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妾》 第1页 [穿越重生] 《媚妾》作者:凝鹊【完结】 【文案】 秦玉绵是应天府最明艳出众的庶女,是继母余氏最大的心头刺儿,直到玉绵被应天府武老夫人看中,想聘进武国公府,余氏对她的态度才堪堪好了些。 被继母逼迫嫁人那天,她第一次遇见那个白衣胜雪又俊雅至极的男人,而那男人正被自家矮墙的垂丝海棠所吸引。 玉绵深深地看着跟前这个雍容华贵、嘴角噙着浅笑的男人。心里默默地想着,与其被继母强逼嫁给已经娶妻的武国公府世子,倒不如暗度陈仓,借着跟前这个俊男人彻底离开应天府。 想到这儿,玉绵缓步走到矮墙旁,敛着一双水杏眼儿,娇柔地用折扇托住了垂落的海棠花,顺势展开了折扇上的意味明显情诗…… 赵恒垂眸看着那首情意绵绵的诗,不由紧紧皱眉。 跟前这个女人,袅娜纤巧又鲜艳妩媚,可惜行为太过浮浪不经。 【小剧场】: 婚后: 玉绵揉着眉心,“若是当初嫁给武国公府世子,也是不错的……世子他丰神俊朗,不像殿下,说妾浮浪不……” 话未说完,唇便被堵住,腰身陡然一轻。 玉绵笑着勾起男人的下巴,“这会子,又是谁浮浪不经?” 赵恒:……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玉绵;赵恒 ┃ 配角:预收《媚妻》 ┃ 其它:预收《我给前夫当弟妹》 一句话简介:喝喝茶,逗逗鸟,虐虐渣。 立意:活人之不敢活,冒人间之不将就 第1章 春日的早晨,秦府正院里梨花竞相吐蕊,透过清薄的窗纸,全是醉人的香气。 只是这春日烂漫美好光景,玉绵却无心欣赏。 玉绵跪在秦府老太太房门口,直视着秦老太太门口微微晃动的珠帘儿,道:“嫡母昨日以清明节为名,传召绵儿入屋,却偷偷在茶水下了药,甚至还引武国公世子进房来意图不轨,逼迫绵儿嫁入武国公府……祖母是通透之人,请为绵儿做主。” 房内的秦老太太端坐在黄花梨木透雕靠背圈椅上,听到玉绵的话,微微皱眉。 玉绵口中的嫡母余氏,是秦府大老爷丧妻后娶得续弦,平日里余氏就处处针对庶女秦玉绵。 后来武国公府老太太看中了玉绵,余氏便更千方百计地逼迫玉绵嫁进武国公府。 秦府老太太听着玉绵说的话,心里微微起了恻隐心疼,但是她又把这事儿想的很透彻,与其因为一个聋了的庶孙女得罪了余氏,到不如拿着这个庶孙女挽回秦府的颓败之势。 所以,听了一会儿玉绵跪着说的那些话,只是咬了咬牙便捻着串珠礼佛去了。 玉绵见到秦老太太转身进了佛堂,正准备进房说上两句,却被严嬷嬷一把拉住了腕子,打手语道:“三小姐,大夫人已经召集了全府的人要训话,您莫要再迟了,再迟了,指不定她又要为难您了。” 余氏平日为人狠辣决、毫不遵从礼教,可是又偏生爱让府里的人守规矩,她每日下午都会把府里的人召集起来,一边训话一边强调秦氏家规。 玉绵最是听不得她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话。 如今被严嬷嬷叫了过去,听了没一会儿,就实在受不了了,一双明净的眼睛左右顾盼。 只见秦府嫡次子秦绅手里提着一只鸟笼子,正捏着根儿黄草在逗笼子中的那只小黄雀。 玉绵见那只小黄雀蹦蹦跳跳的,小小尖尖的嘴儿正啄着那根黄草,不由屏气凝神地偷偷挪动到了秦绅那边儿。 余氏嘴里滔滔不绝,一双犀利的凤眼扫过玉绵,陡然就双眉倒竖,抓起桌上的戒尺就要责打。 却不想,院子里忽然来了一队兵马,领头的是穿着煤烟色铠甲的侍卫。 余氏放下手里的戒尺,刚出门就见那领头的侍卫,粗喝着嗓音道:“秦府老太爷战死疆场,请秦大老爷去刑部领尸首。” “刑部?”余氏走出门,眉头一皱,声音里明显带了一抹怀疑。 大梁以忠孝立国,武将战死疆场,会享受巨大的尊崇,甚至皇帝都会亲自哀悼。 秦老太爷是三朝元老,是最具盛名的大将军,怎么要去刑部领尸首? 便是再怎么样,也该是送过来……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白皙清秀的秀才模样的少年从侍卫身后走出来,斯斯文文道:“秦老太爷战死疆场,皇上极为怜惜,只是秦老太爷却把大梁行兵图丢失了。” 大梁行兵图清晰地记载着大梁的山脉河川,丢了行兵图,就等于把大梁的防守情况全部泄露给了敌军。 把这等紧要的丢失泄露,是大罪。 战死疆场为功,泄露军机为罪,所以秦老太爷的尸首只能在刑部摆着。 只是过为过,秦老太爷三朝元老,战功彪炳,若是只罚不封赏也会引起满朝震动。 具体怎么处置,当朝皇帝年幼不知事,自然只能依仗大梁权倾朝野的大都督——赵恒。 那斯斯文文的秀才说完便转身看向了从垂花拱门处走来的赵都督。 只见他白衣胜雪,气度高华,打眼一看就是十分清冷标致的男人。 秦绅抬头看向那个清冷气场极为压人的男人,捏着黄草的手指不由一抖,而一旁正看着黄雀的玉绵,却是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肘,“二哥,呆了头了?小黄雀都主动啄了……做什么呢……” 第2页 秦绅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打着手势低低道:“你这丫头,你还有心思逗鸟,不看看跟前的是谁。” 玉绵蹙眉,伸手夺过秦绅手里的黄草,正要逗鸟,却听秦绅凑过来,又道:“三妹,这是大都督赵恒,大梁唯一一个能跟咱们家老爷子战功相抗衡的男人。” 看到秦绅打的手语,玉绵不由微微皱眉。 “但是咱们家老爷子活到七十岁才如此,赵都督今年才二十二岁,咱们家老爷子跟他差老鼻子了。”秦绅低低说着,随后瞄了赵恒一眼,继续打手语道:“就是这个赵都督性情太过冷冽严苛,要不京城的贵女怕是早就把都督府的门槛子给踩烂了。” “是了,二哥要是跟他一般,咱们家的门槛也不至于这般冷清,一日日的让嫡母按着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庶女收拾。”玉绵声音娇柔,眉眼瞪了秦绅一眼。 赵恒原本站在远处,可是莫名那声娇柔的声音却入了耳。 他抬起眼皮,一双清冷俊秀的眸子不耐烦看向正光明正大嚼舌根的玉绵和秦绅。 那秦绅一身粉绿色的圆领袍子,俊秀顽皮,一看就是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而旁边那个少女却一双澄澈清亮的眸子,睫毛微微一眨,眼神狡谲又十分可爱。 赵恒冷瞥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却见那少女娇媚可爱的伸出手朝他微笑挥手致意。 赵恒见到那明媚又刺眼的笑脸,不由手指微微一攥,随后却冷着脸转身,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 玉绵见他不搭茬,顿觉无趣。 “三妹,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敢跟他挥手!”秦绅抬手请拍在玉绵的后脑勺上,却耐心地跟她继续打手语。 玉绵瞪了他一眼,“又不是阎罗王,吃了我不成。” 秦绅一脸无奈的看着玉绵,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百无聊赖道:“咱们家老爷子丢了行兵图,咱们秦府没多少好日子喽。” 他这话说的是不错的,当今皇上今年才八岁,当朝太后垂帘听政,本来就是无知妒忌妇人,如今更是乱用宦官,弄得朝廷里乌烟瘴气的,只是因为秦老太爷和金家在背后支撑着,才一直撑到了现在。 如今秦老太爷战死疆场,那些旧年岁里被秦家得罪的大臣,纷纷倒戈,要逼着太后和幼帝把秦老太爷的尸首给拖出来鞭碎了。 可如果当真对秦老太爷下毒手,整个大梁的百姓将再也不信任皇室,都将认为皇室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恶人,到了那个时候,那些野心勃勃地藩将借着清君侧的由头起兵。 赵都督早已隔岸观火,把这事儿看的透透的。 他不仅不鞭尸秦老太爷,还要专门为秦家请封一个爵位,等请封了爵位,等时机成熟就会亮出了杀着,罗织罗织与秦府有关联的大臣和藩王的罪名。到时斩草除根,彻底篡位改朝换代。 拿着圣旨来的姚管家看到赵恒目光落在玉绵身上,不由凑过来,小声道:“这是秦家三小姐,是叶姨娘所出……” 姚管家小心翼翼地看着赵都督的脸色,正要再解释解释,却听他冷冷道:“玩世多话,德不配位,不可受爵位。” 姚管家听了,忙跟个磕头虫似的点着头,“秦大老爷膝下子孙寒凉,倒是秦二老爷那边水土丰茂的,光嫡出子嗣就三个。” 说完,姚管家忙把秦家的族谱恭顺地递给了赵恒。 赵恒抬眼一扫,一眼看中了秦二老爷的嫡长子秦骧。 秦骧是秦府二老爷嫡妻金氏所出,金氏是金太师的孙女,家世贵重,嫁入秦府后也是趾高气扬,很是得意。 若是平常日子里,金氏是很乐意看到自家儿子被封爵位的。可是这个关节上,封的爵位不过是个空架子,将来还会被赵都督当成篡位的棋子,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 金氏泼辣胆大,当场就寻了赵都督去。 一双眉眼瞪着赵恒,切齿道:“我们金氏便是再怎么样也不会任由人欺负的,赵都督执意如此,我们金氏自然也不会让都督好过的!” 可惜话音刚落,就被侍卫五花大绑地送进天牢去了。 金氏撕破了嗓子似的大骂赵恒,可惜也没什么用。 赵恒这个人不仅仅是清冷严肃,而且天生的淡漠无情,他一眼看中秦骧,自然有看中的道理。 除掉金太师一家,自然要有金氏这等泼辣无谋的妇人来引爆这根导火线。 如今金氏这般大胆泼辣的言语,很是自然的就被赵都督扣上了忤逆圣旨的帽子,而金太师一家也可以抱着这个坏名声,轻轻松松地结束政治生涯。 一时间金家败落、秦家坍塌,直接等于砍断了大梁皇室的两根支柱,剩下的不过是赵都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铲除藩王,来改朝换代了。 。 所以说,天生的政客就是这般,不会跟你丢份的硬刚,而是设下圈套请君入瓮,轻轻松松的翻云覆雨。 一旁的斯斯文文的秀才模样的宋寂早已看透这些,他缓步走到赵都督身侧,轻声道:“都督,秦大老爷嫡次子,秦绅斗鸡走狗,颇为合适。” 赵都督听了没有应声,而是一双清冷漠然的眉眼看向了秦府最不起眼的庶女秦玉绵。 姚管家见赵都督再次看向玉绵,不由小步走过来,道:“这怕是秦府最可怜的了,自幼失了母亲,孤苦伶仃的,又时常被余氏……” 第3页 话还未说完,就听赵都督负手问道:“听说是个小聋子?” “幼年时节生了场病,落下了个耳聋的毛病,只是熟悉的人打手语却是看得懂的。”姚公公小心的解释着,半晌有道:“秦三小姐聪慧,有时不看手语,也能明白很多事。” 赵恒皱起眉,扫了玉绵一眼,见她明眸皓齿,天真烂漫地跟秦家纨绔嫡次子闹着,不由清冷道:“皇恩浩荡,怜秦老将军战死疆场,赐封秦玉绵为长乐郡主,世袭罔替。” 听到赵都督清清冷冷的话,宋寂不由朝着玉绵看了一眼。 当真也应了姚管家那句孤苦伶仃,长乐郡主,怕是长乐不了多长时间了,等都督黄袍加身那刻,就是长乐大哭之时,哪里还有什么世袭罔替…… *** 清和院,小厮们忙忙碌碌地搬着献礼。 丫鬟沈田翘,听到小厮们说的她家小姐被封了郡主,不由大惊地朝着内室跑去。 只见内室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一盒子一盒子的低贱粗糙的狗毛串成的钗环。 田翘气恼的合上盒子,看到安安静静坐着的玉绵,不由心疼道:“又不是您自己乐意做这个劳什子郡主,老太爷战死疆场也跟您没什么关系,她们是诚心来折辱人,一日日的就按着您来欺负。” 玉绵静静地喝着茶水,随后起身捏起盒子里的狗毛做的朱钗,乖顺镇定道:“祖父战死疆场,犬为忠诚之物,送的好!” 田翘见玉绵眼波流动,耳目聪明,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在秦府里装聋倒是可以的,毕竟人烟稀少,如今被封了郡主,过几日还要搬到郡主府去,人多眼杂的,如何瞒得住? 若是露馅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冷面都督,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三小姐? “不管是做了篡位的垫脚石,还是被嫡母逼迫嫁给武国公府世子做纯粹生养子嗣的妾,没什么大的差别,如今还封了郡主……不好也便是好了。”玉绵将狗毛朱钗扔进盒子里,径直躺在软塌上,缓缓闭上了眼儿。 赵恒统领大梁兵力多年,现在整个大梁的士兵已经完全被他掌控在掌心,他便是此刻谋反篡位,那些文臣权贵也奈何不得。 他如今不夺位,只是因无知太后弄得北元大军压境。他只能稳住朝政,待击败了敌军,再黄袍加身。 真到了那个时候,太后和幼帝脑袋搬家,她这个承接秦老太爷爵位的庶孙女,会一一承受下秦老太爷被冠上的罪名,最后给太后和幼帝殉葬了去。 田翘看着乖顺可爱的玉绵,不由怜悯的蹙起了眉,若非当时叶姨娘执意进秦府,这清秀绝俗又灵气逼人的少女何至于落到此种田地!? 便是最差最差也是个公主了,如今在秦府活受了这些年的罪,又被那冷面冷心的赵都督架到这不上不下的位置上。 长乐郡主,长谁的乐?怕是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血祭了赵都督的龙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开文《媚妻》 ————媚妻文案———— 张玉芊是新亭侯嫡女,大伯是秦国帝君,二叔是秦国大将军王,是整个京师最贵不可言的姑娘。 及笄那年,她被皇上钦点为东宫妃。 同年,权臣魏潜戎马归来,不想还未入城,就被她怯生生地拽住了马缰绳。 他一身白缎子绣金长袍,眼角眉梢具是恣纵笑意,一眼便知是倜傥风流之人。 她轻轻握紧缰绳,眉头微微蹙着,与其成为那个懦弱浑噩的东宫太子之妻,倒不如趁乱冒犯惹恼跟前这个男人,判罪也好,软禁也罢,只要能脱身。 想到这儿,她借缰绳之力轻巧上马,用匕首逼在他喉结之上…… 魏潜敛眉看着那微微发抖的细白手指,不由勾唇一笑,随后张嘴重重咬住。 素腕如雪,弱态生娇,玉榻之上,正好慰行军之渴。 *** 还有预收文《我给前夫当弟妹》 水南艳艾——《穿成黑心莲怎么破》 宝宝们多多支持吖! 第2章 余氏亲眼见自己最讨厌的人被封为郡主,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她苦心筹谋多年,费尽心机的讨好秦老太爷,不想人一蹬腿儿竟然把所有的荣贵全都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庶女! 甚至朝廷还说为了太爷的功勋,专门择了府宅赏赐给玉绵,做郡主府。 十年心血送做他人嫁衣裳,余氏将满桌子的茶盏拂在地上,气的打颤发抖骂道:“作了什么孽,一个不足月就生产下的风流种,还不知是不是咱们秦家的血脉!封郡主!怎么不把太爷的将军给袭了去。” 一旁在下首坐着的姜姨娘却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着余氏无休止的责骂玉绵,她心里却莫名有种爽快。 当年她进秦府,好容易生下了儿子,还未来得及在老太太跟前说句话,就被余氏阻挠了去,如今算起来整整被余氏欺压了十五年…… 可是昨个儿,赵都督越过秦府众人,独独将这爵位给了三小姐那个庶女,偏生这个庶女还是余氏的心头刺。 姜姨娘眸底闪过一股难以言状的爽快,没过片刻就出门去了。 余氏脸色很难看,尤其是看出姜姨娘面儿上的嘲讽后,心里的烦闷和怨怼更是压制不住。 而这股怒火却全权发作在了袭了爵位的玉绵身上。 第4页 余氏称玉绵后日就要搬到新建好的郡主府去,但是好巧不巧的秦府的做衣裳的娘子们都回乡祭祖去了,且府里还要操持太爷的殡葬,没有时间给玉绵准备吉服。 田翘看着正在烛火旁翻看佛经的玉绵,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没人倒也罢了,只是连个针线都没有,余氏是摆明了让三小姐难堪的。 玉绵这边儿冷冷清清的,小厨房那边儿受了余氏点拨,送来的晚膳也是难吃的能淡出个鸟来。 而赵都督府却是张灯结彩,处处灯火通明,仆人们因为得了赏,一个个的也全都洋洋喜气。 朝里的人得知赵都督打败北元,心里皆打着小算盘,甚至连跋扈惯了的太后都派人前来送贺礼。 众人见了此种景象,顿时心尖儿都发颤。 如今秦家已然败落了,秦府新授爵位的是个庶女,一个年幼无知,又无人扶持,甚至还是个小聋子。 试问这样一个软怂的不能再软怂的如何跟老谋深算又极有手腕的朝廷新贵赵都督相比?! 只要赵都督想,那他就有一百种办法玩儿死秦家,甚至玩儿死皇宫里那帮腐臭。 总归说来说去,这群朝廷里的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投奔了赵都督去。 至于当年攀附着秦老太爷的那笔烂账,他们开始耍烂泥相互埋怨推脱。 玉绵听到田翘嘴里抱怨那些墙头草般的朝臣,不由淡淡一笑。 都在情理之中。 赵都督清冷无情,又兼具文治武功,良禽择木而息,若她是朝臣,跟他们的选择没什么大的差别。 第七日清晨,暗沉的天微微有一丝霞光,秦府影壁墙旁有几个小厮打瞌睡的靠在墙上..... 今日是秦老太爷出殡的日子,但是秦家如今失了势,人人避之不及。 这些在门口迎接外宾的小厮,足足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出个鸟来,索性打起瞌睡了。 过了没半个时辰,慈寿寺的黄衣僧人们开始诵经,做起了水陆法师。 东风起,天空莫名下起了细密的小雨,飘飘洒洒地落在殡葬队举着的洁白的布幡上,沿路撒的纸钱也被雨水打落在地上,跟黄泥扭结在了一起,脏兮兮又很悲怆。 待到了快要下葬时,赵都督却骑着白马款款而来。 赵都督杀伐决断,文治武功,但是通身却有一种江南男子的隽秀,且睫毛纤长,骑在白马上倒是有种冷若冰霜的贵公子之姿。 他来,那些朝臣自然也跟上,一时间冷清惨淡的秦老太爷殡葬礼,瞬间就热闹有人气了几分。 秦家的长辈们先行祭拜了秦老太爷,秦老太太站在最前,秦府大老爷、二老爷等排在后,玉绵因为封了郡主,所以站在秦二老爷后面。 在下葬之前,玉绵已经跪了一个时辰,现在行跪拜之礼时,膝盖都木了。 但是听到礼乐奏起时,她还是大大方方、进退有节的正上前敬献,丝毫没带一丝庶女的忸怩,而像是真真正正的郡主一般。 朝臣见此立刻哗然,议论纷纷。 这些朝臣先前为了攀附秦老太爷,经常怕说话不注意热闹老太爷,私下挖出许多秘密来,关于玉绵的身世问题就演绎出许多版本。 其中最秘而不宣的说法是,玉绵之所以不足月就出生,是因为秦大老爷娶玉绵生母叶氏时,叶氏就是怀了身孕的。 而后来叶氏因为犯了女德,不被秦家接纳, 所以才被赶出家门落得个自缢身亡。 众人七嘴八舌的低低说着,玉绵听惯了府里那些人说,可从未想到竟如此“声名远播”。 众人见秦府没有人站出来为玉绵讲话,更是变本加厉的晃动起舌根子,恨不得把所有的七出之罪全加在玉绵身上。 “长乐郡主,举止不俗,若为男儿,必定承秦老将军之风。”一声淡淡却又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见赵都督目光落在玉绵身上,负手而立,气度高华。 听到赵都督那声夸奖玉绵的话,众人心中惊疑不定。 赵都督竟然夸奖了秦家庶女…… 他们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那条舌根子实在是太欠揍了,怎么就偏生说出了那般伤害一个无辜少女的话来。 实在是愧对孔孟之道。 不过毕竟是官场里浸染出来的油肠,他们又忙道:“郡主心思灵巧,便是为女孩儿也是光宗耀祖的!” 一个个的说完便闭嘴不说了,只是眼神高深莫测地看着玉绵。 玉绵紧张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一双湛湛有神的眸子看向赵恒。 两人目光相接,赵恒却冷冷的移开了。 玉绵看着他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侧影,光风霁月又风度俊雅,更关键的是,她对他主动为她解围,心存感激。 凉风拂面,淡淡的小雨待下完葬,也就停了。京郊三两燕子斜飞过狭长的小路。 玉绵抬头看着房檐儿上的燕子窝,几只新出生的小燕子探出头来,一派春意盎然的光景。 只是这好景不长,就来了急催。 先前秦老太爷最宠信的部下贺遥,因为收了好处,用尽各种手段地阻碍当地县令推行新田赋税法。 这贺遥小厚脸皮,干涉县令执法后还专门往朝里递了一封弹劾当地县令的告状信,构陷害死了那个清正的县令。 如今当地的百姓都开始进京,告御状,指责秦家护着贺遥。 第5页 秦家听说了这事儿,借着玉绵袭了爵位,便用尽了心思的把这事儿死死扣在了玉绵的身上,让玉绵避无可避。 只是,大梁不似旁的国家,因着先前有女子入朝为皇为官的先例,一些差事,女子出面,倒也不妨事。 待生堂会审贺遥时,赵都督便差人请了玉绵过去。 威武两声唱喝后,刑部侍郎猛地敲了一下惊堂木,开始审问贺遥。 玉绵本就不认识贺遥,只是听说了一两句贺遥骄狂的话,如今有刑部来审,她也就只能先听听看。 正听得认真,忽然手边多了一盏描着荔枝树纹饰的茶盏。 氤氲的水汽蒸到手上,玉绵手指一抖,只听见那茶盏“咔嚓”一声跌在地上,碎了个干净。 玉绵微微侧身,只见赵都督睫毛微垂,一只递茶的手沾着些晶莹的水珠子。 刑部的大员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圆了眼珠子。 的确也有秦老将军不畏艰难险阻的勇气和魄力,竟然敢抚了赵都督的意,丝毫不给面子把赵都督递过来的茶水给淬了! 骁勇!够猛! 玉绵呆呆望着赵恒那只很好看很纤长有力的手指,不由慌得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眉宇间也极为紧张。 随后,玉绵掏出细软的帕子,温柔轻和的一下下将赵恒手指上的水珠擦干净,一双明净的眸子直直看着赵恒,道:“昨夜里为祖父守孝,在祠堂跪了一整夜,又抄写了祈福的经书,一时间哪哪都疼……” 听到那声清脆又柔和的声音,赵恒浅色的眸子微微一敛,轻描淡写地将手从玉绵的帕子里抽出来。 玉绵看到这个无情又默然的表情,心里又是蹦蹦一跳,都说赵都督清冷严肃又不通情理,她这个关节上惹恼了他,怕是等不到做垫脚石就得暴毙了。 想到这儿,玉绵努力克制手腕颤抖,静静凝视他的眉眼,道:“此外,玉绵还为都督抄写了祈福的经书,盼着都督福寿康宁,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 玉绵这话算是极准的拍对了马屁,一来向赵恒示好,而来把赵恒维护大梁江山的定位给做好了。 她这一番话,算是把野心勃勃的赵都督塑造成了维护大梁江山稳固的救世之臣。 赵恒抬眸扫了玉绵一眼,冷若冰霜的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而刑部那些大臣心里却是唏嘘叹气,不绝于耳。 算是白夸了,还以为当真敢摔赵都督的面子,不成想小废物就小废物,永远都是扶不上墙的刘阿斗。 赵恒却像是第一天认识玉绵一般,一双清冷的眸把玉绵盯了又盯,最后,淡淡一句,“秦老将军文治武功,尤其是骑射,秦三小姐可曾习过骑射?” 刑部侍郎听到赵都督的话,不由抿起唇,耳中听着贺遥的辩词,却一个眼神示意师爷在后院摆上射箭用的靶子等工具。 过了片刻,见玉绵神情楚楚地看着他的唇,赵恒忽然脑际一阵清明,跟前这个是个小聋子。 过了半晌,赵恒看着玉绵,面无表情地做了一个射箭的手势。 玉绵点点头,就跟着赵恒去了后院。 赵恒扫了玉绵一眼,淡淡道:“若是你能连中三箭,我便不计较方才你摔茶的事。” 她放在解释的很好听,简直比唱的还好听,只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 她纯粹是因为走神儿,才如此,并非什么抄经,若当真抄经,还替他抄经,怕是手指骨结处早就红了,哪里这般白皙如玉?! 玉绵见到院子里摆着的弓箭,不由微微顿住步子。 师爷看到玉绵纤瘦婀娜的身子,不由心里冷笑一声,让她去唱曲儿还成,射箭?天方夜谭! 随后再一抬眼,却见玉绵沉默地拿起弓箭,挽弓松弦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般丝滑熟练。 只听见“嗖嗖”的羽箭穿云之声,射出的箭快而准,一箭命中靶心, 而方才的师爷却在一旁脱口叫了声好。 玉绵转身,抬手捏起三根羽箭,并排摆在弓弦上,一双明净的眸子微微一眯,随后勾唇松手,认真而自信。 赵恒环胸睨了玉绵一眼,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他从未见有人在他跟前,这般自信无畏,就连秦老太爷也不曾……而跟前这个秦三小姐倒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3章 看着玉绵三只羽箭齐发的自信模样,赵恒不由侧目,清冷地目光落在她那双绵软白莹的手儿上。 赵都督看过太多朝廷的尔虞我诈,这种深闺里养的小姐,能三箭齐发,且箭箭中靶心,若说没有一丝质疑,这是假的。 玉绵看着正中靶心的羽箭,侧头朝着一侧的箭筒一笑,淡淡的阳光照在她侧脸儿上,小小的脸儿更晶莹柔美。 玉绵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半晌却见赵恒紧紧地盯着她的手。 那冷若冰霜的目光一下子便戳在玉绵的心上,她陡然一慌神,脊背一下僵了,白皙的手一颤,“我以前一直以为祖父用兵已经近乎完美了,可如今认识了都督,这才明白,祖父兵法只能排第二。” 赵恒听她声音娇柔清亮,圆转清雅,一双俊雅的眉目顿时闪过一丝复杂。 方才见她穿云三箭,立刻便起了杀意,毕竟留这样一个满身疑点的人,迟早是个祸患。 可转眼听她拍着不入流的马屁,心里那股阴狠就像是麻薯团子在油里滚了一圈儿,顿时就消减了不少。 第6页 如今朝廷里有更值的杀的,如金氏。现在秦家已经是没了爪子的老虎,饶是跟前这个小东西怎么样的精慧,都翻不起风浪。 师爷看着赵恒,一双精明的眼中闪过些诧异。 在他眼里,赵都督是从杀戮血腥里走出来冷心冷心的男人,方才他眉眼里的确是含着淡淡杀意,那种眼神他认不错。 可是,怎么忽然就消散了去? 师爷不由看向正朝着前厅去的玉绵,满脑子的狐疑,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如何轻易间就翻动了赵都督的心思。 只是此刻的玉绵却极为低调,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只是认真听着刑部神贺遥构陷清正县令的事儿。 贺遥性骄狂,但又怕死,没过三堂会审便招供了暗害县令的事儿。 藉藉无名之辈,没三两硬骨头,这案子很快便画押审完了。 靠近衙门边上整整齐齐栽种了一排杨树,天有些微微的凉,但是杨树的嫩绿的芽儿已经抽新。 玉绵踩在青石板路上,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声音。 明日是加封郡主的谢宴会,可是没有一个人来凑,跟秦老太爷在世时全然不似一副模样。 先鸿禧朝,尧皇帝深深厌恶宦官干政,时常把前朝宦官祸害皇室子嗣为教训,不准宦官入前朝,不准宦官不准跟前朝官员结交,一旦发现私下结交宦官的,斩。 秦老太爷思维刻板守旧,自然把打压宦官奉为金科玉律牢牢记在心头,也正是如此,秦老太爷被宦官嫉恨构陷多次。 如今秦老太爷战死,那些宦官又得势,自然把秦老太爷那份嫉恨憎恶发在玉绵身上,私下不许朝臣的妇人去给玉绵捧场。 那些朝臣的夫人心里打着别的算盘,一时猜不透赵都督的意思,又不想得罪宫里那些阉人,自然对玉绵避而远之。 不过,玉绵也是乐的清闲。 与其跟那些满腹油肠的贵夫人纠缠,还不如独处来的舒服。 新郡主府是先前长兴侯的旧府邸,长兴侯因为造反被抄家,整个府邸也没落了,没有亭台楼阁,假山岩石也坍圮近乎倒塌。 因着玉绵这等尴尬的身份,没人上心来给修缮,所以整个郡主府都是极为简朴素淡的。 玉绵端着一盏清茶,走至东厢房处推窗观月,淡淡的云气里,弦月忽隐忽现宛如一条丝带。 “千里共婵娟……母亲最喜欢这句……”玉绵叹气,往一旁的梳背椅上一坐,手里把玩着母亲叶氏遗留下的一只玉镯子。 当年叶氏还在世时,总是站在窗前看月,一头黑发顺着肩背流泻下来,盈着淡淡的月光,整个秦府没人不夸奖叶氏的惊人美丽。 只是叶氏孤高冷漠,极少搭理人,待生产下玉绵后脾气更是刻板古怪,尤其是对玉绵更是如此。 玉绵自幼就有预知天气的能力,说刮风便狂风大作,说下雨就暴雨连天,比钦天监的浑天仪都准。 但是叶氏却黑着脸严厉地呵斥玉绵,不许她说任何有关预知天气的事儿,甚至还设计让她装聋。 现在叶氏不在了,玉绵也从秦府里脱了出来,守着这般大的府宅,怎么说天气,再也没人耳提面命了。 雾气氤氲,乾坤日夜浮,玉绵手指微微一蜷缩,似乎有什么事要受阻一般。 夜晚,郡主府后院子里有一个没人打理的石灯座,雕着宝象纹的石灯座里点了盏小小的油灯,油灯旁是清澈的水潭,灯光闪烁,水面倒映一片闪亮,极为晶莹好看。 玉绵站在石灯座旁,看着那一闪一闪的油灯光,脑中想着贺遥说的手里有一张免死金牌的事儿,正入神忽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田翘疾步走过来,小声道:“赵都督那边儿传话,说郡主年纪还小,不用继续听判贺遥的案子了。”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赵都督这是在控制秦家,不想再让秦家干政。 整个京城都翘首以待地想看秦家和玉绵的反应。 秦家很焦躁,玉绵倒是很平静,拿着一把小银剪,神色轻松地修剪花草。 “三小姐,方才大夫人差人来了好几趟,说务必让您去保贺遥大人。”田翘有些焦急地看着玉绵。 “花草就要时常修修剪剪,否则就颓败枯萎了。”玉绵放下小银剪,看着清朗的天,突然又淡淡道:“山雨欲来,怕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田翘顺着玉绵的目光望去,忽然皱起眉道:“大晴的天,怎么会下雨。” 话音刚落,没过一个时辰,忽然就起了急风,随后风越刮越大,天空也变得黑漆漆一片。 田翘震惊地看向玉绵,过了半晌,道:“小姐……姨娘明明说不让您再占卜天气了的。” 玉绵伸手遮住田翘的嘴,一双微微泛着浅浅海水蓝的眸子看向细雨蒙蒙的庭院。 只见细雨蒙蒙中,赵恒在雨中款款走来。 一身白缎子长袍,浅灰色的飘带被雨水打湿,稍稍粘在侧脸上,跟他那张白皙如玉的脸一衬,更显得俊雅至极。 玉绵讪讪地看着雨中的赵都督,而赵都督也目光清冷地打量玉绵。 玉绵忙取出油纸伞,小步跑过去,垫着脚给他撑伞遮雨。 赵恒目光从玉绵身上移开,随后看向她门口摆着的花盆子,明明是破旧的木廊,可是被那几盆子被修建的干净整洁的芍药、水仙和玉兰花一衬,顿时有种别致的味道。 第7页 这次贺遥判罚的案子,他没让跟前这小东西去听。 不想贺遥却在半路上竟被刺杀,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他,甚至不少官员私下说他早已经借着贺遥的案子将这秦三小姐暗杀了。 赵恒冷眼望着跟前这些修建整洁的花花草草,不由勾唇冷笑,若是他当真为难了她去,她还会有心情收拾花草? 玉绵看着赵恒面色不悦,不由主动问道:“都督可是有事?!” 赵恒面色冷冽,全然不搭理玉绵,半晌将一只幽蓝色的耳圈扔在玉绵脚下。 不仅是有事,还是超级烦心事。 他之所以在宦官和满朝文武攻击下保住秦家,不是因为秦家有多少强大的亲戚,而是不管选择秦家还是哪个大族,他都是王室和朝臣内斗中的最后胜利者。 而玉绵的远房堂兄秦景进却益发猖狂,借着玉绵升为郡主的事儿,处处联络旧年秦老太爷残存的旧部来排挤、处罚赵恒的人。 玉绵捡起地上那只幽蓝色的耳圈,心里不由一惊。 这只耳环,他她清清楚楚地记着。 只有那个性情骄纵的堂兄会戴,她那个堂兄原本家族是没落的,后来因为往宫里送了上千秀女,被先帝封为光禄大夫。 只是作为堂兄跟玉绵关系不熟,逢年过节的也跟秦老太爷这边儿来往不多。 只是秦景进这次太着急了,为了对付赵恒,他急切的将玉绵拉了进来。 故意设计刺杀贺遥,借着玉绵生事随后将种种线索都指向赵恒,反而做的太过刻意了。 除此之外,秦景进还联合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合谋私分了永州的赋税,中途撤了赵都督的在外征战的士兵口粮达4多万石。 原本派出的抵抗西突厥的士兵就处境艰难,忽然被秦景进撤了军粮,更是雪上加霜,赵恒素来爱惜士兵,此刻当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儿。 若不是他及时差徐闯过去,那些士兵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那些士兵都是为了守卫大梁抛头颅洒热血的,越想越气,而玉绵正好被秦景进牵扯进来。 赵恒顿时就迁怒于玉绵,“你们秦家一个个都是人才,撤粮,呵,直接灭了大梁多爽快!” 听到赵恒的话,玉绵顿时一惊,她从来不知道秦景进竟然愚蠢到贪污军粮的地步。 玉绵将那幽蓝的耳圈扔在花盆子里,抬眼看了看天色,伸手捏住赵恒宽大的衣袖一角儿,软软道:“瞧着这雨怕是要下一夜,都督先请房里坐,喝盏暖身子的姜茶。” 第4章 赵恒喜怒不形于色,他若是不显露,朝廷里的人便是用尽了脑汁也猜不透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如今秦景进不顾前线的战士,全凭骄纵傲慢就撤了军粮,尽管赵恒没有大发脾气,可是脸色却阴沉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一般的压抑。 赵恒垂首扫了玉绵拉着他的袖,不由冷哼一声,将衣袖冷漠提出。 虽说这事儿是秦景进做的,但还是头脑发蠢,置前线将士不顾,若是计较起来,七连八绕的也能牵扯到玉绵。 玉绵看着赵恒微带愠怒的背影,手指不由微微一缩。 刚要小步追上去,忽然头顶响起一片“扑啦扑啦”的翅膀拍打声,紧接着大片黑压压的蝙蝠争先恐后地袭向赵恒。 这一刹那,在院子里忙活的丫鬟婆子吓得都忘记了呼吸。 刚撤了军粮,又大片的蝙蝠袭击,这种巧合的太过巧合的事儿,饶是谁都会怀疑玉绵和秦景进是合伙谋害赵都督的。 见到赵恒紧紧皱起的眉头,那些洒扫的婆子都吓糊涂了,一双双眼睛直直看向玉绵。 玉绵掌心吓得冒了一层冷汗,随后却聪敏地将石灯座里的油灯取出来,将一旁的火把点燃。 蝙蝠畏火,一见到这般明亮的火把,立刻四散飞开了。 赵恒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挑,长剑便露了一抹阴鸷的锋利。 玉绵看到出鞘的长剑,顿时咽了一口唾沫,赵都督虽然不苟言笑,但战场上走过来的人,凶残嗜杀、独断专行却是天性。 玉绵深吸了口气,小步进了房。 赵恒见到她这般不合常理的举动,不由微微皱眉。 再抬头,只见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她明媚可爱的小脸儿上盈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小手捧着一件崭新的灰鼠色的衣衫。 “都督,天寒,衣裳湿了会生病。”玉绵将那间崭新的衣衫朝赵恒的手边递去,海水般的清澈的眸子尽是讨好。 赵恒目光落在她那双白腻的小手上,随后又顺着那双小手看到那灰鼠色的衣裳,衣领处绣着古朴磅礴的云雷纹,内衬还用丝线绣着庇佑平安的经文。 经文这等物事,便是抄写也不轻松,字体和排列都很有讲究,也不能有错字,而这内衬上却是一针针绣的,是整整齐齐的梅花小楷,若是改用金线应该也算的上惊世骇俗的名品了。 赵恒扫了一眼举着衣裳的玉绵,面部清冷严肃,目光里全是探究打量。 他权倾朝野,早已见惯了朝廷里那些谄媚手段,再加上常年在刀尖儿战场上,心思早已清冷漠然的要飞升成仙。 可是天都没想到,他竟然被跟前这小东西捧上来的这件布料并不怎么好的衣裳给哄好了。 婆子丫鬟都吓得凝气屏神,可是赵恒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愠怒,再她主动拉他衣袖时就戛然而止。 第8页 很是奇怪,从未有过的感觉。 玉绵月眉一动,手腕子也因为举得时间过长,酸的开始发抖。 也是,自己的堂兄刚办出那等蠢事,自己府宅里又飞扑出蝙蝠,如今她捧出衣裳,自然会让人怀疑她此举何意—— 正要将那衣裳放在四方桌上时,忽见赵都督修长的手指接过了她手里的衣裳。 婆子们见赵都督面色转圜,顿时松了一口气。 赵恒换上了干净崭新的衣裳,因为被雨打湿的烦躁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他这几日因为朝事,忙的休息不好,可是闻到这衣裳上熏得淡淡的柚子香,倒是觉得心里格外舒适些。 玉绵坐在一旁小心地将白毫银针放进紫砂壶里,细细地碾碎白牡丹添进茶壶口儿。 那衣裳的柚子香是叶氏传给她的,她和叶氏都很喜欢这种香。 只是制柚子香,却极为麻烦,一道工序都不能少,采集柚子花的时间也很有讲究,采完的柚子花必须用清晨新鲜的露水一瓣瓣的洗干净…… 她平日里嫌麻烦,也只有这一件衣裳,是她前几日制柚子香,无意间熏好的。 见赵恒面色渐渐和缓,玉绵这才拿起紫砂壶小心地给他沏了一盏茶,眯着眼睛用小勺儿将白牡丹花瓣子挑出来,轻轻道:“先前先帝在世时,我那位堂兄跟我们秦家也不是很亲近。” 赵恒累了一天,这会子嗓子也的确有些干,见玉绵递过白毫银针茶,也顺手接了下来。 原本他是不喜欢白毫银针的,可是跟前这小东西烹出来的,却喝一口唇舌就一阵芳香四溢,味道也极为清鲜爽口。 赵恒放下茶盏,手指微微摩挲白瓷茶盏上的百花纹。 玉绵将茶盘往一侧的茶几上一放,朝着赵恒继续道:“鸿禧朝时,苏妃娘娘曾出奇地生了一场病,缠绵病榻了一年,直到后来才查出是那位堂兄不小心将新的枇杷叶和枇杷核入了苏妃的膳食……” “也正是因为这档子事儿,那位堂兄才被削了光禄大夫的官职。”玉绵小口吃了一颗青梅蜜饯。 赵恒见她被酸的小脸儿紧皱的模样,摩挲茶盏的手不由一顿。 随后却睫毛一敛,长眉微微一皱。 这件事,的确有,但却不止于枇杷叶这点儿事儿。 秦景进给先帝进贡了上千貌美的秀女充实后宫,但是这个宠冠六宫的苏妃却跟秦景进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到底是病还是怀孕产子,这事儿可是传的纷纷纭纭。 后来苏妃因犯错被先帝废黜到静安寺出家,三年后就病亡了。 但民间却有传闻,说在秦家别支亲戚秦复家里见过苏妃。 也正是三年后,秦景进突然跟中书舍人秦复的关系如铁如钢的好。 细细猜来,大约是秦景进看中了秦复家里的那张免死金牌,拼命想法子把苏妃送进秦复的后宅,来巴结秦复。 只要苏妃在,秦复不死,他秦景进就有了靠山。 这张免死金牌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庇护,可是放在赵都督眼里,却不过破金属铁皮一张。 这金牌既是能赏赐,自然就有办法收回……或者作废。 想到这儿,赵恒将白瓷茶盏推在一旁,径直出了门。 空中还下着蒙蒙细雨,守在郡主府门外的姚管家扫视了四周一眼,见赵恒出来,忙撑伞为他遮雨。 姚管家看着洼地上存贮的一圈圈细雨,不由回头朝着身后的府邸看了一眼。 的确,不管前朝还是后宅,总会有很多出乎意料的事儿,平日里这些事儿全然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在不经意之间,就会像彩虹一般浮现出来。 正像是自家都督,最是清冷严肃,最是冷面薄情,谁都求不来的情分,就算是宫里的太后和皇帝都不曾见过的‘原谅’二字。 竟然被一个最不受重视,最备受欺凌的庶女轻易间就得到了。 姚管家看着郡主府的木质牌匾,意味深长地勾唇,秦家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为国分忧的秦老太爷走了,又来了一个出众敏慧的巾帼。 秦玉绵……不简单。 第5章 郡主府门前停着两辆红漆平头大马车,春日的早晨,天气阴沉沉的,玉绵摆弄桌上的签筒,眉宇微微一蹙。 门口的马膘肥体壮,十几个小厮站在马车旁,眼皮不抬的将禁足的消息传给玉绵。 不知道是因为堂兄秦景进的事儿,还是蝙蝠袭击的事儿,总归赵都督是下了罚玉绵在家禁足一月的命令。 整个郡主府的奴仆都急的跟什么似的,但是玉绵却跟没事人一样整日里坐在秋千上逗猫遛狗,不等那些婆子催,她便转头眼睛笑的弯弯的,“朝里又不出女戒状元,难不成还指着我整日抄写三千遍女戒,考个状元?我能不能活过今年都是个事儿,还是悠悠闲闲,得过且过的吧。” 是了,旁的男人夜里进府都是向心上人表白,巴不得把世上的爱全都送给对方,可是赵都督昨日来,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秦三小姐虽说被封了长乐郡主,可却是朝不保夕的,如今又被秦家嫉恨着,的确是倍受煎熬。 抄写女戒女训的,除了累手,没半点儿用。 玉绵站在那幅锦鸡图挂屏旁,手指细细触这会儿上面凸起的纹路,抿着嘴,想起秦景进的事儿,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第9页 秦景进远在千里之外,若是没人通风报信,他如何能借上她封郡主的事儿?越想心中越是疑云顿生。 平日里她跟这些婆子都是疏远着,并不多话,只有田翘,那个什么秘密都知道的婢女…… 而最近田翘的行为的确有些反常,她素来是不喜嚼舌根子的,可是到了晌午就会坐在阁楼上,俯瞰着假山庭院,跟几个丫头谈天说地。 装扮上更是注意,开始涂脂抹粉,发髻上斜插一枚玳瑁簪,鹅蛋般的白腻脸蛋,俨然一副贵重丫鬟的装扮。 田翘进门,见玉绵脸色不好,不由走上前来,道:“小姐,您看这杏黄色的缎子如何?您若是喜欢,我今晚就开始给您裁衣裳。” 听到她这话,玉绵吁了口气,一张雪白的脸儿上盈着淡淡光泽,如果田翘真与秦景进暗中勾结,那便真的……留不得了。 “前阵子宋姨娘送我一盒子蜜和香,你可喜欢?”玉绵目光略略扫过那蜜合香。 她未曾用过,但是上面却有一个细不可查的指印子。 听到玉绵的话,田翘慢慢看向那蜜合香,再回头碰到玉绵的视线,不由一怔。 “田翘,你也知我朝不保夕,你的身契就压在蜜合香下。”玉绵缓缓扯了扯嘴角,坐在窗前,淡淡道:“拿走,不要再回来。” 听到玉绵这幅模样,田翘当时眼眶一红,鼻子里也酸酸的,跪着到玉绵的脚下,热泪便顺着侧脸滑下,哭得梨花带雨,“小姐,不是……奴婢日日不忘小姐救命之恩……” “田翘。”玉绵转身,秀美的小脸上盈着冷静。 “是……奴婢有罪……您不要赶奴婢走。”田翘鼻子一酸,“奴婢簪子碎了,无意间被百工坊的白公子捡了去……” 百工坊白铜,玉绵知道这个人。 大梁贵族白氏后代,因家族败落,进宫为百工坊做匠人,相貌英俊但却是个极喜欢显摆展示的男人。 田翘只有十九岁,未经世事,被白铜稍稍忽悠,便上钩的。 若是白铜跟秦景进有些关联,那么秦景进这事儿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小姐,奴婢再也不……”田翘抬头正待发誓,转眼看到玉绵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发髻上插着一只小小的木芙蓉绒花,年纪虽小,但却出落得犹如清冰凝竹,极为玉雪可爱。 田翘呆了呆,正要接下去话题,却听玉绵悠闲地靠在梳背椅上,“前日,我的那本占星的书丢了,田翘你帮我去找找。” 田翘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欢喜。 占星书就在一旁的花几上,玉绵之所以这般说,自然是原谅她了。 田翘着急的抓起那本子占星书,看到上面枯黄的纹路,却不住叹息。 当年叶氏要不是执意进秦府,要不是那般孤高,现在的小姐就该是陈国公主,而不是这般成了大梁秦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日日里装聋隐忍,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这想法还未散去,就见赵都督那边来了人,请玉绵去兵部。 这次在柳城郡,秦老太爷的旧部田会冷静多谋,击退了契丹的进攻,甚至出骑兵打的契丹军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这事儿对大梁来说是件大喜事儿,玉绵看着兵部的官员一阵猛吹,初初的确是精神振奋,恨不得亲自去疆场去看看田将军的。 只是因着方才坐马车颠簸,精神有些萎靡。再者她平日里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现在听着兵部的官员为了邀功,在赵恒跟前大吹大擂的谈兵法,一时间眼皮发沉有些发困。 原本,她就不懂兵法,再加上那些兵部大臣说的兵法又高深莫测的,玉绵云里雾里地就打起了盹儿。 赵恒端坐在正座上,透过众人斜睨了玉绵一眼,原本是想让她见识见识大隋的兵强马壮的。 不想她竟满脸困容,小脑袋像是铃兰花一般困的一点一点的。 赵恒纤长的手指微微敲着椅子把手,目光从玉绵身上移开。 当然,这次让她来兵部,并非只是让她开开眼界,而是田会是秦老太爷的旧部,这个人早先就一个人来到了他的府邸,向他提供了重要的秘密。 秦老太爷的确是个聪明的,为了保住秦家,早就将旧部分散各地,若是赵恒想除掉他们,也要一个个的分别击破,颇为费时间。 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并不顺着秦老太爷的思路攻击分散的旧部,而是安排玉绵入朝入政。 大梁有女官为政的传统,玉绵是秦老太爷的孙女,再者有他坐镇,不会有人敢攻讦。 而玉绵入朝后,他的计划就会全盘开展。 他要利用玉绵把秦老太爷埋下的那些旧部,全都汇合到一起,然后一举收拾掉。 凭借他的能力和手段,这事儿是势在必得! 玉绵困恹恹的打着盹儿,忽然脚下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惊醒了。 再睁眼,只见自己一双绣鞋大大方方地踩在权倾朝野地赵都督脚背上。 她猛然一惊,吓得困意全无,就是太后也不敢踩赵都督的脚,自己可真是抚了逆鳞了。 也是一着急,脑中忽然想起昨夜里观测到的那刻星子,毫无预兆,立在陈国和大梁之间,璀璨非常,极有天子气。 玉绵想到那颗星子,不由侧目看向赵恒。 身穿白色的圆领袍衫,容长脸,冷若冰霜,却又气度高华,跟那颗极具天子气的星象很相似。 第10页 正看得认真,忽然见赵恒抬眼清清冷冷地向她看过来。 玉绵心里猛然一跳,随后又忙闭上眼睛,试图装睡。 赵恒见她这幅稚嫩模样,一双清冷的眼里不由闪过嘲讽,还真是打脸,他想让她入朝,还想着她可能会有秦老太爷的几分风姿,不想只是个毫无经验、年幼无知的。 赵恒目光微移,落在她那只踩在自己脚上的绣鞋上,若隐若现地脚踝,白玉般的莹润。 玉绵却觉得芒刺在脚,偷偷睁开眼,看看赵都督的脸色,知道这次是真的抚了逆鳞、犯了大错了。 她轻轻移开脚,见他目光从她脚上傩开,不由小心翼翼地从袖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盒子,送到赵恒眼前,讨好道:“芙蓉卷儿,都督饿不饿?” 赵恒敛眉看着那双白莹的小手,鼻尖都是她手上的淡淡香气,眉宇立刻皱起来,“不吃,拿开!” 玉绵听了,微微摇头,随后楚楚可怜地把小盒子收回,眉目间像是被欺负了一般的委屈。 “……”赵恒扫了她一眼,想到她耳聋,便头一回发好心道:“我不吃甜!” 玉绵直直看着赵恒那张脸,似乎想仔细辨别下他的口型,猜测他话的意思的模样。 原本是熟悉的扮聋,可是看着赵恒那张俊脸,看着看着就入了迷似的,仔细看来,他的眼睛极为俊雅,睫毛很是纤长,根根分明。 赵恒清冷地看向玉绵,鼻尖全是她手上的淡淡香气,脑中甚至盈着她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 两种目光,相互交织,对视了好一阵,玉绵忽然小脸儿一红,忙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目光。 “枣子可好?”她又从袖子里掏了掏,又一只小小的圆盒。 赵恒垂首一看,小圆盒子里全是圆溜溜、通红的大枣子。 他从来接触的都是些温婉贤淑的姑娘,再不然就是清冷高贵的女子,而那些女子为了留下好印象,处处在他跟前展示容貌琴棋书画,可是跟前这小东西却截然不同。 很轻易地就消弭了他的冷嘲、愠怒,动不动就从袖里拿出些小盒子,稀奇古怪的什么都可能从盒子里出来,他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灵慧好玩儿的女子。 赵恒盯着玉绵的袖子,一双清俊的眸子期待的看着。 玉绵见他盯着自己的袖,大大的眼睛一弯,笑盈盈的将枣子按在他掌心,“猜得出你喜欢枣子,甜丝丝的,如何不喜欢?” 赵恒勾勾唇角,甜丝丝的,像枣儿一般……的确,如何不喜欢?! 一旁的兵部尚书偷偷瞄了赵都督一眼,心里一阵盘算,看来要找些甜枣般千娇百媚的女子送进都督府了。 第6章 兵部尚书心要给赵恒送些甜枣一般的女子,想着想着,计划就已经隐隐有了雏形。他心里盘算着,若是送的那些那女子得宠的话,指不定自己就可以彻底的攀上赵都督这颗大树。 赵恒性情寡淡清冷,自然是没兵部尚书这些龌龊心思,想着田会击退契丹大军,大梁和契丹的这场连绵持久的大战可以提早结束, 劳民伤财的也没有那么惨重。 玉绵跟在两人身后,听到兵部衙门那只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啼鸣的黄鹂鸟,不由停住了步子,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直直盯着那只黄鹂,黄鹂鸟大约是通人性的,小脑袋喜滋滋地蹭着玉绵的掌心。 玉绵看着那只可爱的黄鹂鸟,颊边梨涡微现,白嫩甜美的脸儿上全是喜欢,半晌小手儿摸它的脑袋,“你这小东西,衙门里个个都凶,偏生你这般可爱。” 说着说着,额头就要凑过去跟这讨人喜的黄鹂鸟碰碰头。 只是一个不注意,左脚一下踩在旁边光滑的鹅卵石上,一个踉跄身子朝着鸟笼子下的灌木丛撞去。她吓得眼睛睁圆,这一失足,肯定要把脸给划破的。 当着这些男人的面,逗鸟摔成那般的确有点煞风景,玉绵叹口气,正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玉绵月眉微僵,刚要推开,就见赵都督靠了过来,侧身径直将她虎仔怀里。 眼前忽然一黑,玉绵只觉脑袋撞在他胸口处。酒酒 玉绵急忙抬头,只见他背紧逼在灌木丛上,一双丹凤眼轻描淡写地扫过她的脸儿。 风起,黄鹂鸟在笼子里蹦来蹦去,玉绵直直看着身下护着自己的男人,他那双凤眼极为好看,微微内双,睁眼时眼尾窄而长,睁眼看人时,凌厉又凶。 可是微微敛眉时,那双眼又很秀气。 玉绵此刻看着他那双眼睛,这样相貌英俊的男人,素来是凭借三寸唇舌在朝堂之上的,可是他却文武双全地纵横在疆场之上。 想着想着,眼神就变得有些探究,再加上头顶那只小黄鹂一跳一跳的,把整个气氛似乎一下就跳的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兵部尚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是从来没见赵都督对谁这般温柔过的,正看的认真,忽然官差突然来报,说是右奉宸卫的陶中郎将来府上了。 这可把兵部尚书给惊了一下,奉宸卫不会无缘无故来府里,突然想起来来,必然会让兵部尚书心里犯疑。 兵部尚书小心翼翼地跟赵恒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去了。 玉绵看着兵部尚书急匆匆地走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赵恒一把拉进怀里。 待下一刻再抬眼,就已和赵恒四目相对了。 第11页 赵恒手上用力,玉绵腰身猛地一晃,紧接着耳侧就贴上了他的薄唇。 温热的气息微微碰擦她外耳而过,声音却极为清冷,带着警告:“我平生最讨厌女人盯着我的脸看!” 玉绵侧头,眼睫毛微微眨着,见赵恒飘带于风中轻扬,虽然跌在地上,却依旧白衣胜雪、身姿翩然。 玉绵素来就有神游的习惯,看到他随风飞扬地飘带,脑中忽然浮现出母亲叶氏的眼睛。 叶氏是双瑞凤眼,跟赵恒一般,眼尾狭长微翘,只是不及赵恒的深邃。 那时,叶氏不由分说地让她扮做耳聋,一旦对别人的话做出反应,就会被叶氏教训惨了。 可是玉绵此刻听到赵恒的话,心里一惊,生怕再次惹恼了他,一双明净的眼睛里全是着急担忧。 这么左右踌躇时,赵恒早已站了起来。 他向来不怎么爱听那些整日邀功讨赏的话,击退契丹军的明明是田会,可是兵部尚书却大讲兵法,仿佛那场战是他兵部尚书打的一般。 赵恒是早就心烦了的,只是看到那小东西打盹儿跟朵铃兰花似的可爱,心烦的情绪才堪堪静下来。 再后来,这睡得迷糊的小东西竟然踩在了他的鞋上,迎上他目光时,惊慌害怕的模样跟现在如出一辙。 赵恒负手而立,俊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哂笑。 他倒是忘了,这秦三小姐是个小聋子,他方才便是说杀了她,她也是听不见的。 这般小心翼翼又惊慌的错眼儿地盯着,应该是看到自己方才的恶狠,吓到了。 玉绵看着赵恒负手而立的背影,不由抿了抿唇,她非常担心自己方才的表情会被赵都督怀疑。 见赵恒转身探究地看她的眼睛,玉绵不由微微一笑,往他跟前走了一步,转移话题道:“我若是耳聪目明,倒是可以效仿前朝的女官李氏,进钦天监,为大梁占星问卜到老……” 听到玉绵这话,赵恒原本还算和蔼的脸色忽然转冷,淡漠道:“先帝仁厚,封了李氏一钦天监官职,不过是顾念李家当年被灭门的冤屈,三小姐可担得起灭门二字?” 说完,冷哼一声,径直离开了兵部。 帘外娟娟日光,几只啾啾小鸟在梨花枝儿上踩着小细脚,微风吹着软软的草,梨花瓣子被吹落,一片片地落在玉绵的肩上。 玉绵看着远处连亘的那片梨花树,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方才只顾着转移话题,不想却偏生挑了这么一句,什么占星问卜到老……还偏生牵扯上一句朝廷…… 她这等尴尬境地,不过是一枚棋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命陨了,哪还有什么机会占卜问星到老。 “三姑姑?”一声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声音传来。 玉绵转身,见一个穿着米黄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梨花树下。 那女子见玉绵回头,忙提着裙子走过来,一双含泪的大眼定定看着玉绵,滑腻的手径直握住玉绵的,道:“三小姐……今日终是见到了,要不我这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半晌说完,又似乎意识到玉绵耳聋听不到,不由伸手打了打手语。 玉绵将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女滢,你哥哥可还好?” 白女滢,秦二老爷养子秦谊的嫡妻,虽说比玉绵年长四岁,可是按照秦家的辈分,应该叫玉绵一声姑姑。 原本玉绵对白氏还是挺喜欢的,可是后来才慢慢了解她的性情,直到秦谊病逝,她才彻底明白白氏是个虚伪又狡诈的女子。 至于她哥哥白行勋,现任户部主事。因运押的田赋遭劫,被告发关押入狱。 原本秦老太爷在时,这点事儿是好解决的,可是秦老太爷一去,这事儿成了寻常事儿就难办了。 白女滢是庶女,虽说长兄在兵部任职,但是长兄却是嫡长兄,后宅的嫡庶之间的那点破事更是云波诡谲。 白女滢苦苦欲求嫡长兄相助而不得,现在忽然听说了赵恒得胜归来,翻手之间就把秦玉绵从一个备受践踏的庶小姐提拔成了长乐郡主。 如今朝廷里是个什么风向,谁是最可倚靠的人,白氏心里跟明镜似的。 而她旧日里还与赵都督有些情分在,她若是这次能得到赵都督的照拂,日后秦府这些人还不全都以她马首是瞻? “哥哥,现在还关押在京兆尹衙门……”白女滢听到玉绵问起哥哥,顿时就哭的梨花带雨。 玉绵看着白氏娇美楚楚的模样,不由呶了呶嘴。 当年这白氏及笄时,按照清平调的调子,把一整首词都唱的极为清婉,震惊了整个京师。 京师的人盛赞白女滢是最贤良淑德的女子,提亲的人都快踏断了门槛儿。 当时的白女滢一心恋慕杀伐果断、清冷严肃的赵恒,但凡有宴会,但凡逢见了赵恒都默默跟在他身边。 当时的白女滢算是把少女的心性发挥到了极致,但凡与赵恒有些关联的都知道白女滢对赵恒一片冰心。 赵恒虽说性情寡淡,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赵恒母亲却极为喜欢白女滢,大有将她当儿媳妇的意思。 只是后来,赵恒因为宦官使坏打了一场败仗,被先帝惩罚削了官爵,白氏就一改往日的情深义重。 尤其是跟秦家二房长子秦谊相识后,更是对赵恒处处躲避起来,生怕别人再提起旧年岁里她追着赵恒满天下跑的事儿。 第12页 后来,赵恒母亲送了白女滢一件极为珍稀的象牙梳,大有要结亲的意思。 白女滢知道赵恒母亲的心思,顿时就故意将象牙梳放在桌上,将秦谊送的那支纯金的簪子在赵恒母亲跟前晃动,“秦家和我们白家世代相交,常常往来,关系自然旁人比不得的,夫人还是收回这象牙梳,免得惹了非议去。” 毕竟赵恒母亲是聪慧大气之人,听到这话,自然明白了白女滢是嫌弃他们赵家此刻的境遇,眼光高大的看中了秦家的权贵。 “打了败仗就安分守己……” 这是白女滢说给赵恒母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十里红妆地嫁入秦家,成了玉绵的侄媳妇儿。 现在秦谊病逝,秦老太爷战死,秦家已经极为窘迫了,自然也不会再理会白女滢哥哥的失职犯罪。 白女滢求助无门,不由心中十分酸楚,一来二去就想到了赵恒身上去。 白女滢望着漫漫梨花,唇角微微一勾,仿佛已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臂膀。 玉绵横斜白氏一眼,正要说告辞,却见白氏微笑着抓住她的手,将腕子上那只明晃晃的金镯子往她的腕子上推。 “哥哥酒后误事,三姑姑若是能跟赵都督说说话,哥哥就有救了。”白氏笑意盈盈地看着玉绵,随后继续道:“毕竟我们都是秦家人,一家人总归该相互帮衬的。” 听到这番话,玉绵只觉得可笑,从未有过的可笑,“一家人……呵……” 谊哥儿病时,她白女滢躲的远远的,倒是没见过她说一家人相互帮衬。 “知道了。”玉绵一副笑脸,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将那只金镯子退还给她,冷声道:“我素来讨厌金器,你还是自己留着。” 玉绵不想多跟白女滢搭话,说完便朝着郡主府去了。 还未进门,就觉得府里寒气森森的,半晌忽然听到冷冷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府邸回响,“三小姐还真是风雅,秉烛夜游?” 淡淡月悬挂在杨柳枝头,暖春三月,赵恒坐在她常坐的竹椅上,一双俊雅的眸子随意打量她。 “都督,可是有事?”玉绵声音娇柔清亮,看向端坐在竹椅上的赵都督。 赵恒没有答话,修长的手指微微敲着竹椅的把手。 他原本就没想来这儿,只是刚好经过石桥时,逢见了白女滢。 也不知怎么的,他一过去,白女滢就突然像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脚踩空,径直朝着他怀里扑过来。 他不喜与人触碰,见白氏朝他跌过来,顿时就很是心烦。 听到白女滢对着他哭哭啼啼的更是心情不好,直接差人把她送到惠民药局,就走了。 原本他是朝着都督府去的,可是一心烦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来了玉绵这里。 所以,听了玉绵这句有何贵干,也只是清了清嗓子,临时编造几句,“跟你说说入朝的事,三小姐可是看中了钦天监?” “都督可喜欢凤凰单枞?”玉绵见他故意用她心坎儿上喜欢的东西跟她说,却丝毫不用手语,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对他的问话东问西答。 只是光想想日后能在钦天监光明正大地占星问卜,手指就有些激动,一时间忘记了手中正给赵恒倒茶。 茶水漫过茶杯沿儿,赵恒皱眉斜睨了玉绵一眼,见她面露喜色地神游,立刻捏住了玉绵的腕子。 他常年在疆场,手劲儿自然是大的。 玉绵腕子被他捏的有些不舒服,一双明净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疼,直接握住茶壶不是更好?” “多话。”赵恒松开她的腕子,声音冷冷的。 “不是多话,一般人都会这样,常识。”玉绵侧头看他一眼,手指轻轻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腕子。 赵恒目光落在她腕子上,肤色晶莹如玉,正中是一些红指印子,像是一只红玛瑙珠串子。 他明明没用力,怎么就红了? 玉绵说完却不由咬住了唇,心里一惊,都是一时疏忽,她竟然跟他直接搭上了话。 赵恒手指微微敲着茶盏上雕着的忍冬花纹,半晌忽然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 第7章 赵恒还从来没跟耳聋的女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那些自幼有耳疾的人,其实是能根据唇形来分辨一些简单的话的。 如今听见玉绵很是自然地接上他的话茬,他自然是心里也有所怀疑,挑挑眉淡淡道:“常识?谁教给你的常识?” 玉绵静静听完赵恒的话,神色已从方才得紧张转为冷静。她微微抓紧衣裙的一角,一双明净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赵恒,却死不肯承认方才自己说的话。 见到赵恒冷眼打量她,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自幼染病得了耳疾,听不真切,都督莫要见怪……的确是为难。” 玉绵肤色雪白,一双微微泛着海水蓝一般的眸子微微敛着,看上去极为委屈可怜。 庭院里洒扫的婆子看到玉绵这副模样,不由心里一阵怜悯发作。 说起来这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自幼没了母亲,又是个庶女,整日被嫡母欺压着, 现在封了个郡主,也是明面儿上光鲜。赵都督虽说清冷严肃,话不多,但是权臣的咄咄逼人却还是有的。 “时常受都督照拂,这条腰带是我亲手做的,若是都督不介意,且请收下。”玉绵眉眼楚楚,将一个梨花木的盒子捧过来。 第13页 那腰带是用翠玉和孔雀羽毛镶嵌的,当年她母亲叶氏还在世时,亲手做的,虽说造价不是最昂贵的,但是论起手工和镶嵌技术确是独具匠心。 赵恒目光下移,最后落在那只捧着孔雀羽腰带的白净小手儿上。 玉绵盯着那熠熠发光的翠玉,脑中纷纷纭纭,赵都督整日被朝事缠的忙不开,她也不过是随口搭了句话,便是再怎么心思缜密,也断断不会在她一个庶女身上耗费多少心神。 手腕子举得实在有些酸麻,待抬起眼睛时,却见赵都督早已经走了。 门口处,最后一抹白色的衣角微微拂过石狮子。 玉绵见他走了也算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玉绵靠在凸起的青石墙壁上,回想今日的事儿,忽然见到养的小狸猫蹭她的脚踝,便眉开眼笑地将那小狸猫抱起,温柔的像是晓露芙蓉一般,“真是可爱,得了,可是饿了?” 小狸猫在外玩儿的有些累了,被玉绵抱起,很快就窝在玉绵怀里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玉绵见它半歪着头,睡得小粉舌头都出来了,不由失笑,慵慵懒懒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赵都督忙的很,哪有心思考虑我这等小事儿,若有悠闲且悠闲,莫到无闲空折枝……” 此刻的赵都督也的确没什么闲空,现在刘氏手下的众将经常往来,他们曾是旧年的老将,虽说没什么战功,但是心气却是高的,这些年来渐渐被赵恒一派打压下去,更是变得心存怨恨,私下总是搞些叛臣乱党的事儿。 兵部在卢川郡和巴郡的绵水查到了刘氏叛臣乱党的隐匿之所,虽然费了一番皱着,但这些乱党叛臣终于一网成擒。 赵恒在兵部衙门听审,兵部好不容易立了大功,自然是精神振奋,字字珠玑的。 正审的精神亢奋之际,赵恒的母亲莫氏差人送来了披风。 赵恒接了披风,看着披风上精致的鹤纹、以及用细密的针脚缝合的孔雀羽,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孔雀羽,呵。”赵恒将披风扔在身后的灯挂椅上,目光平移,看着庭院中的那颗梧桐树。 兵部尚书灿笑着看着那件披风,“老夫人女红真是无可匹敌,这孔雀羽这般难缝合的,都能巧夺天工的逢上,怕是世间在没有这样巧的人物了。” “秦玉绵。”赵恒扫了一眼孔雀羽,脑中萦绕的全是那双捧着孔雀羽的白净小手儿。 兵部尚书一怔,随后眼珠一转,道:“哦,秦三小姐女红……这还真没听说过,不过总有些藏龙卧虎的人物的。” “如果耳聋,什么条件下能跟人对上话?”赵恒转身,眼尾微微一挑,目光直直看向兵部尚书。 虽然是询问,但是赵恒眼睛微微眯起,眸子里带着几分威冷。 兵部尚书手一抖,一时猜不透赵恒的心思,拿不定主意,只有沉默不敢多说话。 半晌,见赵恒审视着自己,兵部尚书不由一慌道:“虽说有些玄学,但是有时存在一见钟情的可能,若是耳聋的话,若是听心上人说话,难免还是有几分缘分作祟,能听得见一两句的。” 兵部尚书嘴里说着一些自己都不信的话,但是心里却极为惊讶,赵都督这人性情冷淡的很,这些年来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女人。 可是最近,每次逢见他,懂不懂就能听见几句秦三小姐。 “心上人……”赵恒稍稍抿唇,左侧微微出现一个小小的括弧,一抹冷嘲又夹带着一股浓浓的别致的很欲的调调。 能听见心上人一句半句的话,呵……他倒是真没想到那个这一点儿,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也正是胡思乱想的年纪。 眼光倒是很上乘。 说起那小东西,眉目湛湛有神,颊边两只小小的梨涡,相貌确实是不错的。 短暂几次接触,性情可是烂漫可爱,只可惜是个小聋子…… 还未想上一丝半刻,莫老夫人又差来了小厮,请儿子赵恒速速回府。 兵部尚书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总归赵都督母亲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草草审了两句就差人把刘氏一帮叛臣乱党的押下去了。 清风徐来,白云悠悠,马蹄疾驰,一只蝴蝶猛然在花丛中飞起。 赵恒下马,门匾上赫然用烫金的隶书写着赵府二字。 穿过耳房,到了第三进院落处,只见门口守着两个丫鬟,见到赵恒进门,忙恭敬地掀开珠帘儿。 堂屋里正座的黑檀木软塌上斜躺着一个中年妇人,穿墨绿色的外衫,长眉细目,脸色白里泛红,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是却流露着一种天然的雍容华贵。 “母亲。”赵恒朝着莫氏行礼。 莫氏见到赵恒,一张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嗯,翠儿扶我起来。” 一旁服侍的丫鬟听到莫老夫人的话,忙俯下身去给莫氏穿鞋,旁边的一个婆子忙将莫氏从软塌上搀起,一路扶着她到了正座上。 “倒是盼着你未成都督,如今整日里忙着,我这个老婆子甚想你,三令五催的。”莫氏瞅了几眼赵恒, 拄着凤头拐杖微微挪动了下身子,“或者,你在哪里被绊住了脚?” 赵恒走近,服侍丫鬟连忙上撤换茶具,端上一盏水金龟。 “这是今年福建武大人送来的,有白鸡冠、铁罗汉、瓜子金,我尝着水金龟味道极好。”莫氏敛眉喝茶,半晌,又道:“瞧我都忘了,这水金龟是今年新茶,是白丫头送来的!” 第14页 “嗯?”赵恒看了眼茶盏中浮动的茶叶片子,待下一刻抬头却见白女滢在内房走出来,一双眼儿直盯盯看着他。 待迎上他的目光时,又忽然脸颊绯红。 赵恒手指从茶盏上移开,看到白女滢那双保养的极好的手,脑中忽然浮现出玉绵捧着孔雀羽的模样。 白女滢见赵恒并不看她,手指一下蜷缩,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理她。 “都督……”白女滢敛着眉眼,刚要跪拜,就见莫氏连忙差人拦住了她,道:“我一个老婆子都不让跪了,你跪他做什么,早先不知道你遭的那些难,还错怪了你,如今可不许你再跟我们赵家见外。” “当年母亲她……都怪我没本事,若是有本事,若是再勇敢些,也不至于……”白女滢说着掩面垂泣起来。 莫氏年纪老了,心性软了很多,先前又听了白女滢说了些遭难凄惨的话,顿时就起了怜悯之心。 如今这样娇怯怯的小美人嘤咛垂泪哭个不住,她心里自然是更软了几分,虽说没有娶别人用过的儿媳妇的意思,但是面儿上还是尊重白女滢的,“恒儿,还不说两句话。” 窗边的光线照进来,落在白女滢的脸儿上,显得她更是容色艳丽。 刚刚的事已经教她知道,莫氏对她还是喜欢的,只要好好哄一哄,兴许还可以……她现在甚至不求妾室,只要能在赵恒身边,当牛做马都可。 可是很明显,赵恒对她并不感兴趣,有的只是对她冷淡疏离。 白女滢微微皱眉,她是知道赵恒清冷严肃的性情的,当年虽然对她不至于热情,可是却从来没这般疏离冷淡的。 白女滢垂下眼想了想,当年要不是纳番悲惨遭遇,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那年,她的亲哥荒唐,跟苏侍郎的儿子喝酒打赌,结果把自己当做了筹码,最后惹得苏侍郎上门提亲,媒婆彩礼一道送进了白府。 当时她一心恋慕赵恒,见到那些彩礼和说亲的婆子,当场就抬起下巴断然拒绝了。 苏侍郎性情倨傲,亲家又是不可一世的怡王,知道这事儿后,当场就去了白府上前踹翻一名守门的小厮,勃然大怒,“瞎了狗眼,你们白家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会唱个曲儿,还真拿着自己当成什么才女贵重人物了?!不识抬举!” 白女滢的父亲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又不敢跟苏侍郎对抗,只是将将一腔怒火瞄准白女滢的母亲向氏,“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不识好歹,什么身份啊,整日跟着赵公子跑,还敢拒绝苏大人。” “不会说话,便不说话,惹得苏大人这般来府上闹,整个京师都知道咱们白家被苏大人给欺负了,让所有人看我白家的笑话。”白女滢的父亲不由分说地指责向氏。 白府的主母李氏平日里被白女滢的母亲抢了风头,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机会,把所有的嫉妒和不甘,通通发泄在了向氏头上,彻彻底底的耍了一回主母的威风。 看着向氏落得这个境地,白女滢情不自禁的就流下了泪水。 随后,秦家二房长子对她一见钟情,当时秦家又是大族,在这个大梁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白女滢左右权衡,选择了秦谊。 只是不想打脸来的这般快,和秦谊大婚不过几年,子嗣都没有,秦谊就命短病逝了。 白女滢抬眼扫了一眼端坐在梳背椅上的赵恒,眉目俊雅,正微侧了头用茶,全然一副权臣的模样。 现在的赵恒作为大梁的都督,权势滔天,像是天边的太阳,让人不敢逼视,就算是皇家见了他,也要避让几分。 白女滢紧紧攥着手掌,心里极不是滋味,像是诛心一般。 明明该是她的,明明她才是赵家的儿媳,如今却成了寡妇,亲哥哥出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简直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白女滢见赵恒这般冷淡,已经对赵恒是否对她还有感情不抱任何幻想,只想着在莫氏身上做些文章,盼着打动莫氏的心。 不管如何,现在要赶紧跟秦家彻底割袍断义,日后能攀上赵家这个大树,然后慢慢图谋。 她这辈子,整日为了旁人真是做够了。 她现在只想考虑她自己的前程,再也不顾惜任何人。 三人在雕着石榴纹的圆桌前落坐,白女滢看了看莫氏,笑道:“今日洛水来了新的画舫,瞧着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一边游湖一边赏月品酒,夫人您说呢?”她现在极力想着哄着莫氏,知道莫氏是极喜欢画舫的,所以有其所好的说了游湖。 “嗯,倒是有趣,游湖~”莫氏笑了笑。 见到莫氏这般,白女滢心中欢喜,不由多喝了几口茶水。 莫氏笑着跟白女滢说了几句话,而白女滢不住地拿着眼睛往赵恒身上瞄。 可是赵恒对白女滢依旧十分疏远的状态,白女滢叹了口气,若是换做以前,她还能跟赵恒说道一番,只是现在却是极为不同了。 白女滢沉默了半晌,忽然朝着赵恒道:“知道都督喜欢水丞,这次刚好嫡长兄得了一件蓝玻璃四方水丞,不知都督可喜欢?” 说着,白女滢就差人将那件水丞取过来。 那蓝玻璃四方水丞的肚儿极为广阔,在瓶口又雕着些四卷荷叶,瓶底铺着一层白粗瓷,的确是水丞中的精品。 赵恒泯了一口茶,看了白女滢一眼道:“大梁蓝玻璃产量有限的紧,皇家无此奢侈品。” 第15页 他极为讨厌女子主动往他跟前贴,他薄唇一动,要说什么却被母亲莫氏扯了扯。 现在他们赵家的确是权势滔天,可是白家却也不是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比如白女滢的嫡长兄白行简,就是名将兼明臣。 彻底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好处,多多少少留点体面,指不定日后还能用到。 赵恒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如今的他再也不是旧年岁的赵恒,也不想莫氏那般束手束脚。 他若真想除掉白行简,不难。 只是轻易除掉了,就打草惊蛇了,棋子就要用在正当处。 “母亲,朝里还有事。”赵恒朝着莫氏行礼后,就款步出了门。 “他是极忙的。”莫氏尴尬的笑了笑,她这个儿子乾纲独断,又清冷寡淡,白女滢这样的女子若是先前也便算了,可是偏生又嫁给秦家丧夫的。 平白来了寻求一二分的帮衬也便算了,可是若是起了旁的心思,就惹人厌恶了。 白女滢看着莫氏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便识趣的告退了。 这边,赵恒在长街上走着,看着道路两旁的布庄、酒楼、金玉器铺子,到了城西的一家叫明心书斋的铺子,里面的掌柜热情的推荐几本子刚刚完成制版的新书。 赵恒闲来无事,也便进了书铺子逛了逛,里面一群少年在看书,还有几个准备考科举的秀才在角落里看书。 掌柜看赵恒衣饰华贵,自然揣测着赵恒是派头大的人物儿,索性笑着走过来,捧着一本书,“公子请看,这是咱们新封的长乐郡主亲自画上的莲瓣纹,工笔极为巧妙。” “哦?秦三小姐?”赵恒听到这话,忽然起了兴趣。 扫了一眼书卷扉页上的莲瓣花纹,不由勾了勾唇,朝着掌柜道:“但凡秦三小姐画的,全部包起来。” 姚管家听到这话,硬着头皮掏出了银子,心里却是一阵恶寒,怎么就忽然全买下了? 就是寻常的话本,明明是赵都督嗤之以鼻的东西…… “都督,是都送回府里?”姚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送到郡主府!”赵恒上马,扬鞭直接朝着玉绵的府邸去了。 姚管家一摞摞地往马车上搬书,半晌累得边擦汗,边道:“怎么去了趟兵部衙门,听了兵部尚书一顿胡扯什么心上人,就这般殷勤了?” 莫非?是看上了?! 姚管家心里一惊,手里搬着的一摞书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等到赵都督来了玉绵这里,被白女滢撩拨的那股烦闷气儿才消了下去。 单是看着府邸,乌云遮月,灯光映照,都觉的有些心旷神怡。 待进门,只见玉绵趴在地上,左袖上浸了血水,小心地给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小猫儿包扎,也不看来的人是谁,直接道:“田翘,把桌上绿瓶子拿过来。” 赵恒头一回被人使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得玉绵轻柔宛转的声音传来,“快些!这般磨磨蹭蹭的。” “你再说一遍。”一声清冷但是蕴含杀气的声音传来。 玉绵吓得一哆嗦,慌乱地转头,道:“都督……怎么来了?” 赵恒饶有兴趣地靠在一侧的屏风上斜斜看着玉绵,刚要回话,却见玉绵早已经趴上去又给那小猫儿包扎受伤的左腿去了。 在他跟前,这个小东西总是笑容楚楚,再不然就是一派天真烂漫,可是此刻却极为认真,像是一个医者对待病人一般。 且包扎手法极为熟练,明显是经常给那些受伤的小猫小狗包扎的。 “为何会照顾这些小东西?”赵恒横斜看着玉绵,大发好心地用了个手势,指了指那只受伤的小猫儿。 那小猫蜷缩着,因为包扎受疼的干系,抓的玉绵手背上的血痕一道一道的。 “先帝在世时,都督不顾士兵具有传染性的疥疮,毫不避讳地给照顾士兵。”玉绵打完最后一个结儿,朝着赵恒笑道:“我不过是照顾一只流浪小猫儿,比起都督,差的远了。” 赵恒微微挑起眉,目光里带着探究,随后转过身来,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修长的指节在她软软的唇瓣上轻轻一按,声音带着威逼性道:“你如何知道的?” 第8章 一下被赵恒捏住下巴,玉绵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她深知赵恒这等在刀尖战场上滚过的男人,对待别人是两种面孔。 心情好时清冷但是宽和,可是一旦犯了逆鳞,就会残暴嗜杀,性情诡谲。 想到那些权臣对付人的手段,玉绵顿时有点怂。 、且跟前这个男人并不是那等凭借心情的办差的人,他是一个头脑极其清醒的人,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对待她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人儿,那等宽和性情大抵不会出来的。 玉绵抿了抿唇,很想立刻就回答他的话,但赵都督的面部表情太过沉静了,玉绵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想了半刻,玉绵将下巴微微往后退了下,直直看向赵恒道:“听闻都督兵营里有得了厌食症的可怜士兵,访遍名医都药石无医,快被厌食症缠的奄奄一息了,祖父说若不是都督一眼看出那士兵的病症,怕是就被耽搁坏了,到底还是都督待人亲和,礼贤下士!” 玉绵嘴里说着,脑中却浮现出秦老太爷在世时说的其他的。 赵都督的美谈是有的,可是殊不知都督也有阴狠毒辣的一面。这些年但凡有在疆场朝堂中捣乱做文章的,现在都已经坟头长草了。 第16页 玉绵偷偷瞄了赵恒一眼,眉眼清俊,礼贤下士的神情倒是极娴熟,见玉绵提到秦老太爷,倒是及时的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玉绵急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樱唇微微喘着气儿。 赵恒挑眉,一双凤眼微微扫过玉绵,着重在她的耳朵处看了几眼,她一个小聋子,能这般油嘴滑舌顺溜的说出这些来,还不知是私下用了多少工夫,才吧秦老太爷讲的那些事儿听清的。 兵部尚书曾说,一些耳疾的人也能听得一句半句的有关心上人的事儿…… 这小混蛋竟然当真把他当成心上人了! 赵恒素来讨厌被女人追着,因着多年征战得胜,又养成了天然的矜贵清傲的性子,如今见玉绵这般熟练的讲着他的事儿,似乎私下消遣了多少回他的丰功伟绩似的,想想,顿时就有些隐怒。 赵恒静静地望着她,他本是怒火压制不住的,不想看着她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笑靥如花地将手边的一盒子芙蓉卷推到他跟前,脸上笑得好看,眼里也泛着讨好。 这幅眼神像是清澈琥珀里冒出来的鬼灵精,全然不似宦官讨好的矫揉造作,而是让人心生喜欢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一个姑娘家的,丝毫不介意地对着大男人表述心中喜欢,像是田园的青草一般全然不受拘束,便是不计较她拿着自己过往那些事消遣,对着男人肆意表达喜欢的散漫性格也要小惩大诫的。 赵恒清了清嗓子,看着门外淡淡道:“姚管家,把今日买的书,全都搬进来,让三小姐好好规整规整性子。” 姚管家听了,忙差人把一大马车的书搬进来,来来回回的好几趟,直接把房内的书架子给摆的满满当当的。 玉绵不喜看书,听到一侧小柜子里受伤的小猫嗷嗷个不停,便忙起身拿着小药瓶朝着猫儿去了。 赵恒刚一转身,就看到玉绵在那只伤猫跟前忙碌着,白净的小手上全是被猫抓的伤痕,只是要救治猫儿的认真和笃定却是不一般的。 赵恒眼望着玉绵,心中忽然像是有东风吹过猛然吹起了飞絮,浮起一丝丝异样感,正想着辨个分明,忽然就被一声尖锐的猫叫声打断。 赵恒看过去,见玉绵手背上又是一道带血的伤口,赵恒端坐淡然的看着,那股惹了飞絮一般的心情,一眨眼又消散了去。 他掀开东侧的珠帘,走进内室,靠近北首的那侧博古阁上全是摆的占星问卜的书籍,上面的页都被翻得破了,地上还零零散散摆着些签筒和伏羲八卦图,再往东边看,就是些给猫儿用的治疗伤口的药粉…… 寻常姑娘家的房间橱柜摆放的都是珍珠、红宝石。而这小东西的房里却干干净净,除了那几本子占星的书和药罐子,基本上是穷的叮当响,家具也是只有一张梨花木架子床。 虽然被封了郡主,可终究是没落家族的庶小姐,幼年没了母亲的照料,想必真的被嫡母欺负惯了的,这般寒酸的房屋,也住的安安心心的。 待侧眼,看到桌案上那副还未画完的画时,一旁伺候的婆子轻笑道:“我们小姐手巧,原先没封郡主之前就能凭借这给书画封面的本事为生,从来没用过秦府的一两银子。” 赵恒听了,不由微微皱眉,随后拿起玉绵桌上画的那半截画。 这个秦三小姐的确是可怜,一个贵族的小姐要沦落到卖画为生……府里早年娶进门冲喜的妻室白氏,也是跟秦三小姐身世相仿,可是白氏却冷傲精乖,从来瞧不上白衣,更别说那些流浪脏兮兮的猫狗了。 赵恒的原则跟怜悯心互相搏斗,一时觉得玉绵不应心气高的看上一个能摆弄她命运的权臣,一时心里又觉她极为可怜,看似天真烂漫的,可是却也是身负桎梏的苦命少女。 想着想着,初初的那股隐怒就消散了下去,想要惩罚她看书的心思也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下,飞飞扬扬的散了。 待下一刻,见玉绵靠在门框上,一双明净妩媚的眼睛直直打量他,赵恒还是敛起了眉眼,警醒训斥道:“秦三小姐如今封了郡主,虽说喜欢为弱者排忧解难,但是秦三小姐还是要记住看男人不可只看容貌,要分辨其内里,否则寻了负心汉,闹得满城皆知,这事儿便不好了。” 赵恒原本的意思是前半句,着重告诫玉绵不要乱想,不要乱喜欢自己。 玉绵却误会了他话中的意思,还以为是他有意敲打,毕竟大梁还是有不少郡主公主闹出些私生子腌臜事儿的。 想到这儿,玉绵直接点了点头,乖顺道:“绵儿记得,绵儿会在里衣上绣一个“洁”字,时常记得洁身自好。“说完,见赵恒凤眼微微一挑,不由着急补充道:“我自幼体弱, 很少迈出房门,今日得都督教诲,更要呆在房间里刺绣,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个识礼明仪的人。” 赵恒听到玉绵清婉圆润的声音不由微微皱眉,他并不是这个意思,再者他觉得玉绵这番说辞像是对着秦家人用了千百遍一般,熟练但是模式过于老套。 “秦三小姐最擅奇门遁甲、机巧之术,刺绣倒不如看看占星的书,也好将来入钦天监,为大梁尽一二分心力。”赵恒淡淡说了一句。 玉绵的小小伪装,他那等缜密心思自然会一眼看穿,所以直接了当的指出来。 听到赵恒这般直接,玉绵不由噗喝一声笑出来,看来武将比起文人还是爽快,有一说一的性情倒是有趣。 第17页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夜晚了,房里的茶水和点心已经换了好几轮,小厨房里的饭都已经烧好了。 “都督,时间不早了。”玉绵耐着性子,看着赵恒,叹了口气,“府里实在没什么好饭菜,寡淡难以下咽,怕扰了都督的口舌,待下次绵儿备好了酒菜,再请都督来府邸用膳。。” “府上有不速之客,你且吃,不用在意。”说完,赵恒径直坐在了一侧的圈椅上,明显是有留在玉绵这里用饭的意思。 赵恒放下这么一番话,玉绵心里是一时风雨一时忧愁的。 风雨的是自己是赵都督手里的一枚棋子,怕是见不到明年的太阳,忧愁的是,赵都督现在跑自己府邸跟跑上了瘾似的,整日来郡主府…… 他自己绕路也便算了,只是玉绵这里确是跟防贼一般,不敢有半分轻狂,使出了哄人的法子。 如今,他赵大都督,还要口下夺食,若是一两顿也便算了,可是天天跑顺了腿,自己那点画画钱,又要给狗猫买药又是要支撑用度的,怕是更捉襟见肘了。 玉绵瘫在椅子上,面儿上生无可恋,看到田翘等人端着新鲜的香椿蛋饼和紫薯香米粥进来,就觉得甚是心累。 赵恒却是罕有的安静,一直闭目静坐,直到听见玉绵过来请他吃饭,才勉为其难地从椅子上起身。 清贵的捏起银箸,尝了一口新鲜的香椿制成的蛋饼后,竟然破天荒的一笑,薄唇变成了心形,显得甜甜的。 玉绵看到饭菜合他口味,且巧夺天工地把那张俊脸哄笑了,就觉得心累更上一层。 他们都督府什么没有,偏生要来吃这等粗野味重的香椿…… 窗外细雨纷纷,打在庭院的花草上,全是刷刷声。 玉绵忙着服侍赵恒,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添盏递筷的。 而秦家大房这边儿却是密谋吞并玉绵的郡主府。 秦家大房的主母余氏原本就讨厌玉绵,在玉绵得了封号有了府邸后,余氏心里那股火气更是燃烧的旺盛,满脑子想的是把玉绵得到的一切抢夺过来。 余氏觉得这一切原本就是玉绵沾的秦老太爷的光,即使日后将玉绵得到这些抢过来也并无不可。 寻常妇人,想来想去左右不过是看中了京城财大气粗的盐帮,如今他们秦家败落跟与官家联姻怕是不容易,但是盐帮乡绅之家都可一试。 到时让那些粗人带着媒婆来提亲,只要那些粗莽汉子肯放低姿态,一切都好商量,她没别的权力,但是嫁个女儿却是有权力的。 细雨益发下的密了,天雷夹杂着闪电一下下的在半空劈裂,将整个黑夜映照的亮亮的。 赵恒转眼看到玉绵将烛台往桌边移了移,她发髻上斜插一只玉簪,烛火跳跃在她脸儿上,明眸皓齿又仙风细细,年纪虽小,却出落得千娇百媚,十分惹人怜爱。 因为窗子没关好,玉绵忙起身,伸手将挑动的烛火给遮住。 赵恒看了一会儿,听到府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径直放下了银箸,带着姚管家朝着门外去了。 一出门,就见秦家的人在门口处鬼鬼祟祟的,在西面的暗影子里还有些披着蓑衣的小厮。 秦家人看到是赵恒,不敢再提盐帮来提亲的事儿,只是请了安,带着一副畏冷的模样便匆匆离开了。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巧,赵恒走了没几步,就在巷子口跟余氏联系好的看人的盐帮狭路相逢。 盐商没认出赵恒来,只是前行了一会,便转入了东首的一条小巷子里,那里极为黑暗偏僻,后面又有些可以攀爬的枯木房梁,那个盐帮的粗莽汉子绕着小巷子来到这里时,骤然见一帮黑衣人阻路。 心里一惊,握住了腰上的匕首,正要抬头一看,却是赵恒,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袍衫,长身玉立,又冷峻威严。 那个盐帮的粗莽汉子面色阴寒,抓住腰上的匕首,快速向前想要行刺赵恒,却被身后的人狠狠制服压在地上。 赵恒负手而立,一旁的黑衣人踩住粗莽汉子的手指,脚下一用力瞬间就碾碎了汉子的手骨。 粗莽汉子啧了一声,他原本是不乐意来的,可偏生秦府的余氏拿着秦三小姐的画像给他看,白白撩拨起了他的兴致。 可是现在细细想起来,那般千娇百媚的少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现在倒好了,招惹谁不好招惹了大梁最权势滔天的男人,从头到尾被碾压,在赵恒面前他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正在手骨疼得难以自制时,忽然见一个穿着棕色长衫的管家跑过来。 “都督……为何……”姚管家话说了一半,看着那些坍圮的房梁,还有那些房梁堆积的墙,这墙正是玉绵居住的郡主府。 夜黑风高的,踩着房梁上墙,不是为色,还是为了什么? 姚管家胆战心惊地望向赵恒,还未说话,就听赵恒淡淡道:“让你多加顾念郡主府,你就是如此顾念的?” 赵恒语气几乎阴冷,大掌攥着,眉眼里隐隐浮现出狂暴之气,像是此刻的乌云密布的天色,若不是在这边声音弄得太大,会惊扰了院子里的秦三小姐,怕是这粗莽盐帮汉子早就没了半条命。 姚管家听了这话,吓得浑身一抖,随后内心却渐渐浮现一阵清明,他跟了赵恒这些年,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假以辞色,可是如今这般愠怒,不是相中又是什么? 第18页 “奴才失职,奴才马上就去办!”姚管家横斜盐帮粗莽汉子一眼,忙急匆匆跑开了。 细雨还未停歇,整个郡主府的人手就开始了大换血,陪送奴仆一时凑不齐,还暂且拉了都督府的一些人填数。 守门巡院子的仆从已经齐了,但是担心玉绵用这些凑数的奴才用不顺手,姚管家还特意请来了宫里的□□丫鬟的婆子。 不过一夜的光景,就把玉绵府里的守门护院的人还有洒扫煮饭的丫鬟婆子一应备齐。 **** 第二日,窗外的日光已经渐渐从窗扉照进来。 玉绵还赖在床上,就听见田翘着急进门道:“坏了坏了,那些昨个儿都督府送来的小厮,又开始了!” 玉绵蹙眉,批了一件披风,困恹恹地看着外殿那些奴仆用钉耙匕首地把地面还有墙面上的颜料砖瓦的一律都清理了个干净, 原先从秦府带来的那几个婆子,撑在双手看着那些被铲的乱七八糟的墙皮地面,不由心疼道:“你们府里权势不错,可是再有权势,也不能把别人家的席子和墙面弄成这般,欺负死人喽……” 那几个叮叮咚咚的小厮道:“赔!一会子工匠还要来,我们照理不该干,可是我们提前拆了这些破烂,工匠来了翻新就更快些了。” 说完又拔出钳子,狠狠往有些裂缝的地砖上猛刺几下, 玉绵连忙走过去拦住他,道:“我没说翻新,谁准翻新的?无端的来了这里,连句话都不说,到处干坏事!” 玉绵刚刚起床,因为穿衣裳心烦,略略带着些起床气。 那些新来的小厮看看她,随后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钳子钉耙,最后看了看墙面上被撕裂的壁画,仿佛一下子惊到了,忙朝着玉绵磕头道:“请郡主安!是姚管家让小的在七日内翻新妥当,小的也是着急。”说完就把手里的钳子放下,一副请罪的模样。 玉绵抬手揉揉眼睛,抬脚将地上的撕裂的壁画微微踢开,教训道:“便是再着急,来了我府上,就是我府上的人,我都未说话,你们行动的哪一番?!” 闻言,那些小厮跪的更妥帖了,一个个的垂着脑袋,眉眼里讪讪地,仿佛真的做错了事儿,得罪了人一般,天然的乖顺, 他们这帮子人曾跟赵恒上过战场,从来在府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就连那些高官来了都督府,他们也是一副冰块脸,可是在玉绵跟前,他们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他们来之前,可是听姚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都督看中了长乐郡主,好生的照料,他们把这一条记得清清楚楚的。 玉绵转着手指上的戒指,脊背靠在楹柱上,侧头看着那些平日里倨傲的都督府小厮,忍笑忍得浑身发抖。 真是有趣,怎么忽然就这幅模样了,记得前年,她偶然路过都督府,还被这些人训斥的找不到北! 第9章 满地碎金似的斜阳缓缓流泻在青石砖路上,雕着如意纹的窗户敞着,清风吹起镇纸下的宣纸一角,玉绵手指摸着翘起的宣纸,半眯着眼儿听着姚管家宣读新的家规。 原本这就是破败的府邸,也不知道赵都督说了什么,忽然前个儿晚上,就来了许多小厮和粗使的婆子。 也不过两日的光景,就把整个府邸修葺的焕然一新,原本糊着窗户纸的破旧窗子也重新装了。 赵恒府上的姚管家似乎要在郡主府上扎根一般,站在台阶之上把赵恒府上的家规通通用在了郡主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常年在都督府,现在在郡主府也是一样的。”姚管家言语斟酌,语气里带着一抹警告。 说完,又一一提点了一番。 姚管家常年在都督府管家,言谈自然是不俗,那些小厮和婆子都是惧怕他的,他说话时,那些人都是静静听着。 可是私下里却相互对着眼神儿,无话却在犀利悱恻着。want money 他们原本以在都督府里为荣,慌乱间被姚管家点到了郡主府,说是郡主府但其实就是一个庶女,在府里原本就不受重视,私下打听了一番,还打听出了玉绵母亲叶氏被赶出秦家的事。 据说叶氏被赶出去后,养活不了自己,最后落得凄凉收场! 玉绵看到众人眉来眼去的相互瞟着,私心里觉得这帮人来了也是不好管束的。 “我不管你们先前在都督府是个什么职位,今个儿都督差我过来,你们就妥帖的跟着,安安分分!”姚管家扫过众人,言语里带着警告。 众人心中一怵,知道姚管家的手段,姚管家都从都督府来了,他们一些下人还敢说什么,只能闭嘴不敢再相互交换眼神儿。 玉绵从未想过姚管家会如此为她解围,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待看到他腰间垂挂着的赵恒的令牌时,脑中倒是闪过一阵清明,一个管家做不到如此呼风唤雨。 这一切都是赵恒的意思。 玉绵这边儿闹得人仰马翻的,朝廷里也不轻松。 之前的大梁被宦官操控时间太过长久,害死了不少的能征善战的将军,现在大梁南面东突厥虎视眈眈, 西侧西突厥和铁勒骚扰不断。 赵恒心思落在击退外敌上,可是朝中那些文官却不知外部忧患整日结营争斗不休。 秦老太爷留下的那些旧部在皇室眼中,就是个待用的刀剑工具,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利用他们来对付赵恒。 第19页 可是整个大梁的官员都知道,以那些旧部来对抗赵恒简直是以卵击石。 现在大梁的政局就是全凭赵都督一人把持,虽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若是赵都督想要,这些王土和江山便都是他的。 所以现在皇室对赵恒的猜疑从来没有停止过,而赵恒也从来没想过消除皇室的对他的猜疑。 这是这一切被长年待在边塞的中书舍人秦复给打破了。 秦复其实是秦老太爷的私生子,他母亲是个花娘,秦老太爷偶然打了一次野食儿,那花娘就怀上了秦复。 但是秦老太爷惧内严重,一直不敢说,时日长了倒是搁置下了这回事儿,直到花娘病逝,秦复认亲,秦老太爷才慌乱的捂住了,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别支。 自此,秦复就一直以远房亲戚自称,常年驻扎在边塞,极少回京城。 今年三月三,女儿节时,却破天荒的来了玉绵的郡主府邸。 朝廷里的那些人素来都是八卦惯了的,一听说秦复来了京城,不觐见太后和小皇上,偏生去了郡主府,一来二去的就惹了非议。 毕竟秦老太爷发丧时,秦复都没来,一来京城却进了郡主府。 他们一时间猜不透秦复来的目的,毕竟远房叔叔来侄女的府邸,怎么说也有点奇怪。 也是传的太过风风雨雨,秦复专门上奏了一封请罪信。 说是边塞时疫发作,自己的嫡妻不注意染了时疫,而当年给玉绵诊治耳疾的一个郎中却是治愈过时疫的。 这样一封信,直接让朝里的人心思就敞亮了。 难怪要去一个远房侄女的府邸,要来是要用侄女身边的神医,并不是为了利用新封了郡主的远房侄女,来攀附赵都督。 