对,那眼泉他们落脚前经过一次,来回间距也不过一杯茶功夫,可是他们光在这里闲聊,要不是没有水,几杯茶都快喝完了,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们快去看看,这条小路不好走,莫不是迷路了。” 澹程这么吩咐着,侍从里脖子上挂丝巾的女人领了命,往山下走。 治鸟双手撑着脑袋,坐在轮椅上,与系统闲聊。 [这么久都没回来,兔子精是不是快出来了?] 因为治鸟的缘故,剧情加速了不少,从了尘隐约探知自己的心意,到现在遇上本该是蛇妖离开寺庙后才会遇上的澹程,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月时间。 就像是系统说的,剧情进行到这里,关键的剧情点就会出现,与治鸟身处何处没有太大关系。 果不其然,很快那个带丝巾的女侍卫,急匆匆跑了回来,身上还背着那个先前去打水的大哥——似乎遇上了什么东西,半条腿都被咬断,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有东西,这片林子里有东西,保护好少爷快走!”女侍卫见到几人的影子,连忙喊起来。她去的时候,正看见一只模糊的灰色影子压在她大哥身上,低下头去咬什么东西,能看清楚三瓣嘴,像是在吃草。 第138页 她连忙甩出去几枚暗器。 那妖怪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手吓到了,化作一阵烟飘走,她这才能够把大哥带回来,随便先给他止住血。 不知道是不是那只妖怪回过味儿来,自己到手的食物被抢走,又发现那个女人竟然也跑了,兔子精胆子瞬间大起来。眼看着治鸟几人见了血即将离开,又化作一阵烟飘了回来,落到地上化作一兔头兔脚却有人身的异型,怪叫两声便朝着几个人扑过来。 了尘也是第一次见到实实在在会吃人的妖精,跟治鸟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然而奇怪的是,他竟然不知为何想到了“蛇吃兔子”,旁边有治鸟在,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澹程却不知道,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吓得腿软,却忽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不良于行”的治鸟,这是他今天才认识的朋友。 是他硬生生拖着人家上山来的,遇见这种事情,有一半也是他的责任。澹程别的没学会,唯有一句话记得清楚,“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他已经把人带出来,自然要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才行。 赌上一口气,他抓住轮椅,转身就开始跑。 下山的大路已经被妖怪堵住,还有几条崎岖的小路,几个侍卫互相对了眼色,拔出腰间刀,正面迎上,兵器落到妖怪身上,留下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声,连根兔子毛都没能削下来。 难以言喻的绝望在众人心头蔓延。 “分头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侍卫大喊着,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日常二更好了,现在日三我写得也不过瘾…… 第74章 摩呼罗迦(九) 把机会交给命运是世界上最不靠谱,但却是最有意思的决定。或许是因为蛇妖一心向善, 身上那点儿妖气早已被灵性替换, 这只恼人的兔子精竟然没能够看出来治鸟的目前的本体, 一个劲儿地穷追不舍。 在分头逃窜的两组人中,一边是带着“残”的两个成年人, 一边是推着轮椅的两个细皮嫩肉少年郎,傻子才去吃皮糙肉厚的。 “我们应该分开了。”治鸟说着,感觉到了自己演技爆发的时候, “你们带着我只会影响速度。”他演戏其实只是为了给澹程看, 了尘当然明白治鸟的意思,蛇对兔子, 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接收到治鸟的眼神暗示, 了尘自然会给予配合:“他说得对,听说这些妖怪都喜欢吃活的,我们分开跑,越活泼,说不定妖怪会先盯上我们。这样一来, 治鸟也能过逃过一劫。”他变了, 他撒谎了。 虽然不是真得撒谎, 每一句话都没有什么毛病,但了尘知道,他是为了帮治鸟转移注意力,胡编乱造了这些假知识。 “你都说了‘听说’,道听途说的话怎么可以相信?”澹程乜斜他一眼, 心里早就不喜欢这个秃头和尚,也不知道治鸟怎么想的,竟然把这种人当做朋友。他显然是以为,了尘说这些话,是在放弃治鸟的生命,这让他无法接受,也激得他逞英雄的心思暴涨。 “确实有这种说法,”关系到他以后完美化形的事情,治鸟当然要好好配合,“藏经阁里收集了不少闲谈别册,我记得其中有一章专门讲过的,说是妖精对死去的猎物就像是对待山川石河,反正都一动不动没有反抗能力,不如去多抓几个活蹦乱跳的。” “你说真得?”即便是治鸟此刻说了,澹程听着也很有几分道理,依旧不愿意相信。他觉得治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做好为他们牺牲的打算。 终归是他带着治鸟上山,一切责任也该由他来担当! 身后兔妖越来越近了。 兔子本就是以“速度”出名的动物,平日里小一点点,看上去安全无害,就是个只会吃胡萝卜的小萌物。然而实际上,按照动物的爆发力和弹跳力,兔子绝对可以占有一席之地。 何况这还是一只,被妖化加持过的兔子。 跟妖怪比速度就是一种自虐行为:“澹程,妖怪是否会追逐活物我们不确定,它选择追逐后又会追逐谁我们也不确定,没有可以自责的地方,这是我们最公平的抉择,将一切交给命运吧。”治鸟握住澹程的手,凝视着他,似乎是某种诀别。 似乎大家都是平等的,澹程心中仍旧有着对未知之物的恐惧,那道巨大的烟灰色身影,如同一种魔咒追随在几人身后。 或许有机会,他们都活下来呢? 澹程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因为两人的连番规劝已经开始动摇,最终做出最艰难的抉择:“那我们分开。”说着,将治鸟推到密林掩映着的草丛里,“别出声,保护好自己。” 然后扭过头,朝着怪物大吼:“有本事就来追我呀!”他一开始看过了,一个和尚、一个腿伤,澹程觉得自己应该才是最活泼的那一个。后来一同爬山,才知道这条道路,小和尚自己不知道一天要走多少遍,从前早起习武时,更是背着水桶爬上爬下。 澹程怕死,也怕治鸟出事。 说来可耻,他希望死的人,是那个和尚。 某一瞬间,澹程理解了父亲做生意时总提到的人心之恶,他以为自己可以避免,却发现自己也是避无可避:请让那个讨厌的和尚出事吧,这样他们就都安全了。 就像在行进列车的铁轨两边绑上活人,如果可以决定生死,澹程正是希望自己更熟悉的人活下来,而不是相对比较陌生的那个。 第139页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澹程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又让自己背上枷锁,仿佛真得亲手害死了谁。只是他忘了,选择权永远不在他的手上。 他大叫一会儿,闭上嘴,朝着某一个方向手脚并用地逃跑。 身边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听到四周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澹程茫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成功逃出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并不愉快,他想起来自己的才交到的好朋友:不能这样,他们是朋友,他应该为自己方才想过的可怕念头忏悔。 不,他应该全力救下他们。 正在澹程沉浸在思绪中不可自拔,一声尖利的嚎叫冲破云霄,直直钻进他的脑子里,仿佛整个大脑,都被那强大的音波切出一道口子。 他以为自己会因此鲜血直流,伸手去摸,却什么伤口都没有摸到。 那声凄惨的嚎叫过后,森林里平静下来。 澹程深呼吸一口气:“没事了,你可以,你应该回去看看。”如此劝导自己,一边朝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他希望妖怪的嚎叫是因为死亡,而不是遇上开心的事情才嚎叫。 兔妖嚎叫自然是意味着死亡,同时也意味着,治鸟的双腿有着落了。总是盯着自己圆圆长长的尾巴,他都无比怀疑自己会不会再也变不回去人身。 蛇妖装久了,现在治鸟是真得快忘记路是怎么走的。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见人都跑远了,治鸟倏然从轮椅上起来,上半身贴着树干,露出自己半妖状态,口中的红信也不吐了,整个身体膨胀到原本的好几倍,刚好能够与妖怪的气势一较高低,“见了我还敢继续惹是生非。” 真得不是治鸟随口一说,蛇妖在这一带的影响力堪称恐怖,毕竟是条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怪了,显然这个兔子精来自异乡,要么就是才成精不久,还是个化形失败了的。 不然一只食草的兔子,绝对不可能见了活人如此追捕,怕是早就开过荤,回不去原来的状态。治鸟估计了一下,恐怕这座山里,早已经有了其他受害者。 兔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辨别意识,理智全无,哪怕眼前是条蛇,也一头撞了上来,正好撞在治鸟坚硬的蛇鳞上。先前说兔子的皮毛堪比甲胄,蛇妖这一身也不差。兔妖一撞,直接把自己撞个眼冒金星,凄惨一叫,往后一翻晕了过去。 原本硕大无比的化身也变回本体,成为普普通通的大野兔。 治鸟没想到会这么好对付,他都还没怎么下手,对方就干脆晕了过去。立刻变作自己寻常模样,也不管身上的僧衣被撑破,摆动尾巴上千万,搜索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枚内丹,又不是要命,治鸟还是有分寸的,找到了立刻填到嘴里。只是方才在兔妖身上摸索,难免沾到血迹,看上去像是个食人妖孽,五指指尖血红,就连双唇都比平日艳丽了不少。 蛇妖终究顶着一张妖的皮,眉眼间自带一股媚意。只是那份柔和的媚意,遇上指尖猩红与唇边浓艳,呈现出几分令人恐惧的诡谲。 若是此刻,谁来欣赏他的容颜,定然会惊愕于这份近似罪恶的美色。 了尘本来就没有跑多远,装着样子跑了两步,很快就回来了,只见治鸟已经把事情全部解决,正盘起尾巴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了尘心里,蛇妖一直是个活泼的存在,有点儿人类无法理解的任性,也是喜欢问东问西的。头一次见着如此安静乖巧,却不是在睡眠中的蛇妖,忍不住一时看呆了,小步往前挪了挪。 仿佛对方身上,有什么吸引人靠近的魔力。 熟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将了尘从沉迷中惊醒:“妖、妖精…你还我家治鸟!”原是那小少爷也折返回来,看见一条蛇妖顶着治鸟的面容,一时以为自己才认识没多久的好友被妖怪吞掉。 坊间流传的故事里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妖怪最擅长画皮,澹程还听说,从前出过一种惯爱顶着绝色美人皮囊的画皮妖。一双巧手在人皮纸上一画一裁,一件美人衣就做好了。 想到这里,他满心痛苦,拔出腰间的银匕首就向着治鸟冲了过去。 了尘见治鸟心无旁骛,匕首已经快到眼前,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是身体没有经过脑子,飞扑过去,欲要挡下:“等等,你先听我们解释!” 扬起手中的念珠,摘下赘余的一颗,朝着澹程的方向打了过去。 伴随一声清脆的撞击音,治鸟悠悠从吸收内丹中转醒:“你们,是在打架吗?”柔软的语调,熟悉的感觉,澹程忽然摸不准,如果是有另一个妖精,那么究竟是妖精吃了治鸟,还是治鸟同化了妖精。 他感觉有什么事情,似乎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你是,治鸟?”排除所有不可能选项后,那个最难以置信的,也只能是唯一的答案了。 治鸟听见声音,转过头,一开始还不明白对方为何神情错愕,直到自己的尾巴不听话地四处扭动,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尾巴中间裂开,他才堪堪想起来:自己是蛇妖这件事儿,还瞒着澹程呢。 也难怪对方那么一副表情。 然而此刻别说澹程,就连了尘也是一脸震惊。 尾中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似乎是被人生生用刀割开一般,带着难以言喻的痛处,治鸟当即捂住嘴巴,面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掉。 第140页 澹程见他如此痛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妖呀人的,慌忙上前抱住他,用手慢慢抚摸治鸟后背:“没事没事,不疼的,你看我,我给你讲笑话听,你假装不要想什么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感谢在20200415 23:22:43~20200416 21: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入我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摩呼罗迦(十) 眼睁睁的,那条青色长尾在注视下慢慢裂开, 伴随一阵刺目强光, 化作一双人类纤细的腿。 许是因为才化形, 那双腿看上去极为无力,又带着不见日光的苍白, 透过如玉肌肤,几乎能够看清里面琉璃似的骨,触感细腻柔滑。澹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强行压下自己想要张口咬一下的想法。 然而更加尴尬的是…治鸟想起来自己作为人类, 还是应该有一点儿羞耻心,不能被蛇妖的思想带偏了。于是稍微将自己蜷缩起来, 尽力遮住自己应该遮住的部位。只是他这动作, 旁人没有意识到时,只是纯粹的欣赏,这样一遮,带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便不仅仅只是“欣赏”了。 澹程面颊微红, 脱下自己的外衫, 罩在治鸟身上:“你先穿着吧。”他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对妖精的恐惧了, 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帮助自己清楚一下脑子里的带色废料。 完美的身体,如同一件玉雕艺术品。 就算是妖精又能怎么样?这妖精不是刚刚才救了他嘛,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 治鸟给他的可是救命之恩!要是没有治鸟先前的催促,他恐怕会使性子硬抗一波,断送在自己一时逞能上。 就是嘛,人有好坏,再没有比澹程更加清楚的了。同理,妖也应当有好坏之分。 他之前以为是妖物吞噬了治鸟化作同样相貌,如今细细思量,恐怕治鸟本身就是一条蛇妖。如此才能够解释那完全不合身的拖地僧袍,还有早点约好的游玩,却故意借口摔伤。 无非都是为自己没能够化形的蛇尾作掩饰。 这样一想,竟觉得有些可爱。 “我换好了,谢谢你的衣服。”趁着两人都背过身去,治鸟迅速打理好自己。即便只是一件外衫,披在治鸟身上,风拂衣摆过,不似妖精,偏似神仙。 然而扶着地面站起来的治鸟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他的担心成真了,自己用了好久蛇尾,是真得完全忘记要如何使用双腿了。刚分化出来的双腿纤弱,并不能长久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给治鸟的处境雪上加霜。 了尘先转过身来,看着治鸟直愣愣站着动都不敢动的样子,很快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去找差点儿被抛弃的轮椅。 只不过他到底实在,什么都不说,自以为两人默契。殊不知再好的默契,也是会被花言巧语打动的,尤其那巧语中又带着一颗诚心而来。澹程在这方面,不愧是大家公子,或许是天生的环境教会他许多,比起和尚一声不吭去抬轮椅,更会一些。 直接执起治鸟的双手,靠在自己身体两侧,假装自己就是一根移动的杆子:“没事,走路很简单的,我有一个三岁多的弟弟,他的走路就是我教的。”说完,试探着往后退了一步,与之相对的,是把治鸟向着自己方向一拉。 被力道带动着,治鸟自然地朝那方向迈了一步。脚下实在无力,是治鸟完全不熟悉的感觉。或许旁人遇见不在自己安全心理范围内的事情,会下意识感到惶恐,治鸟却相反,他似乎从中得到什么乐趣,抬头笑着对澹程说:“我想再走几步试试。” “好。”随后又是同样的动作重复,看着治鸟一点点朝着自己走过来,澹程心中陡然升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转过头,瞥了一眼好不容易搬来轮椅,却完全没有机会插到两人氛围中的了尘,心中免不了一丝得意。 论起这样收买人心的小手段,一个从小寺庙中修行的和尚,哪里能够比得过养在社交场面里的大家公子呢? 澹程也不知自己是吃醋还是怎样,打从见着这个和尚一直跟在治鸟身边起,他就怎么都不顺心,难得有个机会好好炫耀,当然不会错过机会。 如此大胆又放肆的挑衅,了尘不是眼瞎,当然看得懂。可看懂是一回事,竟然真得有一丝被激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自从拜入寺中,他学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那八条倒背如流的清规戒律。 然而令他惊恐的是,那八条清规戒律,为了蛇妖,无意识中,竟然一个一个,接连去触碰:为他打诳语作掩饰,为他动色心,方才一瞬间,又起嗔痴念。 澹程那挑衅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那一瞬间,了尘是真得想找机会揍他一顿。不,那太轻了,他有点想彻底解决掉,免得……诵一声佛号,状似无悲无喜、无波无澜,只把轮椅拖到这里,再不言语。 和尚的沉默落到澹程眼中,变成一种妥协,澹程目光一转,又重新落回治鸟身上。那份面对了尘时的趾高气扬,就变成了另一种面目,说是温柔体贴也不为过了,几乎做到了作为一个富家少爷能够做到的极致。 治鸟不会看不见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刚好这一次的练习,双腿已然有些酸痛。一时没能够站稳,自然跌进澹程的怀抱中去——他向来是不介意对人使用一些小手段的,再说抬头看见澹程关切目光外的欣喜,分明是相当乐意的样子。 第141页 权当满足了少年郎心中的愿望:“有些累了。”学着蛇妖惯常的动作,垂下眼眸,“还不如尾巴好使,早知道就不化了。” “可你这样,以后就能够多出门玩一玩了。”澹程顺势搂过治鸟,领着他坐到轮椅上,随后又抢了和尚的位置,站在身后。俨然一副正宫气势,而和尚不过是随行身边的普通小侍从。 澹程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气势压不过别人,他锦衣玉食长大,习惯了旁人的追捧,高高在上的姿态,随随便便拿捏一下,就够旁人担惊受怕许久。 说来也很奇怪,治鸟分明只是一只蛇妖,澹程却在他身上看出来一些难以遮掩的气度。某些举手投足时的动作,品茶时执起茶杯的手法,甚至是普普通通提起衣摆掩住双腿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微妙的色感。 那并不是什么下流的形容,倒不如说,在澹程这里,称得上是最恰当的描述。 不是莺莺燕燕们娇花弱柳之姿色,而是另外一种感觉,在他看来,极为玄妙地融入进治鸟的气度中,挑眉抬足尽显风流韵味。 再确切些,就是一种“刚刚好”。 撩得人心不上不下,多一分则艳俗,少一分则寡淡。 无有长久教养,是绝对修炼不出来的。他见过不少大家闺秀,还有自诩“风流浪子”的少年郎,在这一途上的追求,近乎入魔,却不及蛇妖半分。 这不免让澹程多了几分好奇,这些谜团萦绕在治鸟身上,反而更多了叫他迷恋的魅力。他从来对自己的欲求坦诚,喜欢就是喜欢,第一眼见到,就不是单纯地想要做朋友。 可惜不能直说,太过唐突,会显得轻浮。 至于有些人,自己不愿意抓紧机会的,何苦还要耽误人家,不如拱手相让。 “你既然坐了我的轮椅,要不要今天来我家住呀?”澹程想着,如何多找些机会,将这条蛇妖从寺庙里带出来,藏到自己家中,“正好你今日救了我,我还想着如何报答你一番,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生怕筹码不够多,他继续往下说:“吃完了我还可以陪你练练走路,啊,你放心,不会有人笑话你的,真正在家里工作的侍从们,为人都极好。”他正在这样忽悠着,山下传来一阵骚动,不就就听到大批的人喊着他们的名字。 想来也是,兔妖追着他们过来,两位侍卫自然就有了逃脱机会,算算通风报信的时间,也是时候了。一说起兔妖,澹程仍旧心有余悸。 他记得自己见到治鸟时,治鸟似乎正在修炼什么,旁边瘫着一只杂毛兔子。等到他们关注点挪到治鸟的腿伤,回过神,那只兔子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治鸟回过神来真得吃了它。 不见就不见了,这样胡作非为的妖,最后是不要来。 果然,那一群人里,有个穿着富态的女人,一头油亮长发高高挽起,耳朵上挂着一对银耳环,却与手腕上的空空荡荡并不相搭,似乎是今日上香,特意摘下来替换过的。 只不过再怎么换首饰,打扮上还是跟澹程相似的讲究,远远见到了三人,指着这边,大声唤:“他们在那边!”随后就有一群侍从朝他们跑过来,手中拿着小瓶子,应该是跌打损伤的药剂之类的。 富态女人紧随其后跑过来,拉着儿子左看右看,没少鼻子没少眼,可算放下心来,一扭头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治鸟。 夫人爱漂亮,也是爱到骨子里了,从来没见着这么好看的人,眼睛都亮起来:“这位公子是?” “是儿的新朋友。”澹程率先抢答,治鸟听了,随即点点头,紧接着澹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在山上遇到些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事情,要不是我这位朋友,恐怕我的小命就要没了,这可是我的大恩人。” 他说到“人”时,对治鸟眨眨眼,显然已经做好了替治鸟隐瞒的打算:“我刚邀请他近日来家中做客,父亲总教我知恩图报,正巧我这位朋友腿受了伤,在我们家里休养,再合适不过,就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他说完,看向治鸟。 周边有长辈在的时候,澹程的确是非常会装光风霁月大公子模样了,丝毫不见方才三人一起凉亭聊天时的放纵模样。 被几双眼睛盯着,治鸟似乎还很茫然,如同有雏鸟情节一般,目光不自觉移向了尘。“即便在人数众多情况下,蛇妖还是下意识依赖着自己”这件事,让了尘有了微妙满足感。然而察觉到自己因蛇妖变化的心情,那份满足随即被焦虑替代。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果然跨夜了2333 第76章 摩呼罗迦(十一) 似乎是在跟自己做什么抗争,了尘最终还是轻微点点头, 默认了蛇妖的离开。治鸟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失落, 似乎自以为掩饰极好, 很快就恢复过来,对着澹程说:“那就叨扰了, 也多谢夫人。” 转而看向澹程与澹夫人,又恢复到之前的从容。 “怎么这么客气!”澹夫人是个标准的“老板娘”脾气,多年从商, 看人那叫一个准, 不然也不可能跟天下第一有钱人看对眼儿。她甚至都不用多看这几人,就知道了自家儿子藏的是什么心思, 又猜出来治鸟与和尚间可能存在怎样的关系。 当初“时亭”会选择这个世界作为掩藏,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世界里对“性别”与“婚姻”之间的关联没有那么看重,不过都是直白面对自己罢了。 第142页 难得自家儿子有个喜欢的人,澹夫人对治鸟也同样抱有好感,干脆就把人带回自己家, 交代下去丰富的膳食, 又打算去请个大夫帮着看看治鸟的腿。 “找大夫”这条, 治鸟本来下意识想要拒绝,随后想想,他现在化作人身,不知道医者又是怎么看待的,不妨现在问问, 免得日后露出马脚。 眼看着治鸟都要离开藏经阁、离开了尘身边,蛇妖却是急了:“你不是要证明了尘爱我,怎么现在又要离开?”要不治鸟总觉得蛇妖一点儿也没有“妖”的样子,傻乎乎地又好骗,哪怕都坐在旁观席上了,一样是糊里糊涂。 周边人太多,治鸟不好直接同蛇妖讲话,便与系统交流,让系统带着蛇妖继续留在和尚这里。 [你只管带他留下来,叫他看看,自己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治鸟是这样说的,系统也如实传达过去。 没想到对方眨眨眼睛,问:“啊?原来我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吗?” 系统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怼了过去: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真是离开本体不能三步远的背后灵呀?] “话本上……” [话本没收了!] 蛇妖委屈,但蛇妖不说,这系统好凶。 治鸟从来不怀疑了尘是爱着蛇妖的,不过是非常规的爱。就像他之前说过的,这和尚一辈子都被自己的法号束缚着,他不敢动心。于是真得动心,也不敢说。 倘若他真是“身在红尘中、心在红尘外”的圣人,可他又不是,不过是端着态,恐惧着自己“爱恨憎喜”的俗人。 不过是爱着,偏生狠心,一遍遍地拒绝,来证明自己不动心。 要不然,系统怎么会把“蛇妖”定义为一个炮灰呢?他的存在不过是了尘用来炼情的工具。谁叫“蛇”这个意象本身,总是那样叫人恐惧,又心驰神往呢? 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蛇妖由爱生恨,在人世间作乱,最终被和尚降伏。可是治鸟与蛇妖相处这么久,不是他刻薄,实在是蛇妖的脑子,根本不足以让他“祸乱四方”。 所以,他真得那么做了吗? 如果那些分明感受到爱意,却始终无法得到,最终不得不闹腾一下来换心上人回头的小手段,也算是“为祸四方”的话。 那些小手段,恐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之前治鸟就有这样的预感,在见到兔子精后,更加肯定。以蛇妖自身为参考,潜心修习百年,才终于生出灵智,得以化形。然而那只兔子精,分明就是被强行催熟出来的,甚至是非不分,脑子里只有食人一个念头。 一只正常的兔子,怎么可能放着满森林的草皮不去啃,只追着人跑呢? 治鸟虽然好奇,却不想过多掺和。任由澹程推着他,一路从寺庙来到澹程暂居的府中,顺便应付着澹夫人的各种问题。 蛇妖一点儿也不想被单独留下来,他其实不是对治鸟问他的问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隐隐约约能够察觉一些,就是一直不死心就是了。 被系统带领着,又一次站到大住持的房间外,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往前挪一步了,再往前,他就可以听到,里面和尚与住持的对话。 [怎么?装疯卖傻这么久,现在倒是怂了?]系统一点儿都没有跟他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耽误我家宿主的时间,小心我直接不管你了。]它撂狠话,不过是想激一下蛇妖,叫他直接去面对罢了。 想起来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看见他了,蛇妖心一横,直接穿过门,进入室内。大住持的房间,窗明几净,就连榻上的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室内东西不多,零零散散几样,桌上还放着没有写完的书法纸。 也因为东西不多,空间不大,蛇妖一眼就见到了两人,坐在蒲团上,一人倾诉,一人倾听。 和尚说,他辜负了住持对他的期望,他对另一人动了凡心。 和尚说,心里知道是妖物,却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勾引,只知道自己陷了进去。 和尚说,他知道自己陷了进去,不可置疑,他爱上了一条蛇妖,他爱上一个妖精。 和尚说,可是他不应该。 “动心是错,人与妖相恋更是错上加错,我应当改掉,”了尘面对着住持的时候,似乎真得无比清醒。住持自然是把了尘当做孩子来关照,可是有些时候,他的确不清楚在了尘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孩子命格独特,难以常理来论。 当然,他也不关心在了尘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对蛇妖一事颇为感兴趣:“你既知他是妖,身上妖性难改,也要多提携他。” “弟子明白。” 这一切似乎与自己经历的没有什么区别,蛇妖在一旁看着,默默想着。对他来说,这件事就是一切的转折,他第一次知道,人这种生物,就算爱着,也可以强行要自己不去爱。 他是真得不懂,凭什么人与妖,就要有区别。他潜心修炼百年,要说顾虑,人的生命只能在他命中占据那么一点儿,要担心也该是他来担心才对。 可是如今再来看一遍,将心思抽出来,却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算了,他脑子不好使,一会儿去问问治鸟好了。 治鸟是人,他们人类的事情,那人一定明白。随即转身离去,并不愿意多留。 澹程给治鸟安置了房间,本来想要多同他聊一会儿,不过被婉拒了:“刚刚跟兔子打架,被它撞得头晕,我想先睡一会儿。” 第143页 “那你睡,我晚饭时候来叫你。”澹程牵着治鸟的双手,拖着他又在房间里走上一圈,行走逐渐能够平稳后,便将时间留给他一个人。 确认身边没有人了,治鸟目光瞥向窗外:“看完了?” “嗯。”蛇妖从窗外爬进来,看着在自己眼前的治鸟,心里的怨恨全都冒了出来,“你能抱抱我吗?”他迫切地想要谁的安慰。 治鸟毫不意外,对他敞开了怀抱。 对他来说,真正困难的事情,不是让了尘说“爱”,而是让蛇妖愿意直面这一切。炼情,这个词,治鸟可太熟悉了。 既然蛇妖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和尚炼情安排好的,那么与之相对,对蛇妖而言,了尘也可以是他的炼情之人。只不过上一次,胜出者不是蛇妖,仍旧把一颗心挂在另一人身上罢了。 “其实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想证明和尚能够爱上妖精,你是想要他认可人妖之间亦可结缔情缘,你想要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继续压抑。”治鸟就这蛇妖的尾巴,慢慢诉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当蛇当得有点久,突然没有蛇尾巴抱,治鸟还有点不习惯。既然自己的暂时不能摸,那就先借别人的摸一摸好了。 “我想,是的。”蛇妖想了想,表示同意。今日的话,他早就听过一遍,如果是原本的条件,那么根本不需要治鸟来证明。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爱你,却依旧选择泯灭自己对你的感情呢?” 蛇妖抬起脸,面上全是茫然,这也是他一直看不懂的事情。 “那我换个问题,如今我在你的壳子里,同样的话你听了两遍,你觉得那个和尚,究竟是爱你,还是爱我?” 蛇妖摇摇头,他一直避免去思考这类问题,那会让他头痛:“虽然不太高兴,但我觉得这一次,他爱上的是你。”虽然是顶着自己的壳子。 “不,你错了。”治鸟笑起来,伸手挑起蛇妖的下巴,蛇妖感觉很奇怪,他在凝视自己的身躯,“那个和尚,嘴上说的是爱,其实本质,不过是自私罢了。” 他爱蛇妖,是爱有他陪伴从来不放手,他爱治鸟,是爱他眉眼缱绻却只看他一人:“但是却不允许自己的心为之跳动,不许感官随之沉沦。”他怕,因他自我束缚,“实际上,只要你离开,他就会立刻发疯。” 听到这里,蛇妖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他想起来自己想要向和尚证明“人妖可以相爱”的那段日子,他跑去山下,许多人爱他好颜色,于是他便投身其中。然而还没有过多久,就发生了许多意外的事情,那些缠着他的人,一个一个接连出事故。 随后又是自己,突然在宴席上喝到雄黄酒,痛苦不堪,不得已露出原型。 “那个和尚,心思最多了。”就像他不平常的命格,在见到蛇妖之后,在察觉自己动心之后,就明白了蛇妖是他在人世间的一大法难,故而不声不响,平静地去佛前诉说,“所以在他成功渡过之前,绝对不会对你放手。他是故意在拿你炼情,因你对他痴情。至于最后杀你,那是他为自己注定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是个狼人.感谢在20200417 01:08:03~20200417 23:1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rgelo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摩呼罗迦(十二) 治鸟不喜欢这样的人,他生在炼情场中, 见多了在温柔乡中讨欢喜的, 恰巧和尚这一类, 是他最讨厌。好心陪他演戏,付出的都是满满的诚心, 对方却只在乎自己,并不在乎他们在其中的付出。 更可恶的,花魁陪他理解情爱中的诸多分寸, 虽说都是客人们付出过一定代价求取的, 可这种陪伴正是客人心中所求。最终换来的,却不是真诚的感激, 而是背后的诋毁与谩骂, 尤其是和尚这种人,是自己学不会花魁教导的分寸,自己心摇意动,沦为俗人,却反过来加以攻讦。 当然, 这些规矩, 放在楼中, 仅仅只是得一句啐骂罢了。可若是将同样的手段,用到并非楼中游郎游女的良家身上,便是骗情骗色,可恶至极。 蛇妖抱住治鸟,不敢撒手。他想起来许多之前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细节, 第一次对人类生出了些许恐惧——他从未在其他任何一处见过这般漠然的生物,而这样的存在,却被冠以“僧”名:“我不想爱他了,我也不想要证明了。可是我不想,又不甘心。” 这让他难以接受。 “啊,对了,差点儿忘了说。”蛇妖如今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却依赖治鸟的决策,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来今日在大住持的寝室中,光明正大偷听来的事情,“我总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一开始并未多想,可你今日对我说,和尚只不过是拿我炼情,我想我大约明白一些。” 所谓“同道之中多加提携”,蛇妖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他把自己,与和尚的一切捆绑在一起,听对方的话几乎成了某种理所当然。可是现在想想,他虽说是在露觉寺修炼成形的蛇妖,寺中僧侣对自己,算是都有一点儿浅薄的恩德。 然而他并没有剃度,也不是真出家。 妖有妖的修炼方式,不刻意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故意放纵自己堕落为恶妖的,就像人类中的恶徒,他们群体内部也一样排斥。 第144页 只是那个露觉寺的大和尚,又有什么资格说要“提携”。更奇怪的,蛇妖相信关于自己的一切,了尘绝对不会同大住持多说细节,然而那位大住持,看上去似乎对他的一切相当熟悉:“是的,所以我就觉得很奇怪。” 这样的话语给治鸟提供了新的思路,兔妖出现的地点,正是平日少有人去的贵公子,偶尔有山野樵夫进去,恐怕也是被吞得一干二净。不过考虑到出现地点,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微妙。 治鸟方才同澹程聊天时,偶然得知他也是近几天才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是来求一下保佑,澹家毕竟是做生意,生意越是大,顾虑也越多。他们上露觉寺拜访,本来就只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是成功抵达这里后,才听说一些私下里流传的风言风语,似乎已经有人失踪,于是澹夫人才会想要在儿子身边,多填些人手。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治鸟觉得蛇妖说的事情实在有些微妙,再与前几日的兔妖联系在一起,不由得让人多想。 不过他没有什么时间多去思考了,这一聊,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晚膳时间。澹程亲自来叫他,带他一起进餐后,邀请他出门去玩:“你在寺里,可能不知道,人类世界里,即便到了晚上,好玩的地方也还是不少。”刚好,今晚河边有个小型的灯火会,他刚从朋友那里打听来,想要带治鸟同去。 “你如果信任我,把轮椅丢到一旁去也是可以的,”牵着治鸟的手,澹程有些羞涩,“我不会让你累到的。” 他想得可美了,那条街他曾经去过几次。 尤其是放烟花的晚上,水面沉沉如镜,倒映着天空中五光十色烟花,不论抬头低头,都是极好的景色。不需要长椅,只随意往河岸边上一坐,喜欢的话,还可以将双腿伸到水里去,美景配美人,当是世间难得的赏心悦目。 “还有冰糖葫芦,你不喜欢酸的,可以吃山药豆。”他看出来,治鸟是喜欢甜食的,表现得十分明显,方才晚饭期间,桌上的小甜点,治鸟一个没落下,端上来没多久,就被拿走。 这样的治鸟,带着某种自由的生机。想来也是,他本体青蛇,本就是山野间最自由的生灵,不该为什么情谊作茧自缚才对。 虽说这话应该用来形容蛇妖,不过放在治鸟身上,也相当合适。 就连系统,也是如此希望着,比起在最初世界里见到的那个治鸟,系统可以说见证了宿主的诸多变化,它喜欢见到现在这个有活力的宿主。 只是这变化,系统说不清好坏。 它总有一种预感,觉得宿主某一天会离开他,就像在之前的每一个世界里,不做留恋地离开一样。 其实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就是喜欢观赏的人跑来放着玩儿,还有许多小孩子参与其中。澹程猜得不错,治鸟确实喜欢这里,他喜欢有人味儿浓郁的地方,看着几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焰火棒,握在手中挥来挥去,如同自己是个天上下凡的小仙女,确实可爱。 澹程看治鸟喜欢,也去买了一小匝,燃起来递到治鸟手中。这种小玩意儿,治鸟不是没有玩过儿,奈何就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拿到手里后,顶着顶端滋滋冒出来的星星火光,突然指着澹程说:“变猫咪!” 澹程也配合,举起手握成团,在脸颊旁边一挠:“喵~” 看他这么努力扮可爱,伸手握住“猫咪”的小爪爪,贴在脸上蹭了蹭:“没有毛茸茸……” 猝不及防被可爱到,澹程瞬间就觉得自己心脏可能不太好了:“你知道旁人看见我们会说什么吗?”看着对方认真思考一会儿,一脸茫然看他,又回答,“一个敢演,一个敢信。” 果然就被逗笑了。 两人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不,应该是澹程跟着治鸟到处观看。治鸟对玩的东西并没有那么感兴趣。澹程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看不懂规则不会玩,所以才提不起兴趣。想着说不定能够趁机偷点儿豆腐吃,就邀他去了某个摊位旁边玩起了双陆。 烟花会上出现的,除了小孩子,就是成对的小情侣。正因如此,澹程才专程邀请治鸟出来。不过旁人家小情侣们玩双陆棋,多是其中一方不太会,还需要另一方指导着。 这指导着、指导着,两人就坐到一条凳子上去,手腕着手,肩贴着肩,时不时抬起头来,目光交汇在一起,迸出羞怯的暧昧来。 小情侣之间打赌,多是赌一些不好意思同他人讲的东西,比如一枚香吻,又或者某时某刻,在无人路经的小径上携手同游。 澹程觉得这样的剧本特别好,单是想想自己能够将治鸟抱在怀里,握住他的手指导对方棋子要安放何处,就忍不住期待起来。 到时候他要说什么? “你输了”,不行,这个太生硬了,又不是生意场上是对手,搞得那么刻板;“承你让我一子”,好像也不行,跟第一次玩的人说“承让”,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他是在讽刺挖苦。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是在空想了。 治鸟看上去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其实不过是因为玩够了。早时在楼中,与客人同寝的夜晚,常与他人趴在被窝里,枕头前放一局双陆。胜负都不重要,要的是肌肤相亲之前,那一点儿小小的情趣,最好是玩到一半儿,棋盘翻倒,红子配白瓷,最是有味。 第145页 于是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规则都被治鸟玩弄着,澹程哪里知道他的套路,很快就步步崩溃,无以为敌。 “原来你这么会玩儿。”完了,想要趁机求些有趣的事情,这计划算是行不通了,他还是一会儿去隔壁铺子里,多卖几根糖球儿算了治鸟不声不响把手中棋子放下,底座碰到盘上,落出一点轻响,在两人静谧的目光中暗自传情,勾勒出一点儿魅惑人心的意味。 不愧是“妖精”。 澹程不由得红了耳根,却不想治鸟的套路还不止于此。美人伸出食指,搭到他按在棋盘上的手上,从手背沿着中指一点点蹭到指尖,又倒回来,来来回回抚摸着指节处。 都说十指连心,那点儿落在手指上的痒,全都沿着经络降落心上。 毕竟是蛇,体温要比常人低上些许,凉凉的,又因为之前一直与他攥着手,沾上他掌心的一点儿湿润。又或许是澹程见了心上人,本就意志薄弱、精神不坚,被这样轻轻抚摸着,身子忍不住随之打一颤,只觉得连骨头都酥了。对方却没茫然不知一般,目中关切:“是冷了吗?不妨抱我暖暖。” “是有些冷了,可要来我怀中?” 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无骨蛇,两人抛下双陆,正巧空中正燃到冲天的焰火,“咻”地窜上天,只爆一声大响儿,随后散开,如同神光缓缓坠入镜面。 治鸟说,想去河边看,等着那些星火落到水面上,拿脚踢,净扰乱水光零星。 夜间风露重,澹程脱下披风,分一半,盖到治鸟身上;另一半拢入怀,用自己体温暖着。治鸟想着,这人一定是没听说过“农夫与蛇”,不然也不会对着他这条冷血动物做这么大胆的事情。 手掌,慢慢摸到澹程心口:“你可想好了,我是蛇妖,指不定哪天,我忽然觉得人类好吃,想尝尝人的味道,就把你的心掏出来了。”大约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吓人,狡黠一笑,“我们妖精吃人心的时候,可都是生吃,看着鲜活的心脏在手中收涨,一跳一跳,肯定最新鲜。到时候我就切一半留一半,切下来的生吃,留下来的熬片儿汤。” 澹程可不觉得害怕,偏爱他虚张声势,假意张牙舞爪,问:“你想喝片儿汤了?” “嗯,刚刚听到有人谈起来,似乎很好喝?” “我们明天中午吃。” “好。” 作者有话要说:试探性甜一下~ 第78章 摩呼罗迦(十三) 之前在偏向科技侧的世界里,治鸟听说过一个故事, 讲的是小美人鱼为了见心爱的王子, 求海底的巫婆, 用歌声换来能够使尾巴变作双腿的魔药。 治鸟虽然不是小美人鱼,不过看在大家都有一条长尾巴的份儿上去, 应该还是可以放在一起对比的。只是小美人鱼可比治鸟惨多了,她付出真爱,每踏出一步, 都如同行走在刀尖儿上。治鸟蛇妖之身分化出的双腿, 虽然不至于生出痛苦,不过有一点儿倒是差不多——不能长久使用。 都怪这双拖累的腿, 他现在总觉得, 自己简直就是被人当作有腿疾来照料。 蛇与人天然的体温差,让治鸟再一次体验温暖的感觉,不过有时候,一暖和就有点犯困,尤其还是被抱着一动不动。 天上的焰火一阵就散, 似乎才玩了没多久, 河边除了一盏河灯, 就只剩下几个比较皮的孩子,还在拿着小玩意儿互相追着闹。 “困了?” “有点。” 澹程把治鸟的腿从水里捞出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双腿又并到一起,化作蛇尾在水里摆着玩。幸亏大晚上的, 小情人们都忙着卿卿我我,没有谁注意到这一点,治鸟才装模作样把腿又变回来:“我亲水,一时没忍住。”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单纯的地面蛇呢。”澹程看他解释时颇为无辜的眼神,还有先行辩解的语调,就算是真得有什么气,也都消了。 治鸟把鞋袜都脱去,蛇当久了,是真得不太习惯身上这些一层套一层的束缚了,并不想穿。澹程没有办法,只能帮他拎在手里,又把治鸟抱起来:“你可别想就这么光着脚回去,路上踩到石子,痛的不是我。” “可我恢复力好呀,很快就不痛了。” 澹程听这个一本正经的辩解,突然想起来“哦,这是个真妖精哦”,立刻改变了口风:“那疼的,就真是我了。”治鸟听后,装出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揽过澹程的脖子,靠在他肩头。 蛇妖嘛,不缠得紧紧地,怎么能够算是妖? 澹程感受着治鸟上半身努力贴在自己胸前,似乎是在借体温一般,手却不安分,玩他今天玩散了,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扎起来的那几撮头发,小腿绕过他的臂弯,在空中晃呀晃。 盯着治鸟欢快晃悠着的小腿,也许是心血来潮,他突然低下头去,唇印在膝盖上,惊得治鸟的小腿瞬间不晃了,上半身也从他身上抬了起来。 说实话,澹程有点后悔,刚才一时心急的举动,似乎是把治鸟吓到了,突然离开紧贴着的另一具躯体,夜间的凉风似乎是变得更冷了:“没事,接着睡吧。”他小声同治鸟说着,幸好治鸟不是真得在意,本来也是困到意识迷迷糊糊,就没有过多追究,照着原本的动作再次眯上眼睛。 两人玩得欢快,丝毫没注意这一切,还落入旁人眼中。 了尘站在几步远的树丛里,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他是在这里盯了多久。 第146页 同大住持聊完后,他就回了藏经阁。 可能是习惯了身边有一条不太听话的蛇妖,重新回到独自一人的状态,看着书架、蒲团,怎么看怎么心里不舒服。理智告诉他,要克制,他不应该离开了蛇妖,就心神不宁,只是一条蛇。 可感情上,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思念。 意识有些混乱,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从阁中走了出来,按着白日里听来的地址,一路摸到澹程在此处的居所。 他没有去问正面,而是跑去侧门,询问两人此时是否在府中。对方看他是个和尚,想起来少爷带回来的人,之前就是寄宿在寺庙中,或许是熟悉的朋友。又看了尘一副忠厚老实相,虽然年轻俊俏,身上的熏香味道却是浓郁难以散掉。 因在镇上呆得久了,看大门的两个家丁对和尚也有基本的尊重,人家问了,也就如实回答,说是两人去河边看焰火。具体是河上哪一段儿,就算问了,他们也不知道。 了尘听后,道了一声谢,转过身又往河边走。往好了想,镇子上只有这么一条河,沿着河堤走一遍,也花不了多大会儿功夫。 一边走,一边想着一会儿如何将蛇妖带回来。 他心里清楚,那条蛇妖性子直来直往,只是假装出来的不好相与,实际上,随便道个歉,就什么都能够原谅。 他冷静地分析着现在蛇妖的心态,可能会对他有些埋怨,毕竟白天,的确是他先点头同意蛇妖离开,相当于一次放弃。只是那时候,了尘只想到自己不能够与蛇妖深入牵扯下去,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忍受对方的离开。 出尔反尔,似乎并不好。 了尘却对自己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他好似没有察觉到自己心境上的变化,将“找到蛇妖”当做一条必须奉行的命令,不断搜索着。 直到在焰火之末,看见了在河岸上相互依偎着的两个人。如同世间最平凡普通的一对儿甜蜜情人,互相打情骂俏。了尘知道蛇妖粘人是我,能够将人缠得多紧。有时候一觉醒过来,不是自然睡醒,而是被他的尾巴勒醒的。 这个“勒”,还能够分出两种方法。 一个是半人半妖时候,人身部分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侧着身躺在他枕边,有时候还会抱住他的一条手臂,看似睡得正想。实际上,把被子往下一拉,会发现尾巴乱七八糟盘在他身上,扭得比山下何老七卖的麻花儿还好看,光是解开就得费一番功夫。 可想而知被缠住的人,该是有多闷。 第二种是小蛇的形态。了尘害怕压到他,会把阁里的蒲团拖一个到自己房间,打上几块软布,当作临时的床用。可是小蛇睡觉也不老实,翻着滚着,就跨过中间的“边界线”跑到他的榻上。 有可怕的有一次,他从梦中醒过来,觉得脖子上仿佛套了一条绳索,梦中的无常鬼手中摇铃铛,说是要把他带走。他猛地惊醒,却发现哪是什么索套,就是着小蛇把他脖子当做柱子缠上,睡梦中又自己解不开,便愈来愈紧。 现在想想,还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现在的治鸟应该已经完全习惯了人类模样,虽说双腿力道不足,可有澹程教导,也该很快适应了。 了尘能够想象得到,全人类形态的治鸟,晚上睡觉时又会如何缠人,怕是胳膊、腿,全部都要搭在另一人身上的好。 他惊愕地发现,此时此刻,他心中想的,仍旧是能够与治鸟同寝同眠,清晨互道早安。可是现实里,他刚把治鸟从身边推走,于是第一个享受到的,便不是他了。 不行,要将他带回来。 了尘意识模糊地想着,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他还没有成功度过自己的情劫,蛇妖不可以先从他身边离开。 手中攥紧的念珠上,染了一丝黑雾,与白日遇见的兔妖,有着微妙的相似。 脚步不轻不重,是在寺院里长期勤学苦练出来的结果,落地无声,于是前面两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后还赘着这么一个人。 不过,澹程没能够发现是真的,治鸟没有发现,是装的。 就算他真得没有看见,身边一个系统一个蛇妖,都是发现情况不对劲,就会紧张兮兮向他报告的性格。这次是蛇妖抢了先,因为系统忙着给治鸟与蛇妖之间传递聊天内容。一妖一统虽说几乎是同时发现的和尚,可是系统那时候忙着传达治鸟的话,算是“嘴巴”被占用了,开口晚了一点儿。 怎么就晚了一点点,心情突然不太开心的。 系统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越来越想在宿主面前争宠了,让这些委托人和小世界角色看一看,谁才是真正陪在宿主身边的“心尖宠”! 算了,它就一想,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统有数。 [他乐意跟着,就让他跟着,正巧你有那么多问题,没能够解开,说不定这一次旁观着,就清醒过来了呢。] 蛇妖点点头,表示有道理。 他听过治鸟的几次分析,又被他拿文字游戏逗弄好几次,虽然其中有几次,的确是治鸟出于一点恶趣味才做的,不过并不妨碍治鸟在蛇妖心中的信誉度越来越高。