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骑士》 第1页 《我的竹马骑士》作者：步帘衣【完结+番外】 文案： 唐晋苦于作文，写亲身经历凑数，竟被老师当范文朗读。 全班听了一个，班草在14岁夏天，为保护竹马怒揍歹徒的感人故事。 作文里漂亮温柔的小竹马，叫秦北辰。 唐晋以为，这是他人生最羞耻的一天。 次日， 1米82的学霸男神转学而来，高冷自我介绍：“秦北辰。” * 三年不见，他们一重逢就恢复了少年时的相处模式。 唐晋一心保护秦北辰，秦北辰唯独对唐晋温柔。 于是唐晋弯得很自然。 秦北辰却拒绝交往。 秦北辰：恋爱可能会分手 唐晋：那朋友也可能绝交 秦北辰：我们不会绝交 唐晋牌竹马专属翻译机上线：秦秦，你是想说，你永远不想离开我 * 那个蝉鸣星动的夏天，注定他们余生，要和彼此相依为命。 ———————————— *【双向治愈】，竹马【互宠】 *CP：秦北辰（淡漠至极对受温柔男神攻）X唐晋（自掰弯固执可爱小太阳受）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情有独钟?青梅竹马?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晋，秦北辰 ┃ 配角：求预收《[论坛体]树洞，我是抱错的QwQ》，沙雕甜文 ┃ 其它：hurt/comfort 一句话简介：他是我的过去、现在、未来 立意：竹马相思定，愿同尘与灰 第1章 有感情朗诵 离高二下学期结束，还有两个月。 天气渐热，学生们已经在期待暑假的到来，老师们则随着上升的气温爆发了考试热忱，三天两头搞小测验，连亲和到不介意和同学聊聊武侠小说的语文老师也不例外。 语文老师姓黄，快五十岁，资历高教学水平好，也是他们班主任，全班都尊称一声黄老邪。 今天是周四，由于上下午都安排了语文课，被黄老邪视为特训作文的良辰吉日，上午写，中午改，下午讲。 所以，在这个周四的上午，唐晋只能又又又对着一个字写不出来的作文纸发愁。 同桌许莱奋笔疾书，在停笔喝水时看他一眼，深感同情。 唐晋捂脸叹息。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写作文对他来说这么难。 黄老邪是个很会总结方法的老师，不谈拿高分，靠黄老邪针对应试的写作技巧，按部就班，也该能诹出一篇像模像样的作文来。 但对唐晋来说，这就属于“道理我都懂”系列。 其实真写出来，唐晋能拿的分也不算特低，问题就在于“要写什么”。尤其是那些给段话让考生自己考虑主题的题目，唐晋光是敲定一个主题都得用去半小时，最后匆忙写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 而写出来的这个部分，唐晋也不是没问题。用黄老邪的话说，唐晋写作文是有头没尾，开头还能遵循范例，写到中间就开始泄洪，怎么想的怎么写，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要么时间到了没写完，要么眼看着作文纸不够用了匆匆结尾。 今天的作文题就是一个典型。 题目给出了古今中外四位名人的墓志铭，让考生自选一个，自主命题。 唐晋盯着题目东想西想，好像每一句都挺有启发，又好像都没什么可写的。 黄老邪在班里转悠，路过苦思冥想的唐晋，那眼神简直痛心疾首。 这届一班延续了前辈们的优良传统，成绩霸道，班级前十名就等于文科前十名，人才济济。这学期最碾压的一次，前二十名一个坑都没给其他班留。 唐晋是全年级出了名的长得好性格好，不算用功，但成绩不差。每次考试在十几名反复横跳，到底是跳上还是跳下，全看作文写得如何。 作为江湖赫赫有名的特级教师，黄老邪当然想拯救一下唐晋的作文和自己的风评，也给唐晋留堂开过两次小灶，然而唐晋愣是不开窍。 黄老邪多年积累的教学经验，在唐晋一根筋的脑回路面前全都白给，只得败下阵来，使用熟能生巧的土办法，每周让唐晋自觉多写一篇作文。 很明显，目前唐晋是没熟也没巧。 太阳越升越高，昨天刚下过雨，一放晴闷热的感觉越发明显，给唐晋苦思冥想带来了更大的难度。 本来男生们想开空调，有几位女生不舒服，只准开吊扇，还不许开大，慢悠悠转动的吊扇反而让人心烦，有男生故意抱怨“好热啊”。 这下好了，正对着窗外大树思考的唐晋，思绪一下子给带跑了偏。 热、树叶、阳光、操场。 S高是市重点，往下有S幼、S小、S初，往上还有S大，是全市教育资源最好的公立学校，全市父母削尖了脑袋把孩子往里送。唐晋占了家在S幼附近的地利，是从S幼一条龙读到S高的土著。 唐晋被那句“好热啊”带跑，一下子想起初三的时候，S高和S初之间还没越建越高的墙，穿过S初东北角的小树林，翻过铁艺围栏，就是S高的室外操场。 也是在这样的初夏时节，也是这么一个闷热的上午，他和秦北辰在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偷偷翻围栏溜到S高来探险。 十四岁还是贪玩犯错的年纪。 好吧，公允地说，秦北辰并不是主动犯错，是被他不情不愿拽来的。 第2页 只有唐晋知道，秦北辰看上去不爱理人，其实特别心软，求一求磨一磨的话，唐晋的大多数要求秦北辰都会答应。 当然，想偷懒抄作业的话是不行的，秦北辰会板着那张比女孩子还漂亮的脸，骂唐晋“笨猴子”，然后一题一题地教唐晋做。 那天也是一样，他们悄悄溜到S高的室外操场，恰好没有体育课，从与S初树林差不多的树林看出去，整个操场空荡无人。 秦北辰说看过了就回去，唐晋却拉着他往外走，足球场草坪在阳光下显得特别鲜绿，唐晋想去跑跑看。 但他们没能走出去，因为小树林里有人。 是秦北辰第一时间注意到，拉着唐晋躲了起来。 就像高中生好奇大学的样子，初中生对高中也难免好奇，老师三令五申过不准翻围栏，如果被抓住的话，可不只是罚站那么简单。 唐晋被秦北辰按在树后，贴着树站直，捂着嘴，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跳。 而秦北辰小心探出头去观察，唐晋看到他眼睛突然瞪很大，缩回来时脸都红了，唐晋用口型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还瞪了唐晋一眼。 唐晋被好奇心闹得发痒，不顾秦北辰的阻止，也探出头去看。 那是幅很漂亮的画面。 阳光穿透高大的法国梧桐，层层绿叶在微风徐来中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光影摇曳着斑驳落下，一个头发长到及腰的漂亮女生背靠着树，而另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靠过去，小心地吻她的唇角，他们一只手紧握着彼此，分开的时候他们四目相对，然后微笑起来。唐晋形容不出，却好像能感受到他们都很开心。 唐晋缩回头，和秦北辰对上视线，两个人都更红了脸。 唐晋不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大概是羡慕那边的开心，傻头傻脑地小声问：“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我不是女生！” 秦北辰特别生气。 现在想想，唐晋觉得秦北辰果然人特别好，居然没当场打死他。 但当时，当时的傻小子唐晋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错，反而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女生啊！” 他忘了还有人在，声音不小，秦北辰赶紧捂他的嘴。 再探出头去小心查看，那对学长学姐已经不在了。 唐晋松了口气，拉住想甩手离开的秦北辰，习惯性地磨道：“就亲一下，一下，不要小气嘛。” “为什么？” 唐晋哪里知道为什么，但既然秦北辰问了，他就努力想回答这个问题，想到脸都皱了起来，也只是回答得断断续续，根本就是把脑子里想的话都说出来：“因为，因为那个学长和学姐看上去很开心啊……他们面对面看着，就很开心。所以，所以我亲你一下的话，也会很开心的吧？” 为了增强说服力，唐晋还把最后一句话去掉了疑惑语气，又说了一遍。 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秦北辰没有拒绝。 他们还不太懂初吻是什么，初吻就没了。 唐晋记得，那个吻，软软的，带着浓浓的干桂花和酸梅香气。 因为那天中午学校食堂有酸梅汤。 但现在，双双扩建的S初和S高之间隔着高墙和建筑，铁艺围栏没了，法国梧桐没了。 秦北辰也在那个学期末，不告而别。 “咳！” 许莱的敲桌声把唐晋从追思小竹马的忧郁中拉回来，两人课桌中央放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两行大字。 【时间！】 【开头+论述+结尾！】 离下课只剩二十分钟。 唐晋匆匆对许莱点头致谢，对着空荡荡的作文纸着急。 【投以冷眼，看生，看死。骑士，莫止步！——爱尔兰诗人叶芝墓志铭】 骑士、保护、秦北辰。 对了，他一直想保护秦北辰，那年面对歹徒，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这个可以写。 唐晋顾不上许多，匆匆起了个题目，按照回忆，把保护小竹马的过程和心情一股脑儿写出来，为了凑字数，甚至加入了“秦北辰的小名叫秦秦，但这么叫他他会生气”这种离题的不必要细节。 在下课铃响起时，唐晋终于写完了整张作文纸。 黄老邪离开教室前，看唐晋一副虚脱的样子，还特地问道：“写得怎么样啊班草？” 女生们三三两两的笑起来。 唐晋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还行吧……？” 他可是把秦北辰都写出来了。 黄老邪笑了：“还行啊？好，那我第一个改你的。” 唐晋哀嚎：“您别啊！” 看着黄老邪愉快离开的背影，路过的胖子同情地拍了拍唐晋的肩膀：“草啊，你被黄老邪套路了知道不？早改晚改不都要改？” 对哦。 唐晋反应过来，长腿从课桌边出去踢胖子鞋子：“胖啊。别这么叫我！” * 下午语文课前，唐晋已经做好了被黄老邪再次调侃的准备。 “反正我现在心情就很平静，”中午吃饭的时候，唐晋对一桌调侃他的同班男生们假装镇定，“最坏就是重写咯。” 胖子摇头说：“黄老邪套路多，想必没这么简单。” 当时唐晋不相信：“少吓唬我。” 现在唐晋信了。 黄老邪刚站定，就说给大家读一篇满分范文。 第3页 大家的眼神都望向班上那几位固定高手，猜测这次是谁拿了满分。 唐晋多少还是担忧被黄老邪套路，没心思去猜。 直到黄老邪念出第一句话。 “一开始，秦北辰对我来说，就是班上那个不理人、脾气坏的第一名而已，虽然，全班女孩子都没他长得漂亮。” 唐晋懵了。 随着黄老邪的有感情朗诵，女生们时而发出“哦~”之类很懂的笑声，等黄老邪宣布这篇作文是唐晋写的，全班都为这绝美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哄笑起来。 唐晋从脸到耳朵红成一片，大脑羞耻到直接死机。 唐晋抱着脑袋，开启躲避模式，妄想进入不看不听的禅思境界。 同桌许莱冷静点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 等终于熬到放学，唐晋已经被全班同学调_戏到万念俱灰，对许莱叹息：“这是我人生中最羞耻的一天。” 许莱想了想，诚恳地劝：“话别说太死，容易被打脸。” 唐晋抱拳：“女侠，你狠。” * 次日，不是语文早自习，黄老邪却进了教室。 他后面还跟了个高高帅帅的男生，目测至少一米八二。 于是班主任驾临的安静被打破，窃窃私语顿起，哪来的帅哥？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转学？ 黄老邪乐呵呵地介绍：“这位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人了，秦北辰同学，他初中小学都在这边念的，也许你们有人认识的哦。” 那个哦字拖得意味深长。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胖子没有错过搞笑时机，高声给黄老邪当捧哏：“秦秦啊，我们都认识了！” 哈哈哈哈哈。 全班同学哄然大笑。 唐晋不知道是该阻止自己继续盯着秦北辰，还是该先把自己埋进土里，再也不要见人了。 第2章 秦秦和糖糖 理性讨论，你有个比瓷娃娃还漂亮的小竹马，三年前他不告而别，现在他转学回来，长成了个比你更高更帅更强的大帅比，而你昨天刚在作文里真情实感地讲述了你小时候骑士救美的事迹（你重点描写了你的英勇和他的漂亮），并被老师当众朗读，这种情况下该怎么掩饰尴尬？在线等，挺急的。 在同学们一片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秦秦”声中，唐晋感受到秦北辰若有所思的视线，一个心急，顾不上满心尴尬，试图和秦北辰对上视线，用眼神先解释解释。 秦北辰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淡然得像是根本没把起哄放在心上。 也没有对竹马重逢表露出任何喜悦。 唐晋呆呆看着秦北辰按黄老邪的要求在黑板上写出名字，他知道从小练字的秦北辰写的一笔好字，硬笔软笔都很擅长。 大帅哥通常更容易受到褒奖，秦北辰三个字也确实写得俊逸优雅，女生们发出哇啊的赞叹声。明明只是写了名字而已。 秦北辰将粉笔放回笔盒，冷淡地自我介绍：“秦北辰。” 黄老邪等了等，结果这位转学生还真就除了名字一个字都不想说，只得用秦同学很有个性的囫囵话打圆场。 这样的秦北辰，对唐晋来说，陌生又熟悉。 记忆中比女生还漂亮的脸变得锐利英气，仔细看其实眉眼没有什么改变。长开了，长高了，身材变好了，这些都是成长带来的成熟。是秦北辰的容貌底子得天独厚，所以通常只会给男生增加痘印的快速成长期，给秦北辰增添的是不可忽视的成熟魅力。 现在的秦北辰还没脱离少年气，远没有长成一个成熟男人，却已经能让人初探若干年后那个俊美男人的雏形。 如果说外表变化让唐晋感到陌生，秦北辰一如既往的冷淡作风，就是唐晋非常熟悉的了。 在遥远的小学年代，几乎完全不理人的好学生秦北辰就是小男生们的公敌，连唐晋一开始都不例外。 唐晋一直很庆幸是自己先认识到了秦北辰冷淡表相下的温柔内在，捷足先登，成了秦北辰第一个朋友。 或许，至少对唐晋来说，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想起往事，唐晋熟练地捡回了保护者心态，忍不住担忧秦北辰的冷淡会不会让同学在第一天就对秦北辰心怀芥蒂。 唐晋下意识忽略了秦北辰对重逢的淡然态度。 秦北辰走到新搬来的位置坐下，急脾气的英语老师耷拉着脸，黄老邪赶紧让位，开始早自习。 唐晋刚转回头，就撞上同桌探究的打量。 唐晋疑惑回视。 许莱求教：“我实在看不出你的高冷竹马和‘需要保护’能产生半毛钱关系。您的滤镜是‘颜控’牌的还是‘基友’牌的？” 唐晋真诚回答：“你不了解，他不是高冷。他就是……怎么说呢，电量天生比别人少？以后你就知道了，其实秦秦人特温柔特好。” 许莱被“特温柔”这形容和秦北辰究极冷漠脸的反差闹得一激灵，她确定，唐晋对秦北辰的滤镜，不管是什么牌子，都糊眼睛上了。 * 秦北辰自带冷淡结界，扫向他的视线不少，敢上去搭话的暂时还没出现。 直到第三节 课下课，唐晋眼睁睁看着胖子往秦北辰那走，这知名逗比一脸的跃跃欲试，他再忍耐不住，顶着口哨和窃笑走到秦北辰桌边，递了个眼神，示意秦北辰跟他走。 第4页 转过身时，唐晋心里忽然没底，但没等“万一秦北辰不理自己”这个念头转完，秦北辰就合作地跟了上来。 果然，没有变。 S高依山而建，占地宽广，各年级都有独立的教学楼，高一在最顶端，高二在心腹位置，高三离校门最近。 胖子是资深宅男，作为一名身处ACG种姓制度最高级的动漫婆罗门，他给全班科普过，他们这栋高二教学楼的天台，和知名黄油片《日在校园》中的一模一样，他敢打赌当初翻建招工时混进了内部人士，并深情地称呼这天台是“诚哥战斗过的地方”。 唐晋就带秦北辰踏上了这战斗过的天台。 两人站定，也许站得有点近，唐晋发现自己得抬头才能对上秦北辰的眼睛，目测出身高差，微妙心塞。 秦北辰没说话，无喜无悲的样子。 “你……” 唐晋往后退了半步。嘴巴张了张，发了个音，才发现自己没想好说什么。 三年不见，按照约定俗成的礼节，也许应该进行一番“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去了哪里上学”之类的问候。 又或者，应该先对早自习的闹剧进行解释，毕竟是自己把两人之间的往事写了出来，为了凑字数，还透露了秦北辰并不喜欢被人喊的小名，于情于理，都该给初来乍到就被同学们起哄的秦北辰一个说法。 可这是秦北辰。 不是别人，是秦北辰。 唐晋还没想明白，就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脱口而出的问话，像小时候吵架一般，有着隐约的不设防的委屈。 唐晋捏紧了拳头，脸在发热，后悔不该在明显成长了的秦北辰面前表现幼稚。 太丢脸了。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他视为最好朋友的秦北辰，会在三年前不告而别。 这个已经困扰了他三年的问题，他需要知道答案。 唐晋看到秦北辰一瞬间的动容，秦北辰眉眼微怔，随即又把眼眸压了下去，反问：“我不告而别？” 秦北辰的反应出乎唐晋的意料，他疑惑地回答：“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要走，不是不告而别是什么？就算那时候我在家养伤，你又不是没有我家的电话。难道你要说……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你总不会觉得你转学这么严重的事都不用告诉我？” 唐晋说到最后难免伤心，语气都变得激动。 秦北辰条件反射地安慰：“你不要急。” 依然冷淡的语气，却让唐晋平静下来。 唐晋盯着秦北辰的脸，催促他回复，秦北辰回视他的视线，像是斟酌字句，慢慢地说：“那两天你没来上课，我从老师那里知道你受伤了，就想去找你……” 唐晋表情一亮，急着接口猜测：“你没找到我家？” “我在你家住过，怎么会找不到你家？”秦北辰的语气越发冷静和缓，让唐晋也随之静下心来。 “那天，我去你家，你隔着门看着我，对我说，‘我不认识你’，然后，门关了。” 唐晋呆了。 “怎么会？” 唐晋皱起眉头：“我完全没有印象？” 秦北辰沉思片刻，才继续说：“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个人在家遇到了危险，是用明显不对劲的话向我求救，我就去门卫室给你母亲打电话。她说……你不是遇到了危险，让我不用担心。” 信息量太大，唐晋还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一个模糊的疑点一闪而过，还没抓住，就听秦北辰平淡地继续道：“我是从老师那里得到的消息，只知道你额头受了伤，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家里也有一些事，匆忙转学，也就没来得及……所以，你受伤是怎么回事？” 所以是家里出事才转学的吗？ 这样一说，唐晋立刻感到抱歉，不好意思追根究底，被秦北辰的问话带跑了思路，只想着回答秦北辰的问题。 他伸手去摸额角已经淡化的白色伤痕，边想边说：“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缝完针了。我妈说我在家里玩滑板撞上了桌子。” 说起黑历史，唐晋不好意思，试图一笔带过：“我妈是提过那几天我有短期的记忆混乱，笑话我，说我对着陌生医生喊舅舅什么的，但她没提起你曾经来过。你是来告诉我你要转学的？奇怪，她为什么不转告我？” 秦北辰垂下眼眸，语气平淡，似是不在意地说：“你受伤失忆，阿姨肯定很担心你，忘记提起我来过并不奇怪。我太过惊讶，也忘了告诉阿姨我要转学。这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 是一场误会。 他们看着对方，心里都卸去一块大石，一时无人说话。 阳光普照的天台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响，建筑物里的喧闹此时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都沉默着，这种沉默没有半点尴尬，重逢的喜悦后知后觉地降临于二人之间。 天空是浅蓝色，阳光是蜜糖色，天台围栏是深绿色，唐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好。他看着秦北辰，想起他们没有一起追完的火影，想起他们在乡间一起度过的暑假，想起那次惊险的挺身相护，又觉得以前的一切也都很好。 于是唐晋阳光灿烂地笑起来，于是秦北辰也弯了弯嘴角。 秦北辰低声说：“我回来了。糖糖。” 第5页 唐晋大声抗议，但因为是自己先暴露了秦北辰的小名而没有底气追责，他像小时候那样霸道地勾着秦北辰的肩膀，调侃道：“秦秦，你可真记仇。” 秦北辰像是不在乎被他的重量压着，看了看手表，和唐晋一起往楼下走，回敬道：“彼此彼此。” “下午体育课一起打球啊？” “我踢足球。” “足球哪有篮球好玩。” “‘班上那个不理人、脾气坏的第一名’当然不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作文写了什么！” “你们班主任一见我就笑，把你作文给我看了，”秦北辰停顿片刻，点评说，“你们班主任，挺会玩的。” 唐晋沧桑地叹了口气，勾着秦北辰肩膀的手在人肩头随意拍了拍：“现在也是你班主任了。” 秦北辰若有所思地说：“话唠到吵死人的笨猴子，现在居然不会写作文。” 唐晋简直要崩溃，哀嚎道：“啊，至少今天别再提这事！算我求你了！” 两人走进教室，教室倏然一静。 胖子夸张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大喊：“这是什么光芒！黯淡而又不失刺眼！是双倍帅哥之光蒙蔽了我的眼睛！啊！这男_色的时代！” 唐晋把秦北辰“护送”回位置，才看向胖子，冷酷无情道：“闭嘴，你胖到我了。” 胖子掩面低泣：“当年赐浴华清池，喊人家玉环小甜甜，如今新人胜旧人了，就嫌人家胖。” 胖子的同桌成大仙戏瘾大发，给胖子配戏，捏着嗓子揭露一个残忍的真相：“什么新人胜旧人，皇上心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胖子duangduangduang地泪奔而去：“终究是错付了！” 唐晋对秦北辰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班大多数人都很正常的。他们俩是例外。” 黄老邪踩着上课铃，捧了一堆试卷走进来，看唐晋还站在秦北辰课桌边就乐了：“唐骑士，秦秦上课不用你保护吧？” 唐晋在欢乐的海洋中回座，脑袋都要冒烟了。 黄老邪潇洒地甩甩试卷：“地府新出炉的模拟卷，特意为你们搞来的。老规矩，除了作文都要做。秦北辰已经考过，给他自习。你们要争口气啊，秦北辰转学来之前可是地府前三名，这张卷子他考了满分。” 全班同学集体倒抽一口气。 地府是本市一所全封闭私立高中的外号，奉行高压管理，重本率名列前茅，号称地区第一学府。 地府前三的人还转学回S高？ 班上的佼佼者们感受到了威胁。 唐晋忽然才意识到，他忘了问秦北辰为什么转学回来了。 * 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北辰在阅读材料上勾出重点，通读后，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右前方的唐晋上。 唐晋是什么人？ 是似乎对他的性别和实力有什么误解，嚷嚷着要当骑士保护他的笨猴子。 是不害怕他的冷漠，缠上来就不松手，特别会磨人，特别会耍赖的聒噪同学。 是他勇敢、善良、正直的朋友。 直到唐晋将那扇门在秦北辰眼前重重关上。 但原来，唐晋没有讨厌他，那是一个误会。 他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秦北辰他手腕轻动，雪白的草稿纸上多出了一个印刷般好看的花体单词。 Candy 第3章 开心的方法 短短一天时间，经过各位老师的轮番夸奖，什么数学成绩从没下过140，什么已经过了雅思……这些实绩，加上秦北辰其实没初印象那么高冷的事实——面对新同学们的好奇，秦北辰可以说是有问有答，虽热络不足，礼貌有余，称得上态度温和。 于是到放学的时候，原本调侃着喊秦秦的几个活宝男生，已经光速改口，对秦北辰尊称一声“秦哥”。 自家竹马凭实力达成初步攻略，唐晋十分骄傲，给同桌一个得意的小眼神：“我说的对吧？” 许莱本想吐槽他这护崽母鸡似的态度，但她急着做作业，一边刷刷刷做题，一边敷衍：“对对对，你家秦秦人见人爱。” 唐晋点头赞同：“你说得对。” 这滤镜绝对是糊眼睛上了。 秦北辰提着书包走过来，熟稔道：“在等我？” 唐晋点头：“一起走？” 许莱第一次听到秦北辰那把冷淡成熟的声线柔和起来，语带抱歉：“还有一点手续，然后得去公司。” 唐晋有些失望。 两人一时没说话，许莱好奇抬头，看到唐晋仰视着秦北辰，又大又灵的狗狗眼往上抬，看上去自带委屈，问：“你现在多高啊？” 秦北辰：“182。” 唐晋不爽：“居然比我高两厘米。” 许莱揭穿：“你开学体检，178，点2。” 唐晋急了：“那我这两个月又长高了！” 秦北辰没加入谈话。 唐晋像是重新打起了精神，问秦北辰：“那，周末见吗？” 回答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好。看你时间。” 许莱悟了。 不是唐晋滤镜太重，是秦北辰实力双标。 秦北辰离开教室，唐晋也单肩背着包走人。 校服掩盖不了少年的直背长腿，路上有男生喊唐晋一起校外娱乐，他抱歉拒绝，笑起来的样子像是能给室内洒满阳光。 第6页 目送他背影的女生们，有的是欣赏，有的是迷恋。 唐晋一无所觉，他解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忙着搜：如何科学快速长高。 怎么可以比想保护的竹马矮，他绝不认输！ * 唐晋到家时，恰好赶上唐爸爸晚餐出炉。 可惜是为唐妈妈特制的烛光晚餐，唐晋的份单独留在厨房，并没有要给唐晋上桌的意思。 唐晋笑着假作抱怨，唐妈妈掩着嘴笑，眉梢眼角都是满足，嘴上却道：“就是嘛，怎么好让宝贝儿子孤零零在厨房吃饭的，你爸爸非要玩浪漫，真是，老都老了，还对家里黄脸婆献殷勤。” 这话一个接的不好就是送命题，唐爸爸自然是从善如流：“哦哟，大家都要怀疑我比你大十几岁，哪个眼睛瞎掉了敢叫大美女是黄脸婆。老夫老妻才更应该浪漫，为爱情保鲜。晋晋你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到厨房去，汤在锅子里自己乘。” 唐晋长长地哦了一声，完成见证者的角色，自觉退场去厨房吃饭。 简单吃了几口，唐晋把餐具处理好放进洗碗机，对外面喊了声“我回房间了”。 唐妈妈在对唐爸爸算账，正说到“儿子的事情都是我在管，你都是当个甩手掌柜”，哪有功夫搭理儿子，唐晋习惯了，自行上楼进卧室。 他没有开灯。 院子里有两盏居酒屋灯笼样式的装饰灯，是唐妈妈去年迷恋某部日剧的结果，灯上是【唐家】两个字。暖黄色的灯光透过落地窗，被里层纱帘挡住，不足以照明，但足够看清大致摆设。 唐晋的卧室很大，分为两部分，一半是书桌书柜电脑等构成的活动区，一半是休息区。 唐晋随手扔下背包，去电脑桌边拿耳机。 然后，他像个长途跋涉了很久的疲惫旅人一样，向后重重地倒在床上。 柔软的皮质耳垫包裹住耳朵，打开降噪开关，整个外界瞬间消失。 秀恩爱总比吵架好。 这大概是一句废话。 唐晋在昏暗中望着天花板。 晚餐这种程度的秀恩爱，是两年前唐爸爸的出轨风波彻底平定，搬到这个新家后的固定桥段。 大人们似乎拥有神奇的能力，可以忘记丑陋狰狞的往事，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唐晋那时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现在他依然不能理解，但已经明白自己只能接受。 他亲眼见证了家是如何毁掉的。 先是唐妈妈偶尔的哭泣，再是躲躲藏藏的争吵，他听到只言片语，“离婚”这样的字眼让那时还太小的唐晋心里发慌。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下去，其后一年多的时间，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甚至唐家夫妻的感情还小有升温，让唐晋忘记了之前的担忧。 当争吵再一次爆发时，从开始就比前次激烈得多，他们没有要在唐晋面前掩饰的想法，甚至顾忌不到在家中暂住的小客人秦北辰。 唐晋记得自己和秦北辰躲在旧居的小房间里，他捂着耳朵，可还是能够听到门外的激烈谩骂，秦北辰的手从身前附上来，帮他捂住耳朵，他靠进秦北辰并不宽大的怀抱。 秦北辰教他从电影里看到的方法，如果不开心，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一样写在纸上，写着写着，能开心一点。 唐晋的手总要捂着耳朵，也不爱写字，于是就改成在心里默念。 这方法还算有用，成了唐晋保留下来的习惯。 但不是每次都有用。 暑假到来时，唐家已经家不成家，他们被打包送去乡下度假。 回来后，初三开学，他与秦北辰各回各家，唐家情况更差了。 那时唐爸爸已经不在家住，唐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她每天都要求唐晋给唐爸爸打电话，要唐晋求那个男人回家。 唐晋不想打电话，他深深厌恶伤害了妈妈的男人，他想要保护唐妈妈离开那个男人，但当他这样对妈妈坦白时，唐妈妈怒不可竭。她不需要儿子自以为是的保护，她只想要她的丈夫回家。 当时，唐晋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还有秦北辰。 然而，没过多久，秦北辰转学离开。 紧接着，唐家夫妻的离婚似乎也已经不可避免。 老小区邻里相熟，好事者众。有人看似怜悯地告知唐晋，说唐爸爸和出轨对象交往数年，那女人是个带儿子的寡妇，唐爸爸对那个孩子视如己出，常常一起出入游玩场所，感情好得像是一家三口。 唐妈妈无计可施，带着唐晋找上门去，和那个女人撕打在一起，另一个孩子委屈地躲在焦急的男人身后，哭喊“不要打妈妈，爸爸快救妈妈”。 唐晋并不难过，相反，他很平静。 因为他以为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没想到唐爸爸突然入院，一时病危，唐妈妈精心照顾，两人和好。 这么断断续续过了大半年，唐晋考入S高，唐家以方便唐晋上高中为由迁入新居，唐妈妈获得最终胜利。 就这样，唐家夫妻破镜重圆，恩爱如初。 碎掉的镜子，唐晋望着天花板漫无边际地想，如果不小心踩在碎镜片上，一定很疼。因为它们有很多尖锐的边缘和棱角。如果摔得很碎很碎，打上光，看上去会像星空吗？城市里是看不到的，他看到唯一漂亮的星空，是在那个暑假乡间的夜里。 第7页 手机屏幕亮起。 是通过好友的提示。 唐晋坐起来，按上触摸板，将整个房间的灯全都打开。 秦北辰已经回来了。 唐晋盯着那条提示，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他像是忽然回神，跳下床，活力满满地做了两个伸展动作。 应该马上做作业。 今晚把作业写完，明天，就可以去见秦北辰。 * 周六上午。 醒来的唐晋是快乐的唐晋。 因为昨晚他写完了作业。 他洗漱下楼，烤面包片，准备配菜，给自己做了一个生菜火腿起司三明治。 他边吃边收拾冰箱，冰箱贴扣着一张留给家政的采买单子，他写下几样需要补充的早餐材料，想了想，加上了鲜牛奶三个字。 然后他开始打扫卧室。自己的地盘自己打扫，这是唐晋用以交换任何人都不许随便进房间的条件。 十点钟，勤劳的唐晋完成了周末任务。 他捏着手机好几分钟，才发出去一句：你在哪里？ 一分钟后，他收到一个定位和回复。 【秦秦】：过来等我？ 那是一家拳击训练馆。 唐晋瞪着手机。 秦北辰变强的原因找到了。 说好的让我保护呢！偷偷练拳可太犯规了！ 唐晋痛心疾首地在心底批判秦北辰，板着脸单手回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下楼时撞见了唐妈妈。 唐妈妈对儿子基本放养，随口问：“去哪？” 唐晋停下脚步，挺认真侧过身，看着唐妈妈回答：“去见秦北辰。” 唐妈妈一个哦字说了一半，忽然抬头去看唐晋。 她注意到儿子额头上已经不显眼的小小的白色伤痕，愧疚还来不及漫上眼球就消失不见，她又垂眸，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还有联系哦？” “他转学回来了，我们现在又是同班。对了，他说他当年转学前来找过我，我失忆了说不认识他，奇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妈妈你记得这回事吗？” “那我怎么可能记得到？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又是好几年前了，我根本都不知道。” “我想也是，”唐晋笑了笑，挥手，“我出门啦。” * 【monkey】：好哒 【monkey】：[兔斯基嘚瑟.gif] 秦北辰看到回复就放下手机，重新系紧了手套，示意教练继续。 他保持标准持拳姿势，时刻注意调整重心，迅速将重心移到右脚，发力，身体闪向左侧，挥出右勾拳，BANG！ 他身上的黑色背心已经汗湿，紧贴着有型的身体，他的肌肉不是练得很夸张那种，而是纤长的实用型，发力时能够看到紧绷的漂亮线条，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性_感。 快速的挥拳练习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那眼神冷到极点，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具有感情。 唐晋走进训练馆，按照提示往私教区走，一进拳击房，就被秦北辰的样子震在原地。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秦北辰，突如其来的男色让人扛不住，只得敬以一句无声的卧槽。 然后唐晋发现他不是一个人，旁边瑜伽班练功房里休息的阿姨姐姐们全都盯着秦北辰看呢，那眼神各个带着小勾子，歘歘歘地往秦北辰身上戳。 我竹马可真帅。 唐晋双手叉腰。内心还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第4章 拿你没办法 唐晋很失望。 他们从拳击训练馆出来，意识到这里离以前住的老小区很近，唐晋想起小时候和秦北辰都喜欢的那家馄饨摊，于是兴致勃勃地拽着秦北辰就走。 小区依然是老样子，可那家馄饨摊已经不在了，唐晋和隔壁店面的人聊了聊，说是经营馄饨摊的夫妻俩有一个身体不太好，不做生意，搬到女儿家照顾孙子去了。 唐晋有点不甘心，顶着大太阳在巷子附近徘徊，好像这样就能凭空把馄饨摊变回来。 在秦北辰看来，就像一只因为找不到熟悉地点而呜呜打转的小狗。 而且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可爱，直觉这么做会得到别人安慰的小狗。 从小就这样。 那个“别人”，也不是别人，就是秦北辰。 这个时期的男生，多少都有了一些在意外表的意识，衣服裤子没大所谓，鞋是最重要的。这个季节打扮，基本上是一水儿的T恤牛仔，加上一双能买好几套衣服裤子的运动鞋。 也有那种很时尚的男生，只是不太常见。 唐晋属于随性派，会自己去买喜欢的衣服，但让他说是什么风格什么牌子，他也说不上来，总之顺眼就可以。 他今天穿了件有扎染图案的短袖白T，带点灰度的蓝牛仔，脚上是双金属灰的阿迪。 帅当然是帅的，毕竟这是个从小就明白自己长得帅，对秦北辰嬉皮笑脸炫耀“大家都喜欢我”的笨猴子。 但是，现在的唐晋，比秦北辰以为会长成的样子，要安静一点。 记忆里那个唐晋，是你不去理他都不行的聒噪小鬼。除了最后那段日子。 秦北辰以为他会恢复。 太阳晃眼，秦北辰收起打量的眼神，微微眯着眼睛，拎着运动装备包，跟在乱走的唐晋后面。 秦北辰又给了他一点时间乱走，才问：“还想去哪？” 第8页 “不知道啊，”唐晋随口答着，忽然看到什么，笑起来对那边招了招手。 秦北辰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看见在居民楼前的树荫下，有一个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因为剃了光头的缘故，很容易看出他的头顶有点瘪，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脑部伤，目光痴傻，嘴角流涎，正对着唐晋笑着招手。 秦北辰不动声色地问：“你认识他？” 唐晋摇头，想了想：“我以前没印象，你也没见过吧？大概搬家之前的半年，突然看到有这么个人，听说是车祸还是什么意外，他妻子一个人照顾他，白天他妻子要上班，就让他自己在下面玩。怪可怜的。他经常看到我就招手，我就回礼啊。” 秦北辰嗯了一声，没表达什么感想。 “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秦北辰提议，“或者去商场找地方吃饭？” 昨天就知道秦北辰一个人在学校附近住，唐晋想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说，闻言转过头来，眼睛亮亮的：“去你家吗？好啊。” 秦北辰拦住直往前冲还嫌弃他走得慢的唐晋，叫了辆车。 * 在唐晋的印象里，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就算秦家再有钱，条件肯定也不怎么好。昨天他脑补中的秦北辰已经委屈得好似落难公主了。 直到他跟着秦北辰进了那个巨贵巨贵号称S市学区房之巅的小区。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唐晋心底松了一口气，调侃了一句，接着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住？” 秦北辰刷了卡，侧身示意唐晋先进电梯，解释：“是叔叔婶婶给公司里一个高管安排的，那人出了点问题，这个房子就闲置了。空着也是空着。” 唐晋开玩笑道：“秦秦，你不会要继承家业了吧。” 秦北辰没说话。 唐晋一惊，转过头看他，秦北辰斟酌着字句回答：“他们有这个想法。” “你大哥呢？” “入美籍，不回来了。” 比起在唐家住过的秦北辰，唐晋对秦家没那么熟，面都没见过。 秦家老爷子是做冷饮乳品生意起家，生了二子一女，大儿子是秦北辰父亲，本是寄予厚望，没想到泥腿子生出个迂书生，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是个一辈子没出过学校的大学教授，于是只得把生意交到小儿子手里。 小儿子却是天生商才，娶了个厉害媳妇更是如虎添翼，两人眼光毒辣，携手把秦家生意从实体走向风投，转型成功。现在说起易欧创投，业内人士都评价为S市资本届的地头蛇。 秦北辰提到的大哥，就是他叔叔婶婶的儿子，和秦老爷子当初遭遇到的问题一模一样，这对商业神人，生了个搞物理的学神，十六岁就走出国门上大学去了。 没想到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唐晋跟着秦北辰进了家门，就算心有准备，还是被近三百平方的面积和冷硬高科技的商务风装修震撼到。但反过来想，能把这房子给秦北辰住，秦北辰叔叔阿姨的想法已经很明显了。 唐晋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那你怎么想啊？” 秦北辰不置可否：“看他们安排吧。我去洗澡。” “你在训练房不是洗了吗？” “那算洗澡？” 唐晋无言以对，秦北辰的洁癖更夸张了。 小时候还只是随身携带手帕和严格督促唐晋洗手这个等级。 唐晋站在客厅坏笑：“那我要随便探险咯？有哪里不能去你先说。” 秦北辰不假思索：“都可以。” 走出去两步，才想起来补充：“不许故意弄乱摆放顺序。” 唐晋哈哈大笑：“要不要这么记仇啊秦秦？” 秦北辰关上浴室门。 唐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晃荡过去，先试了客厅的长毛地毯，脚感如丝般顺滑。 然后是一尘不染的厨房，设备齐全到了让唐晋手痒的地步，然而冰箱里连一根菜叶的影子都没有。他家秦秦是成仙了吗？ 客卧明显没人在意。秦北辰的卧室，唐晋没好意思多看，而且也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纯黑色床品，看不到私人物品摆设，整齐简洁，像高级酒店商务间。 书房就比较有意思了。 本来是给公司高管住的房子，所以书房摆设毫不意外地如同精品房模版，书柜顶部还有那种装样的空书盒。这种东西，秦北辰肯定很讨厌，难为秦北辰能容忍它留在视线里，应该是觉得自己不是房主不好随意处置的缘故。 书桌旁有一张白纸，写着一些花里胡哨到唐晋看不懂的花体单词，唐晋拍下来用软件识别了两个，发现是Aromantic asexual。无浪漫情节无性恋。 看来秦北辰在复习A打头的单词，可不是考过雅思了吗？还要考什么证啊？ 书桌旁有个带轮子的小书柜，应该是秦北辰添置的。唐晋看到很多眼熟的黑色文件夹，很古早的样式，唐晋不用翻开就知道，里面都是简单的一字夹，夹着打印出的A4纸。 这是秦北辰从小养成的习惯，遇到不懂的问题，秦北辰会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就算是唐晋随口问的“冰淇淋为什么不像雪糕那么硬”这种问题，也一样会记下来。 然后用电脑搜索，搜不到的就用秦父的账号查专业资料，总之一定要弄明白。最后，他会把关键的资料打印出来，用文件夹做一个汇总整理。 第9页 唐晋想起那个小小的白白的，一板一眼用多色笔在小本子上写关键词的小秦北辰，睫毛长长的，故意去碰的话，睫毛会一抖一抖，直到不耐烦了才会瞪过来，萌得唐晋直捂心口。 为什么萌物要长成冷酷帅男！ 退货啊！ 唐晋在心里呐喊了一遍，没有故意弄乱秦北辰的文件夹，从最底下那排抽了一个，坐在桌子上看。 “未成年人……正当防卫……” 唐晋不认输地再翻了一页。 一篇文章，题目没印全，副标题是《南方人物周刊》2011 第37期。 他家秦秦真是太有深度了，难道以后想当从事法律职业？那家里天降的皇位怎么办。 唐晋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不复萌物模样的冷酷帅男，擦着头发走过来。 唐晋举了举手里的文件夹，问：“你想学法吗？” 秦北辰走过来，像是忘了内容，接过文件夹看了一眼里面的文件，才答：“没有，当时看到一个案例，感兴趣罢了。” 看唐晋还想提问，秦北辰反过来问：“叔叔阿姨还好吗？” 唐晋一愣，笑了笑：“他们觉得好就好。” 秦北辰皱眉：“那你呢？” 唐晋想了想，认真道：“我是一个考虑因素，也许是重要考虑因素，但不是能左右他们决定的人。我也不想左右他们的决定。即使他们总说他们的决定是因为我，事实上……总之，就算是父母，父母也不是他们唯一的身份不是吗。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独立的。” 秦北辰说不出反对意见，唐晋的这些话，他比唐晋懂得更早，于是一时默然。 但他试图找出一句安慰：“叔叔阿姨很爱你。” 唐晋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秦秦，你从来不对我说谎。” “你不要对我说谎。” 唐晋坐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他，明朗地笑起来。 “你三年前根本不知道那是个误会。否则你不会三年没有理我。那天你最后说的话，根本是在误导我，你想让我以为你三年前知道我是失忆了，但她其实根本没告诉你，是不是？”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会想起来的。但你不能骗我。只有你，不能骗我。” 如果秦北辰知道唐晋那时记忆混乱，重逢那天天台谈话，他会直接说“你那时受伤了不记得我”，而不会先单独提出“你当时说你不认识我”，想要一个解释。 而一个从小就能完美处理唐晋惹出来的各种危机的秦北辰，如果不是心怀芥蒂，只要他想和唐晋联系，是不可能找不到方法的。 没有联系，只能说明，秦北辰是不想联系他——这是唐晋在分别的三年间，逐渐领悟出的真相。 也就是说，秦北辰必然十分介意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所以，唐晋推测，唐妈妈对秦北辰隐瞒了他记忆混乱的事。毕竟，唐妈妈对秦北辰的排斥，唐晋也是看在眼里的。 可如果唐晋的推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秦北辰居然相信了人造的误会，居然相信他会突然翻脸不认人。他们是再要好不过的竹马，在最孤独时互相照顾，甚至比父母都更亲近。秦北辰怎么可以轻易相信这种误会？唐晋一想到这，心里就难受极了。 闻言，秦北辰并不惊讶，反而有一种靴子落地的感觉。 虽然小时候给他起了个笨猴子的外号，但唐晋从来都不笨，正相反，唐晋一直很聪明。 秦北辰垂眸，语气真诚：“虽然阿姨忘了告知我，我后来也猜测过，也许你是受伤后记忆出了什么问题，我以为这类失忆是永久的。无论如何，确实是我不告而别，也确实是我一直没再联系你。所以，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别介意，别再想它了。” 唐晋松开他的手，跳下桌子：“我介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唐晋愿意相信秦北辰没有说谎，可这也意味着，秦北辰根本没有相信过那个误会，那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北辰整整三年对他不闻不问？ 唐晋咬紧了牙。 “去哪？” “回家啊。” 秦北辰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反而又被唐晋握住了。 唐晋宣战似的说：“等我们跟以前一样，我会再来的。” 这个状态的唐晋，基本上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固执得要命。 秦北辰无奈道：“那我送你回家。” 唐晋本来要拒绝的，但是到底舍不得，哼哼道：“好吧。” 萌物已经不是萌物了，他不用担心这个冷酷帅男被人拐卖。 于是两个人又出了门，往唐晋现在的家走。 路上，秦北辰找了家唐晋应该会喜欢、网上评价也不错的日料店吃饭，饭后，把唐晋一直送到了他家小区外。 小区内都是独栋住宅，价位可想而知，进出要刷卡，绿化很好，人行道宽阔，两旁绿树成荫，有小朋友在玩滑板，比秦北辰住的那个豪楼有人气。 唐晋此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甩下宣言就潇洒走人的巨帅剧本已经被秦北辰化于无形，实际上，一起吃日料的时候，因为秦北辰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唐晋的心情就已经恢复好到爆棚了。 唐晋对秦北辰像个霸总一样感叹：“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到底谁拿谁没办法啊。 第10页 秦北辰唇角微勾：“去吧。” 唐晋挥挥手，回头了两次，最后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过于不帅，牟足劲跑了。 秦北辰看着少年奔跑的背影，非常清醒的意识到，他们的友情，就像他母亲评价的一样，没有留下人际交往应该有的健康距离。 所谓情深不寿，无论什么感情，太过投入执着，往往难以长久。尤其是遇到自己这样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怪人。 但这份友情之所以至关重要，是因为他们对外界还没有还手之力的小时候，那个孤独又遭逢巨变的时期，陪伴在身边的，不是父母，不是亲人，只有彼此。 那种感觉，几乎像是相依为命。 这一点，他清楚，唐晋也清楚。 所以他会回来，所以唐晋无法走开。 秦北辰想，那就这样吧，只要唐晋不想走开，他就陪着他。 他到底没有失去这个朋友。 第5章 卫衣帽结界 周一。 S市临江，常有大风，唐晋早起时看了一眼手机天气，想起校区的大柳树们，把校服外套里的耐克运动背心给换了，换成一件短袖卫衣。 【monkey】：出门了吗？ 收到的回复是：还没。 【monkey】：等我五分钟！ 【monkey】：[兔斯基比心.gif] 唐晋骑着单车，在凉飕飕的晨光里疾驰，初夏天亮得早，太阳已经高挂，只是阳光的温度被大风刮冷了，才显得寒凉，到九十点钟就会热起来。 这种季节，早晚备一件外套才不易感冒，大概算是江南地区的常识。但这在爱靓的少男少女那并不能做数，一路上都能看到有同学在唯一能做文章的上衣上花样翻新，校服外套不甘心地搭在手臂上，力求在进校门前表现一下个性。 秦北辰已经等在路口，唐晋推着车跟他一起走，边走边聊。路上常有同学招呼唐晋，骑着小电驴嗖嗖而去，唐晋都笑眯眯地回。 “人缘很好啊，”秦北辰夸道。 唐晋故作夸张地点头道：“那是，小爷我人见人爱。” 秦北辰没什么表情，从呼吸间低笑了一声，似乎也不觉得不对。 进了学校，唐晋没要求，秦北辰自动跟他一起去车库锁车，在成片成片的小电驴中，少数几辆单车显得特别突出。 “怎么不换那个？” 唐晋锁好车拉着秦北辰走人，边走边答：“我喜欢单车啊。” 唐晋恋旧，这是秦北辰知道的，或者说，唐晋一旦喜欢什么东西就会喜欢很久。不论是用到现在的兔斯基表情包，还是单车，都是秦北辰在时唐晋喜欢上的，也一直喜欢到了现在。 秦北辰想说什么，可恼人的柳絮被风吹来吹去，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秦北辰皱了皱眉，他很讨厌不干净的空气，灰尘柳絮甚至是封闭空间里人太多，都极度不喜欢。 小时候还可以毫无顾忌地拿手帕捂住口鼻，但其实也不是过敏那种客观上的病症，而只是心理不适，现在这么做，必然会被他人认为是装模作样。秦北辰自知自己属于很容易成为男生假想敌的类型，比起不适，更懒得自找麻烦。 唐晋对自己的神机妙算特别满意。 唐晋拽拽秦北辰，将短袖卫衣的帽子反掏出来，唤小猫似的招呼：“过来过来。” 秦北辰秒懂他的意思，但还想婉拒，明知故问：“干嘛？” 唐晋晃晃帽子：“跟以前一样嘛，把脑袋钻进来，哥哥保护你。” 秦北辰表情冷淡，内心十分感动还是拒绝了他：“不必了。” “哪里不必，很必很必。”唐晋跟狼外婆似的忽悠，“你呼吸到柳絮，鼻尖会变红，还会哈啾哈啾。我还不知道你？秦秦~不要害羞，哥哥不会笑话你的。” 秦北辰真想不顾形象翻个白眼给他看。 有同学经过，大声调侃：“一大早就这么恩爱啊~” 唐晋笑骂了声滚，转过头对秦北辰继续忽悠：“你看，都是你磨蹭，你要是早钻进来，我们都已经进教室了。快点快点。” 秦北辰无奈叹息，唐晋性格执着，有时候甚至有些偏执。 他自暴自弃地走到唐晋身后，把反立着的卫衣帽子往自己头上一扣，手搭着唐晋肩膀，因为身高差只能微微驼着背，然后在唐晋肩头拍了一下，示意可以走了。 虽然拒绝，但流程还是记得很熟嘛。 唐晋喊：“忍法·卫衣帽结界之术！” 秦北辰把卫衣帽往下拉得更低，力求遮住脸。 唐晋嘿嘿直乐，在秦北辰搭着自己肩头的手上拍了一下，像小火车头拉着小车厢，领着秦北辰往教学楼走。 成功保护了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两厘米的秦北辰，唐晋一个上午都很开心。 但开心他也没忘了在课间继续思考，思考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虽然在秦北辰面前放了话，唐晋心里也清楚，如果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那就不叫失忆了。 不过，推敲下蛛丝马迹还是做得到的。 唐晋拿出分析英语阅读材料的谨慎，把自己和秦北辰之间发生的事，按照时间线捋了一遍。 幼儿园时，他们还只是不熟的隔壁班同学。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打过一次架的仇人。因为小唐晋以为小秦北辰是小姑娘，说是好奇，不如说是看小秦北辰长得漂亮想要搭话，凑过去问小秦北辰为什么不穿裙子……下场之惨烈可想而知。 第11页 上小学，是同班。 一开始，秦北辰因为高傲不理人成绩又太好被男生们排挤，唐晋倒是因为性格开朗过得顺风顺水，但唐晋觉得排挤人是不对的，主动对秦北辰示好，两人关系才好了起来，慢慢成了朋友。 初中又是同班。那时候，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初二下学期快结束时，秦北辰被母亲托付到唐家暂住。 家长会上，秦母和唐妈妈一见面，才发现儿子每天念叨的好友，居然就是大学舍友的儿子。 正值唐家夫妻从第一次争吵中恢复和睦，唐妈妈发掘了四处秀恩爱的新爱好，对着高冷优秀又嫁进秦家的大学舍友，更是牟足了力气想证明自己婚姻有多么幸福。 据秦母说，秦父在国外做教学访问，她和秦北辰两个人在家。 唐妈妈炫耀道：“我们家都是老唐做饭，哎哟，什么小事他都要照应好的，弄得我都闲的要死。秦秦和我家唐晋交情这么好，你一个人要是照顾不过来，有时让秦秦我们家住住也蛮好的，小孩子有个伴。” 秦母瞬间接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唐妈妈都傻了。 唐晋至今不懂秦母为什么能这么心大。 秦北辰那时还没有比他高，又白又漂亮，比女孩子都好看，唐晋跟自家竹马一起出门都很注意保护秦北辰，担心秦北辰会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拐走。 秦母居然随意就把秦北辰打包送去别人家住，而且托付的对象，还是毕业后素无往来，在儿子家长会才重逢的大学舍友。 当时唐晋小心翼翼地问过秦北辰，秦北辰的回答是，“她就那样”。 于是唐晋也没继续问。 然后就是唐爸爸和唐妈妈的争吵二次爆发，唐晋和秦北辰在那个暑假，又被双双打包送到乡下，据说是唐爷爷的堂弟家，久不来往，对两个孩子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乡间。 那也许是唐晋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从乡下回来后，他们就升上了初三。在那个唐家面临分崩离析的时刻，是秦北辰的陪伴支撑着唐晋走下来，所以在遭遇危险时，唐晋毫不犹豫地挡在秦北辰身前。 数日后，唐晋在家中受伤，记忆混乱。 秦北辰不告而别。 唐晋在纸上画着谁都看不懂的符号。 在家中受伤，唯一的知情人是他妈妈。 隐瞒秦北辰自己记忆混乱的，还是他妈妈。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除了秦北辰，最清楚其中缘由的，就只有她。 也就是说，此路不通。 唐晋叹了口气。 他回想着周末学习秦北辰搜集资料法看到的新闻，忍不住想，也许再撞一次脑袋，就能想起来了？ “女侠。” 唐晋诚恳地看向同桌，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打住！先打住！让我缓缓。” 早上因为边走边吃早饭，不幸全程走在唐晋和秦北辰身后，被迫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许莱同学表示，她吃的明明是早饭，却被塞了满嘴的狗粮。 于是听到唐晋的呼唤，许莱面色痛苦地对课本翻了个白眼，才转过头来：“行了，你说吧，你有个朋友，然后呢？” 许莱已经在心底提前发出了表情。 【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jpg】 “我有一个朋友，”唐晋继续说，“他脑袋撞过桌子，受伤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他快速想起来？” 许莱没想到不是狗粮，是脑筋急转弯。 许莱看似诚恳地回答：“再撞一次？” 唐晋露出得到肯定的笑容：“你说得对。” 就这？ 许莱耸耸肩继续看书，这脑筋急转弯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了，”许莱眼睛盯着课本，“谢了啊。” 唐晋忙着思考问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笑了笑：“不用谢。下周一联考，你这周末还要打工吗？” 许莱不愿多说，含糊道：“再看吧。” 那就是还要继续打工的意思了。 许莱去年家里出了事，虽然一时学费还不是问题，生活费就得自力更生，这妹子自尊心很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跟人求助，唐晋有心帮忙也无济于事，不过两人也算是朋友，许莱还是有安全意识，周末打工晚了的话会给唐晋发微信，报个平安以防万一。 唐晋毕竟不好插手，闻言也没再多说，免得惹许莱讨厌。 他继续琢磨起了再撞一次这件事。 第6章 麦克白老师 各科老师对秦北辰好评如潮，黄老邪作为班主任更是越看越喜欢。 号称地府的那个私立高中以全封闭高压为卖点，近些年抢了不少优秀生源，黄老邪一是不认同那种教学方式，二是有老派公立教师的情怀，对种种吹嘘地府的报道是颇为看不惯的，因此秦北辰的转学在黄老邪眼里就是“弃暗投明”，连看秦北辰的眼神都更慈爱一分。 秦北辰拿着假条，条理清晰地解释明天上午可能要缺席到第二节 课的理由，并在黄老邪开口前，就主动保证请假这种情况本学期再不会出现。 理由正当，态度优秀，没有任何纰漏，话都让他说全了，黄老邪自然批得爽快，批完了看见唐晋的脑袋在外面晃荡，笑着调侃了一句：“办公室里有老虎？还要骑士接送啊？” 第12页 英语课代表和几个女同学也在办公室里，妹子们闻言忍俊不禁。 秦北辰解释：“唐晋很讲义气。” 黄老邪钟爱武侠小说三十多年，兄弟义气是他死穴，一听就热血沸腾，而且唐晋的作文问题是他心腹大患，立刻建议：“好兄弟该携手共进嘛，秦北辰你作文很标准的，正好多教教唐晋。我头发都要给他愁白了，明明也是个聪明的，不知道怎么，作文就实在不走心，每次都想不出东西写。” 秦北辰却说：“我想，他不是不走心，他是太走心太诚实，才不知该写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黄老邪都没听明白，虚心求教：“怎么讲？” 秦北辰似乎觉得失言，抱歉道：“只是我的擅自猜测。不然我问问他，看他问题出在哪，尽量帮忙？” 黄老邪大喜，鼓励说：“加油加油，把这小子作文分拉上来，他成绩就稳了，计大功一件。” 英语课代表是个开朗小美女，开玩笑道：“好羡慕啊，我怎么没这种竹马。” 女生中的一个似是一时嘴快，回道：“你不是有男朋友么。” 英语课代表冷下脸来，恼怒地瞪那女生一眼。 黄老邪回想了一下月考成绩，英语课代表没退步，就假装没听见。 秦北辰自然更不会参与，礼貌地告辞走人。 “好慢啊，”秦北辰一出办公室门，唐晋就凑过来，“批了吗？” “批了。” 唐晋看了眼签名，放下心来，边和秦北辰并肩走，边笑道：“黄老邪还真喜欢你啊。” 秦北辰冷淡道：“不觉得，他给我个地狱任务，让我辅导某个笨猴子写作文。” 唐晋恼羞成怒，追着秦北辰要打，两个大长腿少年一阵风似的从楼梯呼啦上去走廊，好在已是快要上课的时候，没几个人在外面。 但就是这么不巧，转角低着头冲出来一个女生，要么撞上他俩要么从他俩之间摔下去，唐晋和秦北辰不约而同地伸手拦了一下，那女生肩膀被他俩一挡，向后摔坐下去，坐在地上直发懵。 “没事吧？” 