风细细的吹着,郡主府的小厨房里忙碌着煮樱花茶。 玉绵轻轻拨了拨茶盏里的用鹅卵石低温杀青过的樱花,一双明净的眸子轻轻扫过跟前的叔叔秦复。 其实秦复是最像秦老太爷的,一身乌色的长衫,高大俊朗。 “父亲战死疆场,叔叔因故未曾来,让你承担了这些。”秦复只是抬了抬茶杯盖儿,一双眼睛里闪过细不可查的嫌弃和瞧不上。 玉绵盈盈一笑,对秦复的话不做回应。 秦复这个人,玉绵见过不超过三次,可是却深深知道这个人的道貌岸然。 分明是恨极了秦老太爷,顺带恨极了整个秦家的人,却偏偏虚伪的说了一句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暖心话”。 秦复见玉绵不应声,一双眼朝着玉绵不住地打量。 的确是如花似玉,难怪赵都督那般清冷不近人情的男人会把封爵位的好事儿全按在她一个小小的卑贱庶女头上。 正想着,斯文秀雅的小团子闯了进来,见到玉绵便抱住了玉绵的腿,奶声奶气道:“听院子的婆婆说三姐姐要搭竹棚,我是最擅长搭东西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秦复,拍着小胸脯道:“父亲,您说是不是?” 秦复素来虚伪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丝慈父的真诚欢喜模样。 “寅儿,不许胡闹。”秦复伸手想要把儿子秦寅喊过去、 但是秦寅却用嫩笋似的小胳膊紧紧抱着玉绵的胳膊,声音软糯道:“我才不要,我要跟三姐姐一起搭竹棚。” 这秦寅是秦复三十岁上有的,秦复膝下人丁稀薄,命中无儿,得了苏妃后,勤恳耕耘多年,得了这一个儿子。 秦复极为疼惜苏妃,这个儿子自然也是娇惯至极。 玉绵笑了笑,伸手轻轻揪起抱着她腿儿的小团子,道:“好,赶巧了,我也喜欢。” 说完便领着秦寅到庭院里去了。 几只小鸟在雪白的梨花枝头啾啾的叫着,清风吹落地上的花瓣,秦寅笑嘻嘻地蹲在地上捧起一捧捧的梨花。 玉绵接过田翘手里的墨斗,随后拿着曲尺和墨斗量划着木料,玉绵转头朝着秦寅唤近了道:“你说你擅长搭棚,来,帮三姐姐扶着些!” 秦寅一听,忙撒开梨花,扭着小步跑过来,给玉绵扶着鸡翅木的一边儿。 玉绵拿着小锯利落地锯木头,拉方线,不过一个时辰就把凉棚的大框架搭起来了。 “三姐姐,真厉害!”秦寅很捧场地拍着小手儿,“父亲常说三姐姐不是寻常人物,如今看着还真是。” 玉绵侧头看着秦寅,才六岁的孩子,一副天真的模样,倒是把大人的话学得极为精道。 “是了,三姐姐我可算是能工巧匠。”玉绵笑了笑,随后拿起榔头轻轻砸着钉子。 叮叮当当的好一阵子,待太阳西斜时,凉棚已经搭好了,粉绿色地纱幔迎风飘起。 玉绵和小团子秦寅趴在凉亭上悬垂的秋千榻上。 春日甚暖,玉绵又累得有些疲乏,索性就闭着眼睛,打起瞌睡来了。 小秦寅却是活蹦乱跳,精神充沛,坐起来拉着玉绵的手指道:“三姐姐,咱们去骑马吧?” 玉绵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兴趣缺缺道:“三姐姐都快累趴下了,你这小可爱还是找你父亲去吧。” 秦寅将碟子里剥好的瓜子递给她,奶声奶气叹道:“跟母亲一样,一说带我出去骑马,就说犯了咳疾……” “景进叔叔经常往府里送补品,母亲子骨不算强健,也该补的中气十足了。”秦寅托着小脑袋,一副懊恼的模样。 第20页 “哦?秦景进?”玉绵睁开眼,朝着秦寅看了一眼,“他给你母亲送补品?”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景进偷龙转凤地把苏妃送进秦复的府邸,既是送进去就安生些便是了,非要送什么补品,怕是又想藕断丝连了。 “父亲倒是很不喜欢景进堂兄,每次看到他送来的补品都扔出去!”秦寅无奈的叹口气,像是说着一件极为苦恼的事儿。 玉绵也随着叹了口气,能不生气地扔出去? 要知道苏妃早年跟秦景进可是青梅竹马,在宫里还有些荒唐绯闻,秦景进送补品,只能是让他陷入旧日的绯闻中。 秦复极为珍爱苏妃,听到那些旧日的绯闻就气的火冒三丈。 再送几次补品,怕是要直接把补品扔在秦景进脸上了。 他自己的娘们,他秦景进整日操个什么心?! 秦复在院子里一边悠闲喝茶,静静地等着儿子秦寅。 不想还未等到秦寅,却先等来了赵都督。 秦复见到赵恒进门,手里的茶水一顿,心里一阵慌乱。 赵恒端严入座,自然地好像是这郡主府的真正当家的。 秦复忙起身朝着赵恒行礼,“都督,合该小臣去拜访。” 赵恒没有应话,只是看着玉绵用过的樱花茶,一朵朵的樱花带着黄山毛峰茶的香气。 秦复又是一行礼,道:“都督,小臣知罪,” 赵恒一晃神儿,手指微微扫过茶盏上那抹淡淡的口脂,凤眼一挑看了秦复一眼,道:“何罪之有?” 秦复心里一阵打鼓,正要解释,却听赵都督道:“前日,你的好侄儿秦景进截了兵粮,似乎有造反之心。” 秦复听到这里,黝黑的肌肤一下就吓白了,紧紧攥着拳道:“景进善良小胆,对皇位绝无觊觎之心。”秦复侧身看着赵恒,眼神笃定,面儿上也极为认真。 赵恒听秦复这话,目光里带着冷意,整个人看上去清贵又疏。 半晌却又勾唇一笑,这个秦复还真是能装模作样。 明明跟秦景进已经到了快要开战的时候,心中怕是早已惊涛骇浪,面上也还能撑得住,有事没事的收拾着秦景进的烂摊子。 赵恒手指微微敲着桌面,面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半晌将一封密信扔在秦复的跟前。 “无意间得到的,秦大人请过目。”赵恒端起茶盏轻轻倒了一盏樱花茶。 秦复原本脸色里还带着一二分的底气的,不想看完那封信后,脸色一下就垮了。 信中很是清楚,秦景进私下绑了苏妃身边的照料婆子,逼着那婆子呈上了一份儿供词,字字句句指出秦复现在的嫡妻就是先帝的苏妃。 秦景进的目的很明显,想用苏妃诈死的事儿彻底拿住秦复,随后步步牵制秦复,最后目标就是秦老太爷给秦复留下的那块免死金牌。 "不识抬举的狗贼!枉我处处护着他!”秦复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手上青筋暴起。 此刻的秦复也蓦地觉得他自己有些失败,他最近这些年太依赖令秦景进了,他一直认为秦景进是可以信任的,不想秦景进竟然在背后摆了他一道。 “都督尽管吩咐,敢劫持朝廷的军粮,至万千将士不顾,他秦景进就是大梁的罪人!该千刀万剐的罪人!”秦复大手拍在桌上。 赵恒勾唇一笑,将一只钥匙扔在地上,“这是那呈上供词的婆子的大门钥匙。” 秦复得了那钥匙,立刻就攥了起来,到门外抓着秦寅就走了。 赵恒走到大门处,忽然顿住了步子,抬头看着天空飞着的纸鸢,还未问话,就见姚管家小步走过来,脸上挂笑道:“这是郡主放的风筝,风筝还是郡主自己做的,手真巧……” 赵恒听了这话,不由转头横斜姚管家一眼,皱眉道:“多话。” 姚管家忙捂住嘴,正要说话却见那飞着的纸鸢忽然就断了,“都督……纸鸢……” 他侧身要指给赵恒,只见他早已朝着纸鸢掉落的方向去了。 “不不不……在房檐上。”田翘站在一旁,给帕假山的玉绵指着方向。 “呵,你这丫头,方才分明说在假山上。”玉绵年纪轻,因为攀爬假山的干系,声音中带了一抹娇媚。 田翘刚要说话,却一下迎见了赵恒,正要行礼,却见他朝她微微挥了挥手。 玉绵却急找纸鸢,皱眉朝着下面的人喊道:“你个死丫……赵……都督……” 赵恒不回话,只是皱眉看着假山上的小人儿。 别人家的小姐都是养的娇娇的,而这个自己亲自请封的郡主,却日日里搭凉棚爬假山的…… “下来。”赵恒转身,声音淡淡极为有压迫性。 玉绵抿了抿唇,手里吓得出了冷汗,方才一时疏忽,竟直接喊了权倾朝野的赵都督。 这次怕是又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上次给你的书,可是看完了?”赵恒看着她袖子上的灰尘,淡淡问了一句。 “书……还未曾……”玉绵皱眉瞄了赵恒一眼。 自己这个棋子,谁都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可赵都督却跟上了瘾似的一日日的凑过来,吓唬两句也就算了,现在又管上了自己学业,是嫌朝里的事儿不够多么? 赵恒往她跟前逼近了一步,玉绵吓得将手交叠在身后,明净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半晌忽然拽住赵恒的一角,眉眼笑盈盈道:“今日府里的小厮捉了一只野生鲫鱼,都督饿了吧,我给都督煮野生鲫鱼汤喝。” 第21页 第10章 玉绵讪讪地跟在赵恒身后,到了小厨房门口,玉绵一溜小跑的进了房,将野生鲫鱼用小薄刀清丽干净。 赵恒坐在庭院的竹椅子上,在北侧墙面上摆着一个和田玉镶嵌的仙女像,仙女像前面摆着一个小小的供台,上面简单着的摆着时鲜的瓜果,在庭院的另一侧设有桌椅,上面摆着鸡翅木的签筒。 赵恒扫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玉绵,随手拿起桌上已经解过的签文。 每个签文纸上都盖着一个宝象纹的印戳。 玉绵将小葱打结,见庭院里静悄悄的不由踮脚往窗外瞄了一眼。 赵恒抬头朝着玉绵扫了一眼,玉绵忙躲开了目光,在烧热的铁锅上化入猪油,灶膛里的柴火噼噼啪啪的响着,油温七成热的时候,玉绵将白瓷碟子里的鲫鱼顺着锅沿儿滑进油里。 正反两面煎的金黄后,又将案板上打结儿的小葱、老姜放在鲫鱼面儿上,再把粳米粉和糯米粉搅拌匀和,加入两小勺枣花蜜,之后加入凉水混合,最后把搅匀的汤汁浇在煎好的鲫鱼上。 玉绵抬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见赵恒环胸靠在厨房的木门上,扫过握着勺子的玉绵的手,“那仙女像是你摆置上的?” 火苗蹭蹭,玉绵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慢条斯理地将铁锅里的鲫鱼小心地转移进了砂锅中,细火慢熬,这种野生的鲫鱼用砂锅细细的熬,一锅水出一碗,汤浓味鲜最是美味。 初春的寒气里,喝上这么一小口,鲜活味浓的极为爽利。 “都督,帮我递过旁边橱柜里的小玉碗来。野生的鲫鱼汤用玉碗最最有味道。”玉绵头也不回,声音柔柔轻轻的。 赵恒听到这里,不禁气笑了。 在整个大梁,还没有人敢这般指使他干活,还是干这等端碗的活儿。 心里正恼烦着,忽然见那小东西在砂锅前忙碌着,一张转过来的脸儿上甜美可爱,大大的眼睛认真看着他,“都督,还等什么?” 赵恒看到她这幅烂漫可爱的模样,心里那股隐怒忽然像是一缕青烟消散的无影踪。 “秦家是高门大族,怎么三小姐还会做这些?”赵恒将碗递给她,淡淡问了一句。 虽说说她是个庶小姐,但是大族大族里的庶小姐也是过的相对不错的,再怎么样都不会跟民间的那些女孩子那般整日劈柴耕种煮羹的。 可是跟前这个小东西,却屡屡让他觉得奇怪,会搭凉棚会煮鲫鱼汤。 所以他很是好奇,好奇的直接问了出来。 尽管懒得打手语,但是却用厨房里的小谷穗沾着清水,字体是行书,字迹有力,卧笔偏锋,勾折之处又俊逸潇洒,打眼一看就是上等好字。 “八岁那年,母亲病逝,我忽然成了蓝瞳,被路过的道士说命犯煞星,说是需要隔离在秦府之外,才能保住整个秦府的和顺安宁。”玉绵将鲫鱼趟盛在小碗儿中。 赵恒一听,便知道了里面的道道。 无非是容不下一个丫头而已,至于蓝瞳道士的,怕是有心人摆弄是非,故意安排的。 玉绵把鲫鱼汤端在桌上,将小勺子放在赵恒的碗里。 那温热的鲫鱼汤在玉碗里打着转儿,上面飘着些红枸杞和零散的参片,一勺入口,鲜美温暖, 流入胃里,立刻在肠胃里扩散开来,一股暖绒的感觉。 玉绵笑意盈盈地看了赵恒一眼,之后放下汤匙,平静地看着他,“都督,觉得好吃吗?” 她眼神极为平静,但是脸儿上却是欢欢喜喜的,似乎有讨夸的意图。 赵恒调整了一下坐姿,放下了汤匙,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嗯。” 玉绵大大的眼里瞬间就浮现出一抹浓浓的笑意,正要说话,却见赵恒冷淡地站起,朝着玉绵道:“让你看的书可是看完了?” 玉绵一口汤卡在喉咙里,讪讪地看着赵恒。 他垂首理了理衣袖,凤眼微微敛着,一种天然的距离感和厌世感,看上去极为尊贵冷峻。 “喝完再看!”赵恒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朝着玉绵吩咐了一句。 这小东西性子直,他说让她看书是不想夸她煮的鲫鱼汤好吃,并不是让她现在就放下汤碗去读书。 南辕北辙就不好了。 赵恒刚出了门,玉绵就立刻放下了汤碗,田翘将出行的便衣取出来服侍她穿上。 明日是玉绵母亲叶氏的忌日,田翘早已经将祭品准备的七七八八,玉绵走到向阳的那间房,用小银剪剪下了两株梅花。 叶氏生前喜欢梅花,玉绵每次去祭拜叶氏,都会在她坟前摆上梅花。 玉绵行事从不拖沓,待收拾妥当,立刻乘马车,和田翘一起到了离京城十三里外的东阳县。 落日时分,夕阳西斜,马车出了宣化门便直奔东阳县坟场。 待到了地方,玉绵静悄悄地下马车,放眼看着满目死寂的坟场。 近在眼前的是郁郁葱葱的榆树林,靠近叶氏坟头的长了一棵小榆树苗,大拇指一样粗细,现在已经发了嫩绿的小芽儿。 玉绵将祭品一一摆在叶氏的坟前,随后又跪拜磕了三个头,将梅花插在了坟头的黄土上。 玉绵静静地躺在叶氏的坟头上,像是聊家常一般跟叶氏说话。 记忆中依稀记得,叶氏每年都抱怨榆钱树老的特别快,如今周遭全是榆树,倒是可以看得够了。 第22页 只是,叶氏埋骨的这片地,是秦老太爷三十年前买下来的,素来是都是秦家做主,之前都是种的松树的。 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成了榆树。 且还有一颗快种到了叶氏的坟头上。 玉绵将坟头上青草亲自修剪了修剪,刚放下就见一个老妪,穿着破破烂烂的,补丁上也遍布灰尘,头发松松散散的笼着,里面掺杂着很多花白发丝儿。 “可是嫡母改种的榆树?”玉绵转头看向老妪。 老妪冷冷扯唇一笑,嘴里嘟嘟囔囔的。 秦家后宅这些破事儿,秦家主母余氏当年恨透了这对叶氏母女,如今秦老太爷战死疆场,余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等着跟前这短命小郡主死了,叶氏这坟也就快被压平了。 玉绵见那守陵的老妪一脸冷嘲,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 将纸钱一张张的烧在盆子里,一双湛湛有神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孤零零的小坟包。 “有几件事,还向问问婆婆……”玉绵正想详细问一下老妪其他的事儿。 不想等合上烧纸的盆子,那老妪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玉绵扫过不远处的榆树林,待看到地上那些带着花白头发的假发,心里顿时一咯噔。 人的本能有时很强大,往往在越寂静的时候越能感知到危险。 玉绵被风一吹更警醒了,她自幼在余氏的设计中过日子,看到地上的假发,玉绵就立刻感知到了那个老妪有问题。 “田翘?!”玉绵手里冒了一层冷汗,攥住田翘的手,严肃道:“差人去请陈留侯爷!” 第11章 “田翘?!”玉绵手里冒了一层冷汗,攥住田翘的手,严肃道:“差人去请陈留侯爷!” 之所以去请陈留侯爷——程良,其实里面还是大有渊源的。 陈留侯爷程良,世袭的爵位,是先去的老侯爷的第四代玄孙。 照说是跟玉绵八辈子打不着的干系,但其中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当年玉绵的母亲从陈国来,若不是陈留侯程良出力,叶氏也不会初来乍到的就能进得了秦府那般高门大户。 而陈留侯爷程良要的就是让叶氏时时刻刻给他暗自通风报信。 叶氏性情孤高清傲,自然是不会听程良的。 程良便利用叶氏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叶氏,如果叶氏不听他的安排,他就会以叶氏怀着孽种入秦府来相威胁。 整个过程中,叶氏伙只不过是陈留侯程良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盯着他的政敌秦老太爷的棋子。 最后叶氏被赶出府病逝时,抓住了程良的最后一根致命把柄,反将一军让程良在为难时刻护玉绵周全。 如今他的把柄还紧握在叶氏交代的人手里,玉绵请他,他自然会来的。 玉绵低下头,盯着地上那个老妪的假发,看了差不多快一刻钟,终于瞧出了一丝端倪。 方才她问那老妪,老妪就一脸嘲讽,不搭理。可是这些榆树的事儿,那老妪却似乎知道的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那个老妪大有可能是嫡母余氏的人。 田翘见玉绵脸色不好,连忙去找陈留侯程良,如今这个时辰又是荒郊野外的,老妪若是起了凶恶之心,必然出事,只能急忙去传信。 还未出榆树林,就听到身后有拿着拐杖追打的声音。 田翘慌忙地朝着榆树林外小跑,刚从林子里出来就正巧遇到了一个少年,穿着简朴的便服,身长玉立、气质翩翩。 “可是秦三小姐的人?”那少年清煦的一声,像是初春料峭地的冰雪,款款温柔,没有一丝烟火气…… 田翘看他一眼,随后飞快的红了脸,挪开了目光。 那少年继续说道,“在下程耳,字子聃。父亲说了一声,知道秦三小姐今日会来祭拜,早先两个时辰在下便到了,只是迟迟不见三小姐,有些担心。” “公子姓程?”田翘听着程子聃的话,田翘顺势后退一步,警惕道:“公子可是看到了一个老妪?” 程子聃眉眼温柔地看着田翘,沉稳道:“老妪?” 田翘杏眼闪闪烁烁,见到他温柔地看着她,更是红着脸儿,“公子且等,我去跟小姐说。” 程子聃点了点头,极为有分寸地自动让出空来。 “程子聃……怎么忽然在今日提起会来祭拜……”玉绵没有说下去,极力压住心里的疑虑,揉着被被风吹得有些疼的太阳穴,道:“老妪刚走,他便来了……虽说不该怀疑温煦和雅之人,但是不可不防!” 田翘听了玉绵的话,立刻打消了请程子聃过来的念头,嘴皮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玉绵的意思传给了程子聃。 程子聃听了这话但是一番清煦坦然,“不瞒姑娘,在下提前两个时辰来这儿,并不是仅仅因为父亲,而是与在下指腹为婚的人就是秦三小姐。” 原来陈留侯爷并未提起这桩婚事,但是上个月忽然提到了这门婚事。 他当时一听这事儿只觉得太过贸然,当时并未答应,毕竟一个少女有没有心上人都不确定的,再者秦老太爷又刚战死,他贸然说起指腹为婚的事,似乎有趁火打劫的意味。 田翘点点头,抿唇道:“未曾听过这节儿……” 自打叶氏去世后,玉绵的境况就更为窘迫,府里全被余氏控制着,自然没有人跟她提起这一节儿。 第23页 “姑娘不信是应该的……”程子聃见田翘犹豫,便解下玉佩,交给田翘,“这是我们程家的传家玉佩,在下这一块刚好与三小姐的能合在一起。” 田翘接过玉佩,眉眼里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失落,但是不过眨眼地功夫就转交给了玉绵。 玉绵看着那块玉佩,不由微微蹙眉。 这块儿玉佩,叶氏交给她时曾说是护命的东西,她从来没想过这竟是指腹为婚的信物。 “田翘,你赶紧请程公子过来。”玉绵将玉佩按在掌心,她揣度着那个老妪这般着急,自然是寻人过来帮忙,她现在必须赶紧离开这儿。 程子聃之所以拿着玉佩来,只是听父亲陈留侯提到今日若不去榆林,秦三小姐可能会遇难。 他最是逃不过这些道德束缚。 所以,他这次是为救人,并不是要一心求娶。 程子聃随着田翘进了榆林,一抬头,只见玉绵一张清秀绝俗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樱唇红润,一股骨子里的千娇百媚。 玉绵虽没亲历过生死,但是自幼在余氏手下过日子,经历的算计和阻碍极为多,一旦事情有变,她的第六感总是很灵验,就像是预知天气那般,灵验的出乎意料。 “程公子,事出紧急,还望公子先带小女脱困。”玉绵看着程子聃的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对他道:“事出紧急,实在无法叙旧,望公子海涵。” 程子聃听了,忙收回目光,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玉绵身上,“三小姐跟着在下走,在下知道一条小路。” 程子聃沉稳和煦,尽管是给玉绵批披风,也是极为知分寸,未碰触玉绵分毫。 东阳县地处偏僻,比不得京城,一到了晚上颇为苦寒,此时更是飘起了小雨,冷飕飕的极为难受。 程子聃赶马,玉绵和田翘在马车里,雨水又密集,不过半个时辰,程子聃的衣裳和头发湿的就水淋淋的,靴子也湿了。 天色渐暗,雨渐渐听了,高山外的村户门前的烛火亮了,冷月挂在漆黑的天幕,还是象征着圆满的月。 一行人悠悠然快出了东阳县,忽然遇见一群龇牙咧嘴的东西一路横冲直撞过来。程子聃避之不及,那些龇牙咧嘴的东西猛然咬了马的马蹄一下。 程子聃瞳孔骤缩,那马儿却受惊吓过度,惊恐地挣脱了缰绳,马车一下被掀翻在地。 那些龇牙咧嘴的东西越来越逼近,目露凶光,叫声凄厉,尖长的利爪一下贯透了土地。 玉绵这才看清楚,这些龇牙咧嘴的不是猎犬,而是狼,且是饿了很久的狼。 那只狼一对尖利獠牙若隐若现,嘴里流着口水,闭口卷舌,抛爪勾地,明显已经是饿了很多天了。 原本这里的狼可以到山上抓捕些野鹿、山鸡,但是最近大梁兴兵甚重,四处砍伐林木,现在这些山狼连果腹的东西都寻不到,见到细皮嫩肉的玉绵,自然是饥饿感大增,眼睛里油绿色的光芒似乎更盛了些。 玉绵见那只饿狼一步步朝她逼近,不由吓得四肢僵硬,手想摸起那只匕首,却迟迟无法伸手去触碰。 那饿狼更进了一步,正张嘴要啃咬玉绵的脸儿时,忽然见程子聃骤然一沉将她挡在身后,被饿狼一口划伤了手臂。 而后突然发力, 拔出塞在长靴里的兵刃,直直戳向饿狼的眼睛。 饿狼吃痛,嗷嚎一声便逃跑了。 “程公子……你的伤。”玉绵忙将荷包里的金疮药取出,小心撕开他的袖,将血挤出来后,又上了药。 “无妨,小伤。”程子聃嘴里说着,一双清煦和善的眉眼却看向玉绵。 “哪里是小伤,处理不好,怕是要发烧的,”玉绵蹙眉,言语清转如珠,又因为添了一抹关怀的缘故,忽然就让人不由的怜惜。 程子聃刚好听进去了这一句话,那声音柔柔的像是方才的雨,缠绵柔和。 只是他是个细致的人,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底就闪过一丝欢喜。 他方才问她话,她都答得很好,并不像是父亲所说的耳聋。 程子聃看破并未说破,毕竟玉绵自幼丧母,经历了这些年的是是非非,装聋作哑,也是一种自保的方式。 她那点手段,他一猜就清楚了。 程子聃侧目看着玉绵,见她一双小手轻轻柔柔地将金疮药涂上后,又用白丝帕给他轻轻包扎上。 整个人清净像是不蔓不枝的青竹,莫名的让人心境悠然安宁。 这边风停雨歇,朗月初上,赵恒这边却被军机要务缠的死死的。 他不久之后就要收拾拦截兵粮的秦景进,现在正安排各自的任务,他去处置秦景进,京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防守,控制住京城的万数兵马,收拾秦景进就是瓮中捉鳖。 赵恒漫不经心的将马缰绳拢了,随后扔给了身侧的江大人,清清冷冷道:“兵权务必守住,不许任何一封信飞进京城,不许放出一兵一卒。” 江大人和其他两位大人听着赵恒的安排,然后点头:“都督放心,老臣一定会守住城门,不准一只苍蝇飞入京城,不管是公是母!要是叫贼人动了京城的兵马,老臣自戕于城门。” 江大人跟着赵恒打了多场仗,实在是太了解赵恒了。 每次起兵或者要收拾人时,赵都督总是这样严肃的语气对他说话。 这严肃的语气一出,他也就知道了事情的轻重,不敢再继续乱开玩笑,抬眸认真看着赵恒,良久道:“狡兔三窟,秦景进筹谋多年,必定是盘根错节的,都督一定要小心为上。还有天气也要找钦天监提前观测一二,做好充分的准备。” 第24页 这些赵恒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听到钦天监那刻,他忽然想起了玉绵。 论起这占卜天气的神棍技能,与其听钦天监那帮人念经似的恼人,还不如听她说说话。 索性,顺路去郡主府听她讲解下星象天气的。 而玉绵这边儿却是刚刚进府,身上衣饰斑驳的,又因为遭遇了这遭,府里的婆子丫鬟们怕的紧。 先前,赵都督分明交代过要看着长乐郡主,盯着她读书的。 正正想着忽然见赵都督一身白衣,一脸冷沉的进了郡主府。 第12章 那些服侍婆子心头一惊,诚惶诚恐。 她们先前曾在都督府服侍,见到赵恒一脸冷沉进了郡主府,自然心里误会赵都督是专专门来找玉绵毛病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玉绵这次是实打实的责罚。 “来,把那碟子芙蓉卷拿过来给长乐郡主。”赵恒扫了玉绵一眼,随后朝着身后的人吩咐一声。 赵恒话音刚落,小厮便把“赏赐”端了过来。 众婆子眼睛盯着那芙蓉卷儿,晶莹剔透的像是润白的梨膏,可是却不能让人眉开眼笑。 一个权臣给一颗棋子冷脸说话才是正经的,若是赏赐了美食,那怕是这福气消受不起了。 因为大有可能是送人上西天的美食,当年赵都督可是亲手给宋大人送过这等玩意儿,吃了就口吐鲜血的登了极乐。 朝廷政治这事儿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面儿上送吃的称赞着。可是谁知道,转过头来就是笑里藏刀、佛口蛇心。 如今秦三小姐虽说封了长乐郡主,可是说句不好听的,她这条郡主命全权掌控在赵恒手里,让她三更死,她秦玉绵自然就过不了五更。 这么多年来,赵都督这手上攥着的可不只是秦三小姐这一条人命,若真一一细数起来,那可就多了去了。 田翘见到那芙蓉卷心跳都加快了,上下咬合的牙齿也在打颤,一双杏眼不由看向在亭中负手而立的赵都督。 只见赵都督素衣若雪,抹额轻飘,身后是假山牡丹,虽然面色清冷,但的确是仙姿玉质、美如冠玉。 那些奴仆早已绕到玉绵身后,一副要避嫌的模样。 赵恒勾勾唇,一双凤眼凉凉地打量玉绵。 不想玉绵竟拉着他,在假山旁的方凳上坐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太过诧异,赵恒被她一样的举动微微惊讶的皱眉。 玉绵深吸一口气,略略平复心绪,随后认真看着赵恒的眉眼,他素来是滴水不漏,心里的想法,玉绵自是看不出来。 玉绵心里很清楚,他来这里必定是为了什么事儿,若是得闲来看看她,用脚后跟儿想都不可能。 想到这儿,玉绵便嘴角微微一抽,不敢再往深处想自己的命途。只是,赵都督既是来了,她便要大着胆子问个清楚。 “都督。”玉绵声音很是清婉但是嗓子有点儿发紧。 赵恒修长的手指微微捋了捋袖子,道:“嗯。” “……我自幼记性不是很好,经常忘了很多事儿,可是都督将我从秦家的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我是深深记得的。”玉绵一双明净的眸子认真看着赵恒。 闻言,赵恒手指微微一顿。 玉绵深吸一口气伸出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轻声细语道:“往后的日子,不管风雨好坏,我都会深深记得都督的恩情,生生世世也不会忘!” “……” 这个小东西倒是奇特,别人都紧张的要命,怕的要死时,她偏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的蹭过来撒娇。 他来不过是那些旧臣提到了让钦天监占卜天气,而跟前这小东西却是会些占卜天气的神棍术儿的。 算是来让她瞧瞧天气,更往心里说,就是他的确想来这儿,听听这小东西说话。 并不是那些婆子脑瓜子里想的,想用芙蓉卷送小东西上西天。 他赵恒想送人登天,自然是刑棍烙铁十八班刑法各用其道,而不是用这等不入流的芙蓉卷。 不过,她的确没让人失望,行为奇特胆子又大,瞧着比那些整日里殚精竭虑又小心翼翼的好的多,让人欢喜的多。 田翘是个聪明的丫头,见到玉绵这般说,忙将桌上的牡丹花饼端到赵都督跟前。 “这是开宝寺里的牡丹花,小姐亲自去摘的,以花入饼,制成了牡丹花饼,味道极为清雅芳香。”田翘将碧螺春茶和牡丹花饼放在赵恒手边儿。 但是却紧紧站在玉绵身旁,若是赵都督起了杀害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就拼了命也要护住自家小姐。 “都督,请用。”田翘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慌张,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这牡丹花饼是玉绵和田翘年年都会制的,虽比不得铺子里的那些精致糕点和蜜饯,但是味道确实咬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如今这牡丹花饼是刚刚烤出来的,是独一份。 赵恒从朝里过来时,是用过饭的,不大吃得下。这会儿看到这牡丹花饼,又见玉绵一双水水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倒是大法好心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品尝后,又将牡丹花饼放在了碟子里,朝着玉绵道:“倒是跟香轩斋的花包有些相似。” 说完扫了众人一眼,道:“退下。”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谁都不提,随后无声退下。 闲杂人等离开后,赵恒目光落在玉绵身上,主动将那碟子交给玉绵身旁的田翘,“你也退下!” 第25页 田翘为难的踟蹰,只听的赵恒声音淡淡道:“不听话的,就如同这杯子。” 田翘还未缓过神儿,就见到赵恒手上的茶盏落在地上,渣滓碎在她的脚踝上,一抹猩红滚成珠儿一下冒出来。 这时的玉绵正抬头,眼光猛然撞进赵恒的眉眼里,随后不由猛地攥住了手,连忙让田翘退下。 “三小姐……”一直面色冷沉的赵都督这时忽然伸手将玉绵拉到身边,低声道,“京郊有处浴足药疗的温泉,他们都说好。” 玉绵正想拒绝,却被赵恒大掌捏住了腕子,“正好得闲,带你去。” 山壁上杂草里的虫儿吱吱的叫,玉绵不想去,但是又不敢直接抚了赵大都督的面子,便小心的伸手推了推捏着自己腕子的赵恒。 不想那修长纤细的指节竟如此有力。像是铁烙一般更是捏的她紧了,腕子上像是被千斤坠跟压住一般,疼得玉绵眼泪一下出来。 赵恒看到她娇的这般,不由不满的轻叹一声,但是手上的力气却陡然变松。 眼看着自家小姐被赵都督捏的哭了,田翘惊恐的瞪大了双眸,双手几乎发颤,头脑也嗡嗡的发昏的厉害。 赵都督在夜黑风高时节带走了小姐,说什么足浴,可是谁在夜里足浴?! 田翘实在担心玉绵的情况,低着头去求那些小厮,但是那些小厮立马就逃走了。 都督带走,他们哪里敢管,莫说是夜黑风高,就是天上下刀子,只要赵都督说带走,也就是带走。 他们可不敢管,更不敢去跟着。 先前那足浴的温泉的确是开着的,可是后来就被人承包了去。 那些夜里来足浴泡温泉的,尤其是一同来的男女,那掌柜就会故意关闭温泉池子,让他们住在高价的温泉客栈里,让他们明日再去泡池子,好痛宰一晚的房钱。 赵恒这人不重享受,只是见玉绵眼圈发黑,才想起部下说的有足浴温泉解乏这事儿。 只是来了这里,他才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想着泡泡温泉池子便把这小东西送回去的,不想竟阴差阳错的被温泉客栈的老板娘安排进了这些潮湿的温泉客栈。 还偏生只剩下了一间房。 玉绵讪讪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只是温泉这等地儿,端的是热气腾腾的,外面的客厅又是请了胡姬欢快缠绵的逗着男客人,一来二去的就无端勾起了人的情愫,像是从香炉里冒出来的烟,暖暖的让人熏熏醉醉的。 玉绵不喜欢潮湿,也不喜欢那些胡姬逗;弄男客人的调调,可是又不敢再赵恒跟前说走,便将桌上的帕子洗的干干净净的,安安顺顺地收拾有些带着发霉气的房子。 玉绵不说话,只是干这活儿,收拾房间里的霉气味儿。 “别擦了,一会我送你回府。”赵恒淡淡说了一句。 见到玉绵没回声,这才想起她有耳疾听不见的事儿。 赵恒走到玉绵身边,用长剑按住玉绵手里的帕子。 擦到一半,忽然被他用长剑戳住帕子,玉绵不由皱眉,想要那另一块,结果另一块儿又被他用剑戳住。 玉绵雪白的脸儿顿时就恼的有些晕红,“到底是做什么?!说是足浴的,偏生又来了这等潮气的地方,让人这般无休止的干活擦洗的。” 赵恒听到这句,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就漾开了。 他自幼寡言沉默,平日里都是被那些大臣捧着讨好着,可是今日这小东西却像是吃错了药一般,只是不说话。 他还是头一次这般觉得闷,也是头一次有了想跟人说话的念头。 所以他用剑来阻止她,想让她跟他说说话。 可是这一戳,素来压着多年的少年胡闹习气却破天荒的冒了出来,她选那一块儿,他便用剑割破哪一块儿。 看着她恼了脸,忽然心里就一阵莫名的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淘气份的赵大都督。 推下预收文《媚妻》,依旧小甜饼,喜欢的宝宝们收藏呀。 【媚妻文案】 张玉芊是新亭侯嫡女,大伯是秦国帝君,二叔是秦国大将军王,是整个京师最贵不可言的姑娘。 及笄那年,她被皇上钦点为东宫妃。 他戎马归来,不想还未入城,就被她怯生生地拽住了马缰绳。 他一身白缎子绣金长袍,眼角眉梢具是恣纵笑意,一眼便知是倜傥风流之人。 她轻轻握紧缰绳,眉头微微蹙着,与其成为那个懦弱浑噩的东宫太子之妻,倒不如趁乱冒犯惹恼跟前这个男人,判罪也好,软禁也罢,只要能脱身。 想到这儿,她借缰绳之力轻巧上马,用匕首逼在他喉结之上…… 魏潜敛眉看着那微微发抖的细白手指,不由勾唇一笑,随后张嘴重重咬住。 素腕如雪,弱态生娇,玉榻之上,正好慰行军之渴。 【婚后】: “早知当时被侯爷当成那等工具,我倒不如嫁入东宫,毕竟秦国太子谦恭待人,爱德下士。”张玉芊双目微合,娇美艳丽。 她本想刺激刺激他, 不想他却一脸笑相,径直将她拉进怀里,薄唇贴她外耳低低沉沉道:“既是芊儿如此神往,本侯立刻将他捉来,拴上钢链儿,任夫人责打驱使!” 玉芊:“……” 第26页 第13章 二更鼓响,温泉客栈的房檐下亮起一盏一盏的油灯,玉绵隔着雕着忍冬花纹的窗子,听到不远处衙门里传来一声声的威武声。 夜深人静,这种官家的更鼓声听起来格外刺耳,玉绵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桌上一道浅浅的水渍干的花里胡哨的。 衙门夜里抓人,怕是又抓了一个政敌,且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玉绵心里揣测着,不由朝着赵恒瞄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和猜测更是疯狂滋长。 京郊衙门,排排官差用力地戳着地面,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匍匐在大殿之上,乌压压的皂角靴将那个中年男子围住。 座上审问的官员声音淡淡,却将秦景进的相关情况审问的一清二楚。 而地上跪着的那个秦家的老管家,面如土色,老虎凳刚搬上来,档里就冒出了热腾腾的水汽。 将灰扑扑的地面浸湿了。 赵恒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梨花木桌面,见玉绵托腮凝想,便道:“走,带你去衙门瞧瞧。左右是你们秦家的老管家。” 玉绵听到这话,大大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大横抱起径直扔在了马鞍上。 赵恒骑马带着玉绵,夜幕沉沉,马儿刚吃饱了很是兴奋,在四下无人的路上跑个欢畅。 马速很快,玉绵初初在后面是紧抓着马鞍子的,毕竟她一个姑娘家还是不怎么好意思抓着一个男人腰间的衣裳。 可是马速的确是快,玉绵只能缩头缩脑的紧紧抓着马鞍子。 身下的马是赵恒在战场上常骑的战马,为了防止敌人抓马,便在马鞍的外边缘缠了一圈掐金丝的蒺藜状的东西。 马上颠簸,玉绵抓着那个蒺藜状的东西,很痛,但是手依旧不敢松开,小小的一段路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抓着。 赵恒洞若观火,自然是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 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儿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更是加快了脚程,酣畅淋漓的跑了个痛快。 风从玉绵耳边嗖嗖掠过,马速比先前更快了不止一倍,像是要将她甩出去一般,玉绵眼底闪过恐惧,怕自己摔下来,不得不紧紧搂着赵恒的腰。 赵恒垂首,看着她那双白莹的小手儿放在他的腰带上,不由勾唇一笑。 马鞭一甩,那小东西更是将小脑袋紧紧贴在他身上,微微侧身,可以看到她小巧挺翘的鼻梁,弯弯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展翅欲飞。 马上颠簸,像是山涧湍急里的溪舟,上上下下,颠颠簸簸,玉绵的一只小手儿不小心落在他的外袍上,身体没有支撑,手一下又落在了他的尴尬处。 他原本就是逗着她玩儿的,可是她的手遗落的位置却很不一般。 但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不知道男人的外袍位置,有些可碰,有些不可碰,更有些简直不能碰。 他常年在战场,见得碰的都是疆场的粗糙男人,未曾被女子碰触过,再者马上颠簸,不过三五十下,一些旁的便如竹笋一般膨胀增长起来。 玉绵头一次碰到这等情况,不知道男人外袍还能这般增长,不由吃惊的一下挪开手。 可是马速又快,刚一松手,整个身子就朝后一个趔趄,朝着硬邦邦的地面摔去。 电光火石间,玉绵只觉得快要落地的身子一下被人抄起,等回过神儿来却见赵恒一把将她抵按在一旁的青石墙壁上。 玉绵因为受惊吓,嘴唇微微抖着,唇珠显得更是水润樱红。 赵恒再没有说话,玉绵却感觉到他眸底的神色极为暗哑炙烈,像是草原上狩猎的豹子,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一小点……就会把猎物彻底的吞咽进肚腹中。 玉绵生性单纯,又不通人事,原本是不知道这种眼神的意义的。 可是秦家还有个纨绔公子哥儿秦绅,秦绅整日不是去花楼里听戏,就是三天两回的去斗狗撒鹰,观鸟养虫,有次还把一个花娘弄回来,惹得秦老太爷抄起棒子反复责打教训。 而玉绵在秦老太爷棒打秦绅之前,就见过秦绅将那花娘压在火红花朵上,眼神跟赵恒如出一辙。 正回想着,唇忽然被堵住了,樱红的唇瓣被一抹冰凉吮住,动作青涩又带了几分急。 玉绵心里一怔,忙伸手推他的人,“祖父曾说吴家被灭门的事是都督……” 玉绵的话未说完,脑袋还晕乎乎的,而赵恒却脑中闪过一丝清醒,忙推开她。 距离撑开,那双炙烈的凤眼立刻危险地眯起,看着玉绵那张微微晕红的脸儿,道:“吴家灭门……” 有关吴家灭门的事儿,一来二去,也不知怎么传的,传来传去,整个大梁都觉得是赵恒做的。 而秦家和吴家是世交,总觉得唇亡齿寒,私下对赵恒也是满腔怨恨。 这也是秦老太爷为何跟赵恒很难合作的原因。 当时玉绵也不明白秦二爷为何总说与赵都督府仇深似海,直到后来知道了吴家灭门的案子,而吴家的当家主母就是秦老太爷的亲妹子,有这层连襟的关系,自然是对赵恒恨之入骨的。 而赵恒自然也是深深忌讳这点,秦家老太爷虽死,但是秦家旧部颇多,日后翻起吴家的案子,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想到这儿,赵恒眉眼里立刻泛起一抹复杂,甚至复杂中还掺了一二分的杀意。 第27页 吴家灭门的事儿是一种警告。 也是威胁,政治玉绵的这句话,把他心底那一抹最难兴起的欲给彻彻底底的撕碎了。 前朝的权臣刘氏就是因为宠爱一名叫何淑的女人,最后被部下威胁逼迫,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把那个何淑交给了部下。 最后那个名叫何淑的女子被做成人彘,饱受折磨而死,那女子生下的小儿子,才不过八个月也被秘密害死了。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个何淑跟玉绵身份差不多,是一颗棋子,权臣手里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对一颗棋子动情,是最最要不得的。 这也是最容易被部下牵制住,无法带兵的最大缺点。越想赵恒心里的那根弦崩的越紧,而避免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开始。 不开始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杀掉,免除后患。 赵恒眼尾一挑,在那边杀气腾腾的盯着玉绵。 而玉绵方才脊背被抵在青石墙壁上,虽说他不曾用太大力,可是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不曾用力,对一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闺女来说也是大力的。 再者这个时候,玉绵先前早就是歇下的生辰,又加上刚来葵水,浑身难受,半点力气都没有,如今在寒风里一吹,肚子忽然疼了起来,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来。 双膝和后腰疼得似乎也不听使唤了。 玉绵双手捂住肚子,身上冷汗如瀑,想要说话,却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却觉得身子一轻,待抬眼时,身子已经被赵恒打横抱起, 玉绵蹙眉凝望着赵恒,低低一句,“都督……” “多话,可是不疼了?”赵恒说完,扫了玉绵小手捂着的小腹一眼。 随后,却将外袍脱下罩在她的小腹上,淡淡道:“我在此处还有一处行馆,行军时常住。待会子,让婆子给你烧些姜汤。” 听到赵恒这话,玉绵瞬间明白了过来,只是半晌手指却一顿,眉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莫非赵都督起了行善积德的意思? 玉绵心里悱恻着,但是赵恒心里的想法却别有洞天。 方才,想到吴家和秦家的那层关联,还有权臣刘氏和何淑的案列,他的确是对着小东西起了杀意。 但是,看她忽然蜷缩在墙角,小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冷汗直冒的疼痛模样,他心里的那股杀意一下就消散了。 至于抱她去行馆,还有姜汤,更是鬼使神差的。 他垂首扫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猛然一拉缰绳,马儿飞快的掠出。 而那疼得蜷缩的小东西却,将整个娇绵的小身子贴在他怀里,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隐忍着疼痛却离不开人。 素来不苟言笑,不重情分的赵恒,忽然就心里一软,微微放慢了马速,“且忍着些,路不远。” 玉绵疼得厉害,听到赵恒的话,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只是将小脑袋往他的怀里深处更拱了拱。 刚到了行馆门口,就见一个穿着棕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赵恒扫他一眼道:“一会子,唐氓通会将审秦家管家的文书送来,到时你告诉他,让他全权处理,不要担忧。” 石弟孙听了赵恒的话,忙点头。 只要是赵都督嘱咐的,他都会尽心尽力的办好。 只是见到赵都督揽着马上的少女,石弟孙却是眸光一闪,瞳孔紧紧一缩。 “让孙婆婆立刻烧一碗姜汤过来。”赵恒抱着玉绵,刚走进大门却折返过来,朝着石弟孙格外嘱咐了一句。 “还有,煮些新鲜刺少的河鱼,加上老参煮一碗送过来。”说完,赵恒便直接抱着玉绵朝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老远地,石弟孙看到赵恒怀里抱着的少女,高顶髻,珠翠满头,是世上最为千娇百媚的。 且一眼,他便看到了少女腰上那块玉佩,郡主长乐。 也便是秦家庶三小姐——秦玉绵。 仅凭这块玉佩,石弟孙便确定了玉绵的身份,只是他却未想通,为何素来清冷不近女色对的都督,会安排人给秦三小姐煮姜汤、河鱼……且还是让孙婆婆亲自煮。 毕竟那秦三小姐的生死都捏在他掌心的。 石弟孙看了看,半晌摇了摇头,便朝着小厨房给孙婆婆传信去了。 书房内,珠帘微微闪动,玉绵脸色苍白,似乎疼得厉害。 赵恒坐在一旁,大手径直拉过她的脚,轻轻在她脚踝处的三阴交揉按,玉绵疼得嘶一声,随后就是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将脚往回抽。 赵恒扫她一眼,大手微微用力,将她白莹的小脚压住,淡淡道:“敢问三小姐,若是皇上给三小姐指婚,不知三小姐可对未来夫君有何要求?” 赵恒手上揉按的动作不停,他这番话主要是为了转移玉绵的注意力。 在军中,他当年受伤,军医便是用这等法子。 说完,想起她有耳疾,便又破天荒的耐着性子,提起狼毫笔龙飞凤舞地将问题写下来。 玉绵一见赵恒忽然问起指婚的事儿,不由心里一紧,随后又想起了程子聃的那半块玉佩。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在世时,曾给我指腹为婚,指的是陈留侯嫡长子程子聃。” 玉绵话音刚落,赵恒就长眉皱起,脸色极为不好。 他的确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试图减缓些她的疼痛,但是问这话还是有一二分期待,期待她嘴里说出指婚的对象有一二分他自己的特征的。 第28页 毕竟赏赐兵部尚书也提过一两句,耳聋还能听见便是一见钟情等等的话。 如今忽然听到她说有指腹为婚这事儿,心里忽然就像是埂住了一般。 赵恒看了玉绵一眼,认真道:“陈留侯世袭到程良这代,爵位便尽了,程子聃跟庶民无区别,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庶民?” 玉绵原本疼得厉害,被他揉按脚踝上的三阴交穴后,忽然就有些困倦。 也实在是困了累了,玉绵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慵慵软软道:“都督,我困了。”说完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深深看着赵恒。 第14章 玉绵困倦欲睡,再加上来了葵水有些心虚气短,索性捡要紧的讲,打着小小的哈欠,朝着赵恒道:“都督事忙,小女就不奉陪了,赶明儿小女再向都督致谢问安。” 玉绵说这话时,眼睛因为打哈欠变得水水的,颊边微现两只可爱的小梨涡,看上去的确是像一只秀美无伦又带了困倦的小猫儿。 赵恒坐在上座扫了困恹恹的玉绵一眼,见她又是揉眼又是打哈欠的,便也就信了。 半晌,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子兵书,淡淡道:“一会子孙婆婆烧好了姜汤,喝了再睡。” 玉绵听到这话,瞬间就听出了赵恒没有怀疑她的说法。 方才在路上,她的确是急了,急了就乱了,一乱了就会胡言乱语,才说出了吴家灭门的破事,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 入夜后,都督府的外宅房檐的黄纸灯笼已经点上了烛火,在水榭的上方带着莹莹的亮,外宅的下人各自静悄悄的忙活着。 玉绵看着莹莹亮亮的灯笼,这一看,倒是见天气阴沉下来,骤雨打在庭院对的芭蕉上雨一阵紧似一阵的,云层中忽的电闪雷鸣,猛一个霹雳就风雨齐作的下起大雨来。 玉绵站在窗前,看着瓢泼似的的大雨,只见庭院的鹅卵石很快便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半天,她忽然听到旁边的院子里一阵人声鼎沸,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声。 正要踮脚查看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撑着油纸伞进了门,双手一摊,朝着赵恒颇为娇嗔道:“亏得我来了,否则养的那些牡丹怕是就被淋死了。” 玉绵转身看着那个少女,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年纪跟自己相仿,很是清秀美貌,只是肤色微微有些发黄。 “母亲常说鸿福齐天,幸免于难,瞧着今儿算是牡丹洪福齐天了。”那少女深深的看了赵恒一眼,眸底深处勾勒出一抹浓浓的恋慕之意,脸上还盈着一抹强烈的占有欲。 那少女转身,看到玉绵后,忽然面色一凝,然后手里的帕子慢慢捻起,眼底更是闪闪烁烁、阴晴不定。 半晌忽然,又挑着一双桃花眼,一副娇蛮地上下打量玉绵,“我是白静烟,都督夫人,你是哪家的?” 白静烟桃花眼微微扬着,语气里也带着一抹嘲讽看不起。 问的是哪家的,实则意义上是你是哪家小门小户出来的…… “静烟!”赵恒合上手里的兵书,俊雅的眉目里闪过一抹不悦。 “都督!”白静烟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终是慌了神儿,她紧紧抓着腕子上的红玛瑙镯子。 她素来牙尖嘴利,此刻满心思都是些赌咒发狠的话,可是见到赵恒俊秀清雅的脸上闪过的冷意和不悦,顿时就脑袋一白。 这股冷意,瞬间就让白静烟回不过神来。 白静烟身后服侍的婆子见事情发展走向不好,便出面解释,字字句句说的冠冕堂皇的。 怕白静烟被指责,一直在絮絮说一些白静烟悉心照料赵恒母亲莫氏的话来转移赵恒的注意力。 明明是白静烟故意偷跑出来找赵恒,婆子却把罪责都揽在她自己身上,直说白静烟是担心赵恒养的白牡丹被淋坏了,这才专门来搬花的。 赵恒脸色淡淡没说话,那婆子就吓得闭上了嘴,白静烟也心虚得紧。 默立了好一会儿,婆子忽然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感情也像是喷薄而发,“少夫人是个心性干净的人,她常说外宅的白牡丹是都督最爱的,这一下雨,夫人就怕淋坏了……” “所以你就由着她出府?”赵恒声音清冷,凤眼里的威严却不容置疑。 婆子听了,吓得脸顿时就白了。 “你身为掌事嬷嬷,不知上谏规束主子,杖责二十。”赵恒目光扫过众人。 三十下杖责,这对于一个婆子来说算是不小的惩罚了。 然而婆子却深深知道,赵恒不会仅仅处罚她自己。 “白氏夜深私自出门,罚一年的后宅月例,禁足半年。”赵恒对着白静烟冷冷一句。 白静烟皱眉,不情不愿地咕哝一句,“罚就罚,一辈子禁足才好。” 赵恒原本已经不太生气了,但是听到白静烟这句不顺耳朵的话,顿时沉着声音道:“好,那便一辈子。” 听到这句,白静烟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两片薄红的嘴一下就耷拉下去,“都督……” 白静烟是宜春侯白咸的女儿,是白女滢的表妹,原本白咸就是世袭了个空的爵位,不怎么被人瞧得起,后来白女滢嫁给秦谊,白家攀附秦家渐渐显贵起来。 而白静烟能嫁给赵恒,不是旁的,而是当时赵恒出征,身受重伤,莫氏为了冲喜图个吉利,这才急急娶了小性儿又有些跋扈的白静烟。 第29页 白静烟看着赵恒的脸色,没过半秒的功夫,便哭着去给赵恒道歉,泪眼盈盈又诚挚地道:“恒哥哥,静烟错了,静烟给你赔礼道歉。夜深私自出门是我不对,我错了。” 里头正说得热火朝天,外面的天气也像是配合一般,电闪雷鸣的轰轰烈烈,又加大雨势。 “嗯,也是你有心。”赵恒走到门前,扫了一眼被照料的极好的白牡丹,终于开口,“雨势来得及,你来了,这白牡丹才幸免于难的没有被淋死。” 就这两句话,白静烟立刻感知到他的态度的变化,立刻顺杆儿爬,且带着一二分的自我检讨的调调,“静烟以后会注意,再也不触犯府里的规矩……” “你性情仁厚,府里的奴婢们也算是有福。”赵恒淡淡一句。 这话却是抓着白静烟的心思上说的,在众人跟前夸奖她仁厚,她日后也不至于被府里的奴才们踩着。 想着想着,白静烟便羞赫地点了点头,脸色绯红,声音微微有些调低,“恒哥哥……” 不过玉绵心中却觉得可惜了些,好好地宜春侯嫡女为了冲喜进门,明明是牙尖嘴利的骄傲的女子,却要为了男人折腰畏缩。 她嘴里叫着恒哥哥,听着很是亲昵,可是瞧着却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 怕是男人真把那娇蛮的静烟姑娘,当成妹子来规束要求了。 赵恒看向白静烟,随后朝着守在门外的石弟孙道:“带静烟下去,待事情处理完就去见她。” 赵恒的话很简单,简单的一目了然,石弟孙接到话,自然是处理的顺汤顺水的。 石弟孙耐着心思把白静烟送到了后宅的房间,白静烟却突然拦住他,“方才那个狐媚子是谁?!都督可是看上了她那张狐媚脸,想要将我休弃?!” 白静烟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见到石弟孙,自然也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践踏处置的家奴。 白静烟勾起嘴角,“瞧着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还不知是什么烟花巷柳里出来的贱皮子,还敢跟我抢都督!” 白静烟冷声说着,一双月眉挑的很高,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石弟孙。 石弟孙是官场里浸泡的老油条,素来是面不漏情绪的,可是见白静烟说话,脸上却满是鄙夷,甚至差点发出嗤笑来。 这样性情浅薄又尖酸刻薄的女人,简直是丢都督府的脸,要不是当年莫氏太着急,说冲喜,这样的女人,无论如何都进不去赵家的后宅。 石弟孙瞧了一眼正恼火的白静烟,极力压住心中的鄙夷,“来者是客,至少是都督的客,都督的客人,谁都不能得罪。” 白静烟听了石弟孙的话却是心生不满,毕竟她从来没被家奴顶撞过,再者她想起玉绵那张脸儿,心中的怒火更是膨胀。 她好不容易进了都督府,怎么能够让旁的女人抢了自己的风头呢? 她明面上看着直爽活泼,有一说一,可是背地里却十分在意后宅的勾心斗角事情,手段不怎么高明,却拼了命的护着正妻的位置。 而书房内,却是一阵浓烈的姜汤味儿。 玉绵素来讨厌姜的气味,自幼是从来不吃姜的,尤其是姜汁红糖,喝了更是反胃。可是赵都督却终于得偿所愿,俊脸挂笑的看着玉绵喝完那一小盅姜汁红糖。 玉绵口里一股子姜的味道,她一边漱口一边抬眼打量赵恒的书房, 这间书房不大,但也不算小,花几、方桌全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在这里服侍的婆子丫头也都是些利落能干的。 一个婆子在书房东侧的架子床上铺着软被,领着玉绵到了一旁的酸枝木橱柜里去看睡觉穿的衣裳,边走边问,“姑娘,这里只有都督的衣裳,只能委屈姑娘穿都督的衣裳了。” 乍一听,这话说的挺贴心的,可是玉绵听了,心眼却猛地提到嗓子眼儿,随后轻轻瞟了赵恒一眼。 她能穿赵都督的衣裳歇息,在朝廷大员眼里怕是早就嫉妒的眼红了。 传闻,早年那些考武状元的武秀才都会专门到赵都督府门后偷偷找一把土抹在身上,以沾沾赵都督的气息,若是能穿都督的衣裳,岂不是要旗开得胜,一举夺魁? 玉绵想着想着,甚至脑中起了要做起倒卖赵恒衣裳的买卖,想到这儿,玉绵便偷偷瞟赵恒。 瞟到第三眼,赵恒忽然抬起俊雅的眼,直直看向玉绵,脸色微微有些冷沉道:“早睡。”说完,也就走了。 玉绵原本十分同情白静烟为了男人折腰,可是见到赵恒那不悦的脸色,却是不无同情。 招上这么个泼辣刁蛮的女人,想必也是怪头疼的。 不管是把白氏当成妹子,还是旁的,白氏那等性情可是怪会折腾人的,赵恒这等清冷雅方的男人,真落在白氏手里,怕是能吃的吐不出骨头来。 初春天凉,玉绵只盖了赵恒的那床单薄的锦被,但是因为太过疲乏,却依然睡得香甜。 赵恒走在青石板路上,脑中全是方才白静烟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 当年母亲担忧自己的伤势,被茅山术道士忽悠的想出了冲喜的法子。 而天下女人这般多,偏生白静烟进了府,也是因为白家在背后的操作,尤其是白行简。 初初,他对白静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要莫氏觉得钟意也便算了,他素来是不近女色的,性情坏些也无妨。 第30页 后来,相处日子久了,他渐渐把年纪尚小的白静烟当成妹子来管束。 只是今日,他却忽然讨厌起了白静烟,且是堵心的讨厌。 尤其是她当着玉绵的面儿,一字一顿的说她是都督夫人那刻,心里的厌恶更是不可压制。 第15章 婢女端着盆温水朝着书房走去,赵恒穿着薄外衣走在水榭的长廊上。 风轻轻一吹,赵恒脑中忽然一阵清醒。 他自幼随着父亲南征北讨,从来脑中心里想的是些兴兵之事,但是方才白静烟当着玉绵的面儿说出方才那番话时,一丝不明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尤其是看到玉绵那无波无澜的眸光,他心里却一阵激荡心颤,很在乎很畏惧。 畏惧还未来得及的坦诚,就会产生了什么误会…… 就是一场冲喜,就是一个骄纵妹妹的认知,其实他作为大梁的权臣,根本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家事,但是他当着玉绵的面儿,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底气不足。 赵恒敛眉沉默着向前走了两步,心里却翻江倒海,这种莫名的心虚情绪让他很是不舒服。 赵恒面无表情负手而立,脊背绷得笔直,眼中一片狰狞的猩红。 石弟孙刚好过来,看到赵恒负手而立的背影,心里猛地一揪,手心冒了一层冷汗。 当年魏王与魏王妃在赵都督的军营驻地发生争吵,后来魏王妃意外坠马,伤势惨重。 当时有个路过的道士,那个道士批命说是赵都督军营守门的一个属鼠的兵士和魏王妃的八字相克,所以坠马死在军营门口。 魏王当时为了掩盖是因为争吵才坠马的事儿,拿着道士的话便当了令箭,直接扣锅给了守军营大门的士兵,利利落落的就斩杀掉了。 这事儿很快就让人传消息给了赵恒。 当时魏王跟朝廷里几个宦官交好,一经宦官经手,这事儿就彻底的传开了。 朝里的人都觉得赵恒不会为了个士兵得罪魏王,毕竟魏王也是树大根深的,又跟当时的皇帝是同胞兄弟。 而魏王处置了守门的兵士后,心里也畏惧起来,毕竟传闻中的赵恒最是体恤士兵,出征时跟士兵同吃同住的。 吃着饭菜没有盐味后,魏王便专门到了兵部衙门赵赵恒诉苦去了,一边灌着一碗苦药,一边眼神闪躲着,“也不单单是为了魏王妃,那个贱皮子士兵私下贩卖私盐,弄得百姓吃了一个月没盐的饭菜,这样的不处置了,也有损都督的颜面。” 魏王憋红了脸,一直絮絮叨叨的说魏王妃如何如何可怜,说魏王妃怎么怎么老实怎么怎么吃苦,还说没了母亲的两个小世子日后会多可怜。 素来磕磕巴巴的魏王竟然也开始舌灿莲花,说着说着手里的汤药碗一下跌在地上,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一副委屈可怜的如同针锥心一般。 赵恒一双清冷的凤眸意味深长地看着魏王,手指顿了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魏王却是不知趣,一只叨叨不停地述说着他自己的委屈,待说了快一个时辰,嘴皮子发干舌头根子发疼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说话。 他猛地闭住了嘴,一双无知鲁莽的眼睛看着赵恒。 而赵恒也放下手里的茶水,眯着眼睛看向魏王,冷笑一声,“杀人偿命!” “你妻儿可怜,那个为了大梁江山破头颅洒热血的士兵就不可怜?!他家中尚有年过七十又重病缠身的母亲需要奉养,区区一个道士的胡言乱语就能杀人,魏王眼里可还有大梁的律法?”赵恒面色冷鸷,眼底泛着红晕。 石弟孙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微抬头一看,赵都督脸上的杀气跟当初魏王杀士兵时,如出一辙。 当前,氛围骤降,赵恒脸色阴沉,眼尾微垂,眸底深处闪烁着阴鸷的锋芒。 石弟孙看着赵恒,张了张嘴,但还是没说出接下来的话,他最是相信赵恒的人品,一如当年。 那时,他还是黄州的知县,主持修葺黄州佛寺。 佛寺外院朱墙红瓦,游廊高阁,比起京城里的皇家寺庙也不差分毫。 原本照着这个规模修葺,是不错的,但是张氏族亲在黄州一带常年经营,经常挪用朝廷赈灾物造,石弟孙主持修葺佛寺的银钱就被张氏拿去打点京官去了。 那些银钱,只是粗粗核算便达数万两,修建佛寺用的良田,也被张氏大量圈起来,建造了客栈酒馆的盈利。 最后落在石弟孙手里只是九牛一毛,少的不能再少。 等修建大佛时,石弟孙上疏请款修葺,朝廷很是诧异,甚至还专门派了户部的官员来查账。 而张氏一族早就吩咐了人,摸清了户部官员打听的地方,还特别弄了个几个地痞流氓去败坏石弟孙。 又随私下收买了几个的百姓,假造说辞,说张氏在皇上生辰时专门抄写经文,一字接着一字地把手指头都抄写破了。 皇上不明就里,收到户部官员送上来的一卷经文给裱了起来,还让孙相大赞其德行高明。 当时孙相端坐在一旁,从始至终都装作不知道,甚至在受了张氏一族进贡的银子珠宝后,还在皇帝跟前卖力游说,陷害石弟孙暗箱操作贪墨修葺大佛寺的官银。 按理说,皇上也合该差刑部和吏部的人去查个清楚,只是当时皇帝被宦官缠的昏头昏脑的,再加上贾妃死胎小产,心情一个不顺畅就听信了谗言,不辨是非的把屎盆子扣在石弟孙头上。 第31页 若非赵恒出手相助,借着攻打西突厥的由头,带着他出征,他这条命怕是早就被张氏害的尸骨无存了。 也正是那个时候,石弟孙才下定了决心,要紧紧追随赵恒,直到有足够的防御能力,直到可以保护自己可以成为赵都督手里最强大的后备力量。 他一向以赵恒马首是瞻,自然很能揣测赵恒的心意,但是此刻却一时猜不透。 到底是什么大事呢?能这般扰乱都督的心情。 石弟孙拿不定主意,只能沉默不言,一双细细的眼睛不住的凝望观察着赵恒。。 见到赵恒眉头更深,石弟孙更是在心里肯定,他直觉应该与秦景进有关。明摆着的,都督定然是思虑着如何除掉秦景进,要不也不会将秦三小姐带到外宅来。 不管这秦三小姐是个诱饵还是旁的,他都下定决心好好替赵都督分忧,想到这儿石弟孙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要给赵恒分忧。 只是石弟孙没想到的是,让赵大都督如此费心劳神的不是旁的,而是被那个正在书房里翻看他兵书的小东西勾起的那么莫名的情绪。 赵恒顿时冷冷笑了几声,浅色的瞳孔盈起一抹复杂,沉吟片刻,又转头打量了书房一番。 见书房的烛火灭了,那个小人儿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赵恒眼中的那么复杂更是深了一层。 因为心里始终无法接受那股被玉绵撩拨起的莫名的感情,赵恒饶是不停的做心理建设,但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扰乱心神的情绪。 为权臣者,为君者,最是不能被女人左右,在乎女人,就等同于灭了自己的国,埋没了自己的后路。 “若杀死秦三小姐……”赵恒长眉紧皱,下半句一下哽在喉咙里。 石弟孙先是一怔,随后却朝着赵恒一拱手,笃定道:“都督放心,小人一定会斩草除根,不漏一丝马脚。” 石弟孙以为赵恒听了这话,会眼里涌出笑意,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赵恒竟然猛地抽出长剑横在他喉结上。 石弟孙挪不动脚步,怔怔在原地发呆。 赵恒凝望着长剑上的点点星光,更是诧异自己的举动。 他竟然情不自禁的做出阻拦的动作,甚至听到石弟孙说出要杀死玉绵的话,竟对石弟孙起了杀心。 这种情不自禁和不受控制,让赵恒吓了一跳。 赵恒横斜石弟孙一眼,径直将长剑扔在石弟孙手里,整了整表情,面色恢复平静,“保护好秦三小姐,日后有用。” 说完又朝着石弟孙吩咐道:“把她叫起来,带上孙婆婆调制的暖身的汤药,让她速速回郡主府!” 赵恒算是个很是端方有礼的男人,素来是体谅人的,可是这次却毫不讲理的差人将玉绵从热被窝里晃起来,半夜里便送走了。 门外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赵恒想要回书房,却见白静烟身边的婆子又折返回来,说是白静烟忽然心绞痛,请赵恒过去看看。 待到那婆子离开书房后,石弟孙连忙走到赵恒的身边,低低道:“方才少夫人向小人打听秦三小姐,怕是误会了些什么。” 说完,又赶紧低下头。 白静烟这个人,石弟孙一眼便看透了。 整个家族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人物,如今这般,也正是因为攀附秦家的关系。 借着冲喜的由头进了都督府,却又不被重视,一直保持着处女之身。 面儿上是个正室,实则就是个摆设。 等到都督真的有了心上人,怕是她就要打铺盖走人了。或者,她这等尖酸刻薄的性子,等不到那个时候,就钻营出个什么事端来。 石弟孙轻蔑地撇了撇嘴,但愿别做出给都督丢人的事儿…… 赵恒听到石弟孙提到白静烟打听玉绵,一双俊雅的眸子闪过些什么,随后淡淡道:“你且差人去看看秦三小姐可是到了府邸。” 说完,便朝着白静烟的房间去了。 白静烟见到赵恒来了房里,顿时欢喜的有些不可自持。 她平日里不常见赵恒,如今见到了,一时找不到话题,便随便捡了她表哥白行简进宫面圣的事儿来说…… 白行简是个能文能武的人,只是性情太过风流虚伪,私下还给太后往后宫里塞了几个假太监。 这次进宫面圣,也不过是为了钻营,再给垂帘听政的太后添些甜头。 “表哥会突厥文和奚国文,学识渊博,皇上和太后娘娘很是器重他呢。”白静烟揉着眉心,眼里却全是炫耀,“突然说是有事要密奏……瞧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现在是悉听表哥的主意呢。” 原本宜春侯一无所有时,白静烟是首鼠两端,很是小胆,但是借着秦家发家后,再加上白行简又在京城里做官,就开始居功自傲,整日在都督府的下人面前装模作样的。 现在的白静烟牙尖嘴利又泼辣,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的,面对赵恒,偏还是个自负自大不知收敛。 现在宫中朝中一番血洗,秦家、萧家都已经成了没落的人家,产业全失,政治上的朋党也刚刚肃清了些。 可是白静烟如此得意忘形,处处强调朋党,居功自傲,让赵恒很是讨厌。 “既是你表哥这般能耐,不妨早早投奔了去。”赵恒沉着声音,俊雅眉目里带着笃定和嘲讽。 白静烟一下停住,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直直望着赵恒。 第32页 她一眼就看出赵恒非常不满她的自满和失态表现,且方才太过激动,把表哥白行简说的太过威风,似乎有种炫耀娘家靠山的意思。 试问整个大梁,谁敢在赵都督跟前炫耀权势? 这无疑就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愚蠢又无知。 白静烟之所以这般炫耀,正是因为她很缺这种在朝里为官当政的人,她自幼长在宜春侯府已经认清了没有身份没有靠山就会任人宰割的事实。 所以,逮住个机会,就会狠狠炫耀一番。 可是现在的白静烟吹嘘靠山之后,却非常不安,左右看看,忽然泪眼盈盈地跪在地上拉住赵恒的衣襟,道:“恒哥哥,我错了,你原谅我。若不是那个狐媚子……我是怕她狐媚了恒哥哥……” 她太着急了,太着急怕丢失掉正妻的位置,哪怕只是个空壳子,她也不想再回宜春侯府,再也不想过那种被姨娘欺负的日子。 只是用这般愚蠢的吹嘘和牙尖嘴利的骂人手段,也太离经叛道了! “狐媚子?”赵恒敛眉扫了白静烟一眼,冷哼了一声,便弯身将衣襟从白静烟手里撤出。 冷冷出门,一如既往的俊雅飘逸,又一如既往的清冷、临风玉树。 白静烟看到这样的赵恒,顿时眼泪就跌落下来。 一旁的服侍婆子打量着白静烟,试图缓解她的情绪,“少夫人,我出一个谜语,您猜猜好不好?您以前是最喜欢的……” “滚!”白静烟眼睛发红,不由分说的一巴掌掴在婆子嘴巴子上,“我让你说话了吗?!谁许你说话的?!贱皮子,一个个的都是贱皮子!给我滚出去!” 婆子捂着下巴,拧眉狠狠瞪了白静烟一眼便出门去了。 白静烟见婆子出门去,气恼的一下把桌上的茶盏全都拂在地上。 现在的赵恒益发的俊朗非凡,初初她以为可以慢慢让他喜欢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可是今日,她却看到他那般认真的看着那个秦三小姐,她当真怕了,怕总有一天自己的正妻之位会丢掉,到时,她在宜春侯府,就会成了被丢弃的抹布,将再也不能使性子。 她慌乱的攥着掌心,一双桃花眼注视着角落里的那副梅花图像。 梅花……她表姐白女滢最喜欢画梅花,且当年表姐曾整日整日的跟着都督,表姐一定知道都督的不少事。 白静烟思考,眉目有微微算计,她素来不喜欢表姐白女滢,不喜欢她的温柔和顺,不喜欢她帮着表姐夫秦谊摘发冠…… 可是,当年表姐白女滢却得过都督的青眼相加,算起来怕是都督喜欢那种温柔和顺的女人。 想着想着,白静烟就觉得该跟表姐白女滢好好交流交流,听听赵恒的过往,然后学学白女滢的温柔和顺。 伺候也好,摘发冠也罢,她不能失去正室的位置,不能失去赵恒…… 白静烟暗暗算计起了旁的,玉绵这边儿也好不热闹。 大半宿的被送回府,困恹恹的不说,也不知得罪了哪个英雄人物,把秦府的人又结结实实的收拾了个遍。 先是嫡兄弟秦绅因为被告发“风流残暴”,被忽然表现出强烈正义感的小皇帝流放到了黄州,随后二叔和堂弟又被扣上了私印银票,被逮捕贬成了庶民。 秦绅是个闲散潇洒性子,被流放黄州之后只是呵呵一笑,慢悠悠的抬了腿便去了黄州,而二叔和堂弟却硬着头皮四九雷劫手段尽出,在南华门整整跪了三天。 众人议论纷纷,说是秦家这场灾祸来的冤枉,保不齐是冲着灭门来的。 甚至还有甚者说秦三小姐早就被赵都督撸劫到了外宅,早已经用冰凉的刀刃,抹了脖子。 这番流言蜚语,在加上秦家二叔和堂弟一跪,小皇帝也是急的一把汗,不敢直面赵恒。 只是私下请了秦老太爷的旧部张进来。 张进,字文谦,是秦老太爷最得意的门生,早年跟着秦老太爷南征北讨,四处征战。 皇庭三年不但成就了战神之名,还击退了奚国,成了战功赫赫,故受爵位的贵重人物。 只是这张文谦为人清高,又目下无尘,自打秦老太爷去世后,就再也不进京城,就连皇家宣召都不进京城。 可是听说玉绵有难,秦家快要遭到灭门时,却挺身而出,力讨都督赵恒。 且手段还极为刁钻,他把赵恒俘虏的西突厥的战将,带到宫里,那战将向小皇帝保证,再也不与大梁为敌。 但是,一出关,就极为不守承诺,狠狠的骚扰起赵恒部下驻扎的兵营,不断的给赵恒找事儿挑衅起来。 第16章 那被张文谦放出来的西突厥战将一出关,就不断骚扰赵恒驻扎边界的军营,甚至还挑起一场小型战役,跟赵恒手下的战将对抗了足足五日。 放走那西突厥战将毕竟是小皇帝和太后首肯了的,所以朝里也不能指责什么,只能私下骂骂西突厥蛮夷子是不守承诺的人。 也有些朝臣说张文谦做事不够严谨,也过于信任外人。 毕竟放走西突厥战将的事儿是张文谦一手策划的,虽说对玉绵的小命儿来说是力挽狂澜,但是对赵恒的人是致命的一击,也是一场让朝廷里的大臣目瞪口呆的惊天大戏。 一些跟张文谦交好的大臣,却私下提点张文谦,不该为了没落的还去世的上级的庶孙女,去冒着这等险。 第33页 秦老太爷已经死了,左右坐视不理也行的,最多最多的情分就是给秦三小姐相看了一个好郎君,让她郎君护着去,不再受人挟制也便得了。 最是不该插手的,毕竟得罪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梁一等一的权臣——赵都督。 张文谦自打封了爵位后,就带着伉俪情深的妻子隐居在了封地,生了三个孩子,不好色不纳妾的,一贯风评不错。 偏生要为了一个没落人家的庶女去得罪权贵,坏了自己多年的悠悠好名声。 没成想赵都督的心意却又出乎意表,明明部下被那突厥蛮子折腾的心不在肝上,偏生又在朝堂上跟张文谦彬彬有礼,只是向皇上上奏,罚了张文谦去了辽东郡驻守契丹去了。 这般大事化小,轻拿轻放的态度,迅速掀起了朝里的热议。 唐氓通听到朝里那些人说的不入流的话,当场就气的差点吐血,当场就揪了几个只凭借嘴皮子巴巴的文臣,当众就把那文臣扔下了台阶。 随后大步追上赵恒,心气不顺道:“都督,我这就赶赴辽东郡,把张文谦老贼给一刀剁了,让朝里那些瘦鸡崽子这般嚼舌根子!坏了咱们赵家军的名声!” “嚼舌根子又怕什么,这点事比起一举灭了西突厥的最有力兵力,不值得一提。”赵恒望着西北方,白衣胜雪,气度高华。 他一直想打西突厥,只是先前大梁和西突厥曾联手攻打东突厥,先帝立下了不率先攻打西突厥的誓言。 现在张文谦放走了那个说话不算数的突厥蛮子,这下倒是有了揍趴下西突厥的正当理由。 现在这个时候,驻守边疆的部下怕是早已率兵乘夜袭了西突厥的护城河。 赵恒的部下向来是骁勇善战,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只是听了赵恒的话,为了激起西突厥的骄傲心,这才一直忍着被挑衅被欺侮。 此时得了令,赵恒的部下早已经攒足了踏平西突厥王庭的决心,西突厥的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赵恒的人夺了王庭的控制权。 占据了西突厥王庭的大门,拿捏西突厥的贵族就像是瓮中捉鳖。 这笔生意,无论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唐氓通听了赵恒的话,这才大彻大悟,对赵恒佩服的一躬身,又冲那个被他扔下台阶的文臣扬扬下巴,“光长个嘴,管个屁用。” 他的赵都督才真是心思缜密,洞若观火的英雄人物。 与此同时,唐氓通也忽然脑际一阵清明,凭借赵都督的能力和心性,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将来将来必大有作为,江山易主的日子怕是不远了。 想到这些,唐氓通益发觉得张文谦为了一个庶女这般得罪赵都督实在不值得。 若不是这茬,将来爵位还能来个世袭罔替,如此一来得罪了赵都督,还被贬到辽东郡那等苦寒的地方,还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唐氓通心里舒爽了,西突厥那边儿也颇为顺利,但是赵恒似乎心情不大好,声音闷闷的,情绪也像是被风吹过的寒潭水,有些波动。 他那日被自己对玉绵的那种莫名情绪给吓到了,他是下定决心做大事的人,自然是要抛却这些儿女情长。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明是个烂漫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偏生是个能掀起风浪惹来祸患的。 如今小皇帝刚登基,太后急于拉拢秦景进要除掉权臣猛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除掉秦景进。 只是张文谦惹起的这场风波牵连甚广,尤其是秦老太爷的那些旧部,现在为了张文谦私下正走动联络着。 说白了,现在不是对秦家赶尽杀绝的时候。相反,他还要专门给秦家些好处,尤其要给那个袭了爵位的小东西些好处和暖意,继而把秦家旧部那些反抗的心思给消弭下去。 而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全了那小东西心心念念的要进钦天监的念头。 若是她当真有些真本事,给她弄个正六品的钦天监五官正是容易的。 京城东桃李花,正是烂漫春光时日,钦天监忽然得了党项国进贡的一件珊瑚雕。 党项国的使臣说着珊瑚雕能有助于占星。 钦天监监正见到那珊瑚雕,立马露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捋着胡须围着那珊瑚雕转来转去,随后伸出了手,轻轻地拂过珊瑚雕的表面,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不知为何,那珊瑚雕进了钦天监,就惹了些祸患。 钦天监监正忽然就像是中邪了一般,脱了官服抹的青面黄毛的,又是唱戏又是跳舞的。 钦天监的人隐隐传出,说钦天监监正已被珊瑚雕的邪灵附体,现在疯癫正是被珊瑚雕摄了魂去了。 太后听了这事儿便差人把监正给抓了起来,但是没过半个时辰,那监正就从里面挣脱了出来,到处伤人,一张脸更是狂怒而狰狞可怖。 太后差人去搬珊瑚雕,但是但凡触到那珊瑚雕的人,都变得疯癫、狰狞可怖。 整个钦天监的人,知道了这事儿,更是避着珊瑚雕走,显得无助弱小又可怜。 最后没了办法,请了年过八十的上一任钦天监监正出来,推了一圈的八卦。 老监正退推完八卦后一本正经说:“奇珍之物,大邪之品,上面雕着凤凰,却衔着红翡,正是凤凰泣血……” 凤凰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女人,现在小皇帝尚小尚未娶皇后,凤凰泣血正意味着太后会有大灾。 第34页 几个宦官在太后耳边一阵子嚼舌根子,太后就吓慌了。 最后老监正出了个法子,就是选生辰八字是三月十三生人的命格过硬的贵族女子,来钦天监任职女官,化解红珊瑚的凤凰泣血的灾祸,为太后挡灾。 选来选去,整个京师的贵族女子都没有敢出来的,这活自然就落在了玉绵身上。 太阳西斜,霞光万丈,玉绵刚拿起筷子准备吃晚膳,就见宫里的太监传了圣旨,赐封长乐郡主入钦天监为正六品春官正,化解凤凰泣血大灾。 “这,这事是真的?”田翘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望着玉绵。 半晌却皱眉忍不住道:“明摆着就是欺负人,贵人家的女孩子寻了一圈,怕是都寻了关系避开了,挡灾这等不吉祥的事儿,便是给个一品官,都不做的,纯属欺负人。” 玉绵却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脸儿上全是喜色。 这世上哪有什么凤凰泣血,便是有,偏生就发生在了钦天监?还偏生选了自己生辰这天来挡灾。 分明是背后有人在刻意操作。 田翘在一旁瞧着玉绵面露笑意,便伸手拽了拽玉绵,“小姐啊,听说那珊瑚雕是个邪物,会摄魂。您还是……”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院子里乱糟糟的。 “郡主,太后娘娘忽然头痛,宣您立刻进宫进钦天监入职!”外面响起宦官尖细的声音。 声音还特意拉长,很是急催。 作者有话要说:  钦天监五官正,春夏秋冬各一官职,官职正六品,主要负责推算历法、定四时。 第17章 太监在外面急催着,玉绵今日已经乏了,但还是打足了精神进宫述职。 玉绵进宫述职,在钦天监一直忙到了下午,宫里的推算占卜吉凶比不得旁的,处处里讲究个吉庆和顺,再者最近因着后宫争端不断,玉绵还未坐热了椅子,就被新任的监正拉着去观测星相去了。 内侍通传说太后召见,玉绵这才得了空从钦天监给皇上太后请安。 一旁的侍女打帘儿,想到太后守寡的状况,连玉绵都觉得太后应该是个幽怨苍白的妇人,不想进了慈宁宫,却见太后慵懒斜躺在雕着忍冬花纹的贵妃榻上,一身丁香色妆花缎衣裙,圆圆的杏眼儿,眼波一转,媚态横生。 玉绵看着眼前艳丽无匹又温柔宛如水滴一般的太后,好半晌,才呐呐跪在地上请安。 平日只听嫡兄弟秦绅说了几句太后风情浮浪的话,玉绵从未往心里去,不想今日一见,太后当真是美貌惊人。 太后在软塌上仔细的比对了钦天监的一应开支,随后才懒懒打了个呵欠,白腻手儿掩住樱唇,扫了玉绵一眼道:“曾听赵都督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真千娇百媚。” 张太后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其实从最开始的钦天监监正疯癫开始,她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之所以装的那般惊慌害怕,不过是全了他赵大都督的心意。 送一个女人入朝为官,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若跟前这女子成了赵都督的心头肉,她这大梁的江山算是坐稳了。 张太后私底下问了钦天监的人一些事,说了玉绵在钦天监占星的才华,张太后边听边点头,心下很满意。 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入朝,真是选对人了,他赵都督从来都是目下无尘的,却为了一个秦三小姐这般大费心神。 说没点事,她张怡芸是不信的。 再者,她也盼着能有点事,毕竟他赵都督若是当真对玉绵动了心,她在宫里也算有了拿捏赵都督的筹码。 张太后从榻上起身,拉起玉绵的手儿,眼波盈盈地上下打量,半晌眼睛忽然笑成了一个弯弯的弧度。 “瞧着跟你投缘,你叫玉绵?”张太后声音清脆又带着娇慵。 玉绵站在窗边,见到太后说话,不由微微一怔,但是那张明净的脸儿却如春花晓露,烂漫的像是春日里的牡丹。 一旁的嬷嬷见了,忙走到张太后跟前低低道:“回太后娘娘,长乐郡主自幼染了耳疾,听不见。” “哦?”张太后目光再次落在玉绵身上,微微皱眉,“这倒是可惜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儿。” 说完又坐回了软塌上,娇慵地翻着一本子书,淡淡道:“今日刚好是十五,玉绵为哀家挡灾,也合该办桌宴席,赏赐一番。” 这一番话下来,可算是忙了京城四品以上大臣家的女眷。 她们这些人整日最巴不得就是参加宴会,一听说太后亲自设宴,还是款待的被赵都督请封的长乐郡主秦玉绵,更是起了来看看的念头。 只是这是太后亲自主持的宫宴,皇帝过上三五年就该大婚了,那些家中有闺女的自然是带着一腔欢喜的极力梳洗打扮。 看长乐郡主事小,万一被太后选中,将来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事大。 直到进宫的最后一刻,那些京城的贵夫人还使劲儿的给自己的女儿头上插珠翠挂绫罗。 霞光遮没了半边天,钟声落,鼓乐声杂起一—— 玉绵穿一身镶珠朝服坐在太后左手边儿,圆领的官袍,胸前绣着代表正六品的鹭鸶补子,烛火跳跳跃跃映照在她明净清媚的小脸儿上。 跟娇慵明艳的太后坐在一起,像是交缠在一起的万丈霞光。 众女眷一眼就看到了,不免眯起些眼睛将二人打量一阵,最后目光整齐划一的落在玉绵身上。 第35页 她们都知道秦三小姐是个极可怜的,自幼丧了生母,平日里又被继母余氏冷落欺负,还差点被余氏逼着嫁给武国公世子为妾。 她们私心里以为这样的秦三小姐就是被封了长乐郡主,也合该是个卑卑怯怯又不入流的。 不想竟是一身朝服,脸颊微红,双目湛湛有神,端的是女官的清贵端庄,可是模样却是烂漫可爱又大方。 跟艳丽无匹的太后坐在一起,不仅没有被满身珠翠金银的太后比下去,相反倒是多了几分轻快、如花似玉。 而一旁的田翘,被钦点为玉绵的御用‘手语翻译’,更是打足了精神,一脸的视死如归。 不管谁跟玉绵说话,她都是在一旁给玉绵比着手语。 碰见有些故意低低叫唤玉绵名字的,她更是鼓起勇气的制止,生怕玉绵一个不注意回应了,导致装聋的事儿暴露。 左右这次小姐是为了太后挡灾的,格外注意些得罪些嘴碎的人,也没什么,毕竟没人敢打太后的脸面。 她的话一出口,却也让她一阵后怕。 小姐进了钦天监,封了正六品的女官,日后的交际应酬怕是与日俱增,而伪装耳聋这事儿,怕是会更加难熬、更加难收拾。 田翘心里无比的焦虑,但是下首席上的女眷却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兵部尚书夫人冯氏和鸿胪寺的夫人崔氏,跟都督夫人白静烟坐在一起,低低的说着什么。 崔氏拉着白静烟的手儿,“世上最好看最聪慧的就是都督夫人您,哪里还有人比的过您去。” 冯氏听了也迎合着,白静烟却是蹙着月眉,“真如你们说的这般就好了。最近有个狐媚子处处里奉承着都督,颇得都督眷顾,瞧着那个狐媚子才是真真得宠的。” 白静烟愁容满面,心中焦虑无比。 那日她在外宅见到玉绵后,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先前明明爱听这俩人奉承,可是今日听了却觉得心烦。 冯氏和崔氏都是心怀鬼胎的人,经过这一番交谈,她们算是明白了白静烟的心思。 应该是都督心上有了挂牵的女人,白静烟心里吃醋担忧。 崔氏是个很急功近利又爱锦上添花的,听了白静烟的话也没有端着,而是主动出言安慰,“都督夫人莫慌,还请夫人告知是哪家的狐狸精,我和孙夫人会把她捉了扒皮抽筋,定不让她扰少夫人清净。” 崔氏和孙氏就是白静烟的走狗而已,靠着两张嘴皮子来讨好白静烟。 且不管白静烟说的是谁,也不管能不能对付的了,总规大话却是清清楚楚放出去的。 甚至当场立下誓言,要为白静烟扫除障碍。 白静烟妙目微微一挑,目光细不可查的扫过玉绵,随后却是一阵冷嘲,如今孙氏和崔氏一派的人都围着自己,而秦玉绵却被众人冷落、漠视着。 崔氏和孙氏见白静烟笑,更是巧笑倩兮、猛一阵阿谀奉承。 白静烟颇有些好大喜功,极为爱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一来二去的,就被孙氏和崔氏捧得自信挺拔,神采飞扬。 “三表姐染了风寒,我如今来了皇宫就该去看看表姐。”白静烟清了清嗓子,朝着孙氏说了一声。 她三表姐是宫里的梅太妃娘娘,跟她并不是很相熟,若论起血缘来,还是跟白女滢是一支血脉,跟白女滢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白静烟之所以这样说,是故意炫耀炫耀她的亲戚和人脉关系。 可是还未起身,就听见一声低哑但是又带着宛转的声音一口将她回绝,“梅太妃娘娘现在正在礼佛,不见外人。” 孙氏和崔氏回头,只见白女滢一身桃红色的长裙,梳着灵蛇髻,柳眉弯弯,秀目微睁,极为容色艳丽。 两人一见是白女滢,瞬间不敢多说话。 白女滢敢一口回绝,就是因为梅太妃是白女滢的亲妹妹,拼关系,白静烟是拼不过的。 白静烟听到表姐白女滢一口回绝自己,不由一怔。 只是她方才被人捧得那般高,忽然被白女滢理直气壮地回绝,她觉得像是被白女滢一巴掌掴在脸上一般,心里极为不快。 第18章 白静烟心里极为不痛快,但是在梅太妃请安这事儿上,毕竟还是不如白女滢管用的。 一众女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白静烟最是爱面子,不由气的涨红了脸,可是又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悻悻然作罢。 待白静烟做回原来的位置,冯氏和崔氏依旧朝着她微微一笑,可是神色之中却盈上了一抹冷淡。 她们敬重白静烟,是因为她是都督夫人,是敬重赵都督,这才顺带着敬重了她一二分。 可是如今白静烟的表现,却让她们觉得瞧不上。 论起才华,比不过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秦三小姐,论起身份又比不得白女滢。 纵然是费口舌阿谀奉承,也对她们无益。只牙尖嘴利,毫无脑子可言,白白给赵都督丢人。 想着想着便看向了一旁的白女滢。 只见白女滢穿了一件桃红翠纹裙,脚上穿着一双绣鞋,鞋上镶嵌着紫色相珠,梳着朝云近香髻,戴了一对红宝石耳铛,盈盈一笑,颇有闭月羞花的滋味。 看到白女滢的模样,冯氏和崔氏不由对视一眼,当年白女滢追着赵都督的事儿一下浮现在心头。 第36页 尽管后来白女滢嫁给了秦家大房的秦谊公子,但是一个男子整日被一个少女追着跑,便是没有什么,但终归还是有些星星点点的感情的。 记得赵都督的母亲莫氏是极为喜欢白女滢的。 白静烟因着梅太妃的事儿闹了个到大红脸,看到冯氏和崔氏齐刷刷的看向表姐白女滢,顿时就羞愧气恼的低着头使劲的绞着帕子。 白女滢看到白静烟这幅模样,心里却还是堵着一口闷气。 记得白静烟初初冲喜嫁入赵家时,她曾去赵家看白静烟。 当时白静烟染了咳症,身上不大好,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 赵都督刚从朝里处理了积压了的公函回来,听到莫氏说起白静烟的病,便去探视。 白女滢见到赵恒那刻,脸就立刻红了,极为不好意思的将床榻旁的梨花绣墩让出来。 她原是想说说话的,不想白静烟却一把拉住赵恒的袖子,见到赵恒腰上的那块精致的玉佩,就装病扮可怜的强行要那块玉佩。 当时的赵恒还是极为守礼端方的,听到白静烟的无礼要求,当即便拒绝了。 白女滢见状,心里一阵窃喜,她是看出赵恒不喜欢白静烟的。 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白静烟竟然是个赖皮的货色,锲而不舍的装病扮可怜的要玉佩,被纠缠不过的赵恒只好退一步,束手无策的把玉佩解下来给白静烟。 赵恒解下玉佩便因为朝事,匆匆走了。 白女滢看着赵恒的背影,不由狠狠瞪了白静烟一记。 可是白静烟却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是拽着白女滢坐在床上,细细的鉴赏着,“这玉佩比不得旁的,除了玉质光滑细腻之外,更要透着水头儿,这才算难得。恒哥哥这块玉佩是两者兼备,若比作女人的话该是天生尤物。” 白女滢听了淡淡回应一声,心里的火儿却像是浇了桶油一般。 那块玉佩价值连城,她自然十分清楚。 因为这块玉佩是她送给赵都督的,当时赵恒不要,她专门给莫氏送了去。 赵恒之所以带着,是因为觉得是他母亲莫氏送的。 可是,冷不丁的,竟让这个远房表妹得了个大便宜,天知道,她当时为了这块玉佩,跟家里那帮姨娘治了多少气。 可是白晶莹哭哭啼啼的就把这玉佩轻易的得了,且赵恒也很是轻易就送了。 想到赵恒的不在乎,想起白静烟装可怜磨着赵恒,白女滢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白女滢入席喝了一口茶,眉眼闪着淡淡的光泽。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现在唯一的利益就是赵恒,唯一的敌人就是白静烟。 假若扫清了白静烟这个后患,凭借她的姿容,未必就没有胜算。 等除掉白静烟,哪怕是为妾,只要能靠近那个气度高华的男人,她什么都敢做。 且不计一切后果。 两人坐在正对面,脸色都不太好。玉绵坐在上席,捧着一盏热茶安静的看着,远房表姐妹,身份来历都不简单。 一旁的礼部尚书夫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给玉绵费劲的打手势解释。 玉绵看着礼部尚书夫人添油加醋的样子,不由也起了些八卦之心。 将手里的茶捧着,小口吹着氤氲的茶气,但是一双湛湛有神的眸子却瞄向白女滢和白静烟。 两人一个容色艳丽,一个俏丽清秀,的确都是姿容上乘的。 礼部尚书夫人扫了一圈,终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八卦热情,扯了扯玉绵的袖子,“要是都督夫人再再白些就好了,皮肤微微带着淡黄,比起皮肤胜雪的秦少夫人就差了些。” 一旁的太后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这白静烟若是用些美白膏,怕是俏丽娇美远胜白女滢。 上面的人各自评述着,坐在正对面的两个人也远远对视一眼,相互打量的片刻间,白静烟掌心忽然冒了一层薄汗。 随后眸光一闪,轻咳了一下,容貌方面,她的确比不得白女滢,要不然也不会这般长的时间里,都不被赵都督放在心上。 到了上菜的时候,整个凉亭里的张灯结彩,菜品也是精心布置,菜品的名字也是挑着吉祥起的,什么瑞雨和风、福门多喜、王母庆寿等等的。 张太后特意准备了戏曲歌舞,一时间便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丝竹管弦绕梁,舞姬纤足盈盈,水袖绕着轻纱,跳着霓裳舞,伸展着手臂,舞姿很是百媚横生。 白女滢见白静烟认真看着那些舞姬,不由眼神满是鄙夷不屑。 白静烟看到自己被白女滢嘲讽,也是针锋相对的横斜白女滢一眼。 白女滢瞧见后,只是轻轻一笑,随后待众人都四散开说话时,她便走到白静烟的旁边,忽然拉住白静烟的手儿,“方才并不是阻你,而是太妃她身体羸弱,你这般出风头的去找她,若是被那些守门的奴婢驱赶出来,是会受人笑话的。” 白静烟的确是个性子急又有些好出风头的个性,听到白女滢的话,她不由微微蹙眉。 白女滢见她情绪有些犹豫,便将腕子上的镯子推下来,作势往白静烟的腕子上套,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咱们是表姐妹,我自然是不愿看你被人欺负的,自己人说自己人,总比外人要强。” 白静烟眼底更是闪闪烁烁,正要说话,却见白女滢的袖子挂在了一旁的茶水杯盏上,一朝她伸手过来,那茶水一下溅在了她的衣裳上。 第37页 白静烟看着打湿的衣裙,顿时觉得很烦,干脆连话也不说,起身朝着太后行礼便告退去了。 白静烟衣服全部被打湿了,尤其是胸口的地方,偏生还是穿了纱衣的,贴在身上,所以拼命使劲的想回府,不想让人看笑话。 且此刻,她更确定了白女滢的虚伪阴毒,她方才凑过来说的亲近的话,还当真以为白女滢是好心的。 不想她竟是故意拿着亲戚关系说事儿,故意来害她丢丑。 只是白静烟没想到的是,白女滢的后宅斗心眼耍心机的手段远远超过她的想想。 在宫门外候着的婆子,正做好了全面的准备,见到白静烟来了,忙把手里的步摇重重一扯。 金凤步摇衔着红宝石滴珠,被重重一拉扯,顿时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散落了一地。 若是一个不注意,踩在那些圆珠子上,定是会摔断胳膊的。 真暗地里狠狠收拾了白静烟,自己主子定然会开心的。 正盘算着,不想白静烟快走过来时,却忽然被一个守门的士兵给拦截住了,大约是为了腰牌的事儿。 婆子连忙弯下身,怕被旁的贵人踩到。 只是还未收拾完,就见玉绵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害人的阴谋没能得逞,又怕被宫里的人看到,那婆子忙收住手里的步摇,急匆匆的跑了。 玉绵却是不知道的,脚下一滑,没一会就摇摇摆摆一屁股朝地上跌摔了下去。 宫里的道是极硬的,又有些零碎凸起的鹅卵石。 玉绵为了护着头,胳膊肘一下撞在了凸起的鹅卵石上。 一股剧烈的疼痛顺着胳膊一路攀爬到了眉心,额头立刻沁出了一层冷汗。 侍卫见到是穿着六品官服的女官,忙急匆匆跑了过来,待问清楚是为太后挡灾的长乐郡主后,忙请了太医院的人来。 因着凤凰泣血和钦天监监正疯癫的事,玉绵一摔伤,宫里的风言风语就悄悄多了起来,全是说玉绵挡灾快要遭到大凶的谣言。 这谣言没过半个时辰,就清晰的传到了正在前朝办差的赵恒耳朵中。 第19章 庭院里的花一簇簇的开着,白静烟站在院子的正中,看着那些娇嫩花朵,两片薄薄的红唇微微扬着。 她在宫里时,一早就看穿了白女滢设计她的诡计。 当时她正往宫门处走,偶然间捡到了一只步摇。 当时身边的婢女白掌,捡到她捡起那只步摇,忙一脸愁苦的阻拦道:“少夫人,宫里的东西不能捡啊,万一里面有些事儿,罪责就会落在您身上,怕是要吃苦头的……” 白静烟的视线落在那只红宝石步摇上,本是没什么印象的,但看那步摇尾部刻着的“滢”字,一抹笑意立刻浮现出来。 白静烟叫来白掌,低声嘱咐了几句,吩咐道:“你且装作是宫女,把这步摇给人家送过去。” 白掌点点头,领命而去。 还未走出几步去,就见一个婆子行色匆忙,见到白掌过来,行了个礼迅速地又移开,只是低着头像是寻找什么。 刚要穿过假山去,却看见白掌已经缓缓地朝她走来。 “这步摇可是你家娘娘的?”白掌见婆子急匆匆的找步摇,立刻猜出这婆子大有可能是白女滢的人,索性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婆子。 婆子毕竟不是见过大世面的,当真以为白掌把她错认成了什么分位高的娘娘的奴仆,便清了清嗓子,道:“多谢姑娘,等回头,老奴一定给我们家娘娘说,让娘娘赏赐姑娘。” 