到现在,基本已经是抛弃自己的大脑,完全听从治鸟的程度了。 自从蛇妖坦然承认自己小脑瓜儿不太好使后,就仿佛偶像突然抛弃了自己的包袱,在放飞路上渐行渐远。不过“放飞”归放飞,最原始的那些东西并没有改变,虽然见到和尚是我,还有一些不甘心,不过似乎影响愈发淡化了。 第147页 蛇妖愿意接受治鸟的提议,既然和尚拿他来炼情,且已经成功过一次,那么这一次就由他以一种旁观的态势,借了尘此人一用,助他炼情。 放在治鸟这儿,蛇妖可以算得上最没有底线的委托人了:一开始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敢随便瞎编;后来想清楚,对他信誓旦旦说“我就要和尚脱离束缚”,表示就这个愿望,达成了就行;最后又说自己不甘心,一旦发现自己被利用,心中产生结缔,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要极限一换一才算痛快。 至于为何是“极限一换一”,还不是因为蛇妖现在已经算是死亡状态。 “治鸟,你说他究竟要做什么?”仗着没有人能够看见,蛇妖倒退着走,直直看着了尘的面孔。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了尘,似乎有一些诡异的傀儡感,仿佛是被心魔占据内心一般,行为举止都有些可怕。 蛇妖看着他,死前一些模糊的记忆似乎在慢慢恢复,关于这个看似清明俊朗的和尚背地里隐藏的另一副面孔,逐渐在蛇妖脑海中浮现。 对了,那些喜欢着他,却一个个消失不见的“意外”,舞乐场中不应该出现的雄黄酒,还有逐渐变得割裂般的性情。 那天住持的话语突然涌上心头,又夹带着治鸟关于兔妖的分析。 蛇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比现在更加聪明的时刻了,所有看不见的线索完全串联到一起,一个诞生在露觉寺避世不出的大住持脑海中的秘密,一点点在蛇妖眼前展开。 他记得,治鸟说过,那只一头撞在他身上撞晕过去的兔妖,似乎就有非常明显的“神志不清”,能够改变草食性生物本能的力量。 现在,似乎也在了尘身上,起了作用。 第79章 摩呼罗迦(十四) 治鸟没有警惕,他不在乎和尚会做什么, 那个怂性子也只会跟在后面搞搞事情了, 根本不可能明明白白地跑到正面来。 或许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澹程, 最近单独一人时,注意一下安全, 后来又不打算这么说了。 澹程,说白了在治鸟这里,一开始只当做推进剧情才去结识的, 或者说, 正是因为治鸟刻意地把他拉进这个危险的局中,他才会有危险。那么哪还有必要让他独自一人, 治鸟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还是可以负责的, 不就是晚上一张床的事,反正到了白天,澹程自己也会找各种机会粘着他。 被盯上了,那就盯,有本事就正大光明跑出来, 没本事那就自己吃着小醋, 纠纠结结在后面跟着、看着吧。 系统以如上方式概括了治鸟的态度, 觉得自家宿主,莽起来也是真得莽。 不过唯有一点治鸟没有想到,在系统给出的剧本里,和尚是先一个个解决了旁人,最终才对蛇妖下手的。 当然, 蛇妖把自己的分析说给他听的时候,治鸟也非常认同。了尘能够变化成如今模样,那个神秘的大住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脱嫌疑。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的地方:“小蛇妖,你还记得自己死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蛇妖一愣,低头思考片刻:“其实,我只记得和尚杀了我,说是为民除害,具体都发生过什么,我好像真得记不清了。”他说话时,目光真诚,说完以后,又独自思考了好久,发现是真得没有印象。 这种情况,治鸟之前也遇到过一次。不过那时候的光明圣子,是因为无法承受打击,为了保护自己,自主选择了遗忘。 当然了,其中也有一些系统的诱导。 不过这给了治鸟一些提示,在委托者精神陷入极度不正常状态时,很有可能会在死后幽灵状态下,把那些事情遗忘。 为了做好多重打算,治鸟还是仔细翻阅了一下系统的剧本里,关于这一部分的描写。 很奇怪,从系统以了尘视角给出的剧本里,几乎没有提到过和尚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或者被大住持操纵的痕迹。不过理所当然的,其中也没有遇到后山兔子精的事情,只是提到镇上的人有失踪传言,却没有调查出结果。 这些假失踪、真死亡,到了最后,无一例外都被推到了蛇妖头上,谁叫他是唯一一只被发现了原型的妖精,明明白白在大庭广众下化形,解释都没得解释。 “我想,至今为止,了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已经被诱导。”治鸟翻阅着剧本,一边看,一边推测。 他原以为蛇妖听到后,会有欣喜的反应,毕竟这个之前满脑子都是如何与和尚长相厮守的小蛇妖,有很大概率会欣喜于自己爱的人类并不是出于真心想要杀他。 有一部分人类,在对待自己挚爱的恋人时,但凡有一点儿机会能够为对方的错处开脱,都会下意识为他开始辩解,以此说服自己。 蛇妖之前做的事情,几乎与之无二。 不过这一次,蛇妖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意料:“不,没有意识到,的确可以显示出大住持操纵手段之高明,不过我更加倾向于,能够操纵如此成功,和尚说不定也就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会就连被施术者本人都毫无察觉的地步,显然是已经与自己的思想完美融为一体。 “怎么样,我这次分析地是不是很好?”说完后,蛇妖立刻撤下自己故作高深的表情,满脸等待夸奖的样子看向治鸟。 “是是是,分析地可好了。”治鸟无奈地笑笑,每次面对蛇妖,治鸟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真得养了一条很乖的小宠物吧,还是宠物宝宝阶段,“不过我们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 第148页 了尘视角的剧本,虽然看似完善,深究起来仍然有着无数漏洞,就比如最后几句话了结的蛇妖食人部分。治鸟身在剧本中,早午变化是可以切身体会到的,可是在剧本中,或许只是几句话了事,这就让治鸟发现了其中一处微妙的“时间陷阱”。 “什么最糟糕的打算。” “你忘记的那一部分记忆,按照我个人的推测,很有可能不是在了尘那里,而是落入大住持手中。这件事,了尘不一定知道,因为旁观他的视角,只能看出你有一次性情大变,”治鸟扬手指了指眼前的剧本,蛇妖看着治鸟面前空空荡荡、什么的都没有,微妙地陷入一丝疑惑:难道他以为自己有变得聪明是假的,现在他连那么大一个剧本都看不见? 蛇妖绝对不怀疑治鸟说的话,他说那里有剧本文字,就一定有剧本文字,只不过是自己太笨了看不见。 系统摇摇自己根本分不清解构的脑袋,心想这都是什么“皇帝新装”情节,赶紧补充说,那些剧本都是只有宿主才能够阅览的。 蛇妖轻轻舒了一口气:还行,脑壳并没有落下。 随后又问:“可是,我其实不太能够明白。明明大住持是那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我以前在寺中,许多人都非常尊敬他,可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就像妖修中的堕落种群一样,故意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究竟图的什么,他不是已经什么都有了吗? 轻微颔首,似乎带着一点儿失望的情绪,治鸟慢慢地回答:“小蛇妖,系统第一次响应你的召唤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好像,啥都没有想。”蛇妖有些难为情,他当时只顾着想了尘证明自己的爱意、并且希望对方能够坦然接受的感情中,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在意。 治鸟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呀。”他合上剧本,交还到系统手里,“可是很多人不是的,他会做这些,甚至处心积虑研究成功目前我们并不知晓的控制精神的法术,显然不是某一天的一时冲动能够完成的。”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可能就是在了尘拜入空门那一天,一直平平稳稳、坚持做大家心中的好住持的大住持,突然听到了不属于此世的声音。那声音响起,不是为了降下大灾难,不是为了创造大奇迹,而是只为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尚且年幼,正处在懵懂年纪却意外乖巧听话的新入门弟子。 更可怕的,是那声音说的话:它批命,一世为凡尘所扰,愿他尽早了断尘缘。 一个人的一辈子,就这么轻轻松松被窥破,其中隐藏的,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或许只有大住持一个人能够理解了。 他怕了,而与之伴生的,则是一种求生的欲望。 他也,不甘心了呀。 那天外之声,必然是来自大住持无法深究的异世,或许正是他诵经时读到的极乐世界,他又如何克制自己,不去想? 看着尚且年幼,似乎并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的了尘,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邪念。 ——取代他。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猜测而已,具体如何,当事人不说真话,那就没有人知道真相。”其实治鸟还有更加广博的猜测,毕竟他遇到的了尘,并不仅仅是这个时代的了尘。 在按照此世世界线进程,向后推移几十年后,了尘和尚已经是露觉寺最受崇敬的存在。他似乎的确窥破一丝天机,保持着年轻时候模样,如不老不死,身居高位。 那个了尘,对治鸟说,要他绝对对他狠心一些。 治鸟不知道这种狠心是为了什么,不过旁观过了尘年轻时的经历,治鸟也可以清楚,了尘是个对自己都能够下狠手的人。 他能够年纪轻轻就逼着自己利用另一个生灵,毫不留情地用蛇妖的死亡,来换取自己度过情关,自然能够在更大的一局棋中,下更狠的心。 所以治鸟猜测,那时候向大住持传达“一生批命”的,或许不是旁人,正是了尘自己。他将自己的时间扭曲成一个完整的环: 完成飞升后的了尘向大住持传达命令,要求年轻的自己及时了断尘缘,同时也给了大住持不断膨胀的野心; 年轻的了尘长大,第一次见到蛇妖,因为有着已飞升后自己的提醒,故而能够迅速明白,那就是他的“尘缘”,要“当断则断”; 因那些“天外之音”扭曲了自己的大住持,利用某种术法,想要替换了尘的飞升,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正好落入了尘的陷阱中,挖空心思,不过是在帮助他度过情劫; 一切继续进行下去,几十年后的了尘,遇到了失忆后,因为系统,同样拥有跳跃时空能力的治鸟,将请务必要对年轻时自己狠心的要求告诉了他; 为了脱离此世界,治鸟与系统进入几十年前,了尘尚且年轻的时代,替换蛇妖的身体,重新走一遍“情劫”。 这些事情,治鸟并没有告诉蛇妖,而是与系统慢慢捋顺。前三条,治鸟虽然是自己的推测,不过有着系统零零碎碎的佐证,还能够将逻辑顺延下去。 系统告诉治鸟,按照此世能量体系,了尘早已飞升上界,就在他跨越时空,进入蛇妖身体不久后,似乎不断等待着,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一般。 慢慢捋顺着,治鸟忽然发现了一个纠结点,在这个完整的闭环中,是有他的参与的:“呵呵,系统,似乎就连我们也一样被他利用了。”他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聪明过了头又能够对自己狠下心来的和尚,跟一个真实傻白甜却成为了情劫的蛇妖。 第149页 了尘想要完善这个计划,必须的一点就是有治鸟的参与。 因为必须有这样一个人,回到过去,替换蛇妖,来完成对“了尘”狠心的过程。而他这样做的目的,治鸟已经知道了。 他收回之前对了尘的所有看法,能说什么呢? 这个说要自己断情绝爱的和尚,之所以利用治鸟来欺骗飞升,不就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能够真正度过自己的情劫吗? 作者有话要说:蛇妖X了尘,是真的傻白甜X疯子,纠结的地方,下章会揭示清楚 第80章 摩呼罗迦(十五) [是呀,因为宿主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与蛇妖一样的境地的。] 系统按照治鸟的推断, 以原有剧本为模板, 重新添加了和尚的视角剧情线, 并且将其作为基准,用以揣测他接下来会做的事情。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他了尘,偏想两个都要。 他贪心呐, 蛇妖就是他的舍不去、忘不掉。在藏经阁修习多年, 无数经文告诉他有超脱之法,只不过要他六根清净、舍去凡心。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遇到蛇妖, 那个从天而降的身影, 明明是妖,却比他见过的许多人都要温暖。 终究是个人,要如何不动心? 是他心狠,拿蛇妖来炼情,却没能够料到, 最终竟然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也算是因果相循。 可那时候的了尘已经杀了蛇妖, 原以为杀了心魔也算是了却,却没有想到,反而愈演愈烈,以至于化为枷锁捆缚住他,叫他看不见超脱的希望。 想要解开, 最终仍旧是在蛇妖身上。 他要想办法复活蛇妖,只有他回来…… 幸运的是,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系统突然绑定了他。这个突然出来,没有根由的东西,给了和尚转变一切的希望。 因为他已经具有飞升的资格,因此系统给世界的重置无法在他脑海中完全抹掉,和尚仍旧是和尚,只不过变成了从两条岔路走到一处,同时拥有两份记忆的和尚。 这条回环已经分不清何处是开端、何处是终局,他只知道,那个杀死蛇妖的自己终于可以飞升,而从另一条岔路上走过来的自己,见到了最终放下他,超脱凡尘的蛇妖。 或许是上天注定,他与蛇妖的二位一体,共同占有一个飞升的名额。 那都是治鸟之前遇到的了尘担心的事情,现在治鸟要面对的,是尚处于循环之中,一心想要利用蛇妖炼情的和尚。 “我有点不太开心,那个和尚很会算计,可怎么办,我并不想要让他如意。” 澹程抱着治鸟回了房间,半路上,治鸟跟系统分析完,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开始还是装睡,后来可能是因为澹程怀里确实暖和,就真得打了个小盹儿,手臂还紧紧缠在他脖子上。 有些不舍地把蛇妖放到小榻上,澹程其实非常想要与他同床共枕,又担心明早醒过来,不知道如何解释。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治鸟突然醒了过来,拽住他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倒在床上。 现在就连澹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有多红。只感觉到蛇妖的手臂慢慢缠住他的腰,灵巧的细舌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耳垂:“没有感觉吗?我们被跟踪了。” 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他想象中的柔情蜜意。 被话语中的内容吓到,澹程的确是没有发现和尚的行踪,只不过治鸟都这么说了,其中提醒的含义如此明显,澹程绝对不会忽略掉。 定了定神,澹程问:“是那个和尚吗?”他只能做出这个猜测,蛇妖没有什么其他朋友,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仇家,要么就是那个对治鸟别有用心的和尚,一路尾随,要么就是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的歹人。 不论如何,他都要加强一下自己身边的防护。 被安全问题吸引了注意力,正在思考究竟要如何一边与治鸟搞好关系,一边解决掉那些烦人的家伙。忽然感觉一个小脑袋躺到自己胸口上,目光向下挪去,果然是治鸟。 大约是玩累了,盖着被子又看不出来什么,不太好用的人类双腿已经又一次并拢在一起变成长长蛇尾,有意缠在他的腿上。 和尚曾经拥有过的甜蜜烦恼,现在也轮到他体验体验了。 不过这么一来,似乎就走不掉了? 澹程低头偷偷瞧着提醒袭击一句后,重新陷入睡眠的治鸟,嘴巴突然开心地咧开,变成一种奇怪的傻笑:这是,邀他今晚留宿的意思吧? 这样想着,也同样陷入睡梦中。 了尘被澹府大门拦在外面,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找了一处无人发现的空地,盘膝而坐,诵了一夜经。第二日一早,就站了起来,扣开澹府大门,说自己是来带治鸟回去的。 “哦,是昨天那个小师傅。”仆从带着他,去见了澹夫人,澹夫人早就发现自己相中的治鸟与小和尚关系不一般,正巧这人自己送到眼前,干脆趁机打探一番,“治鸟同你是什么关系呢?” 毕竟是个和尚,一开始澹夫人其实并没有将两人的关系往情人那边想,倒不如说,按照她的猜测,和尚很有可能是治鸟的临时监护人。 其实他们这些大家族,经常会把子女送到寺庙里修行一段时间,也有养不起孩子的人家,会把小孩儿暂时送去庙中生活一段日子。露觉寺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寺庙,有些底子,偶尔帮忙看抚一下,也相当正常。 第150页 看治鸟对这小和尚的依恋,恐怕是当做十分值得信任的兄长看待。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一次了尘没有任何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治鸟毕竟是一条蛇妖,养在庙中,由我们看管着,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他天性偏善,本体虽是蛇,却对人类能够保持友好。只不过,他终究只是一只妖精,昨晚贵公子与蛇妖外出游玩,我感应到后,立刻下山来,免得他惹出什么麻烦,幸好没有什么事情。 只是他们总是两人一起,实在是有些危险,昨日你受允诺实在是我做得不对,万望海涵,接下来,我想还是把他带回去,能够更加安心。” “蛇妖?”澹夫人突然愣住,她也算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关于妖精的传闻,并不是没有听到。早年跟着镖师一起运镖的时候,遇到过几件稀奇古怪的事情,因此后来才会连续在寺中参拜。 却没有想到,自己躲着的药物,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混进了家里,一时有些恼怒:“你说得可是真得?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昨日隐瞒?”她不愿意相信,不免觉得这和尚是在满口胡言乱语,咄咄逼人开始质问。 了尘却并没有因此怯懦,只是小声念了句什么,面容上满是惭愧:“昨日山上人多,贵公子又执意如此,此事非同小可,随意说出去,恐怕引起慌乱。 至于答应,实在是我的罪过本来只是想到两人玩得开心就好,回去也是被师父一番批评,才想起来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澹夫人生气,可是了尘认错态度实在良好,一口气没出出去,最终还是自己平静下来,叹口气:“快,将治鸟请上来,送二位离府。”或许她相信地草率,不过露觉寺的和尚在民间声名极好,小师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不信。 心里还在想,难怪长得天上有地下无,居然是个妖精,那也能够说得通。 一旦如此接受,澹夫人心里的怀疑便越来越多,忽的想到自家儿子,有没有可能是被妖精的什么手段迷住了,这才认识没几天,就敢往家里带。 澹程听说母亲叫他们一同去前堂,心里还没有觉出什么,只当是一起聊聊天,聊完了再一起吃饭,没想到去了以后,才发现场面略微有些严肃。 侍女们都被遣退,大堂里,除了母亲就是那个一直粘在治鸟身边的和尚。 想起治鸟昨晚跟他说的,关于和尚一路跟踪的事情,他忽然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刚想开口说几句什么,就听见和尚开口:“玩也让你玩了,一夜可够?快随我回去吧。” 了尘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算好。 只是他都没有发现,只不过是大约一天一夜没有见到蛇妖,他就已经思念到难以逃脱的地步。这很不好他太过于依恋蛇妖了。 从前他以为,是蛇妖离不开他,毕竟世界上除了他,恐怕少有人类能够接受一个妖精,还是本体为巨蟒的妖精。然而这种笃定,在遇到澹程之后,就被打破了。这个人明明看到了蛇尾,却并没有产生恐惧的情绪,仍旧以寻常的心态对待治鸟。 不,那怎么能够算得上是“平常的心态”呢? 他明显可以感觉到,两人心情,几乎是一样的。 只不过和尚以为自己可以离开治鸟,却没有想到真正离不开对方的竟然是自己。那么实在是对不起,在他终于能够放下之前,他不想对治鸟放手了。 对于治鸟,他有着天然的优势。 按照先来后到,澹程终究是迟到的那一个,和尚知道的关于治鸟的事情,绝对要比这个后到的人更多。他知道蛇妖并不喜欢将自己的身份外传,蛇妖有点儿害怕,自己会被当做异类,于是和尚利用了这一点。 他要让蛇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这样最后,蛇妖就只能够属于他一个人了。 “过来吧,我们回寺中。”在他最终摸清楚自己的心意前,绝对不会放手了。 猝不及防看到和尚这样做,澹程突然感受到一阵愤怒:“你竟然说了出来?”这下澹夫人也有些惊讶她以为自家儿子是被妖精蛊惑,可是看这样子,怎么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你知道这是条妖精,竟然也敢把它带进来?”夫人有些懵,从来没有想到自家孩子竟然胆子这么大,“算了,这些事情,回头你再跟我解释,现在,从那只妖精身边离开。” “为什么?”澹程忽然不解,只不过是妖精而已,何至于对待方式天差地别,昨日还怎么看怎么觉得好,今天就突然要远离,“他是好妖。” “那也是妖,妖就是妖!” 第81章 摩呼罗迦(终) 澹程还想要继续辩解,他好不容易才把治鸟带回来, 两人刚度过无比甜蜜的一夜, 让他此刻割舍, 这根本不可能。 只是他刚要开口,忽然感到治鸟挠了挠他的手心:“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治鸟看着了尘, 意外又欣喜,似乎很是期待。 反正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他的真身,治鸟干脆懒得隐瞒下去, 就在几人面前化作蛇形, 缠到了尘衣袖上,还不忘跟澹程道别:“谢谢你昨晚带我出去玩, 很开心。” “哦。”澹程心里的气忽然消下去大半, 某一瞬间感觉自己跟治鸟好像是一起出去郊游的两个小孩儿,疯了一晚上,第二天家长出来把人带走,还有些依依不舍。 第151页 尤其是治鸟跟着了尘离开,快走出前堂大门, 还喊了一句:“以后也要来找我玩呀!” 更像了。 这“单纯不做作”的表现不仅瞬间扭转了气氛, 还让澹夫人不好意思起来, 心里开始指责自己怎么见到个妖精这么大惊小怪的,这么一看,人家孩子不也挺好的嘛~ “今天就这样,以后找人家玩就少玩一会儿,别两个人出去玩太久, 人家家里人都找过来了。”澹夫人对着自家儿子说出来,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忽然想起来,“等会儿,合着你昨天说腿伤,也是骗我的?” “啊,”怎么这火就突然烧到他头上了呢,“没什么事情,我去一趟寺里。”不能带出来玩,那么他直接找过去,总是可以的吧。 说完也不看澹程夫人脸色,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人家前脚才走呢!”夫人整个人懵懵的,也忘了叫侍卫去拦,只顾着喊,喊完人都已经跑远了,“这都什么事儿呀。”仔细想想,简直莫名其妙。 算了,她也懒得管了。一开始她以为儿子是受了妖精的蛊惑,因此才会对治鸟的身份无比忌惮。可是后来一看,这个蛇妖,像是真得把和尚当做依赖的家长,心里想什么直接就写着脸上,不像是会耍手段的样子。 再说,既然儿子已经知道了蛇妖的身份,还帮着瞒她,显然是猜测出来自己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还是比较相信澹程看人的眼光,既然儿子都不怕,那她也真得不管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去翻两眼账本。 澹程追出来,已经有些晚了,门外空空荡荡哪里还能看到治鸟的身影,想着自己也不差这点儿时间,不如先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一会儿带着美食过去,治鸟一定会喜欢。 可是治鸟这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愿意跟着了尘回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想看看大住持能干出些什么。 推开房门,还没有说什么,脖颈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了尘从未想过,蛇妖的两颗毒牙,竟然会朝向自己,一边震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下:“为什么?” “抱歉,你似乎不太对劲。”从和尚身上下来,治鸟重新恢复自己人类形态,“别急着狡辩,我也不是由你看管的什么洪水猛兽,你还没有资格对我的行动最什么要求。 只是让你在这儿躺一会儿,姑且先等着吧。” 说完,随意从他房中又拿了一件衣裳,套好后走了出去。 治鸟不太知道寺庙中的地形,幸好蛇妖方向感很好,给他指路,一路弯弯绕绕,总算是找到了大住持的房间。 僧人们私人住处旁边,还竖起来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闲人免进”,治鸟想着自己可不算是闲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路上也碰见一些小沙弥,治鸟谁都没有理睬,高冷的样子也让旁人不敢靠近,又看见他身上熟悉的袍子,猜测是哪个在俗世身居高位的带发修行弟子,小心行个礼,也就过去了。 这让治鸟进行接下来的事情,无比通畅。 在系统的剧本里,蛇妖第二次回到露觉寺,是在外面闯下大祸,了尘不得已,只能把他扣押回来。那时候他们都各自有了不小的本事,尤其是了尘,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套降妖之法,手中一钵可发出金光,将光芒笼罩处的妖精关进钵中。 蛇妖就是被那样带回来的。 然而治鸟喜欢先发制敌,因为实在是太过于配合,再加上刻意从时间上加速了剧本进度,以至于现在的了尘还没有学到他应当学会的降妖术法,只是靠着蛇妖对他的信赖行事。 自然很容易就被治鸟撂倒了。 坦然推开大住持的房间门,里面果然如同蛇妖描述的那般,一尘不染:“我听说,有些人类,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是想要表现什么,您将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又是想要掩饰什么呢?”他说话挑衅,浑身透出一股来者不善的意味。 对方却并未多言,依旧平静地敲着木鱼念着经,听他说完后,木鱼声与诵经声一并停下:“您就是了尘说的蛇妖?”毕竟年纪大了,他说话,声音浑厚,却带着一点儿轻微的无力感。 然而只是一种感觉,话音刚落,治鸟背后的房门自然关上,整个房间密闭起来。 大住持的身体一半暴露在纸窗透进来的阳光下,一半掩盖在昏暗阴影中,带着浓重的诡谲感:“我没有想到你会自己过来。” “而不是被你的好徒弟带过来。”治鸟帮他补完了下半句,“你应该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含义,天差地别。” 大住持只是摇头,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可否知晓,您来找我,是因为什么呢?” “我想知道关于露觉寺后山的兔妖,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如果你愿意跟我说实话,我会很高兴。”治鸟一边说着,一边装出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房间里四处走动。 [宿主,我觉得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房间里存在一条密道,就在住持身后。] 虽然知道宿主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突然给出提示,但它实在是忍不住,这个老和尚太狗了,竟然把密室开在自己背后,而且机关,很有可能就是他手中敲着的木鱼。 难怪他之前觉得这个房间似乎格局不太对。 一般来说,佛龛都是放在靠墙一侧的,平日和尚念经,坐在蒲团上,面朝佛龛,其实就是面朝墙壁,怎么可能像治鸟这样,进门就刚好同他脸对脸地聊天。 第152页 治鸟也察觉出不对,随意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怪异之处,转身朝着老和尚的方向走。 眼看着,距离大住持不能更近了,对方终于忍不住:“阁下进门之后,胡作非为,似乎不是君子行径。” “我是妖,又不是君子。”治鸟不想吃他这套,作为妖,他有得是本事,虽然都是蛇妖自己学来的,不过他现在也能够使用。 最厉害的呼风唤雨,最简单的移形换影。 “劳烦,抬抬手。”治鸟笑起来,对老和尚说道,“有些东西,瞒不下去,就不要瞒了。” ——— 治鸟说是睡,了尘果然就好好睡了一觉,虽然不是他自愿的。 他从来没有想过,蛇妖的毒牙里,居然还藏着能够使人昏迷、陷入麻痹状态的药物,一开始还努力撑起眼皮,想要往外爬。 他不知道蛇妖是要去做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自己以这种方式把他带回来,还说出了他是蛇妖的事实,心里下意识觉得蛇妖会报复。 不,也不是下意识。 他只是,突然发现,蛇妖的强大,是在自己预料之外的。之前在他面前的蛇妖,柔软地好似没有任何攻击性。而那些少有的“侵略性”,只是在哪里气氛微妙的情况下,才能够明显感受到。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恃宠而骄”吗? 了尘从地上爬起来,晃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恢复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地上凉,了尘打了个喷嚏,抬头一看,门外阳光正好,如此明媚的天色,让他更加闹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时候。 还是早上,已过正午,又或者,干脆又过了一整天? 了尘慢慢想着,思维还很缓慢,全部被蛇妖占据,走出房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归是先去找个认识的同门,问问现在究竟几时。 谁想到这一路往外走,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这让他有些疑惑,潜意识里,他觉得寺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脚下步子加快,没想到迎面遇上几个官差。 奇怪,官府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又来了什么大人物,怎么都没有听到过风声? 还在想,那几个官差站到他眼前:“你可认识一个法号了尘的和尚?” 了尘愣住,讷讷地说:“我就是。” 几个官差互相对了对眼色,掏出绳子将人绑住:“劳烦 跟我们走一趟吧。” “哈?” 怎么这才一觉起来,突然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情,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还在茫然中,心里有些害怕,拽住几人的袖子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有一个年轻点儿的,看他似乎是真得可怜,好心宽慰:“没事,就是带你去问几个问题,一会儿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能够成功逮住老和尚的马脚,还要多亏了澹程。 也是治鸟算准了澹程会跟过来,从了尘那里离开前,随意撕纸,在上面写了“大住持”三个字。他也不在乎最终是被谁看到,只当是无心之举,随后才跑去找到老和尚。 没办法,他不得不这样防一手,谁叫他是个妖精,万一真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对方坏心眼想要玩个栽赃嫁祸,那可是没处说理去了。 一个和尚跟一条蛇妖,谁都知道该去相信谁。 然而澹程不在此列,他会选择相信治鸟,这就是治鸟的判断。 治鸟在大住持隐藏的密道里,的确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对方研究精神掌控的术法,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沿着密道走出去,正是后山,出口的机关旋转后,敞开一道大门,露出宽敞的房间。房间桌子上放着油灯,还有几本书。看一尘不染的风格,就知道是谁在使用。而房间的另一边,则是堆着几个笼子,听到有脚步声,笼子里的东西开始尖利地吼叫起来。 都是些同兔妖类似的东西,不过还没有到化妖的地步,尚且保持着动物的形态。里面混着几只兔子,看投喂的东西,绝对不是吃素的。 “是否有个解释?”治鸟轻飘飘地问。 却看身后的大住持轻笑:“我不过追着你来这里,发现如此地方。妖孽,还不快速速就擒!” 治鸟摇摇头:“你不会是以为,我没有一点儿防备,就过来了吧。”说完,指指大住持身后。 “真巧,我不过追着大住持过来,就发现了如此地方。”澹程把自己买好的几块酥糕揣进怀里,从腰间掏出平日最喜欢用的马鞭,当空甩了甩,“还不快速速就擒?” ——— 了尘一脸懵地进去,又一脸懵地出来。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从前无比信任的大住持,竟然也做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哪怕平日里再冷静,此刻心中也是波涛起伏。 尤其是,听说了那些诡秘的操控之术,当那些人询问起他最近是否有违反自己常规行为的念头时,了尘根本就还处于混乱状态,不知道是不是,也分不清是不是。 他只能想到自己最近对蛇妖产生了可怕的念头,而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他从心里,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哪怕产生了如此念头也没有什么问题。 就像大住持赐予他的法号一般,了断尘缘,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只是为了更快地达成目的,更快地…… 第153页 想到这里,治鸟忽然愣住了。 他想起来大住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关于他法号由来的故事。冥冥中,了尘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某种安排下,有意识地踏上一条被规定好的轨迹。而这种自己把自己送进试炼中的行为,怎么看,都与自己风格相似。 恍惚地走回自己的藏经阁,意外看到了站在门前熟悉的身影。 是蛇妖。 不是治鸟伪装出来的蛇妖,就是他自己。 大住持在后山的房间里,的确藏着许多不能让旁人知晓的秘密,比如那本记载着诡异秘术的杂籍,治鸟发现后,随意翻了翻,正打算就地销毁,突然被蛇妖夺了过去。 蛇妖从第一页往后,迅速地翻看着。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这个字迹,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其实只是有一点儿好奇,本来没有当回事,不过却佐证了治鸟的猜测:不仅仅是那时故意向大住持传递“批命”,甚至连必要的道具都一起提前准备好,做得实在是完美到位。 “可以了吧,你的不甘心,我都顺便帮你解决了,不是么?”这些东西,一会儿都会有专人来清缴。澹程会作为证人出现,而治鸟,他会隐瞒下自己是妖精的事实,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假装是大住持利用自己的声望哄骗来的人体试验品。 了尘究竟是怎样的人,蛇妖也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值,自己追求那么久,究竟爱的是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把自己当作是工具的家伙,他付出的真心,全都看不见。不,并不是看不见,而是看得太清楚,甚至可以随意利用。 一颗心逐渐平静下来。 在治鸟离开之后,某条看不见的桎梏,突然开始松动。这并不意外,蛇妖怎么说也都修炼了几百年,几百年积累,在他终于度过自己的情劫后,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在离开前,他只是回到自己居住许久的藏经阁。 了尘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地上往前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喊了“治鸟”这个名字。可那并不是蛇妖的名字,蛇妖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在这人眼里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一条当做陪伴的动物。 此刻又是因为什么才跑回他身边,想他展示自己的脆弱呢? 说不定是因为人缘太差,只认识自己一个。 蛇妖笑了笑,身体逐渐淡化,如同一个飘忽不定的影子。了尘突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加快了脚步想要拥抱上去,扑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果然离开了呀。 了尘愣神,跪坐在藏经阁前,只剩下他一个了。 ——— [宿主,你不打算告诉蛇妖,那些事情都是在了尘的操控下吗?] “感觉没有什么必要。” 治鸟难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这个世界暂留片刻,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是想知道,这次的委托里,委托人究竟是谁。 果然没过多久,从他身后走出来一个身影:“多谢。” “果然是你,算盘打得真好。” “我明明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他,竟然还是被你看了出来。”了尘笑了笑,却并没有他想表达的“意外”之感,似乎都在他预料之中。 就像治鸟猜测的那样,了尘是真得狠心,恐怕也是真得爱蛇妖。只不过这份爱意,他察觉地太晚了,迫于世俗的言语,将对方伤个彻底,直到修行中生出心魔,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好在他还有机会挽回。 而他挽回的方法,是让蛇妖也能够飞升。他自愿与他共同分享一个名额,以自己为引,供蛇妖度过情劫,又向系统发出了这份委托,来换取蛇妖的死而复生。 哪怕换回来的蛇妖,是已经放弃继续爱他的蛇妖。 多可笑,一个生情得以入道,一个舍情得以入道。有时候,了尘会觉得,自己与蛇妖,宛如两个完全相反的存在,他要守清规戒律 而蛇妖却是天生的自由自在。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治鸟也不想多留。 只不过正要离开时,对方突然说了句话:“我原本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会真得找到您。” 治鸟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了什么:“我同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得到了完成任务的提醒,看着系统向他展示的“成绩单”上整整齐齐的超评价列表,治鸟觉得很顺眼。 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宿主,这个世界,是一个融合世界,我们进去后,可能会遇上一些麻烦,不过请放心,系统会随时向您提供帮助的! 但是,这一次我们不能进入后再接取任务,似乎没有时间,所以我先自作主张,把委托人带过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每次都由委托人自己来说明任务详情了,明明按照一开始的设定这些事情,都应该是它这个系统来做的。 “听上去似乎有些麻烦?” [对方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宿主请小心。] 又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治鸟有些无奈,感觉自己遇到的这些委托人,正常的实在少数,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怎样的不正常法。 然而见到对方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相比一个正常的人类,居然能够把自己改造成奇怪的状态,背后还长出一条看上去十分有力的豹尾,治鸟从来没有想到过,甚至小声问了一下系统,是不是又是像蛇妖一样的妖物。 第154页 得到了否定答案。 [因为是一个融合世界嘛,所以就,似乎是兑换过可以提高速度与敏捷的血统。] 都是些不太理解的新名词,治鸟默默记下这些词汇,然后以一种高中生做英语阅读大题是遇到生僻词汇的方式,完美地跳了过去,并且试图根据上下语境,猜测其含义:“你说的融合世界,是只一个世界里分了好几个部分吗?” [大致差不多,算了我还是详细解释一下好了。宿主的下一个世界,应该是类似于无限流的世界,没有重点,只有不断地完成任务然后进入下一个世界。 不过那里不叫小世界,而是称为副本。 每个副本里都有特定的任务,而所有的副本,则通过一个主干世界连接。] “好麻烦,我还是直接了解一下,这位先生究竟是想要完成怎样的愿望吧。”治鸟实在是对系统给出的层出不穷的概念理解不能,总之,他只要完成委托人需要的那一部分就好了吧。 然而在系统开启对话通道后,这位委托人实实在在地让治鸟惊讶了一下。 那个人,几乎是以一种疯狂的方式,朝着治鸟怒吼:“杀死他!你帮我杀死他!” 不可调节的恨意,永远无法抹掉的恨意,只是治鸟直观感受到的东西,他们太过于浓郁,以至于令治鸟感觉到强烈不适——他无法理解这份恨意。 不过还是尽量放缓声音,试图安抚对方:“所以你想要杀死的,究竟是谁呢?” 眼前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相当英俊的面容。 按照系统的说法,简直就是标准的正义容颜,直接放到勇者斗恶龙的西幻世界里,就是最标准的帅气勇者面孔。 然而此时的“正义勇者”,似乎是被无边的愤怒与怨恨包裹着,低哑的嗓音,说出那个让他厌恶的名字:“杀死宋航。” 空间转移完毕,治鸟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却在那之前,率先体验到了痛苦,仿佛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已经被摔断一般,他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许多伤口。 那些伤口让他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种声音,有点类似于硬质鞋底碰撞地面的声音,每一步都十分有力。 “大人,这些就是本次送到监狱里来的东西。” “一群废品。”那人用冷淡的声音诉说着。 随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治鸟发现那个脚步声向着自己走过来。 哒哒、哒哒。 “你长着我喜欢的脸。”那人说,“我在跟你说话。” 听上去似乎是要治鸟回话的意思,然而对方的右手,却紧紧扣在自己的喉咙上,不断地收紧:“我在问你话,再不回答,我会直接掐死你哦~”声音末尾,带着轻佻的笑意。 分明只是为自己想要杀死谁,随意找到的借口。 第82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一) 不愧是系统认证过的危险开局,治鸟从来人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恶意与杀欲, 喊不出来, 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他开始分不清,让他痛苦的根源究竟是来自肺部还是来自大脑, 呼吸变得困难,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脸上笑意愈盛。 然后治鸟发现了一个陷阱,这个世界里, 没有“死亡”。 [因为是个高难度融合世界, 所以……] 它也没有想到竟然会从这里开局,根本无能为力, 这具身体本来就已经处于死亡边缘, 再加上突然到来的那人,它都已经准备好给宿主的复生卷轴,却没有想到,在要使用的那一刻,突然被提示:已存在更强复活机制, 您确定要重复使用“复生”道具吗? 系统愣住了。 它看到了宿主的死亡, 那具身体一点点消散, 它却并没有因此失去与宿主的灵魂链接,反而下一刻,就看到那些消散的光点重新在另一处聚集起来,慢慢凝实成原本的模样。 只不过那些伤口,似乎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愈合。 “我叫…算了, 你也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那个走路总是发出“哒哒”声响的男人,慢慢走到再一次复苏的治鸟面前,“总归现在是我的东西了,乖,叫主人。”说完,用目光示意身边的人,治鸟还在观察这个一开局就见到的目标,就已经被架了起来,走向某个未知的房间。 有点意思,在一个无法死去的不断轮回世界里,杀死一个人。 毕竟是个无限世界,这种设定并不算稀有。倒不如说,这种强制性的无法“死亡”,才是真正的恐惧源头。 每一个进入这个无限游戏世界的人,都有一个称呼,叫做“玩家”,似乎是一场赌上姓名的游戏,以无数生命为筹码,死亡次数则是最珍贵的通行证。 进入世界每一个人,都会被按照固有属性,分配到不同等级的副本中,这些副本以“惊恐”或者“死里逃生”为噱头,只在无数绝望中留下渺茫的生机。 原身易焱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 他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似乎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难,才会进入这里,成为无数“玩家”中的一个。 因为还活着的时候,也算是健身房常客,易焱的身材基本可以用“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来概括,而且还不是肥胖意义上的有肉,是更健美的感觉,平时走在路上,都会招来不少同性向往的目光。 第155页 他的数据,当然是很不错的,可以说是新手玩家中少有的优秀,一进来就被分配到了B级副本。 最初进入的副本,几乎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难度,无非是找道具封印怪物的套路,本来很容易就可以完成。 可是没有人想到,他们中的一个,存在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宋航,虽然同样也是个新人,却并不是积极意义上的新人,说是“杀人不眨眼”完全不过分。不仅如此,他似乎极其擅长挑拨离间,一个好好的封印游戏,由于他的存在,硬生生改变了画风,变成“狼人杀”。 每个人都互相猜忌,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出手杀死自己,于是内斗开始,变成无意义的自我消耗。 易焱就是在躲藏途中遇到的宋航,对方看上去相当文弱,并不是擅长作战的类型,出于好心,易焱帮了他。 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对方从背后捅刀子。 说他单纯也好,说他蠢也好,易焱之前学到的所有教导,都是要求他与人为善,于是在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后,心中无疑是错愕的。 对方似乎留意到了他的表情,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说出一番“哲理”:“你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吧,我也不记得从哪里看来,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是人心,以后别再这么单纯了。”说完,拔下了他胸前的匕首。 “我并不如此认同。”易焱同治鸟如此说道,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再一次收到屈辱的对待,他终于冷静下来,帮助系统进行一些补充,“他说人性本恶,我却并不认同,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的天性,并不能以简单的善恶来定论。” “坏心眼谁都可能有,谁都不是圣人,真正需要在意的,应当是一个人最终表现出来的状态。” “哪怕心中想做坏事,可是最终并没有做出来,想要骂脏话,最终还是选择了更有修养的做法,难道就因为想一想就定义为坏人吗?那样一来,凭什么善良的念头就要被忽略掉?” 易焱就是这样反驳了对方,可是他的理论根本站不住脚,因为在这个最真实,什么都可以做的世界里,他输给了宋航。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却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是重新再来。 