唐晋赶紧去扶，这才发现是自己班的班长大人，但也不知道平常十分淑女的班长大人怎么了，狠狠把唐晋的手一拍，三下两下站起来，骂人似的不客气道：“楼梯走廊不许奔跑！你们干什么！” 班长叫胡欣，常年霸占第一名的宝座，家里父母都是教师所以管教很严，举止大方，性格较为内向，很好相处，在唐晋印象里要么是笑着说话，要么是安静沉思，没怎么见过她生气，更别说骂人了。 就好像看到绵羊突变老虎咆哮，唐晋被骂得有点懵，看清班长大人红着眼睛，把“你也是跑出来的啊”的辩解吞下舌头，说：“是我们不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盛怒中被关怀了一下，胡欣就哭起来了。 女生一哭，唐晋更懵了，他下意识从秦北辰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掏手帕纸，抽了张递给胡欣，嘴里急道“你别哭啊”，一边求助地看着秦北辰，好像秦北辰在这种情况下肯定知道怎么办似的。 秦北辰想了想，声音比平时更冷了，镇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我们也许能帮忙。” 激动的情绪被冷静压制，被秦北辰的气势这么一压，胡欣也镇定下来，咬牙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班英语老师是个海归，姓高，学历漂亮，口语语法无一不精，回国后在知名培训机构当老师，很快成了王牌，后来才考进S高编制，他们班才是这位老师带的第二届学生。 也许是还未习惯正式课堂，有次上公开课，高老师一时紧张把maybe误发音为“麦白”，引起哄堂大笑，后来同学们联系到莎翁名著《麦克白》，瘦瘦矮矮的女老师就多了个“麦克白”的外号。 麦克白老师野心很大，但到底是体系经验不足，上一届学长学姐私下对她多有抱怨，这一届一班也逐渐察觉到她的缺点。 她想展现自己教出的学生既有分数又有能力，很喜欢布置一些与应试没关系的任务，但又不擅长掌控课程进度，上学期末尾差点完不成教学任务，占用体育课和拖堂补课搞得怨声载道。而且她心高气傲，轻易不会认错，脾气上头时反而会找借口责骂学生。 这学期她要同学们自己分组做Presentation，主题要切合时代潮流、体现重点高中学生的社会关怀，当堂展示的PPT和讲解，她都要考察打分并录像，作为她新颖教学的论文佐证。 这样就又占用了上课时间，现在课上不完，她又不肯删掉自己另加的Presentation环节，就落入和上学期末一样的境地，她自己拉不下脸去找体育老师借课时，柿子挑软的捏，找到班长，很强硬地让班长通知体育老师和全班同学，说下午那节课她要了。 胡欣就落进了坑里。 同学们上学期末已经对麦克白有了积怨，一听胡欣传旨，纷纷炸了锅，胖子和成大仙两个货唯恐天下不乱，煽动同学们挤兑班长，非要班长代表他们去跟麦克白抗议，声明绝对不合作。 而按道理，调整课时是要老师之间沟通并报备教务处的，班长也只是个普通学生，胡欣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体育老师提，还没敢去。 在同学和麦克白之间夹缝受气，加上近来压力大，胡欣就崩了。 唐晋看着秦北辰：“想想办法呀。” 第13页 秦北辰无语地瞟唐晋一眼，问胡欣：“班主任周一早上说过，下下周是有体测吧？” 被唐晋期待的眼神感染，胡欣也睁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秦北辰，闻言点头：“是。” 秦北辰想了想，对胡欣分配任务道：“你去找体育老师，提醒他下下周有体测，成绩和师生期末考核挂钩，问他下下周的体测需不需要预演。” “如果体育老师说需要，你就直接告诉英语老师，体育老师说要预演体测，建议她自己按流程去教务处报备占用体育课。如果体育老师说不需要，这种概率应该很小，那再想其他办法。” 说完，秦北辰无奈补充：“拖沓的课程肯定是要上完的，体育课不补，那英语老师肯定要拖堂补，其实还不如占用体育课。” 胡欣皱着鼻子说：“我才不管。反正体育课不补那些人就开心了，我活该被他们挤兑么？自己不要好关我什么事。” 唐晋其实无所谓，总之胡欣现在不哭了，能解决问题就行，对秦北辰眨了下眼睛，对胡欣道：“走，我陪你去，我跟健哥是打过球的交情。” 后面的发展如秦北辰预料。 体育老师王健被提醒体测成绩与期末考核挂钩，立刻觉得很有预备演习的必要。而麦克白一听体育老师不同意，怕暴露自己又拖延教学任务，也不敢真去教务处强行换课，只能板着脸教育两句班长不会做事，无奈放弃。 胡欣带着左右护法趾高气昂地回了班上，宣布麦克白懿旨作废，无视为自由欢呼的同学们，哼地一声回了座位。 唐晋最近被班上的追星女生科普了个称呼，笑嘻嘻地故作肉麻，夸奖道：“Wuli秦秦真能干啊。” 秦北辰都懒得搭理他。 秦北辰出手帮忙纯粹是因为唐晋，而且是英语老师先欺软怕硬，小坑一下算以眼还眼，没负担，至于胡欣哭了和换课本身，秦北辰并不在意。 唐晋从小就觉得他这样隐含嘲讽的冷脸，和眯眼无语的兔斯基表情十分神似，反而更乐了。 “对了，”上课铃响起时，唐晋忽然想起，“我和许莱的Presentation都还没做，你和我们一组好不好？” 秦北辰想都没想，应了。 这个时候的秦北辰，还不知道唐晋对体育课打着什么主意，他要是知道，非得穿越回上午，把帮班长赖掉换课的那个自己敲晕不可。 第7章 孩子撞傻了 体育老师通常处于重点高中食物链底端，一班的体育老师很年轻，男生们都喊他健哥。 健哥兢兢业业地给一班搞了次体测预演，其实就是跑八百米。 全套流程过一遍，看看还有二十分钟下课，面对全班同学如饥似渴的眼神，健哥从善如流吹了哨子，早已经拿好篮球的男生们就猛冲出去，仿佛一群脱缰野狗。 这个季节学校已经开放室内体育馆，馆内有一个标准篮球场，铺着很好的运动地板，不管技术多菜的男生，只要跑上面运球，自我感觉都好得像是分分钟拿下NBA选秀状元。 可惜一个篮球场就两个框，半场打也只能容纳两组人，抢不到的只能去室外塑胶篮球场，所以男生们抢到不要命。 “唐晋，快啊！” 有男生一边冲还一边招呼唐晋，唐晋正好奇地蹲在秦北辰身边看他往球袜里塞护腿板，随口应道：“就来！” 然后伸手敲敲护腿板，问秦北辰：“这图案什么意思？” 秦北辰把球袜拉回膝盖上，站起来踩了踩草坪：“联名款，左右合起来是梅西的商业logo。” “梅西我知道，”唐晋回想了一□□育新闻，“诶，对了，许莱也看球。” 秦北辰和路过的许莱对视一眼，礼节性地点头致意。 有男生喊秦北辰的名字催促。 在学校里，篮球比足球更受欢迎。一是打篮球不需要装备，有球有鞋就能打，而有些学校连足球场都没有；二是打篮球更吸引眼球，就算学校有足球场，大概率也是踢个寂寞。 所以，秦北辰的到来对班上的足球爱好者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们终于凑够人数踢三人制球赛，刚好一边三人，替补是不存在的。 上周体育课踢过一次，秦北辰的技术在一帮菜鸡中鹤立鸡群。他作为新人，谦虚主动踢后卫，结果踢了十分钟就稳稳进球成了前锋。他本来是个中场。 唐晋注意到几个通常会去室内篮球馆旁观的女生，此时留下坐在场边，兴致勃勃地看秦北辰。 蓝颜祸水，唐晋打量秦北辰被长球袜裹得更直更长的小腿，心里为已经赶去篮球场、想在特定女生面前表现的几位男同胞掬一把同情泪。 “踢完来看我打球啊，”这节课结束就放学了，唐晋估摸着不会放学就结束，于是和秦北辰磨道。 秦北辰点头，说：“你去吧。” 唐晋加快速度往室内体育馆跑，快进门时就听到足球场边的女生尖叫“秦北辰进球了”，扭过头去，饶是5.0的视力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草坪绿得真好看。 果然，足球没篮球受高中男生欢迎是有原因的。 唐晋的迟到引发了一小阵抱怨，但他笑着说两句话就混了过去，也没人真责怪他。 他放下包，加入少人的那一方，人员到齐，之前当热身随便打着玩的男生们都认真起来，鞋底和木地板摩擦出引动竞争意识的声声嗞响，以耍帅和胜利为准则，挥汗如雨。 第14页 “加油加油，”女生们注意到场上的气氛变化，也激动起来。 唐晋是在进了第二个球，和队友们击掌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撞头大计的。 此时下课铃早已经响过，这就意味着秦北辰那边结束之后就要过来，他不敢秦北辰面前搞事，怕他家敏锐的竹马看出蛛丝马迹来。 所以，这事儿还得抓紧。 在篮球赛中想要故意撞到头，其实也不容易。 道理很简单，人不可能把篮球往自己脑袋上扣。而别人把篮球往你脑袋上扣，确实是个有概率发生的事件，但毕竟场上男生不会突然冒出“唐晋今天想要被篮球砸一下”这种灵犀。 唐晋一边快速运球，把篮球抛给本方的三分狂魔，一边得出个结论：唯一比较可能成功的做法，是试图扣篮，然后故意不要注意落地，而是往后摔。 实际上，人体有自我保护机制，很难做到故意摔倒，更不要说故意摔到头部。身体会下意识保护自己。 但唐晋并不知道这个冷知识。 于是踏进篮球场的秦北辰，目睹了唐晋作死的全过程。 唐晋先是帅气地抢断，然后速度助跑运球跃起扣篮，篮球入网的那一刻，唐晋脑内不免闪过一句“卧槽居然进了”，同时他按照计划，扣篮的那只手推了一下篮筐，借力往后倒，试图来个自由落体。 但身体本能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下意识重心下移，准备侧过身来避免头部着地，手也向下伸去准备在落地时支撑起上半_身。 而恰恰就是在这个瞬间，做好准备和唐晋庆祝的成大仙已经跑到了篮下，他没想到唐晋忽然后倒，赶紧往旁边一蹦，结果唐晋又恰好侧过身往他这边歪，于是唐晋的脑袋和成大仙的膝盖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声音还挺清脆。 唐晋摔倒在地，瞬间嗷了一声，痛到恨不得抱着脑袋打滚。 女生们尖叫到一半，眼睁睁看班草蠢蠢地摔倒，还跟小狗似的嗷嗷叫，原本冒爱心的眼神纷纷转为了怜爱。孩子不会撞傻了吧，这是闹哪样。 然后她们又眼睁睁看着秦北辰背着两个人的包，不顾唐晋抗议，把唐晋从篮球场上拎走了。 所以说，这到底是闹哪样。 秦北辰的低压，一直持续到进入校医室，看到校医还没下班，他的表情才没那么冷冻，有礼貌地跟校医叙述了撞击过程，并补充道：“他三年前磕到过脑袋，缝过几针，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被嘲讽的唐晋大声都不敢出。 这是唐晋小时候就明白的真理，当秦秦进入秦怼怼模式，想保命，绝对不能回嘴，就连装可怜都要看准时机，否则神仙难救。 校医闻言直乐，动手给唐晋检查，嘴上说：“哪有三年才出现的后遗症，小同学不用这么担心哦。我按的地方痛吗？” 唐晋如实回答：“痛QwQ” 这种小打小撞，校医常见，很快做出判断，轻松道：“不要紧，休息两天就好了。” 秦北辰心底松了口气：“谢谢老师。” 当秦北辰的视线落回到唐晋身上时，又如冬风般凛冽，也不说话。 唐晋知道秦北辰是在示意一起离开，但他还有话想问，捂着脑袋蔫唧唧地说：“想喝水。” 秦北辰从背包侧袋抽出一瓶矿泉水。 唐晋好心塞，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又蔫唧唧地把瓶子递还给秦北辰，诚恳道：“我其实想喝冰阔落。” 秦北辰额角青筋直跳，双手抱臂道：“唐晋，我劝你想干什么直接说。” 校医跟看戏似的津津有味，眼镜片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唐晋彻底萎了，犹豫片刻，求助地看向校医：“老师，如果人撞到过头，之后数日的记忆记不清楚。过了两三年，再撞一次，能不能把忘掉的记忆想起来？” 秦北辰的脸彻底冻得像个冰块。 校医被这脑回路逗笑了，假咳一声稳住情绪，才认真道：“同学，大脑是很精密很重要的身体部分，这边不建议用这种方式找回记忆呢，首先，概率不大。其次，万一撞傻了，就连现有的记忆都记不住了，连本带利全赔进去，多亏啊是不是？” 唐晋想了想：“您说得对。” 这孩子真好玩，校医心里已经快笑趴下了。 秦北辰插嘴催道：“走了。” 蔫蔫的唐晋还是很礼貌：“老师再见。” * 回家路上，唐晋推着单车，多次试图跟秦北辰说话，但秦北辰就是不理人。 最后唐晋又蔫了，推着车越走越慢，再一抬头，发觉眼前已经没了秦北辰的身影。 秦北辰不见了。 这个念头让唐晋在霎那间僵在原地。 他又不见了。 “怎么？”秦北辰拎着从自动贩卖机买的冰可乐走回来，发现唐晋站在原地愣神，本来还生着气，这下又皱眉着急，“头还痛？” 唐晋看到他，愣了愣，笑着抱怨：“你去哪儿了？” 秦北辰注意到他神情变化，收敛了眉目，把冰可乐递过去，示意唐晋接过并把单车交给自己：“你不是要喝冰可乐？” 唐晋开心起来，秦北辰骑上单车载他，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可乐，把脑袋靠在竹马的背上望向天空，此时橘红色的晚霞烧遍天际，麻雀在道旁绿树间吵闹不停。 第15页 他喜欢自己身处的这个场景。 唐晋想，如果永远骑不到分别的路口，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永不结束，那就好了。 然后他又为这个念头笑了起来，那样的话秦北辰一直骑下去得多累啊，不行不行。 到秦北辰家的路口，秦北辰把单车还给了他。 “那明天见啦，”唐晋说。 秦北辰握住了车把。 “糖糖，”秦北辰语带劝说，“已经过去的事情，没必要非要知道。” 唐晋眼神执拗：“我想知道。” 第8章 冷血小怪物 第二天秦北辰缺席了早自习和前两节课，匆匆赶来时校服还在衣物袋里拎着，身上是套特正式的黑西装，女生们看出帅，男生们看出贵，口哨声四起。 唐晋早有准备，问班上的播音小美女借了广播间的钥匙，一口答应帮忙敲诈秦北辰请女生们喝奶茶，顺利带秦北辰到顶楼广播间去换衣服。 学校另有多媒体中心，顶楼广播间是独立用来方便高三考试的，总共就一个教室那么大，用推拉门分隔，里间是播音设备，外间是个小休息室。 秦北辰把西装外套先脱了披在椅背上，然后动手解领带。 唐晋本来想调侃秦北辰这样打扮好成熟差点认不出来，但看着秦北辰解完领带，抬起手腕摘袖扣，他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垂头看地。 “头还痛吗？” 唐晋听到秦北辰的问话，发出表示否定的哼唧声。 秦北辰感知到他情绪突然又低落下去，换上校服，把西装整齐地理进衣物袋，单手勾着背在背后，走到唐晋面前，低头问：“想什么？” 唐晋抬起头，神游天外似的问：“你见过感情特别好的夫妻吗？就，家庭正常那种。” 他自己家不能算正常，而秦北辰家，虽然秦家父母非常恩爱，可秦北辰明明父母双全却从小活得像个孤儿，怎么也算不上正常。 秦北辰想了想：“我叔叔婶婶。虽然，我大哥不怎么样。” “他们感情很好吗？” “很好。外面都以为我叔叔惧内，说我婶婶天天查岗，管叔叔管得特别严，”秦北辰神色冷淡，声音说着说着就柔和了一点，“其实是我叔叔疯狂发短信求我婶婶查岗，我婶婶不吃醋他都不依。” 唐晋听乐了：“这什么偶像剧剧情。” 秦北辰看他情绪回升，再努力想了想，说：“我爷爷奶奶应该也算，但按照现在的标准，他们二老之间不太平等。” 老一辈人，可以理解。 最后，秦北辰开了嘲讽：“下周一联考，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写作文。” 顿了顿，补充恐吓：“分数不高就让你见识见识地府高中的作文题海。” 唐晋做了个鬼脸，好好锁了门，跟秦北辰晃荡回班上，把钥匙毕恭毕敬地还回去，换回来一大张奶茶单。 不算秦北辰和唐晋，全班还有三十九人，开出了四十一杯订单，胖子一人独揽三杯，还点明了要加双份糖。 “我说的是请女生喝奶茶，”唐晋对胖子抖了抖奶茶单。 胖子看他一边这么说，一边还是拿着秦北辰的手机对着奶茶单下单，底气十足，对唐晋抛了个千娇百媚的秋波：“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嗯~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成大仙捂着眼睛哭天喊地：“别骚了，别骚了，my eyes，my eyes！李后主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俩活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唐晋好不容易把冷、热、常温、各口味的奶茶单点完，加上自己想喝的芝士乌龙，又问秦北辰要不要喝，最后在备注里写上“第三节 下课间隙送到门卫，打电话”，终于进入付款流程，他把手机举起来，秦北辰会意低头刷脸。 支付成功。 唐晋面向全班宣布：“我们成功打劫土豪，夺取了资本主义奶茶福利，这象征着秦北辰同志洗心革面，成为一班劳苦大众中的一份子，大家鼓掌欢迎~” 在为奶茶捧场的掌声中，胖子迅速切换了戏路，狗腿地表示自己对土豪的仰慕天地可鉴，打土豪这种老办法已经落伍了，大家应该大力膜拜市场经济，共建和谐社会。 此等临阵叛变行为令人不齿，惨遭群怼，男生们顺着口嗨起来，最后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王者荣耀战力探讨。 英语课代表手指点着唐晋和秦北辰，对和男友吵架的同桌教育道：“看，好男人都是调_教出来的。要么你耐心磨合，要么找个别人调_教好的。喏，那有两个，盘亮条顺有钱有貌，机不可失。” 附近关系好的女生们闻言，看着唐晋和秦北辰窃笑起来，正伤心的同桌女生也乐了。 唐晋茫然地偏过头看看，感觉好像应该和自己无关，又转过头去和秦北辰说话。 * 周五吃晚饭的时候，唐晋对妈妈建议：“周末我们去疗养院看外公吧？” 这种面子工程，唐爸爸是很赞成的，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受气，对老婆夸道：“儿子孝顺哦，你们明天去吧，陪岳父说说话，我白天有个会，让司机送你们过去，下次再陪你们一起去。” 唐妈妈不好拒绝，脸上笑了笑，抱怨说：“每回都说下次，见你一面多金贵哦。” 然后对话就又落入了夫妻秀恩爱套路里。 唐晋的外公，也就是唐晋母亲郑小芹的父亲，是个在外八面玲珑、在家作威作福的人。 第16页 在唐晋的记忆里，外公对自己倒不算差，但对外婆，态度简直恶劣。 唐晋很喜欢外婆，外婆是个温温柔柔的外地女子，勤劳善良，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手很灵巧，会给唐晋包豆沙馅的小兔子。 但外公素来看不起这个外地老婆，动辄就说她是废物、不会做事，郑小芹这个亲生女儿也不帮她，而是热衷给父亲帮腔，从少女时期就常居高临下地教训母亲。 小时候，唐晋有时会看到外婆被外公和母亲欺负到躲起来哭，唐晋实在是不能接受，可如果唐晋帮外婆说话，外婆又会多一项“在外孙/儿子面前搅风搅雨”的罪名，被郑小芹父女挤兑得更狠。 外婆操劳了一辈子，尤其是外公上了年纪后身体不好，都是她一个人忙前忙后照顾。 去年外婆去世，她走的第二个星期，郑小芹就对父亲忍无可忍，把父亲送进了老人院。 作威作福成习惯的人，到了老人院也还是妄自尊大，自以为能随意欺压别人。没多久，因为欺负其他老人，那家老人院把外公退回唐家，唐爸爸不得不加钱给他另换了家高级疗养院。 周六，唐家母子去疗养院的一路上，郑小芹半个字都没说。 进了疗养院的大门，她瞬间精神起来，打点起贵妇般的矜持。 前台殷勤招呼道：“唐太太，来看老爷子哦？” 郑小芹很贵气地笑了笑：“儿子孝顺，记挂外公。” 前台业务熟练地吹捧，郑小芹听开心了，才带着儿子往里走。 进到房间，郑小芹眼睛都不看躺在床上的父亲，自顾自地整理起来，花要装进花瓶里摆得好看，小台子上的杂物不管要不要用，全都推到抽屉里。总之务必要让人一眼看出她付出了努力。 至于被子是不是厚了，枕单有没有勤快换……这些是专业人员的事，她老公付过钱的，她才不管。 唐晋试图跟外公说话，但外公吊着眼皮看了女儿和外孙一眼，又把眼睛闭了。 比起记忆里阴郁威严的那个老年男人，眼前的外公，像是半蔫葡萄抽掉水分做成了葡萄干，整个人都干瘪下去，让人明显体会到“衰老”这个词汇。 把表面工作完成，郑小芹凑到闭着眼睛的父亲枕边拍照，拍完坐在床边修图，然后发朋友圈。 “给妈妈点个赞。” 唐晋依言打开手机，看到朋友圈的最新一条。 【以前是爸爸耐心陪着我，现在是我耐心陪爸爸。[爱心]谁还不是个小公主[捂嘴笑]】 配图是刚才拍的照片。 唐晋点开选项，手指悬停在“点赞”和“评论”之间，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将手机握在手里，看向郑小芹：“妈妈，我有件事想问你。” “我想知道，三年前，秦北辰……” 郑小芹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立刻冷下去，打断唐晋，突然爆发道：“他什么？他跟他那个妈一样，是个没感情的冷血怪物。你每回跟他混一起就没好事，他是不是到你面前搬弄是非来了，那种把人敲成傻子的古怪小孩，我当年没去举报他已经够仁义了！你不要傻乎乎被他骗得团团转，人家两只眼睛可是长在额头上的，你以为人家看得起你？” “你在说什么……”唐晋听呆了。 郑小芹又是一声冷笑，越说越激动：“你不知道吧？他那个妈程乘，当年在大学就差点害死我……” 郑小芹从小心高气傲，不肯落后于人，她长得漂亮，一心要活得出人头地，也确实是很拼，在九几年考上本地重本，选了热门的经管专业，前途无量。 大学开学，因为她姓郑，按姓氏排序刚好是女生最后一个，多了出来，被分配到和医学院三个女生一宿舍。其中一个，就是秦北辰的母亲程乘。 在郑小芹看来，程乘的存在，就是和她过不去。 郑小芹在本学院是当之无愧的院花，可程乘报道那天，引动全校男生们趋之若鹜，是整个学校都津津乐道的大美女。 郑小芹成绩可以说是优秀，程乘在精英云集的医学院稳拿第一。 当然，程乘也有不如郑小芹的地方，程乘待人冷漠，谁都不搭理。郑小芹在外八面玲珑，追求者众多，在寝室里也用化妆品和衣服收服了另两个室友，成功孤立了程乘。 那时候郑小芹得意极了，她觉得程乘这种人就算在学校里再怎么风光，出了校园一样混不出头，搞不好只能滚回老家去。什么冷美人、小龙女，根本就是个没活人气的活死人。 程乘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被室友孤立，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就这么过了两年。 大三放暑假前，寝室里只剩她们两个，而郑小芹很倒霉的，在睡梦中，从那时还没围栏的寝室床上铺摔了下来。 她手肘和尾椎霎时痛得不行，意识都模糊了半分钟，等她发现自己爬不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她下意识去和寝室里的另一个人求救。 程乘从床上起来，看了她一眼。 然后郑小芹眼睁睁看着程乘不紧不慢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将暖水瓶里的水倒掉……好像根本没听到郑小芹的喊声。 当郑小芹看到程乘慢慢地把报纸铺在床上时，她忽然想起来，程乘今天的火车回家。 “程乘！” 如果程乘不帮她去找宿管，她要怎么去医院？如果程乘不出声，她一个人被留在这里怎么办？ 第17页 程乘慢条斯理地铺完了报纸，又把自己的桌椅全都用报纸遮好，然后才向郑小芹走去。 郑小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准备放下身段，和程乘说两句好话讨好。 程乘走到她身边，似乎觉得有趣，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迅速感到无趣，恢复了那副活死人的样子，拎起行李箱走了。 郑小芹望着大开的宿舍门目瞪口呆。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有多么害怕，若不是她硬是爬到走廊，大声哭喊引来宿管阿姨，她后果会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她也记得再次开学时，她带着两个室友去医学院报道点堵程乘，大声质问程乘为什么见舍友摔了不救。她就是奔着一举捣毁程乘的名声去的。 她笃定程乘不会解释，因为程乘一直表现得不通交际，这么个不理人的人，怎么可能看穿其中的关键？只要程乘不说话，以后，性格阴郁、见死不救的帽子就别想再摘下来。 程乘却破天荒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冷声道：“无聊。怎么不继续孤立我？宿管阿姨每早十点查房，我离开时九点半，手肘骨折等半小时能死？” 话不多的人，从不辩解的人，人们更容易相信她的话是真话。 郑小芹忽然意识到，程乘不是什么都不懂，不是什么一心读书，她全是装的。 如果说她还剩下追求者众多这点胜出，到大四时，文学院来了个有名的年轻教授，出版过很多书，学富五车，为人幽默，学生们对他十分追捧。但这个年轻教授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始追求程乘。 至此，郑小芹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最可恨的就是，程乘明明得到了一切，还要装出一副超然物外，什么都不想要的样子，好像全是别人求着一定要塞进她手里似的。好啊，其他人全是凡夫俗子，就她一个不染纤尘，凭什么？凭她能装？ 这种恨意支撑着郑小芹四处求职，支撑着郑小芹成为公司的头号销售，然后顺利嫁给老板，完成逆袭。 唐晋出生的时候，郑小芹抱着儿子想，她也什么都不缺了，她有好老公好儿子，那个程乘，谁知道过得怎么样？ 所以毕业后第一次相遇，郑小芹牟足了劲在程乘面前秀恩爱。 没想到程乘一言不合，就要把儿子塞到唐家。 她不是不想拒绝的，那个叫秦北辰的小孩，有双和程乘一模一样的冷眼，像个小冰块，她没有拦着儿子交朋友已经很好心了，是怜悯他有个这样无情冷血的妈，才没有拦着两个孩子当朋友。怎么可能愿意把这个小孩带回家里住。 她边想借口，边邀程乘一起走向唐家的车子，想对程乘炫耀来接送的老公。她可是刚知道程乘的老公出外交流去了，把程乘扔在家里。 可是，程乘自我介绍提到秦家时，唐国海眼里的精光，让郑小芹知道这件事是推脱不了了。 尽管她不知道秦家是什么背景，但她老公唐国海是个多精明的人，她心里有数。如果她这时候出言反对，唐国海绝不会赞成她，就等于是白给程乘看笑话。 既然不好拒绝，郑小芹也就自我安慰，看在小孩子可怜的份上，就让秦北辰到家里住两个月，让这小孩看看正常的关爱儿子的妈妈是个什么样。 谁想到这小孩是天降灾星，自从他进了家门，坏事就一件接一件发生。 到这个孩子牵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唐晋回家时，郑小芹实在是忍无可忍。 十四岁的秦北辰，用冷静到诡异的语气告诉她，他为了救唐晋用石头敲了坏人的头。 这个小孩，条理清晰地说，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是正当防卫，不会有事。 他说，他已经把唐晋和他接触过的石头全都扔进了水渠里，因为他认出那个人是小区里的住户，既然敢下手，就说明那里没有监控，处理掉石头，应该不会查到他和唐晋身上。 他说，就算查到应该也没关系，因为是正当防卫，而且查出来的话，秦家会请好律师。 他说，唐晋吓坏了，阿姨，你不要只顾着和叔叔吵架，多关心关心唐晋吧。 ……这是个什么小怪物？ 哪有正常小孩会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做出这些事？ 他和程乘一样冷血。 郑小芹看着那双冷静超然的眼睛，心底的惧怕从回忆里燃烧起来，烧成一阵阵地往上翻涌的怒火。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喊：“滚！你和你妈一样不正常！” 然后那个小怪物，像是习惯了一样，就那么转身走开了。 果然是个不正常的小孩。 都是这对母子的错，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许就不会陷入那么狼狈的境地，儿子也不会不和自己一条心，连为了妈妈求爸爸回家都不肯，还天天问她秦北辰，问得她心烦气躁。 现在，那个秦北辰又蹦出来，挑拨她和儿子的关系。 郑小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口不择言。 唐晋忍不住反驳：“我不知道他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妈妈，你对秦北辰有误会。如果你一定要指责秦北辰，你是不是忘了，秦北辰当时是为了保护我？而且，当时正当防卫的不止是他，还有我，我和他是一起的。” 郑小芹根本听不进去，怒道：“他们母子就是变态冷血！不正常！” “我们家就正常吗？” 第18页 唐晋脱口而出，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顶撞妈妈，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妈妈，我……” 啪。 郑小芹挥手就是一个耳光。 她感到万分的委屈，这就是她的儿子，她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受了那么多苦，他却为了一个外人来顶撞她，如果她精心操持的家庭不正常，这世上还有哪家是正常的？荒谬。 她不理唐晋的道歉，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镜子补了补粉，趾高气昂地挎着包走出去。 “唐太太这就走啦？” “先生那边离不开我，让儿子陪他外公好了来，他们祖孙俩不要太投机，我都插不进去，失宠了哦。” “您这么有能力又漂亮，老爷子肯定好疼您这个女儿的啦。” “美女真会讲话，上次你说买不到的那个牌子，下回来给你带盒限量小样，不要嫌弃哦。” “唐太太您真是太好了！” …… 唐晋的右脸火辣辣地疼。 床上的外公，还是那副不愿意搭理任何人的样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外公扭曲地咧了咧嘴，露出以前嘲讽外婆废物时的表情。 唐晋收拾好情绪，走到床边，弯下腰，耐心地问：“外公，您想做什么？要我帮忙吗？” “两只黑心狼，”外公用浓重的本地口音，慢悠悠地说，“生了只狗。” 然后他讥诮地笑了一声，又闭上眼。 直到唐晋离开，他都再没理唐晋。 * 周日凌晨，唐晋从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中醒来。 “唐晋？” 听到秦北辰的声音，唐晋才发现自己拨出了秦北辰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 唐晋担忧起来：“你怎么还不睡？”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回道：“早起等着看球赛直播。该我问你吧？” 唐晋回想起秦北辰穿着西装的成熟模样，秦北辰好像长大得太快，感觉像是他再怎么努力都追不上，无法与秦北辰再度并肩，回到一起成长的时候。 抱有这样的心情，唐晋就更不想说自己是做了噩梦，听起来好幼稚。 “不知道。”唐晋只能这么回答，“你，推荐部电影给我，然后你看球去吧，不用管我。” 秦北辰想了想：“算了，伤员太多，预感会输。我陪你看电影。想看什么？” 第9章 喜欢的东西 唐晋一手拿手机，一手把枕头堆起来靠着，想了想：“不知道，你选吧。” 秦北辰选了部电影，把视频网站的会员分享给唐晋共同登陆，两人同时点开电影，试了三次，终于成功音画同步。 “《青之炎》，2003，”手机那头的唐晋对着标题念出来，“好早的电影。亏你能找出来。” “以前看过。” 秦北辰将电影投到电视上，把平板放到一边，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坐下，手机拿在手上。 Bose蓝牙耳机的黑色颈环绕过他白皙的脖子，一只耳机塞在耳朵里，唐晋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更柔软，黏糊糊地传进耳朵里，在说片头字幕好有年代感，秦北辰轻轻嗯了一声，给唐晋回应。 屏幕上，片头字幕隐去，背景音乐响起。 【画面上出现了一只手，微微蜷起的手，像是想要握住什么，又像是在空气中探寻。 镜头下移，可以看到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身穿日式校服的少年，他躺在没有水的水族箱里。 少年坐起身来，跨出水族箱，踩过水族箱旁边的床，穿上鞋子，背起书包，戴上手表，一支接一支地关掉这个由车库改成的很有个性的房间里的所有灯，画面陷入完全黑暗。】 “我喜欢这个房间。”唐晋在那头小声说，“可以放很多工具，修单车的，拉开门就可以直接骑单车走，我也想住在车库里。” 秦北辰没什么想法，但还是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少年打开卷帘门，迅速卷起的门外是明亮的晨光，将整个画面点亮，然后卷帘门被少年拉下，画面再次黑暗，屏幕上出现片名，画面再亮起时，少年正骑着越野车在公路上飞驰，向学校赶去。】 “是校园电影？”唐晋猜测道，他的话刚问出来，就看到迟到的少年从同学手里买了一瓶用黑袋子装着的波旁威士忌，还自称是老主顾。 秦北辰回答说：“大概，该分类为犯罪电影。” 耳机里的唐晋笑了笑，绵绵地问：“你什么时候看的，怎么想到要看这种悲剧啊？” “十岁，”秦北辰说起来，也笑了一下，“有人在‘看了心情会变好的电影’的帖子里推荐了这部电影，我那时还不懂人心险恶，按着推荐看了。” 唐晋闻言，倒是有心情变好，原来他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秦秦也有小白时期。 “哇，你也有被人骗的一天！然后呢，看完什么感受？” “就，挺好看的。” 这回答就比较没劲。 唐晋哼唧了两声，继续看电影。 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名叫栉森秀一的少年。 他与母亲、妹妹一起生活，喜欢画画，很聪明，对同班的纪子有朦胧未明的好感。 这样的少年，却正对着磁带录音机，计划杀死自己的继父。 已经离婚却仍然赖在家中的继父，是个酗酒暴力的坏男人，是威胁家中所有人安全的阴影。秀一对母亲不果断将继父赶出门的态度十分不满，为此主动去找律师求助，母亲却似乎不愿意去和律师相谈，秀一怀疑母亲还想和继父这种人复合，但母亲听到这种话时脸上仿佛被刺伤的表情，又证明并不是这样。 第19页 唐晋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看着。 在家庭剧情中夹杂着在学校与打工便利店发生的事情，秀一和朋友在打闹中踩坏了纪子的水彩，被纪子要求休息日陪她去购买。在便利店打工的剧情后，出现的画面，却是少年和纪子逛水族馆。 唐晋迷迷糊糊地笑起来：“说好的买水彩呢？根本是约会嘛。” “嗯。” 秦北辰回应了一声，然后问：“困了？要睡了吗？” 耳机里传来像是和枕头摩擦的声音，大概是唐晋在摇头：“要继续看。” “好。” 【为了能够及时保护母亲和妹妹，秀一养成了时刻注意楼上声响习惯，一点异常的声响，都会令他警觉，立刻侧耳去听，生怕是继父在伤害母亲或妹妹。】 “好写实啊。”唐晋的声音听上去分分钟就要睡着，非常非常小声。 秦北辰的声音越发柔和：“的确。” 【当听到继父出手骚扰妹妹，秀一忍无可忍，在那一刻忘掉了自己的犯罪计划，握着棒球棒赶上楼去，对继父大声呵斥，想要冲上去攻击他。妹妹却跑过来抱住了哥哥的腰，求哥哥不要冲动。】 秦北辰忽然注意到耳机里的呼吸变得安稳绵长，将电影暂停。 “糖糖？” 唐晋睡着了。 电影才播放了不到半个小时。 秦北辰没法隔空去关掉唐晋那边的视频，只能把自己这边的电视静音。 电影无声继续，熟悉的情节一一上演。 秀一为了保护母亲和妹妹，冷静地实施计划，用药物和过量电流杀死了继父。 残酷的是，秀一在犯罪后才得知，原来继父身患癌症，根本命不久矣。然而覆水难收。原本可以拥有大好未来的秀一，甚至为了掩盖罪证，又杀掉了勒索自己的混混朋友。 【纪子出于担心上门拜访，秀一却由于内心的恐惧而心情暴躁，似乎吓跑了她。但纪子没有走，他们的目光隔着水族箱玻璃相遇，已经无法拥有的美好，在无声中，让秀一落下泪来。 他们一起出门，在海堤上漫步。 秀一：“喜欢的东西？” 纪子：“对，喜欢的东西，什么都好，把想到的全写下来。” 纪子：“全部写出来，心情就会变得不可思议的平静。”】 秦北辰想起，十岁的自己在看完电影后，握着笔，打开本子翻到空白的一页，很久都没有写下一个字。 他并不喜欢玩具。 食物当然有偏好的口味，但也并没有到喜欢的程度。 他十分肯定以后会读到更好的书、使用更好的电脑、看到更好的电影。 他感情不多，很难对事物生出留恋。 那么人呢？ 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只喜欢母亲的父亲。不常见面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大哥。一只总是笑嘻嘻黏着自己的笨猴子。 他动了动笔，刚在纸上写出一个点，脸就烧了起来。 笔尖一转，那一点从汉字笔划变成了字母起笔。 到最后，纸上也只写了一个单词。 Candy 回过神来，屏幕上的电影已经进入尾声。 【最后，秀一与纪子告别，离开画室。 他踩着越野车，像电影开头那样，骑在公路上。 一辆卡车出现在镜头里。 秀一的眼神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扭转车头，越野车驶向卡车的行进路线。 画面一黑，再度亮起时，是画室里的纪子，她没有哭，在忍耐着。 与此同时，旁白响起，是秀一的声音。】 * 唐晋不想睡，他想和秦北辰看完这部电影，可是睡意却不受他控制，像是可以逃避一切的温柔乡一样笼罩了他。 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画面，令他模模糊糊地感到熟悉，好像他也曾抱住什么人的腰，不让那个人为了保护自己犯错。 在快要沉入睡眠的时候，他还是抓住了关键词，想到，对，要保护秦秦。 电影画面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回想了多少遍的记忆。 在抵达陌生乡间的第一日，接待者的热情一时压住了两个孩子心中的不安，到晚上，接待者指导他们躺在阳台的竹席上纳凉，面对布满星星的夜空，当新鲜感过去，唐晋看着看着，心中的不安就又翻涌了起来。 不熟悉的大人们在不远处说笑，即使态度亲切，也还是全然的陌生人。 唐晋不理解为什么母亲把他们送到一个陌生地方过暑假，他怀疑他们是被抛弃了，开始害怕没有人会接他们回去。 “我想回家，”唐晋很小声地对秦秦说，想要小竹马的安慰。 但是秦秦却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似乎永远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秦秦，正死死咬着牙，无声地哭泣，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一刻，唐晋在心底发誓，他永远不会让秦秦这样伤心。他要保护秦秦。 他在那个瞬间振作起来，紧握住秦秦的手，大声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这里一定很好玩。一定会很好玩的。” 不远处的大人们笑起来，附和着他的话，给他们介绍孩子们玩的游戏，说要给他们介绍小伙伴。唐晋很响亮地一一答应，做出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 然后秦北辰偷偷擦干了眼泪，冷淡地说：“上午不准出去玩，你要认真写暑假作业。” 第20页 * 唐晋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少年骑着越野车的画面。 他蹭了蹭枕头，把落在枕边手机拿起，问：“我睡了多久？” 手机那头的秦北辰回答：“就一个小时。继续睡吧。” 此时，唐晋看向屏幕，刚才看到的场景已经过去，画面上只有画室里的少女，旁白是少年的声音。 【“我喜欢的东西：越野车。骑在越野车上看到的世界。妈妈煮的菜。妹妹生气的脸。大门差劲的画。笈川的笑话。纪子的素描。说梦话的狗。波本威士忌哈伯101。唱国语歌的王菲。齐达内的控球。库斯图里卡的电影。汤姆威兹的歌声。烤得焦脆的培根。没有洞的甜甜圈。吃了不会头痛的刨冰。彩色的熊猫。没有底的口袋。海龟下蛋。不吵人的蝉鸣。无痛的针头。旧牙刷的刷毛。永远不会变红的绿灯。谁也不知道的小近道。永远不会来的考试。”】 唐晋眼神一亮：“那个方法就是这个电影吗？” 他问得没头没尾，秦北辰却听懂了：“嗯。” 唐晋嘿嘿地笑。 电影已经结束了，屏幕上滚动显示着演职员表。 “快睡吧，”秦北辰催他，“天要亮了。” 唐晋确实还是困，嗯了一声答应，挂电话前突然想到问：“他最后怎么样了？”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 秦北辰在片刻沉默后，挑着字回答：“他骑着单车走了。” 还真是喜欢单车啊。 我也喜欢单车。 唐晋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放开手机，睡了过去。 第10章 专属的翻译 周一。 本次中联考，从形式和内容上都模拟高考流程，不过没高考那么严格，考场按成绩顺序划分，一班教室是理科第一考场，二班教室是文科第一考场。 经过理科第一考场时，唐晋带秦北辰见证了各位理科大佬互相吹捧的大场面。 S高的理科比文科更名声在外，顶尖竞赛选手云集，人才辈出，有进国家队的，有已经和生物圈大佬一起搞论文的，总之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这帮神仙都很沙雕。 第一考场中，理科大佬们正热情地互相握手，嘴里冒出一句句浮夸肉麻的吹捧。 “张教授！张教授来拥抱一下，让我感受感受张教授您的浩然正气。” “不敢当，周博士言重了，您才是诺奖命定之人，握个手，握个手。” “苏神！苏神！求苏神点化我！” “啊，这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数字之神冯仙，冯仙让我吸一口，在下沾一沾仙气！” 唐晋每回都听得直乐，走过去之后，想起来问秦北辰：“地府高中的理科大佬们也这样吗？” “没，那边，考场如坟场。” 秦北辰言简意赅。 唐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地府高中果然名不虚传。 还好秦秦脱离苦海了。 文科第一考场的气氛就没那么沙雕，大部分都是一班同学，有坐一起聊天的，有默默看书的。 秦北辰是转学而来，给他加了个座，考号最后一位数是0，在第一排第一位。 唐晋上个月月考作文写得还行，总成绩排在第十五名，在第二排第五位。 唐晋把考试用品摆好，看看时间还早，又去找秦北辰说话。秦北辰本想赶他回座位，坐在秦北辰身后的班长胡欣忽然对他俩羡慕道：“你们感情真好啊。” “那当然，”唐晋一点都不谦虚，“我们幼儿园就认识了。” 秦北辰纠正：“幼儿园我和你不熟。” 准确来说，幼儿园时的他们，根本是因一句问话而结仇的仇家。 “不要记仇嘛秦秦，”唐晋想起被自己问为什么不穿裙子就气红了脸的小秦北辰，第N次在心底感叹萌物一去不可追，虽然秦秦现在也还是很漂亮，但是是男性魅力的漂亮，完全不是小时候那种软萌的漂亮了。 秦北辰冷冷地看他一眼。 胡欣基本霸占了文科第一的宝座，只有她发挥失常的几次，才轮得到别人染指。她心底是要强的，教师父母对她的要求也极高，因此学校给转学生加位置加到第一位，其实她有点儿小小的不高兴。 不过，她也因此激发了斗志，既然秦北辰被黄老邪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她就一定要证明第一名最终还是她的。 胡欣语气俏皮地问：“秦北辰同学转学前的成绩非常好，有什么窍门可以传授一下呀？” 她说话有时会像个老师，是不怎么接触网络的缘故，外加父母的耳濡目染。 秦北辰倒不在意回答，只是胡欣不一定会信：“没有窍门。我只是不犯错。” “啊？” 胡欣没能理解。 唐晋为她翻译：“我家秦秦学会的东西就绝对不会做错。他从小就这样，我可以给他作证，不是敷衍你，别介意啊。” “怎么可能？”胡欣眉头微皱，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不是不相信，就是……” 唐晋很感同身受地点头，抢话道：“我懂，我懂，他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敷衍我，差点和他打起来呢。” 胡欣其实还是不相信，毕竟人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说学会了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做错，而且影响考试的因素太多了：考试时的身体状态、心理状态；再细心的人也会偶尔粗心大意；考题出得偏、诡、超纲……等等，都可能导致一次失利。 第21页 于是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转而笑嘻嘻地问唐晋：“那班草大人又什么学习窍门呀？” 唐晋成绩向来没她好，她就是逗一班吉祥物说话，问得没那么认真，唐晋却认真地答：“不算窍门吧，我的学习方法是秦北辰教我的，就是上课认真听，认真写作业。如果有哪一科拖后腿，就去请教老师，让老师推荐一本课外练习来做，不懂就问，到弄懂为止。” 胡欣忍不住吐槽：“除了让老师推荐课外练习，其他不都是上学日常吗？” 唐晋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所以说不是窍门嘛，我就适合这种笨办法。” “不是笨办法，”秦北辰终于开口，“是因为唐晋做事比别人认真，不会偷懒，不会不懂装懂自我安慰，所以这么做就够了。” “这么夸我啊？”唐晋开心得飞起，小时候的秦北辰可不会这么夸他，“再夸两句。” 秦北辰把嘴巴闭起来。 要不是监考老师走进来，唐晋真想使劲摇晃这个大蚌壳，非让它再吐几颗珍珠不可。 胡欣总感觉自己被偷袭了一颗□□，眼睛疼。 第一场考语文。 秦北辰第一时间翻到最后去看作文题。 【父母的爱是无私的，请以父母的爱为话题，自拟题目，完成作文。】 秦北辰眸色微暗，担心地往侧后方看了一眼。 某人的作文，恐怕又要写不出来了。 * 收卷后，考场喧闹起来，很多同学吐槽这套卷子出得不好，有的题太新，有的题太旧，不知道怎么出成这样。 秦北辰和沉默的唐晋往外走，出了教学楼，选了人流较少的一条路，秦北辰才问：“写完了吗？” 唐晋的脑袋往右偏了一下。 这就是否定的意思了。 “是没写完，还是没写？”秦北辰追问。 半天没答话，秦北辰也不催，耐心地和唐晋并肩往车库走，等走到单车边，唐晋蹲下去开锁，才对着单车闷声说：“没写完。” “嗯。” 秦北辰没什么内容地应了一声。 “对不起。” 唐晋突然道歉时，他们已经出了校门，推着车走在人行道上。 秦北辰疑惑地侧过头看他。 唐晋的侧脸，从耳朵根到脸颊，都微微发红，也许是遗传了外婆细腻肤质的缘故，不论是生气、羞愧还是开心，只要情绪一激动，就很容易体现在脸上。 他握紧了单车把手，垂着脑袋说：“黄老邪刚让你辅导我作文，我就没写完。还有……” 说到这里，唐晋觉得道歉还是应该看着人的眼睛认真说，又抬起头来，与秦北辰视线相对，接着说：“我已经知道了，那次，我妈妈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需要。” 唐晋惊愕地看向说出这三个字的秦北辰，渐渐皱起眉头，反问：“为什么不需要？怎么不需要？” 秦北辰解释说：“第一件事，我只是个学生，而且你也说了，黄老邪刚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才过去不到一周。他不可能为这事问我的责任。你不必担心。” “第二件事，你也知道，阿姨当时处于一个饱受刺激的状态，而我母亲是刺激她的因素之一，她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你也不需要为此道歉。” 已经可以用炎热来形容的阳光，被道旁一株接一株的高大绿树遮挡，将人行道划分出连绵不断的光暗交替。 气温无法被绿荫阻拦，空气越来越闷热，蝉与麻雀都不甘寂寞，尽管没盛夏时节那么阵阵吵人，却也已经能把本就心情不佳的人勾得更心浮气躁。 他们完全停下脚步，如对峙一般站着。 唐晋凝视着秦北辰的眼睛，像是质疑自己听到的话，想从眼睛里读出更准确的意思。 可那双眼睛依然是那么冷静。 明明受了委屈，明明被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为什么表现得像旁观者。 “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做错了就应该道歉。”唐晋眼神倔强，语气极为认真，说到最后急了，“什么叫不需要为此道歉。我当然知道她那时候很辛苦，无论发生了什么，我和她一起承受是应该的。但那不是她迁怒你的正当理由！” “你冷静一点，”秦北辰放慢了语气劝说，“下午还有考试。” 唐晋却好像更生气了。 秦北辰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了想，还是劝说：“阿姨并不是纯粹的迁怒，她那么生气，也是因为觉得我的表现不像正常小孩，这是她作为母亲保护儿子的本能反应。你对我的偏袒也加剧了她的担心，即使你认为她的做法不对，但她这样做的出发点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你。 “阿姨当时，可能失去她赖以生存的一切。你想保护她，想支持她离婚，这都是你的主观看法，在她看来，离婚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你可以不赞同她的想法，但她是个成年人，她的观念已经成型固定了，不是你可以改变的。在理解她观念的基础上，再去看她的处境，她当时所感到的绝望，肯定比你我认为的还要深切。 “而且说到底，她的行为，毕竟没有超出底线。她对我的迁怒，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忽略了照顾你，所以更加恼怒。这种恼怒反推回去，其实也是她在为自己失职而愧疚，是在意你的表现。” 第22页 唐晋越听心里越难受。 他既为母亲难受，也为眼前这个更冷静更置身之外的秦北辰难受。 唐晋垂眸，长长的睫毛半掩住泛红的眼睛，盯着黄铜色的单车铃铛，说：“就算你说得都对，错的也还是错的，做错了事，不是说被伤害的人愿意理解，就可以心安理得。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愿意理解她，我不是非要往坏里想她。但是……” 他说到这里，自己委屈起来，很难再说下去。 唐晋本来就是个很心软的人，面对自己想要保护却无能为力的母亲，更是倾向于理解她、先反省自己。 被秦北辰这样冰冷地分析起来，倒好像是他紧抓着母亲的错误不放，因为说出这话的人是秦北辰，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秦北辰，就更委屈。 秦北辰叹了口气。 “我没有这么想。我说这些，不是想叫你难过的，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正直的人，我不会那样揣测你。” 秦北辰摊牌道：“我说这些，其实是想说，我认为，你这场考试不写完作文的行为，很不理智。我也认为，你无法从你父母那里得到你想要的反应。” 唐晋猛地抬起头。 秦北辰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就算是朋友，说话也必须考虑距离、分寸，这样直白地揭穿他人心思，根本是社交大忌。 但是，也许他们在彼此身边时，总是会忘掉距离，轻易就恢复了年少时的相处状态。一想到唐晋可能会因为这件事的结果更加灰心失望，他就把应该遵守的分寸感抛之脑后，一时冲动，摊牌坦白了。 心绪繁杂的秦北辰依然维持着冷静的表情，分析道：“你写不出的作文题，通常是提供一段资料或多个观点，需要考生自己确定主题的类型。这道作文题，观点已经暗示给出，不属于你无法决定主题的情况。即使题目……但你又不是固执到除了大实话什么都不会写。” “所以，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在撒娇，想引起父母注意吧？”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不对，唐晋从小就知道秦北辰是这种人。 冷静观察，洞悉一切，说话一针见血，动辄戳人心肺。 就算长着一张漂亮的脸，但配上冷淡并隐含嘲讽的表情，幼年秦北辰堪称傲血神T，一句话就能拉遍全班小男生的仇恨，能存活至今，全靠当年沉迷他颜值的自己护卫在侧。 颜控毁一生。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面红耳赤的唐晋大声反驳：“我没有！” 秦北辰顾虑到竹马的面子，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 唐晋快冒烟了：“我真的没有！” “嗯，你没有。” 啊啊啊啊啊！唐晋想要尖叫。 他骑上单车飞速地逃离了尴尬现场。 到家的时候，唐晋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了。他将单车推进院子，停稳，看着那扇铁艺大门，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胸膛。 其实秦北辰说的都对，他也知道这么做，可能没什么意义。 但就算没什么意义，人们还是会去做这些事情。因为只要心脏还在跳，人就还是会产生期待、会不甘心、会想要尝试。 即使失败，那也没关系。 他还有秦北辰。 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11章 小学生约战 两天联考考完，大家心情都和出笼之鸟一样轻松，但这种轻松持续没两天，大家不免又开始担心成绩。 这次联考的成绩，由参与的五所重点高中同时公布，不仅可以看到自己在本校的排名，还可以看到自己在所有考生中的排名。 可以说是非常的贴心。 唐晋跟秦北辰承认他后悔了。 秦北辰用眼神表示，你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 于是周五下午，据说要出成绩的魔鬼时刻到来之前，唐晋和同桌许莱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俩头顶仿佛飘着厚厚的乌云，不停往下滴小雨点那种。 说起来也算是难姐难弟。唐晋丧，是因为作文没写完，许莱丧，是因为和一道大题死磕弄得数学没写完。 “唉。”唐晋叹气。 “呵。”许莱叹气。 英语课代表戴安安高昂着头走过，试图用这种态度，表现出一种“我并不没有在意更没有想你”的feel。 许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幼稚。 唐晋像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问：“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最近没看见你们在一起？” 许莱和戴安安的关系，在唐晋看来，就相当于自己和秦北辰，是比普通朋友好上很多的好朋友，尤其是许莱家里出事之后，戴安安一直跟老母鸡护崽似的护在许莱身边。 这么好的朋友，怎么现在跟不认识对方了似的？ 虽然许莱不是很想提，可实在是有槽要吐：“……我和她绝交都快仨月了。你观察力可真强。” 动用了绝交这个词汇，唐晋将心比心，立刻觉得问题很严重，对朋友送上关怀：“怎么回事啊？” 此时，戴安安又高昂着头走回了座位。 许莱认为她这副样子看上去就像只昂首挺胸的大白鹅。但戴安安明显没接收到她的脑电波吐槽，融入那几个如同戴安安自带背景般的女生中，愉快地交谈起来。 许莱也实在无人可诉，咬了咬牙，小声骂道：“还不是她那个男朋友……” 第23页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戴安安和许莱算是男生们公认的漂亮。戴安安长得神似古典系SD娃娃，打扮时尚，性格开朗大方。许莱的容貌是妩媚的类型，身材也较同龄女生成熟，但分分钟就能和男生怼起来，是个急脾气。 这学期戴安安交了个男友，是隔壁班的小帅哥，据说是因为追得很用心，打动了戴安安。但实际上，那男生在追戴安安之前几天，还在追许莱。 许莱觉得自己该把这事告诉戴安安，到底介不介意，就留给戴安安自己判断。 没想到那男生倒打一耙，他承认自己确实追过许莱，但他说那是因为许莱先撩他，而且许莱还问他卖萌借钱。 唐晋听得很疑惑：“你都不认识他，怎么会问他借钱？我借钱给你你都不要啊？” 许莱越说越气：“我问你借过啊，就是那次，我一开始发错人，发给他了。我加他微信还是高一秋游那次，不都是两个班混起来分组活动嘛，他是我们那组的队长，我加了就忘了！” “这个心机X！那次我发错是在他追我之前，我当时发现发错就赶紧解释清楚，也没找他聊过，后来他追我我就把他删好友了。他把那次对话截图，只截前半段，后面我解释的两句话他都没截，发给戴安安看。我把他删了我又没证据。” 唐晋听呆了：“这也太坏了吧。” 但唐晋还是想不起来，费劲回忆：“我还是不记得你问我借过钱啊？” 许莱吐槽：“你就记得你家秦秦。两块钱，当时坐公交微信零钱不够，我还和你吐槽我刚才发错人了，你回忆回忆。” 说到这里，许莱又接着吐槽起来：“也是你，你说你收集那么多表情包拿来干什么？你个万年用同一套兔斯基表情的货！要不是习惯搞张新表情发你，老娘何至于沦落到被个心机X造谣卖萌，靠。” 唐晋一路下拉，终于把那段聊天记录给翻出来了。 【女侠】：紧急求助，借我两块 【女侠】：[电影皮卡丘萌之凝视.gif] 【女侠】：刚才发错人，尴尬 【唐吉诃德】：[红包] 【唐吉诃德】：图萌，收~ 【女侠】：谢了[抱拳] 唐晋截图发给许莱：“你拿去跟戴安安解释清楚就好了吧？” 许莱侧趴在课桌上写作业，闻言呵呵一笑：“我问她信不信我，她不说话，我还跟她解释？也大可不必。” “这你就不对了，那个男生明显不是什么好人，你该把事实告诉她，”唐晋推心置腹地跟许莱总结经验，“小学时候，有个特讨厌的男生对秦秦心怀不轨，我就有很好地保护秦秦。朋友应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许莱十分感动，然后非常真诚地撇清道：“我很确定我和戴安安不是你们那种朋友关系。” 不等唐晋争辩，许莱又真诚地继续道：“但是，我对你从第三者魔爪中保护秦秦这个故事十分感兴趣，请展开详细说说。” “什么叫第三者。” 唐晋抗议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直接求教经验”的眼神看着许莱，揣着过来人的心情，给许莱讲起了那过去的故事。 “那时候秦北辰还特别能拉仇恨……” 小学时期的秦北辰，拥有一句话噎死人的神奇技能，配合高冷的嘲讽脸，拉仇恨稳得不行，成功获得全班男生的排挤。 但在唐晋终于用热情融化冰山，成功俘获一名好朋友，过上被秦北辰指导学习的好日子之后，班上有个男生看出了和秦北辰交朋友的好处，试图横插一杠，用显摆进口零食等方式在秦北辰面前晃荡。 那当然是没有成功。 实际上，秦北辰压根没搭理人家。 但是，恰恰就因为秦北辰不给面子的冷脸，那男生也是家里娇生惯养宠着的，自然就恼羞成怒，和秦北辰约架小学后门，在全班面前放话，如果秦北辰不敢来，那就是小狗。 唐晋记得十分清楚，当他心底刷满“秦秦怎么可能中这种激将法嘛”的嘲笑时，是怎样震惊地眼睁睁看着秦北辰点了头。 