白掌点了点头,待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又停了下来,看到婆子走远忽然朝婆子背影意味不明的冷冷一笑。 白静烟见白掌回来,两人对视一笑。 “那步摇的确是婆子找的,婆子也正是白氏的人。”白掌朝着白静烟低低的说着。 “一猜便是!”白静烟面色清冷,现在她是彻底的明白了白女滢的心思,她是嫉妒自己嫁给了赵恒,所以心里堵着气儿呢。 与其装作亲近不如拉一个垫背的,倒不如撕破脸的痛快。 白女滢一向城府心机深沉,旁人很难猜透她的心思,白静烟是向来不如她的。 但是在后宅里浸泡的久了,再者被莫氏指点着,也多少精算了些。 如今白女滢的意图,她一下便看出来了 。 左右就是想让婆子把步摇扯断,进而陷害她摔伤。 白静烟一说,丫鬟白掌立刻捏了一把汗,正要说话,就见玉绵从北角门里出来了。 白静烟朝着白掌示意,白掌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找了个由头把玉绵引到了婆子设计陷害的宫门处。 她和白女滢现在已经不对盘,逮住这个机会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除掉秦玉绵和白女滢,多爽快的事儿。 玉绵胳膊肘撞在那凸起的鹅卵石上,疼得冷汗直冒。 但是玉绵却是个明白人,看到步摇尾部刻着的“滢”字,还有那个引她来此的婢女,她脑中瞬间一阵清明。 刚才那会儿,白女滢和白静烟掐的那般厉害,若是没猜错的话,想必是其中一个人想借刀杀人。 只是这俩人都是跟赵都督有些牵连的,便是闹到了朝廷里,只怕也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玉绵刚进了钦天监,不愿惹事,待太医给她包扎好胳膊后,便拿起了一旁碎裂了的红宝石,“这宝石虽是富丽精致但是带着煞气,需要带回去为这红宝石化灾解难,免得再牵扯到旁的人。” 第38页 太医院的人想着左右是些碎裂的红宝石了,也没人在意这个。 再说长乐郡主的胳膊也只是扭了筋一下,不是什么大的病症,应该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哦?化解灾数?”批阅公文的赵恒突然停了下来,合上公文,淡淡看着已经去郡主府的管家姚环道:“她自己说的?” “回都督,的确是长乐郡主自己要求的”姚环道:“当时长乐郡主踩了那些宝石珠子,也的确摔伤了,但是引郡主走那条远路的是少夫人的丫鬟白掌。” 听到这里,赵恒那双俊雅的眉目立刻盈上了一层冷意,“白掌……” “估计郡主是怕把少夫人牵扯进去,这才把那些红宝石珠子带回了府邸。”姚环看着房内的那只紫檀的平头案,不由叹了口气。 姚环之所以叹气,只想着赵都督该去看看长乐郡主。 只是怕惹麻烦,才没有说出来。 赵恒自然是明白姚环叹气的意思,他是个细致沉稳的人,他的想法,也便是整个朝廷的意思。 现在整个朝廷都盛传,长乐郡主也被那块珊瑚雕给妨克着了,若是那些宦官在太后跟前造些谣,说玉绵会把妨克的病气传到太后身上,怕是到时就真真冤死了。 且连他都不去看看的话,那些宦官就马上开始行动了。 赵恒想了想,站起身来,他眼睛扫过姚管家。 之前,他极为喜欢听姚管家给他报告玉绵的日常,可是最近这些日子的故意疏离不见,他已经对玉绵不感兴趣。 既是不感兴趣,那种莫名的害怕她误会和畏惧感也渐渐的散了。 他垂着眼眸,将处理好的公文放在兵部尚书的桌案上,表情清冷严肃。 他自幼随父南征北战,最是不为美色动摇,当时可能跟那个小东西接触的太多,所以有一二分的谜怔。 现在他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他已经又恢复了严肃公正,不会再为了女人有半分动摇。 两刻钟之后,赵都督便气度高华的朝着郡主府去了。 此刻外面正值黄昏,金乌跌落,绚丽的霞光,照在玉绵的身上,长长的发披在蓝色的官袍上,柔软似云缎,胳膊上缠着一层白色的布,白色的布绸上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搀扶着。 玉绵侧目望旁边温润如玉,淡定和煦的男人,柔和一笑。 夜色渐渐深了,街道各处一盏盏的灯笼亮了起来,光线昏暗,程子聃还保持着刚才一样的姿势,见玉绵走神儿往石头上走,忙轻轻握着她的胳膊。 “我府上有断续草,最是能舒缓筋骨,一会子我差人送到府上。”程子聃握着玉绵的手臂,带着淡淡的温度,一双清雅和煦的眸子里却是灿亮如星。 玉绵回头看他,面颊白莹像是丝缎,“今日多谢程公子,如若不然,还不知怎么回来,也是不曾想到马车竟然会半路坏了……” 程子聃听到她轻柔的语气,不由垂首,见她额头上那层细密的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忍道:“玉绵姑娘不用跟我客气。” 程子聃说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玉绵见他望着自己,不由温软一笑。 程子聃不是动不动就心软的人,可见到玉绵这幅娇美可爱的模样,握着她的手臂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抖。 一种很是暧昧温暖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待赵恒放下缠身的政务,急匆赶到郡主府的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郎情妾意的场景。 两个人低着头,男人的手捏着玉绵的胳膊,看着两个人极为亲近的样子。 因为两人是站在一起的,天幕昏沉,一旁的程子聃又时时刻刻都在细心温柔的护着玉绵,这幅心疼的模样,很容易令人误会。 “秦三小姐拿着证物出了门,可是让刑部查案犯难?”赵恒望着府门口的石狮子,语气疏淡,“宫里还有旁的贵人踩了那珠子,秦三小姐拿走了证物,可是做了什么心虚?” 赵恒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但是看到她由着旁的男人触碰,心里就很不舒服。 赵恒刚说完,就见玉绵接连不断的打了两声喷嚏。 她出来时穿的是官袍,中午那会子天气是暖的,可是到了晚上却是有些清冷。 这一冷,那官袍就不太管用了,冻得直打喷嚏。 赵恒此刻不欲多想,脱下外袍便大步流星地奔向玉绵,不由分说地将外袍裹在玉绵的身上。 程子聃迈出去的脚,在看到赵恒脱下外袍将玉绵裹住那刻便收了回来。 在他眼里的赵都督素来是洁身自好又严于律己,绝不会跟人有什么纠缠感情,可是此刻的赵都督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却带着一抹浓烈的关怀之意。 程子聃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款款温柔也渐渐消散。 他虽然跟赵都督没什么深刻的交情,但是男人对男人最是了解,喜欢一个人,便是不说,眼角眉梢都会流露出来。 跟前不近女色的赵都督就很明显,只是不自知罢了。 玉绵抬头讪讪地看着赵都督,一双明净的眼里全是惊慌,程子聃感觉此刻自己就像个多余的人。 清煦的眉眼里闪过微微的失落,只此一眼,见玉绵转过身来,笑容便又盈在唇角,“玉绵姑娘既有要事,在下不便打扰,稍晚在下会差人将断续膏送来。”说完便主动离开了。 第39页 赵恒见程子聃走远,便将手从玉绵身上移开,一双清冷的凤眼冷冷地扫过玉绵。 玉绵想起方才赵恒说的话,想起那个引自己过去的婢女,不由一怔。 这个时辰了,如此大动肝火,怕是过来兴师问罪的。 玉绵裹紧了身上的外袍,重重吸了吸鼻子,讪讪地看着赵恒,道:“今日在钦天监,偶然看到了一本子兵书,因为时间匆忙,只是草草抄录了一些,想着都督喜欢看兵法……”说完将那本子兵书递给了赵恒。 那本子兵书原本是前朝兵圣所做,被大梁夺过来之后,被积压在藏书阁,后来因为福宁公主又流落进了钦天监。 虽说积累了不少的尘土,但是里面的兵招却是世上罕有。 “哦?兵圣。”见玉绵关心自己,还颇为投他所好的亲手抄录了兵书,不由心里甜滋滋的,薄唇也挂着浅浅的笑,“劳郡主挂心。” 方才见到程子聃捏着她的胳膊,赵恒顿时只觉耳根一燥、起了火气,如今见玉绵这般看着他,一副讨人爱的模样,顿时火气就噌噌落了下去。 “前阵子我和田翘在花瓣上,收集了不少新鲜的雨水和露水,正好给都督煮茶喝。”玉绵一边进门一边转身朝着赵恒说了一声,声音娇柔清亮。 待进了门,田翘忙将露水取来,随后又将煮水用的紫陶大壶、茶壶、水盂和茶盏一一摆在桌上。 玉绵接过田翘递过来的那只天蓝色的瓷瓶,将瓷瓶里的热水在雕着花果纹的大壶中一转,随后将水倒入水盂中。投茶、洗茶后,将烧好沸腾的露水,倒入盛好茶叶的茶壶中。 白鸡冠彻夜薄软如绸,经过冲泡后更是色泽浅绿明亮,茶香浓郁韵味悠长。 赵恒端起茶杯,鼻尖立刻一股若隐若现的岩韵,不由喟叹出声,“入口清淡,茶香浓郁清长。的确是好茶。” 玉绵低头抿了口茶,见浓绿老叶成功的形成了鲜明的两层儿。 玉绵对煮茶极为自信,当年她母亲叶氏就极喜欢饮茶,也善于煮茶,她耳濡目染的便学会了叶氏煮茶的技艺。 不是她口出狂言,在整个大梁,单论煮茶一技,她敢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静静的品茶,坐在炕桌对面的赵恒却挑着眼尾,看着她被白布缠起来的胳膊。 玉绵刚放下茶盏,正要说话却见赵恒伸手将炕几移开,随后将她一把拽到了身边。 玉绵惊恐的张口,赵恒却低下头去为玉绵检查摔伤的伤口。 玉绵胳膊娇嫩,摔下来的地方又有鹅卵石凸起,虽然被太医及时的包扎了,但是胳膊肘的地方还是肿了起来。 白腻如玉的藕臂,红肿了一片,鼓鼓的像是小馒头一般,惹得人无端的心疼。 第20章 赵恒将白布条子扔在一旁,将一块冰镇过的药布敷在玉绵的胳膊上,没有半分平日在外人跟前的清冷严肃,凤眼里也盈着一抹温柔。 因为那布太过凉。玉绵立时细眉一皱,凉得倒嘶一声,雪白的小手一下抓住赵恒的衣袖。 赵恒面无表情,仍旧一副认真冰敷的模样。 玉绵忙移开小手,待情绪平静下来,才抬眼看着跟前低头给自己冰敷伤口的男人,一身银丝暗纹圆领袍,凤眼微微敛着,睫毛很是纤长,尽管是低头给她冰敷,但依旧身姿挺拔,端正无比。 这是一种久经沙场的男人沉淀下来的气势,有着文人的清贵却不似文人的羸弱,一抹发自骨子里的气度高雅,俊极无俦。 赵恒抬眼,看到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她可爱秀美的脸儿上,眼中有星星点点的海水的蓝。 他自幼秉持着对女色敬而远之的端正,可是看到跟前的千娇百媚的小东西,心里却陡然起了一股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赵恒清了清嗓子,将冰敷的布绸拿开,随后用干净崭新的白布重新给玉绵包扎好。 给玉绵往下整理袖子时,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藕臂。 一抹白玉般的滑腻和软和。 他常年在战场,接触的都是粗树皮一般的糙汉子,而跟前的小东西,官袍搭在手肘处,一截晶莹滑腻的藕臂,让人不由加重了捏着的力气。 赵恒垂首看着那截藕臂,鼻尖都是玉绵身上淡淡的海棠香,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一张俊极无俦的脸儿鬼使神差地就朝着她的藕臂处靠近。 薄薄的唇带着一抹微凉,玉绵的胳膊一缩,小嘴惊诧的张着,一边将胳膊藏在身后,一边道:“都督……” 玉绵眼中的赵都督素来是清冷严肃又知礼明仪的,是专心于收六国英才,满心都是江山社稷的,可是此刻却……却低头要亲亲她的胳膊。 因为赵恒脸骨比较精致,颧骨也有些平坦,这样一低头,脸上竟有一点点肉嘟嘟的,一股很奶的小狗的感觉,让人不由向摸摸。 但是抬眼间又陡然变得威冷,吓得玉绵不由往后退了退。 赵恒听到玉绵叫自己,也是一惊。 忙收拢了袖子,坐的端端正正的,半晌侧目,看到玉绵讪讪地缩在墙角。 不由挺直了脊背,看着玉绵道:“走,去芙蓉斋。” 芙蓉斋是大梁最好的饭庄,是前任宰相白氏建造的,廊厅宽宽阔阔的,廊厅的南北两侧设计了两个宽敞的天井,天井的东西两沿尽是些小小的雅室,到了晚上,便是灯火辉煌,舞姬一舞如同敦煌飞仙。 第40页 赵恒平日里自是不去这等歌舞升平的地方,可是想着玉绵自打摔着还未用过晚膳,便大发慈悲的带着玉绵去了。 只是权倾朝野的赵大都督,并不知道这芙蓉斋并不是菜好吃才在京城广为盛传流行,而是这芙蓉斋被胡人司空氏接手后,专门营生些取悦男人的“好手段”。 玉绵因为摔了胳膊,不好再出去,便声音低低的想要委婉拒绝。 “钦天监比不得旁的,总是有些急差,你乘马车太慢,日后等你胳膊好了,我教你骑马。”赵恒直接截断了玉绵接下来的话。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候着的姚管家站在门口轻轻敲门。 玉绵开门,便看见姚管家拉着一匹雪白的马站在庭院中。 赵恒唇角含笑道:“这匹马跟我上过战场多次,最是通人性,送你。” 玉绵忙要推辞,却见赵恒走过来,将她大横抱起径直抱放在白马上。 玉绵坐在前,他一双大掌绕过她的腰,松松拽着缰绳,玉绵看着他那双手,脸腾一下就红了,像是天边的火烧云,烧的连耳朵都红彤彤的。 赵恒看到她那只发红彤彤的小耳朵,不由伸手将她圈的近了些。 “都督……”玉绵伸手想要推开他的大掌,却被他反手握在了掌心,清冷端肃的声音在外耳处,“听唐氓通说芙蓉斋的攅冻鱼、滴酥水晶鱠味道很好。” 玉绵也的确是饿了,索性也就拉上嘴皮乖乖闭嘴。 石板路上灯笼火光微微带着光亮,迎面的风带着簌簌的凉。 赵恒猛地一拉缰绳,白马会意,撒开马蹄跑了个欢畅,因为心情大好,大手一伸,更是将怀里的小人圈紧。 傍晚那会儿,他看到程子聃扶着玉绵的胳膊,心里火气猛地涌上来,烦闷的难以自持。 如今这小人儿在他怀里,心里像是有什么攻土而出,瞬间长叶开花,有种莫名的安定感。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甚至还焚烧燎原一般的超过了他打胜仗时的欢喜,他很清楚的知晓这有些不对头,但是那股喜欢和沉迷的感觉就是无法压抑。 他的喜好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她聋她哑都喜欢。 现在他骑马带着她四处溜达,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他心里就萌生了一种浓烈的占有欲。 他为大梁征战多年,如今大权在握,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不用行礼,如今只是喜欢一个女人,不算什么。 刘氏权臣因为一个女人成为朝廷的笑谈,可是这事儿落在他身上,等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秦三小姐,也不会有人敢动她。 为妾也好,做女官也罢也罢,他自然会让她享尽尊贵荣华,而秦家整个家族跟着她实实在在的享福荣贵。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赵恒和玉绵便到了芙蓉斋。 芙蓉斋从凌晨五更便开了门,连阙殿宇,飞檐绣甍,华丽又气派的短塌在两侧的雅室中,刚坐下便有俏丽的少女端着百味羹、鹅鸭排蒸、紫苏鱼、炒兔和炒蛤蜊一碟碟的摆在桌上。 后续又有小厮端上梨干、狮子糖、金桔、芭蕉干等蜜饯放在了圆桌一旁的小方几上。 送菜的小厮见了玉绵更是点头哈腰地好一阵夸,最后还有些入炉羊和胡饼还未上来,直说是一会子就烤好送来,请姑娘恕罪之类的。 一时间,雕着花果纹的圆桌子上已经是摆的叠叠盏盏,很是丰盛。玉绵夹了一块儿鹅鸭排蒸,只觉的口齿生香,满嘴的爽腻。尤其是跟前的那只装着紫苏鱼的琉璃碗更是通体碧莹,将紫苏鱼衬的像是仙界佳肴一般。 她本就不太吃这般珍馐,如今跟前的赵都督跟个摇钱树似的,点了这一桌子,还衣不解带地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她碗里夹菜,把她跟前的碗堆得跟小山丘似的。 玉绵眉尾微微一抽,为了给佳人出气,竟然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毒死杀死总会有人指指点点,撑死了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月西移,淡淡的光影洒下,两人在东街的夜市上走了一会儿,便骑马回了郡主府。 玉绵下了马,还觉得肚子里撑撑的,赵恒看着捂着小肚子的玉绵,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朝里还有事,明日三更,有人送你去上朝。”赵恒在芙蓉斋时就接到了兵部的文书,只是看玉绵未吃完,这才一直积压着,如今送她回来,他也就没了什么挂心事,忙骑马朝着兵部去了。 他刚走没一个时辰,外面骤然下起大雨。 玉绵看着花几上那几颗碎裂的宝石珠子,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宝石再娇美,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玩意,逮住个机会指不定怎么就扯碎了……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看着表面光鲜亮丽的什么郡主什么三小姐的,到时还不是跟着红宝石步摇一般,碎的没个完整。 而从兵部衙门办完差从容离开的赵都督却是心情爽利,神清气爽的冲了个澡。 现在秦景进和秦复斗得很厉害,等过几天随便制造一起意外,便是除掉秦景进的时机。 到时,他也能安安心心地带着那个小东西去游历一番。 想想,心里倒是更愉悦了几分,正要去给母亲莫氏请安,忽然听见后院子里一阵闹哄哄的。 “你装什么死?!小贱蹄子!今个儿饶不得你。”一双绣着杜鹃花的绣鞋当胸一脚将一个小婢女踹在地上。 第41页 赵恒自幼守礼明仪,在府里多少年都没听到这般刻薄尖利的话,更何况还是殴打奴婢,顿时间耳朵就嗡嗡的,心里的愉悦一拥而散。 “早就让你仔细着,在宫里不要乱拿乱捡旁的东西,如今就因为你捡着那只步摇,把好端端的长乐郡主给牵扯进去!” 白静烟抽出细细的柳条抽在了丫鬟身上。 赵恒双眼微微眯着,看着白静烟在那里使苦肉计。 “恒哥哥,这四贱蹄子竟然捡了表姐的步摇,无端的牵扯进了长乐郡主,长乐郡主那般可怜的人,又是个庶女……家世也不好……”白静烟哭的梨花带雨,凄惨的快喘不过气儿来一般。 说完,白静烟便透过指缝儿偷偷看赵恒。、 一身浅蓝色的长袍,面冠如玉,俊雅的像是天上的仙人。 一切都是她喜欢的,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她不能再继续等着,若是让表姐白女滢知道她还是个处女,指不定又起了什么心思。 所以,她要抓住一切的机会,她务必要翻盘,务必要成为真真正正的都督夫人。 白静烟看着赵恒逼人的冷冽,不由跪着朝他过去,伸手抓着他的衣襟,“妾知道长乐郡主家世不好,又是个倒霉催的为太后挡灾的,白掌这个贱婢闯祸,妾难辞其咎,妾已经清空了房里的古玩珍品,已经请了观音像来,妾会日日夜夜的为长乐郡主祈求。” 日日夜夜的祈求,祈求长乐郡主生满坎坷,无人问津,早登极乐。 白静烟望向房内那简朴不入流的摆设,不由一双杏眼闪过些算计。 赵恒听见白静烟的话,不由侧目看着她,一身华贵的锦缎,发髻上珠翠满头,腕子上的镯子也白得晃眼。 什么可怜兮兮,分明是清闲安逸着呢! “既是你认识到过错,那便安分的搬去佛堂。”赵恒冷哼一声,不留情面的说着。 白静烟听了这话,眼泪立刻就止住了,“都督……都是白掌那个贱蹄子……” 赵恒转身睨了白掌一眼,淡淡道:“来人,把她送到京兆尹衙门。” 京兆尹彭大人最是嫉恶如仇,活生生送进去,苦哈哈运到乱葬岗。 听到这话,白静烟吓得忍不住手指发抖起来,胆战心惊地看这赵恒。 她怎么都没想到,以往清冷严肃不跟她计较的恒哥哥,竟然也有这般冷鸷狠厉的模样。 想到白掌血淋淋的尸身,白静烟忽然吓得全身冒了冷汗。 她是为了获得赵恒的怜悯同情,才拉着白掌演了这场苦肉计,可不想竟是这般打脸。 第21章 白静烟越想越觉得害怕, 见到赵恒要走,忙从地上站起来,“都督, 白掌在府里伺候多年,颇得母亲喜欢,您若是把她送去衙门,母亲那里又如何交代?” 白静烟情绪上来的太急,一站起只觉得天旋地转, 身子摇晃前倾跌去。 一旁的婆子见了, 忙过去扶她。 白掌以为白静烟能护住她,不成想赵都督竟然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的意思。 见到那些小厮上来拖她,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惊恐求饶。 可是刚刚张开嘴, 就被拖走了,朝着京兆尹衙门的方向去了。 衙门外繁花似锦,绿柳如阴, 玉翠琳琅, 向来冷清的秦家二房府里却是一片热闹喧嚣。 白女滢回到了院子,因着暗算白静烟的事无人知晓, 才松一口从娘家回来。 可是刚一进门,就听见在半掩的门扉后一阵喧嚣的搬运声,原先她正房里摆放的家具全被搬空了,去年添置的金丝楠木的花几还有鸡翅木镶金的软塌也被拆了搬走了。 她自从嫁入秦府,日子就一日比一日过的奢华,房里的花几、橱柜全是用的顶好的木料。 可如今余氏在正堂里坐着,那日拉扯步摇的婆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她知道这是宫里那事儿露馅了。 她心里很是舍不得, 也很是气恼大房的主母过来搬空她家具欺负她,可是她无力阻止。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小厮将她最为珍爱的花鸟屏风从房里搬出来,那是她娘亲给她的屏风,上面的花鸟都是她母亲一针一线缝起来的,她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用。 白女滢往前一步,还未伸手,就见余氏一双三角眼扫过她,脸色铁青道:“闯了这样的货,当了你这些都不饱满,还要两房里凑钱。你还要拦下这屏风?!” 白女滢默不作声,但是藏在袖里的指尖却不住的颤抖。 余氏的脾性和处事方式,她十分清楚,大房的余氏不像是她的婆婆,从余氏平日里收拾玉绵,她就可以看出来。 她不敢公然反抗余氏。 可是眼巴巴看着那些小厮把屏风搬走,心里却是极度憋闷不畅快的。 “且不说旁人,玉绵是咱们府上的人,你陷害她有什么好处?若不是都督夫人那边儿受罚,我们府上还不知怎么被你拖累死,平日里在府里好好修身养性不好?!非要出去惹是生非的!”余氏色厉内荏,把难听的话说了个干净。 听到这话,白女滢眉头不由狠狠一皱。 又是白静烟…… 肯定是白静烟那个贱人为了她自己的颜面,故意给秦府放了风声儿来陷害她。 在看着房里被搬得只剩下一片窗帘儿时,白女滢已经在脑内慢慢把整件事给演绎了一场,把白静烟里里外外恨了遍儿。 第42页 她恨极了白静烟,也满心埋怨着赵恒,他若不护着白静烟,府里会这般按着自己这般收拾?! 男人俱是靠不住的。他这样对自己,保不齐将来也会那般对白静烟。 什么恩爱如旧,男人全是一样的货色,都是有新欢就忘旧爱的贱东西。 白女滢郁闷恼恨了好几天,然而驻守辽东郡衙门的张文谦心里却是一阵欢快。后宫的事儿比讼场里繁杂些,但是在这场步摇的闹剧里,玉绵却被赵恒不动声色的护着,没被任何人踩着,还顺便出了打压了欺负她的人。 不管是因为赵恒忌惮秦老太爷旧部的联络,还是西突厥将领闹腾的那一场,总归远在辽东郡的张文谦对玉绵的担忧又少了几分。 现在他手里只要还握着秦家的旧部,就能护住叶氏那个孩子,待机会合适他在想办法帮那孩子渡过小人之劫。 想着这事儿,张文谦眸光一凝,想着把那些旧部找过来宴请一番。 山高地远,杏花飞舞,书信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就到了京城。 刚调职到刑部的,刑科都给事中白行简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信。 “您别不待见张文谦,他虽然被贬去了辽东郡,但是脑筋却是一等一好的。”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叹了口气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行简最是虚伪,当年秦老太爷在世时,他跟张文谦关系的确挺好,可是现在世道变了,他已经不想再去当秦府的“局”内人。 且白行简最是喜欢把事儿往复杂里想,根本没想到张文谦宴请他,只是单纯的想护住玉绵。 白行简从袖中取出一包糕点,转移话题道:“这是甜口的山楂糕,你最近总是爱酸口的,今日下朝时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一旁坐着沉默不言语的史老夫人夹了一个山楂酥糕,若有所思道:“儿媳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喜欢吃这些。” 说完又是叹了口气,“静烟五年不孕,将来若是赵都督看中了个貌美的抬了为妾,日后怀了身孕,静烟的处境就更难了……”史老夫人有些疑虑的说着。 在这等权贵人家,若是正妻迟迟没有怀身孕,将来就会被人给打发了。 当时,白静烟为了冲喜被莫老夫人选中做儿媳妇时,她还是很开心的,总觉得将来白静烟会借着赵恒的面子,青云直上。 可如今自家儿媳都怀了第三个娃娃了,表侄女白静烟肚子还没动静。 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垂眸看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中感慨万千。 半晌握住白行简的手,道:“女滢那边儿怕是难了,秦谊已经死了,当真让她守寡?” 白行简听到白女滢,脸色一下冷森起来。 一个不能怀身孕,一个死了夫君,都是些不中用的,却偏生又爱惹事。 在宫里扯断步摇,这若是当真被宫里的娘娘给踩着了,指不定还要演变的多可怕。 现在整个朝里都笑话他,笑话他白家净出些惹是生非的。 “守寡,哼,她能好好守寡倒是好了,偏生是个红杏出墙的,跟她那个贱人娘亲一个德行。”白行简冷嗤一声,“被朝里那些人笑笑,也便算了,若是在赵都督眼里失了格,我怕是在刑部待不住了。” 史老夫人听了白行简的话,不由淬了一声道:“真是该死!” 韦氏放下手里的山楂糕,朝着白行简道:“听父亲说,现在朝廷里要发行新的银票,还是赵都督主持的,夫君还是找都督一趟。” 白行简看了韦氏一眼,点了点头。 大梁已经很久没发行银票了。 当年发行银票,还是龙熙五年的顺帝。要发行银票,就要在国库里准备出相应的金银,若是没有储备这足够的金银,就不会发行银票。 白行简看着那些卡着红章的一张张银票,一双桃花眼,落在一旁飘逸若雪的赵都督身上,滴溜溜直转。 “国库里的存银,不许外传。”赵恒望着远处的梧桐树,淡淡说了一句。 户部侍郎忙恭敬的应下,待要说话时,却见赵都督拿起桌上的一张帖子,“今年春季的蹴鞠,可是准备妥当了?” 户部侍郎忙道:“今年的击鞠大赛,皇宗仕族还有四品官员以上的公子以及各地藩王的世子都可上场竞技,比之以往都热闹。” 赵恒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那一只缠的五颜六色的蹴鞠,蹴鞠的面儿上挂着红红的流苏,流苏的上方绣着宝象纹。 赵恒看着手里这只精致的蹴鞠道:“蹴鞠可是够用?” 户部侍郎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赵恒的问话,立刻明白过来,抬了抬眉,道:“哎呀……相当的够用,还多了不少,户部正想给各位大人送些去呢!” 京城世家的贵族哪个公子不浪漫,听说都督夫人白氏更是出了名的俏丽美艳,赵都督这般英俊伟岸的男子,从不纳妾,怕是疼爱那个白氏的。 如今见到个蹴鞠,都想着她。 户部侍郎想着想着,便有一种想一睹白氏容貌的冲动。 可是一旁的白行简却双眼直直盯着那些盖了红章的银票,他虽是个武将出身,但是却也很是熟悉懂得经济。 如今见到赵都督广为发行的银票,且一张银票的数额就是三千两,但是国库里却没有对应的金银。 如今大梁朝廷大员俸禄比着前朝的顺帝、康帝、永帝的月例俸禄已经低了不少,美其名说是倡导节俭之风,但是赵都督却主张给朝臣发银票作为俸禄。 第43页 国库里没有对应的金银保底,拿着这些银票也兑不出银子来,就相当于一堆废纸。 一旦在地方的藩王、大员手里推行开来,到时国库一封,这些银票就成了废纸,到时招兵买马怕是难了。 但是,若论起来,赵恒的部下也都在地方上,这般做对他的部下也没什么好处。 白行简委实想不通,不由抬眼又偷偷看了赵恒一眼。 既是不懂,便要寻个法子设法探听些什么,半晌眼珠一转,朝着赵恒道:“都督,今日白岩寺主持开坛讲法,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白行简论智谋比不得他的妻子韦氏,这次寻得借口也不怎么高明,可是不知为何,权倾朝野又清冷不爱理人的赵都督竟然答应了。 “白岩寺的主持是得道高僧,听闻还会算命占卜的。”白行简见赵恒答应自己,一时间有些喜不自胜。 赵恒却没有什么话,只是骑上马,和白行简朝着白岩寺去了。 白岩寺,凉风习习,白行简跳下马车,恭敬地带着赵恒敲开了寺庙重重的院门。 “白岩寺香火鼎盛,来了添些香油钱,烧几株高香,就能顺遂平安。”白行简将三根檀香香递给了赵恒。 白行简点燃檀香,心绪却有些莫名的烦闷,刚要拿着那株檀香往香炉里插,却听到一声高亢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永帝当年出巡就是被人用檀香迷晕了,若不是水大人来的及时,怕是就让贼人得了逞,自雍曦元年,就没人在用檀香。”那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甚至后半句还带着训斥,“害君王险些丧命的东西,便是佛祖再怎么喜欢,为人臣也不该用!” 白行简听了这些迂腐的忠臣忠君的话,不由狠狠拧眉。 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摸三十一二出头的男人,穿着青衫,脸孔瘦长,神态端正严苛。 “我当是谁,原来是杨尚书。”白行简说完,又笑着咳嗽,“瞧我这脑子,该是前任杨尚书,毕竟现在兵部尚书是崔大人。” 白行简嘴里的杨尚书,不是旁人,而是杨文若。 杨文若,永初十八年的进士,先帝在位时任兵部尚书,曾镇压多地叛乱,战功彪炳,军事谋略极高,但是为人太过死板迂腐,在朝廷里因为熊氏军务之事被牵扯,落得被贬到岭南为官的下场。 “为人臣,忠君卫国,永帝深受檀香之害,为人臣也不该用这些险些害了君王的东西。”杨文若长长的脸,因为看不惯白行简,变得青黑。 而白行简哼了一声,他素来讨厌这些迂腐死板的人,整日整日的严明公正,毫无圆滑可言,说的话也极为刺耳,听了让人就讨厌。 “为人臣忠君爱国,如今圣上就喜欢檀香。”白行简怼了杨文若一句,嫌弃的不得了。 杨文若听了这句,更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他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钻营又虚伪好色的。 他先前听说白行简处处留情风流,就讨厌的不得了。 后来听妾室郝氏提起白行简惧妻而给外室灌落胎药的事儿,更是不耻。 他这次来白岩寺,并不是为了跟白行简干仗的,而是看望自己早早夭折的嫡长子。 今日是他嫡长子的忌日,算起来他的嫡长子已经夭折十五年了,每次想到嫡妻难产大出血产下的嫡子夭折的事儿,他就格外伤心,格外的难受。 “老爷……”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杨文若粗糙的大掌。 白行简听到那声娇柔的嗓音,不由转身,而微微一转眼就看到杨文若身边的那个女子。 但见她眉淡睫长,樱唇雪肌,粉黛不施却水润明亮,清丽绝俗。 白行简见到那清丽女子,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脑中甚至直接演绎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热烈画面。 这样清丽水润的女子,跟了杨文若这个迂腐蛋,能玩儿出什么花来,白白瞎了这玉容花貌。 白行简揉了揉腰,啧啧道:“杨大人总说忠君爱国的,我倒是以为杨大人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不想还藏着这般清丽的美人为妾。” 白行简冷嗤一声,朝着杨文若的妾室,道:“姑娘好眼光,嫁了个这般‘中正’的人。” 白行简故意加重了中正二字的语气,他实际上就是讽刺杨文若迂腐。 但是话说出来,却像是撞在了棉花上,因为那个妾室郝氏丝毫没有反应,脸上依旧是一派安静纯和。 杨文若扫了白行简一眼,淡淡道:“她染了耳疾,聋了。” 白行简皱眉,而一旁冷眼旁观的赵大都督却是一怔,一双清冷的凤眼重重扫了郝氏两眼。 “不管聋了,还是瞎了,妾室不可随行更不能同男人一起进寺庙,杨大人不懂?”白行简嘲讽一句。 杨文若还未反应,就听到赵恒淡淡道:“你从岭南远道而来,我也合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今日且不论那些繁缛。”说完,朝着那个郝氏淡淡道:“请进。” 待烧完香,便进了白岩寺的待客的厢房。 杨文若跟妾室郝氏相依为命,见到赵恒方才为郝氏解围,便从袖中掏出了了一个油纸包,道:“这是岭南的胡饼,里面包裹着炸的酥脆的酱肉,又涂了特制的酱,鲜美多汁,都督且尝尝。” 为馅的酱肉是用蜂蜜和酪浆腌渍过的,然后又裹上蛋清面粉炸至金黄,涂上岭南特制的酱后,更是色彩饱满,美味非常。 第44页 话音才落,白行简就一脸激愤的控诉道:“都督向来不吃油腻的,你这小地方弄出来的腻歪东西,吃了胃袋就会很不舒服。” 杨文若瞪了白行简一眼,眉眼里的怒气再也遮掩不住。 “当年我在岭南驻扎,就曾吃过岭南胡饼,味道的确值得回忆。”赵恒接过杨文若递过来的胡饼碟子,不急不缓地说了一句。 白行简听了,一口茶一下卡在嗓子里,他怎么也没想到素来不为谁讲道理的赵都督,竟然三番两次为这个迂腐蛋解围。 杨文若也逮住了机会,看着白行简那张虚伪的脸,忍不住道:“油腻的胡饼,总比清爽的匕首好,借着清爽的小菜,刺穿了瘦马的肚子,好端端的一个男婴……” 两人身份悬殊, 照着寻常人是不敢顶撞白行简的,可是跟前的杨文若却死猪不怕开水烫,拿着白行简当年的风流史重重刺挠。 白行简气的嘴冒青烟,而杨文若却早已经跟赵都督去说食谱去了。 什么祖上传下来的食谱,多么多么珍贵。 像赵都督这样的大忙人,是素来不喜欢听这等煮饭的事儿的,可是这次竟面含浅笑的听杨文若说了大半天。 赵恒见杨文若说的累了,这才合上茶盏,朝着他道:“郁林郡逆贼起义,马将军现在岭南外,绕过岭南极为不便,杨大人若是能让马将军带三千兵马先入岭南,大军从东面包抄郁林郡逆贼,这场仗便好打多了。” 杨文若一听这事儿,第一反应是拒绝,可是听到马将军只带三千兵马入城,心里边放松了很多,再者赵都督方才又多次为他解围,这次征战是为了大梁。 杨文若思量了一番,也便同意了。 区区三千人,便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是不成事的。 赵恒勾勾唇,“那便多谢。” 杨文若抿了口茶水,正要说话,却见赵恒一双凤眼微微落在郝氏的小耳朵上。 最是冷漠少年郎,他印象中的赵恒就是禁欲多谋的谪仙人物,可是此刻他却看到赵都督似乎正透过郝氏看另外一个女人。 且是一个染了耳疾的女人。 **** 到了晌午,云雀横飞过庭院,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寺庙里的僧侣端上了斋饭,虽说没有半点的腥荤,却也花样叠出,但是一个普通的蚕豆,就做的很有花样儿。 用春天的嫩蚕豆,这样的蚕豆是带着甜糯的,用热水烫去蚕豆上的豆皮。然后将红椒切成小丁,用香麻油、酱油、还有深井盐等香料兑成香汁,起锅热油,油热后再将红辣椒沫倒进去,出了香味儿后,把兑成的香汁儿顺着铁锅的边沿儿溜下去,最后将嫩蚕豆倒入搅拌均匀,待蚕豆入味后盛在木质的圆碗里便是。 这种素味的蚕豆就是为了让修行的僧侣和来客言行规整,一心向佛。 赵恒没有吭声儿,倒是杨文若的妾室郝氏,夹起一块蚕豆,小口咀嚼,慢条斯理地咽下去,香料和酱香在喉咙里萦绕,只觉得此刻就是入了佛门也是可以的…… 赵都督斜眼睨了旁边正享受寺庙妙味蚕豆的郝氏,只见她脸颊雪白,黑眸清亮柔和,嘴巴沾着一点儿油儿,粉粉嫩嫩的,清纯天真的快要滴出水来。 他凤眼微微一斜,不再继续看,论起容貌,这郝氏的确是秀雅可爱的。 可是女孩子不能总是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到了十七八岁上就该有些积淀的,或者文学、或者琴棋,亦或者进钦天监为女官。 若只是因为为妾就整日整日的以貌取人,便是再怎么可爱也没什么意思。 心里这么想着,也便不再关注郝氏。 而郝氏却放下了筷子,拿起公筷儿将一颗清爽的蚕豆慢慢悠悠地放入赵都督跟前空着的木碗中。 白行简看到美人主动夹菜,不由将手边儿的木碗端起,朝着郝氏的方向微微抬起。 郝氏明亮澄澈的眸子直直看着赵都督,充满敬意和期盼的想看着赵都督吃下她夹的菜。 她常年在岭南,从未见过这般俊雅的男人,身穿白袍,侧眼看去,双眉入鬓,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密,比个女孩子还要俊极。 白行简看着痴痴发呆的郝氏,不由冷嗤一声。 待下一刻,见赵恒手指抬起,目光落在郝氏身上。 白行简见状则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直觉得表妹白静烟嫁入赵府五年无子,是因为赵都督常年征战不常住府里。 可是如今见两人目光相接,秀眉俊目的郝氏瞬间就红了脸。 ……如此看来,赵都督并非是寻常人说的不近女色,而是喜好奇特,专门喜欢有耳疾的…… 白行简想着想着,心里就一阵恶寒。 他常年风流在外,在花楼里曾听了不少的传闻。 说是世上有些男人,专门喜欢些身体有异的女子,耳疾、眼盲的、腿跛的……说是享用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想着想着,白行简一双桃花眼不由看向赵恒。 不愧是赵都督,口味儿……独特的很呢。 而赵恒看到木碗里那颗蚕豆,长眉却紧紧皱起,郝氏不明其意,又是拿起筷子给他夹菜。 而赵恒却在探究的看着郝氏一眼后,微微抬手,将那放着蚕豆的碗递给了白行简,冷冷道:“我不喜与人共用杯盏,更不喜与人触碰。” 杨文若的面子一下挂不住了,而一旁的郝氏,虽然听不见,但是看到赵恒把碗递给白行简,就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 第45页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握着筷子的手打着哆嗦,半晌眼泪却顺着脸颊跌下来。 杨文若虽然迂腐死板,但是对郝氏却是千娇万宠的,弄的郝氏都十七岁了还像是个十岁的女孩子的心性,虽说是个妾,但是这些年在杨府却是被当成正妻对待的。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冷待,当即就觉得面子挂不住。 白行简见了,心里却像是猛地透了气儿一般。 方才一直被杨文若这个迂腐蛋怼的说不出话来,想要随着赵都督来白岩寺,顺便打探打探银票的事儿。 不想竟添堵的遇见了个迂腐蛋,见迂腐蛋身边还有郝氏那般秀雅可人的妾室,更是心气不顺。 如今见杨文若和郝氏这般境地,他心里瞬间就通畅了。 赵恒起身,站在寺庙的庭院中,朝着白行简看了一眼,“宫里比不得寻常后宅,后宅扯断了步摇,多少人来了都不怕。但是宫里却是不一样的。” 白行简是个聪明人,听到赵恒说的话,自然清楚他指的什么。 白行简不敢跟赵恒辩解,又听赵恒主动提起,更是焦急万分,后悔没有及时跟那些不知好歹的贱蹄子划清干系。 赵恒扫了白行简一眼,淡淡道:“武定侯夫人明日进宫,到时让静烟和你庶妹一起进宫,跟太后说说话。” 听到赵恒称呼静烟,白行简心里立刻明白赵恒并未多计较,便扯了扯嘴角,认真道:“我日后一定多多管束后宅,再不许妇人荒唐,毫无顾忌。” 赵恒听了,薄薄的唇勾出一丝淡淡的笑,“你能明白甚好,后宅要多多管束,否则到时候惹了是非,你们白家数百口子人命可就丢了!” 白行简听到赵恒颇有提点的意思,心里一松,“都督说的是,是我失职了。” 赵恒听了凤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随后便上了马走了。 白行简这个人虽然风流好色,但是却是极为善谋的,他未曾瞧得起什么人,可是白行简却是不可忽视的一个。 攘外必先安内,他虽然极为讨厌白行简这个人,但是兔死狐悲,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事做绝,把白行简推到秦景进那边儿。 而更重要的是,他白行简今日把自己领到白岩寺,得了杨文若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允诺,算是立了一个大功。 白行简处处跟杨文若那个迂腐争执,扰乱了杨文若的心性,在焦躁间,答应了他部下带着三千人进岭南的事儿。 可是赵都督并不是寻常愚蠢的人,他带的三千人却是能翻起滔天巨浪的三千人。 那三千人是带着具有绝对诱惑力的武器进城的。 现在整个大梁都准备发行银票,而国库却是没有相应的金银的,而那些金银并不是不翼而飞,而是被那三千精锐带进了岭南。 赵恒看重的不是侧翼攻击秦景进,而是相中了岭南杨文若手里的那支袖山部队。 一声声庄重肃穆的钟鸣从山川深处传来,赵恒拽着马缰绳,回想起今日郝氏给他夹菜的光景,不由紧紧拧眉。 他一听说郝氏染了耳疾,当时心情便有些奇怪,再者郝氏秀雅可爱,他也并不是很讨厌,所以就宽待了几分。 但是他并不喜欢与人碰触,郝氏却不知轻重的用筷子给他夹菜,当下心里就一阵烦闷恶心。 尤其是郝氏还一副听不见的愚钝模样,更是惹了他的厌恶。 不过借着这事儿,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并不喜欢所谓身子有残疾的女子。 至于对秦三小姐的青眼相加,怕是因为与她接触时间长了,莫名生出些旁的情分来。 他并没有呷残疾女的癖好。 将来忙起大事来,这些儿女私情自然会抛之脑后, 将今后的事儿安排好后,赵恒顿时觉得脑际清明了许多,最初的那种压抑感也一扫而空。 待回到府邸,只见户部尚书已经把蹴鞠包上红绸,送进了府里。 赵恒取出那只蹴鞠,的确是他看中的那一只,还在流苏的上方重新加上了些小小的铜铃,微微一晃就是清脆的铃铃声。 这样好看又好玩儿的蹴鞠,怕是那个郡主府的小东西是喜欢的。 远处尘土滚滚,赵恒一勒缰绳,朝着郡主府奔去。 清风徐来,赵恒还未下马就见郡主府门前闹哄哄的。 “高小姐……哦!不对,是高奴婢。怎么就忘记了你早已经被赶出了府去,成了张府里的奴婢。”一个穿着妖艳的女子当众开始挑衅和找茬,“高敏,你还有脸来郡主府给长乐郡主请安?我可是记得你当年曾把郡主推进湖里,还要不要脸!” 说话的人是曹氏,户科都给事中曹大人的嫡女,是跟玉绵玩儿的比较好的手帕之交。 至于她嘴里的高小姐,高敏是翰林院学士高大人的嫡女,自幼擅长诗画,曾研磨草汁作画,画的梅花和水仙都是上品。 三人先前是不错的关系,但是高敏和曹小姐却因为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高敏因为被卷入高大学士的案子,流落到乐坊,的亏被张大人赎出来,这才保住了清白之躯。 如今高敏和曹小姐偏生又赶在了同一时间来找玉绵叙旧。 曹小姐性子目下无尘,嘴又比刀子还厉害,被高敏横刀夺爱后,自然狠狠按着高敏挖苦了一番,毫不客气的嘲笑,口气里全是挑衅。 第46页 在曹小姐开口之后,高敏默不作声,四周陷入了寂静无声, 郡主府门口的气氛似乎也随着寂静变得剑拔弩张。 守门的小厮在旁边目瞪口呆,这般小姐夫人的后宅争斗,他们是不敢招惹的,但是在郡主府门口吵嚷,难免惹了非议。 正万般为难时,只见玉绵面含笑意的出来,直接将两人挽住,一双湛湛有神的眸子看着两人,盈盈一笑,唇边倒映出两只浅浅的梨涡。 这一笑,让人顿觉如沐春风,一下把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给消弭了。 玉绵转身握住高敏的手,清婉和气道:“宁姐姐最是脾气急,你父亲出事时,宁姐姐还私下打点了的。” 曹书宁听玉绵拆穿她私下护着高敏父亲的事儿,不由横斜了高敏一眼,“哼,谁会帮她打点。”说完又拽过玉绵,“人家高大人当年是正五品大员,哪里把我们放在眼里。” 高敏听了玉绵的话,藏在袖里的手却是一怔。 高敏是个性情沉稳的,不过片刻光景,便朝着曹书宁一拜,“是我错怪了好人,对不住你。” 曹书宁冷哼一声,却是不住的朝玉绵眨眼。 玉绵笑着拉住曹书宁的手,“你啊就是个急性子,嘴比谁都坏,心眼儿又比谁都好。” 见三个小姑娘吵吵闹闹的,赵大都督倒是头一回这般有耐心的看完。 尤其是那双清冷的凤眼落在那个充当和事老的小东西身上,性情干干净净,聪慧又可爱,不像是那个愚钝媚宠的郝氏。 曹书宁清了清嗓子,正要拉着玉绵走,却扭头看见骑在白马上的都督——赵恒。 她先前就听她父亲说过赵恒封玉绵为郡主的真实意图,如今这不是佳节不是良辰的来,她心里就一阵担心。 玉绵见曹书宁一下闭嘴,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到赵都督一步步朝她走来,一下就吓得打了个嗝。 “都督,您这是……”玉绵猜不透他的来意,只得小心应对着。 方才心神一半都放在给两个小姐妹调和上,如今忽然逢上赵都督来,稍稍乱了方寸。 站在曹书宁和玉绵身后的高敏却不动声色地盯着赵恒看,眉眼清明没有一丝杀气。虽猜不透赵恒的来意,但是却清楚知道他这才来找玉绵,没有敌意。 等再次抬起头时,只见赵大都督嘴角噙着笑意,眉宇舒展,微凉的手有力地将玉绵拉在身后挡住。 目光落在玉绵的两个小姐妹身上,淡淡道:“翰林院高氏……去兵部找唐氓通。”赵恒将一块玉佩扔给高敏。 还未待高敏回过神来,早见赵都督捏着玉绵的腕子,很是自然熟悉的进了郡主府。 隔着影壁墙,见他拿出一只极为精致的蹴鞠按在玉绵的掌心,一双凤眼满是宠溺和娇惯。 曹书宁张张嘴,刚要阻拦,却被高敏拉住衣襟,摇摇头低低道:“赵都督对玉绵没有敌意。” 曹书宁冷哼一声,“是了,有没有敌意,大抵对你都是有好处的,你向来是不管人死活的,害我也便算了,还专门牵扯上玉绵,你明知道她自幼受尽欺负!”说完一把甩开高敏,转身去了。 看到曹书宁走远,高敏往郡主府回头望,只见玉绵怔怔地看着蹴鞠,而赵都督娇宠的看着玉绵。 权臣之宠,不该要,可是瞧着赵都督这般势在必得的神情,玉绵怕是躲不开逃不掉了。 玉绵不知道高敏心中所想,但是看着掌心那只精致的蹴鞠,脑中却是思绪纷纷。 当年她和嫡兄秦绅一道出去踢蹴鞠,两人你争我夺,玩的好不快活。 秦绅比玉绵大了数岁,性子又放荡不羁,玉绵跟着他,学会了蹴鞠、玩骰子、射箭,尤其是蹴鞠,玉绵比秦绅踢得还要好。 但是那日刚刚踢蹴鞠回来,刚进屋,迎面而来的就是被母亲叶氏身边的婆子按在了长凳上,亲自杖责了她几棍。 挨打总是要问清楚缘故的,叶氏却是不由分说,当场就指着玉绵的鼻尖儿道:“愚钝至极,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家恨不得手刃了你才泻的心头之恨,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去了。”以为是不耐烦地皱眉,清冷呵斥,“日后若是再疯疯癫癫,不知道藏拙守愚,便当真聋了你的耳朵。” 年幼时节总是张狂的追逐标新立异,可是在深深后宅,标新立异却会被人做枪使,最后也落不得善终。 现在的玉绵倒是十分明白,也清楚,叶氏所言非虚,只是叶氏性情偏激,用的方法太过急躁了些。 叶氏想教给玉绵的不过是“守拙”二字。 权势滔天的时代,不懂不会这两个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当赵都督邀请她一起踢蹴鞠时,玉绵唯一的动作就是摇头,称不会。 偏偏赵都督又是个认了真的,向来疏冷不爱搭理人的赵都督,竟在郡主府的后院子耐心的教给玉绵蹴鞠的技巧,甚至还从蹴鞠的战术引申到了兵法。 看到玉绵听兵法听得困恹恹地打哈欠,赵都督倒是拿出了严肃端方的态度,伸手捏了捏玉绵的脸儿,随后一把将她拉进怀,下巴抵在她的发心,道:“蹴鞠就是兵法战术的演练,态度要端正,你看这个方向,并不是要强攻,而是……” 玉绵听着那些高深莫测的兵法,只觉得更困了些,被他压着头顶,眼皮沉的更像是拉了两个丝线,硬生生的要合在一起。到了最后小脑袋一下靠在了赵恒的怀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小手甚至不由自主的抓在了赵都督的胸口。 第47页 见到玉绵这个大逆不道的动作,一旁候着的婆子,顿时吓得冒了一层冷汗。 权臣之胸,怎能抓的,这浩瀚的胸膛里可是装着整个大梁的江山未来。 可是在一旁讲授战术的赵大都督,却是勾唇一笑,疏冷清淡的凤目里闪着点点星光,似乎颇为享受小人儿窝在他怀里的依赖感觉。 来送茶水的田翘,刚出门就见到了这样一幅景象,自家小姐依偎在赵大都督怀里,赵都督抬手轻轻顺着自家小姐鬓边的发,眸光深沉的像是爱了多年的夫妻。 田翘看到这一幕,心里砰地一跳,小姐娇俏可喜,似乎颇得都督欢心,若不是耳疾的干系,怕是早已进了赵府后宅。 先前,赵都督也明明是计较这些的,毕竟名门权贵很是在乎女子的身体健全,生怕遗传给后代子嗣什么病症。 可如今这幅光景,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2章 清风和煦的吹着, 姚管家见赵恒提起困恹恹地玉绵,笑意满满地指着蹴鞠,似乎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儿。 姚管家端着一个雕着鹤纹的木托盒过来, 木托盒子上是上等的贡品水绿的料子,一旁的婆子见了那料子,不由眯了眯眼。 这料子一看就凉快,到了过几日入夏裁成衣裳,梳个灵蛇髻, 还不得青葱俏丽的跟九天仙女似的。 见姚管家将那衣料子放在石桌上, 赵恒扫了那水绿料子一眼,朝着玉绵道:“这料子昨个儿宫里赐的, 想着你穿好看。” 玉绵看着那水绿的料子, 上面暗暗绣着梅花纹, 很是新鲜别致,织功也是一等一的,这等衣料子就是继母余氏也不曾穿过。 “宫里有个苏画师, 学得一手的好画, 等过几日这料子裁成衣裳,让他来府上给你画張像。”赵恒看着玉绵, 随后慢条斯理地拿起跟前的碧螺春,慢慢喝着。 “苏画师?”玉绵水润莹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诧。 苏画师,唤名苏植,是大梁宫廷御用画师,先帝在时,他经常受邀出席宫廷狩猎大典,他记忆力极好,能准确捕捉到人物神态, 且画风很是奢华贵重,又擅长用金粉添描,所以画出的狩猎图色泽瑰丽,无可挑剔。 京城经常有权贵王侯请他画画,初初开始苏画师还是答应的,后来名气水涨船高,看人也就按照等级来了。 玉绵被封郡主时,姚管家曾请苏植为玉绵画张画像,但不想苏画师张口便委婉拒绝了姚管家的请求。 先前姚管家跟赵恒说起这事儿时,赵恒是全不在意的,尽管郡主也是该留一张不错的画像。 但是当时的确是混不计较的。 现在赵都督满心满脑都是玉绵,这等不入流的小事儿忽然也成了重要的。 赵都督一说话,苏植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夜就备好了上等的金粉和颜料,恨不得要把毕生最好的画工展示出来,讨赵都督的欢心。 可是此刻的玉绵,脑中想的并不是穿着水绿裙子请苏画师作画,而是闪过幼年时的剪影。 那年正值她五岁的生辰,叶氏让玉绵父亲请苏画师为玉绵画幅生辰像。 玉绵父亲因为忙旁的事儿,转头跟余氏说了一声。 余氏阴毒善妒,面儿上和善的应下了,但是转头却特地前来找叶氏和玉绵的碴,叶氏原本是以礼相待的,但是余氏却是上来一阵冷嘲热讽,“苏画师那等炙手可热的,连武定侯夫人都不曾请来的,你一个妾室生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庶女,少来惹事让老爷给你们办这等差事,仔细耽误了前程。” 见到叶氏脸色不好,余氏更是得了意,“你生的这个女儿,天生就克人的,一出生满院子的桃李都枯萎了,你好好把她藏着便是了,少提这些高要求。” 那年玉绵年纪幼小,叶氏虽然生气余氏的嚣张阴毒做派,但因为自己争一时口舌之快,连累玉绵被余氏收拾,便咽下了这口气。 只是不想余氏却是玩起了旁的花招儿,毕竟一个画师也不请,玉绵父亲那边是不好交代的。 所以请了一个年迈近七十的画师来。 不想玉绵和叶氏还不知道这事儿,就听婆子说老画师意外坠马身亡; 后来整个府邸就把画师坠马身亡和玉绵出生时桃李枯萎死亡的事结合起来,种种巧合,造成了玉绵“小克星”的坏名声。 而玉绵的父亲当时在朝堂上遇见了些不痛快,被继母余氏吹了无数遍的枕边风,到底还是对叶氏母女疏冷了。 叶氏心中不忿,又没有可诉说的途径,心里更加郁结,后来又被休弃出门,染了病不过半年就去了。 所以,再想起这画像的事儿,玉绵情绪便有些不好。 但是宫里司珍房的裁缝却来了,见到赵恒正在喝茶,那些女裁缝便没敢打扰,正要退到正院子等着,不想赵都督却一挥手让她们过来给玉绵量尺寸。 这些司珍房的裁缝都是深知宫廷内情的,对赵都督是十二分的敬重,听到吩咐,立刻拿着软尺走到玉绵的身边。 赵恒后背靠在太师椅上,双手环胸,一双清冷的凤眼看着那些拿着软尺的裁缝忙忙碌碌的绕着玉绵的肩膀、手臂处细细的量着。 他不曾细看过玉绵的身材,如今那软尺紧紧绕着她的腰身,淡黄色的长裙被圈在软尺里,更显得玉绵身材苗条纤秀,再加上她背后轻轻摇曳的柳叶,宛似春日里最耀眼的芍药,婀娜又温软如绵。 第48页 玉绵自幼不曾受过这等优待,再者那些裁缝为了讨好赵都督,量尺寸时太过兴奋,勒的玉绵很是难受。 只是又不好意思说,只能强忍耐着。 正很不舒服时,只见赵恒起身,冷脸接过裁缝手里的软尺,玉绵还未回过神儿,就被赵都督一双修长的手极为温柔的从她身后圈过, 这种感觉很是陌生,玉绵也不曾接触过外男,下意识想伸手推却,赵恒声音低沉,“别动。” 赵恒常年在外征战,并不曾做过这等细法活,虽说只是量尺寸,但是若要衣裳做的好看,尺寸是必须要精准的。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擅长这些,微微一用力拉尺子,就听见玉绵小口的喘息声,等再抬头,却见玉绵假装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有喘息。 等再一拉软尺,那清婉细不可查的声音又钻入了赵都督耳里。 他是不知道女孩子这般娇娇的,听到便又松开了。 玉绵之所以喘息,并不是勒的紧还是怎么的,而是十五岁的年纪,已经知道了要爱美,大梁的女孩子又素来追求细腰,她最近吃的有些多,所以一量她便深吸气收拢腰。 但是赵恒却是不知道这些的,还以为女孩子娇的,一拽就疼,所以拉扯软尺时都不敢用力。 玉绵见到赵恒这幅毫不作伪的担心,顿时被逗都笑出声来。 赵恒听到她笑,不由侧目看她,只见她莹然一笑,一双明净的眼睛里全是揶揄。 这一笑,雪腻的脸儿瞬间就变得红晕,像是熟透了的甜荔枝,让人不由要抱在怀里亲一亲。 而赵恒也的确这样做了,圈着玉绵的胳膊一紧,薄薄的唇朝着她的脸颊处贴近。 那些女裁缝瞧见了,顿时打了个寒颤,半晌却是灵活的转过身去。 玉绵原以为那些女裁缝会说些话,不想竟全部都转过身去了,这才着了急。 正在这时,田翘从影壁墙处走出,手里端着果子酒,“都督,这是我家小姐亲手酿的果子酒,时常说要给都督留着,若是都督不介意,奴婢这就给都督斟酒。” 第23章 说话间, 那些女裁缝也回过头来,赵都督恰好听到田翘这话,立即沉了脸。 玉绵见到赵恒面色一冷, 不由看了田翘一眼。 田翘是个稳重又柔和的丫头,平日里从来不做那些冒风险的事儿,尤其是对权贵和争斗更是不沾不惹。 那些司珍房的女裁缝见了方才的景象,都是灵活的转过身子去,而田翘却是端着根本不是果子酒的鸢尾花汁酒进来。 田翘跟了她多年, 每次她被继母余氏欺负时, 田翘总是出乎意料的站出来,替下承受下余氏的诘难。 但是每回用的手段都是端着东西出来, 很老套。 所以每次都会被余氏捏的没个形状。 余氏能看出来的, 自然瞒不过赵都督, 只见赵都督冷哼一声,“果子酒?” “赏赐你了,全部喝掉。”赵恒眉尾微微一挑, 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话音儿刚落, 就有小厮过来,要带着田翘下去。 玉绵手指一下蜷缩起来, 赵都督虽然此刻待她宽和,可是不能忘记的是,赵恒是权倾大梁的权臣,在御下上极为强势冷鸷,依着他的心性必定会狠狠的惩罚田翘。 即便不是他惩罚,他手下的人也断饶不得田翘。 “慢着!”玉绵蹙眉,起身走到田翘的跟前,冷声道:“你可是找到给太后化解灾祸的符咒了?!” “小姐……符咒?”田翘大眼中闪过诧异。 “没找到那符咒, 来送什么果子酒!太后身子重要还是取乐重要?!”玉绵压抑住口舌上的颤抖,故作镇静。 田翘是个细致的,玉绵的东西她都收拾的妥妥帖帖的,至于有关太后的符咒,她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的。 “不曾见……”田翘极为诚实的要回答玉绵的话。 “不曾找到,竟敢撒谎说不曾见,还不去我房里找,把地砖翻起来也得找出来。”玉绵阻止田翘接下来的话。 那些小厮一听是为了太后挡灾的符咒,自然是不敢上前再去拽田翘了。 玉绵朝着田翘示意,见田翘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恒侧目看她,只见她鬓边的珠花在风中微微晃着,小嘴儿微微舒了一口气,紧攥的小手儿一下松开,眼睛里的舒朗犹如袅袅汉宫柳,十分惹人怜爱。 这幅模样,倒是把方才圈着小人儿的绵软暧昧感觉再次勾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走过去,就见小人儿提着裙子共恭恭敬敬地朝他一行礼,“都督请用果子酒,钦天监来了个小太监,不想竟是个女人扮的,新任监正于大人宣我过去,问几句话。” 说完就见她慌慌张张的进房换官袍。 玉绵换上官袍后,正要出门,就见姚管家走了过来,朝着她恭敬道:“都督说,女孩假扮小太监进宫是不能通过身体检查的。” 玉绵睁着一双明净的眼儿讪讪地看着姚管家,正想着自己可能被赵都督给拆穿了。 姚管家却是粲然一笑,“郡主不必挂心,宫中有个做宫刑的老太监很是贪酒,若真是女子假扮小太监进门,怕是钻了那老太监的空子。” 当然,这种可能性为零。 毕竟做过宫刑的小太监后面还有五轮的身体检查,哪里就这般容易就通过? 第49页 只是赵都督都惯着、娇着的不拆穿,他也不会犯傻的非要戳穿玉绵。 玉绵听到姚管家的话,便朝着他点点头。 “过几天便是宫里的公主教课授礼,钦天监的官员需熟读记诵朝廷颁布的授礼程序,劳烦姚管家搜寻往年的流程,我也好参考一二。”玉绵走到门口处,忽然转身朝着姚管家说了一句。 姚管家听了,忙点点头,视线落在玉绵的官袍上,微微停了两拍。 玉绵没有看到姚管家的目光,忙进门去找田翘了。 原以为田翘会在房里等着,不想进门快半个时辰了,还不见田翘。 等过了一个时辰,才见田翘一瘸一拐的进门,还带着微微的酒气。 “这可是怎么了,他们又为难你了?”玉绵心疼的看着田翘,忙走过去扶她。 “都督不曾为难奴婢,只是奴婢不能给小姐添麻烦,若是奴婢安然无恙,姚管家和都督那边自然脸面上下不来,府里的人也会在背后嚼小姐的舌根子。”田翘看着玉绵,认真道:“奴婢不疼,小姐放心。” 一身的酒气,自然是怕赵都督为难自己,才喝下了那些鸢尾花汁酒,虽然这花酒不醉,可是为了全了方才玉绵未纠正的果子酒的话,还是装醉摔了腿脚。 田翘自幼陪伴玉绵长大,对她自然是百分百的忠心耿耿。 玉绵定定地看着田翘,紧紧抓着她的手儿,道:“只要我在,在不会让人欺负你。”她的声音柔和但是坚定,让人很是安心和信任。 田翘眼圈发红,半晌忽然又微微蹙眉,犹豫道:“小姐,权臣之爱最是要不得,当年姨娘在世时,就谆谆告诫,务必让您远离权贵之人。” 这是叶氏临终前唯一交代给田翘的话。 田翘想再次念叨念叨叶氏的话,不想却被玉绵截断了,“避开权贵,说起来自然简单的,可若是被按在权贵手掌心,只一昧的避开是不顶用的。” “只是有一句,你需要记牢了,日后切莫在为了我,做这些傻事,赵都督不是继母……”玉绵点了田翘一句。 田翘沉稳,顿时明白了玉绵的意思。 她的小主子看似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但其实聪慧至极。既是如此,她也不必把叶氏那些略带尖酸的话拿来再刺激她小主子。 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待时机成熟再做旁的打算也成,总归只要最后的结果对她小主子好,一切都是值得。 两人说完了话,就见婆子拿着扫帚刷刷啦啦的清扫门前的尘土,玉绵只看了一眼,便朝田翘微笑道:“你去忙吧,我无事。” 田翘听了心里也便放心了,方才浆洗的衣裳还未晾晒,这会子也该去晾晒熏香衣物了。 田翘出门去了,玉绵却是摸摸心口处,摇头叹息,她记得母亲叶氏让她避开权臣的嘱托,但是这谈何容易。 前阵子,她在赵都督跟前总是磕磕绊绊的,但是却总有个自由的时间,后来进了钦天监想着更有光景避开。 可不想自打进了钦天监后,自己就头顶桃花云,红鸾星动的厉害。 而红鸾星动后,赵都督就益发来的勤了,后来她又听钦天监那些五官正在角落里说起花楼里的那些纨绔浪荡子开始流行玩弄那些有残缺的花娘。 还说,这等残缺美,能玩出别致的花样来。 她原本没放在心上,可近日赵都督的频繁来访,却让她又想起了那些纨绔子狎弄残疾花娘的事儿。 真不想,赵都督这般清冷斯斯文文的,也有这样的癖好! 权贵性情大多别致,有这样癖好,倒也不妨事。 玉绵坐在一张红木束腰小雏菊纹的方桌旁,望着那只雕着吹笙引凤的签筒,发了一会儿呆。 半晌抓起墨砚上摆着的三枚铜钱,想着占卦,问问天道。 三枚铜钱清脆的一撞,按照正反面落在桌上,玉绵眯了眯眼,伸手将铜钱揽起放在墨砚上,“ 丑亥酉午申戌 ,正是天风垢,地乡遇友之象。” 按照卦象来看是日后运气福气满满,命运也是顺当和缓。 寻常见到这等上上灵签,玉绵自然是心情大好,可是现在这等境况下,这签也没给她带来多大的欢喜。 福运满也是月盈则亏之象,若是取了这不寻常的福运,怕是就会赘情累身,再者自己摇卦时,说的是自己有耳疾。 可是这却是有悖她自己的现实情况的。 玉绵再次抓起那三枚铜钱,微微一晃,果然卦象又成了天山遁。 天山遁也就是浓云蔽日之象,卦象劝告求卦人,要提防口舌,婚姻也不怎么不顺遂, 毕竟赵都督喜欢的是带有残疾的女孩子,一旦发现,自然口舌多嚼舌根子的多,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哪里还会有婚姻……自然是不顺遂的。 玉绵叹了口气,躺在东侧的软塌上,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在钦天监时,听于监正提过的发放俸禄的事儿。 先前户部发放的都是官银,可是这个月开始,发放的却是数额不等的银票。 大梁的当铺和皇商都会用银票来流转,但是现在银票的数额发行的很大,市场上流通的东西却没有增多,在种情况下,银票的购买力大大下降,物价却是上涨。 但是发放俸禄的银票却是和之前发官银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增多。 现在朝里的朝臣都私下里议论纷纷的,钱不值钱了,整日在朝里办差的辛苦却没减少,对朝廷的忠诚之心也渐渐下降。 第50页 现在不少的京官都开始自动请缨去地方上当官,现在朝廷里混乱的很,她在钦天监,到时用一两道符咒,借着太后的嘴,乘着官船到高丽和琉球国游历一番,避避灾。 避开这红鸾星动,避开这赘情累身的桃花劫。 玉绵失眠了一整夜,第二日太阳出来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正巧是沐休的日子,索性也便睡了个欢畅。 田翘进门见玉绵还睡着,便去后院子跟府里那些丫鬟婆子聊天去了。 自打经历这事儿,田翘就经常听听府里的人说话,以此来获取有用的信息, 而这次,她的确听了一些信息,且是有关赵都督的大信息。 赵都督的三千精兵经过岭南,岭南总兵杨文若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可是待的时间稍稍一长,杨文若便有了礼送出门的要求。 但不想这话还未说出来,自己精心培养的袖山部队的首领胡石已经被买通了,死活不听使唤,而是以赵都督马首是瞻。就这样赵大都督很是顺利的把杨文若拉进了战局,不过一月的光景,秦景进的粮草就被截断了。 秦景进想借着宦官的嘴在太后跟前败坏赵恒和杨文若,但是密信还未传出去,秦景进拉帮结派图谋不轨的折子就上报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年幼,这决策的差事就落在了张太后身上。二丫 张太后借着小皇帝的嘴,下令立刻处死秦景进和秦氏作乱一党。 张太后是个极有城府的女人,她除掉秦景进,并不是单纯为了赵恒,而是秦景进给她进贡了大量的男首,每一个男首都被他记录在案。 她早就忌惮秦景进,如今借着这事儿,她自然是趁乱上去,公报私仇的除掉秦景进。 只是除掉秦景进一党后,朝里能对赵都督造成阻碍的人就更少了。 张太后无奈,但是如今这个境况,也只能忍耐着,甚至硬着头皮让礼部和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要在宫里大办宴席,为赵都督举国庆贺。 朝里的大臣见到这种境况,心中顿时浮起一丝丝的异样,但是却极为精明的抓住了机会,见到赵都督入宫门那刻,都急急地围上去。 赵恒不徐不疾地下马,负手站着众人之间,白袍在清风中微微摆动,看上去长身玉立又飘逸若仙。 凤眼微微一挑,更是糅杂了武官的威严从容和文人的飘逸潇洒。 宫里那些适龄的公主一见,顿时心就化了,甚至脸儿上还带了一丝丝羞赫和爱慕的甜蜜…… 第24章 看着被众星捧月的赵都督, 挤在人群中的白行简,脑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明。 那日他随行,看着户部大量印制大额银票, 当时他还未想通究竟是怎么个缘故。 可是现在看来,赵都督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杀一个小小的秦景进何必那般大费周折的印制银票。 细细的猜测,应该是借着除掉秦景进的机会顺手夺了岭南的袖山部队。 狡兔死而良犬烹,接下来怕是又一场血雨腥风。 白行简看着坐在上座的赵恒, 掌心不由沁出一层冷汗。 在谋略上, 他是不得不佩服赵都督。 白行简叹了口气,望向舞台中央, 琴音袅袅, 舞姬长袖甩着, 飞檐下的彩灯璀灿夺目,随后透过彩灯的光耀看到了玉绵。 玉绵和于监正在观象台旁坐着,指挥着四个天文生观察天象。 大梁的钦天监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极为忙的, 大量的朝臣和权臣藩王在亭中坐着, 正是灾异与祥瑞聚集的时节。 一旦有日月星辰的运动,四个天文生就会立刻记录并及时上奏, 若是出了日蚀,那就是兵变、亡国的征兆,所以皇家紧张的要命,就慌里慌张地要祭天来消灾弭祸。 那四个天文生丝毫不敢有一丝懈怠,于监正新官上任三把火,盯得很紧,也不劳玉绵费心。 玉绵也是个疏懒性子,见他三人忙的很好, 便靠在椅子背上,眯着眼打量着这些明灭闪灼的彩灯。 不远处的宴会厅更是笙歌笑语,那些朝臣欢腾的奉承着赵恒。 而赵恒自有一种尊贵气度,慢条斯理地端起酒盏,迎着淡淡的彩灯光烛饮酒,就是这么个很纯粹的饮酒动作,却是飘逸尊贵,让人顿生崇仰之心。 玉绵捏了一颗甜梅子,对赵都督的飘逸俊秀感慨了半天。待再抬眼时只见张太后朝她斜睨微笑,示意她过去。 钦天监观测的星象天变往往被权臣用作为党争,张怡芸虽然是太后,但毕竟是个后宫妇人,是颇为在乎这些天象的,尤其是一些灾异失国的星象。 见到玉绵在人流中向前过来,张太后放下茶水,斜睨玉绵一眼,略微带着狠厉的威胁逼迫意味,“隐匿天变不报,斩三族,你可清楚?” 玉绵抬头,见张太后樱桃小口紧紧闭着,眉目间闪过一丝威严,小手一下就紧张的攥了起来。 正在这时,天空猛地炸开一团烟花,把宴厅照得雪亮,亮盈盈的火星子从高空处散开……舞姬退下,高跷、耍狮子的上阵,顿时热闹非凡。 张太后依旧目光紧逼着玉绵,玉绵正焦急无法时,忽见 赵都督敛眉过来,他朝着张太后微微颔首,随后不由分说地将玉绵挡在身后,“上元寺是最好的观星地点,望太后应允,微臣带秦三小姐去上元寺观测星象。” 张太后眼波盈盈,雪白的脸颊全是笑意,“嗯,有劳都督。”说完又扫了玉绵一眼,脸上的威严和逼迫成了点点温柔笑意,“都督带你去,是你的福运。” 第51页 赵恒开口,张太后心里便是多不乐意,都得应下。 赵恒听张太后说完,便捏住了玉绵的腕子,待转身那刻,沉沉道:“上元寺有百戏,是最时兴的,想着你喜欢。” 玉绵最是不想夹在权臣和皇家之间,一个权臣都督就够受了,在加上个笑面佛的张太后,有十条命都不一定保住。 百戏再怎么好玩儿,在怎么喜欢,也不如保住小命来的要紧。 正要说话,却见人群早已围得密密麻麻。 玉绵踮脚看,只见不远处已经玩起了“鱼龙曼延”的剧目。 几个穿着利落黑衣裳的男人,手里拿着鼓,站在前面,一阵敲锣打鼓的,找话头引逗鲤鱼和一条玉龙。那龙形状细长,盘在一根雕着宝象纹的柱子上,盘旋转折,栩栩如生,加上那一条鲤鱼的衬托,更有种俾睨天下的威武之感。 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幼童站在后面的大鼓上,笑声跃跃的在鼓山舞绣球,踢毽子,好一阵子表演。 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忙摩肩接踵地凑上去,玉绵垫着脚想看看这新鲜玩意儿,不想被人群一涌,顿时就被挤得趔趄差点跌了。 正在这时,腰间一只修长的手横过来,玉绵身子一轻,眼界一下就宽阔了,看到那手舞足蹈的表演的幼童,玉绵不由扬唇一笑。 待片刻后,却想起了腰间那双手。 讪讪低头,只见赵恒唇角泛起浅浅的笑,一双凤眼清炯光明,对视一眼,玉绵脸儿一下就红了,忙抿抿唇,从他身上下来。 赵恒看着空空的指尖。上面却像是丝绸和花瓣滑过一般,说不尽的绵软。 玉绵不知此刻赵都督的想法,好容易平静了心绪回头,只见不远处赵恒的部下向百戏的中心走去,衣袖随风轻轻扬起,脸上两道细短的眉头高高扬着,一个个很是意气风发。 待看到赵恒后,更是自信满满,好像赵都督就是他们的锦绣盛世一般。 他们意气风华自信满满的,但是后面跟着囚车里面的人却是被百姓用菜叶砸的厉害。 树倒猢狲散,秦景进被抓进天牢,他那些同党,都是些宦官,压根就经不得打,东扯西拉的凑上了不少的人。 现在这一囚车里做的就是被牵连上的第五波秦氏同党。 玉绵看着那些所谓的“同党”不由心里一阵怜悯,这时的他们就像是一年后的自己,到时不知要牵扯上怎样的“同党”。 要知道,权势要消灭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实在太容易了,容易的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玉绵脑中纷纷扰扰,可是不到片刻光景,一转头就跟赵都督再次对视一眼。 玉绵笑了笑,眼睛笑的弯弯的甜甜的,将一只剪好的纸花递给赵都督,随后又用新发的俸禄埋了一些青梅蜜饯,兴致勃勃地将那包好的蜜饯给赵恒。 赵恒久经官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小人儿对自己的讨好奉承。 赵恒接过那青梅蜜饯,知道她心里畏惧着那些囚车斩刑,便头一回安慰人,道:“上元寺观测星象的观星台这个时辰应该搭好了,你是朝廷六品女官,不是囚车里的逆党,不会有事。” 玉绵听了这话,一双明净的眼睛不由看向赵恒,张了张嘴,音儿还未出来,就见出兵攻打西突厥的将士从永州、凉州传来消息,皆是大捷。 而秦景进最能依仗的司礼监秉笔钟有思也因为远洋贸易中篡改乱法被抓紧刑部衙门,处死了。而司礼监秉笔的职位也被赵恒的人替换了。吏部尚书还有朝中许多官职都换成了赵恒的人,先前秦景进和秦老太爷提拔的门生故旧也都外调的外调,辞官的辞官。 照这个形势来看,怕是过不了多久,赵都督就会黄袍加身。 而江山龙椅上就也将不再姓杨。 玉绵心里忐忑,说话语调也不太稳,而赵恒则放下包着玉绵的油纸包儿,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走,我们去上元寺。” 耍着百戏的艺人依旧唱跳着,百姓不知朝里的事儿,只是喜欢凑热闹聊家常,索性也是边看烟花便笑呵呵的聊着一些毫无依据的野史。 天渐渐的昏暗下来,还有些微凉,玉绵拉了拉绣花的披风,同赵恒一起去进了上元寺。 赵恒话少,而玉绵自打见了那些囚车里的“同党”也一路沉默不语,两人沉默的进门,谁也没说话。 气氛快要凝固住时,上元寺的慈光大师走了出来,面相慈和的朝着赵恒行了一个佛礼,唇角带着一抹安静祥和,“都督安好?” 赵恒微微颔首,“慈光大师费心,观星台的工程造款,一会会有户部官员来核算账目。” 慈光大师朝着赵恒一鞠,随后目光落在玉绵的身上。 “都督面泛红光,正是正缘降临。”慈光大师双手合十,言语沉稳厚重。 从他今日的观察来看,自然是能猜到赵恒的想法。 他印象里的赵恒一心只有征战讨伐,对女人向来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但是此刻与旁边的女子说话却是带着一抹宠溺和亲密。 只是姻缘这事,逢见铁树一颗,花期是晚的。 慈光大师一直在旁边看着玉绵的面相,而玉绵却看着上元寺的园子、水榭、过道和种满柳树的角角落落…… “都督和秦大人请往东边走,往北在一拐便是占星台。”慈光大师收回目光,朝着赵恒恭敬的行了佛礼。 第52页 “劳烦。”赵恒朝着慈光微微点头。 “佛法精深之人,果然面相和气韵都别致不同。”玉绵朝着赵恒看了一眼,声音清婉柔和。 “嗯”赵恒说完,便和玉绵说一路沿着东首走,过了几个藻井,一拐弯便是一个宽敞的占星台。 其实这占星台,细细的看,还是能看出原先改建的痕迹。 早年这上元寺并不是寺庙,而是姑子庵,后来因为姑子和道士无媒苟合,还散播什么采阴练汞之法,弄得许多良家妇人遭了姑子的骗,落得被道士采补侮辱的下场。 最后因那道士采战到了一县官夫人,县官清正恼羞成怒,给顺藤摸瓜的把姑子庵和那道士一并给绑了处置了。 后来上元寺便在这姑子庵的遗址上重新修葺,而搭建占星台的地方,正好是那姑子遇见采,阴,道士的那间屋子。 因着旧日里不吉祥,又时常逗弄起寺庙僧人的烟火欲望,阻碍修行,慈光大师一听说了修建占星台,便立刻选中了这儿。 不一时,便有僧人送来了果肴,一一在供桌上摆下。 玉绵看着占星台,眉头却微微蹙着。 这地儿虽然观测星象方便,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气,玉绵拿出随身的八卦盘,指针迅速转着,最终在朝西的方向一下停住了。 玉绵手指一顿,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才那慈光大师一脸的的敦厚慈和,不想竟还能办出这事儿来。 专门选了这等淫气邪气旺盛的地儿来做占星台。若是逢上一些阳气极盛,又不曾沾染女色的男子,定然心性会被这里的邪气淫气扰乱。 先前她扮做男子随着嫡兄秦绅一起出门时,就曾听街角那些说书的人讲一些姑子和道士的话本,一般都是黑丑的姑子逢见了相貌魁梧的道士,引动淫心,最后在姑子房里梦魂颠倒一夜。 而这占星台这般邪气淫气重,还不知香汗淋漓、颠鸾倒凤了多少年月。 只是赵都督清冷威严,平日里接触的除了兵法便是谋略,从来不知道这些荒淫之事的,自然也不了解这些姑子道士的事儿。 见到玉绵蹙眉,便随口问了几句。 玉绵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青口白牙的说这些事儿,还是跟清冷似谪仙的赵都督。 “嗯……占星位置的确好,但是气运混杂,需要用金砂和白陶在八个方位上镇宅。 “活不大,也不好劳烦慈光大师。”玉绵就着铜盆里的水洗了下手,随后将金砂和白陶混合,小心在占星台的八个方位上堆成膏状。 堆成膏状之后,还要画上道家的镇克符咒,用火扫一遍。 “呵,” 玉绵听到这冷嗤声不由抬头,见赵恒冷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心里一慌,半晌又深吸一口气道:“这是钦天监的望气净化,能去邪祟。” 赵恒听了这话,唇角的笑立刻收了下去,“若这些真管用,前线将士也不用死那般多。” 玉绵正涂蜡画符,原本她就不曾做过这些工程量浩大的,如今围着占星台这一大圈,累得顿时有些体力不支。 再听赵恒这话,心里一怕,不由踩在了那些白陶金砂泥上,连连后退了两步,身子踉踉跄跄的朝着那些占星台的沿角撞去。 玉绵紧紧抓着手里的画符的朱砂笔,想想撞在沿角的疼,身子不由瑟了瑟。 而此刻的赵恒却是勾唇一笑,向前走近几步,长靴踩在那些尚未画好的镇克符上,大臂一挥,将玉绵抓带进了怀里,贴着她的外耳,低低道:“你的符咒怎的不管用了?神神道道的,倒是会一番胡闹。” 方才忙了好一阵子,身上的小披风已经沾了些湿意,赵恒这一贴近外耳,更勾起了热。 而赵恒低头见怀里的小人面色红腻,身上一股淡淡的女孩子的香气萦绕在鼻息,眸底深处陡然就勾牵出一股很是莫名的燥热。 玉绵见到赵恒那种炙烈的眸光,目光一下落在他脚下踩着的镇克符上,顿时掌心的汗就冒了一层。 这破地儿,先前就是姑子道士活动颠鸾的地方,被处死后邪气淫气盘桓的,果然最是能勾牵起人的那些风月情绪。 而握着自己腰的那双手力气也陡然增大,玉绵知道在这等淫气邪气重的地方最是容易衣衫尽解,荒唐乱性的。 而这事儿对玉绵来讲却是万万使不得,三思几秒,玉绵深吸一口气,转头朝着道:“都督可有呷残疾女之好?” 第25章 狎有疾的女子, 往往是京城豪门贵第饮宴时常做的,有些花楼里专门设立这样的宴厅,异香拂面、粉裳白衫, 以供那些纨绔贵公子们昼夜荒淫。 而开启这个风气的就是大梁的第二任皇帝僖帝,让高丞相辅政,林尚书监国,而僖帝则带着近臣去温柔乡昼夜荒淫,穷奢极欲。 后续因国资耗尽, 僖帝沉于后宫, 崩逝在龙榻上,这事儿才彻底的大了…… 虽然朝廷里下了不少的法令来禁止狎有疾之女, 但是大梁的声色犬马之风却屡禁而不止, 如今太后垂帘, 更是无暇顾及,这股风气吹得就更剧烈了些。 若是玉绵当真是个有耳疾的,且敞开了心思声色犬马一回, 倒也不枉人世间风流, 只是玉绵心里却极为清楚,自己耳目聪明的很, 若是当真被赵都督发现自己并不是他想要的,怕是离着砍头也不远了。 而赵都督听了玉绵的问话,睫毛微微一敛,还以为玉绵是因为自己耳疾听不真切而自卑,便伸手将她一把拉进怀,声音沉沉道:“耳目失聪,自是有别一番味道。” 第53页 听到这话,玉绵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略想了想,便将声色犬马的权贵跟赵都督描摹展牵连在了一处,权臣癖好果真一致。 “不瞒都督,我娘亲在世时,曾给我指了一门婚事,前阵子我已经收到了订婚的玉佩。”玉绵一双湛湛有神的眉眼直直看向赵恒,随后将那块儿合二为一的玉佩从腰上取下,坦白给赵恒看。 赵恒浅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冷凝,扫了一眼玉绵掌心的玉佩,冷声道:“幼年时节的娃娃亲不足为惧,只是你可认同那门亲事?” 玉绵小手交叠,讪讪地看着赵恒,只听赵恒眉眼清冷,再次道:“或者你很认可那个与你定娃娃亲的男人?!” 玉绵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他,声音较柔软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远大于无媒苟合……公子他……是个不错的人……” “既是不错的人,为何不迎娶你过门!?”赵都督侧目看着玉绵,清冷的眸底深处带着一丝细不可查的期盼。 “君为磐石,妾为蒲苇,磐石不转移,蒲苇自然也会柔韧守候,只要是良缘……合该等的。”玉绵垂下头,白腻的肤色倒映着浅浅的光晕。 只是这抹光晕却彻底的撕破了方才的情深意浓。 他赵恒,一个权倾朝野又向来清冷矜贵的男人。 从祖上八代开始便是有名的武将,抵御外敌入侵,功勋彪炳,备受世人敬重。 世人都说赵都督倾世之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冷漠肃然,对女人更是近乎刻板。但他如此就是因为他十五岁那年随父出征,一举成名天下知,又因为飘逸俊极无俦,惹得那些公主贵小姐的天天趴在桥头看他上下朝。 甚至有些还日日里在赵府门口装作晕倒,引他过去搀扶,实在是莺莺燕燕太过迷人眼,才弄得他对女色这般疏离。 而白女滢就是那帮少女里的佼佼者,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后来也是因为白女滢在他出征时,照顾他母亲莫氏,这才得了他的青眼相加。 只是后来,天命为乱,他母亲在他昏迷时,借着冲喜娶进了白静烟给他做妻子。 白女滢是匆匆过客,白静烟像是府宅里的淘气妹妹,并没有什么旁的情感。 如今他对跟前的小人儿有了些莫名的情感,也起了些男女之间的风月欲望,但是这一切不过是兵部尚书那一句,耳聋的人见到一见钟情的男子也能听得一两句。 而聋了这般年月的小人儿,能对上他的问话,还时不时的能拿出些木盒子,惹得他好奇又觉得有趣,这才起了些旁的感情。 只是不想到头来,竟是他会错了意,人家秦三小姐,钦天监六品官正秦女官是早定过婚事的,还颇为两情相悦。 他不过是人家秦三小姐手里一枚棋子,一枚可以轻易利用踩着进钦天监的棋子。 他心思向来缜密又洞若观火,三朝元老都未曾算计过他,不想竟被跟前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且说句实话,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对女人这般亲昵不讨厌,不成想竟差点成了棒打有情少男少女婚事的搅屎棍。 赵恒拂袖,眉眼清冷疏离,“秦官正是钦天监六品女官,如今又有宫外萧郎的意中人,我不过偶然一两句玩笑话,绝不会棒打鸳鸯,望你安好,也望你们早成隽偶。” 早成隽偶这四字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冷漠威逼的像是落在玉盘的珠子,字字重矶。 玉绵抬起头,小嘴儿张了张却见赵都督早已经走了。 只剩下满院的冷漠寒意,还有那张被踩的符咒,在风中吹的一翻一翻的。 很是凄楚。 玉绵起身,拿起那张微微带着尘土的符咒,樱红的唇微微叹气。 一转身却见慈光大师朝她微微颔首,见她掌心的符咒,不由双手合十,安稳凝神道:“有些事,不能太往深处想,想多了便复杂了,尤其是姻缘这事儿。安静听听内心的声音。” 玉绵朝着慈光大师还礼,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慈光大师的话。 待天文生来了,把占星的结果一一录在案上,玉绵这才疲累的回府。 田翘见玉绵回来,忙准备好洗脚水,往水盆里放了好些活血消疲劳的药材。 见玉绵靠在梳背椅上,闭着眼,脸色不太好,田翘不由有些担忧,“小姐,朝里可是有事?” 玉绵睁开眼,看着泡在水里的白嫩的脚儿,不由沉默了半天,“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少年便是功勋满身……的确是众人眼中的良缘……只是慈光法师啊,不是我想得多,想的复杂,而是这自始至终便不是我的姻缘,要不也不会在金钱卦上出了天风垢转天风遁的浓云蔽日的卦象……” 田翘听不懂自己小主子说什么,不由笑道:“您说什么呢,可是在钦天监待的魔怔了不成?整日里历法问卜的,怕是到半月后的钦天监初考上一举夺魁,成了副监正。” 玉绵闻言纷纷,看向不谙世事的田翘,叹了一口道:“只要还能待在钦天监就是大运了,还副监正……” 今日这般拒绝赵都督,往后在钦天监怕是只有苦日子过了。 第26章 今日不是早朝日, 但是钦天监的官员们却要先去御书房将简单的星象变动给皇帝讲述一二,之后便是要去慈康宫给太后请安,再下来才是进钦天监把余下的观象和天气的预卜安排各自的天文漏刻博士和五官正。 第54页 玉绵在钦天监忙了一大上午, 腰酸疼的快断了似的。 于监正看到玉绵在一旁的梳背椅上坐着,便道:“过半月便是钦天监的初考,原本你初初来钦天监不该考,可是都督说要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化, 所以玉绵你和钦天监所有的五官正一起参与初考。” “要参加初考?”玉绵一双明净的眼睛不由睁圆了, 雪白的脸儿上带着点点薄汗。 钦天监的五官正主要推历法,定四时, 向皇室呈上每年的年历, 至于钦天监官员的考核则是分为两种, 一种是考满,另一种是考核,一般对于资历深的那些钦天监官员往往实施考满, 只要完成制历、报时的任务, 得到进俸和晋升是不难的。 难的是考核,考核是每三年一次, 为初考、再考和通考,通过了这三考又化为三个等级,优等者进俸晋升,普普通通的维持原职,末流的又无人脉的,就只能被贬降职了。 玉绵虽然懂得观星和问卜,也略略通晓历法四时,但是要考那些条条框框的理论怕是不成的。 若真按照考核的初考、再考、通考三次, 她怕是要被搽出钦天监。 于监正见玉绵一脸愁容,笑了笑,“按理你是都督举荐来的,按照年限的话不该考,也或许是考满,评定还是未知的。” 于监正捋着胡子,望着窗外的云雀,心里细细想着,她是赵都督举荐进来的,不管考满还是考核,总归是个中上的考评,晋升监副够呛,但是维持个春官正倒是不难的。 赵都督这个金大腿,可不是谁都能巴结上的,考核的官员恨不得奉承奉承赵都督,怎么会专门挑刺儿为难他的人。 正想着,就见吏部考核的人来到钦天监前,寒暄了两句,便带着需要考核的人,朝着考核之地去了。 到了钦天监的北角门处,那吏部考核的官员回头,专门打量了玉绵一眼,道:“秦官正,上头有旨,您虽是为太后挡灾的女英雄,但是一切要按照正规路子来。且随我们走吧,还站在那儿作甚?” 钦天监的考核与寻常的科举又不同,因为涉及观测天象、预测人事,往往待考核的官员允许带一名助手。 玉绵并无那些天文生助徒,只能带着田翘去考核的地点。 天色未亮,田翘在一旁为玉绵整理用的玄象器物、图谶和金玉符玺等物事,正一抬头,只见一个小太监在楹柱后面探头探脑的。 田翘随手将一旁的红布抓起,忙盖住了那些占星的物事,随后朝着玉绵道:“原以为钦天监时通人事的,不会干这些嫉妒算计的事儿。不想这般可恶,竟然还来偷窥咱们的法子。” 玉绵暗暗掂了掂手中的金玉符玺,随后斜睨了一眼那躲在楹柱后面的小太监,叹了一声,道:“便是偷学了咱们的法子去,也是没辙的,由他去罢。” 毕竟整个钦天监,最没人撑着的就是她。 便是被探听偷学了,她也没办法。 与其计较这些惹得一肚子气,还不如顺其自然,随着他去,左右占星的法子又不止是这一个。 待熟悉了考核的地点,各个待考的官员便私下里准备下半个月的考核去了。 玉绵和田翘回府时,刚巧遇见了户部征税的官员。 因为前阵子俸禄改成发放银票后,户部征税的官员便各出奇招,看着百姓把小麦倒进斛里后,户部一个身子短小但是精明的小官就会朝着那斛猛踹一脚,斛尖大部分的小麦就会跌落在地上,而另一个身形高大的官员就会去把那些跌在地上的小麦收拢起来,对外称小麦运输耗损。 这耗损的部分就会成为收粮稅的官员的囊中之物。 玉绵刚巧走过去时,就是那短小精悍的小官踹斛尖时,赶巧了那些小麦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玉绵的衣袖上,玉绵正好抬手,那衣袖口就像是麻布袋子一般,将那些踢出来的小麦全都收了进去。 那户部的高大收粮的自然是不愿意,气势汹汹的朝着玉绵走过来,张着吼声震天的嗓门要推玉绵。 “杨大人是想以下犯上?”一声和煦温雅的声音传来,玉绵回头,只见程子聃一身墨蓝色的长袍,温润的走来。 那杨氏壮汉一看是程子聃,立刻换成了另一幅嘴脸,笑的贼眉鼠眼的过来,“世子安好,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杨大人,这是钦天监正六品官正,你方才对她大呼小叫,似乎是有违大梁祖制。”程子聃声音温和,尽管是说着逼迫的话,但是听起来莫名有种春风入耳的柔和感。 那杨大人听了,不由瞄了玉绵一眼,讪讪地往后退了退,“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望秦大人原谅……”说着说着忽然就跪在地上。 玉绵诧异的蹙眉,却见程子聃早已经起身将杨氏扶起,一副温雅和气的模样。 那杨大人又是连连朝着玉绵道歉赔不是,足足赔了半刻鈡。 玉绵原本就没想把这事儿闹大,见杨氏已经赔不是,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翻篇了。 程子聃和玉绵走在干净的官道上,半晌忽然道:“最近京中局势紧张,原以为都督会顾念你一二……” 那日,程子聃看到赵恒对玉绵的那种眼神,就判定赵恒心中对玉绵是极有感情的。 不成想竟是这般境地, 若不是今日自己逢见了,玉绵还指不定被那杨氏怎么个欺负。 第55页 程子聃心中悱恻着,只是赵都督却在书房里一派坦然,听到姚管家说的玉绵差点被杨氏欺负的话,先是皱眉,随后却是嗯了一声。 声音清澈但是却极为冷淡。 “英雄救美,呵,也不枉人秦姑娘蒲苇韧如丝一场。”赵恒冷冷勾唇,手里握着的笔却是咔嚓一声断了。 吓得一旁的姚管家,瞬间白了脸儿。 作者有话要说:  姚管家:好一桶陈年老醋,酸的我怕怕的。 玉绵:…… 第27章 姚管家从未见赵恒这般生气, 见到这幅景象自然是害怕的,战战兢兢道:“都督,兴许是因为个旁的什么缘故, 秦三小姐不像是那等……” “不必再说。”赵恒面色冷淡,长长的睫毛敛着,眉目皆是不悦。 只是后续倒再也没旁的,对玉绵只是疏离冷待罢了。 玉绵整日里准备着半月之后的初考,借着初考的由头倒是少了不少的繁复差事, 唯一做的也只是给户部囤粮挑了个黄道吉日。 除此之外就是推算推算历法了, 不过后续繁琐的登记在册都是那些天文漏刻博士做的。 她倒是有时间喝喝茶,再也不用整日战战兢兢的防着, 斗花样。 春去夏来, 夜里连连下了淅淅沥沥的几场雨, 红瓦上冰冷潮湿的。 玉绵睡得正舒服,忽见田翘进门,不由揉了揉眼睛, 待微微清醒时, 听田翘柔和道:“大夫人非要带着英哥儿来玩,还专门央着骑那匹都督送您的白战马……” 田翘很是为难, 毕竟在战马上生出事儿来,到时她小主子就更不好交代了。 玉绵却不假思索,随意穿了件衣裳就立马朝着后院子去了。 玉绵刚刚睡醒,脑子发昏,不甚清醒,刚到了后院子就见继母余氏带着外甥英哥儿在院子里东摸摸西看看,尤其是余氏一双三角眼直直垂涎那匹白马。 英哥儿见玉绵来,立刻笑嘻嘻的朝着玉绵的方向扑过来, “表姐姐——”一双短短嫩嫩的小胳膊伸着求抱抱。 玉绵素来喜欢英哥儿,刚要弯身,忽见一只高大的狼犬朝她扑过来。 玉绵是最怕这等大犬的,再者继母余氏还不怀好意的笑着,“别怕,别怕,专门买了来给你看家护院的。” 余氏说的轻松,但是玉绵心里却一下紧绷起来,知道她自己应该找个理由迅速离开,“母亲,我再过七日就要初考,朝里事忙,您先在这儿逛着,至于这犬,您还是带回去,府里没什么东西,也用不着这种烈性犬。” 余氏似乎对收拾折腾玉绵极为感兴趣,不依不饶道:“你这府邸是我们太爷用命换来的,不说家资,单单光这处府宅就不是你自己个儿的!” 余氏不依不饶地,玉绵被她缠得实在是头疼,不得不乖乖走到她跟前,无奈着表情道:“合该向母亲去请安的,只是朝里的确繁事缠身,没个空闲。” 余氏冷冷一笑,“我可是听说你出城入坊玩的不亦乐乎,日子还不知怎么个自在法,说的这般可怜给谁看呢。” 余氏刚说完,就见她的婆子再次将那只烈犬牵来,不动声色地抬脚重重踩了那犬爪子一记。 拿全吃痛,再加上性子烈,当下就爪下发力,朝玉绵冲了过去。 “啊!”玉绵大惊失色,她本就怕这些大型的犬,如今见那犬呲嘴獠牙的冲过来,顿时心中大惊! 一旁在马厩里给马梳毛的姚管家见状,表情很是不满,他琢磨着要想个法子,把这阴毒泼辣的妇人给弄出去。 可是还未张口就见一个看马的马夫喝了酒,脸上通红,一脚踢开了那烈犬,怒骂道:“官文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秦三小姐,这府宅写得是谁,就是谁的,若真有本事让人把这宅子改姓余去,这般做派欺负人,要是我,早就打四十大棍,扔到庄子上去了,像郡主好脾气,由着疯狗烈犬的咬人!” 听到这话,余氏怒从中来,一抬手拔了发钗,作势要割掉马夫的舌头作处罚。 玉绵脑中嗡的一下,心里很是焦躁慌乱。可是那个马夫却啜饮着茶水,恍若未闻。 半晌又道:“如今我们家郡主是为太后挡灾的正六品女官,你来大吵大闹说是继母女的关系也成,但是我告诉你你弄来这狗,若当真咬了郡主,那便是打太后娘娘的脸,我就问你这般谋害宫中贵人又株连九族的罪过,你承担的起吗?!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听到那醉醺醺的马夫说的话,姚管家眼中闪过一抹赞色,他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把余氏这等泼妇说得哑口无言。” 姚管家看看余氏开始惊慌的表情,不由不咸不淡道:“余夫人,辱骂构陷朝廷命官,还是为太后娘娘挡灾的女官,敢问余夫人可是要拿秦绅公子的命来抵?” 两人一文一粗鲁的说着余氏,余氏气的涨红了脸,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词汇来,这一尴尬,倒是悻悻然离开。 余氏心里不痛快,朝廷里也是攒着一口闷气,秦景进的案子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且牵扯出了他背后隐藏的最大的同党——曾旭星。 曾旭星的儿子与秦景进的幺妹是夫妻,论起来两人是很近的关系,原本朝廷也没打算杀曾旭星,但是曾旭星曾给秦景进暗中用五行玑纬老谋算赵恒,并参与了谋反。 而曾旭星这次也的确是倒霉催的,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藏着所念,不想因为跟朝中老友接了四百士兵修葺府宅,就被吏部的人给告发了。 第56页 小小的四百人,不伤筋不动骨,但是却折辱了皇家的颜面,民夫多的是,偏生要托人找关系的拿着奋战在一线的士兵去修葺府宅,这使得曾旭星犯了众怒,成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幕后的人都除掉了,整个大梁,能与赵大都督抗衡的,再也没有了。 赵都督的部下唐氓通最是高兴,但是一看到赵恒,唇角的笑意一下就淡了,先前一百件事,赵都督都能应承下来,如今也没什么事儿,怎么他觉得赵都督表情更为深沉凝重了? “不想老天送机会,这曾旭星算是老的脑子糊涂了……”唐氓通粗声粗气的说着,一旁的姚管家却突然轻咳一声。 唐氓通瞪铜铃版的眼睛,两人目光在房内狭路相逢,随即唐氓通忍不住道:“这屋里又没旁人,我也是瞧都督有心事,这才宽慰两句,你个老东西咳嗽个什么劲儿,吓老子一跳!” 姚管家知道唐氓通的粗狂性子,也相交多年了,跟他不怎么计较,抬起头,瞄了赵都督一眼,心里不由一紧。 先前赵都督带着玉绵去上元寺后,曾遇见了慈光大师。 慈光大师说都督将面临生死劫,若是不斩断情根就抵不过劫难。 而这生死劫不偏不倚,刚好就是秦三小姐。 这事儿闹得…… 姚管家以为是生死劫的事儿,并不知道赵恒和玉绵在上元寺发生的那些事儿。 但是依照赵都督的性子,这会子秦三小姐早就该收拾铺盖卷从钦天监走人了,但是都督又专门派了人去了郡主府,专门扮做马夫赶走了泼辣刻薄的余氏。 