虽然评级被迫降低,不过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候易焱就是这样想的,而且有不少人同他有着相似的想法:只要活着就好。 可是后来他们发现了,这个世界绝对不只是“活着就好”这么简单,这个世界里,根本没有死亡。 但却可以获得能力,仿佛人类幻想世界中的一样,各种各样奇妙的能力。 “就好比我身上兑换的黑豹血统,不是什么很难获得的血统,高等级之后几乎人手一个。你背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可以使速度增幅50%,是性价比相当高的技能。” 诸如此类,易焱列举了许多。 于是治鸟很快发现了问题:那些强大的人,在闯过副本获取积分后,会变得更加强大;而相对比较弱小的存在,则很容易遭遇“死亡威胁”。 “你可能会觉得,反正又不会真得死去,有什么关系。并非如此,死去次数太多,会被世界剥夺人类资格,就像现在一样,被认定为废品,丢进永无止境的监牢。 刚才那个,就是管理此处的典狱长,一个变态、疯子。” 人屠。 易焱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个称号,他觉得对于一个刚来此处的人来说,似乎太凶狠了一些。 不过没关系,治鸟很快就可以体会到。 因为……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会坚持着自己的大义,永远活下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我这里。”那双手轻轻抚摸治鸟如今的身躯,有意在他尚未好完全的伤口处停留,然后用指尖慢慢往血肉里钻,“听你难过,我很开心,却没有想到你会忘了我,或许你更加熟悉我另一张脸吗?” 治鸟被他扣着下巴,抬起头,对上一张与方才只有几分相似的脸。 反正治鸟是绝对不认识的,听上去大约就是宋航,治鸟试探性回答。 对方似乎很开心:“我居然给你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虽然只是随便编出来的名字。” 易焱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是“巧合”,不过是被针对了而已。对方是典狱长,只不过随便找个简单副本里拿点儿东西,虽然夺取了他一条命,但却相当好心地告诉了他一点儿“生存技巧”,没想到居然会被反驳。 “我可是很期待,你在我手下哀嚎的样子。” 从此像是一个随叫随到的玩具,主人开心时就拉到怀里摸一摸,赏块儿骨头,不开心时,那就比较难捱了。 可是玩具终究会有玩腻的一天,直到某一天,对方在在副本里找到一个有趣的新人,易焱这个旧人很快就成了食之无味的鸡肋。 “装出纯良秉性去接近对方,至于我,就是那人的专用炮灰,”易焱看着典狱长重新变回去的面容,说,“你知道嘛,我是那个人的替身草人,游戏说,能够一命通关所有副本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所以那人不能够死,于是所有的死亡,就由我来承担。” “哈哈,如果你知道我体验过多少种死亡,或许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他了。” 他不想成为谁的玩具,也不想再被随意的操控。 第156页 可是对方是典狱长,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易焱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杀死他:“可是,我没有办法做到,我不知道在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里,做什么才能够真正杀死他,所以想要拜托你。你会帮我的吧?” 真是难为到他了。 不过,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看? 系统默默听着,感叹这个原身是真得有点儿惨。 [你们的恩怨我不太想管,但是你的诉求我大概能够理解了,只要能够让你满意地杀死他,那就随便我用什么方法了,对吧?]治鸟听完,询问。 “是。” 那就好,治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实在是装不出来原身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过他有自己的方法。 稍微闭上眼睛,已然是入戏状态:“所以,我不认为我在这里会是一种意外。”治鸟试图向后退一步,避免与对方的过度接触。 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挣扎,典狱长稍微有些不高兴:“不出所料的敏锐,没错,我的确是稍微挑拨了一下,用一点儿小小的道具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有时候是一个能够安然入睡的夜晚,就可以让你陷入危险境地,是不是很有意思?” 治鸟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我想不出来你对我这么执着是因为什么,所以也不要妄想我会服从你的安排,总归不会死去不是吗?” 究竟是为什么想要这人到自己手中呢? 或许就是对方不服从的态度,让他非常、非常期待吧。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虽然不能够死去,不过有的是比死亡可怕的事情。” 然后,典狱长听到了一句,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你为什么,会认为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治鸟:都让开,我要开始编了这次大概会是一个,相当凶的小鸟~ ——— 顺便,最近要重新整理封面,可能更新会比较晚…… 第83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二) “相比之下,被迫无法死亡才是最可怜的吧。”治鸟身上并没有过多的束缚, 就算有, 也很容易就可以解开, 显然对方认为他既然在这里了,就一定无法逃脱。 不过治鸟也的确没有逃脱的意思, 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没有死亡却偏偏为了所死去太多次谓的“废品”们准备了另外的地方,总觉得这群人似乎是把一个明明可以很有爱的游戏生生完成了惊恐向。 “如果没有事情, 我就先离开了。”治鸟并不打算接受典狱长的任何提议, “我对成为谁的物品这件事,没有任何兴趣。在到来之前, 我看过基本的说明, 你只是这里的管理者之一,并没有裁决的权利。”说白了就只是负责监管而已。 “看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治鸟这种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行为再一次激怒了他,这种感觉比之前杀死他却偏偏被反驳之后的怒火更加旺盛,“没有我,你在这里举步维艰, 我会让你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地狱’!” “那么, ”站起身走了几步, 治鸟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你是想要我成为你在地狱中难得的快乐吗?” 他从治鸟眼中看到了一丝轻佻的意味。 实际上,与这人的交集也不过是副本中的匆匆一面而已,那时候的印象,除去对伪装的他倍加保护外, 只剩下最后死亡前看他的不满。 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可以从这人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然而接下来,典狱长遇到了真正令人头痛的事情,这个人,是真得油盐不进啊! 既然下定决心要让治鸟好好吃点苦头,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典狱长自然是给他安排了最糟糕的房间。 能够来到这里,很显然是赎回自己“作为人”的权利的积分已经清零,既然积分清零,想要获得医疗用品就成为了一种困难的事情。典狱长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下令所有人,禁止向他提供一切形式的治疗,心想总有一人对方会受不了吧。 毕竟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忍受自己身上时时刻刻的伤口。 心想很快就会跑来向他认罪,自信满满地度过了一次副本,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叫人问问对方的情报:“这么久了连消息都没有,不会是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吧。” 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复。 不,应该说是恰好相反。 就像之前说过的,易焱的皮囊的确是人类男性都会向往追捧的好身材,托原身的福拥有这副好身材的治鸟第一件事就是在这个“监狱”里开了一家健身房。 虽然什么道具都没有,但总归是要有点梦想嘛~ “所以,今天就先从俯卧撑开始练起吧,上臂力量不够的完全可以从平板支撑开始。”于是典狱长闻讯敢来时,治鸟的无器械健身房已经呈现出“生意蒸蒸日上”、“安排井井有条”的地步了。 能够来到这里的玩家们,大多是没有多少副本经验的低级玩家,总是依赖外界道具,一旦消耗完毕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然而谁都不甘心就这样永远困在永无出头之日的监牢里,还有挣扎能力的人在经过治鸟有效又规范的健身指导后,个人属性很快得到了提升。 在这种什么都拿不到、什么都要仰人鼻息的地方,无疑是一件天降的大好事。 第157页 就连原身都没有想到居然还可以这样玩,来参加健身活动的许多玩家,不乏他之前认识的人,虽然大多是一面之缘,不过看到熟悉的人变得更加强大,莫名也感同身受地开心。 于是更加积极地配合治鸟的步调,给每一个来到他这里的人都准备好万全的健身计划,何况这种地方还有更妙的地方。 治鸟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玩家身上的伤口是会伴随死亡恢复一定程度的,恢复程度大约是50%,却不会让玩家完全恢复。对于大部分普通玩家和想要逃离这里的玩家来说,或许死亡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然而对于已经来到这里的玩家来说,那就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只要死亡堆到一定次数,原本的巨大伤害,就变成了微乎其微就连身体都可以自然复原的地步。至于身上的伤口和偶尔过度健身带来的损伤,在这种情况下更加容易解决。 然而除此之外,治鸟还提供一些其他服务。 见到突然来到这里的典狱长,治鸟唇边挂上一丝笑意:“好久不见,突然来到我这里,是想要获得怎样的服务呢?” 不知为何,看着站在治鸟不远处正在努力挣扎的“废品”们,典狱长心中无端生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克制的人,尤其在这种性命一名不值的地方,随意挥挥手,一个巨大的、冒着旺盛红色火焰的大锤从天而降:“托你的福,这些人一时半会儿可能都无法恢复了。” 看着对方从愉快突然变得阴沉的脸色,典狱长开心得很。 “这样好吗?”治鸟别过头,不去看巨锤消失后,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摧毁性伤痕,哪怕一次可以恢复50%,也不过是不断地加深对疼痛的体验而已,对方说得不错,自己恐怕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这群人了:“做出这种事,不论你要求我做什么,都会被拒绝。” “我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典狱长笑起来,那个巨锤再次出现,正悬在治鸟头顶。 怎么说呢,更加危险的境地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只不过是非常规意义上的死亡几次而已:“我仍旧保持我的想法,既然在这里死亡没有意义,那么威胁也同样没有意义。” 就是这个样子让典狱长格外不满,指挥着巨锤从天而降,划破空气鼓噪出的巨大声响,却并没有干扰站在它正下方的人。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躲了躲,典狱长还误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唇角勾起,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对方只是在试探他对巨锤的操纵能力而已。 从某个角度似乎输了一筹,收起道具。 “不继续了嘛?”治鸟看他停下,方才也是被冷嘲热讽一顿,此时也绝对不愿意放过奚落回去的机会,“真可惜,难得遇到可以好好锻炼一下的机会呢。” 被对方的态度哽了一下,典狱长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展露笑容:“我可不是为了这种小事才来找你的,明明是我的物品,却总是不服从我的命令,让我感到十分为难,所以就去找了一些适合你的小玩具。”说着,从自己的道具包里拿出来一条银白色锁链。 私人道具包,外人是没有机会看到的。 于是在治鸟眼里,就像是手伸进某种看不见的介质中,从里面将锁链拽出来。 然后以治鸟的等级完全来不及反抗的速度,刺破他的喉咙。 某一瞬间,治鸟能够感觉到,那条锁链直接刺透他的皮肤,缠住最里面的骨,伸手触摸,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 就连身体自然的触觉反馈都显得之后,相比感受疼痛,倒不如说他现在已经在生气了。 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作为束缚,治鸟实在是看不上眼。稍微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怒火不要显露地那样明显。或许是见过太多,在没有人比治鸟更加清楚,此时显露怒气,只不过是为对方的欢愉更上一层而已。 佯怒的样子是娇嗔惹人怜爱,真正的怒火最好还是不要被看到,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那些出于弱势位置时的生存之道。 逐渐地,就慢慢学会给自己的情绪加上掩饰:“你这样,我可真得要生气了。”怎样叫做完美地掩饰,仿佛过分的行为只是一种恋人间的情调,即便声音因为锁链的缘故有些颤抖,语调仍旧平静。 “这样一来我也能稍微安心一些了。”看着对方震惊的面容,典狱长深深感觉到,不枉费他专程去刷副本收集材料,“本来是用来降伏相对强力的野生宠物的,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一个废品身上。” 这样大约就能够乖一点儿了吧。 只是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又实在对对方的面容念念不忘而已,明明是放在那里就赏心悦目的类型,如果一举一动都能够遵从他的心意,成为最乖巧的人偶,那就再好不过了。 终于心满意足。 这样想着,或许是为了继续施加“羞辱”,本来完全可以隐藏起来的银色锁链偏偏却故意显露在外面。 就这样一路牵回去,“物品”的标志就更加鲜明了。 对于不懂得自己地位的宠物,就应该直接这样做,防止对方惹出什么让他心情不好的乱子。 “所以,现在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什么新的认识了吗?”在副本之外又找到了另外的乐趣,典狱长甚至都开始享受起来自己美好的生活了,倒不如说,这样的才叫生活,“那么,来叫一声主人听听吧。” 第158页 “说这样的话,真得做好饲养宠物的准备了吗?”是无聊的低端爱好嗤之以鼻,治鸟随意地询问,“我是很娇贵的品种,需要精心护理的,主人~” 似乎取得了一次胜利,被对方的称呼取悦,于是忽略了真正需要注意的部分。 很快,他就明白什么叫做“娇贵精心的饲养”。 不论是喜欢的道具还是看上去很可爱的小点心,只要喜欢就随意从他这里拿走,不论破坏还是使用全凭心情,那样做的时候甚至还会恶意装出无辜的样子:“不是说我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吗?那么自己的物品要精心对待才不会损耗吧,那么为了保持我的的低损耗度,稍微满足一下心意也是必要的事情!” 啧,难养:“够了,想发挥宠物的作用,那就来跟我一起进副本,好好发挥!” 作者有话要说:o(≧v≦)o感谢在20200420 23:58:34~20200421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654054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车门焊死、路人乙之小乙我不想改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三) 治鸟对这个世界里独特的游戏副本安排向往已久,自从系统处听来了许多关于通关副本成功的案例, 他就一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被放逐“监狱”的玩家们从某种程度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于是想要除去硬性规定的副本外, 没有队友分担参与副本的积分,就没有可以正大光明加入副本的能力。 因此治鸟虽然一直好奇, 却由于距离硬性规定的副本时间太长,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体验一把,这一次终于有了机会, 虽然是不太喜欢的人给的机会, 治鸟也依旧想要把握住。 被迫绑定了“同行契约”,在一阵熟悉的空间波动之后, 他终于进入了所谓的“游戏副本”中。 视线最右侧, 一行莹蓝色小字标注好“载入中”字样,治鸟尝试伸手触碰,意外的什么都没有碰到,似乎是直接刻印到眼球中一般。 似乎是比起之前见到的科技侧世界更加离奇的设定,不过依旧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治鸟并不觉得恐慌。 如同尸骸封闭棺椁中, 伴随一声“祝您游戏愉快”的电子音, 棺盖掀开,一束刺眼的光芒从外侧透进来,治鸟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在睁开眼睛,却是昏暗的傍晚,他似乎在一座古宅中, 不过既不是他熟悉的错落园林,也不是之前见到过的奇幻式建筑,而是一座类似供殿一般的地方,周围安置着15座神像,姿态动作全然一致,左右各各,另有两座,如同左右护法般,安置在正对面最大一座神像两旁。 治鸟低下头去寻方才将自己传送来的棺椁,已经不见了,却意外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套从未见过的衣服:一套堪比白纸般纯粹的雪白衣裳,腰间以同色腰封缠住,脚下可以感觉出厚厚的鞋底,走起路来却很平稳。 这一低头时,才发现头上的重量也并不轻松,似乎插着几根发钗,固定好发髻,外侧是雪白的布料围裹。治鸟伸手摸了摸,形似船型。 不知道这是何处的打扮,也不知道这是何处的风俗。 不过,只是厚一点儿的鞋底肯定比蛇尾巴方便,至少不用担心行走能力问题,治鸟在四周简单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多余的东西,于是将目光投向房间最中心的三座神像。 或许可以称作神像,那面容极为怪异,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则是白面细目。 怪异面孔倒还可以忍受,最诡怪的,应当是正中间那座白面细眼的像,窄窄一条的缝隙,眼角与眼尾都轻微弯曲,似笑非笑。中间点上黢黑一点,当做眼睛神。那眼睛做得极为传神,不论走到房间何处,回头望去,都似乎是正在被凝视。 像右手简单搭在盘起的膝盖上,右手食指与拇指指尖碰触,余下三指竖起,比在唇前。 治鸟之前在蛇妖的世界里,也稍微了解过一些关于手印的事情,此时却并不能够回忆起,哪一种含义的手印,会摆出这样的姿态。 再加上墙白色面孔,不免叫人忧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像。 正在他观望之际,一股刺痛,从脖颈处开始发作,冰冷的银白色锁链隐约显露形态,一收一放,似乎实在刻意提醒他什么。 轻微皱眉,治鸟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白面细目的像,就用乌黑的两点瞳,一路凝视他离开。 然而等到治鸟走出大门,周身便起了一层浓雾,灰白色看不清方向。他随意往某个方向走了走,只觉地一丝光亮照进来,如同最初时,自封闭棺椁外打进来的光。 “你睡得很熟?”那个不太喜欢的声音从治鸟耳边响起来,睁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来到副本前的那套衣服——从典狱长衣柜里扒出来的,可以提高各种抗性,比原本那套好多了。 此刻的典狱长换上之前显示过的面容,宋航的脸。他以警告的目光注视治鸟,似乎实在提醒他不要说多余的话。 无所谓的事情,总归有一天要杀死他,这跟他用哪张脸有什么关系? 转过头,治鸟看到除宋航外,还有另外几个人。 都是陌生的面容,好在有自我介绍的环节,让治鸟省去不少尴尬:鼻尖有痣的女孩子,叫做汤梦,看上去似乎很冷淡,手腕上直接挂了一把小刀; 第159页 一个挑染红色头发的青年,说自己叫花费,姓花名费,很有趣的名字,人长得高高瘦瘦,似乎并不是很能打,脸上却没有任何怯懦; 最后一个也是个小姑娘,名字很软,叫做婼颜,看起来真得很年轻,绝对不过双十,留意到他们的表情,有些恼火,说自己只不过是看着小,“但我之前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上班族了”。 这是治鸟能够看到的玩家,不过视线左上角显示了通关时间与玩家人数,显然还有一个不愿意与他们凑在一起的,已经脱离了队伍。治鸟还没有见过,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性格。 伪装宋航时的典狱长长着一张相当稚嫩的面容,很容易降低他人的警惕心,更容易激起旁人的爱护。正因如此,原身当初才会下意识地将对方收拢在自己庇护之下。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会小瞧,本来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过临时似乎又改变了主意,重新把那条细长的银链展示出来,另一端缠绕在自己手上。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有些道具看一眼就能够认出来。 “带宠物进来的人。”汤梦看着银链,轻轻念叨出来,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点儿沙哑,十足的御姐范儿。因为银链的存在,几个人瞬间对宋航改观,只是看到治鸟时,目光多了几分冰冷。 都是一群冰冷的人,自然知道“宠物”这两个字里有几重意思:要不就是带进来用作发泄,要么就是花钱买来给自己替命。 看着“柔弱”的宋航,几个人自然将治鸟定义为后者。 一个将死之人,还用不着他们多费心思,甚至花费一边笑着,一边已经同宋航聊起天,询问他从哪里搞来这么好看的宠物:“如果可以,我也想养几个。不,我当然不是要男人,虽然当作战斗力我也很眼馋,不过我其实更喜欢能干的女宠。” 似乎是被这人的不要脸恶心到了,汤梦皱起眉头,却也没多说什么。 至于婼颜,这个女孩儿似乎完全在状况之外,比起那些麻烦的东西,她现在更馋别人的身子。 面颊些许红,很是娇羞,问:“这位先生,我可以靠在您的胸前吗?”完全状况外的治鸟眨眨眼,想想似乎不是什么不能够满足的事情,就答应下来,甚至朝她张开了怀抱。 配合的动作让婼颜很是欣喜。 她早就留意到这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天然就觉得这人可能会跟自己合得来,于是什么“宠物”之类的东西完全没有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留意”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单靠感觉走。 更重要的是,她真得好馋对方的胸肌。 哪怕穿着衣服,也能够看出来肉感饱满的胸肌,脖子上的银链垂下来一小截,甚至能够被完美夹住,嵌在里面。光是想一想就相当治愈了,现在居然可以真得靠一靠。 婼颜愉快地扑了过去,发现她意图之后,治鸟也非常配合地将对方按在自己胸前。 “男人的话,果然还是有胸肌最棒了。”一定不能够是硬邦邦的,那样靠上去触感并不好,相比之下,面前这个就非常合适,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柔软,却并不过分。一边说着诸如此类的话语,一边却高兴地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过分亲密的动作让宋航有些不高兴:“小姑娘,这可是我的宠物。” “多少积分,我买!” “是非卖品,我还要使用的。” 被打扰之后,婼颜显得有些不开心,像个娇嗔的小姑娘:“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都没有拒绝。”言语间满是讽刺,基本涵盖了“自己的宠物自己管不了”之类的嘲笑含义。 气得他牵着银链往自己身边一拽,牵引骨骼的痛楚让治鸟不得不暂且放弃与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交流。不仅如此,也同样拒绝了任何交流。 只在宋航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不配合他的问话时,冷漠地回答:“宠物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减少与主人之间的互动,这是饲养须知。”随后再次保持安静。 心里却在思考之前那个诡异的梦境。 进入游戏之后的一切经历,或许都是对通关条件的暗示,他现在记忆中最清晰的,还是那套纯白色衣裳与白面细目的诡像。 一定是接下来的重要道具。 “我刚刚翻过了自己的行李,现在的身份似乎是一个喜欢自驾游的人,往日都是在本国各地转悠,今年意外收到了朋友的邀请,于是跟你们一起来到这座岛国小村子里,体验一把异国风情。”汤梦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直接进入了主题,“不出意外,你们就是与我同行的朋友。” “说起来,隔着一点儿水的地方,居然也算是异域风情吗?我看顶多是一点儿文化差异。”随手翻翻口袋,找到了几张揉搓褶皱的票据,“温泉旅馆,我们现在的地方。”他挑出最主要的一张,其余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车票。 随后又打开身边的窗户,清新的空气流通进来,伴随一点儿不知何种花草的芳香,是个是个不太大却相当古典的日式小镇。 他们住的是一家民宿,可以说是这附近最好的民宿,房间装潢心意十足,是能够将人一下子从快节奏中拉扯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码个二更,怕是要跨天2333感谢在20200421 23:59:34~20200422 23: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6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透明:回水也,子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四) 据说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宅邸,如今也被主人家好好照看着, 中庭花朵繁盛, 分开东西两部分, 除了正对着的大门,东边有一个小门, 开在车宿旁边。 当地是叫做“车宿”,实际上就是一个停车场,据说从前大家们出行的轿子就是停放在这里, 不过现在里面只有一个腐烂的木制小轿, 遮挡的红布也都泛旧,甚至还有一些难闻的味道。 不知为何一直停放在那里, 问起来, 主人家只是说“随意放着罢了”,好似没有什么原因,就算有,也不会细说。 不过旁边再停放现代化的面包车,就显得格格不入, 也是一种时代差异吧。 治鸟跟着其他人在宅邸里胡乱走动, 看到这巨大的差异, 一时有些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我也会像那台轿子一样吧。”感叹完又觉出不对,“倒不如说,论年龄差异,我或许比那台轿子还要年长些。” “系统, 我到现在为止,已经活了多久呢?”初时只是无聊,或许还有一点儿好奇,就答应了系统想要看一眼除了自己身在之外的世界,到现在为止,“总觉得我的死亡,似乎也被你剥夺了。” 系统没有出声。 自从治鸟来到这个世界,系统一直显得很安静,它说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游戏系统随时有人监测,不想被盯上。 与东边相对应的,西侧也一样有个小门,旁边对应着佣人们的房间,方便出入,不过在这里,似乎是叫做“侍所”。这道平日里方便佣人们出入的门,现在已经加上一道坚固的锁:“没办法,其实也是防止有什么不正经的人从那边出入,毕竟这所宅子实在太大了,两道门已经有些看管不过来。” 这一点倒是没有任何人怀疑,就连汤梦听后也点了点头。 与她印象中的不同,这家的宅子外墙极高,如果不是早有准备,很难从墙上翻来翻去。这一点不仅仅是针对NPC,汤梦偷偷跑去没有人的地方尝试了一下,果不其然,接到了“空气墙”警告。 “您当初为什么要买下这样一所宅子呢?”听着主人家的描述,似乎并不是最初的所有者,婼颜有些好奇。 说到这里时,主人家的面容与之前提到车宿的轿子时,有些微妙的相似,并不愿意透露更多的消息。很快就有一个披发红衣的小姑娘跑过来,说是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可以把午饭端到温泉室吃吗?”花费突然如此提议,“抱歉,如果不可以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实在是平时追番的时候,看到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吃东西,感觉很棒。” “客人喜欢的话,我们会在温泉间特意准备食物,如果有喜欢的酒品也可以现在告诉细子。”细子就是刚才红衣披发的小姑娘,长得柔柔弱弱,带着一股贵女的纤细感,不过手指生茧子,平时也不少劳作的样子。 治鸟对这里的酒很好奇,说起来,他的酒量也很不错,就是不知道原身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最后除了浓度较高的酒,还点了几瓶专门为不太能够喝酒的小孩子准备的甜梅子酒。 染上梅子红的酒水,清澈透亮,看着就很想尝试。 婼颜开心得拿了一瓶,似乎又操作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架相机,打开录像:“抱歉,我是在做直播,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 女主人看了她一眼,因为是客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回答:“不要拍什么不该拍的事情就好了。”而细子则很开心,游戏屏蔽了语言沟通的障碍,她很开心地跟婼颜聊了起来。 “这些,就是电视上那种可以照下来然后印在纸上的东西吗?” “抱歉呀,因为一直住在这种偏僻地方,细子对这些很好奇。”看细子问了这么多问题,女主人不得不补充一句免得客人们不开心。 “没关系,细子喜欢的话,一会儿可以跟姐姐一起拍下来,说起来,村子里有洗印店吗?”她还带了一个复古式相机在背包里,婼颜给自己的角色设定是个喜欢旅行的摄影师,十分怀念早些年的胶卷相机,于是除了比较先进的设备外,一直都有随身携带胶卷与复古相机。 当然,她在游戏系统里兑换了一些除灵血统,胶卷里自然也掺杂了一些“零式”进去。 这个副本一看就是个灵异本嘛,做些准备很正常。 “有的,最东边有一家老式洗印店,不过现在几乎没有几个人会去了。”说起当年流行过的胶卷相机,女主人似乎还有些感慨。 婼颜笑笑,掏出复古相机与细子合了个影:“这卷胶卷就送给细子了,随意拍些喜欢的东西吧。”说完就把相机塞给了小姑娘。 突如其来的惊喜,细子听完后眼睛亮闪闪的,想去接又不好意思,女主人则更加惊讶:“哎呀,客人,这怎么可以。如此贵重的东西,随便送给小孩子玩。” “只是把胶卷送给她了,您不要多想,之后我还会把相机拿回来的。”这下细子也眼巴巴看向母亲,似乎实在征求同意,“而且之后拍下的照片,要好好找姐姐分享哦~” “十分感谢,”女主人鞠躬,标准九十度,“您真是太好心了,细子,跟妈妈一起跟姐姐道谢。” 第161页 “谢谢姐姐!”说完兴奋地接过相机,愉快地拍摄起来。 婼颜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重新打开录像机开始录制饭桌上有趣的事情。 吃饱喝足的各位自然就去体验了一把温泉,喝着小酒,感觉相当不错。 “你还真是聪明呀,”虽然是隔间,不过男女也不过隔着一道薄薄的竹栅栏,两边的声音都能够互相听到,花费喝着酒随意闲聊,“你也看出来那个小女孩儿是关键人物吧,所以才会把相机交给她。”还说了要分享之类的话。 “想什么呢,细子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姑娘而已。”婼颜如此说道。 用别人的身体来泡温泉,治鸟把自己除了脑袋完全浸没在水面之下,本来一开始还有点儿顾及尾巴,后来连干脆不去想,任凭尾巴毛儿在水里散开。 不知道原身有没有经历过这个副本,错过这样一次泡温泉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样想着,又开了一瓶酒,转头对宋航说道:“这些记在你的账上。” “哦,不是说不跟主人说话吗?”不得不说,泡在温泉里皮肤泛红的男人也很有魅力,相比之下,自己这个伪装出来的柔弱身躯实在是有些乏味。 治鸟却没有再理他,只是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一旁的花费已经被他这个没有感情的喝酒机器惊呆了,眼看着对方一开一瓶、一瓶一空:“你就不怕自己喝醉吗?” “没什么关系吧。”这样胡乱说着话,眼神却已经有些飘忽起来,一副快要醉酒的样子。 “你这样子我都忍不住想要把你买下来了,说起来,他究竟需要多少钱?” 宋航看着那个因为酒态更加无所顾忌散发魅力的男人,觉得自己内心有些不太平衡,没好气地回应:“三千亿积分。” “抢钱啊!你这价钱都够我买一些高级替身道具了。”不值不值,还是算了。 嗐,看着解解眼馋,不也挺好的吗? 治鸟确实是朝着灌醉自己的目标去的,他想找个借口睡觉,之前在梦中的场景实在让他有些在意,他想试试看自己喝醉以后,有没有可能再次梦到。 宋航寻了个距离治鸟比较近的位置,就看他喝酒,看酒液从喉头滑过时,喉结的上下起伏,有时候喝得急了点儿,就会沿着泛红的皮肤滴落到温泉中,梅子色落在池水中,嫣红一点儿,又迅速晕染开。 宋航想着,那些微小的颜色此时一定已经扩散到温泉各处,跟着原本清澈的水一同沸腾。 似乎那些酒气跟着一起蒸腾出来,沿着他的毛孔一点点儿渗透,明明只是看别人喝,自己竟然也有一点儿醉。 拥有一个漂亮又会反抗的宠物,感觉真得很棒。 尤其是看对方只能愤懑喝酒的样子,毛茸茸的尾巴已经在水中耷拉下来,随着水流乱晃,看起来手感不错。 他当然知道自己对于此时的治鸟,意味着全方面的压制,明明是看不惯就会反抗的猎豹一样的性子,现在却只能像只猫咪一样,挠一挠被剪去指甲的爪子,露出下面柔软的肉垫。 不痛不痒,只是用消耗一丁点儿积分的方式来表达不满。自己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人居然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谁管他心里的胡思乱想,治鸟只顾着成功把自己灌醉,身体慢慢靠着温泉池边缘向下滑落,眼看着已经要没过鼻子,宋航也只是在一旁观赏。 花费只是别开眼不去看这两个人,心里还有些埋怨,明明淘到这么好的宠物,居然如此不上心:“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在宠物死前都好好照顾他的。” 宋航听出他话语中隐含的意味,没有说话。 他来副本也是有目的,听说最近出现一个很有威胁性的新人,刚好他闲得无聊,想要来摸摸底,真得很危险,不如先招揽。 招揽不到,最好还是放到他眼皮子底下监管起来比较好。说他疑心病也好、被害妄想也好,宋航往池边游了一段:都没关系,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是有属于自己,被自己看管着,才不会有危险,才是值得信赖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越来越晚2333 第86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五) 迷雾之中,破旧的木制结构, 治鸟回过头, 身后是一段不断延续的向上阶梯, 最上面有门,光亮从那处透进来。 他踩着阶梯试图向上走, 每走一步,阶梯便向下沉一格,于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显然已经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治鸟觉得, 自己现在能够看清楚周围,依靠的并不是门外的光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他看到, 于是脚下的地板, 墙壁上偶尔的涂鸦,都很清晰。 他身上穿的,依旧是上一次梦中的白色衣衫。 与女主人同行的时候,治鸟问过一些当地的风俗,自己身上的, 应该是唤作“白无垢”, 雪白纯洁的颜色, 是女子出嫁时的礼服,寓意在夫家开启一段崭新人生。 治鸟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对“私人物品”的纯净要求,看来不论哪里都是一样。 既然不能够回头,那就继续向着黑暗处行走吧。 隐约地, 他听到一段歌声,很模糊,极哀婉。 却仅仅只是哀婉,声音出自一个女人,用三味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凤仙花”什么的,一遍又一遍,念到声音逐渐沙哑,什么东西从她的喉咙中破茧而出,发出昆虫振翅的“嗡嗡”声响。 第162页 声音却依旧在继续。 “看见了,蓝色的凤仙花,开在红水中,张开黄色的蕊牙;摘一朵,染指上,蓝色的凤仙花……” 一开始还很细微,渐渐地,振翅声盖过了女人的歌声。 治鸟行走在同样没有尽头的回廊里,手中空空如也,身上是一套纯白色的无垢服,厚鞋底踏在木质地板上 没有脚步声,只有老旧木板“咯吱咯吱”作响。 他向前走,地板上的木纹慢慢消散,逐渐变成大朵大朵蓝色的花,治鸟觉得自己意识模糊,分不清这是不是女人歌曲中的“蓝色凤仙花”。 振翅声越来越大了。 一开始只是在廊道之外,随后,那些声音似乎从更近的地方传来,或许是脚下的蓝色花朵中传来,现在在耳边。 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从他眼中发芽,不仅是地板,雪白墙壁上,也长出了蓝色的凤仙花,与地板上的连在一起。 歌声依旧哀婉,治鸟下意识地垂下目光,看到自己雪白的衣服上也涂抹上湛蓝,指甲上也是蓝色,如同涂上了蓝色的凤仙花汁。 真奇怪,凤仙花有蓝色的吗? “嗡嗡、嗡嗡——” 那些蓝色的花朵开始振翅,发出的巨大声响与女人的歌谣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共振,治鸟竟然不觉得吵闹。 而是平静。 似乎终于等待的某一刻即将到来,蓝色的花朵在他身上越来越多地绽放,白无垢终于掉落在地。 治鸟是在一阵吵闹声中醒过来的,并不熟悉的木头屋顶,不错的是,颜色看上去很新。在梦中所见还没有感觉,如今醒过来,只觉得那些粘稠的蓝色变得令人作呕,他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不太想看到同样的色彩了。 形容起来大约是蓝色,然而治鸟从未在任何地方见到过蓝色的凤仙花,与其说是一种并不常见的颜色,倒不如说是一种不存在的蓝色,带着一点儿金属质感,盯久了,甚至会感觉到莫名的晕眩。 “不存在的蓝色”,他好像用了存在悖论的描述,却再贴切不过,仅以人脑的构造的确难以想象。 两段梦境都如此不知所谓,他究竟要不要试试第三段梦呢? 或许不用,目前给予的要素已经足够多了。 他凝神,从被褥中钻出来,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就连宋航也不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门外微小的争吵却仍旧在继续。 不在他的哪个隔壁,却是同一个走廊中的房间。 治鸟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尽量不发出声音,好在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很喜欢,袜子踩在地上,并没有什么声音。 幸好是白天,不然这种透光的纸拉门很容易暴露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 争吵声来自一男一女,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是宿处的女主人,听她对另一人熟稔的攀谈方式,似乎是不太见到的男主人。两个人并不知道门外有人在听,仍旧各执一词地争吵什么。 先是那女主人说话,说细子已经快要十六岁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该轮到她了。 男主人却说:“有办法的,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有怎样的办法呀!”女人似乎把什么东西推倒在地,落出清脆的碎裂声,“也搬到外地了,该祭拜的也都祭拜过了,甚是还请了驱魔的师傅,到现在也都没有办法啊!” “你冷静一点儿。” “你要我怎么冷静地下来,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偏偏是细子呢?”女人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应该是哭了出来,鼻音很重,“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看到细子接到相机到处去玩,我是什么心情啊?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反抗,带着细子多玩几年。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说想要摆脱村里的规矩,细子也不会这样,一定也能够跟同龄人交到朋友,然后开开心心地……”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好,开始大哭起来。 男人也没有办法,投过纸拉门的影子,似乎是将女人抱在自己的怀中:“没关系,已经有客人来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够找到合适的代替品。” “然后呢,一年找一个吗?你还想搭进去多少条人命进去,这样做,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又有什么两样!”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行啊!”似乎是被激怒了,原本看起来还很亲和的男人,一把将女人推到一边去,“永远也吃不饱,永远也填不满,如果不继续下去,最后遭殃的还是我们啊!” 男人似乎还想继续往下说,不远处的走廊转角,却露出一角红色的和服下摆。 整个宅子里,治鸟只见过一个穿红色和服的人。 听到父母因为自己的事情吵架,细子应该也很难过。在继续窃听情报与找到细子之间,治鸟还是选择了后者:“站在那里做什么,是拍到了好看的东西吗?” 他的突然出声人能够,不仅让屋里的两个人下了一条,就连藏在转角处的女孩子也一样吓了一跳,悄悄探出个头来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跑走了。 听到走廊脚步声,屋里的两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不过已经迟了,在他们推开拉门之前,治鸟已经先行追了上去。 如果治鸟多看一些恐怖片的话,或许会知道玩家独自开支线的行为有多么危险,何况刚才的声音已经把他暴露了出来。 第163页 即便如此,治鸟还是不忍心看小姑娘一个人伤心。 小女孩儿的脚程并不快,只是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而已,治鸟紧紧追在后面,对方就连这一点儿优势都没有了。只是转了两个走廊,治鸟就很轻易地追上了她。 细子的脖子上还挂着婼颜送给她的相机,此时被治鸟牵住一只手,眼睛还挂着眼泪。 “怎么这么着急离开,难道不是想让他们看看你拍下了什么吗?”治鸟笑起来,虽然目前的情况是有一点儿尴尬,不过努力卖卖萌应该能够蒙混过去吧,就尽量不要让对方觉得他很奇怪就好了。 换成自己绝对会觉得很奇怪吧,无亲无故,突然追在自己身后。 结果看到治鸟这个样子,细子却反而哭了出来,脸埋在他身上,似乎也是忍耐了很久,居然会找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宣泄出来。 不过小姑娘哭泣的样子很招人怜,声音不大,似乎是害怕被谁听到一样,全都压在嗓子里。治鸟只能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女孩儿的长发很柔顺,几乎与身上绸缎做的红外衣一样顺滑,显然是有在精心保养的。 不过这么小又天真的女孩儿,大概还不太明白如何保养自己,应该是那位精细的女主人手笔。 “不哭不哭呀。” “抱歉,很抱歉。”细子一边哭,一边道歉,像是女主人教得那样,“明明是我们家里的事情,却让客人们为难,很抱歉。” “细子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 “有的。”细子立刻反驳起来,“抱歉,爸爸妈妈说了那样的话,都是我的缘故。” 治鸟想起来刚才男主人似乎说了招待的客人,这几天的客人也就他们这群玩家,显然就是在说他们了。听过那段对话,的确是有许多值得在意的地方:“细子是生了什么病吗?” 努力抹去脸上的眼泪,细子点点头:“嗯,因为要给我治病,爸爸本来有很好的工作,最后还是要回到老家来。”稍微拍了拍由于奔跑变得凌乱的衣服,继续说,“因为我见不到正常的颜色,只能分辨出很少的几种。” 这个症状治鸟有听说过,之前经历的几个世界里,看到过关于“色弱”的情况,许多颜色难以辨别,应该是全色系都很难感知的意思吧。 治鸟这样询问,细子却摇摇头:“不是的,虽然分不清大部分颜色,不过有一种颜色是能够区分出来的。” 治鸟突然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细子就给出来治鸟想到的答案。 “一种很奇怪的蓝色。”细子说到这里有些难为情,“真得很奇怪,医生专门找来了蓝色系卡,但是上面的颜色我都看不到,只有一种蓝色,我指给医生看,医生却说我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还肯定了缀加了一句:“哥哥应该能够看到吧,就是您鬓边那朵花的颜色。” 诶? 他鬓边,有花吗?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不仅想看治鸟穿白无垢,更像看红嫁衣,我都在想些什么啊…… 第87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六) “不过没关系,哥哥很漂亮, 配上蓝色的花, 也很好看。”细子已经不再哭了, 话题被治鸟带偏,着重点也不在父母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 治鸟总觉得细子指代的并不是原身,很少有谁在见到原身之后会用“漂亮”来形容,倒不如说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得到这样的评价:“细子还在哪里看到过蓝色的花吗?” “以前没有见到, 但是来到这里以后, 到处都有。”细子对于自己唯一能够看到的颜色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是“唯一”呀, 她抓起脖子上挂的相机, 扬到治鸟面前,“我都有好好拍下来,哥哥要看吗?” “可以吗,先让我看?” “可以的,哥哥人很好, 也很漂亮。”她低下头, 看到被自己眼泪打湿的一小块布料, 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说要感谢对自己好的人,所以一起来看吧。” 大约是觉得自己也是主人家的女儿,于是也算是主人,非常自觉地承担起了带路的职能, 治鸟本来还觉得只是在副本中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看着小姑娘牵着他的手已经打算往外走后,还是忍不住劝告一句:“不要一个人带着陌生人出门啊。” “没关系的,哥哥是很好的人,所以不会有问题。”细子回过头,愉快地说。 “我们明明没有说过话吧,细子是怎么判断出来的呢?” “是花告诉我的。” 又套出了了不得的情报呀。 总归治鸟也不是个喜欢找队友报团的人,干脆就这么跟着细子离开了。洗印店是在村子极为偏僻的地方,门牌已经不见了,只是用纸张打印出“洗印”字样,贴在拉门上。 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什么人,问起来的时候,细子煞有介事地说“老龄化”、“都外出工作”了之类的事情,好像真得很了解一样。 然而那些词汇,就连治鸟也不是很清楚:“在细子懂的还很多呀。” “我也是从外面听来的。”敲敲门,很快就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过来开门,看到是细子,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摆出十分营业化的笑容。 “哦,是细子吧,怎么会突然过来呢?”他看了看细子脖子上的相机,“是妈妈新买给你的吗?” “不是的,是来寄宿的姐姐借我的,所以想要先洗出来。”她一边说着,有了一点儿想要往里进入的意思,洗印店的大叔就立刻往旁边退让了一些,随后跟在细子身后。 第164页 听说这边的人对待客人都很恭敬,大约这也算是恭敬的范畴之内吧。