至今，惯来冷静的秦北辰为什么会答应那场约架，都是唐晋内心之谜。 放学后，小学后门的巷子里。 秦北辰站在路中央，冷淡地等待着。 那男生不是一个人出现的，他还带了他表哥，一名身穿附近职高校服的高中生。 那高中生人高马大，当时的小学生秦北辰，肩膀刚够到对方的腰。 秦北辰却没有半分怯场的意思，他把书包往路边一甩，准备应战。 许莱听得很焦虑，追问：“然后呢？打赢了吗？” “重点是有没有打赢吗？”唐晋认真地纠正许莱，“小学生约架找个高中生当外挂，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 许莱敷衍道：“你说得对，批判他，然后呢？打赢了吗？” “那当然没有。” 许莱有些意外，但想了想其实又不意外，都是唐晋把秦北辰吹得太过完美，才会让她下意识觉得秦北辰能赢，然而小学生怎么可能打得过高中生。 她啧啧感叹：“那你家秦秦被打得够呛吧。” “昂，那当然也没有。” 啧啧啧，写不完作文的人还会留伏笔了？ 许莱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唐晋。 第24页 唐晋假咳一声，认真解释：“千钧一发之际，我拽着班主任成功跑到现场，将一场不公正的对决消弭于无形。” 许莱翻出一个惊天白眼。 她说：“我明白了，你会不会写作文，取决于主题能不能写秦北辰。” 唐晋被噎得耳根发红，刚要反驳，此时黄老邪走进来，全班气氛瞬间为之一肃。 “听说那边阅卷系统出了故障。” 黄老邪故意慢悠悠地宣布：“所以，啊，因为这样的原因，啊，也就是说，大概估计，联考的成绩呢，要下周一才能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教室如劫后余生一般狂喜沸腾。 “好了好了，准备上课，”黄老邪笑道。 但教室真正安静下来，也是一分多钟后了，期间许莱被后排男生还不肯停的尖叫声吵到，还往后飞了个眼刀，正巧看到在一帮活宝中面无表情得很突兀的秦北辰。 好像比平时还冷淡一点。 “你家秦秦怎么了？” 唐晋闻言往后看去，再转过头来时，忍不住咧开嘴，笑得跟萨摩耶似的。 他在桌肚里点了几下手机。 “没事，”唐晋回答许莱，“他‘电量过低’的时候，就那样。” 许莱不是很理解，但也不十分关心，低头看书去了。 唐晋低头去看手机。 没事是没事。 不过。 快没电的秦北辰可好玩了。 * 【monkey】：没电啦？ 【NorthenStar】：嗯 【monkey】：明天在家吗 【NorthenStar】：不 【monkey】：后天呢 【NorthenStar】：在 【monkey】：后天可以去你家吗 【NorthenStar】：好 【monkey】：能借用厨房吗 【NorthenStar】：嗯 【monkey】：[兔斯基揉脸.gif]后天见~ 第12章 当年脑洞大 昨日完成了作业，唐晋周日早上醒来，先把卧室打扫了一遍，然后洗漱下楼，准备给自己做早餐。 郑小芹坐在餐桌边，正在喝粥，桌上还有几碟小菜，看儿子下来了，抬起眼皮招呼道：“起的怪早。粥在砂锅里，自己乘。” “哦。” 唐晋应了一声，进到厨房，砂锅里是郑小芹拿手的海鲜粥。 他对着砂锅看了片刻，快想不起来郑小芹上一次亲手下厨是什么时候。郑小芹亲手下厨，也就意味着唐爸爸出差或者到外地开会去了。 然后他回过神来，取了只碗，给自己乘粥。 母子几乎无言地吃完了早餐。 这沉默不止是因为上一次冲突残留的尴尬，也是因为这个状态才是郑小芹更自然的状态。也许是当年做销售太拼命留下的后遗症，对比在外面交际的八面玲珑，在家时的郑小芹，只要唐国海不在，其实并不爱多话。 “味道怎样？” “好吃的。” 早餐过后，唐晋主动洗了碗，然后上去背了书包下楼，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郑小芹说：“秦北辰帮我补习，我先出门了。中午不回来。” 郑小芹转过头看了看他，那目光像是在称量什么，最后说：“嗯。” 唐晋瞬间松了口气。 “妈妈再见。” 将单车推出院子，唐晋骑上单车，心情渐渐地随速度起飞。 他骑出分道，顺着小区主干道一路向外，迎面是早晨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温柔坚定地照亮人间。 * 秦北辰给唐晋开门时，整个人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像个敞着门的双开门冰箱。 美丽冻人。 “这么严重啊，”唐晋伸出爪子，跟撸猫似的摸摸秦北辰的头毛，语带怜爱，“少年哟，生活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秦北辰都懒得躲咸猪手，走回客厅，啪叽往长沙发上一躺，不动了。 完了完了，这是彻底没电了。 唐晋把背包随便一丢，靠着长沙发在地毯上坐下来，对秦北辰的没电状态展开了强势围观——他可有三年没见到这种状态的秦秦了，得看个够本。 秦北辰懒洋洋地动了动眼球，瞥了唐晋一眼，那眼神略有点小嫌弃，但也只是有点。没电状态的秦北辰谁都不想见，最好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唐晋除外。 唐晋又撸猫似的摸摸秦北辰头毛，问：“你上回没电是什么时候啊？” 秦北辰伸出一根中指。 “一个月？” “年。” 咦？情况有所好转嘛。 唐晋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升级电池了？” 秦北辰眯起眼睛，把头转向沙发内侧，仿佛一个活生生的兔斯基动图。 唐晋用假咳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知道这人到了底线，也不逗他了，自在地在地毯上躺下来。 唐晋第一次察觉秦北辰状态不太对，是他们九岁的时候，那时他们关系缓和，刚成为小伙伴不久。秦北辰在某日忽然回到了冷眼看人、蹦字回答的状态，并且完全没有回暖的意思。 小唐晋当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感觉好比辛辛苦苦攻略宠物小精灵，好不容易把好感度刷到了60，第二天打开游戏一看，发现自己忘了存档。 唐晋都快急哭了。 要是秦北辰一直是这样，唐晋也不会这么委屈，问题是唐晋已经体会过秦北辰有多好，那可是连他随口问起“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都会回去查资料然后把答案告诉他的秦北辰！ 第25页 秦北辰原本连跟都不让他跟，唐晋就抓着秦北辰衣摆不放，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磨着，秦北辰没办法，只能拖着个笨猴子，让他跟着。 其实唐晋晚上回家都偷偷哭了一次。 还好第二天，秦北辰又正常回来了。 面对唐晋的询问，秦北辰只说下次不用搭理那个状态的自己，让自己一个人待着，过了那个时间就好了。 可既然秦北辰说“下次”，就说明那个状态的秦北辰不止会出现一次，唐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过了两三个月，当那个状态的秦北辰再次出现时，唐晋还是黏了上去，秦北辰也只能当作多了个绑定挂件。次日，秦北辰就又好了。 唐晋学着秦北辰解决疑惑的方法，先做出假设再努力求证，总之先开脑洞。 对秦北辰的异常状态，唐晋做出了一些符合小学生知识储备水平的假设。 假设一：小唐晋怀疑秦北辰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不仅是双胞胎，而且两个人出于种种理由不在同一个学校，也就是说，秦北辰的异常状态，其实是两个人在玩交换身份！仗着长得一模一样就顶替对方上学！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唐晋根据刻舟求剑的故事反向思维，去校门外的小店买了个在女生中很流行的印章。他计划每天放学前，在秦北辰的手臂上盖一个猫咪印，第二天早上上学，再看看还在不在。 这个计划在秦北辰的纵容下顺利执行了一日，然而他忽略了秦北辰是个就算冬天也要每日洗澡的洁癖，因为秦北辰无法忍过第二日不洗澡，此计划宣告失败。 于是唐晋只能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 秦北辰：“……。” 秦北辰看傻子似的眼神回答了一切。 假设二：小唐晋怀疑秦北辰喜欢上了某种味道特别刺激的食物。 这个猜测是因为那个学期，他们数学老师突然喉咙发炎没法说话，找其他老师代课了两天，说是假期去四川玩吃得太辣，康复后数学老师还以自身为例子，告诫小朋友们不可乱吃东西。 所以，秦北辰一定是爱上了某种特别辣/酸/甜/苦的食物，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大吃特吃，吃伤了，才会面无表情、懒得说话。 唐晋吸取教训，这次直接问：“你喜欢吃什么？隔段时间一定要吃的那种。” 秦北辰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 …… 假设N：小唐晋怀疑，秦北辰其实是个pokemon（宠物小精灵）。白白软软的人形外貌，就是这种宠物小精灵的特征。 技能：冷语攻击拉仇恨 众所周知，无论什么游戏，攻击强的肯定蓝短，秦北辰怼人攻击力那么强，又长得比妹子还漂亮，体力值肯定少。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秦北辰的异常状态，必然是因为日常施放技能后体力值逐步下降，又没有精灵球可以进去恢复，就跟皮卡丘放十万伏特放到没电一样，蔫了。 于是唐晋去问秦北辰：“你是不是没电了？” 秦北辰：“……。” 为了避免唐晋把脑洞越开越大，秦北辰做出了一个让他在数小时后十分后悔的动作。 他点头承认了。 唐晋单手握拳给自己鼓劲，兴奋得想要大声欢呼。但他忍住了——绝对不能让大家发现秦北辰的真实身份。有人跟他抢怎么办？ 当天放学，唐晋在校门外的小店买了个精灵球。 次日早晨，两人一见面，唐晋就果断地将塑料质感的玩具精灵球砸向秦北辰。 他用心坚决，砸得很准，正中秦北辰脑门。 秦北辰捂着脑袋，冷冷地抬起眼睛。 哦……秦北辰不是宠物小精灵…… 这是小唐晋的第一个想法。 啊！完蛋了！ 这是小唐晋的第二个想法。 之后数日，秦北辰化身秦怼怼，对唐晋展开了全方位毒舌打击，让唐晋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 不过，虽然没能弄清成因，从那以后，秦北辰再进入没电状态，唐晋还是会跟在他身边。 慢慢的，唐晋对如何与没电状态的秦北辰相处，总结出很多规律。 比如说，和没电状态的秦北辰尽量用陈述句说话，如果要问问题，最好是“是否”“对错”这类问题，而不要问“为什么”“怎么想”，方便秦北辰少说话。 比如说，没电状态的秦北辰谁都不想理，谁都不想见，但唐晋拥有唯一例外特权。 回忆往昔，唐晋对自己幼年脑洞之大甘拜下风，要是他现在还有这开脑洞技术，也不至于不会写作文。 手机响起提示音，唐晋看了眼备忘，记起正事，从地毯上一咕噜站起来，进厨房考察。果然，厨具俱全，看得出肯定有定期清洁，但没有任何调味料。 他在手机上列了张购物清单，回到长沙发边，伸手把秦北辰拉了起来。 秦北辰还是那副没电的样子。 无论没电状态的成因是什么，唐晋直觉上始终认为，比起顺着秦北辰，让秦北辰独自待着，还是应该尽量把秦北辰拖出去，晒晒太阳，感受生活。 反正有他在身边，可以保证不需要秦北辰说任何话。 “我要买菜，就在不远那个大超市。帮我拎东西？” 第26页 秦北辰身上的寒气似乎更重了，但还是转过身进卧室换衣服。 唐晋瞬间松了口气。 例外特权依然有效，哦耶。 回到客厅的秦北辰已经换好了外出服，但手上还拿着一个计时器和几张纸。 秦北辰示意唐晋跟他走。 唐晋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秦北辰把纸放在书桌上，给计时器设定了四十分钟倒计时。 唐晋按照秦北辰的示意在书桌后坐下，往纸上一看，心都凉了。 【根据以下材料，选取角度，自拟题目，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除诗歌外，文体自选。】 唐晋无比悲伤地抬起头来，求道：“能不能等回来再……” 秦北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塞进唐晋手里，然后，残忍地按下了计时器。 第13章 是不是大厨 时间到。 唐晋条件反射按着纸不让秦北辰收卷，匆匆把最后一段写完，画句号的时候因为太心急，看上去就像是画了个占四分之一格子的圆。 勉强完成。 这道作文题中规中矩，材料给出的观点单一明确，很容易就能总结出来。 以类似观点为题的议论文题目上学期考过，所以除了写到中间就发洪水的老问题，唐晋写得还算顺利，没觉得很有难度。 但到了秦北辰收卷的时候，唐晋忽觉羞耻，两只爪子按着纸，差点想把脸也埋上去，不好意思给秦北辰看。 秦北辰用凉飕飕的眼神对着他，态度坚决地拎着纸张一角往外抽。 想到秦北辰是特地费心给自己辅导作文，唐晋没能抵抗几秒钟，心虚松了爪子，两手半抬不抬地搭在纸上，随着秦北辰上抽的动作，不甘心地往下滑。 最后，到底是被秦北辰抽到了手里。 秦北辰站在桌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用标准姿势握了支红笔，视线快速地掠过字句，先速读了一遍，然后用不同符号在一些句子、几处段首段尾做了标记，最后行云流水地在题目旁签了个花体字母：B。 B？那不错了，唐晋松口气，把还捏在手上的笔松开，乐观地站起来，一副赶着出门的模样。 就在此时，秦北辰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看他，施施然在B字母后面添了一横。 凭什么就B了？ 唐晋怀疑人生了：“我写得有那么差？” 秦北辰手指点了点收尾那段，尤其是最后那个句号，然后看了一眼计时器。 唐晋看明白了，扣的是超时和卷面印象分。 无言以对。 秦北辰拿过一个黑色文件夹，把试卷夹进去，就放在桌面上，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讲解。 那个黑色文件夹的塑胶标签里，写着一个【唐】字。 唐晋嘿地笑了一声，从后面推着秦北辰肩膀往外走：“出发~” * 唐晋所说的大超市确实很近，两人走过去用了十五分钟，因为周末的缘故，客流量不少。 进了超市的唐晋，先是站在指示地图前，对着备忘录里的购物清单认真规划了行进路线，然后才带着负责推购物车的秦北辰开路。 他们并肩走着，唐晋右手也搭在靠他那侧的扶手上，与秦北辰的手相邻，方便他随时修正购物车的前行方向。秦北辰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推车机器，唐晋要往左就往左，要往右就往右。 唐晋在香料区找干辣椒和青花椒，在调料区找齐盐、白糖、食用油、耗油等调味料。 简直是要承包秦北辰厨房必需品的节奏。 导购阿姨们面对唐晋的笑脸，那是有问必答，都不给他推荐超市自体品牌，而是按照他提的，帮他选了好牌子。 对此，秦北辰并不惊讶，秦北辰从小就见证着唐晋与生俱来的讨喜功力。三年不见，唐晋虽比秦北辰矮那么一点点，也是身高腿长，尤其婴儿肥褪尽，脸更小五官也更立体，越发是个阳光帅哥。 如果说唐晋出众外貌算是加分，那至今未改的乐观勇敢的性格，才是他讨人喜欢的天生必杀技。 在秦北辰看来，唐晋能够保持这样的性格，其实并不容易，而这正是唐晋的可贵之处。 唐晋抓着购物车的手向右轻扯，秦北辰利落地推动购物车右转。 秦北辰目光所及之处，传达到眼睛里是刺激购物欲的鲜丽场景，这样的视觉信息进入脑海中，却化为深深浅浅的灰色。 灰色的人群，灰色的世界。 看得太清，所以全是灰色。漠不关心，又不得不生活于其中。高度敏锐与极致冷漠矛盾统一，让秦北辰在游刃有余完成一切的同时，逐渐积累起很难自我消化的疲惫。 秦北辰的视线掠过唐晋侧脸，他在兴致勃勃对比导购阿姨推荐的两款料酒。 “我们买这瓶好不好？” “好。” 找厨房用刷费了点时间，在导购阿姨的指点下也顺利找到，然后他们下到生鲜层，先称了大蒜生姜小葱，再直奔海鲜区挑花蛤。 到了海鲜区，秦北辰冷淡地靠着购物车，看唐晋跟导购阿姨像是亲姑侄似的一起挑花蛤，唐晋每挑一个放进沥水篮里，导购阿姨还不放心地重新过目，耐心到了夸张的地步。 结算的时候，唐晋不让秦北辰付款，秦北辰就把装着食用油和调味料的那个重购物袋拎在手上。 第27页 回程路上，唐晋显然心情很好，对秦北辰打包票道：“肯定会好吃。” 秦北辰没见识过唐晋的厨艺，秉承谨慎的态度，随口应了一声。 秦北辰把满满当当的调味料们拎进厨房，然后被唐晋催着出去。 唐大厨宣布：“你可以去躺了，剩下的我来。” ……行不行？ 秦北辰打算观察片刻，站着没动。 唐大厨信心满满地掏出手机，低头操作了几下，然后将手机稳稳地立在水池边，点击播放。 “hello大家好我是王刚，本期视频我跟大家分享一道家常菜，香辣花甲。” 云大厨？ ……行不行？ 炸了厨房是小事，伤了手之类的怎么好。 唐晋看一段，暂停，用电热水壶烧开水，同时把花蛤倒进蔬果盆里，抓着刷子清洗起来。 动作看上去有模有样，确实像是有料理经验。 他转身找东西发现秦北辰还在，又催道：“出去出去。” 秦北辰也就出去了。 秦北辰换回家居服，又躺倒在沙发里。 疲惫一层一层从四肢百骸中浮涌出来，像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灰色海水，秦北辰被灰色海水吞没，不停地往下沉，身体越来越重，他努力想象着美好的画面：无人的街道、被植物占领的无人城市、空无一人的外太空…… 油溅到手怎么办？ 秦北辰慢慢坐起来，动作迟缓得像个在棺材里睡了千年的吸血鬼。 坐起来后，他一动没动，是在反思。 其实他不想在这个状态，用唐晋的话来说，就是在“没电了”的时候，接触唐晋。 离别的三年间，他确定了一个早就存于心间的猜测——没电状态，有唐晋陪着，他会比独处恢复得更快。 大概是因为相识太早，而唐晋明亮得像是无法阻挡的阳光，他们又恰好在彼此最孤独的时候，给予了对方独一无二的陪伴，才造成了这种潜意识里互相依赖的局面。 这份依赖浓重得过分，以至于长达三年的分别，都无法在他们之间生出隔阂。 距离消弭得太过轻易，就像从来不曾存在。 因此，秦北辰认为，继续在没电状态接触唐晋，不合适。 一方面，他们之间过近的距离，再这样放任下去，其实不利于友情的维持，秦北辰看重与唐晋的友谊，不愿放任危险滋生。 另一方面，朋友毕竟不可能黏一辈子，学生时代还好，到大学、工作，他们会拥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少的闲暇时间，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相处。 但是。 秦北辰伸手按了按眉心，唐晋总是他生命里的例外，如果他真能做到保持距离，他根本就不该转学回S高。一班是转学的第一选择，是事实；选择一班有唐晋的缘故，也是事实。 “你怎么又过来了，”唐晋百忙之中表达了嫌弃之情，“不是让你外面待着。” 秦北辰走到料理台边洗手，意思是要帮忙。 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唐晋看看料理台上的材料们，最后还是把手上刚削好皮的两大块生姜递给他：“忘记买刨子了，麻烦切成末。” 秦北辰从刀架里挑了把日式镰型薄刃，拿起生姜看了几圈，才把生姜放在硬木砧板上，估好距离，将刀稍稍竖起，顺着生姜的纹理生长方向一划，就切下了一层约2毫米厚的姜片。 生姜层层切片后，再垒起来，侧切出约2毫米宽的条。 另一块生姜也是如此处理。 最后，将生姜条全部归拢在一起堆好，横刀一斩，就切出无数长宽高差不多都是2毫米的方丁。 姜末就切好了。 虽然手速不快，姜末也不够细，亮点在于刀快手稳，看上去跟动手术似的。 唐晋在等处理好的花蛤沥干水份，围观了秦北辰切姜末的后半程，边笑边说：“对于不下厨的人，切得很不错了，就是吧，怎么觉得这俩生姜死得那么惨呢……” 秦北辰忙着洗掉手上的姜味，不置可否。 油温渐热，唐晋看实在赶不走秦北辰，只得勒令他站远点，又把视频的翻炒阶段看了一遍，等油热了，下干辣椒花椒和姜末，然后麻溜地翻炒爆香。 看来是真会。 秦北辰又默默地出去了。 唐晋心满意足地把一大盆香辣花甲捧上餐桌，秦北辰让附近酒店现做的一盅小馄饨也刚好送到。 “有小馄饨吃！”唐晋很高兴，但还是强调，“你先尝我做的。” 秦北辰尝了一个。 “好吃吗？” “好吃。” “哇，”唐晋笑得眉眼弯弯，逗秦北辰，“好吃到你都多说了一个字吗？我好厉害啊~” 秦北辰拿着瓷勺和小碗，正在给他乘小馄饨，闻言嗯了一声，唇角微勾。 唐晋微怔，然后，更开心地笑了。 他家秦秦特别心软，他早就知道的。 第14章 瞎说大实话 唐晋自己尝了一个，味道是还不错，和他看视频时想象的差不多。 除了盐糖稍微多加了一点，没大毛病，那也是因为乍看硬件齐全的厨房里居然没调料盒，拎着袋子撒肯定不如小勺子好掌握份量，不是厨师的错。 此前，唐晋的厨房经验局限于西式早餐，这是第一次尝试炒菜，既然自己和秦北辰都觉得还不错，唐晋总结了一下，算是成功。 第28页 下次做要注意调味，改进的话，可以试试多放辣椒。 他满足地捧起碗，喝了口汤。 大酒店的小馄饨，汤底用的是土鸡汤，小馄饨也比外面包得饱满，肉馅很足。按理说是鲜上加鲜，但唐晋心有白月光，虽然这个小馄饨也好吃，总觉得不是馄饨摊那个正宗味道。 他想起秦北辰在他家住的时候，他带秦北辰早起去吃小馄饨。 馄饨摊不大，锅灶案板齐全的馄饨担摆在外面，店内是堂食的食桌。椅子是老旧的一次性凳，唐晋有经验，怕凳脚不稳，每次都给自己和秦北辰两个两个垒在一起座。 家传的木制馄饨担，大肚铝锅烧满热水，老板娘一手拿竹签点肉馅，一手灵巧地拈起薄皮，动作快到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包的，一只又一只白白小小的馄饨就出现在了案板上。 老板将包好的小馄饨下锅，然后麻利地在蓝边白碗里做汤料，待小馄饨们煮熟浮起，用不锈钢的大捞勺捞起，乘入碗中，撒上鲜葱花，端到食桌上。 一碗小馄饨连汤吃尽，不会太饱，但有种舒服的满足感。 每张食桌，都摆有六七种小罐调味品，供客人们自己调口味。 唐晋习惯什么都不加，秦北辰有次加辣油，有次加醋，有次加胡椒……跟做实验似的。唐晋每回都问“是不是这样更好吃”，秦北辰每回都答“差不多”，于是唐晋也跟着他试，一样样试过去。到最后，两人都还是什么都不加了。 把最后一只小馄饨捞进嘴里，唐晋想，可以找找教做小馄饨的视频。 对两个高二男生来说，一盆花蛤和一盅小馄饨不多，两人吃完，唐晋撑着手，不怀好意地问：“谁洗碗？” 秦北辰很自觉地指了自己一下，站起来动手收拾餐桌。 唐晋低笑出声，一边动手帮忙，一边学当年的小秦北辰说话：“‘自己的碗自己洗，我不要碰别人吃过的碗筷’。” 亏他能翻起那么老的旧账。 秦北辰抬起眼皮斜他一眼，眼神是大写的嫌弃。 两个人收拾比较快。厨余垃圾装进垃圾袋扎好口子，按照秦北辰的习惯放去了门外。调味料都摆入橱柜收纳整齐。 只剩下水池里的厨具餐具，他们并肩站着，秦北辰负责洗，唐晋负责清水，一一摆进沥水篮里。 做完家务，唐晋不想秦北辰又躺，把人拉到主阳台上晒太阳。 主阳台很大，是阳光房的设计，有不少巨叶植物，给人热带小花园的感觉，还有个很小的迷你室内高尔夫球场，就一个杆洞，练推杆用的，配套的球和球杆都在旁边。 唐晋取了只球杆：“最远这个标记点，一局定胜负，赢的说了算，输的当小狗。” 当小狗是他们小学时候班内的流行语，也不知从谁那流传开的，总之是不管赢家提了什么要求都必须做的意思。 秦北辰没反对。 唐晋没打过高尔夫，也不管动作标不标准，大概那么个意思，双手握着球杆，站在标记点边，一边估算着距离，一边问秦北辰：“你玩过吗？真的那种。” “没。” 那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公平。 感觉差不多，唐晋定下心来，屏息挥杆，白球被球杆击出去，顺着向上的坡道咕噜咕噜往上滚，越滚越慢，但好在还是爬上了坡，咚一声掉进洞里。 唐晋开心地笑起来，对秦北辰比了个V。 秦北辰懒洋洋地走过来，接了球杆，唐晋把白球放回标记点，蹲一边虎视眈眈。 白球没能爬上坡。 “我赢了我赢了。” 秦北辰把球杆放回架子里，任由唐晋欢呼胜利。 对于要秦北辰做什么，唐晋想了想：“我没想好，先存着？” 秦北辰随意地嗯了一声。 然后唐晋眼睁睁地看他走回客厅，又躺了。 这就是极限了。 唐晋估量着，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也安静下来。 客厅静谧得足够他们听清彼此的呼吸。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秦北辰说，若是三年前，他会毫无顾忌地把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秦北辰。 但现在，他心生犹豫。 三年前，因为清楚唐家分崩离析的状况，秦北辰对他的迁就程度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秦北辰尽了最大努力陪伴他，违规翻学校围墙都不算什么，连初吻，都因为他不懂事的要求，那么莽撞的就没了。 想到这里，唐晋不好意思地拧起了手指。 可正是因为如此，秦北辰离开后，唐晋的整个生活都天翻地覆。 秦北辰的离开，对唐晋来说，是同时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最依赖的家人和最信任的倾听者。 他和秦北辰之间，早就不是单纯用朋友就能够概括的关系，如果要找个合适词汇，那应该是“兄弟”。没有血缘，却像家人一样陪伴彼此的兄弟。 唐晋也知道，他们对彼此的依赖，并不寻常。 但他不觉得谁有资格指摘他们的友情，既然他们在某个时刻只有彼此可以依靠，那谁都不能责怪他们比寻常朋友更亲密。就算是父母，也不行。 这样重要的一个人，一旦缺位，改变的不止是生活，还有人本身。 所以现在的唐晋，会犹豫。 不是因为生出了隔阂，而是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唐晋总是得提醒自己，不应该再像当年那样，滥用秦北辰的迁就，将自己的不愉快都倾倒给秦北辰。 第29页 他们的友情从来不是单方付出，他从来都想保护秦北辰。 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秦北辰也是比较寡言的，他清楚秦北辰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愿意表达情感，示弱是更不可能。 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为秦北辰做的，更多的是陪伴，而不能像秦北辰那样，除了安慰，还能帮他解决问题。 如果有一天，秦北辰主动对唐晋倾诉烦恼，那唐晋会感觉，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靠谱最优秀的男人。 因此，他必须在秦北辰面前，表现出成长。 唐晋这样想着，决心是坚定的，可还是不自觉抱着膝盖，脑袋搭在膝盖上。他还是想把什么都告诉秦北辰。 父母感情越来越好的三年，同学和朋友越来越多的三年。生活没有什么烦恼，学习没有太大问题，可他日复一日地孤独着。 也许他还是成长得不够。 秦北辰已经比自己高大，也更成熟。这样下去，会不会又被秦秦落下？ 有手掌落在他脑袋上，头毛被抓了一下。 “想说什么？” 闻言，唐晋很慢地侧过身来，面对秦北辰。 没有表情的脸，刚才问话的声音也很冷淡，却温柔得让唐晋不得不垂下头去，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掩饰掉不成熟的反应。 这个人总能一眼看穿他。 于是唐晋侧靠着沙发，跟以前一样，小声对秦北辰说话，他说那天在疗养院发生的事，又说起外婆，中途歪到想学怎么包小馄饨和豆沙兔子，一直说到今天早上的郑小芹。 “像早上这样不也很好，为什么她不能就这样，轻松一点？我爸回来就……” 万能答题机秦北辰说：“因为叔叔是个爱面子的人，他喜欢粉饰太平，擅长自我原谅。” 唐晋想了想，诚实道：“我没懂？” “你外公对你外婆怎么样，你母亲就对你外婆怎么样。你父亲想粉饰太平，你母亲就粉饰太平。为保护自己的利益，顺应拥有控制权的强者，表现得弱势。但又不是真的甘心处于弱势地位，心存怨恨，所以现在那么对你外公。你家的氛围，她有责任，你父亲是根源。” 唐晋听完解释，沉默了很久。 秦北辰仰望着吊灯。 唐晋抓起秦北辰的手，语重心长：“电量低的时候，要是在外面逗留，尽量别开口。瞎说大实话容易被打。” 唐晋补充：“要是挨打了，别怕丢脸，一定记得先报警啊。” 秦北辰定定看了他一眼。 秦北辰站起来，两根手指揪了揪唐晋头顶的乱毛，用眼神示意唐晋去书房：“作文。写。” 既然说是来补习作文的，那精心准备的两套作文题，必须写完。 唐晋捂住心口，沉痛发问：“……秦秦，你是魔鬼吗？” 秦北辰思考片刻，肯定回答：“是。” 第15章 联考的成绩 周一早自习后，班长胡欣从办公室出来，沉着脸把成绩表贴到了后方黑板上，同学立刻围了过去。 联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许莱摸出手机，点进家长微信群，果然黄老邪已经发了表格图片，家长们一一冒泡，群里热闹得很。 唐晋匆匆和人说完话，凑过去求分享。 许莱在第13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年级排名是第16，她稍稍松了口气，数学确实没考好，但校内排名没怎么掉。至于联考排名，不提也罢。 她仔细看看，除了稳定发挥的几位，其他人的数学成绩都有下降，集体失手，所以她才保住了校内排名。 唐晋在第19位才找到自己，因为数学稳定发挥，拉高了总分，在年级排名是第28，已经创下历史新低。联考排名就更是刺眼。 但考虑到他作文只写了一半，这个排名已经是相当幸运了。 许莱有了新发现：“校内第一是你家秦秦。这个总分，哇靠，联考第二，他可以啊他。” 难怪班长脸色那么难看，总分进步了，结果第一名易主，谁都没法高兴。 唐晋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语气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习惯就好。” 许莱一个白眼。 家长微信群又刷出新消息，是添加了新成员，许莱翻看，多出一个账号，没有修改群昵称，也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和黄老邪问候。 有些奇怪。家长微信群成员固定，许莱由于家庭变故，是群里唯一一个学生。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可能和新来的转学生有关。 许莱把手机转向唐晋，问：“家长群里多了个人？” 群资料里显示名字是NorthenStar，头像是很平常的海水。 唐晋即答：“是秦北辰。” “他父母呢？” 唐晋想了想，说：“他们都很忙吧。” 忙到没时间加家长群？通常情况，如果儿子成绩这么好，再忙都会加家长群的吧。许莱觉得更奇怪了，但她毕竟和秦北辰不熟，疑惑了一瞬就丢开了念头，继续和数学题死磕。 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 黄老邪习惯在考后先讲作文题。 唐晋，是黄老邪讲解作文题的重点打击对象。 现在距离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两分钟。 唐晋在秦北辰给他找的作文解题资料上画了几笔，突然对许莱灵魂发问：“你说，如果一个人明知会死，还是选择了作死的道路，那这个人最后成功作死的话，算自杀还是他杀？” 第30页 许莱思考了一秒，然后立刻认为这一秒钟的思考是浪费时间，回答：“……你，要不上B站看看网红罗翔老师的刑法课？” 外号“才女”的语文课代表，喜气洋洋地抱着一大沓答题纸进教室，号召小组长分发下去。 唐晋一声叹息，捂着脸趴倒在桌子上。 黄老邪端着茶杯四平八稳地晃进来，看上去心情不怎么美丽。这种状态的黄老邪不能惹，他们班的联考成绩必定没能让他满意。 全班同学人人自危，上课铃还没响，教室已经安静下来，连胖子这种大活宝都安份坐在座位上。 “这次联考，好的很好，差的很差。这里要表扬秦北辰、胡欣、朱然和戴安安同学，联考前十，我们S高有四个，为校争光了啊。” 说起喜讯，黄老邪也不见有多开心，说明差的真的很差，一班同学们细眉顺眼，要多乖有多乖。 秦北辰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好像考了第一也不值得高兴。 黄老邪给大家做整体分析：“你们已经看到了，大部分同学都存在数学失利的问题，这个让你们数学老师跟你们算账。语文，我也不多说你们，勉勉强强算正常发挥，啊，考完你们很多人说题目老的老、新的新，但我们考试本来就要应对很多情况，你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用我说了吧？” “是，”全班同学乖乖地答。 黄老邪笑骂道：“现在装得跟什么一样，不是考完大放厥词的时候了？这个‘出题老师不行’，那个‘联考出题水平还不如月考’，成绩出来了知道打脸了？你们有本事继续狂啊？” 很多人不服气，但没人敢说话。 “不服气哦？”黄老邪的指节轻扣讲台，微带警告，这帮小崽子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不服气下回自己把脸挣回来。现在，我们先简单讲讲作文，看看你们这个作文分，丢人。” 唐晋翻开答题纸，题目旁有一行遒劲有力的红笔字：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 唐晋试图安慰自己，作文只写了一半，有错在先，被黄老邪找去谈话不算意外。再说，课后谈话，总比当堂朗读好多了。 恰此时，黄老邪道：“除了唐晋同学作文没写完以外，这次你们作文里比较突出的有三个问题……” 在同学们友好的窃笑声中，许莱同情地看了一眼例行被黄老邪挂墙头的唐晋。 唐晋满脸都写着八个字：看破红尘，我心已死。 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承担。 寓教于乐，是黄老邪的绝活，他很能调动课堂气氛，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连唐晋都笑了， “最后是引用的问题，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引用得好，锦上添花，是加分项；引用得不好，就是画蛇添足，减分项。如果你不确定自己引用的内容，那宁可不要引用。这就是一个平常积累的问题，你们喜欢引用的典故、名人名言，平常好好记一记，不确定的去查清楚，不要寄希望于阅卷老师的阅读量比你们少，看不出来错误，那是侥幸心理。学习是容不得侥幸的。” 黄老邪根本没记录摘抄，光是凭借翻看，就把学生出错的段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说许浩然同学。” 他喊出了胖子那被人忽视的大名。 “首先，用‘傲娇’这种带有动漫色彩的外来词汇来形容母亲，我是不赞成也不反对，但你要考虑阅卷老师是不是会接受，会不会无形中降低印象分。其次，‘七代目火影漩涡鸣人曾经说过：傲娇赛高’这种句子，我觉得是不可以在作文里出现，它不是具有广泛传播的名人名言。” “报告！” 胖子的同桌成大仙举手。 黄老邪：“说。” 成大仙出卖同桌，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举报，漩涡鸣人压根没说过那句话，是胖子瞎编的。作为一名火之意志继承者，我必须为我们七代目火影正名。” 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胖子抖似筛糠。 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黄老邪都气乐了：“许浩然，你这星期有个课外作业，找两千字有关父爱母爱的名人名言，抄写并背诵。周五前交过来。” 胖子在课桌底下踹了成大仙一脚，对黄老邪狗腿地表忠心：“是！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完成任务！” 黄老邪继续讲，点了另一名同学的名字：“还有方玫玫同学的引用，‘我对你从不变心，过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因为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所觉察的爱情……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集聚起来……我该怎么对你说才好呢？任何比喻都嫌不足，你是我的一切，是我整个的生命。’ “首先，这段话，原文出自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就是我刚才背诵的这个版本。它不是出自XXX粉丝写给XXX的应援词，这个出处你必须先搞清楚。 “其次，你引用的版本，对原版进行了部分改写。阅卷老师如果以为是背诵出错，你已经弄错了出处，这就是双层减分。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这段引用，对你的主题‘母爱’来说，是突兀而不适宜的，因为它原文表达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女主人公对自己所爱的男人的爱慕，它和母爱不是同一种感情，和你的上下文也无法联系起来。 “当然，这段话原文是很美的，茨威格也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作家，大家喜欢的话可以课后、在暑假多做一些阅读。但在这里引用不恰当，下回注意啊？” 第31页 方玫玫低着头，面颊赤红，紧咬着牙，拳头也紧紧攥着，并不应声。 黄老邪尴尬地顿了一下，让大家翻到试卷开头，从头讲起。 唐晋听到黄老邪背诵的那句“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集聚起来”，觉得很喜欢，在便利贴上记下，附上作家和作品名，打算抽空看。 两堂课很快过去。 唐晋抓着答题纸往办公室走，走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感。 黄老邪一见他就笑：“自己说说吧？” 唐晋耷拉着脑袋，反省道：“就……没写完。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黄老邪一针见血道：“没写完和只写了一半不是一回事吧？我看你前面的题目都做得蛮好，应该也不是匆匆忙忙没留下写作文时间的情况。这道作文题也不难，怎么就只写了一半呢？” 唐晋想不出话来答，他不想说谎。 黄老邪看着眼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对于唐晋，他了解得不多，这个学生成绩不差、性格好、家庭条件不错，除了作文写得艰难点，没什么其他问题，是个不需要老师操心的学生。 但现在看来，也不是真的没问题。 在家长会时，黄老邪接触过唐晋的父母，那对夫妻，浑身是在社会上千锤百炼出的老油子调调，也算夫唱妇随，未尝不是一种般配。 黄老邪当了二三十年班主任，见过的人精多了去了，唐家爸妈远远不是他见过最油滑的，只是这么对夫妻养出唐晋这样性格的孩子，才令黄老邪惊讶了一瞬。 如今，黄老邪把唐晋失手的作文题和往事联想起来，或许就是问题所在。 现在班主任不好做，家长难伺候，学生也难伺候。如果是解题技巧有问题，那身为老师，自然是要当仁不让地教育。如果是心里的坎，那是不好管也不好说。 黄老邪沉思一二，最后语重心长道：“作文题，说到底是题目的一种，解题嘛，需要的是技巧积累，讲究方式方法。古人登高作赋，写眼前实景，也要用虚笔。下考场写八股，据题立论，更是纸上文章。心诚是好品德，但作文到底是作文，无需当成自白自叙。” 闻言，唐晋耳根红透，垂着眼眸，低声应道：“嗯。” 症结所在，他隐隐约约也有察觉，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老师一语道破是另一回事。不好意思是必然的，更有对自己犯傻的羞恼。 小孩子脸皮薄，黄老邪笑了笑：“回去吧，周三前把作文补好。” “是。” 唐晋心神不属，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快进教室时，发现秦北辰站在走廊上。 唐晋脚步一轻，凑过去问：“等我啊？” 秦北辰的视线从他耳根一掠而过，点评道：“看样子没挨骂。” 唐晋往他肩膀上一挂，想故意压他，但秦北辰巍然不动。 唐晋丧气道：“一关过了，还有一关。” 秦北辰不同情他：“该。” 顿了顿，秦北辰问：“让你补作文了吗？” 唐晋耷拉着脑袋，试图博取同情：“周三前交。” 秦北辰干脆利落地安排任务：“那周四找时间讲你上周末写的作文。” 唐晋震惊了：“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呢？” 秦北辰假作思考，一本正经地问：“天使？你指的是，执行题海战术，写作文写到昏迷，从晕倒的人体背后飘出来的那种带翅膀小人？你很期待？” “不不不，”唐晋赶紧否认三连，“别瞎说啊，我不是，我没有。” 秦北辰目露遗憾：“是吗？” 唐晋一溜烟跑走了。 秦北辰跟着他走回教室。 还有力气耍宝，说明问题不严重。 手机微震，秦北辰从口袋里拿出查看，是短信，写了四个字：【今晚回家】。 他动动手指，回复：是。 第16章 秦家三口人 秦北辰长路迢迢回到家，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吃饭，他父亲秦望川突发文人感慨，认为此乃天伦之乐，餐桌上提议以茶代酒，三人各自浅酌了一口，继续默不出声地吃饭。 他父亲秦望川是S大文学院院长，著作等身，研究的是魏晋文章，学术造诣自不必提，写的通俗读物也很受读者欢迎，是个不小的名人。 他母亲程乘是S大附属医院心外科副主任，一把刀闻名附院内外，只是年龄不够，心外科主任迟早是她的囊中物。 秦望川是秦家长子，比弟弟开窍晚，娶妻时已快三十，所以按年龄算，秦北辰并不是长孙，可秦老爷子还是以姓氏复称给他起了小名“秦秦”，其偏爱可见一斑。 父母事业有成，男帅女美，孩子成绩优异，样样出众。 这样的家庭，乍一看，真是羡煞旁人。 一顿夜饭吃到最后，秦望川在和妻子琴瑟和谐的互动中，想起来应该关心关心儿子，便问：“最近在学校里开心伐？” 秦北辰应了一声，并不多言。 程乘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问：“最近成绩怎么样？” 秦北辰礼貌回答：“没退步。” 程乘呵笑出声。 她自小就出类拔萃，虽不是高门大户出身，也凭借外貌内在，一路众星捧月。本来没打算婚配，是看秦望川痴心一片，条件也再合适不过，才愿意步入婚姻，没想到生了儿子，秦北辰小时候害羞软萌，性格与她是半分不似，还拖累她评职称，她对这个儿子简直是避若蛇蝎。 第32页 直到秦北辰越长越大，性格越来越向她靠拢，她才起了几分温情，但也有限。 对她来说，没退步就是没进步，约等于废物。 秦望川连忙打圆场，笑道：“地府高中嘛，我们大学里都有名的，不退步就很好了。” 秦北辰面色不改，语气不变，解释道：“我转学到了S高。” 闻言，秦望川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说S高也是极好的高中。 程乘细眉微挑，像是觉得这事有那么一点点意思，秦北辰进门至今，她才费心去看了秦北辰一眼。 小孩子长大倒是快。程乘漫不经心地想。 她想起秦北辰刚会走路的时候，从保姆怀里哭哭闹闹的婴儿，成长为人类幼年体，越发的吵人清净。 小秦北辰猫儿似的灵巧，保姆一个不注意，他就能找着空隙，四处找程乘的身影，想要得到母亲的注意。一旦找到人，那是任保姆怎么哄都哄不走，一双小手死死拉扯着程乘的衣摆，哭得发抖，倒像是有多么委屈似的。 她心底多少有分不甘心，忍痛生下的小孩，性格居然是这副样子，黏人烦人，和她没有半分相像，简直不像是她的孩子，让她根本喜欢不起来。 程乘孕后总觉得脑子迟缓，那时啃最新英文文献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分给这种浪费时间的事。小秦北辰越哭，她越是心浮气躁，看这小孩就越是讨厌。 气到极点时，真是恨不得亲手把小孩推搡开，但到底是不想碰鼻涕眼泪满脸的小孩，只能大声喊保姆的名字，要保姆赶紧把小孩抱走，不要来烦她。 一转眼，这小孩就从黏人、拎不清的讨厌样子，成长为了和她有几分相似的性子，多奇妙。 也因此，程乘对秦北辰的容忍度大大提高，甚至不介意在饭后多问两句近况。 “怎么想到转学？” 秦北辰实事求是地回答：“出了件不愉快的事。刚好，叔叔婶婶想要安排我接触公司。” 秦家家业在秦望川弟弟弟媳的手上发扬光大，程乘不至于一无所知，但她对这些并不关心，通常来说她只关心自己的事业，偶尔关心秦望川，对秦北辰，问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懒得深想。 “随便，”程乘接过秦望川削好的果盘，露出浅笑，挑了片苹果，意思意思咬一口放到一边，“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嗯。” 秦北辰知道她不在意答案，也不费心敷衍，应一声了事。 秦望川在雕成座椅的老树根上落座，精心给自己泡了壶茶，斟一杯，回味甘苦，内心涌现出适宜此意境的长短句，推敲来去，心满意足。 他看着不远处对坐的妻子和儿子，又觉家庭幸福，脸上现出潇洒自得的笑容，依稀还是那个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追求校花的才子教授。 程乘看出秦北辰的不以为然，意有所指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像我了。” 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一句，而是前一句。 她从小就极度冷漠，不会为情绪干扰，因此最擅长看人。 秦北辰幼年向母亲讨要关怀屡屡被拒，有段时间非常努力地试图向母亲靠拢，一心想变成母亲喜欢的样子，也就是学习程乘的性格处事。 程乘一眼看穿，对儿子这种劣质模仿很是不以为然，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曾直言不讳地嘲讽过。 她一开口，秦北辰就知道她是在说什么。 秦北辰垂眸道：“我的确曾经试图压抑本性，刻意变得冷漠，那时我失败了。然后我认识到，冷漠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品格，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程乘拧紧了细眉。 秦北辰不知想起了什么，礼貌地笑了笑，才继续说：“可惜，当我意识到冷漠不过是自私的一面时，却逐渐被遗传的冷漠天性束缚。在我已经不想变得像您的时候，无法选择地越来越像您。真是讽刺。” 片刻沉默后，程乘轻笑起来，素来冷漠的声音，难得温和下来，感叹道：“我也很喜欢剖析自己。下次记得，除了苛求外因，对自身内因的分析也是必要的，否则，不过是在怨天尤人罢了，废物才喜欢这么做。” 秦北辰呼吸微窒。 “您说得对。” 他最后这样结束对话。 程乘翻阅着最新的医学期刊，右手拇指与食指用力捏着纸张，没有抬头看他。 秦北辰站起身来，礼貌地对父母告辞：“我上楼做作业。” * S市幼儿园。 唐晋进幼儿园不到两个月，就成了所有老师和小朋友都喜欢的小朋友。 他长得可爱，衣着整洁好看，总有新玩具、新零食，性格开朗大方，乐意和所有人交朋友。 此时，他正躲在滑梯背后，悄悄观察着坐在小花园角落的那个隔壁班小朋友。 那个小朋友，据唐晋的观察，是整个幼儿园最漂亮的！ 白皮肤，黑头发，大眼睛，前两天上学时巧合走在前后，唐晋还偷偷闻到了香香的味道，像是妈妈喜欢用的薰衣草味衣物柔顺剂，因为他自己的衣服上也是这个味道。 他好想和那个小朋友做朋友。 当然，当然不只是因为那个小朋友最漂亮！是因为，那个小朋友总是一个人待着，孤零零的，让唐晋每回看到她，都觉得心里难过。 她嘛，那么漂亮的小朋友，当然是女孩子。 第33页 但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好奇怪哦。 唐晋想，最漂亮的女孩子是公主，那他就要成为最勇敢的骑士，保护公主，和公主做好朋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唐晋对自己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一步一步走到漂亮小朋友身边去，她正坐在小花坛的瓷砖上，唐晋坐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大方介绍：“我叫唐晋，你叫什么名字呀？” 漂亮小朋友不理他。 唐晋并不气馁，露出大大的笑容，对漂亮小朋友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朋友了，你好漂亮啊。” 漂亮小朋友脸红了。 哦耶。 有希望。 唐晋笑得更开心了，问出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为什么你都不穿裙子呢？” 漂亮小朋友脸黑了。 漂亮小朋友一脚把唐晋从花坛上踹了下去。 “你才穿裙子呢！” 啊，原来漂亮小朋友是男生。 唐晋捂着被踹的屁股，为残酷真相悲伤了一秒。 漂亮小朋友气冲冲地要离开，唐晋急道：“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漂亮小朋友大喊：“谁要告诉你名字！你穿裙子去吧！笨得像猴子一样，笨猴子！” 好凶。 漂亮小朋友都这么凶的吗？ 那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唐晋心里是这么反省的。 难怪骑士是最勇敢的人。最勇敢的人，才能和凶凶的漂亮小朋友做好朋友。 他一定要成为漂亮小朋友的骑士。 因为他最勇敢了。 * 唐晋叼着成绩单，把单车拎进院门。 你是最勇敢的，不就是考试作死退步了好几名嘛，不怕不怕。 唐晋一边如此鼓舞自己，一边踏进家门。 第17章 朋友的迁就 唐晋本想坦白从宽，但唐国海下午带郑小芹去和生意场上的朋友打麻将，似乎遇到了个极有趣的人，他们就那个人的事取乐，笑个不停，气氛融洽，弄得唐晋不知道怎么开口。 晚餐快吃完时，郑小芹想起来问：“联考成绩出来了是吧？你们班主任发到群里了，我还没看。” 由郑小芹提起话题，唐晋倒松了口气，承认道：“嗯。这次没考好。” 郑小芹很惊讶。 她飞速看了眼唐国海的脸色，补救问：“怎么没考好啊？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状态不好？” 唐晋实话实说：“语文拉低了分数，作文没写完。” 作文题是唐晋的跛脚项目，这个郑小芹还是知道的，她有些心烦，又有些庆幸不是什么新问题，于是用种亲昵的埋怨语气说：“又是作文哦，你这个问题要重视起来，不能老是一下好一下不好的，暑假要不要报个班专项补习？” 唐晋并不抗拒补习，应道：“也可以，我找老师咨询一下。” 儿子向来会自己安排，郑小芹也不多操心，想把这件事快快翻篇过去，轻松道：“嗯，找家评价好的，钱都无所谓。” 唐晋察觉到她想要结束话题的意思，垂着眼眸，动手收拾自己的碗筷，随口应了一声。 唐国海脸色一直是沉着的，但一直没说话。 等到唐晋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准备站起来离开餐桌的时候，唐国海突然发难，质问：“作文怎么会写不完？人家跟你考的不是同一张试卷？” “没有思路。” 唐国海瞪着餐桌那侧垂着头的儿子，脸色更加难看：“你什么态度？” 唐晋抬起头，他觉得这场景有些可笑，想把话摊开来说明白，可毕竟心里清楚，有些话就算说出来也是自作多情。他视线掠过郑小芹苍白的脸，最后，到底是无可奈何。 他用力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解释：“一开始，没找到思路，耽误了考试时间。” 这算是说谎还是妥协？唐晋分神思考着。 唐国海见儿子低了头，火气也降了下来，摆着谱教育道：“已经高二了，考试时间都把握不好，爸爸问你一句你还不高兴，你要好好反省一下。该补习就去补习，家里又不缺你花钱，重要的是补齐短板，要是到高考了，你作文写不完，到时候你再知道着急哪还有用？爸爸讲话总是有道理的，知道吧？” “……是。” 郑小芹看唐国海的威风过了，也看出儿子似乎还不服气，连忙顺着开口：“一时失利也不要太有压力，妈妈知道你认真考不止是这个水平。知道错了就好，下回注意。” 她紧盯着唐晋，等唐晋低头应声了，才看向唐国海，柳眉一竖，含糖带刺地说：“晋晋一般不要人操心的，次次是年级前二十，重本没问题。有些人平时不过问，儿子一次没考好就跳出来耍威风，也不看看自己当年花了多少钱才进的大学。多亏晋晋像我。” 唐国海很是受用，得意于当年家里有钱有势，心情恢复，也不在意给郑小芹做小伏低，笑道：“那是那是，娶到这么聪明漂亮的老婆，是我们老唐家的福气。” 唐晋把自己的碗筷端进厨房，站在水池边，突然对着空气笑了半声。 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离开厨房，走上楼梯。 总感觉灯光在变暗，室内拖鞋越来越重，好像光是把脚抬起来都累人得不得了。 每天上下的楼梯，漂亮的灰棕木纹，此刻看上去陌生又熟悉。以前那个家里的楼梯和这个不一样，是刷了暗红地面漆的水泥楼梯。 第34页 额头生疼。 唐晋停在楼梯中段，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哭，哭得好伤心，让他整颗心脏都揪起来。 是妈妈。 “晋晋，晋晋你没事吧？痛不痛？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 痛？ 他伸手抚上额头，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不想给爸爸打电话，妈妈追他，他想跑上楼，想进自己房间躲起来。 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晋晋，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去医院，我们马上去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病房的白色灯光。 妈妈又哭了。 “晋晋，还痛不痛？” 不要哭了，为什么那么伤心？他要保护妈妈，他不想她伤心的啊。 他握住妈妈的手：“不痛。” 所以不要哭了。 “都是你要跑，你让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他又要怪我的。妈妈不能跟爸爸离婚，你也不想爸爸妈妈离婚吧？晋晋，我们忘记掉好不好？是你自己摔的呀，等爸爸来，你跟他讲，你想让爸爸陪你，在家里玩爸爸给你买的那个滑板，撞到头了，对，说你要爸爸回家陪你，就这么讲，好不好？” 他听不太懂，只想让妈妈不要哭了，他焦急地说：“妈妈不要难过。妈妈不哭。” 她挣脱他的手，焦虑地站起来，俯身抓住他的肩膀：“你听妈妈的话，妈妈就不难过。晋晋，你听不听妈妈的话？” 他一口答应：“晋晋听话。”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近乎神经质地说：“那你不记得了，让妈妈来跟爸爸讲，你都忘记掉了，知道吗？” 局部麻醉的效果渐渐褪去，额头越来越痛，他问：“忘记掉，妈妈就不难过了吗？” 唐国海就要来了，她急到发怒：“要说多少遍！你不记得了，都忘掉！答应妈妈，晋晋，答应妈妈，你都忘记掉了，不要在你爸爸面前乱说话，知不知道？快答应！” “好。” 他要保护妈妈，不能让妈妈难过。 他会忘掉。 他抬起手来，去擦她脸上的眼泪：“我知道了。妈妈，你不要哭，不要难过。” 她听到这句话，却抱着他，大哭起来。 * 唐晋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半跪在楼梯上。 他走完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拿出作业。 最简单的数学题，他却心浮气躁地算不出答案，下笔太过用力，草稿纸都被划破。 他需要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想按照当年小秦北辰教他的方法，默念喜欢的东西，可是他整个脑袋都是混沌的，什么喜欢的东西都想不起来。 唐晋忽然怀疑，自己真的喜欢过什么东西吗？那些喜欢是真实的、可以信任的情感吗？ 他想起那天，秦北辰笃定的说，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回应。 “怎么了？” 唐晋瞪着突然发出声音的手机。 手机已经智能到自动拨号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唐晋才意识到，是自己拨出去的。 “唐晋？” 秦北辰的声音很疑惑，必须说点什么，不然，秦北辰会以为是他误触了屏幕，秦北辰会挂掉的。 可唐晋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像是被空气堵住了，那空气重若千钧，死死压住他的舌根，让他试图出声的尝试变得无比痛苦。 他用力张开嘴，比一百年不曾说话的哑巴还要费力，终于发出了一声介乎啊与哈之间的粗哑声响。 “唐晋？你怎么了？” 唐晋抹去草稿纸上的水滴，小声说：“算不出来。” “什么算不出来？” “数学作业。” “哪一题？” “第一题。” “……不可能，再算一遍。” “你不要挂电话。” “嗯。” 唐晋找出耳机，接上，将手机放到一边。 他静下心来，把题目重新看了一遍：已知数列1/2， 2/3,3 /4，……，n/n+1，则0.96是数列的第___项？ 他迅速在草稿纸上列出方程，解出答案：“是24？” 秦北辰不客气地回：“这还要问？” 唐晋哼了一声。 他没有挂电话，秦北辰也没有提，他依次做完各项作业，拿起语文试卷看了看，还是放到一边。 已经十点半了。 唐晋问对面：“你写完了吗？” “嗯。” “现在做什么？” “真题。数学。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休息吗？” “我要背书。” “你背。” “……会打扰你吧，我挂了？” “不会。” 唐晋在书桌上趴了一下。 他知道不应该打扰秦北辰，但是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也笃定秦北辰不会嫌他打扰，即使他们刚重逢两周，他就是毫无缘由地确信这一点。但秦北辰真的没有挂电话，他还是特别特别的高兴。 即使没有说明，秦北辰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就如此迁就他。 秦北辰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唐晋抽出知识点笔记，用遮字板挡住重点，不出声地默记起来。 轻缓的呼吸声，偶尔的翻页声，带着令人心情平静的安抚力量，他们隔着一通电话共处，都不再是一个人。 第35页 直到将近零点。 秦北辰不带商量地简短道：“去睡。” 于是唐晋挂断电话，给发烫的手机冲电，洗漱后扑进床铺，他想用枕头把脑袋裹起来，手指在枕下触到了一张卡纸。 