姚管家冒了一手心的汗,觉得很是腻味,可说出来又有些奇怪。 但是在上元寺有件事,却被暗探秘密上报给了慈康宫的张太后。 那便是玉绵口里说的那门娃娃亲。 张太后深夜暗自寻了内阁大学士进宫,让内阁的官员,在这门娃娃亲上大做文章。 大梁的内阁,权力极大,甚至上管皇帝,庆帝在位时,就连骑马都被内阁那帮人引经据典的骂了个狗血喷头。 赵恒便是再有权势,也抵不住内阁那帮老东西的口舌。 张太后高坐在慈康宫,红唇微微挑着,“真是张好牌,屡屡好用,秦玉绵……秦玉绵,你可真是上天特意赐给哀家的好牌!” 第28章 张太后有这样的想法, 也是因为她被赵恒的人逼迫的心情焦躁。 户部清点了一切属于秦景进一党名下的物件,一些大额的房屋地契、还有珍稀的古玩器具,写在账目上, 条条陈陈,事无巨细。 张太后原本派的是她的表叔去的,结果最后所有清点的东西全都落在了账目上,没捞着一丁点油水,太后那表叔登时睁大眼睛, 在张太后跟前嚼了大半天的舌头根子, 说是赵都督大权独揽,他们都不驱赶到了边边沿沿, 皇家也跟赵都督的奴才似的。 张太后一早就忌惮着赵恒, 赵恒清点的那些田宅古玩的的确一一登记在了账目上, 没有半点的疏漏和贪墨,而自己的这些亲戚却是只知道贪婪眼前这些小财,毫无政治远见。 一股无力感和不顺心让张太后很是心情烦躁。 正心情烦躁着, 而前朝那边确实一群嘻嘻哈哈、谈笑鸿儒的少年从吏部里拿了名帖走。而赵恒被那些少年围在中心, 高冠墨发,面色白皙, 清冷又无尽的冷若冰霜,明明这面相是个媚宠的男首翘楚,又偏生权谋兵法任用自如,大权独揽。 这次他击败了西突厥又擒了秦景进,朝廷里专门为他摆了宴会,一副君臣同乐的盛况,他赵恒也是低调内敛。 但是他那些部下却是益发的南诏向来气焰嚣张,今年尤甚。张太后的养气功夫已经修得炉火纯青, 不想看到赵恒那些气焰嚣张的部下的言行后,还是气得火冒三丈,甚至还把她最喜爱的玉镯子摔在了地上。 如今听她表叔嚼了这些舌根子,心里的不满更是上了一层,决心要好好整治赵恒一番。 张太后的表叔听了张太后的意思,吓了一跳,不由提起茶壶小心翼翼替她斟茶,“娘娘,咱们也就是嘴里说说,若是好好整治倒是大可不……” 张太后在后宫浸淫了多年已经成了个贪婪刻薄、心肠阴毒的妇人。若论起治国理政不行,但是用手腕耍心思对富人,倒是一招熟。 “我们不伤筋不动骨的自然是不行,但是有人能行,借刀杀人来出口恶气,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张太后媚态横生的脸儿上闪过一丝狠厉。 张太后的表叔见张太后面目妖艳的斜躺在软塌上,也不避人,径直摘下了衣裳上的黑色的盘扣,带着娇媚道:“钦天监那位秦三小姐,她母亲生前曾跟陈留侯定了一门娃娃亲,你跑一趟,务必把这事儿重新搅起来,给咱们秦三小姐和陈留侯世子订婚来个最尊贵的礼遇!” 精明的片段从张太后表叔脑中闪过,见张太后已经除去了外衫,软软地偎依软塌上,纤纤玉手微微摩挲着一根玉质的烟杆儿,娇姿玉颜又媚态横生。 表叔心中那根弦陡然失控,径直走过去,盯着张太后那双勾人心魂的水杏眼儿,随后一把打落了内殿的纱幔,抱着张太后朝着挂着琉璃璎珞的架子床去了。 掌事宫女如意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又探头看了看,只见张太后靠在架子床榻上,如芭蕉被凉雨滴了一般,起起伏伏,而卧榻内却像是水声潺潺,风露湿行云的热烈。 第57页 到最后,绿涨春芜岸,只听得闷吭一声娇喘,张太后眼睛翻着通红,身子微微一颤,红唇却笑得放纵而肆意。 阳光明媚,榻中的浑浊,被京城郊畔的清风一吹,便散到了清水湖畔。 赵恒立在船头,手里捏着雕着忍冬花纹的白瓷茶盏,明明是绿杨白堤,风光如诗般好,但是赵恒的脸色却阴沉的没个人样。 “娃娃亲……”赵恒凤目微微眯着,想到娃娃亲想到大婚,想到程子聃会顺着那小人儿嫣嫣嫩粉的耳珠和身子一顿揉捏,赵恒手里的茶盏“咔嚓”一声便被捏碎了。 “好,娃娃亲。”赵恒斜睨过平静又深沉的江面,朝着身后的亲信道:“去跟陈留侯府传信,就说秦玉绵是我赵恒的义妹,若娶秦玉绵为妻,须过八大将军看门阵。” 亲信听到这话,不由冒了一脑门子的汗, 八大将军看门阵,真还有活路吗? 那八位将军都是跟着赵恒出生入死的甚是肃杀威严的人物,一个个目光跟幽火一般,随便挑出一个来动根手指头,都能把身子娇贵的程子聃办挺,更别说八大将军,还是摆出的看门阵。 这谁能过的去?! “既是我的义妹,又在钦天监任职,精通相面相手、测字摸骨,容貌更是大梁最独一无二的娇美。”赵恒手指微微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又满心的腹黑算计道,“一文换一文,要娶我这义妹,最便宜也二十万两吉利钱。” 亲信听了许久未动,他想起陈留侯世子程子聃的处境,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娃娃亲,还是不要的好,二十万两吉利钱,八辈子都掏不出来,还拜什么堂成什么亲。 但是半晌,又抱臂仰头看着赵都督,眉头一下皱起来,都督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大梁第一娇美? 若论烂漫可爱和锦绣才华,那秦三小姐自然是翘楚,但论起娇美,应该是白女滢吧…… 这场盛大的订婚礼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又加上赵恒对外宣城玉绵是自己的义妹一说,玉绵更成了整个大梁人嘴里的第一热点谈资。 紧接着,张太后就送来了四套宝石头面。 那宝石头面样式有分心、挑心,有赤金镶嵌的红宝石头面、赤金镶嵌的祖母绿头面还有珍珠和翡翠头面,林林总总的摆放在玄青色姑绒的匣子盛着,极为华贵干净,一看就很适合玉绵。 看着那一套套的头面,围在府里的众人无不是好奇和羡慕,当初只觉得这秦三小姐不顶用,不想竟是这般好命,若有这样的女儿,真真是死了也甘愿的。 而这时,忽然姚管家进来了,手里捧着一本子《金刚经》,笑嘻嘻地朝着玉绵道:“都督说您作为义妹,出嫁时要庄重慈和,要做到庄重慈和就要抄几卷《金刚经》。” 玉绵的小玩伴儿高敏和曹书宁瞥了姚管家一眼,仍是深深不解:只听说过义妹嫁人,广送重礼的,从来没听说过让义妹抄经的。 听起来不像是赏赐义妹,倒像是惩罚言行失准的小妻子。 高敏看到那《金刚经》,不由攥了攥腕子上的镯子,唇角微微一弯,看破不说破。 曹书宁斜睨高敏一眼,她最是看不惯高敏这幅踌躇满怀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坐在了玉绵的身边。 玉绵坐在软榻上久久出神,义妹……金刚经……还要那日上元寺的事儿…… “都督说了,德行乃国之重器,德行第一步就是抄录佛经,这金刚经的每个字都必须按照铭刻出来的字体,一模一样的抄录下来,若是少一个字儿或者跟铭刻的字体不一样,就不能出嫁。”姚管家脸上挂笑,转告着他自己都不认同的都督的话。 曹书宁听了不由皱眉,愤愤不平道:“这纯心是捉弄人,哪里有这样对待义妹的!怕是为了给什么人出气,变着法子折腾人。” 玉绵原本还有些不解,但听到曹书宁这话,心里一下清明了。 他不是为了给什么人出气,而是上元寺压着的那股火儿,那股男人自尊被折的火。 玉绵垂下眼睑,无奈地看着那本子簇新的金刚经,自己倒霉也便算了,还偏生又牵连上了程子聃。 那般款款温柔又清煦如玉的男人,又是八大金刚看门阵,又是二十万两吉利钱的,如何消受得起…… 而自己怕是一年半载就,就早早尘埃落定上了西天了。 而那个如玉的男人却要顶着丧妻的名头。 第29章 娃娃亲的事儿还未过去几日, 曹书宁便打扮整齐的从府里来了,曹书宁整日也就是在家绣绣花,骑骑马, 现在得了闲,就起了游园的性子,邀请玉绵和其他家的小姐一起到留园赏赏牡丹芍药。 到留园去散步宴饮,尤其是在午后时节,那些京中的小姐们都是很注意, 不会晒太阳的, 但是这次因春光实在好,便也都带了轻纱软帽的出来了。 那些小姐们毕竟年轻, 见到玉绵来了, 顿时涌过来, 也不知是羡慕玉绵的际遇还是旁的,都纷纷的展示起自己的才艺来。 玉绵坐在紫萝下,看着那些小姐们争奇斗艳, 后来斗者斗着, 忽然就演变成了炫耀身上的珠宝首饰,最后一伙人甚至还专门把马车上给她嫂嫂请的一尊送子观音给搬了出来。 还说是做了八十一天的法事开过光的。 喧闹的一帮小姑娘突然被那一只奇珍的送子观音给震慑住了, 一个个的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看。 第58页 那捧着观音的少女得意一笑打破沉默,“这是我家专门定做的送子观音,据说常拜拜能三年抱俩还都是男胎,过阵子,我们府里还要专门为这观音像举办一场宴会,你们务必来,沾沾佛气也好。” 那女孩儿太过年少轻狂,言语又不怎么得体, 玉绵抬眼看着她手上的观音像。不由微微叹息。 那观音像是天地造化的好物,但是那少女言语却太过,落了个虎落陷坑的卦象,正是退后难,谋望不成,反倒是牵连上了口舌。 玉绵刚要起身,忽见另一个少女走上前去,还未走到观音像前,忽然被有心人踩住了裙子…… 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那精致又奇珍的送子观音碎的渣滓四溅。 捧着观音像的女孩子震惊的脸都白了,而那个被别人使绊子的那个少女也是一脸恍惚害怕。 这怕是又一场不小的风波。 玉绵和曹书宁走在小路上,曹书宁莞尔一笑,“哈哈哈哈,人就是不能太猖狂,非要说的好的快上天了,能不破吗?” “那个扑倒玉观音的,怕是难了。”玉绵看着不远处的青草,幽幽一句。 “今日这个局面,就是府宅最最正常的,这等局面且小心着呢,她还往上凑,能成了别人的棋子?”曹书宁浑不在意,半晌却是握住玉绵的手,道:“以免再生事端,你还是居家待考吧,不要参加这些有宴,免得被那些有心人坏了事儿。” 有了曹书宁这话,玉绵倒是过了几日的安生日子,田翘专门煮了润口的麦茶,还得了高敏送来的嫩草莓。 极少有这等安生日子,玉绵倒是益发的水润润的。 随便一件素净的衣裳,都穿的极为好看,笑起来更是脸儿白如玉,杏眼水润润的。 只是只在府里将养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张太后和赵恒之间的争斗已经将程子聃也拉了进去。 毕竟赵恒又是将她收为义妹,又是二十万两吉利钱的,对陈留侯府来说,的确是为难了。 既不能悖逆张太后旨意,又怕得罪赵都督,可是那二十万两吉利钱又到哪里去弄。 想着想着玉绵蓦地心中一悸,这等为难人的事儿,分明就是等着她去找。 虽然玉绵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赵恒,但是有关程子聃的,她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但是,上元寺那事儿,两人的确有些尴尬,她去,也是硬着头皮,很是为难。 而兵部衙门这边却是忙的热火朝天,大梁先前肃清官员贪赃枉法等问题主要是通过百姓的告御状,但是赵恒掌权后,那些肃贪的线索就是大梁的暗探。 这些暗探平日不见踪迹,但却是遍布大梁各座城池之中,或许是扮做农夫或许是扮做卖鱼的,一旦发现那些贪官污吏和鱼肉百姓的就会立刻上报到兵部。 原本赵恒是想着敲山震虎,不想上报的贪官污吏竟如同过江之鲫,比比皆是,甚至兵部他较为信任的兵部员外郎…… 大梁先祖定下了严刑酷法,但凡贪官污吏一律凌迟抽肠。 但是到了大梁的元西五年开始,查处贪官污吏的速度和力度就大不如前,零零星星的揪出几个员外来,不轻不重的杖责一二便是。 但是这才兵部员外郎的事儿,竟然还被那些宦官知晓,偷偷转告给了张太后。 张太后有意除掉兵部员外郎以显示她垂帘听政下的清明,进而获取民心。 但是赵恒却很明白,张太后是故意那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进而牵制他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想着想着赵恒便很是心烦,听到兵部尚书唯唯诺诺的模样,更是益发看的不顺眼。 玉绵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到了赵都督办差的地方,见院子一派肃穆,整个前殿寂静的鸟雀无声,玉绵当下就站在门外愣住了。 她是怕进去了,正不是个时候,她隐约能感觉出里面气氛的逼迫和沉重,所以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去。 即便听到那声沉沉的压着火气的那句“进来!” 一旁的小厮见玉绵为难,不由走近了些,低低道:“这些日子都督忙着肃贪,赶巧了眼皮子底下出了一个,张太后也插手了,这会子正犯着不痛快呢。”说完又心有余悸道:“都督这几日睡得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心情也有些烦躁,秦大人言语上还是小心一二。 玉绵很是感谢那小厮提供的一手情报,正要道谢,一转头发现那小厮居然不见了。 玉绵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但是听到房内那一声更低沉愠怒的声音,忙提着官袍的衣襟,进去了。 玉绵的目光在赵恒的身上转了转,看到他眉宇里的疲惫,以及下眼睑处淡淡的青黑,杏眼儿里隐隐透出一抹莫名的复杂。 赵恒抬眼,玉绵看着他,柔和温雅的一笑,正要说话,却见他淡淡移开了眼睛,将一本折子扔给了兵部尚书,冷声道:“拿去办,办不好,把尚书的位置擦干净让出来!” 兵部尚书心头一惊,吓得满头大汗。 “下官一定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务必办的让都督满意!”兵部尚书被吓得心慌,一时也顾不得玉绵在,胡言乱语的吁吁说着。 第30章 兵部尚书一走, 整个正殿陷入一片尴尬寂静,玉绵手指捏着腰间的玉坠子,那玉坠子的流苏微微在指尖打着晃。 第59页 玉绵看得出来这种情况是极为尴尬窘迫的, 见赵恒依旧面色清冷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便鼓足勇气道:“听说都督最近歇息不好,若是整日里休息不过来,那以后太医真的要寸步不离了,要不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赵恒面色微冷, 敛眉思索半天, 玉绵却是温柔一笑,给人的感觉极为舒适。虽然带有些许讨好的意思, 还还是有几分发自肺腑的真诚在。 就连在外厅候着的小厮都不免在心里无声称赞了玉绵几句。 赵恒却不搭理她, 而是回头, 与外面的小厮道:“你回府跟母亲说,我今日不会府。” 玉绵听到这话,一双杏眼不由讪讪地看着他。 赵恒却在在书桌前坐下, 重新打开折子, 然后继续不搭理她,一张清俊的脸拉得老长。 玉绵讪讪的看着, 等下次抬头,正对上那冷若冰霜的男人阴戾的又怒火的凤目。 她这次就是为了多些给程子聃说两句公道话,这才来了兵部衙门。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来了,想讨个好,倒是撞了一鼻子灰。 正尴尬着,忽然兵部一个主事来了,见到是玉绵,不由笑着道:“都说整个钦天监秦女官的预卜天气最灵验, 不知今儿有没有雨,家里的房顶儿还在修着。” 他望了望天,道:“若是秦女官说给下官一二,下官也好多做些准备。” 杨柳丝丝,彤阑巧护。 忽然,玉绵道:“按照大梁的律法,贪污的要抽肠……” 兵部主事道:“抽肠……想想就浑身疼得冒汗,秦女官没见过这等吧。” 玉绵道:“我只在史书上见过一二,先前宣帝是提议废除的,后续这抽肠刑罚就很少用了。” 兵部主事看了玉绵一眼,抱着臂膀道:“先前,下官祖上有人在太医院为官,有些抽肠的犯人,肠子都空了,人还活着……为了减轻抽肠的痛苦,下官的祖上曾做了很多麻醉类的药物,但是抽肠实在是太疼了,且一有血腥儿,苍蝇吸血虫的都飞扑过去,如果这个人是麻醉着的,也无法驱赶那些虫蝇的,就更痛苦了。” 玉绵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那兵部员外郎?” 兵部主事手指一顿,道:“张太后执意要抽肠,说是肃贪。” “人啊,活着挺难的,但是死法却有很多种,”兵部主事颇有些兔死狐悲,缓缓道:“剥皮,梳洗,烹煮,抽肠……拿着人当畜生……” 抽肠这种刑罚比斩首还要难以忍受。 从人身体里抽出来,痛、酸、麻、胀……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在那一刻糅合,像是钝刀一刀刀的割,每一分钟都是疼的椎心泣血,直到到变成冰凉,便再也没了痛苦。 玉绵垂下眼帘,一双湛湛有神的杏眼儿忽然就闪过一抹怜悯。 兔死狐悲,她如今入朝为官,联想到一年后自己面临的那天,大约也是这样的光景吧。 她夹在张太后和赵都督之间,像是一枚失衡的棋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战战兢兢能到老算是不容易喽。”兵部主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玉绵见兵部主事走远,低头看着地上的蚂蚁,不由眼睫颤了颤。 赵恒隔着折子,看到玉绵的眼睫一颤,许久不见,这小东西竟气色好了许多,先前脸色总带着一二分的疲惫,今日却画了淡淡的梨花妆,带着黑色的官帽,身穿一身宝蓝色的女官袍,看起来素净中带了几分妩媚。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娇俏人儿,也难怪程子聃宁愿过八大金刚阵都要娶。 赵恒凤眼里挂着几根红血丝,贪婪的看着她,似乎想把她整个身子都狠狠圈进身体里。 但是想起上元寺那事儿,赵恒笑意渐敛,目光转冷,随后背对着玉绵,凤眼冷冷看着院子里那颗海棠树。 “什么风把我的好义妹给吹来了。”赵恒冷冷一句,却没有回头。 玉绵心里畏惧的那口气还没有吐出,听到赵都督说话,一双杏眼儿里立刻盈上一抹敬畏,“义兄的八大金刚阵果然惊人,方才我路过正德门,看到那些彪悍的将军们,都心惊胆寒呢!” 赵恒近来倒是有些了解玉绵的脾性,平日里也就由着她了,但是她那句“义兄”却像是一把钢刃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收她为义妹,又何尝真成了义妹去?! “还未嫁到陈留侯府倒是先担心起为未来人了。”他不满的斥责,修长的手指重重捏着腰间的玉佩。 她这次来定然是为了程子聃来的,八大将军摆的金刚阵还有二十万两的吉利钱,拿出二十万两就是下一个抽肠的候补,拿不出,自然也就不能娶。 可是她却为了那个男人,主动来了,那个程子聃到底多讨得她欢心!? 赵恒几天几夜的失眠正心烦着,没想到玉绵竟然为了旁的男人来,就更心烦了,冷冷一笑着对玉绵道:“就恨嫁成了这般?!非要程子聃不可?!” 他极少讥讽人,但是这次却不留情面,且言语狠毒。 赵恒说的混不根本不在意好像是个客观的评判者一般。 但是心里却莫名留意上了那个不入流的程子聃。 听到这话,玉绵眸光一闪,白皙的脸儿顿时变得可怜巴巴,忽然就有些难受,胸口发堵,最后朝着赵恒微微行礼道:“玉绵告退。” 刚要转身,却听得身后一声冷淡却极有压迫威胁力的声音,“昨个儿雷雨,把宫里的体元殿劈了,皇上让我去祷庙祭祀,你是钦天监春官正,务必前去。” 第60页 赵恒目光落在玉绵的后背上,不是一扫而过,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玉绵只觉的后背被一抹锋利的目光盯着,格外的不自在,又不敢反驳。。 第31章 小皇帝年幼不懂事, 一听说体元殿被雷给劈了,只是害怕。 张太后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些苏荒唐话,说是因为垂帘干政, 引起上天发怒,一时间那些耿直不要命的言官便一个个的跪在先帝的牌位前跪求太后搬去奉先殿思过,请求立摄政王辅政。 张太后自然是不乐意见到摄政王辅政的,当下就用先帝和小皇帝的名义决定去祷庙祭祀。 只是后宫妇人不能抛头露面的,但是张太后又认为自己确实干了不少错事, 所以便采纳了大臣的意见, 让赵恒陪着小皇帝一起去祷庙祭祀。 而赵恒去并不是单纯为了争权,而是这次需要挑选些真正能在兵部主事的。 大梁已经衰败了多年, 尤其张太后掌政后, 重新重用内侍省, 来来回回拷讯了不少的中正朝臣,炮制奢靡舞乐,闹得整个前朝后宫乌烟瘴气的, 根本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而赵恒选人用人的条件极为苛刻, 朝里现在没过失的大员实在太少了。 所以借着这次祷庙祭祀,他是趁机选些可用的人的。 现在东西突厥还有契丹都与大梁关系交恶, 兵部需要的是济事之才,而不是那些平庸守旧整日钻营的。 闲花落地,烈日当空照,狭长的宫道显得格外幽深。 玉绵和赵都督两人沉默地走在宫道上,玉绵有午睡的习惯,被太阳一照,便困恹恹的,整身子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了, 脑中也浑浑噩噩的,困的眼皮子抬不起来。 赵恒侧头,看到玉绵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淡淡的阳光洒在在她可爱秀美的脸儿上,樱唇红红,娇美可爱。 玉绵无意中看到赵恒看自己,不由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转头对赵恒点点头微笑,无意中说了和张太后那日说起的星象的谈话内容。 “哦?那为何不照实给太后说,那颗凶星就是在下。”赵恒凤目微微抬起,冷睨了玉绵一眼,表情很是高深莫测。 玉绵见到赵恒这幅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见赵恒阴鸷盯着她的眉眼,玉绵不由面色大变的转过身,脚底抹油的要逃走。 转身间,赵恒微微俯身,两臂漫不经心地左右张开,修长的手指按着红红的宫墙,玉绵被困在他两臂之间。 他是再清冷不过的男人,只是此刻却一双凤目紧紧逼迫着她。 她弯了弯眉眼,睫毛吓得打颤。 赵恒薄唇却是一勾,手指微微勾开玉绵的领口。 玉绵吓得手微微发抖,却抓住了他微凉的指尖,低声道:“都督……” 见玉绵吓得脸都白了,赵恒冷哼一声,“跟着张太后一起算计在下便是,隐瞒着凶星可是顾念义兄妹的情分!?” 听到赵都督这般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称呼“义兄妹”,玉绵还真有些进退维谷,自己方才称了一声义妹,赵都督就一副冷然的神色,很是不耐烦。 但是此刻他主动提起,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一时想的太过出神,一个不注意踩到了宫外的鹅卵石上,身子一个不稳,身子朝着赵恒的衣襟栽去。 赵恒眉眼微微一挑,却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只是下一刻却随手一捞,将人抱在了怀中。 只是力度稍稍大了下,怀里的小人儿红唇微微划过他的侧脸。 软软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他清俊的脸,如蜻蜓点水,莲花过人头,但那股柔滑和软腻却让人无法忘记。 而赵恒揽着玉绵的腰肢的手陡然用力,玉绵只觉得腰都要断了。 赵恒原本心里正憋闷着,尤其是听了她那句义兄,只是那小人儿那一靠,却将他冷却的心一下撞成了满池春水。 软玉温香,滑不释手,只一次就让人想狠狠捏在怀里,永生永世地禁锢在身边。 但是这种失去理性的赵恒并未多久,便又成了那个清冷矜贵的都督。 将她扶起,径直松开手,压制住心里的异样,道:“婀娜纤巧,要吟笺赋笔才好,莫要效仿花楼里那些浮浪不经的花娘!不是人人都是柳下惠。” 玉绵听到这话,顿时就红透了脸儿,她虽然跟着秦绅学过一两句的风流话,但是在风流圈儿也就是个入门级皮毛的不能再皮毛的,现在被赵恒这等清冷严肃的男人扣上这样浮浪不经的帽子,她心里哪能接受的了。 只是偏生赵大都督又一脸的清俊认真,仿佛她方才是故意效仿花娘来逗弄他一般。 听到这儿,玉绵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再也不犯困,只秉持住一条,那便是安分守己,乖乖顺顺,坚决不主动跟赵都督搭话。 免得被误会。 马车在路上慢悠悠的走着,赵恒此次祭祀,主要目的是选用兵部的可造之材,所以随行都是慢悠悠的,颇有些游历风土人情的意思。 原本玉绵想着,这事儿是不太可能的,不想竟然在永兴郡真的寻到了一个德行兼备的人来,那人便是——展恒。 玉绵在一旁看着展恒的面相,福禄圆满,且行事儿稳重算无遗漏,赵恒很是欣赏这个人。 看着看着那那人,玉绵却小腹一阵阵的阴疼,她紧紧握着茶盏,上个月初六来的月事,如今才三十,小腹就又疼得厉害。 第61页 她素来有痛经的毛病,前一天快要来时痛的简直想死,当时林太医曾给她诊断过,说是宫寒。 其实,当时她来初潮的时,曾被余氏身边的婆子被推进荷花池,导致受寒,甚至还缠绵病榻了小半月,虽然当时挺过来了,但是后来却落下了个痛经的毛病。 大约最近这些日子准备钦天监的初考的缘故导致信期提前来临…… 每次这个时候,她都是窝在被窝里抱着暖手炉的,此刻在外面办差,虽然天气不甚冷,却感觉到寒风一缕缕的侵袭在小腹,整个手心脚心都觉得寒气嗖嗖的,忍耐了半个时辰,不想后来只觉得五脏六腑撕心裂肺的疼。 她不想再引起风波,便用牙齿重重咬着嘴唇,唇立刻有血淌出,额头上的汗珠子也是吧嗒吧嗒的落。 她的确到了忍耐的极限,只是这种事,在光天化日的很难启齿,且当着赵恒,玉绵更是羞于提起月事二字来。 赵恒一回头,看到玉绵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唇角也破了,不由微微皱眉。 “可是身子不舒服?”赵恒以为她发烧,伸手要去探她的额头。 玉绵侧头,深吸一口气,忍着疼道:“都督,我可否现行回府,且让于大人陪着都督去?” 赵恒走近,伸手打横将她抱起,径直朝着街道尽头处的一处医馆走去。 随行的亲信见了,不由对视一眼。 赵恒进了医馆,他从未对女人上过心,白静烟在他跟前展示的都是最完美的一面,他不太清楚女人月事的事儿。 医馆的郎中瞪他一眼,训斥道:“娶个这般如珠似宝的媳妇儿,该好好疼爱节制些,尤其是夜里,更应该克制,如今熬夜损了肝气,月事自然会提前!又是宫寒……” 玉绵听见那郎中说的话,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当众讨论月事,脸儿一下就滴血一般的通红。 而赵恒却是脸带愉悦,不为别的,就为那句娶个如珠似宝的媳妇儿。 “务必让她不疼,若是治好,赏金一千两!”赵恒言语掷地有声。 玉绵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在外面候着的亲信更是大跌眼镜,他们的都督素来不怎么花钱,除了用在军队上便是用在武器上,从来没在女人身上花钱。 这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 太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隔壁家的囡囡和44984845投雷,么么哒 哎呀我的妈呀,困的的精神错乱,发第31章 ,结果粘在了3章上,把3章也搞乱了,我还以为JJ又抽风了,导致章节发布出去【囧】 然后,越改脑子也黏糊了……明天会多更补上。 第32章 玉绵原本进兵部是想解释解释和程子聃的事儿, 不想竟漫天地里跟赵都督起了隔阂,她原本是想解开误会的结就走的。 不成想这一路竟要跟着赵都督一起去祷庙祭祀去,她什么都没带着, 田翘也未曾跟着。 “尊夫人因为早前受过凉,要时常的保暖将养歇息着,如今却瞧着是个忙人,若是体内的寒气没有驱散,又日日操劳着, 宫寒怕是越发严重。”那郎中一边施针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虽然说得有些夸张, 但是里面却有些道理在的。 针灸虽然能暂时的止疼,但是把宫寒治好是不太可能的, 再者他看玉绵一身的官袍, 想着平日里是忙着的。 而她这位夫君贵气逼人又官威十足, 想必这小女子也不怎么敢悖逆他的意思。 “哎,要慢慢的喝药慢慢的调养,每月来时要提前热敷, 再不济就让你夫君给你在小腹轻揉缓解。”郎中皱着眉, 对玉绵耳提面命的嘱咐。 玉绵听着郎中一句不离一句的说赵恒是她的夫君,便想着解释一二, 不想刚张口,就见赵恒开口道:“知晓了。” 玉绵听到直接认下,不由瞳孔微缩,诧异地盯着他的脸。 只是此刻她还不能彻底跟赵恒撕破脸,也便垂着头没有揭穿这事儿,这样也算是留了余地。 那郎中端来一碗汤药,又将玉绵身上的银针取下。 那银针卸到最后一根,玉绵觉得此刻全身暖洋洋, 小腹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加上外面阳光照得暖和,她整个人都懒散昏昏欲睡了起来,靠着软塌,眼睛沉沉的合上…… 待下次醒了,头差点撞到马车上的车厢上。 玉绵靠在马车壁上,茶几上摆着两只小小的熏香炉,味道是红糖和老姜的味道。 是用姜为原材料的熏香,有暖身的功效。玉绵闻着那些姜味儿只觉得全身暖和和的,从里到外都舒服了很多。 一随行的婆子掀开车帘儿,探进头来,朝着玉绵打手势道:“秦大人,都督说让你喝完桌上的两碗姜汤。” “都督……”玉绵小嘴儿喃喃两句。 那婆子话多,见到玉绵眼神清澈又娇媚可爱,便话匣子打开,一边摆手势一边道:“不瞒秦大人,都督自幼闻不了姜味儿,但是为了让您暖身子,硬是在马车里抱了您足足两个时辰,闻着香炉子里那些浓烈的姜味儿,我这个婆子都闻不了,更何况是都督……” 玉绵听到婆子的话,不由小手冒了一层冷汗。 “现在都督去沐浴了,他是最受不得那种姜味儿的。”婆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玉绵起身,见赵恒原有衣裳上的荷包已经被香炉子熏得满是姜味儿。 第62页 玉绵便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了几根绣花针,又跟那婆子要了些带着缠枝花纹的布料。 玉绵有随身携带这些针线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绣花针和布料都是现成的,她女红还算可以,不过一个时辰便裁好了带缠枝花纹布料,并针脚精致的缝好了一只荷包。 原本那块布料不甚大,但是做出来的荷包却是极为合适的,象牙白的底色,用了极好的晕染工艺,将那金线绣出的缠枝花纹衬得极为好看。 玉绵看着那只荷包,一切都是好的,要是有绣线在,用金线顺着缠枝花纹的纹路绣上个字儿就更好了。 可惜没带,玉绵也是略觉遗憾。 看着玉带上挂着的那只精致的荷包,赵都督薄唇不动声色地微微一勾,一张俊脸甚是满意地点了点。 “先前工部尚书吴大人为官清廉,性情忠厚,告老还乡后也是很秉持为官时的道德修养,他这辈子曾收过三个门生:一个成了夷安公主的驸马;一个在吏部当差,还有一个现在还在田里插秧。”玉绵侧目看着赵恒,见他手指轻抚过那只荷包,继续道:“世人都说吴大人前两个门生很出挑,可我却觉得插秧的那个门生是最出色的,安贫乐道,国难当头时却能披挂上阵,若是有个门路,去兵部是最合适的。” 忽听得这句,赵恒不由回头,只见玉绵一张清秀绝俗的瓜子脸,一双杏眼儿眼睛中隐隐有遗憾感慨之意。 “但他风头出得不好,偏生为了迎合先帝的意思,提出火耗归公,想要肃清贪污墨吏,却落得个让清官生活难以为继。”赵恒冷嗤一声,“清官为民为国,可惜迂腐之气太重,天下吏治不是儿戏,更不是书本上写写画画的那些,只想出一些理想性的东西来,最后害的还是百姓。” 玉绵看着赵恒的口型,并没有沉默或者像是其他官员一般讨好顺着他说,而是不卑不亢道:“耗羡归公是吏治养廉,所有郡县不能私留火耗,而火耗也并不是全部上缴国库,而是让地方上的知府掌控着,那些财政疲难的郡县,在拨发银两时多分一些,闲散的那些官员该清的清,那些清廉的官员分发适当的奖励的银子,贪腐的按照大梁律法严办,萝卜加大棒,这样贪官墨吏也能得到惩罚。” 赵恒听到这话,不由笑道:“你倒是把他提出的又改进了一番。可惜现在大梁的官员就是需要灌猛药,全拨给知府,知府怕是不用三年清知府便可十万雪花银了。” 兴许是说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赵恒靠在一旁的柳树上,轻挑眉尾,好心地拉过玉绵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写了个“查”字。 看到那个“查”字,玉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便需要监察,在大梁设立三层监察御史,中央御史监察地方知府、同知、通判;然后地方府设立府级监察御史,专门监察州级的知州、同知、判官;最后州级设立监察御史,专门盯管县级的知县、县丞和主簿,这样便可减少中央监察御史的工作量,州级知府也会因为忌惮上面的监察御史,收起贪墨的手脚。”玉绵对答如流,最后沉吟道:“当然,这些监察御史就需要插秧的徐大人那般中正耿直的。” 这种话,被玉绵娓娓道来,倒是没有那些枯涩僵板亦或着讨好惹人厌的味道。 赵恒颇为诧异的挑眉侧目看着,原本他只以为玉绵只是会些茅山术的唬人东西,不想竟然能讲出这般有政治建树的东西。 甚至不朝廷里那些考科举上来的男人布置曲划的还要精妙。 这小人儿若是没有耳聋,且为男儿,考取个功名,入了仕途,必能有一番作为。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歇脚的客栈,客栈里灯火辉煌,那些跑堂儿的更是在兴头儿上,见到玉绵和赵恒来,赶紧安排客房,道:“今个儿因为咱们郡县要举行乡试,所以客栈这会子紧的很,那些下等的客房都被秀才们定下了,您二位就且住天字一号房。” 玉绵听小厮把她和赵恒安排一间房,顿时急的变了脸色。 赵恒却接下了腰牌,随着那跑堂儿的上楼,待到了拐角处,一把将玉绵拉过,压在墙角儿,低低道:“乡试正是查徇私舞弊的好时机。” 玉绵眉眼微微一敛,乡试,花银子和找关系的不少,在这事儿上一查一个准,且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细细想想,现在的大梁治世之下有太多的纰漏,张太后只知道争权,一副妇人的狭隘,赵恒奉旨而来,却是在这些漏洞上极为费心。 想到这些,玉绵竟然从心里开始有些体谅起赵恒来。 明月皎夜光,香乱舞衣风。 客栈下首,一个纨绔一样的秀才耸肩,手里捏着一个酒壶,唇角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听到同行的秀才说要好好准备,更是嘲讽一笑,“山人自有妙计,科举考试这事儿不是单单有才华就可以的。” 另一个秀才偷笑,“说的什么胡话,咱们这一届最好的就是唐秀才,只要唐秀才在这科举考试就是要拼才华的。” 那个纨绔秀才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底闪过一丝坏笑。 拼才华哪里拼得过身体,往饮食里放些昏睡药,一旦错过乡试的时间,任他才华怎么出众,也没卵用。 小半个时辰后,玉绵用完晚膳,看赵都督出去办差了,便想着和婆子在外面的街上散散步。 第63页 玉绵刚走没半个时辰,那个精通医理和药理的纨绔秀才便又暗中给唐秀才下药了,让唐秀才彻底错过乡试的时间—— 整整一包药粉,全都倒进了茶水里。 那跑堂儿的看似豪爽聪明,实则就是个马大哈,原本这下药的茶水是送到唐秀才的房里,但是在相邻的两席之间跑活儿,惊叹阴差阳错的把茶水送进了玉绵的房里。 子夜时分,赵恒回客栈回来,还想着怎么逗逗那个小东西,不想一进门就见玉绵跌在地上,脸色苍白,好像是误食了毒的样子。 婆子听到响声,忙进门看到玉绵跌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吓得脸色发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老奴去给秦姑娘煮姜汤,方才还在喝茶水,却……却突然晕倒了。”婆子不住的磕头,看着赵恒的眼神不免惊慌失措。 赵恒抱起地上的玉绵,侧目看看地上的婆子,见她脸上的确惊慌失措,不由眉头紧皱,隆起一个深深的八字。 这般模样,不像是装的。 正在这时,郎中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将小要箱子取下,然后取出一个小软枕来为玉绵诊脉。 郎中放下被人催的厉害,他还以为有什么贵重人物生了什么毛病,还特意带了不少珍贵的紧急救命的贵重药材,不想却只是因为喝下了昏睡药。 而旁边那个清冷俊极的男人,却面色阴沉,紧张的跟什么似的,极少说话,每次却是只有一句:“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这位姑娘无大碍,只是喝了些昏睡药,再加上身子弱了些,这才跌倒。幸好处理得当,并无大碍。”郎中舒了一口气,转身瞧了赵恒一眼,见他脸色依旧阴沉,不由道:“休养几日就可,只是这位姑娘体内尚有寒气,这次又误食了这西域的昏睡药,日后可能落下些病根儿……” “把跑堂儿的还是有下药的全部抓来!”郎中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赵都督突然大怒。 一旁随行的穿着便服的武将见到赵恒这般,忙将那个下药的纨绔秀才和跑堂儿五花大绑的胖揍一顿。 正要把那俩货往衙门里扭送,那个郎中见赵恒面色阴沉,那个纨绔秀才自然是吓得五魂不附体。 说起来那个纨绔秀才是罪有应得,但是那个粗心的跑堂儿却是罪不至此。 郡县的老百姓最是淳朴,那个郎中见了,忙朝着赵恒道:“这昏睡药的毒性,小的是能解的,至于宫寒,大人还是请荆州的谭氏女医来治。” 见到赵恒脸色稍缓,那郎中继续道:“考科举的人作怪,这跑堂儿的却是好心,想着给这位姑娘送壶茶水,不想竟阴差阳错的,怕是好心办错事……” 赵恒瞥了那个郎中一眼,转身一把捏住那郎中的领子,眉眼中带着狠厉,半晌却一把将那郎中扔在地上,随后冷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身旁的武将看了看架子床上躺着的玉绵,想要出手将她抱上走,却听赵恒清冷道:“谁准你碰?!” 那武将听了,吓得忙把手撤了回来。 他们眼中的赵都督只有清冷不爱理人,再就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赵恒,对于这样的赵都督,他们还未曾见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其中有一个机灵,忙推着那个武将出门去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婆子见人走远,忙从地上爬起来,将帕子用热水浸湿,轻轻照料起玉绵来。 这婆子常年在都督府当差,赵恒的性情她最是清楚,越是克制越是冷淡就越是在乎。 可是冷淡克制又在乎到了尽头,就是肆无忌惮的咄咄逼人。 “男女之间的感情真是说不准……唉……”郎中起身收拾药箱,将银针收进别致的小盒中,“费心力啊,急慌慌的来,出诊费也没有”那郎中絮絮叨叨的说着,但是表情却极为轻松,丝毫没有在意诊金的意思。 婆子将帕子安置好后,瞧见郎中收拾药箱又絮絮叨叨的,这才道:“诊金应该放在门外了,我们家公子对秦姑娘千两黄金都出,更何况你这点儿诊费。” 那郎中扫了一眼床榻上的玉绵,朝着婆子道:“这姑娘聪明灵慧至极,但是身子太弱了,无病无灾的倒也好,若是连生两场病,怕是有早夭的风险。” 而郎中说这话时,正好是赵恒处理好了情绪回来,正巧听到郎中喃喃自语的玉绵身子孱弱,连生两场病就会死的的话,当场大手就攥了起来。 永兴郡的天气像是娃娃脸,自打玉绵误引用了昏睡药后,就连连下了三场雨,电闪雷鸣的,甚是吓人。 而永兴郡衙门里却是有衙役将那个下药的纨绔秀才拖了出来。 吓得那纨绔秀才手指发抖,裆里也湿了一片,口不择言道:“大人……大人饶命,我……我舅舅的三姨妈的侄子在州里做通判,我们是一脉同枝的!大人救救我,求大人饶命!” 那县令原本已经收了纨绔秀才家里送来的银钱,但是没想到这狗秀才惹到的竟然是赵都督,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把秀才家里送来的钱当场就退回去了,连忙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 “伤了人身体,就要赔罪,再者你是在乡试上动手脚,这是株连三族的大罪,你不受惩罚,天下秀才能心安?不要再提饶命,你该赔命!”县令把平日学来又极少用的话一句句的落在那纨绔秀才上,随后乱棍就一下下落下来。 第64页 等到玉绵悠悠苏醒,就是三日后的事儿了。 她只觉的身上软绵绵、虚荡荡的,脚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很是无力。 但是客栈外厅却是站了满满一排婆子丫鬟, 赵都督常年征战沙场,从来遇见都是那些流血流汗的铁骨铮铮的将军,可是那日郎中说的那句玉绵身子太过孱弱,连生两场病就可能命陨的话,让他很是膈应。 但是,不光这个郎中,上次那个治疗月事的郎中也是这般说的。 三人成虎,郎中却是不必的。 脉象就在那里摆着,身子气血不和,身子孱弱易折,是明明白白的。 最初,他将秦老太爷的爵位给她,的确是将她当成了棋子,也的确毫无怜惜之意。 可是现在,从听第一个郎中说起宫寒身子不好,再到这个郎中说的身子弱容易命陨,一句一句的像是刺儿一般扎进他心头,一股酸涩又憋闷的情绪积压在心口。 说不出道不明,却是很不痛快。 所以,他当场便揪住了那郎中的领子,那一刻他差点失手拧断那人的脖子,就为那句连生两场病就命陨。 人有时很奇怪,怕什么来什么。 他那一刻的确害怕那个很顺他心意的小东西忽然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他在街上阴冷着脸走着,半晌却猛地顿住了步子,不过是身子弱,他是大梁权倾朝野的赵都督,将来那个明晃晃的龙椅都随他姓赵,他会广罗天下名医,务必把那小东西补得圆圆润润。 断不叫她生一点病! 只是想规想,现在名医未来,能做的就是派些人手多多照顾她,不能让她真生了病去。 所以玉绵这一醒来,就看到了这满屋子的丫鬟和婆子。 这些婆子见玉绵醒了,怕她摔了忙有序的忙活起来,有搀扶她的,有熬药的,有端茶的,有准备净面的帕子的…… 甚至她的贴身丫鬟田翘都专门从京城被带到了永兴郡。 玉绵看着田翘,又看着满屋子忙活的丫鬟婆子,很是头疼。 她又不是国家保护动物,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不能再珍贵的人物,没必要这般伺候着…… 就算宫里张太后也没这排场,真有些搞不清楚赵都督的想法,一出出的…… 而赵恒这边也已经忙得没个空闲,这几日已经到了祷庙祭祀的时候,永兴郡的县令连日用尽心力布置祭祀的物事。 玉绵看到这繁华热闹的街景,还有烟雾缭绕的青山,只是在窗边略坐了坐,便躺在了踏上。 方才已经有人来传信儿,说是钦天监的于监正已经陪同赵都督一起祭祀去了,玉绵的主要任务就是养身子好好接受新来的女医谭氏的诊治。 不过将养归将养,这边没了差事,宫里却是一出出的杂事不断。 张太后宫里,说是一个婢女打碎了张太后的送子观音,惊恐的跳井溺死了。 张太后畏惧鬼神,连夜八百里加急,让玉绵给她驱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宝44984845投雷,么么哒 第33章 绕不过去的最终还是绕不过去。张太后因为那个失足坠井的宫女夜夜梦魇, 永兴郡的祭祀还没完,张太后就差人将玉绵往京城弄。 “秦大人快些行走,太后娘娘这会子可是顶顶要大人来!一连说了快九九八十一遍 。”一旁的小太监焦急催促着。 一旁的田翘听了却是又妒又怒, 却也不好当太后的人发作,只能阴着着脸暗戳戳的瞪了那老太监一眼。 她向来疼惜玉绵,近些日子她小主子又是月事痛又是病的,她恨不得把那些开的药全都给玉绵煮上,好好补补身子。 不想这才刚刚见些好儿, 太后就这般不体谅人的, 把人从京郊里往宫里催。 张太后夜夜梦魇,都是被那个失足坠给吓的, 之所以能被吓着, 说明的确做了亏心事, 且还是比较胆小。 玉绵趴在马车的窗扉上,静静的看着窗外路过的芦苇。 转眼到了京城,前面官道上却是很是素净, 平日里的官轿也是少之又少, 只有寥寥几个官居一品的大臣的轿。 老太监到前面打听了一番,原来是萧太妃省亲的日子。 原本省亲是宫妃大婚后的大日子, 这一天对已出阁的女子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萧太妃这样的半老徐娘原本也不该这般隆重,只是萧太妃这次是为了提前个给小皇帝物色物色未来皇后的。 这事儿恰恰拍马屁刚搞拍在了张太后的心坎儿上。 所以萧太妃省亲也便办的比较隆重。 在萧太妃的省亲别墅,早先就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上来唱戏,好些族里的姑娘都来了,也都知道萧太妃这次带着选皇后的意思,大都是欢欢喜喜的,很是热闹。 过了繁华热闹的萧太妃省亲别墅, 到了寻常的路上便荒凉了许多,两边的野草被风吹的晃荡。 马车到了正德门前,便停下了。 玉绵昏昏欲睡,田翘也没什么精神,唯独那老太监,颠簸了一路,到了宫里顿时就像是鱼入了大海,欢实起来。 玉绵下了马车站住了脚,看着高高的宫墙上,黄琉璃盖,清一色宫装的宫女太监守在垂花门前,见玉绵来了,一双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里忽然上了一抹光,“秦大人总算是来了。” 玉绵随着那老太监朝着慈康宫的方向走,她低头没有四处乱看,但是脑中却总是浮现出张太后提到的宫女打碎送子观音的事儿。 第65页 听那老太监又絮絮叨叨的提起,玉绵便认真听了几句。 说是那宫女去倒了茶水,却慌里慌张的失手打翻了太后的送子观音。 原本太后对另一个宫女荷花很是看重,只是荷花因为祖母去世,请了探亲假去忙了。 “当年,荷花也曾失手打碎了太后的一盏送子观音,不过比素兰打碎的这个小些的……”老太监望着天上的日头,不由叹了口气。 “若脑子和嘴好用些也是了,偏生是个死脑筋,恐被太后责罚,吓得把眼泪珠子滚来滚去,还想逃走……这紫禁城哪里能逃得出去?”老太监摇头,看着高高的宫墙,道:“除非死了,否则想也别想!” 玉绵静静的听着,没有回话, 那老太监听说玉绵是有耳疾了,见她没回应,更是摇头叹息,“咱家也是昏了头了,跟个小聋子说什么……” 刚念叨完这句,忽然西墙一侧的藻井里,忽然穿出断断续续的笛声,笛音颤抖,又很是悲凉可怜。 老太监听了忽然浑身发抖,脖子僵硬的转过去看那只藻井。 这个地方并不是慈康宫的地儿,而是先前一个失宠妃子被禁足的小院子,现在渐渐荒僻了,也常年无人打扫,甚至宫里新来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那藻井的周围落了一层厚厚的泥灰,汲水的轱辘已经枯干了,像是一节裂开的断柴。宫墙上的油漆也落的斑驳坍圮。 凉风刮的紧,那藻井旁边的水轱辘被风吹得速速簌簌作响,莫名的一种阴森恐怖感。 最后藻井里颤抖悲凉的笛声,又幽幽的传了出来。 那个老太监原本就是胆小的,再加上张太后夜夜梦魇,宫里又时常听到一两声笛声,张太后请了道士来做法,但是也不顶用。 慈康宫对于那个宫女阴阳相隔吹笛索命的传闻就益发厉害了。 如今听到这一长串的笛声,老太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神经慌慌地朝着玉绵说了一句话,但是见玉绵没有回头,便脚底抹油的跑了。 他是考虑着玉绵是有耳聋听不见这些声音的,只是太过于害怕,所以也没顾上玉绵,便一路小跑走了。 玉绵见老太监走远,便朝着藻井一步步的走过去,扶着藻井的边沿,扫了一眼里面低声道:“我放绳子下来,你快快上来,一会子指不定又发生什么事。” 玉绵早就看出这个藻井里有问题的。 世界上并不存在着鬼神,而高高的宫墙且四处都侍卫,逃出去的几率为零。 只有这个比冷宫还冷的地方,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且藻井的边缘又有一些青苔被踩滑的景象。 您猜想着那个叫速来的宫女应该是太过于惊慌,着急又在夜里未曾看到藻井,不小心失足跌了进去。 玉绵刚才就是故意不说话,让那太监早早的吓跑了,看看能不能及时救那个宫女。 玉绵放下绳索,只见那个宫女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像是一只断了翅的蝶…… 玉绵费了好大劲儿将那宫女拉上来,见四周无人便将腕子上的一只镯子推下来,给素兰道:“这处院子东北角有个荷花池,那荷花池直通宫外。到了宫外,拿着那只镯子去找赵都督。” 素兰见镯子内侧刻着“辟旧邪”三字,字体遒劲有力,却又天然带着一股飘逸若高山流水的风雅。 此刻的素兰早已经吓得六神不安,也是见玉绵的确面善,接下那只镯子,眼里怀着一点希望,朝着玉绵一跪道:“大人大恩,素兰永世不忘记。” 话音儿刚落,就听见院子外一阵阵吵嚷声。 那老太监先前以为是素兰的鬼魂作祟,吓得藏在角落里好久,待平静下来,想起玉绵还在。 更关键的是,他这次是奉太后的命令去接玉绵,且玉绵还是为太后挡灾的。 玉绵真的出事儿,他怕是事儿就大了。 这才慌忙请了私交甚好的侍卫长来人寻找玉绵,生怕玉绵再出不测。 玉绵听见动静,朝着素兰微微一笑,随后便转身直接走了出去。 那老太监见到玉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左右他的目的就是把玉绵完完整整的送进慈康宫,至于别的,他不想多管闲事儿,在这宫里也不能多管闲事儿。 还有那个阴森森的藻井,他也是当真不敢去。 玉绵也早看出了老太监的想法,他不问,她也不答,两个人就沉默地跟在众侍卫身后走着。 不过玉绵却能看出那些侍卫和老太监都避着她走。 宫里的人命不值钱,但是个个又惜命的很。 他们生怕玉绵被失足坠井的宫女给附身了,一个个都不跟玉绵说话。 人言可畏,要缓解这一行人的心理,谈何容易。 但是玉绵却毫不在意,在这个云波诡谲的宫里,都是步步杀机,认识的人多有时反而是种坏事。 既是不不敢理,也就等同于多了一件护身符。 想想玉绵心里就舒服了很多,深吸了一口气,便朝着慈康宫去了。 侍女捧过来一个白玉盘,盘子里摆着新鲜的羊角蜜、桃子,另一旁的荷花池里的睡莲开的像是似火的晚霞,灼灼如焚。 赵恒从省亲别墅的前院走出来,天色已是黄昏,众人见赵恒站在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旁,便也走围了过来。 第66页 不过能说的上话的都是些亲信。 因着喝了酒的干系,这些亲信又是常年在战场上的糙汉子,围在一起不超过三分钟,谈论的便是隔壁院子里的女眷。 唐氓通最是活络,见到赵都督似乎心不在焉,便走过来悄咪咪道:“我曾听一个算命道士说过一个极为有一丝的趣谈” 赵恒见唐氓通说的神神道道的,不由勾唇一笑,“哦?” “这可是爱情的玄学~”唐氓通故意拉长着声调。 他常年跟着赵恒,知道他志不在爱情,从小便对女人不感兴趣。 可是比起旁的,唐氓通更想见赵恒在爱情玄学上跌板子,想想就觉得是件好玩的事儿。 “那个道士说,要先闭上眼睛,放松心情,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唐氓通率先带领着做着师范。 那些糙汉们自然也觉得好玩儿,一个个的也闭上了眼睛。 赵恒叹了口气,摇摇头,坐在了一侧的太师椅上,缓缓合上眼睛假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唐氓通偷偷转身,瞄见赵恒这幅模样,不由偷偷一笑。 旁的不说,若论起拼演技,谁也比不得他家赵都督。 再者,赵都督跟着做,说明心里八成就是有了人儿了,想到这儿,唐氓通更是兴致满满。 也不拆穿,只是声音带着喜悦道:“相像跟前有一轮明月,明月很是光洁皎亮。” 众人都是唇角挂笑,好像真有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一般。 “月光下,一个少女捧着一盏梨花酒。” 众人更是笑的神秘。 “越来越走近,越来越走近,在心里默数,数到十!”唐氓通扭头,朝太师椅坐着的赵恒那边大声道道:“三二一!你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女人是谁,那说明谁就是你的真爱!” 赵恒手指微微一动,一双凤目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唐氓通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忙像个胖球一般冲过来,拉着赵恒的手,道:“都督看到的是谁?可是少夫人?!” “朝里的折子。”赵恒睫毛微微抬起,面如冰霜。 唐氓通没有看到想要的结果,似乎有些失望,说道:“折子可不能延绵子嗣,更不能排解生活的无聊。” 一旁另一个亲信笑了笑,拉住唐氓通继续道:“要我说闭着眼想到的女人,只是自己喜欢,若是能在今天想到还不期而遇,那才是老天爷给安排的真爱。” 赵恒听了,一双浅淡的眉目里闪过点点笑意。 的确,刚才他放纵着性情跟着属下玩闹了一回,他虽然嘴里说看到的折子,但是方才脑中浮现出玉绵的脸,那一刻,他当真是慌了。 甚至掌心还微微一抖。 “这世上情爱皆是骗人的,哪里有真爱。”赵恒勾唇笑笑,很快就否定了放在自己慌乱的因果。 不过就是接触的稍稍多了些,一有什么便想到了。 没什么大的稀奇了。 只是不想等转头那刻,竟然真的看到树干上似乎都是玉绵的脸儿,一颦一笑,就在微微晃动着的枝桠上。 赵恒皱眉,一言不发的出了省亲别墅。 时间就在赵恒反复盘算方才的剪影中飞逝而过,等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一个瘦的苍白干瘪的少女跌跌撞撞的过来。 赵恒最不喜与人触碰,见到那少女扑过来,不由微微往侧面躲闪。 那少女却将一只碧玉镯子可怜兮兮的递给他。 赵恒遇见这等当街告御状的人太多了,原本是想教给京兆尹的人去办的,不想一抬眼竟看到了“辟旧邪”三字。 赵恒眉目一派肃然,声音沉沉道:“你如何得来的镯子?” 赵恒原本就清冷,谈起话来原本就带着疏离,如今脸色肃然刻板,顿时吓得少女像是个竹竿一般昏倒在了地上。 赵恒手里攥着那只玉镯子,凤眼里闪过些焦躁不安。 赵恒来省亲别墅时,是从办差的地儿直接来的,并未去客栈,在他的潜意识里,玉绵被郎中照料着,应该是安全的。 直到看到那个病恹恹的宫女送来了那只她常戴的镯子…… 赵恒大步上马,顾不得出门来相送的萧太妃,径直朝着宫门的方向去了。 骏马飞驰,芳草依依过,赵恒脑中全是那句玉绵被张太后弄进宫去的话。 一遍遍,一圈圈……他心意很明确,他极为担心那个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的小聋子。 待到了正德门前,只见玉绵在树下不远处和一个老嬷嬷说着话。 老嬷嬷看着玉绵,“后宫尔虞我诈就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容易,素兰是个实诚性子,早日去了,也比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儿好。” 说完,那老嬷嬷便走了。 玉绵昂着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宫墙之内尔虞我诈,外面的想进来,里面的想出去,谁又能守的了谁……” 正心神恍惚,身子却被人拉得一晃。 玉绵转身,见是赵恒。 一身白缎子绣着如意纹的长袍,眉目俊雅,薄唇紧抿,明明是俊极无俦的,却偏生被那么焦躁紧张弄得少了些疏冷清贵。 玉绵见是他来,忙敛起眉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赵恒略略平复心绪,直直看着玉绵那双清澈的眼睛,他这个人从来就没对女人上过心,不知道女人有月事,更不知道女人来月事会疼的那般,最不知道的是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着急。 第67页 他垂着眼帘,脸上没什么情绪,可是心里却是暗潮汹涌,恰似滔天巨浪。 他的确就是喜欢跟前这个女人,尽管他也不想认同,可是想到她可能会隧了那个郎中说的,发两次病,就去了……他心尖疼得就发颤。 所以方才见到那只玉镯子,他不敢再继续深想,只知道,这个女人,他暂时放不下。 如今见她站在树下,可怜兮兮的,就更是心疼。 甚至不待那老嬷嬷走远,就将那小人儿一把揽进怀,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起,“你听好。” 他声音有些沉有些哑。 玉绵诧异,但还是点点头,道:“嗯。” 赵恒深深看着她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目,低声道:“……宫中尔虞我诈,不管旁人如何,这辈子,我赵恒都会呼你周全!” 闻言,玉绵一双眼睛瞬间就睁圆了,赵恒却猛地逼近,薄唇不由分说贴在了玉绵的唇上,软软绵绵,像是润润的年糕团子,让人不想松开,让人不由一辈子要捏扁搓圆,拆解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忙有时间更新了,忙的天昏地暗,大家久等了,明天会多更。 第34章 五月的天, 衣服一来二去的就穿的少了,田翘在院子里晾晒洗好的衣裳,一双眼睛却看向房内的玉绵。 十五岁的少女, 肤白如雪,大大的眼儿秋波流慧。 而玉绵身旁的赵都督却一脸清冷的坐在一旁,但是一双凤眼里却略略带了些惬意和舒适,跟先前的若冰似霜的态度极为不同。 原本三四天才来一回,如今却是午膳、晚膳都来。 这会子刚刚到了晌午, 赵府的厨子已经将午膳的菜肴一样样的摆在了炕桌上, 原本初初用饭时两人气氛还是融洽和暖的。 可是没过半刻鈡,赵都督的脸色便又变得清冷肃然。 他向来不太观察女人吃饭, 可是头一回盯着女人吃饭, 就看出了一肚子火。 这般前朝后宫的忙着, 就这么个羸弱的小身板儿,还吃饭没个正经,只是捏了几个新鲜果子便不吃了, 那些补身子的参汤、血燕的一口也不吃。 赵都督背靠在梳背椅上, 浅色的眸子微微抬起,道:“从宫里弄出格戴罪的宫女来, 食不下咽?”说完端起手边的清茶,慢条斯理道:“还是说秦大人不想与在下同食?” 赵恒将一只白玉镯子从袖里取出,拉过玉绵的手,不由分说地直接套在了她的腕子上,“戴好了,这镯子不许送任何人!” 那镯子很是朴素,但是玉质又很油润,像是那种早年一辈辈传下来的传家宝一般。 玉绵没看那只镯子, 而是胃里一阵阵的油腻反胃。 玉绵这些日子在朝里和后宫忙着,因为要减少在路上小解的次数,所以饮食都很清淡,可是自打发生在了宫门前那档子事儿后,赵都督就转了性儿一般的,往府里一日日的送补品,大有似乎把京城里的补药铺子全给买空了一般。 更甚至还把赵府老夫人的专用厨子给调职到了玉绵的府邸。 这一阵的猛补,玉绵只觉得有些虚不受补,再者大梁的女子都追求细腰,她可不想变得圆乎乎的,撑得官袍都不好看了。 只是听到对面的都督大人的话,玉绵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道:“都长胖了三斤了,再吃怕是要把官袍都撑破了。” 而对面阴着脸的赵都督,听了这句,清俊的脸儿上忽然就浮现出了一抹浅浅笑意。 田翘握着衣裳的手忽然就攥了起来,赵都督那种笑……竟全是宠溺…… 玉绵觉得气氛有些超乎她的控制,便舀着碗里的浓稠的汤,小口小口地吃着,但是那汤汁太浓了,一个不注意嘴边沾染了整整一圈的白白的浓汤汁。 赵恒环胸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待看到她唇边沾着的汤汁,不由清泠着嗓音道:“听唐氓通说后宅女人只要和男人一起吃东西,就会吃东西时沾上些什么。” 赵恒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凤目里带着一抹嘲讽。 玉绵并不知道自己嘴上沾了东西,只是听赵恒这样说,倒是信了七八分,觉得后宅女人为了谋夫君心思,大有可能会这样的。 想了想,便乖顺的点了点头。 赵恒见玉绵点头,眉头微微一皱,“还会假装不知道自己唇上沾了东西……” 他不耐烦的说着,眉目里闪过一丝复杂,半晌却向前迈了半步,将炕几搬开,伸手将玉绵拉进怀,微凉的唇贴上玉绵的,将那点点浓汤吞解入腹。 赵恒很是清晰的记得唐氓通说的这话,他心里很是鄙夷女人用这些手段,可是看到那小东西沾了东西还一副天真点头的模样,心里一根什么东西,“蹭”的一声就断了。 软软绵绵的唇相接,像是裹了一层甜甜的蜂蜜,让人不由他来势凶猛的在上面攻城略地。 赵恒这样想着,又忍不住亲吻着怀里的小人,像是被宿世的纠缠一下下的拉扯进去,再也不愿放开。 玉绵却差点儿过不来气儿,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日在宫门口的情景,他不由分说地贴过来,矜贵清冷中又带着一抹生涩和着急…… 两唇相接那刻,玉绵当时就觉的脑子一白,一种极其陌生又很异样排斥的感觉。 她性情应该算是最随和温善的了,可是那一刻她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第68页 她幼年时曾无意撞见,秦绅和他房里的小丫鬟胡闹,那小丫鬟躺在秦绅的身下,一双眼睛亮晶晶,两人就那样滚在一起嘴对嘴的亲。 那时她只觉一阵阵的犯恶心,可是不成想那日自己被赵恒箍在怀里,肆意又生涩的吻着时,竟是那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 陌生、排斥又很新鲜。 但是自打那次之后,玉绵就想了很多,按照她对赵恒的了解,这种生理的冲动怕是很快就被常年的肃然和清冷克制住。 但是不想,玉绵这次是打脸了,赵都督不光没被肃然和清冷拘束。 反而像是一只吃了腥儿的猫一般,不知餍足的一日日的抱着她,每次都亲的她的唇肿肿红红的。 这次,更甚,一双修长带着微凉的手,竟往她的小衣里滑,玉绵一下清醒,张口重重咬了他的唇一记。 赵恒从未在男女之事上上心,这还没什么,单单就是亲一亲,这一咬却明显勾起了些旁的。 他伸手揽住了玉绵的腰,将她微有些微微敞开的衣领儿拢了拢,柔和了眉眼。 玉绵心里慌得不成样子,正在这时,忽然听姚管家伸手在雕花木门上“咚咚”一敲。 “都督,叛将利隆又逃跑了,留下了三万骑兵。”姚管家趁着气儿的说着。 赵恒一下从炕几上起身,这次他派出去的是从岭南那边儿得来的最强骑兵——袖山部队。 要除掉利隆的人是极为简单的,毕竟利隆是不可多得的军事蠢材。 只是这次令赵恒意想不到的是,利隆的逃跑技术竟然与日俱增,甚至还这次还是带着三十七万军队跑了的。 利隆带着三十七万叛军日夜从西域逃往云南,袖山部队的将军刘辉前去阻击,却死活没找到利隆的人。 将士在外,兵粮都是大头,刘辉也是着急,这才八百里加急的给赵恒送来了书信。 见赵恒走了,玉绵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想着总算逃过一劫。 玉绵起身将墙壁上悬挂的一只香囊取下来,朝着田翘道:“你打听打听,近些日子可有去福州的船。” 田翘听了目瞪口呆,“小姐,去那等远地方做什么?” 玉绵将香囊在眼前晃了晃,半晌吸了口气道:“从福州乘马车能到陈国,听说母亲是陈国人……” 田翘不知道玉绵的打算,总归玉绵让她做的,她都会尽心竭力的去做。 田翘一直差人打听,直到黄昏时节,才略略打听到一两趟船只。 但是赵恒这边儿却是出了事儿,带领袖山部队的将领刘辉忽然毒发身亡。 仵作围着刘辉的尸身转了很久,“中毒……怕是雷公藤……” “雷公藤?”赵恒长眉微皱。 “雷公藤少量,服用时看不出来。但是只要混上几片新鲜的嫩叶子作为引子,引子到了,就会毒发身亡。” 赵恒和刑部尚书狐疑地对看了一眼,刑部尚书步至赵恒身旁,低声道:“只用在驿站用了茶水,驿站的驿长就是刘辉的亲姐夫,姐夫对内弟也狠下毒手……” 赵恒并未直接回话,只是差人封锁了驿站,细细的查探当时的情况。 据刑部尚书所说, 整个驿站都是跟刘辉有着亲戚关系的,不至于就下毒,再者,那里都是暗探,若是进了外人,自然也会知道,但是暗探那边儿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疑点重重…… 赵恒一路思虑着这事儿,不想在路过胭脂铺子时,却正巧遇到带着丫鬟出来买朱钗的玉绵。 玉绵听了赵恒说的,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拉住了赵恒的袖子,“驿站都是自己人,外面都是暗探,照道理的确不存在下毒的机会,但是刘大人自始至终就喝了一盏茶,若是茶壶上有暗格,倒出毒茶水的几率就大的大了。” 赵恒侧目看着玉绵,玉绵知道他的考虑,便继续道:“若是那个人跟驿长有私仇,想故意嫁祸……” 赵恒清冷的脸上表情如旧,但是眉眼里却像是毒刀子剜人。 “世面上有不少的机关淬了毒的茶壶,只要打开机,下毒就绝非难事。”玉绵想到秦绅曾给她介绍过的小玩意儿。 刘辉是赵恒的悉心培养的年轻武将,是个福将,三战三胜。 见赵恒面色阴鸷,玉绵又不紧不慢道:“也只是揣测,还需要都督差人查清楚,不要牵连无辜。” 正说着,就听到旁边一条小路上一帮秀才围在一起,大谈治国、修身之道。 其中一个最是嗓门大,扯着高亢的嗓门,“‘以象天明,以从四时‘,要按照自然规律,若是悖逆了自然法则,就是悖逆上下之纪……” 那秀才嗓门很大,说话调调又带了些方言的味儿,一下就把玉绵和赵恒的注意力吸引力过去。 先帝在位重用宦官,张太后又是这般,现在赵恒掌政多月,政治已经肃清了不少,现在秀才能这般各抒己见,将来在选择清明廉洁的官员,也是极好的。 赵恒稍稍欣慰,对他而言,这种渐渐清明的吏治,也算是一种安慰。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阵小风儿吹过来,挟着一大些卷子纸,在小路上乱飞,还有些飞在了赵恒的脸上。 赵恒揭下来,只见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那秀才刚才高谈阔论的那一套。 玉绵侧目瞄了一眼,那纸上都是秀才说的话。 第69页 怕是那秀才故意在赵恒跟前展露才华,想要提前上位,这才花银子买了这些文稿子。 还专捡他们经过时,说。 这帮秀才当真是比先前的还厉害。 赵恒深长地看着那乱捉纸张的秀才,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却捏着那张作弊的卷子朝着吏部衙门去了。 原本赵恒是要带着玉绵去的,但是玉绵还要忙着去奇货居去找一个八卦镜,见到赵恒走远,便也朝着奇货居去了。 但是那奇货居的生意并不怎好,再加上京城的铺子租金贵,玉绵知道这奇货居还是十二岁时跟着秦绅来过一次,现在奇货居早已搬家…… 玉绵一路打听,知情人说绕过一处小树林,便是奇货居的新地址。 玉绵找的腿脚发软,见快出了小树林,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又走了一阵,听到有人说话,一转头却不小心掉进了坑里。 “嘶~”玉绵胳膊撞在了坑的侧面,的亏是泥土的,倒是没什么大碍。 但是洞里黑乎乎的,玉绵只能扶着坑壁,一步步的走着,待看到了日光照下的地方,终于松了口气。 有阳光照下来,说明这个位置是出口。 大约是猎户用来狩猎布置的陷阱。 等待猎户来了,呼救一二,应该就能逃出这黑坑了。 正想着,一转头忽然发现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人横斜躺在那里。 玉绵心里一惊,莫不是掉进来日子太久,给饿死渴死了吧。 毕竟猎户也是追水而居,指不定搬到哪里去了…… 玉绵怯怯地探头出脚来,想要踢踢他,看看是不是还活着。 不想刚伸出脚,就被一双有力又干净的大手捏住了小脚。 那人捏着她的脚,滑腻腻的像是白玉一般,偏生又软的跟缎子似的,让人不想松手。 玉绵见他还活着,忙松了一口气,又把脚急忙收回来,一脸惊讶道:“你活着啊?!” 那人捏了捏手指,随后又躺了回去,但是心情却像是略好了几分,打起精神道:“耳聪目明的,怎么这么不注意,掉了这等脏地方来?”那男人声音沉沉的,因为回声显得更是钻耳朵。 玉绵心里一惊,这男人竟然一眼看穿她不是小聋子,但是出于防范心理,玉绵还是扬扬眉毛,道:“公子怎么进来的?” 那男人听到玉绵答非所问,不由从黑暗里起来。 只见他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细眉杏目,但长方脸蛋,剑眉薄唇,生的极为神态威武。 那男人没太看清玉绵的脸儿,只是看着她小手紧紧抓着裙子,一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分说道:“不瞒你说,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压根就没人过来,你怕是出不去了,可怜的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纪,可惜要死在这般土坑里。” 玉绵听了这话,不由微微蹙眉,知道这人是故意刺激来试探她。 玉绵无奈的坐下来,看了那男人一眼,从袖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甜草莓,道:“你吃吧,野草莓,但是比饿死了强。” 康禄山一怔,他天生一张毒嘴,就是个哑巴也能被他气得说出话来,可是这小姑娘却是丝毫不计较,还心善的给他一把野草莓。 康禄山不由侧目,才开始正是看跟前的小姑娘,不想竟是这般神仙似可爱娇媚的。 一双杏眼秋波流慧,颊边两只小小的梨涡儿,肤色白腻像是刚剥出来的鸡蛋,虽然年纪不大,大约十五岁左右的模样,但确是天然的清秀绝俗、娇美难言。 康禄山看她这副小可爱清秀样子,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儿上一吻。 玉绵内心陡然涌上一股子被冒犯且强烈排斥的意思,伸手就要掌掴他,却被他一把捏住腕子。 康禄山不在意地笑着,极为洒脱豪爽,道:“你这小丫头一看就少见多怪,这是我们陈国的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康禄山就是这般,知道人小姑娘年少不知事,才故意编造这些有的没的来骗姑娘。 “你说你是陈国人?”玉绵杏眼睁圆,认真的看着康禄山。 第35章 康禄山是陈国人不假, 但是却不是陈国的皇族,而是造成陈国元熙治乱的最大的割据势力。 这次来大梁,之所以掉进这猎户的深坑, 是因为当年得罪了大梁的一个督军,当时因为生擒了那个督军,把那督军吊在城门楼上三天,把那督军弄得颜面全失。 如今来了大梁,恰好就遇见了那个督军。 只是时日太久, 他已经不记得, 但是那个督军却对他恨之入骨,擅自带着三百兵士弄得他差点死在大梁。 也多亏了这个猎户弄得深坑, 平白护住了他一条命。 只是不想竟在这等黑乎乎的地方遇见了这般小仙女似的娇媚小姑娘。 康禄山以为玉绵不知道陈国, 对于陈国的一些政事、国事也是不懂, 毕竟大梁和陈国现在关系很僵化,原本的商贸也都停止了,现在的陈国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寻常百姓压根就不知道。 “话说回来了, 我们陈国现在已经极为繁华,日后得了机会带你去陈国游历一番。”康禄山将紫色的长袍往旁边一撂, “不如,在下教你写陈国字!” 康禄山话音刚落,便上前伸手要拉玉绵的手,要教玉绵写陈国字。 玉绵从未遇见这般孟浪又强人所难的人,只是这般高大魁梧的男人,她若是当下拒绝,指不定又发生怎样的波澜。 第70页 正急的要命时,忽然听见一阵阵的脚步声, 还有说话声。 “这个地方的猎物可是丰饶的很,赏赐老张在这里猎了几十只鹿、这次听陷阱里那般动静怕是一头熊!” 康禄山听到纷纷纭纭的猎户的说话声,不由神色一敛。 猎户最重义气,他们见到猎到了人,定然会搭救。 而那时候,跟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仙女就即将回家去,且瞧着年纪也快到了议亲的时候。 情知事情不妙,又听见猎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一把拉起玉绵,下意识的看了洞口一眼,一念及此忍不住道:“这枚戒指你手下,日后我康禄山必定迎娶你。” 康禄山不由分说的将手指上的戒指推下来,那戒指是一种银白色的圈儿,在正中央镶嵌着一颗祖母绿,那祖母绿的颜色极为光润,一看就是世上极为罕见的稀罕物。 玉绵忙要推脱,康禄山却回头看了洞口一眼,笃定道:“天地日月为正,土坑鬼神为誓,我康禄山愿以世代相传的康氏家族戒指婚婚聘姑娘,愿白头盟约,生死相依。” 康禄山定定的看着玉绵,见她杏眼圆睁,像是笼着水雾般,功成名就又遇见这小仙女。 若是同意嫁给他,日后必定滋润的她水润幸福。 康禄山想着,上面的猎户已经开始神色慌张解陷阱的绳索,方才忽然一队衙门里的官差赶来。 那些官差是张太后派来的赵玉绵的,原本就想着找到带回去就算了,可是不想这竟遇见了陈国人求娶他们的钦天监正六品女官,这就为难了。 不搭腔儿还好,这要是秦女官答应了,太后那里就不好交代,再者朝廷里还秘密传着赵都督跟秦女官似乎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弄上来,弄出个嫁到陈国去,这才一桩桩一件件都成了罪过,最后替罪羊只能成了他们这些跑腿儿的。 鸟鸣声天边悠悠传过来,满树的花软软小小的,吏部衙门听到那个秀才作弊在赵都督跟前卖弄的事儿,顿时神色有些紧张不自在。 当时赵都督来了,拿着那张写满了演习对话的单子,吏部尚书没敢说什么,但是却暗暗传话给了负责春闱的考官,碰见这等相似语段的,直接淘汰。 赵都督是个清冷阴沉性子,有些事办不到他心里满意,怕是脑瓜子上乌纱都不保的。 所以赵恒在时,吓得他半边身子都不自在,现在见赵恒点头走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吏部全部监考的官员道:“春闱务必往严里卡,一切走关系的全部卡去!徇私舞弊的更是直接插出考场去,都记在心里,仔细脑袋上的乌纱!” 赵恒走在街上,清了清嗓子,这次春闱应该能选出些中用的。 这事儿刚刚平复下,一个官差便连忙走过来,一脸讨好的作揖,“小的在京郊的猎户设置的洞穴里发现了秦女官……” 话音刚落,一张俊雅的脸顿时就阴沉的没法看,“猎户洞穴?” 那官差见到赵恒目光阴沉的盯着他,不由害怕的瑟瑟发抖。 “不过秦大人身子是安好的。”官差忙口不择言的冒出这句,想着能不能暂时抚平赵都督的情绪。 原本不抱希望的,不想赵都督却是长眉微微一挑,一双凤眼神色稍稍平复,“在哪?!” “现在秦大人是安全的,只是一个陈国人却拿出了祖传的祖母绿戒指,跟秦大人求婚,非要强娶秦大人入陈国!”官差见赵恒面色稍缓,嘴里便又开始了鸡毛蒜皮的跑火车。 “求娶?!”赵都督脸色转冷,“倒是个不要命的。” 说完不待官差反应,利落地跳上马,调转马头,一扬鞭便打马飞奔而去。 官差见缝插针,为了讨好赵都督,更是直奔衙门,不过眨眼的功夫,大批官差便随着赵都督的方向去了。 官差一动,又惊动了赵恒的部下,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整个京郊的奇货居前句汇集了八万骑兵。 那些猎户见到这等阵势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手指发抖,而奇货居的掌柜更是吓得三魂不附体。 正在这时,陈国随行的人也来了,见到如此多的官差和将士,其中一个文质彬彬似有诸葛三寸不烂之舌的文人过来,张口之乎者也的,想要跟赵恒掰扯掰扯待客之道。 不想赵恒连眉目都不曾给,赵恒身后的粗莽汉子唐氓通便出来,不由分说地一下抱起那个之乎者也的文人,倒栽葱似的一下扔进了那个深坑。 那个文人在深坑里用之乎者也的大骂,惹得唐氓通更是跳进深坑逮住那人狠狠胖揍一顿。 那坑外早已经是噤若寒蝉,赵恒扫过众人,目光落在那个小人儿身上,衣裳微微的褶皱还蹭了些泥灰。 这倒也无妨,只是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男人却极为脸皮厚重的,将一只刻着凤凰飞的祖母绿戒指硬生生地往那小人儿手指上套。 素来清冷寡言的赵都督,顿时凤目浮上一抹阴霾,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浓黑浓黑的天色一般,不由分说抽出长剑直直狠狠地朝着紫衣男子刺去。 康禄山侧目,原本他还未听见那些熙熙攘攘,如今见到清冷又咄咄逼人的赵恒,顿时心里一紧。 旁的不清楚,但是那种淡漠疏离又冷若冰霜的气韵,康禄山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陈国先帝为了权衡群臣,调节节度使的势力,私下各种勾心斗角的工作都做了,最后甚至亲自骑着马两次夜访赵恒的大营。 第71页 陈国先帝分析朝局,故意点明陈国和大梁的利害关系,动之以情,并让渡了三座城池,请赵恒帮他除掉最大的割据势力安氏。 跟赵恒结成同盟后的先帝蠢蠢欲动,常年被割据势力束缚手脚的先帝,终于在有了赵恒的背景下,狠心大起,一样一样的将安氏、史氏、叶氏全都一网打尽。 当时的康氏尚未在陈国立足未稳,无端的受到了安氏的牵连。 自打那之后,康氏在陈国遭遭到各种羞辱报复,女子沦为营妓……那种滋味那种感觉,康禄山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抖……他对赵恒深深记得! 恨之入骨又别一番畏惧。 只是这次,他却是带着任务来的,万一真引起误会,心存芥蒂,大事就会被耽误的没个尽头。 现在的康禄山可不甘心,在处处受制于人! 该打仗的时候,他不会手软,可是这次却不是为了打仗来的,真闹僵了,受制于人时就完蛋了。 康禄山并不知道赵恒是为了玉绵而来,还以为他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正在被假象所蒙蔽,所以主动跟赵恒说起好听的来,甚至还提出了割让城池的宛转话。 只见赵都督却是一脸清冷,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忽地一招“诱敌出洞”,长剑上的流一抖,左手一探,“嗤”的一声,对准了康禄山的心脏处,疾刺过来一剑。 康禄山猛地退出丈外。 他好话说尽了,那赵都督却手下丝毫不留情,见到那一剑狠狠刺过来不禁一怔,气的火冒三丈,但是又暗忖自己技不如人,落得这般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康禄山拧眉,伸手指着赵恒,“我是陈国大司马康禄山。” 只见赵恒执剑步步紧逼,刃刀如片片绕舞的银蛇,剑剑不离恶道的直冲着他的要害部位,似乎要直接将他刺死送上阎罗殿一般。 康禄山这才意识到赵都督这股气恼来得莫名其妙,甚至不听劝阻无理取闹般非要将他置之死地。 “可是为了那仙女般的小姑娘?”康禄山径直抓住了赵恒的剑尖儿。 这话一出,他自己也是心思清明,那般清媚娇美的小姑娘值得世上最好的男人,而赵恒恰好符合这一条。 康禄山皱眉看着赵恒,“在下此次前来,并不为婚姻,而是奉公守法,想与大梁开通远洋贸易。” 听见这话,赵恒长剑挑破了他的衣裳,却陡然回转,凤眼微微一挑,道:“原是康司马,得罪了。” 见到自己破裂的衣裳,康禄山顿时心里暗骂了赵恒几句,但却笑盈盈地抬头道:“我们陈梁两国现在政事清明,两国百姓也有强烈的通商贸易之心,我们特来向大梁请求重新开启远洋贸易。” 康禄山此刻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隐隐觉得会出事。 正想着,忽然见张太后的人和赵恒后续的人汇合来到了此处。 太后派人来就不一样了,事关重大,跟太后人马狭路相逢的赵都督的人宋寂,便眼珠一转,看向了张太后身边的老太监。 老太监见到赵恒也在,努力压住心里的翻腾,先朝着赵恒行礼后,又扫了康禄山一眼,指出玉绵的身份。 康禄山好奇地看着跟前这些人马,只见老太监露出笑容,道:“康司马,这是我们钦天监的正六品女官秦玉绵,秦大人是为我们太后娘娘挡灾的重要人物儿,可不是随意能许配人家的。” 说完,扫了一眼康禄山手上的戒指,又笑了笑道:“我们秦大人自幼感染了耳疾,虽然能说话,但是却听不见,您啊强送给我们秦大人东西,怕是吓到我们家大人。,” 听了那老太监的话,康禄山如同头顶被泼了一盆子冰水,他真有点茫然了。 这般清媚灵秀的女子,怎么能是个小聋子,天地造化灵秀,不该如此啊。 这老太监的话不足为惧,念念叨叨的没什么水平,但是赵恒那等雷霆手段的,却是不得不防,不得不说,比起老太监的绕指柔,赵恒往那一站,的确让人无端的起了害怕之意。 赵恒上下打量了康禄山一番,又想到这陈国逆贼要求娶玉绵的计划,心里不由冷笑。 只是,大梁和陈国之间的远洋贸易是个顺差营收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把大事儿抛之脑后。 现在这老太监在这儿,不用倒是浪费了,赵恒微微转头,看了老太监一眼,慢条斯理道:“秦大人是为太后娘娘挡灾的重要女官,如今被人欺负了,太后难免也会受到这股气运的影响。” 老太监是个最为油滑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赵恒的意思。 老太监睨了康禄山一眼,顺口道:“我们秦大人的婚事啊,可不能出了错漏,随便嫁给个什么人,岂不是闹出洋相来了?再者,我们秦大人天姿国色又钟灵毓秀的,要是不争气的逆臣贼子给去了,怕是逆臣贼子也脸红觉得配不上呢,就真该一日日的刻薄自己了。” 老太监刚才这么说,只是想戏弄康禄山,也为了顺顺赵都督的心意,但是老太监常年那副表情,实在是看上去挑衅的欠抽。 这般当着陈国的人和大梁的几万人,康禄山不能贸然的回击,所以闹了个被太监羞辱的洋相来。 赵恒却没有看这一些,他一副目光全部落在了那个捏着腕子的小人儿身上。 睫毛弯弯,小脸沾了些土,看上去玲珑秀雅却又可怜兮兮的。 第72页 他朝她的方向微微一转,却见那小人儿逃也似的跑开了。 这小东西素来都是躲在众人之后的,如今被康禄山这事儿弄得,再次夹在了张太后和他之间,凭她那点儿性情和思维,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自保。 本能地往躲他,也本能性的用逃跑来躲避危险。 因为了解,所以赵恒也并未计较,且由着她去了。 只是老太监的那番话,倒是让宋寂不由看了看赵恒,觉出赵恒的那唯一一点小心思,他虽然是个胆怯的人,但是没再藏掖着,走到赵恒的身边道:“都督,女色误人,不可以为了女人,耽误了大事。” 赵恒着实被这种直截了当的拆穿搅得心如惊涛骇浪,唐氓通那般接近的都不曾知道,如今突然被点破,忽然有种少年的惊慌失措感。 但是不过片刻,赵恒面色就恢复如常,不肯承认自己是为了玉绵才这般大动干戈。 待唐氓通揪着那个随着康禄山的陈国文人上来,只见那文人脸上裂了一道血口子,血滴答滴答的。 宋寂着急的要命,看向赵恒,却见赵恒只是冷淡的训斥了两句,并没有往重里说话。 往常赵恒是最公正的,如今宋寂却明显觉得赵恒此次惩罚轻了唐氓通。 “既然是来商量远洋贸易的,就是重要的使臣,莽撞的,该被教训教训,要不也不好向这康司马交差。”宋寂微微担忧,怕张太后那边不好交代,毕竟张太后也一直在找事儿。 见宋寂这般刨根问底的问,赵恒这才告知了他真相。 侧目看了看宋寂,声音淡淡道,道:“康禄山是陈国藩镇割据的一股最厉害的势力,性情最是阴冷凶残,他来远洋商贸,指不定还是为了什么。为了他,来折腾自己的人,不值得。” 宋寂从来没见赵都督这般耐心的给他解释过什么,他瞬间觉得心里就平顺了,赵恒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毕竟整个大梁,最了解陈国的就是赵都督。 赵恒眯眼看着周遭的风景,现在的陈国比之前哀帝在位时更乱了些,现在这些陈国的大臣极为不满新国君站在了叶氏外戚一族的阵线上,纷纷重新割据势力,蛊惑结党,现在整个大梁,风头最盛的应该就是康禄山了。 这些年来,一旦有出现反对康氏的家族,就会被康禄山的人杀了。 这个人的确是不可小觑的。 微风吹,树枝的鸟窝里传来一阵叽叽喳喳,湖水蓝的天,大朵浓密的云悬在半空,赵恒想起方才的情景。 唇角不由噙着一层冷笑,方才的康禄山还真是真心一片的模样,还给了那小东西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那戒指是全体的祖母绿,上面刻着凤凰于飞。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雄为凤,雌为凰,用这等戒指求得就是幸福姻缘,世代合和相鸣。 这样七窍玲珑心的讨好人,若是那小东西真精通文学经史,甚至是那种特别爱慕财华富贵的,怕是早就被那祖母绿博得了欢心。 康禄山全方位的展示了一番他对那小东西的喜欢和爱意,说句心里话,他对康禄山这等行为极为厌恶。 见到他非要把那枚凤凰于飞的戒指往那小东西手指上套时,他有种极为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恩爱夫妻忽然被搅屎棍子插了一脚似的。 有种莫名的小妻子被坏人冒犯感,还有一种小妻子太过招人的那种惊慌和咄咄逼人的想要掠夺狠狠护在怀里的错愕感。 没过几日,康禄山便喜笑颜开.跟张太后套起近乎来,而荷花池就是妇人谈笑饮茶巧遇男人的最好地方。 而这里也是康禄山跟张太后套近乎,给张太后送面首的地方。 张太后的放荡在陈国是早有流传的,康禄山是个心思巧妙的,知道张太后的放荡,便投其所好的选了不少高大健壮又魁梧的陈国俊美男人来。 那些陈国面首像是养的媚人的雀儿一般,一直围在张太后身边,吃个果子甚至都夺了那些专门伺候饮食的宫女婆子的活儿,“不用候在这里,太后娘娘都是我们伺候着的。” 先前旧日里张太后养的那些面首被摞在一边,完全见不到张太后的面儿,他们从来没有这般被排斥过,现在张太后被那些陈国男人缠的紧,见了旧日那些面首总是冷嘲热讽的,惹得那些面首又是一阵气闷。 从头到尾完全插不上嘴的那些面首急得不行,一来二去的竟然三五结伴的朝着赵恒倒戈去了。 “都督,小的刚听着的消息,太后娘宁这会子要在荷香殿大摆宴款待陈国的大司马康禄山,还传旨下去,钦点了钦天监女官秦大人过去。” 心情刚刚缓和的赵都督,顿时心头像是被浇了一桶油,怒火蹭蹭便燃烧起来。 待赵恒进宫时,只见玉绵正坐在一旁的酒桌上,一张明净的脸儿,一双杏眼儿满是光华迷人,尤其是那随意轻描的唇脂,更是带着一抹清媚勾人。 这等容貌,这等慵懒的小模样,能不勾的那康禄山拿出祖传的凤凰于飞的戒指来求娶? 第36章 赵恒坐在玉绵的坐席旁, 看着玉绵微颤的嘴唇,随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发梢,淡淡道:“可是喜欢那陈国的康氏?跟着嫁过去, 定也如大梁一品夫人一般。” 赵恒原本就是试探试探玉绵的心思,毕竟康禄山剑眉薄唇,的确也是人中龙凤,小姑娘往往也喜欢这等。 第73页 玉绵听到这话,却是咬牙切齿, 羞到极致就成恼了。 只是真应了, 倒是漏了假耳聋的馅儿,索性端起茶水, 默默坐的离赵都督远了些。 她从跌进山洞, 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他却这般拿着那等话来刺激人,玉绵恼的心情都烦躁。 “只是我赵恒的义妹, 却不是区区一个凤凰于飞的戒指就能娶走的!秦三小姐莫怕。”赵恒摸着玉绵的头, 破天荒的温柔哄了两句。 玉绵轻叹一声,现在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赵都督这个人了, 她一直在想,别的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安安静静当棋子,可是赵都督最近的行为和亲昵,却又不像是把她单纯当成棋子…… 赵恒是个清冷不爱理人的,但若是真想哄着人,又是个中高手,冷冷淡淡一本正经的, 偏生凑在耳边说的是玉绵最爱听的趣话,顿时逗得玉绵抿唇笑。 待宴席散了回府时,玉绵和赵恒乘坐的是一辆马车。 方才玉绵也吃了些东西,她有吃饱了饭就发困的习惯,见赵恒端正地坐在一侧看折子,她索性靠在马车壁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儿,准备补个觉儿。 车摇摇晃晃的走在柳树荫下的官道上,旁边大片大片的荷花池里传来暗香扑鼻的芙蓉香气,玉绵优哉游哉的睡着,不知觉的靠在一个宽广又舒服的怀里,倒比在平日里的床榻还舒服几分。 也是最近太过累了些,玉绵这一觉睡的有些悠长。 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下宽广的胸膛枕着倒是真的舒服,要不是因为有些头发丝儿似的扫的脸有些痒,玉绵倒是还会被瞌睡虫缠的再多睡一会子。 车马已经停了,玉绵睡得眼睛有些肿肿的,压根就不愿睁开眼,待揉揉眼角稍稍苏醒过来后,玉绵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俊美无筹的赵大都督肩膀上。 而她微微一动,两双眼睛忽然就狭路相逢。 玉绵瞬间就晃过神儿来,尤其是看到自己的手还抓着他那双修长微凉的大掌后,玉绵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时常见到的就是赵大都督清冷不理人,在此之外便是冷若冰霜的俊脸,如今他凤目微微含着笑,薄唇微微一勾,俊美清雅的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玉绵再次抬起眼,却见那人早已经合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弯着,眼角狭长威严,就连睡着也是这幅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玉绵轻轻将手从他大掌里抽出来,又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幸亏赵都督睡了,要不她这般长时间的压着他的肩膀,怕是脑瓜子都要搬家了, 整个大梁谁敢拿着赵都督的肩膀来压着睡觉,天煞的不要命了。 只是揉着揉着脖颈,玉绵一双杏眼便又落在了赵恒那张俊脸上,一身胜雪的白衣,面色白皙如玉,凤眼微微合着,俊美的像是天边高悬的皎月。 随便一靠近,都会染上一身的皎月光华。 若不是那一星半点的酒气,就更仙气儿了。 方才在宴席上,唐氓通那帮人凑过来,死活的要敬她酒,素来不饮酒的赵恒却直接将她挡在身后,接下了那盏酒。 一盏酒水入腹,一双凤眼却冷冷瞪了唐氓通等人一眼,吓得他们跑开了。 只是不喝酒的人,乍一饮酒自然会醉的没个边际。 而玉绵身边的赵恒便是如此。 方才略略睁眼,不过是常年征战养成的习惯,他在外征战时甚至都能睡着觉骑马。这种随时睁眼的习惯就是为了御敌。 如今的赵恒靠着马车壁,腰杆笔直,除了凤眼紧闭,便是将右肩膀往玉绵枕的方向侧了侧。 玉绵看到他这幅端正清雅模样,不由唇角微微一弯。平日里醒着的时候,一双凤眼总是含着无尽的冷意,像是要把全世界都推开一般,现在睡了,倒是多了一抹温柔,像是月旁的桂树高华贵重又丰神俊朗。 玉绵平日里看着老实柔和,但是本性里却是个烂漫淘气的,见到赵都督这般醉酒,便想起了书本里记载的不可言说的符咒回数。 用符咒放在酒水中,念读大周经,然后操控风邪盘,就能问出被施咒人的秘密。玉绵从未试过这等,便莫名有种兴奋感。 她将一旁的茶几搬开,随后将符咒从荷包里取出,然后沾上梨花酒,心里默念大周经,催动了风邪盘,随后轻轻靠近赵恒,柔声道:“平日里总是欺负我,倒是看看你往日,也好寻了机会笑笑你!” 醉酒的赵都督依旧是一副端正清雅,丝毫没个动静。 玉绵见状,不由微微蹙眉,依照树上写得,被施咒人此刻该是顺从的睁开眼,正心道不妙,却见赵恒猛地睁开眼,翻身压住玉绵,薄唇咬着她的耳垂,低沉道:“谋害大梁股肱,秦三小姐可是要受罚!” 玉绵不由得有些身子发软,手被他紧紧捏着,也用不上劲儿。 而赵都督却轻轻撬开她的唇,微凉的吻,绵长缱绻,如同万里凌空的莲叶盈盈,将玉绵吻得忘情。微凉的指尖透过正蓝色的官袍,微微往小衣里探…… 第37章 玉绵是施咒人, 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心里和脑中所思所想,不想他脑中竟然对她存了这等心思,且大掌在脊背上游移, 玉绵顿时发现苗头不对。 她手被他捏着,脊背紧紧贴在马车壁上,毫无反击之力,但是她却张嘴咬住他的下唇,且咬得紧紧重重的, 直到他凤眼微微睁开。 第74页 玉绵陪着笑了一声, “都督将我当成义妹,我年纪又是最小的, 说起来, 我这做义妹的自然是要好好照顾义兄的。” 说完玉绵将手里那张符咒微微攥褶在手里, 随后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朝着赵恒语重心长道:“如今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把我指婚给陈留侯世子程子聃, 怕是过不了多久, 我这做义妹的便要嫁过去,还望义兄收起拳拳的爱护义妹之心。” 听到玉绵拿着程子聃来说话, 眼底似有一丝恼怒,尽管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眉眼里却多了几分嘲讽。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玉绵的眼儿,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眸底几分玩味几分笃定,道:“义妹?呵,对外的一个称呼而已,我何尝把你真当成义妹!”说完又继续道:“陈留侯过的了八金刚阵, 也拿不起二十万两吉利钱。” 赵恒凤眼微微一挑,对玉绵,他志在必得。 微风轻拂,雕着宝相花纹的车窗半敞,挂在车沿儿上的铜铃泠泠作响。 玉绵看着微风和煦,微微打了个哈欠,正低头却发现手中的罗盘簌簌的转着。 玉绵手里的这只罗盘是从叶氏那里继承下来的,不仅能用来分别自然地理的方向,还能辨出煞气凶灾之处。 马车的行尽处,一阵熙熙攘攘声,玉绵掀开车帘儿,看见几个钦天监的天文生在那里高声争论,“……现在细细想起来,那天晚上处处都是疑点,怎么一下就神志不清了?” 另一个天文生皱眉着偏头,看看手上的星盘,疑惑道:“这要是说书来的来,讲这一段儿倒是有趣,但是那个喜婆就给那个新娘子喂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那新娘子就说了一个“生”字,到了夜里就行为失常,就像中邪一样。” “就连请了咱们钦天监监正于大人亲自出面也搞不定,真像中邪一样……” 几个天文生叽叽喳喳的。 玉绵听见了,便撩开车帘儿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那些天文生见到是玉绵,更是一窝蜂的冲过去,七嘴八舌的说着那个新娘子因为吃饺子中邪的事儿。 说着说着,又想起玉绵耳疾的事儿,又费力的一个个用手比划着,费心尽力地想跟玉绵说明白这事儿。 “那新娘子自幼体弱,经常用些养身子的汤药,平日书画是极好的,但是并不会跳舞,也不知怎么的,神志不清后便开始见人就教人跳舞……”一个天文生一边摆手势一边喃喃的说着,“原本夫家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想那新娘子竟然失踪了。” 