大叔接过了相机,转身走向里屋。 细子与治鸟就坐在外面等待。 没过多长时间,大叔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照片:“都是村子里的景象呀,来,拿走吧。” 细子道声谢,拿起了照片,牵着治鸟的手又一次回去。归途与来时不同,天色也比较晚,许多白日里劳作的人此时也都三三两两的回来,治鸟这才明显感觉到了细子的不对。 “是细子呀,今天过得怎么样?” “晚上好呀,小细子,很快就该过生日了吧?” 不仅仅是洗印店的老板,村子里的人都对细子有着近乎宠溺的爱戴,大约也是这样的原因,方才洗印店的老板才不会向细子索要财物吧。 不过治鸟并不认为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何况是对待一个从外面搬回来的小姑娘,之前女主人也说过细子并没有什么朋友。 治鸟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翻看细子拍下的照片,胶卷已经被拿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胶卷里是怎样的情况,不过在洗印出来的照片里,大部分都是些很普通的场景,或许是路边看到的小虫子,也可能是谁家里偷偷跑出来的猫咪。 “怎么样?看到这些照片,父亲母亲也会很高兴吧。”再一次想起来因为她吵架的父母,细子面庞上难免有些悲伤,“有时候觉得,如果我不出现的话,他们大概就不会这样为难了吧。 我知道哦,以前听阿姨们提起过,没有细子的时候,爸爸妈妈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都是细子的错。” “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就算是还没有跟细子熟悉的我,看到这些照片也会很开心。”治鸟说着话,继续往下翻看起来。 一直都是很普通的照片,除了最后一张——在走廊里拍下的照片。 镜头很摇晃,显然拍摄者在按下快门那一刻,手是颤抖的,里面的人动作很模糊。可即使是这样,治鸟还是能够认出来,照片中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不是原身的模样,而是就是他自己的样子,穿着印有蓝色凤仙花的白无垢,与他梦中自己的模样无比相似。 鬓边戴着一朵同样的蓝色花朵。 治鸟翻到这里的时候,一时有些诧异,他觉得有必要因此联系一下系统。虽然对方说,这个世界的游戏系统,在等级上与它不相上下,并不想要引起其他麻烦,不过眼下可能会影响到任务完成的情况,还是要通知一下的:“细子,这张照片,我拿走可以吗?” 治鸟拿出那张镜头晃动的自己的照片:“与村子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镜头有问题,不方便带给父母看吧。” 细子看到照片上是治鸟的样子,羞涩地笑笑:“请拿走吧,毕竟是哥哥的照片。”随便拿出去也不好,不过细子还是有些惋惜。 她跟着父母走过许多地方,从来都没有见到像治鸟这样超乎寻常的美丽的人。大约也只有这样的美丽,才能够配得上凤仙花近乎不存在于世的湛蓝。 治鸟将照片塞到自己兜里:“细子现在看我,身上穿的也是照片上的衣服吗?” 细子眨眨眼睛:“抱歉,我分不太清楚颜色,您是又换了衣服吗?我并没有看出来。” 治鸟想到这是婼颜的相机,那么出现一些与事实不太一致的事情,也很正常。能够透过皮囊看到安置其中的真实存在,这相机也真厉害呀,难怪系统不愿意正面应对易焱。 回到宅邸之后,细子把相机塞到治鸟手中,拜托他还回去,自己则是带着那些照片一路小跑着去找父母,想要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欢喜。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婼颜看到他手里的相机:“看来有人抢在我之前得到了分享呀,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治鸟如实告知与细子一起出门后见到的事情。 没有其他人在,治鸟干脆连同细子说过的蓝色凤仙花事情也一并讲了出来,只是对于自己的两次梦境,依旧隐瞒着。 “蓝色凤仙花?”婼颜听到这样的词汇,皱了皱眉头,“说起来,我今天似乎也在哪里听到过的。”她今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随意找了一些当地的村民,向他们打听了关于当地的风俗。 其中有一个,与她闲聊时,不小心把“蓝色凤仙花”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才刚说了一点儿,就被旁边人提醒,接下来不论怎么询问都没有下文了。 然而婼颜是对方不说,她就不去探究的人吗? 虽然有点儿违背人伦道德,不过反正是在副本里,也没有必要对NPC这么客气,干脆趁人不注意一棍子打晕带到没有人的地方“严刑逼供”了。 随后,她就打听到了一些比自己打晕村民更加违背“人伦道德”的事情:“呵,为了平息所谓神明的怒火得到庇佑,于是把选定的女人当作祭品,在皮肉之下撒满花朵的种子,嫁给神明,蓝色凤仙花的故事。不过据说已经被废除了,这项献祭,似乎是因为杀死的女人们的不甘化作了妖孽,反噬了村子。” “你说的神明,是怎样的形象呢?”治鸟突然询问道。 “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婼颜没太明白,目光钉在治鸟身上,“你,应该遇到了奇怪的东西吧,是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神明吗?” “算是吧,如果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个白面细目的形象,”既然有人问了,那就如实回答就好了,“看上去很令人不适。” 第165页 “听上去就很精神污染啊,所以我们这一次的副本,大约就是打败那个糟糕的神明?好熟悉的套路。”就像每一个老玩家一样,婼颜提不起什么兴趣。 “因为主人不在,就开始随便勾引别人了吗?”两人还在聊天,某个东西突然从身后的阴影中出现,同样熟悉的锁链再一次从治鸟脖颈上显现出来,这一次不仅仅是浮现那样简单,而是遵守着主人的心意,在治鸟脖子上紧紧绕了一圈,并且不断地收紧。 这种收紧只是为了将他从婼颜面前的位置拖走而已,至于拖向的方向,当然是宋航。 只有被自己锁起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宋航一直如此坚信的,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反过来伤害,既然如此,不如在那之前,先让对方失去伤害自己的能力。 先把指甲拔干净,再把利齿砸下来,如果仅仅如此还不能够做到,那就干脆连同爪子一用砍掉。 宋航面色不善,甚至没有与其他人打招呼,扯着锁链向自己的房间里走。 想要乖巧的宠物,怎么能够随随便便不经过主人的允许就跑去别人的怀中,就算是被摸摸毛这样的动作也应该只由主人来完成。 “生气了吗?”治鸟声音有些抖,实在是有些难受了,之前经历过一次的窒息感受再一次向他侵蚀,即便如此还是要好脾气地对对方说话。 像是察言观色的小兽,实在是有些难堪,治鸟并不高兴,谁叫现在他面对宋航时,还是处于弱势地位呢? 宋航回过头,看着那张脸。对方很聪明,将手指伸进锁链与脖颈的空隙中,尽量地给自己留下部分余裕,不至于真得出现什么问题。这样的动作,让他有些高兴:“嘴上说着不怕死,还是下意识地做出保护自己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把《史莱姆》追完了,不愧是萌王,好可爱QVQ! 第88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七) “啊,其实现在死去也可以哦, 你喜欢的话。”治鸟笑眯眯地回应, 嘴上说着纵容的话, 甚至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指抽了出来, 一副任凭对方肆意宰割的祭品模样。 确实像极了祭品,就连宋航看到对方这样的面貌也免不了心神恍惚:他一直希望,有这样一个完美符合他心意的人偶出现, 听话又漂亮。 好吧, 或许没有那么听话,不过还是有继续努力的潜力, 不是吗?其实他也不是喜欢太听话的。 就像花全开之后就会凋谢, 如果到手中的是一个已经完全对他言听计从的人偶,反而会觉得失去兴趣。没有被他亲手指导出来,那可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就现在这样刚刚好,宋航喜欢看这人心里不满却什么都不敢在他眼前表露的样子。 希望他能够陪自己多玩一段时间。 “宠物,是不会跟人交流的。”宋航这样说道, 伸手抚摸治鸟的面庞。 “NPC算人吗?”治鸟也想问问看这些人对于副本中角色的态度, 或许是治鸟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了太多次, 已经对这些人形存在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宋航脸上仍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或许吧,NPC或者玩家,都差不了太多。”想到总有一天,眼前这个自恃公正的人也会变得跟他一样, 宋航就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你惹的事情,回去再罚你。”宋航这样说道,“现在,在这里陪我。” “好呀,主人~”治鸟伸手将人按到自己的胸前,“被评价为治愈级,主人却没有体验过真是太可惜了,来试试看吧。” “啊?”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展开,但是触感真得很棒啊,仿佛掉进天堂。 意识告诉自己应该放开,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驯服的宠物,就这样沉浸下去对自己不利;可是身体却已经率先沉迷进去,就像之前婼颜描述的一样,感觉要在里面融化掉。 太可怕了。 居然隐藏这样的技能! 说起来,宋航对这个副本没有什么兴趣,不过都已经进来了,该完成的还是好好完成一下比较好。 他是跟着花费一起行动的,提供情报的人认为话费很有可能与那个神出鬼没的强大新人有关系,然而今天一天,都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于是他就想,与其拐弯抹角地去与那个人接触,不如一开始就干脆去寻找那个不与他们同行的人。 然而他却看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你刚才在跟婼颜说话?” “是哦。”治鸟笑眯眯看他,“如果主人不愿意的话,以后就不跟她说了。”虽然这句话也只是说说罢了。 “哄人开心倒是有一套。”当然宋航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保证,不过是个养不熟的宠物,套上项圈还想要反咬主人一口。 不过这种被觊觎的感觉并不糟糕,反而对他来说很有挑战性就是了。 训犬嘛,要展示给对方足够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力量,就会一直听话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婼颜。 看上去似乎是个满脑子稀奇古怪想法的女人,那个游离的强者居然会对她俯首称臣,这就很有趣。宋航与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露脸的人见了一面,却意外发现对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独自狩猎,而是在给NPC们帮忙。 脸上的笑容比天使还要真诚,实在是令他作呕,可是却无法掩饰对方身上已经浓郁到快要溢出来的杀性。 第166页 看到宋航的时候,眼神明显狠戾了许多。 却只是打个照面而已,很快婼颜就找到了那个人,说是要一起去做些什么。那副狠戾的面孔立刻收敛起来,变得比野雏菊还要温暖治愈。 令人惊叹的天赋。 “好了,你在我怀里呆得时间够久了,现在我要休息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总感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治鸟一把将这人从自己怀里推开,转身铺好被褥,准备进入第三个梦境。 他试探过婼颜,对方也对他的外貌没有任何看法。 似乎只有细子一个人能够看到,除此之外,婼颜给的相机也可以做到。 治鸟问过婼颜,那个相机,是有一定灵能力的。于是他猜测,细子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因为见到太多灵世界的东西,才会对现实世界的色彩完全失去感知。 难道说那些花也是直接生长到他身上了吗? 不在意背后宋航迷茫的神色,治鸟直接进入梦境。不过这一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与自主睡眠相比,不如说是被什么东西带入梦境之中,这一次他只是自己,身上既没有白无垢,也没有见到诡异的蓝花。 房间四周也很熟悉,就是细子的家,他们寄宿的旅店。 “果然,进入这里的不止我一个呀。”背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很熟悉,是婼颜。跟在她旁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穿着白色衣服,手中举着象征裁决的十字杖,“没关系,我不会对别人说出这些秘密的,毕竟我也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婼颜朝他友好地点点头,治鸟这才留意到自己只是自己。 “你似乎有对亡灵友好的能力,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找你的。”对亡灵友好,治鸟想起来,自己在第二个世界里为了安慰圣子,向系统兑换过一个技能,原来那就是他一开始就被缠住的根源。 “哪个女人?” 婼颜直直地伸出手臂:“喏,你背后那个。” 回身,与他贴近的背后,站着一个身高比他稍矮的女性,身上穿着熟悉的白无垢,只是女人船型帽子下,并不是一张正常的面容,而是一束极美的蓝色凤仙花。 那些花朵纠缠盘踞,从女人断掉的脖子生长出来,染上猩红的颜色,散发出幽幽的青蓝色光芒。 与其说是女人身上长出了花,倒不如说是那些花占据了女人死去的身躯,用根须抓住那些将近散乱的肉泥。头上顶着的帽子,像是固定在那个位置上,原本应该是头颅的位置。 “帮帮我。” 从那些幽蓝色花朵中,再次穿出来熟悉的振翅声,几乎取代了女人的声带,变成她的声音替代品,仿佛是许多昆虫发出的人类的声音。诡谲与浪漫的美感同时纠缠在女人身上,形成令人厌恶却又无法挪开目光的荒诞感,如同一处黑色喜剧。 “帮帮我,阻止他们。” 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着,并不看旁边的婼颜,只是朝向治鸟的方向,似乎在她的意识中,只能感知到他一个人。 “我要如何帮你呢?” 听到治鸟的询问,女人大约总算是放下心来,周遭的场景开始变换。 女人的身影在变化的空间中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颜娇美的年轻女子,周围的景象正是他们寄宿的宅邸曾经的模样,似乎是这个家里从前的小主人。 然而却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更华美,也更寂寞。 那不是一种心灵上的寂寞,而是整个世界如同被埋葬在坟墓中一样,中庭中流淌的是死水,一遍又一遍来回循环着,假装还活泛。来来往往的侍女侍者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涂抹着苍白的粉面,只是像个木偶一般做着被要求的事情,每日固定时间来为女人送上饭菜,下午固定地邀请她出门走一走。 生长在这样的坟墓中,女人渐渐也开始习惯,变得丧失思考的能力,比家里的仆从更加像一个人形木偶,只是被妆点地更加美丽。 直到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家中有话语权的大人说:“到时间了,送她出嫁吧。” 没有任何感觉的女人自然也就没有回绝的能力,顺从地穿上白无垢,躺在棺椁中被抬进后山神庙里。 治鸟熟悉这个庙,正是他第一次梦到的地方,头顶上是一个白面细目的神灵像。同来的侍者手中拿着屠刀,要求她张开盖住腹部的手臂,剖开后,往肚子里塞进一抔土,随后撒上种子,又重新缝回去,神庙的门慢慢关闭。 人偶一样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她仰起头,看着最上面的像,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忽然听到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那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在她的身体里。 治鸟却看到了,女人躺在棺椁中,很快就死去。 死去的身体为土壤提供了特殊的养料,第一朵蓝色的花从她身体中绽放出来。 可女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她的世界里并没有死亡的概念,就像是被掏去心脏的比干,仍旧以为自己还活着。 在大殿中等待了好久好久,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一直顺从安排的女人终于开始考虑“要不要起来走走呢?”,饥饿慢慢占据她的大脑,想要吃点儿什么作为养分,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思想还是花的想法。 某一天晚上,她打开了神殿大门,从里面走了出去。 第167页 四周是一片浓雾,她看不清前路,也没有必要看清路,总归她从来没有出过家门,不论往那边走都是一样的。 治鸟忽然感觉到一阵饥饿,渴求养分的饥饿感驱使他沿着山路不断向下走,眼前被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晰,好在身上的蓝色花朵能够为他引路。 那些蓝色的花朵如同小小的青行灯,在浓雾中点燃通往幽冥的前路。 “好饿。” 宋航眼看着自己的宠物就这么把他丢到一边,自顾自地陷入睡眠,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他正在考虑究竟要不要用惯常的手法,将这个人从床铺中揪起来,却发现身边的环境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 已经翻新的墙皮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斑驳的铁锈一样的颜色,似乎什么东西在今天晚上发生了变化,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伴随着女主人的呼喊,房门外略过一道影子,向外冲出去。 飘起来的裙摆和长发,已然昭示了影子的身份。 一路都在做自己事情的宋航显然还没有明白副本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掏出手中的兵器,骤然听到来自自己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其中夹杂着昆虫振翅一般的声响。 “好饿。” 第89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八) 不愧是对灵友好的能力,原身的身体本来就是治鸟暂时的居所, 这样一来又被女人抢走, 治鸟只能以一种旁观的姿态, 看看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是女人也没想让治鸟闲下来,操作原身身体的同时, 也请治鸟免费观看了一场小电影。 被称作是“神社祭女的复仇之夜”,那天晚上的幸存者们,是这样称呼的。 女人一点点从山上挪下来, 回到府邸已经是深夜,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相貌,只是如同往日一样,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拉响铃铛,拜托侍女给她送些吃的过来。 可是房间里的侍女已经被遣散。 同样的仪式已经举行过无数次,村子里相信那些从身体中诞生的幽冥花能够安抚神明,以求得到恩赐,下一年土地能够更加肥沃, 自己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因此他们尊敬被选做祭品的女人, 因为这样的人的存在, 修建最好的府邸,请被选中的人家搬进府邸中,又向女人供奉最优渥的生活条件。 一开始是如此的,后来不知为何,就演变成住在府邸中的人, 应当成为村子里最受尊敬的家族,掌握比普通人更大的权利,豢养祭品的风俗逐渐开始成形。为了保护自己家中的女孩儿,也都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只是饲养十六年,在十六岁的生日当天,就可以当做祭品送到神庙。在此期间,好吃好喝地养着就能够给家族带来昌盛,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女人就是这样被饲喂出来的。 所谓属于人的一生结束,就是作为神灵的嫁娘,在彼端开启新的一生。 只要按照仪式,种上花种,关进神社中供奉,过上一周,花就会完全盛开。这时候专门有人进去,往棺椁中放一把火烧干净,将一切结束,就可以继续延续美好的生活。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女人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死去,这个没有任何感情如同人偶一样的女人,也如同人偶一样无法知晓自己的死亡。在往常的地方没有拿到想要的食物后,她思考着身为大家闺秀的矜持,最终无法抵挡自己的饥饿,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开始进食。 一开始是小厨房,她在里面看到了不认识的厨娘,这还是女人第一次来到这里。 不过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她没有办法辨别哪个能够吃、哪个不能吃,干脆全都一起吃掉了。 饥饿并没有被填满,厨房里已经很干净了,没有能够吃下去的东西。 这样想着,她走向下一个房间,打算试试看能不能从其他人那里借来一些食物。 神社祭女以可怖的速度清扫完整个宅邸,最后一口吃下后,她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饱腹感,不知不觉中,天色也慢慢亮了起来。 有起得早的人从这边经过,看到站在宅邸门口穿着白无垢的女人背影,心中疑惑,便上前打招呼,凑近后却看到女人雪白的皮肤上,印满蓝色的花朵。 不仅是身上,女人的脸蛋已经变成一片空白,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蓝色的花朵取代了一切,从一切可以从身体中探出来的空洞中蜿蜒出来。 自从进入副本后一直空空荡荡的右侧任务列表中,终于刷出第一条任务:完成女人的愿望。 宋航没有先去叫醒被控制的治鸟,而是跟在他身后,继续自己的探索。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能够追上被女人附身的原身,只是一个转弯的功夫,前面的人就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踪迹。 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妙,到目前为止,他完全没有遇上任何值得自己正面应对的敌人,极大地压制了他的战斗力。有种明明自己已经准备万全,却根本什么都没有派上用场的郁闷感,所以说他果然最讨厌灵异本。 “你也醒过来了呀。”花费打了个哈欠,从旁边的门里走出来,手中卷起一枚符咒,不知道上面刻着什么,看光芒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宋航心中无端有些暴躁,不想回话,只是阴沉着一张脸,继续向外走去。 “我看到了哦,刚才跑出去的应该就是你那个小宠物吧,真可怜,在这里就被附身,恐怕已经没有回来的机会了。”刚才的任务应该就是那个跑出去的人触发的,也不知道究竟碰到了什么东西,竟然第一个触发了任务,这次出去,应该能够拿到不菲的积分。 第168页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宋航:拿到积分又能如何呢?宠物的积分是属于主人的,不过就是一个白打工可压榨的存在而已,如果可以,他还真希望自己也能找一个可以帮他触发任务的宠物呀。 一边思考,一边向前行走。 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脖子下的地方,好像有些冷。 明明他穿的还算保暖,好像什么一直被捂热的地方突然失去了遮挡,碰触到冰冷的空气后,有些难以掩饰的不适感。 视线开始向下落下。 “叽叽喳喳,总算是闭上嘴了。”宋航收好落到地上的符咒,朝着后山走去。他早就观察到了后山的神社,在婼颜“严刑逼供”村民的时候,他也一样在旁边,明明留意到他的存在,却并没有说什么,因此也被他听到了许多内情。 如果那个女人正是死于仪式,那么想要去往的地方大约就只有后山的神社了。 拿到任务后,治鸟就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四周不知何时又起了迷雾,如同女人记忆中的模样,那次是下山,这一次却是上山。 要说女人有什么愿望,治鸟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有想到。 虽然没有意识,不过治鸟能够辨别出来,驱使女人的绝对不仅她自己的感情,还有与她相同的,死在仪式之下的祭品们。 并不是每一个都像女人一样没有自我的意识,她们中有一些甚至反抗过,却依旧没有能够逃脱命运。 没有走几步路,就看到不远处,细子穿着红色和服站在那里,黑色长发安静又柔顺地披散下来,如同被称颂的抚子式女性。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路沿着山路向上攀爬。 她跑过一段路,此刻大约是跑累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治鸟很容易就追上了他:既然女人引导他来到这里,那么那个愿望,说不定是与细子有关的。 说起来,很快就到了细子的生日吧。 骤然想起来当时在女人记忆中看到的事情,看着向上不断蔓延的山路,治鸟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细子不会就是这一代被选中的祭品吧? 是呀,村中的每个人都对细子有着莫名的尊敬与爱戴,之前女主人的对话,也暗暗隐含了细子到生日这天,可能会出现什么不好的事情,只是细子一直以为是自己看不到颜色的疾病让父母难过。 “哥哥?”袖子被拽着,细子难得回头看到他,愣怔一瞬,大声说到,“要救姐姐,快去救那个跟你们一起来的姐姐。” 被这样一提醒,治鸟才发现,汤梦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来,自从早上分别之后,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仪式只是做了最低限度的要求,实际上,更加年长也是可以的。再加上汤梦是一个外来人,只是在这里旅游,出了什么事故,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反正随后尸体会被花吞食干净。 男主人似乎说过要从客人中选择一个代替品的事情,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 治鸟是第一次以直面的方式来到神社,半山腰上树立着几道鸟居,红色的鸟居似乎已经伫立很久,上面的红漆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的木质结构。然而即便是里面,也隐隐透出不详的红色。 都说鸟居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 鸟居之外,是属于人的世界,跨过鸟居之后,则踏入神明的领域。 治鸟不清楚当地的习俗,只是感觉跨过鸟居后,很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多了几丝凉意。 神社的门敞开着,里面是熟悉的十五尊像,不过与他梦中的略有不同,最上面的白面细目像,大约是被什么东西砸开,从中间裂为两半。 本来就阴恻恻的面容更显得诡异,细目中两点黑色仍旧注视着治鸟如同恒久的凝视,即便分开两半,依旧如此。 在梦中理当停放棺椁的中央,出现一条向下的密道。 治鸟看到下面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光芒。 好在神社里还有几盏灯,是能够拿下来的。 治鸟摘下一盏,向下走去。 是他的第二个梦。 从楼梯下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木板更加破损,踩在地板上,咯吱作响。治鸟就这样一步步往深处走去,听到最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虽然只听到过一次,不过他还是分辨出来那是汤梦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墙上钉进去一把锋利的剑,桃木所做,本意是镇鬼驱邪,却没有想到自己面对的不是邪祟,而是一群请求庇佑的人。 不远处传来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屠刀挥舞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在说:“对不起,但是拜托了,请求您一定要这样做。” “住手。”治鸟看到最里面的房间上,贴着一道封条,不是从里面贴,而是在外面,只是原本应该在外面贴封条的人此刻不见踪影。 直截了当地撕下封条,走廊中忽然鼓动起巨大的风,狂风从神社密道口冲过来,那扇失去封印的纸门完全没有与之抵挡的能力,直接终结了它作为门的职业生涯,落到地上变成两半。 第90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九) 凭借着风的力道,治鸟看清房间内的相貌:几个穿着白色外衣的人围着中间的木床绕作一圈, 其中一个手中拿着锋利的刀, 被围在中间的汤梦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上应该有的白无垢, 就这么直接被按倒在木台上。 与他想象中的场面并不完全相同,周围穿着白衣的人们面对汤梦几乎是一种敬重的态度, 整整齐齐地跪在四周,面容虔诚,姿态庄严。 第169页 最可怕的事情, 从来都不是人的一己私欲, 而是向被捏造出的事实献上虚假虔诚。 这群人竟然还将这份虔诚当真? 被撞破的仪式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让执行仪式的主刀人不得不暂且放下屠刀, 转过头来不知如何是好, 静静地看向站在最后面吟唱咒语的老人。 汤梦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她一直在挣扎,见到仪式已经被破坏,飞速扭动着身体,想要从木台上下来。 “够了, 放他们走吧。”隐没在人群之后的老人发出声响, 似枯败的荆棘丛, 沙哑地像是一头乌鸦,“无法平静地进行仪式,只不过在继续增加咒怨。” “可是,即便是咒怨的力量!”持刀人仍旧不死心,行动间, 遮住面目的护神纸掉落,露出下面属于洗印店大叔的面容,毕竟才见过对方不久,治鸟很轻易就辨认了出来。 “就这样离开吧。”那人颤颤巍巍的身体挪到众人面前,第一个打开了束缚在汤梦头身处的绳索。 其他人见状,虽心不甘情不愿,依旧还是将捆住手脚的绳索打开,恭敬地站到老人身后,低首垂眉,很是谦卑。 “真叫人恶心。”汤梦立刻从木台上爬起来,接过治鸟抛过来的披风暂时遮挡。出于对祭祀的虔诚,NPC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即便如此,汤梦仍旧是对方才发生过的一切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 治鸟却并不认为打断了一次祭祀就算是已经成功了,治鸟的任务列表中,仍旧是猩红色的字体,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白无垢女人的心愿:“这么轻易地放走她,是因为还有其他的代替品吗?” “外乡人,还请不要插手我们村子里的事情。” “抱歉,这种对待生命的态度,应该已经超出了村子的范畴。”已经是犯罪了吧,就因为躲在深山老林里,就以为可以逃脱制裁吗? 等等,是不是因为在科技侧世界里呆久了,他的思想也被同化了一部分,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又是怎么界定的。宅邸里有很多先进设备,想来外界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 果然身后的一些人面色变了,看向他的眼神不善,而站在中间的老人依旧是古井无波的面目,难怪是能够主持仪式的人,心境不是一般的强大:“一般来说,作为祭品的女人都是自愿奉献自己的,我们对此十分感激,所以一开始出于某些私心让你们的人参与进来,我也很不认同。” “也就是说,在我们走后,细子还是会成为你们的祭品吧。” “那是她的宿命。” 由于遭到了十分恶劣的对待,汤梦完全没有好气地喊:“哪门子的宿命,土地减产就去好好学习农学,环境变差就老老实实搞环保,把这些东西全都栽赃到一个小姑娘身上,算个什么东西。” 当前,期间夹杂了不少骂人的脏话,显然是气急了。 被这样辱骂着,老人也只是平静地承受下来。反而是身后比较年轻的村民不太高兴了:“如果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不至于,要不是……” “咳咳。”老人手中的拐杖敲打着地面,身后的年轻人不再说话了,“还请几位离开。” “抱歉,恕我做不到,细子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理应拥有一段更加美好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孤独地死去,”治鸟提起手中的灯,打开灯罩,露出里面的明火,瞬间光亮起来的火苗在周围灯盏下更加明显,“如果不说出实情,那么我就把这里烧掉,这样一来就连祭祀的地方也不存在。” “就像你们对待人命的态度一样,苦难地生活这么久,也随之一同埋葬不是很好吗?”说着,做出将明火投向木台的动作。 已经是不知道度过多少岁月的老台子,上面还残留着红褐色干涸的血迹,已经完全渗透到木料深处。 “那么,请让我独自承担这一切罪孽,在火光中消失吧,这些孩子也都是无辜的。”老人上前一步,寸厘不让,顽固到了让人不得不敬佩的地步。 “不可能,只要这里有一个人离开,这种罪恶的仪式就会继续延续下去,我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风险。”然而治鸟也不是会被对方无畏姿态吓退的人,即便是说出了可怕的话语,面容也是同样的平静,仿佛刻在中世纪法庭中,手持天平与圣剑的裁决大天使,静默等待罪人向他倾吐真相。 “我明白了,”老人看他的姿态,也知道了并没有隐瞒下去的可能。何况现在,汤梦已经恢复了状态,抛下专门针对鬼怪的桃木剑,转而从行囊中掏出来一把.32左轮,填弹保险一气呵成。 “或许你产生了某种误会,但实际上,这仪式并不是罪恶的。”老人摇摇头,拐杖伸向一旁,示意身后人不要轻举妄动,“正相反,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所以我们才会对被选中的女性有着无比的尊重。” “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村子里曾经祭拜过一尊邪神的事情,上面正是专门供奉那东西的神社。” “曾经?”治鸟有些不太明白,如果就连主持仪式的人都说了“曾经”的话,那不就证明,那已经是真实过去的事情了吗? “我看到了,上面的像已经碎裂了。” “正是。那是我们的罪孽,理应由我们承担。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仪式。” “哈?”别说治鸟,就连旁边的汤梦也都震惊起来,她都躺在那儿差点儿死了,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遇到的危险。 第170页 之前所有的调查,都是围绕神社里的白面细目像展开,甚至她自己都以为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就是楼上那个玩意儿了,没想到竟然不是? 不过这样一来,治鸟的猜测反而成了真实。 他两次的梦境都是以白无垢女人为视角进行移动的,而刚才,那个女人说拜托他帮她,帮助的结果却是来到神社地下阻止仪式的形成:“你们不是为了供奉楼上的神灵,却仍旧在这里进行祭祀,是为了安抚那些死去的祭品吗?” “正如您所说。”老人点点头。 “神社祭女”的复仇夜在第二天早上传遍整个村落,那个不小心见到死去女人真面目的人,被吓到神志混乱,几乎整整一个月都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瑟缩着身子,躲在阴暗处低声呢喃“对不起”、“去找别人,不要找我”。 即便如此,他的妻子还是慢慢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零星的真相——对于他们来说,可怕又难以接受的真相。 被奉为“圣人”的祭品大人们,化作怨仇的鬼怪从山上下来,向他们进行了复仇。 这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那些大人们,应当是自愿地奉献出自己,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生活而献出自己属于人的一生,他们也一直如此地尊敬着那些大人们,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于是剩下还活着的村民们,分批进入死寂的宅邸,进行了调查,逐渐拼凑出那些被掩盖的真相。 原来自愿献祭自己的祭品大人们,并不是真得自愿,而是以一种无意识地“被迫”状态,他们一直被欺骗着,将一群利用大人们的善良内心谋取权势的人奉为上宾。 冲天的怒火笼罩了他们,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恐惧——对祭女的恐惧。 真实的杀戮就发生在眼前,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他们妄图乞求祭女大人们的原谅,渴望让她们的怒火得以平息,于是制造了另外一种仪式。 “出借身体的仪式。”老人诉说着,“从那时候开始,村子里不时就会出现像细子那样,只能看到蓝色花朵的孩子,一定是祭女大人们的旨意。”他们都知道,原本的祭祀,最后被当作祭品的女人,身上会开满蓝色的花朵,就像那时候见到的白无垢女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村子里一直从事着这一类的活动,后代中时常出现灵能力较高的孩子,年幼时还好,随着长大一点点被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侵蚀,就变得对此界的东西失去辨别能力,也就是细子的情况。 “完全通灵的身体,可以在两界之间游走,也可以作为祭女大人们暂居的旅店,安抚她们充满怨气的心灵。”一开始是打算要细子来担任的,然而她的父亲却疼爱女儿,甚至连夜从村子里逃走,为了带回重要的容器,他们不得不使了一些小手段。 可在这过程中,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免不了也对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打动,就仿佛看到了曾经为了他们将自己献祭给神的祭女大人们一样,愈发地不愿意起来。 “这时候突然遇到这个姑娘的出现,很抱歉,就连是我,也忍不住动摇了,”老人指了指旁边的汤梦,她忽然想起来,自己选修了一个玄学血统,开启阴阳眼后确实能够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时候婼颜打听出来关于蓝色凤仙花的事情,她心里疑惑,自然就去寻找,很快就在神社下看到几朵,忍不住拿来询问。 实在是平时用重要道具试探NPC的行为太多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把自己坑进去。 “两位客人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如实告知,还请您收手。”平静地诉说完一切,对方甚至再次鞠躬,向汤梦道歉。弯下腰时甚至有骨头“咔哒咔哒”的响声,听着甚至开始担心自己日后会不会也产生骨质疏松、腰间盘突出的毛病。 “抱歉,不可能,”治鸟却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解释,不论是从前向楼上的恶神献祭,还是新的向祭女提供身体的仪式,“请告诉我这两者的本质,究竟有什么不同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差点儿以为猫猫走丢了,楼上楼下找了好几圈,没想到居然藏在了洗衣机里。 你们能够明白以为猫丢了难过得不行,结果洗手的时候,突然从洗衣机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的感受嘛!感谢在20200425 23:59:52~20200426 19: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者相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 该烧还是要烧,不过不是现在。 治鸟对他们口中细子沟通阴阳的体质十分感兴趣, 想更多地了解一些。不过他的问题已经抛出来了, 看他决意坚定, 有些心浮气躁的人开始不耐烦:“希望我们之后还会有沟通吧。”治鸟只能这样说。 他转过身,意外发现细子竟然就在身后:“所以, 这并不是一种病是吗?”她的世界仍旧是正常人类的世界,自以为是疾病才让家人如此担心,没想到会有除此之外的原因, “谢谢哥哥帮我, 但是如果这样做能够平息逝去之人的哀怨,我……” “并不可能。”治鸟及时打断了她的思虑, 换来对方茫然抬头, “这不是一个人献祭就可以解决的,而是纵容与先例,如果你在这里同意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推其他同你一样的人落入火坑。 第171页 你已经见到了,他们为了保护你, 可以随意牺牲有着同样体质的外人, 那么你又要如何保证, 自己的奉献是值得的呢?” 汤梦依旧保持着一手桃木剑一手.32左轮的姿态,双重防备,被坑过一次后显然更加谨慎了:“求求你有点儿脑子好吗?这又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事情,所有行为背后隐藏的含义与可能导致的后果,但凡思考一下也不会就这么同意了呀!” “我……”面对治鸟还好, 汤梦是个隐藏的暴脾气,现在又刚好在气头上,一连串的数落让细子招架不住,“可是,我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意义呀!家人也因为我吵架,其他人也是这样期盼的,如果真得可以只牺牲我一个,来换去所有人都幸福的话。” “十六年的幸福,然后让下一个无辜的人以你为榜样吗?”汤梦一个高抬腿,直接把治鸟手中的火把踹到木台子上。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以为自己交涉还算可以的几个村民,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眼看着火舌窜了起来,才紧张地破口大骂。 汤梦会怕这个? 她进入游戏之前,在现世当祖安公主的时候,这群NPC还在游戏里玩泥巴:“有什么好抱怨的,还是那句话,地不行就去学农学、环境不好搞环保,什么都不做就想等人来拯救,真以为日子都这么好过的吗? 天天献祭、献祭,献得挺爽呀!上一个被献出去的已经成了怨灵了,怨灵是什么你们不懂吗?还想再搞一个出来是不是,玩永动机?只要我献祭地够快,怨灵就追不上我?”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她一串妙语连珠,细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刚发出点儿声音,忽然感觉现在不是自己笑的时候,又立刻用袖子捂住嘴,试图憋回去。 治鸟就完全不加掩饰了,反正明火已燃,这里的仪式总归不会再出现,重新弄出这么个东西,也怪麻烦。 “就像她说的,一报还一报,从来没有尽头,你们是真得想养出来一个蛊王不成?”不过汤梦的话确实给了治鸟一些提醒,“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女人们,对你们的怨恨究竟来自哪里,一个甘心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做出巨大付出的人,真得会只因为自己的死亡不甘吗?” “不…”仿若当头一棒,最前面手持拐杖的老人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哽在喉咙里,眼中涌出几滴泪来。 眼泪落到地上,从被血液浸染的泥巴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蓝色凤仙花。 那朵花绽放时,伴随着振翅声,似乎是在诉说什么,努力地传达,却没有人类能理解的词汇。治鸟知道了,自己第二个梦境中,一路行过长廊,女人的歌唱声只是哀婉,却无怨恨的根源。 那是一群最隐忍温和也最无私的女人,甚至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踏上被其他无数自私的人决定的宿命,却也深知“冤冤相报无时尽”的道理,最终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怨恨永远埋葬起来。 最可气的是无人理解。 怎么能够指望一群自私的人来理解她们的想法,新一轮的仪式才是她们愤怒根源。 不需要新的女孩儿来成为新的牺牲品。 那些跨越阴阳的话语终于得到了传达,起码那一刻,拄着拐杖的人理解了,理解她们的诉求,也理解了她们的失望。 “对不起。” 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副本,一群温柔善良的人又能制造出怎样的坏事来?只要仪式摧毁就好了,把它们全部封存到过去里,这就是穿着白无垢女人的心愿。 汤梦牵着细子先走了出去,火焰已经燃烧起来了,廊道在地下,很快就会造成氧气稀薄,人数一多容易出现窒息症状。 治鸟回头看了一眼跪在蓝色花前哭泣、无论如何都劝不走的老人,还有同他一起决定以自己作为赎罪的人,不再多问什么。 不知道这个融合世界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关于跨越阴阳的术法,他还有很多好奇的地方,还需要在另一边求证。 几个人沿着楼梯走出去,外面天色已亮,没想到在下面的时间,竟会过得这么快。 汤梦牵着细子的手,正在盘问她各种问题。 看着是个很冷漠的人,没想到遇到事情居然会这么细心。 关于细子怎么会跑过来,如何预感到自己出事,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事情。细子只说是花引她过来的,说完还偷偷看了治鸟一眼。 说起来,他也算是被花引导过来的只不过与细子不一样,或许是对灵过于友好,白无垢女人直接借走了他的身体…是不是怕他迷路呢? “总之最后没有事情就好,”汤梦长舒一口气,背后轰隆作响,密道的门已经关闭。密闭环境中空气不流通,火势也会慢慢变小,只不过那些坚定在里面不出来的人,大约也是真得不会出来了。 “到最后还算像个人。”汤梦没好气地评价,“对了,怎么只有你来,其他人呢?” “其实我也没有过来的印象,那时候外面起了雾。”治鸟也不知道,问他也没用。视线一侧,原本猩红色的任务单已经显示为“已完成”的幽蓝,“这算是已经结束了吧。” 汤梦已经牵着细子出了门:“哦,应该没有多余的事情了。”细子的母亲正站在外面,看到细子出来,眼泪没能够控制住落了下来。 她没好意思吐槽副本NPC的不智能,明明细子过来不久也该到了,却拖到现在才出现,游戏也真是为玩家们的高光时刻操碎了心:“行了,跟着家人回去吧。” 第172页 “嗯!”细子看着几人,目光落到治鸟身上,突然疑惑一声,“哥哥,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吗?”似乎发现自己失言,没再多说就跟着母亲离去。 回去的路上,时常指着路边的东西给母亲看。 似乎是能看到了。 说不定是白无垢女人离开时,带走了部分灵力,也就让细子的世界,没有被侵染地太严重吧。经过这一次,汤梦对待治鸟的态度温和起来,似乎是当作朋友,与他互换一些情报。 治鸟也确定了接下来的努力方向,从一个“无死亡”世界里,制造一个玩家的死亡,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这个融合世界的规则不允许的事情。 试试看从最浅显的部分入手吧,调查一下该世界的组成结构和基本规则。 汤梦给他推荐了一些渠道,还有她知道的适合作为切入点的技能与血统:“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不过还是祝福你。” 伴随着副本通关结束的倒计时,治鸟坐在神社入口的台阶上,等待数字归零。 说起来,他刚才从密道下去的时候,那座像似乎是裂开两半,现在为什么又重新拼凑看回去了呢? 好像从来没有断裂过一样。 那些被献祭的女人们,伴随着心愿的达成离去。难不成,她们的存在不是普通的祭品,而是作为压制的封印一环吗? 传送开启,在视线伴随空间模糊的最后,治鸟注意到,那张死白面孔上狭窄的细目中,黢黑的两点似乎正在凝视着他。 对了,那些村民,一开始为什么要开启那种仪式,占领身躯的蓝色花朵的力量,又是从哪里出现的呢? 支线任务已触发。 检测时限不足,支线任务默认失败。 ——— “已经完成了呀。”寄宿的宅邸中庭,婼颜看着视线中归零的倒计时,小声念叨着,“都怪你,如果不是你突然跑出来拖延我们。” 周遭的时间似乎在这一瞬被凝固,宋航更加确认,这个一开始他没有放在眼里的女人才是被监测出来的可怕新人玩家,就连旁边那个战斗力十足的怪物,都遵循她的命令:“你究竟是谁?”竟然问出这种小喽啰才会问的话,宋航有些想笑。 “你不认识我,嗯,也算理所当然,毕竟这里是没有被光芒照耀的世界啊~”完全不在意自己说这句话时,摆出来什么奇怪的中二动作,婼颜舒展身体,如同早期美少女变身漫画中的女主角。 