他眯起眼睛笑了，将长条卡纸从枕头下抽出来，翻过身仰躺着，将对折的长条卡纸举起来，翻开。 里面写了八个大字：坏鬼莫追，小人家来。 墨汁的气味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枕巾和床单沾染上去的洗涤剂香气。 他想起小秦北辰对村间的封建迷信不以为然。 “还是很灵的，”唐晋满意地抖抖卡纸，又小心地把卡纸塞回枕头下面。 虽然走丢的秦北辰小朋友已经找回来了，以防万一，还是多保佑一下比较好。 唐晋蹭了蹭枕头，很快就要安然入睡。 落入梦乡前，他迷迷糊糊地想，终于又能和秦北辰一起过暑假了啊。 暑假快来。 第18章 悟了变强了 周三早上，秦北辰往唐晋桌上扔了一叠作文纸。 许莱问：“是什么？” 唐晋小声说：“联考那道作文题，黄老邪让我补，我怎么都写不出来，秦秦帮我写了，但是，要背下来，然后再写三篇作文交换。而且，期末考试作文必须保证至少拿45分。” 许莱狗眼一痛，开口就是卧槽，然后意识到不对：“那字迹不一样啊，你以为黄老邪认不出来？” “不是，”唐晋把空白的作文纸摊开给许莱看，“这是地府高中的模拟作文题。联考那篇是秦秦昨晚念给我，我听写出来的。” 许莱不知道该先吐槽两个男高中生晚上煲那么长时间的电话粥，还是该先吐槽代写作文。 “那你家秦秦真是出口成章啊，”许莱并不真心诚意地夸奖。 唐晋却照单全收：“所以啊，他考第一真的没什么好惊讶的。他从小就是第一。” 许莱已经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她点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我说，全班同学都看出来了，他就是高冷本冷，你费心费力这么久，他和班上同学关系也就一般，往好听了说，他根本就谁都不care吧。” “一般就已经很好了，”出乎许莱意料的，唐晋并没有表现出挫败或气馁的样子，反而是已经满足的语气，“我说过了啊，他天生电量低，和平相处就很好了。” 女生通常是更为敏锐，许莱戏谑地说大实话：“那他对你就不一样。这就是双标吧？” 唐晋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不叫双标吧，我和他，我们本来关系就不一样啊，对同学和对好朋友，怎么可能是同样的。” 许莱略有惊讶。 唐晋开朗好脾气，和所有人都玩得来，许莱一直以来，都将他当作是阳光普照大地的类型，还羡慕过唐晋的傻白甜。 虽然秦北辰一出现，唐晋就表现出对这个竹马的不同寻常，但在此之前，许莱只是把这种双标当作是竹马久别重逢的激动。 直到此刻，听了唐晋的话，再把这两个人相处的细节零零总总叠加起来，让许莱意识到，唐晋并不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好，他心里其实是有亲疏之分的。仔细想想，这根本不奇怪，是个人都会有亲疏之分，只是唐晋性格太好，之前又没有秦北辰这个参照物，才让人忽视了。 唐晋的回答，真正让许莱惊讶的是，她突然从中察觉到，这个小太阳不仅有亲疏之分，而且，他心里的亲疏之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大。 在“秦北辰”和“他人”之间，唐晋很明确地划下了一道鸿沟，那是其他人无法跨越的亲密界限。 这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已经要好到了排他的地步。 似乎在男生之间，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 许莱这样想着，起了些许羡慕之心。倒不是说女生之间的友情不如男生，事实上，通常来说，女生对友情的独占欲更加强烈，只是许莱恰好有一个渣得坦坦荡荡的闺蜜戴安安，而她刚顶不住戴安安的撒娇攻势和她和好。所谓货比货得扔。 许莱好奇地追问：“所以你们到底怎么熟起来的。你们性格根本南辕北辙吧？” “你要说怎么熟起来……” 唐晋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秦北辰好好坐在自己座位上，正在回答他同桌的问题，然后才转过头来，小声回答：“那就破例告诉你。一般人我可不说。” 许莱言简意赅：“搞快点。” 其实对唐晋来说很简单。因为在那遥远的小学生时代，当全班小男生都出于丑陋嫉妒心嫉妒秦北辰的时候，只有唐晋坚持正义，和秦北辰站在同一边。 即使秦北辰不理人，唐晋也像挂件一样跟在他身边，随时做好保护他的准备，刷足了存在感。 如此刷满好感度后，就只需要解决冰山小朋友因为害羞，拉不下脸一起愉快玩耍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时，唐晋强调：“这是很重要的，毕竟朋友不是单方面的，如果他一直不理你，你当然会伤心啊，你伤心他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做不成好朋友了。” 许莱捂着快闪瞎的眼睛，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嘛……” 已知秦北辰是个小学霸，而且对笨蛋的容忍限度有限，毕竟秦北辰骂人词汇匮乏，只会骂人“笨猴子”，这就从侧面说明，小秦北辰是真的很讨厌笨蛋。 第36页 所以，要引起小秦北辰的注意，当然是装笨蛋比较快。 唐晋回想起那次宿命的小学二年级期中考试。 小秦北辰坐在他前桌，而小唐晋的同桌，是备受全班同学喜爱的倒数第一。 唐晋小声问秦北辰：“秦秦，填空第七题答案是多少？我看我算得对不对。” 【有布38米，做布帘用去24米，做衣服用去6米，还剩多少米？】 秦北辰一如既往的高冷，甚至甩了个鄙视的小眼神。 唐晋心里哼哼两声，不那么小声地问同桌：“填空第七题答案是多少？” 同桌自信满满地回答：“答案是5！”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尽管唐晋有心理准备，还是囧到了，语带提醒：“你确定吗？” 同桌拍胸脯保证：“妥妥的！” “谢谢你！” 唐晋关爱地看了同桌一眼，才大声回答。 他磨磨蹭蹭地把错误答案往试卷上写，一边偷瞄秦北辰明显很在意的眼神，一边在心里倒数：“3、2、1……” 秦北辰忍无可忍：“是8！” 哦耶。 老师用教鞭敲了敲讲台：“考试不许交头接耳！” 唐晋回忆完毕，对许莱总结：“然后秦北辰觉得我太笨了，有义务帮我补课。就这么熟起来的。” 顿了顿，唐晋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所以我说，秦秦是很乐于助人的，他人特别好。” 许莱震惊了。 许莱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唐晋。 这哪里是直男班草，这根本是根天赋异禀的心机草，还是根会故意卖萌的狗尾巴草！ 许莱悟了，这等清纯不做作的攻略心机，比不过，比不过，难怪人家能拥有万能竹马，人家从根本上，就和广大粗糙男同学不在一个段位。 跟唐晋比起来，她也只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许莱摇头感叹：“啧啧啧，看不出来啊。” 唐晋一无所觉，疑惑道：“看不出来什么？” 许莱还在那摇头，半晌没回答，唐晋想起正经事，问：“对了，英语课的presentation，麦克白不是让没做完的暑假完成？你暑假有时间吗？” 尽管明白是好意，许莱微妙地听出了一丢丢“不要做电灯泡吧”的意思。 于是许莱在霎那间生出了一丢丢“给闺蜜恋情捣乱”的邪恶之心，然后被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囧到，想了想，耿直地说：“暑假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确定。对了，那个字还要写吗？你可以找秦北辰写吧，他字比我好。” 唐晋借口道：“换人写会不灵，不能换。女侠你好心帮帮忙啦，有钱干嘛不赚。” “谢了。” 虽然不知道唐晋写那句话做什么，唐晋只说是保佑用的，她也不懂，但许莱到底清楚唐晋也是借机帮她，钱少义气重，真情实感地道了声谢。 唐晋笑笑：“这么客气。” 到底是念在朋友之谊，许莱纠结片刻，还是提醒道：“让秦北辰代笔真的好吗？这样你确定你期末作文能进步？” “放心啦，”唐晋将作文纸和秦北辰给的作文解题思路夹在一起，笑得阳光灿烂，“我觉得，我已经悟了。” 他对许莱比了一个Ok没问题的手势。 作文只写了一半的人耍什么帅啊。 许莱本想翻个白眼，但反正人家有竹马管着呢，许莱笑了笑，埋头补自己的短板去了。 * 下午体测前，唐晋把作文交到了黄老邪那里，他也是第一次干找人代笔的事情，心情紧张，但秦北辰模拟唐晋思路写出来的作文，很轻松地就过了关，黄老邪完全没怀疑。 唐晋把满腹忐忑的心情，都化作了跑八百米的速度，跑得飞快。 跑完整个人都是汗，他还故意挂在秦北辰背上，窃笑着说：“吓死我了，还好黄老邪没发现。” 秦北辰心里很矛盾，他是知道这几天唐晋情绪有多差，而且这是补写作文，不涉及成绩、评分，才愿意纵容唐晋，给唐晋代笔。但理智上，他到底觉得这样纵容唐晋是不对的。 所以秦北辰冷淡道：“下不为例。” “我知道的啊。” 唐晋乖乖地应声，换成一般男生间勾肩搭背的姿势，带着秦北辰往树荫下走，边走边保证：“不会有下次了。真的，我觉得我已经悟了，你不觉得我写作文有进步了吗？” 中午在食堂吃饭，吃完饭，唐晋用生死时速完成了一篇秦北辰布置的作文，中间克制住了没有跑题长篇大论，相比之前，确实有那么一点提高。 秦北辰不想这么快夸他，避而不答，只问：“你悟什么了？” “我悟了……”唐晋在草坪上坐下，低头不去看在身边坐下的秦北辰，“不走心就不会想太多，不想太多就不会跑题啊。反正，不在乎就好了吧。” 秦北辰却冷淡道：“在乎，才会去刻意不在乎。你没必要这么想。” 唐晋猛地抬起头来，直盯盯地去看秦北辰。他把心里话跟秦北辰说，没想到秦北辰这么冷淡，还反驳他。 秦北辰看他的样子，迟疑片刻，语气柔和了一点，说：“作文那部分，你说得倒没错。” 唐晋不服气道：“那我错哪了？” 秦北辰想了想，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心软的人，刻意变冷漠，不适合你。” 第37页 如果因为不想受伤，就把自己用冷漠伪装起来，其实，反而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因为唐晋是个温柔的人，无法真正变得冷漠，这么做，最后会伤心的还是他自己。 尽管如此，以唐晋的情况，秦北辰也不知道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无法像以前那样给唐晋建议，因为他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是彻底的失败者。 他只能给出这样一句苍白的解释。 树荫下，唐晋看着秦北辰，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于明亮的阳光将草坪照得绿得晃眼，操场上体测还在分组继续，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在聊天乘凉，似乎是胖子的声音，在大喊“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阳光参差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秦北辰身上，明明暗暗，有种静谧与喧闹并存的美感。 但没有秦北辰好看。 “秦秦。” 唐晋终于开口：“给我讲个笑话吧？” 秦北辰仔细思索起来。 看他这样，唐晋已经想笑了。 秦北辰一本正经地讲述道：“某小区突然发生多起老人失踪案，这些失踪老人恰好都在六十岁年龄区间。经过调查发现……” 六十多岁的老人接连失踪，听上去好可怜。 唐晋立刻追问：“发现了什么？” “发现该小区新开了一家小吃店，专卖香辣花甲。生意火爆。” 花甲。 哈哈哈哈哈。 唐晋反应过来，笑到喘不上气，歪倒在秦北辰身上。 秦北辰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等他笑够了，秦北辰才问：“休息够了吗？” 唐晋：“……干嘛？” 秦北辰：“你不是悟了吗？给你讲作文啊。” 唐晋试图讲道理：“这是体育课。” 秦北辰指出：“体育老师说了，体测结束的可以自由活动。” 唐晋垂死挣扎：“那我们自由活动啊？” 秦北辰不眨眼地说：“讲作文就是自由活动。” 唐晋被秦北辰拎起来，回教室。 秦北辰一出手就是份评分为B的作文纸，就唐晋中午写的那篇。 “既然你悟了，标准就不一样了。”秦北辰不肯轻易放过他。 唐晋绝望地问：“……我现在把‘悟了’这两个字收回还来得及吗？” 秦北辰在开怼前，伸手轻抚唐晋狗头：“晚了。” * 体育课后，和戴安安手牵着手慢悠悠回教室的许莱惊了。 许莱和戴安安对扑街的唐晋展开了强势围观。 戴安安笑问：“班草，你怎么了？” 唐晋趴在课桌上：“我死了。” 许莱哦了一声，问：“那凶手是谁？” 唐晋眼含热泪：“是魔鬼。” 魔鬼从外面走进来，唐晋瞪着魔鬼，魔鬼面不改色地经过，在唐晋课桌上留下一瓶矿泉水，顺手揪了下唐晋的头毛。 许莱对戴安安总结：“明撕暗秀。” 戴安安笑出了声。 第19章 熟悉的卡纸 联考后一周又是月考，这次月考的作文居然是道漫画题，形式可谓新颖，不过漫画给出的中心思想是坚持拼搏，内核倒不算新鲜。 因为恰好与秦北辰之前给的一道作文题类似，按唐晋的说法，他下笔如丝般顺滑，时间也把握得刚刚好，这次肯定不会拿低分。 果然，月考分数出来，唐晋作文拿了50，总分回升，这次年级排名第十五，刚好回到了联考滑铁卢之前那次月考的位置。 面对胖子的道贺，唐晋大力拍打竹马的肩膀，跟王婆卖瓜似的，眉飞色舞地夸：“因为有第一名给我补习啊。” 秦北辰不仅不居功，还给他泼冷水：“没我的事，才补多久。而且运气好撞上了做过的题。你期末能拿这个分就好了。” 唐晋想到那个期末考试作文必须考45分以上的保证，不仅不怂，还迷之自信：“我觉得没问题的！” 秦北辰也不是非要打压他，只是怕他翘尾巴，看唐晋这么自信，阳光灿烂的样子，不自觉勾了勾唇角，语气也柔和下来，虽然说出来的话依然像在怼人：“这么自信？” “嗯。”唐晋眼神明亮地看着秦北辰，点了下脑袋，理所当然地回，“有你啊。” 秦北辰的同桌向来是个沉默男子，此时突然对他们比了个大拇指，特粗犷地说：“你们这兄弟感情，好，6。” 闻言，唐晋跟拿了奖状似的，高兴得飞起，对秦北辰的同桌回了个大拇指：“我跟秦秦就是特别特别好的兄弟，哥们，有眼光！” 有这么个开端，唐晋又是和谁都合得来的好性格，两个人就撇下秦北辰聊起来了。 秦北辰的同桌，名字很有意思，叫姜山。 当初分班的时候，一班有五个名额，大概算“我们S高分班并不是成绩至上”的象征，有少数同学私下称为“政治正确补员”，简单来说，就是成绩其实不够进一班的同学。其中一个是体育生，国家级运动员，其他四个是随机抽取。 体育生就是姜山，他身材高大，沉默寡言，基本上不和班上同学说话，一直格格不入。 本来他单独坐最后一排，但坐他前面的成大仙和胖子因为过于闹腾，被黄老邪勒令搬到了最后，他就成了倒数第二排。 胖子和成大仙一直想和这位运动员大佬搞好关系，但无论他俩怎么搞笑，姜山都不搭理，两个活宝屡试屡败，也打了退堂鼓。 第38页 然后某天，天降了一个秦北辰。 秦北辰转学当天那节体育课，胖子跑慢了没组进打篮球，跟几个一起看球的男生，阴阳怪气地讲笑话：“两座冰山堆在我跟成大仙身前，许莱女神不让开空调都不热了呢。” 那几个男生被胖子逗得直乐。 结果没想到，两座冰山同桌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也就是最近，姜山突然改了性子，不是一句话都不说了，几乎每天都会主动向秦北辰请教一两个问题，秦北辰也不吝啬教他。 成大仙和胖子目瞪口呆，引为神迹。 他俩不敢在两位冰山大佬面前逼逼，私下和唐晋吐槽，追问冰山和冰山之间是不是有特殊的交流技巧。 然而在唐晋看来，秦北辰人这么好、学习也这么好，别人主动跟他请教，他不吝啬教人，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成大仙和胖子被唐晋的竹马滤镜糊了一脸，无言败退。 唐晋关心竹马，当然也注意到秦北辰和同桌关系变好，他也好奇是怎么回事，就去问秦北辰。 秦北辰就给唐晋分析，姜山这人是个直脾气，但自尊心非常高，不愿意被看低，所以格格不入。成大仙和胖子虽然热爱搞笑，其实成绩都不差，一个历史特长一个地理特长，他俩内里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多少都有那种好学生的傲气。 成大仙和胖子的搞笑，要么带着文史哲小知识，要么网络或宅圈流行梗。而据秦北辰目测，姜山是个刻苦训练、闲暇时间看快手小视频的铁直男。 所以，成大仙和胖子凑上去讲的笑话，都是姜山不了解的东西，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接话。这边姜山冷处理，那边两人自然也就冷下去了。 当时听完秦北辰的分析，唐晋的感想是，共同爱好果然是友谊中不可忽视的重要一环。 于是和姜山聊了两句，唐晋手还撑在秦北辰肩上，忽然想起来，低头问秦北辰：“你暑假要看世界杯吧？带我一个。” 秦北辰抬起眼皮，用唐晋自己的话回他：“足球哪有篮球好玩？” 唐晋握着秦北辰肩膀的手摇了他两下，笑着说：“别记仇啊。那我改变想法了，想试试，不行吗？” 秦北辰是觉得没必要，毕竟唐晋又不喜欢足球，何必浪费暑假时间。 但是，按照以往经验，唐晋既然明确对他提出要求，也就等于，唐晋抱着这个想法考虑过，并且已经决定要实现它。 唐晋是个很执着的人，从小到大，他想做的事，如果秦北辰不是态度坚决地拒绝，那基本上就反对无效。而一起看球这种要求，秦北辰并没有坚决拒绝的必要。 于是秦北辰稍作考虑，只说：“看你期末作文考得怎么样。” 唐晋做出一个求放过的表情。 唐晋越过秦北辰去看后桌的胖子，问：“胖啊，你暑假干什么？” 胖子激动地拍桌子：“那当然是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波澜壮阔的补番事业当中去！新番们在招手，老婆们在呼唤……” “打住打住，”唐晋又问他同桌，“成大仙，你暑假什么计划？” 成大仙趴在桌上：“肝游戏啊，我就不信了……” 胖子在旁边指指点点：“你这就是典型的‘人菜瘾还大’。” “不，”成大仙突然拧出一副中二病发作的表情，“我要让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唐晋边乐边问姜山：“姜山，你们暑假还练习吗？” 姜山嗯了一声，不像之前和唐晋聊天那么爽朗：“天天练。” “这么辛苦啊”，唐晋感叹。 胖子果然忍不住好奇，凑上去接话：“那一天练多长时间啊？室内室外？” 姜山顿了一下，才报了一个数字，说是室内。 胖子和成大仙目露敬仰，追着姜山问了一堆训练情况，对姜山佩服得不要不要的，姜山被他俩吹捧得都不好意思，人也放松了一点。 慢慢的，也就聊得有来有回了。 秦北辰抬起头。 唐晋对秦北辰眨了下眼睛。 * 期末考试之前，怀抱着对暑假的憧憬，为了不让期末考成绩破坏暑假计划，一班同学们更加积极向上，全班呈现出让黄老邪十分感动的学习氛围。 黄老邪为此好好表扬了全班，那叫一个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比正式上课有意思多了，胖子和成大仙在下面直喊“再来一段”。 他们俩凭借过硬的作死实力，为自己赢得了下学期继续坐最后一排的权力。 考前那个周末，黄老邪看着全班同学们，送上最朴实的祝福：“正常发挥。”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 “是！”“收到！”“Yes ,sir~”“嗨一~”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夏季高温和蝉鸣相伴而来，让人心浮气躁。 而黄老邪看着学生们骄傲自信的脸，心里却油然生出十分平静的满足感，于是他笑起来，学年轻人说：“加油！fighting！” 女生们在下面笑：“老师，fighting已经不流行了啊！好土！” 于是黄老邪哈哈笑问现在什么流行啊？老师一定补课。 到放学的时候，许莱已经出门又冲回来，把夹在书里的长条卡纸交给唐晋：“差点忘了。” 唐晋两手接过，回道：“谢了，待会儿给你发红包。” 第39页 许莱挥手就跑：“谢老板！bye了。” 靠着课桌等唐晋收书的秦北辰，看这卡纸的样式有些熟悉，拿起来翻开一看，是八个毛笔大字：坏鬼莫追，小人家来。 十四岁那个暑假的旧事纷至沓来，秦北辰微微一怔，将卡纸递还唐晋，问：“谁家孩子走丢了？” 唐晋抬头看他。 秦北辰果然还记得。 唐晋弯着眼睛笑起来。 秦北辰在等唐晋的答案，唐晋却不着急，他笑了笑，把书收好，卡纸也装进书包，背着书包站起来，才又看向秦北辰。 “你啊。” 唐晋很认真地回答。 走丢了三年。 整整三年啊。 秦北辰被唐晋的眼神钉在原地，一时不能动弹。 外面阳光亮到能晃瞎人眼，气温也高到离谱。 唐晋拉着秦北辰的手肘往外走，心情很好地宣布：“我要喝冰阔落~” 秦北辰慢慢跟上他的脚步，说：“好。” 第20章 身高的距离 唐晋坐在期末考试的考场上。 语文考卷的最后，是一道前两年炒得比较热的任务驱动型作文题。 他想起秦北辰说，这种题目紧扣材料，讲究就事论事，重思考重分析，或是辨析争议话题中的不同立场观点，或是从各方角度分析某个行为，总之是围绕给出的材料进行，不会引唐晋脑洞大开无法选择，恰好适合唐晋发挥。 唐晋偏过头去，坐在第一位的那个人，坐姿、行笔都是再标准不过的规范动作，漆黑眼眸被垂下的眼睫半掩住，整个人从容安静，下笔没有片刻迟疑。 于是唐晋也静下心来，开始分析题目。 【……录音中，这名老师不仅在课堂上公然频繁辱骂学生，还诱导全班同学一起对婷婷进行人格侮辱。 对于这名班主任的做法，你怎么看？请综合材料内容，表明你的态度，阐述你的看法。】 唐晋在“对”“班主任的做法”“综合、内容”“表明、态度”“阐述、看法”几个词下，画横线标注。 然后，在草稿纸上竖着列下从1到5五个数字。 1、引。用简短语句概括事件梗概，秦北辰说最多不能超过90个字。 2、议。表达出总论点，立场要明确。秦北辰特别提醒唐晋，不是选心里最同意的那个，而是选能想出更多、更好分论点的那个。 3、分析。从正、反、里、表等各个角度，快速列出从总论点延伸出的分论点，尽可能多，然后从中挑出最有把握阐述清楚的、最有亮点的两到三个分论点，围绕材料进行分析，写进作文，每个分论点单独成段。 4、解。提出一两点解决办法或呼吁，要表现出对社会、时事的了解。 5、总结。总结观点，表达希望，深化主题。 把秦北辰教的解题步骤牢牢记住，唐晋一步一步理清作文的脉络，然后进行填充。 写完作文，居然还剩余五分钟考试时间。 唐晋检查了一遍姓名考号，趴在桌上等收卷。 他又去看秦北辰，秦北辰正望着窗外，像是在放松眼睛。 这么近，那么远。 唐晋想起那天，自己开玩笑提议暑假找秦北辰疯狂写作文。 秦北辰却很理智地回答：“你不是缺乏阅读积累，也不是没逻辑，基本功不差。只要你不过于纠结主题，掌握打草稿、做框架的解题思路，形成习惯，过了这倒坎，作文对你来说也就不难了。暑假保持练习就可以，不需要执行题海战术，不论从哪方面看，性价比都非常低。不如把时间放在英语和数学上。” 道理秦北辰说得都对。 但是，唐晋无声叹息，他又不是单纯想补习作文，他是想和好朋友待在一起啊。 不过，补习英语和数学，也可以找秦北辰。 反正秦秦什么都会。 唐晋这样想着，眼睛又亮起来。 “收卷。” * 当高二学生从教学楼涌出来，奔向自由的时候，胖子站在一班门口的走廊上，深情地向天台抛了个飞吻，与诚哥战斗过的地方吻别——下学年开学，他们就要搬去高三楼了。 许莱暑假要打工，戴安安要出国度假，航班就在今晚，戴安安坐在许莱课桌上直呼舍不得，许莱一个白眼：“反正遇到个帅哥你就把我忘了，看透你。” 戴安安非常的理直气壮：“他们都是我路过的风景，哪一次我不是看厌了就回来了。” 发表完渣女宣言，戴安安又揽着许莱撒娇：“mon amour，我给你带香水呀。” 对这个渣得坦坦荡荡的闺蜜，许莱一点办法没有。 唐晋不打扰女生谈话，抱着自己和秦北辰的书包等秦北辰，秦北辰一从办公室回来，他就拉着秦北辰走人。 成大仙刚好在门口，和胖子一边一个拦住门，笑嘻嘻地通知：“草啊，过两天男生一起聚聚，记得看微信。” 唐晋比了个ok的手势。 成大仙又故意狗腿道：“也欢迎秦总，秦总愿意扶贫吗？” 成大仙其实有个大气深刻的本名，叫成宪，但因为他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包打听，爱嚼舌根，所以被冠上了这么个黄鼠狼似的外号。 他一直想从秦北辰那里打听地府高中的八卦，比如传闻中的跳楼传说啦非人时间表啦，都被秦北辰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什么都没问出来。 第40页 不知道是不是这事挫败了他身为包打听的骄傲，这家伙居然跑到老师们那里打听到了秦家的背景，和胖子一起把秦北辰的外号又升了个级。 他俩起哄，秦北辰都没在意，随他们怎么喊怎么答。 秦北辰还没开口，唐晋就随他们贫嘴说：“扶什么贫，没出息，正宗富豪都AA的，我们先定个小目标，实现聚餐AA制。” 唐晋随口敷衍了一下，推着秦北辰往外走：“就这么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 秦北辰以为他是找借口，没想到取了单车，唐晋就很豪迈地拍了拍后架：“快上来。”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 秦北辰体贴地问浑身大汗的唐晋：“换人吗？” 顶着大太阳，载着1米82的秦北辰骑了二十分钟单车的唐晋：“……不用。” 三十分钟后，秦北辰长腿撑地，把单车停了下来，说腿缩得难受，强行和唐晋换了位置。 他也不需要唐晋指路，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是往唐晋家以前住的那个老小区去的。 虽然不知道唐晋带他跑回来干什么。 进了老小区，唐晋锁了车，拉着秦北辰往小巷里绕，越绕越熟悉，最后绕到一片居民楼背后。 在居民楼和某机关大楼中间，有一截废弃的旧院墙，是老机关大院推倒重建后，因为区域重叠，遗留下来的三不管建筑残余，上面已经挂满了爬山虎。 “居然还没拆。”唐晋兴奋地说。 唐晋松开秦北辰的手肘，走到那截旧院墙边，走走停停，时不时揭开厚厚的绿叶细藤，在寻找什么。 “找到了！” 沉默的秦北辰抬起脚步，走过去。 这截旧院墙被青苔湿气腐蚀得很严重，墙面呈现出霉迹斑斑的暗黑色，因此，将深深的刻痕反衬得更明显。 长短不一的四道刻痕。 如果有其他人看到，也不会晓得那是什么。 但秦北辰和唐晋知道。 那是他们两个人，在十四岁的那个暑假，为了比较谁长高得更快，分别在暑假开始前和结束后，刻在旧院墙上的身高标记。 那个暑假开始前，他们差不多高。 那个暑假结束后，他们都长高了一点儿，但也还是差不多高。 唐晋没有说话，他轻轻推着秦北辰的肩膀，让秦北辰站到墙边。 秦北辰似乎忘记了洁癖，顺从地靠上那小瀑布般的爬山虎。 唐晋用钥匙，顺着秦北辰那一行的两道刻痕，在其上，刻出一道新的长长的刻痕。 然后他将钥匙交给秦北辰，自己靠上旧院墙，秦北辰靠近他，依样为之。 最新的两道刻痕，高高地悬在旧刻痕之上，隔出一段无法忽视的距离。 本来，14岁到16岁，就是少年疯狂长高的时期。 唐晋用手指比了比两道新刻痕之间的高差，约三厘米；又用手比了比新旧刻痕之间的高差，都是用力张开拇指与中指都无法量出的差距。 秦北辰长高了好多，他不知道秦北辰是怎样长了这么多的，他没有看到。 唐晋回过头去看秦北辰，弯起眼睛：“你长高了好多啊。” 秦北辰没有说话，走近了一点。 唐晋提醒秦北辰：“你好像还欠我一次小狗？” “嗯。” “那就，下学期开学，我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所以，下学期一定还要在。 秦北辰摇头。 唐晋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秦北辰又走近了一点，微微垂首，对上唐晋的视线，郑重道：“糖糖，我不会走。” “所以，这不算要求，”秦北辰补充说，“换一个。” “那就，暑假要见面。” “嗯。” “一起看球？” “嗯。” “我们一起把火影看完！” “不行。太长了。” * 唐晋躺在床上。 卧室没有开灯。 上次月考排名回升后，唐家就恢复了太平状态，没有冲突，没有矛盾。无事发生。 耳机里，那个永远少年音的乐队主唱，正唱着“难道长大是人必经的溃烂”。 很喜欢这首歌的唐晋，今晚却撇了撇嘴，点出乱序播放，划到下一首歌。 白天，他带着秦北辰去旧院墙刻下新的身高，秦北辰长成了那么高大帅气的模样，才没有溃烂。 虽然，他没能亲眼见证。 这三年，他们没有一起长大。 唐晋不自觉抬起左手，像那个电影里的少年一样，在黑暗中，向上伸出手去，触摸空气。 他也知道，既然父母都是独立个体，按照伦理世情，他与秦北辰更是独立的个体，他不应该这么依赖秦北辰。 可是啊。 唐晋勾起手指，修长的手指慢慢收回掌心，逐渐握成一个拳头，除了空气，没有抓住任何东西。 在那个十四岁的暑假，他和秦北辰在陌生乡间，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小狗，蜷缩在一起取暖，支撑彼此生存下去。 小猫小狗，逐渐熟悉彼此的气息，舔舐彼此的伤口，共同玩耍，互相照顾，在那个炎热又酷寒的夏天，相依为命。 那个夏天—— 第21章 十四岁夏天（一） 第41页 抵达陌生乡间的第二日, 唐晋是被秦北辰喊醒的。 六点多天已大亮，主人家已经出去干活了，年迈的婆婆领着他们到老屋去，指点他们揭开扣在木桌上的竹制笼罩, 里面是给他们留的早饭。 用青菜笋干煮的汤泡饭, 还有一碟专门做给小客人的，裹上面粉炸得金黄酥脆的小河鱼。 都是本地出产、现摘现做的纯天然食材, 不是多精细的食物, 但胜在风味新鲜，让少年们吃得心满意足，对外面的乡间天地生出更多好奇, 把昨夜纳凉时的不安心境都去了大半。 唐晋又记起昨晚下定的决心, 要保护秦秦，要带秦秦在这里玩得开心。 于是他又给自己鼓了鼓劲, 抓紧了秦北辰的手，大声说：“秦秦，我们出去玩吧！” 秦北辰一副很无语的样子, 凶道：“都说了上午做作业！” 把这事给忘了, 唐晋嘿嘿直笑。 秦北辰和唐晋坐在堂屋里写作业，主人家的婆婆在天井中洗碗，汲井水、泼水的声音是唐晋以前从没听过的，给人一种有别于城市生活的纯朴感, 令他们更加鲜明的感受到, 他们正处在与S市截然不同的陌生乡间。 清洗碗筷的水在天井的青石砖上泼开, 缓慢地蒸发，将夏日清晨并不炎热的气温压得更低，清风徐来, 将清水的气息吹进堂屋里，凉爽得很舒适。 秦北辰眯了眯眼睛，像是被风吹舒服的猫。 唐晋对着一道数学题算了半天，算不出来，心里反倒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一题不会的了。 唐晋挠着后脑勺，把作业本移到秦北辰眼皮底下，可怜地说：“这道不会做。” 秦北辰低头看看，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不会。不要偷懒。” 唐晋不服气，有点委屈地说：“就是算不出来啊。” 秦北辰拽过他的草稿纸，轻哼一声，把其中一个步骤圈起来，昂着下巴推回去：“丢了个数字。笨猴子。” 唐晋仔细看秦北辰圈起来的那步，发现真的丢了个数字，他再认真演算一遍，填上答案，又把作业本移到秦北辰眼皮底下，乖乖的问：“这样就对了吧？” 秦北辰矜贵地点了一下脑袋。 然后，他还跟老师似的教训道：“你认真一点。下午再出去玩。” 唐晋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唐晋心想，秦秦真是很好哄啊。 然后继续埋首作业本，在两个人之间有个小本子，是秦北辰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比新华字典小一圈，很薄，黑皮封面。 从前往后，记录的是秦北辰觉得有必要弄清楚的问题，从后往前，记录的是秦北辰给自己做的计划。 据唐晋的观察，秦北辰两个月就能用完一本，然后换一本一模一样的新记事本。 现在记事本翻在靠后的一页，本子中央夹了个长尾夹，使它保持摊开的状态，左边那面是秦北辰给唐晋列的暑假作业完成进度，右边那面是秦北辰给自己列的暑假作业完成进度。 里面最麻烦的，是暑假日记。 唐晋期待下午发生一些好玩的事情，否则他不知道能写什么。 主人家的婆婆已经洗完了碗，搬了把竹椅坐在堂屋门口，扇着蒲扇，半闭着眼睛休息。 临来的时候，唐妈妈匆忙告知，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唐晋爷爷的堂弟家，又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给来接人的男子塞了不少钱。 不管唐晋怎么抗议，唐妈妈最后也只是说：“是很好的亲戚，一定会热情招待你们的，你们就在那里玩两个月吧。” 秦北辰自觉是客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昨日抵达这里，倒也证明唐妈妈所言非虚，主人家确实对他们十分热情。 主人家也姓唐，是个大家庭，唐爷爷的堂弟已经故去，他的妻子就是刚才给唐晋秦北辰洗碗的婆婆，叫__春来婆婆。 他们膝下有两个儿子，按辈分，唐晋都要喊伯伯。两个儿子娶妻生子后都搬出了老屋，分别起了新房子住。 所以现在一家人分居三处，大儿子家、二儿子家和春来婆婆住的老屋，都是带院子的大房子。 两个伯伯说了，随便唐晋和秦北辰想住哪里就住哪里，看他们喜欢。 大儿子和二儿子家都很现代，外表还带有当地建筑风格，内里该有的现代化设施都有，昨晚唐晋和秦北辰住在大儿子家，没有哪里不习惯。 春来婆婆住的老屋就不一样了，是木造的徽派老宅，虽然水电俱全，但还是处处显出古旧。尤其是春来婆婆独居在此，屋里时常点着檀香，淡淡的檀香渗透了每一个角落，让人的心跳不自觉就平缓下来。 唐晋和秦北辰都挺喜欢这里的，所以选在这里做作业。 临近中午时，二伯母从田里赶回来，到老屋给老少做午饭，吃完午饭，按昨晚说的，她领唐晋和秦北辰去认识新玩伴。 唐晋牵着秦北辰的手，跟在矫健的二伯母身后，踏在石板路上，满眼好奇。 这个村在A省、Z省和S市的交界，青山绿水，是个水墨画般的地方，风景很美。 路上看到的老建筑都是徽派木屋，新房子就风格不一，有像两位伯伯家外表还保持旧派风格的，有建成小洋楼的，还有放飞自我中西结合的，把唐晋看得直乐。 秦北辰想，这大概就是经济发展的结果吧。 第42页 二伯母带他们走到村中，那里有个晒谷场，场边是个老戏台，一帮孩子们正在闹哄哄地商量着什么，隐约以其中一个稍大的孩子为首。 “邵峰，”二伯母喊那个稍大的孩子名字，“过来。” 二伯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干脆利落地把唐晋和秦北辰托付给叫邵峰的少年，就急忙赶回田里干活了。 大约七八个孩子，站在邵峰身后，和邵峰一起打量着城里来的两个孩子。 邵峰看着对面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俩小子，心里有点小忧郁，他知道，从这俩小子出现的那一刻起，他邵峰就不是整个村最靓的崽了。 城里来的，会不会脾气很傲，看不起人？ 唐晋拉着秦北辰的手，笑着对邵峰说：“我叫唐晋，他是秦北辰，你们在玩什么？带我们一起好不好？” “好、好啊，”邵峰有点脸热，拍胸脯保证，“你们就跟着我，我带你们玩。” 唐晋弯起眼睛笑：“谢谢你，你真好。” 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领头的邵峰又被唐晋迅速攻略，于是很快就熟了起来，在邵峰的带领下，一起去田里采桑葚。 这边养蚕的农户不少，有很多桑叶田，正是桑树绿叶茂盛的时节，结了许多甜甜的桑葚，那时还没发展旅游，桑葚也还没成为值钱的水果，大人们懒得摘，只有孩子们热衷，他们有的挎着竹篮，有的随摘随吃，一进桑叶田就分散开来，各摘各的。 邵峰跟在唐晋和秦北辰身边，给他俩指点什么样子的桑葚更甜，也是怕田里有蛇，城里小孩会怕。 “看上去，像是很迷你的一串葡萄，”唐晋捏着桑葚对秦北辰说。 秦北辰眉头一皱，捏着唐晋的嘴，问邵峰：“他舌头怎么黑了？” 邵峰大笑起来。 吃了桑葚，舌头牙齿都被汁水染成黑色。 唐晋也笑，也不顾忌牙齿和舌头都被桑葚汁染色了，秦北辰看着唐晋泛黑的嘴巴无语，只庆幸自己不吃没洗过的东西，没被染色。 吃过桑葚，邵峰带孩子们去小溪里捉鱼。 此村多山水，有溪有河有沟有渠，孩子们捉鱼的那个小溪在山脚。溪畔柳树成荫，溪中清水急流，有很多石头，大的大到足够孩子们躺上去睡觉，小的小如鹅卵，被溪水冲刷得光滑润泽，可以捡出来玩丢抓游戏。 唐晋用跟荷叶非常像的大芋头叶装了一大捧桑葚，是他刚才给秦北辰摘的，趁邵峰他们捉鱼，在上游溪水里洗了洗，要秦北辰吃。 溪水很清澈。 秦北辰犹豫再三，还是捡了个吃了。 唐晋问：“好吃吗？” 秦北辰点头。 他们没有参与去捉鱼，邵峰说他们要捉的鱼很狡猾，是种鱼鳞很漂亮的小鱼，在水里是银色，阳光一照会呈现出彩虹似的颜色，非常灵活，很难捉到，所以只让不熟悉小溪的唐晋和秦北辰旁观。 太阳越来越烈，午后高温让蝉发疯似的叫，也许因为眼前是青山绿树，所以倒也不太心烦，唐晋和秦北辰坐在柳荫罩着的大石头上，脚都浸在冰凉的溪水里，也不觉得特别热了。 不远处，孩子们屏息静气，努力捉到狡猾的小鱼。邵峰说，如果捉到，就送给唐晋和秦北辰。 唐晋笑起来，小声问秦北辰：“秦秦，这里还是挺好玩的，是吧？” 秦北辰刚才吃了两个桑葚，此时是万万不肯开口的，只嗯了一声。 唐晋嘿嘿笑，哄道：“我不会笑话你的，张嘴给我看看嘛。” 秦北辰白了他一眼。 此时孩子们发出欢呼，邵峰高举着一个矿泉水瓶：“捉到了！追到了！唐晋！” 唐晋拉着秦北辰淌着溪水走过去，接过矿泉水瓶，看到里面那条灵动的银色小鱼，对着阳光看，银色小鱼的鳞片像彩虹一样闪闪发亮。 “你好厉害！”唐晋从来不吝啬称赞，对邵峰真切的说。 邵峰不好意思地笑笑，豪气道：“送给你了！” 然后他看到唐晋身边的秦北辰，订正说：“送给你们。” 唐晋把瓶子递到秦北辰眼前，要秦北辰看鱼，同时好奇地问邵峰：“我们要怎么养它？它吃什么？” 邵峰回答：“这个鱼脾气很大的，喂它东西它不会吃的，过两天就死了。” 唐晋眼神一愣，焦急道：“那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啊，”邵峰很茫然，“这个鱼又不好吃。就是好看。我们一般也不捉它。” 唐晋瞬间难过起来，刚要说什么，秦北辰忽然从他手里接过瓶子，对邵峰道：“谢谢你。” 这还是秦北辰第一次跟邵峰说话，而且语气平和，并不是邵峰想象中的傲慢，于是邵峰有些受宠若惊似的，呆了一下，才跟电影里江湖大哥似的摆摆手，说：“不用谢，小意思。” 那之后，有孩子说要去哪里哪里，邵峰一挥手就要带大部队继续前进，秦北辰却主动出声道：“我和唐晋就不去了，春来婆婆让我们早点回去，今天谢谢你们。” 邵峰不大高兴，说现在还很早，但秦北辰很坚持，说唐晋昨天晕车不舒服，现在累了，因为唐晋反常地不说话，邵峰相信了秦北辰的说辞，也没那么不高兴了，甚至关心了唐晋一句，才带着其他孩子离开。 唐晋呆呆看着矿泉水瓶里安静悬停在水中的小鱼。 第43页 “我们去上游，”秦北辰反握住唐晋的手，不由分说地带他淌着溪水往上走，“找个流速和缓的地方，把它放出来。” 唐晋跟着秦北辰的脚步，满怀希冀地问：“找个流速和缓的地方，它就不生气，能活下去吗？” “我不知道，”秦北辰实话实说，“试试吧。” 他们往上游走，走到一截怪石嶙峋的溪涧，有个三面环石的平缓水坑，溪水从石头间隙流入这里，被减缓了流速，填满水坑，才从最矮的那块石头上面漫出去。 唐晋跪在最矮的那块石头上，不顾溪水浸湿他的裤脚，小心地将矿泉水瓶浸入水坑里，小鱼似乎感受到新鲜的溪水流入，游动起来，在矿泉水瓶里绕了绕，就逆着溪水流入的方向快速游出了矿泉水瓶。 “它出来了！” 唐晋惊喜地说，抬起头去看秦北辰。 等他再低下头，小鱼在水坑里左右环游了几圈，突然窜进石缝，消失不见了。 “它活下来了吧？” “不知道。” 唐晋心情好起来，拿空矿泉水瓶去敲秦北辰的大腿，学大人语气教训道：“小孩子讲话哪好这么不给面子的啦！” 秦北辰勾着嘴角，踩着溪水往下走：“你谁啊给你面子。” “我啊，唐晋啊，你最好的朋友啊，”唐晋玩着空矿泉水瓶，语气可怜巴巴地回。 秦北辰回过头一个白眼，意思是不要装样了你。 唐晋大笑起来，和秦北辰走出溪涧，顺着来路走回老屋去。 春来婆婆坐在堂屋里看电视，还扇着蒲扇，见他们回来，像是怕他们受了委屈，赶忙问：“怎么回来啊？玩得开心不啊？” 唐晋大声，秦北辰轻声，异口同声回答：“开心的。” “那好，那好。” 春来婆婆点点头，到底是放不下电视里的戏曲频道，继续听戏了。 她让唐晋想起了自家外婆，于是扯起秦北辰搬了竹椅坐到春来婆婆身边，问：“春来婆婆，这个戏讲什么的呀？” 春来婆婆就精神起来，点着电视上的画面，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慢吞吞地跟他们讲：“这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祝英台是个祝家的千金小姐，装男人去书院上学，就跟梁山伯做了同窗。晚上呢在一个铺睡觉，祝英台在床中间摆了十八碗水，让梁山伯不许过界……” 她越剧听听、评弹听听、黄梅戏也听听，各个版本不同，细节都记不清，讲得颠三倒四，口音又很重，唐晋和秦北辰其实都听得不是很懂，只是她这样慢悠悠地给他们讲老故事，他们就耐心地坐在那里听下去。 电视机里，黄梅梁祝唱到同窗那一段，祝英台巧言辩解着：“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应：“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秦北辰不喜欢一知半解，虽然耐心听着，还是在记事本上记下：梁山伯和祝英台，准备回家查清楚这个故事。 回家……秦北辰笔尖一顿。 * 接下来的数日，他们形成了固定习惯，上午写作业，下午跟着邵峰他们出去玩，晚上要么看电视，要么在阳台纳凉。 邵峰玩的花样很多，而且唐晋和秦北辰对田野见识不足，带他们摘个番茄、拔个胡萝卜，这俩城里小孩就能开心半天，当然，这个开心半天指的是唐晋，至于秦北辰，邵峰还没见他笑过。 虽然秦北辰只是冷淡，并不是看不起人的那种傲慢，但邵峰多多少少积累了一些不舒服，只是有唐晋在中间当电阻，又顾忌两人身份，也还算相处得下来。 这天，中午还没过，邵峰就领着一帮孩子来找唐晋和秦北辰了，他们各个带着竹竿，竹竿顶端穿孔，拴了长长的棉线，像个钓杆，另一只手里是大大的编织袋，原先不是装化肥就是装饲料的，上面还印着xx饲料的字样。 邵峰招呼他们：“快来！我们去钓青蛙！” 唐晋猛烈摇头：“青蛙是吃害虫的，怎么可以钓青蛙！” 邵峰满不在乎地说：“青蛙那么多，钓几只怎么了，每年夏天都钓的。青蛙腿可好吃了。” 唐晋听呆了：“吃！这……不好吧？要么我们跟昨天一样，去捉螃蟹，好不好？” 见唐晋这样，邵峰积累的不满终于让他沉下了脸，阴阳怪气道：“哦，城里的大少爷不稀罕吃青蛙，切，爱来不来。” 邵峰发了脾气，领着小孩们浩浩荡荡地离去，有个很爽朗的女孩子还试图招呼他们：“没关系的，一起去呀？” 唐晋勉强地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唐婷，你跟他们去吧。” 女孩子瞬间红了脸：“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啊？” 说完，唐晋都没来得及回答，她就不好意思地跑走了。 唐晋对秦北辰感慨：“这个女孩子好内向。” 秦北辰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没说话。 唐晋没放在心上，愁道：“邵峰生气了吧？可是青蛙吃害虫啊，为什么要钓它们，这不应该的吧？” 秦北辰冷淡道：“你没听到吗，那是他们每年的习惯。你表达了反对意见，他们不采纳。你纠结这个问题就是浪费时间。” “可青蛙……”唐晋还是觉得不好，拽拽秦北辰，“我们跟去看看，好不好？” 第44页 秦北辰拒绝：“你看了会难过。为什么要跟去看，自找麻烦。” 唐晋拽着秦北辰的袖子不说话。 短袖T恤的领口本来就有点大，唐晋的手吊在秦北辰的短袖袖口，那领口就越来越大，最后甚至被拽下肩头，露出秦北辰的肩膀来。 “去嘛？” 秦北辰咬着牙，拍开笨猴子的爪子，把领口拽回来，率先往外走，走了两步回过头，冷冷扔下一句：“不走？” 唐晋欢天喜地地跟上，在秦北辰身边乐呵呵地碎碎念：“秦秦你怎么都晒不黑啊，我都晒黑好多啦，你白得像雪糕一样，对了，我们待会儿去店里买牛奶雪糕好不好……” 秦北辰对自己生闷气，一个字都不理他。 他们走出村外，远远看到那帮孩子们所在的地方，于是顶着大太阳走上水田田埂，在连绵的绿色麦田间穿来穿去，还未熟的小麦被高温蒸出植物香气，与无数他们不认识的绿植香气混合在一起，加上热到扭曲的空气，形成某种闷热的结界。 唐晋走在前面，小心地靠近那些钓青蛙的孩子们。 他看到一个孩子随手抓了只蚱蜢，将翠绿的蚱蜢系在竹竿棉线的尽头，然后抓住竹竿，将长长的棉线画了个圈甩出去，落在水田里，学着虫子的运动方式，将竹竿提起来一点又放下，那只可怜的蚱蜢就在水田里抖动。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一只青蛙。 那青蛙跳了过来，眼睛盯着上下抖动的蚱蜢，突然一个纵跃，动作快到唐晋都没看清，就将蚱蜢连饵带线吞进了肚子里。 那孩子迅速提起竹竿往回收，另一个孩子打开编织袋，熟练地接住青蛙，再握紧袋口，那孩子将竹竿往外用力一提，空荡荡的棉线从收紧的袋口迅速抽出，青蛙落进袋底。 唐晋想冲出去制止，可是想也知道，不会有用。 他又想，如果这是这些孩子们的习惯活动，那么自己的不赞同，会不会有些自以为是呢？ 可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青蛙是吃害虫的，那么伤害青蛙，不就是不对的吗？ 唐晋脑袋里两个念头左右互搏，纠结来去，最后，还是走了出去。 邵峰看到他很高兴：“你来了？” 唐晋咬了咬牙，诚恳道：“可能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自以为是，但是，青蛙是保护庄稼的，它吃的都是害虫，我觉得……” 秦北辰没听完就转身走了。 等唐晋走回老屋的时候，秦北辰正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忙活什么，看样子已经回来有一阵了。 唐晋呆呆地站在堂屋中央，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秦北辰停下手，视线从唐晋委屈的神情上掠过，像没发现似的说：“吃牛奶雪糕吗？” “吃。” “在盘子里。” 因为买回来已经过了一点时间，牛奶雪糕有点化了，唐晋吃得很忙。 唐晋心情飞速地好起来，被秦北辰转移了思绪，问：“为什么不放冰箱里？” 秦北辰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 秦北辰很无奈：“大概是不舍得用电？冰箱里没有东西，也没有通电。我想你也要回来了，就没放到那两家去。” 秦北辰是不叫伯伯、伯母的，不过与他们说话时，还是会用“您”这种敬称。 春来婆婆确实是很节省很节省的人。 唐晋嗯了一声，认真吃着雪糕，看秦北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不知不觉，就是火烧云布满天空的时候了。 秦北辰拿出卡片相机，跑到阳台上，对天空拍了张照。 唐晋才想起秦北辰有相机，想到个主意：“我们明天去拍蔬菜，好不好？我可以对着写日记，一种蔬菜我就能写一篇！” 对于这种偷懒行径，秦北辰说：“……行吧。” 哦耶~ 这天晚饭是在二伯伯家吃的。 二伯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脾气也很急，春来婆婆的性格也很硬，两个人总是要吵架拌嘴。 大伯母与之相反，是个圆滑的人，二伯母和春来婆婆吵架的时候，她就讲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和稀泥。 秦北辰冷眼看着，几天下来，把这家的情况掌握得八_九不离十。 所以，晚上在阳台纳凉时，唐晋用S市方言小声问为什么二伯母和春来婆婆总吵架的时候，秦北辰就能给出回答。 秦北辰也用S市方言说，这家大儿子是妻管严，大儿媳说话好听，但对春来婆婆的事，也只是说话好听，事是不做的。这家二儿子似乎对父母心存不满，也不怎么愿意管春来婆婆的事，但二儿媳是个实在人，只是嘴上不客气，实际上时不时就会帮忙春来婆婆做家务。 唐晋跟听故事似的听着，半点都不怀疑秦北辰说得不对，盲目地夸：“秦秦你好厉害啊。” 秦北辰被唐晋哄孩子似的夸，无语得很，要不是早就下定决心要面不改色，恐怕又要翻白眼给他看。 唐晋对着一脸冷漠的秦北辰直笑。 他们头顶，是闪烁着无数星辰的夜空。这是在光污染严重的S市绝对看不到的景象，已经看了快一周，他们还是会被这样壮阔的星空震撼。 躺在凉席上的两个孩子，都不自觉屏息静气，浩瀚的星空像是在转动，又像是会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那是大自然给渺小人类最原始的震慑和感动，从远古时期就刻印在人类基因中的敬畏之心觉醒，所以不自觉地对无边星海产生了畏惧。 第45页 面对这样的星空，唐晋生出错觉，似乎大地上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星空，自己，和秦北辰。 他不知为什么有点想哭。 说孤独，并不对，他还有秦北辰。 说不孤独，也不对，他只有秦北辰。 唐晋无意识地靠近秦北辰，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蜷在窝里的小狗。 “秦秦，”他想要秦北辰对他说话，“给我讲个故事吧。” 秦北辰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回答：“为什么要听故事，你还小吗，你都十四岁了。” 唐晋更凑近了一点，一点都不在乎被秦北辰怼，倔强道：“我就是要听故事，我还要听童话故事。” 秦北辰一开始沉默着。 他经常不知道该拿唐晋怎么办，他并不想承认他在模仿母亲，可哪个孩子不希望母亲更喜欢自己一点呢？但他内心深处，毕竟是不认同母亲，不觉得母亲是对的。 所以，秦北辰对着总让他没法变得更冷漠的唐晋，难免生出束手无策的情绪。 “你看过安徒生写的《冰雪皇后》吗？” 秦北辰最终还是妥协了，真的准备给唐晋说一个童话故事。 唐晋诚实地摇头，并补充道：“我吃过冰雪皇后（冰淇淋牌子DQ）。” 秦北辰侧过头瞥他一眼，又看向星空：“那就讲冰雪皇后的故事。” “魔鬼做出了一面颠倒黑白的镜子，在这镜子前一照，最美的就变成最丑的，强盗就变成英雄……魔鬼控制不住这面镜子，它落到地上，摔成无数碎片。 “碎片飞到人的眼睛里，这个人就看什么都不顺眼，碎片钻进人的心里，他的心就变成冰块，不剩下任何感情。 “在一个大城市里，有一个男孩叫加伊，一个女孩叫格尔达，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某天，随风飞扬的镜子碎片，掉进加伊的眼睛、钻进他的心里，他的心变成冰块，从此不理格尔达，善良的加伊变成无情的人。 “一个雪天，加伊遇到雪花变成的冰雪皇后，冰雪皇后在他额头一吻，他就忘记了所有事，坐上冰雪皇后的雪橇离开了。 “加伊不见了，格尔达穿上她心爱的红鞋去找加伊，她把红鞋送给小河，要小河带她去找加伊，小河将她带到一个樱桃园，里面有个老巫婆，老巫婆不希望格尔达太伤心，施魔法让她把所有事都忘记了。 “一天，格尔达看见巫婆帽子上的玫瑰花，想起了加伊。她逃离樱桃园，去找加伊。她以为救了公主的王子是加伊，去王宫，发现那不是加伊，公主送给她很多东西，她又继续寻找加伊。她遇到强盗，公主送的东西都被抢走，幸亏强盗女儿求情，才留下小命，也还是不放弃寻找加伊。 “她终于到达冰雪皇后的宫殿，那里所有东西都是冰雪做成，加伊在玩七巧板，他的脸已经冻得青黑了。 “格尔达高兴地扑过去，加伊没有任何反应，格尔达伤心地哭起来，她的眼泪流进加伊心里，把加伊心里的镜子碎片融化了。加伊看向格尔达，格尔达唱起加伊最爱听的歌。加伊听到歌声，大哭起来，热泪又融化了他眼睛里的碎片，他终于认出了格尔达。 “最后他们回到家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听完这个故事，唐晋心里有点难过，他义愤填膺地说：“冰雪皇后好坏啊。最坏的是制作镜子的魔鬼。为什么要做这种镜子，还不看管好，让镜子碎片到处害人。” 唐晋又说：“不过，加伊还是想起了格尔达，结局还是很好的……格尔达寻找加伊好辛苦啊，她一个人在路上，会觉得很孤独吧？幸好不是真的有这种镜子。” 秦北辰望着星空，心想，可我想要镜子碎片。 他没出声，唐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凑过来问：“秦秦，你说什么？” 秦北辰摇头：“我没说话。” 唐晋扭头去看别的地方，才发现秦北辰给自己讲故事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陆续离开了，阳台上只剩下他们俩和春来婆婆。 春来婆婆坐在竹躺椅上，还扇着蒲扇，星空下，她的剪影看上去十分的孤独。 他今晚似乎总是觉得孤独。 是因为星空，还是因为身在异乡，唐晋分不清楚。 唐晋脑袋里有很多念头，想了很久，最后小声跟秦北辰说：“秦秦，以后你老了，我会天天去看你的，你也要天天来看我啊。” 这个诺许的，一下子就许到七八十年后去了。 秦北辰想说世事难料，我们不一定能活到老。 也想说你怎么知道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有联系？ 但他看着唐晋小狗似的眼神，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天天去看你，你天天来看我……那到底谁去看谁？” 被他这么一说，唐晋才发现这句话有毛病，被自己逗笑了，他额头顶着秦北辰的肩膀嘿嘿直笑，然后想到一个解决方法，醍醐灌顶地说：“那我们住一起好啦！这样就不用走来走去了。” 哪家八十岁老头住一块儿啊。 秦北辰不置可否。 唐晋又想到什么，按着秦北辰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去讲悄悄话。 “不行，”秦北辰果断拒绝。 唐晋就继续磨，可惜秦北辰就是不同意，唐晋最后在凉席上打滚，滚来滚去，一定要秦北辰答应。 第46页 秦北辰一直嫌弃地说“你几岁了啊”，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这天晚上他们轮到在大儿子家睡，等大人离开，唐晋一咕噜爬起来。 他悄悄去厨房拿了十八个碗，抱回客卧，竖着一字排开，然后又吭哧吭哧去拎了一小桶水。 唐晋在他们床中央摆了十八碗水。 唐晋信心满满地说：“我们睡相都很好，不会有事的。就是验证一下戏文故事嘛。” 秦北辰离那十八碗水远远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二天，唐晋是在湿床单上醒来的。 秦北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模样。 唐晋：QwQ 第22章 十四岁夏天（二） 唐晋和秦北辰最终决定固定住在老屋。 于是电扇转起来了, 冰箱也通了电，由二伯母陪他们去商店买了半箱牛奶雪糕，摆了冰箱下层半个抽屉。 春来婆婆嘴里念叨着浪费电，但也没反对什么, 看电视的时候, 电扇隔得远远的吹着，她就不用一直打扇子了, 不过蒲扇还是捏在手里, 赶蚊子用。 老屋的布局很老派，从院子进去，就是天井。 圆形院子中央是方形天井, 俯视的话, 像枚外圆内方的铜钱。若是下雨，雨水就从四面黛瓦屋檐落下, 掉进天井的四道边渠里，取的是聚宝盆的意思。 天井的地面是青石铺地，据春来婆婆说原本还有一口井, 后来把井口封掉, 留了个压水机。用力压几下把手，就可以把冰凉的井水压上来，有时压不上来，得先往压水机里倒一点清水。 唐晋很喜欢玩这个, 每次春来婆婆洗东西, 他都抢着打水。其实秦北辰也很喜欢, 他给深铁色的压水机从各个角度拍了照片，说有种机械美。 天井左边廊下是摆放杂物、让孩子玩耍的空地，也摆了套桌椅, 客人不进堂屋就在这里坐坐；天井右边廊下是厨房。 从中间的堂屋门进去，就是待客、吃饭的大堂屋，堂屋最里面是一套上好木料做的高背桌椅，紧靠条案，条案上摆放着发条大钟、家主遗像和观音雕像，都是春来婆婆明令小孩子绝对不能碰的严肃物事。 堂屋左右两侧有厢房，春来婆婆老了之后，就搬到了右厢房住，这样不用爬楼梯。左厢房是客房，现在是秦北辰和唐晋住。 主人房都在二楼，但因为家里就春来婆婆一个人，所以二楼通常都锁起来，唐晋和秦北辰没上去过。 左厢房和这栋老屋其他地方一样，有淡淡的檀香味。 里面的家具都是本地木匠做的，有一个衣柜、一个旧式梳妆台和配套的小凳子、一张竹躺椅和一张雕花拔步床。 唐晋和秦北辰睡的就是这张雕花拔步床，上面挂了白花蓝底的床帐。 听春来婆婆说，这个床古时候是大户人家小姐才能睡的，床栏上雕有花草人物，但春来婆婆也不知道雕的是什么故事，只知道有古董商愿意花三千块来收，春来婆婆舍不得给人家，没卖。 秦北辰对这些手打的旧式家具拍了很多照片。 多山多水的环境免不了蚊虫，晚上睡觉前，按照春来婆婆教的，唐晋和秦北辰已经掌握了固定流程。 先用蒲扇对着床帐里一通猛扇，把蚊子扇晕扇出来，然后迅速把床帐合拢掖好，睡觉时，要迅速小心地钻进床帐。如果不小心放进了蚊子，就得把流程重复一遍。如此这般，基本可以保证晚上没有蚊子叮咬。 春来婆婆对六神花露水很是信任，也是生怕两个城里小孩被蚊子叮得怎么样，自从唐晋和秦北辰住过来，每晚洗完澡，她都对他们一通猛洒，两个小孩不忍拒绝，日益成为行走的花露水瓶。 唐晋自己不觉得如何，倒是洁癖严重的秦北辰居然对春来婆婆这么逆来顺受，唐晋就很欣慰地想，秦秦果然是很心软啊。 前两天的钓青蛙事件后，唐晋最近都没出去玩，一半是因为这两天下午都下大雨。 这两天都在家里写作业，唐晋努力了一下，在秦北辰的记事本上涂黑了数学暑假作业的方框，成就感爆棚，撑着伞在天井踩水玩。 大雨倾盆似的浇下来，从屋檐落进天井的水都连成了一道道水线，天井四道边渠满了出来，将青石地面浸成很漂亮的深青色。 “秦秦！雨好大啊！” 秦北辰应了一声。 昨天二伯母来做午饭的时候，说唐晋妈妈打了电话过来，叮嘱唐晋乖乖听话，要唐晋在这边玩得开心，还说下周托人给唐晋带零花钱过来。 所以今天唐晋说什么，秦北辰都顺着他。 “秦秦，”唐晋撑着伞跑进堂屋，“我吃个牛奶雪糕。” 秦北辰：“不行，今天气温低。” 这个除外。 唐晋不开心了，撑着伞蹲在地上，很委屈的样子。 秦北辰铁面无私：“装可怜没用的。” 两个人的说话声，让春来婆婆从打盹中清醒了一下，看唐晋在屋内撑伞，装作板起脸来，对唐晋教训道：“在家里打伞要长不高的！” 长不高！ 本来牟足了劲，一心要在暑假长得比秦北辰快的唐晋，听了这话吓得跳起来，赶紧撑着伞冲到天井里去，讨好地对春来婆婆笑。 今天下雨，确实气温低，电扇肯定是没开的，春来婆婆看唐晋讨好卖乖的模样，也笑着摇扇子，笑了笑说：“水桶里，井水湃着个西瓜，辰辰你带晋晋开开吃，晋晋今天不吃雪糕了哦。” 第47页 秦北辰应了一声，最后动了几笔，跳下椅子，撑起伞经过天井，顺手把唐晋也拎到厨房去，从铁皮水桶里把西瓜抱出来，切成一片片，装在搪瓷水盆里。 唐晋撑伞，秦北辰抱着水盆，又从天井走回堂屋，把水盆放在春来婆婆身边的凳子上，三个人围着一起吃西瓜。 井水湃过的西瓜冰冰的，似乎也更甜。 吃过西瓜，秦北辰回了桌前，唐晋似乎打定主意下午不想再做作业，在天井里又踩了踩水，对秦北辰喊了声“秦秦我出去一下”，就跑出去了。 秦北辰巍然不动。 没多久，唐晋又跑了回来，发现新大陆似的，很兴奋地非要拉着秦北辰出去。 “你肯定会惊讶的！” 