玉绵一听这话,心头有如一盆冷水淋过,天下哪里有这般的事儿,吃个饺子就神志不清,还专门要神志不清的教人跳舞?! 越想玉绵越觉得稀奇,总觉得不是有炼丹的道士操纵符咒,就是其中有后宅的猫腻儿。 最近玉绵很是痴迷于钦天监的这些神神道道的案子,往常刑部办案一接到这等鬼神类的超自然的力量的案子,往往就是草率的结束,但是她却知道里面的道道。 再者那新娘子一家已经请了于监正,她自然也是责无旁贷,毕竟钦天监的声誉不能被坏了。 赵恒原本是想在马车里等等玉绵,想着一起用个晚膳,不想姚管家却小跑过来道:“都督,郡主她太专注办案,已经忘记吃饭了……” 赵恒掀开车帘,坐在马车里静静看着玉绵,凤眼微微眯着,清冷、幽深,仿佛一潭千年的寒冰水。 姚管家张了张嘴,正要跟赵恒说话,一转身却见赵恒早已经下了马车朝着玉绵去了。 “走!”赵恒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腕子,玉绵微微有些吃痛,不由秀眉微微一蹙,她皮肤极为细嫩,稍稍用力就会留下指印子。 玉绵被他捏着腕子往一边拉时,是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那些天文生一见是赵都督立刻就闭上了聒噪的嘴,见到赵都督自然地将他们的秦大人拉进怀后,更是咬紧了嘴唇,三缄其口。 赵恒见怪不怪,径直拉着玉绵朝着前面小巷子的点翠斋去了,“身子不好就要好好吃饭,这般沉迷办案糟践身子,日后夜里,怕是不到鸡鸣你便累得脚步虚浮、骨头散架了!” 听到赵恒这话,玉绵一张脸儿像是滴血一般的红。 自己跟他相识这些日子来,倒是时常被他投喂些珍贵的补身子的东西,先前还老是生病,这会子倒是白白胖胖的。 玉绵见他凤目中仿佛点缀了璀璨又暧昧的星光,不安的心越发像是搅起了波浪。这哪里还是白天清冷谪仙似的赵都督,分明是怀了行那孟浪之事的不轨之浪荡子。 所以整顿饭,玉绵吃的都是格里格登的,很不顺畅。 而点翠斋外,唐氓通却是脸色黑沉地看着宋寂,尤其是宋寂挑着一双审视的眼往自己看来,眼底满满的都是斥责的样子,仿佛是在痛斥今日自己把陈国那个窝囊文人揍进深坑的事儿。 他眉开眼笑正要跟宋寂说一句“揍那玩意儿不知多爽”啥的话,忽然听宋寂道:“这次都督为了长乐郡主失了分寸,都说红颜祸水,如今瞧着倒是真真的。” 毕竟当年征战契丹时,他都未曾见赵恒这般紧张,可是方才赵恒对那个女人的紧张和在乎,他看的清清楚楚。 听到宋寂的话,唐氓通子一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连忙粗着嗓子,震惊道:“难怪那日我们瞎说真爱玄学,都督他很是认真的跟着做了……”唐氓通大为震惊,震惊他万年对女色不上心的都督,竟然也有了心上人。 第75页 简直是铁树开花啊,不容易不容易。 听到到宋寂的声音都带着涩音,一旁的姚管家也是一怔,都督他第一次有了在乎的人,他日后要好好善待她,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这样赵都督这辈子心思也有个寄托。 等回了郡主府,门口的灯笼已经一盏盏的点起,而院子内却是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姚管家进门,只见一些高僧在院子的东北角念经。 “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会子,工匠们正在库房前等着您发放薪水呢。”一个婆子喜气洋洋的走过来,也是话多,念念叨叨道:“都督差人在这里修建了一个福门,说是日常出入可以祈福纳福,也会事事顺利。” 在院子里修建福门,道理很简单,就是期望家里事事顺利,六畜平安,永远都是不冲不破的好光景。 只是在大梁修建福门,需要高僧念经供奉三日,这样也是‘三日圆’,大有开光的功效,使得福门的福运辟邪功效更强劲些。 “外面那些人都说都督拿着郡主当成棋子,您看,他们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婆子喃喃自语, 姚管家呵呵一笑,此刻却是更加笃定了赵都督的心意。 赵都督这样除了将战事江山放在心头的人,竟然也有这般细致照顾女人的时候,这得将秦玉绵放在了心尖儿上来宠; 夜风微微吹着,郡主府的灯一盏盏的灭了,而礼明殿却灯火辉煌。 康禄山这次来大梁,原本为的是远洋贸易,不想一出来陈国,他的一个亲信就被政敌的人给策反了,并且主动交待了康氏在陈国的种种不和律法的做派。 原本这个亲信是他最信任的,不想他一走,那亲信就开始攻击康氏,拉帮结派图谋不轨,将康禄山背后筹谋的一件不落的上报给了陈国新君、 现在他只能依靠大梁,依靠大梁来辖制陈国新君。 因为那个亲信东扯西拉供出许多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东西来,现在陈国的皇家随便捻起一件消灭他,简单的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而跟大梁联手,这个境况便又是别一番考量了。 到了第三日,康禄山便往太后宫里送了些陈国的药材。 那些药材淬在针上,竟然将太后的头疾减轻了大半。 暗探给赵恒报告这事儿时,张太后已经开始赏赐康禄山。 第38章 张太后那些个面首也惯会装样, 原本在赵恒跟前是温温和和的与世无争的,但是发现压根赵恒就不想搭理这些事儿后,那些个面首越想越气不顺, 这背后说起康禄山的坏话来,更是呛口儿。 其中一个还故意删繁就简的,遮盖了不少的事儿,但是赵恒眼线众多,张太后和这帮玩意儿的事儿可瞒不了赵恒去。 只不过, 赵恒是心性极为干净的人, 才不会插手张太后那些腌臜事儿。 那面首见赵都督压根不理会,不由更是恨极了康禄山, 恨他往张太后宫里塞人。 “杀千刀的, 呦喂!大好的男人, 偏生来我们大梁来涂脂抹粉,一张狐狸精脸的卖屁股!不知廉耻!”一个面上涂着厚粉的面首拧眉叉腰的诅咒着康禄山送的人。 赵恒无意听那些涂脂抹粉面首的话,只是单单一句却让他长眉微微皱起, 那些被康禄山送到张太后跟前的却都是些自小被充作女孩子教养的面首, 专门用来取悦人的,也是单单挑选的那些聪慧无比的。 揣测张太后心思上, 自然这些本土性原汁原味的蠢货要好的多。 只是现在想想康禄山,他倒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漫不经心的洒脱,但是却步步为营,算计起人来更是阴冷无情。 只是单单一件,就是康禄山对那小东西的情感和态度,让人不由起鸡皮疙瘩,赵恒轻轻地瞥了一眼外面开的极好的芍药,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京城的东街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笑语不绝。此时的康禄山穿着一身绣着缠枝花纹的深紫色长袍。 在深深的月色下,他环胸轻蔑地看着跟前一身素衣又清丽俏雅的女子。 见康禄山眉目间威严奕奕,英俊的像是一道劈裂天地的冷电,那女子一双圆圆的眼儿瞬间就笑的弯弯的。 “这个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不要总出来找我。” 康禄山横斜了那女子一眼。 “奴奴都一年未曾见过你,为什么我偏生就要在岭南那破衙门里呆着,杨文若比我大那般多,我是跟够了他的。”郝氏赌气似的说着,随后一双澄澈明净的眼儿又痴迷的看着康禄山。 她要不是康禄山吩咐要留在杨文若身边,她才不会给杨文若做妾,现在康禄山来了,她想当然的想要跟着康禄山回陈国。 但是康禄山既然是将她送给杨文若,自然就没有再要回去的打算,郝氏这般懵懂无知倒是白瞎了那张俏丽秀雅的脸儿。 “那张岳王兵法可有了下落?”康禄山目光沉炽地看着天边的月,神态威武又冷冽,丝毫没有关怀郝氏的意思,而是一种上下级命令式的质问。 郝氏听到康禄山沉沉的声音,不由抬起眼,见他长眉微皱,不苟言笑的俊美模样,不由又是心里一动,喜欢的不得了。 “杨文若那老东西极为机灵,看着老实本分,但是有关兵法的却一字不漏。”郝氏摇摇头,细嫩的小手儿朝着康禄山的大掌伸去,一双圆圆的眼儿全是勾引之意。 第76页 康禄山拧眉,一双杏目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即便将手猛然撤了出来,“原本在永州郡对大梁军队后侧发动猛攻,不想赵恒的部下竟然出骑兵,还折了我一个大将!说起来赵恒的确厉害!” 能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行军布阵,这是赵恒特别让他敬佩的一点,也正是这点他才更要得到大梁那般岳王兵法。 他在陈国时,曾派遣一只铁骑绕过边城探查了大梁的边关,发现大梁在与陈国交界的一处边城防守极为单薄。 开辟远洋贸易,不过是缓兵之计,比起真刀实枪的来,他更渴望用蚕食的方法一点一点的用远洋贸易的商机一点点的占领边城。 用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是他多年奉承的原则,当前这种境况之下,细细想来,也确实如此,陈国的兵力的确不敌赵恒,以最少的损失获得边城这等最大的利益,这是笔最划算的。 等得到那本岳王兵法,就可以纵横沙场,率军平定陈国,待他改朝换代时,便是真正跟大梁硬刚的那天。 而那个小仙女,他就名正言顺的夺到陈国。 说起那小仙女,康禄山便起了玩味,多次向郝氏打听玉绵的事儿,知道玉绵还未曾许人,更是表情喜悦。 康禄山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问玉绵的事儿了,郝氏表达抗议,就见他傲慢地扫过她的脸儿,板下脸来。 郝氏虽然会噤若寒蝉,但是她却隐隐感到玉绵在康禄山心中的地位,觉得玉绵已经对她构成了威胁。 郝氏忙飞了他一个媚眼,小手挽住他的胳膊,“除了我之外,你不可以看旁的女人,或者你是为了让我妒忌,才故意借秦三小姐来压制我。” 康禄山的眉目此刻已经是一片冷肃,“你说什么?!” “哎,我这才想起,我来京城时曾跟赵都督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就瞧着他对秦玉绵的态度不一样,要不是有那种关系,怎么会对我青眼相加。”郝氏不嫌事大,借机挑拨,“他当时为了我解围,不过是因为我当时伪装做耳聋,恰好和秦玉绵一般患了耳疾,赵都督他爱屋及乌……” 郝氏自顾自的说着,康禄山极为不悦,冷电般的眸子狠狠扫过郝氏。 郝氏也看出康禄山不乐意了,但是依旧自顾自的道:“我才是康哥哥该重视的人,毕竟康哥哥手里的那些证据都是我提供的,康哥哥若是不如我的心意,我便小事化大,闹得满城皆知。” 康禄山斜睨她一眼。 “一旦公开了我们的关系,这可不单单是我和你的私事儿,更成了大梁和陈国的战事,康哥哥又干嘛非要去喜欢秦玉绵呢?”郝氏一双眼睛看着康禄山,声音娇媚又带着一抹威胁。 康禄山拧眉死死捏住郝氏的腕子,郝氏吓了一跳,只觉一颗心紧张的几乎要蹦出来,但是却竭力保持冷静。 但是康禄山却不是郝氏这般愚蠢的人,真正的政客要害人从来不会愚蠢的说出来,更不会给对手留下喘气的机会,就像跟前的郝氏,的确是给他出了个难题,毕竟是能引起陈国和大梁战事的严重问题。 可是,只要郝氏死了,这所有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康禄山勾唇,主动揽住郝氏,将一只圆圆的美容丹用唇喂进郝氏嘴旁,“你要的美容丹。” 郝氏笑意盎然,张嘴接住,一如既往的吞下腹中。 “美容丹入口即化,这次味道可好?”康禄山一把将郝氏重重抵按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墙上。 见康禄山一双英挺的脸贴在自己跟前,郝氏一笑,正要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却觉得小腹一阵天翻地覆的疼,紧接着喉咙就涌上一股子腥腻,“你……你……康禄山!” “愚不可及。”康禄山一把推开她,“真要想害人,就把谋略放在肚子里,这般天真的把计策全说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郝氏疼得蜷缩在地上,额头冒了一层冷汗,之间康禄山勾唇一笑,极为冷漠道:“下辈子好好投胎,投个聪明的母亲,遗传些好的智慧,以保万全~” 说完,康禄山便轻飘飘的走了。 他身后的亲信立刻过来处理了郝氏,大梁的律法现在早已经被张太后手下那帮宦官弄得混乱不堪,丢失了人,十年八年的都找不到。 尤其还是那等化没了的尸身,更是掘地三尺,改朝换代八辈子,都找寻不到的。 微风习习的吹着,康禄山到溪边用力洗了洗手。 他就是这般,喜欢的人怎么都好,但是不喜欢的人强硬往身边黏糊,他就觉得厌恶的不能再厌恶。 只不过,方才郝氏一句话却也提醒了他。 上次赵都督狠厉阴鸷的处处往自己的心口上戳剑,恨不得要将他直接灭在那深坑前。 他原本还只是猜测是不是为了他向小仙女求婚,如今他倒是笃定了,他赵都督就是为了那小仙女起了醋意,觉得他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不过,像是小仙女那般清媚干净的,自然会有这等想法。 康禄山一笑,真好,真有趣,越是被高等对手争抢的女人,夺过来就越珍贵。 这场游戏当真是有意思。 灯火依旧通明,莺歌燕舞在台上换了一出又一出。 玉绵以前这个时辰,是老早就睡了的。 但是此刻却没睡,也可以说是不敢睡。 因为远近闻名的彭城公主来了她郡主府。 第77页 彭城公主是先帝废后的独生女,如今小皇帝登基,她成了皇姑姑,辈分虽然高,但是也只有十七岁。 只是彭城公主性情极为冷漠、目中无人,又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所以达官贵人都不太敢招惹她。 这次,彭城公主主动来自己府里,玉绵也是很惊讶,毕竟她跟彭城公主的交情,也不过是前年在胭脂铺子里让给她一盒胭脂膏子。 “陈国宫里头派了人来,请本宫起驾回宫。”彭城公主声音淡淡,拨着茶水,朝着玉绵看了一眼。 玉绵抬头,只见跃跃的烛光照在彭城公主的脸儿上,她下颏尖尖,红晕映在白腻的脸儿上,的确是天姿国色,美的不可言说。只是极薄的唇却带着一抹皇家特有的威仪和居高临下。 玉绵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一双杏眼无奈地望着一旁的含羞草。 这事儿,她已经听彭城公主细细的讲述过了。 彭城公主十六岁被先帝指给了陈国的三皇子晋王,后来晋王登基,她成了陈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因为被人陷害而夫君不公正,便一怒之下回了大梁。 那时,赵都督刚干掉陈国的三个大将,陈国国君亲自和赵都督商谈割让城池以换取赵都督支持打击割据的事儿,所以也不敢再彭城公主身上怎么样。 现在之所以想把彭城公主请回去,是为了平衡后宫势力,真正需要的是她大梁长公主的身份,而不是陈国新君思念嫡后母。 彭城公主性情尖利又冷漠,平日在陈国后宫地位超然,最是能平衡后宫势力的人,也最是能镇住那些割据势力的人。 这次陈国新君请她这嫡后母回宫,就是因为他的唯一的子嗣被人下了毒,差点死于非命,一个怀了孕的后妃也因为被人陷害吃了紫琼花的鲜花饼,弄得小产而死,现在陈国太后为此事,伤了心肺。 尽管是不愿意见到一个年轻又高于自己的先帝嫡后再次归来,但是为了平衡朝局,陈国太后还是忍下来。 并且在后宫大兴土木,并且让陈国新君给彭城公主赐了惠清太后的封号,专门在祥正门前迎接彭城公主回宫。 为了让彭城公主心里舒坦,陈国新君还特意称彭城公主为东太后,称嫡母。 尽管新君还比彭城公主大三岁。 “那皇帝比本宫还大三岁,竟称呼本宫为嫡母,为了平衡朝局,也是厚颜无耻至极了。”彭城公主放下手里的热茶,一双睡凤眼冷冷一勾,无尽的嘲讽。 但是玉绵却在她眸底深处,读出了一抹无奈和绝望。 彭城公主一出生就是嫡公主,地位超然,十六岁又嫁入陈国为皇后,更是贵不可言,她的教养都是最好的,所以性情格外的较真。 要不是因为她母后被遣出宫死亡的事儿,她性情大约也不会这般冷漠跋扈。 同是天涯沦落人,玉绵最是懂得她这种心思,毕竟都是棋子,不过一个是地位高高在上,一个是寻常平民百姓。 “微臣曾听说一个话本故事,大约是一个大户因为命中稍子,膝下只有一浪荡子,后续在妻妾身上勤恳耕耘多年,都颗粒无收,但是偶然出游却得了一段露水姻缘,可巧的就怀上了儿子,那儿子还是飞黄腾达且光宗耀祖的状元。”玉绵睁着眼睛,眸中清光润润,见彭城公主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只是后来,我却听说,那儿子并不是大户的,而是大户那个浪荡儿子的……” 听到玉绵的话,素来冷漠冷冰的彭城公主却是薄唇一笑,一排白亮的细齿露出,“呵,你这钦天监女官,可是挑唆本宫去跟陈国那小皇帝无媒苟合?!” 玉绵听了,眉毛顿时抽了两下,樱唇微微一张,讪讪道:“微臣只是讲述了一个话本……” “还真是扣题的话本!” 玉绵一回头,只见赵恒负手立在门前,一双清冷的凤目直直逼盯着她的唇儿。 第39章 听到赵都督的话, 彭城公主脸上神情略黯,她向来都是倨傲的姿态,可是看到赵恒进门那刻就半低着头。 她咬着牙, 积蓄了好半晌的气力,想要跟赵恒冷言一句,但是手探到椅子把手的的时候,却咬咬牙,起身走了。 兵败如山倒, 早在三年前, 她就见过赵都督的狠毒手段,先帝都畏惧他, 她更是在经历了远嫁陈国的事儿, 从心底深处害怕赵恒。 但是她的骄傲却不曾落下的, 尽管不敢反驳,但是却吊脸子的走了。 彭城公主离开后,就只剩下了玉绵和赵都督两个人。 玉绵讪讪地瞄了赵都督一眼, 见他神色淡漠, 便觉得心跳出来一般的紧张。 原本赵恒这几天是忙坏了,两天前京城得到的急报, 吴郡、宣城郡又发洪水了,之前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有雨,但是这些年来两地的河道因为宦官干政,导致荒僻了不少,赶上这次洪水,淹死了不少的人,田宅房屋的也被冲毁了,但是吴郡和宣城郡两地的粮仓却颗粒无收。 张太后垂帘听政, 虽然内斗可以,但是对朝政上却是无知妇人一个,所以折子一封又一封的跟胡天八月的飞雪一般全部进了赵都督的衙门。 这刚刚忙的稍稍妥帖了些,一盏六安瓜片还未喝上两口,就听见彭城公主去了小东西府邸。 那小东西是个软绵懒散性情,最是那种得过且过的,被跋扈刁蛮的彭城公主,稍稍一捻一吓唬就会粉身碎骨,魂不附体的。 第78页 原本还有件提拔永嘉郡盐道缺口的事儿,只是听着吏部人来来回回的念,脑中却全是那小人儿被彭城公主吓得慌乱的模样。 也没过半刻的光景,赵都督便压下了盐道缺口的事儿,只是奔着玉绵府邸去了。 可是不想那小东西竟然给彭城公主讲了那般不贤不端的话本故事,也不知道哪家狗东西写得,竟然教给世人勾引后儿子!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玉绵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有点儿后怕。 掌心里不由沁出一层冷汗。 “永嘉郡的盐道已经落马。”赵恒捋了捋衣袖,乌黑的发端正的箍在玉簪子上,“就是因为这盐道抢了他父亲的年轻小妾,弄出一桩下毒的案子来。” 赵恒声音淡淡,修长的手指握成拳,明显带着一股子要开堂会审的意思。 玉绵只听得全身冷汗直冒,脸一红讪讪道:“这……还有……还有这事儿。” 她嘴里说着,但是后半句明显是底气不足,毕竟刚才她给彭城公主说的就是这么一桩故事。 赵恒凤眼微微一扫,细不可查地观察玉绵的脸色,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猜到她是害怕了,便又给她留足宽和,道:“太~祖徐皇后贤良淑德,作《女修》以训诫后世妃嫔公主,烦请三小姐手抄一百遍,深深领悟徐皇后的诚心诚恳教诲。” “至于彭城公主之事不予追究。”赵恒面色清冷,但是清俊的眉眼却看向玉绵,“彭城公主不仅是大梁的皇姑,而且是陈国的东太后,是陈国先帝的嫡妻。朝纲江山,不比寻常小儿女后宅拌嘴,可明白?” 玉绵讪讪垂下眉眼,脑中那些江山后宫的记忆如同波浪一般轻轻翻滚,声音温雅道:“是,玉绵知错了。” 赵恒侧目看着玉绵,见她双目湛湛有神,说话间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一副天然的甜美清媚,这样的女人若站在彭城公主的立场上,还真保不齐就勾了陈国的新君,到时还与陈国新君生了子嗣, 到时头顶上的绿帽子,怕是比正德殿的房顶子还要高。 想到这儿,也不知怎的,赵恒忽然觉得自己那翡翠玉簪子以后都不能带了。 倒是玉绵暗暗揣测,自己若当真成了彭城公主,成了陈国的东太后,先帝和新君分别是康禄山和赵恒两人……怕是真有一个棺材板也得盖不住了吧。 只是赵恒考虑着小东西胆小怯怯的,这才翻篇了。 待喝完一盏新煮的一盏金坛雀舌,这才道:“彭城公主身份在那里摆着,她是陈国的嫡太后,是陈国后宫最为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早年先帝最宠的是她,十里红妆的远嫁陈国,也是有极大的考量的。” 怕玉绵耳疾听不见,他还特意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的字。 玉绵敛着眉眼儿,静静地捧着一盏茶,过了好半晌才怯怯道:“嫡太后,听着是最好听的,可是毕竟她是陈国的一个外姓人,最是受排斥……陈国先帝走了都未曾给过信儿,现在却又封了劳什子东太后,不过是利用罢了……两边儿利用,她那般性情干净的人,却无端受这种折辱,什么恩宠,不过是变相的利用,说到底,谁还不是颗棋子呢~” 赵恒若敷粉的面儿渐渐冷凝下来,尤其是听到棋子二字。 她对外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乐观模样,总是笑眯眯的好像不在意一般,但其实脾性大的很,尤其是讽刺人上,更是一招熟。 彭城公主是两边儿利用,是颗被利用的干净的棋子,那句谁还不是颗棋子,自然是值得她自己,她是故意拿着这话往他心口里扎。 只听“哼”一声,赵都督大掌拍在桌上,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顿时阴沉的不见天色。 玉绵见到他这种脸色,不由吓得指尖发白,觉得自己又是无端里捅了马蜂窝,惹了龙王怒。 她心里百转千回,脑中想了一千种被秒杀的可能。 但是赵恒却是略略抬眼,宽袖抚掉了桌上的茶盏,吊着脸子走了。 见到赵都督阴云密布的脸,田翘心里一惊,觉得自家小姐可能又捅了马蜂窝,忙着急的进去了。 生怕她自家小姐被赵都督捏死在房里。 而外面候着的姚管家却是皱起了眉头,他见惯了赵都督清冷肃然的模样,从来没什大的情绪起伏,就算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可是在这秦三小姐跟前却是一日日不是被气的脸色青黑就是气的三日不言。 原本还以为那秦三小姐是个聪明的,不想却总是这般仗着有几分颜色就在太岁头上胡折腾。 女人总该有个度,总是这般无理取闹的,怕是几分新鲜劲一过,啥玩意儿都不剩下了。 这会子走了,指不定下回什么时候来,到时拉下脸再去找,那就不好看了。 田翘站在窗前,见到姚管家走远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关上窗户,打扫干净了那些碎裂的茶盏。 “小姐,您这又是何必,太岁头上动土……”田翘轻轻地摇了摇玉绵的身子,颇为担心玉绵。 玉绵拿起碟子里一粒腌渍好的青梅,用小银刀细细的将核儿去除。 看见田翘正在倒茶,玉绵便细细叹了一声,“一宫主位,是初一十五接受配殿的妃嫔请安的。只是身为一宫主位的后妃,被当众羞辱了,却只能回大梁来等待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大梁若是真的厉害,她也不会在那边儿被人欺侮成那般……都说彭城公主跋扈冰冷,可是私下里忍受的却是没人在意的。” 第79页 兴许是同是天涯棋子的命运,一时之间太过生气,所以一个控制不住全都把怨气洒在了赵恒的身上。 但是这一招挺狠的,直接拿无能来暗喻赵都督,也实在是把锅扣大了,毕竟他才是大梁最励精图治的。 真正腐朽的是大梁一代一代的皇室。 自是这样倒也有好处,那便是确定赵恒短期不会再来用膳了,玉绵吃了酸甜的青梅,悠悠然道:“这是我第一次激怒他,大约也是最后一次,谁也不欠谁,单纯的棋子利用关系,少些感情,这样还好些。”今后这个郡主府,应该又成了冷寂的后宫一般的地儿了。 田翘却是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看着玉绵面色悠然,田翘不由抿着嘴,方才赵都督气到极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表情是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个不懂事的秦三小姐,就连姚管家都险些成了挡炮火的…… 可是到了后来,却再也没有旁的。 等到明日去钦天监点卯,玉绵却听于监正说了些彭城公主的前尘往事。 说是彭城公主当年回来是因为故意打翻了陈国宠妃静妃的安胎药,导致静妃小产。 陈国静妃,也就是现在的西太后,陈国新君的亲生母亲。 当时的彭城公主也并非是故意要打翻那碗安胎药,只是因为当时彭城外感风邪,寒气入体,又不爱喝那些苦药,这才弄得出虚汗、咳血。 而这个病却让有心之人私下里算计了,而陈国的先帝也是个昏庸的主儿,白白冷了人心; 现在来了大梁这几年,倒是医治好了不少。 到了陈国使臣来迎他们的嫡太后归国时,玉绵就站在钦天监专门祈福的队伍里。 看到赵都督一身铠甲站在最前,玉绵不由攥了攥手儿,他有他的难处,尽管是权臣,手中掌握权力,但是行事也是处处掣肘。 现在的大梁不是堆金积玉,而是国库里已经被大梁皇室和宦官折腾的没钱,前线的将士还有两郡受到洪水的百姓都需要花钱,处处为难。 只是如今彭城走了,却也摆脱不了日后的命运,大梁和陈国先前建国时期起就有相互灭国的诅咒,日后拼个你死我活,不管谁赢,彭城都是最不好受的那个。 亡国奴还是战败国的太后,哪一个都不好听。 只是江山大事,当真不是后宅的拌嘴,不仅仅一个彭城为棋子,整个大梁疆土上,但凡落在百姓家国存亡上,就会是千千万万个彭城。 怨不得,没法儿怨,就连赵都督也是棋子的一颗,只不过是棋盘上最重要的那个“将”。 所以这事儿,她当初的确对赵恒有着扣锅之嫌。 待彭城走后,于监正便拜托玉绵去礼部送一东西,玉绵想着礼部没什么认识的人,也没什么,便点头应下了。 但是不想,等去了约定的地方找礼部侍郎,兜兜转转的好几圈,见一个男子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口旁,正要走过去,却发现竟是自己刚刚得罪过的赵都督。 玉绵转身要走,却听他沉沉道:“站住。” 玉绵想要拿着送东西的事儿推脱,不想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淡淡道:“有关彭城,我的确有失,日后不会再有这等。” 玉绵正要说话,却被他捏住了腕子,道:“东街有家馄饨铺子,现在去吃。” 这语气,不容置疑,玉绵也因为那日自己说了过失的话,便随着他去了。 这会子馄饨铺子里全是人,又是极热乎的汤水儿,两人身上都是汗,玉绵更是怕热的,一张脸儿被热汤熏蒸的红扑扑的,像是一颗刚熟了的小草莓,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赵恒往玉绵身边微微一坐,玉绵一时不由推搡的躲着,口中着急道:“都督,这么晚了,玉绵需要回去,现在刚吃了这一身的汗,要回去洗……” 话未说完,就见一张极薄的唇深深敷在她的唇上,她极力的挣脱,那捏着自己腰的手却更来劲儿。 玉绵歪了下头,张嘴咬住他的下唇,并没太过用力,但是却瞬间让赵恒身体突然紧绷起来。 天气热,性情本来就燥热,再加上这些日子朝事忙的焦灼,如今来了这馄饨铺子,见小东西吃的面色红润的跟一只甜果子似的,更让人心头起火……这才失神的亲了上去。 玉绵最后这一咬,却像是点燃最后一根克制弦的火``药,什么理智和肃然都炸没了。 玉绵只想着要赶紧回去洗澡,却没看到捏着自己腰身的手却是更灼热用了气力,恨不得将自己捏融到身后的胸膛里。 等玉绵意识到这事儿有些发展的超乎她的控制,正要想法子,却见赵都督面色冷凝,一个使力径直将她抱起,随后朝着二楼的雅间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高甜模式~~~ 第40章 这家馄饨铺子的二楼便是客栈, 算是一应俱全的,那小二看到赵都督抱着玉绵往二楼走,忙笑嘻嘻的在前面引路。 待门一关, 那小二就屏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一个烧热水的耳聋婆子。 正巧是五月的天,又是在阁楼,房里热的很,再加上刚吃了热腾腾的馄饨, 玉绵脸儿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雪白的脸儿瞬间就热得红彤彤的,被发髻上的珠花一衬, 更是明眸皓齿, 桃笑李妍。 此刻的赵都督倒是明白了那些昏君为何要每三年选秀, 真荒淫起来,倒是别一番趣味。 第80页 玉绵一双湛湛有神的眉眼却是慌得厉害,方才吃馄饨时, 被他一拉, 玉绵便觉得事儿有些不好,而此刻小阁楼上除了一个聋哑的婆子, 便再也没了旁人。 因为那婆子不停的烧热水,整个房间里更是燥热的焦灼,尽管襦裙甚薄,但是屋不大一会就湿透了,那纱裙紧紧贴在了圆润的小腿儿上。赵恒尽管是个清冷性情,但也是热的心烦,索性将长袍上的系带慢条斯理地扯开,里面一件白纱的里衣已经被汗打湿, 紧紧贴在曲线极为英俊的身子上,“你方才说沐浴,旁边净室水势热的,可以一起去洗。”他将解开的长袍扔挂在正中的衣架上,侧目朝着玉绵说了一句。 玉绵并不曾见过男子的身子,而赵都督虽然面容白皙冷峻,但是身子却是实打实的武将身子,肌肉和身材好看的用“俊极无俦”毫不为过。但是这身子好看归好看,这般光明磊落的邀约沐浴,却是吓了玉绵一跳。 玉绵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是不明白天下男人都是一般黑的。 不管清冷肃然还是端正清煦,真正动了情``欲,都是一般的模样。 玉绵脖颈间和掌心全是汗珠儿,只觉得方才是不该来的。 难怪世人总说男女大防、干柴烈火的……如今这等燥热的地方,稍稍一动便是擦枪走火的,尤其是赵都督这等俊冷又迫人的。 “都督,我身子不适,胃里翻腾,先走了,都督且先行沐浴。”玉绵紧紧抓着领口,顺着墙角要往外溜。 但是赵都督苍鹰一般的男人,到了嘴里的肉儿岂会让她逃了,再者看着小东西面色红晕,薄汗打湿额前细发的模样,伸手将那绵软清甜的小果子揽进怀,白玉般的脸,大大的眼儿,无尽的娇小玲珑,甜美可爱。 先前他一直怀着成长了快二十年的矜贵清冷,尽管对这小东西很喜爱,但是强迫人却没什么意思的,可如今真到了男女这个层面上,那些条条框框一下就飞了。索性翻身将人儿抵按在雕花木门上,微微抬起海棠花一般清丽干净的腿,薄唇贴在那细细白白的脖颈说:“无妨,胃痛也有旁的医治法子……” “……” 木门一阵阵的响动,小二在楼下跑堂,偶尔听到两声娇腻又羞赫的声音,勾唇笑了笑,便朝着掌柜那边儿说事儿去了。 倒是那个烧热水的婆子,抬眼的功夫,看到雕着缠枝纹的木门,起起伏伏,门环叮叮咚咚。 她看着木门旁,见一只珠花上的红宝石珠子从门缝中滚落下来。 她走过去捡起那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珠子,一直守着旁边的烧热水的炉子,一直守了半个时辰,最后又狠狠往炉子里添了十块火木炭,更等更等的火苗子,汗珠也顺着头发滑落下来。 就像是此刻房里的赵都督,高华矜贵的凤目里挂着些红,白皙干净的脊背上明晃晃的几道指甲划破的印子,甚是狰狞。 等小二再进去送热水,却见赵都督迅速将宽大的外袍扔在床榻上,正好罩住白皙如玉的佳人,小二想往里看,却被那屏风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放下,出去!”赵都督声音略带暗哑,还有一丝别致的清爽。 小二往净室里送热水,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极为浓烈霸道的气味,小二闻到味道,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忙捡起地上的濡湿的里衣,拧头出门去了。 待到了门外,将那里衣扔给烧水的婆子,低声说道:“去,拿着扔了!” 那婆子看到上面的东西,先是一怔,随后便拿着那里衣朝着一旁的小黑屋子里去了。 一片混沌之中,天色渐渐昏黄下来,还未到晚膳时间,就处处雷鸣电闪,紧接着便是一阵大雨滂沱。 田翘见赵都督抱着玉绵进房,还以为受伤了,结果等寻了机会进门,就见玉绵一直泡在木桶里,用干净的薄荷叶子揉碎了在腿根儿前搓洗。 田翘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待捧过干净的衣裳来,却见玉绵走路身上虚浮,甚至有几下都差点儿跌在一旁的四宝花瓶上。 田翘见玉绵一脸的不高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 其中的缘故。 而赵都督却是俊脸挂着淡淡的笑,像是解决了千百年的大问题似的。 过了没半个时辰,赵都督便传了膳。 精致的四只描金碟子,上面摆着爊鸭、姜虾,参鸡汤还有炒蟹,旁边四只小小的碗碟摆着百味羹、紫苏鱼、金丝肚羹、河豚汤。玉绵坐在一侧,赵都督则亲近的坐在她旁边,一侧是姚管家和几个丫头随桌侍候、布菜。 整个晚膳,玉绵只喝了一口茶水,随后便是对赵都督皱眉,怒目而瞪。 见到玉绵这幅模样,田翘忽然紧张不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个缘故,但是整个大梁也没人敢这般给赵都督吊脸子啊,尤其,现在还当着人。 “都督,请回。”玉绵小嗓子带着微微的哑,一张清媚的脸儿更像是夹带着冷冰茬子。 外面大雨磅礴,于情于理都该留客的,毕竟府里客房空的不是一般的多。 听到田翘这话,玉绵看着赵都督撑伞款步出门的模样,不由苦笑一声,“请佛容易送佛难,难怪母亲生前总说不要招惹权臣……如今我算是知晓了。” “说的也是,朝里这些事,您一个姑娘家,可操劳了……”田翘看着玉绵,心疼的说了一句。 “操劳……的确,摊上这么个龙精虎猛的赵大权臣,不操劳是假的。”玉绵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腿儿。 第81页 虽然未曾做到底,可大约她也算是知道了男女那档子事儿。 清白这事儿,自打男女夜黑风高同处一室那刻起,便再也没了。 玉绵第二日便在朝里告了假,原想着过三日再去钦天监,不想素来朝政繁忙的赵都督下了朝便来了。 “听说你这天米水不沾牙,可是怄了我的气?”赵都督将她揽进怀,修长的指节微微抱着她的身子。 那日,他未曾入巷,但是那种绵软柔滑,却让她失神,她被磨得疼得泪花打转,他也未曾停,如今算下来,的确是他太着急了。 尽管小人儿极力的反抗,但终究还是屏退了所有的人,拿着化瘀的药儿涂在了肿了老高的腿儿上。 自打这之后,赵都督吃闭门羹的次数更是一日频繁起一日。 田翘时常看到的就是玉绵冷着一张脸儿,见到赵都督来,只是称病,总不肯出来。 而赵都督那等权倾朝野,受众人捧着爱戴着的,却是处处宽容玉绵的胆大妄为之事。 倒真是有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肚量似的。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玉绵是想躲着赵恒,但是定国公府中有喜事儿,却再次将两人凑在了一起。 这次,定国公府老夫人做寿,邀请了不少的人,其中还包括一些大臣的家眷,秦府这次就是余氏带着白女滢一起来的。 刚来到府邸,余氏热络着跟那些大臣的夫人们说话,而定国公府老夫人却静静看着白女滢,突道:“可是找到你那戒指了。” 听到这话,余氏撇撇嘴角,一个戒指,还闹得老夫人知道,真丝小家子气,想着想着便瞪了白女滢一眼。 白女滢再也不是之前的轻慢模样,而甚是紧张,“那是我初初嫁给夫君时的陪嫁戒指,是母亲精心挑选留下的,有钱也买不到……” 余氏冷睨了白女滢一眼,径直将一锭银子扔给她,“这世上还有银子买不到的东西?!” 一清脆声响起,那银子滚落在地上,众人纷纷看向白女滢,白女滢脸儿瞬间就红了。 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被众人捧着,被秦家哄着的那个白女滢。 玉绵坐在一侧,见到程子聃来,倒是在假山旁交谈了几句,程子聃素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见到玉绵便拿出了一只小小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一对蝴蝶,旁边是芙蓉花瓣,“玉绵,这是母亲托我带给你的。” 玉绵极为喜欢那对蝴蝶,便点头道谢,在和程子聃三言两语的谈话中,玉绵却隐约听到几个关于赵都督的字眼,大约凑成一句是蛟龙于云海之间…… 说白了就是,大梁的江山任赵都督翻云覆雨。 定国公笑呵呵的看着赵都督,半晌敬酒间,定国公夫人却领着一个跟玉绵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过来,那女孩子脸白如玉,长长睫毛弯弯的,甚是可爱,一看就是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甜美文秀的大小姐。 定国公见到自己夫人领着女儿出来,瞬间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定国公是难得的高手,忙说说笑笑的把女儿介绍给赵都督认识。 现在整个京城都盛传都督的嫡妻白静烟只是冲喜进门的,都督并不喜欢,且从未同房,指不定什么时辰就被休了。 所以,定国公是十分乐意将女儿介绍给赵都督认识的,日后万一休妻时,也有个参选的机会不是? 一旦参选,只不定就是飞上枝头,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白静烟在一旁坐着,看到赵都督和定国公那女儿相视一笑,不由猛地攥紧了掌心,心中的妒意简直快扣不住锅。 而定国公夫人看在眼内,笑意更深。 而定国公府的小姐,看到白静烟看着自己,便神色淡然地朝她道:“都说夫人您是冲喜进的都督府,无凭无据的,竟是编排人,我都差点信了~” 白静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本就是个牙尖嘴利的,当场便拧眉道:“信不信的,我都是,那些削尖了脑袋的往府里头钻的贱人,仔细夹断了脖子。” 定国公府小姐听了这句,依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这样倒真是好了,白姐姐可要日日里拜佛求神的,省的木门不够结实,夹不断那些真能勾的住都督的。” 白静烟见她轻声轻气的就气不打一出来,但是细细听她说的勾住赵恒的,又犯了恼,恨不得立刻就揪出来,收拾干净了。 赵恒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随便想了个由头便去找玉绵了。 一把掀开车帘,见马车内赫然是一张他心尖儿上的俏脸,不由一步迈进去,道:“现在户部发粮给吴郡和宣城郡两地,周济受洪水的那些百姓,现在有些官员加火耗,咱们去瞧瞧!” “这个我不大清楚,都是朝里的事儿,瞧了也不比那些懂得,都督还是带着夫人和定国公府小姐去瞧瞧。”玉绵伸手要打下车帘儿,又道:“我还要去祭拜母亲,都督请便。”说完,还望马车的一侧避了避。 赵恒是听出她言语间透露的不乐意了,纵是不想与这小女子争辩,但是俊脸依旧是禁不住变得铁青,语气也近乎训斥,“男人的酒场便是这样,塞个女人,介绍个花娘,终究是种风气,我连收的心都不曾有,你又怄我什么?!” 赵恒这些日子见玉绵避自己如蛇蝎,也觉得自己那日的确有失,但是他已经步步退让,如今她这幅急切将他推出千里之外的模样,倒是让他心里十分不快。 第82页 玉绵听到这般说,便借着耳疾的由头,故意装听不见。 赵恒见她一脸坦然的靠在马车壁上,没有一点儿向他解释的意思,清俊脸上顿时又青黑了一层。 玉绵见他两眼灼灼看着她,不由心里又一惊,她这是在做什么,给权臣甩脸子,怕是命不要了。 想到这儿,又不由端正了身子,软软绵绵道:“都督不要误会,都督酒场上饶是收了谁,便也不关系,我也不会怄,若是当真惹了我,我便用了符咒,直接日日夜夜的念,咒死她还来的干净。” 玉绵声音轻柔宛转,跟黄莺鸟似的,不想这言语却是恶毒的跟刀子似的。 赵都督嗯了一声,颇有点咬牙切齿,“好端端的好姑娘,哪里学来的刻薄毒妇模样,这样做夫君的岂不是日日里防着?” 听她这般一说,赵都督忽然心里一紧,忽然有种这小东西需要丈夫好好管束的责任感。 第41章 赵恒其实对女人关注不多, 那些整日往跟前凑的女人,也都是些守礼端庄的。 且不管是表面上端庄还是怎么的,总归他从未见玉绵这等直接吃了醋, 就拿着看家本事来咒人的,还是嘴上说。 赵恒忽然气的俊脸微沉,正想着如何循循善诱,玉绵却没空理会方才说的那些话,见到定国公府养的一只小猫儿, 便将一些肉脯撕成小小的肉丝儿来喂它。 看到小人儿这般优哉游哉全无悔过之心的模样, 赵恒忽然道:“秦三小姐!” 听他语气带着一抹异样,玉绵忙放下手里的肉脯, 刚毅转身却被他捏住了下巴, 俯身将薄唇帖了过来。 的确, 教养小女子,跟训练演武场的兵将不一样,不能硬生生的来, 要“循循善诱”。 过了好半晌, 听到有脚步声,玉绵忙推他, 这才稍稍分开一点点,玉绵的发顶微微挨擦着他的下巴,红脸恼道:“光天化日,又是在外面!” 赵恒微微敛着眉眼,目光却依旧死死落在玉绵那张水润的小嘴儿上。 玉绵蹙眉道:“我方才的确言语有失,我该向太~祖皇后编纂的《女修》一般,要面不漏怒色,学习文姜举止有礼, 三尺头上有神明……” 赵恒侧目,金色的夕阳照在她脸上,白玉般的肤色,一双明净又清媚的眸子,美的的确称得上是康禄山嘴里的‘小仙女’。 尤其是那张嘴儿,水润带着微微的红,好像要将人心活活的润进去,揉成沫。 玉绵转了转手指上微微松开的戒指,又正色道:“那我先回府了,你……” 话音未落,赵都督忽然反手将她拉在怀里,借着马车微微的遮挡,不由分说地将玉绵压在了马车上。 日光漏漏,落在两人亲在一处的唇上。 一旁攥着缰绳的马夫忽然一顿,一双细眯眼儿瞬间就惊的凝固了,就连方才蹬蹄子的马也安静如同僵住了一般。 定国公府的大门呮呀一声开了,玉绵忙要推脱,却听他轻声道:“别动。” 玉绵鼻尖都是赵恒身上惯用的清淡冷肃的薄荷香,赵恒看到玉绵小口喘气,便轻捧起玉绵的脸儿从额头一路吻下去,月眉、眼睛、下巴…… 修长的手也渐渐往束带的部位摩挲、撩拨,玉绵伸手去拨他的手,却被他按压的更紧了些。 尽管知道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再出格的,但是这大庭广众的,若是被出来的人看到…… 正万般着急时,宫里的侍卫忽然来了,赵恒这才把玉绵抱上马车。 “都督,陈国送来的面首,有一个意外身亡了。”侍卫面色沉静的说着,但是手指却不经意的顿了一下。 两人对面站着,赵恒向西望着天边灿红的晚霞,并未说话,过了好半晌,那侍卫还是忍不住,继续道:“太后娘娘也忽然卧病再床,请了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但瞧着精神头实在不好。” 听到这话,赵恒回头看了眼正说着太后“病情”的侍卫,薄唇微微一勾。 太后倒是装的一手好病,至于她为什么“病”,赵恒心知肚明。 “请了曹太医?”赵恒淡淡问话。 那侍卫点头又摇头,将大体太医院去的人手跟赵都督说了一遍,道:“钱太医要来的,临时有事,就换成了曹太医。” “太后这场病,怕是大了。”赵恒负手而立,眉目中闪过一抹鄙夷,整日跟那些面首滚在一起,怕是珠胎暗结了。 赵恒才赖得管这些,连由头都不找,安排玉绵马车回府后,便直接走了。 侍卫尴尬的站在定国公府门口,一时间不知所措。 小风细细的吹着,把小路旁种着的菜苗儿吹着晃悠悠的。 玉绵马车刚到了半路上,忽然被宫里的一队侍卫截住了车马。 穿着暗红色圆领袍子的侍卫长,朝着玉绵沉沉道:“秦大人,太后这会子精神头不好,宣您进宫一趟。”说完便一把将赶车的马夫推在了地上,回头看着马车帘儿,低低道:“秦大人记住,您是为太后挡灾的,不瞒大人说,现在太后精神很不正常。” 马车赶的跟急命似的,玉绵在马车里晃得还撞了好几次头,她思来想去不过不过记得赵都方才的那声“冷哼”。 但是光靠那声鄙夷的冷哼,玉绵也依稀猜到太后的情况,无非是后宫里那些尔虞我诈和腌臜。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和康禄山送的那些面首有关系。 第83页 待到了慈康宫,只见太医院的一帮太医围着,周太医看看一旁的院判,为难道:“倒是没往疯癫病上想……”说着又看向右边的曹太医,“如今如何是好有别的法子?” 张太后浪荡风骚了这些年,真不想这次因为吃了堕胎汤药,竟引起了年轻时曾犯过一次的疯症。 如今疯疯癫癫的,对太医院这帮人来说很是为难。 玉绵刚进门,忽然见张太后衣法不整的从架子床上跌下来,衣裙上带着些猩红,随后扑过来一把拽住玉绵的衣袖,“冤魂索命,给小贵子多烧些纸钱。”说完又猛地推开玉绵,惊恐地捂着头大哭,“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没有红杏出墙,您相信臣妾……” 太医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疯癫症就是这般,一些事儿一切愧疚,紧紧压在心底,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有尽头。 如今赵都督目下无尘,懒得搭理张太后这些事儿,他们太医院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想这偷偷给的堕胎药,竟然能勾牵起这等疯癫症来。 曹太医要过去施针,针包还未取出来,就见太后拿着手大力的拍头,蜷缩在墙角上,额头上汗珠一颗颗滴落,突然惊惧而死。 曹太医和太医院院判就站在一旁,见到太后疯癫的惊惧而亡,也是给吓坏了。 太医院的人见惯了后宫的诡谲,更是天然养成了一副人精圆滑,曹太医和太医院院判两人见事态不对,竟是一推之下甩锅给了玉绵。 “秦大人是为太后挡灾的,怎么的越挡越厉害了,为何不及早向我们太医院早早的报告!”太医院院判拿腔作调的站出来,索性甩锅甩了个干净。 玉绵虽然是个聪慧的丫头,可是比起这些常年浸淫在后宫里的这些人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再者她亲眼见太后一个个好端端的人,忽然惊惧而亡,也是吓着了,一时间竟喃喃的真说不出话来。 慈康宫的掌事宫女见状,心中叹息一声,知道这事儿最是怨不得玉绵。 她最近也看太后与往常有些不同,这是从康禄山送了那些面首来就开始的,只要稍微缜密和细心些就会在注意些,可是她并未往深处想。 只是此刻,她只有一个明哲保身的想法,即便见到玉绵被诬陷,也只是叹口气,便走了。 而刚好来慈康宫办差的现任礼部侍郎宋寂却发现了太后暴毙之事的可疑之处。 太后一直好好的,怎么那些陈国面首一进宫,太后就变得疯癫?再者太后是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葵水已经没了,怎么怀上的孽种? 宋寂草草一想便找到了里面的端倪,只是宋寂是个胆怯的人,尽管被赵都督抬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上,但是骨子里的害怕的毛病却是在的。 尽管这事儿不大,但宋寂还是手指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都督说为了江山祈福,提议秦大人去卧佛寺小住几日。” 卧佛寺是京城最著名的寺庙,卧佛寺的院子里有一株梧桐树。树干粗壮得有五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底下的树根更是凸起得跟虬枝一般,京城的人常说这是大梁的神木,祈福特别灵验。 曹太医和太医院院判一听宋寂搬出赵都督来,顿时回视他,“为江山社稷抄经祈福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们虽然不害怕宋寂,但是却害怕赵恒的,赵恒说的话,哪怕只有一句,他们也是不敢悖逆的。 “行装已经打点好了,请秦大人立刻启程!”宋寂是怕夜长梦多,不等太医院院判开口,他便急忙的安排玉绵出宫去了。 一出宫门,宋寂便立刻屏退了车夫,亲自驾车,朝着玉绵道:”宫里暗潮汹涌,姑娘还是快些离开,都督此刻被兵部的事儿缠的紧,一时间走不开,只是姑娘千万不可离开卧佛寺!” 宋寂猛地拉紧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撂这蹄子飞快的跑着。 玉绵手紧紧捏着窗户的边缘,想起张太后方才疯疯癫癫拉着他的袖子说冤魂索命烧纸钱的光景,不由备感凄凉。 原本那般艳丽的女人,忽然就疯癫的泪眼迷朦,可怜之极。 宋寂怕这一切都是有心人算计的,更害怕那有心人目标就是玉绵,便抄了小路走的,小路不比官道,砂石很多,还有许多的山涧峡谷的。 到了一处山涧的入口处,玉绵只听得马车一阵急刹车,片刻便听到一声清雅和煦的声音传来,“玉绵。” 玉绵掀开车帘儿,只见程子聃一身玄色的长衫,温柔地看着她。 程子聃原本想着定国公府的家宴散了便去找玉绵,不想被武国公府世子绊住了脚,等忙完了却听了太后暴毙的事儿。 太后暴毙,最首当其冲的就是玉绵,程子聃心里发愁,以偶感风寒为由忙去宫门处等,后来才知道宋寂带着玉绵要去卧佛寺的事儿。 玉绵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听到程子聃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担心,不由心里一阵暖暖的。 对程子聃,玉绵只觉得这个人温雅和煦,好的不能再好,如今这般只言片语中也是对她的关心。 而程子聃见到玉绵看着自己,倒是也不像往常那般脸红闪躲,而是清煦如春风一般地看着玉绵。 正在这时,也不知怎的,宋寂赶得那匹马忽然受惊了似的,猛地抬起蹄子拉着车直奔着山涧冲去。 程子聃见马车过来,忙把玉绵拉到了一侧的巨石旁躲避。 第84页 还未缓过神,只见那马车连带着宋寂一下滑跌进了山涧之中。 玉绵手心灼热,不由冒了薄薄一层汗,她当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紧接着便是眼睛一白,朝着那巨石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手及时将她抱起。 玉绵原本神自己就不好,如今又接连见了两场命案,还都是切切实实的跟她有些关联,顿时就精神处在一种高压状态下,产生了间歇性的昏厥。 程子聃及时的抓住了玉绵,待抱着那刻,一股无可言说的绵软萦绕在掌心,还未缓过神,就见小人儿抓紧了他的衣袖,昏沉间潸然泪下。 也不知怎么的,玉绵这一昏,倒是牵连出了旧日里孤苦伶仃的时节,当时叶氏被休之后就做下了一身病,玉绵脑中记忆里全是那股子苦药汤子味儿。 恍然间,竟像是又看到了叶氏,一时间,悲喜交心,竟不由得潸然泪下。 程子聃皱眉,将一双干净的手又收的紧了些,他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可是这次,他不想再像往日那般。 他脑中想的只是他要护着这个女人,再也不让她哭。不惜一切代价。 想到此,便差了马夫,径直抓住缰绳,将马车回转,径直朝着卧佛寺相反的方向去了。 风吹散地上的尘土,山涧旁两道狰狞的车辙子,径直有道滑落跌进山涧的划痕。 赵恒站在山涧前,一旁的风声和鸟叫声传进耳朵里,不由皱起了眉头,一张原本清冷肃然的脸瞬间就青黑的不见天日一般。 赵都督一动不动地在山涧旁站了半天,眉目里的神色益发凝重。 “宋大人说带着秦大人去卧佛寺,下官还想阻拦来着,但宋大人说您让秦大人去卧佛寺祈福……”太医院院判吓得脸色苍白,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嗯。”赵恒冷睨了院判一眼,拧眉离开了。 院判不知赵都督心里所想,还以为不小心破坏了赵都督的谋划,所以心里一阵阵的忐忑。 而素来平静无波的赵都督,此刻心里却是百味翻沉。 尤其是看到那道狰狞滑跌的车辙子,更是不由得暗自懊恼。 他从来没想过那个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女人会以这种方式向他告别。 现在所有的探子都已经出动,整整一宿,全是“找不到”三字,这三个字像是一道符咒一般紧紧贴在他的命门上,那种绵软和清甜仿佛还在指尖,可是那人却早已经不见踪迹。 赵都督素来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心里一揪一揪,憋闷又恍然的疼。 “都督,这是在慈康宫发现的。” 刑部员外郎王仲宣走来,将一只小小的玉瓶递给赵恒,低低道:“有人给太后下了失神的药散,且下的剂量很大。” 这种噬魂散是从铁勒国传过来的,能使服用的人失魂落魄,剂量一大就会六神惊惧而亡。 见赵都督一直坐着愣神,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王仲宣又继续道:“恨极了太后的,除了永王再无旁人,只是永王怎么得到铁勒的毒药,却是一大疑点。” 王仲宣手指蜷缩,不管是铁勒还是永王,总归这场精心设计是达到了目的。 除掉了太后,只对付小皇帝 就简单的太简单了。 毕竟按照皇家血脉来讲,他永王就是第一顺位,就像是汉朝的海昏侯刘贺,能获得血脉上的第一顺位。 “都督,现在太后和秦玉绵都死,现在只要把罪证全部推到秦氏身上,说秦氏咒死了太后,引永王来朝,到时一网打尽,”王仲宣出狠招,继续道:“到时就是都督您黄袍加身改朝换代之时。” 赵恒听到王仲宣的话,不由皱眉。 王仲宣是他的至交,从他微末之时就一直为他鞠躬尽瘁,如今谋略才智皆可入侯拜相,但是为了他还是甘心情愿地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 论起谋略,无人能敌王仲宣,但是把罪名全部推到那小人身上,却是让他厌恶, 真推过去,整个大梁将会生吞活剥了她。 可是,不得不说王仲宣这招却是除掉永王最好的战机,也是黄袍加身最好的理由。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上面纠结,若是按照往常的他,自然会毅然决然的摧枯拉朽,彻底的改朝换代。 可是此刻……他不想。 一点儿也不想! 王仲宣凑过来,认真的看着赵恒,继续道:“都督,战机不可失,一个女人而已,日后佳丽三千,什么样的都有。” 王仲宣是听过一些传闻的,只是不曾信,此刻见赵恒为了女人动摇,便又说了些坚定人心的话。 赵恒攥起拳,拇指死死扣在那枚玉扳指上,不由分辨道:“太后旧疾发作,秦官正入卧佛寺,为太后念经超度!” “都督!”王仲宣拧眉。 “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恒面色冷凝,言语带着不容置疑。 第42章 出门京城的时候, 程子聃看到道路两旁的一些老梅已经干枯凋落。 原本五月天正是老梅树长得好的时节,可是这里的梅树却极度的衰败。程子聃原本是想把玉绵现行安顿在这儿的,毕竟这里离着京城比较近, 有事儿也能知道,但是看到这等不吉利的老梅树,程子聃顿时就没了兴趣。 梅树若是接了梅子自然是好的,赏梅也是风雅对的,可是枯败的老梅树却是代表着短命早夭。 第85页 那日他见了玉绵心焦上火能晕厥, 便益发厌恶起这等不吉祥的东西来。 索性也便驾着马车直奔着此地十里处的龙堂镇去了。 因着男女不方便, 程子聃还专门花银子请了一个粗使婆子,那婆子已经照顾了许多人, 但是从没照料过这等娇弱的, 还不等说出一个字儿, 就被程子聃耳提面命了好多遍,要多多照拂,不可在衣裳食物上起偏差。 那婆子原本就是个老实的, 听到程子聃一边一边的说, 再加上程子聃又是个温柔和暖性子,她便以为玉绵和程子聃是刚刚大婚的小夫妻, 索性也便上了心、 总归不能伤害了人家的娘子去。 玉绵在这里休养了几日,倒是身上轻松了不少,便起身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纳凉。 程子聃进门,见到玉绵坐在小小的竹椅子上,朦朦胧胧的夕阳光照在她的脸儿上,水嫩嫩滑腻腻的,极为可爱秀雅。 玉绵抬头见他来,一张樱唇微微一弯, 微笑道:“可是忙完了?” 程子聃心里一暖,径直坐到玉绵的身侧,微偏了脸儿轻轻地凝视着玉绵,“龙堂镇今儿有夜戏,有白蛇传、战金山等剧目。” 程子聃说话声音轻轻的很好听,但是却没有那种逼迫性,反而举手投足间皆是尊重,不说强求不虚晃的介绍,只是说说龙堂镇夜戏的情况,选择权全在玉绵身上。 玉绵的手微微一动,她顿了顿,柔和道:“太后驾崩了,我是该回去的,毕竟宋寂还有那些马夫……又该如何向赵都督交代。” 程子聃静静地听着玉绵的话,表情全是温润耐心,“可是玉绵,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别人身上,人总是为自己而活。”程子聃沉默一会儿,“我盼着你能找到你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时时刻刻的隐忍着。” 玉绵回神,见他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地看过来,唇角微微弯着,淡淡的温和,如同人间四月天,让人只觉得心口陡然一轻,仿佛真能卸下万千的负担。 玉绵敛眉,手指微微一紧,自打叶氏走了,她便总是一个人,学着在余氏掌管的后宅里成长,学着保护身边的田翘,日子多久了…… 久到自己都忘记了。 她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尽管在外人跟前都是笑嘻嘻的,可是她自己却明白自己一直顺着那根不存在的路走下去。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可以放下,也从来没人要她做自己。 正想着,忽然见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朝自己伸过来,“不管日后的选择,今晚我带你去看夜戏。” 玉绵抬头看着程子聃,见他眉目清朗,笑容和煦,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肩上的责任一下像是卸下一般,“嗯!”玉绵点了点头,道:“我还未曾见过夜戏。” 等玉绵和程子到了龙堂镇,早已经热热闹闹的。 众人围在围栏后面,月光从高处流泻下来,月亮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之中,波涛澎湃起伏,雾气笼罩在起伏的波涛之上,整个天地似乎都被渲染成了澄明白色,玉绵头一回见到这等景象,不由十分惊讶好奇。 锣鼓声阵阵,由远而近,那些扮演剧目的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活儿,三十路手段刷的风风火火,那些观看夜戏的百姓笑声一片,掌声阵阵,紧接着便是翻跟头、耍杂耍,哐哐的,大半条街都很热闹。 甚至一旁春风楼的花娘都纷纷争相伸出头来,往那动静处探着头看。 玉绵很少见这等如此热闹的,忍不住也心情好了起来,程子聃回头,见她笑意盎然,明净如夏花,眉目中八九分的恋慕再也遮挡不住。 正看的热闹时,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拿着八卦图的算命婆子坐在角落里,眯着眼捯饬那些签筒和花签。 那算命婆子时龙堂镇最著名的命理婆子,只是大略摸摸人的手掌,便能知道这个人的命运路途,平日里一些有灾数的都是找她。 这算命婆子也是益发清高的很,从来不会为人算命。 玉绵和程子聃在路上走着,玉绵手里拿着一只糖人,程子聃手里提着松软的糖糕,挤在人群里头,看天边一朵朵绽开的烟花。 街上的人看着两人,一个清媚秀雅一个和煦润玉,倒真是郎才女貌,美玉生辉。 那婆子见到众人都在那里夸奖两人是好的良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突然站出来,非要拉着玉绵算一算。 玉绵自己便是通命理的,自然不信她那套胡扯,而程子聃却是温柔款款的看着那婆子。 那婆子捋着袖子,双眼放精光,扫了程子聃一眼,将地上的紫水晶镇石挪开,轻靠在墙壁上,微微舒了口气,放松了身体,道:“镜中月,水中花,看似好姻缘,可惜天狼星横截,寻常人怎么能扛得住星宿天命之人呢。” 程子聃听到这句,手指微微一顿,尽管脸色依旧温润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但是清澈的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失落。 众人看程子聃温煦和雅的模样,不由一阵心疼,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胆大夫人,拉了拉程子聃的衣袖,敞开嗓门道:“算命的人总是嬉皮笑脸混饭吃的,甭信她,一会子怕是要卖给你什么转运的灵石来改善姻缘了,指不定就三千两五千两的……” 那婆子却是冷冷一笑,直接卷起那些算命的东西,径直走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人家姑娘跟那天命之人是宿世的因果,莫要强折无缘花,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第86页 其中街上一个拄着禅杖的老和尚,用手重重揉揉眼睛,看着玉绵两人,半晌忽然一个喷嚏声,众人看向那老和尚,而齐王府门前却是一阵阵的烟花绽开。 玉绵抬头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烟花,尤其是最后一颗,更如同柳树的枝丫一般,微微的垂着,最后化为一缕孤烟,早早被风吹散了。 什么天狼星宿,什么天命宿世姻缘,她自己一个钦天监的女官都不曾看透自己的命数,旁人又怎么能看透那云遮雾绕的天命。 天命最明显的就是她十六岁生辰时,生祭了大梁,早早下地陪伴祖父和母亲去。 姻缘这事儿素来是跟她没什么交集的。 程子聃看到玉绵眼中的那抹情绪,不由压制住了内心的失落,朝着玉绵一笑,温和道:“走,这龙堂镇还有一条街,是极为活色的,各种工匠人,你发簪上的玉扣坏了,正巧过去看看。” 玉绵转头看向程子聃,不由心里一暖。 龙堂镇的北街是诸色杂卖,什么卖小猫的,卖养狗用的饴糖渣的,还有一些出卖各种手工艺和小摊子首饰。 其中一个小商贩,见到玉绵来,便拿出一小把冬瓜糖,笑呵呵道:“来来,姑娘尝尝咱们的冬瓜糖,还差九十九年,就是百年老字号了。” 玉绵听了这话不由一笑,那不是刚刚开张的新铺子。 程子聃看到玉绵笑,一双温柔清和的眸子也是弯了弯,跟那冬瓜糖一般。 绕过这些诸色杂卖,再往前便是卖小食品的摊子,上面有卖羊肉、鱼虾蛤蜊的都在这儿,这等地方也是老鼠流浪的猫狗比较多的地方,玉绵见到那些蛤蜊倒是起了些要煮汤喝的念头,便弯身去挑选蛤蜊。 这一弯身,那些冬瓜糖便掉落了出来,刚巧不巧的就被地上的蚂蚁给钓住了。 程子聃不经意地扫过地上,忽然见那些蚂蚁一个个多的已经蹬腿蜷缩的死在了冬瓜糖旁边。 程子聃眉头一皱,忙拉起玉绵,低低道:“此地不宜久留。” 玉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那些只舔了一口就死了的蚂蚁,也俱是大惊失色。 两人没再说什么,而是默不作声地走了。 太后暴毙,宋寂坠落山涧,赶巧都是玉绵在场,这场凶灾的确就是冲着玉绵来的,只是究竟是谁,玉绵却是猜不准的。 在逃走的路上,都是缺这少那的,还失了方向,多亏一个俏丽的周小姐从途中搭救,这才从茫然中得了清明。 那周小姐是个稳重周全性子,见到玉绵便大略猜出了一二,更是言语客气宛转但是没有想留的意思 。 待转头看到了从马车后走出来的程子聃,忽然脸就红了。 见程子聃款款温柔的道谢,周小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忽然拉住玉绵的手,朝着程子聃道:“家父偶感肺疾,不方便见客,但是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暂居在我家。” 程子聃薄唇微微一弯,“不劳烦周姑娘。” “称我瑞珠便好,千里相逢,自然是该请到家中的。”周瑞珠是个聪慧勇敢的姑娘,对程子聃更是一见钟情,见他执意要走,便又挽住了玉绵的胳膊道:“公子无妨,倒是我瞧着玉绵姑娘身子骨并不经得起折腾。” 蛇打七寸,这话倒是一瞬间拿捏住了程子聃。 周家祖上曾官拜宰相,遗留了百年的贤德厚重的家风,周瑞珠聪慧大方,周家一家人也是极为温厚。 一听说瑞珠带了朋友回来,周老夫人便专门来看望。 还特地带了些新鲜的西番国的水果子,一进门就笑呵呵的,“旁的不说,珠儿领回来的便是府里的贵……” 话还未说完,周老夫人接下来的字儿就被咽了下去,抬眼看去,竟是看到了那般好看的女孩子。 一身淡绿色的衣裙,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尤其是那双清澈的杏眼,更是将五官衬托对的格外的清媚。 周老夫人是个热情好客的,当下便拉着玉绵的手坐在一侧的软塌上,一双微微带着皱纹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玉绵,“叫什么名字?” 触到周老夫人微凉的手指,玉绵道:“小女玉绵。” 周老夫人看着玉绵腕子上那只白玉镯子,玉质细嫩,但是款式却是极为古朴,应该是传了不少辈儿的传家镯子。 看到那镯子又扫了程子聃一眼,道:“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竟娶了这般漂亮的娘子,若是这丫头未定下婚,我倒是想把我儿子介绍给这丫头认识。” 明显,周老夫人是认错了,看到那只祖传的白玉镯子,又看到程子聃对玉绵关心有加,便错认成了他两个是新婚小夫妻。 玉绵却觉尴尬窘迫,尤其是程子聃还一副忍下来的表情,温柔的笑着,极为认同似的,看着她格外尴尬脸红。 程子聃满脸微笑着,但是周瑞珠心里却憋着一鼓气,她是为了程子聃才邀请两人来的,早知道他娶了妻,她才不要插手这些。 只是周夫人热情,也没有那等棒打鸳鸯强行让女儿上位的心思,所以差下人在后院子的第三进院子里安顿两人住下。 玉绵性情软和和气,倒是跟周夫人相处的不错,就拿这蛤蜊汤来说,玉绵站在小炉子旁细细的洗着蛤蜊。 程子聃原本是忙着旁的的,看到玉绵在那里忙前忙后,从书桌后面走到了玉绵跟前,一双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手看,他看到那双柔滑的小手,脑中映出的便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念想。 第87页 一生一世一双人,儿女绕膝。 “绵儿……” 玉绵听到他这称呼,不由张口结舌。 “玉绵……”耳边传来程子聃清朗的声音,“不管是金刚阵还是二十万两的吉利钱,我都是愿娶的。” 程子聃靠的玉绵很近,他淡淡的声音和喘气儿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玉绵,我等你,一年、两年、三年……直到你愿意为我敞开心扉。”程子聃声音极为柔和,但是语气却是极为笃定。 玉绵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手里的蛤蜊一下掉落在水盆中,她从来未曾对程子聃动过男女感情,且…… 他说这话时,玉绵脑中忽然就浮现出来未来一年可能的下场,江山易主,自己也是…… 想到这些,玉绵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沉沉在心头,气都喘不出来。越想越觉得憋闷,甚至太阳穴也疼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要摆脱自己棋子的命运,可是程子聃却告诉她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人生中第一次任性,可是接受任性之下的结果却是难的。 她原本想着太后暴毙,不管背后是谁设计,只要赵恒有心,借着这次事件就可以将背后那些人全部都收拾掉,甚至现在还可能拉皇室下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赵都督却从未走这步棋。 甚至还满山涧的差人找玉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子聃倒是不明白赵恒此刻的心思,毕竟成熟的政客,是会把握住一切机会的,尤其是赵都督这般洞若观火的。 只是,他带着玉绵出来,却有些后续的事要安排,毕竟陈留侯府的人,他不能拖进去。 他必须找一个跟他极为相似的人,来掩人耳目。 所以,赵恒的探子到了陈留侯府,看到的和回报的都是陈留侯府世子程子聃开始跟着林总管习武,还将木栓断成两截。 赵恒只想着要尽快找到玉绵,至于程子聃是练武还是习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所以赵都督也没顾得上仔细听探子的话,而是拧眉朝着玉绵的府邸去了。 而玉绵却是在周府藏得严严实实,从龙堂镇到周府有一段小小的沙漠盐碱地,一般不是周家人根本辨别不出方向,所以经常有人因为掉相渴死在里面。 所以,越来越少的人来周家,尤其是从京郊来周家。 玉绵在这儿,是极为不好找的。 第43章 周家往南, 靠近平阳公主府邸,平阳公主是德太妃的长女,跟张太后最是交恶, 知道张太后暴毙后,私下纳了五个面首来庆祝。 玉绵也得了周老夫人的传话,听了这等话,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平阳公主, 玉绵是早有耳闻的, 刚刚大婚不满一年,就进宫跟先帝讨要面首, 先帝把一相貌伟岸俊雅的男子赏赐给盛阳公主, 平阳公主大怒, 五年没进宫。 如今太后刚走了,这位主儿又折腾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好在整个大梁都知道这个平阳公主荒唐, 小皇帝又年幼, 也便没什么。 但是周老爷子却是认了真的,认为府里的女孩子们要好好读读《女修》, 坚决不可效仿平阳公主的荒诞,务必要休养身心、贤良淑德,而周老夫人认为这是有助于成长的美事,便也诚心邀请了玉绵去。 客随主便,玉绵觉得在周家叨扰,自然不能拒绝周老夫人的美意,尽管玉绵很不喜欢听那等唠唠叨叨的 ,但还是着装准备了一番, 去了周家女孩儿们听学的玉芙院,与周家的众位女眷一起听夫子讲《女修》。 等玉绵进门时,周府的女孩儿们早已经到齐,一个个端坐书桌前,见到玉绵进门,瞬间一双双眼睛便盯了过去。 其实这些周府的女孩儿们私下都听说过嫡小姐周瑞珠带了两个人回来,但是因为两人是新婚夫妇,周瑞珠便恼了那个女孩子。 周瑞珠毕竟是嫡出,这些周家女孩儿们都是私下里议论议论,也不敢悖逆了周瑞珠的意思去找玉绵。 等到看玉绵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款款入门那刻,那些女孩儿们瞬间就手指握成了拳。 只见玉绵一双杏眼儿湛湛有神,面色极为白嫩,微微一笑,两边有只小小的梨涡,虽然装扮上极为简单,但是却遮掩不住那绝艳的容色。 周家的庶三小姐和庶五小姐对视一眼,也难怪周瑞珠急了,跟这般千娇百媚的女孩子怎么比?!要她们看来,那程公子虽然和煦文雅,但是却有些配不上那么天边的绝色。 玉绵落座,旁边的周五小姐不由凑过来,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的话,原本上面那个讲女修的夫子就摇头晃脑的让人发困,听那五小姐说话倒是打起了些精神。 听她讲了好一阵子,绕来绕去的,没个主题,但是不经意的一两个字眼儿,却总算让她明白了周瑞珠忽然冷淡下来的缘由。 说完了好一阵子,五小姐然后又和玉绵抱怨道:“最近这天气还真是怪了,两天三头的说下雨就下雨,如今这一下雨,那念经夫子怕是又要多逗留一日了,耳朵根子都磨了茧子了。” 玉绵耐心的听完,随后又宽慰了五小姐几句。 那五小姐见玉绵性子温和,便在脑中脑补了程子聃和玉绵加上周瑞珠三人的三角感情。 她觉得,周瑞珠对程子聃一见钟情,但是程子聃和玉绵又两情相悦。现在周瑞珠将两人带回府邸,故意支开程子聃,怕是就用尽手段,非要跟程子聃扯出些什么来,棒打鸳鸯。 第88页 五小姐原本是想看看热闹的,跟玉绵说了这半天的话,忽然觉得玉绵心眼儿好,容貌也好,心里就对玉绵起了恻隐之心,只觉得自己的嫡姐姐是个缺德女! 等到夫子授完课,玉绵和五小姐出门,只见程子聃撑着一把油纸伞,笑意柔柔的看着玉绵。 朦胧中,玉绵被五小姐微微一推,等回过神儿,只见自己已经趔趄跌在程子聃怀里,忙端正了身子。 五小姐噗喝一笑,一双眼睛像是带着星星,“快别多说话,你家夫君都望眼欲穿了!” 程子聃温柔地看着玉绵,玉绵脸颊发红的躲闪开了目光。 五小姐笑吟吟看程子聃凝望玉绵的表情,不由又掩唇一笑,见到嫡小姐周瑞珠来,便高声喊道:“嫡姐姐!” 周瑞珠应声回头,只见五小姐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道:“我原以为那些温柔和煦的男人是不会明目张胆表达感情的,不想竟是这等润物细无声,到底嫁人还是要嫁给爱自己的,至少是喜欢自己的,免得春秋日常,横刀夺爱后又日日守着张苦瓜脸。” 周瑞珠是个极聪明的,自然是听出了五小姐话里的意思,但是却反手将五小姐的小手按在掌心,那张秀丽绝伦的脸儿上噙着意思淡淡的笑,长长的睫毛宛如羽扇,浅粉色的薄唇微微道:“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五小姐玉珠皱眉看了周瑞珠一眼,周瑞珠的稳,的确是让她佩服。 不过两情相悦这事儿,跟性情稳重没有多大干系。 毕竟程子聃看玉绵时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这边,程子聃和玉绵两人在雨中走了一阵子,总算是到了院子。 正巧周老夫人那边儿送了晚膳来,这个时辰若是再自己折腾着做,指不定到什么时候,不当不正的,倒不如就接下了这晚膳,日后等回了京城,给她包上千两银子,也还还这情分。 这么想着,婆子和丫鬟便把菜一样样的摆在了桌上,桌子是肝经的梨花木,上面雕着吉祥的宝象纹,桌面上摆着的是些时蔬小菜,还有精致的糖粥,最引人的就是那碟子泡菜海鲜饼了。 泡菜是腌制的很好的,又加入了新鲜的虾肉、蟹肉,刷两层酱料,红红面儿,极为爽口开胃的。 这是程子聃第一次这般跟玉绵亲近的同桌用饭,只见玉绵用了两口糖粥便算了,一双亮亮的杏眼望着房里的那株夹竹桃。 程子聃放下手里的汤勺,温声道:“尝尝这泡菜海鲜饼,味道极好。”说完用公筷给玉绵夹了一块,只是手指却一个不注意触碰到了那绵软温暖的心上人手背上。 程子聃一怔,随后却目光灼灼地盯着玉绵的脸儿看。 顺着程子聃逼视的目光,玉绵心下一颤,目光躲闪了一下,随后便低着头抬手摆弄着腕子上的那只白玉镯子。 一人手里一杯茶,程子聃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可能会吓到姑娘,便又收回了目光,但是心里的分量却越来越重; 白日里,程子聃要打点京城的事,毕竟他一个侯府邸的世子,还是招人耳目的。 而玉绵则是去五小姐那里也是玩儿,也随着五小姐悠闲地看书,听她说些京城里的事儿。 玉绵容貌性情好,没过几日,倒是周府的那些公子都已经开始默默关注了。 五小姐坐到玉绵身边,看着玉绵白玉般的脸儿,顿时因为众哥哥的爱慕导致的对她的不满立即减了三分,拉着玉绵的手儿笑道:“程公子日日怕秦姑娘一人待着胡思乱想,便总是逢见我就让我来找你玩儿,的亏你们大婚了,要不我那些哥哥一个个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玉绵最近在周府得了一本子有关玄学的古书,她们钦天监的人最是感兴趣的。说是能指导占卜者入梦,能通过梦读懂所有人的内心。 当年叶氏在时,她也曾听说过,不过先前有诸葛氏操纵入梦术,妨三代子孙,导致灭门绝户,这入梦术才渐渐被世人遗忘。 时间一晃便过去几个时辰,五小姐唠叨了老半天便嘴皮子发软的走了,玉绵脑中全是入梦术,一直看着,极为入神,连程子聃来都未发现。 程子聃本以为自己可脾气温煦的不会着急,可是看到玉绵全身心在那本古书上,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让她注意到自己的贪欲。 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是后来那本入梦术的古书上就多了许多秀雅的字迹。 等玉绵改天再翻阅那本入梦术的古书,就看到在右角落上标注了许多注解,玉绵也是懵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 接近一个人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玉绵从来不知道程子聃竟然还懂这些玄术遁甲,甚至还注解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瞬时间,玉绵便对他产生了些好奇。 侯门府邸的世子,向来学得都是出仕的儒家经史,她们钦天监的那些符咒鬼神,最是被他们抨击的,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尽量抽空更新,大家久等了。 第44章 周府的女孩儿们不常出门, 周老爷便从外面寻了个匠人来,在后院子那片竹林里给女孩儿们扎了个秋千,嫡小姐周瑞珠便最喜欢去。 幼年时节, 这是周府女孩子们时常玩耍的地方,如今费了银钱甚至贴上了金箔,但是幼年时节的那份感情却不在了。 不过,这次周瑞珠去秋千架,倒是没遇见浅薄的姐妹情, 倒是雨中一次真正的“偶遇”。 第89页 原本只是匆忙一眼, 却见那男人一身白衣,身形颀长, 一双清冷的凤眼比天边的月色还美上几分, 比起程子聃的温润宁和, 那男子的雍容雅正,气度高华,是世间难比的。 周瑞珠喜欢这些好看的男人, 但是跟周家有联系的除了赵大都督的人, 便再无别人,再想赵大都督的部下, 又纳闷起来。 她曾差丫鬟去打探过,但是当时伺候的人似乎故意隐瞒身份,就连周老爷也是三缄其口,周瑞珠顿时就觉得特别生气。 但秋千架后耳房里的交谈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入了她的耳。 她凑在窗户前,只一眼就全然的怔住了。 微微的光晕下,只见那男子睫毛纤长,一双凤眼微微敛着, 手中端着一盏碧螺春,也没什么旁的动作,却清俊雅方的,超出了三界之外似的。 她承认自己对程子聃心动过,可是当遇到跟前这男人,周瑞珠觉得自己一瞬间就把程子聃给忘记了。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是心思极易改变的,再者那坐着的不是旁人,而是都督——赵恒。 比阳光还要耀眼明媚的大梁第一权臣,瞬间就照进了周瑞珠的心里。 赵恒那气韵、那俊脸,周瑞珠如何不心动? 娇艳的茉莉开了一整片,周家公子和他并肩自茉莉花丛中走过,夏阳炙烈,年少风华,周瑞珠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 “瑞珠。”周家三公子柔柔地看着周瑞珠,轻声唤了一声。 到底是十分不方便了,毕竟周瑞珠是未出阁的女孩子,跟外男相见,总不是好事儿,尽管那人是万人之龙凤的赵都督。 周瑞珠朝着周三公子带着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朝着赵恒偷瞄了一眼,只一眼,周瑞珠的脸儿便红了。 周三公子看到周瑞珠的表情,继续叹了一声,轻轻地道,“瑞珠,这是赵都督。“说完又转身朝着赵恒赔礼道:“我妹妹心性纯良懵懂,无意冲撞都督,请都督赎罪。” 赵恒刚要点头,看着周瑞珠的眼睛,电光火石间脑中就浮现出了玉绵的脸儿,那个看着温软的女人就是这般睁着一双水盈的杏眼刺挠嘲讽人的女人。 看到赵恒看着自己,周瑞珠脸儿就更红了,红的似乎能掐出水儿来一般。 嫁给赵都督这样无双又俊极的男人做妻室,不管是妻还是妾,总之荣华富贵,锦罗绸缎都是享用不尽的,且赵都督这人不光这些,才貌更是大梁一等一的。 周三公子看着瑞珠的表情,因为是同胞兄妹,瞬间就明白了那样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他们周家在这里算是不错的家庭,但是跟赵都督相比,实力的悬殊,不容他们放肆,且赵都督是他们周家的恩人。 看赵恒面色清冷,毫无表情,周瑞珠咳嗽一声,“府里得了好茶,都督用了茶再走吧,夏日里热。” 周瑞珠有一搭没一搭闲磕牙儿,正要招呼丫鬟奉茶,却见赵恒淡淡道:“改日。多谢。” 周瑞珠听到简短的话,瞬间眼睛里就泛上了些水雾。 周家姐弟几人之中,周瑞珠因为是嫡出,幼年时又体弱多病,所以被周家二老娇惯坏了。在周家不管大事儿小事儿,从来没被这般冷待过。 所以一时间有些接受不得,憋了一口闷气便浑浑噩噩地朝着女孩儿们居住的院子去了。 天色阴阴的,气压低的快下雨的模样。 “玉绵、玉绵……”袖子拽住,玉绵转过脸来,见周五小姐手里捧着一把开心果儿,笑的红唇微开,雪白整齐的牙露出来、 “五小姐。”玉绵回头,朝她轻轻一笑。 这五小姐,母亲是个姨娘,又不怎么得宠,膝下只有五小姐这一个女儿,说是个主子,其实在周府既无权也无势,府里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旁的小姐们挑选剩下的,不过这五小姐心性好,没什么心眼,除了不怕死的刺挠刺挠周瑞珠,旁的便再也没什么。 “那什么……我今儿听婆子们说我们嫡小姐今儿个被人放了鸽子。”周五小姐看着跟前的荷花池,也不看玉绵的神情,只是悄声道:“最近瑞珠姐可真是流年不利,按道理她的容貌也算是好的,尽管不能跟玉绵你比,但是放在京城,那也是出挑的,这是逢上了什么男人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玉绵不答话。 周五小姐却不懂玉绵的心思,只是压低了嗓音儿,道:“听说她请那位公子喝茶,那个公子直接就晾了她,真没见世间这般清冷人……” 说到后来,念念叨叨的说到了抄写女修上,这才笑容都没了,一副要赶紧回去的紧张样子。 玉绵见五小姐走远长叹一口气,一个庶出小姐都这般战战兢兢的,她的丫头田翘如今一个人在府里,继母余氏又是那般狠性的,还不知怎么收拾田翘。 想到这儿,玉绵眉眼里又恍惚了起来,小手也攒紧了腕子上的那只白玉镯子。 她无心说了两句,倒是在一旁的周老夫人劝解道:“尽管我老婆子不知道你心中的担忧,但是当避开则避开,安心比旁的都要紧。” 从周老夫人嘴里听了这话,玉绵倒是稍稍放了些心,觉得周老夫人说的有道理,现在这个光景,的确是避开为妙。 从周老夫人那里出来,刚巧经过周瑞珠的院子, 只见周瑞珠脸色阴沉,似乎一股子气从心口直接窜到眉心一般,从门槛踢出一个形容瘦弱的丫头来,先开了口道:“我这主子还未曾做什么,你个贱婢倒是先学会勾引外男了,幸好没有其他人看见,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身份!来了外男,你就上赶着去端茶送水,少了你就不行了?” 第90页 周瑞珠没有看玉绵,那被挨踹的丫头倒是瞥过来一眼,眼神中神情淡淡的,先是一怔,随后又像是探究。 毕竟玉绵是个外人,再者周瑞珠性情聪敏要强,那丫头又的确勾引外男再先…… 后宅的事儿,跟一潭浑水一般,最是说不清楚的。 等回到院子,玉绵说起这事儿,程子聃倒是说了几句。 大约这丫头一开始时是夏姨娘的人,夏姨娘死后,周瑞珠便强要了这丫头过来。 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夏姨娘曾给周瑞珠的母亲下过堕胎药,那碗药弄得瑞珠母亲差点小产死了,尽管现在府里不提,但是周瑞珠却一直记得,把所有对夏姨娘的不满,全发作在了那瘦弱的丫头身上。 程子聃正待细细的说夏姨娘,看见玉绵眼神中一丝隐隐担忧,便轻声道:“田翘那边儿,我差人去打点,你放心,无事。” 等到第二日,周五小姐来时,拉着玉绵的手儿,道:“每年这个时候大都是请了道士诵经祈福,祈福管个什么用,当年要不是赵都督大方,让随行的神医给嫡母诊治,怕是早就像个药罐子一般,命不久矣了。”周五小姐用力一握拳,俏丽逼人,看着玉绵,又神秘兮兮说道:“玉绵,昨日难怪瑞珠姐姐被拒绝,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赵都督,人家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看上瑞珠姐姐……” 玉绵心里一惊,直觉不对,想起她还在郡主府时,府里流传的周家曾保存岳王兵法的事儿。 想到这儿,忙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轻声道:“也就是说赵都督和贵府交情不浅……” 看到玉绵这幅模样,周五小姐一笑,“你啊,怕什么,旁人听说了我家跟赵都督的关系,恨不得都攀附一番,你倒好,直接吓得这般,小胆儿的姑娘。” 一会儿,看五小姐的婆子来了,玉绵和五小姐聊了几句,便寻了个理由回房去了。 赶巧,程子聃去处理田翘的事儿刚回来。 听到玉绵提起赵恒来的事儿,温煦的脸儿上浓黑又加深了一层。 从京里回来时,就听说了赵都督处理张太后后事的事儿。 关于张太后暴毙的死因,只是寻了一个婆子在刑部严刑拷打; 具体原因则是说那婆子不小心弄脏了太后的衣裳,随后偷梁换柱的取了件同色的石榴裙来换,当时太后脸露不悦,偏偏又着急朝事,这才搁置下来。 偏偏那婆子害怕这事儿,太后再寻了理由来找她麻烦,就私下里偷拿了太后的贡品玉镯子,偷偷寻了道士拿了方术来诅咒太后。 其实这事儿乍听起头头是道,可是不经推敲,但是现在朝廷里对外宣称婆子服罪自诛,朝廷里已经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扣在了那个婆子身上。 但是对于玉绵的坠落山涧,赵都督却是假装不知情,众人见到赵都督的态度,也是三缄其口,刑部和吏部以及钦天监也日日里轮值,丝毫没提玉绵缺班失踪的事儿。 程子聃见玉绵衔恨不宁,便倒了一盏碧螺春来到了玉绵的身边,对玉绵低声道:“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说完又拿出他小时候戴的金长命锁来,将那长命锁按在玉绵的掌心,“天气本就燥热,你莫要着急,听说你爱喝龙井,这是父亲从南边捎来的雨前龙井,你尝尝。”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龙井沏出来。 “那婆子常年跟着张太后,是最忠于张太后的。”玉绵捧着龙井茶,眉眼里有些诧异赵恒的做法。 赵都督是个超凡脱俗的男人,有能力有手段,且貌相中有帝王之气,将来必定能位极人臣,甚至化龙腾空谋夺天下。 而现在正是翻云覆雨称霸天下的好时候,只要对外称她谋害诅咒太后,并稍稍动手脚嫁祸在永王身上,一切都可以顺风顺水的登基。 可是程子聃这些话,却让玉绵一时间猜测不透赵都督的想法,为何就弄了个婆子屈打成招? 牢房里暗不透光,浓重的泥臭味和潮湿霉味顺着那张简陋的床铺一下子充斥在人鼻息,实在让人受不了这个味儿。 “都督,那婆子已经运到乱葬岗了。”牢头小心翼翼地跟赵都督回话。 赵都督没有回话,但是一旁的姚管家却皱了皱眉,眉眼里闪过些纠结和担忧。 尽管处死了那个婆子,可是赵都督的眉头却一日都未曾舒展开来,朝里的事儿忙着,可是忙又像是为忙而忙。 他今日格外小心地观察着对面男人的神色,忍了半晌,最终道:“都督您脸色不好,请太医过来瞧瞧吧,别是感染了风寒……” 赵恒眉头紧皱,他此刻便是发了烧,也没心情去看太医。 原本他处死了婆子,也将永王谋害太后的那份嫌疑给压住了,可是现在永王那边儿却进宫来祭拜太后,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 永王是藩王里面拥有护卫最多的,但是这次却一个护卫都没带,明显就是向他表示,他手里并没有秦玉绵。 可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安。 他手里没有,要不就是伪装,再不然便是当真坠入山涧…… 他向来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杀伐决断也毫不手软,可是现在他却变得的心软了,为了个女人舍弃前程,让任何人来说都是有些放纵之嫌,可是一想到那个耳聋的小女人会死,他就觉得头顶仿佛有利剑高悬。 第91页 等到太后下葬后,赵都督只觉得头疼的厉害,他生擒了永王的亲信,可是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那人却只说一句未曾见玉绵。 他这次彻底的慌了,严刑拷打必招认,可是这亲信从头到尾甚至最后哭了求着他,都是说未曾见过。 好端端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 浑浑噩噩间,赵都督靠在马车上便睡了过去,姚管家忙请了太医来,这一来不要紧,一模额头却是滚烫滚烫的。 太医刚一伸手,却被赵都督一把捏住了腕子,清冷却又笃定的一声,“绵儿~” 这一声,把都督府老夫人莫氏给惊住了。 香炉中的香粉在静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烛火轻摇,莫老夫人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不语。 这几日烧的昏沉,以往镇压的内心想法全都涌现出来,玉绵的身影像是魂魄一般不住的在他心底眉间转啊转,再不找到秦玉绵,他怕是自己就要先疯掉了。 香炉中烟气顺着镂空的雕花孔洞冒出来,赵恒负手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星辰,莫老夫人张口又把话咽了下去,默不作声地我微微叹气。 她懂他这个儿子,什么都不说,但是真正喜欢的却是最不肯放弃的,她不知道那个绵儿是谁,可是她确定她儿子是被那个叫绵儿的女子死死拿住了。 自打风寒治好后,赵都督便再也没看窗外的星辰,因为脑中有个念头百转千回,他要踏平大梁皇室,把永王、端王、睿王、恒王等八王全部杀掉,掘地三尺也要把秦玉绵给找出来。 他向来缜密,向来冷静,黄袍加身要的是旧臣辅佐,八王最是不能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支撑着。 再者八王虽说每人只有三支护卫队,但是每只护卫队却是不限人数,永王看似最盛,实则潜力最大兵力最大的是睿王,八王私下交深,动一个,八王必定联手,便是赢了,也赢不多么顺利。 为了一个女人,牺牲掉陪着自己在疆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兄弟…… 不说纠结是假的。 赵恒下马,径直进了玉绵的房间,里面的窗幔、花几都是一样,但是人却不知何处。 赵恒坐在桌几旁,心情很是沉闷,见到桌上那本子赫色页面的书,忽然抬手翻了两页,上面写着:错过,有悔。 这是京城里那些小姐们都喜欢玩儿的书,一旦遇见个什么问题,便随便翻开一页,上面的答案往往能指点迷津。 是无稽之谈的解闷玩意儿,但是赵恒却是长眉紧皱。 伸手摸了摸那四个字,“错过,有悔” 的确,他这辈子真的错过了秦玉绵,这辈子都是有悔。 后宫佳丽三千,他只取一瓢饮,而那一瓢就是秦玉绵。 不管是八王,还是整个大梁,他已经顾忌了太多,也守护大梁太多,现在他要偿还,偿还他的女人! 他合上那本子书,刚要出门,却见田翘坐在东厢房里拿着玉绵的胭脂水粉,赏赐给府里那些丫头,“你们拿着这些,赶紧走……小姐回不回得来还是未知数,等上三十年也未可知……” 郡主府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府里的那些婆子、丫鬟像老鼠一般一下子窜了出去,不管心思纯良还是狡诈油滑,这个时候趋利避害是本能。 现在主子没了,太后又暴毙,指不定哪个点就被牵连上,各扫门前雪就是。 人一下子作鸟兽散,整个府邸迅速就寂静下来,田翘坐在门槛儿前,焦急地等着程子聃口中说的那个送信的人。 程子聃差人给她传信儿,说是程家老太太大寿之日,会有丫头借着拜寿送帖子的名义,给她传递玉绵的消息 田翘打发了府里的人,坐在门槛儿十分焦急地等着程府的人来,左顾右看地望着院子里的花木。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丫头慌里慌张地将一封匿名信塞到她手里,转头就跑了。 田翘看到上面玉绵二字,便当真以为是程子聃兑现那日的约定。 可是看到上面戏谑的字,田翘脸儿上涨出几分红色,她手指有些哆嗦,身体里的力气和精神头仿佛瞬间就被抽空了,脑海中思绪翻飞,但是却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紧缩包围起来。 田翘觉得程子聃和她约定说小主子的事儿,可能走漏了消息了。 田翘战战兢兢地抬头,却见赵恒负手立在庭院中,气氛极为不对。 田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都督——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件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谈资,但对赵恒来说就不是一回事儿了,尽管田翘费尽了口舌来解释,甚至要慷慨就义,也没能让赵恒消气,姚管家是知道赵都督对玉绵的那份感情,而被截获的那封匿名信落入他的手中,则是惹得他怒火更甚。 赵恒瞧着田翘求饶却死活不说玉绵的下落,不由眸底闪过一丝阴鸷,“你当真以为你捂得住?!匿名信谁给你写的!?她耳疾失聪,真若流落江湖,何等坎坷,你可知!?” 那封匿名信若是熟人所写倒也好,若是永王等人写,下场可以想象,再者那小东西又对耳聋,平日里她招惹了自己,他也只是隐忍愤怒,暗暗攥拳头也便算了,可是外面的那些男人可不是如此…… 越想,赵恒心里越觉得不安。 “……”田翘吓得呆愕地瞪着眼睛看,忽而被赵恒一把揪住了领口,袖里的一张粉色的纸条却掉了出来。 第92页 赵恒皱眉,田翘脸色一白,忙要去抢,却被赵恒的亲信一晃按在地上,将粉色的纸条抢了过来,转交给了赵恒。 只见上面用熟悉的梅花小楷写着:京郊龙堂镇观里千里桃花树,与君花落水空流,一醉都休。日暮听乱飞鸦,自笑权臣更狂,不知我零落山丘。 赵恒见到那熟悉的字,大手握成拳,脸色青黑,弯身靠近田翘,捏紧她的下巴,拧眉道:“零落山丘,京郊地处山丘且在龙堂镇的只有周家,你家主子要死,你也提前准备,早些上路,还能赶上阎罗殿告我这权臣狂癫!” 话音刚落,亲信立刻上来,抓紧手中的绳子,将田翘拖了下去。 赵恒凤目紧皱,手里捏着那张粉色的纸条,好一个秦玉绵。 