并没有什么翅膀在她身后展开,也没有出现什么新的装饰品:“见过我的人,喜欢叫我‘光明魔女’,我不喜欢,觉得太土气。” “所以我喜欢叫自己‘恐惧之主、光明之魔,无上大陆缔造者,元老院第四席、人类可理解者、……’”旁边的男人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示意她奇怪的前缀太多了,婼颜只好收敛起来,“总之,这些就是我的名号了。”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这种东西,在我眼里还完全不够格。在我心情变差想要解决你之前,乖乖立下永不直面我的誓言,然后滚。”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人类女性声线,到最后已经彻底失去了人类声带的特质,如同一段魔咒直接在他脑海中盘旋,直到时间开始流动,他在传送通道中失去意识。 第92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一) 同一个副本理当是同时回归,不过因为婼颜的缘故, 宋航即便是回到这里, 仍旧意识封闭了一段时间, 因此也就忽略了许多事情。 宠物饲养是一种违背正常游戏规则的附属规则,被控制权限的玩家将失去对自我积分的掌控权, 好在这一部分治鸟能够通过系统弥补,似乎他的这个系统也可以转化部分积分。 随后,治鸟第一次试探性地使用起自己得到后就基本没怎么用过的能力, 在之前的世界里, 这个“对灵友好”能力如同系统预料的那样,基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治鸟这里“拥有却无用”的能力实在是有点多。 能派上用场真不容易呀, 打开灵视,治鸟重新观察起自己四周。 有些意外,两者的区别并没有副本中那样差距过于大,只是开启灵视后,在许多地方, 看到了乌鸦。 几乎已经到了密集的程度, 不论是窗台、楼顶还是一些人肩膀上, 那些乌鸦长着红色的眼睛,似乎隐约发光,胆小的人看到,恐怕会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这么想着,他又在室内看了看。 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 被称为“监狱”,也叫做回收站之类的,身边躺着的宋航已经回归平时的相貌,典狱长的身份意味着他在这片区域有着特殊的加成,以便更好地进行管理。 而此刻在他身上,也同样聚拢着与那些乌鸦身上散发出来的光晕类似的黑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由游戏授予有关。 在副本里无法长久出现的原身,听到治鸟关于这些乌鸦的观察,并不觉得奇怪:“没想到会这么多,不过也算是在意料之内的,毕竟这个世界里,乌鸦是主要代言人。” “主要代言人?” “是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副本时,为我们主持游戏的就是一个带着乌鸦面具的人形,身体模拟成年男性。”易焱努力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次副本,“我的第一次副本还挺失败的,最后那个乌鸦面具人看到我的样子,似乎还笑了出来。” 第173页 就像是乌鸦在笑一样,声音非常难听,以至于他到现在都难以忘记:“对了,你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还没有见过监狱之外吧,”他不喜欢说回收站,这三个字实在是过分恶意了,“外面的许多由官方运营的商店,都是用乌鸦作为头像。” “挺可笑的,乌鸦是食腐动物,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看作是死亡与不幸的象征。”他说到这里,神情嘲讽。 治鸟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想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幸的部分,是吗?” 原身没有回话,重新回归缄默。 治鸟看了一眼旁边还没有恢复意识的宋航,想想这人平时的样子,觉得自己想要一桶水泼醒的想法还是太温和了,然而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其他方案。 就在他还在思考的时候,宋航慢慢睁开眼:“你已经醒了?”看到清醒的治鸟,他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陌生女人完全压制,各方面的实力都远远不如。 那种存在,跑到低级副本里做什么? 更重要的,他从前竟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号人物,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好在还有让他满意的地方:“你一直在这里,我身边?”宋航从来不敢真正陷入熟睡或者昏迷,他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会捅他一刀。 这种警惕,从他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后就一直保持着。 以至于醒来后看到治鸟清醒地在他身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这人起码会在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做些什么:“已经这么乖了吗?” 治鸟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不过看到已经醒过来的宋航还是立刻做出了回应:“你的宠物想要出去玩一玩,请准备积分,用来购买必要的服装还有小道具,以及需要用来磨牙的小点心。” 刚才那点儿感动瞬间消失一空,嘴上说着“你的宠物”,实际上根本没有把他放到眼里的行为,让他想起来之前那个以命令的方式让他“滚”的婼颜:“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是我自己去了。”治鸟是真得不吃这一套,“真可惜,如果主人这样做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培养一些与宠物的好感度,既然不同意,那就只能这样了。” “你恐怕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没有主人命令,宠物就只能呆在主人身……你在做什么?”还没有说完,突然就看见他的小宠物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刀,大概是副本中的谁送给他的,直接就朝着自己身上下手。 “啊,因为反正我一定会违抗命令跑出去玩的,所以在你使用那条锁链勒死我之前,果然还是先自我解决一下比较好,而且…”被抢走兵器,治鸟也不恼,脾气相当好了,“这里的复活点,我没记错,距离大门比较近。” 没有什么是比自杀回城更加快速的赶路方式了,如果有,那就是“回城卷轴”。 这是刚才跟原身闲聊的时候,对方告诉他的。 论自家养的宠物完全听不进去主人的话该怎么办?宋航现在满脑子问号,真得想找论坛分享一下“今日心得”,不愧是亲自认证过的难养宠物。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一个《教父》副本中听过一句话:永远不要被你的猫影响。 他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试图平息自己的怒气。 然而治鸟可不会等待他的决定,直接站起来就往门外走,自顾自的行为让宋航不得不重新显化出锁链:分明一开始是用来向对方施加侮辱的银链,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为他唯一能够牵制对方的工具,宋航隐隐觉得不太妙。 “呵呵,你不会是想对我玩笼里笼外那一套吧。”一直挑战他可以纵容的底线,锁链永远是双向的,在“主人”用手牵着“宠物”的脖颈时,“宠物”也在牵着“主人”的手。 之前宋航还没有发现这样的苗头,如今看来却再明显不过:“故意用这些话语来激怒我,是觉得我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治鸟倚在墙上,银链被拉扯到笔直,是两个人之间最远的距离,面上似笑非笑。别说,用原身这张正义勇者一般的面容做出绝对不会在正义方出现的表情,确实很有视觉冲击力。 带着一种恶意的蛊惑感,并不在意自己的心思被对方戳穿。 宋航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会用眼睛说话的,他甚至都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你才发现吗? 肆意又张狂,莫名地让宋航有了想要玩下去的欲望:“不愧是我相中的玩具,那就给你这个机会。”自以为是掌握着主动权的人,“不过出去可以,惩罚也不能少。” “如果是身体上的惩罚,我会要求主人一路抱着我出门。 ”治鸟慢慢说着,舒缓的腔调带着勾人的意味,甚至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仿佛是在期待。 直接将宋航能够想到的惩罚无效化,再说出来简直不像是能够让对方难过的事情,反而变成正中下怀的邀约。 气急了反而笑出来:“怎么会,那就像一对普通的主人与宠物一样出门吧,这么想要我抱着你,别反悔。”就是不喜欢在嘴上输给别人的性格,既然能让他误以为是“正中下怀”,反而更明确了对方潜藏的恐惧。 宋航对这种“你猜我猜”的套娃没有什么感觉,倒不如亲自来试试看,试试对方究竟会不会恐惧:“你有很多的玩具同伴,我还没有带你见过,不如今天来试试看?” 第174页 “说得好像我会听话一样。”治鸟看了一眼他随手从背包里掏出来小道具们,忽略对方在他人格上的贬低,“典狱长不会是忘了吧,这条链子一开始的确有操控心智的能力。” 那又能怎么样呢? 系统出品的道具,能力不可以高过系统本身,每次死亡都是能够削弱负面效应的,再加上治鸟完全不配合的态度和宋航想玩些有趣的心情,这项功能可以说已经被废弃掉。 “先出去玩,回来我们再玩其他的,就这么决定了。”治鸟靠过来,“而且说好的,要抱我出门,宠物当然是不担心别人的风言风语,主人也要玩得起才行呀。” 养一只油盐不进的金贵宠物真麻烦,宋航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没能够抵得住诱惑。不仅是语言上不想输给其他人,也不希望自己再动作上被指挥,作为向来是强势一方的人,被比自己弱的人压制,心情实在不好。 可是偏偏他又找不到更加合适的替代品。 决定了,那就继续纵容下去好了。宠坏了的宠物,某一天被抛弃,一定会摇着尾巴回来讨食儿,到时候就方便多了。 面容带出难得平和的笑意,除了在扮演“宋航”的时候,他的确很少这样笑过,有点儿不太习惯:“那么,就这样出门吧,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买下来的。” “是卡随便刷、钱随便花的意思吗?” “是哦,作为我最喜欢的小宠物,理应得到这样的待遇。” “谢谢,主人好乖。”治鸟伸出手,摸摸宋航的脑袋,继续挑战他能够接受的底线。 都是厌恶自己被驯服的人,都习惯占据更为主导一方的位置。宋航知道这个人是真得对他那些惩罚不上心,做再多都没有用,还不如转向其他方向。 都说“攻心为上”,最好不要被他发现心灵上的弱点,会很惨的。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接下来大概是“我套路了你套路我的套路”2333 第93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二) 治鸟是第一次见到混乱到极点的世界,整条街看上去很干净, 然而每一个曲折的巷道里都在掩盖着什么, 甚至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伙火并的人, 似乎是因为在副本里得到什么东西分配不均。 治鸟重新开启了灵视,与“监狱”一样, 所有屋檐上都无声伫立着黑色乌鸦,猩红的眼睛凝视着下方,有时候会“嘎嘎”叫起来, 张开翅膀“手舞足蹈”, 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只有那些被设定为官方运营的商店上什么都没有。 走进去后,治鸟才察觉, 并不是没有, 而是那些东西可以集群出现,混合在一起拟作带着面具的人形,站在柜台之后,负责钱货两清。 究竟出于怎样的目的呢? 它们的存在毫无意义,就像是被制造出来配合玩家互动的客服, 只是机械地进行某种互动。 灵视的观测几近一无所获, 不过大约可以理解这个世界的确已经被黑色的不详生物笼罩。行走间, 治鸟注意到许多随身携带了符咒或者十字架的玩家,行色匆匆,目光低垂,似乎极不愿意看到那些东西。 他思考过这些问题,能够形成这样一个世界, 归根结底是规则的偏差导向以及“轮回系统”的缺失,只要进行这方面的弥补或许就能够达到目的。 也有更简单的方法,比如把宋航以某种方式永恒困在一个死亡回旋中,那需要一定的副本积累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并且存在逃脱的可能。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即便卷土重来也无法抗衡。 “要吃甜点吗?”手里拿着一根骨头状棒棒糖,宋航像是哄自家爱宠一样,拿到治鸟面前晃了晃。 “不,我选择甜辣味的小鱼干。”甚至亲昵地蹭蹭他的面颊。 用来表示亲密的行为怎么做都不会厌烦,治鸟喜欢被人以宠溺地注视着,即便是虚假的注视,只要自己心情好就足够了嘛。 身后的尾巴轻轻晃动,如同一只正与自家主人斗智斗勇的猫科动物,宋航看到却只觉得有趣:这真是最好玩的事情了不是吗?一面用所有肢体动作来配合他身为“宠物”的表演,一面又阴险地撩拨他,宣扬自己才是“主人”的地位。 “可以,想要什么都可以。”不过是在进行单方面地困扰,宋航从所有衣服中挑选出和他口味的服装,想着是要打扮成小女仆还是新嫁娘,向治鸟展示着,兴致勃勃地询问“喜不喜欢”。 就像治鸟绝对不会听他的话一样,宋航也不会真得考虑对方的想法。 在一旁同样挑选必要副本用品的玩家们几乎看呆了,目光落到中间的银链上,窃窃私语: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相处关系,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态度,只以自己的观念与喜好施展压迫行径。 初来乍到的人甚至会心疼一下,被人豢养后真是悲惨,已经被游戏同化的玩家则会认为:能驯养一位玩家作为宠物,还这么开心地带出来采购,这位主人应当实力超群。 不过很快他们就难继续这样思考了,一位实力超群的主人却对自己的宠物束手无策,只能假装没有听到对方的话语,不知道作为宠物的一方又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治鸟也清楚宋航的意图,干脆自主地放弃人类的语言,坐在更衣室旁边椅子上,敲着二郎腿看宋航单独演出,时不时发出像是在表达评价与看法的“喵喵”声。 第175页 然而治鸟没有想到,就算是在商店里,也是有可能触发随机副本的。 原身没有来得及跟他讲,宋航更不可能会告诉他这件事,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为之,在宋航从服装区挑选出一条红艳泛旧的秀禾服后,熟悉的时空波动再次降临。 暮色的笼罩来得毫无征兆,耳畔是嘈嘈切切虫鸣,像是压在地下,满头都是细小的触脚,约莫着,是在皮囊里筑了窝。 “醒醒,快到站了。”一个粗嗓门的大爷喊了一嗓子,梦境骤然退散,只知道自己身在一辆旧大巴车上,治鸟从来没有坐过,只觉得新奇,哪里都想看一看。 四下望了一遍,就看见车上只坐了几个人,宋航没能来得及穿上自己用来伪装的皮,只好以平常示人的模样进来,此刻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 其他人还迷瞪着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飞机上吗?”穿粉红皮马甲的小姑娘揉揉眼,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坐在最前面的大爷听了,笑:“还飞机嘞,做个梦别是当真了,到站到站,都下去吧!” 这话听着没有什么,可是配上那双倒三角一看就不像个好人的眼睛,总叫人无端瘆得慌。 粉马甲第一次被人这样赶,仔细想想说不定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不清楚什么情况,最好还是先道个谢,走了下去。 另外一个戴耳机的小哥,显然是被耳机里的音乐盖住了,闭着眼倚在车窗上,还什么都不知道,气得大爷按了两下喇叭。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老化了,那喇叭声极刺耳,叫魂儿似的,吓得小哥一哆嗦,睁开眼就懵了:“等会儿,我这是在哪儿呢?” 大爷没出声,显然是让他气着了。 治鸟也只是小声提醒他:“到站,下车。”说着,自己先走了出去,宋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朝着那个小哥笑笑,比平时不知道温和多少:“有什么事情,我们下车以后再说。” “啊?哦。”邵甘把耳机好好收起来,立刻转身跳下去。 站台上没有人,四周就是一块儿普普通通的平地,连根草儿也不长,就空着。地上是泥土路,一块象征着站台的牌子就在中间孤零零竖起来,比沙场上战败的孤杆儿将军还不如。 “我是在哪儿呀,你们是谁呀?”邵甘一脸懵,看起来像是第一次来。 治鸟随即开了灵视,想看看这个刚进入游戏中的新人,跟他们这些死过几次的老玩家有什么不同。 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来区别。 这样一个人进来,就像是一团黑污泥里掉进来一粒白珍珠,连同旁边穿着粉马甲的姑娘,身上发着光一样。自然不是真发光,那种感觉治鸟难以描述,总归是一眼就看出来区别,与旁人不同。 民间有些流传的话,说是还没住人的房子,哪怕是装修好已经安放过家具的,什么时候进去,什么都一股凉气,就是没有“活人味儿”,死气沉沉,摆再多东西都没有用。 这两个新人不一样,人味儿很足。 想到这种比喻,治鸟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听上去,就像是黑山上等着吸人精气的老妖怪。本是自嘲,落在旁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邵甘本来就对这第一个来跟他搭话儿的人有点儿好感,长得也俊俏,看着就是值得依赖的类型。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还在毕业实习期间,心里就对这样一看就正派的人心态微妙。 就好像是看到了实习单位分派来的老师,因为跟学校有联系,对他照顾,也在专业地方会照顾他、指导他,心理上会感到亲近。治鸟单是这张脸,就已经给他如此感觉,笑起来就更值得依赖了。 而旁边的宋航不同,看上去就像是那种大企业贵公子,皇子驾到,进来就是副总裁之类的,哪怕说话温和,也免不去威胁感。 “那个,我叫邵甘,甘甜的甘,请问这里是哪里?”好感归好感,他还不至于就凭外表傻乎乎做出信任的判断。就算是绑架犯,那么多说不定也能够出来个好看的。 靠漂亮把人骗走什么的,不是不可能呀~ 治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照搬了系统给他的解释,因为自己也不是全部都能弄清楚,解释得磕磕绊绊,夹杂奇怪的个人理解,邵甘只觉得好像是个自己原本能够明白的东西,被解释后,反而一头雾水了。 宋航听过,憋着笑。 一直忍到治鸟讲完,终于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你以前就是这么给新人解释的?”虽然按照他的理解,总体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太过正经,甚至连“融合世界”这种名词都捏造出来了。 “别听他的了,无限恐怖小说看过没有,恭喜二位中大奖了。” “什么意思?”女孩儿有些惊恐,“你的意思是这里……” “对。”宋航点点头,只看姑娘脸瞬间惨败,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儿。”宋航也没有听清楚,碎碎念太快,他其实听了个大概,只是有点儿不确定。 “这里,不会也有基因锁吧?”一看宋航就是个大佬,姑娘还是有点儿网文经验的,这种游戏里,大佬的存在就是让新人了解一下世界观与大概游戏规则,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一旁的邵甘也严肃起来,这可是重要问题,副本的恐怖程度可是直接关乎生命的。 第176页 “这些东西你们以后可以慢慢了解,不过先关注眼下吧,新人的第一个副本都不会太难的。”想到自己是如何触发这个副本,宋航冷淡下来。 有些灵异本,本身就对高等级玩家加上诸多限制。 他现在很不高兴,由于是新人本,那些规则更多了,导致他现在除了一把小匕首什么都拿不出来,就连牵制治鸟的锁链,也同样失去了部分效用。 “所以我们这一次,是要进村子吧。”治鸟稍微听了一点儿宋航的解释,他没有看过那些小说,没有共同话题,就开始研究地形,指着站牌背后的路标说,“距离此处15公里,有个村子。” “这么远!” 作者有话要说:四月新番有趣的好多,居然还有韩漫! 第94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三) 替命者,原身之前提起过。提起时咬牙切齿, 不为别的, 只怪自己一直被人压制着, 到最后都没有能够找到机会从命运中逃出去。 这个被宋航视为喜欢的人,要求原身为其替死的, 自然就是邵甘。不过在原身自己的口述中,似乎并没有这么早就相遇。 据说那时候对方已经是经历过许多次副本,小有名气的玩家了。那时候宋航也是如同上一个副本一样, 亲自去检查对方的潜力, 没想到发现对方竟然也是从未死去过。 似乎找到了有趣的人。 干脆保护起来,看看以后会怎么样好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 把自己最喜欢的宠物, 也就是原身的命运,与对方的捆绑在一起。并不是秘密进行的,只不过明面上进行的部分被对方阻止,到最后只好转移成私下进行,也就变成了秘密。 原身说“冤有头债有主”, 即便后来邵甘知道了这件事, 出于某些目的, 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默认,他也依旧认为最应该追责的是宋航这个罪魁祸首。 治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呆很久,没想到这才第二个副本就遇到了重要人物,原来可以相遇得这么早吗? 一个新人期的邵甘,恐怕很难按照原本的剧情线路被宋航看上。治鸟清楚, 宋航这个人,最病态的地方就在于希望看到超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为了追求一个可以让他感到有趣的结果,可以容忍治鸟以一个宠物的身份,在底线两边反复横跳。 现在的邵甘,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剧情点也会被他更改,治鸟揣测着接下来可能的走向,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原身虽然没有能够逃脱,却能够联系上他,作为委托人进行灵魂置换。之前遇到的婼颜,见了面后也说自己是外来者,这个“外面”指得是哪里呀……治鸟总觉得是个很熟悉的地方。 “啊,忘记自我介绍,我叫娄薇。”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孩子,迅速接受了眼下的情况,慢慢跟在最后往前走,“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不过我在学校是戏剧社的,表演能力很强的。” “那我,计算机还可以,”听到娄薇的话,邵甘自然跟着描述自己的能力,话刚说完,看着四周完全不带任何科技感的环境,叹口气,“好像完全没有用处。” “也不一定。”听完他的话,治鸟突然接了一句,“万一我们现在只是在做梦,或者说思想被摘取出来投入这里,那么计算机能力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真得是,十分平静地就说出了恐怖的话呀,这个人。邵甘干笑了两声,表示感谢对方的安慰。感谢完后仍然感到细思极恐,尤其自己这种凭空出现的现象,简直想不多想都做不到。 “村子到了。”娄薇也跟着一起尬笑,突然看到前面竖起来的木牌子,上面写着什么村,字迹已经模糊了,旁边开了一家小卖铺,“好怀念啊。” 这种老旧样式的小卖铺,娄薇觉得自己只在小学的时候看到过,非常简陋甚至连地板都是水泥随便糊出来的。她上小学的时候那都是什么时候了,十几年前了:“啊,果然有!”她好奇地走过去看,从最门口货架底端拿出来几包东西。 “什么东西?”邵甘也忍不住凑过去看,娄薇双手捧出来一把,跟坐在椅子上的老婆婆说要买下来,宋航瞄了一眼,眉头一挑,也跟着要了一些。 “这是什么?”看起来其他人都很熟悉,治鸟探出头过去看,只看到是小包装装着,也有两袋比较大的,里面包着几根条状物。 “是辣条呀,还有话梅糖!”正说着,娄薇又看到了旁边的小篮子放着一对黑色包装扁平装的东西,同样拿了一把出来,老婆婆笑吟吟地用小塑料袋装好,“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卖。”一边说一边拆开一包填到嘴里。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老婆婆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说话。 邵甘点点头:“是呀,坐错了大巴车过来的,现在都不知道要在哪里住下来好。还不知道怎么办,刚才看站台上,下一辆车似乎是要到明天?” “没办法,我们这种小地方,车一天一辆就足够了,那个司机是邻村的,距离这儿有些远。”老婆婆听了话,随口安慰他们几句,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那么,请问您知道这边哪里能够住人吗?” “这边没有人来,哪儿会有让别人住的地方?这样吧,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家隔壁有两个空房子,你们可以暂时在哪儿住,也不贵,我算你们一晚上一百块。”她放下手中的东西,等着看几个人的反应。 第177页 “在这儿住?”娄薇小声问其他人,治鸟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熟悉,没办法发表意见,宋航则是完全置身事外,继续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于是治鸟也跟着看起来。 有些东西,他还是能够看出来一点儿原型的,就比如门口插着的一杆纸风车,以前他也做过类似的东西,材料不是纸,只是随手做出来好看,并没有实际作用。 还有几串风铃,都比他记忆中的精致许多。 治鸟挑了一串紫色金鱼模样的,拜托店家包起来,想要带回去。 这也算是一点儿好处,只需要用副本世界货币买下来的东西,又没有玄妙功能,完全就是个死物,是可以随便带回去的。 治鸟买下来之后随手就丢给了宋航,意图明显,就是要占用他的道具袋,把需要思考的事情完全丢给了另外两个人。 “那要不您指个路?我们还想在这边多转转,一会儿直接去您那儿?”说完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好说,沿着大路一直走,门口种石榴树的就是。” 这话一说,邵甘稍微有些尴尬,他想问石榴树长什么样,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来,这种事在婆婆看来大概是常识吧。 婆婆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又看看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还有与村子画风严重不相符的着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一直走,你看对面有个小水沟,旁边堆了些乱七八糟玩意儿的就是,那是我以前的老房子后来在旁边重新盖了一个,原来那个旧,家具有些没搬出来都堆在门口了,你们进去住先收拾收拾。”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番话,邵甘突然不太想去了,还要自己收拾,脏乱差是肯定的了。 “没事,能睡觉的地方都在,晚上我给你们搬两卷铺盖过去。” 愈发觉得自己一百块给早了。 “那就,谢谢您了?” “好说,”婆婆把钱塞进身前的围裙口袋里,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了一句,“对了,你们要收拾最好早点儿收拾啊,看着天有点儿黑了就别出门了,不干净。” 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邵甘只是想想,治鸟则直接问了出来:“难道黄昏后,还有鬼神夜行吗?” “我也不好说,你们小心点儿就是了。” “那么给我们一把盐吧,不都说那些东西会怕盐嘛,或者朱砂、玳瑁、五彩绳什么的。”治鸟猜这么个小店里,后面几种应该不会卖。 “好吧,这袋十六块。”婆婆从柜子下面拿出来一包直接用塑料袋包起来的盐巴,治鸟接过来,看向宋航。 谁答应过“钱随便花、卡随便刷”来着? 宋航也不在乎这一点儿,直接丢过去,转身出门。只留下两个新人在店里:“果然还是很难亲近的感觉啊。”邵甘看了看紧随其后走出去的治鸟,心中有些感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治鸟买了盐巴却不从自己这里借道具,心里十分不满,这不就坐实了这人根本对自己没有半分依赖感嘛?驯养一个宠物,最重要的是让它依赖自己的主人,只有这样,抛弃掉的时候,才会获得更多的满足感。 对于犬科动物,这种亲近十分容易培养,反而没有意思,就是治鸟这样的最合适。 到现在进度也只是零,自然叫宋航有些焦躁。 新人们很快跟上来,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说起来,这个副本要怎么通关呀?” 大约是听到了他的问题,视线最右端突然出现一行猩红小字:调查村子的秘密,或者活过七天。 “这是什么不问就不说的垃圾游戏啊!”娄薇稍微有些生气,却也说不了其他什么,“所以我们要在这儿住七天?我好像没有那么多钱,一天一百,我就带了两百现金。”还是以前藏在手机壳里备用,后来忘记的。 手机在这里也没有信号,刚才的小店也没有二维码可以手机付款,感觉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穷人。 不,她怎么会是突然变成穷人呢? 这不是固有属性嘛~ 想到这里,心情突然又好起来了。 “这个村子里,似乎都没有什么人啊。”一边走,几人越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村子里当然是有人在的,只不过挨家挨户都把门窗关紧,有些窗户上还钉了木板,眼睛从没有被木板遮住的小缝儿里看他们。 只觉得毛骨悚然,似乎身边都被那一双双窄缝里透出来的目光包围,娄薇和邵甘下意识走近一些,又往治鸟身边靠了靠:“大佬,你们都不觉得害怕吗?” 宋航没回话,不过气势已然表明了一切。物理意义上的东西,他有信心来几个打几个,实力摆在那儿当然没必要害怕。 至于治鸟:“不会哦,当作是享受就好了,毕竟我以前也总是这样被万众瞩目着呀。”做他自己的时候,那么久当然习惯了。 邵甘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是微笑着,但还是说出来了相当有信息量的回答啊!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总是忍不住用配角来吐槽啊,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啊哈哈哈哈 第95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四) 娄薇倒是要看看,再破烂的地方能够破烂到什么程度。抱着这样的念头, 居然忽略掉那些诡异的目光, 一路奔着寄宿房去了。 之后她就知道, 什么叫做:人的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 第178页 “这已经超出忍受底线了吧。”屋顶内侧, 甚至是用纸糊了一层,粉色底子橙色碎花,有点儿老时候垫桌布的感觉, 墙壁上还留着明显的粉刷痕迹, 一条一条,道道鲜明。 除了最外面的门, 里面各个屋子只用遮光比较好的布帘挡着, 分出来左右两间卧室。一进门就是个厨房,娄薇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格局,右手边是烧火大锅,还有个小风箱,左手边是个更大的锅。 可能是锅? 她想不出来这么大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心里盘算这几天的餐饮该怎么解决。毕竟如果不能快点儿解开秘密, 他们就要在这种环境里呆七天…… “两边都是大通铺。”邵甘先去了里面两间屋子, “都挺乱的,柜子门都关不上。”斜开一条小缝,白天光照充足还没什么感觉,他一想到晚上没了光,小缝里黑黢黢的不知道藏不藏东西, 精神上就有点受不了。 “今天先凑合了,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找个更好的地方。”娄薇也进去转了一圈,叹口气,“不过我们三男一女,怎么住开呀?”知道这个副本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心里毛毛的。 可是让她跟其他三位中某一个孤男寡女同居,单看颜值她倒是挺乐意的,却不知道几人的品性,一天下来也摸不出底细。谁知道表面衣冠楚楚的人,私底下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点儿安全意识她还是有的,本来就相对弱势,多想点儿办法保护自己绝对不会错。 最好是一起住,一来出了什么东西可以互相照应,二来人一多,道德感也容易提升,都怕自己的表现会被排除在团体之外。或者三个人中,只要有一个正义感十足,她就可以自保。 具体情况还要算一下概率,那就是数学题了。 娄薇只是勉强在心里推了一下公式,才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们把杂物都堆到一间屋子,然后合住一间?我刚才看了,四个人躺着虽然不宽裕,倒也不至于是翻个身儿都麻烦。” 宋航才不管别人提出什么建议,到底家底丰厚,随便掏出来一点儿积分直接跟游戏兑换了鸭绒垫子和两床被,一薄一厚,避免晚上骤然降温。 他其实更倾向于夜间调查,可是有治鸟在身边,他就更想要炫耀一下傍上好主人是一件多么划算的事情。不急于一时,有些对比都是慢慢渗透出来,温水煮青蛙,直到终于离不开。 他只想看到最后破碎的画面。 治鸟看不在乎那些添乐子的小心机,直接出门叩响邻居家大门:“打扰,独身在外遇到些麻烦,小卖铺的婆婆说可以来借两床被子。”他观察过的,这个小老太太应该是村子里稍微比较富裕的那一类,还能占地皮多盖一间房,新盖出来的房子样式还不错。比不得专业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小别墅,跟临近几家对比,也称得上矮子里拔出的将军。 用布帘挡住的窗户被谁掀起来一个边角,那人虚着眼瞧他,问:“谁叫你来的?” 他只得再回答一遍:“村口小卖铺的婆婆。” 那人没回声,又盯了他一会儿,眼珠子往旁边转转,瞥见其他三个陌生身影,慢慢把帘子放下。 没什么好材料,建出来的房子隔音效果一般,治鸟能听到里面的人脚步声很响亮,跺脚一样“咚咚咚”走远了,再“咚咚咚”走回来,开着窗子把被褥丢出来,也不说话。 丢出来就把窗户关上,前后动作很迅速,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进来一样。 这个时间,能是害怕什么呢? 治鸟往后退了几步,看邵甘和娄薇把被子抱起来,往住处走。因为窗户下面是一片矮灌木,就剩下几根干枝,铺盖卷直接落到上面,还可以勉强接受。 娄薇一边搬一边念叨:“没关系,脏得是背面,脏得是背面。”之后又变成了“洗了就没得盖”,疯狂自我洗脑,看着铺盖卷,稍微比一开始顺眼了。 很奇怪,这村子里的人,连门都不出,怎么就村口的老太太,一脸悠闲? 邵甘想到这里,有点疑惑也不知道跟谁说,宋航除了第一句话,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他不好意思去搭话,只能看向同为新人的娄薇和看上去比较温和的治鸟。 “还没问,怎么称呼您?”正想要跟治鸟分享,他才想起来居然连名字都没有问,这都走了一路了才想起来,好像有点尴尬。 “我也不知道,苹果、李子、小鸟、猫,怎么都行,我知道是谁在叫我。”被噎了一下,邵甘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他,比如才想起来询问名号之类的,脸都通红了,治鸟被村子里糟糕的态度影响的心情稍微好上些许,“吓到你了?” “没有!” “我叫易焱。”原身的名字,毕竟还披着对方的皮囊,“至于你想到的,是很奇怪,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直接线索。”想找出村子里掩埋的秘密,那位毫无畏惧、敞开大门的婆婆绝对是重要的线索NPC。 “所以我决定再去一趟小卖店,你身上还有钱吗?” “啊?有的。” “那就一起去。” 这次他们没有去到店里,在第一个转角那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奇怪的生物,四肢翻转着像是蜘蛛腿,一晃眼的功夫就从转角跑到另一条岔路上。 被这东西吓得一激灵,邵甘立刻拽住治鸟的手臂:“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第179页 “不清楚呀。” 为什么这么冷静?邵甘抬起头,正要往前走,没想到自己脚都被吓软了,身子一歪就想往治鸟身上倒。 恰巧治鸟一侧身…… 什么吓人的东西瞬间就飞走了,邵甘只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人身体的某个部分治愈了,理智从悬于一线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悬于一线”。 “喜欢吗?” “不,不喜欢,不是,喜欢……”连话都不会说了,舌头打了结儿,眼前也晕乎乎的。治鸟也没有想到,原身的身体,杀伤力居然这么大。就连易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天然技能,头顶冒出来诡异的“蒸汽”,幸亏副本生物们都看不见他。 还没完呀,对邵甘这么个从未消受过美人恩的青年来说,抬起头又看到对方大约也有些羞赧,耳根通红还要装出前辈的样子,怎么都不躲开,心灵再次被会心一击。 就好像被魅妖当头一棒,一时间眼不知道朝哪儿看、手不知道往哪儿摆,本能都快忘干净,只觉得自己四肢五脏全都被拆来开,浸泡到温水中。 哪怕很快撒开手,隔出一段距离,那种感觉依旧无法消除。 “先走了,天色再暗的话……”治鸟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再往上添一把火。意犹未尽的语言,慢慢飘忽的尾音,只有两个人的空旷街道,似乎该有的气氛都已具备,不做些什么实在浪费。 治鸟迈开步子直接往前走,邵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拍拍脑壳赶紧跟上,假装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个意外。 怎么是假装呢?就是个意外而已,看他,脑子都成一锅粥了。 治鸟找到村里的小卖店,可惜有些迟了,婆婆已经把店门管好,门口撂下一块牌子,写着“已关门”。 试着伸手推,没有推开,应该是从里面上了锁。治鸟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侧面、后面都有比较大的窗子。 跟其他人不一样,小卖店的窗户并没有被封条封起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夜里防贼,落上锁。 透过窗户,治鸟能够看到婆婆还是坐在今天见面时的位置上,手里握着织帽子的织针,毛线团在篮子里。 应该是睡了,没有什么动作,毛线也不见短。 毕竟也是上了年纪,本来年纪大了就容易睡眠不足,已经睡过去没必要去打扰。治鸟摇摇头,小声说:“明天再来吧。” 而邵甘,在经历过一次春心萌动之后,短短几分钟时间又见证了第二次三观冲击。 他捂着下半张脸,自以为声音很小,悄声问:“大佬,你难道没看玻璃上的影子吗?” “你说那个女孩子吗?”虽然肉眼没能够看到,不过透过玻璃,还是能模糊看到一个影子:一个长发的女孩子,就在玻璃映出来的象里,像只猫儿似的,头贴在婆婆膝头。 留意到有人看过来,慢慢地,把脸从背对他们的方向,转到正对,眼睛眨也不眨。 “所以说才应该离开呀,这么温馨的时刻,不能够拍下来就只能先离开了。”或许对她们来说,是难得贴近彼此的时候。 “好有道理。”话是这么说,邵甘总觉得对方说“不能拍下来”的时候,语调里莫名有些惋惜。 这大概就是新人玩家与资深者的区别吧,邵甘开始给自己洗脑:以后也是要在这个世界里存活的,既然如此,就跟在大佬们身边,学习他们的精神,贴近他们的素养。 再看治鸟,目光中多了一种名叫“憧憬”的东西。 自然收获一名小跟班,本人还完全不自知,依旧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解密,当然不知道,那些行为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尤其是,夜幕真正降临的时候。 某些东西似乎终于苏醒过来,空荡荡的街上,开始盲目徘徊。 第96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五)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治鸟,睡觉的房间两边都有窗户, 哪怕帘子拉上了, 也并不妨碍遮住月光的影子疯狂刷存在感。 他睡眠质量很好, 可是入睡很难,尤其是这样的小乡村, 晚上月光正好的时候,更想要欣赏月夜。如此良宵,只是呼呼大睡过去, 岂不是太过浪费? 于是他就看到了遮住整面窗户的影子, 身体“奇”长,站在地上, 最头顶的影子却比窗子还要高, 双手如同某些融化的树枝,甚至能够听到那些融化后的液体“嘀嗒”落在地上的声音。 赏月的心情就这么没了,那就只能好好睡一觉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旁边有了声音。 翻过身,隔着他远一点儿的位置, 娄薇睁大了眼睛, 快要哭出来似的。见他回头, 眼珠子向上一转,示意那东西现在就在他头顶。 随后又往下瞟了一眼,是只用布帘挡住的门。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胆子特别大来着,以前跟闺蜜一起玩恐怖游戏,都是她直播, 闺蜜在一边捂着眼吐槽,顺便听她说相声。 现在忽然代入实体,气氛瞬间就不一样了。 其实只有头顶那一个,倒也没什么,隔着窗户她甚至还能唱一段BBOX,最可怕的是她本来以为“就这”的时候,一低头,脚边还有一个。 她的位置,靠门,脚底边就是布帘。 努力把腿缩回被子里,然后就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幸好醒来的不止她一个,有时候自己独自忍耐真得是非常压抑的事情,可是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同甘共苦”,那么就变得比刚才好一些。 第180页 不是一个,是两个。 感觉到从脚底下吹过的凉风,邵甘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冷呀。”揉揉眼睛,猛然发现躺在他两侧的人都睁着眼睛,好像是在看他。 大约今夜被自己人吓到的,独此一个。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娄薇总觉得门口那个东西,目光已经转移到了邵甘身上。 反正都已经醒了,不做点儿什么,太对不起两位偷窥者。 治鸟没有给邵甘再说话的机会,食指比在他唇上,干脆支起身子,就这样看着他。看得邵甘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幸亏是娄薇在另一边提醒,才知道头顶脚底,都有不好的东西在。 本来应该害怕的,可惜身边的人这样做了,那些恐惧似乎就消失了一般。 脑子都被眼前人填满了,只听到这人慢慢低下头,问他:“你手指好僵啊,要放松一下吗?”比月色更美的绝色,在幽暗中,邵甘有些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似乎不同于白日那副俊朗模样,更加地、惹人心痒。 “要试试看吗?虽然要付费。” “什么费?”鬼使神差地就回答了,这副本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上一个治鸟更能让人神魂颠倒。 “什么都可以,你的积分、货币、道具或者其他的,”身上人无声笑了笑,“不然我们划分个档位,你拿10枚积分给我,1000积分给我,可以换到不同档位的服务,好不好?” “我没有积分。”他还是个新人,嘴上这么说,不过是心理上的一点儿抗拒。 “预付呀,我的积分,先存在你那里。”越说越来劲,是相当有意思的事情,手指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或者把你所有的积分都给我,现在的、未来的,然后我会给你,最棒的服务。” 越说,声音越近。 是会用歌声蛊惑航行者的海妖,一出声就叫人迷失了航向。 他差一点儿就说了“好”,又不好意思问那个“最棒”隐含什么意思。出于矜持,到底还是退了一步:“一千,我预付一千。” “好呀。”他是顶尖的花魁,让肌肉僵持的人肌肉放松一下,小意思而已,“其实你就算选了最后一档也没用,我这里没有专门保护手部皮肤的膏脂。” 他抻开邵甘的手掌,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向上揉捏。 都说十指连心,邵甘第一次感受到确切体会,酥麻的感觉从指尖开始,往深处流动,被触碰过的地方,无一不留下轻微酸胀之感,随后是舒畅,仿佛骨肉一并泡在温水里。 他甚至想要问对方要一个全身服务,不在别处,最好在日式温汤旅店里,放任自己连意识都沉浸在水中,享受对方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 太舒服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发出轻微的声音。 娄薇一开始听到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越咂么越觉得味儿不对,这个发展,宛如她藏在音频云里的抓戏。 比起邵甘的声音,更迷人的是治鸟的声线,低沉又温和,故意撩起人来,听客的脑袋都变得放松起来。 哪怕心知肚明环境不对,还是忍不住偷偷享受片刻。 想到这里,她忧虑地抬起头,忽然发现窗户上的影子变了:那对张开的枯枝手臂,不知何时收拢起来,人影似乎也弯下腰。 不像是要进来抓人的动作,像是……在害羞地捂脸? 什么,原来是这种喜欢听墙角的类型吗? 到死也不愿停下这份窥探之心,这是怎样一种坚持又执着的精神啊? 娄薇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对所有那些幻想中的“刷血统、兑技能、攒小弟,走向人生巅峰”的套路,一瞬间破灭了。 下意识地又往身下看了一眼,还好,这个还在,动作也正常,没什么问题。 沦落到跟一个鬼怪找认同,娄薇觉得自己也快没救了。却没有想到,更赤激的还在后面——宋航并没有睡着。 治鸟是入睡条件高,宋航则是被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睡眠浅,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清醒过来。 早在感觉到治鸟翻过身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没有睁眼。资深玩家锻炼出来的敏锐灵感,让他不需要睁眼,就能够感觉到身边的“气”不对,似乎存在几个非人生物,正在窥探。 他已经准备好了道具,那把特意挑选的小匕首上,有几个十分重要的刻印,几乎可以应对各种类别的怪物。 虽然对比特制道具还是稍显弱势,不过已经足够了。 本想着见机行事,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说“积分”什么的,他听了一会儿,只当是自家宠物找乐子,没想到后续发展越来越不对。 “是太痛了吗?没关系呀,喊出来,告诉我也可以,没有不许喊痛的规定。” “我会一点一点来的,不会太急,这种事就应该慢慢做。” 那些话越来越奇怪,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睁眼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娄薇听到声音,忍不住抖了一下,太过专注于脚边的鬼,难免对其他信息反馈不及时。就像是以前沉迷于学习的时候,好朋友从背后拍自己一下,就不由自主地打个激灵。 随后猛然想到:喊这么大声,她都听到了,那么那个鬼,不会……半眯着眼,定睛一看:还好还好,在原地没动,不至于跟窗户上那个一样没节操。 第181页 “如你所见,只是帮他舒缓一下手部经络而已。”治鸟根本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正进行到最后阶段,做事要有始有终才行。邵甘却惊醒自己刚才有多奇怪,所有感官都被对方带走了似的,完全无法自控。 说起来,他记得今天买东西的时候,治鸟是把东西寄存到另一人那里,是不是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 又惶恐,还有一点儿些微的不甘心。 就“一点儿”,他保证。 听到那人“捉奸”般的语气,邵甘只觉得自己气势瞬间就没了,拿眼睛偷偷瞟了大佬一眼,比白日还要严肃,有点儿可怕。 这就是资深者的“压迫感”吗? 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也可以。 这么想着,宋航又开口:“故意气我?”作为主人都还没有享受到的待遇,竟然被宠物当做交易换给了别人。 怒气一上来,也不想管这是在自己的地盘还是在副本里了,本来就是个低端本,有什么可在乎的? 掀开被子,抱起这人,跟自己调换了位置:“主人在身边,就想去勾搭别人?” “怎么,你也想试试看?” 宋航挑了挑眉,对这个过于自我主张的宠物很不满。 “抱歉呀,您的好感度不够,尚不能开启此功能。”系统那套他也学会了,既然要养宠物那就遵守基本法,就连最简单的“送礼物刷好感”都不会,活该无法触发双人隐秘剧情。 