秦北辰不置可否地跟着唐晋往村口走，路上遇到帮家长做事的邵峰，邵峰看到他们，面色踌躇，唐晋倒是大方，对他打了声招呼，于是邵峰也笑起来，回了句什么。 秦北辰冷眼旁观，没有参与，也不意外这发展。 唐晋从来都是个善良、受欢迎的人。 他们各自撑着伞，走到了村口的石拱桥上。 “秦秦，你看！” 唐晋趴在栏杆上往下指。 桥下原本清澈的河水，受到暴雨的影响，暴涨、浑浊，突变成了一条咆哮奔腾的黄沙巨龙，以势不可挡的巨力崩腾而去，浑浊的河浪间可以看到不少断枝残树，与两人记忆中安静飘着树叶的河水对比，着实是触目惊心。 不远处，秦北辰记得有一片三角河州，现在连影子都看不到，是完全被淹没了。 他们目送黄沙巨龙奔流而去，一时无言。 那天后来唐晋一直就很安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唐晋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突然提起，语气还有点郁闷的样子：“为什么下雨就要把小河变成那样啊。” 秦北辰实事求是地推测：“雨水汇进河道里，让河水涨起来，带走两岸的泥沙，也许河底的泥沙也被冲起来，看上去就变多变浑浊了。” 唐晋滚到枕头边沿，靠近秦北辰，还是很郁闷地说：“小河长大了。长大是不是就这样。” 什么长大。 秦北辰无语地瞥他一眼：“雨停了它就清回去了。” “真的吗？” “真的。” 唐晋心情好起来，滚到枕头另一边又滚回来，突然伸手摸了摸秦北辰的头毛：“秦秦，你不要长大好不好。” 秦北辰拍开他的手，冷道：“少说梦话。” 唐晋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也知道不现实，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你不要长大，那我就能长得比你高了，本来我就比你大五个月啊，我比你高，就能好好照顾你了，到时候呢，你就乖乖叫我哥哈哈哈哈哈哈。” 秦北辰毕竟也还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一个暴起，捏着唐晋腮帮就往两边扯：“叫你哥？嗯？叫谁哥？” 唐晋还在笑，脸又被秦北辰拧住，结果整个人笑得更厉害了，像烤干的虾米似的弓起来抱着肚子，秦北辰也不是认真跟他计较，被他滚来滚去就挣脱了手。 “睡了，”秦北辰重新躺好，语气微沉，做了结语。 于是唐晋哦了一声，凑到秦北辰身边，要去拉他衣角。 秦北辰语带威胁：“不要靠过来。” 唐晋不服气：“就靠，怎么样！” 秦北辰不给面子地揭穿：“你靠过来，那等睡着了又是要抱到人，你忘了你那十八碗水怎么倒的了。” 唐晋就不说话，但是手也不放开。 秦北辰也就不说话了。 没多久，两个人先后睡了过去。 他们的衣服都洗过一轮，春来婆婆用的是最便宜的洗衣粉，不管洗衣粉袋子上印的是什么香型，其实就是最基础的皂香。 秦北辰喜欢纯色衣服，多是黑白两色，其他色也是相近的深蓝、浅灰，要不是牌子logo不好拆，唐晋都怀疑他会把别人炫耀的logo毫不犹豫地剪掉。夏天裤子颜色就更少，牛仔、黑色和军绿色，没了。 唐晋的衣物购置权还属于唐妈妈，不过都很适合唐晋，颜色比秦北辰缤纷许多，不乏橙色、浅蓝这样难穿好的亮色，但唐晋长得阳光帅气，秦北辰还没见过他穿什么衣服不好看。 不管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的衣服，现在都统一散发着最基础的皂香。再加上同吃同住的现状，因为去哪里都在一起，吃的东西也几乎一致，身上的气息也就越来越相似。 唐晋在睡梦中，闻到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像是小狗闻到了同一个窝里的兄弟，安心地靠过去，拱了拱秦北辰的手臂，下意识想钻到他手臂下面去，但人到底不是猫猫狗狗，光靠脑袋拱是没法做到的，唐晋又拱了拱，感觉这样不行，于是转换思路，伸长手脚把秦北辰裹起来，拖到自己怀里，用脑袋压住秦北辰的心口，满意地蹭了蹭，睡得更香了。 秦北辰早上醒来的时候，从心口传来熟悉到快要习惯的窒息感。 他对着床帐顶露出一个神似兔斯基的无语表情。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笨猴子。 * 第二天，天朗气清，温度还不高，让人非常舒服。 蓝天漂亮得像是洗过一样，唐晋心情好得不得了，中午，他在大伯母的指导下，做了盘凉拌黄瓜。 第48页 不过，这话和黄瓜一样水分十足，切菜和准备调料都是大伯母做的，大伯母不放心唐晋动手，唐晋就只能在一旁围观，最后把所有材料搅拌在一起。 但吃午饭的时候，他还是兴致勃勃地问秦北辰：“好不好吃，我做的！” 秦北辰说好吃。 于是唐晋心情就更好了，他一时兴起，跑到阳台去，对着春来婆婆用破旧唐瓷盆种的太阳花写暑假日记。 结果下来的时候，秦北辰不见了，堂屋里只有眯着眼睛打盹的春来婆婆。 唐晋焦急地问：“秦秦去哪了？” 春来婆婆没当回事：“出去玩了吧？” 唐晋赶紧跑出门找人。 秦北辰看着唐晋跑出院门。 他其实就在阳台上，背对着唐晋看风景，唐晋写完日记就往下跑，没看见他。 刚好，他也不想见人。 他没电了。 但是唐晋在找他。 秦北辰耳清目明，看着唐晋从老屋跑到大儿子家，听他在院子里问，“大伯母，看到秦秦了吗？” 然后又从大儿子家跑到二儿子家，“二伯母，我家秦秦来过吗？” 最后唐晋从二儿子家跑出来，垂着脑袋，慢慢走到老屋前，停在那里，左看右看，像是在思考秦北辰会去哪里。 秦北辰刚想喊唐晋，有个老爷爷，背着手从石板路绕出来，手里捏了个竹篾花灯，看到唐晋，老爷爷笑起来，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问：“你是城里来的那个小孩啊？” 唐晋回头看，发现是个老爷爷，很乖地站定了，回答说：“老爷爷好。是啊。” 老爷爷打量着他，夸道：“真是个好小官人。” 那是个自古来的吴地俗语，老爷爷特地用普通话说，但唐晋从没听过这个词，还是听不懂：“‘好小官人’是什么意思？” 老爷爷笑着解释：“是夸你长得好，以后肯定能长成个好郎君。” 唐晋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有点脸红：“谢谢您。” 老爷爷接着说：“过几天很热闹呢，要唱戏，放电影，放烟花，你们小孩要举着竹篾花灯游村的哦。” 唐晋眼睛亮起来：“那我和秦秦也有那个竹篾花灯啊？” 老爷爷手一挥：“让大人带你们到我那里去做，想要个什么样子的啊？像这个有耳朵的可好？” 唐晋很喜欢地看了看那个竹篾花灯，想了想，说：“我和秦秦一起去选，到时候说，好不好？” “好啊，”老爷爷一口答应，老顽童似的拍拍唐晋肩膀，“诶，另外那个城里小孩呢？” 唐晋似乎有些警惕起来：“他出去玩了，您有事吗？” 老爷爷嘿嘿笑，对唐晋说：“他们讲那个小孩长得标致，比我们村里小姑娘都好，小鬼，你帮老头子问问，问他愿不愿意扮八仙啊？” 唐晋一下子就想到春来婆婆天天看的戏曲，把那些戏袍脑内换到秦北辰身上，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老爷爷，不行的啊，要是秦秦知道你们说他漂亮，他要生气的！” 老爷爷就很遗憾。 两人又说了些花灯的事，老爷爷叹着气走了。 于是唐晋又左看右看，抬脚就要跑。 秦北辰捡了个碎石子丢下去。 “笨猴子。” 唐晋往上一看，眼睛亮起来，“你在这里呀！” 他咚咚咚地往老屋里跑，一口气冲上阳台楼梯，往秦北辰身边的地上一坐：“我找了你好久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 唐晋察觉到秦北辰似乎没电了，于是也不再问了，哦了一声。 大风吹来，把羊群似的白云吹着走。 他们并肩坐着，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为小少年们的美好夏日安详躺平 *感谢在20200528 10:22:44~20200529 08: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崇明敬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若悠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十四岁夏天（三） 就如那个老爷爷所说, 村子里逐渐热闹起来了，有几户人家趁着好日子办喜事，都想请春来婆婆过去坐镇，帮忙捋顺流程、安排人手。 春来婆婆就杵着竹手杖, 带着他们两个小孩到人家家里去。但她到底是年纪大了, 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就只是帮忙顺一顺流程, 关系亲近的两户人家, 她才亲自坐镇帮衬。 不论是缺了什么，有什么突发意外，又或是年轻一辈在风俗上有不懂的地方, 春来婆婆都指挥若定, 什么问题在她手上，都变得像她手里乖顺的面团, 被她一捏一擀，填上馅料，就做成香喷喷的饼。 唐晋和秦北辰深刻认识到春来婆婆在村子里的地位。 他们没见过乡下准备喜宴的忙碌, 跟着春来婆婆很好奇地旁观着, 时不时给春来婆婆跑个腿、帮个小忙，就收获了很多阿姨婶婶“好乖”“好懂事”的夸奖。 春来婆婆有时候摸摸他们俩的头，像对亲孙子似的待他们。 唐晋知道秦北辰不喜欢跟人接触的，还很担心地偷看秦北辰, 但秦北辰并没有不高兴, 嘴角似乎还弯了一点点。 唐晋回想起来, 自己有时候跑出去，回来的时候，秦北辰常常是在陪春来婆婆看电视。原来秦北辰已经很喜欢春来婆婆了, 唐晋这样想着，为秦北辰感到高兴。 第49页 因为长得好又很优秀，秦北辰身边并不缺乏喜欢他的人，大人们夸奖他，老师偏爱他，隔三差五就有女生对他告白，就连他们一起去商场买东西，都遇到过热情的外国女孩冲过来对秦北辰说“你想不想当我男朋友”。 但对这些喜欢，秦北辰给出的回应，都是很有距离的礼貌，对表白，更是全部拒绝。 在唐晋的印象里，最惨的是上学期那个假称是秦北辰女友四处炫耀的小太妹，这妹子自以为弄出了既定舆论，带人把秦北辰堵在班级门口，想当众逼秦北辰点头，秦北辰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你谁”和“与我无关”。 说实话，唐晋在当时还是有那么一点同情小太妹的，毕竟有那么多人围观，秦北辰太不给女生留面子了，要知道，他唐晋每次收到情书，都是好好回复信件婉拒对方的。如果情书写得很认真感人，唐晋还会在拒绝信的信封里塞一颗糖——不是他小气，而是小学蛀过牙后，秦北辰每天最多只准他吃三颗糖，实在是他自己拥有的也不多。 不过，和小太妹带来的人打起来后，这点同情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想起来，唐晋还是很生气，虽然最后是正义战胜了邪恶，但那帮人仗着人多，居然打到了秦秦的脸，那可是，那么好看的脸啊！怎么可以！ 总而言之，唐晋都看在眼里，秦北辰的态度就是不允许他人接近，好像不需要任何关系，一点都不在意孤身来去。 唐晋觉得这样不行。 他讲不出大道理来，就是直觉地认为，这样不行。可除了黏着秦北辰，陪着他，唐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所以，当秦北辰破天荒的，表现出对春来婆婆的亲近，就让唐晋非常高兴。 他高兴到甚至已经完全不介意被妈妈突然打包来这个陌生乡间了。 “笨猴子，”秦北辰扯了他一把，“你要掉下去了！” 唐晋从跑题万里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偏离了石板路，差点踏进石板路里侧的浅渠里。 唐晋讨好地笑起来，还跟秦北辰感叹：“这里真的到处都是水啊。难怪说是水乡。” 秦北辰抬起眼皮斜他一眼：“嗯，跟你写的暑假日记一样水。” 唐晋嘿嘿嘿的装傻笑。 春来婆婆还在人家家里帮忙，他俩正跟着大伯母，去那个老爷爷的铺子里做竹篾花灯。 老爷爷的铺子在村子很中央的地方，对面就是晒谷场和老戏台，中间隔着一汪碧绿的池塘，池塘边还有一小亩芋头田。 现在唐晋和秦北辰已经不会把高大的芋头叶和荷叶弄混了，唐晋已经问过伯伯们，知道八月中下旬就有芋头可以吃，他一边期待着，一边又想到时候会不会已经回S市了。 老爷爷的铺子里，挂着很多纸幡、对联，还有唐晋和秦北辰不认识的竹篾制品，现在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竹篾花灯，上面都用毛笔字写了名字，有的用彩纸、绸带装裱得很漂亮，有的使用的装裱材料是食品包装纸，甚至是旧试卷。 有个年轻学徒正在片竹篾，刀快手稳，他就那么轻轻一划，薄薄的竹篾就像突然盛开的花瓣一样落下，看得唐晋和秦北辰眼都不眨。 老爷爷看到他们很高兴，大伯母叫他“忠顺公”，听上去像在叫古人。 老爷爷说忠顺是他的字，以前读书时先生取的。 唐晋不明觉厉，秦北辰想了想，问：“您高寿？” 白发银须的忠顺公笑而不答，大伯母说：“忠顺公已经九十八啦。” 两个小孩瞬间惊了，不自觉对高寿老人换上了瞻仰的目光，把忠顺公逗得哈哈大笑。 唐晋挑了带三角形猫耳朵的竹篾花灯，秦北辰选了个最简单的，唐晋问他为什么，秦北辰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说要举着游村？而且中途不准退出。复杂的花灯更重。” 大伯母就笑说：“累了我们大人会帮着举的，挑个好看的吧。” 秦北辰摇头拒绝，但大伯母一直劝，最后忠顺公说：“要轻的，这个兔子花灯好不好？本来是给小小孩举的。” 秦北辰自然要拒绝，唐晋捂着他的嘴，一口替他答应了。 然后大伯母跟忠顺公商量起价钱来，除了便宜的手工费，因为他们没有自带材料，还要加上材料的钱。这下唐晋和秦北辰都明白，为什么挂着的还有用试卷糊的花灯，原来是自带的材料。 他们走近看了眼，忠顺公很坏心地把试卷分数露在花灯正面，是个少得可怜的分数，秦北辰点评：“不怪拿来糊灯。” 唐晋仔细看毛笔字，发现：“这个灯是邵峰的。” 两人无言。 忠顺公对他们很感兴趣，一边做花灯，一边逗他们说话，而且似乎还没放弃想让秦北辰扮八仙的想法，唐晋听他话锋又往秦北辰有多标致靠拢，趁秦北辰不注意，十分坚定地对忠顺公摇头，又把忠顺公逗笑，也就没再提了。 这时候，有个婶婶搀着个哭得很厉害的阿姨进了铺子。大伯母似乎和她们很熟，赶忙问怎么了。 阿姨哭得说不出话，搀着她的婶婶帮着回答，说她家小孩一晚上没回来，村里都找遍了，警也报了，实在没办法，有人讲是不是鬼打墙走不回来啊，只能来求忠顺公画张符。 忠顺公肃声安慰了两句，摆开笔墨，把黄表纸裁成长条，凝神静气，笔走龙蛇，十分郑重地写了八个大字：坏鬼莫追，小人家来。 第50页 唐晋和秦北辰一时被凄苦郑重的气氛镇住，也是惊讶于忠顺公的铺子营业范围之广，没敢出声。 但是，放暑假的时候，S初给学生们发了反对封建迷信的告知书，唐晋怎么想怎么不对，张开嘴想说什么，被秦北辰捂住了嘴，附送一个闭嘴的眼神。 阿姨和搀着她的婶婶千恩万谢地走了。 从铺子出来，唐晋立刻问秦北辰：“干嘛不让我说话？” 秦北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这不就是告知书里的封建迷信活动吗？”唐晋不服气地说，“老师说，要揭穿骗局。” 秦北辰却说，这不是骗局，是求个希望。 唐晋思考了很久，才说：“可是，这个希望不是假的吗？” 秦北辰说：“那又如何？” 唐晋不是很明白。 但到了晚上，终于到了喜宴开吃的时候，他也就把这个问题丢一边了。 之前那户人家的喜事是乔迁新居，没有这次娶新娘子隆重，摆了很长的流水席，唐晋和秦北辰都有位置。 上了桌，唐晋就发现这个流水席是没有碗的，只给筷子、勺子和杯子，他问身边的大伯伯说，大伯伯说这样热闹啊，菜和汤一上来，大家就舀着吃，吃完了撤走，桌子擦干净就可以马上换一批客人，哪还需要碗。 秦北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晋知道这样子的宴席秦北辰是死都不会碰的，趁没开席，溜去厨房找了只碗来，菜一上，也顾不得礼貌，先用勺子舀一些到碗里，和秦北辰两个人吃，剩下的就不碰了。也幸亏这桌都是伯伯伯母们，否则非得被人挤兑不可。 伯伯伯母们只揶揄了一句秦北辰真是爱干净，然后应景地开玩笑说：“晋晋会照顾人哦，噶细心的，以后肯定是个好新郎官。” 唐晋也不客气，点头说：“那是。” 秦北辰被唐晋照顾了一把，也没怼他。 新郎和新娘子过来敬酒发糖，新娘子看到唐晋和秦北辰眼前一亮，把他们好一顿夸，唐晋嘴甜地喊哥哥姐姐，于是新娘子特地多给了他们两盒只有近亲才发的巧克力。 然后就是中西结合的证婚环节，新郎和新娘子在台上做游戏，咬一个红线吊起来的苹果。因为两个新人都很害羞，一个躲一个让，迟迟咬不到。 唐晋就很着急，恨不得上去指挥，他玩游戏都很认真，又对新郎新娘子的害羞似懂非懂，就在那急得说：“为什么又躲，这次不躲就咬到了！” 伯伯伯母们就都笑了，乐得说：“晋晋还是个小孩子呢”。 唐晋被笑得一头雾水，看向秦北辰，秦北辰虽然也不太懂为什么新人们那么害羞，面上却很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唐晋就小声问：“他们在笑什么呀？” 秦北辰冷静回答：“笑你笨。” 唐晋撇撇嘴，不开心了。 回到老屋，纳凉的时候，唐晋也很沉默，中间还不知道溜去了哪里，让秦北辰怀疑他在私下捣鼓什么。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秦北辰就明白了。 唐晋在他们厢房中央，那个挂竹篮的勾子上，挂了个苹果。 唐晋认真地比划着说：“我要证明我是对的，我才不笨呢。只要你不躲，我也不躲，我们把这个苹果控制在中间，一口就能咬到了！” “……” 秦北辰目不斜视，试图无视唐晋，往拔步床走。 被唐晋揪住了衣服。 秦北辰很无语：“我们都刷过牙了，而且这是结婚的人玩的，我们又不结婚。”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干嘛要躲啊，”唐晋还是耿耿于怀，“明明可以很容易就咬到的！你陪我证明一下嘛。” 秦北辰还是拒绝：“很容易咬到又怎样，还要再刷牙。” 唐晋就是不放手，跟他磨。 秦北辰妥协了：“赶紧的。” 唐晋小声欢呼起来，拽着秦北辰在苹果两边站好，站好后，唐晋又比划了一下：“你看，我们差不多高，所以肯定比哥哥姐姐们咬得更容易。” 秦北辰其实也这么认为，但懒得开口。 唐晋：“我数一二三，一，二，三，开始！” 他们小心地把脸靠向苹果，眼睛都紧张地盯着与苹果的距离，然后，唇_贴上苹果，苹果就被稳稳的控在了两人之间。 唐晋一开心就要说话，被秦北辰一个眼神制止。 然后唐晋辛苦地挪嘴，试图把牙露出来，苹果在两人之间抖来抖去，不过好歹是没有滑走，唐晋试了又试，终于把门牙钉进了苹果里。 接下来，咬下来一块就行了，很简单的。 唐晋给自己鼓劲，心一横，用力向下一啃。 “我成功了——！” 唐晋把一小块苹果嚼两下咽下去，兴奋地在房间里跑圈。 秦北辰：“刷牙！” 唐晋哦了一声就要出去，被秦北辰拉住衣领：“把苹果拿走！” 刷完牙，唐晋猛地钻进拔步床，把床帐重新掖好，蹭到秦北辰身边，快睡着了才想起来：“不对，秦秦，你没咬到苹果！” 秦北辰装成熟睡的样子。 唐晋自言自语：“下回再……” 秦北辰无语地想，这么无聊的事，绝对没下回了。 * 最近都没和邵峰那些人出去玩，两个人的暑假作业进度都很快。 第51页 因为他们都在堂屋，有好奇的小孩过来看，慢慢地就有小孩拿着作业本来问问题，唐晋和秦北辰都会回答，只是一个温和热情，另一个语气冷一些。 久而久之，就一传十地宣传开，现在每天上午，堂屋里像是开了学习班一样，至少有四五个小孩坐在这里，有时候唐婷也拽着个女孩过来一起写作业。 这边的电视节目像是落后S市五六年，还在放《火影忍者》第一季，有时能听到小男孩们对喊“千鸟”和“螺旋丸”，还有小男孩在作业本上画写轮眼，唐晋想起还没看的《疾风传》，就和秦北辰说要补，但被秦北辰以“下学期就初三了，你哪有时间补番”给挡了回去。 他们在小孩子们口中，得到了失踪小孩的最新进展。 说是因为老师家访说了在学校调皮的事，被父母揍得很惨，一气之下，谁都没告诉，背着装了零食的包和一壶水，居然就凭着自己的双脚走了将近十个小时，去走到隔壁村的爷爷奶奶家，而且没告诉爷爷奶奶自己是离家出走，结果闹得人仰马翻。 “听说被揪着耳朵带回来，打得很惨呢，”那个小孩子心有余悸地跟他们说。 唐晋觉得好笑，到底是松了口气：“不是真的走丢了就好。” 小孩子也点头，小大人似的说：“明天就能看唱戏啦，你们跟着我一起么？我知道哪家摆摊的好吃。” 别的小孩子听到了，也争先恐后地毛遂自荐。 唐晋哈哈大笑，挨个摸脑袋：“一起一起，大家都一起。” 秦北辰看着这画面，心里想的是：孙悟空回花果山。 一不留神，唐晋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好奇地问：“秦秦，一个人开心什么呢？” 秦北辰快速确认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冷淡道：“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 唐晋点着下眼皮往下拉，笑嘻嘻地说：“两只眼睛。” “你看错了。” “才没有。” “……” “别说中了就不理人啊秦秦~” 第二天，被孩子们簇拥着出发的时候，秦北辰的脸还是冰得很好看。 唐晋不以为杵，拉着秦北辰跟着孩子们到处走。 还没走到老戏台，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头漂亮的彩色狮子踏着舞步出现在最前方。 秦北辰被吵得直皱眉，又不肯放下照相的相机，唐晋走到他身后给他捂耳朵。 舞狮后面跟着的是敲锣打鼓的男性乐手们，再后面是几顶没有帘子的小轿子，被高高抬在肩头，上面坐着满面油彩的扮成八仙的小孩子，头发被编成古人样式，各个脸上都有巨大一坨腮红。两边是一些年轻女子，向路人撒着彩纸绢花。 等队伍离去，唐晋放下给秦北辰捂耳朵的手，依然对八仙脸上巨大的腮红心有余悸，他语重心长地对秦北辰说：“秦秦，我救了你一命啊。” 各种意义上。 虽然秦北辰觉得就算问到自己这里，自己也不会答应，但还是嗯了一声。 唐晋一愣，笑起来，握着他的手往前跑，先跑出去才对小孩子们喊：“看谁先到！” “哥哥耍赖皮！” 小孩子们立刻呼啦啦跟上，簇拥着两个少年，向前跑去。 秦北辰看着前方唐晋的背影，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所以【明晚会在十一点更新】，至少更六千字昂~麻烦大家等待一下~ * 感谢在20200529 08:55:43~20200530 08: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雲蕶落、×××××、北 10瓶；rr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为什么转学（一更） 那天那个热闹的老戏台, 到底戏台上演了什么，他们和小孩子们又吃了什么小吃，唐晋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大概记得他们都很开心。 但是, 那天晚上, 竹篾花灯串成的连绵亮色，蜿蜒于山路之上的景象, 时常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当暮色四合, 全村的小孩子们都举着点燃烛芯的竹篾花灯，从村中央一路走到背靠的青山，绕山路向上, 在山腰的老庙合掌拜过, 再从另一侧山路绕下，经过整个村子, 回到村中央，结束祈福。 暖黄色的灯火，在越来越漆黑的夜色中, 顺着山路蜿蜒逶迤, 连绵不断，远远看去，全然看不到举着竹篾花灯的人，而只有灯火。 就像是一条盘爪停驻于山间的长龙, 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也许是不曾踏入过这样浓重的黑夜, 也许是举着花灯走了太久不可避免的疲倦, 唐晋记得自己当时，在下山的半途中，突然停步回望。 那灯火长龙在黑夜中带着古朴的壮丽之美, 与铺满苍穹的万千星辰相映衬，让唐晋感觉像是被一条从星空飞落的远古巨龙投下一瞥，难以抑制地察觉到人类在大自然中的渺小。 唐晋忍不住握紧了秦北辰的手，不知道该说是害怕还是不安，但同时，又不可回避地欣赏这壮丽的火龙美景，并为这美好而深深震撼着。 “好漂亮啊。” 秦北辰也凝望着这灯火星空，嗯了一声。 恰在此时，人群骚动起来，有大人小孩指着天空喊，“星星动了”“有流星”。 第52页 星陨如雨，划过天际。 唐晋立刻双掌合十，把猫耳花灯用两边手腕艰难夹住，还不忘催促秦北辰：“快许愿！” 那场流星雨片刻即逝，不过寥寥十数颗，唐晋睁开眼时，已经没了。 唐晋记得自己好奇地问秦北辰：“你许了什么愿？” 秦北辰一手举着兔子花灯，一手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垂眸回答：“没。” “多浪费！” “与其闭眼许愿，不如睁眼看着，闭眼才是浪费吧？而且，前两天说要反对封建迷信的是谁？” 面对秦怼怼的回话，唐晋哑口无言。 秦北辰还补充说：“实现愿望靠的是努力，不是流星。许愿没用。” 唐晋彻底蔫了。 看他蔫下去，秦北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许了什么愿？” 唐晋没好气地说：“和某个嘴巴坏的讨厌鬼一直上一个学校，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耳边是前后听不太懂的方言闲聊，还有夏日的蛙叫蝉鸣。 最后，秦北辰用一种安慰式的口吻说：“会实现的。” 骗子。 唐晋睁开眼，眼前是自家卧室雪白的天花板。 那布满星辰的黑夜，那盘旋山路的火龙，兔子花灯和猫耳花灯，还有如同骑士般陪在他身边的小秦北辰，都瞬间远去。 秦北辰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骗子。 唐晋哼唧一声，想起忠顺公后来说过的话，戴上耳机，把枕头下的长条卡纸掏出来，用MUJI的手动碎纸机碎成一条条的“面条”，横剪成五六段，丢进一个已经装了很多碎纸条的玻璃罐里。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新的长条卡纸，塞到枕头下。 别再走丢了。 唐晋躺回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在音乐声中，慢慢睡着了。 明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他要在记事本上，做好暑假计划——做计划，是秦北辰从小喜欢并固定执行的生活方式，也是唐晋后天养成的习惯。 * 相熟的一些男生在群里讨论了两天，最后得出的聚会项目还是落足于聚餐，用成大仙的话来说就是“不惊险不刺激”，但大家各有各忙，上补习班的，准备出门玩的，参加集训营、参与项目的，能凑到聚餐已经不错了。 聚餐定在一家有点网红的海鲜自助餐，反正有胖子在，肯定吃得回本。 唐晋不是和秦北辰一起去的，秦北辰在家里公司那边，和唐晋不顺路，所以唐晋到达集合的奶茶店时，秦北辰还没来。 胖子和成大仙他们正凑在一圈，不知道在说什么，各个脸上带着坏笑。 “说什么呢？”唐晋一边坐下，一边好奇地问。 成大仙转了转眼睛，说：“我们在说你家秦秦魅力大。” 胖子贱贱的笑起来，带动了一圈贱笑。 “奇奇怪怪，”唐晋轮个扫视他们，“秦秦魅力大怎么了？” 胖子用明显勾_引人继续问的语气说：“不怎么，不怎么，秦总天生丽质难自弃。” 成大仙接口道：“帅到违规。” 男生们又笑起来。 唐晋皱眉，正经问：“到底怎么了？都是一个班的，没事挤兑秦北辰干什么？” 见他似乎有些生气，胖子赶紧道：“我们也是为秦总鸣不平呀！他是受害者！冤，比窦娥都冤。” 成大仙故作正经地当捧哏：“就是，都怪秦总太帅了！” 其他男生有心收敛，听到成大仙的那句，结果笑得更厉害了。 有个男生顺势揶揄道：“你们别调_戏我们草了，我们草待会儿急了。” 成大仙见好就收，当捧哏的是他，当好人的也是他，揽着唐晋说：“你们这些人，不地道，草啊，来来来，本大仙与你细细分说。” 胖子在旁边啧啧有声：“成宪，你他妈的心脏。草啊，不要被这种pua渣男迷惑，还是你最爱胖来告诉你真相。” 有男生大声抗议：“基量超标了，拒绝搞基。” 没有舞台，也挡不住这帮文科男戏瘾大发，唐晋时常感觉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还很担心他们败坏秦北辰对一班的印象，怎么想都是这帮蛇精病的错。 唐晋心累道：“不要演了，你们倒是说啊。” 于是成大仙十分骄傲地给唐晋讲述了他是怎么从补习班同桌的好友的地府高中同学那里，得到的第一手情报。 成大仙先是详细叙述了他是如何曲线联系上地府高中美女的全过程，被唐晋冷酷打断：“跑题了，扣十分，说重点。” 成大仙很委屈，但很快又眉飞色舞起来。 “本大仙好不容易认识了地府高中的美女，对吧？本大仙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那必须不是！本大仙多关心你啊草，我立刻就想起你，和你家秦秦来了。” 有男生嘲他：“你就是想借帅哥打开话题吧，你个禽_兽。” 成大仙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脸都不红，坦然自若地继续说：“我就问她认不认识秦总，她说秦总谁不认识，她和秦总同班，她还说，在地府高中那不见天日的地儿，秦总就是她们眼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结果还被个变态膈应得转学了。” 本来唐晋就那么一听，听到最后，支起身子侧过去直视成宪，问：“怎么回事？” 成大仙转过头去，对胖子摊开手：“给钱，给钱，我就说草他不知道，这种事秦总好意思跟人说才怪了。” 第53页 胖子在他手上盖了一巴掌，用三层下巴点点唐晋的方向，光明正大地赖钱道：“你快说吧，看把我们草给急的。” 成大仙对着唐晋的视线嘿嘿一笑，继续说：“地府高中封锁消息是真NB，怪不得跳了几个咱们外面都不知道，秦总这事，他们高二其他班上的人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还是美女家里跟他们班主任有关系，才知道的。” 他又是提跳了几个，又说消息封锁，唐晋真急了：“你快说啊。” 成大仙这才施施然道：“地府高中不是全封闭吗？他们班有一男的，暗恋秦总，晚上从宿舍溜到教学楼，对着秦总课桌打……咳，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次，被巡查老师捉了个正着。秦总就怒而转学了，听美女说，他们班主任和校领导专门找秦总谈了好几次，许了很多条件劝秦总不要转学，没用。我本来还以为是咱S高下大本钱把秦总挖过来的，没想到根本是坐收渔翁之利。” 在成大仙的叙述过程中，男生们陆续发出表达恶心的呕声。 胖子捏着嗓子感慨：“咱秦总，多么冰清玉洁的人儿啊，哪能受得了这种腌臜事。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男生们又笑。 有男生阴阳怪气地说：“大胆，小心许莱女神说你们恐_同。” 男生们爆笑起来。 笑完，他们才注意到唐晋沉默很久了。 唐晋眉头紧皱，咬着牙，一副要在沉默中爆发的样子。 胖子和成大仙对视一眼，成大仙拍拍唐晋肩膀：“草啊，别生气啊，不是说明你家秦秦魅力大吗，再说，就被恶心了一把，好歹没真正有什么损失。” 唐晋怒道：“就被恶心了一把？那么猥琐的行为，是个人都不该做吧？喜欢秦北辰不会告白吗？为什么要做这么恶心的事情！虽然秦北辰肯定不会答应，但做出这种事情……一般人遇到就够恶心了，秦北辰还有洁癖，这什么人渣啊！” 男生们没想到唐晋反应这么激烈，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唐晋发火，顺着唐晋的思路一想，不禁也从看帅哥笑话的心态中对秦北辰生出了一丝丝同情，纷纷道“秦总实惨”。 唐晋问成大仙：“那人是谁？” 成大仙汗都下来了：“小人不知道。草啊，你还想去寻仇还是怎么的？冲动是魔鬼啊！” 胖子也在一边劝，大喇喇道：“秦总家那个条件，想收拾那人怎么都能收拾，再说了，秦总都没跟你说，显然觉得丢份儿，不想让兄弟知道，你急什么，急也没用。” 唐晋闷头生气，不说话了。 秦北辰进店里的时候，胖子和成大仙一副与他们无关的好心模样，对秦北辰交待：“秦总，咱们草心情不好，交给你了。” 秦北辰挑了挑眉。 人员到齐，大家往自助海鲜店前进，唐晋垂着脑袋在秦北辰身侧，蔫头蔫脑的样子。 他既因为秦北辰遭遇了这么猥琐的事情而生气，又因为秦北辰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而郁闷。 秦北辰问：“怎么了？” 唐晋慢吞吞的摇摇头。 一直到进店开吃，唐晋都保持着这副蔫头蔫脑的模样，秦北辰给他端什么他吃什么，都没精神自己去拿。 成大仙围观片刻，啧啧有声，跟胖子意有所指地讲笑话：“不娶何撩。” 胖子猥琐一笑：“你怎么知道不娶？” 男生对好兄弟玩梗可以玩到毫无下限，真碰上真基，大部分都避之唯恐不及。 饮料过三巡，聚餐进入了互相嘴臭并不准生气的固定直男环节。 唐晋这个一班吉祥物基本处于团宠地位，通常不会有人对他找事，而秦北辰实际上游离于全班交际圈外，有成大仙四处嚷嚷他家情况，加上从班长手中抢走了年级第一的硬实力，再傲气的男生都不会轻易找他麻烦。 但凡事都有例外。 刚才在奶茶店里分享八卦的男生之一，冷不丁问秦北辰：“秦总，来玩快问快答吗？不间断三个问题，问题没有范围，一秒回答，谁答错了或者答不出，就不准换气喝一整瓶可乐。” 他边说，边从脚边地上拎起了从饮料区拿来的1L可乐。 胖子直觉不妙，笑着说了句：“你干嘛？” 成大仙作壁上观，显然等着看戏。 唐晋感觉气氛不太对，抬起头来，秦北辰却像是一无所察地点头道：“行啊。” “好，”那男生站起来，“准备好了啊。” 秦北辰冷淡地看着他。 “一，你在地府高中考过最高的名次是，答！” “第一。” “二，你最喜欢的XV女_优是，答！” “橘梨纱。” “三，你是不是喜欢男的，答！” “不是。” 这就很尴尬了。 唐晋非常生气，正要说话，被秦北辰按住后背阻了一下，秦北辰平静地看着那个男生，问：“换我问了吧？” 那男生没想到秦北辰被尴尬了一把还要继续玩，啊了一声，点头。 “那你准备好了。” 那男生紧张地回应：“额。” “一，你知道你期末考全班排名倒数第八吗？答。” “不知……啊？你怎么……” 秦北辰不管他的回答，继续快速问道：“二，现在我们所处的这家店隔壁的奶茶店店名是什么？答。” 第54页 “叫……等等……” 对方已经输了，秦北辰还是快速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三，你知道你不是不脑残吗？答。” “不，是，不对……我艹，秦北辰你什么意思？” 秦北辰回道：“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整个大桌都安静下来，这些男生中不乏爱挑事的，但秦北辰看向那男生的视线，好像对方不是个活人，而是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体，蔑视到了极点，冷漠得像个机器。 成大仙出声打圆场：“他也没什么意思，这游戏就没意思，算了算了。” 陆续有男生附和。 秦北辰：“喝。” 这一个字，又让整个大桌重回安静。 那男生咬了咬牙，拧开瓶盖，刚下定决心把瓶子用两手举起来，唐晋站起身，说：“算了。” 那男生很想克制住，但还是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胖子和成大仙脸色也活起来，看样子还打算和稀泥。 唐晋拉着秦北辰手肘，让秦北辰也站起来：“秦北辰，我们走。” 胖子和成大仙在后面追了几步，“别走啊唐晋”“草啊，你别……”，但唐晋没搭理他们，只是往身后摆了摆手，拉着秦北辰离开了。 等闷头走出去老远，唐晋才想起来说：“你别生气。” 秦北辰十分冷静地回答：“我没生气。” 他确实没生气，最多算是卸掉了伪装，放飞了一次自我。 “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生气？” 唐晋又闷头不说话了。 秦北辰反问：“难道你希望我生气？” 唐晋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秦北辰，瞪着眼睛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好了，别想了，”秦北辰语气很无所谓，会读心一样说，“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他们打听到我转学的消息了？” 唐晋默默点头。 唐晋想了想，说：“他们也不是恶意的，他们就那样。额，故意问你找事的那个除外。” 秦北辰从小就生活在小男生的嫉妒之下，男生对同性有多恶劣他见识得多了：“我知道。” 唐晋想来想去，最大受害者都是秦北辰，伸手想去摸秦北辰的头毛：“wuli可怜的秦秦啊……” 秦北辰怒而拍开：“洗手了吗！” 唐晋手一顿，突然皮了一下，摸一把就跑，愤怒的秦北辰追了他半条街，被秦北辰的手肘扼住了他命运的喉咙。 他家秦秦不愧是练过拳击的男人。 “晃开我，晃开我，不能夫西了……” 秦北辰松开手肘，拿出手机打车。 唐晋撑着膝盖咳嗽，半晌才抬起头：“那个人，地府高中怎么处理的？” 秦北辰平静回答：“调到慢班。” 唐晋怒了：“就这？” 秦北辰见怪不怪：“本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处理，那么多高中盯着呢，地府高中必然是小事化了的态度。” 唐晋气道：“虽然不对，可我好想打他。” “跟那种东西，计较什么，”秦北辰语气中是极端的厌恶，“告他也不可能告赢，严格来说，他只是违反了校规。他不要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就可以了。” 唐晋顺口问：“那要再次出现了呢？” 秦北辰用很无语的眼神看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就不能盼点好事。 唐晋执拗地说：“他要是再出现，我一定要让他收到教训。” 秦北辰真想让唐晋好好看看自己，他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二，虽然没有夸张的肌肉，但也是有健身习惯的人，唐晋竟然还是把他当作当年的小朋友，随时都想护在他前面。 “笨猴子。” “干嘛骂我啊！” “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你总能头铁冷题材扑出新高度 我：（笑着活下去） 基友：变身码字机吧 我：（抖） * 第25章 为什么转学（二更） 直到和秦北辰一起吃完晚饭, 独自回到家，唐晋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唐晋也不明白。 要说是因为奇葩追求者，唐晋自己也遇到过很离谱的事, 只能说基数大的话, 难免遇到一两个不正常人，何况秦北辰那时还是在心理普遍十分压抑的地府高中。 要说是因为奇葩追求者的性别, 那就更不是, 唐晋扪心自问，自己没有因为性_向歧视过他人。 那这件事到底为什么让他如此郁闷？ 许莱在微信敲他，商量有关Presentation的事。 学期末的时候, 麦克白老师在黄老邪的感化下, 终于放弃非要他们全部完成分组展示，紧赶慢赶赶上了教学进度, 虽然也拖堂好几次，但总算是避免了没学完就期末考的惨剧。 而没做Presentation的同学，暑假前收到通知, 必须在七月份完成, 并制作成视频上交给她。 主题要求依然是那些，要切合时代潮流、体现重点高中学生的社会关怀。但她要求视频中必须有展示PPT和讲解环节，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有人出镜，还得做成视频。 整套流程下来：确定主题、收集资料、写成稿件、制作PPT、排练讲解、润色串词并最终展示录像, 每一个过程都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第55页 许莱打着两份工, 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些事。 【女侠】：能不能就确定主题后直接给我分配任务, 我恐怕是没那个时间精力想主题 【女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想推脱，实在是轮班事情太多了 【唐吉诃德】：没关系 【唐吉诃德】：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情况 【唐吉诃德】：就交给我和秦北辰好了, 我跟他商量商量，到时候有需要你帮忙的再联络你 【女侠】：感恩笔芯.jpg 【女侠】：感动S高好同桌 【女侠】：下次有“S高好人”评选，一定投你一票 【唐吉诃德】：投给秦秦吧 【唐吉诃德】：猫猫给您好评点赞.jpg 【女侠】：感天动地基友情 【女侠】：你终于幡然醒悟，抛弃老古董兔斯基了吗 【女侠】：黑人问号.jpg 【唐吉诃德】：害，真人兔斯基在手，何必执着表情包 【唐吉诃德】：墨镜猫猫撒钱.gif 【女侠】：…… 【女侠】：感天动地…… 【女侠】：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家秦秦的事 许莱字没打完，唐晋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恨不得立刻戴一副墨镜，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捂着眼睛接起来：“喂……” 唐晋试探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许莱也不遮遮掩掩：“你家秦秦转学的原因是吧？嗯，我听戴安安说了。” 唐晋猜都不用猜：“那肯定是胖子为了讨好她说的。” “不然呢，”许莱也不否认，然后对同桌展现了人道主义关怀，“所以你这么激动干嘛呀，吃醋啊？” 唐晋想起中午的事，有点不高兴地说：“吃什么醋啊！做那种猥琐行为的奇葩，我有什么好吃醋的？不对，这里面有我吃醋什么事啊，你说得好像秦北辰有可能喜欢他一样，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莱假咳一声：“别激动，别激动。” 两人虽是朋友，互相打电话倒没几回，这么就有点尴尬冷场，唐晋试图从许莱的友情中找出自己不高兴的原因，于是想了想，问：“你跟戴安安，怎么和好的？” 许莱耸肩：“就那个套路呗，当然还是选择原谅她，又不是第一回 了。” 戴安安这妹子对帅哥有一种收集心态，她就很好奇人家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所以，如果追她的是八分以上的帅哥，她就算不怎么喜欢，也要谈个两三周恋爱尝鲜，然后干脆利落分手，有时候帅哥连手都没牵上，就被她甩了。 之前阴了许莱一把的那个心机X，因为皮相真的可以，戴安安硬是忍着不问清楚，看着脸谈了两周恋爱，然后把人甩了，回来求许莱原谅。 许莱好气又好笑。 好笑的是戴安安不是真的不相信她，好气的是戴安安心里清楚那男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抵不过花痴，非要试一把才甩。 对此，戴安安振振有词：“那如果当时我们讲清楚，我肯定就膈应得没法理他了啊，所以那时候我就不答话，答话了我肯定说我相信你的嘛，那样就没办法试了。所以你看，这就证明你对我来说比那种贵宾犬重要多了呀。宝贝别这么生气，你看我不是滚回来求原谅了吗？” 戴安安简直天赋异禀，因为渣女和渣男还是很有区别的，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渣得如此男性化，尤其是这份基本上属于男性独有的理所应当，和求原谅时无所不用其极的厚脸皮。 许莱只能深感佩服，然后选择原谅。 许莱叹气：“那能怎么办呢，说到底我们是好朋友，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陪我，我也一样关心在乎她。她只要不触发颜控绝症就挺好的……” 没有人是完美的，所以没有朋友是完美的，许莱是这么认为，所以也就接受了戴安安的解释。 唐晋有点纠结：“可是，和男朋友比起来，怎么都是好朋友更重要吧？不对，她也没觉得男朋友比你重要……也不对……” 他自己给绕糊涂了，但许莱被他逗得直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之前也没见你问过这事，你在纠结什么？帮帮忙，有话直说好吧？” 唐晋心思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男生聚餐嘛，胖子和成大仙跟其他男生说了这事，那我听了肯定很生气啊。然后，你懂咯，有个那个谁，就针对秦北辰，那意思是怀疑秦北辰是gay。秦北辰自己怼回去了，让那男生把设计的可乐惩罚喝下去。不过我担心那男生记恨他，就没让那男生执行惩罚。所以吧，总之，我就是挺生气的，到现在都很生气。” 毫无重点地把事情流水账似的说了一遍，唐晋顿了顿，补充说：“我不是歧视gay哦，就是，你不觉得那种行为特别猥琐吗！秦北辰还有洁癖，他肯定恶心坏了。” 说着说着，唐晋的语气又变得气呼呼的。 基本上，许莱没见过唐晋生气，他是个开朗宽容的人，像这样耿耿于怀的样子，许莱是第一次见。 许莱有个直觉，心道不好。 她虽然脑内总调侃两个人是基友，嫌弃他们撒狗粮，但唐晋和秦北辰怎么看怎么直，在女生中人气不要太高，在这种网络过于发达的年代，这两货每周都能收到手写情书，就已经足证他们受欢迎的程度了。 第56页 许莱热心社会议题，对那个群体的真实状况不是一无所知，秦北辰她不熟悉，但开朗阳光的唐晋如果真喜欢男生，总觉得他原本可以一路顺风的人生路会因此突然增加了危险和变数，作为朋友，许莱第一反应非常不希望这个直觉是对的，她宁可是自己微博刷多了被带了腐。 但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如果唐晋真的是喜欢秦北辰，就算她此时敷衍、误导，他又不笨，最后还是会想明白的。那么问题的重点在于，唐晋对于秦北辰早就重到诡异的在意，到底是不是还处于友情的范畴。 于是许莱努力避免带上任何预设立场，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唐晋一副得救了的样子：“就是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我又不歧视谁。” 许莱转而说起：“你刚才跟我说，好朋友比男朋友重要，也就是说，带入你自己的立场，如果你以后交了女朋友，那还是秦北辰比女朋友重要咯？” 唐晋想了想，解释说：“不完全对。我刚才这么说，是因为戴安安那些男朋友，她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啊，她都是试着玩，那不是真的谈恋爱，当然应该是你这个朋友比那些男朋友重要啊。如果我交了女朋友，对我来说，和她交往，就是说喜欢她、想跟她组成家庭、共度余生，那女朋友当然和秦北辰一样重要啊。” 许莱脑子里一半在吐槽“感情观如此端正，奈何是个基佬（预备役）”，一半在维持麻木往嘴里塞狗粮的状态。 “你的意思是说，”许莱试图给他整理，“你未来老婆和秦北辰一样重要。” 唐晋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们都是陪我过一辈子的人，当然一样重要。” “唐晋，你没谈过恋爱。” 许莱突然铁口直断。 “这，和我谈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关系，”唐晋一头雾水，“虽然我是没谈过。不能早恋嘛。” 许莱对天一个白眼，挽起了袖子，认真道：“你仔细思考一下，假设你有了个准备结婚的女朋友。你们天天在一起，你们将会有一个家庭，你们要忙着婚礼、布置新居，结婚后两三年会有孩子，你将来所有的时间，除了工作，大部分都要付出给家庭。秦北辰再重要，都不会有你未来老婆重要。” 唐晋反驳：“结婚了的人都没朋友了吗？没有那么绝对的。” 许莱坚持：“当然不是，但只要是对家庭负责的成年人，朋友的重要性必然是下降的。” 唐晋又反驳：“为什么？我们可以两家人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啊，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两全其美个头啊！许莱在心内咆哮，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抓对重点。 许莱说：“这样吧，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假设是秦北辰有了女朋友，他们天天在一起，成为一个家庭，秦北辰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陪着老婆孩子……” “你不要说了……” 唐晋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生气，不止是出于朋友的义愤，不止是对猥琐行为的厌恶，还有潜意识里害怕失去秦北辰、担心秦北辰被人夺走的愤怒。 就像雄狮会咆哮驱赶骚扰狮子领地的鬣狗，如有必要，雄狮不介意咬死几只鬣狗来宣示对领地的主权，如果鬣狗藏头露尾，骚扰了就跑，雄狮没有及时赶到教训它们，那这种未宣泄的愤怒会让雄狮郁闷不已，只有再次遭遇，完成对鬣狗的惩治，才能驱散这怒火。 而唐晋的愤怒里，还有潜意识里的郁闷，因为这块领地事实上还不是他的。 几不可闻的阻拦从电话那头传来，许莱心生怜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都沉默了。 “唐晋，”许莱想了想，最后说，“你……总之，别害怕。” 唐晋笑了起来。 “谢谢你。” 他不是害怕。 或者说，他还不知道喜欢男生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事实上，他并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其他男生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所想的只是秦北辰而已。 他突然明白，分离的三年间，那些过分的执着、无数次的回想、孤单的思念，原来除了友情，还搀杂着自己都不曾理解的情愫。 可一想到对象是那个人，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他突然间，有种莫名其妙的高兴。 第26章 友情和爱情 许莱刚挂了电话, 沉浸在“我朋友因为竹马把他自己给掰弯了”的惊讶中，回想了刚才的对话，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她自己没谈过恋爱，而她闺蜜戴安安是个风一般的少女, 从来不需要别人给予恋爱建议, 所以严格来说，和唐晋的这通电话, 实际上是许莱第一次听朋友倾诉恋爱烦恼。 难道以后要成为闺蜜……许莱这样想着, 将阳光少年唐晋代入了男男情侣中的0号位置，立刻下意识联想到了几个高仿油管红人J姐的跟风美妆博主。 许莱浑身一个激灵。 随后她立刻自我检讨，首先, 刻板印象是不对的！然后, 唐晋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 许莱检讨完毕，继续苦思冥想, 她还是很在意，到底是哪里不太对？ 唐晋喜欢秦北辰，这毫无疑问, 但这种喜欢, 真的是情侣之间的喜欢吗？ 尽管并不了解两人的过去，但许莱光是作为唐晋同桌围观到的双标实录，就已经足够她察觉到，这两个人对对方来说不是一般的重要。 第57页 这种重要, 应该是曾经支撑彼此度过人生低谷, 才能够产生的强烈羁绊。至少许莱是如此认为, 因为尽管也许程度有所不同，戴安安在她母亲逝世时的支持，对许莱来说, 戴安安的重要性，就不是一般朋友可以比较的。 因为人在少年时期，通常不会遭遇太大的患难，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父母的羽翼遮风挡雨。 只有那些不幸成为少数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当你找不到值得信任的倚靠，当你尚且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面对来自外界的恶意，或许甚至是来自本该保护你的至亲之人的恶意，你还没有任何还手的力量，你很可能除了忍受没有其他办法。在这样的人生阶段，那个向你伸出手，支撑你度过艰难岁月的人，会有多么重要。 所谓，患难之交。 因此唐晋对秦北辰的依赖，想要共度一生的喜欢，也许只是过于浓烈的友情，还不是爱情的范畴。古人不都很推崇同生共死的义气吗？ 不过说到底，友情和爱情的根本区别在哪呢？许莱以前并不觉得这个问题会是个问题，现在她突然发现，按照唐晋的情况，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问题。 她打开足球论坛的app，试图在这个直男_癌汇聚的地方找到一点灵感。 手机又响了。 是唐晋。 许莱囧着脸接起来：“怎么了？” 唐晋在那头很苦恼地说：“不对啊女侠，秦北辰他，有喜欢的XV女优诶。” ……我一个花季少女，为什么要和班草同桌，讨论年级第一喜欢哪个XV女优的问题？ 许莱默念了一遍朋友义气和人道主义关怀。 许莱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们男生哪一个没看过……你没看过？” “当然看过，”唐晋倒是很诚实，也很窘迫，“但是吧，那不是偶尔，看一次，看完，就忘了的吗？怎么还会去记名字。再说，那是秦北辰啊，他应该是不喜欢人的啊。” 槽点过于密集了。 许莱扶额。 许莱回想了一遍为了和直男癌对线而认真查过的数据资料，端正心态，首先问：“你说的，秦北辰不喜欢人，是什么意思？你想说，秦北辰是个性_冷淡？” 唐晋立马捍卫起了竹马的健康问题：“不不不，他不是那什么冷淡，虽然我不清楚，总之我觉得他不是。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跟人亲近，也不喜欢别人亲近他。” “……那不就是性_冷淡。” 对男性来说，这个名词就是带有贬损意味，所以唐晋仍然不放弃反驳：“不对，你看，我们谁都没有他到底是不是那什么冷淡的医学证据，所以你不能那么说他。再说，他是一视同仁地不亲近所有人，又不是只不亲近女生。” 许莱突然明白有哪里不对了。 “等等，你等等！” 许莱试探着问：“唐晋，你之前说偶尔看一次的，指的也是XV，不是男男视频，对吧？” 唐晋惊到了：“男男还有视频？拍他们干什么？” 许莱崩溃了。 这么纯洁的少年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不油腻不猥琐的直男自掰自弯吗，这简直残忍。 许莱做了个深呼吸，直击重点道：“虽然这个问题由我来问有点那什么，但是出于朋友义气，我就直言不讳地说了——唐晋同学，你对秦北辰产生过xing冲动吗？你的幻想对象是他吗？”唐晋崩溃了：“你一个女孩子在说些什么啊啊啊啊！” “你特么才是在说些什么啊！”许莱忍无可忍，暴走到彪了句脏话，“老哥，直接一点，你看到他，会想亲他吗？会想抱他吗？如果都不是，那你纠结个鬼啊！你俩就是友情，感天动地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不要乱想了谢谢！” 唐晋想了想，反问：“普通的拥抱算吗？他转学回来那天，我其实想抱他一下的。” “不算！” 唐晋又想了想，认真答：“那就都没有。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喜欢他啊。” 许莱说：“朋友之间的喜欢也是喜欢啊。友情也是有独占_欲的。” “是这样吗？”唐晋也不确定了。 许莱叹气，直白道：“你问我我问谁，你自己的心情，只有你自己才能理清楚吧？话说回来，你再打给我，就是纠结秦北辰有喜欢的XV女优这事儿吗？again，这不就是你们男生正常操作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唐晋不服气道：“你这是地图炮。我就没有。” 许莱不接受抬杠，白眼恨不得翻上天：“不不不，我敢拿与直男癌对线的所有经验跟你打赌，是你出淤泥而不染，一般男生，就算没有特定喜欢的女优，也会有特定喜欢的XV口味。不信你去你们男生小群里问。” “问就问。” 为了给男性同胞正名，唐晋留下这么一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十分钟后，许莱的微信弹出新消息。 【唐吉诃德】：…… 【唐吉诃德】：这帮禽_兽 【女侠】：科科 【女侠】：我说什么来着 【唐吉诃德】：_(:зゝ∠)_ 【唐吉诃德】：他们说我是……你刚才说秦北辰的那个词…… 【女侠】：首先，深表同情 【女侠】：其次，不要讳病忌医 【女侠】：最后，我不是情感咨询号，再聊收费，谢谢 第58页 【唐吉诃德】：不好意思啊 【唐吉诃德】：谢谢陪我聊这么久，我可能一下子脑子有点慌，现在好多了 【唐吉诃德】：猫猫感恩笔芯.jpg 【唐吉诃德】：我晚上见面直接问秦北辰好了 【女侠】：站住！ 【女侠】：你要问他什么？ 【女侠】：你不要冲动啊我跟你讲，秦北辰刚遇到个奇葩，你还说他有洁癖，那他现在对这方面应该比较抵触吧！ 【唐吉诃德】：我想问他为什么喜欢那个女优？ 【唐吉诃德】：不可以问吗？ 【唐吉诃德】：这我知道啊，我当然不会在秦北辰面前提让他心情不好的事 许莱对着手机屏幕无语。 这人，对他自己的心理、感情，有种直男的迟钝感，但一涉及到秦北辰，他敏锐指数就噌噌噌往上窜，这到底是直还是不直啊。 【女侠】：……你问你问 【女侠】：答案不用抄送我！我下了 唐晋发了个挥手的动图表情。 他感激地想，许莱同学真是个好人。 * 晚上见面，是秦北辰上午时，给唐晋发了一句“想不想看烟火”。 秦北辰说，是婶婶之前投资的一家文创公司，专门为招待有关人员做的策划，展示一下他们为某地量身打造的文化标志，烟火种类会比较新奇，但时间不会很长，为避免人群拥挤，也没有做宣传，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唐晋自然一口答应。 烟火地点在江边，唐晋先去找秦北辰碰头，穿着衬衫西裤的秦北辰等在某家星巴克门口，唐晋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就感觉到从心底泛起的快乐。 “好帅啊，”唐晋笑眯眯地走近，语气夸张地说。 秦北辰瞥了他一眼，转身与他并肩，领着唐晋往最佳观测点走。 江边风大，将白日积攒的暑气渐渐吹冷，像是明天会有大雨。 唐晋跟着秦北辰在江边某处站定，秦北辰说：“大概再等一刻钟。” 唐晋嗯的应了一声。 络绎不绝的游客在他们附近来来去去，江上几声船鸣，高大的摩登建筑，习以为常的绚丽灯光……这一切，包括他们自己，都是组成不夜城都市夜景的一部分。 风很大，又还有时间，唐晋靠近秦北辰，讲悄悄话似的开口：“哎。” 但刚开了个头，他就不好意思到说不下去。 秦北辰微微垂首，偏过头看他：“怎么了？” 这样近的距离，让唐晋嗅到秦北辰衣物上的柔顺剂香气，一如多年前的旧日重现。清新浅淡的香气，黑色发梢落在白净的脖颈，在他心里，秦北辰永远都是这样美好、干净，就算秦北辰长得这样快，几乎就要成熟到脱离少年的躯壳，对他来说也还是一样。 也许他是靠气息来辨别秦北辰的，而不是外表、身高这些每日都在变化的东西。 那气息是温柔的，可信赖的，令他眷恋的，始终如一的。 唐晋微微抬头，更靠近秦北辰的耳边，视线与秦北辰的视线错开，才好意思问：“你昨天回答问题说，你喜欢橘梨纱……为什么是橘梨纱？” 