他去了周家,却不知她竟在他眼皮底下,她犯了如此大忌,惹得他如此心焦,却笑他权臣狂。 好,秦玉绵! 第45章 田翘被亲信拖着, 一声不吭,这般恰到好处,多半就是赵都督的授意了。 不过这事儿也是她一时间知道玉绵无事, 太过兴奋,忘记了赵都督是个城府极其深厚的男人。 更没想到府里那些婆子丫鬟领了银子竟然还临阵倒戈,想到这儿,田翘额头上沁出层层密密的冷汗。 若非看在主子的面上,只怕是当场自己就被一碗鸩酒给灌死了。 田翘算算这匿名信的时间, 怕是赵都督早就发现此事了, 田翘紧张的又咳嗽了。 他之所以这个时辰才东首,不过是为了清查出玉绵真正的下落。 田翘转身, 之间赵恒眸中全是决然的冷漠与无情, 这让田翘不由掌心冒了一层冷汗, 唇动了动,但是却也无法辩驳,要跟赵都督比智商, 她只有受摆布的份儿。 坐在黑漆漆的柴房中, 田翘想了想这天发生的事情的始末,现在赵都督识破玉绵的身份, 那句听暮远飞鸦,更是暴露了小主子假扮耳聋的事儿,到时小姐若是再继续伪装下去,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田翘越想越是不安,不住的为玉绵担心起来。 田翘起身看向窗外,见赵恒冷冷道:“幽禁!” 此刻的赵恒虽然语气淡漠清冷,但心内却是烦闷不已,像是吃掉了一盘馊掉的食物, 白白忍受着肠胃不适,在外人看来还是种自虐! 面对赵恒那目光,姚管家强自镇定心神,看到赵恒气的可口,他想要劝慰两句,但是此刻进言肯定反遭池鱼之殃。 此时赵都督心里也是非常闷气,可是这桩幺蛾子,又不能跟玉绵去置气。 他凤目清冷逼人,咄咄地看着庭院里开的很好的鸢尾,那个女人处处里隐忍胆怯,实则是无尽的慧黠、权术。 他太过自信,也太过大意,导致那小东西有机可乘。 他本就是无心无情的人,唯一一次对女人动情,却不想被利用落得这样的下场,实是唏嘘。 而那小东西却极为十分聪明,借着太后的死,顺水推舟的把矛头指向永王。 这样,永王一个护卫都不带就进宫的原因,就解开了。 永王在向他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却被那小东西给彻底的握着,心思纠结成一团。 到头来,那小东西却逃跑了……还用诗词嘲讽他。 秦玉绵欺骗他,竟欺骗到这个地步! 官场诡谲,欺骗算计不在话下,可是玉绵这种骗,却让他大怒,又无可奈何,赵恒大手握成拳,缓了半晌,情绪才逐渐恢复过来。 后宅的小姑娘,又自幼丧了母亲,装一装耳聋,也姑且是为长远打算,他也从来没计较过她耳聋不耳聋。 但是联合着外人来一起欺骗,这最是不可饶恕。 “来人!去龙堂镇周家。”赵恒嗓音低哑,但是目光却带着一抹阴鸷,让然不由的胆战心惊。 先前,宋寂为了护着她,不让太医院的人生事,这才带着她去卧佛寺,不想竟出了坠落山涧的事儿。 他派出去的人都是曾跟他上过战场的将士,心思细腻又步步为营,他原本想着他们去,一定能查出些什么。 当然,也是他心中有怯,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后半句他是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如今这一桩却让他转了心思,这次他倒是真要见见她的“尸”。 待路过宋寂坠落山涧的地方,赵恒侧目看到了右侧的那颗巨石,姚管家忙走过来,将宋寂半路遇见程子聃的事儿滴水不漏地给赵恒说了一遍。 赵恒面无表情,一双凤眼却盯着那块巨石,宋寂遇见了程子聃,程子聃却拉着那小东西藏在了这巨石后。 两个人躲在巨石后,甚至还一起去了龙堂镇。 秦玉绵,好!想要赐婚! 好,本都督就好好给你赐场婚! 日光明媚,程子聃带着玉绵出来散心,但是一路上却没什么人,毕竟快赶上了科举,那些秀才都摩拳擦掌的准备着,缺了那些游山玩水的心思,而玉绵心情也像是那些秀才那般闷闷的。 今日,她早起推了一卦,今日未巳,卯午申戌,贵人远道来,出行不宜,事事不成。 就算是不推掛,她直觉也有些不好,有种乌云盖顶的感觉。 所以到了南街的茶铺,玉绵便喝一盏金坛雀舌,足足喝了半个时辰才喝完一盏。 程子聃也要准备今年的科举,所以安顿下玉绵后,便朝着青阳观去了。 第93页 青羊观是个著名的道观,里面有高僧,在出家前曾是朝廷的太傅,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先帝年间有三个状元就是在他这里学习,所以青羊观也是名声大噪。 程子聃去了之后,茶铺里的人就更少了,玉绵吃着青梅蜜饯,正要点一碟子百花蜜,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在楼下的雅间里,一帮黑衣人围在门口,里面却是一声声女人的尖叫声,玉绵皱眉,下了台阶,只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听闻陈国并不流行龙阳之好,康大人这是做什么?!” “陈国不流行,我却是喜欢的,湖中鱼三千,我只好姑娘一尾。”那男人挑眉,声音低低沉沉,但是明显却带着一种不耐和戏谑。 “康大人,何必为难我,你明知道……”那女子声音很是无奈,手指也在发抖。 玉绵微微蹙眉,透过那半开的窗,只见康禄山半侧着身,剑眉薄唇,伸手紧紧捏着女子的下巴,狠厉道:“你不是不甘心居于人下,才求我设法将你娘抬到正妻的位置上,名利地位你有了,如今却告诉我你没找到!?” 玉绵不由侧身躲避在了一侧,是康禄山,他竟然还在大梁。 更要命的是,那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周家嫡女周瑞珠。 周瑞珠身上最紧要的标签就是嫡女,不想竟然是靠着康禄山的手段上位的。 康禄山用匕首抵在周瑞珠的脸儿上,“贪慕虚荣不打紧,但是公平交易四字却是最不可忘记的。” 周瑞珠的心思被康禄山无情戳破,当下就耳根一热,连话也说不完整了,“兵法,我也没有办法。我爹根本不提兵法的事。”危险之下,周瑞珠不再伪装, 有些惊慌的把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康禄山置之不理,一步一步逼近周瑞珠,\你当初求我时,可不是这般说的。\ “背叛欺骗我的,只有死路一条……”说罢康禄山眉目中盈上一抹狠厉,将匕首猛地朝着周瑞珠的心口处同去。 神色黯然,无声叹了一口气。傅恒见这位官居首辅近三十年的老宰相如此勉慰,心里一阵酸热,几乎坠下泪来,勉强笑道:“这夕谈话胜读十年书,真是知心知音,我永不会忘掉您的这番教诲,但得有这机缘,一定做一个和你和讷亲相爷一样的良臣!”说罢起身告辞。 周瑞珠跪在地上,声音慌里慌张地道:“岳王兵法关乎大梁的命运,爹爹惧怕泄密牵连满门,所以私下跟我们都没说,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查出来。” “哼,”康禄山勾唇,嘲讽道:“背叛欺骗我的,全被剪去了舌头,尤其是你这等巧舌如簧的,更该把那舌头剪了,一片片一丁丁。” 周瑞珠见康禄山的匕首朝着她的口舌逼近,不由胆怯又害怕。 康禄山就是靠着这些狠厉法子上位的,逼迫人的手段多得很,割舌头,绞了嘴,不过是雕虫小技。 眼看那匕首已经朝着周瑞珠的舌头探去,玉绵顿时急了,退后两步故意打翻了花几上的青花花瓶。 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和程子聃当初迷路就是周瑞珠出手相救的,周瑞珠的母亲周老夫人也是一直待她亲厚,这份情分她是不会忘记的。 忽然一声摔裂的声音,康禄山握着匕首的手往后收了收,心底烦闷,抬手一推,周瑞珠一个站不稳,但听咔嚓一声,手拂在了茶盏上,茶水泼湿了一地。 康禄山没好气的回头,见到那张柔美如玉的小脸儿,一张英气勃勃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真是贵客迎门,怎么秦姑娘想通,要随我回陈国?”康禄山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收起,转身走向玉绵,捏住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拉进怀,凑在她耳边低低道:“不过这个时候,可就要做妾了。” 玉绵见他嘴里说的难听的,也没有作声,而是扭头给了周瑞珠一个眼色,让她找机会赶紧往人群里跑,然后又转身面向康禄山说了句好听的,试图将这事情圆过去。 康禄山却冷着脸不搭理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周瑞珠,冷笑,“贪慕虚荣,又瞻前顾后,留着舌头,也是浪费。” 周瑞珠吓得脸色苍白,玉绵敛眉,半晌冷静地斟了一盏茶递给康禄山道:“整个龙堂镇都是周家的地盘,周家跟赵都督是故交,你割了她的舌头,怕是会引来赵都督,便是你此刻得了岳王兵法,也带不出大梁,何苦要跟个女人计较呢?” 听着玉绵细细软软的声音,康禄山像是被逗乐了,勾唇一笑喝了口茶,“你倒是会说话。”说按笑了笑,朝着门口的护卫挥了挥手。 那些护卫便散到后面去了。 听到玉绵的话,周瑞珠不禁变了脸色,她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玉绵的意思,知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 尽管她极为不满程子聃喜欢玉绵的事,也讨厌玉绵艳压她一头,可是此刻她们两人确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自视太高,难免会唇亡齿寒。 可是康禄山却忽然倦乏,全身无力,待回头却见玉绵一双杏眼中满含挑衅之意,随后抽出他的匕首横在他的脖颈上,“放她走!!” “你给我下药!”康禄山皱着眉,虚浮的大手朝着玉绵的领口伸来。 玉绵凝视着康禄山,眼观鼻,鼻观心,直截了当道:“岳王兵法决不可给你,一旦落在你手里,陈国梁国必定生灵涂炭!” 第94页 “生灵涂炭?”康禄山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句,随后却抓起一旁的弓箭,扯断弓弦勒载玉绵的脖颈上,“你这细白的小脖颈被弓弦勒死,倒是跟后秦姚苌用弓弦勒死符坚一样,好死法~~” 康禄山这时候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非他防着,真就被这蛇蝎小女人给下药毒晕了。 周瑞珠见状,慌手慌脚地朝着茶铺外最喧闹的人群冲去,那些护卫冲上去,见到大梁的百姓太多,便拧眉作罢。 康禄山横斜一眼,将弓弦在玉绵的脖颈上又多缠了两圈儿,“救个这玩意儿有用?!贪慕虚荣的女人跟婊\\子没什么区别。横竖被人摆了一道,滋味如何?” 弓弦上的凉,让玉绵打了个寒颤,但是却极为冷静地钻到康禄山怀里,双手轻轻环住他,杏眼凝望他的眼睛,道:“我愿跟你回陈国。” 听到这话,康禄山手指一顿,半晌却冷冷一笑,“美人计,你以为我会再上当?!我不是赵恒,被你横着涮竖着骗!”但是弓弦却微微松了松。 “现在陈国四处暴乱,各地义军掀竿起义,你如今勒死我,便是勒死朝廷六品女官,到时必然出不了边关,等你安排妥帖了,你们陈国还会是你刚出来的光景?时移世易,风云变迁,你在大梁功夫耽搁不起。”玉绵声音缓缓的,鼓起勇气说着。 玉绵说的正是康禄山心坎上的,康禄山确实心有余悸,乱世最是兵贵神速,他的确耽搁不起。 “你别把我当成赵恒,可以随意的摆弄!”康禄山抬手勾了勾玉绵髻上的宫花,张口咬住玉绵的耳珠,“饶了你也可,陪小爷我欢度一宵,我便饶你不死。” 这话一说,不要说玉绵,连屋顶上的影卫都震惊了,足足一刻钟的寂静,连绣花针掉在路上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玉绵这才慌了,她的确大意了,康禄山不是赵恒,没有赵恒的德行和操守,忘记了男女那档子事儿…… 康禄山一把将玉绵推在墙上,大手直接朝她领口探去。 正在这时突然三只飞刀直接剁在了他的指缝间,康禄山心头一跳,正要动,却见大梁影卫从房顶层层落下,将他包围在中间。 康禄山皱眉,随后猛地一拉弓弦,玉绵细白的脖颈上立刻沁出一层红血珠。 玉绵吃痛,手指立刻握成拳。 “康大人。”一声清冷但是威严十足的声音传来。 玉绵抬头,只见赵恒一身白衣,缓步行来,眉目清冷,会弁如星,顾盼流光。 虽然未说话,玉绵眼睛却莫名一酸,像是心里空的那块儿一下补上了一般。 赵恒扫过康禄山,“半刻鈡,走得了,本都督便不计较。”话虽这么说,但是目光落在玉绵脖颈上血珠,凤目里却陡然变得阴鸷狠毒。 他在大梁虽然不至于唯我独尊,但是却没有人敢悖逆算计他,自觉性情里也没什么疏漏之处。 可是这次,他却被跟前这个蠢女人诓骗了个干净,如今又是满脸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得他心疼。 玉绵再次抬眼,跟他目光相逢,他一双凤目好似一泓深潭,深的让人要溺死在里面。 但是溺死的深处,却又有股无尽的阴鸷和怒气,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 第46章 玉绵讪讪地看着赵恒, 待看到他脸上已是激起了一片怒意时,又讪讪地移开了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转身朝着一侧的唐氓通说了两句不上不下的话。 玉绵回想了一下, 他们两人在祖父战死时重逢,之后又因着封为长乐郡主,辗转进钦天监为女官,意外接连发生,她未曾细细回忆, 如今这一想, 倒是发现两人竟经历了这般多。 也没想到,自己那个不伦不类的话, 居然唐氓通还真的回应了, “秦姑娘日后还是多注意些, 不声不响的走了,让都督十分的头疼,对我们下属像是突发失心疯的怒火滔天, 您走时是容易, 都督也舍不得怎么着您,但是可苦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 玉绵听了这话, 有些咋舌,正要说话却见康禄山的那些守在外面的侍卫忽然意外坠马,伤势惨重。 唐氓通瞧见了,轻描淡写道:“还是真八字相克,这还没正式交手。” 他顿了片刻,忽然见跟前的这些黑衣人忽然跪到地上,垂下脸在地上打滚,像是头疾发作了一般。 玉绵见状, 手指微微蜷起,满心无奈。 什么八字相克,便是天地相克,也克不出这么些人又是坠马又是失心疯的。 怕是赵都督授意唐氓通这帮人动了手脚了。 不一会儿,唐氓通朝着玉绵道:“秦姑娘,请随在下走。” 玉绵抬眼看看赵恒,见他面无表情,便随着唐氓通去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图,但是玉绵猜测这是赵都督的意思,尤其是自己被唐氓通带到一家茶馆时,她彻底的笃定了。 康禄山见玉绵被赵恒的人带走,难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旁的人见到赵恒不自然地就生出怕的心理来,而康禄山却高兴的勾唇笑了笑,“都督能重与美人重逢,在下欢欣不已!” 赵恒听了这话,只是一脸的冷漠,“坠山涧一案,刑部须有个主张,康大人是自己去刑部,还是随着我走?” 康禄山眼见形式不对,硬着头皮笑了笑,“这可跟我无关,我目的只在陈国,贵国的事儿,在下可不敢插手。有赵都督在,在下也插不进手去。” 第95页 康禄山揉了揉额头,脸上带着一丝的诡谲,随后却将匕首狠狠插在他手下的一个黑衣人喉咙,“呵呵,你就喜欢人秦姑娘,也要明媒正娶,又是个有妻室的,不能看人家孤零零没什么家世,地位不好,你就欺负人家。“康禄山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意味深厚地看了赵恒一眼,“在下的这个树下行事作风小气且没见过世面,私下谋害秦姑娘,现在在下已经处决了他。” 赵恒扫了一眼地上那个痛的挣扎断气的黑衣人,不由挑了挑眉,康禄山这一手可真够狠,挑了个人,把罪责全都推脱在下人身上。 够狠,够果决,够精明,能由一个没落贵族爬到陈国大司马的地位,的确是有几分雷霆手段,只是违背良心上却是分外鄙薄。 看到赵恒打量自己,康禄山笑了笑,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血,当众发起毒誓,“赵都督不用怀疑,的确是这个人做的,如有造假,天打雷劈~~~” 康禄山这人就是这点厉害,说起慌来最是认真的,就连诅咒其自己来也是够果决。 说的轻飘飘、悠闲闲的,像说件十分无足轻重的事。 赵恒扫了康禄山一眼,冷冷一笑,凤眼中带着逼迫,直直挥开他的手,寒声道:“杀人偿命,伤了我的人,不光是动手的人要死,幕后之人也要一起。” 康禄山面上挂着笑,很是桀骜,但是不经意地瞟向他属下的眼神却是不满之极。意思很明显,指责他们办事不力。 康禄山最厌烦的就是审案查案,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对待嫌犯向来没什么好态度,尤其他还是陈国人,自然不肯让他有什么轻松日子,但是现在都是赵恒的人,自己的人已经全被制伏了。 两人对视僵持了足有半刻鈡,康禄山笑了笑,朝着赵恒身后的侍卫伸出双手,“看在赵都督的面子,我倒是乐意坐坐你们大梁的天牢~~” 康禄山语气轻松,神态悠闲,薄薄的唇噙着一丝很是让人揣测的笑。 这边儿,玉绵已经独自坐在茶馆里已经快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手里的黄山毛峰早已经变得凉,玉绵眯着眼睛,叹了口气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两个时辰前,唐氓通说让她在这里等着,一个时辰之内,赵都督会来寻她。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玉绵在这两个时辰内反复思量,心里很是笃定赵都督是故意晾着她。毕竟论起这些城府心术,赵都督熬人的功夫,运用纯熟。 玉绵手指微微敲着茶杯的杯沿儿,眉眼里淡淡的,没有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大梁的规矩肯定是赵都督说了算的,什么时候来,也是赵都督做主。 方才看唐氓通那个口风,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茶馆里的小二起身一枝一枝点亮了门口的花灯,灯笼里面的火苗,一跳一跃在白色的画纸上,像是谁的焦灼。 玉绵看着外面夜市开始忙活的摊位,全是生面孔,明明热闹却又显得哪里冷冷清清的。 外面的街市人来人往的,到了茶馆打烊的时间了,尤其是玉绵跟前只点了茶水,并没有点什么菜,那些小二便更是薄待了几根,探出头来呼着气道:“姑娘,我们要打烊了。”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急着下班的小二则迅速开了中门表示赶客,玉绵望着前面的犄角旮旯位置, 赵都督的影子都没有出现。 门口那个小二打着哈欠,靠着凳子边打瞌睡,手指没好气的敲了敲门框,大有赶玉绵出门去的意思。 玉绵这次倒是深刻感受到了赵都督的怒火,也的确是她处置不当,玉绵无奈地叹口气,小小的身子蹲在路边,看着纸糊的灯笼绢纱在风中摇曳。 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扫了玉绵一眼,径直将缺了口儿的破碗扔在玉绵的跟前,“你是哪条道上的?” 不得不说,玉绵此刻的情绪的确不太好,这个境地像是心里裂了个缝,虽裂的并不大,但是就有种莫名的难过。 先前秦老太爷是一片天,挡住了风雨,她在老太爷的庇护下不用害怕不用心惊,后来程子赵恒手下的棋子,虽然偶尔心惊,但是安稳还是在心尖上的。 她并不怎么怕他,毕竟她还有敢悖逆他的时候,可是他此刻不来,玉绵却觉得心里没底。 正想着,忽然见马蹄声如同雷鼓一般,那些乞丐迅速就躲开了。 玉绵抬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赵恒骑着白马,一身暗青色的长袍,街上的花灯照在他的脸上,凤眸微微敛着,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寂静中,玉绵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立刻坐直了身体,黯淡的杏眼中忽然燃起了亮光,上前向着赵恒伸出了手。 赵恒看了看玉绵的手,冷冷的敛眉,向前握住她的手,随后从两手相握直接十指相扣。 玉绵触到他微凉的指尖,不由偷偷看他一眼,见他走在前,便也小步跟了上去。 玉绵老老实实地跟着,见赵恒一言不发,也紧紧咬住了唇不说话,只是水水的眼睛却偷偷看着他。 只见他静静地走在路上,一张俊脸全是清冷,一如当时初遇的模样,但是微微拧着的眉毛却表示出,他依旧生气,且是极度生气。 玉绵方才觉得他来,心情好了很多,可是此刻却觉得头大。 脑中刚想着,还未缓过神,就被他重重捏住腕子,一把将她按在墙壁上。 第96页 他已经竭力压制着怒气,他最近这些日子,当真以为她也随着宋寂坠落了山涧,有时连想也不敢想,一日日的高压状态中。 如今找到了,心里那份担忧全又都化成了愤怒,愤怒她大晚上的坐在茶馆门口被那些乞丐欺负,愤怒她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赵恒长眉紧皱,更加不耐烦,“谁给你的胆子走?!谁给你的律法让你走!?” 玉绵下意识退后,吓得慌忙转头,但又听赵恒一拳砸在她头侧的墙壁上。 咯噔一声,他的手背立刻就红肿青黑。 谁给你秦玉绵的胆子,竟敢不经他允许就离开他!还是弄得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玉绵想要解释解释,却见赵恒又拧眉径直离开了。 玉绵张了张嘴,又咬住了下唇,小步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 赵恒在大梁权倾朝野,杀伐决断,本就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些什么,哪怕是皇家,说甩脸子就甩脸子,说不搭理就不搭理,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玉绵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冷待。 只是玉绵这性子比不得旁的那些专横自大的小姐,她从来不会跋扈霸道,可也不服软求人。如今见到赵恒冷待,也是静静的沉默,一如既往的平稳温和。 赵恒此刻的怒火真是盖不住锅了,张太后在她跟前暴毙,惹了一屁股的乱事儿,还有永王那一套,她现在就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好!秦玉绵,你真好!!! 等到了郡主府,里面已经很清静了,田翘不见踪影,只有姚管家在院子里。 姚管家拿着小喷壶浇灌着花草,一双小眼睛看着房里的两人,看样子是打算僵持下去了,只要秦姑娘不说话,赵都督这千年的闷气就一直梗着,指不定哪个节点就会爆发。 姚管家实在受不得这等高压逼人的状态,见到玉绵出来,便疾步走过来,“最近都督食欲不振,太医说心火太旺,要舒心才是。” 姚管家眯眼看着庭院里的夹竹桃,忧心不已。他们都督,这口闷气,除了跟前的秦姑娘,怕是无人能解。 可惜跟前这个小姑娘,似乎也不怎么服软。 “郡主,这是厨子做的很地道的苏州菜,您和都督都没用饭,不如您叫都督出来,一起吃?”姚管家小心的说着。 房内的赵都督却是一怔,动怒道:“长乐郡主身份贵重,又是德才兼备的女官,你又何必存心找不痛快。”他伸手将棋罐一下推在桌上。 听到这话,姚管家惶恐地低下头,“是。” “哎!”姚管家进门长叹道:“好端端……找到了……”说完又小心道:“都说郡主平日做人温柔,但人心是难说的,说起来,郡主这脾气还是不好了些……当初,毕竟是您救她于水……” 姚管家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因为他发现,玉绵不跟都督说话,都督闷气,他一说玉绵坏话,都督是真生气,甚至比平常更怒气暴烈几分。 总之一句话,他们赵都督可以忍受旁的,但是不能忍受任何人指责玉绵。 玉绵觉得尴尬,觉得两人这般也不是个事儿。便进了房,收拾收拾衣裳,“都督,玉绵多有得罪,玉绵请辞离开。”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同时,赵恒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细细的,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捏断。 “秦玉绵!”他急怒拧眉,将玉绵的纤腰捏的箍得紧紧的,“怎么,你请辞,请辞去哪里?去找程子聃?!那么我呢?我又算你什么人,随意的拿捏,随意的做戏。” 玉绵挣扎,有些微微过不来气儿道:“都督……我和子聃有娃娃亲……母亲定…………” 话未说完,玉绵的领口就被“嗤啦”一声扯掉了。 忽然,赵恒将她紧紧抱住,几乎要捏碎的力气,他神色阴狠狠的,又压制不住愤怒,“娃娃亲又算的了什么,从你封郡主那天起,你就是我赵恒的女人,程子聃算的了什么!”说完又低下头咬她脖颈,咬牙切齿又一字一顿道:“你这身子,你心里只能是我赵恒,不管是什么情绪,只有我才能留下。” 说完张嘴咬住了她的唇,且咬得紧紧的,像是苍狼抓住了猎物,永不放手,一种强大的占有欲。 玉绵喘气有些不匀,她虽然跟着秦绅见了些荒唐,但是到底是孩子心性,并不太懂男女之间吻抓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 也从来没人给她开解过人事,如今见赵恒阴鸷强烈的占有欲,她才慌乱的害怕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慌乱的掉,“都督,我来了葵水,不可。” 赵恒凤目一滞,半晌却是脸色阴沉,大手将她大横抱起,径直扔在榻上,“跟程子聃,也说你来了葵水!?” 第47章 玉绵慌乱的说起和程子聃的娃娃亲, 是因为与赵恒的目光对上,那种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就像是在饥饿状态下咬到草食动物喉咙的野兽, 一种极度占有欲的激烈情感。 玉绵心中一动,当即转了目光,心中也是一惊,方才太慌了,一句娃娃亲, 惹恼了跟前的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他素来是权倾朝野, 从来没被人拒绝。 只是玉绵没猜到的是此刻的赵都督因为玉绵,患得患失又格外敏感, 尤其那个程子聃, 更是让他起了飞醋。 玉绵讪讪地看了赵都督一眼, 她一直平平和和的在秦家住着,犯错也极少,此刻却因为赵都督的表情一下慌张起来, 看着赵都督阴鸷笃定的眉眼, 玉绵不由抬手撑住他,道:“程耳……不是……我跟子聃并非……” 第97页 玉绵的声量虽小, 还赵恒脸却黑了下去,目光更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她竟然称呼程子聃为程耳,亲昵的叫着他的字,名字也是不很见外的称呼子聃。 玉绵小心睁眼觑着,见赵恒拧眉不语,白嫩的脸儿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喃喃道:“不是……和子聃,并无事……是朋友……” 赵都督心细如尘, 自然是知道程子聃没有对她造次的,否则程子聃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只是玉绵说的每一个带着程子聃的话题,他都愠怒的盖不住锅, 赵恒抿唇,咬牙道::“你再多说程子聃一个字,赵某会灭了那男人,再让他们陈留侯府自戕谢罪。” 赵都督的五指骨节喀的响了一下,玉绵立刻闭嘴,讪讪地敛眉,仿佛被禁言一般。 她此刻真的不能再提程子聃了,再提真的会出事。 “张太后临终前,曾有赐婚的旨意,这也是你自己的前。”赵恒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眸底充满了冷意,又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审视。 “都督。”玉绵没想到赵恒会在这个关头说起张太后临终前曾赐婚的事儿,盯着他袍子上的针脚道:“太后娘娘并未明示,且二十万两的吉利钱,大梁怕是没什么人能出的起。” 赵恒听了定定看着她,一声不吭,玉绵见他眸子显现出一抹复杂和冷鸷,便主动软了语气,道:“玉绵并不想嫁人,若是嫁也要嫁都督这般高华飘逸的人物。” 赵恒面色未动,依旧盯着玉绵,半晌薄唇却浮现出一抹笑,带着三分嘲,“在下温雅和煦不及你的程郎,秦三小姐何时学了这等虚伪的手段。” 对于他的清冷和愠怒,玉绵倒是了解和拿捏几分,可是硬着头皮哄都哄了还弄出了“虚伪”二字,玉绵一时之间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正在玉绵绞尽脑汁时,忽见姚管家进门,手里捧着三张画像。 玉绵不知所以,转身看了看赵恒,只见他负手而立,表情不疏不紧,眉目间带着端庄和一抹贵气,“张太后临终前交代在下为三小姐寻觅如意郎君,如今放眼大梁能出得起二十万两吉利钱的就是这三位风流才子。” 玉绵听到“风流才子”四个字,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画像上的“风流才子”的确是无比风流,眼眶深陷两腮无肉,眉毛稀稀疏疏的近乎没有,蒜头鼻老鼠眼…… 最后一个长着倒是极为清朗俊秀,一双荡漾的桃花眼,肤色白皙,神清气朗,大有潇洒出尘的气韵。 只是最后这个“才子”是个太监,还是她在钦天监任职时曾说过几句话的熟太监。 玉绵看着这三幅各有千秋的画像,小嘴儿一瞬间张开了。她这次的确是嘴上缺个把门的,低估了赵都督心里的怒气和折腾人的手段。 她原本想着该翻篇的翻篇,不想到了程子聃这里竟然再起风波,甚至还真弄出几个这般“出类拔萃”的男子……和半男子。 玉绵重重叹了口气,太阳穴隐隐觉得疼,先前想着只是跟赵都督道歉,她倒还不怕,只是这一桩桩的,却让她觉得头疼欲裂。 说是张太后的临终遗言,整个朝廷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三个又是极度难挑…… 光是想想,就一阵头昏目眩,也不知是在外面颠簸的乏累,还是怎么的,身子竟然倒栽葱似的往一旁的博古阁边上倒,想要站稳,却是又一阵的头昏。 旁边的博古阁是坚硬的檀木,撞上去便是不毁容也要留疤的。 只是实在头昏的厉害,还未撞上,脑中就一阵白,昏了过去。 暗影中,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将她拦腰抱住,盯着那张担心了多日的小脸儿,赵都督一双满是阴鸷的眉眼里顿时浮现出一抹温柔。 “谭女医可是来了?”赵恒声音淡淡。 姚管家忙道:“一早便候着了,奴才这就去请她过来。” 临出门那刻,姚管家不由摇摇头,明明在乎又担心的紧,偏生又恶言相向的,他算是搞不清楚这些小年轻的了。 春水桃花浪,说不尽的几番风恶,玉绵觉得身子浮浮沉沉,像是老面馒头,发起来了一般。 待费劲的睁开眼,却觉得脑际心头全是赵都督,等下一刻真正的清醒过来,却是心里已经,身上穿着宽大地丝绸袍子,但是袍子内却是未着寸缕,而赵都督则是屈膝而坐,身上随意批了一件淡蓝色的袍子,两条健壮修长的大腿贴着玉绵的小腿儿露得很是彻底。 这种极为狭昵暧昧的场景,让玉绵不由一惊,忙掀开锦被看身下。 而赵恒一早便是醒了的,微微抬眼,只见锦被中的少女香肩微露,杏眼中带着慌乱,因为害怕恐惧而樱唇微张,这幅模样加上她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儿,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极尽清媚的诱惑。 玉绵紧紧揪住领口,推了推一旁的赵都督,见他闭目面无表情,便提着袍子轻手轻脚地要下床,可是腿脚却一阵发软,不偏不倚的跌趴在赵都督身上。 “都督……”玉绵见他睁眼,忙一把揪住锦被,眼中全是少女的惊慌失措。 此刻的赵都督心里却是敞亮,方才见她睡熟,他一直悬着的心倒也随着放松下来,倒是一个不注意竟然搂着小东西睡了片刻。 “都督,这是……”玉绵声音软软,但是仔细听却是带着一种被侵犯了一般的隐怒。 第98页 “三小姐莫要心焦,赵某便是再怎么急色,也不会趁你未着寸缕又昏倒的时候。“赵恒目光下移,扫了一眼玉绵紧抓着领口的小手,道:“秦女官为了情郎,又是舟车劳顿又是劳心费神,赵某倒是不愿见你消香玉陨,闹得劳燕分飞。” 他生气归生气,但是玉绵的身子弱,他却是记在心里的,程子聃可以不管不顾的任由她颠簸奔跑,他却不能。 他深深记得她这小身板生两次病就会夭折的话。 方才谭女医为她诊脉施针,一搭脉象就皱起了眉,昏倒不是因为那些奇葩丑男画像,而是她实在是身子疲乏,可以说累得快油尽灯枯。 亏得他及时找到她,否则还不知生出个什么灾祸来。 至于他与她同塌而眠则是,要往她身上那些针灸的红点上涂抹养身子的药水,手一触上滑溜软绵,像是千百年的磁石一般,瞬间就吸住了。 他细细地看着玉绵的眉眼,先前他对她是否耳聋就不是很在乎,只是介意的是她竟然会骗他,还骗的他团团转。 饶是个大度的也忍受不得自己心尖上的女人这等欺骗,所以涂着涂着便胡闹了半一两下,只是他是个克制的,待真的炙烈煎熬便去净室冲澡去了。 对于陈留侯府的那个不中用的世子,的亏是没对那个女人做什么,若是当真做了什么,他十八辈祖宗的祖坟怕是也保不住。 倒是田翘,但凡问到玉绵的事儿,就开始一问三不知,一切威逼利诱的法子都用上了,她始终没说为什么程子聃要带玉绵去周家。 但是越是不说,就越惹人悱恻。 赵都督往龙王镇赶时,脑中纷纭复杂,甚至将玉绵跟程子聃那个狗才白头偕老的桥段都演练了一遍。 等到了龙王镇,见他带着玉绵在街上走动,又是赏暗蓼花红,又是伴微雨飞鹭,尽管不曾做什么,可是赵都督那刻手背上青筋暴起,若不是看到那小东西安分守己,见到程子聃伸手要扶,也微微躲避,他怕是早早就卸了程子聃的眼珠子。 也正是这一刻的隐忍,倒是让他看到了康禄山和周瑞珠的事儿,甚至周家和陈国的旁的秘密。 而更让他心里震诧的是,那个小东西竟然是个会钻营的,软硬皆施,将那凶残且毒辣的康禄山给拿捏的死死的。 若不是他心里有分寸,倒是和康禄山一般被那美人计耍弄的干干净净。 当时赵恒心有怒火,气的额角青筋一蹦,怒气压制不住的要当场法办了这身下的小人儿。 倒是那谭女医瞅准时机,毫无犹豫的冲上前来,说了两句颇为扎耳朵的话。 说玉绵命数与常人不同,原本是天赐良缘的命格,但是似乎被人私下取了八字用了符咒,倒是有天命孤鸾的单身命。 而强行納娶或者行房,难保哪一日就落了难,中了那符咒的灾数,玉绵这小命也就保不住了。 赵恒素来不信神佛,但是这谭女医祖上十三代都是鬼医的传人,不仅精通医术还擅长奇门遁甲。 他不相信,但是却最不想拿着玉绵去冒险。 但是谭女医说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很是黑脸。 谭女医说玉绵命格一直不见好,偏偏此时又惹了身子上的乏病,日后要仔细的将养着,不可婚嫁不可行房,直到三年后遇见那场夏日里的红鸾星动的天象,用金盆七巧姻缘。 夜色降临,赵恒静静地坐在黑暗里,香炉里的淡淡的烟雾顺着镂空的空一缕缕的上升盘旋。 “这是你们谭家当年那只布偶,生辰八字是太后。”赵恒将那布偶扔在谭女医脚下,“当年张太后当着你姑母谭贵妃的面装病,然后请了道姑弄手段将布偶埋在梨花树下,寻了理由来搜查,将你姑母巫蛊之术咒人的事儿坐实,抄了三族,而你则是过继到薛家为义女,才保全性命。” 谭女医当下拧起眉,脸色发白的看着赵恒,“都督,想怎样!?” “强行改命,我势必要得到秦玉绵!”赵恒语气淡淡,但是凤眼里的笃定却丝毫不假转移。 “都督,三年后……”谭女医看着赵恒,语气低了下来。 “三年,我还找你做什么,最多一年。”赵恒慢条斯理地将布偶踢开,淡淡道:“是为你们谭家翻案,还是顶着逆贼的罪名活着,谭女医,你自己选。” “红鸾星未亮前切记不可婚娶,不可行房事,一年便一年。”谭女医攥紧掌心,眉头紧紧皱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第二日,玉绵起身,披上外衣,只见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画像已经全部撤下,而是换上一些星象图。 外面的婆子和丫鬟已经换了一茬,没有一个认识,且习惯性的冰块脸不说话。 玉绵坐在铜镜前,拿着象牙梳缓缓梳着长发,如今自己就想死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每日每日的喝药针灸,甚至每晚都要坐在星斗下任由那个谭女医来问卜施咒。 玉绵叹了口气,这些忙完了,怕是就热水沐浴传召侍寝。 成为还不如后宅女人的外室,为独守空帏而黛眉双蹙,最后独酌而醉,成为咽泪而诵的无用之人。 自古外室就是这个命,从早等到晚,而无奈的是,她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正想着,只听见外面有中年妇人轻咳一声,语调高亢又压人道:“秦姑娘,府里来了小厮、丫头,也不能没个规矩,老奴且暂时代替姑娘管着。” 第99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中年奴婢,脑中自动浮现容嬷嬷,李明启老师当真是演的太深入人心了。 第48章 听着那声高亢又带着粗鄙的声音, 玉绵眉头微微一皱,静下来细听,这才听着又有一声柔柔的劝告声, 大有要阻止那粗鲁高亢人的意思。 玉绵的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刚要起身便见一个年长的嬷嬷没有礼仪尊卑的往房内走来,门口守着的丫头也像是畏惧一般,也不敢拦她,那嬷嬷似乎极有主见, “来您贵府, 给您通知一声,日后这些丫头婆子都听老奴使唤, 郡主您好生的将养着, 等日后好给都督生个大胖小子, 您也知道少夫人她不能生,日后您若真生了,就会从外室提升为妾室。” 说完那嬷嬷轻哼一声, 眸中带着鄙夷之色, 很是不屑,四处看了看, 便又转过身粗鲁的上下打量玉绵,“您原本是秦三小姐,小门小户的难免带些小家子气,但是现在您是都督外室,房间这等寒酸有失大度,会让人看都督笑话。” 说完顿了顿,那嬷嬷环胸忽然又喃喃道:“但也是够奢侈的了,庶女有个容身地儿就不错了。” 玉绵听到那扎耳又让人不愉快的话, 不由皱眉抬眼看她。 只见那嬷嬷五十来岁的模样,一双弯弯的眉毛蹙起,三角眼,嘴唇薄薄的,自带一种刻薄光环。 见到玉绵看自己,那嬷嬷拱手行了一个不像话的礼,道:“老奴是赵府的掌事,叫明月。” 玉绵低低地轻哼一声,心里还是很不高兴,正要开口,却见一只小手拽了拽明月婆子的袖子,很明显的阻止的意味,只是柔柔的,在这凶悍婆子跟前并不管用。 顺着那只小手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站在明月婆子跟前,二十岁的模样,细眉杏目,倒是有股玉立亭亭的调调。 玉绵正要问跟前这个姑娘的名字,却听明月扯着嗓门又道:“郡主,她是素光,性情最是老实木讷,不瞒您说,也多亏了我们都督府老夫人宽和,要不这等也到不了老奴副手的地步。” 听到这等粗鄙又莽撞的话,玉绵当下皱眉,淡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月你是都督府的老夫人。” 明月三角眼一挑,听出了玉绵话里的意思,但是眉目中仍然是不屑。 在她眼里,玉绵就是赵都督养的低贱外室,什么郡主、女官,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赵都督给的。 早年她因为吃过外室的亏,所以一遇见外室,就格外的刻薄。 见完面后,明月便不行礼的出了房门,毫不客气地对着院子里已经站好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大放厥词,同时毫不客气地带走了那些聪明机灵的,就只剩下角落里一个怂怂的婆子和方才那个声音柔柔的丫鬟素光。 玉绵看着跟前这两个人,这可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就连近身伺候的人都没了,田翘更是不知所踪。 那个小胆的婆子看着现在的境况,不由觉得这郡主府算是养不住人了,所有的月例和管事都掌握在明月手上,自然是叫她忧心不已。 而立在房内的素光却是云淡风轻的,柔声安慰玉绵道:“郡主莫要觉得抹不开脸,难听的话不理便是……” 素光在都督府里虽然颇得莫老夫人赏识,但是恭顺良德,对明月婆子的狂暴跋雇,也是隐忍和贤德。 总归狗咬人,人总不能再去反嘴咬狗,平白无故的掉价。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月的可是比咬人狗还要会折腾人的,这样寒冷的夜里,只给玉绵留了条薄裙子便把所有的人都指使开了,而这个关头正好是谭女医来扭转天命孤鸾之象的时候。 玉绵忍着满腹委屈辛酸,坐在寒风嗖嗖的庭院里,直到送谭女医离开。 整整两个时辰。 玉绵眉头微微皱着,那明月是故意摆在明面上给她使绊子,偏生寻得由头刁钻,让玉绵无法拒绝。 也是憋了一口气,玉绵决定要坦诚开布的跟明月谈谈,不想明月竟然凛然地拒绝她,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一转头却是跟旁的府里的婆子相约赏灯去了。 玉绵心里的闷气就更胜了一层,就连那个胆小的婆子都看不下去去了,喃喃道:“郡主您是好脾气,要是我就一口鹤顶红给她灌下去,也立立这雷霆规矩……”她歪着脑袋说着,半晌又闭上了嘴,生怕传出去,明月会收拾死她。 用主仆礼法来教训自然是行的,只是毕竟是官家闺女,暗去明来,总惹了非议,到时钦天监怕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生气归生气,贸然行动却也难免不妥,尽管被那胆小婆子挑拨的怒气上涌,玉绵还是强压下了心思。 这一番动静,被房内收拾屋子的素光全看见了。 初初来时,赵都督千万分交代要好好照顾秦姑娘,他要下扬州一个月,当时明月也是对天发誓要好好对秦姑娘的。 明月在都督府时,老夫人安排了她啥事儿她都是乐呵呵的做的,从来没什么牢骚,可是最近她对玉绵做的却极度过分。 这不,方才谭女医来分散邪灵,说是要冲散流连阳间的孤鸾气运。 但是明月私下又把那些招惹坏气运的东西偷偷的拿了回来,想要再次埋在玉绵的房后面。 素光虽然柔和,但是却心性耿直,借着送雪梨羹机会将那些邪物全都反送给了明月,还设计让明月亲自埋在她自己的房屋下,给明月一个难堪。 第100页 明月跋扈多年,被素光这个柔弱无三两肉的丫头反将一军,还是当着她那一帮很是交好的婆子们,顿时就让她很难堪。 玉绵从来没想过,这个柔弱的素光竟然还能办出这等爽快事儿来,还省了她的口舌。 在那些婆子的诧异目光下,明月更是觉得面子很挂不住。 玉绵看看身侧的素光忖度许久,今日素光帮她出了口恶气,日后合该要还了这分人情的。 第49章 玉绵这边儿, 因为素光帮衬,出了口恶气,但是康禄山却在京郊的醉仙楼出了事儿。 说是康禄山在醉仙楼了一杯酒, 一时间乱了心神,一把抱住了林太傅的侧室,之后就闹出了事儿来。 现在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若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京兆尹和刑部也不会贸贸然的出手, 之所以出手自然是逮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且是能狠狠收拾康禄山的机会。 现在陈国的使臣心急如焚。 那边林大人的侧室哭死过去也无济于事,林家正室三两棍子就把那侧室撵了出去。 平日里这侧室是个个正经人, 从来不会同外人多说一句话, 但是这一出门给林大人买个喜欢的菜去, 就出了这等糊涂账。 林大人觉得愤怒惋惜,但是林大人正妻却是满心的痛快,指着那侧室道:“见不得人的贱东西, 平日里装的一手的好清高, 出了门就个陈国的狗贼勾搭有了苟且之私……就说你们这等凭借容貌上位的狐狸精全是浪荡货。” 林夫人本就是个泼辣货,又受了侧室不少的气, 如今逮到了机会,自然狠狠的收拾了侧室一回。 “这也不是一遭两遭了,大人气过了这阵儿,迟早还是要来找您的,您要保存好身子才是。”一旁的婆子扶起被撵出来的侧室,不轻不重的安慰了两句。 听到婆子的话,侧室脸上挂着淡淡的苦笑,以前尚可, 现在肚子里有了那个男人的孽种,出门只能被人口水唾弃死。 而始作俑者却是没有任何要纳了她的意思。 现在的康禄山恨不得将这事翻篇,见京兆尹带一队官差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将他不由分说的堵住,就火气蹭蹭的冒。 康禄山看了府衙里地上跪着的那个侧室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丝鄙夷不屑,他的确不该饮酒,闹得被这等下贱胚子引诱。 那侧室哭哭啼啼,不想康禄山就冲着侧室奔过去,捏住她的下巴,盯着看了两眼,随后“啪”的一巴掌,狠狠甩在侧室的脸上,“你这等不入流的下贱胚子,竟还设了这等圈套,你以为我的女人是这般好当的,你活腻了!” 可是这是在大梁,不是在陈国,他越是不要,大梁越是要强行塞给他。 越是想翻篇,就越让他日日经历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案子没审完,圣旨就到了,强行给康禄山和这个侧室赐婚,还赐了这个侧室“怜春县主”的封号。 怜春,即可怜春色,流连春色的意思。 若真是个名正言顺的黄花大闺女也好,可是是旁人的一个妾室,流连这样的春色,不过就是浪荡纨绔效仿了西门大官人污别人老婆的做派。 康禄山接到那个圣旨顿时长眉挑了挑,想了想,又摇头。 老实说,能这般如鱼得水般故意侮辱戏弄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恒! 风流浪荡子觉得他康禄山得了个花容月貌的小娘们,可是康禄山却清楚的知道,赵恒这是故意的侮辱他罢了。 光斜照帐里,鸳鸯飞起处,几个少年纵马御芙蓉,画栋珠帘,采莲声声。 在采莲女的歌声中,忽然人群中陪戎副尉的张三公子被五花大绑的,嘴里还塞着一只白白的布塞子。 那些在路边摆面摊的小贩看到了不由微松了口气,这张三公子平日里就是个风流浪荡子,整日偷妇人弄影子的,还时不时的欺负他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如今被人绑起来倒是让人心里觉得被出了口气。 那张三公子之所以被五花大绑的,是因为喝了几盅小酒风流老毛病犯了,见到街上一个美人,脸泛红霞,一身白裙,不似寻常大梁女子的文雅秀美,而是一种来自异域的英气姿媚,且明艳之态让人不敢逼视。 张三公子当场便起了心思,不想还未摸到女子的小手,就被几个粗莽的汉子一巴掌打在地上,嘴、鼻子里都是血。 “王妃,这等色中饿鬼,平白无故的敢冲撞您,不如宰了他!”一个粗莽的汉子狠狠折了张三公子的胳膊一记,随后冲着那女子说道,那汉子粗莽,但是口音却带着一种齐国人的口重的音。 “且慢!”那女子轻轻巧巧的转身,一双澄澈似水的眸子扫过张三公子,突然打断护卫的行动,“咱们初来大梁,便是被冲撞了,绑去京兆尹便是,不可动用私刑,这也不是咱们齐国。” 那女子声音清脆柔和,语调中却带着一股英气和聪慧精明。 说完她走到张三公子面前,细白的手捏住张三公子的下巴,声音柔和道:“不瞒三公子,我并不是徐国公的庶女,而是齐国的巴陵王妃。”说着将他拉起,和颜悦色道:“我奉齐国国君之命,来大梁商议和亲之事,正巧缺一个门路,你们陪戎副尉家跟当朝宰相是姨表亲,若张三公子能为我谋得一个进宫的门路,你冒犯我之事,我便不跟你计较。否则京兆尹的板子可不是那般好挨的。” 第101页 巴陵王妃,王蕣婳,琅琊王氏嫡女,曾是齐国和帝的皇后,后续齐国权臣箫懿篡权登基,和帝被降为巴陵王,王蕣婳便成了巴陵王妃。 只是巴陵王被软禁在巴陵王府,而王蕣婳却是经常撑着小轿往往箫懿的寝宫去的。 是私情还是旁的,总之,各种缘由,说不清。 张三公子听到巴陵王妃四字,顿时就懵懵懂懂的吞了吞口水,当年齐国的第一美女,难怪这般眼波流动,娇媚无限。 巴陵王妃微微蹙眉,心里一沉,但愿跟前这个废物能发挥他的贪生怕死的本性。 现在大梁日盛,和亲的使臣团一批接一批,只是大部分都见不到皇帝,更见不到都督赵恒,到礼明殿喝上一盅茶,就被原地送回去了。 但是她不能被领着往礼明殿溜一圈,她只有三年的时间,用了一年半取得箫懿的信任,算到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年半了。 只是赵都督不是那般轻易见人的,而自己又是个女流之辈,只能破釜沉舟,借着这张三公子,见见赵恒。 眨眼的功夫,张三公子便呼和呼和的喘着气,伸手摸到巴陵王妃的绣花鞋上, 那些粗莽健壮的护卫立刻拔剑,巴陵王妃却笑着按下护卫的剑,对张三公子说道:“明日午时,不见人影,便是京兆尹的杖刑。” 张三公子这等贪生怕死的,自然会为这事儿发挥他的本事。 巴陵王妃眯眼含笑的盯着天边悬挂的那轮微微发黄的圆月,美目流盼,声音娇柔,自言自语道:“赵都督,久违了~” 月渐西斜,家家户户烛火明灭,张三公子找了诚国公的长子,当天便打通了宫里的门路。 巴陵王妃捏着掌心的密信,望着礼明殿殿外的柳绿花红。 天气已经带了夏日的闷热暑气,澄碧的荷花池中倒映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暗影,神态潇轩清冷,俊极雅极。 整个大梁,能有这等出尘不染气韵的,只有赵都督,巴陵王妃弯唇笑了笑。 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见一个穿着蓝色女官服的女子朝着赵都督走过去。 巴陵王妃眯眯眼,只见那女官神情楚楚,容色柔媚,便又多看了一眼。 而被巴陵王妃盯着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玉绵。 原本她是被半软禁在郡主府的,可是这次钦天监的监正和副监正正忙着太后殡葬的事,这在礼明殿纳算吉凶的差事便落在玉绵身上。 玉绵在这个关头是最不愿进宫的,尤其是要跟赵恒同处一殿的时候。 方才是陈国的使臣,也是表示了要做藩属国求娶大梁公主的请求,玉绵当时刚进门就见礼明殿早已坐满了人,她一进门,就被殿内一双双眼睛盯着,盯得身上的毛孔似乎都像针扎般,汗珠子一颗颗的冒出来。 她偷偷看向赵恒,却发现赵恒并未看她,而是面无表情的略略翻着陈国称臣的文书。 正万般为难之时,忽听得赵恒淡淡道:“入席。” 玉绵看了赵恒一眼,忙识趣地低着头做到了钦天监的坐席处,钦天监是纳彩吉凶,所以安排的位置在后面,视野极广,能看到整个殿的官员。 旁的钦天监官正,都嫌弃离得达官贵人远,玉绵却心里踏实,因为她这个位置跟赵恒的坐席足足拉开几丈远的距离。 玉绵端起跟前的龙井,现在季节是夏季,纳吉问卜是夏官正,她是春官正,这会子忙也忙不到她,她就是个凑数的。 一来二去的在殿上闲看着,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赵都督身上。 她这个位置虽然跟赵恒相距几丈远,但是跟赵都督之间却是没什么阻碍,也没安排坐席,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直接看到彼此。 玉绵见赵恒翻过一页文书,本想转移目光,但不知为何这一看,眼睛就有些挪不开。 赵恒五官端正清冷,周身有种不可亵玩的威冷气韵,她最近见到的赵恒都是带着复杂和愠怒的赵恒,可是此刻,他就在那里坐着,依旧淡淡的冷,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就是那种清贵疏离的气质,给整个在座的大梁臣子底气。 赵都督在,整个大梁安。 玉绵从来没这般直接看着他,这一看竟是半刻鈡,直到他轻咳一声,玉绵这才慌了神,忙杏眼慌张的挪开。 也不是眼拙还是什么,她竟似乎看到赵都督薄唇微微一弯。 等陈国的使臣走了,赵恒便出了礼明殿,玉绵本想回钦天监的,不想还未起身,就见太监过来,朝她行礼道:“秦大人,都督在荷花池,请您过去说话。” 玉绵揣测不透赵都督的心思,心中悱恻万般,生怕他问起自己为何盯着他的脸看,还看了半刻鈡? 她直接甩给他一句,太好看,太英俊帅气,会不会直接被他按在荷花池里洗洗脑子。 正想着,忽然见旁边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裙,没靠近便觉得鼻尖幽香阵阵,再瞄一眼,更是眼波流转,艳若海棠。 见那女子看向自己,一双艳丽姿媚的眸子里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排斥情绪,玉绵便顿住了步子。 这是个什么桥段? 那女子的眼神,像是她阻了那女子什么好事似的,这宫里云波诡谲,稍微捡出一个来不是公主,就是其他国家的公主,她得罪不起。 正要转身走,忽见赵恒转过身么,环胸看着她,似乎是没话找话道:“王摩诘写诗是言大行怯,三小姐看了在下半刻鈡,如今见了在下又要逃跑,可是学了王摩诘?\ 第102页 赵恒欣欣然望玉绵的脸儿,面色清冷,但是凤眼里的占有和无尽的宠溺却是丝毫不加遮掩。 玉绵听到他这话,忙避了我视线,低下头不再言语。 巴陵王妃见状,更是好奇跟前的女人,她在齐国听了赵都督许多事,但是独独没有女色这条,可跟前他的眼神,却是染上了无尽的执念。 能这般拨动赵都督心弦的女人,该是如何的城府?巴陵王妃期待玉绵接下来的精妙发言、 不想玉绵却是抬起头,迎上赵恒的目光,“不是学了王摩诘言大行怯,实在是都督盛世美颜,下官一时转目无力。” 这马屁讨好的话,委实不怎么高深,这让满怀期待的巴陵王妃顿时皱起了眉,就这等水准,是如何拿下赵都督的? 巴陵王妃不动声色地看向赵恒,却见赵恒那张清贵不苟言笑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恰似春风媚日,柔柔的溺溺的,仿佛眼底的宠溺和宽和能把在场的围观客都溺死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被知乎上一篇虐文吸引,看到凌晨4点,等今日码字时,听着虐心悲情的曲子,却码了一手的甜糖。 莫非是越看虐文,手下文章写得越甜? 第50章 巴陵王妃眼尖的看到了玉绵躲闪要走, 便转过头想要过去,不想还未挪步突然被人拉住。 巴陵王妃转身,只见一个钦天监的女官乐呵呵的拉着她的手, 半认真半笑道:“张三公子好容易托了人,您不在礼明殿等着,这副慌张模样,谁见了都以为您是专程来找都督的呢。” 巴陵王妃见那女官似乎是张三公子的人,便点头笑了笑, “说的也是, 只是久闻赵都督,今日一见, 有些失神。” 巴陵王妃经历了齐国的变故, 自是精明的很, 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警惕的钦天监女官,猜到是脱不开,便无奈跟着她朝礼明殿去了。 她本就是奔着赵都督来的, 见了赵都督, 齐国的事儿才有转机,不然, 便是进了礼明殿也没什么用。 只是此刻,她还需要忍耐,需要找更恰当的时机。 等巴陵王妃被女官引进门的时候,礼明殿的官员都已经走了,宽敞大厅里空荡荡的,显得极为无礼和冷淡。 而巴陵王妃唇角从始至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一点也不恼。 只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礼部新任侍郎朝她走过来, “这般明目张胆的来这儿,不怕你那些护卫泄密?或者王妃当真隧了新任君王的心意,想要借着和亲的功劳和姿色,入主后宫?” 巴陵王妃静静地看着他,面上一派沉静,心中却很胆怯,一双藏在袖中的白嫩的手儿也渐渐攥起。 这个新任礼部侍郎怪里怪气的,她委实分不清他的意图。 “现在才想起来后悔来礼明殿?”礼部侍郎一把挥开折扇,一副枯枝老梅在那些折起的宣纸上,他逼近一步,精明的眸子半眯,蓦地一字一字道:“你是巴陵王的人还是箫懿的人?” “是谁的人,跟大人有什么关系?”巴陵王妃往前迈了一步,看了殿内的屏风一眼,确定人后才继续道:“试图算计我……大人还不够资格。”说完,巴陵王妃一把扯开衣裳,掐住礼部侍郎的手腕子贴在她胸口上,面不改色大叫一声,“非礼啊!” 很快便有侍卫跑过来,刀刃的声音交叠在一起,礼部侍郎原本是在刑部当差的,惯了审问,可他从未遇到如此之事,不由惊骇的看着巴陵王妃,慌乱的移开手,“你……你个妖妇!难怪巴陵王要休了你,这般不检点!” 巴陵王妃抬起手,指甲上一点亮光,晶莹似雪,她微笑着看礼部侍郎,悠然道:“大人位高权重,奈何这般小心眼儿,与我一个妖妇计较。现在劳烦大人到刑部走一趟,好好解释解释非礼外域使臣的罪名~” 那些侍卫站在门外等着礼部侍郎走,礼部侍郎瞪着巴陵王妃,气黑了脸。 巴陵王妃故作害怕的拉上衣裳,跪在礼明殿不停地哭,吵着要见赵都督。 钦天监女官听到动静,忙进门,一见巴陵王妃这幅模样,顿时有些生气,新任礼部侍郎是出了名的“妻管严”,怕媳妇怕的要命,平日里见了女人都是避着走,怎么可能去摸齐国巴陵王妃的胸? 分明是这巴陵王妃故意的,她想要过去说巴陵王妃两句,不想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料不到巴陵王妃竟手腕一颤,金钗横在喉咙上,“我遭此侮辱,我请见都督,否则我血溅礼明殿,到时大梁和齐国自然就有了起兵的理由,你们也知道最近陈国和我们齐国交好……” 巴陵王妃的精明和城府远在这些人之上,这些人的水平绝对不跟巴陵王妃在一个档次上。 女官忙闭上了嘴,智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多说话倒是无端的惹了祸患,礼部侍郎绝示意性地看了一眼女官,女官立刻心领神会。 “王妃,您请这边儿来,我们都督朝事繁忙,下官这边去请。”女官不露声色带走了巴陵王妃,尽管心里对巴陵王妃不屑一看,但是却依然去请赵恒了。 毕竟因为口舌当真惹了这齐国王妃血溅当朝,搞得大梁和齐国起战事,这罪责她是担待不起的。 “真是好手段,不知王妃这般费力劳神的要见在下,是为何事?”那女官走了没一会,赵都督便进了门,清冷的凤眼望向巴陵王妃。 巴陵王妃偏头看赵恒,红晕双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霎时之间变成了忸怩娇羞的神色,整个人也沉寂柔和很多,整个人娇媚可爱,不像刻意勾引,却天然一抹迷人。 第103页 这副模样,齐国新国君那等霸道不通人情的都迷得三迷五道的。 巴陵王妃漫不经心抬头,妙目更是带了三分的楚楚,可是却见赵恒轻咳了一声,避嫌似的开了目光。 巴陵王妃一怔,顿时侧目,这才才看门口还站着玉绵。 她暗中细细打量着玉绵,只见玉绵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是眼波流动,一股天然的芙蓉清媚,的确是不可胜数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放在平日,她指不定还会结交认识一下,但是此刻这个美人的出现却扰了她跟赵恒搭话,所以尽管压制着,心中的怨恼还是冒了出来。 玉绵看到巴陵王妃的目光,顿时觉得心乱如麻,睁了眼儿望着赵恒便干脆不言语转身走了。 见此,赵恒也有些待不住了,忙追了过去,在礼明殿门口的那颗海棠树下拉住了玉绵,冷肃道:“为什么走?” “为什么不走?平白让人误会了去。”玉绵眼风微微扫向巴陵王妃,随后一双秋波流慧的眸子粲然一笑,“有本事招了人家美人来,又平白胆怯的躲开了,我又不是你的谁,不知道的还让人家误会了去,我不走,难不成还落了这个眉眼不成?” 赵恒看着跟前的小人儿,他现在倒是了解了她几分,别看温温柔柔一副明珠的模样,真要招惹了,那嘴是比刀子还厉害的。 如今,这三两句,先是讽了自己招惹女人,又划清了自己的界限,的亏是个钦天监的女官,这要是在礼部为官,怕是把外国来的使臣全都怼的说不出话来。 赵恒向前一步,伸手拨了拨玉绵额前微微的碎发,冷着脸儿道:“有什么可误会的,你自己说你是我的什么人。”说完大手径直圈住玉绵的腰,往怀里一带,一抹强烈的逼迫意味。 玉绵也是看出今日赵恒的心情不错,她这般给他甩脸子也没气走他,索性便把近日里的闷气微微疏散了些,将身子微微靠在赵恒的怀里,颇有些有气无力道:“我自幼便被继母压着,从来没想过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我错在没有提前知会都督,惹都督担心。” 赵恒近日也是忙朝政忙的疲乏,如今听到怀里的小人温声软语的,心里也舒服了一二分,“嗯,知道便好。” 玉绵见他抬手微微揉着眉心,便又继续道,“我知错,都督既然也原谅了,可否让明月……离开府邸。” 赵恒听到这儿,手指微微一顿,睁开眼看向玉绵道:“她欺负你?” 玉绵深吸了口气,沉思了半晌,道:“说欺负也算不上,只是整日提生养……外室的……我虽说封了郡主,到底还是秦家的人,祖母和父亲都在,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整日说外室,于我倒也无妨,只是白白污了都督的名声。” 赵恒听到这里,深深看了玉绵一眼。 其实,玉绵这话说的,大抵是不错的。这长乐郡主的名声是用秦老太爷的功勋折算来的,不算是她自己的,而她的名字也清清楚楚的列在秦家的族谱上,整日外室外室的,传了出去,余氏大约又要来府里闹事了。 “明月虽好,可是田翘自幼服侍我,我也是任性自我惯了的,对田翘怎么都可,可明月就不一样了,稍稍不顺心了,就说我是都督的外室……”玉绵手指对戳,眉眼里可怜楚楚。 赵恒闻言,却一把将玉绵拦腰抱起,“日后,生养孩儿还是要靠你的……女儿、儿子都可,像你便可。”说完俊脸微低不由分说地压在玉绵的唇上。 玉绵忙侧开头,这是皇宫,人来人往的……他怎么越来越……先前还是分地区的,现在竟敢在皇宫里且是青天白日的就孟浪。 赵恒见她这幅羞怯又明媚的模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赶巧前面就是他在宫里歇脚的一处院落,二话不说便抱着玉绵大步进去了。 先前,他也曾胡闹过,只是这小人儿装聋作哑的厉害,饶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是一副听不见的模样,虽是清媚绝色,可是没一点儿反应到底也是没趣。 如今,知道她不仅能听见,且是格外的耳聪目明,就不由的想要听听莺声娇啼。 想到这,便又踹上了门,大手挥掉了架子床上的床帏…… 待夕阳西斜,玉绵才脚步虚浮的出了这皇帝御赐给权臣的院落,绣花鞋里的玉足酸涩生疼,腿根儿更是碰到衣裳就疼。当真是信了猪上树,也不能信男人,看着清冷谪仙似的人,真孟浪起来,倒是比………这一个不注意,踩到石子上,腿根儿更是疼得发软。 赵恒是专门差了人接她回府的,可是一想到明月那张冷嘲热讽的脸,她还是寻了理由让那些人回去了。 她腿脚发软,但是为了避开那些专门接她的人,又不能直接走,索性在钦天监加了个钟,等出钦天监时,月已经上了柳梢头、。 玉绵出了宫门,刚要往御街处拐弯,却被一只小手拽住了。 “小姐,程公子在考场上被人拖了出去,说是科考徇私舞弊,这会子说要正朝纲要直接午门斩首……小姐,您想想办法……” 玉绵回头,只见田翘头发散乱,弱弱的拉着她的手,哭的梨花带雨,“程公子是您逃出赵贼魔掌的唯一指望,您务必要救他。” 第51章 而刑部, 赵恒的人唐氓通,青着面孔坐在上座上,见到程子聃被押进来后, 立刻让人关上了门。 第104页 唐氓通差人取来了杀威棍,“程子聃,你身为陈留王世子,实在不知所谓,竟然带走了为太后挡灾的秦三小姐, 导致太后暴毙, 如此谋逆弑君,不打断了你这根谋逆斜筋, 就对不起大梁的江山。” “不招认, 给我狠狠的打!”唐氓通才不管程子聃是否应了, 是否招认,也不管程子聃是为了科举徇私舞弊的罪名进的大牢,他只知道目的就是为了替赵都督出气。 刑部的让人听了唐氓通的意思, 立刻取来一根杀威棍, 杀威棍上面的刺儿,尖尖发亮, 打起人来更是凶猛断裂筋骨。 刑部的官差将程子聃压在老虎凳上死死的,握着杀威棍的随官差,撩起杀威棍棍棍落在程子聃身上。 闷闷的疼,尤其是杀威棍上的倒刺儿,更是扎进肉里,疼得脑仁发白。 程子聃是个文人,自幼又是娇生惯养,皮肉很是娇贵, 自是经不住这杀威棍一棍一棍的落下来。 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滴下来,脸色苍白,但是却一声不吭。 唐氓通眉目舒展地看着,看着杀威棍对着程子聃的臀部狠狠打下去,一下紧跟着一下。 到了最后,程子聃从腰部往下全是血迹,刑部侍郎扫了一眼,朝着唐氓通低低道:“唐大人,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唐氓通扫了一眼那刺眼的红,命人停下了杖责。 杀威棍刚停,程子聃便脑袋一歪。 刑部的官员一探他的鼻子,慌乱道:“大人,怕是不行了,没气儿了。” 刑部侍郎顿时有些慌张,手指不停地抖着,毕竟程子聃是陈留侯世子,真要打死了也是不好交差的。 唐氓通却是冷冷地看着,他是征伐疆场的人,死个人无妨,更何况还是抢了他都督女人的人,该死。 刑部侍郎却是坐不住,忙差人请了郎中号脉扎针灌药,碗里红黑的汁水一碗碗的灌进去,流出来,好一阵子,才微微有了活气儿。 田翘从刑部的熟人那里听来的就是这样的可怜状况,她之所以急着去找玉绵,是因为,听说唐氓通要毒害程子聃。 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来找玉绵。 玉绵听了没有应声,只是皱眉。 田翘站在柳树下,看到玉绵皱眉,也是忧心忡忡。 她已经感受到玉绵的为难,也生怕玉绵被程子聃的事儿波及到,毕竟程子聃因为科举入大牢,是赵都督授意,一旦插手,不殃及是不可能的。 玉绵转着手指上的玉戒指,科举徇私舞弊,这个帽子扣的委实大,程子聃对她很好,她便是抛了性命也该去救,但是科举罪名一事可大可小。 此刻的赵恒根本不待见程子聃,她出手帮,程子聃怕是再也回不得京城,甚至会一辈子挂着流放的罪名。 “子聃,我不能帮。”玉绵用一种极为笃定的语调说出这几个字。 田翘一怔,她从来没想玉绵会说出这番话。 “小姐,程公子待您向来宽和照顾。”田翘此刻有些口不择言,更准确说是第一次对玉绵口不择言,甚至还有责怪。 玉绵并未计较,而是望着不远处的马车,淡淡道:“陈留侯府不会坐以待毙。” “小姐……对不起,奴婢只是……”田翘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向玉绵道歉。 现在的赵都督比不得先前,赵都督对玉绵的占有欲不同寻常。 玉绵什么都不能说,真若说了,程公子境遇怕是更差。 她恼恨自己方才的失言,恼恨自己不体谅玉绵。 “陈留侯此刻焦虑无比。”玉绵眸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看向田翘,道:“周瑞珠喜欢程子聃,周家是赵都督的亲信……若是周家和陈留侯府结亲……” 田翘听了这话,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侯府,讲究的是家世,而周家八代的传承,又是赵都督的亲信,赵都督不会不给周家这个面子,此刻陈留侯府落难,一说绝对会答应。 月光照进来,清风吹起窗边的流苏,赵都督俊美的脸上一片清和。 “撮合周家和陈留侯府,功臣一个,不赏倒是亏待了你这份聪慧。”赵恒面上一派高华贵重。 话是对着田翘说的,一双清冷地的眉眼却扫向玉绵。 玉绵忙咳了一声,转身去擦身旁的狼毫笔去了。 田翘跪在地上那一锭明晃晃的金子,双颊顿时就嫣红不褪,赵都督越是波澜不兴,罪责便越大。 田翘吓得不轻,当下指天发誓表明心迹,“程公子为人宽和正直,决计不会在科举一事上徇私舞弊,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奴婢愿意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程公子决计不会如此。” “项上人头?”赵恒满脸讥讽,看着沈田翘着急的模样,只觉得可笑至极。 这话并不是没听过,只是从田翘嘴里说出来,就无比的失礼。 “你对你主子若是有对程子聃一分的好,我都替她知足。”赵恒很少讥讽人,很少说人闲话。 但是一旦牵扯到玉绵的身上,他就压不住那份鄙夷。 “程子聃身为侯府世子,无通房,你又是他救命恩人,本都督向皇上请旨,允你为侍妾,可好?”赵恒手指轻轻扣在茶盏的边沿儿上。 一双清冷的眉眼却望向一侧的玉绵。 果然,这话一出,那小东西表情立刻就变了、 “都督……奴婢是小姐的人,要照顾……” 第105页 话还未说完,就听赵恒冷声打断,“她可不敢受你的照顾,这是你的身契,日后好自为之。” 一张身契轻飘飘地落下来,上面还盖着秦府的印章。 田翘望向玉绵,玉绵微微点头。 现在跟着程子聃总比跟着她好,她如今什么也做不得,不过是傀儡一个。 田翘接下身契,玉绵强装镇定,将狼毫笔轻轻放回原来的笔架上。 “怎么,三小姐心里不畅快?”赵恒起身走向玉绵,修长的手紧紧捏住她的腕子。 玉绵莫名受了赵恒这句冷嘲热讽,不由抿抿唇,但知道自己不能和他起冲突,便耐着性子,柔声道:“是,惹得都督为玉绵操心,玉绵不畅快。。” 他本不想说这个,但是被她暗地里帮衬程子聃还是翻了醋缸。 在周家,那个程子聃竟然敢让她当妻子,好大的脸! 更荒唐的是,跟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喜欢那个软绵绵的小白脸,整日说话有气无力的,丝毫不是敢作敢当、铁骨铮铮的真男人。 越想越觉得,该让唐氓通直接打死了程子聃去。 但是若程子聃这会儿死了,那么跟前这个整日念着他好的小女人,怕是一辈子都怀念着他,那还真成了白月光。 “程公子,科举一事怕是有误会。”玉绵故意生疏着称呼程子聃,故意拉开与程子聃的距离感,生怕又无意间惹怒了赵都督,让程子聃的事儿再生波折。 赵恒并未听她的话,而是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拍掉了床帏帘儿,“不要说外人了,你身子不好,太医让推拿,本都督为绵儿推拿一二。” 床帏上的流苏剧烈的晃着,玉绵静静地枕在软枕上,身上如同万火烧心,但是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程子聃的脸…… 有些事,有些人,从一开始遇见,便是椽木求鱼。 方向错了,结果也大抵好不到哪去。 赵大都督故意闹她,不过是为了程子聃的的事儿上不痛快,但是脑中心里却是记得那日谭女医说的玉绵的八字被人取了改命的事儿。 油尽灯枯……始终是他心上梗着的东西。 所以,真闹得身上燥热,便也停了。 再者,张太后暴毙,朝廷的外姓藩王还蠢蠢欲动,他手里的事儿太多,待忙过来,也待他的绵儿真正红鸾星动,到改命的那刻。 好不容易赵都督走了,田翘才敢来玉绵这里辞行。 玉绵见田翘进门,从橱柜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红木盒子,交到田翘的手里道:“程子聃娶了周瑞珠为正妻,但是想必会被派遣到灾荒不断、流民遍地的地方,周家不会让周瑞珠跟着,跟着的只能是你。” 田翘看到那只盒子,眼圈瞬间就红了,这是玉绵攒下的私房钱。 “没钱寸步难行,你且收着,以备不时之需。”玉绵拍了拍田翘的手。 田翘眼泪一下跌落出来,“小姐……奴婢愧对小姐……” “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往后你不是我的奴婢,是程家的半个女主人,不可自卑自贱,惹了旁人欺负你。”玉绵一句句地嘱咐着。 田翘听了哭的更是抽噎的厉害,玉绵在赵恒手里,日子更是难熬,却把这攒了十几年的私房全部给她…… “走吧,迟则生变。”玉绵扶起田翘,抬手拍了拍她的发心,“不用担心我,我毕竟还是钦天监的女官,有一二分的本事傍身的。” 待送走了田翘,玉绵觉得心里闷闷的,想着往后院子却走走,不想却见她当时差人扎的秋千架被明月让人强行施工拆除。 看到这一片混乱的木屑和秋千绳络,还有那些起起伏伏地斧头砍伐声,玉绵只觉得混乱的地动山摇,浑身上下也难受不已。 她从未曾想一个婆子竟这般踩在她的头上,这秋千架又是她唯一能放松心情的地方,索性也便耐着性子朝着明月求情。 果然,无论玉绵如何求情,明月还是让人强行拆除了。 “外室便是外室,府里还有白夫人,夫人还未荡秋千,你倒是会享受。”明月厌恶玉绵,声音冰冷也无半分情面。 之后,更是当着玉绵的面儿,将那秋千架的木头尽数烧毁,浓烟滚滚。 玉绵望着那灿烂的火苗,唇角噙着笑意。她已经心如死灰了,认了命……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赵恒养的外室,就是活该被他府上正妻的人欺负的。 玉绵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明月冷哼了一声,无尽的得意。 佛堂中的火苗一跃一跃的,玉绵跪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跟前的贴了金箔的佛像。 人心……究竟还是如此。 赵恒忙完了差事回来,见佛堂中灯火明灭,便顺口问了一句。 素光为难地看着赵恒,半晌,还是吸了口气,道:“是三小姐……跪了快一夜了。” “玉绵,为何?!”赵恒拳头攥起,他以为是玉绵是因为程子聃的事儿。 素光顿了顿,摇头说道:“明月,烧了三小姐的秋千,说三小姐是……是……您养的外室……” “外室?”赵恒拧眉,径直朝着明月的住处去了。 “都督,那个秦玉绵,飞扬跋……” 明月婆子话还未说完,一巴掌猛地落在脸上。 “你烧了她的秋千架?”赵恒匕首横逼在明月喉咙上,阴鸷逼人。 第106页 “是秦玉绵那个狐狸精,少夫人她……”明月答非所问,又加了“狐狸精”三字。 彻底惹恼了赵恒。 “拖出去,剪了舌头,重打三十大板,赶出府邸,永不收用。”赵恒面色决绝。 明月这才慌了,“都督……老夫人她还需要……” “拖出去!”赵恒面色阴冷,语气不容置疑。 任何人碰了玉绵,如同触他的逆鳞,即便是拿着他的母亲莫氏出来,也不可。 素光见了,忙去把玉绵搀扶进了房里歇息。 等玉绵醒过来,府里就吵吵嚷嚷的。 “都督说,府邸太破旧了,要重新的修葺,要修的巍峨壮阔,所有亭台楼阁都要是大梁最好的。”素光笑着端着参汤进门。 “明月她……”玉绵看向素光。 “跋扈了甚多年,早就该有的教训。”素光将参汤摆在玉绵的跟前,语气很是淡然。 她昨日见了赵都督对玉绵的态度,那根本不是对外室的态度,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最深而不自知的疼惜和爱护。 玉绵叹了口气,等到了夜里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起来点着灯看看书。 不想窗户却一响,人影闪动。 玉绵立刻握紧了手里的小银刀,房内一黑,床帏一把被那人影扯断。 玉绵大声呼喊“救命”,一直退到墙角,直到退无可退。 第52章 赵恒刚从定北侯府回来, 想着顺路看看玉绵,不想竟听到了玉绵的大喊救命生,心下不由一惊。 他皱眉一脚踹开门, 仗剑跃入,看到那黑衣人压在玉绵的身上,顿时横剑劈刺向那黑衣人,狠厉不留情面,剑尖猛地刺透黑衣人的后背。 那黑衣人一下从床上栽下去, 玉绵则是吓得脸色苍白, 手指扯着赵恒的袖子瑟瑟发抖。 赵恒看着她慌乱惊恐的眼儿,不由分说将她圈在怀中, 下巴抵在她的发心, 修长微凉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轻哄道:“没事了。” 素光和谭女医听到动静,忙急匆匆的进门,看到地上那个满是血迹的黑衣人, 谭女医不由走过去, 抓起那个黑衣人的腕子检查什么。 素光看到瑟瑟发抖的玉绵,不由心里一阵自责, 最近府里修缮各种假山亭台楼阁,一时间的疏忽,竟然让那些坏人有机可乘。 也是太大意,总觉得都是工部差来的人,总觉得没事儿,却忘记了这里不是都督府,而是一个全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 “三小姐……”素光张张嘴,想问她有没有被那坏人得逞, 却又咽了回去。 她的主子赵大都督,都没有问,甚至不介意,薄唇紧紧抿着, 很明显,他只心疼怀里女人无端遭到的惊吓,第一反应不是介意,而是安慰,是哄着。 谭女医看到那个黑衣人腕子上纹着的黑蝙蝠纹路,不由拧眉想了想,“这纹身,怕是其中必有猫腻。”谭女医目光望向玉绵,“只是三小姐这等温柔腼腆的性子,应该也没得罪什么人……” 正在这时,工部差来主管府内修缮的金大人,慌里慌张地进门,一下跪在赵恒的脚下。 一双细细的眼儿看到旁边昏死在地上的黑衣人,不由一怔。 “说。”赵恒看着金夙,眸底带着威逼和探究。 “都督饶命,这个人,是前个儿才招进来的,不知道他竟敢行刺三小姐。”金夙很顺手的将一切矛头都指向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样一说,一切矛头都会指向那个黑衣人身上,这样他的罪责就减少许多。 否则,所有的怀疑和嫌疑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这个黑衣人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了。 他说的认认真真,脸上的惊慌也是哀哀切切。 谭女医又盯着他看了半天,过了好半晌,才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徐徐道:“他可是你招来的?” 金夙听到这话,额头上的汗珠颗颗落下来,“小人当真不知,这狗才竟敢来奸污三小姐……小人要是知道,定会剥了他的皮!” 金夙眼角余光扫向赵恒,见他满心地安慰怀里的女人,表情心疼得好像掉了几十万两银子一般,心里不由舒了口气。 谭女医却在转身拿药草时,不动声色地盯着金夙。 这时,府里的小厮和婆子们已经纷纷开始寻找其他的线索,还有这个黑衣人的档案。 府里的人都觉得找到这个黑衣人的档案是个突破点,所以纷纷想办法找他的档案。 工部差来的那些人也是帮忙寻找,一切人都忙着着急着。 只有金夙道角落去默默洗手去了,没有丝毫关心,只有敷衍。 谭女医环胸站在暗处,从刚才开始她就十分怀疑金夙。 此刻,她更是确定了。海棠 谭女医看向赵恒,赵恒点了点头 随后,便将计就计地抓住金夙,就算金夙嘴硬狡猾,但是还是扛不住重刑,还未到什么严刑酷法,就招认了。 素光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由看向玉绵。 玉绵看着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的金夙,不由皱眉。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行刺她还是旁的,但是金夙上来便说出不知道黑衣人来奸污…… 没有人能这般笃定地说出黑衣人的目的,这是谭女医怀疑他的第一个原因。 第107页 在所有人都帮忙找线索时,金夙却能心平气和地洗手,一来他认为赵恒已经满心扑在玉绵身上,无心去看去管,所以松了口气儿;二来,那个黑衣人的档案,他早就毁掉了,根本不可能找到了。 所以金夙一点儿都不慌。 但是这一切,赵恒早就注意到了,之所以这般,就是为了将计就计引金夙露馅。 金夙畏惧地趴在地上,裤、裆里顿时就吓得湿了,“都督,不是小人,是齐国巴陵王妃指使小人的……” “送去刑部!”赵恒扫了金夙一眼,声音冷冽淡漠。 巴陵王妃……王蕣婳。 玉绵看向赵恒,他抬手拂过她的眉心,“无事,我会替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许任何你欺负你。” 玉绵点了点头,她向来都是一个人,从来没人跟她这般承诺。 尽管跟前这个是曾欺负她,不让着她的男人,但是此刻,她明显觉得心安,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劳烦你照顾。”赵恒看向谭女医,将玉绵暂时托付给她。 他现在要去处理那个巴陵王妃。 刚到礼明殿,就见巴陵王妃王蕣婳一人站在月色下,红唇噙着淡淡的微笑,月华如水,斜映双颊,把王蕣婳衬托的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见赵恒来,不由笑意盎然。 “听闻都督不近女色,如今瞧着这话倒是岔了,明明是深情的很。”王蕣婳声音娇柔清脆,带着碧玉镯子的细白腕子不经意地在赵恒眼前晃过。 手腕的正中纹着一只小小的黑色蝙蝠。 赵恒敛着眉眼,见王蕣婳主动过来,不由侧身避开,简单明了道:“齐国国君将你许配给我我大梁的丞相苏农。 王蕣婳听到这话,大感错愕,欲停又止,”苏农……他已经七十岁了。“ “你不应,不必回齐国。”赵恒身形笔直,目光落在王蕣婳身上。 “我是齐国的巴陵王妃!”王蕣婳拧眉,看向赵恒。 “你们新君并未将你当王妃,而是一个随意置换的棋子。”赵恒声音冷淡,直截了当地指出事实。 齐国新君箫懿已经差人送来了密信,毫不犹豫地将巴陵王妃送给了大梁。 “素来听闻赵都督守礼肃然,不想竟也是拿着女人玩弄权术的人”王蕣婳笑吟吟地向赵恒一句。 “借着和亲的由头,逼迫张三公子,耍弄手段进宫,又暗下差人奸污旁人,王姑娘,有何资格指责本都督?”赵恒将密信扔在王蕣婳的脚下,目光带着疏离无情。 王蕣婳看到信上字字句句,不由细眉皱起,好半晌未说话,开口第一句便是,“这般说来,可是黑鹰得逞了?!秦玉绵失了贞洁?” 这话像是一尖锐的刀狠狠插在赵都督的心尖儿上,如果之前他还秉持着一二分地对女人的退让,此刻那便是全怒气涌动。 一柄长剑直直刺向王蕣婳,狠厉又带着滔天的怒气。 王蕣婳看着剑尖儿,原是淡定,但是剑尖儿挑破她的喉咙上的第一层皮儿时,却又皱眉避开。 “她是世上最长命最有福气的女人,谁也伤不到她,若是谁敢伤她,本都督便会遇佛杀佛!” 王蕣婳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起初,她以为赵恒就是单纯看中了秦玉绵的容色,却不想这份情竟深成这般。 再细细地听,她倒是看出些旁的端倪来。 “黑鹰并不是我派的人。”王蕣婳见赵恒对她起了杀心,便再不卖关子,伸手抓住他刺来的长剑。 猩红顺着剑刃一滴滴地落下来。 “这一切是箫懿策划的,他先是利用恶人,故意状告我夫君,污蔑他谋反害死先帝,并污蔑我王家贪污受贿,罪名无所不包。”王蕣婳脸上第一次露出悲戚,“最后箫懿这个逆贼利用钦天监弄出“当移昏君”的罪名……” 她被迫服侍箫懿,被迫放下尊严下贱地哄着箫懿,不过是为了卧薪尝胆,找机会救巴陵王。 可是箫懿,她漏算了。 箫懿是个极度不重情的男人,他耍弄她的身体,只为取乐,她原想着来大梁,借着赵恒来攻击箫懿,不想箫懿竟上屋抽梯,将她送给了年近七十岁的老头子。 终于还是到了终点,箫懿是害怕她会得了机会救巴陵王,所以故意设计了整个局,甚至还派遣了她的哥哥黑鹰来诬陷她。 箫懿是想要害死她,而此刻,巴陵王怕是早已经……被他杀了。 王蕣婳深吸一口气,表情不悲不喜,沉默了好半晌,“先帝曾留一皇陵军,军领刚去世,一直未确定的人选。” 赵恒看向王蕣婳,示意她说下去。 “现在整个齐国朝廷均对李丞鼎力支持,都督有野心有胆魄,若是李承当真成了皇陵军领,带给都督的将是整个齐国的江山。”王蕣婳头脑很清晰,讲起朝廷大事,更是字字精准。 巴陵王被箫懿害死,她一个女人不可能得到朝廷大臣的鼎力支持,但是她却很清楚李承是赵恒派遣去齐国的奸细。 现在箫懿防范她防范的厉害,一旦她否决且佯装极为不满李承,多疑的箫懿便会重用李承。 一旦李承掌握兵权,赵恒便有了动摇齐国根本的一把利刃,赵都督踏平齐国,就等于为自己报了箫懿对她的杀夫以及凌、辱之仇。 可谓是一举数得。 “相互成就,都督你是个聪明人。”王蕣婳细白的手指探向赵恒的胸口,通红的指甲微微摩挲他的喉结,“我是个女人,只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男人,而都督你则是有匪君子,清秀俊雅,是蕣婳之所向。” 第108页 有利有色,试问世间哪个男人不爱。 论起美艳这层,王蕣婳自认为绝对要胜过玉绵的。 尽管清媚绝俗、容颜绝丽上,她的确不及玉绵,但是在笼络男人,魅惑男人上,她的实战经验狠甩玉绵十八条街。 她是有自信可以将赵恒手到擒来。 一脸清冷禁欲的赵恒勾唇一笑,伸手抓住她的腕子,一双如晴雪般淡淡的瞳孔望着王蕣婳。 王蕣婳伸手探向他的腰带,下一刻却手腕“咔吧”一声,一阵剧烈的折断的痛从手腕深深处传来。 “本都督最厌恶与女人接触,你跟本都督做生意,就应该先学会如何让本都督感兴趣,而不是恶心的逗弄勾引!” 赵恒本就冷若冰霜,如今脸上的清傲和严肃,更是让人不由的害怕和敬畏。 王蕣婳丝毫没料到,会有男人拒绝她。 在她的印象中,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只要躺在榻上,只要缠在一起,不答应的时也会应下。 但是此刻她忽然心里认同的理念,一瞬间崩塌了。 当年她嫁给巴陵王时,巴陵王曾跟她交心谈话,说起赵都督时,巴陵王只说了一句,“他是深情之人,有缘人未到罢了。” 她自恃貌美,从来不信,如今,她觉得自己深深被打脸。 有缘人…… 不过是他爱慕珍视的女人,他不喜女人碰触,可若那秦玉绵主动碰他,他又会如何? 风细细的吹着,窗边的剑兰随风摇曳,玉绵站在这陌生的院子里,不由微微叹气。 先前她否认明月的话,可是现在因为黑衣人的事儿,竟是一语成谶,她真的搬到了赵恒的外宅。 玉绵一边看着剑兰,思绪不由自主又回到了往昔,那时的纨绔兄长秦绅曾说过这样一番话。 做什么也不要做男人的外室,那是最不被珍重的存在。 她深深信的。 更鼓敲了又敲,玉绵已经站在风口处足足有三个时辰,脑中的思绪也不知流转了多少回,待回过神儿来,却见赵恒一身白衣,清冷的俊脸上挂着一抹复杂,复杂里有毫不遮掩地带着心疼。 “都督……我想离开京……” 话还未说完,就见他一把将玉绵揽进怀,薄唇蹭在她那截细白的脖子上,修长微凉的指尖从她腰间的衣裳里伸了进去,声音低沉却又含糊不清地道:“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离开。” 玉绵想解释一二,把方才那三个时辰里想的清清楚楚的道理一一说给他听,不想转眼间就已经被被他压在了榻上。 身上一阵水一阵火的,玉绵伸手圈住他的脖颈,方才想过的道理似乎被他带来的火热给烧的又混沌起来。 她放松着身子,眼睛深深地望着身上俊美的男人,索性放了这些礼法规章,索性就如明月所说的,成了他的外室…… 赵恒是个克制的男人,但是被身下的小人儿一圈脖子,所有的清冷克制似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感受到了她的愿意,脑中的理智早已经断了,守着心尖儿上最珍视的人,又是在她愿意的情况下,他当真就该扯掉她最后的里衣。 但是脑中残存的谭女医说过的八字改命的事儿,他还是起来了。 满身像是起了火儿、 在净室的凉水一泡,所有理智再次回来、、 一张俊脸却青黑的不成模样,他竟然被这个丝毫不懂男女之事的小东西撩拨成这般。 第53章 赵恒沐浴完回房, 却见玉绵依旧未睡,手里捏着一本子话本子。 这是他幼年时曾读过的话本,当时他染了天花, 被隔离在这府宅中,身边只有找总管照顾他。 当时的他因为天花发烧,整日如坐针毡,每日拉着赵总管那根人讲些逸闻,有些有趣有些乏陈, 但总算是挨着工夫。 而这本子话本, 却是解了他的乏味。 上面是姜子牙封神榜的事儿,玉绵翻看着, 见赵恒进门, 便道:“杨戬劈华山救母, 怎么偏生又惹出了一段姻缘,在救母这等紧张时刻,哪里会有心思去想什么姻缘, 遇什么美人, 直接劈开便是……” “你觉得剧情很顺?”赵恒躺在玉绵的外侧,伸手将她手里的书取出, 随后将她揽在怀里,玉绵一时不能适应和男子这般,楞了稍许。 “不是一本子书?”玉绵侧了侧身,稍稍与他拉开些距离。 “自然不是。”赵恒唇角浮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出来,他一笑,就像是春日细雨后的梨花,格外的好看。 好看的玉绵,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这是幼年时, 我无聊拼在一起的,赵总管也一直没读出差错来。”赵恒抬手轻轻摩挲着玉绵的侧脸儿。 见她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才又微微叹了口气。 那日,她被明月婆子当众羞辱,还是用那等没水准的烧秋千的方式。 她虽然表面柔和有时有有些乐观的过头,可是心里却极度的自尊,明月那般当众羞辱,当时的她心里又该是如何的疮痍。 但若是愤懑委屈当场就发作出来,众人定然会把这些全部都告诉自己,到时明月就会被罚的没了全尸。 所以不管当时她带着满腔的怨气和不甘,还是忍耐了下去,她睡不着,更满心的烦,只能去佛堂。 就那样跪了一夜,那一夜该是如何的煎熬。 第109页 所以一见到他,第一句话说的便是要走。 尽管他当时用孟浪的手段将这事儿混混过去,但是他当真是心疼不已。 她便是说明月一句不是也可,但从始至终都未说明月一句。 赵恒忽然将玉绵搂进怀中,轻轻在眉间落下一吻。 手指轻轻拂过她皱起的眉心,他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这小人儿,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会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再也不叫她受伤害。 *** 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熬粥的泡泡在锅中上下起伏,瞧着这光线略略一想也必是个很好的天气。 天气好,日子也好,再过七日就是大隋向皇帝的大寿之日。因着张太后暴毙,这次皇上的寿辰宴会便清减了不少,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还会去宫中赴宴。 赵恒自是忙的不可开交,早晨去上朝时,忽然收到暗探送来的一封密信。 赵恒坐在撵轿中,用匕首剪开了新建上的红戳印泥。 那日翰林院编修无意间提起玉绵的身世,无意中提到了几句秦家的事,而赵恒总是挂牵着玉绵八字被置换的事儿,这一番话倒是让他上了心。 果然,略略一查,秦家便藏着着大大的阴谋,而玉绵的八字和病弱的的原因,就是为了掩饰一个家族的秘密。 玉绵的母亲初初并非秦家妾室,而是陈国国君的后妃。 当年叶氏因为生的秀丽绝伦,花容月貌,被陈国的国君看中,早早便在秀女选妃前定下了。 只是当时不仅陈国国君,还有陈国的诚王也看上了叶氏,且在秀女选妃前差人送信给叶氏,约叶氏去南郊相见。 叶氏性子孤僻,不想去赴约,但是叶家又怕开罪了诚王,不敢明面上推拒,便赴这贵人之约。 之后,叶氏进宫,封为熹妃。后不过一月,康禄山父亲造反,宫廷暴、乱,熹妃叶氏暴毙。 这是陈国后妃录中记载的熹妃,实则熹妃并未死,而是流落入大梁,被秦家长房收为妾室。 也就是说,叶氏嫁入秦家时已经怀孕月余。 而叶氏肚子里的孩子,十有七八是赴诚王之约时怀上的,也就是秦玉绵。 从这些案卷分析,玉绵非陈国国君之女,更非秦家之女。 后来,叶氏入秦家后,不足月产女,丑事被继室余氏发现。 余氏私下查探,查出叶氏产女的蹊跷,一石惊起千层浪,秦家上下一团乱,秦家二老立刻将叶氏叫了过去。 叶氏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还有害怕,最后拖旧友陈留侯程良请了国巫给用巫术取了玉绵的八字,并在滴血认亲上动了手脚。 叶氏换取了秦家信任,但是玉绵却被国巫收取了八字的福运。 赵恒看完,修长的手将那封密信紧紧攥成了团儿,叶氏后来被秦家休弃也是活该。 为人太过自私 太过狠毒,为人母却能做出这般害子女的举动。 虎毒尚不食子,她比虎还要阴狠。 风细细的吹着,赵恒微微合上双眼。 叶氏身为生母尚且如此,旁的秦家人就更不用说了,可见他的小绵儿在秦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尽管如此,他的小绵儿心性依旧纯净善良,出秦家这摊淤泥而不染。 原来初初相识事,她被继母逼迫嫁给武国公府的世子,婀娜纤巧地伸手去勾他的手指,他表面没搭理,但是转眼却差人阻了这门婚事。 而玉绵早就记不清当时的他,对他的记忆只从秦老太爷去世,他将她封为长乐郡主开始。 长乐,一生安稳长乐,当初随口一取,未曾上心的封号,如今却觉得后悔,当初就该找钦天监的官员好好选个吉日,好好选个吉祥福泽的封号。 赵恒攥紧手掌,一张俊脸挂着青黑,他若是再武国公府和余氏逼亲那日,早早的护下她,也省下后续的波澜。 所以这一路上,赵都督脑中不是小皇帝的寿辰操办,而是满脑子的秦玉绵。 到了下朝回来,赵恒大步跨进了玉绵的房间,朝着身后司珍房的掌珍道:“仔细的量,务必在皇上寿辰前赶制出最好的礼服来。” 说完,便看着司珍房的人为玉绵细细量身量尺寸。 他的绵儿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旁人没有的,旁人给不了的,他全都要给。 玉绵看向赵恒,心里纳闷他的举动。 赵恒看到玉绵那双清媚的眸子,却是不由更是一阵心疼、。 他今日去上朝,捉了钦天监的人来问取八字换命的事儿。 不听倒还无妨,一听险些迁怒的将钦天监给拆了、、 换命,意思就是把一个人的福泽和吉祥换给别人,别人的灾数全都换给被取八字的人。 换句话说,就是成了被人的替身,替被人挡灾。 在取八字换命时,需要清醒着,取心头血注入符咒,期间会死会亡…… 赵恒现在想起,手背上的骨节还是青白。 他从来不信神佛,更不知还有荒唐至此的事,且取得是心头血,世间什么样的母亲会亲眼看着被人用刀插进自己孩子的身上去取心头血。 想到这儿,赵恒起身,当着司珍房宫女的面儿,将玉绵揽在怀中,手指轻轻拍着她的头。 玉绵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当着人呢……” 赵恒沉默,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110页 他跟她在床上胡闹时,自然也看到了她胸前那个小小的疤痕,只是从不想竟然是这样一桩事。 玉绵不知此刻他的情绪,只是近来的赵都督,总是这般,莫名其妙的抱她,莫名其妙的塞给她很多从未见过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转眼就到了皇帝的寿辰宴。 小皇帝被宦官抱上龙椅时,玉绵已经随着钦天监坐在小桌旁,小皇帝看了看众人,胆怯的说了句不必拘束,便是烟花四散,各路大臣献宝的环节。 玉绵原本是在角落的,不知为何那些女眷却一个个的凑上来,把天下间的好听话全都用夸奖玉绵上。 她们这些诰命夫人们,在府宅里一个个磨炼的玲珑油滑,她们早早的听说玉绵被接进了赵都督的外宅。 那外宅,是赵都督平日批改公文时待的地方,从不带任何女人去。 可是跟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秦玉绵却被他带去了,且是力排众议,不容置疑。 她们很清楚,玉绵就是她们应该去讨好的。 一时间,玉绵跟前已经被那些女眷围的水泄不通,那些夸奖奉承的话铺天盖地而来,似是把这世间的福泽和吉祥全都重新吸收了回来。 到了寿辰宴的最后环节,就是献舞的环节。 小皇帝年幼,不懂什么纤腰楚楚,赵都督便差人安排了旁的。 面儿上说是安排给小皇帝的,实则是为了讨玉绵开心。 