也不介意自己的位置,躺在鸭绒垫子上比刚才舒服,一样靠在宋航身上:“要快点儿学会刷好感呀,我可是会很多东西的,主人没有机会触发可不行。” “呵。”看他继续火上浇油,宋航反而想笑,“你知道杜鹃的故事吗?” “嗯?” “是他国的故事,问‘杜鹃不啼,当如何’。”宋航眯起眼睛,看着治鸟,他自然清楚这人的选择,必然是引诱一番,“当时的三位大名,给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杀之不足惜;诱之自然啼;待之莫须急。” “你猜我会是哪一种?” 不愿有任何遮拦,他强行使用了银链,用力一拽,让人看沿着银色流淌的红。 门口的鬼怪,闻到腥味,心满意足地离去。 娄薇完全不敢说话,只觉得自己误入一场大戏。 治鸟却不觉得怎样,声音有些哑,回他:“你是第一种呀。”只愿追求一个结果而已,有点儿耐心,一直达不到,很快就会厌烦。 “所以,别做得太过,让我厌烦。” 邵甘看着两人,说得话都听不懂,只知道方才在自己身边的人,转眼靠在别人身边。那个别人,甚至有意用目光警告了自己。 有点儿,不甘心呀。 作者有话要说:窗户:心满意足 第97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六) “您的好感度,目前为20。”治鸟在宋航耳边说完这句话, 丢开搭在他腰上的手, 闭上眼睛。 五子棋里有一种很盲目的下法, 一般三个字连在一起,对手就会堵住一边, 作为“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的暗示。既然三个子已经被堵住了一边,那么就没有必要继续让对方堵住另外一边了,许多人会选择立刻转移视线。 而治鸟, 大约就是比较固执的那类人, 分明清楚其中一边的道路已经被堵死了,还是会将自己的棋子放到另一端, 连成四子后, 看着另外一边也同样被打上封条才行。 宋航没有再说什么,在副本里找到机会好好休息才是正道。 在完全的黑暗中,治鸟隐约听到了一些怪异的声响,似乎是某些生物在低语。 “老三家已经有了吗?” “有了。现在还差老四家的,已经进去了。” “听过动静, 怎么样?” “不闹了。” “哼, 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治鸟辨认出那些声音, 揣度起其中含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在这个混乱的副本里,那些他想到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些声音响起来一阵儿, 又歇下去了。 到后来只剩下浅淡的呼吸声,和一些鼻翼翕动的声响。最后连这些动静也没有了,彻底安静下来。 窗户外徘徊的东西还没有休息,时不时传来嚎叫,尖锐的指甲,划过沙土地面也能留下声响。 似乎一座藏在地下的蚯蚓洞,除去他们所在的居所,外面都是各种“蚯蚓”们来回蹿动。 好在睡着了,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第二日醒来时,四个人还是四个人,没有减员。只是邵甘下床时,打了个趔趄,觉得双腿无力,站不稳似的。 “真奇怪,昨天还没有这问题。”他嘀咕着,脚心有点儿痛。猛然想起来,昨晚那个站在门边的鬼怪还有从脚下掠过的凉风,感觉事情不太妙,又脱下鞋来,看了看自己脚心。 本来挺正常的脚底板中央,果然出现了一小片黑斑。像是某种寄生,悬空放着,脚下没有什么感觉。 然而一触地,就好像踩在什么脓包上,说疼也不是疼,确实不舒服。 娄薇还能够趁机开个玩笑,说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年纪大了走不动路的小老头。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其他比喻,鉴于三位男士在场,不好意思讲出来,只好自己与自己分享。 第182页 “真是麻烦,我这样哪里也去不了。”不然就让他蹦哒着走,想想就很奇怪。 “小哥,卖拐吗?”娄薇继续打趣他,“我看你这个东西,不像是能够轻而易举拿掉的。既然是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要不我们今天去问问婆婆?那个阿婆一直是村子里的人,遇上这些事,说不定知道该怎么对付。” “我觉得有道理,能帮我那个木棍来撑着吗?”邵甘不知道把脚底的东西弄碎,会不会触发什么不良影响,决定暂时假装自己是个跛脚,就像个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的老大爷一样。 娄薇也没找到什么木棍,想想那些拐杖的造型,从隔壁拖了把椅子过来。 回来的时候心有余悸:“幸亏我们昨天把家具都扔到对面屋子里去了,我刚才去拿东西,看见所有柜子里都粘了一摊黑乎乎的东西。”昨天还没有,今天就有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想想就知道。 邵甘撇撇嘴,不去想那些,拄着椅子就打算出门。 治鸟看看天色,阳光明媚,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完全看不到夜间“百鬼夜行”的场面。只不过他起得早,还是找到了许多有趣的线索——那些鬼怪们爬行留下的印记。 有些印记是模糊的,因为在外漫无目的行走的缘故,甚至有些地方一直是在原地打转。他观察到这些东西,数量上是有优势的,许多痕迹都有被另一只“擦除”的印记,让他原本打算跟着痕迹找源头的想法变得困难起来。 听到娄薇说起隔壁屋子里怪异的黑色液体,他又突然有了个想法,从中选出黑色液体比较明显的柜子,拖出门去。 邵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有些担心,也跟了出去。 治鸟将柜门打开,让阳光可以直接晒到黑色液体上。 仿佛是吸血鬼见到太阳,那些气味怪异的液体见了光,发出惊悚又可怖的嘶嚎。将自己伪装成液体的人形慢慢伸出来,一双尖锐的指甲直直扑向治鸟,打算做最后的挣扎抵抗。 可惜实在是阳光削弱了他的能力,很快燃烧起来,连同柜子本身都消失殆尽。 普普通通的火焰绝对没有这般可怖的效果,前后时间也不超过半分钟。即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治鸟还是观察到了对方的形态:身上穿着白色布马褂,青黑色裤子,头发乱糟糟的。 俨然就是个普通人类的模样,还是人类中相对邋遢的那一种。 “我没看错吧,这些东西原本是人?”邵甘揉揉眼睛,问出来之后,不需要提醒,立刻顿悟了自己的大惊小怪,“也对,这毕竟是个灵异副本。” 不过这样一来,治鸟看着街道上家家户户封闭的门窗,突然有了一些大胆的猜测:“拿斧子。” 说完,朝着最近的一家人走了过去。 礼貌地敲敲门:“打扰,我是来问一下,过这个村子的车多久一辆呀?” 屋子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但治鸟知道有人在。虽然是相对破败些的地方,还是有比较富裕的人家。就好比村口阿婆新盖的房子,门上也是有个小猫眼的。 一般来说,猫眼都是供室内的住户观察室外,从外面很难看到里面。 不过治鸟隔着门,产生了被注视着的感觉,似乎有一道视线正从猫眼里窥探自己。并不是一般意义下的打量,他能够感觉出其中的恶意。 昨天没有、今天却突然出现的“恶意”,让治鸟不得不多想。之间的差距,除去不平静的夜晚,还有自己刚才让日光照射黑色液体的行为。 比起昨晚,治鸟更倾向于后者。 不论是封闭不愿意见太阳的习性还是刚才的发现,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很有可能,这个村子里所谓的“活人”,就是一到晚上,就会变成怪物四处游猎的鬼怪们。 见一个陌生人总也不走,只持之以恒地站在门前,保持着敲门的频率,相当有礼貌地询问一些事情。 屋子里面的人听着听着,猛然产生一股惊恐感。三个音节后,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规律地如同鬼怪一般的频率,让屋里人皱起眉头。不知想到什么,又咧开大嘴巴笑起来:“嘻嘻。” 好不容易听到了声音,得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治鸟叹口气,往一旁让了让。还不明白为什么被要求找把斧头的娄薇,此刻正拎着两把砍刀往这边走:“不好意思,我翻了一下没看见斧头,自作主张拿了砍刀,不知道行不行?” 邵甘看着她,深呼吸一口气:“我寻思这应该属于超额完成任务。”又看了一眼治鸟,知道这位是绝对不会自己动手,任劳任怨接过砍刀,一句话不说,抡起来就往门上砸。 那一瞬间,他连脚上的东西都顾不上了。 屋子里的人慌张大吼:“别劈、别劈!你们问,你们问什么我都愿意回答。”那人颤着声音喊,正赶上邵甘一砍刀劈到正中间,就听见屋子里“噗通”一声。 震慑效果,达成! 治鸟重新站到门口,依旧是彬彬有礼的语气:“抱歉打扰了,请问,这边的公交车是多就来一次,一般什么时间,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呀?” “我都说……”屋里人小声咕哝一句,随即打起精神,回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搞了一下封面,更新稍有不足,之后会补上的~ 顺便,有没有兴趣戳专栏看一眼呀~新搞出来一些封面,自觉还挺好看的~ 第183页 第98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七)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屋子里, 女人给自己正给自己梳发, 干枯打结的发尾怎么梳都梳不开, 纠缠在一起。 女人发了力地去拽,拽下来一团团发黄的头发。 她不念了, 反正也梳不开。 再说念有什么用呢? 木梳子上缺了齿,是上次揪断的。身上的嫁衣穿了又洗、洗了又穿,不知道多少次。窗子外面是一群人在说胡话, 盘算着又该把她送到哪个房里。 耳边屋中人的讲述还在继续, 治鸟眼前却出现了另外一副景象,似乎是与昨晚梦境互相照应着。 他从女人的视角里, 又一次听到了昨晚听过的话语。 那些原以为只是他多想的事情, 被眼前的景象证实。 治鸟觉得,自己大概又是被鬼怪们共情了。邵甘没劈几下门,屋里的男人就跪地求饶起来,似乎极为惧怕外面的阳光。一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不过都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 可依旧被算计了。 里面的东西, 说着说着, 隐约笑起来, 越讲越兴奋,越讲越详细。 娄薇不知道别人是否能够理解,可是站在门外,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那绝对不是一两具死尸、抽象怪异的肉块制造出的猎奇,而是真正的被剥皮吸髓的恐惧。 如何将一个器官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恐怕再没有什么地方会比这个村子里的人更清楚、更明白了。 她没有感觉到, 伴随屋中人的话语,身边的景象一点点异化,可出于愤怒,手中的一把砍刀依旧攥紧。 在这个慢慢演化的世界里,治鸟发现自己并非原身的事实正在逐渐暴露。显然,他们触发了必要条件,剧本进入更深一层,属于灵的是附从世界在他们眼前展开。 屋子里的男人哼笑几声,似乎很是得意。眼看着世界的演化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他也慢慢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进行收尾。只不过他收尾了,娄薇可不想收尾。 伸手把邵甘拽到一旁,上手一砍刀劈了下去:“怎么,把女人当共享单车用很得意是吗?居然还有脸笑出来,我算是明白,老娘坐公车到这里来就是让我替天行道的,你敢讲我就敢劈,不是怕晒吗? 让你晒个够!” 已经破烂的木门应声断裂,然而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活人,而是一个扭曲的人体器官。 或许用“人类外形与器官特征融合在一起的”说法更为恰当,不仅娄薇,就连邵甘看到那东西都下意识地反胃。 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办法好好正视自己了。 然而已经进入属于灵的世界,这里的阳光是假的,屋中人等着娄薇把门劈开,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上当了。 这东西,畏惧阳光是真的,可是故意造了个陷阱给他们也是真的。大家都是新人,对游戏机制不了解,路线是猜对了,没有经过细致的调查,也的确错过了许多线索,轻易就走了进去。 然而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呢? 那一瞬间,娄薇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砍刀,又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游戏里干过的世界,心中信念愈发坚定起来:我管你是不是怪,老娘手里可是有武器的! 她拿的砍刀属于中量型武器,挥舞起来还算轻松:“长得这么难看,也敢出来吓唬人?”说打就打,修脚师傅上来一刀就砍在他腿上,痛得怪物哀嚎一声。 被哀嚎声吸引,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靠近。 娄薇低下头,正好对上长在器官顶部的面容,露出一道恶意的笑容,方才被砍断的腿,黏连出红黑色的细线,正在慢慢愈合。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先走!” 邵甘见状,拉起娄薇直接往门外跑去。躲在别人的房子里,绝对不是安全的选项,然而他们不熟悉这里,根本不知道该往那边跑。 “村口小卖铺!”情急之下,娄薇忽然想到村口的阿婆似乎不怕这些东西。虽然只是提醒他们天色暗下来后不要走动,房门与窗户起码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遮掩得过于严实。 有道理,邵甘听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昨天不还看见有鬼躺在她膝头上?或许那个阿婆有什么很重要的道具,或者说就是关键NPC也说不定。秀了一波走位,两个人朝着小卖铺跑去。 至于治鸟,自从他被女鬼共情后,就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看家具,似乎有些像昨晚住过的地方,一条可以供四个人躺下的床,今天被他拿出门的柜子,还有纹样熟悉的墙贴、布帘。 并不像他们住进来时那么旧,勉强算是崭新,看得出尽量清洁干净的痕迹。 女人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面容疑惑,小声问:“你是谁?”她打量一番,觉得这人好看得过分,不像是村子里的,“你不是这里的人,快些走吧,你不走,他们会杀了你的。” 治鸟刚想问“为什么”,女人立刻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别说话,他们知道这个屋子里有别人,是会出问题的。” 说着,女人侧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 一阵脚步声,然后重重敲门:“好了没有,再耽误下去,好时辰都被你错过去了。”敲门敲得粗鲁,震得门扉快要散了似的。 第184页 可终究没有散,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拿手比划着,让治鸟藏起来,自己嘴上喊:“快了快了,急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矫情个什么劲。快点出来,不出来,把你房子砸了,以后干脆睡街上。” 声音远了些,女人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抬起头,忽然看向治鸟:“你能杀了我吗?锋利的东西,他们不给我碰。” “抱歉,我不能。”想都没想,治鸟回答得很快,看着女人有些失望的眼神,继续问,“为什么这么想?”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你能明白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工厂流水线上的一台机器,他们只要有需求,就从我这里拿走一件商品,根本不需要询问机器的感受。”她说得很快,怕时间不够。 这样的人,跟这个村子完全不相符,治鸟察觉到一些苗头,试探着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 女人不说话,似乎很是懊恼,只是沿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说下去:“给我安排干净的房子,保证最基础的食宿,像只牲口一样圈养起来。” “但也仅此而已。”她当初是有多蠢,才会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 只有到了连声音都发不出去,才猛然醒悟,随后呢?呆在自己亲自选择好的地狱里,永远也出不去。 她并不值得同情。 门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女人看了一眼,指了指床边可以暂时躲藏的位置,出了门。 女人的关门声似乎是个信号,从某一时刻开始被记录,治鸟眼前的空间被倒流回去,有一个女人站在梳妆台前,与之前那个是不同的相貌。 她没有说话,甚至头发都没有梳。 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什么,突然把东西全都推到地上,那个梳妆台也不例外,同样推倒在地,摔个碎栏。 正要回头忽然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不仅治鸟没搞明白,女人也是一懵,差点儿尖叫出声,幸好紧要关头憋回去了:“你是谁?”一模一样的问话,然后再一次被打断。 门外换了个声音,内容却差不多。 还是粗鲁的砸门声和谩骂。 或许意识到治鸟的特殊,女人看了门外一眼,从镜子碎片中挑了一块,藏进袖子里,朝着治鸟指指之前那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门再一次被推开,空间又一次地倒流。 治鸟开始计数,一个、两个,每一次出现在房间里的女人,都长着不一样的脸,她们的态度或许已经麻木、或许还保持着愤怒。门外的声音也一直在变,只不过内容大同小异,威胁的话逐渐变得明目张胆,只差把“剥削”二字贴在脸上。 治鸟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线索,从一开始只是简单询问,到最后开始做起了尝试。 “要不,我试试带你逃出去?” 女人听见他这么说,似乎很惊讶,并不敢轻易相信,而是问该怎么逃:“从村子往外几十里都是荒地,连车都没有。就算有,能信吗?都是蛇鼠一窝的东西。” 她开始诉说自己的逃跑记录,从一开始处心积虑,到最后放弃挣扎:“那群人精得很,知道危险,什么锋利的东西都不给碰。”说着,敲敲镜子,“喏,粘在墙上拿不下来的。”但凡她能找块儿碎片当武器。 听她这么说,治鸟知道自己从前遇到的女人们多数也是失败了。 门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女人看他一眼,知道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你说你见到许多跟我一样的人,那就把我失败的尝试都告诉她们。”说完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段,捏造手心,出了门。 又一次重置,站在固定的位置上,治鸟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娄薇看着镜子里自己突然穿上的红嫁衣,又低头瞅瞅砍刀不在身边,拍了一下桌子:“被坑了,那老太婆居然是坏人!” “门口那个?” “除了她还有谁,为虎作伥的东西。”说完,才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看见从她砍怪开始就没有了踪影的治鸟,“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照顾猫猫中,昨天朋友寄养了一只到我家,然后我的猫,醋了感谢在20200501 23:59:15~20200504 00:0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八) “大意了, 我们本来以为小卖铺安全, 毕竟门窗都没有封死,结果进去了以后,我还在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就被人一板砖砸晕了。”娄薇摸摸自己的后脑壳,“我回去得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脑震荡,现在还感觉脑袋晕晕的。前辈, 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刚问完,大门再一次响起来, 还是那两句粗鄙不堪的话。只不过娄薇不是其他人, 她没有那些漫长的绝望, 活泼地像只猴王, 有人这么说她, 她肯定怼回去。 由于过分舌灿莲花,精美地可以编纂一本书, 治鸟自觉捂住了耳朵, 没有详细去听。 门外的东西显然是被气到了, 娄薇还是有点心眼儿的, 听过之前那个怪物的描述, 知道通用骂人法已经不适用, 她换了个方式,主要攻讦十八代中的男性身份。 小偏地方的村子,哪里见识过如此彪悍的嘴,门外的人只觉得一股戾气直冲头顶, 想说的话全都卡在嗓子眼儿里,结结巴巴说不出口,很快没了动静。 第185页 它是没了动静,其它东西们可受不了,乱作一团:“快来人呀,幺儿晕过去了!”这处理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事情,门外的东西依旧保持着人类的思维,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叫人来治。 娄薇理都不理,听治鸟的话迅速搬了凳子到窗户边上:“前辈,我懂你的意思的,你在我之前进来,看见了以前那些受害女性对吧?” “是。”治鸟翻过窗子跳出去,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蹲守的。面目模糊的人形叉开腿箕坐在地,眼看他出来,懵了一下。 这是女人的房间,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长得还…真好看呀! 然后就在“真好看”盘旋脑海、挥之不去中,被一板凳砸晕过去。 娄薇呼出一口气:“这里也有人看着,铁桶一样。”她朝着昏倒的怪物吐了口口水,“我们往哪儿躲?” “先去柴火多的地方。”治鸟随便扫了一眼,挑了个房门大开的人家,直接入侵进去,进了门儿直奔厨房。 一般来讲,这种地方烧火棍、大锅铲儿都堆在厨房,点了火那就是利器。保持人类思想,自然也是对火,尤其是被掌控在他人手中的火把存在危机感的。 这想法娄薇认同,眼下的情况,想要平安跑出去明显不现实。说白了,那些恶心玩意儿就是踩着人的底线一步步攻破,左右要的都是她的命。 这个副本对女性玩家恶意太大了,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是逃生,对她来说一个不好就是危及生命:“前辈,那些女人,是不是出了门都没有回来过?” 治鸟点点头。 怎么可能回来呢? 逃又逃不掉,落在地狱里,到最后不是屈服被同化,就是自我了结。也不乏想要同归于尽的,可人都是一步步挣扎。她们反抗的手段被迫升级,怪物们压迫的手段也更加严密。 在娄薇看来,与其等到最后退无可退,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打个措手不及。 这些东西,直接一片大火,“落得大地真干净”,最好的结果。 这不过这么想着,娄薇却不敢说出来。只想等到治鸟不注意的时候自己行动。却没料想这位前辈比自己更加利落,连句话都没有,直接从火口掏了几根烧着的柴火棍,你一个我一个瓜分好:“你从左边绕,我从右边,注意安全,尽量趁着他们还没反应的时候,全都围在火场里困死。” 说完随便用碳灰在墙上画个图:“你看,他们主要聚集在男方准备的‘新房’里,”他一边说,一边草草描了个图,在重点提到的地方,画了个累死囚笼的标志,“你记一下方位,保证火势能够把房间围住。” “绝了,前辈,我这就去,您也小心。”这是什么品种的大佬,干脆炼达,一句废话不多说,说干就干。 她可真喜欢这脾气。 刚才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都已经是群被器官占据身体的怪物了,烧就烧,难道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想到这儿,她忽然笑起来:这可不就是他们给自己挑的良辰吉日嘛~ 那个被活生生气晕的幺儿,被同伙泼了一身水,睁开眼第一句,就是“腾”地坐起来指着大门破口大骂,言辞脏得很。 可惜娄薇不在,要是她在说不定就丰富一下自己的词汇,然后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她可忙得很。 治鸟眼看着另一边火势起来了,自己也分出来一根火把,丢到几个空人家小院子里,给动物用的草垛上。 等到那群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每一次的新娘都试过逃跑,却少有哪一个,这么生龙活虎又干脆的。 可真是看见浓烟了,才知道是自家房子着了火,一边嗷嚎着要去打水,一边却发现自己竟然也被围在里面。 火势大得不自然,不似凡火,掀起一阵阵猛烈的热浪,直直烫穿怪物身上的皮。娄薇站在不远处空地上,手里拿着不知道又从哪里捡过来的柴刀,堵在村子门口。 跑过来一个砍一个,在惊悚恐怖的气氛里硬是玩出来“割草无双”的气势。 她本来是想跑到村子口,去找那个老太婆算账的,结果跑过来才意外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后来的小卖铺。 仔细思考了治鸟的话,才意识到,这里恐怕是曾经的时空。 视线一层的猩红任务小字闪烁着,跳成“已完成”的蓝色,伴随着一场大火,所有共同参与罪孽的人被蒸腾成飞灰。失去身体的依托,尖叫着在火焰上空盘旋。 娄薇下意识觉得不太妙,看着任务完成,连终场动画都来不及看,直接进行了脱离。 另一边的邵甘还完全摸不到头脑,他就看见阿婆一板砖把娄薇打晕,然后没过多久任务就自动完成了。 娄薇的身体迅速消失,他甚至来不及捕获。 阿婆看着他,突然笑起来,眼睛又弯又窄,几乎成了两条细缝,中心的瞳孔浓缩在一起,凝成两个漆黑的小点儿,嘴里不知道咕哝些什么。 邵甘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似乎是在念叨还愿的话。 “75年了,冤有头债有主,烧吧烧吧,都跟我一起去死!” 邵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都听到些什么话? 这阿婆,居然也不是活人? 正仔细听着,那张变得惨白的脸突然对准他,原本前倾一点儿的身体,被吓得往后一收,重心不稳,一屁股墩儿坐地上,两瓣儿都快摔成四瓣儿了。 第186页 要是往常,他该摔得牙都呲出来。 现在可是没有这个胆儿,衰老年迈的阿婆慢慢转过身子,脸上的褶子一点点丰润起来,竟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 与之前在镜中见到的那个女人,有几成相似。 “走。”变年轻了,也变得凶狠了,一声声催命似的要他走,邵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要他退出副本,眼前却的确显示出“退出键”。也不管后续如何,既然能走,稀里糊涂就走了。 只是:“等等,等一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之前那个叫易焱的前辈,您知道他出去了吗?” 阿婆看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催促,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邵甘忽然有了些大胆的想法,他不懂这个拒不回答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隐瞒吗?看着眼前不断闪烁的“退出”二字,失去了按下去的欲望。 直觉告诉他呢,现在离开,自己会错过许多重要的真相。 他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转头冲了出去。从那扇门前,对方突然消失,如果出现,那里会不会是第一个可能? 然而他面对的从来不是副本鬼怪,那些东西不知为何全都失去踪影,眼前的“退出”慢慢融化 ,逐渐填满整个视线。 再不离开,他真得会有危险。 巧得是,治鸟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只是有什么存在不死心一样,不断向他递交“已触发新任务”,如同被拦截的信息,在红色视线一侧不断闪烁着,始终无法定型。 那就,到时候了。 [系统。] [来了来了,只能旁观憋死我了!] [分系统捕获中……] [分系统捕获成功,正在解码。] 泛红的视线清晰起来,如同潮水褪去,不远处在火光中哀嚎的怪物们重新变得清晰。他在等,等要找他的人来见他。 从火海中走出来一道影子,看身上的着装,似乎是小卖店的婆婆,也是娄薇口中的坏人。 那人走过来,面部扭曲着,看他:“你应该离开了。” 治鸟却并不想回答,自顾自说起了话:“我之前,一直在想,上一个副本里,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任务,为什么刚触发就急匆匆退场,甚至连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我询问过,这并不常见。”原身后来告诉他,不可能有任务,触发了却无法接取,连续性任务里,游戏恨不得上一套解连环,“而且偏偏是我看到了那个任务。” “你应该知道,我是特殊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算是应邀而来的外来者。” 阿婆凝视他,没有回应,只是面色更加惨白,如同一尊白面细目像,眼睛越来越细窄。 “这些怪物或许有罪,却是在平稳地走你的剧本。他们最终的下场,是现在这样,坠入痛苦地狱不得超生,可他们真得是我见到的他们吗?” 副本已经结束,在火海上方尖嚣的灵魂逐渐呈现出不同的相貌,回归属于人类的皮相。 “你现在应该已经不能反抗了吧。” 系统已经解析完毕,偷偷告诉他,已经把接口安到自己身上,残骸则分类打包,丢进各自的垃圾桶里去了。 [宿主,我接到了一条任务,是世界意志直接发过来的。] [它邀请了许多存在,希望能够帮它,铲除入侵者。] [请您一定要接取这个任务,世界意志的馈赠,一定会很有帮助的!]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出现! 第100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十九) 红色任务标志终于传达到他面前, 治鸟终于见到了任务的全部内容:解开黄泉封印, 该任务可共享。 系统完全捕捉了这个世界的任务系统,吞食后接入端口,为治鸟窃取了大量信息。或许是因为已经被拆解完毕,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婆婆似乎恢复了少许神志:“拜托了。” 他们已经受够了,永远无法真正死去的痛苦了。 邵甘从地上爬起来,还完全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眼前的红潮退却,不远处, 治鸟站在那里:“前辈?”说起来, 他怎么也跟着娄薇一起叫前辈了? “你在找我?” 邵甘脸红了一下, 他这种新人, 居然也有胆量为前辈担心吗?没有成为拖累就不错了, 在没有任何实力的前提下。 “已经结束了,离开吧。” “好、好的。”邵甘看眼前人丝毫不留恋地离开, 一瞬间有些慌了神, “前辈, 我们还能再见面, 对吧?” “谁知道呢?” 他要前往核心世界, 系统调取的信息, 为他解释了融合世界里的诸多规则。 [其实原本不存在融合世界,是被系统串联起来的,至于目的,已经很清晰了。]就像鬼道邪修一样, 借助万人痛苦的亡魂,获得大量驱动能力。 越强大,侵蚀性越强,能够盘踞的小世界就越多。 治鸟却突然笑起来:“你也是系统,那个也是系统,你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呢?”在之前的世界里,他也是遇到过不同系统的。 然而当时自家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出于“同一主系统”下的公平竞争,这一次,显然它们分属不同的阵营。 “你又是谁制造出来的?” 系统沉默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进入这个世界,自家宿主早晚会留意到关于它的问题。那都不重要,作为只遵循既定逻辑运作的系统,只要最后的目的能够达到就足够了。 第187页 宋航手里拿着红嫁衣,始终不见自家“宠物”的影子。有新人的副本,按照常规应该是简单的,不过总不至于简单到一天不到就脱离的程度。 这个速度,几乎称得上是“速通”了。 而最不可理解的,是他的小宠物竟然没有一起回来,银链的另一端似乎失去了感知。第一次出现超乎他控制之外的事情,让宋航难得慌了神。 不,不应该是第一次。 曾经也有过同样的事情,那时候他告诉自己,只要心够狠、实力够强,就不会再次发生。 然而现在事实打了他一巴掌,即便实力强到让系统不得不任由他占据一片区域圈地为王,抓不住的东西,他依旧有抓不住的可能。 更关键的是,他不知道那人在副本里遇到了什么,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件衣服,您还要吗?”戴着乌鸦面具的店长走过来,指着他手中的衣服,询问。 “包起来。” “您可以在一旁等候,请放心,当他再出现,绝对不可能有机会逃脱您的囚笼。”乌鸦面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帮他把衣服装进袋子里。 宋航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自己藏起来的小宠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引起了游戏的注意。原本开始浮躁的心,像是突然触碰到绚烂多彩的肥皂泡,竟从中品出一丝美妙来:“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多有趣? 游戏致力于将所有的玩家一次次丢进副本,他认为其中必然是有什么目的的,只是自己还没有能够探查到,却始终不甘心放弃。 可是现在,有一个特殊的存在,竟然能够让游戏自愿放弃,让他被永远关在自己的牢笼中。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是一个跟他针锋相对、互相套路的“爱人”有趣些,还是趁此机会挑战系统更有趣。 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个没有死亡的世界里,所有愉悦都是治鸟带来的。 他永远能够给自己带来新鲜感。 “我想他知道了,也会很开心。”唇畔勾起笑意,哼着某种不知名的曲调,坐在休息区等待那人出现。 游戏的限制没有给治鸟带来任何影响,系统已经成功入侵进去。至于他,只需要找个闲暇的地方,等待击破口的出现就可以了。 宋航将人带回去,没有给治鸟跟那些健身学徒们打招呼的机会,直接带回自己的房间。 他把人禁锢在床上,一脸兴奋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游戏无限延期了你下次进入副本的时间,也就是说,以后你再也没有获得积分的权限。” 积分越高,权限越高。 而死去太多次之后,到了无力偿还积分的地步,玩家将会从他管辖的区域,分配至游戏手中,失却死亡,化为没有意识的工具人NPC。 这样的安排,对游戏来说必然是有利可图的,唯有治鸟,被从利益链条中单独拿出来,像是料定了只要他参与进去,就会干扰到流程的运作一般。 “据我所知,现在整个无限游戏里,只有你触发了这项规则。”他现在好奇死了,这人身上绝对存在什么特殊的、能够威胁游戏的东西,可是这么好的东西,他竟然不知道! 宋航难得放软了声线,跟治鸟谈判起来:“我们共享这条消息好不好,以后我的道具,你可以随意支配。” “我分给你与我同等的权利,我的就是你的,就连我的积分,你也可以随便花费。”宋航完全没有了之前与治鸟对峙时的咄咄逼人,“那条银链,可以对你开放权限,以后你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真正的爱人,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 可是治鸟怎么可能会与他共享呢? 他笑眯眯看着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强大与失去死亡带来的无趣感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脑子,比起新人玩家,资深者更像是被系统捏造出来的,符合它希望的傀儡管理者。 “只不过是个无趣之人小小的挣扎罢了。”治鸟怎么会傻到与这样的人共享消息,实际上,世界意志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合格的队友。 那个带着奇怪男人的女人,婼颜,第一次见面就试图与他建立起盟约。只是那时候系统还没有找到入侵的机会,治鸟也才刚进入这个世界,来不及做出回应。 宋航睁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说:“怎么能够不答应呢?这只是一点小小的交易而已,对你并没有损失吧。” “只是我不想而已。”治鸟摸摸宋航的头,与一身硬壳子,惯爱步步紧逼不同,这人的发质是恰相反的柔软,手感其实不错,只是治鸟更喜欢自己的,“主人,要记得提高好感度呀,什么方法都可以,攻略我的好感度,才是最重要的。” 他凑到宋航耳边,轻轻靠在他肩上,并不着力:“您现在的好感度还是负数呢,说不定刷到满值,不需要你来要求,想要什么我都会亲手奉上。” “我的心,是蚌,”他继续喃喃着,蛊惑的话语张口就来,“那条缝隙,能不能找到,我也不知道,只有主人可以。” “你看,这就是乐趣所在呀~”治鸟能够感觉到,这人的身体在发抖,不是恐惧的发抖,而是兴奋,跟系统对立的乐趣与来自治鸟的挑战,两者合二为一带来的灭顶快乐,足以让宋航当场晕过去,而治鸟却依旧在往上添火,“乐趣呀,我也追逐乐趣。会不会有人能够攻略下我,而我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时是何种模样,我也想知道。” 第188页 就像是花楼中最有名气的那一个,谁都不爱、谁都不看,接受所有爱慕者的供奉,辗转在每一个玩客的怀中,却渴望着能够有一个人点燃枯败的心火。 救赎一颗看似美丽却早已空洞的心脏。 他呢喃着,带着一点儿隐蔽的微不可查的渴望,似乎是与宋航一样的,为了获得一点儿乐趣会奋不顾身的疯子。 他不在乎在空洞的心脏里,注入的是纯然美好的爱恋还是毒液,只想要那份空洞被填满。 在漫长时间中,宋航第一次拥有了找到同类的归属感,他的心脏似乎重新开始了跳动。 这会是一场短暂又漫长的爱恋,直到他们中的一方,对着另一方像条狗似的跪下,献上自己的全部,变成爱与欲的奴隶,哭泣着乞求。 在那之前,这份爱恋永远不会冷却。 “那么让我们从最简单的做起吧,你喜欢在上,还是在下?”宋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快告诉我吧,我已经,多一分都忍不了了。” 让他看看谁会是赢家吧。 是他先把万人追逐的恶花变成为他枯萎的暮死草,还是这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男人,把他变成为博一笑,连皮鞭都甘之如饴。 宋航有这个自信,想要看着治鸟破碎的渴望从未如此高涨,那一瞬间,一定是他此生最高的成就。 治鸟却是伸手将人抵挡在前:“你现在的好感还是负数,忘了吗?” 被摘下,养到某个人书房中的花,才是最脆弱的存在。 就连皇帝都曾要求他放下楼中的一切。 那人向他许诺“皇后”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完又红了脸,笑着说“万人之上也是可以的”。饶是如此,依旧被拒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与宋航的赌约就是一个谎言。 他永远不会从高楼中走下去,汲取恶土中的营养绽放出来的花,把自己连根拔起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那些空洞的渴望,就像虚假的脆弱一样,如此轻易就可以伪装。 他毕竟,不是蚌。 作者有话要说:一层又一层,每一层套路都不同 第101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二十) 这世界最特殊的存在是谁? 任何一个进入游戏里的新人都会这样好奇地问上一句, 或许是怕自己吃亏, 或许是想要趁机勾搭一番。 每个资深者都有各自的答案,可所有答案里,都少不了两个人。 其中一位, 是个养“圣父”的女人,她热衷极致的纯真与善良,故而以此为要求限制所有人, 意图打造一个和谐美好的世界。 听上去很美好,“可那女人, 本身就是恐惧与歹毒的化身”。她爱美好, 而那个被她爱上的却绝对不可以表露出任何肮脏卑劣的另一面。说这句话的资深者打了个哆嗦, 不敢去回忆年少轻狂。 毕竟, 没有一定的实力, 一群穷凶极恶又没有死亡束缚的玩家们,怎么可能会听从她的调令? 再加上她身边那个虚伪的圣父, 甚至会如同恶魔一般, 趁女人不注意, 诱惑同行的玩家做坏事。被发现的下场当然极惨, 这些口口相传的经验, 自然是用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 而另一个, 则是完全没谱的传言。 在无人愿意深入的囚笼里,有一个连系统都畏惧的特殊存在。属于他的“没有死亡”,与所有玩家都不一样,那是身处游戏之中又被彻底排除在外的存在, 为了监管他,不得不投入地狱的最深处,由那个凶名在外的管理者亲自监管。 邵甘掐灭手里的烟,一个后跳躲开了来自暗巷的偷袭:“调查的怎么样?” “古怪的女人,但是已经找到了。”娄薇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或许是新人期第一个名副其实的兵器,用习惯后反而爱上了这种感觉,从此也就断绝了换把漂亮武器的念头。 肩膀上还在流血,不知道是谁弄出来的,跟在她背后的女人却对此不闻不问,好似与她全无关系,只是默默看着:“你好呀,小宝贝。”她笑起来,这个世界里的人,对她来说都是“小宝贝”。 看了一眼娄薇肩膀上的伤,邵甘已经知道了女人的目的,从道具袋里掏出一瓶血药,拎到伤口上:“麻烦你了。”他客气地说。 娄薇惊恐地瞟了他一眼,没想过他还有这么客气的一面。两个人新人时期组队后,过了好久,各自有了名气,偶然相遇才确定为固定队友。那时候她才知道,邵甘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当时的前辈。 可惜一直没有消息,直到偶然从其他人的通关记录里,见到当时站在前辈身边的那个男人露出的半张脸,才终于有了大致调查方向。 女人看着邵甘的一言一行,终于笑出来:“我叫婼颜,需要我的庇护吗?只要你足够善良,就可以抵达我的国。”她向邵甘张开双臂,像头顶光轮的圣母,也像引人堕落的魔鬼。 “不,我们只是想要闯进囚笼,恳求您的帮助。”他不可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避免女人以为他是出于私心。 实际上他就是出于私心,想要从中带出前辈。他相信自己已经可以好好照顾对方,不论是积分还是其他什么的。 当然,也可能掺杂着嫉妒或者不甘心。 他不能直白地表露,婼颜却犯了难:“这可不行,我不能解散囚笼。”这是属于她的规则,对于失去积分的人来说,囚笼反而是一种保护,给了他们从头再来的可能性。 第189页 游戏就是以此为借口,拒绝了她的入侵。 “再想想,如果你有什么其他的方式,能够让我进去找人的话?”她鼓励一般撺掇着,邵甘却听出来其他意思。 “为了……反对囚笼主人的暴力管理模式。”他试探着,修改自己的发言,“促进和谐友善交流氛围,带动低积分玩家上岗再就业……”邵甘嘴上随便瞎编,心里却在想这人怎么会知道他是去找人的?旁边的娄薇则是相当专注,越听表情越奇怪,斜着眼偷偷看婼颜的脸色。 大佬十分欣慰:“你有这个心是好的,这么好的借口,不是,这么好的想法,我当然会支持。” 大佬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总之没什么了,邵甘尴尬微笑:“感谢您的帮助。” 此刻,玩家们口中最可怕的地狱深处,宋航重新挑选好水果摆盘,脸上是柔和的喜悦,心里却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刚刚处理好几个想要反抗他的人——自从治鸟出现后,想要反抗他的人越来越多了。给无聊的生活加上少许的调味品的确很有意思,但是他想要得到的始终没有得到。 只靠治鸟按自己的兴趣来诉说好感度,宋航并不愿意相信,在某一个世界里他获得了“好感度查询”工具,觉得真实地检测对方的情绪。 随后他发现那人的心口不一。 嘴上说着好感度已达+20,实际上,根本还是个零蛋,他气到直接把道具摔了,却不可否认想要俘获治鸟这件事,真得很有挑战性。 坐在天鹅绒房间里,治鸟摆弄着桌上的棋盘,正在跟原身聊天。系统每天都会向他汇报最新动向,那些被他教导出来的玩家们也会如实提供信息。 宋航把棋盘推到一旁,把自己切好的果盘儿摆上,坐在治鸟正对面的椅子上:“白面细目像。”他说出这五个字,目光落在治鸟脸上,想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这毕竟是他的地盘,“盘问”一些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从他们口中,宋航再一次听到了这个词汇。 仔细想想,这样一面像,他的确见过几次,不过多数时候是作为游戏背景存在的,基本上等同于连锁超市的LOGO,他以前确实没怎么在意过。 现在却发现,自家小宠物把爪子伸了出去,还屏蔽了他这个主人的监管,只为了获得白面细目像的信息,那就不得不上心了。 “你找的那个人,他没办法来跟你传话了,”宋航翘着二郎腿,从里面挑出来成对儿的樱桃,一颗放到自己口中,另一颗伸到治鸟面前,等着他吃下去,“我心肠好,所以问了他要传达什么话,你要听听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听或不听,都是一样的。”治鸟撑着脸颊,也懒得伸手,干脆张口去咬宋航递过来的。 眼看着他就要咬到,又稍稍抬高了手。 治鸟乜斜他一眼,平平淡淡地棒读:“好主人,来喂饱我嘛。”本该是那么有诱惑力的一句话,故意念成一个音调,像是AI控制室里的机械音,就连最后的语气词,都拖着长腔,似乎下一秒要睡过去。 “你是在找死。”不是威胁或者争吵,宋航笑眯眯地把樱桃送到他口中,顺手摸摸治鸟线条优美的下颌,“我让你感觉无聊吗?” 宋航无法理解,对他来说,治鸟就是最有趣的存在,他喜欢看他每一个表情,猜测他每一步行动。哪怕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有时候都摸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故而他无法忍受,在对方眼里,自己居然会是个无聊的存在。 怎样才会无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透,不需要多去揣测,就被窥探了内心,像是一个被剥开的人体,内脏、骨骼完完整整展现在对方面前。 治鸟于宋航而言,是永远探究都不会腻,他希望自己对治鸟来说,也是一样的。 然而无数次的监测告诉他,哪怕是刀架到脖子上,只要面对的是他,对方都能够游刃有余。 “我让你无聊到,想去寻死的地步吗?”桌子被猛然掀倒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站在房门外的人吓了一跳,治鸟只是看着掉到地上的水果,有些惋惜。 不管做什么,他都让治鸟提不起兴趣。 那么久的时间,怎样的尝试都有过,他甚至想违背游戏的规则,把人带进副本里。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宋航只得在他的地盘上自己建立起简单的副本,积分分配由他来提供。 虽然都是普通的逃生设定,选择的怪物也是不同想要来讨好他的人提供的宠物。就像烽火戏诸侯的幽王,哪怕把性命摆在棋盘上,对方也只停留在表面上的笑意。 他甚至自己都下场了。 猜测治鸟有没有可能喜欢“自己的死亡”,他也表演过几次,无非失去一些积分而已。 在最后一次,宋航闭上眼等待怪物的撕咬,睁开眼却看见治鸟站在他身边,伸手捏住皮毛针刺般锋利的怪物命运的后颈皮,语调温和地说:“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可是宋航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心疼”,是他看够了。 如同攀登最高耸的山峰,越往上,空气越稀薄,温度越低,经验积累地也越多。他在等待把旗帜插到顶峰的那一刻,然而这个人永远都在告诉他“你走错了路”。 “啧啧,真凶呀。”比桌子翻倒更大的声音,是门直接被踹坏了。 第190页 婼颜站在门边,身后跟着两个小跟班,把自己鬓边的一绺头发别至耳后,清了清嗓子:“打扰,我来邀请这位先生进行下一轮副本,同时宣布您的山头已经被解散了。” “哈?”宋航疑惑地转过头,看着婼颜隐约想起来自己少数处于弱者方的立场,直接掏出自己的武器砸了下去。 “真是差劲到极点的待客之道,”婼颜撩起裙摆,旋身躲避,嘴上却半点儿不饶人,“不过没关系,这些小事情都会在我的管理下越来越好。” “很高兴你会来邀请我。”治鸟终于等来了自己需要的消息,“你来的好晚,副本大门已经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02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廿一) 治鸟往旁边看了看, 通过囚笼中的玩家, 他发出过许多邀请,唯独没想到最终找到借口把人带进来的是差点儿被他排除在剧情外的邵甘。 果然系统提供的剧本,无法轻易更改。 看着被晾在一旁、完全摸不清状况的宋航, 邵甘感到一丝别扭的欢喜,虽说是借用他人助力,从某种程度上扳回一局的感觉还是让他心情舒畅。 “你已经找到入口了?”婼颜睁大眼睛, 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这个世界玩错了路线,“不好意思, 我沉迷建帮立派太久了, 所以大门开在哪儿?” “这就需要有人带路了。”治鸟笑了笑, 看向一旁的宋航, “他之前带我去过一个副本, 只是从商场找了一件衣服。” “后来我收集了无数线索,有从商场进去的, 有坐着喝杯茶就进去的, 在乌鸦齐聚的地方, 总会有无数中触发方式。”治鸟伸手, 轻轻抚摸宋航的面颊, 这大概是宋航体验过的治鸟最温和的一面。上次出现, 也是这样笑着,让他不要死。 