问题问出口，好像在表达上有点不对，但唐晋耳朵都红了，哪有心思计较这个。 秦北辰似乎有些想笑。 秦北辰解释：“我常去的论坛，它的足球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发帖提问求助，楼主要在主楼贴一些福利图，什么是福利图，应该不需要我解释吧？大概是水区最近总提到她，很多楼主带的福利图都是她，点进哪个帖子都能看见。我第一时间想到，就这么回答了。” “是这样啊，”唐晋心底松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庆幸什么，脱口而出，“那你没有喜欢她？” 秦北辰想了想，回答：“喜欢？不至于。” 唐晋下意识接口：“所以你看过。” 秦北辰不知道为什么唐晋一直围着这问题纠结，疑惑地看向他眼睛：“XV谁都看过吧。你没看过？” “看是看过啊，”唐晋想到在男生群里收到的亲切慰问，忍不住对秦北辰掐头去尾抱怨了一遍，然后也疑惑地对上秦北辰的视线，“像他们那样一周看五六次才是正常的吗？可是，有时候，他们分享的视频，我看了好难过啊，就是，里面的女生感觉好痛苦？秦北辰，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交情好的男生间，难免会偶尔分享这些东西，某种程度上也是炫耀自己的资源。但那一般是淘到特别带感的，又或者是突发的网络热点事件小视频，不会每次看都要和兄弟们报备一声。 所以唐晋才会在得知小伙伴看这些东西的真正频率后那么惊讶，他一直以为分享频率就是观看频率。 秦北辰居然失笑：“你没有问题。你是太心善了。” 唐晋强忍着不好意思才跟秦北辰抱怨的心底烦恼，没想到换来秦北辰的嘲笑，气道：“干嘛笑话我！” 秦北辰的视线从唐晋微红的脸颊掠过，想了想，用一贯的冷淡声线说：“你是觉得，那些女生像是在被欺负，或者真的是被欺负，所以你觉得难过，对吗？” 看到唐晋点头，秦北辰解释说：“你是会在意他人处境的人，所以你会觉得难过，这很正常。一般男性在看这些的时候，不会在意那些，或者说，对于部分男性，让你觉得难过的，正是他们所追求的。你挑你喜欢看的，两情相悦的那些看就好了，各人口味不同而已。” 第59页 唐晋皱眉：“就只是‘口味不同’吗，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被欺负……” 秦北辰不以为然道：“任何关系都存在权力关系，xing关系也是一样，男性大多数，也有少数女性，喜欢征服感，甚至是破坏欲。只要不涉及法律道德底线，这就是口味不同。” 唐晋忽然意识到：“秦秦，你怎么这么懂？” “不了解的问题，我都会想办法查清楚。”秦北辰耐心道，“我一直有这个习惯，你忘了吗？” 唐晋摇头，却道：“我没忘啊，只是，只是……所以，你把这方面的问题都查清楚了？” 秦北辰很坦然：“不可能都查清楚吧，了解大概而已。你还想问什么？” “那，那你知道XV不止是男和女，还有……” “知道啊。” 唐晋抱着脑袋蹲下来。 一个理论知识十分丰富的秦北辰……这句话一出现在他脑子里，他不知为何，整颗脑袋都热得快冒烟。 秦北辰看唐晋蹲地上装蘑菇。 时间到了。 秦北辰揪着唐晋的后颈让他站起来：“看烟火。” 嗖嗖的发射声不绝于耳，造型各异的烟火突然绽放于夜空，唐晋眼睛一亮，以前从未见过的天梯烟火、变色烟火等等简直如同魔法，他紧盯着烟火的变化，将之前的问题都丢到了脑后。 可惜时间不长，璀璨的烟火转瞬即逝。 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江边散步似的慢慢走。 唐晋似乎还在纠结，反正都已经问了那么多了，不在乎多问一个，于是走到无人处时，他小声问秦北辰：“那，不是橘梨纱的话，你喜欢谁？” 秦北辰抚了抚额。 秦北辰说：“我谁都不喜欢。” 唐晋想起许莱的话，又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 秦北辰说：“也没有。” 秦北辰反问：“你有？” 唐晋摇头。 秦北辰一副那你一直问我干什么的无言表情。 “我就是，”唐晋试图解释，但起了个头，觉得还是甩锅比较快，“因为他们说我冷淡，我就想，找你参照一下。” 秦北辰说：“你找错参照物了。” “为什么？” 秦北辰坦然道：“因为我是真的冷淡。功能正常，但自主冲动是零。” 唐晋停下脚步。 他并不惊讶，他看向秦北辰，秦北辰也目光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唐晋想了想，问：“秦秦，你可能会喜欢上哪个女孩子吗？以后。” 秦北辰回答：“不太可能。” 唐晋走近秦北辰，一直走到秦北辰面前。 唐晋很确信，第一个发现了秦北辰其实比外表温柔的人，是他唐晋，第一个发现了秦北辰其实比外表更冷漠的人，也是他唐晋。 他见证了秦北辰是怎样从心怀期待，到彻底的抗拒他人。 所以唐晋并不惊讶。 事实上，当许莱提到那个词时，他那样努力地反驳，并不光是出于男性同盟的自尊心。 唐晋像小朋友那样张开手，征求同意：“让我抱一下，行吗？” 秦北辰没拒绝。 唐晋慢慢地收拢手臂，拥抱住秦北辰。在这个瞬间，涌上心头的复杂情感，几乎让他立刻哭出来。 他拥抱住的，不止是他失而复得的好朋友，不止是潜在可能的暗恋对象。 而是同他一样残缺的，如同生生从他身上扯去的半个灵魂。 他欣喜若狂，是因为拥抱住秦北辰，那灵魂归位般的安心感，是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圆满。 他痛到想哭，是因为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如果不能够拥有秦北辰，他将是永远残缺的个体，而秦北辰也是一样。而这很可能是他们的结局，因为秦北辰的心已经被镜子碎片冻住了。 但是，唐晋下定决心。 他将永远喜欢秦北辰。 与友情爱情的区别无关，与冷不冷淡无关，甚至与秦北辰无关。 他自愿陪着秦北辰，无论以什么身份。 “秦秦，”唐晋闷声说，“给我说个笑话吧？” 秦北辰沉默了片刻。 秦北辰说：“1982年，在美苏对峙的背景下，整个欧洲动荡不安，全球性经济危机持续深化……” 唐晋抗议：“不是让你说历史。” 秦北辰拍了拍他的背，继续道：“因此，在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惨案，史称‘1982年葡萄大屠杀’，82年的拉菲，就是流传至今的铁证。” 唐晋哈哈哈哈的笑起来。 然后放开了秦北辰。 秦北辰伸手，揉揉他的头毛，然后提起正事：“对Presentation你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莫得感情的存稿箱，晚上有二更 第27章 主题是什么（二更） 唐晋坐在秦北辰住处的书桌后, 陷入沉思。 秦北辰正靠书桌站着，手里是唐晋刚刚拼命写完的作文纸。 因为唐晋期末考作文拿了52（秦北辰人在家长群，知道得比唐晋爸妈都早），简直是质的飞跃, 加上秦北辰自己手上新接触的事千头万绪, 所以直到今天，也就是暑假开始的第一个周末, 才把唐晋拉来写作文。 唐晋沉思的问题是：秦秦到底是不是骗我来写作文的？ 第60页 昨晚明明说好, 是来准备Presentation的。 唐晋趴在书桌上，看秦北辰唰唰唰地给他改作文，最后作文纸落下一看, 不是B了, 是C。 秦北辰残酷道：“你放假就松懈了。” 唐晋写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好，这下子无可辩驳, 捂着脸不看秦北辰，试图逃避真相。 其实倒也不至于就有C那么差，但秦北辰对唐晋心理是太清楚, 知道唐晋在暑假开头, 因为赶着写暑假作业，而且最近又不知在乱想什么，有很大概率会把还没练熟的作文技巧全抛之脑后。 所以秦北辰从一开始就打算，只要写得不怎么样, 就给他评个C醒醒脑。 小猴子小狗, 都很容易满足于一时收获而翘尾巴。 现在看来, 打击目的是达到了。 真讲解起来，秦北辰虽然语气冷淡，却依然耐心, 把基础的解题思路又给唐晋理了一遍。 把作文题讲完，秦北辰建议说，平常看到热点时事、热议事件，觉得可能用在作文里的，就把事情记录或打印出来，用自己的话写一遍，准确、精炼即可，最好按主题分类，每次考作文前可以拿出翻一翻。 唐晋拖着声音应：“知~道~了~秦老师真的很严格。” 秦北辰瞥他一眼，知道这人答应下来的事情肯定会认真做，没怼他。 也不知道戳到了唐晋哪根笑点，唐晋弯着眼睛笑了半天，才说：“我们来说Presentation吧，许莱打工太忙，我跟你占大头，是不是要先确定主题啊？” 之前唐晋就提过许莱可能没空，但没有具体说到打工的事，未成年打什么工，秦北辰闻言，皱眉道：“打工？” 唐晋小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许莱很辛苦的。” 许莱母亲是律师，父亲做生意，两边都是事业心很重的工作狂，收入都很高，所以许莱家条件优渥，家庭气氛也很温馨。直到许莱母亲被一个离婚案的被告人丈夫报复，撞死在法院门外，许莱父亲在发妻死后的第三周就迫不及待地迎娶他人，许莱整个天都塌了。 许莱父亲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结婚后立刻与怀了孕的娇妻搬去新居，并调整了公司给他发工资的方式，除了每学期的学费，生活费按照最低收入标准打给许莱，每月800块。 许莱母亲相当要强，除了帮扶娘家，以前许莱家的支出竟然大部分都出自她的工资，遗产并不多，许莱父亲拿走他按法律应得的部分后，倒是都给了许莱，也不过是数万块钱，能不能支撑许莱读完本科都是个问题，许莱轻易不敢动。 至今，许莱母亲的娘家都不信女儿的遗产只有这么些，还和许莱父亲打着又臭又长的官司，没个结果。 许莱一个人住在以前一家三口住的房子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精神崩溃的状态。 所以暑假她打着两份工，一份是在母亲以前上班的律所，老板多少有些人道主义关怀，以亲戚的身份让她帮忙做做复印文件之类的杂活，每月意思意思给1000，另报销交通费和午餐。到底是用未成年干活，怕授人以柄，不敢多给。 另一份打工是球迷群里聊友的照顾，许莱是C罗多年球迷，在足球论坛皇马区混迹多年，是球迷小群里战斗力强大的存在，没人知道她是女生。家里出事后，球迷里很有信用的老大哥提供帮助，说可以到他的球迷清吧帮忙，是不开到很晚的清吧，安全有保证，请假只要提前打招呼，按班时给工资，但必须说是老板来帮忙干白活的外甥。等见面，老大哥才发现，不是外甥，是外甥女，要不是许莱坚持，老大哥顾虑女生安全差点反悔。 如果不是和唐晋有了朋友的交情，这些事，许莱是轻易不会跟人提的，最崩溃的时候，除了戴安安，也不过是在熟悉的球迷群里深夜树洞，因为本质上离开网线只是陌生人，也没期望过谁伸出援手。 唐晋说完，秦北辰想了想，没发表什么看法。 在律所打杂还好，球迷清吧这种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秦北辰毕竟和许莱不熟，也一早看出许莱的性格十分争强好胜，对攻击性强、情绪激烈的人，秦北辰如非必要接触，都习惯敬而远之。 秦北辰唯一的顾虑是，万一有个万一，唐晋这个知情人肯定会自责。 秦北辰垂下眸，睫毛盖住冰凉的眼神，接口道：“那我们来说Presentation的主题。你有什么想法？” 唐晋很诚实地摇头。 秦北辰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没打开，先问：“你觉得，本地网络名人，在网络浪潮中一时成名后的生活轨迹，这个主题怎么样？” “可以啊。”唐晋想了想，觉得这个主题挺符合麦克白老师的期待，但也很奇怪，“你怎么会去关注‘本地网络名人’这种东西？” 秦北辰打开文件夹递给唐晋，回答：“有次看到新闻，一时兴起。” 文件夹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两篇门户网站的报道。 第一篇是在吹数据拉票，写本市网络歌手XXX在视频网站创下了多少万的点击记录，疯狂女粉丝为他刷了多少礼物，是本市新时代网络名人的代表人物，希望广大市民踊跃给XXX在本市网络名人评选中投票。 唐晋有点惊讶：“这种报纸也会刊登这种，不严肃的新闻吗？” 秦北辰点点标头：“‘网络版’，这种，包括微博运营，很多都是外包出去的，跟报社出的XX日报，在某些意义上，不是一回事。” 第61页 第二篇峰回路转，写本市网络歌手XXX不幸遭遇歹徒袭击，原因尚不清楚，事发前妻子正与他闹离婚，接受采访时说，就算丈夫成了植物人，也会一直照顾他，写这篇报道的人用了整整四个自然段赞扬这位妻子的患难见真情。 唐晋挠了挠脑袋，他总觉得这种意外事故，似乎和主题有些偏差。 但是，他更直觉地意识到，秦北辰对这个主题早有准备，秦北辰想做这个主题，可是为什么？秦秦从来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就算是一时兴起，也不会找出这种偏题的案例。 既然秦北辰想做，肯定是有把握，秦北辰从不犯错。 唐晋看完两篇报道，好奇地抬头看秦北辰。 秦北辰恍若不觉，平静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唐晋笑起来：“主题确定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会试试上门拜访，看能不能获得第一手资料。” “那我也要去。” 秦北辰状似无意地提醒：“你不是要去探望你外公吗？” “秦秦，”唐晋凝望着秦北辰的眼睛，“我想跟你一起去。” 秦北辰沉默片刻。 在秦北辰沉默的大概半分钟时间，唐晋好奇得要命，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跟秦北辰一起出发，看看那个网络歌手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秦北辰这么好奇，还不想带他一起去。 居然不想带他一起去。 秦北辰说：“好。” 唐晋跳起来，好哥们式的抱住了秦北辰。 这个拥抱和昨晚那个拥抱一样，无关Qing欲，更像是为了驱散孤独，不止是唐晋自己的，还有秦北辰的。 秦北辰任唐晋小朋友似的抱上来，嘴里万分冷淡地说：“你几岁啊？” 又是这句。 唐晋回嘴道：“比你大五个月啊，喊哥。” 秦北辰不搭理他。 唐晋抱了一会儿，好像再不放开就显得奇怪了，就把手臂放了下来，额头顶着秦北辰的肩膀，跟小猫小狗互相较劲顶脑袋似的顶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窃笑起来。 “笑什么？” 秦北辰低头问。 唐晋胆子超大，伸出左手，左手手掌糊了秦北辰一脸，甚至撑着秦北辰的帅脸借力站直了，边说：“我突然想起来，秦秦，你初_吻被我骗走了啊。” 接下来的十分钟，唐晋亲身体会了秦北辰在拳击训练馆的练习效果。 唐晋被秦北辰反拧着手，然后被轻轻踹了后腰，整个人扑倒在地毯上，学毛毛虫来回翻滚，用无比平板的语气棒读道：“啊，我被打死了。” 秦北辰收拾桌上的文件夹、作文纸，看都不看他的表演。 滚累了的唐晋坐起来，问：“你怎么想到去练拳击。” 秦北辰头也不抬地回答：“为了保持理智。” 练拳击为了保持理智？ “……头一回听说打拳能保持理智，”连习惯性认为秦北辰无比正确的唐晋都忍不住吐槽。 秦北辰没说话。 唐晋又瘫倒在地毯上，呈现出大字形的扑街模样。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秦北辰。 这个又帅又能干又什么都懂的大帅哥，是他唐晋的初恋对象，括号，暗恋中，括号结束。 唐晋想起小学时，自己第一次向秦北辰正式伸出友谊之手，秦怼怼当时略带怀疑和嫌弃的眼神。 当然，那个怀疑和嫌弃，是因为唐晋想办法把他堵在了体育器材室。小学的我怎么这么能干，唐晋忍不住在脑内吹捧自己。 秦怼怼昂着下巴，傲娇地说：“你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自己给秦怼怼问傻了，朋友就是朋友，还有什么意思？只能努力回答：“朋友就是，每天一起玩，上学放学一起走，放假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我会一直保护你，你开心我就开心，你难过我也难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这样，就是朋友啊。” 这下轮到秦怼怼傻了。 他记得秦怼怼最后说：“那好吧。” “我也会保护你的。”秦怼怼越说声音越小，“嗯，也会陪着你的。” 小学的我，干得漂亮！唐晋再次在脑内夸奖自己，简直想穿越回去请自己吃糖。 杂七杂八地想着，初恋已经走到身边，居高临下地伸出一只手，语气无奈：“又在想什么？” 唐晋握住那只手，麻溜地爬起来，弯着眼睛答：“想……想中午吃什么？” 秦北辰放开那只手，转身往书房外走，随口答：“那想出来了吗？” 没人能看到秦北辰此时的浅笑。 他只是勾起了嘴角，却隐含着多年不曾真正体会的快乐。 他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俩不止对对方的骑士~明早见啦 *感谢在20200602 08:40:22~20200602 23:5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树李 10瓶；崇明敬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薛定谔直男 唐晋在跟着秦北辰上门拜访之前, 把目前的项目进展跟许莱更新了一下，许莱不干活，对他们确定的主题也没什么意见。 【女侠】：我没意见，麻烦你们了 【女侠】：你们下午去么？ 第62页 【唐吉诃德】：不客气不客气~ 【唐吉诃德】：是啊~ 【唐吉诃德】：你要打工吧？不用介意, 我和秦秦两个人去, 妥妥的~ 【女侠】：是，今晚有球赛, 清吧会开比较晚, 戴安安不在国内，下班和到家会跟您报备一下，感恩笔芯 【唐吉诃德】：了解, 放心~ 【女侠】：你这荡漾的波浪号……大清早的, 你怎么这么high…… 【唐吉诃德】：没有啊~ 【唐吉诃德】：就是我早上又想到，我比秦秦大五个月~ 【女侠】：秦北辰生日九月？ 【唐吉诃德】：对啊, 九月八号~ 【女侠】：处女座，果然 【女侠】：那没事了.jpg 【唐吉诃德】：不要黑处女座啊！ 【唐吉诃德】：不对，难道你对wuli秦秦有什么性格上的不满吗？他人可好了~ 【女侠】：…… 【女侠】：说重点, 你比秦北辰大五个月, 然后呢？ 【唐吉诃德】：没，就这事，你想，如果不是秦北辰特别聪明, 他就不能提前入学, 我们就当不了同学, 这样我们不就错过了吗，所以，秦北辰这么聪明真是太好了~ 【女侠】：……你矜持一点, 控制一下你自己 【女侠】：答应我，不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好吗？ 【唐吉诃德】：不是，我怎么就要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_(:зゝ∠)_ 【女侠】：你看，你们都未成年…… 【唐吉诃德】：想什么呢你~ 【唐吉诃德】：我对秦北辰，绝对没有任何猥琐的想法！至少目前~ 【女侠】：出息了你，还“至少目前” 【女侠】：猫猫害怕.jpg 【唐吉诃德】：说起来，以我和秦秦的情况，我的意思是类似情况，不是说我和秦北辰，是不是可以适用罗密欧与朱丽叶条款 【唐吉诃德】：我看变形金刚4的时候看到的 【女侠】：亏你看部烂片还能注意到这个 【女侠】：不行 【女侠】：“两小无猜”条款，在我国的司法解释，是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偶尔与幼_女发生Xing行为，情节轻微、未造成严重后果的，不认为是犯罪。 【女侠】：一，你已经满十六周岁了，超出了本解释适用的行为人年龄 【女侠】：二，你家秦秦不是幼_女，超出了本解释保护的受害人范围 【女侠】：综上，这条款跟你们没有关系[微笑] 【唐吉诃德】：我感受到了歧视 【女侠】：虽然你说得对，但秦北辰那身材至少能一打三，他自己能保护自己，你滤镜再重，也不必非把他往幼女里塞 【女侠】：不开玩笑了，你这是决定学法了？ 【唐吉诃德】：还没 【唐吉诃德】：除了这个，我毕竟还胸怀一个警_察梦 【女侠】：哦，那你加油搞清楚 【女侠】：88[ok] 许莱放下手机，两眼无神，一副被摧残的表情。 怎么有人还没谈恋爱就这么能秀恩爱！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以后真谈起来，她还有活路吗！ 她家戴安安谈五次恋爱加一起都没这个状态的唐晋烦人。 薛定谔的直男简直可怕。 她刚念完戴安安，戴安安的越洋电话就来了，问她今天是不是要打工到很晚，有没有人确保她的安全。 许莱心中一暖。 两人聊了一小会儿，戴安安很体贴地要挂电话，许莱想起另一个朋友的事，母胎solo的她试图问恋爱大师的意见：“你觉得秦北辰怎么样？” “秦北辰不可以，这门亲事爸爸我绝对不同意！”戴安安半开玩笑的阻止道，“我跟你打包票啦，那是颗毒苹果，强吃会死的。” 许莱脑子里出现了白雪公主唐晋吃毒苹果的画面。 许莱猛烈地摇晃脑袋，立刻澄清三连：“不是我，我跟他不熟，我们没关系。” 戴安安的关注点立刻变了：“好你个许莱，你在外面有别的女朋友了？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别闹，”许莱镇定地解释，并给唐晋打上了厚码，“就是班上一个女生，偶尔聊了次天。是她喜欢秦北辰。我不会看人，就帮她问问你。” 戴安安轻哼一声，想了想说：“想挑战极限的话，追他也不是不行。我跟他也不熟啊，就是凭直觉哦，拿唐晋说吧，我以前不是跟你说，咱班草要么还不懂事，要么早就心有所属，不大可能追到手嘛？那如果唐晋的难度是level8，秦北辰的难度就是level10，总体而言，这种类型就跟一般男生不一样，男生都是视觉动物，只要你长得漂亮，试一试可能性都很大。不过呢，也有少数男生共情能力高于同性，像很多女生一样，对精神合拍有较高的追求，那自然追求越高难度越高。然而，这不代表这部分男生就不看脸了。如果个人素质各方面都很好，不是流俗审美，难度更是翻倍涨。累死累活地倒追他们，我猜是没结果。不过呢，他们如果喜欢上谁，被他们追求，那体验肯定爽呆。” “但秦北辰和唐晋还不一样，喜欢唐晋是没风险的，他对女生都不错，而且拒绝就是拒绝。很多所谓的帅哥呢，其实很得意自己受欢迎，看女生的态度像在选妃，就很恶心。秦北辰虽然礼貌，不恶心不油，但整个人给我感觉就是，空？怎么说呢……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吧，我宁可喜欢胖子，也不会去喜欢秦北辰。” 第63页 许莱以前对戴安安的恋爱经，通常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仔细听了一回，戴安安对唐晋的盲猜之准，让她十分的佩服。虽然秦北辰那部分她没听太懂。 “戴老师，你可以收钱讲课了。” 戴安安在电话那头笑起来：“放心啦，本老师只宝贝你，独家授课哦~” 许莱被肉麻到，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原来谈恋爱还可以说出这么一大套道理来。谈恋爱真是博大精深。 得出这么个结论，许莱对自己的单身狗身份特别满意，从抽屉里抽出一双白色劳保手套，戴上，继续给律所的打印机换墨盒。 * 下午见面的时候，秦北辰是打车来的。 唐晋上车就问要去的地方在哪里，秦北辰却卖了个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最后停在唐晋以前住的老小区门口。 唐晋疑惑：“我们不是要去那个网络歌手家吗？” 秦北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用眼神示意唐晋：“请你吃小馄饨。” 唐晋顺着他眼神看去，眼睛一亮。 那家馄饨摊居然回来了！ 而且，在馄饨担旁忙活的，就是以前的老板和老板娘。店里桌椅还是那些桌椅，调料也还是那几种调料。满满都是熟悉感扑面而来。 唐晋点餐时，还被两位认了出来，一顿好夸，“晋晋长老高了”“还是个帅小子”，唐晋嘿嘿直笑，非常开心。 他们要了两碗小馄饨。 等待的时候，陆续来了两三个客人，唐晋都不眼熟，想来也是，这个老小区原先的住户陆续搬走，早差不多换了一轮新面孔。 有个中年客人似与店主夫妻熟识，他们用本地方言聊着家常，有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也加入话题，很自来熟地介绍怀里的孩子是二宝。 唐晋没去注意其他人，以前他们来店里吃馄饨，都是相邻坐着，今天唐晋非要和秦北辰坐同一边，秦北辰也随他去，反正有空调。 唐晋就乐呵得很。 小馄饨很快端上来，唐晋小心地舀起一个，努力让自己不要太期待，尝到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 “呜~” 秦北辰怕烫，在等馄饨稍凉一点，还没动手，听到唐晋小狗似的声响，问：“烫到了？” “没烫到，”唐晋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说着说着又有点小激动，“跟以前的味道一样！你怎么知道他家重开了？” 秦北辰说某天路过，刚巧看到。 不远处的年轻妈妈突然声音高了起来，似乎是她抱在怀里的孩子总是乱动，让她不好吃馄饨，她很严厉地教训着：“……你再这样妈妈就不要你了，把你扔在这里，让你当小乞丐！” 那孩子被吓得哭起来。 年轻妈妈继续道：“哭什么？不许哭！再哭妈妈走了，把你丢在这里，妈妈走了。” 那孩子边哭边喊：“不走，不走。” 店里的大人们都笑了起来，那年轻妈妈也在笑，声音又柔和下来：“要乖知不知道？妈妈讲话你要听话的，你下次再这样，妈妈就不要你了。” 那孩子哭得直打嗝。 另外那个中年客人对年轻妈妈笑着感叹：“小孩子是好玩。你家儿子很黏你你这个妈妈哦。” 年轻妈妈得意道：“他就亲我，不亲他爸爸。哦哟，几分钟不见都要闹起来的。他姐姐就文静好多。” 那孩子似乎不明白妈妈怎么从生气状态突然又变得和颜悦色，两只小手攥在一起握着，呆呆地靠在妈妈怀里。 唐晋手里的瓷勺好久都没再动一下。 秦北辰看了眼唐晋。 秦北辰扫码付账的时候，唐晋原本沉默地跟着他，踌躇片刻，还是转过身又进了店里，秦北辰想拦，但刚伸出手就又把手收回来了。 他听到唐晋很认真地跟那个年轻妈妈说，请她不要经常这么吓唬小孩子，说要把小孩丢掉什么的，小孩子听这种话很伤心的，如果他行为不对，家长教育是应该的，但不要这么吓唬他。 被个十几岁男孩指责，那年轻妈妈登时发作起来。又是回怼唐晋，说你一个后生小孩算什么东西；又是责备怀里的小孩，说都是你害得妈妈被人骂，意图引起唐晋的愧疚。 秦北辰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对方的战斗力，先一步出去了，在门口等着。 小狗蔫头蔫脑地出来，走到秦北辰面前。 可怜兮兮的。 “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至于结果，不是你能控制的，这种观念上的陋习，就算蜘蛛侠来也没用，”秦北辰用唐晋喜欢的超级英雄安慰道，“至少她现在听到过你说这种方式不对，也许她回去会想一想。” 虽然嘴上这么说，秦北辰心里不认为会这样发展。 唐晋也没那么天真，但被秦北辰表扬了一下，还是让他振作了一点。 秦北辰问：“还去吗？还是去我那里休息？” 唐晋闷声说：“去。” 秦北辰主动牵着他的手肘，没有往外走，而是进了小区，绕过居民楼继续向前。 唐晋心情低落，闷头跟着秦北辰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外。两层高的房子，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 那男人看到唐晋，非常兴奋，对他猛烈地招起手来。 第64页 唐晋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秦北辰扶了他一把，唐晋抬头问：“那个网络歌手，是他？原来我家和他在同一个小区？” “嗯。” 秦北辰平静地回，欠身去按门铃，没让唐晋看清他的眼神。 唐晋也无暇他顾，也没有回应那个男人的招手，他两手按在额角，像是突然不舒服。 秦北辰侧过身挡住那个男人的视线，低头问：“不舒服？” “可能太热了，”唐晋忍着轻微的头痛，努力振作起来，对秦北辰笑了一下，“没事。” 秦北辰提议：“你可以去外面找个小店等我。这不是什么必须亲自完成的任务。” 唐晋微微皱眉，他不想听秦北辰说这些意图把他甩开的话，轻轻喊了声：“秦秦。” 秦北辰不说话了。 这时，他们终于等来了开门的人。 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女子走过院子，打开院门，她看向两个男生时，似乎有些惊讶。 秦北辰自我介绍道：“您好，邹女士，我们电话联系过，是为了做学校展示来实地采访的学生。我们约好这个下午过来拜访的？” 邹女士却一直看着唐晋，唐晋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不是一般年长者打量后生的眼神，倒像是隐含有竞争、比较的意味。唐晋从没被一位女士这么打量过，感觉非常奇怪。 秦北辰轻声说：“您看我同学眼熟是吗？我们曾在这一带住过，不过，他脑袋受过伤，对这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邹女士终于把视线从唐晋移向秦北辰。 她像是才想起他们约好的上门拜访，看了半晌，才说：“是你。” 秦北辰笑起来：“是我。” 唐晋顾不上奇怪，连头痛都忘了。 他家秦秦居然笑了！对一个理论上刚见面的女性笑了！ 不是吧！ “想什么呢，”秦北辰无奈地揪了下唐晋的头毛，“你真的不在外面等？” 唐晋眼睛里烧了一把火：“我才不在外面等呢！” 说完，他还率先往院子里走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写晚啦，不好意思~ *感谢在20200602 23:54:00~20200604 00:3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菊二哥 10瓶；季珩 3瓶；崇明敬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网络歌手X 唐晋走两步, 被秦北辰捏了下后颈。 “话让我说。” 然后他越过唐晋，跟在推着轮椅的邹女士身后，先一步进了门。 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唐晋微微皱眉。 唐晋注意到, 这个房子为方便轮椅行动做了不少改动。 门前有两道小斜坡, 水泥颜色与原本的台阶不同，新旧程度也不一致, 显然后来加的, 方便轮椅上下。 进了门，第一感受是拥挤，因为在客厅中, 用儿童围栏圈出了大概十平方左右的活动范围, 显然还为此拆了半堵墙。 邹女士将轮椅推进儿童围栏里，走出来, 推上插销。 这种围栏本是起到限制儿童活动、防止儿童四处乱跑受伤的作用，所以推上插销后，里面的轮椅男子就出不来了, 他显然很不高兴, 呜呜啊啊地说着什么，还操纵轮椅去撞围栏，眼睛一直盯着唐晋，两眼放光的样子。 唐晋以前见到这个轮椅男子, 还很友好地回应他, 与他招手, 但今天不知为何，也许是之前没有和轮椅男子近距离接触，也没被轮椅男子盯这么久, 唐晋被他盯得浑身难受，甚至下意识想躲到秦北辰身后去。 邹女士走到堆了很多东西的桌子边，让他们随意坐，自己进厨房去倒水，还很客气地问他们要不要喝饮料，秦北辰婉拒了。 秦北辰挡住唐晋的手，用鞋尖勾出两把椅子，示意唐晋坐到里侧，等唐晋坐好后，他又伸脚调整了一下外侧的椅子，坐下后，就完全挡住了轮椅男子盯着唐晋的视线。 唐晋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同时也松了口气。 轮椅男子不满地呜哇乱叫，可没有人理他。 邹女士端着两杯水回来，唐晋道谢，她又走开去拿什么东西，唐晋想喝水，被秦北辰轻轻按住了手。 唐晋看向秦北辰，秦北辰的眼神很平静，一如寻常。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唐晋没有再伸手去碰杯子，他决定不碰任何东西。 终于回到桌边的邹女士，怀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本厚厚的册子。 她看上去非常兴奋，但这种兴奋和轮椅男子不同，像是意外掉进山谷孤独生活了很久的人，终于遇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时，那种积攒了太久突然爆发的旺盛倾诉欲。 邹女士打开笔记本电脑，两只眼睛在眼镜后紧盯着对面的两个男孩，问：“你们听过他唱歌吗？” 秦北辰回答：“很惭愧，还没有。选题比较仓促，XXX先生退圈已经三年多，他签约的网站因版权原因下架了很多老歌手的音源和视频，资源也比较难找。” 于是唐晋也诚实地摇头。 “那好，那好，”邹女士迅速地在文件夹中寻找起来，点开一个视频，把屏幕转向两个男孩那边，她期待的表情，像是刚给白鼠注射针剂等待药物反应的研究员，“你们听听看。” 第65页 唐晋看向屏幕。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网络歌手相关事故，但和同学一起玩过游戏，认出来，这个视频是某语音软件的直播录屏。 主持人正在炒热气氛，说大家都知道，我们今天的嘉宾是XXX大大，XXX的性_感音可是一绝，有多少妹子但求一睡，来来来，公屏刷起来，刷爆了我们就XXX大大上麦。 公屏上一大堆文字飞快刷过。 “啊啊啊啊啊X大大正面上我！” “这辈子睡不到XXX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对于女粉丝激动的反应，主持人似乎还不满足，火上浇油道：“妹子们，再热情一点，给XXX看看你们的女友力，你们刷爆的话，我们特别有请XXX的CP——YY大人亲自抱XXX上麦哦~” 公屏刷动的速度瞬间快了好几倍。 “嘻嘻嘻YY小受抱XXX上麦？XXX你昨晚不努力哦” “小表砸们滚！他们都在我床_上！” “XY夫夫！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爱你们！我命令你们立刻马上给我疯狂doi！” 女粉丝们尽情表白忠心后，终于等来了XXX。 如果说之前过于直白的文字让唐晋有些惊讶，XXX一出声，就成功地让唐晋险些怀疑人生。 难怪主持人介绍说XXX的性_感音是一绝，他一上麦，似乎是不小心地发出了“嗯”的气音，接着是带着低笑的一句“感谢YY抱我上麦”。 公屏立刻暴涨。 女粉丝们疯狂复制黏贴刷着“YY别拦我，我要艹死你老公”。 XXX一直发出那种低哑的笑声，音乐声响起，他配合着伴奏，开始唱：“啊~啊~啊~啊~” 唐晋不适地往后缩了缩。 这是唱歌？ 这是网络歌手？ 唐晋想捂住耳朵，但又顾忌着礼貌，唐晋担忧地想，这个主题真的没问题吗？他侧过头去看秦北辰，被秦北辰轻蔑的视线吓了一跳。 既然这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做这个主题啊！ 邹女士像是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按停了视频，对他们笑说：“真恶心，是吧？” 秦北辰平静地说：“网络歌手良莠不齐，为了走红，这样表现的想必大有人在。” 秦北辰顿了顿，问：“您是从XXX先生与网友的互动中，发现他是骗婚同志的吗？” “我哪有那么聪明，”邹女士呵呵一笑，“他跟我说，那些都是表演给脑残女粉看的，他其实恶心得要死，尤其是那个YY，说那个YY是借机抱他大腿，我傻呀，我就信了。” 邹女士冷冰冰地往儿童围栏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还想，既然他这么讨厌YY，那我是他老婆，他不好说，那我去找YY说，警告YY不要缠着他。你说，我是不是傻透了，人家早就不知道在酒店一起滚了多少次。脏都脏死了。” 唐晋听傻了，感觉像是有无数虫子爬过眼前，却无法逃开，只能眼睁睁看着。 “男同_性+恋者确实在性_观念上更为开放，”秦北辰淡然自若地说，“您当时没有和他离婚吗？” 唐晋两眼微怔，低头看自己的手。 邹女士笑起来：“我傻呀，我一个不怎么上网的人，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还有男人和男人搅一起的。再说，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大四恋爱，毕业结婚，又不是相亲认识的陌生人，我怎么想得到他是个同_性恋？我以为他是一时被迷惑了，他也跪下来跟我认错，我以为我们有感情的呀。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感情，都是假的。” 她翻开那本厚册子，里面全是洗出来的截图照片。 摊开的册子被她推到两个男孩眼睛底下，她指着那一页讲解道：“这是我去找YY，让他不要缠着XXX之后，据说那个人在麦上哭了一整晚，好多女粉丝心疼他呢。第二天，他就在微博上晒跟XXX的聊天截图秀恩爱，就是这条。你说好不好笑，结婚两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原来我和XXX是相亲认识的，我还是个图他钱的拜金女。” @YY：原来是个误会，害我那么难过[对手指] 【截图1—6】 热评1：靠，XXX魅力太大，这贱女不就是个相亲对象，还敢跑到正宫面前撒野，太不要脸了吧，摸摸YY小受脑袋，不难过哦~ 热评2：[挖鼻]拜金女多SB，YY不要伤心[着急][大哭]，你还有我们，我们帮你打XXX，支持你让他今晚跪搓衣板 热评3：XXX你要是敢对我们YY不好，我们YY粉可不是吃素的！这女的微博谁指个路？老娘去教她怎么做人，不要一心想着当小三，她配个几把。 邹女士边看边笑，又指着另一页的聊天记录说：“你们看，这狗男人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房子还是我爸爸妈妈留下的，他娶了我，户口有了，房子有了，他怎么有脸跟别人说我图他钱？” 聊天记录里全是XXX声泪俱下的忏悔，一口一个老婆我错了。 邹女士又翻过一页，这次全是私信截图，全是不堪入目的辱骂，她介绍说：“都是他们的粉丝给我发的。我去她们微博看过，几乎全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你们看看这些脏话，我一开始都不相信是小姑娘说的出来的，真想寄到她们学校、家里去，让她们身边人开开眼界。” 其一：表砸，在？老女人这么饥_渴啊，抢男人抢到人家老公头上，贱不贱，劝你趁早滚远一点，不要脏了我们YY的眼睛 其二：XY夫夫粉打卡，贱人你今天暴毙了吗？ 第66页 唐晋看了两眼就无法接受，但想着眼前的邹女士独自承受了这些恶意到极点的辱骂，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移开视线。 邹女士笑了笑，又翻过一页，这一页是某条微博及其评论的截图。 “他说那些都是YY煽动粉丝发的，他不知情。又跪着跟我说，他好不容易混出点名堂不容易，和网站签了约，不能不继续唱，否则要赔钱。我又不是他那些恨不得给他舔脚的粉丝，我当时就说了，要么退圈，要么离婚。他就退圈了，喏，这么多大孝女给他哭丧呢。” 秦北辰问：“那么退圈之后呢？一个成年男子，性_向不可能说变就变。” 邹女士叹气说：“所以说我傻呀，他退圈之后，没了那些女粉的追捧，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要生气，我说他，他就说他都为爱我放弃了事业，反过来问我还想怎么样？我当时还觉得对不起他呢。” 她又翻了一页，指着聊天记录说：“喏，他们一直有联系。我本来都看不懂啊，他们一直骂那个叫鲍鱼的，我还想鲍鱼是谁啊？后来我才知道、”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清醒了一瞬，意识到在两个男孩面前说这个不太妥当。 秦北辰却语气平静地接口道：“男同性恋者普遍存在仇女现象，在某个同志聚集的贴吧，他们惯于用‘鲍鱼’来蔑称女性，指代的是女性性_征。” 邹女士像是有些想哭，又有些疑惑，狐疑地看向秦北辰：“你怎么知道，你也是……” 秦北辰打断她，平缓地解释道：“您不必怀疑，我是一个遇到不了解的事，就想去查清楚的人。比如说，我明明是男生，却遭遇成年男性动手搭讪，那我肯定会疑惑他是出于什么动机做出这种行为。” 她先是一愣，仔细看了看秦北辰，然后哈哈大笑。 邹女士边笑边说：“你长大了好多，以前你生得太漂亮了，还是这样子好，你这样子才是好。不要像那些娘_炮一样恶心兮兮的。” 唐晋完全顾不上去想这番话有些刻板印象歧视，他注意到，邹女士之前见过秦北辰？ 这时，儿童围栏那边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邹女士脸色一变，一边大声喝骂，一边冲过去。 “你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唐晋被吓一跳，转过身子往儿童围栏那边看，那个轮椅男子两眼迷离地盯着秦北辰，他的裤子是解开的，手放在…… 唐晋瞬间暴怒，他拳头在桌面上捶了一下，想站起来，被秦北辰拉住。 秦北辰手按在他肩膀，控制着他坐下，平静地说：“怎么？你想对半瘫的人动手？” “可他！” “我知道，”根本没回过头的秦北辰说，“不用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过大的信息量和种种复杂的情绪充满了唐晋的脑子，他现在就像一个鼓胀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爆_炸。 邹女士不顾轮椅男子的挣扎，用毛巾软绳将轮椅男子的双手绑在他身后，拿过搭在围栏上的毛巾毯，扔在他腿上。 她走回桌边坐下，像是老了十多岁。 仔细看，她脸上皱纹深壑，比同龄女子憔悴很多。 她是侧坐着，很累了似的在自己腿上趴了一下，才又坐起来，看向秦北辰，突然道：“我该谢谢你。” 秦北辰平静否认：“我不是太明白您在说什么。” 邹女士笑了笑，从杂乱的桌上找出一包女士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一口，侧过头呼出，薄荷与烟油的焦香气瞬间盈满了附近空间。 唐晋紧张地看看她，又看看秦北辰。 她又笑了笑，弹弹烟灰：“东北角那个水渠边，你们小孩子不常过去玩吧？原来有道铁门的哦？” “是。”秦北辰应道。 “那时他不想跟我离婚，不敢去开房，就去那里跟YY幽会，没有监控嘛，方便办事。”邹女士眉梢眼角都是轻蔑，“我发现了，跟了他三次，没来得及拍照片。” 邹女士补充道：“还好是没拍照片。” 秦北辰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她抽口烟，继续说：“那天我就悄悄又跟着他过去，那个YY还没来，有个顶漂亮的小男孩站在那里，我就火死了，他一个玩不够还要再玩一个？结果他站人家旁边，鬼鬼祟祟地瞄一下、瞄一下，我就晓得，他根本不认识，起了贼心。” 唐晋猛地抬起头来。 秦北辰视线仍然看着邹女士，手却伸过来，稳稳地按在他的手上。 “他凑过去跟人家小男孩讲话，人家根本不理他，”邹女士看着秦北辰，笑笑说，“要我说啊，他是给网上那些女的捧得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他脸一摆，还要跟人家动手动脚。” 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闭上眼，继续道：“那个小男孩也厉害的，不怕跟他动手，一脚就踹过去了。然后又有个小男孩跑过来。” 说着说着，她就乱了代称：“他怕你出了什么事，急着看你，被恢复过来那个狗男人抓住脚，一把把他拉到地上，你也急了，上去推，狗男人就趁机放开他，把你按住，死命掐你脖子。我当时吓得呀，差点就去喊人了，还好他左看右看，捡到个大石头，痛敲狗脑袋。你是个厉害的，我都看到了，你爬起来，是直奔那堆板砖去的，你是一点不犹豫，眼都没眨一下，对着狗脑袋就砸下去了，那条狗还想爬起来，你又是一下，你凶得很，还想继续打，他都被你吓死了，抱着你往后拖，怕你把狗打死。” 第67页 秦北辰笑了笑：“像是听故事一样。” 邹女士也笑，笑完了说：“那个顶漂亮的小男孩，还会消灭证据的哦，真是个好小孩。我就站那里想啊，怎么办呢，我笨啊，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就走过去往那里一躺，我想，等人发现，我就说我出来找人，结果看到老公不知道被谁打成这样，吓晕了。” 秦北辰问：“警察没有查吗？” “那里没监控，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他电脑里那么多恶心视频，都是证据，我作证他是去找YY约会的，还和那么多未成年女粉丝搞不正当关系，人家警_察也恶心他的呀，反正，查来查去，最后查不到什么。就算查出来，那个小孩是正当防卫，我也没有一句话是说谎，我心里很安担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唐晋全都听懂了。 秦北辰忽然道：“您就打算这样过下去吗？您还年轻。” “那有什么办法呢，”邹女士一愣，“又没离婚，他家里农村的，出事之后，他家里人到我这里闹一闹，看搞不到钱，就又都走了，没人管他呀。我哪能不照顾他？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秦北辰说：“周边地方，便宜的疗养院还是有的，就是可能照顾不特别周到，不过，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全瘫，护工照顾起来不算麻烦，就算运气不好，也不至于闹到上新闻的，最近上新闻的疗养院是有那么好几家。您毕竟还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如果搭进去一辈子，太可惜了。” 邹女士想了想，挽了挽头发，对秦北辰笑起来：“你说得很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事例无具体原型，混合自作者某次没吃明白的吃瓜记忆、高中时好奇的丫吧潜水观察心得、在一个被男同恶意举报解散的同妻群短期做过志愿者的记忆。 *我不以性别性向为评判标准待人，我也做不到忽视我看到的社会真实，仅此而已。 第30章 不会比较好（一更） 车子停在秦北辰住的小区附近, 秦北辰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唐晋从车里拉出来，看他实在是情绪不佳，干脆把人背到了背上。 唐晋脑袋很乱，乱到无法处理眼睛传回大脑的讯息, 他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却什么都没真正看到。 不远处有路人在和摆摊的摊主吵架，他看到了摊子、路人、摊主构成的完整画面, 也隐约听到他们语气激烈地说话, 但那只是“看到”，他的脑袋像是已经没有多余内存来处理这些讯息，无法形成“那里有人在吵架”的结论。他心不在焉, 没有余地去在意。 直到被秦北辰背起来。 他下意识抱紧了秦北辰的脖子,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正依靠着的，是秦北辰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偷偷宽厚起来的肩背。 他有些突如其来的委屈, 或许不能说是突如其来，他一个人纠结这点很久了，于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毫无道理的生气, 这些不太好的情绪将本就乱成一团的脑袋彻底搅成了浆糊。 唐晋现在仅靠本能行动着, 他把脸深深埋进秦北辰的侧颈，他的脸颊紧贴着秦北辰凉凉的皮肤，他能感觉到秦北辰颈动脉正平缓有力地跳动。 这样的亲近，发生在他们之间, 不会有有任何的不自然。 即使唐晋自认是秦北辰的暗恋者, 事实上, 在现在这个他尚且不识情_爱的时间点，他对秦北辰下意识的亲近、对秦北辰还不会有杂念，全都是因为, 他们早就像爱着自己一样爱着彼此。 在那个十四岁的夏天，他们对彼此萌生出的无距离关心和过度依赖，都让他们习惯了将对方与自己视为一体，不分你我。比起朋友，更像是真正的家人。 唐晋感觉好了一点。 脑袋内存空出少许空间，让唐晋突然想到自己写的那篇作文。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了秦北辰，可事实上并不只是这样，最后还是秦北辰救了自己。按照邹女士的说法，他根本连被秦北辰救了的这件事，也没有记清楚。 为什么没有记清楚？原因显而易见。在那不久，他就撞到脑袋产生了记忆混乱。 他已经知道，因为母亲的请求，他不想让母亲那么伤心，所以，将撞到脑袋的真相刻意遗忘了。 可是！他为什么连秦北辰救了自己的事情都没有记清楚？ 他想，难道我是害怕了，因为不想面对这件事，甚至更糟糕，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个据说非常凶悍的秦北辰，所以懦弱到下意识选择了遗忘？ 处于负面状态的唐晋顿时对自己产生了无法谅解的情绪。 他又进一步责备自己，他想那时候秦北辰也才十四岁，就算当时再怎么冷静，心里肯定也是害怕的吧？可是自己做了什么？他把秦北辰忘了，还对秦北辰说不认识他…… 那个时候，站在他家门口，听到他说的话、看到门被关上的秦北辰，会是什么心情？ 秦北辰为什么转学？ 为什么三年没有联系？ 秦北辰那个时候，是不是讨厌他了？ 唐晋越想越红了眼睛，他下意识想更靠近秦北辰寻求安慰，可是又想到那个轮椅男子所做的无法饶恕的坏事，那个轮椅男子是个同性_恋，他喜欢秦北辰，他也是……唐晋像是被这个念头烫到，他几乎立刻想要离开秦北辰，不要秦北辰被恶心的东西污染。 但是，光是不再抱着秦北辰的脖子，就让他难过得快要死了。 第68页 “别乱动。” 秦北辰在唐晋的大腿上拍了一下，语气不重地教训道。 唐晋脑子更乱了，他想他应该离秦北辰远一点……可是他太难过了，他一点都不想离开秦北辰，甚至，还很自私地想要离秦北辰更近。 秦北辰感觉到唐晋突然搂紧了他的脖子，倒不是说之前唐晋搂得不紧，而是更紧了，像个生怕从他背上摔下去摔到地上的小孩子。 然后是温热的泪水，和小狗般的低声呜咽。 秦北辰一只手抓紧唐晋的膝盖，另一只手揉了下小狗柔软的头毛，将挂在脖子上的右耳耳机，摸索着塞进小狗的右耳耳朵里。 隔音耳机瞬间隔绝了外部世界的所有噪音。 唐晋把脑袋更深地躲在秦北辰的颈窝里，耳机里传来的是他最喜欢那支乐队的演唱会现场live。 那个少年音的主唱，正在唱他喜欢的歌。 歌词是这样：兴高采烈的破蛹，冲破新生的冲动……我喜我悲我的生活，为你放弃自由，要为你左右…… 唐晋想，他喜欢秦北辰。 他喜欢秦北辰，比喜欢这支乐队还喜欢，比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更喜欢。 唐晋被秦北辰背在背上，在七月能热死人的阳光下，很丢脸地哭湿了秦北辰的脖颈。 * 唐晋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患得患失。 秦北辰将他放在沙发上，他就难过，秦北辰进浴室洗脸，他就担忧是不是被讨厌，秦北辰拿着热毛巾出来给他擦脸，他就又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满脸热气。 秦北辰在边角的小沙发上坐下，没有和他坐在一起，他就又有点难过了。 情绪轻易被别人一言一行左右，或许称得上是可怕的体验，但因为这个人是秦北辰，唐晋一点都不觉得可怕。 只是，当情绪冷静，整个下午的见闻历历在目，心情就又压抑起来，唐晋垂着脑袋，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还赖在秦北辰家不走。 “不要难过。” 秦北辰冷静地安慰。 唐晋慢慢抬头，去看依然冷静的秦北辰，眼神中有清晰的疑惑。 秦北辰想了想，补充说：“难过是正常的，但是，没必要一直这么难过。别想太多。” 唐晋从沙发上滑下，坐到地毯上去，不知为何这样让他感觉更安心，他盯着眼前的玻璃茶几，咬了咬唇，轻声问：“我是不是很胆小没用？” “绝对不是。” 秦北辰回答得很快，语气冷淡却坚定。 唐晋并不觉得安慰，他只觉得秦北辰太好了、太相信他了，而他并不值得，秦北辰还不知道…… 于是他眼睛又渐渐红了起来，下眼睑聚集了一小汪眼泪，危险地盈在那里，分分钟都可能往下掉。 “明明就是的，”唐晋咬着牙说，“我害怕了，就趁机把你忘记掉，不敢记清楚！只记得我救了你，把你也救了我故意忘记掉了！所以你讨厌我，不理我了……” 把这些话说出口，唐晋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一样绝望，这绝望不止是害怕秦北辰的反应，而且还有对自己的深深失望。 绝望害怕的时候，会很想把眼睛闭起来，可是，又觉得这样太懦弱，所以反而大睁着眼睛。 他听到一声轻浅的笑声，没有听错，是笑声。 唐晋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北辰。 “你在乱想什么。” 这样无奈地说着，秦北辰也坐到了地毯上。 唐晋不相信，难过地说：“可是，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秦北辰否认道：“不是这样。” 秦北辰停顿了片刻，像是在选择字句，然后才继续道：“那天，我把你带回你家，你哭得很惨，一开始你根本不放开我，你害怕我被抓走了。看到你这样，阿姨情绪比较激动，说了些怒气上头的话，让你更担心我。在那之后，虽然我回自己家住了，可是除了放学后，你去哪里都要和我一起，就是听到火警车子开过学校附近，你都吓得死死抓住我不放，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是想保护我，才会害怕。至于你因为受伤遗忘了什么，那怎么可能是由你决定的？就算你巧合忘记了想忘记的事，也不能归结于此。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刻意想要忘记，也是因为你想保护我。” 听秦北辰说出这些自己不记得的事情，唐晋从绝望中迅速恢复过来，狗狗眼亮亮地盯着秦北辰。 秦北辰微微停顿，接着道：“所以，你失忆的时候，虽然我猜到你可能是因为头受了伤。但是我想，也许这是个契机。” 唐晋脸色突变：“……契机？什么契机？” 秦北辰对上他的视线，冷静地说：“我当时想，或许我们分开，会比较好。” “什么比较好？”唐晋立刻较真起来，像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对谁比较好？为什么比较好？‘我们分开’，怎么可能会‘比较好’！” “我……”秦北辰看他这样的反应，开口说了个我字，居然说不下去。 唐晋又急又气，膝行到秦北辰身边：“你说话！” “糖糖。” 秦北辰用一种安抚性的语气喊他，但没有用，因此秦北辰也不徒劳地劝唐晋先冷静，而是认真解释道：“当时，我和你对对方的依赖，已经到了一个比较极端的程度。而事实上，虽然你父母的感情状况造成了比较严重的家庭问题，但这种家庭问题并不罕见，不少孩子都亲身经历父母吵架甚至离婚，在那个阶段，他们在情感上必然受到了伤害，不管能不能自愈，大部分人会度过这个阶段。 第69页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孩子可能有长辈、朋友的陪伴，可能没有。就算有，那种陪伴也必然是不完全的，因为长辈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不可能24小时陪在身边，就算陪着，也无法取代父母带给孩子的安心感。同龄朋友就更不可能24小时陪伴，而且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原因，朋友通常无法完全理解经历这一切的孩子的痛苦，总会在某个时刻让这个孩子失望、甚至更加孤独。 “但是，抛开情感创伤不谈，在这个阶段体会到的孤独，其实是人成长的必然经历，这些孩子只是提前体会到了。因为就算是家庭幸福的孩子，也必然在某个时刻体会到这种孤独，这种孤独的根源在于人和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彼此，通过这种孤独感，孩子能够认识到人际交往的边界，既人和人之间的社交距离，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社交距离就显得更清晰。 “打个比方，小孩子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不想回家，就会问能不能留在朋友家住，不会考虑方不方便、对方家长会不会愿意，小孩子想的只是‘我和小伙伴玩得很开心，我不想现在就回家’。如果这个孩子的要求被拒绝，那下次再生出这种念头，他就不会再轻易地随口就提，而是会先考虑对方是不是会答应。” 说到这里，秦北辰看向唐晋，才继续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你的父母已经无法让你信任，你在他们身边也不会觉得安心。而我，尽管家庭情况不同，我的确能够理解你。加上那个暑假的特殊经历，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方当成了家人，甚至在重要性上，已经超过了我们父母。” “按照社会眼光来看，这种依赖是畸形的，过于强烈的，不长久的。而产生问题的根本原因，在我。你总说我不会犯错，可不会犯错本身就是错的。我没有让你失望过，我也不愿意让你失望。如果我不离开，那么，我大言不惭地假设，你可能越来越难以接受你父母对待你的感情上的瑕疵。毕竟，一个几乎没有感情的人对待他唯一的朋友，和一对各怀鬼胎的夫妻对待他们的儿子，前者必然比后者更专一，可前者的感情本身就是畸形的。当然，我也并没有我说的这么无私，离开你让我更冷静……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唐晋满心怒火都被浇熄，但替换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悬于万丈深渊上空的恐惧。 他忍不住去握秦北辰的手，一双眼睛担忧地看着秦北辰，用一种与寻常大不相同的语气，急促道：“前面的我都听懂了，我不在乎，我不管那些，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慢慢说。但是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几乎没有感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秦秦给糖糖听的是五月天的live版《燕尾蝶》，算是秦秦对糖糖的表白曲 *继续码字 第31章 应该怎么做（二更） 秦北辰反应很平静, 指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天生‘电量低’。” 唐晋的语气也稳定下来，但不是秦北辰那种平静，而是坚定到不容许任何反驳：“我知道。但那和‘几乎没有感情’有什么关系？你对我没有感情吗？说这么严重想吓死谁。你以为我会被吓跑吗？” 听秦北辰说当年是主动选择离开，唐晋的神经就像是一张绷满弦的弓, 任何可能让秦北辰再次离开的念头, 他都想扼杀于摇篮之内。 