音乐声起,只见偏殿廊檐下,一个身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女子从宽阔处踩着木质的轮滑鞋来,广袖飞舞,鼓乐齐鸣,衣袂翩翩,恰似九天仙女、 不出所料,这新鲜的玩意儿引起了玉绵的兴趣,玉绵从众人中走出来,愉悦好奇地看着献舞的舞姬。 半晌,又转头看向赵都督,见他回望,不由脸红的一笑,眉眼里却是无尽的欢喜。 她喜欢,赵恒心情也随着好了。 众人见赵都督心情好,也玩儿的爽利。 而在在这人群之中,白行简却一眨不眨地在角落盯着赵恒。 他在四处游历时,遇见了一个算命婆。 那算命婆疯疯癫癫的,说她自己是前朝国巫,他随口问了句赵恒的面相。 那自称是国巫的疯婆子却是一怔,先是喃喃一句“帝王相”,之后便是疯疯癫癫的又惊又恐。 白行简无意深思这些迷信,但是心里却有个清晰的念头,他要一心讨好赵都督,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白行简朝着赵都督,献上了自己在万佛寺得的舍利子,“都督,这是佛骨舍利制成的玉佛吊坠,最能庇佑人福泽绵延,消灾辟邪,想必秦姑娘用,是最好的。” 赵恒侧目斜睨白行简一眼,投其所好,他厌恶、 但是能让玉绵福泽延绵,消灾辟邪,他却是满意的。 “有劳,户部有差事,你且去”赵恒淡淡一句,白行简却是欢喜不已。 秦玉绵果真是赵大都督的软肋。 白行简看向玉绵,只见她盯望着掌心的佛骨舍利。 看到上面那一个小小的“悬”字。 字体飘逸又散漫, 看到这字,玉绵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人,衣着华贵,又有世家的丰神俊朗,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日更……不知坚持多久[囧] 第54章 “悬”……为何是个悬字? 玉绵脑中一阵阵的空白, 并未想起这其中的渊源,但是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玉绵不动声色地收下,万事总有个渊源, 况且她当真觉得这个舍利子制成的吊坠,很熟悉。 钦天监的官员瞧见赵都督对玉绵不一般,更是把那油滑算计的心肠使了个干净,甚频繁找赵都督议事。 钦天监也是会找由头的,万事都挂上个朝廷和玉绵, 弄得赵都督一天都被绊住在钦天监, 想寻个空闲都不能。 玉绵在钦天监就得闲了,每日没什么活儿, 每日就是翻看翻看钦天监的藏书, 在藏书馆里徘徊时, 忽然就遇见了一本子不错的书。 最近她总是睡不太、安稳,赵都督倒是耐着心思给她讲话本听,他一个权臣, 若是讲兵法谋略绝对讲千百年也可, 但是讲起话本来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每次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本子,听得玉绵都快背诵过了。 这次这个话本就很新鲜。 待到了傍晚时, 玉绵在钦天监的门口总算是等到了赵恒。 赵恒一张俊脸挂着霜,牵住玉绵的手,带着隐怒道:“怕是再忍不了三日,我便要拆了这钦天监,将这帮人全都送到前线疆场上去预测他们被几刀砍死去!” 玉绵也知道钦天监之所以能请得动赵都督的因由,所以赔笑的挽住他的袖道:“瞧,这是什么,想着你忙朝事烦躁, 索性借了这本书为你解忧。” 赵恒横斜扫了一眼玉绵手里的话本,随后凑在她耳边道:“话本,倒不如你陪我做些旁的。”说完又大手揽着她的腰身,继续道:“比如,在卧房的榻上等着。” 他声音落在耳边痒痒的,言语的意思里带着揶揄和男女之间的情趣。 惹得玉绵脸儿红的跟苹果似的。 赵恒见她这幅羞赫的模样,倒是勾唇一笑。 玉绵低下头,握紧手中的话本。 之前的赵都督清冷不爱搭理人,但是从龙堂镇周家回来后,他性情似乎就变了,说不上哪里变,但是与她一起时,更多的男女之间的揶揄和活气。 第111页 赵恒看着娇媚羞赫的小人儿,想着快马加鞭的回去,给她念话本哄她睡觉也好,做些有趣的也罢,总归与她一起,是有无尽好玩儿的事儿的。 但是权臣乃是一国的肱骨,便是想玩儿,也得处理好朝里的事儿,这不,还未出宫门,就被兵部旁的事儿给绊住脚了。 他这一忙,整个马车就成了玉绵一个人的,舒舒服服又自自在在。 靠在马车壁上,不一会儿竟睡了一小觉儿。 等路过春香楼时,忽然外面熙熙攘攘的。 “没钱,还敢到老娘这里吃,霸王餐!谁给你的狗胆!“春香楼的老鸨尤秋娘叉着腰差人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赶出来,“离离是我春香楼的头牌,你以为你一个穷秀才能娶得起?!” 秀才张了张嘴,只见棍棒层层落下。 尤秋娘围着秀才转了一遭,一双精明的眉眼闪过些什么,“或者,来我们春香楼做个小倌?倒是可以和离离成为同行,你不就可以日日瞧见她了?” 秀才拧眉,“我自幼读圣贤书,孔曰成仁……” “给老娘接着打!”尤秋娘淬了那秀才一口,“整日端着什么白首到老,恩爱不疑,这世道没银子,你拿着西北风来养她!?” 那些小厮也是当面找秀才麻烦,一棍子一棍子的打的很重,没片刻光景就把秀才打的只剩下半条命。 玉绵掀开车帘,目光落在那个秀才身上。 即便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目光还极为坚定的望着花魁离离窗户的方向。 玉绵叹了口气,差人将秀才欠的银子补给尤秋娘。 秀才转头望向玉绵,只听得玉绵淡淡一句,“权势催人低头,你如今这般只能凉了佳人心,何不考个科举?” 那个秀才一怔,正要说话却见车帘儿早已放下。 秀才皱眉,他身后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手里提着酒壶,上半身斜靠在春香楼的廊柱上,唇角一勾,眼尾随着微微上挑,显得极为倜傥风流。 尤秋娘谄媚地走到华贵公子跟前,笑的跟朵老棉花座子似的,“陈公子,咱们进去找离离吧,这世道,管闲事的真多。” 陈元瑜望着微微被风吹起的马车帘儿,眉眼里的笑肆意而爽朗,“秦玉绵。” “吆,陈公子纵贯花丛迷怔了不是?”尤秋娘笑着朝陈元瑜甩了甩满是脂粉冲香的帕子,“我们春香楼花魁是离离,不是绵绵。” “绵绵?”陈元瑜笑着拿折扇敲了敲尤秋娘的肩,将一锭银子扔给她,“不错,好听!绵绵。” 妾思常悬悬,君行复绵绵…… 玉绵,你长大了。 马车一路绝尘,玉绵闲着无聊,便拿出那只佛骨舍利的吊坠来看。 马车一颠,明明混沌的脑际,却猛地涌上一阵清明。 “悬……悬悬,妾思常悬悬,君行复绵绵……是他。”玉绵猛地攥紧手里的吊坠。 陈元瑜……竟然是陈元瑜。 说起陈元瑜还是有段典故的。 陈元瑜是陈国人,父亲曾是陈国丞相。 那年,陈国国君寿辰,陈丞相携家眷进宫向皇帝恭贺寿辰。 陈丞相嫡女,也就是陈元瑜的亲姐为陈国贵妃,赐号“安”,陈国人常称呼她为安贵妃。 只是,这安贵妃跟宫里另一宠妃争斗的厉害。 安贵妃仗着自己父亲是丞相,在宫里嚣张跋扈,只是在那日皇帝寿辰宴上却被那个针锋相对的宠妃给陷害的没入冷宫。 那个宠妃收买了安贵妃身边的乳母,指使那乳母给安贵妃的小公主下毒,设计让皇帝误认为是安贵妃效仿武则天毒杀女儿来陷害宫嫔,当天贬黜安贵妃为庶人,废入冷宫。 之后,陈元瑜一家因为旁的缘故,惨遭流放,陈元瑜被陈丞相故交李国公收养。 李国公性情温和重情义,将陈元瑜当成亲儿子来对待,又因李国公和秦老太爷交好,所以经常带着陈元瑜来秦府串门。 玉绵幼年时候是经常见到陈元瑜的,她印象里的陈元瑜总是笑嘻嘻的,但也总是很讨厌,每次都惹得她哭的一脸鼻涕。 待玉绵回了府,就看到桌上一本子书,玉绵随后翻了翻,看到竟然是轮滑舞蹈的舞谱。 素光进门,见玉绵看的出神,便道:“想必是都督送您的,上面的舞蹈还真是稀奇呢。” 玉绵笑了笑,随后合上了。 她和赵都督一同从宫里出来,赵都督若是有这东西,自然会当场给她,不会拐弯抹角的。 待素光出门后,玉绵再次翻开,只见最后一页,有四个小字,“勿为朝笏。” 勿为朝笏,意思就是不要当朝笏一样的人,被人用着的时候捧在掌心,不用了便扔在角落里。 只此一眼,玉绵便明白,这个人想说的是她和赵都督的关系。 玉绵手指再次拂在那些小字上,待看到不经意的摺缝里那个“悬”字。 不由黯然一笑。芳芳 是陈元瑜送给她的,兴许是看到她对皇帝寿宴上的轮滑舞蹈感兴趣。 这舞谱,她受了,但是这“勿为朝笏”却是难的。 赵都督权势滔天,如何不为朝笏…… 正想着,外面忽然一阵脚步声,玉绵忙把这舞谱塞在书架旁的花卷筒里。 只见赵恒唇角噙着笑意,带着一个女人进门。 “你在宫里时,提到定北侯家小姐的发髻好看。”赵恒将玉绵揽在怀,继续道:“这是她家梳头梳的最好的。” 第112页 他早就瞧见玉绵似乎很喜欢定北侯府家小姐的发髻,她喜欢,他便把梳头的婆子给抢来了。 那婆子也是灵活的,笑着很自然的称呼玉绵为她的新主子。 赵恒扫了那婆子一眼,“给她梳最好看的。” “这都晚上了,这样就挺好的。”玉绵委婉拒绝。 抢了人家的梳头婆子,还来了就让干活,她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婆子笑了笑,很是自然地将玉绵拉在铜镜前,手法利落地给玉绵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 玉绵本就生的白嫩甜美,如今梳了这头,更是显得修眉端鼻,娇媚可爱。 赵恒起身,赏了那婆子,随后便带着玉绵出门去了。 皇帝寿辰,民间也张灯结彩,是极为热闹的。 之前,程子聃带着玉绵观看龙堂镇的夜戏,赵恒知道了就一直梗在心头,如今在京城,他要带着这小东西见更壮观更好看的夜景。 彻底冲淡龙堂镇那等不入流的夜戏。 待到了庙会夜戏的地方,年轻的男女站在花灯旁,桃笑李妍,悄悄话声声,惹得一片暧昧情绪。 玉绵被那些男男女女的挤着,先前还是与赵恒保持些距离,最后记彻底的被挤在他的身上,软软的纱裙磨蹭着他的雪白的长袍,脖颈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息,莫名的就勾起了一阵旁的热烈情绪。 赵恒伸手揽住玉绵的纤腰,薄唇贴在她的外耳,“我们去做些旁的。” 玉绵也是嫌挤得厉害,便随着他去了。 不想他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客栈。 是那些庙会开放男女游玩后,肆意纵情的地方。 老板娘喜滋滋地把他们领到了天字一号房,这是专门给贵客用的,收拾得极为干净,一尘不染。 玉绵的心猛地往上一提,蹙眉扫了赵恒一眼。 之前在府里,胡闹也便算了,如今来这等地方…… “这间房是最隔音的,什么声音也传不出去,什么声音也进不来,公子姑娘好好玩儿。”老板娘果断地收银子离开了。 只剩下玉绵,尴尬地看着赵恒。 “这个时辰,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回府怕是要两个时辰,明日还要早朝。”赵恒面色冷静,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 玉绵垂着眸子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发怔。 最后还是听赵恒一句,“沐浴,睡觉!” 玉绵磨磨蹭蹭地洗了足足够两个时辰,想着磨蹭到他睡着。 不想,实在舟车劳顿的厉害,他没睡着,倒是她自己睡在了木桶里。 赵恒环胸看着清澈水中白玉般的人儿,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炙烈和占有,大手将她从水里捞起。 人也是睡熟了,或许他动作太轻柔,或许是那份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感,赵恒都给她擦干净了身子,她还未醒。 赵恒深吸了口气,压着那股在夜戏上被衣裙和圆润撩拨起来的情绪,在冷水里沐浴更衣。 待回来时,玉绵已经睡熟。 他和衣躺在她的外侧,正要看看她,却见她睡意朦胧间将一双冰凉的小手探入他的里衣内,似乎嫌弃天凉,要在他身上寻些热乎气。 又像是极为依赖人的孩子,迫切的想要抓住身边信任和亲昵的人。 赵恒侧目瞟着跟前睡得迷糊的小人儿,眸底的热再次卷土重来。 他拧眉翻身压在她身上,见她朦胧的睁眼,又颓唐地叹气。 一年……当真是太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妾思常悬悬,君行复绵绵”引用自唐代诗人王建《思远人·妾思常悬悬》。 PS: 感谢宝宝颗颗投雷,么么哒 感谢还在坑里的宝宝们的支持,今天也是坚持努力更的一天,吼吼。 第55章 等到第二日上朝时, 小皇帝龙体有异样,众臣工便早早的散朝了,只剩下赵都督和他的几个亲信。 其中唐氓通又最爱胡闹, 见天色阴沉,怕回府遇到暴雨,便拉着一帮人在吏部的议事厅里说着男人专门说的话题。 几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围猎打仗,也不知被谁一提,说纳了个漂亮柔弱的妾室, 那些人便兴奋起来。 那个纳妾的大臣有些腼腆地笑着, 然后被唐氓通一把拉到人堆里,男人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女人, 见到唐氓通一拉, 那些人也全都抛掉了往日的之乎者也, 纯粹的一个个的生理性汉子。 “不瞒你们说,我跟着都督外出打仗时,曾遇见一个神婆, 那神婆传授我一秘技!”唐氓通神秘兮兮的。 那些男人此刻也是听了琢磨出了什么旁的, 便讨好道:“不信,你说说。” “还敢不信, 就是专门用来纳长得好看的小娘们的。”唐氓通被他们一刺激,粗莽的性子出来了,“很简单,你们闭上眼睛心中深吸一口气。” 众人也是相当配合。 唐氓通刚要说接下来的符咒,就见赵恒进门。 唐氓通忙笑着走过去,“都督,我们在玩儿测试命中注定姻缘的玄术,你要不要玩儿?” “无聊。”赵恒斜睨他一眼, 道:“真这般灵,你连个侍妾也没讨到。” 众人睁开眼,怀疑地看着唐氓通。 唐氓通忙扯了扯赵恒的衣袖,“给我个面子,你不信,他们信,左右这个时间也无事,活跃活跃气氛。” 赵恒什么也没说,便冷着脸进房里,忙旁的去了。 第113页 唐氓通笑嘻嘻地伸手指着众人,低声道:“不是我无侍妾,而是侍妾太多,不方便给都督说。” 那些男人心领神会的一笑。 唐氓通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先是想想你们放河灯,然后想着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想象着和她一起放河灯。” 众人照做,一个个唇角噙着笑意。 唐氓通唇角挂着自得的笑,沉默数息,继续道:“口中默念金木水火土,五遍!” 顿时又是一阵默念声。 “睁开眼睛,不要说一句话,待回去的路上,如果能看到那个心上想的一起放河灯的女人,她就是你们的命定姻缘。”唐氓通伸手一把掴一个还闭着眼的大臣。 众人也是信了,一个个的不出声,心里都盘算着。 到了下朝的时辰,赵恒扫了一眼众人,没有说一句话便走了。 众人见到赵都督一点儿也不对他们训诫,还沉默着就走了,颇感诧异。 只有角落里的唐氓通,笑呵呵的,一脸的神秘。 今日本是阴沉的天气,待赵恒出了宫门后,更是浮云四塞,狂风大作,暴雨突袭。 赵恒拧眉,他当真是信了唐氓通的邪,什么命中注定的玄术,纯属胡扯。 这般狂风大作的,姑娘哪里有出来的! 今日正好是钦天监休沐,小绵儿更是不会出门,去他的什么命中注定的玄术。 一路上,偶遇了不少内侍和官员,正要开口说话时,忽然在茶馆的门口看到了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女人。 只见房檐儿的雨跟断了的手串珠子似的滚落下来,在雨雾迷蒙中,他的小绵儿梳着堕马髻,全身白衣,也不知跟素光说了什么,唇角噙着笑意,两颊微现梨涡,比明珠美玉还要娇美绝丽。 赵恒从玉绵惊讶的眉眼里确认到,这次的巧合委实是奇怪。 今日他说要去诚意侯府办差,不回府。 玉绵又恰好休沐,想着和素光出来逛逛散散心,不想竟逢上这场子暴雨。 因为她身子不太好,淋雨就发热,所以茶馆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她还是在这里等雨停。 雨未停,倒是等来了赵都督。 静默了片刻,赵恒略略看过小路上淋成落水狗还挂着大笑的唐氓通,不由负手转过申去。 唐氓通却笑得更肆意,朝着玉绵道:“秦姑娘,你的确是我们都督命定的姻缘。” 玉绵微微蹙眉,一脸的茫然。 赵恒听了,转身瞪向唐氓通,只见唐氓通脸色一白,勒紧马缰绳,快马加鞭的跑了。 不过一路跑一路笑,他就知道,从方才赵都督出吏部不说话开始,他就觉得赵都督肯定偷着跟着做了,所以故意说得慢慢的,好让他能跟的上。 只是不想,连他都不信的玄术,竟然真的应验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总归,他确定了一件事,那便是,他的赵大都督心上的确有了秦玉绵,且分量还不小。 赵恒敛起眉眼,大步走向玉绵,牵住她的手,淡淡道:“走,送你回家。” 素光双手交叉,不是回府,是回家。 玉绵看向赵恒,见他眉宇间似乎有些复杂,还以为他诚意侯府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道:“我无妨,一会子雨停了回去便是,都督去忙即可。” 赵恒目光下移,看到她指尖微微对的发白,不由一阵心疼。 她是素来怕冷的,淋雨又会发烧,还不知在这里等了多少个时辰,风雨冷寒,懂得手都发了青白。 赵恒沉默不语,却把外袍脱下来给玉绵披上,眉宇带着微微的不悦,朝着身后的素光道:“怎么不给她带些防寒的衣裳,回去领罚。” 素光正要认罪,却听玉绵抓住赵都督的手,给她解围道:“是我不许她拿的,旁人都不拿,只有我一人,似乎是怪异的。” 素光听了,望向玉绵的目光里多了好感。 赵恒见玉绵执意护着素光,便也不再说旁的,冰凉的大掌揽住她的纤腰,“走,回家。” 玉绵抬头看向赵恒,见他清俊的眉目里带着坚定,便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赵恒一路上无话,听着马车外细密的雨,只是脑中心头却有一件事儿很是明晰,他似乎发现自己当真喜欢上跟前这个小人儿了。 从希冀她就是那个命定,到发现时的欣喜。 尽管面上未说,但是他却很明确刚才见到她验证玄术的“命定”时的欢喜。 到了府邸,他像是突然想来一般,差人拿出了橱柜里那件紫色的衣裙给玉绵换上。 玉绵对这样特别柔和的衣裳其实是穿不习惯的,平日里也是穿着女官袍,现在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顿时就有些尴尬的低头摆弄裙角。 十五岁的少女,垂首敛眉,绛紫色衣裙衬托的她更是美艳高贵。 赵恒看着他她,目光冷淡,言语却认真道:“你可愿为妾?” “……” 玉绵苦笑了一下,他想纳她为妾…… 他本就生的高华贵重又风流倜傥,京城的确是不少的府门贵女削尖了脑袋的想往都督府钻,哪怕为妾。 若从外室上升为妾,大部分的贵女也乐意。 毕竟,赵都督这等俊秀又权势滔天的权臣,没有女人会讨厌。 赵恒望着玉绵,眼里好像有期待。念念 第114页 玉绵小手儿交叠,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却指着外面的玉兰花道:“今年玉兰花倒像是开的不错。” 赵恒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玉兰花早已经凋谢,全是些枯干的花枝杆子,哪里是开的好? 赵恒不远不近地望向旁处,玉绵说着刚才在茶馆听得新鲜事,二人默契地不提方才为妾的事。 皇帝的寿辰虽然是过去了,可是那些为皇帝贺寿的皇亲贵胄却都没有散去。 尤其是那些从藩地来的,他们常年不在京城,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再者那些来贺寿的地方官员的家眷也随着来了,公子小姐,随着长辈在京城逛逛,指不定也红鸾星动,月老赏识,觅得一良缘。 再者,大梁的察举制还存在,得了京城贵人的赏识,指不定就能鱼跃龙门,成了朝廷的栋梁。 所以那些年轻俊朗的公子还有貌美秀丽的小姐,都会在京城的夜市上还有香火鼎盛的大佛寺去拜拜佛。 因为方才那档子为妾的事儿,玉绵也算是因祸得福,被赵都督领着去了香火鼎盛的大佛寺。 地方上来的那些地方官,不知从哪里听来了秘闻,说是朝廷的大官会来大佛寺定期的烧香祈福,想要被举荐的秀才,可在大佛寺附近投宿,一旦机会好,就可以得了贵人的青眼相加,一时鱼跃龙门,成了人中龙凤。 所以很多年轻俊朗的秀才,一到了晚上得了空,就会来大佛寺。 玉绵瞧见这些新鲜的倒是极为感兴趣,正眼花缭乱时,忽然见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衣的明俊少年,手里提着一壶酒,唇角挂笑的靠在大佛寺的门廊柱上。 只是,佛家禁酒,所以被守门的小沙弥,声声驱赶着。 那些秀才纷纷指指点点,正在这时,另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少年一把拉开那饮酒的明俊少年,拧眉道:“陈元瑜!来时,你明明跟父亲保证不惹事!整天的没个正经。” 那黑衣少年笑嘻嘻地将手搭在那脸色不悦的少年肩上,“天高皇帝远,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 玉绵听到陈元瑜三字,立刻抬头,目光越过众人去看。 不想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只有一只黑色的酒壶在哪里歪斜着。 玉绵暗自地摇头叹息,这次赵都督带着她出来,就是想挑选些青年才俊的,陈元瑜文武双全,若是表现得当,几乎进六部是没问题的。 可惜方才太过玩世不恭,活脱脱像个纨绔。 赵都督生性肃然严谨,这样的人,决计不会用。 因为朝廷选用的官员若是品行不正,将来贪污徇私舞弊就不可避免,成了国家的蛀虫,再去治理那便晚了。 所以从察举开始,就要卡断这种苗头。 而这陈元瑜,就因为这一时的贪玩好酒,机会葬送了整个仕途。 玉绵看着那只被小沙弥扫在一旁的酒壶,眉宇微微一皱,在路过那只酒壶时,故意将玉佩的绳扣解开。 赵都督被那些急于表现的秀才围的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时也未曾注意到玉绵的举动。 转了好半个时辰,才得了机会,带着玉绵溜走了。 而陈元瑜却在安顿好了李国公府的嫡长子李长缨后,又辗转回了大佛寺。 他方才明明似乎看到了玉绵…… 秀才们早已经散去,大佛寺的木门也已经关上了,陈元瑜坐在酒壶旁的地上,双手交叉叠在脑后,叹了口气径直躺在地上。 胳膊微微一动,像是被什么硌到了、 待下一刻起身,看到胳膊下的那块玉佩……玉质浑浊,但是雕琢的却极为精致,上面一个小小的“诚意”二字。 正是察举制大行的时候,朝廷的大臣也着急举荐些优秀的人才进朝廷,这样也好在赵都督跟前邀功。 而其中最急迫挑选人才的,正是诚意侯府的老侯爷。 陈元瑜敛眉看着掌心那枚玉佩,脑中迅速浮现出了那年他和诚意侯府世子一起爬树时,诚意侯府世子遗落的玉佩。 他当时顺手就送给了秦府庶三小姐秦玉绵。 所以,这块玉佩,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她留给自己的。 凭借李国公府和诚意侯府的关系,很快,诚意侯推荐的人才就递到了赵都督的案桌上。 当赵恒看到陈元瑜这个名字时,眉头顿时皱起。 陈元瑜是陈国人,陈家满门被害,如今家仇未报,却过得玩世不恭又醉生梦死,这样的人,不是隐忍,那便是废人一个。 当时,他在大佛寺见到陈元瑜饮酒无端那刻,就很是厌恶,不过,竟然是诚意侯江世南亲自举荐。 江世南为人中正,想必不会乱举荐。 这一来二去,令满京城的适龄少女伤了心肺,原以为这次察举制能选出个冷峻如都督的人,不想竟选上了个纨绔浪荡子。 她们是不想嫁的。 正在少女们心情不佳时,李国公府倒是收到了好的消息,嫡长子李长缨被举荐为吏部侍郎,养子陈元瑜成了御史台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在大梁,官不大,但是却极度让人畏惧。 不过陈元瑜成了御史,朝里的人顿时轻松了许多,毕竟陈元瑜自己就是一身毛病的。 陈元瑜接到圣旨后,进了房便随手扔在了地上,却是将那枚玉质不怎么好的玉佩捧在掌心,视若珍宝。 第115页 第56章 对于这个结果, 李国公府的死对头简直咬碎了银牙,还有旁的几个秀才也被诚意侯举荐,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为自己命途不顺抱屈的大有人在, 但有些事儿就是不能比的,也比不起。 正如巴陵王妃,王蕣婳。 自打上次经历了和赵都督的事儿后,她就起了不服输的心思,私下偷偷用了符咒, 让男人爱上自己的妲己符。 但是那个写妲己符的道婆沉不住气, 因为虚荣炫耀,没几下便露出了许多马脚。 自然,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赵都督耳中。 赵都督听完这些面无表情, 因为京城中那些疯狂的少女, 把这些疯狂的事儿全都做了个遍。 只是,这个王蕣婳不一般,万事看的通透, 万事又都能办的出来。 所以对赵都督的下符咒的事儿, 也便寻了那个为她请道婆的侍卫,屈打成招。 最后巴陵王妃王蕣婳也被冠上了私通侍卫, 秽乱宫禁的罪名,被脱簪去服,押往永巷。 面对这个没头没脑的罪名,王蕣婳半个字都不问,甚至不说话不承认不辩解。 旁人都不明白,她却心里极为清楚,这是赵都督的示意。 既是如此,她纵使费尽了气力去解释又有何用? 王蕣婳就每日站在永巷的门口, 一日日的望着天边的星月,像是恢复到了未出嫁前的举止得宜乖顺。 但是真正的心思,谁也看不透。 细密的雨丝, 带着丝丝的凉, 落在房檐儿上响个不停,王蕣婳向往常一般站在门口,看着万千的雨珠子从天空落下来,落在地上,一圈圈的。 “湘帘雨,玉楼中……”她捏着帕子淡淡一句,正要回头,却见一个婆子和看守永巷的侍卫在说闲话,。 说的不是旁人,正是赵都督和玉绵的事儿,说玉绵绝对不能嫁入都督府,绝对成不了正妻。 王蕣婳皱皱眉,但凡她此刻有些本事都要出去狠狠呵斥他们的。 自然不是为了秦玉绵,而是为了那个冷峻如晴雪的男人。 那日,她初次见赵都督,一身白色长袍,凤目清冷,气度高华,就这样一个男人打破了她所有的陈旧固执的理念。 原来这世上真有不为女色迷惑的男人…… 如果她足够命好,足够有秦玉绵那样的福泽,她必定会抓住全部的机会,用尽毕生的手段,务必要嫁给他。 为通房,为妾,最终斗敗所有后宅女人,成为他的正妻。 正想着,忽然见一个衙役过来,朝她道:“都督请你过正厅问话。” 王蕣婳一双艳丽的眸子里一亮,尤其是见赵都督坐在正座儿,挑着清俊的眉眼打量她时,面上的倾慕和欢喜更是不假遮掩。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刻的赵恒可是厌恶她厌恶的要命。 放在他得到了密报,有关王蕣婳的密报。 刚刚得到密报时,他甚至有些怒不可遏,因为跟前这个女人不仅想对他用魅惑的符咒妖术,还在来时谋划了旁的。 她从一开始打着和亲的由头找他,制定的计划是除掉玉绵,然后勾引魅惑住他,之后便是报复,利用他来报复齐国篡位新君箫懿。 后来转念一想,他不该怨怼这个女人,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像他的小绵儿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的小绵儿一般以德报怨。 赵恒横斜王蕣婳一眼,将密报扔到她脚下,“巴陵王妃……啧啧……” 王蕣婳看到信件上的内容又惊又慌,惊的是赵都督竟然有如此多且精的暗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清她的所有一切,慌得是她害怕赵都督就此误会了她。 为了稳住赵都督的情绪,王蕣婳抱着他长衫尾部苦苦解释乞求,“当时,是一时迷了心窍,妾身哪有敢去伤害都督,也当真不舍得……” 赵恒用力擒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目光看向自己,带着微微的警告提醒,“欲拒还迎,邀宠媚上,对本都督无用,你非我的妾室,也别对我称妾身!” 王蕣婳低着头,一语不发。 她清楚,且非常清楚,跟前这个冷峻英挺的男人,厌恶极了被她碰触任何地方,可以说厌恶天下女人去碰触他的身子。 骄矜自贵,极度的洁癖。 她从一开始就想用这残花败柳之躯去魅惑他,就错了。 得到这样的男人的心,前提是他喜欢,他看得上眼;其次就是清秀纯净如秦玉绵。 说的更准确些,就是只有秦玉绵。言言 “我自是不如秦姑娘,但是我却有旁的,能让都督感兴趣的旁的。”王蕣婳掠了下脸颊旁的碎发,随后将一绺青丝从袖中掏出来,恭敬地捧在掌心,摆在赵都督的跟前。 “这件东西,便是箫懿一生的把柄,只要抓住这个青丝的主人,箫懿不得不听都督的号令。” 她知道男人思维的理性,尤其是美人计行不通后,运用就该是男人对男人的思维。 所以眼下她紧紧抓住了除掉箫懿的好机会,且能与赵大都督达成一致的一个机会。 赵恒端正了身子,打量了王蕣婳一眼,淡淡道:“巴陵王妃的确女中诸葛。” 王蕣婳挑着一双艳丽楚楚的眸子看向赵恒,只见他又轻描淡写地移开了目光。 也不知当真是犯了贱,还是怎么的,他益发对她冷漠疏离,她就越觉得这个男人有魅力。 第116页 “我当真是羡慕秦姑娘。”王蕣婳凝望着赵恒,满心的诚恳。 赵恒听到她提起玉绵,清俊的脸儿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常人的温柔。 他的小绵儿这会子应该到了北街了,非要去茶馆听评书,他本不想答应,但是被她一撒娇,口嫌体正直地就给应下了。 北街土灰色的城墙绵延百里,街旁摆摊的小商贩叫卖着,熙熙攘攘,繁华热闹得紧。 玉绵看着周边的柳绿花红,正心情大好,忽然听到有人因为吃痛大叫救命。 从缭绕的烟火气中看过去,玉绵对着不远处的一颗小树带着几分审视。 “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小公子不是得罪的起的人物。”一个摆摊卖瓜的大娘见玉绵盯着看,不由好心提醒了一句。 玉绵没有应声,依旧看着。 只见一个穿着淡黄色圆领衫子的小团子,飞扬跋扈的让人把一个少年吊在井里。 “放开我,放开我!!”那个少年早就被吊在井里许久,长时间的被折腾,已经虚弱苍白,声音也断断续续的跟快没气儿似的。 那穿着淡黄色衫子的团子却一脸的平静骄纵,蹲在井口看着那个少年,语气里带着讽刺,“放开你,当初你撞到本公子时,怎么不说道歉,这时候想让本公子放开,你想得美!” 玉绵皱眉,随说是不要多管闲事,但那个小团子的确骄纵的没个品行,这般将人吊在井里,且不说失手掉下去会弄出人命。 光是这般三天两头的折腾,不消得多久那少年就会被这小团子给折腾死。 关键是那小团子也就六七岁的模样,性情就这般乖戾骄纵。 “道是少年心性纯净自由,瞧着倒是个熊孩子,毫无礼数教养!”玉绵皱眉,看到那个被吊在井里的少年,腕子已经渗出血,实在忍不住,讥讽了这团子一句。 “你闭嘴!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那团子尖利的声音响起,恼羞成怒,气得想要将她也拴起来扔到井里去。 玉绵见他差人过来,眸子一闪,不由抬脚踢了下草从里的石子。 那小团子一脸的气恼,正恼恨的满脸通红时,突然脚踝一痛,像是被一下击中,只听得惨叫一声,径直被绊倒了。 那个被他指挥过来的小厮眼疾手快,伸手拦腰将他抱起。 “别以为生的好看就可以管着本公子,本公子定要我小叔叔将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那小团子开始恼羞成怒,也不顾及身份,跟只小牛犊子似的,探着头就要来拱玉绵。 玉绵见他这幅恼了气的红脸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笑了笑,伸手抵住他的小脑袋,笑意盎然道:“你小叔叔是谁,可是磨粉烧灰的?怎么有将我挫骨扬灰的本事!” 僵持不下间,这小团子就别扭固执,玉绵想了想,觉得还是给耐着性子询问下稳妥。 “好,让我手中的箭来告诉你!”一声冷漠又威逼性十足的声音传来。 玉绵转身,只见那日在大佛寺对陈元瑜破费心的那个紫衣少年来了。 一柄长剑横斜朝着玉绵刺过来,未来得及闪躲,只见一个黑影过来,径直将她抱着避开了紫衣少年刺过来的一剑。 玉绵惊惶未定,睁眼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剑眉星目,唇角挂笑,笑容极为纯净,衬托的那张英挺的脸更是明俊。 只此一眼,玉绵便记起了这个明俊逼人的少年、。 因为不是旁人,正是幼年时常来秦府,且常欺负她的李国公府养子——陈元瑜。 幼年时的陈元瑜白白的胖乎乎的,一双桃花目,跳脱又顽劣,如今长大了,那双桃花眼更是生的好看,性情比幼年也端稳了不少。 还没容她将往日的时光想明白,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声低沉的声音,“倒是一出好戏,北街偶遇。” 玉绵转过身子一看,只见赵都督负手站在她身后,一双凤眼冷睨过她,随后落在陈元瑜抱着她腰身的手上。 玉绵忙推开陈元瑜,敛起眉眼,乖顺地走到赵都督身上,有些心虚地问道:“不是要去给巴陵王妃送行?” 赵恒侧目看向满脸讨好自己的玉绵,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她说的给巴陵王妃王蕣婳送行,却是对的。 齐国篡位新君箫懿,忽然给王蕣婳封了元阳公主的称号,并急召她回齐国。 原本赵恒与他说的让王蕣婳嫁给苏农那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子,就是一时的气话,箫懿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赵大都督并非真的有意,所以还是率先毁了当日的答应下的承诺。 不过封王蕣婳为元阳公主,并不为旁的。 而是陈国大臣出使齐国,想要和亲求娶公主往来交好,只是箫懿膝下并没有适龄的女儿,且送女出使陈国和亲有一定的危险性,想来想去,想到了天香国色的王蕣婳。 王蕣婳够聪明够美艳够年轻,是远嫁和亲陈国的好人选—— 而王蕣婳和赵恒自然也清楚箫懿背后的阴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此刻,他们的目的不是揭穿一切,而是将计就计,故布疑阵来彻底除掉箫懿。 所以,赵恒不仅是给王蕣婳送行,还顺手送了她三万赵家军。 不过这些都是不打紧,毕竟王蕣婳并非在他心上,只是朝廷大事不谋而合的同行者,跟跟前这个小女人不一样。 第117页 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她就跟旁的男人在街上抱在了一起。 那陈元瑜年轻俊朗,又笑嘻嘻的一脸坏相,正是惹女人喜欢的。 赵恒默然缓步朝陈元瑜踱过去,陈元瑜立刻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垂手躬身朝赵恒道:“都督贵安。” 语气恭敬,但是眉目里却带着审视和刀一样的目光。 赵都督眉目冷淡,打量了他几眼。 想起方才两人四目相对,目光流转的模样,顿时气的脸色青黑。 他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但是见到王蕣婳那刻,也瞬间明白了女人对男人的爱慕是遮掩不住的,尤其是眼睛、 喜欢就会看,就会探究, 秦玉绵这蠢女人,从未那般看着自己,却目光流转,格外深沉的看着那个陈元瑜。 也是一时翻了醋缸,赵恒为不辜负玉绵的那两眼,要派陈元瑜去监察个大臣,免得整日的领着俸禄去撩拨旁人的女人。 只是,一般脾性绵软的大臣不犯错,脾气暴躁的不需要陈元瑜去监察,自己就会送上门来,思前想后,只有一人能让他入得了法眼。 赵恒手指拂过玉扳指,向身侧的陈元瑜道:“你领监察御史的差事,正好归德侯被人参了一本,你且去查清楚。” 归德侯,不是旁人,是先帝的帝师,平日的刻板和三观正的比太阳还耀眼,纨绔去了不消得一月,就被教化的服服帖帖、 如此,倒是适合陈元瑜。 陈元瑜是极为聪明的,自然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朝着赵恒道:“多谢都督。” 赵恒未搭理他,径直揽着玉绵的腰走了。 “你招惹她干嘛,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赵都督养的外室。”李长缨拧眉,拉了陈元瑜一把,“狐狸没打,倒是着惹得一身骚!整日整日的就不知道收敛些!” 陈元瑜目光落在那只揽着玉绵腰身的手上,向来懒散玩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还有七分的落寞。 赵恒和玉绵走在路上,赵恒因为翻了醋缸一路上未搭理玉绵,一直到外宅都未曾说一句话。 等他洗完澡进门,想着那小东西该如何向自己赔罪时,却见她早已经蜷曲着身子,手垫在头下,靠在软枕里睡着了。 赵恒望向玉绵,起身从床上拿毯子给她盖在身上。 看着她的睡颜,赵恒一双冷峻的眉目难得流露出一片温柔,今日他已经很累,再加上在街上看见旁的男人抱着她,心里的火儿就流窜出来。 更令他生气的是,她平日里处处对自己推拒,倒是对陈元瑜一脸的爱慕,这让他极度的恼,恨不得将这小东西立刻拆解入腹。 他目光落在玉绵的小脸儿上,美的静谧又桃笑李妍,让人忍不住靠近她。 他身子微微弯下,薄唇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眉心,待要顺着鼻尖往唇儿上走,却见身下的小人儿早已经睁开眼,一副惊恐躲避的模样。 赵恒皱眉,薄唇微启说:“今日见三小姐那般爱慕欣赏地看着陈元瑜,本都督对三小姐用情颇深却不见三小姐主动施恩,如今倒盼着三小姐能用相同的目光看着本都督,亲近一下本都督。” 玉绵算是听出来了,他从来不在自己跟前自称都督,如今字字句句都在用,且明确点出了陈元瑜。 她当时看陈元瑜不过是幼年剪影的重叠,并非爱慕,她如何爱慕了?! 可是腹内反驳的波涛汹涌,这面上还是乖乖顺顺地做了。 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一双清媚莹然的目,慢慢撩拨起内心的情绪,甚至努力回想以前跟着长兄秦绅扮男装去花楼时,那些花娘的媚态。 只是小脸移过去,媚态未出,却噗喝一声笑了,笑的桃笑李妍又明媚逼人。 赵大都督自然不大满意,凤眼紧皱道:“为何见了本都督便是笑?”说完又深深看着玉绵,等待她的回答。 玉绵玩儿的开心了,心情也自然好了,她笑着靠在赵恒的肩上,绯红着小脸,悠悠道:“并非为了陈元瑜,而是他那个骄纵跋扈的外甥,吊了人在井里,一时气不过。。” 赵恒被她这主动的一靠着,一依赖,心里的闷气早就消散了一半,又听她主动解释,最后的醋气也算是散开了。 索性一把揽住小人儿,霸道地压在炕几上,薄唇慢慢地附过去,微凉的舌如燎原的火星子,生疏却又炙烈地将身下的小人逼迫的无可推却。 温暖的身躯,细细亲吻,一瞬间暧潮热,身下的小人,压着嗓子却认真道:“多谢都督的照顾。” 说起来,他也没对自己做什么,却处处给她安排她想要的。 如果她没有遇到赵恒,玉绵想象不出入钦天监要花费的岁月,也不知如何应对继母余氏的打压…… 可是,听到这话后,一瞬间,赵恒脸色就转冷了,一下从玉绵身上起来,冷漠地坐在炕几的另一边。 玉绵未反应过来,脑中有些懵懵的,眼睛尽是茫然。 赵恒则不发一言,眉眼里全是冷漠疏离。 谢谢照顾,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给她这一切不是为了这句,而是他就是喜欢这个女人,希望的自然不是她这句谢谢照顾。 这样一句话,像是一刀,将所有的混沌都剖析的清清楚楚。 她对他不是爱慕,不是喜欢,而是有几分以色侍人索求心中之物的情绪在。 第118页 原来,从最开始,一步步动情的不是对面的女人,而是自己。 一颗心沉到谷底,是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是被湖水灌了心肺,猛然空白却又猛然清醒。 他向来执拗,认准了就不会后退,对跟前的小女人也是,迟早一天,他会让她眼底心尖全是他。 他整理好衣袖上的褶子,用和平时对大臣的冷漠疏离语气道:“你且在这儿住着,我走了。” 玉绵依旧茫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只是经了这事儿后,赵大都督似乎对她情绪就淡了许多,说不上具体的,但是来外宅的次数益发减少,倒是大有常住起都督府的意思。 就这最近一个月,只来了外宅三次。 这样一来,玉绵倒是有了旁的功夫,做些自己喜欢的。 例如郊游,再例如出门买些喜欢的朱翠玉环。 而这次去胭脂斋买水粉时,却逢见了久未见面的故交加侄媳妇儿——白女滢。 两人在荷花池畔站着,白女滢上下看玉绵,嘴里夸奖玉绵益发的美貌脱俗,袖下一双手却攥的青白。 待到了夜深,窗户悄悄一响。 一个中年男人摸索到床边,粗糙的手摸着白女滢的手儿,叹道:“近些日子,被余氏那贱人盯得紧,出不来,一日日的见不得你,好些天没睡过好觉。” 白女滢道:“道是以为你被什么鲜花嫩草的绊住了脚,不想竟是被大娘给收拢了。” 男人不言语,翻身上床,一把将白女滢的里衣撤去。 床帏帘儿剧烈的晃着,白女滢伸手撩开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声音被撞的一颤一颤道:“想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你与余氏夜夜同榻,不也颇得意趣?得了好处,还到我面前妆起门面。” 白女滢身子微微起伏,一双好眉却在黑暗处拧了起来,命运如此不公,她样样比秦玉绵出挑,却要偷鸡摸狗的服侍这老东西。 而秦玉绵什么都没做,却被世上最好的男人宠着爱着。 初初她以为赵都督不过是贪恋玉绵的容色,不想后来听余氏怒骂两句,才知道赵都督为了护着秦玉绵,竟然在张太后暴毙一事上动手脚。 不顾惜江山权位,不顾惜满朝流言,全然护着秦玉绵一人,为了秦玉绵连美艳无双的巴陵王妃都拒绝了。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若不是命运作弄,她就合该是都督夫人,而不是表妹白静烟,更不是那个狐狸精秦玉绵。 想到这儿,长长的指甲直接嵌入身上男人的皮肉里。 男人得了趣,将头凑到白女滢耳侧,低声道:“许久不来,你竟还学了这等有趣的,再用力些!” 白女滢厌恶地用指甲狠狠掐着他,他卖力的汗珠子直下。 白女滢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赵都督那张谪仙冷峻的脸。 且是他,且当做他,一夕巫山,云雨枉断肠。 窗外的雨像是瓢泼一般,冰雹子打在门口的芭蕉叶上,所有人都被这雨声笼罩着,秀榻上忽然一声莺、啼,还有一声模糊不清的“恒”字。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日更,fighting 第57章 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 几只小鸟在枝头上蹦蹦跳跳。 白女滢皱眉推了推身上忽然不动的秦双山。 白女滢和他的床笫之间,总是会想起赵恒,方才脑中浮现的便是她抱着赵都督, 但是秦双山毕竟是中年男人,体力本就不济。尽管白女滢秀若芝兰,但是闹了半刻鈡就跟软脚虾似的,趴趴的不动了。 白女滢皱眉,秦双山嗤笑一声, 厚厚的唇在白女滢脖颈间游移, “我相信自己是喜欢上了你,若是得了机会, 我想个法子, 纳了你。” 白女滢笑了笑, 伸手拧了他一把,“这我可不敢,余氏怕是要把握剥皮抽骨, 玉绵姑姑如今封了郡主还在朝里当女官, 还不是被余氏欺负的死死的。” “……”秦双山靠在枕头上,沉默了好半晌, 半晌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对不起玉绵的母亲,连带着也亏欠了玉绵,她若是有个钟意的人,也合该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白女滢勾起他的下巴看了看,见他眸底不是开玩笑,而是隐隐有几分认真和笃定。 每次看玉绵,白女滢都是羡慕嫉妒恨,如今身上这个中年浪荡男人竟然也会对秦玉绵好。 她从来没想过, 这等浪荡风流的男人,竟然也会对秦玉绵有一二分的疼爱。 而她什么都没有。 越想白女滢越生气,手指狠狠的攥起,见秦双山再次爬上来,顿时心生厌恶,“我要来葵水了,肚子痛,且走吧。” 秦双山大手一下拍在白女滢身上,一道五指的红印顿时在她身上浮现出来。 白女滢转过身子去,拧眉钻圈,秦双山却笑得朗声,大步出门去了。 此时此刻,报复的种子,在白女滢的心中,瞬间发芽疯长,似乎眨眼功夫就已经长的疯魔。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对秦玉绵好,为什么赵恒回选择那个一无是处的秦玉绵,她哪里又比不得她! 自己的嫡长兄白行简向来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整日整日的算计,她从来没对他抱希望,原本不是一个母亲的,没什么感情。 可是,算计便算计,为什么偏也要算计到秦玉绵那个狐狸精身上,给她送什么舍利子的吊坠,还能福泽延绵,既是福泽延绵,为何又不能给她?! 第119页 她向来是活在玉绵的头上,从来都是她高高在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被秦玉绵死死的碾压,她觉得太闷了,太压抑了。 她不好,谁也不能好,尤其是秦玉绵。 她不开心,秦玉绵就要给自己陪葬。 窗边的一颗枯干的桃子掉落下来,沾了满地的尘土,白女滢差丫鬟文杏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把百工坊的白铜叫过来。” 文杏掩上房门,眉头却皱的紧紧的。 她合该劝解白女滢的,但是此刻的白女滢让她感觉害怕,再也不是那个守拙稳重的白小姐。 烛火被风吹得摇晃,飞雪宫,永嘉公主拧眉攥紧了掌心。 烛火光是温暖,永嘉公主是康太妃的女儿,眼睛像极了康太妃,极为好看风情万种,但是被那烛火一照,却尽是凄凉。 她原本被礼部安排嫁给武定侯的嫡长子郭营,不想因为张太后暴毙,她的婚事要推到三年后。 自打上次小皇帝的寿辰上,她见到郭营一面,她就一日日的盼,一日日的等,不想等来的净是一封绝情信。 一看到上面写的字,永嘉公主就哭了。 短短几日的光景,她预定下的驸马,竟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旁的女人。 永嘉公主泣不成声,只是将那封信放在烛火上烧了。 再后来,都督府就接到了密报,永嘉公主自缢,险些亡。 赵恒皱眉,随手将那封密信扔在火盆里,脸上的表情极为不明朗。 永嘉公主,便是死了,他也不会皱皱眉。 但是远在辽东驻扎的张进却提议让玉绵为永嘉公主的女史,安慰皇家子嗣,并且提议皇上恩典让玉绵陪伴永嘉出嫁,免得永嘉公主在寻短见。 这等武将粗莽的话,他稍稍用些手段,便能摆平,不过让他开眼的是,竟然还有这么些人还忌惮着他的小绵儿。 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他小绵儿的态度,上次他提了一句让她为妾,她便不太乐意。 如今,这等状况,她又是何种反应? 赵恒目光看向玉绵,慢条斯理地翻过兵书的一页,漫不经心地道:“是陪着永嘉出嫁,还是愿意嫁与我为妾?” 他这次其实并没有强烈要让她为妾的念头,只是他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这京城的女子削尖了脑袋的要往都督府钻,她为什么又是不肯。 他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了怎么个缘故。 以为她会不出声,像是上次一般。 不想她竟然主动示好,给他端上亲手熬的参汤,小手儿一勺勺地往他的嘴里送。 她若即若离,态度不明,如今这么一点主动,就让他心里的冰霜瞬间化成了满池的春水,这让赵恒心里越发宠爱她。 见到赵恒眸底的探究之意下去,玉绵又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前阵子总是想吃些青梅,但味道都不怎么好。”玉绵连哄带骗,刻意展露出熬参汤时被烫伤的红肿一片的地方。 赵恒就是这样,有时要下定决心要欺负玉绵,但是看到她消瘦或者受伤,就会心疼不已,。 如今见了玉绵小臂上那块儿烫伤,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玉绵不愿为妾……亦不愿随永嘉公主。”玉绵声音糯糯,敛着眉眼道:“玉绵愿为钦天监女官,学尽历法玄术。” 赵恒嘴角微抽,潜意识里觉得玉绵这是故意让他答应,脑中也明确该拒绝,但是薄唇却满口应了下来。 为了让他的小绵儿安心,还当即表明态度,钦天监名薄永远有秦玉绵。 那就好,玉绵彻底放下心来,将汤碗推到赵恒的跟前,穿上软鞋,踢踏着到床上躺着去了,末了一句,“玉绵手酸,都督用膳颇慢,玉绵委实伺候不了。” 赵恒听了这句,倒是气乐了,这小女人得了逞倒是会卖乖了。 敢情方才就是为了哄他这句话,才那般的讨好。 赵恒用帕子擦干净手,随后用薄荷水漱干净口,径直去了玉绵躺的床上。 大手打落床帘儿,声音零星传出来。 “想要求之,必先允之,钰钰,绵儿聪慧,该懂得这句话。” 紧接着便是满池的春水,娇柔的海棠,虽不是入得桃花门,却是人面桃花,莺声娇啼,春宵苦短。 日光照进来,反映出铜盆里的水光,窗子未阖,映衬得窗边金色的铜铃熠熠生辉,耀得玉绵眼都发涩疼。 玉绵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那金色的日光,和作响的铜铃。 下辈子就该做个铜铃,不用每日担心着,也不用为了防着整日费心神。 她这命向来不怎么顺畅的,唯一姑且算上东风贵人的就是有赵恒。 而她依赖赵恒,不过是靠着当前的容色,色衰爱弛,天下美人又多,她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极为平凡的,便是进了后宅,也不过是桃李三五年春景,剩下的余生就像是宫里那些妃嫔,孤独凄冷。 女孩子活在这世上,谁也依仗不得,能依仗的只能是自己的本事,而在钦天监学些本事,将来也好有个技能来安身立命。 经历了这些事儿,玉绵心里渐渐清晰了一个概念,那便是女孩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足够灿烂,且获得漂亮,什么都可以丢,但“独立”是底线。 再后来,远在辽东的张进,就受到了皇上的一张圣旨,意思很明显,说秦玉绵是钦天监六品女官,且占卜吉凶的功力极为了得,不能为了皇家子孙来枉顾了江山社稷。 第120页 张进自然是说不得什么,但是心里那股气还是不服的,找机会,他一定可以找到机会。 玉绵收到张进的书信时,便无奈的笑了,整个大梁到底私下还是姓赵的,不是静待就可花开,她若不是那日主动哄着,当真就成了都督府的媚妾了。 就这样永嘉公主还是一天两头的哭着寻短见,只是再也没死过也没受伤,就是一日日的颓废罢了。 后宫不安宁,前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督察院的余监察御史们。 陈元瑜是被诚意侯举荐的,又是李国公府的养子,一入督察院就被院判极为看重,这就惹了督察院其他年轻人的嫉妒。 一逢见保定府出了玄术摄人心魂的案子,急不可待就奔着保定府去了。 保定府在大梁,旁的不多,旁门左道,修仙问道的可是多了去了。 故弄玄虚来害人也是不可胜数,就这样跑着去监察,简直是脑残,漏了踪迹不说,还会惹了危险。 毕竟那些人已经发展了百年,在保定府打下的人脉是绝对不可小瞧的。 又加之山高皇帝远,督查院的人去了,往往查不出什么,就被害的嗝屁了。 考到督察院的都是些读书上来的秀才,涉世经验太浅,不像陈元瑜,自幼便随着李国公等人四处游历,经验老道,脑子又聪明。 处理这些腌臜事儿,是最在行的。 最起码应该做的就是乔装打扮,偷摸着进保定府,而不是这般大张旗鼓的一帮人一哄而去。 但那些年轻人又沉不住气,一个个的怕被抢了功劳似的,奋勇争先。 眼见着追不上,陈元瑜追的叉着腰,指着那些年轻人的背影,气得大叫:“站住!站住!带了钦天监的辟邪盘没?” 那些年轻人挺大这句才大梦初醒。 玄术就得用玄术来制压,这辟邪盘一来可以用来防身,二来里面还有些迷雾粉,关键时刻可以防身。 见他们一个个灰溜溜的回来,陈元瑜伸手忍不住指着那些年轻人的眉心,道:“这般保命的东西动能掉,活该被林御史骂成兔崽子!” 那些年轻人纷纷看向陈元瑜,身形纤长又玩世不恭,但是行为举止却极为老道,极为让人信任。 一时间,他们被陈元瑜指着鼻子训斥,倒也忘记了他们年纪是相当的,甚至有几个还比陈元瑜大。 只知道,他们的确是小人之心了。 不该去怀疑陈元瑜的。 毕竟丰神俊朗又好看的男人,也没几个是坏的。 等到了保定府,奇怪的事儿可是一桩接着一桩。 保定府的东街乞讨的一乞儿整日穷哈哈的,却忽然暴富娶了朱员外的嫡女,风风光光,十里红妆的。 不想当天洞房夜里,就双眼发直,到阎罗殿报道去了。 保定府的人每次说起这事儿都嘲笑乞儿,认为他是久旱逢甘霖,得了美娇娘使劲儿的消耗,把自己给消耗死了,就如同汉成帝和赵飞燕姐妹。 督察院的那些人从京城来的时候还是气韵满满,如今来保定府,被那些邪门歪道的一阵烧纸扎小人,就吓得脸色发白,一个个的跟在陈元瑜身后,好像小弟一般。 而赵都督这边因为要视察陈国的边境的军情,需要路过保定府,想着带着玉绵来游历见识一二,便在保定府顺势小住几日。 保定府乃是风景宜人之地,许多辞官的权贵在此修建府舍,一路上,楼阁台榭转相连接,温泉鲜花盛开,风景宜人。 玉绵深深呼吸着京外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赵都督也不拘束着她,而是调拨了些暗卫在私下保护着玉绵。 好不容易出来,好好玩玩是应该的。 见玉绵玩儿的开心,赵都督很是满意,这一满意倒是想起了正在保定府查案的陈元瑜。 他随口问了姚管家两句,姚管家倒是了如指掌。 “回都督,真不成想陈大人竟然如此的聪慧,竟然能揪出保定府杀害乞儿的凶手,看着吊儿郎当的,还挺有本事。”姚管家说着。 赵恒点了点头,正待转身去保定府尹那里坐坐,不想竟在半路上逢见了挺有本事的陈元瑜。 一身石榴红的圆领袍衫,上面绣着缠枝纹,见到他立刻笑的灿烂,弯弯的眼,白白的牙齿,极为明俊逼人。 赵都督见他这幅笑意盎然的模样,也没计较,只是道:“春风得意马蹄疾,想必陈大人回朝就可封爵加官。” 陈元瑜伸了伸懒腰,手指捂着口舌,懒懒打了个哈欠,“都督还是先把督察院这帮废物点心早早给弄走了,一日日的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别处露馅,我一日日跟在他们后面给他们擦屁股,什么加官进爵,还是先处理这些书呆子比较好。” 赵恒敛着眉眼,清俊的面儿上不漏波澜。 陈元瑜却还是玩世不恭,似乎从来不怕他一般,有道:“今日缺些银子,吃个花酒都险些被老鸨赶出来,就快到了出卖色相的时节了,都督可否借再下一百两银子,等我回去了便让李国公还给都督。” 说完,就自来熟似地朝着赵都督的钱袋处伸去,只是还未碰触到,就被赵都督大掌拧住。 若不是手下留情,怕是早就拧断了他的腕子。 “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注意言行,不可言行无端。”赵都督声音冷冷,目光望向远处,更显得清秀俊雅。 第121页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娇柔带着欢喜的笑声。 陈元瑜顺着赵都督的目光望去,只见秦玉绵一身紫色的衣裙,修眉端鼻,柔美如玉。 而目光收回,落在赵都督身上,方才冷峻疏离的赵都督,眸子里竟然浮现出一抹东风嫣然的宠溺和温柔。 待要说话,却见赵都督早已经和玉绵走远,冰凉白皙的大掌握着那只晶莹如玉的小手儿。 当年,他第一次去秦家,见到秦玉绵,只觉柔雅圆润的可爱,总想欺负欺负她,如今那个圆润的小团子竟出落的这般容色绝丽,百媚横生。 他入京城后,听了不少有关她和赵都督的事儿,好听的难听的算是势均力敌。 所以那日在春香楼他故意设计了老鸨责打秀才,在水井旁设计了侄子吊人入井的事儿。 他是极为聪慧的,单单这两件他便知道了玉绵的心性依旧如往昔端正和雅,守礼而不弯。 再后来,她在大佛寺巧妙的用玉佩点拨他去找诚意侯,更是验证了旧日的小绵绵不仅端正和雅,守礼而不弯,且变得聪慧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总知道哭鼻子的小胖妞儿。 正是因为她好,她聪慧,所以赵都督那般天人之姿又权势滔天的男人才会喜欢爱慕。 待回了行馆,素光给玉绵卸妆,忽然道:“保定府,有专门操弄黑玄术,专门取人八字乱改天命的道人,还养了些媚蛇,毒狐狸的,还是万事小心。” 玉绵笑了笑,将发髻上的玉簪子拆下,淡淡道:“我钦天监的女官,再弄不了这些道术,那可就白瞎了。” 素光笑了笑,继续给玉绵梳头,私下里却差暗探小心地保护玉绵。 夜渐渐深沉,一轮圆月在柳梢头。 等明日暗查陈国边境的事儿就要开始了,换上陈国的衣裳,微服私访。 玉绵合上眼睛,心里却默默地欢喜,她的母亲叶氏就是陈国人,她想看看她母亲的故土。 昏昏沉沉间,似睡非睡,正要梦会周公时,忽然窗扉微微的动,“嘶嘶”声从窗边到地上,再从地上到床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活得糙,买了面膜也是堆着,在家就是不想洗脸,穿宽松T……懒懒散散 打卡DAY5日更~~~ 第58章 白女滢敛着眉眼看丫鬟给自己飞鸽传书的信, 待看到丫鬟已经准备放蛇时,艳丽的红唇微微一弯,眉目里的兴奋和欢喜丝毫不加遮掩。 她这次采买的蛇不是普通的蛇, 而是蛊蛇,是那些道婆亲自用血喂养的蛇蛊。 上次她与秦双山云雨后,听到秦双山关心玉绵,心里的恼恨就爆棚。 所以她差丫鬟文杏去找百工坊的白铜,那个白铜, 人如其名, 就跟个破铜烂铁没区别,得了什么屁大的表扬, 恨不得能飞到天上去。 之所以认识白铜, 是因为她和秦双山云雨时, 秦双山为了趣味曾找白铜要了个闺房助兴的玩意儿,这一来二去的,白铜便通过秦双山结识了白女滢。 白女滢为了得到些宫里的情报, 白铜自然也就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文杏请了白铜, 到了夜里白铜便翻窗户进了房。 白女滢借着白铜脑袋只剩下空白时,跟他讨要了民间的蛊蛇, 蛊蛇用处很多,一旦咬了人,蛊毒进了人体,人脑就会昏沉,听放蛇人的指挥。 她心里怨恼赵都督对自己的无情,更怨恼他对玉绵的宠爱。 所以重金买通了随着玉绵下保定府的婢女,让婢女偷偷放蛇咬玉绵。 到时,她就可以咒念秦玉绵, 引的她狂性大发,彻底的毁了她在赵恒跟前的形象。 白女滢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眼里流露着狠毒,赵都督素来清冷洁癖,便是再怎么喜欢,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耗,她会天天咒念秦玉绵,让她癫狂,让她浪荡,让她成为整个大梁最癫狂骚浪的女人。 男人的感情能经得起几天这样的耗,倒是清媚绝色的秦玉绵也不过是一只被人唾骂和嫌弃的破鞋。 越想,白女滢越觉得兴奋,恨不得现在那些蛊蛇就吸干了玉绵的血。 而这边儿,素光正在小厨房忙活着,听到一个端碟子的丫鬟暗示道:“素光姐姐是都督府的人,想必也知道少夫人的性子,这般照料秦姑娘,不怕被少夫人凶?” 那丫鬟没有絮絮叨叨的说下去,但是素光却多少也能明白她的用意,像这样站在白静烟一边的,多了去了。 也便没在意。 只是那丫鬟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向素光低低道:“秦姑娘若是成了都督的侧室,将来必定会影响到夫人的前途……你明白吗?” 素光横斜她一眼,眸底闪过一抹复杂。 那丫鬟放下手里的碟子,说道:“只要放蛇咬她,等她脱光衣服时,放蛇去咬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决计无力反抗。” 不过一瞬,素光便已了然, 这个丫鬟不是白静烟的人。 白静烟是个牙尖嘴利的,会明面儿上冷嘲热讽,责打辱骂,但是绝不会暗地里害人。 明知有诈,却是看着丫鬟道:“放蛇咬秦姑娘,就可以瓮中捉鳖,到时都督夫人也可…” 那丫头听到素光这话,眼冒精光,“是。” 素光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丫鬟的确想谋害玉绵,不觉微微蹙眉,只是心中筹划警惕,面儿上却声色一丝不漏。 第122页 所以,蛇从窗外爬进来时,早已经有暗探私下埋伏,且咬到的不是玉绵,而是端着铜盆进门的婆子。 那蛇似乎饿了许久,尖利的牙齿下去,猛地血珠子便飞溅出来。 那婆子痛的大叫一声。 那一刻的惊愕大叫,让正在外殿批阅折子的赵都督顿时一怔,虽听出那不是玉绵的声音,却也觉得隐隐不安。 待过来时,看到那个婆子痛的在地上打转,那条黑色带着白花的蛇被谭女医用鱼叉插死,银针插在蛇头上,全是青黑。 素光早就差人暗自盯着那日那个丫鬟,如今正好应了放蛇一事,种种证据全都指向那个丫鬟。 那个丫鬟却装模作样,又向玉绵哭诉求情,还真厚着脸皮再倒打一耙,来诬陷素光。 素光丝毫未料到还有如此不要脸的,正要说话时,见赵都督进了房。 方才听到不是玉绵的声音,但是总觉得心里不安,如今见地上痛的打转的婆子,还有那条黑色的蛇,赵恒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地上那胡搅蛮缠,哭的丑态百出的丫鬟,赵恒当下便要提起长剑弄死她,不过一个婢女断然不会冒险做放蛇的事儿,幕后之人,值得调查。 这时,唐氓通进来,一把揪起地上的丫鬟,拖着便出门审问去了。 赵恒面色冷沉,待看到床上揪着软毯子的玉绵,不由眉头拧的更紧了些。 也的亏这次出门带的是素光,若非她心细又多谋,玉绵怕是…… 想到那晶莹如玉的脖颈上两道深深的蛇牙印子,鲜血从她身上流出来,赵都督手都一下攥起。 他都不舍得往重里说一句,竟然有人敢用这般阴狠毒辣的手段去害她,他必定要狠狠地惩罚那个幕后之人。 不管是谁! 玉绵脸上的苍白渐渐消下去,若不是那个婆子来送暖身子用的药草水,她怕是早就被那蛇咬的…… 方才听谭女医说那条黑色的蛇是蛊蛇,一旦咬了人,那个被咬的人就会癫狂浪荡,失去人性。 想到这儿,她不由看向素光,平日里温文腼腆的不想竟是女中诸葛一般的聪慧。 没过半刻鈡的光景,赵都督那边便来了人,请她到赵都督的房内歇着,以防不测。 玉绵原本是防着的,毕竟先前虽是他也来,但并没有就朝夕相处的在一间房里。 毕竟还是男女,又夜黑风高的。 只是一时防备着,到了后半夜竟困的打起盹儿来。 待觉得身上酥酥麻麻的像是被蚂蚁爬一样,玉绵才微微从睡梦中醒过来。 她未经世事,不知道男女之间还有这些套路,一时间失神了片刻,脑中迷迷糊糊一阵。 不过脑中心头却坚定了一个想法,那便是,男女大防,这事儿是绝壁正确的。 且是永远的正确,便是庙庵里的师太,整日被这么一个眉目俊雅,又欲又冷的男人撩拨,怕是早也把持不住地失了贞洁。 赵恒平日里话少,撩拨起人来也是话少,但是也不知道被唐氓通他们搓弄着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套路……也益发的多。 玉绵也担心当真发生些什么,再者也被他压了半个时辰,身子酸疼又麻木,便圈住他的脖颈,耐着心思,柔声劝阻。 只是年轻又血气方刚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顿时太阳穴处青筋微微的突起,皱眉又带着些无奈道:“不要说话,不要有旁的动作……会出事。” 玉绵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想着阻止,却不知男人此刻是最不可撩拨的。 最后惹得赵恒铿锵有力扔下句话,“不想当真做了,便不要撩拨!” 玉绵委屈的要命,她哪里是撩拨,只是单纯的要阻止……明明做的也是推举阻止。 她此刻当真比窦娥还冤,就差来场鹅毛大雪飘一飘了。 “你再睡会。”天蒙蒙亮,赵恒起床要去处理些事儿,见玉绵惺忪睁眼,知她醒了,便轻轻哄了一句。 今日不是微服,而是跟陈国的使臣商议上贡的事儿,此事礼部还有钦天监的人都要在。 只是昨日,他折腾的还是太狠了些,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是按唐氓通送来的那些本子,已经试过不少了。 到了最后,玉绵哭了,他这才又哄了好几个时辰,耽搁了玉绵的觉儿。 所以一早,他神清气爽的,玉绵却是因为没睡够,绷着小脸儿。 倒是不曾想的是,素来清冷寡言的赵都督,温柔起来倒是比温柔书生那一挂的还要春风入户些。 等到了两个时辰后,玉绵起身,素光给她梳好妆,穿上女官袍子,待到了议事厅。 听到的便是陈国向大梁献上贡礼,求娶大梁的永嘉公主。 早年彭城公主就是陈国先帝的皇后,如今小皇帝才几岁,就要求娶长他十几岁的永嘉公主。 思来想去,道理很简单,陈国与大梁打仗,陈国败了,无可奈何要纳贡,但是心里又不服气,便想着通过压榨和亲的公主,来出闷气。 不过,赵都督并不是单纯的读书人而是上过战场,杀伐决断的,嘴里没说,但是却大幅提高他们的上贡的数量,一下刺激的陈国使臣差点儿跳起来。 谈判之时,想到大梁会提高上贡的数目,但是不想会狮子大开口,抬高价码,索要如此之多。 玉绵坐在后面,侧目看着眉目俊雅却满心城府,逼迫的陈国使臣一个个挤眉弄眼跟孙子似的,不由呶了呶嘴。 第123页 他在这方面,虽是寡言,却绝对闷骚,便是十万个陈国使臣也算计不过他。 玉绵拿着星盘套路化的走钦天监的程序,只是手经过昨夜,实在是赵酸麻,不过要测测方位,就疼的歪歪扭扭,星盘上的指针也乱晃,极为不准确。 赵都督继续给陈国使臣设套,且套路早已经超过使臣的五个层级,待目光落在玉绵身上,见她手酸,便淡淡道:“此刻不需钦天监,秦女官接下来还有要事,不可荒废心神,且在偏殿歇着。” 他从未说这般长的话,且是句句偏颇,句句带着关心和宠溺。 就这样,玉绵在陈国使臣目光灼灼中去了偏殿。 素光忙给她端过一盏茶水来,玉绵看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水道:“都督,倒是当真是满腹韬略,谋略过人。” 素光听了这句道,“先前也并非如此,只是当年都督才十七岁,秦老太爷向先帝禀告都督要造反,都督素来为了大梁在外征杀,倒是不想竟被指点成了那般,且平日里在战场上过命的将军们也被一个个污蔑的,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亡……整日这般,不算计不城府,只能死。” 玉绵听到这句,也是一时的心虚。 朝廷的事儿,她素来不知,赵恒也从未说起过秦家和他的这段缘故。 现在再想想,秦老太爷死,他都没有为难秦家人,算是极度的理智和大度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算计起人来,书生还是武官,都是没差的。”玉绵放下茶水,淡淡道:“我们秦家,的确愧对赵都督……” 素光听了这句,不由看向玉绵。 之前,她私下以为玉绵只是以色侍人,不过是仗着容貌来魅惑赵都督,她之所以护着玉绵,不过是赵都督喜欢。 如今见她不偏私,又敢爱敢恨,不由对玉绵的好感提升了一二层。 “秦家老太爷,铮铮铁骨,又赤胆忠心,谋算也不过是为了皇家,并未为秦家谋算,这也是都督不迁怒的原因吧。” 素光在一旁煮着新茶,淡淡一句。 可就是这一句,让玉绵豁然开朗,昨个儿夜里,她问赵恒两句有关素光的事儿。 赵恒对素光似乎是不怎么上心的,所以玉绵只听到寥寥几句,大约素光是先帝帝师的女儿,曾在六岁时跟三国的曹植一般七步成诗。 到底还是真人不露相,玉绵看着正在忙活的素光,心里又敬佩了她了几分,稳重又藏拙,不是所有人都可。 玉绵眯着眼说好要向素光学习一二分忍耐的功力,以应付赵都督,不想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墩儿。 而唐氓通却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把行馆的人全都盘查了遍,调取了所有人的行踪。 其中有个烧火的小厮,看到了那个谋害玉绵的丫鬟曾飞鸽传书给秦家新妇——白女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喜欢吃葡萄籽,听说可以清除体内自由基,增强免疫力, 前阵子迷朴宰范的柠檬大蒜……然后转头又死磕熬夜。 一边养生一边熬夜的朋克养生,就是我这样的。 第59章 议事厅熙熙攘攘, 赵都督一脸的云淡风轻,此次上贡,他们尽管此刻激动, 但是到底不交也要交。 就在这时,唐氓通从侧殿走来,伏在都督身旁,低低说了句什么。 赵都督云淡风轻的脸上立刻变得阴沉冷冽,修长的手也握成拳。 ”去给余氏封密信, 把白铜和秦双山与白氏的丑事公之于众。”说完, 赵都督交待了身旁的大臣几句,便匆匆地离去了。 白女滢从来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打脸, 本来想的就是那个婢女一旦被捉住放蛇, 就背会恼怒的赵都督一剑砍死, 而那秦玉绵则会当场发了癫狂! 只是不想竟有人将计就计,来了一招树上开花,不仅通过那个婢女找了她, 甚至还通过婢女找到了百工坊的白铜。 白铜是个炫耀又不争气的性子, 被一顿上刑,什么都招了, 甚至为了保命还把他和自己,以及秦双山和自己的丑事全都招来。 唐氓通办这种案子最是顺手,不过半日的光景,就差人搜集到了秦双山、白铜与白女滢鬼混的物事,那些奇淫异具,五花八门全都送到了秦家大房当家主母余氏那离、 余氏是个什么人,那是整个大梁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毒妇。 白女滢被婆子推搡扔在了余氏房间的地上。 整个秦家的人全都站在两侧,余氏将白女滢那些闺房用具一股脑在众人跟前倒在地上。 秦双山老脸通红, 趴了堂侄媳妇的灰,自然羞臊的没个颜面,用袖子遮着脸就要走。 但是余氏却一把揪住他,一下将他推搡在地上,拳头一下下的当着秦家众人落下来,“不要脸的老东西,如今家里死了顶梁的,指望你能借着先祖的功勋,干出个一官半职,你倒好,学会爬灰了!不怕你堂侄子半夜里棺材板盖不住,绿云盖顶的活剥了你这老皮!扯断了你这不中用的老根子!” 余氏向来泼辣,如今她又捉住了秦双山的风流把柄,一时又是气又是着急,恨不得用指甲把他掐死。 余氏辱骂秦双山,泼辣难缠的让众人害怕,就连素来稳重的白女滢也不由吓得有些发抖。 这一抖,倒是惹得余氏更为生气。 巴掌狠狠甩在白女滢脸上,“白家怎么就生了你这等不要脸的贱东西,不乐意守寡便寻了休书再寻一门男人便是,这倒好,香的臭的全往裙子里收拢,勾引公爹还把宫里那等下贱打杂工的男人给勾到府里,你这个下贱货!” 第124页 余氏骂够了又差婆子狠狠的掌掴白女滢,最后白女滢一张清丽秀雅的脸儿顿时被打的如同猪头一般。 最后竟然被打的昏了过去。 醒来后就是在白家的祠堂门口了,见到白家长辈一脸肃杀地瞪着自己。白女滢颓然一笑,“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左右白家这脸面也已经没了。” 白家主母厌恶地看着白女滢,“保定府传来了密信,你偷人还有谋害秦三小姐的证据全部提交到了刑部,你自己去领罚便是。” 这等罪责,所有人都清楚,木驴刑最是逃不过了。 只是白白辱没了白家的门楣,毕竟白行简还在朝里任职,这次还不得被朝臣笑话死,毕竟出了一个这样不守妇道又阴狠毒辣的庶妹。 刑部迅速把整理好的罪状和判决书信火速发往保定府。 “那条蛊蛇,可是查出谁养的?”赵都督将书信递给唐氓通。 “说是道婆养的,但是暗探私下查访,背后给道婆银钱资助的是白行简,但是白女滢的确是从姘头白铜那里得来的,并非是白行简给的,他们白家重视嫡庶之分,白行简素来看不起白女滢。。” 赵都督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刑部判定木驴刑绕街,罚倒是罚的敞亮,只是日后大梁的女人乃至女官就会更受指指点点。” 唐氓通瞬间明白赵恒的意思,白女滢作出这些来,大梁的男人就会处处对女人防备指点,女人本就依仗着男人,一来二去民间妇人更会被欺负的如奴如婢。 而最关键的是,白女滢是秦玉绵的侄媳妇,她往来宫廷,便是明面儿不说,背后还指不定遭受多少闲言碎语。 “回都督,白女滢既然如此喜欢蛇,不如推她进蛇窟,让她最喜欢的这些造型和玩意儿好好陪她上路。”唐氓通认真看着赵都督。 赵都督眉目敛着,懒得再想那个白女滢,点点头便出门去了。 白女滢不想刑部竟然会改判蛇刑,想着自己寸寸肌肤被蛇咬的筋骨尽断,便恼的红了眼睛,“赵恒,你为了护着那个小狐狸,竟然如此狠毒,赵恒你得不到心中所爱……”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人猛地一推,万蛇涌动,血腥从蛇窟深处喷涌上来。 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白女滢咒骂别人,却不想被人未曾遭受什么,她嫡长兄白行简就先被人报官,被保定府的衙役给抓起来。 到底是好兄妹,一个偷人,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白行简此次来,并非为了玩弄女人,而是打探消息,只是打探途中,风流种子萌芽,闹出了一桩荒唐事儿。 尽管白行简的亲舅舅保定府尹及时拦下,帮着白行简打掩护,遮瞒过去。 但是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却让赵都督彻底对白家才起了疑心。 不过这样正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白行简回府后,白夫人便把这事儿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白行简向来是阴毒,听到这些,只淡淡一句,“死的太容易了,若我为赵都督,必然将她弄到教坊司去,没为官妓,被人玩弄致死。” “她也是你庶妹。”白夫人叹了口气、 “庶妹,母亲你也说了是庶妹!”白行简起身,看了一眼白夫人,“葛澄可是来了?” “来了,在偏殿用茶。”白夫人起身,朝着佛堂去了。 葛澄是白行简安插在赵都督身边的间谍,主要是为白行简打探消息。 但白行简没有想到的是,葛澄早已经被赵都督策反。 赵都督的城府段位远远超越葛澄,甚至可以说是吊打白行简。 葛澄是个聪慧的,良禽择木而栖,白行简是不争气的,所以早已经成了反侦察白行简的人。 所有情报传递都一五一十地传给赵都督。 这次会面,更是将白行简意图联合永王谋反弑杀赵都督和小皇帝的事儿传递到了保定府。 唐氓通怒气滔天,“这个杀千刀的!该一刀子砍死他!” 赵恒敛着眉眼,将密信烧了,淡淡道:“他不过依仗白家先祖拼命得来的那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能在大臣犯法时,护住一家人。 白行简就是仗着那金牌才敢铤而走险,若是出了事儿,也是永王被斩首,他白家便是护不住旁人,他自己还是能护住的。 “这倒是个难题。”唐氓通皱眉,有些失措地看向赵恒。心心 赵恒望着窗外,淡淡道:“免死金牌是皇上所赐,那么皇上说作废或者过了时限,那么这金牌它就不中用了。” 唐氓通眼睛一亮,猛地拍大腿一记,“都督,不愧是都督。”他望向赵都督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钦慕和敬佩。 第60章 到了第二日, 宫里的小皇上就收到了一封密信,收拢了白行简从上任开始贪污的种种罪证。 大梁开国皇帝很明确的定了贪污受贿的限额,为二百两。 而白行简却足足贪墨了二百万两银子, 圈的土地更是不尽其数,小皇帝到底是年轻气盛,当下就出了圣旨,将白行简推出午门斩首,流三族, 女眷充入教坊司。 “到底年幼, 沉不住气,白家那免死金牌连名头都没找, 直接就忽视了, 惹得朝臣议论纷纷。”唐氓通灌了口茶, 跟赵都督说了白家的事儿。 第125页 赵都督面无表情,白行简这样的死一百个也没什么意思,相反, 那个背后给白行简出谋划策, 让白行简和永王联手的那个人。 赵都督很好奇,能不动声色, 排兵布阵的如此精妙,的确有有段位。 赵恒眉峰轻蹙,眸底深处带着一抹精光和兴奋,他没有任何不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仿佛遇见了对手,且是更有意思的对手。 如今朝中混混沌沌,那人想浑水摸鱼, 那么他便下重饵,引出那浑水中的人,和他斗上一斗。 酒逢知己,疆遇对手,都是开心事。 京城这边的大臣,原本是三五成群揣着花生米各自去花楼的,不想正凑热闹喝酒开心时,忽然听到了白行简因为贪污被推出午门斩首,白家流放三族的事儿。 一个个的吓的面色苍白,裤子都来不及提,便慌忙逃走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到底白家不是得罪了皇家那小皇帝,而是开罪了赵都督。 这在官场上混的,谁兜儿里没有个把官银,白行简二百两数额大,但是之前便不大了?还有那白女滢偷鸡摸狗的怕不是一时半刻了,怎么忽然就暴露了? 那些大臣不知道内情,但是却很清楚的确定,赵都督手里捏着他们所有的罪证,只是用与不用罢了。 所以,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清心寡欲,老老实实的,整日惹事指不定哪天大刀就逼在了脖颈子上。 待玉绵听素光说起这些时,手里的玉簪一下落在了桌上,那日的蛊蛇,若非素光细致,怕是如今在柴房里狂性大发,丧失心性的就不是那个婆子,而是自己…… 她之前的确遭到余氏的训斥,但是余氏泼辣但是却也没有当真就往狠厉收拾她,也不曾用这等后宅的心机,如今自己的旧友故交竟算计自己至此,她才晓得人心如蛇蝎,知人知面到底不知心。 现在她倒是庆幸自己没有彻底地与白女滢交心,否则,自己的下场当真是凶险万分。 若自己当真被蛊蛇咬的丧失心性癫狂病态,赵都督又能壶她几时? 权术纵横,他便是容忍,他身边的人也会行动…… 玉绵望着铜镜中那张明净的脸儿,自己积极于钦天监,想要学习天下的玄术知识,是否是一昧的太过天真?如果说她从钦天监请辞,然后寻得一方田园,每日种田织布,不用算计这些尔虞我诈,不用担心自己被后宅的绳索牵制,是否会更轻松? 待到了晌午,议事厅又在商议上贡的事儿。 玉绵坐在角落,见赵都督冷冰冰朝着陈国的使臣一点头,就被众臣工簇拥着坐在了正座儿上。 极目望去,只见他坐在众人之间,一身淡蓝色的长衫,睫毛纤长,又冷若冰霜。 的确是男人中的翘楚。 的确也是女人竞相爱慕的对象,可见素光说的不假,那些京城的贵女踏破了都督府的门槛想一亲都督芳泽是真的。 待定下了上贡的事项,玉绵也忙活完了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她原想的是赶紧回行馆去睡一觉,这晌午的饭菜,是陈国那边的特色,味道不错,但是吃了胃里就有些翻江倒海的。 所以一散了会,玉绵便急着回行馆歇息。可是赵都督却将她拉住,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瞧见你刚才吃了不少烤羊肉,不走走,会存了食。”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玉绵朝着保定府的芙蓉街去了。 他最近朝事繁忙,一时也顾不上她,只是他想让玉绵知道的是,尽管他忙但是也会关心爱护着她,且男人就该是这般整日有事忙,而不是坐吃山空,端着一副清煦和雅的模样,撩拨那些不知事的少女。 赵都督带着玉绵出来,也并非单纯为了散心,而是想要视察保定府的粮草齐备状况,若是与陈国交战,是否能供应上粮草。 所以到了芙蓉街,赵都督便安排了暗探私下保护玉绵,自己跟唐氓通他们去办差去了。 他这一走,玉绵倒是也轻松了不少,他跟着,她总是不好意思买些自己喜欢的。 因为,她看中了什么,身后总是有付银子的,搞得她好像是那些商户摊贩競相宰割的肥羊。 逛了好半天,也是渴了,玉绵便带着素光和另外两个丫鬟进了于淑斋用饭。 其中一个穿红衣裳的丫鬟因为要去用银针试菜,便请了素光帮忙,去门口拿那些采买的东西。 素光刚到了门口,只见玉绵身边另外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也跟了过来,“秦姑娘让我过来帮忙。” 素光点了点头,正弯腰去拿东西却听那绿衣丫鬟隐晦的道:“虽说三千宠爱在一身,但是杨贵妃毕竟还是唐玄宗的妾室,得了宠爱,也不过是个媚妾,比起正室来说,地位和待遇还是万分不及的。” 听到这些话,素光不由皱眉,“说什么呢!还不闭嘴!” 而这些话则被拐角处坐着的玉绵听了个清楚,那丫鬟是用唐玄宗和杨贵妃的事儿来讽刺自己。 不过她说的没错,妾总归是妾,成了妾就是万分不及正妻。 成了妾,也就等同把后宅争斗的枷锁全都缠到了身上,她与赵都督之间,现在隔着层窗户纸,可若是一旦当真发生了些什么,一旦当真她有了赵都督的孩子……她怕是也成了妾妻争斗漩涡的一份子。 妾,这个存在,对男人来讲,只有零和无数个。 第126页 她无法确保赵都督对她的宠爱能延绵几时。 所以,等到赵恒来了这里,玉绵见他一盏茶下肚,便道:“都督,玉绵想辞去钦天监的官职……” 赵恒看向玉绵,眸底闪过一丝探究,道:“继续说。” “女子本就断绝名利之心,玉绵自知能力有限,也自知合该学些妇德妇容。所以想着辞去女官,寻得一处田园,好生修身养性……日后也好嫁人时……” 玉绵话未说完,就听得赵都督手里的茶盏“咔嚓”一声碎了。 玉绵一怔,不知赵都督内心的云波翻涌。 所有人印象中权臣就该是阴鸷无情的,他初初也是如此,可不想自己这无情的本事比起对面的女人来讲,简直万分不及其一。 他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从来没眷恋过谁,尽管最初他的确欺负了她些时日,但是他对她每一分情都是真的,倒是不想自己这一番情倒是换来了人家一句“也好嫁人时!” 好!当真是好! 他赵恒的女人,看谁敢娶!还嫁人时,她秦玉绵生是他赵恒的人,死是他赵恒的鬼,嫁人?! 赵恒合上眉眼,脑中迅速闪过她接触过的男人的剪影……想来想去,听得见她柔声软玉称呼的只有那句恼人的“子聃”! 倒真是个阴魂不散的。 其实,玉绵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比起在钦天监官居一品,女人到底还是需要个家,她要的不是为妾,而是为心上人的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象很美好,但是她疏忽了跟前这个男人并非善类,且是滔天醋缸,尤其那句“嫁人时”更像是心头刺儿,刺的赵都督要拆了这家饭庄。 玉绵觉得气氛尴尬,只是也不想退让,便侧目看向窗外,这一看,便呆滞住了。 街上车水马龙,在一家小摊子前,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伸手牵了牵男人的小指,那男人身子顿时僵直的不像话,那白衣女子粲然一笑,更是娇俏的靠在男子怀中,像只小兔子一般蹭了几下,而那男子的目光也益发变得如水一般的柔和。 赵都督顺着玉绵的目光望去,待看到楼下两人,赵都督薄唇浮现出一抹细不可查的笑意。 还当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前脚刚想到程子聃,不想人家就带着小妻子来蜜月旅行了。 赵恒再次看向玉绵,只见她一反常态不说话,心情的失落全然浮现在那双溺死人的眸子里。 赵恒环胸看着跟前的小人儿,想到她方才说的“嫁人时”以及此刻的落寞,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竟然当真喜欢那个软蛋的小白脸。 待玉绵回过神儿来,却见赵恒将素光递过来的画轴全都撕坏了。 玉绵伸手要拦,却见赵恒完全不理会,径直将那副画卷从窗外扔了下去,恰如春日雪般白的梨花。 玉绵想要解释,却见他装看不见,径直黑着脸下楼去了。 她是知道赵都督的性情的,为了不牵连上程子聃,她只能赶紧去追,只是因为太着急被地上的水一下滑到,重重的摔倒在地。 赵恒因为程子聃和她方才那句不知轻重的话,确实脸色不太好,整个人脸色青黑。 但是见玉绵摔在地上,那双挂着隐怒的眸子又浮现出心疼。 心里脑中下了一千万个不许过去的理念,不想脚却不听使唤,径直过去将她抱起,到了椅子上,又丝毫不顾惜权臣的身份,亲手为玉绵检查脚踝。 “其实,子聃……”玉绵张口要解释。 这一句算是把赵恒的所有朗月清风般的耐心给驱赶尽了,张口闭口就是子聃,那个臭男人除了惹下事儿茫然失措,害的女人操心之外,有什么本事?! “你最好少提他,”赵恒抬眸瞪向玉绵,几乎一字一顿道:“再多说一句,他死无葬身之地。” 而楼下的程子聃看到那些残碎的画卷不由微微眯眼,他从刑部醒来,转头就知道了自己要迎娶周瑞珠的坏消息。 他深深知道,玉绵对感情上的所求,陈留侯府虽说救了他的命,可是却生生断了他和玉绵唯一的可能。 他苦苦央求父亲陈留侯收回成命,但是却是被母亲用自缢想胁迫……无可奈何。 只是他方才的柔情并非对周瑞珠,而是透过周瑞珠,回想起了在龙堂镇的那段最美好的回忆。 玉绵因为脚伤,只能换乘马车,路上人声息壤,玉绵脑中浮现出程子聃和周瑞珠的相处光景,门当户对,他们的确是相配的。 她侧目看向身边正闭着眼的赵都督,再他方才抱着她上马车时,说了句话,大约是那日她对素光说过的,到底秦家还是欠赵都督的。 一时间,脑中一片清明。 既是相欠,就该以情相待,至少赵都督是这么认为的。 不想女人的心思总是这般百转千回,前脚刚说了欠,现在有爱慕那个程子聃爱慕的深沉。 他要是足够狠,当真是要把秦玉绵给捏死的。 “都督画的是谁?”玉绵讪讪地看着赵恒,想起那个被他撕碎的精致画卷,不由轻轻问了一句。 “既是讨厌本都督,便不要勉强自己同本都督说话,本都督受不起秦女官如此大恩。”赵都督面色冷沉,俊脸挂着寒意。 玉绵见他如此,深吸一口气,死猪不怕开水烫道:“都督又是何苦,我原本就是都督手下拿捏秦家旧部的一颗棋子,一条贱命,朝不保夕,都督原本也是这样设计的,何苦对一个人质来嘘寒问暖?!我死了便死了,伤了便伤了,尽管不理会便可,一边理会了一边又不爱搭理,何苦来哉!?” 第127页 赵恒听到这话,顿时拉着一张黑脸,呵斥马夫停下马车,随后跳下马车便走了。 他算是被玉绵一语中的,当初的确是如此,此刻他对她压根就不是这样想,他见她受伤,他切切实实的心疼,也从来没有认为她命贱,他正一步步地将她规划在命运之中…… 而她却句句没人性,什么贱命,更让人心疼又愠怒的是,什么死了便死了,他哪里是要她死了,当真要让她死,何苦去请了谭女医?! 他若让她死,早就不克制那份血气方刚,直接扯了衣裳,法办了她便是,何苦忍着,让着?! 玉绵深吸了口气,盯着杯中那只旋转的桃花茶,也不过半晌的光景,便又悠闲地喝起茶水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赵都督……要慢慢接受小媳妇的毒打了, 谁让他总是让绵儿为妾(哼)。 防盗章,过一会替换 第61章 到了第二日, 玉绵就被素光带领着去了礼部临时组建的学习班,大约是学习妇德妇容什么的。 昨日玉绵说自己要归园田居,然后学习妇德妇容, 预备着日后嫁人,赵都督决定就让她好好学习妇德妇容。 玉绵生的柔美如玉,一看就惹人疼,所以赵都督平日里很是宠着,但是惊了这一遭, 赵都督觉得自己太娇惯那小女人了。 恃宠而骄, 最是要不得。 所以礼部那些随行的官员便因为赵都督一句话,临时组建了学习班, 且教学的太傅全是些刻板顽固的。 太傅讲着那些妇德妇容, 玉绵困顿的要命, 她只是说说,她自幼讨厌束缚,怎么会听得下去。 玉绵眼珠来回的转, 赶巧就发现被拉来上课的, 保定府通判的女儿江英洱也困的点头哈腰的。 玉绵这才来了兴趣,正好和江英洱距离也近, 两人一拍即合,私下在宣纸上写写画画,交流保定府的好吃好玩儿的。 玉绵平日并不淘气,对淘气的印象也并不深,只是见了江英洱后,才明确了女孩子淘气,也是能气死人的。 只见江英洱偷偷在太傅坐的椅子上放了一张挂着胶水的图章,气的太傅吹胡子瞪眼睛。 之后又故意画了带着小人儿的图片偷偷粘在太傅的袖子上, 惹得太傅被全堂的学生嗤笑。 因着江英洱的姑母是宫里的荣太妃,所以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也只能压下去,而是采取些旁的的方式。 太傅捋着胡子,气的手指发抖,窝火地叫起江英洱,故意为难地道:“何为妇德?侍卫清净守节,举止有耻,动静有礼,这也是大梁女子正身立本的根本。”说完狭长的眸子望住江英洱,缓缓道:“如果一女子娘亲身份为暗娼,身为女儿,如何行为才为妇德?” “……”江英洱顿了一下,方才淘气的脸儿顿时垂得很低,她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娘亲就曾是花楼里的花魁。 太傅见江英洱为难,不由心中暗喜。 玉绵看着太傅捋着胡子故意为难江英洱的模样,不由皱眉,要教训人,要规劝学生该用道理,而不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捅刀子。 原本她是不会说的,但是兴许是来保定府一放松心情,也许是被江英洱的活泼纯净给传染了,玉绵站起身,朝着那个下颌带着胡子的太傅道:“若太傅的娘亲为暗娼,试问太傅如何举止为妇德?!” 太傅顿时气的胡子翘天上,“我母亲是一品诰命!” “既是一品诰命,就更该懂得妇德首要就是宽宏而敬人,而非在别人的伤口撒盐,如此恶意的攻击人,如何去教授旁人妇德妇容?”玉绵从来不怼人,但是怼起人来,句句如刀,句句让人无法反驳。 太傅大怒,气的当场甩书开了。 临走前责罚玉绵抄女戒百遍,玉绵云淡风轻的扯过女戒要抄写,江英洱倒是缩在一旁,只是对玉绵投来的目光却是羡慕和敬佩。 赵恒听说了这事儿,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还笑了,女孩子就该是这样的,活泼而纯净,而不是谨慎又稳重,她能在他的羽翼下展现出这样的性情,他是极为开心的。 尽管顶撞太傅这层面,稍显顽劣。 但也无所谓,有他罩着,也没人敢对玉绵怎么样,就像那动不动就拿着板子敲人的,这次气的快背过去,也只是离开和罚抄书。 他原本听说抄女戒,是不怎么开心的,但是后来想想,一昧地娇惯,倒是教出她“嫁旁人”的话来,所以,抄女戒,便抄女戒。 行馆的芭蕉因为下雨,变得茂盛而葱茏,赵都督带人办完边疆视察的差事已经是凌晨,原想去看看那小人儿,抄写女戒的情况。 不想刚到窗前,脸色就暗沉下来。 姚管家低低道:“姑娘说女戒是存天理,灭人性,但是专程灭的女人的任性,所以不抄女戒。” “不抄便不抄。”赵恒听了这娇憨又带着刺儿的话,不由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只是,太傅那边……说是清晨就过来收罚抄的……不抄怕是为难了。”姚管家心里担忧。 赵恒接过下人煮的茶,淡淡道:“你去跟陈太傅说一声,就说钦天监今日还要处理些事,女戒且放放,等得了空再送去。” 姚管家退下,依着赵都督的话去回陈太傅了。 等赵都督净面净手再进玉绵的房时,玉绵并非在床上,而像是一只猫儿一般,双手圈在炕几上,白嫩甜美的脸儿压在胳膊上,睫毛长长弯弯的,极为清丽。 第128页 赵都督敛眉,弯身将她抱到床上,听到她快要醒了的呢喃声,便又轻手轻脚了几分。 刚放下她便赖人般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赵都督是冷面,但是被她这无心的举动瞬间就给融化了,一双冷峻的眉眼顿时浮上一抹柔和。 她毕竟是个不大的人儿,,不像自己征战疆场又恶斗朝臣,与她相处的日子久了,倒是无端惹上了些烟火情绪,为了这些无味的事儿来生气。 整个大梁,他说了便是算的,她便是当真喜欢过程子聃,也是昨夜星辰,他不该去逼迫,而是春风化雨地去柔和去了解,直到让着甜美又清丽的人儿真真正正的去依赖自己。 待到了第二日,保定府的边境兵力视察已经摸清了,也合该到了回京城的时候。 玉绵一路无言跟在赵都督身后,到了上马车时,看到赵恒清冷肃然的面容,玉绵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带着鼻音道:“都督,玉绵错了,当真是错了,不该任性地去说些伤人的,整个大梁只有都督待玉绵好,没人只会看当初的目的,而是该看相处的过程。” 玉绵一副认错的乖顺泫然若泣模样,赵都督转头,眉宇微微皱着,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来了这一出。 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见玉绵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角,转移视线望着旁处道:“那女戒,实则是狗屁不通,玉绵不想……” 赵恒目光再次落在她那张快要皱起来的小脸儿上,玉绵忙慌了,他之前最重礼法,自己当众诋毁这些女人的圭臬,怕是又要惹了他不开心。 正要开口解释,却见他薄唇微微一弯,握住了她的手。 修长微凉的手指将玉绵的软软对的手儿包了进去,也将玉绵全部的不安,给化了去。 京城这边儿,花楼和酒肆的生意颇为惨淡,尤其是那些掌柜看到赵都督的马车经过后看,更是面色青的跟苦瓜似的。 简单看上去,白家贪污被流三族是官场上的小事儿,但是在朝臣严重却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们此刻才知道清冷寡言的赵都督当真是太可怕了。 早年他披肝沥胆,征伐疆场,以一人之力护了大梁的周全,现在,他要取回应该得的,他们也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他们都是官场上浸泡出来的腹黑心肠,知道此刻守拙才是大智,所以不管花楼里花娘多美多娇,酒肆酒水多香,他们都忍耐着,直到赵都督回京,知道面见赵都督,看他的真实意图。 赵都督看到清冷的街道,不由冷哼一声。 他少年时期便随父出征,之后又总是和武将打交道,所有疆场上的血腥、杀戮,他都无比的清楚。 年少所经历的,也在他性格里刻上了无情二字,从客观的讲,他若是想篡位改朝,这些朝臣没有一个敢说不字,只是他心理还是有些礼法的关卡过不了,父亲一身功勋,也只是对先帝发发牢骚,并没有那种野心。 如今小皇帝安顺,他也没心情去捏死一个小人儿,毕竟齐国和陈国暂时还未收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待赵都督进了朝,各路朝臣忙看着他的脸色。 而都督府却是忙的天昏地暗的,赵都督母亲莫氏的亲妹妹来,喜得莫氏拉着小莫氏泣笑叙阔,小莫氏的女儿忙又拜见了姨母,正说着要见表哥赵恒,忽然见白静烟抚摸着指甲嗤笑一声。 “听说你是白家的表妹?”小莫氏的女儿刘令娴抬起眼皮儿,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 顿时,白静烟细长的眉便拧了起来。念念 第62章 赵都督下保定府这些天, 刚好也是祭祖的日子,非有大事,不得缺席。 但是因为近日连绵的大雨, 赵家祖庙有些漏水,白静烟便主动推荐自己的父亲来主持赵家祖庙的维修工作。 因着白静烟的父亲先前曾在工部任职,干的一手的漂亮活儿,维修祖庙的事儿,办的更是漂亮, 就连莫氏都大加赞赏。 莫氏想也想得到白家被流放后, 白静烟心里的焦灼,又是没经历什么大风波的, 必定被吓出一头冷汗。