婼颜听了他的话,也看像宋航。 此刻的宋航仿佛《香水》中泼洒了少女香氛的男人,四周所有人都嗅到味道, 看到他的价值。 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武器都取了出来,一个个护在自己身前。 “你说得对,唯独这里,乌鸦盘旋如同骤来的暴风雨,本应该是最危险的地带,却一次副本都没有被触发过。”那些武器在婼颜面前实在不够看,她横行霸道那么久,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就能够击溃的。 手连抬都没抬,看似可怕的兵器就一个个消失不见,似乎是被窥破、分解,整个过程与系统对游戏做的,微妙地相似。 数据流在她眼中流窜,与人类外表无限相似的非人存在,看到她的一言一行,旁人下意识感觉到恐惧,治鸟则是看着她,若有所思。 “真不幸,游戏赋予了你强大的力量,也让你再也离不开它。”她叹息着,衣袍雪白,似慈悲圣母,“让我来解救你吧,首先,从杀死你开始。” “杀死是无用的,他曾在这里死亡过无数次,每一次我都清晰记录了下来,那不是打开封印的方法。”那双抚弄宋航面颊的手依旧是温柔的,指肚柔软,时不时戳碰他的面颊,然而宋航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人竟然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 他感觉那只手慢慢游走到咽喉,紧紧箍住,又松开。 宋航当然不记得,这是他曾经对治鸟做过的事情。似乎是为了辅证自己的言论,在那双手箍紧的最后一次,治鸟并没有松开。 也算勉强在原身面前,又完成了一次任务。 那具身体软倒在地上,没过多久又重新恢复呼吸。宋航剧烈地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治鸟,他后悔弄坏那个好感度测量工具了,这人怎么可能那么久都不曾动过心? “痛吗?”偏偏又装作无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表里不一的话,“只是我想,让你死在我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好。”甚至还给出宋航不能拒绝的借口。 “说到底还是方法不对吧。”婼颜揪揪自己脸上的肉肉,回想起这一路也没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到处都是平平整整的小隔间,没看见哪一个特别不一样,“不是依靠死亡才能进入,难道是什么其他方法吗?” 想到这儿,她笑了笑:“那就交给我吧,我会从里到外好好剖析他的。” ——— “你们一群人,买这栋房子?”秃头老头子眼皮掀了掀,手里夹着一根烟,在四个人脸上瞟过一圈,重新翻看了自己手上的资料。 眼前,婼颜跟治鸟手牵着手,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是的,我们家里人比较多,看过所有的户型,这栋是最合适的。”背后邵甘与娄薇坐在沙发上,像是刚回过神,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栋房子,风水不好,”老头儿有些为难。加上刚搬走的一家人,现在连死带伤的,已经有五代屋主了。买房子嘛,一图便宜,二图风水,也不知道这栋是压在阴脉上了,还是卡在气点上,进去住的人就没个好儿。 远的不说,就拿上一代说事。 一家五口幸福美满,结果进去才没几天,老妈妈从楼上跳下来,家里两个孩子,小儿子从学校出来,遇上车祸,到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也亏这家人精明,连续出了两件事,也不管家里存款能不能倒腾过来,立马就搬走了。 老头儿也不隐瞒,原原本本说了实情。四个人互换眼神,确定了这屋子绝对是关键剧情点,娄薇立刻在后面扮演起叛逆少女:“还看不看了,现在不住咱家还有钱?非要流落街头是不是。” 第191页 婼颜看着“妹妹”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怎么样我们也买了,该办的手续这就办了吧。” 老头子一看没办法,叹口气,转身去往里屋拿资料去了。 婼颜看他一走,立刻松开手——他们一进场景就是买房现场,都是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发现手牵在一起,还挺尴尬:“你是怎么发现副本居然藏在他记忆里?” “可能是我观察他有点儿久。”不是死亡触发,游戏又想要安全保密,对于一个强大的资深者玩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可能揭露弱点的回忆更加安全的场所,于是治鸟做了如此猜测。 至于真得跑进来,完全是误打误撞。 两个人迅速办好了入住手续,本来就是装饰好的独栋别墅,就算什么都不拎直接入住也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地角偏僻,谁能想到一栋大别墅居然建在郊区山野地带,虽说还不至于隐于山间人不知,但是距离公路几公里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临近的别墅几乎成了鬼房,有人买下来,想留着增值,结果几年下来不仅没涨,反而逆着市场价越来越便宜。 几个人带着一沓签好的资料,随手打了辆出租车,就往那边走。 他们这次进入副本,已然有了固定的身份:婼颜是一家人里的长姐,有个妹妹娄薇,治鸟与邵甘分别是两位的男性友人,那是对外说法。 实际上,四个人天南海北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一伙江洋大盗。前几天干了一票大的,准备金盆洗手,顺便带着赃款找个安定的落脚点,这才相中了那栋别墅。 这一路上,邵甘都没敢抬头。 一直到了郊区,出租车司机非要说自己送到了地方,死活不愿意往里多走一步,四个人才带着行李下了车。 邵甘这时候才背着个大包,凑到治鸟面前,小心翼翼开口:“请问,您是?”他印象里,易焱前辈好看归好看,但却是英俊方向上的好看,几乎满足所有男孩子少年时代,对西幻热血漫画里男主角的想象。 而且,他还记得,让自己头晕目眩、颠三倒四的夜晚。 即便如此,也没有到让他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的地步。现在站在眼前的人,已经美到了超出他所有可理解范围之外,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生怕自己一眼望过去,就是此生走不出的深渊。 别说他了,娄薇也正纳闷儿呢。 治鸟却半点儿解释都没有,只简单用一句“易容”敷衍过去。 四个人两前两后,一边徒步,一边商量着这一次的通关线路。邵甘与娄薇还完全不清楚详情,只以为是一次普通的通关,虽说隐隐约约地,想起两个人对待宋航的方式,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碜。 恐怕是有什么目的,他们还没法参与,或许是关于游戏里重新划分的权利领地。 如此猜测着,娄薇皱着眉头分析:“我们既然是通过那人的记忆进来的,那个人怎么会到现在不出现?”她之前在房介办公室里,翻看过本市地图,地图上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或许是某个平行空间里的人类。 “会遇到的。”治鸟笑了笑,随着他们的脚步,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集,枝叶在头顶交叉,行程遮天蔽日的阴翳。 若是普普通通的午后,走在树荫下,还能品味几分凉爽。如今天色渐晚,凉爽化作凉寒,那些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似乎正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向这边窥探。 娄薇忽然觉得毛骨悚然:“等等,我们这回不会是纯灵异本吧。”她最讨厌的就是纯灵异向,暂且不提战斗力要素,单是心理压迫感就足够让人精神崩溃。 这其中,以物理无效流最为讨厌。 就以恐怖市场而论,那些真正不去贩卖物理驱魔的电影、游戏或小说,总是让人望而生畏,除非是极致爱好者,不敢轻易尝试。 而那些带着RPG、AK元素的,娄薇能说着相声就速通了,权当跟电脑玩了一次吃鸡逃生。 听见周围树叶簌簌作响,她忍不住向前一步,揪住婼颜的衣袖。这还没到地方,微妙的感觉已经开始在她心头蔓延起来。 走到半路上,治鸟忽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个女人。 黑长直,皮肤很白,此刻正耷拉着脑袋,一边原地打转,一边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身上穿着的,是跟娄薇很相似的卡其色风衣。 他转过脸,娄薇刚巧把脑袋扭到一旁,一只手向前抓住婼颜,一只手往旁边抓住邵甘,握得关节煞白,显然也是意识到,那个原地打转的影子,就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重回安定更新模式感谢在20200509 20:56:33~20200512 18:4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泽源本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给大大一朵发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廿二) “别去看、别去想。”娄薇小声嘟囔着, 又害怕, 怎么这么多人,专门就挑她一个人吓,那些曾经玩游戏练出来的胆量, 这时候都快清零了。 这么想着,另一边的树丛里,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漆黑的影子,迅速消失不见。 她甚至没能来得及辨认。 前面的婼颜把她的手打掉:“专挑你一个人吓, 什么原因你还不懂吗?”娄薇听完, 眼看走在前面的两个人, 跟出来郊游似的, 游山玩水, 不亦乐乎。 第192页 她旁边,邵甘低着头, 耳根子红得要滴出血了。 恋爱脑上身毫无参考能力, 这时候要是有什么鬼怪跑出来, 指不定邵甘还觉得那东西妨碍自己低头害羞了。 叹口气:“合着我最好下手呗?”说完, 亮出自己腰间大砍刀, 上面的灵纹时隐时现, 给自己壮胆儿。 与在办公室见到的模样相似,整栋别墅外观十分整洁,只是外面的院子里长久无人打理,生出许多杂草。 “你们是新住户吗?”正在他们站在房子外观察景致时, 一个年轻的姑娘突然出现在身后,穿着大红色吊带长裙,挎着鳄鱼皮包包,黑发长而柔顺,“这里已经很久没来新人了。” 正说着,目光落在治鸟身上:“这里,好久没出现过您这么美丽的人了。”说完,转过身走向了旁边的别墅。 似乎只是路过了打个招呼,没人在乎这个小插曲。 只是在进门的那一刻,治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人的记忆硬生生塞进来一样——他看到了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舞台上,手里撑着伞,脚下是高跷般的鞋子,不知在胡乱舞蹈些什么。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先前几回副本,他其实都无意识地接收了副本鬼怪们的记忆,唯独这一次他格外清醒而已。 甚至清醒到能够看清舞台一旁的海报,大幅海报上是女人的形象,是位家喻户晓的话剧演员,很受欢迎。 “前辈?” 清醒接受的结果就是治鸟在进门瞬间晕了过去,毫无征兆。倘若不是邵甘跟在后面,眼看情势不太对扶了一把,真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上。 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这种直接作用在玩家身上的“攻击”让他难得有了危机感:“这次的副本很不一样。”从一开始就直接针对起了玩家,让他想起来那些流传在游戏世界里的小道秘闻。 有人说,根本没有出去的方法,所谓一命通过多少场游戏就能够离开只不过是个抚慰人心的谎言。 实际上,游戏只会不遗余力地让他们为其效劳,尤其是前不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兴起的言论:倘若以修仙世界论之,游戏就是一个邪道大能,他们不过是被玩弄股掌的灵魂,所作所为都是在助纣为虐罢了。 就像是头上吊着胡萝卜的小毛驴,追着永远吃不到嘴里的胡萝卜勤勤恳恳拉磨。 虽然跟邵甘一直以来印象中的不太一样,然而真得将人抱在怀中,竟一时想起当初月色笼罩下的夜晚,那张看不真切的面容。 “先把楼上的房间收拾出来吧。”别墅二楼有三间卧室,还有单独的一间杂物间,收拾出来明日买张床也能使用,今晚就得有个人来打地铺了。 “我先扶前辈上楼。” 完全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娄薇看了看四周,把随身携带的背包打开,包里是满满的现金,最底下还有一些金银珠宝,每一件看上去都价格不菲:“起码不用担心吃穿了。” 婼颜却没有回应她,只是盯着二楼,似乎在沉思什么,没过一会儿,干脆出了门。 治鸟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记忆混杂在一起,上一秒还在舞台上演出,下一秒就被一群人抓了起来。 那些人身上穿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面具。 是他十分眼熟的样式,黑色的。 唯独站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拿着白色面具,不顾女人的挣扎,片语不发将白面细目的面具套到女人脸上。 那面具似乎有什么魔力,在戴上的一瞬间,女人放弃了挣扎。一行血水从面具与脸部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原本大声求援的喊叫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虽然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治鸟却有了与女人感同身受的体验,痛苦哀怨的情绪从女人身上一路传递到治鸟身上。 邵甘看着男人躺在床上紧皱的眉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并被揉搓在一起。 ———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娄薇把背包放在一楼的某个柜子里,转身要去开门。 在手握上门把之前,她猛地想到一些恐怖片里的常见套路,于是先把眼睛凑到门上的猫眼,看看外面是谁。 果然,门外什么都没有。 似乎以前有种不成文的规定,不被邀请的鬼怪是不能进入活人居所的,想要回应的话语被她吞到肚子里,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大约是察觉到她没有回应,门铃再一次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越来越急促,急促到让人听着心烦的地步。娄薇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拍了一下大门,怒吼:“吵什么吵,烦不烦呀!” 像是被吓到了,门铃终止。 随后响起来的,是电话。 客厅转角处有个座机,伴随房子一起被遗留下来。据说上一任屋主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好这些事情,就急匆匆搬走,水电费都没有到期,就连房屋座机的电话号码都没有来得及换。 为了配合房间的装潢,座机刻意选用的老式机,中间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字,话筒像是被供奉起来一样,放在最上方。 娄薇隐约觉得这房子哪里不太对,还是硬着头皮接起来,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声音,只有空洞的风声。 娄薇仔细辨认了一下,这声音像是从某个有水有风的空间里打过来的,除去自然音,还有一小段类似钉子刺入身体的声音。 第193页 当然,娄薇从前没有听过这种声音,可是如此描述就很自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那种刺破皮肉的黏连声,被放大后,掺和着自然音效被播放给她。 这又不是什么治愈系敲击音,由声音带来的怪异联想让她头皮发麻,就在她想要挂上电话时,古怪的声音出现,用阴森却虔诚的语调念诵:“他将带走我们的罪,以痛苦开启黄泉的门。” 就吓唬她一个人真得好嘛? 挂了电话,娄薇蹲在地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刀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很有主见的人了,现在婼颜不在,治鸟又陷入昏迷,开局失利让她心里相当惶恐。 要不还是先上楼吧,起码人多的时候心情能够放松些。 深呼吸一口气,她打开柜子,从背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放兜里以备不时之需,随后上了楼。 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满心想着找到同伴冷静冷静的娄薇,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与另一道脚步声,微妙地重合。 楼上,治鸟刚从昏迷中恢复过来。 那段关于红衣女人的梦境,有用信息并不多,大半都是治鸟能够猜出来的,唯独有一点很奇怪。 梦境的最后,是女人撬开天花板,把一本日记塞进阁楼,又重新封了回去。 以至于醒来后,治鸟一睁开眼,脑子里最后的印象还是日记本白色的封面,上面画了几只小麻雀,很可爱。 见他醒了,邵甘正高兴,话全堵在嗓子眼儿里,不知道先说哪一句,就看治鸟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似乎是从这个角度看些什么。 邵甘不解,也走过去看。 只见从此角度望过去,床头正顶着的地方,翘起木板一角,撩拨着,引诱着谁去掀开探索。 “我去搬个椅子。”这屋里只有一个软沙发,邵甘从隔壁杂物间搬了把木椅,站上去,有叫娄薇拿了个撬棍过来。 木板上方是空洞洞的阁楼。 应当算不得阁楼,装修后被弃用的空间罢了。邵甘伸出手臂,在上面来回摸索着,也没有多远,他很快摸到了一个本子。 不算薄,也没有专业教科书那样厚,纸面是软的,可以折起来,免得拿不出来。邵甘对着治鸟点点头,就要把本子拿下来,一只冰凉的手轻轻从他手背滑过。 却不容忽视,鸡皮疙瘩一个个立起,邵甘迅速抽回手,手背上烙印一个清晰可见的烧焦般的印记:“这鬼不洗澡啊。”因某一瞬间的恐惧只是勾到缺口没拿下来的日记,似乎被什么东西拖拽着,一点点回到原来的位置。 硬着头皮,邵甘只好再拿一变。是本话剧女演员的日记,某一页上还画着她喜欢的红裙子。 “诶,这不是刚才那个?”娄薇看到那一页,惊异抬头看向治鸟。 联想到治鸟突如其来的昏迷,直觉告诉她,发现日记并不是什么意外:“前辈,你的灵感是不是特别高呀?”不是创作的那个灵感,拆分解释或许更加贴切,纯粹是,对另一个世界的感应。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以前也有为了专门对抗灵异本疯狂给自己堆灵感值的资深者,然而另一个世界,可不是能够容许活人随意进出的。 何况连活人都不一定称得上的玩家们。 迷失其中,只是最无害的下场。 “她应该已经死了,灵魂却依然在附近游荡。”治鸟看着天花板,想不通女演员走向的分明是隔壁别墅,日记怎么会出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就像是准备好,故意要吓他似的。倘若不是邵甘先行抢了这个活儿,此刻被烙印焦黑印记的就是治鸟了。 关着窗户的房间里,一丝寒意悄然绕上足底。 “我回来了!”楼下,婼颜不知道去了哪里,抱着满满的手提包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准备好了爆更,努力一周内完结(立下FLAG)感谢在20200512 18:42:46~20200515 19:4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暮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廿三) “就算有钱, 也要找工作养家糊口才行。”顺便分散到城镇各处收集相关信息, 婼颜待会来的东西,除了必要的伪装道具外还有一大摞招聘广告,其内容从龙套演员到公司实习生应有尽有。 娄薇随手捡了几个出来, 表示在鬼怪横行的都市里找工作当社畜,简直是比在无尽恐怖游戏里逃生更加可怕一万倍的事情。 而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无法忽视的核.弹级杀伤力:“我能找个简单点儿的工作吗?”没别的要求,钱不重要, 活儿不累就行。 “有的哦。”婼颜从里面挑出一张直播间美女招聘信息,“本来我是想要这一个的, 非常轻松了, 每天只要固定时间去公司的直播室随便跟观众聊天就好, 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一定没事。” “但是我拒绝!美女直播主简直是三流恐怖套路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作死角色, 有没有更加安全一点儿的?”想想自己要被封闭在固定空间内, 只能对着一小块显示屏说说笑笑,甚至还不知道对面同自己说笑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娄薇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怕是搞错了什么吧, 这地方的工作根本没有安全一说, 既然你不要, 我就拿走了。”说完, 抽走那张招聘单, 从道具包里掏出一条好看的裙子,就照着单子上的联系方式拨打过去。 第194页 治鸟其实完全不明白这些工作,大约除了与本职相似的公关外,也就只有演戏相关还稍微懂一点儿。 然而现在话剧团不招收演员, 只接受龙套,治鸟治鸟闭上眼睛随意选了一张出来。 “很普通的公司白领工作啊。”邵甘有些好奇,凑过来看,治鸟的单子上只写了一些普通的文案工作,甚至随便谁都可以胜任。 放在现实里,恐怕是一想到没有前途就绝对不会接手的闲职,放在这里反而刚刚好。 “不过这种工作,最好看上去不要太显眼吧。”这么想着,系统非常体贴地找出来一套款式十分古板的西装制服,换上后还是有些不太满意,又带上一副相当土气的黑框眼镜。 没有度数,镜片摘下来也不妨碍,只不过加上一些夜视功能,开启时就算在夜里也能分辨地一清二楚。 真得太过于土气的话,其实治鸟自己也无法接受,只好在色气与平庸之间一点点寻找平衡,其后果就是明明看上去是个相当保守的男人,不经意间又会透露出十分有心机的诱惑感。 “魅力反而上升了啊,”娄薇拿着自己翻出来的彩票售卖员工作,“这微妙的贞洁禁欲感。” ——— 实际上,治鸟是有想象过自己的求职画面的,比如说部长拍拍手让全部门的员工照顾一下新人,顺便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然而他到的地方似乎所有人都在忙碌,因此也就没有了那些想象中的多余画面。 唯一迎接他的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台公用笔记本电脑,部长给他的嘱托是:“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去前台神情就好了”,说完就投入了攻。工作的海洋。 明明看介绍的时候,也不是忙碌到一刻离不开人的工作吧。 治鸟这样想着,听着系统的指导一步步连上了公司内部OA,立刻就有无数封信件发送过来。 扶了扶眼镜框,治鸟颇感兴趣地开始了现代人的社畜生活。 “已经九点了,该下班了吧。” 员工内部群聊里,到了这个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开始互相通告着:九点了,应该下班了。 再不下班要猝死了。 听说了吗?之前那个因为熬夜工作猝死的先生。 据说到了时间不下班的人会被那位先生找上哦。 没办法,谁叫大家都想多表现一会儿呢,你们才过分吧,说着要下班,结果谁都没有走。 嘻嘻,才不要那么早走呢,不是有规定嘛,最晚下班的人是有勤奋奖金的。 那你会被鬼盯上的。 大家谁都跑不了啦~ 谁都跑不了哦~ 治鸟看着群聊里越来越奇怪的对话,只能感叹真是一群努力工作的好员工,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关上电脑,准备回去。 深夜的出租车本来就不太好打,再晚一些他就只能临时找个旅馆过夜了。 每天工作到九点钟真是不容易啊。 “你!” 他正要往外走,忽然有谁叫住了他,转过身来,那位自从把他带进来就回到办公室一直没有出来过的部长,正用冒着火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然而在治鸟转过身后,本来在嘴边的对于“早退”员工的谩骂就换了一种说法,尤其是看到治鸟一脸疑惑又有些不安地,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满是风情的眼睛偏偏要隐藏在土气的黑框眼镜后面,那句谩骂就说不出口了。 转而变成另一句话:“你是新来的员工,可能不了解,我们公司这么早回去是没有勤奋奖金的。”正说着,他朝治鸟走了两步,“好久没见到你这么美丽的人了,这么早就回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某句话似乎听到过一次,在这种灵异设定的副本里,出现频率过高的词汇总会带有其他比较微妙的意味。 治鸟腼腆地笑起来,面对顶头上司的时候相当有礼貌:“因为太晚就没有车了,所以有些着急。” “这样啊,那我送你好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部长居然会说这样一句话,办公室里的员工们,齐刷刷地扭头,注视着部长。 哪怕他们的身体依旧正对着桌子上的办公电脑,手指还在打字,脖子被拧了180度。 有这样努力工作的“好”员工,这家公司应该很欣慰吧,说不定已经开心到崩溃了。到目前为止,治鸟已经完全明白这家公司里发生过的事情。 或许是一个为了拿到勤奋奖金用功的员工,越是工作越发现还有其他同样的员工也在与他争抢。 然而真正能够拿到奖金的只有一个,员工没有办法,只能越拖越晚,到最后因为身体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彻底垮掉,成为了怨恨的灵控制住这里。 而他的所谓的同僚们,自然是一个个死于在怨恨驱使下会杀死九点下班不离开的勤奋奖金争夺者。 那么这里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了吧,明天试试换个工作如何? 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部长已经把目光投注到那副碍眼的眼镜上,趁他还在思考一把摘下土气的黑框眼镜:“这样一看,就变得更迷人了呀,您所拥有的真是十分难得,如果有更多人能够欣赏到就好了。” “您应该被更多的人爱上。”他喃喃自语着,隐约透出一丝疯狂的味道,“走吧,我送您回去。” “十分感谢。”或许是跟容貌有关系,治鸟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跟着部长走到地下车库。 第195页 期间还遇到了一对由于电梯事故遇难的母女、在楼梯上崴到脚不小心一路滚到最后一层的倒霉上班族,还有在地下车库跟人起矛盾遇害的清洁工。 不论走到哪里,灵视过强的治鸟都能看到奇奇怪怪的怨魂。 或许正是由于黄泉被封印,本应该死去、轮回的灵魂留在这里徘徊不去,因为怨恨的折磨一个个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灵,同时又引诱更多的活人成为它们的同类。 部长并没有询问治鸟他的住处,反而是带着他到了一家高档酒楼一样的地方。 “您是不是走错了路呢?” “不不不,你看,现在送你回去已经很晚了,不如就先找个近的地方休息一夜。”部长十分恭敬地下车,为治鸟拉开车门,“你可能没有留意到,我们公司早晨六点钟上班,住得远可能会迟到,迟到三次是要罚半个月工资的。 你放心,我们很多加班员工都会来这里住,公司包了休息间,不花费你的钱。” 这般恭谨的态度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副本里,那些愚昧的村民对待被献祭的祭品神女的态度,不是他猜测的下流意味,而是百分之一百的崇敬。 像是咬定了他会做什么事情一般。 满是漏洞的发言,越多,越便于他剖丝抽茧,找出真正重要的信息:“您能告诉我这些,真是贴心啊。” 酒店大厅并不安静,从某处正传来激烈的音乐声,贝斯与鼓轮流发出声响,吸引治鸟不由得往旁边看了一眼——生意是从地下一层传过来的,大约这家酒店也兼职夜店。 坐在前台的服务生看到有人来,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擦干净眼泪,准备登记住宿信息。却在抬起头看到治鸟瞬间,被勾去魂魄一般,呢喃着:“您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丽呀。” 第三次了。 治鸟深知自己的魅力,却也见识过太多人的不同反应,像这样直接脱口而出的,比起单纯的赞叹,话语中似乎还隐含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 “您这样的人,住在普通休息间,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请务必住在这套房里。”前台服务生说着,从身后取出271号房钥匙卡,“请随意提出您需要的服务,如果喜欢,也去地下一层玩一会儿吧。” 治鸟微笑道谢,部长向他鞠了一躬,随后离开。 仿佛职位颠倒一样的行为再次让他感到不解。另一边,闻声从地下一层出来的接待员见到治鸟,互换眼神,达成了什么不被外人知晓的共识后,一左一右站到治鸟身边:“请先到地下一层放松片刻吧,已经专门为您准备好了位置。” 过分热情的招待。 眼看着治鸟跟着两人下了楼,一旁的服务生重新拾起桌子上的挂坠,打开后是一张照片,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出于悲伤,而是难以自抑的喜悦:“他来了,很快我们就都能够解脱了。” “他将带走我们的罪,以痛苦开启黄泉的门。” 服务生低声念诵着。 第105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廿四) 地下一层光影缭乱, 中央舞池里, 不同的人站在里面摇摆着身体,或许对于某些人而言是个猎艳的好场所。 可治鸟只留意到了他们的不同,完好无损的活人们, 他敢保证,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眼前这座夜店里活人纯度高。 被服务生带进来的治鸟同样收到了热情的招待,兔女郎打扮的男男女女摇着背后一小截尾巴, 为他端酒倒水。其中一个大胆的,更是直接坐到他身边, 贴身讲解店里的酒水:“真是美丽的客人, 能够招待您让我感到荣幸。” 做着古板职员打扮的治鸟, 在坐上部长的车前就失去了那副眼镜, 现在其他人又盯上了他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装:“喝了酒温度会变高的, 客人还请将外套脱下来吧。” 这样说着,手法却稍显生涩, 或许是治鸟衣服上的扣眼太紧。颈侧的曲线一路向下隐没在包裹得体的衣领中, 看得服务生心荡神驰:“客人的扣子真紧。” “抱歉, 我不太懂这些, 在这里是不能这样穿吗?”扮演羞涩的青年也是一门独到的学问, 虽然治鸟从前并不是这种风格, 然而羞涩自有羞涩的美好之处,他也稍微有所涉猎。说着话,一并观察起四周的人,果然穿什么的都有, 标准的制服在这里更是被赋予了其他暧昧的意味。 侍者果然被他纯然的态度感染到了,苦苦思索着究竟是这样放过比较好,还是干脆继续骗下去。另外一位燕尾服打扮的侍者就完全不考虑这些,以哄骗的口吻告诉治鸟:“没有穿合适的衣服也没关系,后台有为您这样的客人专门准备服装。”说着,牵起手,将人带到后台。 被中途截胡的侍者显然有些不愉快,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去擦拭店里被弃置许久的座位——专为被所有人喜爱的美貌客人准备的座位。 治鸟跟在燕尾服侍者身后,任凭他人如同打扮洋娃娃一样,为他重新打理好头发,换上破为“衣冠不整”的服饰。 又被牵着手,引到那专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 空置许久的座位忽然坐上了陌生人,原本在舞池中的人们似乎被惊醒一般,就连音乐也一并停了下来。 他们转过身,无数双眼睛直勾勾钉在治鸟身上。 换作胆小些的人,此刻恐怕会吓到坐不住。 第196页 治鸟却只是保持着谦卑有礼的微笑,平稳地坐着,甚至神色没有丝毫动容。 “他是恩赐。”人群中某一个人突然如此说道。 随后无数附和声响起来,纷纷赞叹着无法以肉眼承担的超乎理解的冶艳,一个个吐露着要“爱上他”的话。 现在治鸟又收集到了一条信息,在除去美貌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个条件——“爱慕”。 更确切一点儿应该是被许多人热爱着。 虽然还不清楚后果是什么,这样狂热的气氛显然已经不正常起来,他们对待治鸟的态度有着鲜明的目的,这样的爱意劣质且无用。 是需要被纠正的,治鸟下意识地做出如此判断。 “我们应当开启下一层的道路。”继续向下,一路行至地狱十八层,他们走上前,抬起座位,吧台一侧,又出现一条通往下一层的通道。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迅速跑到他面前,抓起治鸟的手,一路往酒店侧面的楼梯跑去。 他看上去很年轻,比治鸟认识他的时候还要年轻不少。 宋航。 也是,既然是通过他的记忆进入的,这个世界里怎么可能会没有他的存在呢? 两个人如同婚礼现场上出逃的情人,一路从光线乱晃的地下夜店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街道。看样子现在已经是深夜,除了少数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游荡孤魂,此处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你不应该来这里。”宋航忽然开口,“你不能被他们爱上,他们会杀死你。” “为什么?”身上还穿着类似艺伎的外袍,原本的东西全都落在酒店里,一番奔跑连发丝都变得凌乱起来。 宋航上下打量眼前人,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伸手触碰治鸟的脖颈。 那是他留下锁链的地方。 可惜对于过往的记忆而言,他们的相遇远在此刻之后,宋航是绝对不可能知晓的。现在的他看上去就是个大学生模样,还是在玩特工COS的大学生,大腿外侧绑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左裤兜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塞得满满当当。 “而且不会轻易让你死去。”宋航补充道,似乎想起来什么糟糕的事情,身体有些发抖,“总之,要在他们之前离开,你住在哪里?” “山顶别墅区。”治鸟如实相告。 听到那个地址,宋航呆住一瞬,仿佛想到什么事情,随后拉着他上了一辆车:“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自以为掩饰地极好,心思神态却一并落入治鸟眼中,一直到车子开出几里,连个魂儿都见不着时,他才问出来:“你很熟悉那个地方。”又伸手,搭在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上,“攥得冰凉,她是你的什么人?” “谁?”车前玻璃上,模糊映照两人相貌。 宋航猛然意识到,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似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羞涩怯懦的样子。 “我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记得她是很漂亮的女人。”因为车内外的温度差,玻璃上笼罩一层雾气,治鸟就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她的相貌,“我画不好,只记得她穿红裙子,挎着很有个性的包,很漂亮。”他又强调了一次。 某一瞬间,宋航觉得身边这个人才是真正行于荒野暮色下的艳鬼。 “你见过她了。”努力不去看身边的人,“那是我的姐姐。”他最重要的,相依为命的姐姐。 一开始,知道姐姐跑龙套时被意外选为女主角,宋航还很开心:“我左裤兜里,有你想知道的。” “谢谢。”治鸟笑起来,横过身子,去摸。 自从姐姐离开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这么亲近。 真不知该如何描述这滋味儿,努力忍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奇怪。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那只手横过他身体后,怎么一直就不动了呢? “拿本册子需要这么久?”山路不好分神,宋航转了个弯儿,意外发现身边的人干脆躺倒在他身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这才慌了神:“你没事吧?醒醒!” 他当然叫不醒,碰触到那本册子,治鸟的意识再一次被拖入幻境。这一次他换了视角,低头,身上穿着火红的裙子,他听到自己的哭喊声,求着那些戴白面具的家伙们,放了她。 可有谁会听呢? 这可是,几年才能够轮到一次的,开启黄泉之门的机会。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缘故导致了黄泉之门紧闭,已经无从知晓,某种信奉不知不觉间就流传开来,那尊白面细目的像,顶替所有原本人们用来寄托情感的神明,病毒般感染一切。 神像说了,只要献上珍贵的祭品,黄泉之门便可再次敞开。 到那时,所有滞留人间的罪孽与怨怼,都将回到它们应当的归处。 然而祭品的选拔是苛刻的。 它要的,是痛苦,越是如同烈火般燃烧,越是能够与黄泉之门产生共鸣,具有成为沟通此岸与彼岸的资格。而同时,他们也认为,唯有能够被生与死共同爱慕的人,才能够成为渡走亡灵的桥梁。 因那时,无数亡故的灵将通过祭品的身躯,只有被两方共同接纳的身体,才能够将排斥反应降到最低。 至于对容貌的要求,不过是由于,少有人会刻意讨厌美丽出众的生物,尤其是想到相貌一流的美人竟然愿意奉献自我时,爱意更是成倍地增长。 第197页 治鸟偶遇的女人,就是其中一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祭品。 本来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姐弟,因为姐姐在话剧团工作时,相貌出众广受好评,很快就获得了主演的位置。 广泛的接纳度,成为了她被选中为祭品的根由。 以祭品的视角,治鸟终于知道了先前的梦境中,女人会那么痛苦的原因了,那张覆盖她容貌的白面具,为了牢牢固定在她脸上,背后刻意制作了长钉。 只为了在后续处理中听不见她的叫喊。 这就是一个悖论。 或者说一个骗局。 以痛苦与黄泉之门产生共鸣,其本身也恨透了害她至此的罪人们,由之生出怨。“被无数人爱着”是杀死她的刀,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会去容忍罪人们忘却一切,回归彼岸? 那就不是怨恨了。 仪式是成功的,黄泉之门在他们面前敞开,却谁都没有机会踏入,只能眼睁睁看着,再度关闭,继续滞留人间,一次又一次。 或许已经不是人间,早已是另一片地狱。 看到这里,系统忽然出现,提醒治鸟: [宿主,世界意志的任务不是强制性的,我们完全可以忽略。] 是它贪了一把,光想着最后的收益,本以为,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拿到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想到才到中途,就被世界意志摆了一道。竟然想要它家宿主做出这么大牺牲,最可怕的是,系统竟然觉得,自家宿主是有可能答应下来的。 治鸟却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他完全可以理解世界意志会选择他来接取任务的原因。 如果其他人开启黄泉之门,会在痛苦中心生怨怼,以失败告终,那么治鸟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比起无用的怨恨,他更愿意将害他陷于险地的目标直接拽下来。这些同样在痛苦中汲汲的生者、死者,并不是他的最终目标,那座白面细目像才是,那些聚集在一起、以暴风雨之势倾轧的乌鸦们才是。 当然,除此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治鸟:条件探索完毕,可以准备收网了 第106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廿五) 宋航不是第一次踏入这栋房子, 在姐姐还在时, 这里也曾是他的家。在唯一有生活痕迹的房间里,他甚至还看到了一本熟悉的日记。 无数巧合让他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给他开门的是婼颜,看到再度昏迷过去的治鸟, 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他上了楼,指名治鸟的临时房间。 除她之外, 宋航没有见到旁人。 他坐在床边,凝视新一轮被选中的祭品。其实他原本只是想看看, 这个坐在舞池里被许多人盯着都会害羞的人, 一旦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他人定义了死亡方式的祭品后, 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至于对方会问出来关于之前那个女人的事情, 纯属意料之外。 这种意料之外相当有趣, 比他那个无聊的姐姐有趣多了。因为一次上镜就从龙套变成女演员,其他搭档以及之前的女演员还半句怨言没有, 仍旧以礼相待, 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居然蠢到会相信天上掉馅饼, 招致死亡不是太理所当然了嘛。宋航一点儿也不难过。就像治鸟伪装出的羞涩一样, 那些依恋姐姐的感情也同样是可以装出来的, 目的只是让这位祭品先生早日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罢了。 一个惯会伪装的人, 发现自己即将步入献祭品后尘,究竟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他可以观察很久。 “你醒了?”目光灼灼看着治鸟,脱口而出的话语里满是引诱的意味, “再不离开这里,很快你会被他们杀死的。” 治鸟却只是瞟了他一眼,毕竟此时的宋航并不清楚他昏迷的原因。在那个梦境里,女人那样努力地挣扎,身边都没有来救他的人。如果是关系那么好的弟弟,总不至于连救援都没有,方才他拉着自己跑时,还挺干脆的呢。 他径直出了房门,除了婼颜的房间里还开着灯,其他房间都是昏暗的:“他们没回来?” “他们回不来。”婼颜拿到女主播的活儿,十分娴熟地开始工作。她显然是知道什么的,只是什么都不做而已。 “怎么没看见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治鸟早就想问了。 对方却浑然不在意:“他身上没有我喜欢的价值,再怎么伪装都没有用。”一边说着,目光轻飘飘地在治鸟脸上转了一圈,唇角勾着笑,“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回不来了吗?” “不必,我大约能够猜到。” 婼颜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娄薇去接了话剧团的杂活儿,可你也知道,剧场后勤总要接触各种道具,因为各种道具发生事故的人也不少;邵甘则是去当了酒保,说是人多的地方嘴也杂,不过人心善恶难测。”显然是都困住了。 明明一直坐在房间里不出门,却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跟在治鸟身后的宋航,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如果能有什么方法让她滚开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毫无干扰地观察身边的男人。 对于一场实验,婼颜就像是干扰因素,她无法作为变量被控制住,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什么道理。不过这都是宋航的看法,对治鸟来说,没有比婼颜更加遵守规矩的存在了,因此世界意志才会将她也邀请进来。 第198页 单纯论实力,治鸟自愧弗如,不过比起婼颜,他胜在“无规则”。 “很快你也要落到陷境里了。”她偏过头,面前的电脑上仍旧是正对镜头的模样,“他们已经在外面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换上的,是祭品的衣服吗?” “没关系,我们还可以逃跑,这座别墅,有特殊的地下通道,可以前往外界。”听到她这番话,宋航有些稳不住了。 他告诉治鸟那些事,是为了品味他的惶恐。他想要观察这个人,怎么能够轻易被捕获? 好在治鸟非常配合他的演出,不知何时起,别墅外围绕了一群人,不仅是外面,就连房子里面也变得诡异起来。治鸟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抓住宋航的袖口:“你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说出的话语信誓旦旦,就像他之前欺骗原身一样。 他带着治鸟打开了藏在二楼杂物间里的楼梯:“这边是被改造过的,下面的空间在一楼被隔离开,除非知道这个机关,没人能进得来。” “嗯。”治鸟跟在他身后,听着外面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杂碎了玻璃,随后开始撞门。 这是种很美妙的体验,封闭的别墅,外面是遍地四伏的危机,而宋航身边却是美人相伴。他感觉到治鸟的手抓他抓地更紧了,身子轻微地颤抖,眼里闪着泪光,神经质般地问他:“他们来了是吗?他们是来抓我的。” 宋航能够辨认出那双风情万种的眼里蕴含的感情,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呀,一遍遍乞求他不要抛弃他,不要放他走。 内心中的某一块仿佛被满足,他坚定地摸摸治鸟柔顺的发丝,告诉他:“别怕,我会带你走的。”他真棒,不是吗? 扭过头,唇边扬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顺着梯子爬下去,是一段没有灯的狭窄小路。越是往外走,越能闻到头顶上传来的泥土味道,湿润的土腥气。 治鸟还是不敢放手,跟着宋航的脚步往前挪:“我们锁住下来的门了,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真可怜,他现在只能依赖他了。宋航心想,倘若此刻告诉治鸟,他忘记锁住,这人会不会立刻陷入惊厥状态里不可自拔? 想想就很有趣,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挺不错的宠物,比起以前那些,美丽的祭品宠物能够给他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愉悦感。那时候他就应该对姐姐做同样的事情,不过出于尚存的“姐弟情”,他果然还是放了她一马,只是没有参与进去而已。 宋航斜着眼看治鸟,这人身上还穿着祭品的衣服,不过不是全套,全套看上去要隆重不少,如今只是最外面的单衣。披着简单的衣物走在深夜冰凉的地下通道里,他的皮肤也染上了凉意,因寒冷微微发颤的唇边看上去诱人可撷,真想品尝一番。 那就决定了,在为他带上面具前,一定要记得先去亲吻他。 反正献祭不会成真。 在这一点上,宋航看得更开,就在姐姐死去的那天晚上,他看清了这群愚昧的人。他们聚众在一起处死一个人的模样,比他这个隐藏的疯子还要病态,也就是从那之后,他不再戴上用来伪装成乖巧听话好孩子的假面了。 看着黄泉之门开启关闭那么多次,依旧不知悔改地举行制造苦难的仪式,活该这群罪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宋航就从来不这么干,他坏得可比那群人坦荡多了,起码从来不说一套做一套——明明是杀人,还假装地内心虔诚又恭敬。 图什么呢? 旁人的痛苦听不见,只求着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宋航嗤笑一声,不小心暴露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通道里格外刺耳,治鸟有些茫然,轻声问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追上来。” 治鸟又靠近了他,牢牢抱住宋航的右臂。透过两层轻薄的衣料,宋航能够感觉到身后人胸腹肌肉的曲线。 想着,偷偷伸手抓了一把,闻得身边人小声倒吸口气,颇为委屈地看他,一双眼像山间游荡的精灵:“没看出来,有点儿料啊。”随意打趣起来,通道昏暗,宋航看不清这人有没有脸红。 一定是有的,毕竟他说完,治鸟就像是被欺负了一般,轻轻把头搭到他肩膀上。 就是这样,越来越信任他才好。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另外一群人的声音:“他们一定是跑到这儿来了!”来得真是时候,宋航轻微偏头,正好对上治鸟的眼睛。 多漂亮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依恋,与对死亡的恐惧。那些丰富的情感汇集在一起,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它们让他变得更美。 真糟糕,宋航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他了。 不过也真够可惜的,他的爱,只能维持到这个人的死亡。 或许会更久一点儿也说不定,单纯为了这张脸和他漂亮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回想便可餍足,再找到另一份,实在有些困难。 他担心自己杀死这个人后,会处于很漫长的贤者状态。就好比饱餐一顿美味佳肴,再去看清粥小菜,木滋蜡味,难以下咽。 “再往前是条岔路。”