秦北辰看了看唐晋，语气似是有些无奈：“我没有以为你会被吓跑。” 唐晋仔细打量着他的面部表情, 没找出破绽, 只能回想秦北辰刚才的言辞，严肃地继续反驳：“还有，什么‘极端’‘畸形’, 在你眼里, 我们之间的，关系, 是这样的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关系”这个词，毕竟现在说友情, 唐晋有点理不直气不壮。 “我不是说在我看来, 而是……” 听到了否认，唐晋就满意了，不想再听秦北辰扯长篇大论，打断道：“那其他人怎么看我不管。” “糖糖, ”秦北辰指出, “那这就恰好证明了我的观点。” 为了消灭心头地怒火和惶恐, 唐晋撑起了理直气壮的架势，咬着牙强词夺理：“你才没有什么观点！你就是跟你自己过不去。” 唐晋忽然抓住了一点灵感，立刻道：“我不懂什么‘孤独感’‘距离’, 但是你举的那些例子，朋友会在某个时刻无法理解你，还有不能随意留宿朋友家，你说这是成长？这些不就是接受现实并对现实妥协吗？这明明是妥协。” 秦北辰依然镇定：“成长从某种程度上就是社会化的过程，即遵循社会规范，融入社会。成长不是妥协吗？如果一个成年人不能接受社会现实，不能向社会妥协，他的心智很有可能是不健全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唐晋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抓住了重点，“你说了这么多，不都是不得不妥协后安慰自己的理论吗？谁不希望朋友完全理解自己？你举例的那个小孩，就算他明白不能随便开口要求了，他心里是不想继续和朋友玩、在朋友家留宿的吗？他明明是想的吧？只是因为现实做不到，所以为了避免产生更多的失望、为了大家表面上相处得更融洽，所以压抑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唐晋抬起眼睛看秦北辰，眼神还有那么一点小得意：“可是我和你，我们之间和其他人又不一样。凭什么因为其他人做不到互相理解、必须保持不受伤的距离，所以我和你就必须这样？这根本没有道理。” 第70页 为了站在上风，他还费心给秦北辰的夸张言辞找了顶帽子扣上去：“秦秦，你是中二期还没过吗？中二才喜欢把看似时髦的坏词往自己身上贴。你可不能这样跟小朋友往坏的学。” 秦北辰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却也没说话。 唐晋故意带着点儿胡搅蛮缠的意思，宣布道：“我今天就要留宿，陪你看球，你要是真讨厌我们的关系，你就赶我走。” 他知道秦北辰不会那么做。 他家秦秦说了那么多废话，没有一句是讨厌他。 无论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他们与彼此相处的时候，第一时间在意的是对方的伤口，而不是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对方，而不是保护自己。 这语气可真是霸道，也不知道是给哪个予取予求的混蛋故意惯坏了。予取予求的秦北辰自得其乐地分心想到。 秦北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道：“记得跟阿姨打个招呼。” 唐晋想了想，很有策略地说：“我发个微信给我爸。” 唐妈妈对秦北辰有偏见，唐爸爸通常漫不经心，且对唐妈妈有压制作用。 秦北辰没有发表意见，去储物间拎了几瓶可乐出来，塞进冰箱里。秦北辰日常只喝纯净水，这可乐只能是为唐晋准备的。 就这还搁那强行装反社会，唐晋乐呵呵地想。 所以说，他家秦秦就是特别温柔特别好。 “我们不提那些了，”唐晋霸气地一锤定音。 秦北辰没有异议。 唐晋回想起下午的事，心情又低落下去，问秦北辰：“你去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了？” 秦北辰点头。 唐晋好奇：“你是特地去开解邹女士的吗？” “不，”秦北辰诚实道，“那是附带结果。” 唐晋更好奇了：“那你是为什么？” 秦北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唐晋恍然大悟，是因为他记忆不清的事。然后又很高兴，傻笑了两下。 周边地区的疗养院接连爆出严重新闻，成为本地新闻的一大热点，但不同于家家有老人，家中有瘫痪人士的毕竟还是少数，所以即使愤怒的围观群众不少，这些以照料瘫痪、智力障碍客户为主业的疗养院依然在营，因为相对低廉的价格，成为很多濒临崩溃的家庭迫不得已的选择。 机会总是留给准备周全的人。 那个垃圾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再也不能对唐晋招手。丑闻频出的疗养院，心照不宣的选择，长则两三年，短则一年，也许就能见到乐见的结果，见不到也没关系，有些情况活着并不一定比死了好。 于是秦北辰也勾了勾嘴角。 暗恋者都有这样的通病，一把对方往好里想太高，就放低了自己，如张爱玲所言，低到尘埃里去。 方才的轻松心境转瞬即逝，唐晋两眼盯着地毯，轻声问：“那个，下午的事，你对同志是个什么看法？” 秦北辰回答：“我没有看法。” 没有看法是个什么看法？ 唐晋继续试探，但说着说着自己就先义愤填膺了：“你不会觉得，那个轮椅男做的事，非常令人厌恶吗？还有他的出轨对象，那个人知道他已婚吧？他们还一起辱骂邹女士，甚至煽动粉丝攻击她，他们太恶心了！” “他们是恶心，所作所为，也确实会令人连带对整个群体产生负面印象。尤其是，邹女士的经历并不是孤例，也许因为邹女士较为保守、不常上网的关系，她没有被群起攻之的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反击，她所遭遇的恶意攻击就显得更触目惊心。但客观来说，你不该拿这两个畜生问我对整个群体的看法，如果我回答恶心，那不就是歧视吗？” 看他情绪实在不佳，秦北辰居然半开玩笑道：“要是被你同桌知道，她要教育你了。” 想到在这些方面真的很严格的许莱，唐晋挠了挠后脑勺，本想分开再问一次，却忽然意识到，秦北辰的整个回答中，根本没有提到他本人的看法。 秦北辰的说话角度通常是客观而言，主语往往是“他们”“这件事”“你”，而不是“我”，除非完全不可避免的情况。 唐晋打量着秦北辰，认真问：“那对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你。” 他在最后一个字上用重音强调。 秦北辰思考片刻，说：“这件事是个悲剧。” 唐晋继续问：“那那个轮椅男呢？” 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恶心。” 唐晋又问：“那……抛开这件事，你对同志，是什么看法？你。” 秦北辰的回答依然是：“我没有看法。” 这次唐晋听明白了，秦北辰真的是对这个群体没有看法。 有喜欢，才会有讨厌。 有偏向，才会有立场。 如果一个人惯于用置身之外的角度观察世界，他很难真正回答这些问题，只能模拟一个角度或者所有角度去回答，如果真正要他回答，答案就是没有看法。 唐晋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他陷入了某种程度的迷茫。 除非有心试探，否则，应该没有暗恋者会向暗恋对象咨询暗恋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可这是秦北辰，唐晋发觉，自己遇到无法向他人开口的问题，第一反应，永远是去问秦北辰。即使是秦北辰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也一样。 第71页 唐晋努力斟酌着字句，试图将真正想问的问题隐藏起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其实是某个群体的一分子，这个群体在外人眼中，有很多部分真实但并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负面印象。那么，你是不是有责任，去扭转这些负面印象？或者说，是不是有责任让这个群体做得更好？” 秦北辰立刻意识到，唐晋正被他的善良和正义感所折磨，这是秦北辰一开始不想带上唐晋的根本原因。但是秦北辰也很欣慰，甚至说钦佩，因为唐晋的反应不是下意识的抵触，而是想要为受到伤害的人做些什么。 唐晋从小就是如此，至今不曾改变。 如果秦北辰曾经因为什么由衷地感谢过天地鬼神，那只能是为此。 秦北辰对他分析：“你这个问题，就像是在问，一个男人，如果出生于家暴率很高的省份，那么他是不是有责任扭转外人因此对本省产生的负面印象，或者，是不是有责任让全省男人做得更好。也许有人会觉得身为男人都有这个责任，但事实上，这是很难做到的。 “要为这样大的一个议题负责，意味着他需要成为一名为此呼吁并做出实事的活动家或慈善家，否则，他无法做到‘扭转印象’，因为那必须真正推动改变。那么首先，他很可能在个人经济和能力上，就有所欠缺，无法完成。其次，如果他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就会吸引检视的视线，尤其在这个网络挑刺时代，个人生活被逐帧检视是非常可怕的，营销号可以轻易造神，而吃瓜群众乐于见到油头粉面的神像露出不堪的真相。最后，从根本上，很少有既得利益者会如此自我牺牲，除非有利可图。现实而言，任何一个个体都没有真正的义务去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男人因为本省家_暴率很高而成为活动家，那无疑是个堪称英雄的选择。 “实际上，如果你的问题问得小一点，一个男人如果出生在家暴率很高的省份，而他意识到这是不对的，那他能够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那么，他立志选择法官、律师等能够帮助家暴受害者的职业，他在街上见义勇为，他在亲友谈及相关事件时表明立场、驳斥封建落后的观点……这些，都已经是非常难得且值得肯定的行为了。” 唐晋眼睛又亮起来。 他家秦秦难道不是又温柔又好吗，讲话还这么有道理。 “那，”唐晋蠢蠢欲动地将试探的爪子伸得更远，“假设，我是说假设，一个跟我们一样大的人，假设他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一个男孩子，不是喜欢所有的，就那一个。然后，他看到那个群体的负面事例，他觉得很讨厌，然后……” 秦北辰打断了他。 秦北辰冷静地说：“糖糖，一个跟我们一样大的人，应该专心学习，准备高考。不需要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说得好有道理，唐晋完全无法反驳。 但唐晋试图挣扎一下：“可是他受到了自我觉醒的冲击……” 秦北辰又打断了他，残忍地说：“如果他把时间用在纠结这种至少在当前不是最主要问题的问题上，他将进一步受到成绩退步的冲击。如果高考失利，那么他现在纠结的问题，在未来不得不处理的时候，会成为更严重更大的问题。” “尽管我很少赞同我母亲，她喜欢标榜‘优秀的人才有自由’，但某种意义上这句话是对的。如果一个同龄人身处这种情况，那意味着在未来，他必然会与父母产生冲突。那个时候，他所拥有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都是他在家庭中是否拥有话语权、是否能做出自我选择的基石。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必须考好高考。” 说到这里，秦北辰慢悠悠地总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唐晋瞠目结舌，欲赞无词，最后来了句所有人都会说的：“666。” 秦北辰似乎心情很好。 秦北辰侧过脸，认真看着唐晋的眼睛：“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四目交接让唐晋烧红了耳朵，有点结巴地回应：“什、什么？” 秦北辰给他算时间：“球赛凌晨两点开始，提前睡六个小时保持精神，也就是晚八点睡觉，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这意味着，你还有充足的时间复习语法。” “……秦秦，你是魔鬼吗？” “我是。” 唐晋坐在书桌前，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从下午那次震惊三观的拜访落入到了语法复习的深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最喜欢秦北辰了，秦北辰永远都不会让他失望。 * 半夜两点。 2018年世界杯半决赛，拉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6 08:43:11~20200607 00:0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菊二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菊二哥 9瓶；树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凌晨半决赛（一更） 这是唐晋第一次看球赛直播, 内心还有点小激动，晚上其实没怎么睡着，睁着眼睛等到了凌晨。 两人晚餐都没什么食欲，到这个点都饿了, 秦北辰叫了外卖。 毕竟是世界杯半决赛, 不会直接开始，唐晋一个运动员都不认识, 凑过去围观秦北辰在手机app上刷足球论坛。 第72页 虽然是凌晨两点, 但足球论坛此时非常热闹，唐晋看到首页有个球迷晒看球夜宵的帖子，撺掇着秦北辰给茶几上的小龙虾、烧烤、冰可乐拍了照张, 参与热闹气氛。 很快有了回复。 @铁岭梅西：第一次看翻译团大神水贴。硬菜整挺好, 大哥不喝两瓶？ @进球了就要大喊Siuuu：最讨厌这种放两个杯子暗戳戳秀恩爱的，说好的把版友当家人呢？有嫂子就不能光明正大晒一晒[doge] @北伦敦第四养基厂：大神, 我的进区申请啥时候过啊？ 唐晋故意夸张地哦哦哦了半天：“秦秦你还是大神啊。” 秦北辰拍他脑袋：“吃你的。” 秦北辰先回复了说正事的第三条评论，“进区申请每周一、周三统一处理”，然后又按到了第二条, 看到唐晋正对着他自己的手机屏幕, 也回了一条。 @Lionheart：@进球了就要大喊Siuuu 你嫂子还小，要脸红害羞的，不晒 一帮直男看到这种回复那还了得，立刻蜂拥而上, 恨不得穿过手机亲眼看看还小的嫂子怎么脸红。秦北辰的消息提示迅速从1飙到9, 超过两位数后变成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 秦北辰全都不理，把app关了，戴上手套给忙着回微信的唐晋剥虾。 唐晋是突然发现, 许莱下午发了微信询问他们上门拜访的情况，但他下午整个人都很混乱，后来又被魔鬼的语法材料淹没，一直没看手机就没回复。 【唐吉诃德】：不好意思我才看到 【唐吉诃德】：让我复习了三小时语法的秦秦是魔鬼_(:зゝ∠)_ 【唐吉诃德】：拜访，应该说挺顺利的……就是你听了肯定会生气，今晚你们清吧肯定很多人看球很忙吧？明天我再跟你说 【唐吉诃德】：我在秦北辰家看球！ 【女侠】：…… 【女侠】：好吧 【女侠】：你看球还是看人？看得懂吗你[狗头] 【唐吉诃德】：别看不起我啊，球，哪边进球我还是看得懂的……人，我本来也觉得我看得懂…… 【女侠】：你居然说你看不懂你家秦秦，你的迷之自信呢？ 【女侠】：发生什么事了 【女侠】：阿飞_吃个瓜吧。gif 【唐吉诃德】：说好的友谊呢？ 【女侠】：快说！马上轮到我换班了 【唐吉诃德】：_(:зゝ∠)_ 【唐吉诃德】：我非常非常隐晦地跟他表述了我喜欢某个特定的男生，他好像没听出来_(:зゝ∠)_然后他说这种情况不该胡思乱想而要好好学习 【唐吉诃德】：他逻辑严谨，有理有据，我无法反驳 【唐吉诃德】：然后他给我塞了一堆给语法复习材料 【唐吉诃德】：你说他是不是过分_(:зゝ∠)_ 【女侠】：嗯……然后他让你留宿，跟你一起看球，他现在在干嘛？你俩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描述一下？ 【唐吉诃德】：他在给我剥龙虾肉 【唐吉诃德】：我们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看球啊，因为秦北辰腿长，沙发没地毯坐着舒服，他习惯坐地毯上 【女侠】：科科 【女侠】：宇智波佐助_去TM的友情。jpg 【女侠】：我死去轮班了，有事烧纸 唐晋一头雾水地放下手机，对许莱突如其来的暴躁，只能想到在清吧上夜班很辛苦这样的解释。 “要开始了。” 秦北辰把浸在酱汁里的一小碗龙虾肉推给唐晋，示意唐晋看电视。 唐晋瞬间把许莱和她的暴躁忘到了脑后。 他幸福地用叉子叉虾肉吃，边吃边看双方球队入场，听解说介绍双方球队和球员。 “克罗地亚国家队在本届世界杯上无疑已经创造了奇迹，现在镜头给到的是两位中场核心，莫德里奇和拉基蒂奇，还有高中锋曼朱基奇，身穿绿色球衣的是门将苏巴希奇……” “英格兰国家队也发挥神勇，有望追平英格兰在世界杯的最佳成绩……” 直到开赛，给唐晋留下的印象更深的是克罗地亚国家队，他们名字有很多都是“奇”，黑色球衣挺帅。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唐晋忽然想到：“为什么是‘英格兰国家队’，而不是‘英国国家队’？” 秦北辰将新剥好的虾肉放进他碗里，解释道：“现代足球发源于英国，从英国的全称可以知道，它是一个联合王国。因为历史积怨，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都成了各自的足球协会，这四个足协远远早于国际足联的成立，事实上，它们之间的友谊赛正是现代国际足球赛事的雏形，所以，当国际足联成立时，这四个足协都拥有独立席位，都可以派队参加世界杯。” 原来是这样。 唐晋一开始还不断发问，秦北辰都给出了解答，但随着赛事的发展，秦北辰明显看得很专心，唐晋就不好意思问太多问题了，幸好世界杯解说面向大众，考虑到第一次接触足球赛事的观众，讲解得很浅显生动，所以唐晋也不觉得无聊，几次判罚下来，加上秦北辰的解释，他还明白了什么叫越位。 他偶尔跟秦北辰说两句，后来把秦北辰的一次性手套给拽了，自己套上一双，反过来给秦北辰剥龙虾。 九十分钟的比赛时间结束，双方球队以1比1平局进入加时赛，紧张的气氛让唐晋也激动起来，当克罗地亚轰入一粒进球，以2：1的比分逆转获得胜利时，唐晋忍不住和屏幕上那些激动的球迷一样大喊起来。 第73页 “他们赢啦——” 唐晋很开心。 “那他们是不是有可能获得世界杯啦？” 唐晋在比赛过程中，搜过世界地图，发现克罗地亚是个多么小的国家后，就对克罗地亚越发偏心，现在已经完全站在克罗地亚的立场上，希望他们能赢了。 秦北辰两不靠地说：“他们的决赛对手是法国队，法国队很强，不过，赢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唐晋这时才意识到：“梅西呢？我怎么没看到梅西？” 秦北辰表情微妙：“……淘汰了。” 唐晋下意识提到另一个人名：“那C罗呢？” 秦北辰表情依然微妙：“……也淘汰了。” 唐晋努力找补，感叹道：“世界杯好复杂啊。” 秦北辰踢他一脚：“收拾垃圾，睡觉。” 唐晋瘫倒在地。 他知道的，秦北辰意义上的“收拾垃圾”，可不只是收拾垃圾那么简单，而是包括了垃圾分类装袋、擦洗桌面、通风换气、换衣服洗澡等一系列流程。 等着进浴室的时候，许莱都已经到家了，按照说好的用微信报了平安，唐晋太困了，只回了个ok的表情。 虽然有烘干机，但唐晋还是借了秦北辰一件球衣穿，完成当球迷的全套体验。 那是一件主体为天蓝色和白色的球衣，很好看。秦北辰说这是阿根廷国家队的球衣，背上印的是10号梅西。 秦北辰还真喜欢梅西，唐晋这样想着，第一次熬夜熬到这么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他就自发地往热源靠拢，摸索到温热的躯体，满足地把人抱住，压在自己的脑袋底下，像小狗似的蹭了蹭，然后保持这个睡姿不动了。 心口被压的秦北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外面在下雨，雨点敲击着高楼窗户的双层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早知道会是这样。 他对唐晋思考过很多，但在真正面对唐晋的时候，思考并不能起到太多作用。 他们相识太早，相处中早就模糊了界限。 在唐晋面前，他只能是他自己，无法完全装作是更成熟更懂得距离的他人。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那尝试从回到唐晋身边的第一天就溃败得无声无息。 但如果说他没有预见到这个结果，那更是说谎。 他是一个有耐心、很会学习的人。 秦北辰伸手揉乱小狗的头毛，阖上眼睛。 * 许莱和昨天下午的唐晋一样，迎来了三观的震撼。 听完唐晋的讲述，许莱忍不住骂出了一串脏话，最后称赞道：“你家秦秦三观居然还挺正。” 唐晋不开心了：“什么叫居然。” 许莱想了想，说：“不怪我，他看上去就是一副谁都不care的样子。不信你问其他同学。完全没想到啊。” 唐晋不服气地哼哼完，说到正事：“秦北辰说材料和串词都他来写，PPT我做，然后到时候把材料都发给你，你练习一下负责出镜。我们找个下午，去秦北辰家把视频拍了。可以吗？” “OK没问题，不如说我太谢谢你们了，”许莱夸张地夸道，“你们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时，电话那头唐晋忽然对其他人大声说了什么。 过会儿唐晋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是我爸妈，他们要去外面吃饭，让我自己解决。” 许莱跟他开玩笑：“你去找你家秦秦求投喂啊。” 唐晋叹气：“他今晚有事。好像是公司什么活动的宴会。” 许莱给噎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清楚？” 唐晋理所当然道：“我把我和他的日程分享同步了啊。” 许莱：“……” 唐晋：“怎么不说话？” 许莱：“我大脑在单曲循环周董《蒲公英的约定》，暂不提供吃狗粮服务，先挂了。” 唐晋：“……” XX酒店宴会厅。 秦北辰穿着一身较为休闲但也不会太不正式的黑西装，跟在婶婶身边。 服务生过来给他换水杯时，他眼光一错，看见一对刚入场的夫妻。那是唐国海和郑小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 第33章 为何回S高 这次宴会不是易欧创投牵头的活动, 是一家常往来公司的十周年庆，老板在业内是个风生水起的人物，给面子的人很多，硬是办成了联谊会。 易欧创投目前拼劲全力想拿下一个项目, 秦北辰的叔叔秦观岳没有出席, 留在公司。 带秦北辰见人的，是他婶婶夏玲。 夏玲去年刚生二胎, 毕竟是有了年纪, 女强人如她也还是缓了很久，公司事务她能咬咬牙捡起，类似不甚重要的社交场合, 她实在不愿花那个多余心力。所以这次带秦北辰出席, 也算是她产后复出。 秦家两兄弟风格截然不同，两个媳妇也不是一路人, 恰似两朵红白玫瑰，不在一枝。程乘冷若冰霜，夏玲艳似桃李。人家说起来都讲秦家两兄弟好福气, 不过说到底, 还是秦观岳的福气更好，不然怎么最后是秦观岳一手包揽了秦家生意，可见娶妻还是要娶贤内助。 这些也都是外人闲话，其实秦家两兄弟感情不错, 这得归功于秦北辰父亲醉心书海, 对生意完全没数, 没有利益冲突，秦观岳也是个体面人，亲兄弟感情就差不到哪里去。 第74页 程乘和夏玲路数不合, 问题主要是秦观岳和夏玲的长子，他打小崇拜这个特立独行的伯母，先是犟着非要学物理，如今更是入了美籍一去不回。在夏玲夫妻看来，儿子是受了程乘那套自我中心的自私标准影响，私下对程乘是很有些意见的。 但说到底，程乘这种人，别说照顾侄子，就连注意到这个侄子的次数都有限，夏玲再气儿子单方面崇拜程乘，也实在也没道理明面上去责备程乘。只是身为父母的，心底怎么可能没有埋怨。 他们夫妻越来越坚定地想要培养秦北辰接班，一是客观上秦北辰能力优秀，他们长子一去不回，二女年纪尚幼，最合适最放心的选择，就是秦北辰。 二来么，大哥一家相敬如“冰”的相处方式，尤其是秦北辰还小的时候，程乘对待秦北辰的冷漠有多伤人，他们是全都看在眼里的，未尝没有一换一的意思。 秦老爷子一双眼睛明亮如昔，该睁的时候睁，该闭的时候闭，只当作是俩儿子手足之情感天动地，私底下有什么暗流涌动，他是一概不管。 有次家宴，秦北辰冷淡地戏谑思考，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如果唐晋家里算是小藏经阁，秦家这一大家子人，大概得算是“相约花戏楼”，都了不得。 相约花戏楼是当年秦北辰陪春来婆婆固定看的戏曲节目之一，那个暑假末尾，春来婆婆老去了，秦北辰回S市后再没看过，不过节目名是一直记着。 他一心两用，在夏玲的引荐下认了几个熟人，进退有度，礼貌风趣，全然不是日常的模样，夏玲在公司里已经见识过侄子这副变色龙的本事，但还是在心底惊叹二三。 秦北辰的表现引来众人夸赞，也有有意提起秦家内事想挑事的，被夏玲三言两语连打带消，对这个能力出众的婶婶，秦北辰是真心佩服，他还有很多地方要从她身上学习。 有必要的都混了个脸熟，夏玲跟生意场上的塑料姐妹自有私话要讲，也不拘束秦北辰，让秦北辰随意。秦北辰被方才介绍的人物留着说了些话，思忖着可以退到一边，走到自助区放了杯子，准备离场。 一转身，唐国海笑得极为亲切，挽着笑得勉强的郑小芹，立在他眼前。 附近宾客不多，却也不是没人。 秦北辰礼貌道：“叔叔、阿姨好，好久不见。” 唐国海顿时笑开了花，跟亲叔叔似的热络道：“秦秦长得这么英俊高大，叔叔都认不出来了哦，还是你阿姨记得你。” 闻言，秦北辰的视线转向郑小芹，郑小芹极力想表现得熟稔，但对着这个怪物小孩，她哪里能笑得开心，于是秦北辰对她微勾嘴角。 郑小芹的脸瞬间白了一层，好像秦北辰不是对她笑了笑，而是在威胁她似的。 对比秦北辰刚在在宴会中游刃有余的表现，现在的秦北辰堪称冷淡，但对于见过秦北辰小冰块模样的唐家夫妻，自然都以为秦北辰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是相当亲切了。 所以有人往这边看了看，见秦北辰冷冷淡淡的，也就没过来探问。 唐国海还在心里感慨这孩子长大懂事了。 唐家夫妻这样拐弯抹角寻了邀请函进来的，在场没几个人认识，亏得唐国海是个泥鳅似的人物，倒也攀谈了个尽兴，如今逮着刚才在宴会中尽与大人物交谈的秦北辰，还有自家儿子好朋友这么层关系，唐国海一心想攀大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秦北辰这么香的鱼饵。 于是他们俩杵在秦北辰面前不走，甚至唐国海还想表达一下长辈式的关怀。 唐国海瞄瞄厅内，摆出长辈的架子，亲切又不失威严地对秦北辰说：“你之前突然转学，是转到哪个学校去啦？我家晋晋一直想找你哦。” 秦北辰从善如流地答：“地府高中。” 唐国海立刻吹捧道：“哦豁，那不得了哦，秦北辰你成绩那么好，还到那么严的地府去，自我要求相当高嘛。好的好的。” 郑小芹想说什么，被唐国海瞥了一眼。 秦北辰看了眼郑小芹，礼貌道：“因为要熟悉公司，全封闭高中毕竟是不方便，我又转出来了。” 这下子唐国海刚才的吹捧落了个空，他也不讪，不如说，唐国海更精神了，他之前可不知道秦家生意以后有秦北辰的份！ 唐国海知道郑小芹对程乘有多妒忌，也多少清楚郑小芹因此迁怒秦北辰，但这可不是放纵郑小芹使性子的时候，他瞪了眼又想说什么的郑小芹，看秦北辰的眼神都更亲切了三分，哈哈一笑：“你这是要学业事业双丰收啊！不过要高三了转学毕竟辛苦哦，现在在哪里上啊？” 秦北辰不逗老鼠玩了，礼貌道：“进了S高，刚巧，和唐晋同班。他挺照顾我的。” 被秦北辰不动声色地揭露了不关心儿子的事实，唐国海的脸色霎时是非常好看。 郑小芹气得直咬牙，她既气丈夫不许她说话，更气秦北辰非要把唐家的隐疾当面翻出来，惹唐国海生气。 唐国海到底是社会老油子，自嘲了两句，一笑揭过，但毕竟是被小孩伤了面子，心里很不高兴，找了个借口去找服务员换酒去了。 郑小芹没走。 她恨恨地看着秦北辰，走近了一点，急促地咬着牙低声说：“你就是针对我，你故意挑事！是不是！” 秦北辰看了她一眼。 第75页 “针对你？” 他似乎被逗笑了，眼睛里有一点笑意。 郑小芹最不能忍受别人不给她面子，尤其这还是程乘的儿子，她简直是怒不可遏。 秦北辰想，这可真是有意思。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 他本来没想回S高，毕竟，他一直觉得，唐晋没有他，会成长得更正常，生活得更好。 付出爱是一种能力，孩子们通常从母亲身上学会这一点，及时的哺育，跌倒时的安慰，鼓励孩子每一次最微小的进步。越是从小被爱的小孩，长大就越是懂得如何爱人。 很遗憾，他没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他缺失重要的学习范本。 事实上，向他展现出爱的、让他学会如何爱人的，是与他同样年幼的唐晋。 遇到痛苦，唐晋会勇敢地扛下来，比起唐晋自己的痛苦，唐晋更在意秦北辰的痛苦，如果秦北辰难过，唐晋甚至比他还要难过。 秦北辰自然而然地学会了，优先考虑唐晋。 所以，秦北辰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是很坚决的，并且一直没有改变过这个决心。 当那件恶心事发生，加上家里公司的事情，秦北辰想要离开地府高中时，即使S高是转学的最佳目标，但秦北辰第一反应是不想做出这个功亏一篑的选择。 直到秦北辰去到校长办公室，看到那名自称是对方学生家长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财大气粗，言辞油滑，他说自己做生意太忙，没办法，公司越做越法，实在是没时间教儿子，这是他作为家长的责任，另一名同学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提，只是不要把事情闹大，毕竟这种事情，闹出去两个男生都丢脸。 秦北辰连校长室门都没进，在门口听了两句，转过身走了。 那个中年男人，是唐国海。 秦北辰什么东西都没带，就那么直接走出了地府高中的大门，在从校长室到校门外的这一路上，秦北辰思考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想，如果唐晋的父母没办法照顾好他，那么他回去，算不算是趁虚而入。 第二件事，他想，程乘那句话，‘优秀的人才有自由’，在这个情况下，居然还挺有道理。 最后，秦北辰扪心自问，现在他脑子里思考的这些人，除了唐晋以外，他真的在乎吗？ 答案当然是不。 秦北辰走出校门，平静地致电秦观岳，说他想立刻转学到S高，以他的成绩不成问题，手续就麻烦叔叔婶婶了。 就是这么简单。 秦北辰从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又打量了一眼郑小芹，同时目测着唐国海走回来的距离。 人可真是没有意思。 秦北辰轻声问：“阿姨，您真的想知道什么叫针对您吗？” 郑小芹双目圆睁，心底有个声音叫她立刻离开，但她的双脚跟被毒蛇盯着似的，一动都不敢动。 “实际上，”秦北辰冷静地说，“我觉得有义务告诉您真相，倒不是真的针对您。我对您完全不存在任何在意，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走回两人身边的唐国海，已经从失态中完全恢复过来，笑说：“聊什么呢？”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秦北辰露出些许领悟的神情，看向唐国海：“我突然想起。不久前，我在地府高中的校长办公室外见过您一面。当时，您是作为学生家长来的。有个骚扰我的男同学，您说您是他父亲，我就没想到是您。如果没记错，那个男同学姓黄？是随了他母亲的姓吧？当年……我听到过黄女士的名字。” 郑小芹两眼通红，抓起一瓶红酒就往满脸慌张的唐国海脚底下砸：“你还和那个贱人有联系！你给狗杂种当便宜爹上瘾啊唐国海！” 她的突然发作，把唐国海心底的愧疚去了三分，顿时恼羞成怒，喝道：“大庭广众的你闹什么！” 郑小芹彻底爆发了，她像是要把这些年粉饰的积怨全都曝光出来，歇斯底里地喊：“唐国海你没有良心！你搞外遇！儿子高三了，你除了摆谱根本就不关心儿子！你这个王八蛋。” 唐国海感受到整个宴会厅的视线，忍了又忍，此时是什么愧疚都不剩下了，他简直恨不得打死这个疯婆子。 而秦北辰，早就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忙，到家就睡着了_(:зゝ∠)_ *看到评论说想不出他俩还能怎么腻歪wwwwww嗯，但我可以(～￣▽￣)～ 第34章 土豆炖牛腩 唐晋完成了按照计划要做的作业, 在日程里打了个勾，然后把原本安排在次日的梳理高一数学知识点的任务，拖动到了本日日程里。 把大任务分解成可量化的小任务，执行起来就更轻松, 不会因为目标太大难以完成而产生惰性, 也更好控制任务进度。 这也是秦北辰教的。 想到秦北辰，唐晋弯了弯眼睛, 把半片苏打饼干整个放进嘴里, 很艰难地吃着，像松鼠似的一鼓一鼓。 这是饭点，但唐晋不想下楼。 唐国海和郑小芹在楼下吵架, 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唐晋并不觉得奇怪, 他们装恩爱也只能装一阵子，装到临界点了自然要吵一架, 触发点千奇百怪，但核心原因其实都是一样的——郑小芹自己憋屈得忍不下去了。 吵完了，他们又会继续装恩爱, 粉饰太平。这次大概也是一样的套路。 第76页 唐晋有些想戴耳机, 但一方面，他总会担心万一唐国海像当年那样对郑小芹动手，另一方面，最近秦北辰说总是戴耳机听歌要小心听力受损, 不要到老了过马路听不见车喇叭。 “啧啧。” 两眼糊满滤镜的唐晋, 十分纵容地想, 秦北辰偶尔恢复秦怼怼的状态，还真叫人怀念。 近日许莱女侠不知为何脾气暴躁，唐晋不敢烦她, 只能自己斟酌暗恋大计，为了不打搅日程全满的秦北辰，他已经忍了有三天没去秦秦住的地方了。 唐晋爪子在手机上划来划去，最终还是顺从心意，打开了微信。 唐晋刚和秦北辰交换微信的时候，也就是秦北辰转学回S高的第一天，唐晋给他的备注是“秦秦”，当时就感觉很自然而然，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可当唐晋发觉自己喜欢秦北辰之后，再看到那个“秦秦”的备注，顿时面红耳赤，深刻反省这样备注会不会太亲密了。这就是典型的心里有鬼。 所以，现在唐晋给秦北辰的备注是“一闪一闪亮晶晶”，非常的童趣。 对此，许莱女侠是这么评价的：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唐晋看到备注，想到做贼心虚四个字，脸又热了。 不知道秦北辰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唐晋忽然好奇起来。 【唐吉诃德】：_(:зゝ∠)_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记得你刚添加的任务不是“摸鱼聊天” 【唐吉诃德】：兔斯基擦汗.gif 【唐吉诃德】：我休息一下啊_(:зゝ∠)_ 【唐吉诃德】：今天任务我都完成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哦 【一闪一闪亮晶晶】：好乖 【唐吉诃德】：兔斯基眯眼不爽.gif 【唐吉诃德】：怎么好好的话，被你打出来，就这么欠揍呢…… 【一闪一闪亮晶晶】：= = 【唐吉诃德】：颜表情！ 【唐吉诃德】：你不是我家秦秦！ 【唐吉诃德】：说，你把秦秦藏哪儿了！ 【唐吉诃德】：兔斯基持刀.gif 【一闪一闪亮晶晶】：[笑脸] 【一闪一闪亮晶晶】：别闹，有事你说 【一闪一闪亮晶晶】：我文件没看完 【唐吉诃德】：那你忙 【唐吉诃德】：我就是想问问，你明晚回住处么？我想下午过去，借你家厨房试试番茄土豆炖牛腩[馋] 【一闪一闪亮晶晶】：好 【唐吉诃德】：兔斯基比心.gif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去哪买牛腩 【唐吉诃德】：我都看过啦，你家附近那个超市就有~上次买花甲感觉可以啊~ 【一闪一闪亮晶晶】：卖场的牛肉是不是不太好 【唐吉诃德】：不会吧_(:зゝ∠)_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把菜谱发给我，我让家政阿姨备好，她可以直接电话订，比你买方便 【一闪一闪亮晶晶】：你留言，我先下了 【唐吉诃德】：啊，那，好的OwO 【唐吉诃德】：菜谱 【唐吉诃德】：对了还要米，那个汤汁拌饭好吃 【唐吉诃德】：辛苦阿姨，你记得帮我说声谢谢嗷_(:зゝ∠)_ 唐晋放下手机，打开笔记本。 暗恋对象都快走上职场成为人生赢家了，这成长速度差距，怎能不让人头秃。 必须努力学习！ * 唐晋第二天下午离开家门的时候，唐国海和郑小芹都不在，唐晋写了张不回来吃晚饭的纸条贴在冰箱上。 他将时间预留得很宽裕，如果家政阿姨有什么忘了买，他还可以去超市补上。 唐晋刷卡进了楼，今天太阳实在太大了，秦北辰之前提过单车可以进电梯直接上楼，他想了想，就没把单车锁在下面，而是直接推进了一楼大厅。 等电梯的时候，下行电梯那边有住户出来，那名住户从大厅门出去，有个在大厅外徘徊的男生趁机钻了进来。 也许是忘了带门卡，唐晋猜测。 那男生进来后，左看右看，走到电梯门所在的过道里，靠着两架电梯间的墙壁坐下了。 唐晋等着的就是其中一架电梯，因此不免和这个男生打了个照面。 是那种典型的南方男生，个子不高，白净瘦弱，穿了件嫩粉背心，修身的牛仔短裤，脚上是荧光色的凉鞋。头上戴着顶鸭舌帽，看不见头发，脸上有眼影唇膏，浓度大概是唐晋这种十六年老直男都看得出化了妆的地步。 男生两只手捧着手机，似乎在和人聊天，手指动得飞快，亮亮的美甲片跟着手指一起舞动，非常引人注意。 唐晋被美甲片的亮点晃得有点懵，那男生突然嘻嘻嘻地笑起来，抬眼看着唐晋，撒娇道：“帅哥哥，你一直看人家干嘛啦~” 唐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打字好快，那个指甲亮闪闪的，我就多看了一下。” 那男生大概没想到唐晋态度这么好，顿时起了试探的心思，对唐晋抛了个媚_眼，牙齿从下_唇划过，暗示道：“人家手指是很灵活哦。” 唐晋没能领会他的意思，直觉好像气氛不太对，愣了愣，只能回：“啊，那挺好的？打字快也是种能力。” 那男生翻了个白眼，小声槽道：“直男，还是个处。” 第77页 唐晋没注意，也没听到。 这时电梯终于下来了，有个老人家拄着拐棍慢吞吞地走出来，唐晋单手把单车侧放到地下，快步走过去帮老人家按着电梯门。 等老人家出了电梯，唐晋才走回单车边，进电梯的时候，问那个男生：“你是不是忘了带门卡？” 那男生骄傲地说：“我不住这里，我是来等男神，对男神告白的！” 闻言，唐晋微微皱眉。 如果这个男生堵的人是女性，唐晋肯定会直言劝阻，毕竟追求者直接堵到家门口，大部分女生都会觉得很可怕，而且有很大危险性。 但既然这个男生想堵的是男人，又这么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因此唐晋没什么表示，进电梯上楼了。 进了门，唐晋直奔厨房，发现家政阿姨准备的东西都很齐全，难剁的牛腩甚至已经帮忙切好了，但是还是忘了胡萝卜，不能怪家政阿姨，是菜谱里本来就没有，唐晋也忘了说。 唐晋想加入胡萝卜块，因为胡萝卜甜甜的很好吃，而且对眼睛好，还能延缓衰老，秦北辰那么好看，应该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虽然秦北辰老了肯定也还是很好看的。 于是唐晋又去超市买胡萝卜。 超市离得近，他没有骑单车，而是直接走过去。他出去的时候，那男生坐在那里，买了胡萝卜回来的时候，那男生还坐在那里，正在和朋友打电话，是不是冒出“男神”这个词。 唐晋等电梯下来，那男生成心想报复唐晋刚才对他骄傲宣言的无语反应，瞄到唐晋手里捏着的一袋胡萝卜，对着手机，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语气说：“啊，我男神那个身材，简直了，我好想坐在他的腹肌上，脱_光衣服，舔他的胡萝卜，然后他……” 唐晋差点没把手里的胡萝卜给扔出去。 他从没见识过这么大胆的人。 唐晋冲进电梯，等电梯门阖上时，他看到自己烧红的脸，但这不止是因为那个男生的言论过于露骨，而是他突然意识到，理论上，他和那个男生是一样的人，因为他们都喜欢男生。当唐晋试图把自己和那个男生划等号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唐晋当然能明白，就算都是异性恋，都是女生，许莱和戴安安之间还是有很多不同。所以他和那个男生不同，也是正常的。 然而，当他开始思考这件事，唐晋发觉自己从没真正接触过这个群体，他在现实生活中，对此仅有的接触是那个轮椅男和这个电梯男生。 于是唐晋不由地好奇，这个群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真的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吗？成为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将意味着什么？ 唐晋脑子里又响起秦北辰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唐晋无奈地笑了笑。 他系上黑色围裙，拿出所有食材，干劲满满地打开了视频教程。 * 秦北辰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番茄土豆炖牛腩还在厨房用小火煨着，米饭处在保温状态，满室都是食物的温宁香气。 “你没先吃吗？” 秦北辰解开领带往房间走，一边问道。 唐晋笑眯眯地跟着他：“等你啊。” 秦北辰把这个登徒子拍在卧室门外，快速换了家常短T出来，对唐晋说：“辛苦了。” 唐晋嘿嘿一笑，然后对秦北辰数：“你回家要换衣服，吃完饭洗澡要换衣服，睡前还要换衣服，你这样不环保，要爱护地球啊秦秦，知不知道？” 秦北辰心情似乎很不错：“嗯，道理我都懂……” 接口说完后半句，唐晋满怀期待地看着落座的秦北辰：“好吃吗？” “好吃。” 然后唐晋慢慢跟秦北辰说做法，还有中途出去买胡萝卜的事，秦北辰边听边动筷子，也不嫌弃唐晋在餐桌上说话。 唐晋忽然想起那个男生，小心地问：“你有没有在电梯旁边看到奇怪的人啊？” 那么口无遮拦的，要是秦北辰遇到，肯定要生气。 “没有，”秦北辰抬眼看向唐晋，“你碰到什么事了吗？” 唐晋急忙摇头：“没有没有。” 但他一想不好，这不是明摆着说谎吗，于是补充解释：“我看到有个老爷爷，嗯，一个老爷爷，不是住在这里的，一直等在电梯那里。” 秦北辰看着唐晋，听不出情绪，反问：“老爷爷？” “嗯，”为了加强可信度，唐晋还点了点头，“一个老爷爷。” “哦，一个老爷爷。” 唐晋偷偷观察，只见秦北辰平静地挟了块胡萝卜，似乎没有怀疑。 唐晋松了一口气，赶紧转移话题：“许莱最近有点暴躁，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啊，”秦北辰若有所思，“可能是因为C罗转会尤文图斯了吧。” 唐晋听不懂：“啊？什么图斯？” 秦北辰拒绝解释：“吃完再说。” * 结果唐晋晚上回到家，才发觉秦北辰根本没和他解释。 因为洗碗的时候，秦北辰为了检查唐晋最近的热点事例积累，抽了三个，让唐晋用自己的话讲述一遍，秦北辰边洗碗边听，等唐晋磕磕绊绊地说完，还要被秦北辰当面修改，哪还记得什么图斯。 秦秦就是个魔鬼。 唐晋哼哼着想。 第78页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晚上入睡的时候，唐晋梦见了秦北辰。 十四岁的秦北辰，和同样十四岁的他，坐在椅子上。 堂屋里，白烛惨淡，哀乐哀戚，不远处的挽联下，是一樽停灵木棺。 那是春来婆婆的丧礼。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我拿着本书蹲在客房看小六扒拉存放猫粮的柜门看了俩小时（最后生气了用小jio踩我（啊( ? ▽ ` )?我好幸福 ???? 第35章 这可是威胁 春来婆婆是睡梦中走的, 没病没痛，又是难得的高寿，按风俗是喜丧。 家里人都欣慰老人走得不痛苦，反而是秦北辰和唐晋这两个没经历过死别的外人小孩更伤心。 近两个月的相处, 春来婆婆对他们既慈爱又管束, 像是他们真正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对在亲缘方面有不同程度缺失的二人来说, 是弥补空缺的, 珍贵的温暖。 然而就这样突然，昨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春来婆婆再也没有醒。 春来婆婆是村子里有地位的老人家, 又是喜丧, 前来祭拜的村人很多，邻村也有听到消息赶来的, 大家都不显得悲戚，而是带着沾沾福气的平和，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讲究。 亲戚友邻陆续前来, 进到堂屋, 将花圈交给负责的管事，然后把白纸包好的奠仪双手奉给忠顺公，忠顺公用毛笔小楷记下：本村某某，花圈一个, 钱多少。 接着是祭拜, 烧香行礼, 绕棺一圈瞻仰遗容，然后与主人家说两句宽慰的话，大多雷同。 “高寿, 没病没痛，春来婆婆是个有福气的。” “春来婆婆做人噶好，市里来的那两个小孩都老伤心的。” 唐晋已经哭了很久，大概也察觉不该露出如此伤心的样子，很努力地忍着，抽抽噎噎的，整个人很没精神的窝在秦北辰身边，脑袋靠着秦北辰并不宽厚的肩膀。 秦北辰一双眼睛只看着灵枢前的接引香案，不知在想什么。 外人可能觉得这小孩有点难过所以愣着，唐晋却感觉到秦北辰是非常难过，但秦北辰又不表现出来，唐晋心里就更加难过，所以即使自己没精神，唐晋还是牢牢抓着秦北辰的手。 堂屋用来停灵，伯伯伯母担心唐晋和秦北辰害怕，打算让他们搬到任意一家住，但唐晋说不害怕，执意要留在左厢房住，秦北辰也是一个意思。 这两天唐晋哭得很厉害，伯伯伯母都纳罕这小孩竟然这么重感情，看他们确实不怕，也就随他们留在左厢房住了，毕竟他们确实有很多事要忙。 那时是将近八月底，连日高温，不好停灵太久，日子已经算定，过两日就到了盖棺送葬的时候，唐晋和秦北辰也戴上了麻布，走在近亲属之中。 乡下奏哀乐用的是土制的流传多年的乐器，其声哀厉惊魂，有小孩子听哭了的，唐晋也是越听越难过，手把秦北辰握得死紧，忍着没有哭出来。 因为是喜丧，要绕村一圈接受村人送别，时不时有妈妈抱着年幼的孩子在路边跪拜，是替孩子沾高寿福气的风俗。 那天，哀乐声、鞭炮爆竹声响了一路，纸钱也撒了一路，唐晋记得纸钱上剪出的像人脸的三个孔，似乎代表着眼睛和嘴。队伍一直送葬到山腰坟前。春来婆婆丈夫的坟在这里，旁边就是给春来婆婆留的位置。 工匠开始封坟的时候，送葬队伍就散了。只有近亲留下，唐晋和秦北辰因为年岁太小，也被哄着先回了老屋。 堂屋有些乱，还有来晚的吊唁宾客留在这里，挽联扔挂着，中央空荡荡的。 秦北辰见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就拉着唐晋回厢房里去。 唐晋一进门，就抱着秦北辰大哭起来。 他哭得秦北辰浑身难受。 一开始秦北辰没有阻止他，什么都没说，可是唐晋实在是哭得太久了，那么哭下去，眼睛都要给他哭坏掉，最后秦北辰好不容易让唐晋放开他的衣服，拧了热毛巾回来，给唐晋擦脸，然后折到另一面，叠成短条，敷在唐晋眼睛上，说：“别哭了。” 唐晋一只手乖乖地扶着眼睛上的热毛巾，还在抽噎着，整个人像个熟虾似的勾在床上，一抖一抖的，可怜得要命。另一只手又抓上了秦北辰的衣服。 停了没两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春来婆婆，又哭起来了。 就这样循环着，秦北辰完全没有办法。 简单吃了两口晚饭回来，他还能继续哭。 秦北辰见缝插针叫他喝水、洗漱、睡觉，他都边哭边一一照办。 到月光照进窗台的时候，唐晋终于哭累了，也流不出眼泪来了。 他没有睡在枕头上，整个脑袋凑在秦北辰的肩侧，用额头磨了磨秦北辰的肩头，像是讨要同窝伙伴安慰的小狗。 秦北辰无奈地揪了下他的头毛，低声说：“你好能哭啊。” 头毛被揪得有点痛，唐晋在哭累的困倦中，还是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委屈，他动了动脑袋，熟练地占据了秦北辰胸膛的至高点，哭到沙哑的嗓子小声说：“那你都不肯哭啊。” 秦北辰的手一顿。 “你都不肯哭，”躺在他胸口的笨猴子，头发蹭到他下巴，发丝软软的，口齿也不清楚，“那我替你哭嘛。” 秦北辰大睁着眼睛。 可是没有用，他鼻子发酸，呼吸变得潮湿，即使他认为唐晋善良而勇敢，可在他潜意识里，依然是软弱象征的泪水，不可阻挡地漫过眼脸滑落，落进乌黑的发间。 第79页 他看向窗口惨白的月光。 一直看到了天亮。 * 唐晋的梦境很短暂，只是那个灵堂，他梦见自己靠着秦北辰，呆呆地看着宾客们来来去去，哀乐如奏在耳边，却又好像根本听不到声音，除了难过还是难过，所以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梦到春来婆婆的丧礼？他心里很不安生。 但手机跳出日程提醒的时候，唐晋又捏着手机笑了起来。 他昨天临走前，跟秦北辰提到今天上午想去疗养院看外公，秦北辰说他要去附近，于是约好一起。 离开家的时候，唐晋将自己昨天贴在冰箱上的便签揭掉，换上一张：我去疗养院看外公。 他从冰箱里抽了瓶纯净水，骑上单车，去秦北辰家汇合。 天气预报说台风可能会在近日登陆，可今天还是晴天，大早上太阳就灿烂得过分，估计到中午时温度会是入夏来的新高。 趁着没什么行人，快进小区时，唐晋还心情很好地玩了玩“跳”上人行道的小技术。 进小区不远，那栋高楼的转角，唐晋看到秦北辰的背影。 这么早秦秦下楼做什么？ 但他很快想到，秦北辰早上都会下楼扔垃圾。难怪穿着昨晚的家居服，旧T恤和旧牛仔，当然，让唐晋来看是看不出旧在哪里，唐晋有些无奈地想着。 唐晋控着把手轻轻一带，单车就朝秦北辰的方向滑去。 近了才发现，秦北辰对面有个人。 是昨天那个男生。 唐晋心里一声卧槽，这男生说的男神不会是秦北辰吧！ 我家秦秦简直是祸水，唐晋虽然有点点自己人被觊觎的不爽，但考虑到双方不小的体型差距，秦北辰必然不会吃亏，所以还能戏谑地脑内调侃。 唐晋车子都没锁，把单车轻轻侧放到地下，悄悄走过去，打算围观。 他刚走近，就听到秦北辰说：“……与我无关。” 出现了，秦怼怼拒绝告白经典例句，唐晋叹息。 那男生今天的打扮和昨天差不多，不过背心换成了豹纹，在秦北辰面前整个人不自觉缩起来，不像豹子，像只吓呆的小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北辰的话刺激到了，那男生忽然握紧了拳头，唐晋还以为他要对秦北辰动手，眼神一凛，正要上前一步，却见那男生把两只拳头都举在胸前，整个人都更缩了，鼓起勇气对秦北辰大喊：“我就是喜欢你啊！我怎么不能喜欢你！他们都因为我喜欢男生欺负我，你没有，你还帮了我，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兴！所以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唐晋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喜欢是没有错的嘛。 不对，这人是在撬他墙角。可是秦北辰又不会喜欢他。不对，这么想是不是不太好。 唐晋完全没有危机感地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面对这样热烈的告白，秦北辰却不为所动，不止是不为所动，秦北辰握住那男生的脖子，用那男生的后脑勺摩擦着粗糙的墙体，把那男生举高一小截，那男生满脸惊恐，想痛呼又被捏紧了脖子，脚尖拼命点着地面，以获得呼吸的空气。 “你是不是忘了我警告过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秦北辰语气依然冷静到毫无波澜，好像他不是正举着一个同龄男生，而是路过。 他上半身向后微微仰着，甚至不愿意与那男生靠近哪怕半厘米。 唐晋惊得一愣，但很快想到了秦北辰转学的原因。 就是他？对着秦北辰的课桌……的那个男生？ 此人与唐晋本以为的猥_琐男形象大不相同，可唐晋根本没有余裕再去想这些，他立刻走上前去，握住秦北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的手肘，语带劝阻：“秦北辰。” 对秦北辰，唐晋心里其实是有把握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秦北辰面前说话会没用。 他万万没想到，秦北辰听到他的呼唤，第一反应居然是侧过身反手将那个男生掼到了地下，唐晋感觉到自己被推开，眼前忽然就成了秦北辰的背，整个人都发懵。 秦北辰的动作不大，用力巧且狠，那男生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一砸，整个摔到地上，甚至来不及伸手挡一下缓冲，显然是毫无打架经验，落地时，额头还撞到了墙角，响亮的咚一声，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后脑勺被墙壁蹭破，前额又撞肿，那男生捂着脑袋呜哩哇啦地大哭，似乎被秦北辰吓得不行，而且似乎非常伤心，又哭又发抖，看样子很想立刻跑走，却连爬都慌乱得爬不起来。 而秦北辰居然还不放过他，一脚踩上他的腰，把他整个人踩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大喊：“放开我，呜，我不敢了不敢了。” 唐晋担心秦北辰把人打严重了要负责，而且刚才被秦北辰推开，唐晋心里又酸又苦，语气严肃地又喊了次：“秦北辰。” 秦北辰恍若未闻，对脚底下的男生平静地说：“如果我下一次再看到你故意出现。我揍你不会像今天这样有分寸。你发给我的X照、你违反校规的监控视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去到哪里，就会流传到哪里。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 秦北辰将脚移开。 那男生连滚带爬，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然后秦北辰看向唐晋，像是在等候他发表意见。 第80页 唐晋脑子里有很多念头，可他注意到，秦北辰捏过那男生脖子的左手，垂在身侧，但是离身体十几厘米远，像是秦北辰不愿意这只被污染了的手碰到自己。 唐晋下意识拧开手里的纯净水瓶子，抓着秦北辰的左手手腕，把他的手抬起来，想了想，拉着秦北辰往草坪里走了两步，然后用水冲洗秦北辰的左手，倒空了一瓶水。 他把空瓶子塞到秦北辰的右手里，从秦北辰的裤口袋里找出纸巾，把秦北辰的左手擦干。 然后他捏着揉成团的纸巾，抬头看秦北辰。 “你……我让你停手为什么不停？”唐晋心里还是担忧的，开口难，说出口就顺利了，“万一他报警你怎么办？” 秦北辰冷静道：“头皮擦伤，额头微肿，后背也许有淤青，连轻微伤都鉴定不上，他大可以报警，连着两日出现在我居住的大楼意图骚扰，可以顺手给他留个案底。” 唐晋有点懵，但下意识感到不对：“不，这不是能不能鉴定轻微伤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秦北辰像是真的不明白，又像是故意逗人玩，语气极为轻松，一点都看不出刚才对人那么狠。 唐晋试图整理思绪，不要被秦北辰带跑。 “就是，怎么说，都不太对吧。虽然是他先做了很猥琐的事，还骚扰你，即使打着喜欢的名号，也是不对的。我能够理解，但是你是不是有点下手太重，”唐晋努力厘清思绪，见秦北辰又要开口，立刻补充，“不要提轻微伤！我之前还想着，如果见到骚扰你的那个人，一定要揍他一顿，可我没想到他是这么样子的，打他都胜之不武……也不是说他很弱就不该打他，确实他骚扰是很过分的。不对，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唐晋绝望地停下来，仔细思考起来，终于抓住了灵感：“我是想说，不提你打他，就最后，你是威胁他了吧？你这不就是仗着他害怕被出柜威胁他吗？虽然我理解你是不愿意再被他骚扰，但是目的正义不代表手段就是对的，你这不是再利用他身为弱势群体的心理弱点吗？和歧视行为有什么本质区别？虽然，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不想你再看到他，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好……” 说到最后，唐晋小心地看着秦北辰，虽然他从本心觉得这样不对，不后悔说出来，可他毕竟更不想秦北辰生气。 秦北辰却依然冷静，他甚至点头肯定道：“你说得对。” 唐晋松了口气。 秦北辰甚至为他分析起来：“那名男生，虽然我与他没打过几次交道，但足够看出他是个情绪化的人，容易被言语煽动，也容易自我感动。遇到他人的忽视或冷遇，他立刻就想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以为这样能够震撼他人，而实际上，他又非常脆弱，他很大可能是没有表现出得那么大胆，因为他完全没有能力承担这些行为带来的反感甚至欺凌。” “这些和地府高中的高压气氛都转变为他的压力。压力积累到一定地步，我正好顺手帮了他一把，大概就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在我拒绝他的告白后，心理脆弱的他，最终选择对着我课桌……的举动发泄压力。” 想到昨天那男生在电梯边突兀大胆的表现，唐晋对秦北辰的分析之准无言以对。 秦北辰话锋一转：“所以，对付这样的人，威胁他的软肋是最有效的。” “等等，”唐晋脱口而出，“你刚才不是还承认这种威胁和歧视没什么两样吗？”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这就不对啊！” “确实不对。” “你……” 唐晋说了个你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秦北辰对待他人是一视同仁的不在乎，这一点表现出好的一面，就是秦北辰似乎可以理解任何行为，秦北辰确实不歧视任何人，也确实对什么小众群体都没有看法。 但这一点，反过来，也有坏的一面。 那就是，秦北辰真的可以完全做到不在乎他人。 所以秦北辰现在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秦北辰能边动手边计算无法鉴定的伤情，所以秦北辰明知那是那个男生最惶恐的软肋，明知流传出去那个男生会遭遇怎样的歧视和冷眼，才会拿来当作威胁。 “你不会真的那么做吧，”唐晋似乎很有信心地问，“就算他真的再出现？” 刚问完，像是怕不够分量，唐晋立刻补充道：“我会帮你赶跑他的。” 秦北辰没有正面回答，他和缓地说：“你觉得，我会把那种人发来的X照留在手机里？” 唐晋一想，对哦。 所以，秦北辰就只是抓住软肋口头威胁，不希望这个男生再出现骚扰他而已。不是真的想这么做。 唐晋真正放松下来，又觉得自己为了那个他也讨厌的男生非要和秦北辰坳这些问题，有点太不顾忌秦北辰的心情了。 秦北辰没说话，用右手揪了下唐晋的头毛。 唐晋一把把秦北辰的右手抓下来，握在手里，过了好几秒才放开，一边抢先往前走，一边催促道：“快上去换衣服。” 秦北辰没动，无奈提醒：“你单车没锁，还在地上。” 他自己都忘了单车没锁，秦北辰居然还能注意到，唐晋用一种“你这家伙要逆天啊”的眼神看了秦北辰一眼，蹦跶着去推单车。 