想来思去, 便道:“你父亲辛苦了, 你在府里操持后宅也很尽心,你虽在白家的三族之内,但是毕竟是我赵家的儿媳, 皇上必定念一二分的情分。” 白静烟一听, 顿时明白了莫氏的意思,正要说话, 却听得小莫氏的女儿,也就是赵恒的表妹刘令娴道:“听说你表姐放蛊蛇要杀了秦玉绵,都说表姐妹也是相像的……” 白静烟皱眉,气的脸色发白,正要反驳,却听得刘令娴忽然又笑道:“我可是听说表哥极为喜欢那个秦玉绵,还听说秦玉绵才貌双全,不知表嫂作何打算?可是要效仿你表姐一二?” 开玩笑似的发问好似千斤巨石, 原本也无事,但是听到那句赵都督极为喜欢秦玉绵,这算是一根刺儿插进了白静烟心中。 白静烟脸色有些不好,气息一沉,不由冷笑:“都说表姑娘性情活泼,如今瞧着倒是活泼的过了头了,这样的性情嫁做人妇,到头来怕是为妾室作嫁衣裳!” “我作不作嫁衣裳二说,只是表嫂倒是当真要做嫁衣裳了。”刘令娴一双秀目上下打量白静烟,“若不是皇上看中表哥,你早就进了教坊司了,究竟是谁为嫁衣裳呢?” 刘令娴声音极为清脆悦耳,小莫氏听到这话,忙训斥了刘令娴几句。 第129页 但是刘令娴的确言语句句中地 ,令白静烟极为吃瘪,想要反驳,却呐呐的反驳不出,额头上冷汗颗颗滴落,薄唇紧紧抿着。 自打回了院子,白静烟立刻寻了父亲来,并让他私下跟白家断绝关系。 白静烟素来是冷淡无情的,且早就清楚白家的下场,不想这一切来的这般快,她很清楚逞口舌之快没好处,尤其是现在这等状况,家谱跟白家牵连,总是种威胁。 但是这世上有种比任何武器都厉害的工具——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白静烟觉得若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就必须跟白家脱离关系,划清界限,而户部则是一个突破口。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用大量的金钱去贿赂户部的官员,让他们在名簿上渐渐地划分开她和白家的距离。 在纳粮上再也不混合,然后寻了长舌妇来,故意借着她们的舌头说出,他们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户部也已经开始操刀,她心里觉得安稳了许多。 到了五日后,刘令娴忽然来了她的院子。 “到底是表嫂,前阵子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伤了表嫂的心,如今令娴特意来看望表嫂。”刘令娴白嫩的脸儿上噙着笑意,扭头与房内的婆子丫头笑道,“我要和嫂嫂说些贴心话,你们下去。” 丫鬟们不敢得罪刘令娴,只是上过了茶,便退下了。 屏退了房内的婆子丫鬟,刘令娴坐在白静烟对面的梨花木梳背椅上,挑着一双被凤仙花染得很好看的手。 白静烟一时惊慌失措,脸色僵硬地打量刘令娴,最后又尖利讽刺道:“这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的表姑娘的恩泽还来了我这里,倒是让我不知所以然。” 刘令娴再也不看染得漂亮的指甲,而是勾唇笑了笑,“我是叹息表嫂的手段,什么都不做便好了,偏生又去拿银子去贿赂户部,户部早就把表嫂贿赂的银子交给了表哥,表哥最讨厌贿赂贪腐,表嫂可是故意打表哥脸?!” “不可能。”白静烟嘴里反驳,但是秀眉双蹙,极为担忧。 “怕是表嫂日后只能靠表哥的怜悯来生存,说到底表嫂已经成了毫无存在价值的废人了。”刘令娴嗤笑一声,白嫩的手轻轻敲着桌子,随后甜甜一笑出门去了。 白静烟看着刘令娴走远的背影,心中一片悲凉。由始至终,都是因为冲喜进门,赵都督从来对她都没有夫妻感情,只是她努力地营造这样的氛围,如今却是无力,也无心。 她太着急了,把所有的薄情无情和刻薄在赵都督跟前展露无疑。 但是她不想丢掉正妻的分位,所以未等到赵都督亲自登门,便找莫氏去,主张要去观月庵养病礼佛。 莫氏毕竟也跟她做了阵子婆媳,莫氏又不爱为难人,便允诺她去了。 莫氏知道她的意思,她不在府中,自己儿子便没法跟她商议和离的事儿,她尽管不在,但是正妻的位分在。 至于为什么看透还不说破,那便是她要寻了机会见见那个秦玉绵,见见那个自己最为清心寡欲的儿子,病的昏沉时还念叨的女人。 之后,才可做决定。 待赵都督到了朝廷,那些满腹油肠的朝臣早已经筹划下一步的行动,白家完了,他们也就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手段。 见到赵恒,便把白家重要情报,全部交代给赵恒。 那便是白家在关外还有处在分散状态的十万兵马,若是再此刻出击,必定可以获大胜,俘虏了为赵都督所用。 但是赵都督并没有去逐个击破,而是差唐氓通私下实行反间计,让这些兵力全部集合,凑足十万人,分散着打,费心神还容易腹背受敌,倒不如集合起来,让赵家军一起收拾掉,也顺便练练手,好积累个经验,日后攻打齐国时用。 待忙完了这事儿,赵都督便在府里摆了酒席二十桌,专门邀请了朝中三品以上大员。 都是聪明人,之前一直避而不谈, 忽然提起白家散兵的事儿,自然还要有些旁的事儿要做,比如彻底清除白家的党羽。 白家家资甚多,就是私下偷偷放高利贷。 而白家的党羽也效仿了这个法子,借着改良青苗法的由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赵恒目光扫过众人,姚管家将账簿往桌上一放,有些人便慌了、、、 连夜补上了青苗法的空账,之后便称病不上朝了。 又是说旧日老毛病犯了,又是家中老母生病,需要照料,理由五花八门,倒也省了赵都督亲自去追究。 白家党羽算是这辈子仕途无望了,只能眼巴巴看着纨绔浪荡子陈元瑜加官进爵,尤其是看到陈元瑜升为督察院左都御史,为督查口二把手时,更是羡慕的眼珠子快掉出来。 朝堂上心烦事儿平息了,赵都督倒是终于腾出了功夫来,专门带着玉绵悄悄去了京郊的北河镇。 玉绵正是困觉的时候,脑袋靠在马车壁上,一双杏眼微微合着,“为何半宿地来了这北河镇,让我将钦天监的所学,用在北河镇,驱驱鬼神?!” 赵都督端坐,声音淡淡地说:“你那日在保定府,说想要归园田居,过着披星戴月的种田生活,本都督决意满足你。” 北河镇在京郊,只是四面都是大山,跟外面不流通,所有的吃食和经贸都是自给自足,算是一个桃花源似的地方。 第130页 还有一点,就是这里是陈国诚王父亲的埋骨所在地。。 每年这个时辰,城王府的家眷都会来此处悄悄的祭拜。 玉绵倒是不知道赵都督的这些打算,只是乖顺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地点后,踩着马凳,稳重地下了马车。 赵都督在马车旁负手而立,毕竟是四处山川围绕的地方,湿气最是严重,这个时辰还刚刚赶上下露水的时辰,赵都督见玉绵下来,便脱下大氅,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一般。 待进了北河镇,走在静静且满是虫鸣的乡间小土路上,玉绵才不由抬眼看了一眼赵大都督,猜不透,委实猜不透。 只是既是他说满足自己的归园田居,自然钦天监是处理得当的,自己怕是也要在此处过活些日子,算是惩罚。 两人静静地走着,待到了一家盖着茅草的新小院而后,玉绵彻底的坐实了这事儿。 看着那些茅草上的露珠,玉绵转身笑着对赵都督说:“多谢都督相送,这小院也是玉绵喜欢的,都督明日还要上朝,早回,注意安全。” 话音儿刚落,却见赵都督早已经大步进了门,玉绵皱眉,随后小步追了进去。 玉绵见赵都督坐在正座上悠闲地用茶,犹豫着说:“都督,明日不上朝?再晚了怕是要迟到了。” 赵都督拨了拨浮茶,一双凤眼带着冷漠肃然,“晚了,且在这住一宿,只是秦三小姐这房屋田契都是赵某一人支撑,须知道索取要付出代价。” 玉绵听到这含沙射影的话,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顿时望向了旁处,也好,这山高路远,与他也算是隔开了距离,代价一次远比日日里被磨的好,想到此便抿了抿嘴唇,起身到床边铺下软褥子。 烛火微微的挑动,四周极为静谧,她弯腰整理床铺,纤细的腰身和腰上垂挂的流苏宫绦在赵恒的眼前晃呀晃。 不算旁的,便是在这乡野,竟也是清媚的要人命。 玉绵准备去拿盖着的锦被,刚路过赵都督,却不防被他一下揽在了怀里,铺了了软褥子倒也没用了,径直倒在了一旁的红木软塌上。 “都督……”玉绵被他一拉,发髻上的金钗一下滑落在地上,青丝瞬间从脸颊处滑落下来,淡淡的烛火照在清媚可爱的脸儿上,像是一层薄纱笼罩,如秋水似的眸子里带着羞赫,显得格外的明眸皓齿,惹人怜惜。 赵恒敛眉看着身下的小人儿,全身的肌肤柔滑像是凝脂,稍稍用力,便是一片红。 到底还是侯门贵女,虽是经历些了继母的呵斥,但是生活还是养尊处优的,真若是落在这田园中,那双娇嫩用来测算星象历法的小手怕是没几天就磨得全是水泡,种田生活并非胡闹,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汗滴禾下土,每日的辛劳,年末的一点收成,全是勤苦。 “秦三小姐,你种田每年约三十银,这套田宅和房契,加之本都督给你的几亩良田,每年约三百两,三小姐是精通推算的,还是好好算算倍数,按照倍数来还便是。” 玉绵敛眉,脑中迅速闪过一串数字,每年除出来约十次…… “玉绵并不求都督送田宅。”玉绵声音低低的,到底还是有些顽劣胡搅蛮缠的、 她就算来了这里,没有赵恒相赠田宅,她只能窝在草窝里…… “闲话少数,请三小姐还第一次。”说着便伸手径直将她压在身下,修长微凉的手很是熟练地解开了玉绵裙上的束带。 一时间,茅草房周边的虫鸣瞬间被柔声娇啼给惊醒,一声声地,虫鸣未灭,直到天蒙蒙亮。 几颗稀疏的星子光泽微暗,赵都督一身白衣,清爽上马,若非顾念那红鸾星动引发的改命,他怕是克制不住的。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从清晨第一眼就开始想念,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百转千回。 也是第一次这般有了喜欢。 而临走时,陈国的诚王的家眷便送来了一卷用血抄写的开光的佛经。 赵都督是从来不信鬼神的,这样诚心的动静,也未必讨得他的欢心,这点,姚管家是很清楚的。 但是不想下一刻,赵都督那双清冷的凤目中却泛上星星点点的欢喜,“告诉诚王有心了,改日请他们来家中做客。” 家中,这一词,让姚管家一怔,他并没有把这茅草屋当成外宅,而是家。 所以尽管外部小茅草,但是里面的家具摆设全是精致华贵的……说到底,赵都督并没有把秦三小姐当成外室,而是她所在的地方,他便觉得是家。 姚管家想到这里不由一怔,他的赵都督怕是当真把里面正睡懒觉的秦三小姐当成了妻,只是他自己还未清楚罢了。 如此看来,赵都督不拘一格夸奖诚王,不是格外看重,而是只有将诚王牵扯进来,玉绵的身世才能彻底地解开,成为名正言顺的陈国郡主,而非秦家的庶女。 作者有话要说:  打卡日更 DAY1 推荐下我的下篇文文《我给前夫当弟妹》,宝宝们收藏呀。 【文案】 乔嘉宁是长安乔家的婢女,长发垂肩,肌若凝脂,大周朝第一美女,最是明艳绝伦。 十六岁那年,被魏王看中,要强纳为妾。 当时,勤王朱承朝从扬州治水归来,急着入宫处理祭祀的事,却在大街拐角处和乔嘉宁撞在一起。 第131页 她微微抬头看他,只见他金环束发,面容俊秀,唇角还挂几分笑意,最是灵巧乖觉却又让人敬重止步。 乔嘉宁捏着他遗落的密信,目光游移,与其被魏王强霸为妾,还不如借着这男人逃之夭夭。 她手指翻转,将迷魂符咒用在他遗落的密信上, 乔嘉宁深吸一口气,温雅柔和地将那封密信递给他,不经意间手指微微划过他的掌心…… 朱承朝一双凤眼斜睨过那皓如白雪的脸儿,眸中闪过惊艳,面儿上却无动于衷。 娇柔温婉,甜美难言,却是满腹算计,惹人厌。 【小剧场】: “满腹算计……我认。”乔嘉宁捋着漆黑如夜的长发,眉眼灿然滢光,“惹人厌,你怎么说?” 她知道朱承朝是决计不会厌恶她去,只是她故意想逗逗他。 不想他听了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黑白分明的凤眼中闪过慌乱,当场起誓:“宁儿,你是本王最珍重的人!三生三世、永生永世都是。” 嘉宁听了,笑着圈住他的脖颈,“这是自然。” 后来—— 德妃听身怀六甲的嘉宁提起这事儿,手里的团扇一下跌在桌上,尴尬的不住咳嗽,心里暗道:“自家这儿媳当真被那腹黑狼儿子算计的死死的……” 第63章 天气渐渐的冷了, 这已经是玉绵在北河镇的第五天,灯笼果上带着露水的微微潮气,极为新鲜。 素光一早便去到花瓣儿上接晨露去了, 玉绵窝在暖呼呼的被窝里,迷糊着。 素光是喝露水养大的带着仙气儿的女子,她秦玉绵还是爱睡觉的,没那等风雅情操。 正在迷糊之际,一声通传将困嘟嘟的玉绵一下子惊醒。 素光放下新采好的露水, 服侍玉绵起身道:“隔壁程家人来拜访, 姑娘还是早些起来。” 这四日以来,隔壁和自己在明面上从不互相来往, 玉绵也很少出门, 隔壁程家突然拜访, 这让一直悠闲懒散的玉绵觉得很不同寻常。 只是平日她已经疏懒惯了,顶多就是起床后吃些果子,然后将长发用绸布系住, 平日也没了梳妆打扮的习惯。 因外面催得紧, 玉绵也顾不得旁的,忙在素光的服侍下, 匆匆换了件素净的衣裙,饰略一打扮,赶到前厅。 只见程家的女眷已经在前厅用上了茶水,姚管家妥帖地照顾寒暄着,玉绵深吸一口气。 刚迈进门口,就见下首客席上坐着一个头发稍白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穿着翠绿色的裙子,头发一侧已经花白了,额头上束着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抹额, 腕子上带着一只金镯子,面容笑靥如花。 尽管现在眼角都是皱纹,但是一眼便知道这老婆婆年轻时必定是容色清秀的,且那老婆婆面色极为慈祥,玉绵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玉绵跨进门槛,老婆婆也便是程家老太太道:“为人待客,要及时而周道,这样才是待客之礼,知道吗?” 程老太太声音淡淡,但是目光却落在玉绵身上,一种天生想要管教和规束的感觉。 “这是秦姑娘,也是我们大梁钦天监的六品女官。”姚管家站出来,极为周道地为玉绵解围,且承担起了介绍的工作。 程老太太点了点头,站起身,然后拉着玉绵的手儿,一双慈和的双目带着惊且喜,恍若晓风佛面,向玉绵一笑,“好孩子。\ 玉绵疑惑地看着程老太太,前一秒还训斥她待客不周,这一秒便又亲昵的夸奖自己是“好孩子” 好孩子…… 用孩子这个词,颇为奇怪。 寒暄了片刻,程老太太便周道有礼的走了,只是末了走的时候,将手腕子上那只金镯子套在了玉绵的腕子上。 但是那金镯子看着小巧,却是极为重的,玉绵腕子很快就觉得压得沉。 程老太太走后,玉绵觉得舒了口气,正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不想眨眼的功夫,就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进了门。 那男人面色极为肃冷,甩开手臂,大踏步地往房里走,但是只是看了玉绵一眼,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但是只是这么看了一眼,便皱眉动身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与玉绵说一句话,但是身边的姚管家却笑呵呵地行了礼,一副和蔼的模样。 因为他知道诚王此刻心里太慌了。 因为玉绵和年轻时的叶氏当真是长得太像了,尤其是眉目之间,足足有八分的相似,笑起来带着浅浅的梨涡,极为秀丽柔美。 不过姚管家见了并不慌张失措,因为他牢记着赵都督说过的话, 不要因为诚王的莽撞举动就冷待。 诚王那年与叶氏露水姻缘一场,但是后来却因为疏忽,最后错过叶氏,导致对叶氏那个绝世美人心存愧疚。 现在见到玉绵,见到与叶氏还有与自己相似的那张小脸儿,像是被忽然戳中了心事,他想到没想,叶氏竟然怀了他的孩子的。 而他作为陈国的诚王,最富有的王爷,却让自己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被秦家的上下老小欺负着…… 所以他魔怔的时间很长,尽管转头就走了,但是绝对放在了心上。 这一切都是赵都督精心设计的,且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 后来,在朝里办差的赵都督,就迎来了陈国诚王的亲自拜访。 第132页 “贵客登门,不知诚王所为何事?”赵都督差人摆下宴席。 诚王朱照基久久沉默,开口第一句便是,“秦家有一女,是本王的嫡女,劳烦都督操劳,让本王带女儿回陈国。” 赵都督微微笑了笑,“这误会可就大了,秦家三小姐与本都督定下了婚约,不日将加入我都督府,王爷忽然前来,带本都督未婚妻离开,本都督倒是难以答应……” 诚王一怔,“绵儿她答应嫁你为妻?” “自然,玉绵与本都督早已行过夫妻之礼,不嫁本都督又嫁什么牛鬼蛇神去?”赵恒端着酒盏,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是想让诚王认亲,让玉绵摆脱秦家的欺负,可没让他带走。 他还没稀罕够。 诚王沉吟半晌,“听闻都督早年有冲喜的正妻,本王的女儿不为妾!再者我堂堂陈国王爷,玉绵为陈国郡主,容貌倾城,想要迎娶的,如过江之鲫,我陈国素来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贞洁,喜欢就好。” 诚王这话却像是一柄利刃插在了赵恒的心上。 “王爷这话倒是有理,只是本都督的女人,断然也不会让过江之鲫去娶了去。”赵恒面色清冷,薄唇轻启,“都督府正妻分位自始至终都是空的,我未曾与白氏行房,她如今已经前去观月庵礼佛。” 诚王抬眼,细细打量跟前的男人,论起权术和品貌,赵恒的确是人中之龙,是他钟意的。 不过,他还是要试试赵恒的心性,毕竟玉绵是他膝下唯一的女孩儿,还是他万分愧疚的女孩儿,毕定要选出世上最好的男人给她。 两日后,玉绵的轿撵从北河镇出发,一直到了礼部。 礼部的官员站在一旁,小皇帝亲自迎接,以示恩宠。 诚王加封大梁的通商大臣,而玉绵则顺利归还祖籍,成为诚王嫡女,赐封——崇宁郡主。 众臣工在远处看着,见玉绵一身的绫罗绸缎,被诚王大手牵着。 而新加封崇宁郡主的秦玉绵左边儿靠心脏处站着的是大梁第一权臣赵大都督,全部的人都看到赵都督对崇宁郡主的宠溺……与爱慕。 皇帝亲封郡主,原本是要行三日大礼的,但是因为皇帝年幼,且张太后暴毙不足三月,所以礼节缩减为半日。 众人侧目,钦羡,但是玉绵却有些头角昏沉。 所有人都暗中看着,原以为是个不起眼靠着权臣恩宠过活的女人,竟然成了陈国最富庶的诚王的嫡女,又加封了崇宁郡主,更关键听说赵都督有意娶她为妻。 这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八百辈子修来的福分。 众人嚼着舌根,但是只有一家黑着脸,觉得绿云罩顶。 那便是——秦双山。 他之前还心怀愧疚,觉得对叶氏太薄情,但是不想那个孽种竟然不是自己的…… 只是他敢怒不敢言。 不过秦双山不痛快,被加封了崇宁郡主的玉绵心情也不怎么好。 那个看似慈和的程老太太不是程老太太,而是诚王朱照基的母亲,只是用了“诚”和“程”的谐音。 而那个转身看了自己一眼就走的肃然威武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爹。 这一切来得太快,她心里未曾做过预设,但当诚王牵着她手的那刻,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不过成了诚王的嫡女,且加封崇宁郡主也有些好处,那便是得了往日不曾得过的尊重,所有人都敬着,说着最好听的话,就连平日里欺负她的继母余氏也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是动辄辱骂,更关键的她当真是比之前得闲儿了。 因为自己一句话,诚王妥帖地将她安顿在了北河镇,没有俗世的惊扰,不用起早早的去上朝,还不用每天夜里被赵都督欺负,每天就是看看星象历法的书目,在门前的田上种些新鲜的蔬菜。 心情当真是大好。 她从来没种过菜,从育苗,到一颗颗的冒出来,一颗颗的埋在土里,一日日的长出小苗儿,她第一次觉得田园的悠闲,生活的美好。 诚王每日都会来看看她,当真就是看看,只看着不说话,再不然就是忽然抱着玉绵哭上一场。 倒是诚王老太妃,每日跟她谈天说地,教给她许多道理,还有防男人的法子。 初初,玉绵不好意思,直到自己的亲祖母诚王老太妃,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不防旁人,倒是那个赵都督,见了你跟苍狼见了肉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的,你还是要防范的,不到大婚那日,断不能让他得逞,男人都是吃了就跑的东西。” 玉绵羞臊的脸跟苹果似的,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时,却满脑子都是祖母那些话。 大婚那日……究竟又是个什么缘故,赵都督从来未说娶她,更多说的便是让她为妾。 玉绵辗转反侧的想着,外面的虫鸣忽然一停,那个被玉绵祖母觉得是七八日没吃过肉儿的苍狼便迈着长腿进了玉绵的房间。 清俊的眉眼一扫,那个许久未见的小女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千层万层的纱幔迎风飞舞,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眯着,莹润的脸儿像是秋日的果子,润润的,甜甜的,让人不由想张口咬一口…… 玉绵脑中正想着祖母的那些话,忽然见一个人影进来,也是受在保定府遇蛇的惊吓,当场从枕下掏出匕首,朝着逼向自己的人影刺去,电光火石间,腕子被捏住,匕首掉在地上。 第133页 赵恒清俊的脸顿时变得青黑,“许久未见,倒是学会行刺为夫了!” 玉绵听到这话,顿时一怔,“都督说的什么话……” “话不可多说,但是不可不说。”赵都督极为自然地脱掉衣裳,将玉绵揽在怀里,薄唇亲了亲她的眉心,淡淡道:“再不说,怕是你就被那些过江之鲫给娶了去!过江之鲫,呵~” 玉绵不知道那日他和诚王之间的对话,自然也不清楚过江之鲫这个梗。 只是未来的及问,密密麻麻地吻就从眉心一路下来,像是夹带着无尽眷恋和珍惜。 “都督……祖母说……”玉绵喘着气儿,和好不容易从苍狼的口中得了空儿。 “别说话,别提旁人,喊为夫的名字!”声音淡淡却带着威严和暗哑.。 玉绵很不习惯这样直接又霸道的赵恒,正要怼他,却被他折腾的瞬间服了软儿。 素光在外面端着已经凉了的露水茶,耳边尽是女子的娇柔清媚声,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恒”。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手的糖撒的,就没这么撒过糖,霸道都督上线! 第64章 月亮悬挂在半空, 一丝浅浅的云气,从月亮上绕过去,素光仰头看天空, 细碎的月光,星星点点。 再回头,只见房内的声音已经停了,窗边的烛火灭了下去,低低的说话声传来, 素光听到赵都督那分明一本正经的话, 忽然脸红的走了。 房内,烛火灭了, 但是月光却从窗扉的小格子里照进来。 赵都督冷着一张俊脸, 大手打落床帏帘儿, 这一举动却惊动了榻上微微困倦要迷糊睡着的佳人儿。 玉绵睁眼看到赵都督杀气腾腾的眼神,顿时身子吓得一怔,柔和又低低说:“都督, 玉绵来了葵水, 不舒服……” 赵都督将自己的里衣的玉扣解开,将它微微扔挂在床外的衣架上, 哑着嗓子说:“先前不懂,但你总说你葵水,我便问了谭女医几句,她说女人葵水月余一次。” 玉绵微微咳嗽,秋水般的眸子不停的闪烁流转,眸底深处则是慌乱。 “你在我跟前,这一个月,足足说了七次, 你来葵水。”赵恒很不不客气地伸手去解玉绵腰间的束带。 玉绵避无可避,倒是学起了淘气的娃娃,转身趴在枕上,白莹的小手死死抓着床单的两角儿,死活不肯正过身来,“素光就在外面,姚管家也在外面,都督若是当真胡来,玉绵就大声的喊出来,让整个外宅的人知道都督在迫着我行那污浊云雨之事。” 玉绵是想着故意羞臊一下赵恒,毕竟他平日里也是清冷守礼,这一嗓子当真出去了,他那爱面子的俊脸可是挂不住。 “你可以声音再放开些,让所有人都听见,让整个大梁的男人都知道你是我赵恒的女人。”赵恒冷若冰霜,冷峻的脸儿却噙着一丝莫名的笑。 微凉的手却毫不含糊,玉绵觉得浑身都被撩拨地烫烫的,正在这时,赵恒薄唇落在她的外耳,“别怕,我不会真来,更不会胡来。” 窗下月光落在桌角上,还有几丝照进床帏间,玉绵伸手掐住他的背,“明明说不…… ” 这些日子,赵恒虽未入巷,但是有唐氓通整日私下送书送话本,加之自幼过目不忘,无师自通,在这方面也是进步神速。玉绵掐着他说的那句未完的话,不消片刻就变成了嘤咛。 月柔和,窗边茉莉暗香映袖,床帏内更是旖旎一片……到了最后,竟嫩蚌怀珠,未经人事,却一声千里莺啼,当真惊扰了别处的姚管家。 “都督……可否传谭女医。”姚管家声音沉沉,却明显带了担忧。 玉绵听了急的羞红了脸,伸手重重锤了他胸口一记。 她当真还是信了男人那张嘴的邪,男人的话是绝对绝对不可信的。 不管是清冷肃然的还是风流浪荡的,还是阴郁病态的,但凡在这事儿上,就是个男人,没有任何旁的。 赵恒却是淡然,“无事。” 之后,赵都督便起身倒了一盏参茶,轻柔地给她喂了。 喂着喂着,玉绵却是蜷缩着身子掉起了眼泪,她是不怎么哭的,如今叫出了那种声音,还被姚管家听了去,她日后可怎么好……想到这儿,泪珠更是只从白嫩甜美的脸儿上划过。 赵恒见她这般,才过去耐着心思哄,只是他是不曾哄过人的,尤其是女人。 见玉绵哭的很凶,又着急又心疼,不由开口道:“床帏间,女人得了趣,哪里有不叫两声的。” 这一句算是那玉绵那唯一的自尊底线给点燃了,她的确是不怎么计较,也的确是不怎么想自己,也的确有时偶尔撩拨他,只是小打小闹的无妨,被一个男人撩拨的叫成那般,让写话本子的听了,怕是要给她冠上“狐狸精”三字。 想到这儿,她便更是恼了那个害得自己失态的坏男人。 原本心里那一关便是过不去的,反反复复地羞赫,不想赵都督偏生又戳破最后这层窗户纸,恼的玉绵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眼角儿挂着泪,却伸出爪子抓花了赵都督胸前的风光。 看那小人儿也的确是恼了,尽管胸口被她那长指甲抓的血红一片,但还是薄唇微微一勾,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戳在她的发心道:“无妨,在战场都是利箭横穿过的,绵儿你且用力抓,只是别扭了指甲……” 第134页 玉绵也的确是触碰到了那些深深浅浅的疤痕,一时间,泪珠算是止住了。 他虽是如今面若冰霜又高华贵重的,但是年少便随他父亲出征,伤口自然也是多…… 只是她从未主动碰过他,时间这般长,也还是第一次知道。怼怼 赵都督见她情绪平静下来,便耐着心思安慰,“闺中之爱,多半如此,莺声娇啼亦是情绪,绵儿勿恼,待日后你进了后宅,我们多多尝试,成了习惯便好了。” “……” 玉绵未说话,但是却明白了最近赵都督的一些举动,他步步为营,让她认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诚王嫡女,甚至还加封了大梁的崇宁郡主。 众人都觉得羡慕,可是有些事,却是她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 进了后宅,还有白静烟,尽管她早已不在府中,但是正妻的分位还在,她便是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这张脸,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 正如自己的母亲,不管是在大梁还是陈国,世人的称呼都是美若天仙,容色照人,可是命运却当真是坎坷……为妾终究还是仰人鼻息的。 莺飞草长又是半月的光景,玉绵在北河镇待的也熟悉了,便想着到镇上去逛逛。 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玉绵走在路上,目光悠闲地看着路人,却见其中一个醉酒的中年男人朝着路边的走水的水道,一路栽了下去。 而对面茶馆的一对母女却斜睨了那男人一眼,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嘲讽道:“自己不小心,谁都不会救你~~~不争气的东西。” 玉绵听了朝着那对母女看了一眼,随后朝着身后的姚管家示意,姚管家立马带着人将那摔得狗吃屎一般的醉酒男人拉了上来。 这一问才知道,这人叫周师,是侍中王朗推进到京城为师爷的,可惜因故丢了王家进贡给小皇帝的贡品。 王家大恼,要求周师赔偿银两五千两。 一个小小的师爷,去哪里□□这些银子,加之还有妻儿和八十岁的老母要奉养、 一时的郁闷,酒醉路滑,这才坠了进去,只是不想王家母女却丝毫不感念当年对她们的救助之恩。 见他落水,只是淡漠嘲讽。 周师看向玉绵,秋水般的眉眼,明眸皓齿,容色动人,但更重要的是天生的宽厚善良,他虽醉酒,却道:“姑娘是活菩萨转世,这辟水珠是我老周家的祖传之物,能辟一切邪祟,能扭转任何认为扭转的天命,且送姑娘,愿姑娘福泽延绵……” 话还未说完,只见他手指上的那颗珠子,就被一女子劈手夺了去,“既是有这般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还不起我们王家的五千两,倒是会了藏私,瞧见个美人,便神魂颠倒地送了出去。” 玉绵听到那刻薄的话,不由回头去看那年轻的女子,只见阳光斜斜照在她的脸上,眉目很是娇美,肤色也很白,红唇的右侧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小姐……那五千两……”周师很是慌乱。 玉绵这才脑中一阵清明,跟前这个是王家的嫡长女王贞凤,而茶馆里坐着喝茶的那个妇人是她的母亲,也是侍中王朗的妻子——唐氏。 只是,玉绵不认识这对王家母女,但是王家母女却认识玉绵,尤其是王贞凤。 王家这次上贡个小皇帝玉如意和红珊瑚,不为别的,就是想趁着这次机会进京来跟赵大都督活络活络旧日的感情。 当年王贞凤的父亲随着赵大都督出征,两人关系很是不错,就经常邀请赵都督去王家用饭宴席。 而王贞凤也一眼看中了面若冰霜又丰神俊朗的赵恒,那时的赵恒还不是都督,而是一个四品将军。 那时,王贞凤意外受伤,赵恒念在王朗为他挡箭的交情,便遣散了众人,给王贞凤包扎。 这一包扎,可算是把王贞凤的一颗少女心给包了进去。 王贞凤觉得自己老早就喜欢赵恒了,除去自己,他谁也不能娶,不能喜欢。 只是当年赵家出事,她母亲不让她嫁给快要没落的赵恒,这样冲喜的事儿就落在白静烟身上……对此,王贞凤深深的后悔。 现在赵恒成了都督,权倾天下,更关键的是白静烟就是个牌位似的人,整日在观月庵,压根没什么阻挡,只要进了都督府后宅,过不了几日,便是赵恒的正妻。 那白静烟不过就是一张休书解决的事儿。 不想就是这般算计来算计去的,却偏生又赶上赵都督有了意中人。 意中人就是跟前这个容貌绝色,甩她十八条街的秦玉绵。 她深深嫉妒跟前的秦玉绵,听说赵都督为了哄她开心特意安排她进钦天监,还别出心裁地为了哄她一笑,在北河镇买了田宅。 她此次是故意盛装打扮了一番,穿戴极为华贵鲜丽,还穿上了新的翠色的春衫,就想着靠着自己的娇美,艳压群芳,艳压秦玉绵。 不想眼前的秦玉绵,素素净净的,面不涂朱,却美得跟天宫里的嫦娥似的,带一种绝色的清媚,相比之下,自己那身华贵的穿戴,倒是显得浮夸而庸俗了。 第65章 王贞凤上下打量玉绵, 眸底不怀好意。 玉绵倒是也看出了跟前女子对自己对的敌意,还举得是因为丢了贡品的周师。 说到底毕竟周师是他们王家举荐的,丢失了贡品也是错, 这些来回都是周师与王家摆不脱的纠葛,她已经将周师给从水里就上来了。 第135页 剩下的就是他与王家私下协调了。 若是先前她还可以管管,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秦家人,过些日子,待陈国举行郡主的册封礼, 她还要改了姓氏, 她若是管,怕是还为周师惹了旁的罪名去。 比如, 通敌陈国…… 所以, 他还是少管吧。 玉绵朝着王贞凤微微点头, 便走了。 路上熙熙攘攘的,马车络绎不绝,镇上的茶馆里双扇窗开着, 李冕不少喝茶的, 玉绵往茶馆里看了一眼,转身朝着一旁的衣裳铺子去了。 先前她在钦天监, 每日有不少的事儿要做,如今在这北河镇每日悠悠闲闲的,倒是起了爱美的心思。 女孩子哪有不爱新衣裳新首饰的,玉绵进了铺子,素光跟在后面笑了笑。 这次诚王因陈国差事,走的匆忙,临走时说二十日后来接玉绵,要给玉绵办一场盛大的郡主加封礼。朱老太妃心细, 给玉绵留了不少的银子。 加上零零碎碎的,约有小万两。 守着这般多的银子,不花倒是让小偷惦记了去。 玉绵想着置办衣物,但是却没什么经验,平日里除了官袍,便是赵恒给她找宫里的掌珍和司衣坊来给她定制衣裳。 现在面对着琳琅满目的衣裳,倒是真真的挑花了眼睛了。 玉绵选了衣服,想着再看看隔壁的杂货铺买些玄术星盘,不意却在拐角又见到了陈元瑜。 陈元瑜一身黑衣,乌发高束,手里折扇请摇,明俊逼人却又笑的玩世不恭,道:“又见面啦,小绵绵。” 毕竟是自幼青梅竹马的交情,现在再见面尽管都长大了,但相见还是格外亲切。 陈元瑜笑容可掬,一双桃花眼扫过玉绵的脸儿,询问道:“多日没见着你,去了钦天监,说你去了乡下稳定玄术和心神。” 她原本就喜欢这些星象和历法,如今在北河镇悠闲倒是悠闲,但是却没有再钦天监时过的充实,所以陈元瑜这话,倒是让玉绵一时伤感。 玉绵轻吸口气,衔笑颔首,“稳定心神……算是吧。” 陈元瑜斜斜地靠在衣裳铺子的杆子上,一双明俊的眸子上下打量玉绵,眸底深处闪过些什么。 玉绵脑中也是被他说的伤神混沌,冷不防一只猫儿被狗追的狂奔,那狗儿还拴着绳子,一跑力度甚大,一下将玉绵给拽的身子趔趄。 陈元瑜看到她快摔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 伸手一拉,很轻易地就将她拉在了怀里,身子软软的,像是个熟好了的糯米白团子,小口的呼吸,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胸口,尽管很低,但是他分明听得清楚,极为娇柔清亮。就是这么一瞬,陈元瑜目光顿时变得炙烈。 偏这一幕被来北河镇的赵都督看到。 玉绵抬头,见赵都督眯着眼睛望着自己,顿时一脸慌张,忙从陈元瑜怀里出来。 陈元瑜眼角挂笑,一张明俊逼人的脸儿满是不在乎,但是袖下的一双手却微微握成了拳。 赵恒见玉绵过来,不由脸色一沉,随后斜睨了陈元瑜一眼,“瞧着陈大人倒是不忙,正巧吏部缺了侍郎的位置,陈大人补个缺。” 吏部侍郎,那是个每日忙成狗的差事,所有官员每日的杂事全都落在侍郎身上,没个闲工夫,说起来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是陈元瑜却一脸的云淡风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朝着赵恒微微弯身子,嬉皮笑脸道:“这是自然,我是大梁的螺丝钉,哪里有用哪里订,小意思小意思。” 说完,摇着折扇走了。 玉绵见赵都督不说话,便也闷头摆弄自己腕子上的镯子。 赵恒心里生了闷气,真是个容易惹人的小东西,避开了程子聃那个小白脸,又招来了陈元瑜一个风流纨绔子…… 还是要好好的看紧了才是。 想到这儿,赵恒便深吸了口气,抓其玉绵的腕子,朝着方才的杂货铺去了。 而在一旁茶馆里看着的王贞凤母女,顿时气的脸色青黑。 她故意重金买了街上的流氓浪子,目的就是让这些浪子将秦玉绵拖到敝人的地方给侮辱了。 到时只要听“啊”的叫声,她便带着人过去,到时整个大梁都知道崇宁公主被人奸污了。 到时,看赵都督还要不要这个秦玉绵。 只是不想,那些浪子还未出手就逢见了陈元瑜,将她所有的计划打乱了。 陈元瑜……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陈元瑜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绵软柔滑的触感好像还在萦绕。。 他今日并非去偶遇玉绵,而是来北河镇查吏部尚书的一桩案子,不想刚巧就见街上的浪子一个个如同饿狼一般盯着正在挑选衣裳的玉绵。 而茶馆里的那对母女则警惕地盯着,好像再等待些什么。 若是寻常人是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的,但是陈元瑜不一样啊。 他年少时就跟流氓混在一起,流氓一眨眼,他便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但是跟流氓相区别的是,他比较明俊倜傥,讨女人爱。 当时,他见那些流氓浪子一个个眼珠子发红,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所以故意过去装作偶遇,那些浪子是知道陈元瑜私下折腾人的恶毒手段的。 浪子流氓界可能不认识大梁皇帝,但是绝对知李国公府的陈元瑜。 当下便四散跑开了。半半 第136页 唯一的缺点就是惹得赵都督这大梁醋王翻了醋坛子,害的他丢了督察院的差事。 陈元瑜将掌心一收,一双桃花眼的神色陡然变得阴鸷。 一切都好,一切也合该相安无事,但她为何偏生是诚王的女儿…… 第66章 . 初秋的第二日, 赵都督去忙旁的事儿了不在府内,而谭女医来给玉绵诊脉,正好带了自己新收来的小徒弟徐宁来。 谭女医忙着写方子, 调整药草的用量,徐宁则像只糯米团子一般粘着玉绵。 赵都督从朝着回来想去找玉绵,发现房里没有,便出来到后园找了一找,一抬眼就看到玉绵手里拿着个圆盘在水池旁测绘天象, 而身边则有个小东西跟只胖虫子似的在蠕动。 赵恒敛着眉眼, 待到了近处,才看到是谭女医收的那个六七岁的小徒弟蹲在玉绵身边, 胖乎乎的小手拉着玉绵的衣袖,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绵。 前些日子见这团子, 他还是整日的黏糊着谭女医,方才还想着这次这小团子怎么不见踪影,不想倒是缠上了玉绵。 赵都督面无表情, 却攥紧了拳, 款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只听徐宁正向玉绵道:“......绵姐姐, 我觉得我是最优玄术天赋的,日后星盘和推掛,我都是要向你请教的。” 玉绵手里的星盘还在微微转着,算起时辰,应该这小团子也刚过来缠她不久。 赵恒向前两步,玉绵未看到,倒是徐宁倒背着小手挡在玉绵的眼前,笑嘻嘻地道:“绵姐姐, 我随着师父行走江湖时偶然学到一门玄术功夫,知道绵姐姐最是擅长,要不和宁儿切磋切磋?” 玉绵放下星盘朝着徐宁笑道:“你倒是聪慧,竟还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很了不起,绵姐姐倒是想看看。” 谭女医听到这话,忙放下手里的药草,但是看到赵恒面色青黑的站在两人跟前,顿时又顿住了步子。 徐宁笑嘻嘻地靠在玉绵的身上,小手掰正了玉绵的脸儿,“绵姐姐,其实也不是跟外人学得,而是听师父讲的,说都督曾对绵姐姐用过,可以顺畅元气,唔......”说完一张胖乎乎圆润润的脸儿朝着玉绵的逼近。 正在这时,赵都督伸手提起那个小团子,扔在一旁,脸色冷清道:“你不去跟你师父学医术,到处晃悠做什么?!让开!” 他的绵儿,他还没稀罕够,竟让这小兔崽子险些逞了风流。 徐宁看着清冷凶悍又将玉绵占为己有的赵都督,顿时一声嚎啕大哭,谭女医忙过来,拉着徐宁走了。 赵都督见徐宁走了,脸色才稍稍温和了些,“倒是个风流会审美的。” 玉绵将星盘重新拿起,对着不远处的那颗星子,望着赵恒道:“小孩子懂什么风流,跟个孩子计较些什么。” 赵恒将玉绵抱在膝上,亲了亲她的侧脸道:“谁都不行,你是我的。” 玉绵含笑看向赵恒,“钦天监昨日给我来了封信,说是星象有变,怕罔生歧义,召集春秋官正一起过去盯着,怕节外生枝……只是我三日后就要去陈国,父亲那边儿要为我举行加封礼。” 这话勾起赵都督的流连,顿然道:“倒是忘记了。你这一走,半月是回不来了,本都督还是要过去。” 玉绵似笑非笑道:“你若过去了,说不定康禄山就过来了,把你大梁的江山风水搅得浑浊不堪,你当真放心?!” 赵恒听到这里打了个寒战。 玉绵笑了笑道:“我又不会一辈子待在陈国,毕竟我还是大梁钦天监的女官,每年的俸禄可观着呢。” 赵恒手臂微微用力,玉绵被勒的险些过不来气儿,直到瞪他,他才微微一笑,将手臂松开了些,“你该说你夫君在大梁,你要回来,而不是为了那点俸禄。待我忙完了朝里的事儿,四五天后便去看你。” 正说着话,忽然星盘簌簌的转起来,指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一会疯狂转,一会子左右摇摆最后落在红鸾宫。 玉绵眼睁得像铜铃一般,知道这星象不是旁的而是红鸾星动,忙要收星盘,却被赵恒劈手拿了去,递给谭女医。 谭女医看了看玉绵,忽然咳嗽了几声,朝着赵都督道:“姑娘红鸾星动,可行房。” 赵都督清俊的脸儿上多了些热气,看向玉绵的眉眼里也带着些炙烈,玉绵却险些辛酸的老泪纵横。 赵都督差人烧了热水,正想应了这红鸾星动,不想那日玉绵逢见的王贞凤母女来了,在门外大叫大嚷的,委实坏了办事儿的兴致。 赵都督去忙旁的去了,玉绵这才松了口气。 王贞凤母女素来是眼底瞧不上的人的,可是不想上次暗算了玉绵后,这事儿就莫名传到了赵都督的耳朵里,原本王贞凤的哥哥正要娶京兆尹的嫡女,不想忽然就被刑部侍郎的嫡子给抢了亲去,双方各不相让,闹得在迎娶路上就打了起来, 现在京兆尹嫡女点名道姓地说王贞凤的哥哥抢亲,现在王贞凤的哥哥还关在大牢里。 王贞凤母女急的跟什么似的,倒是王朗摸透赵都督的脾气,道:“你们自己作的,自己收拾去,欺负赵都督的心上人,就去三跪九叩给人家姑娘赔罪去。” 王贞凤母女,这才慌里慌张地来了,她们是不知道赵都督在的,否则也不会在门外大吵大嚷。 第67章 第137页 一进门, 王贞凤的母亲便笑意盎然地朝着玉绵道:“知道最近崇宁郡主您最近事务繁忙,一直想着带自己的这个不孝女来跟您赔罪,先前不知道她私下的胡闹, 如今见郡主您安康福泽,我这老婆用饭也能安心多进几碗。” 王贞凤的母亲常年在后宅的斗争里熏陶着,论起拍马屁和讽刺人的功夫那绝壁是行云流水,让人望尘莫及。 她这话说的也是极为明白,并不是说玉绵身子康健, 她就能多用饭, 而是玉绵不追究王贞凤,她就可以多用几碗饭。 玉绵若是执意追究, 她就会绝食不用那几碗饭, 倒是若是她死了, 那便是玉绵逼死的、 这就是后宅女人讲话顺带讥讽人的套路和手段, 玉绵自幼长在继母余氏的手里,这些手段她是看的透透的。 可惜王贞凤母亲的演技和凶猛比起余氏差的太远, 歪着着脑袋, 一双精明的眉眼上下打量玉绵,这使得奉承讨好的效果跌份, 威逼的成分上升。 玉绵看王贞凤一脸不情愿,却在拼命向自己示好的时候,玉绵也就对王氏母亲的心绪不再如当初。 毕竟王贞凤母女找人欺负她的事儿,她不知情,再者赵都督已经将王家收拾的不轻,她也没必要再去铁石心肠的嫉恨收拾,毕竟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斗气。 王贞凤母女听玉绵松口,便又开始寒暄起来, 玉绵也不想多搭理她们,便一直挂笑地看着她胡侃。 “郡主,时辰不早了,诚王府的人已经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素光目光扫过王氏母女,随后朝着玉绵看去。 陈国诚王不容易寻得自己的女儿,自然是着急的想要给玉绵最好的。 先前忙着陈国新君病重的差事,如今忙的差不多,便又着急的想要接女儿去陈国。 王贞凤听了便要拉着她母亲走,她母亲却像是馋猫逮住了心仪的腥气玩意儿,见到这场面也不走。 只是陈国城王府的人却是等不及的,当下便带着乐坊的丝管热闹的垂着,房内一下就活络起来。 在诸位诚王府的人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身着一件黑色的长衫,慈眉善目,玉绵瞧见他指挥众人的表情,便猜到这人可能是自己父亲府邸的管家。 那个黑衣中年人见到玉绵看自己,倒是也大方,朝着玉绵躬身行礼,“请郡主安,奴才是王府管家,李谦。” “李管家。”玉绵点点头。 李管家看向王贞凤母女,上下打量了一二,没有说话,而是朝着玉绵温和道:“郡主先换些轻生的衣裳,路途奔波,奴才先去收拾旁的。” “有劳”玉绵有礼的回了一句。 王贞凤母女也朝着玉绵告辞去了。 但是一出门,逢见了一个搬箱子的小厮,那小厮是个活络性子,也是想打听打听玉绵的性子,好到时知道如何溜须拍马。 便顺口问起王贞凤母女,玉绵的近况,一副极为关心主子的好奴才好小厮模样。 这一问,王贞凤的脸色就比之前与玉绵同屋的时候要好多了。 “我大梁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贞凤扫了周围一眼,见四周无人便把玉绵和赵都督的事儿添油加醋地告诉顾小厮, 感叹道:“玉绵远比我优秀多了,知道如何抓住男人心,妆面也比我画的好,像我永远都不知道怎么化妆面的。” 没错,王贞凤与玉绵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尽管玉绵态度宽和大度不计较,但是她心里却记恨着,所以逮着一切机会去陷害,去故意卖蠢装可怜,趁机攻击玉绵。。 王贞凤母亲刘氏听了也很是会意,“不过玉绵总算也得到了赵都督的垂爱,虽然不是正妻,也没什么名分,但大抵整个大梁在当前此刻,是不能跟玉绵一样得到都督的宠爱的。” 小厮想打听的是他新主子的喜好,而不是这些嚼舌根子,听到这些不由皱皱眉。 张管家静静的听着王氏母女的话,听到这里却又扯扯嘴角,心中腹诽方才瞧着这俩货色就绿茶气十足,如今倒是如此不仁善。 不过,他年轻便追随诚王,对诚王的女儿更是上心的护着,听到这些污蔑的词汇: 没名分等于外室—— 在此刻不能跟玉绵一样得到都督的宠爱——也就是说赵都督对玉绵的爱是宠爱,且不长久。 可是他一早就听诚王夸奖赵恒,那是人中之龙,文才武略又清俊倜傥,且最重要地是他亲口跟诚王提到迎娶玉绵。 “谁在这里叫得这么恶心,可是放出恶犬来了?!”张管家勃然大怒,拂了拂袖,静静地道:“恰好我一会要见赵都督,怕是要把这些问题和论点一一传给都督听,免得让我们家郡主白白受了欺负。” 王贞凤母亲见形势不妙,前些日子一时冒进,想要找人办了玉绵就惹得赵都督怒气滔天,险些将她们王家折腾死,如今这话传到赵都督耳朵里,他们王家怕是真要完了。 王贞凤母亲刘氏左右四顾,忙开解道:“张管家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我和贞凤的意思是玉绵聪慧而大气,没旁的意思……” 听到这个,王贞凤的脸色不太好,但是却也随着刘氏道:“这并非贬低,玉绵是我辈楷模,我确实是钦佩,而非旁的意思。” 刘氏把她拉回来,“贞凤话太多了,又时常词不达意,张管家您别计较。我这便去找崇宁郡主去赔罪,还有件朱钗送郡主,且当做加封礼的贺礼。” 第138页 跟张管家转圜后,刘氏找到玉绵,谈到加封郡主礼,忽而带上些感伤。 还特意给玉绵敬茶,说赔不是。 玉绵诧异这母女的做派,但是想着尽快打发了她们,便接下喝了。 只是,这茶水下毒,脑中却是一阵空白,昏昏的一下跌靠在软塌上。 刘氏见状顿时了然了,以自己女儿王贞凤的本事,下迷药让这个狐狸精昏睡不醒根本不是难事儿。 “她不是寻常角色,偷卖到青楼毁了她的清白……一切才可以转圜!”王贞凤阴狠着眉眼,她是恨透了玉绵。 “上次在听戏之时,听你父亲提了两句陈元瑜,他的亲姐安贵妃就是被叶氏害死的,你把这死丫头送进青楼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绑了她送给陈元瑜,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免得惹祸上身。” 就在张管家忙过来,想要接玉绵时,发现房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他的过分自信,过分鄙夷,竟让王氏母女那俩贱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他们家郡主……给劫走了! *** 屋顶一群乌鸦飞过,“哇哇哇”的,将火红的日光染的更为生机。 陈元瑜坐在床边看着玉绵昏昏沉沉的模样,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玉绵的眉心,明俊的脸儿挂着笑,语言却冷冰冰阴鸷道:“你若不是叶氏和诚王的女儿就好了,偏生你又是!”说完,大手下移一下掐住玉绵的喉咙。 玉绵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着,脑中迟迟醒不过来,但是喉咙却闷疼,气息也过不来,只觉的眼前发黑…… 待过了阵子,清醒过来,突然听到“哗啦”地一声水声,吓得玉绵一激灵坐起来,一双明净的眉眼带着惊慌。 只见梨花木的房门半开,陈元瑜面沉如水,沐浴在木桶中,光洁干净脊背皮肤如初雪,很是耀眼…… “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在这里?”玉绵站起来,但是颇有些头重脚轻。 陈元瑜听到玉绵略微沙哑的嗓音,不由转过头来,见玉绵站在门外,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整张脸儿楚楚可怜。 陈元瑜眯起眼睛,看了玉绵一会儿,忽然从木桶里站起来。 吓得玉绵当场捂住眼转了过去, 陈元瑜拿起衣裳,云淡风轻地裹住身子,“这会儿周遭没有人,你怕什么。”说完这话他已经到了玉绵的身边,身上带着一股暖暖的兰花香味,很是好闻,一张俊脸放肆地靠近玉绵的脖子。 玉绵一个寒颤,忙退后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陈元瑜冷哼一声,一双明俊的眉眼打量了玉绵一眼,“你便是贞洁烈女,此刻让你心上人赵恒瞧见了,也会落一句你我两人暗中私会~~” 他声音轻飘飘的,言语却很是恶毒, 玉绵警惕地盯着陈元瑜,虽然他这幅阴鸷又凶残的模样,与幼年甚至刚刚初遇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有所差异,可是她却莫名觉得这也是他的一面。 不为世人所知的一面。 玉绵想着,忽然脖子被他掐住,“你不想问我为何这样对你?又或者王贞凤那个贱人为何会把你送到我这里来?” 玉绵皱眉看他,见他眉眼带着红血丝,尽管被他捏的快要喘不过气,脸色也憋红,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母亲叶氏不是诚王的女人,而是陈国先帝的宠妃,和我嫡姐安贵妃同在后宫,你母亲买通嫡姐身边的人谋害暗算,嫡姐怀孕,孩子名还未取下,就被送进冷宫,为我陈家则在短短三月时间,被你生父诚王朱照基害的灭族……” “你觉得你委屈?”陈元瑜一张风流俊俏的脸儿上,挂着一抹细不可查的情绪,连眉眼都蕴上了复杂。 第68章 “这里是哪里?”玉绵皱眉, 语气也带上了一抹探究。 “哪里?”陈元瑜靠在身后的廊柱上,“外宅,秦姑娘, 哦不对,是崇宁郡主朱姑娘。” “你常年累月在赵恒的外宅,想必也是做惯了外室,也住惯了外宅,让绵绵你去旁的地方, 倒是辱没了。”陈元瑜 卧蚕微微起伏, 一双笑意盈盈的眉眼带着一抹阴鸷。 “……”玉绵没说话,脸色很是平静, 甚至没有任何的惊慌。 “这外宅, 只有你我二人, 我又偏生是个爱干净的,有劳绵绵你去把正房清扫干净。”陈元瑜弯身抄起地上的扫把扔给玉绵。 玉绵抬眼看着正房,只见雕着勾云纹的木窗正开着, 捏着扫把在陈元瑜的目光下进屋, 谁知道刚迈进抄手游廊,就听到屋子里迎面一阵冷飕飕的。 玉绵转头与陈元瑜对视了一眼, 眸底光泽闪烁,她是钦天监的女官,对气韵特别敏感,走到屋子里去的同时,玉绵低头掐指一算,看到偏殿那只半掩着的床帏,顿时面色凝重。 …… 元康二十七年,陈元瑜的长姐十六岁入宫, 二十岁封为安贵妃,同年病逝,现在是甘露三年……而那股莫名的气韵恰好与安贵妃的生辰八字吻合。 而后面陈元瑜见玉绵站着,懒懒散散的声音传来,“绵绵你还不清扫,可是让我们晚上在这样的房里歇息?” 陈元瑜见玉绵开始清扫,不由眉尾微微一挑,这是存放他长姐骨灰的地方,那张榻上放的是他长姐安贵妃的骨灰,平日里最是禁止闲人,不许擅入。 他一双桃花眼弯弯,薄唇噙着的笑容带着几分俏皮,像是恶作剧的孩子一般。 第139页 玉绵推开窗户,听到外面杂乱声阵阵,在一转身,忽见那床帏帘儿一下被风掀开,里面一只方方正正的骨灰盒子,一旁扎着一只五颜六色的纸人, 玉绵男子一怔,掌心冒出一层冷汗,而陈元瑜却扔掉手里的鼓风的木质风轮,桀骜不逊地将安贵妃的骨灰从榻上抱起,朝着玉绵冷冷道:“生前长姐最盼我娶妻,如今娶妻可没意思,跟我们陈家的仇人一起在这榻上恣意纵横,也是一桩快事。” 玉绵一阵恶寒,不由皱眉后退。 陈元瑜却凑过来,薄唇扫过玉绵的外耳,如蜻蜓点水,“况且绵绵你还是个处子,被赵都督呵护的如此好,我若不用,倒是辜负了王氏母女的一桩好意。” 提起王贞凤母女,自然是要提一提的。 毕竟能在张谦那等心细如尘的人眼底劫走玉绵,手段和心思自然是不少的,更重要的是王贞凤当真是吃了滔天的大醋,醋的昏了头脑。 当时她一家被赵都督拿捏,原本以为赵都督就是为了玉绵的容色,不想她私自尾随去了之后,只见赵都督和玉绵围在笑炉子旁,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 赵都督见玉绵额头有汗,便掏出方巾一脸宠溺温柔地替她擦汗。 王贞凤顿时愣了下,表情极为懊恼阴郁,大梁的人都说赵大都督是不近女色的,什么女人都入不了眼,也一辈子不会对女人动情,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坚信的。 不想如今赵大都督一言一行,都是对秦玉绵深深的恋慕。 她是侍中王朗的嫡女,自幼都是被捧着,她秦玉绵那个不入流的庶女,尽管现在被封了崇宁郡主,可毕竟是诚王和她那浪荡不要脸的母亲一夜风流留下的,有什么好,为何赵都督偏生看上那等货色! 王贞凤当真是气炸了心肺。 所以借着她母亲去赔礼的时候,一早安排设计好了一切,且为了讨的陈元瑜的信任和顺从,她还将身子给了他。 正当玉绵清扫桌子时,忽见一小厮来,凑在陈元瑜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陈元瑜扫了玉绵一眼,便出门去了。 待到了偏厅,只见王贞凤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衫子,容貌娇美尽管比不得玉绵,但是比寻常女子却秀美清灵。 王贞凤不想说什么违心的话,毕竟跟前这个明俊风流的男人是她第一个男人,便深吸一口气抛却了心中的羞赫,唇角噙着笑意,“这是我给你亲手打的围巾。” 她说完这话,将手里提着一只布包袋子递给陈元瑜。 见陈元瑜横斜着一双桃花眼打量,便又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忙踮脚去帮他带上,“你这次去陈国,正好赶上陈国的冬天,怕你冷。” 王贞凤一双明净如白雪般的手儿轻轻滑过陈元瑜的脖颈,仰头看着他,眼神很认真的说:“妾心如磐石。” 陈元瑜是风流浪荡丛里的顶尖,女人堆里滚惯了的高手,见王贞凤这般撩拨,便有点气冲丹田了,王贞凤定定地盯着陈元瑜,下一刻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下。 陈元瑜扫过王贞凤的脸,一双桃花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风流丛里滚过的男人,根本不受常人那些礼节的限制,当下勾唇一笑,大手揽住王贞凤的腰身,声音有点发紧暗哑道:“是了,此去陈国倒是不能与你天天上床,这倒是遗憾……” 说完径直将王贞凤扔在榻上,呼吸炙热,两人纠缠交叠,王贞凤本就生的丰腴,加之又在这事儿上处处讨好陈元瑜,倒是两相得趣。 只是这等用身子讨好男人的女人,大抵又是容易被男人厌恶的。 就像这王贞凤,为了谋害玉绵主动对陈元瑜投怀送抱,如今又似开了荤似的,毫无保留勤心尽力的取悦。 这就让陈元瑜失去了那种男人天生的狩猎的兴致,玩一玩儿便罢了,根本不会上心。 也未曾要将她也带去陈国,他的人生规划压根就没她王贞凤,说到底就是一件玩物,且无趣的玩物。 而这边儿,赵恒回了北河镇,想着去看看心尖儿上的小人儿,不想竟然是人去楼空,诚王府那边的人也是如丧考妣一般。 素白的脸,失魂落魄,一种难言的晦气。 赵恒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大手握成拳,朝着身后的唐氓通道:“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更关键的是,他要剐了王氏母女。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我的下篇要开的文文,已经在存稿了。 《媚妻》——和——《我给前夫当弟妹》荧猫不恰糖 依旧是甜爽苏文,喜欢的宝宝收藏吖, 第69章 秋雨连绵, 豆大的雨珠子沿着发黄的叶子蜿蜒而下,玉绵站在窗前,看着连绵的雨想起了一些事情, 尤其是听到虫鸣的悲切,倒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防范着陈元瑜的,但是左右一个时辰都没有动静,玉绵也是打扫屋子累得疲乏。 微微靠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待睡得迷迷糊糊时,微微睁眼, 朦朦胧胧间见对面似乎陈元瑜半撑着俊脸望着自己笑, “幼年时,绵绵你曾我取名雨仙, 就因为我每次来你府邸, 天气都不太好……”说完又嘿然笑了数声。 夜色朦胧, 玉绵也昏沉,因着脑中的确浮现出了儿时的光景,索性迷迷糊糊道:“每次来就知道捣蛋, 每次都被你闹得没睡过好觉。” 第140页 陈元瑜见她迷糊的回应, 不由翻身将她脖颈下微微歪斜的枕头正了正,睡着的时候最忌讳梗着颈子, 这个女人的确是让人牵三挂四,不让人塌实。 陈元瑜伸手拉过被子,捂着薄唇打了个呵欠,在玉绵的外侧昏昏欲睡。 玉绵听到动静,忽然清醒过来,看到与陈元瑜一床被子,忙拉紧锦被,拧眉道:“登徒子!” 陈元瑜伸手拍拍玉绵的发心悠悠道:“你这是什么话, 你与赵都督日夜同眠,我可是听说他每日都与你亲吻缠绵,颇得意趣,如今我什么都未做,与你清白的很,你倒是惯会在我面前妆门面。” 说完,又半起身,修长的手撑着下巴,一双桃花眼光泽满满的看着玉绵,戏谑道:“你日夜对着赵恒那般俊雅如玉的男人,可曾动过心?” 玉绵拧眉,起身要下榻,却被陈元瑜拉住。 陈元伸手揽住玉绵,眼角眉梢尽是风流,很不正经道:“赵都督俊雅端正,我则风流明俊,若论起为人,自然是他得天理人心,但是若论起这男女之间床榻上的乐趣,他却不如我,你我自幼青梅竹马,我陈元瑜这辈子也只有与你一夕巫山的真心......\ 玉绵被他拉的紧,拧眉低低道,“你真心,我便要应了?!” 陈元瑜脸上的涎笑一收,薄唇微微一勾,弯弯的笑眼,带着一抹丰神隽美,“你不应,我自然有旁的法子,比如你们钦天监来给皇帝调解龙床情绪用的‘海棠娇’~~” 陈元瑜轻佻地将一只小白色的玉瓶子扔在玉绵的膝盖旁。 玉绵皱眉,拔下金簪,“你直接杀了我,更轻生些。” 陈元瑜听到玉绵较真的话,不由打个哈欠道,“你放心罢,我陈元瑜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你这等较真又认真的,也只有赵恒喜欢,我是更喜欢风骚的,你要是投胎一百回变得风骚些,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翻了个身,翻身向内,似乎是困倦的睡过去了。 玉绵是想马上下榻,离开这里,且是火速离开, 可是陈元瑜明晃晃的将安贵妃的骨灰安置在了门口,寻常人直接出去也可,但是她是有些道术根基在的,直接贸然冲撞,且还是自己生身父母害了安贵妃的,她当真是不敢。 她敛眉看着身边的陈元瑜,又极度靠边儿的靠在墙壁一侧,很是蜷缩着身子。 不过她的确是累了,没一会子,便睡了过去, 而她一睡着,陈元瑜便睁开了眼睛,回转过身子来,静静看着玉绵那张娇嫩甜美的脸儿,半晌手指不由自主地拂上她的眉心,微微叹气道:“你若不是他们的女儿……又该有多好……” 玉绵迷迷糊糊,也是太累了,开始一场接一场的做噩梦。 明明是睡着,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梦中,一个男人上身赤果着,整个滚烫的胸膛压在她的身上,玉绵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整个身子也滚烫的像是被火烤着般,男人纵着身子,而梦里的那个自己竟然伸手圈住了他…… 更可怕的是,梦里那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跟前惹了她恼的陈元瑜。 玉绵吓得一下惊醒,惊魂未定地看着身旁,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而门外的吓人的骨灰也被挪开了。 正疑惑陈元瑜搞什么鬼时,忽然见一个婆子进了门。 那婆子端着一只九格火锅进门,横斜扫了玉绵一眼,冷冰冰道:“天冷,公子让老奴备下了火锅,给姑娘暖身子。” 玉绵不明陈元瑜这是唱的哪一出,但是看到那个火锅上的红色绳带系成的如意结,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当年小时候,一道天冷就会聚在一起吃火锅,争执打闹,尤其是陈元瑜和秦绅,两人更是胡闹的厉害,每次都让玉绵拿着如意结来分辨他俩的输赢。 每次玉绵都是徇私的,故意偏向秦绅,每次都把如意结送给秦绅,惹得陈元瑜每次都不乐意。 忽忆起这段往事,玉绵脑中竟记得分明。 也只有一次,因为陈元瑜拽着她的手,非要亲她,她这才妥协将如意结分给了每次都赢了的陈元瑜…… 婆子将各类蔬菜和肉品的碟子一一摆在玉绵手方便的地方,点上铜炉中的火,便出门忙活旁的去了。 刚出门,就见王贞凤急急地朝这边儿过来,婆子作揖行礼,说:“王姑娘,正房是朱姑娘住着,公子不许任何人打扰,请姑娘回,别惹了公子厌恶。” 王贞凤听说玉绵被陈元瑜安排住在了正房,而自己却住在偏厅,当下便气的火不打一处来。 王贞凤觉得自己把第一次给了陈元瑜,就是陈元瑜的正室,也加上嫉妒的上了头,索性不知死活地上前到玉绵的房里去挑衅。 王贞凤自觉是嫡女,自幼就觉得比任何人都高上一头,总想着要与玉绵一较高下,如今进了房门更是直接上前挑衅。 “倒是个惯会勾人的,别人喜欢什么人,你就上赶着去勾搭,真是和你浪荡的母亲一路货色!”王贞凤见玉绵正在用热乎乎的火锅,更是恼的不得了,上前便掀翻了玉绵的汤锅,热汤珠子一下飞溅在玉绵的胳膊上。 立刻烫出了一只小小的水泡。 王贞凤正觉得心里舒爽,想要更放肆地将汤锅底的热水全都泼在玉绵的脸上,却不想刚拿起汤锅却被陈元瑜险些捏断了腕子。 “给她赔罪!” 第141页 简单明了,不容易致。 玉绵正垂首,听到这话,不由捂住自己被烫伤的胳膊,低低道:“对不住。” “让你给绵绵赔礼!”陈元瑜目光落在玉绵那只被烫伤的胳膊上,目光陡然变得阴鸷狠毒,捏着王贞凤的手,也更涌上了力气。 王贞凤又恼又疼,拧眉朝着玉绵道:“对不住!”说完便跺脚出门去了、 陈元瑜见王贞凤出门,自始自终一言不发,最后见玉绵将袖子往下拉,似乎不在意那个烫伤。 他拧眉捏住玉绵的腕子,恶狠狠道:“跟幼年一模一样,还是蠢笨的要命,被欺负了就这样忍着?!” “那我又该如何!”玉绵与他针锋相对,抬手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呵~也就只跟我有本事!”陈元瑜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抓起她的手,将药膏重重涂在玉绵烫伤的地方。 疼得玉绵倒吸一口冷气。 陈元瑜用白布隔日玉绵包起来后,坐在桌边,倒了一盏清茶,道:“如今陈国乱的一锅粥,你父亲借着小皇帝的名义削藩,但是康禄山早与我联合,挟天子以令诸侯,针对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父亲,到时,以谋朝篡位的名义,斩杀与他,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虽然不曾一起生活,但是亲缘血缘避不开躲不得。 斩杀与诚王,她极为不乐意。 陈元瑜横斜玉绵一眼,淡淡道:“不过斩杀诚王之前,还需你用你的玄术之法,求得大风一场,好借机除掉前来救援的赵恒,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杀你生父难,但是杀赵恒,你可愿意?” 陈元瑜没了方才的轻描淡写,而是颇为探究地看着玉绵。 第70章 他胡闹是一层, 可是最重要的他在布局,有着堂而皇之的报复之心。 他似乎并不是想要陈国的皇位,而是要毁掉陈国的一切。 诚王、赵都督、康禄山, 每一个都是他的阻碍。 现在野心勃勃的康禄山嫣然已经成了陈元瑜的有力助手,也正是助手这一层面,康禄山也就成了陈元瑜最早被想消灭的人。 他跟康禄山联手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那十万兵马,但是康禄山打仗并不在行,再者陈元瑜早已经抓了康禄山最常用的几个谋士, 现在康禄山已经被架空了, 一恼之下迁至陈国的荒芜之地,若是有人猿泰山的本事, 倒是可以再开发, 试图东山再起。 现在陈元瑜再也没有之前的玩世和嬉笑, 而是俨然一个成功的权臣,一步步的开始收拾起他行走路上的拦路石。 诚王是第一个,赵都督也不会排到第二个去, 现在他还未带着玉绵到陈国, 他的棋局已经开始落子,现在在陈国的朝堂上有人告发诚王利用给崇宁郡主的加封礼, 意图谋反。 而陈国的新君忽然从重病中起身,毅然履行了除奸邪的皇帝权威,大义灭亲地将诚王逮捕,还罗织了不少的罪名,圈连上了诚王交好的不少藩王,比如私藏官银。 玉绵见他将密信交给黑衣人,不由攥紧了手,私藏官银不过是一个借口, 官银这事儿,陈国每个王爷府邸都有,因为陈国先帝开国为了从权臣手里夺权,允诺自己的子孙自己养兵,养兵自然也会私存官银,以备不时之需,。 这在陈国已经是默认的,根本不是罪名,不过现在诚王已经被陈元瑜利用皇帝牵制住。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力挽狂澜,那便是赵都督。 而这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八字命盘为乾造、乙丑、甲申、丙戌、戊子的一个人,此人只看八字的话,是个极为骨气又急躁的人,现在陈元瑜不敢去抓,就是因为他怕这人会自焚。 只是,她该如何把这人的八字命盘传给赵都督,这是个难题。 玉绵脑中闪过赵都督那张端方清冷的脸,心里顿时有种别致的憋闷和难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哭了。 看到玉绵那副可怜兮兮又泫然若泣的样子,陈元瑜紧紧地捏住了她的腕子,一双桃花眼中潋滟着嘲讽,“还真是好感情,原本还以为赵都督那个清冷谪仙似的男人是单恋,不想绵绵你竟也是对他情根深种,真是羡煞旁人。” 陈元瑜笑着,薄唇旁边的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微微的上扬,但是目光却似乎不经意闪过些失落…… 玉绵面无表情,手却默默往外撤了撤。 这一动作,却将陈元瑜最后一根弦扯断了。 陈元瑜眸底浮现出阴鸷,目光落在玉绵莹白如玉的耳垂上,他紧紧箍着玉绵,将她抵在廊柱上,重重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跟面团一般软软的,糯糯的,他重重用力却又舌尖轻轻扫滑过。 玉绵表情一滞,想要挣脱却被他猛地掰住,他手上力道极大,捏的她的腕子及疼。 玉绵不由疼得“嘶”了一声,微微低头,只见腕子上已经浮现出来重重的指印子。 “陈元瑜,你放肆!” 玉绵极少发脾气,但是此刻是真的恼了。 陈元瑜倏地把手伸向玉绵的领口间,要解她的玉扣,玉绵挣脱,不住的避开,冷声道:“你若胆敢,我便咬舌自尽。”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玉绵似乎看到陈元瑜脸上似乎闪过些失望,眼角也发红了。 下一刻,陈元瑜却又冷然一笑,身手极快地扯掉玉绵腰间的束带,道:“你那日梦魇,梦到与你云雨的春梦,不是赵恒,而是我,陈元瑜!” 第142页 说一并除了腰间的腰带,径直将玉绵压在身下,两人肌肤相亲,玉绵脑中忽然浮现出那日的梦。 梦里的陈元瑜将她的后颈紧紧压着,肆意又大胆地捏着她的寸寸肌肤,梦里的又酥又麻,小口喘着气儿,却没有半点排斥他的意思。 玉绵拧眉,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陈元瑜将外衫扔在地上,戏谑道:“绵绵,你生性固执守旧,你喜欢的不是赵恒,是我,你自幼便喜欢我,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不肯承认你看上了我一个浪荡风流子。脱了衣服之后,意识不再受理性牵制后,你会如何?” 陈元瑜在这事儿上有种无师自通的洗脑和下流,他将玉绵的身子摆正,温热的身子覆在她上方,在她的眉心细细亲吻…… 一种暧昧热烈的情潮仿佛隔了两辈子一般,奔涌而来,玉绵脑中忽然一滞,声音轻轻淡淡的,带着些虚浮意识不清,“对不起,上一世负你……”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为何会做那种梦,又为何能预知陈元瑜操纵的整盘棋,她玄术能算出卦象,能算出八字,能推算星象,但是这些这般详细点的却根本不可能。 方才陈元瑜将她身子摆正,在她眉心细细亲吻……跟最近她做的梦极为相似,日日夜夜从洞房到她身子接纳他,每日开头的动作便是这两个:摆正、亲眉心…… 她从幼年时,唯一记得是叶氏给她请了国巫换命,其实现在细细想,叶氏有的是办法哄着秦双山,她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寻个由头,找国巫把自己重生的记忆封锁。 不是换命,而是封闭、扼杀、强行忘记…… 这是叶氏这辈子唯一给她的母爱,就是人为扭转她的命,不是把福泽给旁人,而是牺牲自己,把所有的福泽全部给玉绵。 所以,她才会遇见世上最好的赵恒。 而如果这辈子没有再次遇到陈元瑜,玉绵根本不会想起这些…… 更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在上辈子是陈元瑜的侍妾。 听到玉绵那句对不起,刹那间,陈元瑜整个人就滞住了。 目光轻轻起伏,面色挂着苍白,但是眸底却清明到了极点,他弯身捡起地上的黑色的长衫,扔盖在了玉绵的身上,随后穿上自己的,声音暗哑低沉道:“……你魔怔了,请郎中来给你诊脉。” 说完,便蹬上了长靴,冷冰冰又肃然地出门去了。 玉绵看着身上的他的衣裳,虽说不知道他为何是这幅反应,但是可以肯定她记起重生的事,他并不愿意。 只是,此刻玉绵只觉得一颗心沉到寒潭里一般,脑中昏昏沉沉。 她想回忆些什么,但是却总是零零碎碎的,一想便头疼,头疼欲裂的那种疼、 陈元瑜出门去,拧眉扫了一眼玉绵房里忽明忽暗的烛光,深吸了口气便出门去了。 正在换衣裳时,王贞凤端着饭菜进来了。 王贞凤似乎是认真打扮了一番,本就年轻,如今一身翠绿色的衣裙,发髻上斜插一只白珍珠的簪子,红唇微微一动,似笑非笑,眉目清雅的很,“凤儿知道公子忙,近日又寒气甚大,所以熬了好久的虫草参汤,一直等着……” 说着,一双白嫩的小手儿将那一盅温热正好的白玉小盅放在陈元瑜的跟前。 陈元瑜一双桃花眼满是肃然,没有半丝玩世邪气,倒冷冰的跟赵都督有几分相似,“讨好男人,最为下乘。” 王贞凤伸出素手将汤匙舀出一小勺,微微送到陈元瑜唇旁,“若是秦玉绵给你亲手熬,亲手喂,你也会这样说?” 陈元瑜也是看出了王贞凤眉目里的神色,薄唇一勾,轻笑道:“韬光养晦,只为佳人一笑。” 王贞凤垂下眼眸,白嫩的脸泛着苍白愠恼,“你为了她筹谋多年,却不想她早已经恋慕上了旁的男人,尽管想起了些什么,却也是难以挽回,你明知道她喜欢的是赵恒,何苦又去被她羞辱玩弄……她从上辈子就负你,你又何苦?” 王贞凤嘴里说着,眉头却越皱越紧,因为自己那只手被陈元瑜快捏碎了。 “你任由叶氏和诚王害死陈家满门,只为苦心经营,上辈子那相爱相杀的感情,你却不想自己设计的一切却被赵恒捷足先登,让他占尽了前任种树后人乘凉的好处!” 说到这儿,王贞凤脸上已经全是愠恼狰狞,似乎把全部的怨恨全加在这份纠结破裂又处处受阻的感情上。 陈元瑜先是阴鸷狠毒,下一刻却笑着揽住了王贞凤的腰身,“赵恒可是行动了?” 王贞凤笑意盎然,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你先哄的我开心了。” 陈元瑜一笑,一把扯碎她的衣裳,猛地将她推将在床上,王贞凤媚眼如丝,伸手要拉陈元瑜,却见他冷然地拿着帕子擦手,朝着门外的小厮道:“把人带进来,让她好好开心开心。” 门呮呀一声开了,小厮推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进门,陈元瑜厌恶地转身,“你当时设计找人奸污她,现在悉数还给你,让你好好开心开心。” 王贞凤惊恐地抓住锦被遮盖住自己的身子,她最讨厌低贱的人,如今这些乞丐全身脏的要命,还有股恶臭…… 陈元瑜转身出门,朝着那些眼冒精光,恨不得直接扑到王贞凤身上享用的乞丐,淡淡道:“好好哄,哄得她直接登了极乐。” 说完,陈元瑜走了。 第143页 小厮关上门。 那些乞丐争先恐后的扑上去,翠绿色的衫子被撕的碎碎的,肌肤被拧红,被染上溺水肮脏,身下更是脏的…… 王贞凤死死抓着床单,狰狞道:“陈元瑜,我以十世轮回诅咒你,你永远得不到秦玉绵的爱,你永远孤独,你永远得不到她!”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房内呻、吟、躁动、嘈杂的笑、悲切的哭…… 这边儿,赵恒的人掘地三尺,终于查到了王贞凤的下落,不想却是一具被玷污的血流满身的尸身。 一只只乌鸦在风中啄着她的身子,一口一口。 赵恒长眉紧皱,眸底全是担忧,那个女人素来是没个心肺,性子又绵软守旧,若是…… 他看到王贞凤下场这般,不是爽感,而是怕自己心尖上的那个女人也受欺负。 正在这时,唐氓通大步过来,“都督,查到了一个乞丐,目标指向陈元瑜。” “陈元瑜……”赵恒大手握成拳。 好! 马车摇摇晃晃,玉绵眉头紧紧皱着,现在陈元瑜要带她去陈国国都。 挟天子以令诸侯……引赵恒入瓮。 用诚王来作饵,用她来作饵,引赵恒入国都,然后围剿…… 而她在,赵恒必来。 “劳烦崇宁郡主,用玄术引一场大风,让我好师出有名,借着这天象除掉赵恒这个逆臣!”陈元瑜捏住玉绵的下巴,语气带着威逼。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结局了,看到有个抽奖功能,下章和大结局抽两次, 具体的等我研究研究,下章上线。温儿 第71章 “我若是不求风呢!”玉绵深吸一口气, 看着窗外流转飞驰的光景。 “不求~”陈元瑜靠在马车壁上,沉吟半刻,道:“王贞凤的下场便是你的。” “……”玉绵转头看向陈元瑜。 陈元瑜挑眉, 眸底亦狂亦邪气,“你该是想起了些事,但是别妄想凭借当年那些媚色便可挟持我,你上辈子也只是我的妾,一件床榻上的玩物而已, 你不配要挟我, 记得! ” 玉绵敛眉,面无表情, 陈元瑜看着她那张脸儿, 眉目又微微闪过一二分的懊悔。 他并不像王贞凤说的那般为了爱疯狂的不管不顾, 他记起上辈子的事是嫡姐安贵妃死后,后续陈家被诚王谋害的灭门,他不是任由诚王谋害, 而是他没有丝毫还击之力。 他亲眼看着陈家满门一个个死去, 连同他最后一丝人性也带了去,他玩世他浪荡, 但是那份仇恨从来未消散。 如果说叶氏谋害安贵妃是同为后宫的无奈,但是诚王害他家破人亡,则是万劫不复。 他上辈子纳了秦玉绵,尽管只是妾,但是他就她一个女人, 可是记忆回来之后,他的情感每日都沉沉浮浮,一边是灭门一边是深爱的女人, 两者就像是天平上的砝码,起起伏伏,把他的性情也逼压的起起伏伏。 他在外人跟前有多玩世,内心那份压抑的阴鸷和复杂就多疯狂。 就如此刻,他看着玉绵,有爱,又有迁怒,还有无尽的怒气和醋意。 想到这儿,陈元瑜眸底已经暗涌翻动,似起了飓风的海潮。 “谋朝篡位,非易事。”玉绵望着前面的那只小小精致的茶盅,淡淡道:“肃王生性骨气耿直,府邸并无官银,现在他母妃已经委托好友赡养,他从容赴了你的官银之罪,陈国万人为他棺椁送行……”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啪”一巴掌,五道指印子从玉绵那张白嫩的脸儿上浮现出来,陈元瑜拧眉捏住她的喉咙,“你找死!你个贱人,竟敢给赵恒透风报信!” 玉绵脸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眼泪一下顺着睫毛跌落下来,落在陈元瑜的手背上。 凉凉的,一如当年他初次碰她时,她的泪…… 陈元瑜一怔,手指松开,眸底带着一份复杂,九分心疼。 “谁都可算计我,你不可以!秦玉绵你不可以!”陈元瑜眸底暗沉再次翻动,眼尾处泛着红,“这是你欠我的!上辈子加上你这辈子!” 玉绵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的落,鼻头带着微微的红,更映衬的那五指印子狰狞。 昨晚,她头疼欲裂,好不容易睡着了觉,先是梦到了叶氏,后来又梦到了前世,当时的陈元瑜为了救自己,万箭穿心而死…… 谋朝篡位,自古哪有得好…… 尤其是毫无根基的。 陈元瑜见她哭的凶,心里很烦又很悔,只是扔下一句冷冰冰道:“今晚在客栈歇脚,下车!” 玉绵随着他进了客栈,陈元瑜去忙旁的去了,玉绵坐在窗边,忽然听到有人吹奏大梁京城的小调。 玉绵听到那小调,脑中忽然就浮现上了赵恒的脸,整日冷冰冰的,可是回忆处处,都是他护着自己的场景。 她从未明确地想过看过自己的心思,可是就是这等不经意的瞬间,赵恒总是浮现在她的眉眼心底。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思念他。 待回过神儿来,小调已经没了,一室的清冷,就这样过了五日…… 陈元瑜再也没让她去用玄术求风,而是寻了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女子,站在陈国的城头…… 那个清冷又自负的男人,见到那个女子身形相仿的女子跟陈元瑜一起,定会恼了,到时……也只落得瓮中捉鳖的下场。 第144页 而且……那女子祈风,当真是风起云涌。 现在陈国已经坐实了赵都督是吞并陈国的凶星朝……玉绵心中乱乱的,很是难受,赵恒是权倾朝野,但是权倾朝野也是操心的江山大计,从未有毁灭,而陈元瑜却是黑了心的要摧毁整个陈国。 她一直是明哲保身,可是此刻她不能再继续如此,赵恒、诚王、朱老太妃……这些都是她割舍不掉的人,她必须要想个法子。 半月后,陈元瑜已经安排好了陈国的事宜,专门请了慈惠寺的主持玉满来,以佛门法规收纳了陈国的皇帝,而陈元瑜则暗中掌控了整个陈国。 对阻遏他的人则是抄家灭宗,为了获得兵饷,更是差铁骑五千,将陈国国都富户千余家全部扣上“谋逆”罪名,尽斩于午门,将其家赀全数充公,大量的百姓房屋宗祠,被烧成了焦土。 而玉绵则被一个相貌俊俏的泼辣丫鬟春杏盯着。 这春杏原本是陈元瑜在陈国的眼线,很是喜欢陈元瑜,见到陈元瑜对玉绵似乎颇有动心,便心生不忿。 到了午时,该上午膳的时候,春杏磨磨蹭蹭地端着盘子进门,见玉绵一身白衣,娇嫩甜美,自知比不得,便又更恼了一层。 “姑娘是娇媚美人,何不寻了好人家嫁娶了,非要跟着我们公子,当妾室来给旁人闹心”春杏脸上挂着嘲讽,猛地将盘子往桌上一放。 她实在是想不通最近陈元瑜的行为,先前明明是要杀了秦玉绵的,可是不知为了最近又寻了秦玉绵相似的女子来,大有用替身来保护秦玉绵的态度。 陈元瑜素来说一不二,可是独独在秦玉绵身上反反复复,这让她觉得有些恼火嫉恨。 是以,盘子落桌那一刻,春杏那嘲讽又带着浮夸的嗓音袭来,“喲,还嫌弃旁人的态度,不过是个阶下囚!” 春杏脸色当即沉下,伸手捏上玉绵白如润玉的脸,道:“既是随了我们公子,就该好好的伺候,整日抱着个身子勾引人。” 这话说得实在嘲讽,根本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玉绵的手微微攥紧,挑眉看向春杏,冷淡道:“我便是勾引你又能如何,我是陈国的崇宁郡主,也是大梁的女官,你一个丫鬟,谁给你的胆子,给我这般说话!” 春杏色厉内荏的脸顿时一怔,她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被玉绵突然这般的肃然威仪,却有些吓得胆怯。 春杏唇瓣紧抿,眸底又是嫉恨又是防备地看着玉绵,随后却端起桌上的玉杯,斟了盏宁红递到玉绵的手旁,态度忽然就讨好诡谲起来,“奴婢多有得罪了,请姑娘用茶,原谅奴婢的莽撞。” 可玉绵也不傻,跟了陈元瑜近一个月,见惯了陈元瑜那阴毒的手段,如今春杏这忽然的转性,让玉绵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那宁红。 宁红是建昌府的一种功夫茶,茶性最是细腻紧质,外面有一层金豪微微的凸显,冲泡之后更是呈现红亮的汤色,整个茶盏最适合用白色的,因为会在边缘形成一层细细的金圈,香气比一般的茶要更馥郁醇厚些。 因赵恒爱茶,玉绵也耳濡目染地懂了不少的茶,且这宁红,她也用过。 跟前这盏宁红茶明明是刚斟出来的,但是却茶汤呈现出微微的黄色,她顺着茶目光落在春杏的手指甲上。 她也是在后宅被余氏锻炼过的,一眼便知道春杏给她下了药了。 玉绵接过茶水,忽然手一抖,茶盏碎在地上,道:“赶巧我不渴,土地公公倒是想喝了。” 春杏脸色陡然一变,反倒将另一盏新茶递到玉绵唇上,颇有些阴阳怪气,说:“姑娘嘴上都起了皮儿了,明显是渴了,总归要喝一口的,免得公子说奴婢对姑娘照顾不周,姑娘说是不是?” 玉绵手心冒了层冷汗,她从未遇见这般刁奴,也是被那茶盏的热气烫了,一时心焦,抬手一把将把茶推翻,热水一下飞溅到春杏手背上。 春杏果然就恼了,泼辣地揪住玉绵的衣领子,将玉绵逼迫在桌上,抓起茶壶不由分说地将热茶往玉绵的口中灌,玉绵挣扎,但是毕竟不如春杏劲大,只能死死闭住嘴,唇角被热茶滚过,烫的微微的红。 春杏拧眉猛地伸手拧玉绵的头,见玉绵呼吸时唇瓣微开,便将茶水磕绊地灌进玉绵的嘴里。 茶很苦很涩,没有半分宁红的茶香,玉绵身子无力地滑在地上,春杏恶毒地捋了捋袖子,嘲讽道:“整日拿着身子勾人,直接给你用‘海棠娇’让你好好用着处子之身来侍奉侍奉我们公子。” 玉绵拧眉瞪着春杏,却见春杏得意的一笑,“他不过就是贪图狩猎的乐趣,等一会子你骚浪地要他,一波一波的放荡,你以为他心里还会有你?!王贞凤犯贱,你被迫犯贱,到头来,你俩都不会是他心上人,只有我才可以陪在公子身边!” 玉绵听着春杏恶毒的话,气的一口腥腻从胸腔处袭来,一口血喷在桌上,随后彻彻底底昏死了过去。 等陈元瑜回房,看到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玉绵被脱得干干净净,长发铺在皎洁胜雪的肌肤上,睫毛弯弯的一下下的颤抖,的确是美若天仙,惹人怜爱。 春杏讨好地说秦玉绵已经自觉地把衣服脱光了准备侍寝,他是知道春杏的想法的,也是知道春杏的设计,可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想要看看她。 第145页 方才在门外他是心无杂念,可是如今她就在他眼前,恍惚间好像是回到了上辈子,他将她压在身下,听她细细的喘,享受她每寸甜美,想着想着,手指便到了她胸前那道小小的心口刀痕上。 那年,国巫与她换命,其实换的不是叶氏的福泽,而是他的。 叶氏命孤,步步是灾,可是却十分精明的看中了他的八字。 他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还是承下 了。 承了玉绵的灾,他心甘情愿。 换命,是心头血的交换,不止玉绵心口有刀痕,他亦是如此。 可是他的一切付出,却成就了她爱上旁的男人,他反复无常,他阴鸷无情,无非是把恼怒迁怒到了旁的人身上。 此刻,他不想再忍耐,不想再去守着护着,他要她,一如上辈子,上辈子他是她第一个男人,这辈子亦然! 他打落芙蓉帐,薄唇贴在柔滑软腻的脖颈上,满身的血液燃烧起来一般。 正要遂了心愿时,忽然门外一阵紧张,春杏慌乱道:“公子,国都被破了!” 陈元瑜此刻早就热血沸腾,忽然强行被打断,脸色顿时变得青黑,“怎么可能!滚出去!” 春杏颤声说:“……是大梁赵都督,带着五万轻骑,生擒了国都的八位守将!” 陈元瑜拧眉,身下的人却似乎上了\'海棠娇\'的药性,难耐的脸色涨红,一双小手干渴似的抓住了他的袖。 陈元瑜转身亲了亲她的眉心,随后急急忙忙地带人去了外城。 他有十万兵马,但是八位守将的头颅却整整齐齐的摆在国都门口,自己那十万兵马在那一身银亮色的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的震慑下,竟像是缩头虾一般。 而那一身银亮色铠甲,手持红缨、枪,面色白皙却又冷若冰霜的俊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头号敌人兼情敌——赵恒。 陈元瑜脸上挂着笑,可是眸子深处却深深的复杂,十万兵马,赵恒少他一倍,竟然砍了他八位守将。 且这五万兵马还是悄无声息地进了陈国。 明明陈国人都将赵恒视为践踏陈国的凶星,为何……这般悄无声息的进了陈国?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茶语 完结前抽奖第一波,中奖人数1,单人为1晋江币。 条件:订阅+评论, 走起~~~ 第72章 大结局 原本这一切的确是按照陈元瑜的想法走的, 但是前阵子他设计将皇帝收纳进佛塔,又杀烧抢掠国都的福户,早惹得天怒人怨。 赵恒领兵作战那时少年实践得来的, 陈元瑜会这招,他自然更棋高一着,来了个树上开花,寻了钦天监的人来,求了九月飞雪, 暗示陈元瑜才是凶星。 这一锅的确也是扣准了。 国都那些福户员外纷纷投奔了赵恒, 赵恒来时带的兵马不足五千,来到陈国不足数十天, 竟得了五万兵马。 陈元瑜自然也是有所防备的, 八个守将死了, 他手里还有康禄山的三名大将,陈元瑜分别差三人各自带领八千军马,一声鼓响后, 明儿晃之的冲突重围。 这三个大将是随着康禄山东征西讨多年, 的确是疆场上的高手,三人一出, 陈元瑜一方的锐气立刻得到大的提升,而赵都督这边虽然是五万兵,但是能用的只有他带来的五千。 唐氓通当下便要带兵去厮杀,赵恒敛眉低低道:“破城首选不在勇,而是智取!” 唐氓通看到那三个锐气极盛的将军,敬佩又惊喜地看向赵恒道:“康禄山!?” 赵恒唇角微微一勾,“正是康禄山。” 康禄山野心勃勃,却中途被陈元瑜截胡, 还用军中禁酒的罪名,将康禄山流放到陈国的蛮荒之地。 而赵恒来时,正巧就遇见了潦倒的康禄山,谭女医诊断康禄山已染肺痨,命不久矣。 引康禄山杀陈元瑜,康禄山又命不久矣,自然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好办法。 话音刚落,城外喊声如闪电云雷一般震地,陈元瑜眸底闪过大惊,上了城口,只见外面自己的人全都临阵倒戈成了赵恒和康禄山的人,旗帜也换成了赵家军的白旗,和康禄山的蓝旗。 他们开始竭力攻城,陈元瑜面上冷淡沉着,但是心里却已经慌了。 陈元瑜从角门下去,想要将玉绵带走,不想一开角门,就见那三位骁勇的将军忽然迎门而上,猛地用绳索将陈元瑜捆绑住。 陈元瑜见到三人,先是一怔,随后又唇角挂笑,“论起谋略,我的确算不过赵恒。” 那三人却不理他,直接朝着城下的赵恒道:“都督,已生擒陈元瑜!” 陈元瑜被三人押着,被按跪在赵恒脚下,陈元瑜眉眼带笑,言语带着不甘,“赵恒,你的确英雄少年。” 赵恒却未曾看他,只是一旁的康禄山道:“杀剐随君。” 说完朝着身后的唐氓通吩咐了几句。 现在陈国的河道决水,皇帝又在寺庙出家,唯一能接下大任的便是诚王。 原本该他去接诚王出来,可是他已经没了那个耐性,他已经足足月余没见到心尖上那个女人。 陈元瑜喜怒无常,即便不会伤害玉绵,难保他身边的人不会…… 赵恒走在石板路上,面上一派清冷,脚步却带着焦急。 正路过一处院子时,忽然见一丰腴的婢女,拉着一个丑陋不堪的小厮,将一锭银子塞在那小厮手里,恶毒道:“北屋是崇宁郡主,生的最是国色天香,又用下了‘海棠娇’,原本这处子之身是给公子的,如今倒是便宜了你这狗东西,好好的服侍,让她早登了极……” 第146页 话还未说完,一柄利刃直接横穿胸腔,“你喂她喝了‘橘子海棠娇’,最是该死!”说完,利刃向前,横穿透了那个满脸淫、相眼冒贼光的小厮。 他的女人,不许任何人侮辱,包括言语。 北屋内,热气翻涌,香炉里的香片被烧的着了一般,玉绵觉得自己身子也像是烧了似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也雾蒙蒙的。 赵恒面色冷凝,长眉紧紧皱着,刚推开门,就见自己心尖儿上的小人儿跌在地上,一双细白的手儿因为意识不清摸在碎裂的茶盏上,很明显她是想扶着桌几起来的。 他面色更是冷凝一层,一步步走到她跟前,那双小手顿时停住了动作。 玉绵脑际昏沉,却也知道有人来了,费力地抬头,一双秋水般的眉眼满是迷离茫然,看不清,只是依稀可见来的人一股冷冽到极致的高华。 赵恒敛眉看着她,青丝粘在脸上,修眉端鼻,雪白的脸儿带着一抹憋闷难忍的晕红。 赵恒还未说话,只见她微微蹙眉拉住他的衣角,声音暗哑又娇柔道:“……难受……请找我父亲来救我。” 她言语一字一顿,但是语调却带着一股子媚调,显然是‘海棠娇’起了作用。 话音刚落,赵恒便觉得拽着自己衣角的力度又微微重了一下,他弯身将她抱起,却见她一双软腻白嫩的手臂温温热热的圈住了他的脖颈,“救救我……” 这一瞬间,赵恒只觉得从丹田处有一股别致的热气扑上来,一路到了眉心,这种发乎天然的媚妻,简直要将他勾疯了,只是下刻,目光落在玉绵那只冒着血珠的手指上,一副长眉顿时就拧了起来。 他伸手要将她指尖上的白瓷渣滓取下,却被她急促又滚烫的呼吸喷在脖颈间。 赵恒虽然不近女色,可是这些日子来跟玉绵胡闹,也知道她身子的情况,她永不会如此…… 只是,这‘海棠娇’药气下的太多太猛,且那药性已经发挥的要命。 赵恒弯身将她抱起,随后却将她放在了一旁水温微微低的木桶里。 水汽冷,玉绵一下被冷水激的脑际清明了些,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盈着烛火的点点光泽,脑际清明,理智也便回了神儿,讪讪地往一侧看,只见赵恒目光冷凝。 她敛下眉眼,她从未在他跟前失态,如今被那药气所伤,活脱脱像一个荡、妇,她不知所措,慌乱的像个孩子。 她最不想也最不愿在他跟前这幅模样。 而这时,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响,赵恒负手离开了。 玉绵见他一声不吭的走,当下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生性端方,见了她这幅模样,大约是失望了。 失望便失望,她素来是没个心肺,素来是不在乎,可是不知为何眼泪就是不争气的一颗颗的落。 赵恒出门,对着门外的暗卫道:“去找谭女医,快些。” 天边星子稀疏,几只鸟雀一下惊飞,他方才并非嫌弃,更非厌恶,也不是失望,说实话,方才若非克制,他当场便要了她。 男人血气上涌的那刻,什么都是顾不得的,可是他不能在她这个时候强要了她。 他忍了等了她这般长的时间,也不差这次,他现在已经给观月庵的白氏送了休书,他要名正言顺,十里红妆地娶了他心尖儿上的女人。 他要给她最好的。 在她最愿意的时候,在他俩觉得最合适的大婚之时。 *** 凤溪元年,春二月,冬日的寒意还未散去,贵如油的春雨一场接一场的,整个陈国一派新的气象,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迎接新君诚王登基为帝。 陈国,丹凤宫内烧着地龙,暖和让人不由想眯着睡一小觉。 玉绵捏着被凤冠霞帔压得僵直的脖子,几个宫里的嬷嬷将几本压箱子底的书拿出来,老脸羞红地一页页翻给玉绵看,“公主,您嫁到大梁那边儿便是人妇,要学会拿捏住夫君,而这些都是好手段,不要羞赫。” 不要羞赫? 这些书都是私下里偷偷看的,如今被这么一帮婆子围着,一页页的翻,她们年近四十都红的脸跟滴血似的,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能不羞赫?! 好不容易这书完了,父皇和皇祖母便也来了,皇祖母拉着玉绵的手儿,眼底满是怜惜。 “赵都督是世上最好的男人,绵儿你能嫁给他,祖母放心!”皇太后眼中泪花闪闪。 父皇朱照基更是老泪纵横,直接挽住玉绵的手儿,“感情朕这老骨头也活不多久,朕膝下无子,你是朕唯一的子膝,不如纳赵恒为赘婿,朕以江山和爱女为聘!” 皇祖母听了噗喝一声笑出来,“大梁如今指着谁,旁人不知,你还不知,怕是过不了三年,那边儿的江山就姓了赵,他怎么肯做你的赘婿!” 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次大婚之所以在陈国,一来是为了他们朱家一门亲缘未来得及续续;二来则是免去玉绵从陈国嫁到大梁的奔波。 赵恒那等人中之龙,怎么会做赘婿,他肯来,也不过是为了他心尖儿上的娇娇。 前日,是玉绵的公主加封礼,加封为崇宁公主。 今日是玉绵的出嫁礼,陈国、大梁的百姓家家户户的为他们庆贺。 赵恒被陈国和大梁的将士和交好的弟兄拉着灌酒,皇帝朱照基瞧见了,倒是不乐意了好一阵子。 第147页 他的爱婿,岂容这些人胡乱灌酒。 怎么灌,也是他这个老丈人灌,想到这儿倒是提起一坛子烈酒,朝着赵恒过去了。 唐氓通却站住来,朝着朱照基一鞠躬,“皇上,您灌醉了我们都督不要紧,只是这洞房之夜,灌醉了可就没法办事儿了!” 唐氓通言语素来直来直去,众人又是食髓知味的,自然知道这些,顿时哄然大笑,也一个个劝起皇上朱照基来。 红烛一对,静静地在窗边燃着,玉绵交叠于膝上,她从未经历过这一刻,尤其是门被赵恒推开,一步步的走到她身边时。 赵恒用小金秤挑开玉绵的红盖头,待看到玉绵清媚绝色的模样,一双清冷的眸子顿时泛上了如三月春日一般的温柔笑意。 玉绵抬眼看他,见他眸底溺死人的温柔,不由红脸微微移开了目光,赵恒却大手一伸将她重重按在怀,下巴抵在她的发心,“绵儿……” 夜渐渐的深沉,红帐子落下,赵恒伸手解开她的衣扣,每碰到一颗扣子,她身子都会微微的抖,待到坦诚相待时,她觉得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起了小疙瘩。 赵恒亲了亲她的眉心,随后大手将她抱在怀,“我们慢慢来。。” 玉绵睁着一双水盈的眸子,慌乱又羞赫的看着他,她是不知道,她这幅模样比那时她被人灌了‘海棠娇’时还要勾人,赵恒慢慢伏下身去,薄唇细细密密地落在玉绵的眉心、鼻尖、唇上…… 外头似乎又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烛火微微挑动,倒映在芙蓉帐上,男人俊美的额头上汗珠微微冒出,身下的姣花眼泪也滴在枕上。 她疼,他亦是如此。 可是等了这般久想着这般久,那种难行的憋痛感,竟更是让他想把跟前的娇娇拆解入腹,一丝也不给外人看。 春雨猛地落下,他也是酣畅至极,玉绵则是哭的眼睛都肿了。 嘤咛柔柔,他轻轻地哄着, 而那床华丽贵重的被褥上则有一只海棠花般的猩红…… 一切美好,都值得等待,正如他的玉绵。 亦如她的赵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