走到某一处时,宋航突然这样对治鸟说,“这里暗,而且是道路中段,躲在这里,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他伸手朝旁边推了一推。 第199页 就像是电影里常有的那样,宋航最得意的杰作之一,那处看似泥土的墙壁如同扇叶般旋转,露出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 “我们躲进去。”说完,便带着治鸟跑了进去。 机关恢复原本模样,治鸟跪坐在地上,轻轻抱住宋航的小腿,听一墙之隔的地方,脚步声逼近又远离:“我们……”安全了吗? 他没说完,就被宋航捂住口鼻:“嘘。” 治鸟点点头,不再多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如同末日里落难的眷侣。 吊桥效应。 宋航紧紧抱住治鸟,感受对方小兽一般窝在他怀抱中颤抖,手悄悄探入他的衣襟。他保证,自己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治鸟绝对僵硬了一瞬间。 然而没过多久,又放松下来。 在黑暗中,他感觉那只先前在车里握住过他的手,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搭在他手上,鼓励一般牵引着自己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游走。 男人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引诱似的,发出让宋航无法拒绝的声响。 他对她说“谢谢”,多像是聊斋里报恩的鬼魅,恍惚间,宋航又想起来接着路灯,自己在车子里看到的侧颜,这男人天生便与“艳遇”一词结合在一起,勾得他无论如何也把持不住。 若是在此吃干抹净后,再抛弃,或许会更有趣? 咬钩的鱼儿,此刻还大胆妄为地设想呢。 不过没关系,治鸟本也是为了满足他一回,毁灭前的欢愉岂不是更加值得珍惜与回味? 外面似乎下了些小雨,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宋航可不会在意,忘情地想要从治鸟身上掠夺他想要的东西。到此为止,治鸟嘲讽地笑了笑,可惜这里太暗了,谁都见不到谁:“别。”甜头已经给得足够多了,“我害怕,等我们离开好不好?” “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吧。”推拒在胸前的手,依然紧绷着,就像身前这人绷紧的神经。 宋航想,他现在应该扮演温情,太性急反而破坏了意境。于是放弃步步紧逼的策略,怜惜地抱住这人:“会的,一定会的。”一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对着演 第107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终)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不知道过去多久, 久到治鸟甚至挑了个舒服的姿势, 枕着宋航睡了一小觉,睁开眼,就听见宋航在说些什么,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出去看看。” 宋航起身,左手却被拽住。 他垂首, 看到治鸟捉紧散乱的衣物,哀求般注视着他:“没关系, 我很快就回来。”随后一点点, 将被他抓住的手抽离。 一点一点, 来自另一人掌心的柔软触感, 被他弃置一旁, 宋航只留下一个背影,伴随着机关门的关闭, 密闭空间里, 最终只剩下治鸟一人。 多么值得称道的惜别, 来自另一边慰聊人心的光芒, 伴随着宋航发离开, 在治鸟眼中消失泯灭。 他又是孤单一人了……做许多事情, 也就方便了呀~ [宿主你。]戏有点儿多。 [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干巴巴的逃亡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何况这是他专门为宋航准备的礼物啊,不论是这一个,还是之前那一个, [如此渴盼亲手摧毁,却永远得不到满足,不是太可怜了嘛。] 所以治鸟专程为他准备了这出戏,琉璃美人,精致易碎,才是他挚爱的模样。 他估计了一会儿时间,黑暗中的每一秒都漫长,治鸟也分不清几时几刻,便叫系统帮忙记着,再过半个时辰才出去。 失去所有依赖者的庇护,孤独恐惧着,在漫长的地下通道里踽踽独行。 他发出的声响很快吸引来在地下通道监视的人,那些人高呼着,带着黑面具,如同带来死亡的乌鸦,乌泱泱堵住他前路与退路。 痛苦并非是单一形态的,除去身体,精神上的折磨也一并被计算在内。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会眼睁睁看着祭品被另一人带走,这个地下通道,不是别人的杰作,如此大的工程量,没有大批参与者是做不出来的。 宋航带着黑面具,隐藏在人群之中,看着治鸟一点点把自己逼到陌路。 被自身的罪孽裹挟着,早已无法忍受与鬼怪们一同生存,慢慢癫狂的人们架起治鸟,就像当初带走红衣女人一样,将他带去进献的仪式上。 接下来就是狂欢的时刻,以各自的方式,在他身上刻下痛苦的纹路。 直到最后一步。 宋航捧着那张唯一的白面具,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他太开心了,以至于忍不住想要同谁炫耀一番。 可他能够跟谁炫耀呢? 周围的人表里不一,他们不能够理解自己,甚至在伤害他人时,还要口中念诵请求饶恕的话语,仿佛以此就能过平息被伤害着的怨恨。思来想去,恐怕唯一能够分享的,之后那个美丽的祭品了。 反正不论他做的多么过分,都是在辅助仪式的完成不是吗? 站在治鸟身侧,注视他身上的伤痕。 带着欣赏。 “接下来,我会为你带上面具。”他发出声音,看到伤痕累累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信任被辜负的痛苦,宋航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别这样,这是你的命运。” “你看,他们都会感谢你的,只要你足够痛苦,就可以成为他们轮回的桥,那时你会怎么样呢?”说着,他语气顿了顿,似乎是在努力思索,该用怎样的方式表达。 第200页 没有人来阻止他,在其他人观点里,让祭品知晓自己的职能也是重要的一环。 不留丝毫余地选择祭品,却保留祭品是否怨恨他们的权利。在漫长的失败中,这些人唯一学会的,就是坦然面对失败,然后重复。 “你的身体肯定会受不了,想想看,那么多人,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却全部要进入你的身体。”他要死去,带着那些人一起,才算是完成祭品的使命,“你在哭吗?” 配合着演出,治鸟眼角滑落泪滴。 宋航一时间想起来,倘若天神受难,眼角会不会也悬挂着同样一滴泪。它出现地太巧合,完美满足了宋航期待的一切意境,如同被风雨打落的芭蕉,叶片尖端,悬下露珠。 他忍不住伸手去拭:“别哭呀,他们都很感激你的,”俯身,凑到他耳边,“我有是,让我感到满足很难,可你做到了,我也感谢你。我想,我或许很久都忘不了你。” 宋航笑了一声,欲要亲吻他,就像他设想的那样,品尝因恐惧与背叛失去温度的唇,却在真正靠近时,听到极轻的笑意。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玩得开心吗?宋航。”平稳地,带着些微嘲讽,“确实很痛,但是很快,就都是值得的。” “什么?”宋航没能够搞清楚状况。 猛地直起身子,那张漂亮的脸上却不是哀怨,而是宛如天神般悲悯的神色。多亏了治鸟从尤德米安圣子那里学到的术法,他念诵着咒文,伤口上慢慢溢散柔和的光。 他们见他面皮发光,如同代罪的神明,念诵着:“我愿以痛苦代替他们的苦难,以我身替他们敞开永渡的桥,在此界,在彼界。”也不是第一次扮演神棍了,治鸟保证自己绝对演技过关。 一双羽翼在他身后展开,不是属于治鸟的,而是婼颜。 似乎察觉到什么,密闭的空间外,许多飞鸟震动羽翼,一个个撞到紧闭的大门上,撞到头破血流。 终于急了,然而已经晚了。 副本之内、副本之外,项链上的串珠已经连接到一起,没机会反抗的。 她说:“我怜惜你的慈悲,却不愿你受骗,如此,将为你打开黄泉真正的门。” 这是婼颜的运行规则,她强大,甚至比世界意志还要强大不知道多少。然而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光明之魔”从来不会主动做事情。她的乐趣是钓鱼执法,要请她做事,首先要做一条符合她心意的鱼。 好在在所有请得动的魔鬼中,她算是唯一一个积极向上点儿的,只处决行为卑劣的小人,又是个彻头彻尾的光明阵营控。 用系统的话说,就是不容易搞成养蛊,不会送走一尊大神,又来一个把世界意志搞得天翻地覆。 这其中,光明的圣子,最受她怜爱。 治鸟的恐惧、脆弱、神经质,欺骗的不止是宋航,也是掌控这个游戏的主宰者。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毫无怨怼地接受反人性的献祭品安排,只要生出一点儿负面情绪,卑劣的游戏就有机会继续下去,它打定主意,认为这世上没有完全地献祭者。 那得是多圣母才能干出来的的事情? 于是在治鸟真得做出选择时,才终于慌了神。 它培养出来的玩家,一个个互相倾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圣母? 可惜已经晚了。 副本应声而碎,没有“任务完成”、“副本通关”的提醒,只是崩溃,化作飞沙,回归虚无。 在所有虚像中,唯有慢慢敞开的黄泉之门是真实的。伴随着一扇门的打开,其他所有副本中的门一并被打开,如同不可抵抗的病毒,直到被当做游戏根基的“主世界”中央,同样开启一扇“门”。 所有曾经逝去过的生命如梦方醒,眼见被游戏美化过一遍又一遍的自己暴露出真实的相貌,就连刚从自己的记忆中苏醒过来的宋航也禁不住诧异。 被骗到了。 不仅是在以自己的回忆作为模板的副本里,他本身也实实在在被骗了一道:说什么要他试着俘获他的心,都是哄他转移目标的谎言。 偏生这套谎言,每一句都直戳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宋航承认,他跟大部分人心软的点不一样,天生爱着摧毁的快乐,竟然成了可以被观测到的弱点。 完美地建立起他的期待,又以骗局的方式毁灭。 这行为……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你总有办法让我惊喜。”宋航回过头,贪婪地描摹起治鸟的轮廓,“你到底是谁呢?易焱可没有这份心机。”他知道那个喜欢做英雄梦的原身,绝对干不出来披着柔弱羊皮“行骗”的事情。 “然而我觉得,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他不想放手了,有这个人在身边,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趣。 最棒的是,现在的治鸟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宋航牵起自己许久未曾使用过的银色锁链另一端,也不知怎么想的,如同当日捆住治鸟一般,也捆住自己。 宋航想,他到底还是退了一步,放弃“主人”的身份,给自己捆在“宠物”的位置上,也算是承认了两人平等的地位,是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尊重。 倘若世上真得有月老,也必然想不到,竟还存在这样一种姻缘线,病态相连:“下一世。”宋航念诵着,“这样一来,哪怕你轮回转世,我也能找到你了。”不想放手,那就不放手,身处优势,总有无数中方式达成自己的愿望。 第201页 他想跟这个人一起轮回了,一起死,一起生,然后在下一次见面时,继续品尝他带来的无上美味。 他这个总会假装柔顺,随后亮出爪子的宠物,下一次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可你没有下一世。”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原本以为不会再睁开眼的人却突兀开口:“伤在我身,伤在你身。” 以银链链接的两个存在,原本赋予治鸟痛苦的痕迹,一道又一道,重新刻印在宋航的身体上。 可他们终究不一样。 毕竟治鸟早在系统绑定他时,就不再需要人类的身体了,如今在这里的,只是被系统临时塑造出来的,仿照他面目的身躯而已。 “真抱歉,我没有下一世,现在看起来,你也没有了。” “要为你办一场丧礼吗?”轻轻拥抱了宋航,治鸟温和地询问,面容绮丽美好,“我可是,让你有机会,像英雄一样死去呢。”说完,他用口型比划着:他们都会感谢你的。 第108章 暴风雨中的白鸟(外) “你要我怎么办呢?”抱臂站立一侧, 婼颜看着这一场谋杀落下帷幕, “一边说着至善的祈愿,一边又引诱人做了你的替身。像你这样伪善,我究竟要不要杀你呢?” 她的规则, 只留下纯善的。 治鸟笑着瞟她一眼:“别闹了,我可从来与善恶无关。”所作所为,只是遵从了委托方的愿望罢了。 既然原身是被当做替代品死去, 那就让宋航也作为替代品死去。 再也没有回归的机会。 “温柔刀啊。”她念着,也确实不想管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论游戏是如何利用这些玩家们的, 现在都没有机会了, 本就已经死去的, 同其他人一样, 回归黄泉;那些还活着的,那就干脆回原来的世界,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虽说是惊悚了点儿。 “他会怎么样?”那时出于一腔恨意, 才召唤治鸟过来, 易焱始终没有想到, 最后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成为开启黄泉之门的钥匙, 替换本该属于治鸟的死亡。就像他会在易焱身上下替死的咒术,送易焱一遍一遍品尝危机与恐惧。 他知道,宋航自然是没有再次活过来的机会了。身体被当做沟通生与死的通道,再坚韧的灵魂也不可能抵挡住无数人悲欢离合的冲刷。 直到某一天, 一切回归原位,这个人都不一定会再次存在了。 那样的恨意,在见到宋航的下场后自然是消减下去:“真好,你也有今天。”到死都不知悔改,那就干脆不知悔改地去死。 原谅、道歉? 易焱都不需要,很快他也要回归黄泉,作为替代品,他早已死去过太多次,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作为活人被认定的地步了。 这两者,有哪一个能够让他已经被扭曲的人生回归原位? 又或者让他再次活过来? “如你所愿。”治鸟看着他,“你要杀他,我当然会满足你的愿望,只要这真得是你心中所求。”极爱、极恨,治鸟当然知道,他究竟能否真正放下,但愿这份恨意不会干扰他太久。 “这当然是我心中所求。”所以这样,就是最好的。 目送着原身也踏入黄泉之门,治鸟坐在一旁的窗户上,看外面婼颜井井有条地指挥这一切:“现在说说吧,系统,你们之间,究竟签署了怎样的协议?” [您又知道啦?] “你,婼颜,世界意志。”他缓缓梳理着,“被我注视太久,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是要我来猜,还是你自己说?” [是分割。] 比起让宿主自己猜出来,系统选择自己对自己“严刑逼供”。 [打个比方,如果说世界意志就是一栋房子,各个副本里的原住民就是房子原本的主人,游戏系统就是外来的强盗。胡作非为,逼迫原本的主人,做尽一切坏事。 本来房子根本不需要在意,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伙盗贼说,要把房子拆了,世界意志当然就坐不住了。] “所以它联系了…第一个被联系的,应该是婼颜吧。” [是,我加入的时候,它们已经瓜分一部分了。婼颜不是人类,她行事遵守规则,您已经猜出来了。] “她想做房子的新主人,并且保证不会拆了房子,但是却没有赶走盗贼的借口,而我,就是她的借口。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游戏系统,也是系统。] 系统干脆地回复。 [虽然不是我的一部分,却能够帮助我成长,至于原因,您很快会知道的。] “所以,不是世界意志选择了我,而是你勾搭了世界意志,想要多骗一点儿?”窗外,婼颜坐在凌空王座上,指挥着不想离开,还拥有能力的人,对那些漫天飞舞的乌鸦们做最后的围追堵截。 虽然这人没什么善恶观,天天钓鱼执法,不论真善、伪善,一律提倡追捧,可是不得不说,她的确会成为房子的好主人。 起码,她会给这群人选择的权利。 也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永生不好,留在这个世界变强,过更离奇的人生,不也很有意思吗? 系统没有回应,全当是默认了他的话。 “系统,我觉得,我有些厌倦你了。”治鸟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系统并不觉得意外。 [最后一个,再有最后一个世界就可以了!] 第202页 “何必这么执着呢?” [求您了!] 它必须要让治鸟进入最后一个世界,不然之前所有努力都白费了。一边默默吞噬着游戏系统的残骸,将有用的部分转化为能量:“我带您去最后一个世界,好不好?” “好吧,最后一个,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这次没有什么限制,委托人无法出现,您可以做任何事,但是,他要求您扮演的角色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种要求根本不可能。”治鸟嗤笑一声,“难不成我要活到天荒地老?” 系统闭上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明明已经是最后一步了:“您先看一下剧情吧。” 这次,是一个修道者的故事,故事一开始,就已经是众人皆知的大能者。 剧情很简练,只说了这个修道者,似乎并不怎么讨喜,那跟他的作风有关。他生得冶艳,太过动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不少人因他生出心魔。 久而久之,有了一条传言,说他不是跟他们一样的修道者,而是该被诛杀的魔物,只是披了一层伪装的皮。 “反正他惯会伪装。” 有人邀请他去赴宴,宴会上,有人见着他来,便破口大骂,说宴会主人不长眼,“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请进来。 于是他便不再参加宴会。 有人指着他的宗门,说是一群妖精魔物,不该留下玷污正派仙门。于是他就带着宗门离开,遁去难以寻觅的隐世秘境。 直到某一天,那方世界的避障被打破,真正的魔物从外头攻陷进来。 “并不是很长久的时间,只要活过魔物入侵,就足够了。”系统小声说,他已经带着宿主进入了最后一个世界。 镜中人长发披散,柔顺如缎,不时有水珠滴落。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单衣,肩背处还藏着水气,熏开来,染得单衣透亮。 美人方出浴罢了。 身后的床上,已经躺了一个人。见他用手巾擦拭长发,直接坐起来,踩着一路毛绒软毯过来,手指与他手指交叉着,接过手巾,坐在身侧:“早说过了,这种事,怎不叫我来做?” “见你快睡了。” 男人喜欢交织在细语柔声中的缠绵小意,听治鸟如此说,心都快融化了:“再困,帮你擦个头发的时间也是有的。能触碰你这头锦缎长发,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死我。”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妒忌。 能入温柔乡之主的房帘,这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男人其实也不知道,这次如何挑上了他。 同这人在一起,每时每刻都飘在空中一般,所思所想,泡沫梦幻。 他想,这人或许还不知自己的姓名,不过没关系,自己也不知道他的。 都道温柔乡之主,透骨生香,是世间罕见绝色。原以为吹捧出来的虚名,一头扎进来,未成想是真的。 趁着为他拭发,男人偷偷垂下头,张口咬他耳垂:“在外头,旁人都说,您是多情道者,也有猜您是众生道修入歧途,才堕落至此。要我说,那些传闻都是放屁。” 治鸟抬头看他:“那你说,我该是以何道入道呢?” “您呀,就是天生的色道道君。”他顺着耳垂,一路向下吻去,“毕竟,你连身体,都是完美的色身。” 一举一动,无一不挑动人心。 不怪旁人恨他,就这出门走一趟,就不知要坏了多少无情道修的根基。上月十八,不还有个自称无心无情的剑修,非要跑来向他讨要个说法吗? “我还在凡尘时,便见过您一面。”真可逗,自己守不住心,偏来怨旁人声诱色惑,那剑修就是自己活该,还不认,“当时未闻仙君大名,只记得高楼月色,扰吾心已久。” “如今可是得偿所愿?” “要我千百世性命来换,都值得了。” 说完,便撩开前襟,蜻蜓点水,落于胸膛。 为何非要他来重走一遭呢?治鸟喟叹,手指探入身前人发间。 入此道的,称他温柔乡之主。便是在外惹了再大的祸,入了温柔乡,也能求得庇护。毕竟主人亲自发话了,说温柔乡,本就是要人纵情享乐的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恩怨情仇,全都去他的。 虽说价格高昂,不过比起那清修的和尚庙,还是温柔乡里过得更舒坦。 不入此道的,说他是个祸害。 一日不除,一日为恶。 “师父,明日文岳道人主持丹宴,邀您前去品鉴。”听着房内声响,头上竖着一对兔儿的小妖精想,他本来不该打扰的,只是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们只是师徒呢? “唔…我知晓了,退下吧。” 听门外脚步声远走,男人乐得更开心,干脆将人一把抱起来:“师父,小徒服侍您入眠啊。” “谁是你师父?” 治鸟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多说什么,他的确已经有些困了:“要喝点儿酒吗?”助眠。 他这里的酒,品类极丰富,也分不清都是谁送过来的。其余修道者一辈子都喝不到的仙酿,到了他这儿,宛如平日饮水。 说一句穷奢极欲,都是轻的。 男人心中忽而惋惜:他有多爱这真正神仙才能过的好日子呀,明日就到头了,倒不如赶在今日多享受享受。 “您呀,才是真教人寸金寸光阴的人呐。” 第203页 真舍不得。 第109章 世间色 男人是最后一次住在这儿了。 他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修道者, 武艺平平、容色一般, 盗取了大宗门宝器,一路被人追杀着,实在无法才一头扎进温柔乡中。 温柔乡庇护他安全, 却收取条件。 从一开始的灵石、丹药,到后来的金衣、法器,直到某一天, 温柔乡之主在人群中现身,一颗心再无法平静, 脑子被蒸熟了一般, 就把自己从前的家当, 包括那偷来的宝器, 一股脑全部送了出去。 “求换您三日陪伴。” 当时捧着宝物说这话的人, 可是不少,毕竟入温柔乡的, 有几个不幻想着同这位有点殷红色的暧昧。 可是那么多人里, 对方只选择了他。 “要再见面呀。”治鸟在他面颊上落了一吻, 三日期限已到, 这人不能留在这里了, 而他身上分文不剩, 也不能留在温柔乡其他地方。 盗取大宗门宝器,如今身上一无所有,似乎命数就到此为止了:“我会想你的。” 然而这人说会想他,他又有了一博的勇气。 也不过说说罢了。 目送着那人离开, 身后的小徒弟笑了一下,拿起旁边的骨梳,为他打理头发:“师父,您这个点儿起来,可是要去晚了。” “晚就晚了,那丹宴上,难不成有什么好东西是我们这儿没有的吗?” “您真说中了,文岳道人昨日出关,空中祥云密闭,更有红光大作,据说是炼制了绝品丹药,只是效果不知。”小兔妖趁着人不注意,侧过面蹭师父的长发,“不过我们这儿也只是现在没有,您去一趟,不久有了?” “文岳稳重,不会轻易在旁人面前做这种事的。若真是珍贵无比,到时免不了争强。”此刻身后出现两个小侍者,一人手捧一套衣服,光华流转,不似凡品。 治鸟却笑着怨他们:“我都要迟到了,没时间穿这一层又一层的,换那件黑色小柳绢织来吧。”那套简单,随意扣两个扣子就解决了。 “师父,元邬君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这位,小兔妖没法嫉妒,元邬君是师父的至交好友,天生爱着时间风花雪月,一切美好事物,尤善丹青丝竹,也是位活得飘在天上的仙人。 这遭,是专程来接治鸟的。 “早知道你会起晚,没想到晚到衣服还未换上。” “昨夜喝了酒,睡得沉了些。” “喝的什么酒,可是我送你的朱果酿。” 治鸟听他这么说,皱了眉:“只管喝了,入口绵醇,确有果香四溢,就是后劲极大,我醒时头还晕乎着。不过到底喝的什么,哪里还记得?” 元邬听完大笑:“那我就当你喝的是我的朱果酿了。”边说,拿起旁边小柳纹外袍,为他披在身上,“现在走吧。” 绝品仙丹出世,也就意味着文岳成了如今修真界真正的丹道宗师,他的邀请,自然是无人不去的。甚至去得早了,门口小童还随机发放些普通品质的丹药。 反正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呗~ 听说这位仙君,入道前在凡间,是专门帮人搞活动促销的,如今成了仙君,还是无法摆脱职业病。 文岳不愧是丹道宗师,甫一踏入园中,便闻得浓郁药香,是种在门口的金钱草味道。这种植物叶片滚圆,像是凡间人交易用的货币,这才得名“金钱草”,味甘咸,性微寒,也能够入药。 然而修道者大多钢筋铁骨,哪怕表面上看娇弱无力的,背地里说不定也能举着双锤大战四方,小病小灾根本落不到他们身上。这金钱草在修真界,也就只剩下了生长迅速、透绿喜人的作用了。 元邬跟治鸟来得迟,里面正好是几个年轻丹师寻求指点的时候,没什么好听的,干脆先在外面散会儿步,等到上膳时再进去。 “我们这样,愈发像是来蹭吃蹭喝的了。” “那是你。”治鸟扭过头,去看旁边石榴花。 元邬不做声了。 是呀,文岳道人尚未成宗师之时,也曾招惹过是非,去往温柔乡里躲过一阵,恐怕两人那时候就认识了。 “也就是说,唯独我一个,是来蹭吃蹭喝的?” “那时他在我那里,可是许过诺的。”那时候的文岳是真得惨,他说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人只是图他炼丹的本事,根本目的,是要取他心血修为,为自己提高修为,“没想到呀,那时他心生魔障,我还觉得文岳走不到现在呢。” “哈哈哈他去找你可是最聪明的。谁不知道,你那温柔乡里,只有一种魔障。”除了对治鸟的爱恨,其余心思,无一不是浮云,一吹就散。 “你可听说过,今日从你那里离开的剑修?” “他是个剑修?”知道元邬说得是谁,不过昨日的男人,行事轻浮,他的确没看出来是个剑修。 “你可别告诉我,相伴三日,你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这会轮到元邬吃惊了。 “我为何要知道,我连他姓是名谁都不晓得。” 脑壳痛,元邬揉揉太阳穴:“什么都不放心上,算了,直接同你说吧。那人是得罪了第一宗,去人家库中偷了镇宗兵器,从你那里一出来,就被追杀了。”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把剑现在就在你温柔乡里。”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他疑惑地看了元邬一眼,忽然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哦,我想起来了,丢仓库去了,我又不是剑修。”末了又说,“整个修真界里,唯独剑修最难伺候,一个个孤高得很,惹了什么祸都乐意推给别人。” 第204页 就这样,还天天把“君子剑意”挂在嘴边呢。 “你说这话,要得罪一堆人的。” “我怕什么,现在对我喊打喊杀的,不一半以上都是剑修?”假剑修罢了,他们的心思,没有比治鸟更清楚的了。 这修真界里,总有那么一批人,以为纯靠武力就可以至上。凭着这一套理论,商修、医修,谁都看不起。 这其中,最看不起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就是他治鸟。就像之前那个男人说得那样,有说他修情道的,也有说众生道的,处处留情的性子。 他们能以力破法,世上却没有只要强大就能俘获情人的道理。 不然死在心魔劫上的,就不会那么多了。 而治鸟,偏偏就是心魔劫中一环。 动了心、乱了情,终于决定要“杀心证道”了,却发现这人的手段并非是凭着呼风唤雨的能力就杀得死的,恨得牙根痒痒、爱得如痴如狂,到了,才明白落在圈套里的只有自己。 两个人坐着赏景闲话,不知为何,偏偏有人看不惯。 一柄细剑眼见就要刺入治鸟胸膛,元邬折扇伸展,剑锋钉入扇骨三寸:“我这扇子可是托冶君做的,锻造废了十八年六月,光材料便找了足足三千小世界,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来人双目赤红,才听不进他的话,只指着治鸟破口大骂:“你这贱.货!要不是你,他早与我成亲,要不是你,他也不会死!” 都是修道者了,本也不在乎什么性别,心动了,就在一起,来者恐怕就是其中一个。 往日里,温柔乡在修真界,就是传说般梦见的存在,相当于凡俗眼里的聊斋,里面都是惑人美艳的“妖精”。外界虽褒贬不一,却心里都有个隐秘的愿望,若是能走进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他爱人便是受了这样的蛊惑,听人说,这世上,再没有比温柔乡更能炼心炼情之地了。 凡是能从温柔乡平平安安出来的,渡心魔劫如同吃饭饮水,再无甚可怕之处。若能成长起来,一个个都成了现在修真界里跺个脚,旁人都要抖三抖的可怕存在。 他的爱人本也是个天才角色,听信谣言,非要去温柔乡中炼心,从此杳无音信。 只是宗门里属于他的那盏魂灯,灭了。 或许是他闹得动静太大,来往者一个个也留意到这边。 “文岳道人,我知您早年曾与这位有过一点儿关联,可今日是您踏入宗师级别的大日子,来往宾客甚多,为何非要将这位请来呢?” “就是呀,来都来了,还不改了平时兴风作浪的狐媚性子,你看他穿的衣服,你看他坐姿,分明就是来勾引人来的。” “您将这人请来,未免太不尊重我们。” 文岳本在里面授业,一点点讲解药方,算是为自己进阶积攒褔为,哪里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外面便闹了起来。 出门一看,被千夫所指的,还是自己三上拜帖的恩人,一张脸瞬间沉了下来:“这位曾与我有恩,今日是我广邀朋友的筵席,如何不能请来?” “您想请,我们能说什么,只不过在这里的正经人多,谁要跟个妓坐一块儿。” 治鸟也不在乎,随意旁人如何说,只转头同文岳打了声招呼:“你请的客人,的确不怎样。已经成了宗师,就该寻些宗师级别的朋友,伊山炼器宗师冶君、弗阳商道宗师商易,或我身边这位自诩艺道宗师的元邬,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冷不丁被治鸟点了名,元邬还有点没回过神,只等他说完话,才反应过来。 说完,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回身离去。 文岳甚至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眼看元邬也点点头离去,才猛然发现自己今日,是惹了恩人不痛快了。 再去看自己这些客人们,如何都不顺眼。 挥手招来自家弟子,大大方方宣布,闭关所炼丹药,即刻送至温柔乡中,予人赔罪。 可怜这些客人,备好十八般武艺,礼品都奉上,却连闻个味儿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是有些不满了:“一个丹修,也敢这么猖狂?” 听了这话,文岳才明白,治鸟所言不假,他按照以前搞促销的经验请客人,无怪素质低劣。 谁说丹修就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都什么时代,还有人把丹修的身份固定在只会闭关炼药,随意就能揉捏上。都已经是宗师,哪能如此简单? 法器一出,一股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嗅过的客人如同被控制一般,目光浑浑噩噩,少有几个清醒的,也知道这位新晋宗师是真生气了,也假装不清醒,伴着人群往外走。 不一会儿,门可罗雀。 文岳冷笑一声,笑那群人痴傻,竟不知温柔乡屹立如此之久却不倒,根源是什么。 第110章 世间空 “我还没跟你说完那个剑修。”坐上天轿, 元邬又忍不住同治鸟说话, “听说那个剑修被人追杀进死路,嘴里忽然念着些什么,旋身坠入迷雾海中, 再不见踪影。 有人说是死了,也有说,那迷雾海中有大能遗府, 原本大门敞开,那人一坠入海中, 门便关闭, 这是得了传承。” “哦,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他随口一说, 治鸟也就随便一听, 无非也是关于他的八卦而已。 “提醒你小心些呀,那第一宗不是好相与的, 大门派底子厚实。如今丢了宝器, 夺宝者在你那儿受了庇护, 如今逃出去, 又偶然得了机缘。你说他们要不要恨你?”元邬这话说得实诚, 也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刚才文岳道人丹宴上,有几个闹事的,身上就穿着第一宗的服饰。 第205页 元邬在第一宗里有几个好友,却只是与人交好, 对各大门派内门杂务敬谢不敏。 东西在治鸟这儿,第一宗肯定不会来拿,不仅不拿,甚至连发封索求的信都不敢。座下弟子们人多口杂,有时候宗门师长也管不了。 “幸好你不往心上去。” 治鸟闭着眼睛养神:“我不是不往心里去,只是觉得,如今在丹宴上肝火大动、搬弄是非的,再过上几年,又能活下来几个呢?”没必要罢了。 两人谁都没在意。 只不过自从那日在文岳丹宴上闹出那种事后,治鸟就愈发懒得出门了:谁会闲的没事出去招骂?不论是是同人费口舌,还是听人碎嘴闲话,都无聊得很。 治鸟干脆将温柔乡半隐匿起来,非是诚心之人,不可寻得。 自那之后过了许久,来了最后一个世界,系统也不出来了。治鸟并不意外,从融合世界出来后,系统就已经不再是无形体,只靠意识沟通了。 它将自己送来这里,目的太鲜明。 可是治鸟这次,不想完成任务了。 毕竟,再过不久,那个剑修就要找上门来,不是为了报恩,是为了杀他。 谁叫他,撩拨了那人心神,却连人名字都记不下? 为了心中恨意,就能够屠戮第一宗满宗门的人。 迷雾海中,凶兽横行。 或许真是时亭福大命大,为了活命一股脑落入水中,竟意外与遗府产生共鸣。他爬起来,环顾四周,本该是空空荡荡,却在他目光落到其中一个房间时,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看见房门另一边,坐着个男人,手中握着一柄宝剑。 男人刚出浴,身上披着素白浴袍,腰间随意系起来,长发上的水渍打湿浴袍,隐约透出底下的肌肤。 时亭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曾是第一宗弟子,不过遭人嫉妒,才落得此下场。天生灵脉被人看重,本以为平步青云,谁知道那第一宗宗主,竟然是个披着修道者外皮的魔头。他亲儿子,天生灵脉脆弱,收他为徒,不过是为了让他为人作嫁。 他本想同其他大能者诉说,却求告无门,无论谁都不愿相信他。 反而被诬陷盗窃宗门宝器。 实在有趣,那宝器有灵,若不是自己认主,他怎会带出来? 对第一宗的仇,他无论如何也要报,此恨不除,心魔难消。 这边是冥冥中注定的因果,时亭误入的遗府主人,一生修无情道,断情绝爱,铁石心肠。那房中景象,便是时亭修至大能,必须除去的心障。 一为心中所爱,一为心中所恨。 恨意好除,爱意难消。 ——— 要说这世上谁进出温柔乡最自由,那必然是元邬了。他每次来,心都诚,或许带着一壶朱果酿,或是带着修真界新出炉的八卦。 这一回,他两个都带着。 “第一宗没了。”一进治鸟的寝殿,他就忍不住咋呼起来,“我猜得果然没错,当年那个人,的确是进了大能遗府!” “进就进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治鸟抢了他的朱果酿,掀开盖子,“你这酒越来越甜了。” “你不是嗜甜?这壶是专门为你改良的,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了。”治鸟说不客气,那是真不客气,也不去找劳什子酒杯装样子,直接扬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将近半壶下去,面颊染了红,像是凤仙花的汁液,不去染指甲,悄声攀在他脸上:“甜酒最棒了!”说完,高高举起酒壶,就往旁边倒。 “酒量一般,还敢这么喝。”元邬眼疾手快将人接到怀里,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明明甜料都加了,最容易让人醉的成分,不仅没改,还多添了些。 怪不得他,谁叫治鸟不醉,他就只能是他的至交好友呢? 至交好友能搂搂抱抱吗? 能亲吻面颊吗? 能顺便再做些…那些事吗? 不能! 有时候他都想,有这样一种绝色,那一定是天道给修道者降的罪,看一眼神魂颠倒,抱一抱三魂出窍,若得良宵相伴,便是无穷无尽的桃源地狱轮转。 随后元邬又想,那能怎么办,谁叫这人不就是做这个的吗?随即又想起来文岳丹宴上的事,那时治鸟说自己是往心里去的,他听完,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世间本空,由而生色。 元邬能与治鸟结交,从不是无缘无故的。他丹青入道,本就赏遍天下美色,然而多巧,治鸟,正是以色入道。 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他绘遍世间色,从来不曾想,有人,恰是世间色。 “其实我今日来,是同你告别的。” “告别?”治鸟是有些醉了,却不至于完全不清醒,“哦,我猜猜,你要去东南,对吧?” “你怎么知道?”元邬有些诧异,他以为治鸟不爱走动,对外面的事情不怎么了解的。 治鸟放下酒壶:“我当然知道,之前我小徒弟来过,说第一宗灭宗当日,东南出现一道奇景,紫霞绚烂,弥久不散。辉煌数日,如同融入万物之里。你现在去,或许会看到别具一格的景象。” “我正是要去绘制它。”说到这个,元邬也有些激动,“旁人都说那片紫霞不详,色泽异常,不似吉兆。” “所以,你就想去看看,如何不是吉兆?” 第206页 “你知道的,我已经困在这个境界上许久了。”他们丹青道者,以画为器,在笔中凝入所悟之道,“若能将其融入我绘卷之中…”下次再有人出口挑衅治鸟,他就能把画一展开,一道驱不散的诅咒直接笼罩过去,多厉害。 “那确实不是吉兆,漫天杀气祭出来的,自己小心些。”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我要留下来。” “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他继续说,似乎成了什么偏执的念想,“我不想你留下来。” 治鸟注视着元邬:“放弃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元邬沉默了,良久才说:“你已经发现了,是不是?”他的宿主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就算他把剧本变得多么模糊不清,就算他化作人形,完美融进这个世界,他的宿主也一定会发现。 “发现什么,这次的委托者,是你?”治鸟笑了笑,放下酒壶,不见方才醉态,“想趁我喝醉了哄着我离开,行不通呢。” 治鸟凑近了,注视元邬:“你究竟是谁呢?我完全没有印象。” 分明是他最期待的距离,此时元邬却只想哭出来:“宿主大人,您知道这个世界上,怎样的爱是最凄惨的吗?” 治鸟摇摇头,他以色入道,本就与爱恨无关,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是有一天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早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经死去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还有比他更惨的吗? “所以,你想复活我。” 元邬点点头。 他的根基,就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是重建后的这个世界。元邬的确是个丹青入道的修道者,他爱世间一切美好之色,发誓此生要追逐到最美的那一抹。 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才会给他降下这样的劫难呢? “出师之后,我便四处游走,后来才拜了大能者为师。”他问师父,这时间最美的色,该往何处寻。 他不该问,不问这句话,他就不会知道,在与天魔大战之前,还存在这样一个,色道宗师。他的师父警告过他,不要去探寻,知道就好,若是见了,那就是永恒的劫难。 可是元邬好奇了。 他想找去传说中的温柔乡,去亲眼见一见这人的绝代风华。如此心诚,得偿所愿。 他见到了,从此沦陷,茶不思,饭不想。 “你师父说得对,你不该见我。” “可我见了。”一见,心魔骤起。 这也是天意捉弄吗?他发誓追逐的存在,早在他诞生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像,只给他留下一座冷冰冰的像! 元邬抬起眼,眼圈通红,笑得癫狂:“所以我就想,绝对不能这样,我一定是为你而生的,我毕生的追求就是你,所以我,一定要做些什么。” 他一个丹青入道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画师,回去后,就转了性子,直接跨科学习,跟着隔壁修习傀儡道的师兄,钻研时空之法。 他尝试过许多次,各种方法,什么找转世、寻找相似的个体进行提取,很多种方式。它们不是按顺序进行的实验,而是同时进行的实验。 其中最重要的,是元邬长期没有进展后提出的——去找根源,直接去寻找最初的温柔乡之主,他一定也藏在某一个世界里。 他会有怎样的特点? 一定是所有人都爱慕的魅力十足的美人,不管是怎样的人,只要看他一眼,一定挪不开目光……林林总总许多条件,师兄说他太苛刻,可元邬依旧觉得,他还有好多用来形容治鸟的话没有说完。 所以之前才会有那么多的分系统,就连绑定治鸟的这一个,也不过其中之一。 于是在圣子的世界里,所有实验中的系统碰面了,保持缄默,观察实验方向的正确性。 “好在我找到你了。”元邬找到的,是来自最初的治鸟,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单纯,这位宿主大人,天生就有着窥破人欲的能力。 与那些道听途说来的秘闻结合在一起,愈发与元邬设想中的人相似。 接下来,就该是如何将他带回来。 这还是师兄想到的办法:抹除让他死亡的根源,彻底改写时间。 逆天改命,无数人都想要的逆天改命,从前元邬只听说过,认为是痴心妄想。那一刻,他从没有那么期盼过,这四个字能够真实存在。 “很厉害,你完全超脱了我的想象。”只不过是设想,居然真叫他寻着了,治鸟忍不住为他叫好,说真的,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个计划说不定就成功了,还会很感激他给了一次复活的机会,“可是你猜错了一件事。” “什么?” “你的剧本,一向是存在偏见的。”之前治鸟就察觉到了,系统…不,元邬的剧本,真就是道听途说来的,像极了茶馆里的话本子。每个剧本,都从某个视角出发,许多线索,主视角没看到,剧本就不知道。 “我不是因他而死的,说到底,我根本记不得他是谁。”治鸟到现在都记不住那个只在他身边呆了三天之人的名字,要不是元邬的剧本上出现过,治鸟也想不起来那人叫时亭,“他确实想杀我,可他没动手。” 元邬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时亭是罪魁祸首。 那人在迷雾海遗府中,窥见自己心中两样放不下的执念,欲要真正历劫,必然同时抛却。元邬以为,他能够眼都不眨屠戮第一宗,也必然能够回到温柔乡,杀了这个让他连入定都在思念的美人。 第207页 所以他才避免治鸟遇见那个人,他知道温柔乡之主从来不亲手杀人,却偏偏在上个世界里让他进行过一次尝试。 又在这个世界里,让治鸟以为两人是陌生人。 元邬没想到治鸟会想起来,也是,说到底逆转时空后,这才是真正属于治鸟的世界,怎么可能想不起来? 然而,倘若不是他… 元邬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总觉得治鸟,就像是琉璃盏,里面的光温和迷人,本身却脆弱易碎。 他总能敏锐地察觉周遭一切,人心善恶没有半分遮拦。日日面对这些,总会有厌倦时。若有种不可挽回的死亡,难不成是自行了结? “别浪费无聊的时间了,你便亲自看看,我究竟是为什么离开的。”完美融合了自己所有记忆,此刻站在元邬面前的,无疑是真正的温柔乡之主。 元邬没法拒绝,被排除在时空之外,只能看着治鸟将一切拨转到死亡前夕。 时亭屠戮第一宗时,东南确实出现一片凶兆 ,那处本就是世界避障最薄弱处,间杂在此世之外,被称作“天魔”的族群,嗅到连天怨恨,如同嗅到顶级的美味佳肴,欲要进来肆虐一番。 它们做了相当漫长的准备,这样的准备对它们而言微不足道,却为修道者们争取了时间。从第一次捉到一只急不可耐入侵的天魔开始,另一副不一样的世界图卷在修道者们面前展开。 他们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一个个放下私仇,奋发修行。 而时亭,剿灭第一宗,风头正劲。于是被世界意志选中,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选之子,宝物、资源直接往他脸上送,就连摔下悬崖,都能薅两颗稀世珍草。 然而所有宝物,也抵不过他修无情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心有牵绊,难舍难断。 那些天外魔物们,等不下去了。 眼看着域外战场里,战线一步步向着自己这边逼退,巨大的绝望如同阴翳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他们一生修道,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食物,何况他们自己无所谓,背后还站着无数一无所知的凡人。 那其中还有自己的晚辈。 “若我道基稳固便好了。”时亭坐在帐中,左肩被撕扯开,无法愈合。倾世界之力培养出的惊才绝艳之辈,不止他一个,但也的确数量有限。 时亭本该是其中佼佼者,剑修本就威力强大、擅长作战,却因为心境残缺,始终未能大成。 “去找他吧。”司掌锻造冶炼之术的宗师冶君,突然这样对他说,“旁人不知,你修至如今境界,自然应当知晓的,那位温柔乡之主,以色入道,本就是心魔劫中一环。 你可知,世间所有修真者,欲要抵达圆满境界,皆需破九重劫难,唯独他是不需要的吗?”冶君与治鸟,算是旧相识。 但凡圆满突破的大宗师,面对治鸟,都认同这样一句话——不必以缠绵之情爱他,却必然要以师徒之情敬他。 要不修为低的修道者之间,总传那些大能者与治鸟间的绯闻? 要不修真界有姓名的大门大派,一个个对温柔乡尊敬有加,纵容他庇护? “他是专为助人渡劫而生的。你不去见他,是怕自己杀他证道,过后心生悔意,反而毁了自己。”冶君融了几块金属,与时亭的剑结合在一起,“你不必怕,他一定有办法帮你。”就像从前帮他一样。 若无治鸟,青蛇也就是一条青蛇,渡不了劫,也成不了现在的冶君。 时亭沉默片刻:“那我,这便去找他。” “不必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是听不到一点儿风声。”帘帐掀开,从容的美人垂首走近,身上带着一点儿酒气,不像是踏入某个战场。 倒不如说,有这人在的地方,何处不是温柔乡呢? “你怎么到这儿来?”时亭有些惊愕,他印象里,这人总与风花雪月相伴,是不该染上半点儿血污的,“这一路不太平,若是哪里伤到?” “说得好似谁能伤了我一般。”治鸟禁不住笑起来,身后的影子纠缠盘错,遮掩着重重幻象。仔细辨认,那影子里还捆着一头巨兽,似乎是某个心急的天外魔物,摸不清治鸟的规则,一头撞进来,已经被啃噬地差不多了。 元邬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被治鸟排除在外,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生命,没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他隐约记起来,在最初的世界里,治鸟本该是因何而死。他爱的人,本就是死后入道,被天道眷恋,化作心魔劫之一,立为天生神。 不远处,看着如此到来的治鸟,时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我要做什么?”幸亏他没去做什么证道的蠢事此等实力,他迎上去就是去送死。 “你不必做什么,心境圆满,可遇不可求,只跟在我身边便好。” “好。” 元邬就在一旁看着。 时亭是强大,在治鸟面前,却乖得不行,两人之间关系,如鸳鸯眷侣。他跟着治鸟行走各处,趁着战事不紧的时候修行,然而治鸟看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点一点失望。 生就两面,空、色之间,治鸟诞于此。 天道立他作天生神,教人由色入空,时至今日,成就者屈指可数。治鸟在等着,时亭也能成为其中一员,却只等来一句告白。 “你知道什么叫失望吗?” 第208页 不可触碰的另一边,元邬听着治鸟说出他曾听过的一句话,原是如此,他总算明白了。明白,反而更难原谅:“宿主,你说你死去与他无关,要我说,他依旧是主谋。” 眼前的景象变换,他有幸,跨越时空,再度见证他那个时代里都在流传的旷世大战。正是这一战,修道者们成功御敌,将整个修炼体系,从此世之内,向不可窥测的域外延伸。 “若他早日心境圆满,弥补战力不足,也不会拖累你。”元邬不敢看下去。 温柔乡,是要人纵情享乐的地方,他只知道他爱的人将这一句话完美执行了下去,在他庇护的“温柔乡”里,无人负伤,重重暗藏杀机的幻象反向吞噬着踏足界内的天外魔物。 起初只是控制,踏入他领域内的每一只都慢慢失去反抗能力,如同沉浸温情中不可自拔,在幻梦中慢慢融化。 元邬却知道,他是在不断消耗自己。 极乐之主,辅以蜜糖,喂下砒.霜。 这毒药,诛人亦诛己。 他看着自己爱的人,面容逐渐苍白,后悔自己为何生得那么晚,连替他去死都做不到。 那些早已远去的故事慢慢褪色,元邬无法接受:“就算不是直接……”他颠三倒四说着话,忽然想起来什么,自己这里还存放着之前吞噬游戏系统时遗留的能量。 一开始还只是分系统收集来完善提升等级的能量,汇聚成完全体后,还有些许剩余。 他一个个世界下来,从委托者那里拿到的,从其他世界意志那里哄来的,加在一起,或许足够他打破时空的壁垒。 元邬觉得自己找到了转机,将那些能量凝聚在一起,抬头,却对上一双眼。 不知不觉,他面前只剩下治鸟一个。 “你说你要复活我,是因爱我。”他好像永远都这样,元邬想着,安静得在某个地方,句句切中肯綮,又如刀割,“那你又是爱我什么呢?” 元邬忽然讲不出话来。 “我本自空空中来,不生不灭,不来不去。”那道身影也如过去的倒影,在元邬面前缓缓消散,“你应该不想让我再失望。” —— 几台仪器滴滴作响,元邬睁开眼,师兄一脸惊恐站在他身边:“你刚刚,身体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怎么样,成功了吗?” 元邬整个人木僵着,脑子像是生了锈,怎么都读不懂他的宿主留给他的话。 “你不会是当系统当傻了吧,到底怎么样,现在我出门,只要怀揣诚心,是不是就能去往温柔乡?”他眼里满是期待,那个人,自己也憧憬,第一次听元邬诉说,就忍不住想去了解。 宛如迷障,却走不出去。 听完这话,元邬猛然察觉到什么。 临别时,治鸟说他“不生不灭”? 像是终于抓住一缕光。 终究如梦留不住,再添多情骨。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还是触发了独自美丽,反正有的是人爱他嘛~ 这个结局大概就是小鸟厌倦了系统,取回自己一切后独自回了温柔乡。 至于多情骨埋的是谁……显而易见。 —— 2020.5.20完结,看到这里的小可爱52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