第81页 * 秦北辰去附近有事，在疗养院门口，是唐晋一个人下的车。 他路过前台，收获了前台的热情招呼，她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郑小芹怎么好一阵没来，唐晋只说她忙，不过被这么一提醒，唐晋把自己的手机号留到了疗养院系统里。 郑小芹和唐国海还在吵架，为了给唐国海做规矩，郑小芹晚上经常关机不接电话，唐晋想，万一外公这边有什么事，可能找不到人。 外公照旧不理人，也没什么理人的精神了。 唐晋做了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就坐在床边陪着。 外公比上次见更老了，吃饭不好吃，营养吸收越发不好，瘦得皮包骨头，记忆里高大威严的男人变得非常虚幻。 外公睡睡醒醒，睡不长也醒不长。 有次他喊唐晋把窗户开开，十几分钟后又生气地说：“谁开了窗子，阿可是要害死我！” 唐晋只能赶紧又关上。 看外公这样子，唐晋心里很空，有点害怕。 秦北辰过来接唐晋的时候，外公又睡着了。 唐晋站起来，小声跟床上的老人说：“外公，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外公眼睛像是要睁开，又像是睁不开，辨认半天，忽然把手从薄被子里伸出来，握住唐晋赶紧递上去的手，颤颤巍巍地问：“秀华啊？” 唐晋愣在那里。 秀华是他外婆的名字。 回过神来时，外公已经又睡着了。 * 那天半夜，唐晋接到疗养院的电话。 他外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0 08:04:59~20200611 08: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绥绥白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崇明敬渊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外公的葬礼 台风天, 大雨。 同在郊区，离疗养院不算远的一家殡仪馆。 郑小芹呆坐在租用的灵堂外。 唐国海至今没有出现。 唐国海公司和社交圈那群精明朋友有一部分陆续前来，简单吊唁，不冷不热。郑小芹心里十分清楚, 这些人是想着万一她和唐国海感情又好起来, 如果今天不给面子，怕以后见面过于尴尬, 而万一她和唐国海就这么掰了, 也没损失。所以这些人精才愿意来露个面。并不是看在她郑小芹的面子——如果她已经彻底失去唐夫人的身份，这些人连面都不会露。 而郑小芹自己的亲友圈，郑小芹父女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郑小芹母亲的亲戚多在外地, 郑小芹父女向来是不愿意搭理的，现在已经没有了来往。郑父那边倒是有零星几个还往来的亲戚, 只是没什么份量，来与不来，在郑小芹眼里也最多是个镶边。其他的塑料情谊, 那些人要是合家圆满地出现, 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只会让郑小芹更加感到颜面尽失。所幸就借着“白事不告”的俗规，没有广而告之，甚至一反常态, 连朋友圈都没发。 因而, 灵堂并不热闹。 远远不能满足郑小芹自以为的阔太面子。 但这并不是郑小芹发愣的唯一原因, 另一半的原因是在于，从昨夜接到通知，冷静叫车喊醒她一同赶去, 到如今照应宾客、与殡仪馆工作人员交接，大部分事情，都是唐晋做的。 她本以为，晋晋这么心软的小孩，外公走了，一定会哭得不知道怎么办。 日日相对，朝夕相处，她却感觉，唐晋像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成长了很多，让她好不惊愕。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扮演一位伤心欲绝的女儿。 此时唐晋正在送客，那位是唐国海的得力助理，想必是得了唐国海的授意来的，算是纡尊降贵地做个态度，唐晋不卑不亢，面无笑容，礼仪周全，简直像是个大人了。 她望着儿子高挑的背影，恍然只觉得人生如梦。 然后她手机响起提示，唐国海发了为岳父吊唁朋友圈，配的照片显然是得力助理刚刚发过去的。一瞬间就有好多人给他点赞，评论里不乏赞颂唐总这个女婿真是重感情的。 郑小芹微微低头，隐去嘲讽的笑容，但很快也发了一条伤心欲绝的朋友圈。 因为既然唐国海给了这个面子，后面来吊唁的宾客肯定不少，她那些塑料交情的朋友来了，也只有羡慕的份，所以现在，她可以放心广而告之了。 她抬起头，发现来了新宾客。 那人身影高大，撑了柄黑伞，唐晋本来送客出去，站在屋檐下，见到那人前来，紧走两步，竟是等不及那人走进灵堂，而是主动走到了黑伞下。 那人握了握唐晋的手肘，半带着唐晋走回屋檐下，收了伞，露出一张和其母亲相似的、好看到该死的脸。 秦北辰。 郑小芹咬紧了牙。 * 看到秦北辰的那一刻，唐晋忽然想不起从昨夜到现在，他是怎么能够撑着帮忙打理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动地钻到秦北辰的伞下去了。 秦北辰穿着一件黑衬衫，布料很薄很贴身，妥贴地勾勒出秦北辰线条漂亮的肩背和劲窄的腰身，长袖工整地挽折到手肘，露出肌理流畅的小臂。 唐晋勉强自己笑了笑：“你来了。” 秦北辰微垂眼眸，握住唐晋的手肘，唐晋穿着一件白色T恤，昨晚到现在唐晋都没有回家换衣服的余裕，这还是昨晚接到疗养院电话时下意识从衣柜里选了件白色换的。 第82页 是短袖，所以唐晋的手肘很凉。台风天气温不高，刚才唐晋心急着走到秦北辰的伞底下来，淋了几步雨。 秦北辰将手里的手肘握得更紧了些，带着唐晋走回屋檐，几乎是半揽着唐晋，手肘轻轻抵着唐晋的背，像是给他一个支撑点。 “节哀。” 秦北辰收起伞放进伞桶，转过身来，先说了这么一句。 唐晋想了想，说：“其实，我不是特别难过。” 当然不是不难过的，比起走得太早毫无印象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照顾过幼年唐晋的嫡亲长辈，尽管外公那时是一个威严到不近人情的家主形象，可对唐晋这个年幼的外孙，外公也不是完全没有亲切和蔼的时候。 再加上唐晋亲眼见证了这个男人威严尽失的晚年遭遇，对于外公的逝世，唐晋不可能不难过。 但更多的是困惑。外公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喊出外婆的名字？他是后悔了吗？后悔没有在外婆在世时对她好一点？ 还是说，他只是怀念曾经有那么一个女人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任劳任怨？ 这是爱情吗？是亲情吗？ 爱情、亲情、婚姻，难道就是这样的面貌。 这些困惑，更让唐晋难过。 所以唐晋顿了顿，小声补充：“不是不难过。” 秦北辰听完，倾过身，给了唐晋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短暂得像是世上任何一对好兄弟间的加油，它一触即分，光明正大。 唐晋却从中获得了无限的温暖。 他振作起来，说：“我带你进去。” 秦北辰温和地嗯声相应。 于是唐晋带着秦北辰进灵堂祭拜，秦北辰按流程焚香行礼，唐晋一如之前应对宾客，在主人位侧站着，最后，按礼仪，对秦北辰微微躬身，是回礼致谢的意思。 他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 秦北辰没有多做打扰，唐晋送他出了灵堂，两人又站在屋檐下，秦北辰手里拿着伞，唐晋先问有没有车，又问今天忙不忙，秦北辰一一耐心地回，司机在停车场等、不算忙。 唐晋不知道还有什么好问，但又不想结束话题。 秦北辰说起家事，说昨晚秦家收到个联邦快递的大信封，里面是他大哥的结婚贺卡，离上面的结婚日期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新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秦家老爷子、他叔叔婶婶都气到不行，整个秦家气氛凝重。 唐晋似乎很在意地听着，秦北辰也似乎很在意地娓娓道来，事实上他们谁都不在意这件事，唐晋只是不想秦北辰这么快离开，秦北辰也只是顺着唐晋的心意拖延时间。 但这毕竟是郑老爷子的灵堂，陆续有宾客到来，郑小芹不知去了哪儿，唐晋不得不和秦北辰告别。 唐晋不想看着秦北辰离开，转身回到灵堂里去。 秦北辰撑着伞，从长长的阶梯走下。这里很高，因为是台风天，空气颇为清新，大雨不断，视野还算清晰，看得见附近青山。 秦北辰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撑着伞等在半路的郑小芹。 郑小芹一身白色高级套装，眼睛紧盯着秦北辰，不看她眼神，算得上是这个年纪难得的美人。可配合她的眼神，若是出现在电影里，也有几分惊悚。 “阿姨好，”秦北辰停下脚步，礼貌道。 郑小芹恨道：“你这个怪物小孩，你是不是要害得我离婚才开心！” 秦北辰冷淡道：“阿姨说笑了，你离不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郑小芹只是迁怒于人，根本说不出个二三五六来，停了半天，才找到个由头，“你是故意告诉我的，唐国海只是看那个贱人可怜，才帮她儿子保住学籍，是你挑拨离间！” 秦北辰似乎根本不在乎郑小芹的胡乱指责，跟旁白似的说起：“黄女士裙下之臣众多，不乏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男人难免都喜新厌旧，黄女士如今风光远不及当年，区区一件小事，竟然得找到唐国海头上帮忙。不过，唐国海也确实是不负佳人所托，真是痴心一片。” 这话说的戳心戳肺，而且，唐国海这风流韵事连秦北辰都知道，到底流传得多广，她这顶绿帽子到底这么多年有没有摘下来过，郑小芹想到这些，恨不得立刻挠死秦北辰。 然而秦北辰还没说完，继续道：“我年纪小，不懂大人风_月场里的事。您是头戴绿帽的唐夫人，还是人家终成眷属故事里的前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讲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程乘。 郑小芹当即气得发疯，忙不迭抓住个道德制高点，口不择言：“晋晋是你好朋友，他爸爸妈妈可能要离婚，你竟然是半点不关心，你算什么朋友！” 秦北辰冷静指出：“您前一句骂我挑拨离间，后一句责备我不管事？” 自知说差了话，被秦北辰捉了马脚，本来是找秦北辰泄愤来的，结果反被秦北辰气得够呛，郑小芹心口堵得要命，冷笑说：“你是会说话哦，对长辈这种态度，说你不过。” 稍作停顿，她又道：“你们小孩子，以为离婚是多好的事情，一个个都不知道生活疾苦，过得太好了就随便害人，根本不知道体谅长辈，我为了晋晋受了多少苦……”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入戏越深，简直要把自己感动得哭出来了。 第83页 这样说着说着，她心里那隐约一点似乎察觉到了忽视了儿子成长的愧疚，就随着自我感动消失不见了。 看在唐晋的面子，秦北辰听了两句，发现郑小芹说话多年不改，还是惯用的道德绑架话术，还是沉浸在自我感动之中，秦北辰顿觉无聊，看看时间，打断道：“郑女士。” 秦北辰状似诚恳地说：“我理解您的决定。离开唐国海，就算唐国海没有绝情到让您净身出户的地步，您的生活水平也必然一落千丈，而且，您也不大可能再找到唐国海这种条件的下一任丈夫。如果就这么熬下去，也许唐国海多少还是顾念您多年苦劳，侥幸就熬到了最后。您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说些。如果您真有这么多苦闷无人倾诉，可以去精神中心挂个号，那里是专业的。” 郑小芹满腹心思被秦北辰冷酷地摆在明面上，霎那间恼得满面通红，浑身气到发抖，简直想拿把刀跟秦北辰拼命。 秦北辰却视而不见，继续道：“您非要跟我聊天，我倒确实有件事想说。郑女士，我们男人非常善于原谅自己。‘假装恩爱暗藏膈应’这种把戏，在唐国海眼里，只会觉得您是主动求和，他不会意识到您把这当成是一种惩罚，也不会意识到您的爆发是忍无可忍的结果，他只会觉得你时不时就要闹性子作一作。到最后，除了自食其果的你自己，这种把戏闹出的异常家庭氛围，伤害到的只有唐晋。即使是您，也该明白，高考有多重要。” 郑小芹恼羞成怒：“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不关心我儿子！我为了晋晋……” “我还有事。”秦北辰懒得听下去，“告辞。” 秦北辰正要越过郑小芹往下走，一个人冲到他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是唐晋。 秦北辰注意到唐晋的雨伞落在阶梯平台上，是淋雨跑下阶梯的，因为雨声越来越大，所以他们都没听见。 唐晋是四处找郑小芹，才看到下面阶梯站了两个人，他是知道郑小芹对秦北辰多有偏见的，郑小芹发作起来讲话可不是一般的怄人，而秦北辰又不爱说话，唐晋当时就心里一紧，急着往下走，越走越快，嫌雨伞碍事，走下阶梯前连伞都放下了，一步两三阶地往下冲。 真冲到两人面前，唐晋下意识就把秦北辰往身后一挡，为了缓和气氛，摆出笑脸来对着郑小芹，问：“下大雨，站在半道上说什么？” 儿子再明显不过的胳膊肘往外拐，偏心的还是这个快气死她的秦北辰，郑小芹发起火来，气冲上头正要抬手，秦北辰无比冷漠地瞥她一眼，她瞬间想起当年自己摔下床那天室友程乘意味不明的打量眼神，顿时被吓得一愣，错过了发火时机，气得连说了两个“好”字，重重踏着阶梯上去，故意踩起来的水溅了两个男孩子一腿。 唐晋眼神一黯，整夜未眠忙前忙后的疲惫涌起来，只能刻意打起精神，才转过身看秦北辰：“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北辰揉了揉他的头毛，把带着温度的伞柄塞到他手里：“上去吧。” 唐晋不愿要，把伞推回给秦北辰，秦北辰却不接，只道：“反正我要回家换衣服再去公司。” 唐晋还是不愿秦北辰淋雨，秦北辰却伸出手，抚过唐晋额角已经淡化的白色伤痕，这动作过于亲昵了，带着心疼的意味，似乎不是朋友间该发生的，让唐晋霎时手足无措。 “记得找时间休息。” 秦北辰叮嘱过后，走进了大雨里。 唐晋看着秦北辰淋雨的背影想，是不是秦北辰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太好，好到，现在他根本找不到万无一失的证据，去证明秦北辰对自己究竟是哪一种喜欢。 * 从祭拜到火化，外公的丧礼流程非常快，最后唐国海还是出现了。 唐晋对此没有想法。 许莱沉寂了好几日，原因似乎不全是秦北辰猜测的C罗转会，唐晋是后来才想到去年的新闻，许莱母亲的忌日就在前一阵子，许莱没提，唐晋也不好意思打搅。 许莱在世界杯决赛前夜，发来微信询问。 【女侠】：蜘蛛侠突然出现.gif 【女侠】：Yo~ 【女侠】：有件事 【女侠】：我想请你们到清吧看世界杯决赛 【女侠】：你可以当约会[窃笑] 【女侠】：不过我穷，可乐管饱，小吃拼盘一份，请不要嫌弃 【唐吉诃德】：我们去！ 【女侠】：考虑清楚哦，可以拒绝的 【唐吉诃德】：去去去去去我们去 【女侠】：我可以保证清吧氛围不乱，不过毕竟决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激动球迷，还有就是，时间会比较晚 【女侠】：都不用问？ 【唐吉诃德】：对哦 【唐吉诃德】：我问问 【唐吉诃德】：他说去 【女侠】：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jpg 【女侠】：[抱拳]OK 第37章 决赛夜（上） 因为许莱那句“你可以当约会”, 唐晋第一次在出门前纠结穿什么衣服。 在一班男生中，如果按潮人分类，唐晋不属于追求时尚的顶层那一小撮，算是有自己的审美但并不跟风潮流的佛系类型, 再往下是以成大仙为代表的“热爱奇特衣服自认很潮”组, 中间是广大普通男同学，像胖子那种以穿大X萌妹T恤为骄傲的, 只能是被广大群众侧目的底层。 第84页 唐晋真想知道, 在“应该用心搭配一下表现出重视”和“可这样有点太刻意了吧”之间反复横跳，是不是全世界的暗恋者共有的体验。 最终，唐晋出门的时候穿的衣服, 是一身符合自己审美的、不是全新没穿过但也绝对不旧、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出刻意但也绝对挑不出敷衍、色系清爽的简单搭配。 纠结了半天, 完全没有改变结果，唐晋打开家门, 走进暑气未消的夜色中，整个人说不出的心累。 于是秦北辰和唐晋汇合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和唐晋的衣着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是是略含关切的询问：“累了？” 蔫蔫的唐晋既无言又感动，只能无奈地在心中刷满[兔斯基举扇流泪.gif]。 他们没有打车，往地铁站走，因为秦北辰说这个时段去那边可能堵车, 也容易被当成游客故意绕路。 许莱打工的清吧所在地, 属于在外来年轻游客眼中必须打卡拍照的文化街, 其实就是以文艺包装的宰客地，事实上可玩性不强，已经显露出一点点没落的征兆, 但S市每年游客众多，年轻人又是如今的花钱生力军，单靠游客，这条街就算不转型升级，数年内应该是不会垮。 以上是秦北辰对唐晋的追问的解答。 唐晋心里又刷满了“我家秦秦什么都懂”。 这让唐晋意识到，暗恋这件事，大概就是关注对方的一言一行，然后在内心疯狂给自己加戏。 而且加的戏自带蒙太奇效果，看上去是对手戏，实际上是内心二次剪辑的独角戏。 难怪都说暗恋很累，内心这么忙怎么可能不累，唐晋调侃着想。 到达足球清吧时，比赛还没开始，气氛已经很热闹，清吧总体有着德式啤酒屋的风格，装饰非常用心，充斥着决赛两支球队的元素，墙上还贴有克罗地亚队和法国队的球员介绍、合照。 许莱给他们留的小桌，位置不是特好，但也不算差，她解释过，这次能请他们，算是清吧老板临走前给几个老员工的福利。 清吧老板已经将这里转手，世界杯后就要携妻带子回老家发展。其实以这里的客流量，如果改成夜_店，光是酒水就能把利润翻好几倍，但清吧老板一直坚持做看球清吧，这些年也算小富，可毕竟不稳定，主要是现在公立教育资源紧张，清吧老板夫妻俩都是外地人，根本没法把孩子送进好初中，所以为了孩子未来，思来想去，毅然决定回二线老家。 新老板据说也是个球迷，甚至口头答应不会改变清吧定位，清吧老板毕竟不是刚出社会的愣头青，对这种口头支票不会真信，但多少是个心理安慰。 所以，今晚有很多老板熟识的老球迷赶来，加上世界杯吸引来的新球迷，整个清吧爆满，热闹得不得了。 唐晋并不排斥热闹气氛，相反，他对这些球迷表现出的狂热很感兴趣，那是种热爱一件事很多年、花了很多时间精力才能积累起来的深厚喜爱，这种喜爱已经超出了普通爱好的意义，而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但他担心秦北辰，偷偷观察了一会儿，见秦北辰神色如常，没有不耐烦或厌烦的神色，才放下心来。然后他才想起来到秦北辰也是个球迷，不可能对今晚清吧的热闹全无心理准备。 于是他又忍不住想，既然知道清吧会这么吵，秦北辰还是答应了邀请，虽然明面上是许莱的邀请，实质上两人素无往来，也就是说……他可不可以认为，秦北辰会答应，是因为他？ 唐晋突然一声长叹，把双手放在桌沿，脑袋往双手上一砸，静止不动。 心累。 秦北辰看他自己一个人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颓废上了，伸手揪了下唐晋的头毛，问：“怎么了？” 唐晋额头抵着手背，左右晃了晃脑袋，示意自己没事。 像只毛茸茸的小狗。 但唐晋很快振作起来，这毕竟是一次单方面的约会，他怎么可以光顾着自己心累不照顾秦北辰呢，那也太不对了。 小桌上有两大杯青柠冰可乐，还有一大份小吃拼盘，里面是炸鸡翅之类的小食，旁边有可抽取的食物手套。这些是许莱的招待，唐晋自然不会挑三拣四，但考虑到秦北辰就不一样了：“你有什么别的想吃的？” 秦北辰用下巴示意他们不远处的投影大屏：“不用操心，比赛开始了。” 照顾未果的唐晋只能遗憾地去看比赛。 深夜11点，本届世界杯决赛拉开了帷幕。 在球迷的狂热气氛带动下，唐晋也紧张地沉浸到了比赛中，这场比赛共有六个进球，即使是唐晋这样的外行人看来也十分精彩刺激，还跟着其他球迷为进球欢呼，为失误叹气。 不管哪边进球，唐晋都很高兴，感觉球员很辛苦的突破有了结果，所以都会跟着欢呼。倒是秦北辰一如既往的全程平静，即使习惯了，唐晋还是觉得很神奇。 最后，法国队以4：2战胜克罗地亚队，成为新一届世界杯冠军，捧起了大力神杯。 球迷们并未散去，意犹未尽地吃喝闲聊起来。 此时不到凌晨一点，清吧今天会一直营业到早晨，许莱要到早上才下班，唐晋原以为许莱还得走夜路下班，计划和秦北辰一起当护花使者，现在计划变更，决定再坐一会儿就打车回去。 唐晋也是做过功课的，他下载了秦北辰用的那个足球论坛app，看了很多梅西相关的帖子，还不能说了解，但至少，无数梅西球迷和C罗球迷的掐架贴，足够唐晋意识到自己当初觉得秦北辰和许莱有共同话题可以认识一下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第85页 唐晋想了想，对淡定的秦北辰安慰道：“下一届世界杯，阿根廷还是有希望夺冠的吧？” “不可能。” 唐晋给噎了一下，囧道：“不是说足球强国吗，为什么不可能。” 秦北辰简单分析：“这一代球员头重脚轻，顶级前锋多到替补，后场连环坑。下一代球员目前看来不如这一代，而他们会是下一届世界杯主力。” 唐晋将心比心：“那不会觉得很遗憾吗，梅西这样的球员，却只拿到过一次世界杯亚军。” 秦北辰附和道：“这确实是他本人最大的遗憾。” “你呢？” “我？” 唐晋看向秦北辰，追问道：“你不觉得遗憾吗？” 像是不明白唐晋为什么执意问这个，秦北辰看了看唐晋，才答：“多少当然会有一点。” 才一点？ 这个天生电量低的家伙，居然对喜欢的球员，都这么节能。 唐晋越来越想知道，假如秦北辰爱上一个人，他是会突然电量全满，还是一如既往地低电量节能环保？ 正走神，许莱端着一杯鸡尾酒过来了。 为了避免球迷喝高闹事，清吧里提供的，除了低度啤酒，就只有几款简单的鸡尾酒。 许莱一副忍笑的表情，看着秦北辰说：“那边几位女顾客请你的，想让你过去聊聊或者你给她们留个微信。” 唐晋顺着许莱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坐在卡座的几个美女，就这一眼，都能看到她们每人身上至少有三个奢侈品logo，还不算桌上的车钥匙。 “秦秦，”唐晋也忍不住想笑，假装严肃地调侃，“苟富贵，勿相忘啊！” 秦北辰瞥他一眼，唐晋立刻捂住嘴巴装乖。 秦北辰把卡放进许莱的盘子里：“麻烦你端回去，跟她们说这杯算我的，还有，我还未成年。” 捂着嘴的唐晋闻言不停窃笑。 许莱给秦北辰一个“哥们你强”的眼神，端正了服务笑容，又把那杯鸡尾酒给端回女生桌，唐晋远远看到许莱和她们说了几句话，那几个美女好像不相信似的还在看秦北辰，许莱离开去忙了。 为什么不相信秦北辰未成年？秦北辰比他还小呢。 都是秦北辰偷偷长高、偷偷练拳击的错。 唐晋不爽地用手指戳秦北辰的上臂，秦北辰转过脸看他，唐晋反而把眼睛瞪起来，直视秦北辰的视线，勇敢的又戳一下，再戳一下。 回来还卡的许莱啧了一声，为了不吃狗粮，转头就走。 于是唐晋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收了回来。 唐晋反省：难道我喝冰阔落喝醉了？ 秦北辰手机震动，拿起手机垂眸看着，像是有什么必须回复的信息，于是唐晋又从反省迅速跳到了猜测是谁发给秦北辰的信息。 此时唐晋忽然看到一个人，登时就站了起来。 秦北辰瞬间抬头：“怎么了？” “没事！”唐晋大声回答，同时条件反射地试图把秦北辰的脑袋按回原位，“你忙你的！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就回来。” 秦北辰给他猛地按头差点扭了脖子，伸手丢开唐晋胆大包天的爪子，假装没注意到唐晋有意遮挡自己视线的行为，不动声色地问：“真没事？” “真没事！你放心！我去去就来！你忙你的，不用看着我。” 唐晋过分热情地说。 秦北辰轻声嗯了一下，依言低下头去，还真就处理起信息来了。 唐晋顿时又很心塞，为什么秦北辰这么容易就被自己骗过去了，自己行为明显有异常秦北辰都不在意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到底是希望秦北辰在意还是不在意？ 唐晋心塞着，也不耽误迅速出了清吧，那个让唐晋大惊失色的人，正靠着墙等在外面。 唐晋都佩服他了：“你是真不要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迟更抱歉，太久没看球，昨天凌晨看了场球就躺了，我萨4：0大胜啦啦啦~~ *晚上有更新 第38章 决赛夜（下） 那人双手抱胸, 不服气地看着唐晋，大声质问：“那小贱人是秦北辰的女朋友？我看到她用眼神勾他了，哪来的野_鸡？我要跟这里的老板投诉！” 原本尚带笑意的唐晋，深深皱起了眉。 唐晋眼前这个男生, 就是地府高中那个一直骚扰秦北辰的男同学。 这男生的衣着比前两回都还要大胆吸睛, 他穿着一件荧光黄的露脐衫，牛仔热裤短到几乎整条腿都在外面。刚才在清吧里有些男球迷注意到他, 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厌恶神情。 而男生对此的反应, 是双手叉腰，一副又要自爆袭击的样子，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惊天骇俗的话来, 唐晋赶紧用眼神示意他先出来, 免得闹出什么事。 唐晋把这男生支出清吧，是不愿意秦北辰看到他生气, 怕秦北辰又对这人动手。 这个考虑，一是不想秦北辰惹上麻烦，另一方面, 也是上一回听到这男生嚎啕在学校里被欺负, 心存怜悯。 可听这男生随口就诋毁许莱，唐晋严肃了表情，皱着眉道：“她是我和秦北辰的朋友，你讲话不要这么不尊重人。你又跟着秦北辰做什么？” 这男生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吧, 嘴硬道：“我跟朋友泡吧你管得着吗？” 唐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扇黑不溜秋的大门, 旁边挂了个暗色灯光的招牌，上面只有一个英文单词【Moonlight】。 第86页 Moonlight门口站着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一些男性顺着标识排队, 有的直接通过，有的拿手机给工作人员看一眼，然后工作人员才打开大门，让顾客进去。开门的时候，泄露出五光十色的射灯光线和噪杂音乐。 唐晋已经有和这男生对话的经验了，如果指出未成年不应该泡吧，恐怕不仅没用，还会被这男生嘲笑。 唐晋摇头，不自觉模仿了秦北辰的冷静语气：“我说的是你出现在这里、再次跟踪秦北辰的事，你之前是不是泡吧，与我们无关。你不要再这么做了，这样对你自己也不好。” 男生见没法搅浑水，又恢复那副撒泼的语调，愤愤地说：“凭什么我就不能追秦北辰？我喜欢他有错吗？” “问题是，秦北辰已经明确拒绝你了，不止一次，”唐晋觉得跟这男生根本无法交流，但还是试图和他讲道理，“喜欢是没有错，可骚扰和跟踪都有错啊。你说过，秦北辰在你被欺负的时候帮过你，你的答谢就是持续骚扰他吗？” 这男生好像没有听到唐晋后半段话，没有半分反省的意思，反而更加偏执起来，臆想道：“那是他还不知道我睡起来有多舒服，如果他愿意睡我一次，他肯定会喜欢我的！” 唐晋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生。 其实唐晋在刚听到这段臆想的瞬间，根本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没法把“睡”这个字的隐含意，和“秦北辰”联系到一起。 唐晋至今都不曾用情_爱的角度去看待秦北辰，他对秦北辰亲近的索求，实质上还局限于孩子式的亲昵，尽管没有什么界限距离，可那与情人爱人间的亲昵根本是两回事。 毕竟，唐晋喜欢的只是秦北辰，而不是天生喜欢男性，从懵懂的觉醒到后来的有意识解决，他观看的、潜意识里的模糊虚拟对象都是女性。 而且他和秦北辰认识太久，长久的陪伴模糊了亲昵的界限，就像是缩在同一个窝里取暖的小猫小狗，它们互相打闹、扑咬、依偎，用这些无距离的动作反复确认彼此的存在，即使感情深到将对方当作另一半的自己，那也与情_爱伴侣并不相同。 所以当唐晋听到这段臆想，他一开始无法理解的，于是为了理解，他下意识试着转换这段话里秦北辰的性别，如果秦北辰是女生…… 如果秦北辰是女生，这个男生的这段臆想，恶心度瞬间翻倍，而且，如果这样，上一次动手揍人的，不会是秦北辰自己，而是他唐晋。 眼前男生顿时更加的面目可憎。 唐晋又想起，这个男生那天等在一楼电梯，还对电话那头的朋友说过，说他好想坐在男神的腹肌上，脱光衣服，舔男神的胡萝卜。这男生所说的“男神”，现在唐晋已经知道，指的就是秦北辰。 这话比起刚才的臆想更具体，描述详细，所以一旦唐晋把秦北辰代入这句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唐晋还不太清楚自己受到的冲击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很明确的感受到，眼前的男生，尽管秦北辰不会喜欢，可似乎确实该定位为他的情敌。 更准确来说，就是社会新闻中那种不顾女生拒绝还持续骚扰的猥琐男。 于是唐晋不知道该说什么。 警告这男生不要再骚扰秦北辰？已经说了，不听。 放狠话？秦北辰揍都揍过了，好像也没用。 揍他？就算确实可恶，可揍一个毫无反省之心的猥琐弱鸡，和泄愤有什么区别。 报警？似乎应该这么做，但很可能会给许莱添麻烦。 好烦，唐晋简直想抱着脑袋蹲下。 唐晋的视线都显出两分茫然来，他还看着眼前的男生，不自觉地喃喃低语：“你要是强壮一点就好了……” 被帅哥这样盯着，那男生心跳加速，居然还有点羞涩地回：“我要是强壮一点就怎样？” 唐晋并没有移开盯着男生的视线，满脸都写着遗憾，答道：“腿断了，你就不能跟踪秦北辰了吧……你为什么不能强壮一点？那就算打断你三条腿，我都不会有心理负担。我又不是秦北辰，能边揍人边衡量轻微伤鉴定……” 阳光温柔的人突然发怒，比冰山冷脸更可怕。 那男生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伸手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好像还感觉得到痛似的。 唐晋一字一顿地认真说：“没有下次。” 那男生连话都不敢接，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才回过神来，抖着腿拼命跑走了，仓惶逃进了那家酒吧。 唐晋并不觉得开心。 他站在原地，想着自己没办法为秦北辰解决麻烦，好没用。 他手机提示有新消息。 【一闪一闪亮晶晶】：谈完了吗？ 【唐吉诃德】：谈完了 唐晋担心秦北辰等急了，急着回复，根本没过脑子。 然后他呆了。 包庇一个不应该包庇的猥琐男被暗恋对象发现了怎么办？现在发个求助帖还有用吗？ 聊天界面很久没有新消息刷出，久到屏幕都自动熄灭了。 然后屏幕又瞬间亮起。 【一闪一闪亮晶晶】：还不进来？ 总之，总之先卖个萌！ 唐晋在手机里疯狂寻找最萌的表情包。 【唐吉诃德】：金毛吐舌装乖.gif 唐晋把手机放回口袋。 第87页 他怀着悲壮的心情，走回了清吧里。 然后他又呆住了。 他看到秦北辰和许莱并肩站着，对面是两个中年男子，秦北辰的手虚搭在许莱背后，礼貌疏离地说：“小莱跟我提过。她很要强，不肯让我帮忙，我也无奈得很，还是要感谢二位照顾。” 什么情况！ 不是吧。 不要啊。 不会的，唐晋大脑一恢复转动，立刻意识到，应该是许莱遇到了什么状况，秦北辰帮她脱困。 但是，眼前珠联璧合的美好画面，让唐晋脚钉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往前走。 男才女貌，好不相配。 清吧老板笑说：“哎呀，我以后我是照顾不到咯，早知道小许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我是不会答应让她到这里帮忙的，毕竟这种环境还是不大安全。还是这样子好，小许你也不要太倔强了，你男朋友说得对，困难时候，男朋友主动帮衬一下，有什么不好的。以后读书读出来，有多少钱不能赚？到时候他要跟你计较，你还他就是。” 秦北辰笑笑：“我怎么会跟她计较？” 他握成拳头，虚搭在许莱背后的那只手，轻轻敲了许莱一下，于是许莱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假笑。 另一个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清吧的新老板，他脸色有几分不快，勉强笑道：“还是尊重许莱自己意见吧，现在女孩子都讲究自立自强的，老哥放心，球迷清吧这个定位，我接手是不会改的。许莱在这里帮忙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不安全，漂亮女孩子薪水再开高一点都是应该的。自己赚钱，不用看别人脸色，也蛮好的。” 许莱礼貌拒绝道：“实在谢谢您，但他说得有道理，就不麻烦您了。过两天等您招到顶替我的人手，我就不过来了，还是读书要紧。” 不等新老板说什么，以前老板就笑得更开怀了：“哎呀，你想通了就好。” 新老板不虞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就这样吧。” 两名中年男子交谈着回到他们卡座，许莱跟秦北辰说了两句，也快步走开了。 秦北辰转过身，看到唐晋呆站在不远处。 秦北辰脚步一顿，走过去，低头问：“站在这里干什么？” 唐晋不说话。 秦北辰习惯性伸手去握他的手肘，想带他离开，但唐晋触了电似的想躲，微微一挣，秦北辰注意到他的拒绝，就放开了手。 唐晋想躲，是因为想起那男生的描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触秦北辰，同时，也是因为刚才的画面。 可是，秦北辰真的顺从他的拒绝把手放开，他心里瞬间就更加难过。 是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比他更有资格喜欢秦北辰？ 是不是继续和秦北辰当朋友，对秦北辰来说更好？ 唐晋没有误会秦北辰和许莱，只是，看到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就好像曾经假设过的秦北辰与女孩相恋结婚生子的人生真切地呈现在他眼前，他甚至连假设都不愿意去想，更不要说看到有可能的画面。 他感到自己对秦北辰的喜欢，也许并不是好的，而是自私的、卑劣的、会害秦北辰原本理应一帆风顺的人生落入见不得人的窘境。 他不愿意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在秦北辰身上，他原本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这句话。 可是，他惊讶地发觉，他不能接受秦北辰走向与他无关的人生。 他不能接受。 即使，也许那样的人生光辉灿烂，是秦北辰该有的锦绣前程。 他一点都不希望秦北辰放开他的手。 难道自己是个见不得秦北辰幸福的小人？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喜欢，要将秦北辰强行拽离正常的道路，害秦北辰遭遇更多不幸吗？难道自己实际上，和那个男生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自责像是一根根利箭，唐晋毫不留情地将它们扎进自己的心脏。 唐晋来不及捂住眼睛，只能赶紧低下头。 眼泪顺应重力掉到地面上。 秦北辰上前一步，于是唐晋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秦北辰的鞋子，唐晋忽然意识到失态，又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慌忙之下，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了清吧。 “唐晋！” 作者有话要说：*flag不能立啊_(:зゝ∠)_ 第39章 我们不一样 唐晋感觉像是分裂成了两半, 自我拉扯。一半想要逃跑，远远逃开似乎不应该喜欢秦北辰的事实；一半想要回头，回到秦北辰身边去。 心情纠结，自然跑不远, 被秦北辰逮住, 不得不转过身来的时候，唐晋低垂着头, 不去看秦北辰。 唐晋一双眼睛不肯离开路面的灰色棱砖, 视觉发挥不了作用，却让他更鲜明的感受到秦北辰正握着他的手肘。 那只手温度很高，姿态强硬地将他的手肘牢牢握紧, 不用试就知道跑不掉。 而秦北辰的轻声叹息, 感觉起来响得像是炸雷。 “别哭啊。” 听秦北辰温柔地这么说，唐晋鼻子一酸, 然后视线就黑了。 秦北辰抱住了他。 秦北辰还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在胸口，不顾他刚掉过眼泪，像是洁癖不治而愈了一样。 这种时候, 越得到秦北辰的安慰, 越让唐晋感到自责，秦北辰对他太好了，如果秦北辰知道他心里怀着不可见人的觊觎，秦北辰会不会讨厌他？把他也当作不干净的脏东西？这么想来, 他实在不配被秦北辰这样温柔抱着安慰, 可是, 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秦北辰的怀抱？他真自私。 第88页 唐晋不敢回抱，两只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他咬着牙拼命忍耐，可最终还是又哭了, 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自责、委屈、害怕，这是他人生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不仅关乎于他对自我的认识，甚至预示了一个偏离正轨的从未想过的未来。 他想要告诉他最信任的人，想问那个无所不能的人应该怎么办，想要那个最亲密朋友的安慰。可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信任、最亲近那个人，正是秦北辰。 于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知道这个夜晚要怎么收场，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北辰。 他越哭，越怕招秦北辰讨厌，结果难受得更厉害，他又想忍耐住，就像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在路边独自伤心，怕招来陌生人厌烦的踢打，连哭都不敢大声，抽噎梗在喉咙里，连带背部都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秦北辰再淡定不了了，把唐晋倔强要往深里埋的脑袋强行挖出来，对上唐晋躲闪的视线问：“到底怎么了？” 唐晋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丑爆了，又急又难受，竟然下意识怼了回去：“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得出来吗？” “我又不姓福尔摩斯，”秦北辰低头看唐晋，声音比平时柔和一百倍，刻意放慢了语速缓和唐晋的情绪，“如果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猜得对，那不就是个狂妄的大傻子吗？” 这句话又没什么好笑的，唐晋也没觉得好笑，也许是被秦北辰这样安慰着，心情飞速好转，于是唐晋忍不住笑了。 看唐晋笑了，秦北辰揉揉他的头发，继续循循善诱：“我当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所以，为什么哭？” 唐晋嘴角的笑容又消失了。 他要怎么告诉秦北辰？说“你现在安慰的这个人其实对你心怀不轨”吗？ 唐晋又垂下头，看到秦北辰衣服上的水痕，那是他污染秦北辰的证据。 他又难受起来，为了掩饰，闷声说：“我就觉得你什么都知道啊。我问什么问题，你都回答得出来。好像所有事情，你都知道该怎么办，考试都快考满分了，你什么时候犯过错……” 秦北辰打断他，依然是和缓的语调：“我怎么没犯过错？如果不是你拦着我，那个时候，我可能就真的砸死他了。” 唐晋下意识偏心，为他解释：“可是，那是危险情况，虽然是冲动，但你当时也就十四岁，对方是个成年人，你也害怕啊。” “我不害怕。” 秦北辰很冷静地反驳。 唐晋抬起头看他。 秦北辰平静地回视：“他的行为，让我愤怒，不是害怕。我唯一害怕的，是他抓住你的时候。” 我对秦北辰来说非常重要，唐晋意识到了这点。 之前也不是一无所觉，唐晋当然知道他们在彼此心中都是很重要很特别的存在。 只是，尤其是今晚，在这个唐晋持续性自贬自责的晚上，秦北辰这样一句平淡的陈述，竟然让唐晋生出了得救了的感觉。 从荷尔蒙作祟的混乱中清醒过来，唐晋的注意力不再聚焦于与秦北辰相接触的感官细节，不是秦北辰双臂的拥抱，不是秦北辰呼吸的频率，而是注意到了秦北辰正抱着自己这件事本身。 秦北辰已经这样抱着他很久了，这个很久，不是说真的有那么那么久，而是说，朋友或者兄弟间，是不会这么拥抱的吧？ 一旦注意到这个，那些混乱的负面情绪像是迅速升空的氢气球，眨眼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涌到耳垂和脸颊的热气。 唐晋强迫自己不准移开视线，望进秦北辰漆黑的眼睛里，低声问：“秦北辰，你是不是知道我喜……” 秦北辰捂住了他的嘴。 那些混乱的负面情绪像是绑上重石扔进黄河的沙袋，迅速沉底，瞬间回来了。 唐晋睁大了眼睛。 被拒绝了？ 可还不等负面情绪占据唐晋的心脏，秦北辰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支撑着他，对他说：“我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唐晋扒开秦北辰的手说，不能理解，然后很快想到，“所以你不喜……” 他的嘴又被秦北辰捂住了。 秦北辰无奈道：“你不要着急。” 唐晋瞪他，把那支又来捂嘴的手扒开，还泄愤似的打了一下。 你告白被人强行打断试试，怎么可能不着急。 秦北辰把手收回去，扶着唐晋的后背，想了想，慢慢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恋爱可能分手……” 这回轮到唐晋打断他了。 唐晋怼道：“那朋友也可能绝交。” 秦北辰非常肯定地说：“我们不会绝交。” “你怎么知道不会？朋友和恋人，不都有可能感情破裂吗，你凭什么双标？”注意到秦北辰从头到尾都不敢说喜欢，非要用双重否定，唐晋心里着急生气，语气自然更不好，“你这是逃避！” 秦北辰却很镇定地找出理由来解释：“不一样的。恋人分手，很难做回朋友，见面都会尴尬。而朋友，就算未来发生什么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渐行渐远，你很善良，如果我想要见你，你不会不见我。” 听秦北辰说着，唐晋从牟足劲找漏洞准备反驳，渐渐变得哭笑不得。 第89页 “秦秦，”唐晋眼睛亮亮的，像是整个城市的灯火都落在他眼睛里，“你是想说，你永远不想离开我。” 秦北辰并不否认：“是。”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害怕。” 秦北辰十分冷静地说出害怕这个词，让唐晋觉得不吐槽都对不起他：“你这样叫做害怕？再说，有什么好害怕的。” 秦北辰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真好看，唐晋决定原谅他。 秦北辰问唐晋：“你注意过学校里的情侣吗？” “没，”唐晋怕被秦北辰绕进去，回答很谨慎，“但我听说过，我们班那两对，隔壁也有，还有戴安安那些。” 秦北辰继续问：“你觉得我们的情况和他们一样吗？” 唐晋警惕地回：“你是想说性别还是别的，那我也不知道别人具体是什么样儿啊，谁规定学校里谈恋爱的情况都一样了？” 看他一副生怕被狼外婆拐卖了的样子，秦北辰简直无可奈何，耐心道：“一般来说校园恋爱，都是以外表、性格或者发生了一些事作为契机，甚至只是因为先被对方告白，总之对对方生出了好感，然后开始交往。因为喜欢，想和对方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唐晋哼哼：“那有什么不对？” “我没有说那不对，”秦北辰揪了下唐晋的头毛，“我只是想说，我们的情况和那些不一样。” 唐晋又哼哼：“那又怎么样？” 秦北辰却又问了一个问题：“糖糖，假设我们在一起了，你想象一下，最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是什么样的场景？” 闻言，唐晋脉搏加快，他不知道秦北辰怎么能够平静地说出这样的假设，他顺着秦北辰的话想象了一下，想象出的画面让他不自觉更深地呼吸，像是心脏都难以负荷，必须这样来缓解过于巨大的幸福感。 “我们，”唐晋终于开口，但是讲出来一个词，就不得不舔了舔干涩的唇，才能继续，“我和你，我们在家里，我们的家。” 他好像有点明白秦北辰在说什么了。 秦北辰低下头，与唐晋额头相抵，唐晋能感觉到秦北辰现在很高兴。 秦北辰目光温柔，用唐晋刚才说话的方式说：“所以你看，我们，我和你，想要的不止是一次恋爱，是一个家。” 毫无征兆的泪水从眼眶里掉出来，唐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他明明不久前才发觉自己喜欢秦北辰，却好像已经等这句话很久很久了。 “不要哭，”秦北辰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耐心地说，“我不懂该怎么恋爱，更不懂该怎么建立一个家庭。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等我们再成熟一点，更自由更有能力做决定的时候，再在一起，那样，就算吵架决裂，也只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我想以我们的感情，无论如何，应该不至于落到不愿意见面地地步。我们不用着急，现在我们能做的是抓住能达到的最好未来，考好高考。我说过的，你记得吗？” 唐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他意识到，原来那时候秦北辰不是没有听明白，就是在说他们的事。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秦北辰继续道：“在那之后，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开口，我们就会在一起。所以不要着急，也没有必要害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为不常见面的朋友。” 听完秦北辰的话，唐晋却回抱住秦北辰，两只手紧紧揪着秦北辰后背衣服，跟小狗似的呜咽起来。 “怎么了？”秦北辰束手无措，无奈地揉小狗脑袋，“为什么又哭啊？” 唐晋闷声回答：“我这么喜欢你，你也这么喜欢我，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我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就难过得不得了。” 顿了顿，唐晋假埋怨道：“就你话多。” 秦北辰生平第一次被人埋怨话多，唇角微勾。 似乎应该放手了，但两个人谁都不想放开。 唐晋摇摇脑袋，任性地在新任准男友的衣服上蹭干了眼泪，微微后仰，去看秦北辰。 小时候的秦北辰漂亮，长大的秦北辰英俊，真是让唐晋不得不夸赞自己小时候火眼金睛，一眼相中了未来男友。 可不是每个可爱傲娇长大了都能有这么英俊帅气。 啧啧啧。 他的视线从秦北辰漂亮的眼睛，落到高挺的鼻梁，再落到线条优美的下颚，在那上面一点点，有一双不薄也不厚的唇。 内心有什么，已经不满足于拥抱的温度，他受到诱_惑，靠向秦北辰的脸，越靠越近，就在即将吻上那双唇的时候，秦北辰抬高了头颅，还轻笑了一声。 唐晋突然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整张脸都红了，但这没耽误他瞪秦北辰，据理力争：“又不是没亲过！” 秦北辰很会讲道理：“那不一样。那次是无心，这次是有意。” 唐晋不服气：“有意又怎么样？” 秦北辰故意逗他：“还没确定关系，就想强吻，那不是耍流氓吗？” 唐晋顿时被强吻这个词弄呆了。 他想了想。 虽然好像确实是没征求同意，但两个人两厢情悦的事，也叫强吻吗？秦北辰根本是逗人玩。 唐晋眯起眼睛看他：“关系没确定，不能亲嘴是吧？” 秦北辰勾着唇不说话。 第90页 唐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嗷呜一声，咬住了秦北辰的下巴。 第40章 他的彩虹糖 被唐晋在凌晨的街道上叼着下巴, 秦北辰还是很淡定，平静道：“松开。” “雾哄（不松）。” 唐晋不仅不放，还咬合牙齿轻轻啃了一下。 秦北辰和他淡定地对视着。 数秒后，唐晋自己不好意思地把牙松开了。 然后他看到, 在路灯的照射下, 很明显，秦北辰的下巴上, 有牙痕状的亮亮小水渍。 感觉会被洁癖永久拉黑。 唐晋做贼心虚, 立刻下意识拿手心去抹。 毕竟唐晋咬的时候不是抱着啃肉的心情，牙痕不大也不深，水痕就更小, 抹两下就没了, 唐晋担心秦北辰嫌弃，伸手就想去秦北辰口袋里掏抽纸。 秦北辰半路截住了他的手, 牵在手里，转身带着他向前：“走了。” 唐晋就很开心很开心地跟着他走起来。 “走慢一点，”唐晋用肩膀轻轻去撞秦北辰的肩膀, “我们走到前面前面的那个路口, 再叫车，好不好？” 秦北辰嗯地应了一声。 快到凌晨两点，因为是游客常来常往的地标，路上并不是空无一人, 灯光也不止是路灯, 有些店铺的招牌灯还亮着, 甚至还有彻夜不息的橱窗，很文艺很好看，偶尔走过三两成群的年轻人, 像是热闹将要散场但还未散尽的样子。 唐晋和秦北辰手牵着手走在这样未完结的热闹里，却与那些热闹没有半分关联，自顾自地温宁着，像是形成了单独的小世界。 “嘿嘿。” 唐晋忍不住傻笑，然后感觉到秦北辰握着他的手轻轻用力，捏了他一下，像是回应。 他好像看到小时候一脸傲娇的秦北辰，正站在他面前，明明很开心却还是装成熟地冷着脸，对他说：“这么大了，还笑得像个笨猴子。” 于是唐晋对着脑补的小秦北辰，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如果开心是一种糖果，他今晚肯定吃了太多。 “啊！” 唐晋忽然停步，把秦北辰拽着也停下来，皱起了脸。 “怎么了？”秦北辰问。 “我居然重色轻友到这个地步。”唐晋难以置信地喃喃低语，然后抬头去看秦北辰，“许莱她出了什么事吗？你刚才是帮她解围吧。” 唐晋不那么着急，是因为按照当时的情况，秦北辰明显已经帮许莱打好掩护了，不然他也不会现在才想起来问。 秦北辰就更不急了，他牵动唐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解释，说买下球迷清吧的那个新老板，对许莱有点想法，过来试探他是不是许莱男朋友，可能以为许莱成绩不怎么样，一直在那说什么漂亮女孩子不用学习好，暗示可以帮许莱加薪，还计划让服务生都换上视频网站上那些所谓“足球宝贝”的衣服。 “这什么人，”唐晋有被油腻到，“然后呢？” 秦北辰说：“然后我帮了个忙。” 那就是唐晋听到的那些对话了。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 唐晋反应过来，对了，然后他们谈话结束，自己跑了，秦北辰追了过来。 唐晋担心道：“许莱不会有事吧？” “今晚原老板在场，还有那么多顾客，不会有什么事，”秦北辰冷静道，“但是，安全起见，她今早下班就应该辞职走人，没必要为对方考虑找顶替人手的事，她这个情况，保证她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秦北辰说得有道理，因为对许莱有恩的是原老板，不是新老板，她也不是签合同的正式职工，在新老板心怀不轨的情况下，当然是该趁早走人。 但许莱性格过于耿直要强，不会耍滑头，她不愿意被额外照顾，如果一件事满分是一百分，她必定会努力做到一百二十分，让他人挑不出刺来，她才能安心。 所以刚才在球迷清吧，许莱下意识就考虑得很全面，主动承诺会等新老板找好顶替自己的员工再离职。 唐晋到底是了解许莱性格，不太自信地说：“嗯，我会劝劝她。” 秦北辰不置可否。 于是继续向前，其实唐晋所说的“前面前面的那个路口”已经走过了，但秦北辰没出声提醒，唐晋也没注意。 唐晋注意到的是夜空中没有星星，月亮也沙蒙蒙的，整个天空就很不清爽。 “还是在老屋屋顶，那个时候晚上乘凉，那里星星好看，”唐晋肩膀抵着秦北辰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什么时候，我们回去看看吧？” “嗯。” 秦北辰应了声，低头问：“困了？” 唐晋嘴硬：“没有。” “我背你。” 秦北辰用的是陈述句。 唐晋迷迷糊糊地想了想，没一秒就放弃思考，跳到秦北辰的背上。 被秦北辰背着走，耳朵里听到绿化带里的虫鸣，正昏昏欲睡，唐晋突然看到一只突然蹦到路中间的、不知从哪儿来的小癞蛤_蟆。 “癞蛤_蟆。” 唐晋嫌弃地说。 秦北辰似乎笑了一下。 “啊啊啊，”唐晋拍拍秦北辰肩膀，指着路边那个巨亮的日式自动贩卖机，示意坐骑转向，“我要买糖。” 秦北辰不赞同道：“晚上吃什么糖。” “我想吃糖。” 第91页 唐晋用陈述句说。 于是秦北辰调转脚步往自动贩卖机走，唐晋趴在秦北辰背上左看右看，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中层说：“彩虹糖。” 他按不到，支使秦北辰说：“要大袋的。” 秦北辰按了小袋的。 “大袋的！” 秦北辰买了两袋。 两袋也不对啊，唐晋困得小脾气出来，不肯接，哼唧了一声。 秦北辰拿两袋彩虹糖往上呼了一下，假装要敲他脑袋，态度很坚决：“这个糖食用色素太多，你以前吃完半袋就舌头痛。” “真的假的？” 唐晋很狐疑，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秦北辰不讲话，把两袋彩虹糖往上递了递。 唐晋才想到秦北辰这是单手背着自己，很吃力，立刻把糖接过来了。 糖拿在手里，唐晋两只手搂过秦北辰的脖子，垂在秦北辰身前撕糖袋，然后一只手捏着糖袋，侧过头，往嘴巴里倒糖豆。 嚼一嚼，酸酸甜甜的水果味就在嘴巴里炸开。 “秦秦你要不要吃？” 心情好到哼唧的唐晋准备和小伙伴大方分享。 “不要。” 却被小伙伴残忍拒绝。 秦北辰在打车。 但唐晋心情还是很好，他脑袋搭在秦北辰的肩膀上，看秦北辰的侧脸，越看越欢喜。 这个人，这个秦北辰，是他的人了。 他的。 所有格。 唐晋伸手去戳秦北辰的脸颊，傻乎乎地说：“Mine。” 伴随着单词，是甜甜的糖果味呼吸。 秦北辰觉得自己大概是傻了，应道：“Your’s。” 原来英式发音这么好听的吗！ 唐晋捂住自己的心脏。 “你用英语读书给我听，我保证下学期英语考试进步，”唐晋打空头支票。 秦北辰反问：“读书？” “嗯！” 秦北辰边抬手示意司机，边拖着声音说：“比如英语听力材料？” 傻乎乎的糖果气氛毁于一旦。 “你是魔鬼吗！” 因为秦北辰破坏气氛的行为，一直到车子停在秦北辰住的小区外，甚至进了电梯，唐晋还是一脸冷酷地沉默着，重复着往嘴巴里倒糖、恶狠狠嚼糖的动作。 唐晋提前报备说到秦北辰家补课，今晚不回家。 所以秦北辰给司机报的是自己住处地址。 唐晋是进了门才想起，这个夜宿的性质，因为两人关系的突飞猛进，已经从和小伙伴一起睡，变成了和未来男友一起睡。 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慌张。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慌张了。 唐晋哭丧着脸：“秦秦，舌头痛QwQ” 秦北辰好整以暇地拿他自己的话回他：“真的假的？” 唐晋用“你怎么这么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秦北辰。 秦北辰勾着唇角，这应该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笑得最多的一天，他点了三下唐晋的鼻尖，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说：“小狗勾。” 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卖萌犯规啊！ “去刷牙。备用牙刷蓝色杯子里。” “哦~” * 虽然洗漱时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但因为这个晚上实在发生了很多事，唐晋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没有来得及不好意思。 他们两个对彼此的气息太熟悉，若不是特别去注意，根本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又累又困的情况下，真要想别的，反而比较难。 秦北辰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并不意外，唐晋和小时候一样，正绑人一样抱着他。 是唐晋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糖糖持续性发糖 *感谢在20200617 12:11:56~20200618 22: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绥绥白狐、顾清明、君子意如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意如何 61瓶；予耘 10瓶；苏陌、崇明敬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分界点 许莱坐在秦北辰家的沙发上, 依然惊魂未定。 半小时前，新老板坚持要关店，主动掏腰包请员工们去某美食街喝啤酒吃麻小，原来老板拗不过, 于是变成所有人一致同意要去的情况, 许莱左思右想还是拒绝了，语气礼貌但是态度很坚决。 因为又没有给面子, 新老板有些阴阳怪气, 原来老板本来要把备用钥匙给许莱，让她在清吧待到早上再走，这样一来就不太好给, 许莱这个性格, 也不可能主动要。 所以她离开清吧时，是凌晨四点半这种不上不下的时间, 天还没亮，公共交通也还没到时间。 许莱是有凌晨通勤经验的，清吧有统一员工服, 她上班穿的衣服就已经很小心。头发盘起来塞进棒球帽, 薄卫衣遮住身材曲线，卫衣帽子还盖在棒球帽外面，裤子是旧款七分牛仔，总之怎么土怎么来, 脚下是方便跑步的运动鞋。 只要赶紧跑进地铁站, 就不会太危险。 结果偏偏就是在往地铁站走的路上, 许莱看见一男一女似乎起了纷争，乍一看以为是年轻情侣吵架，但再看两眼就感觉不太对, 那男人几下拳头砸得女的意识恍惚，没了大的挣扎动作，就揪着女的马尾辫，扯着她往小路的阴影拖。 第92页 许莱赶紧躲进转角，先把手机静音，防止戴安安打电话来发出声响，然后立刻小声报了警。 她焦急又揪心地等待警_察到来。 小路阴影里的女子似乎清醒了一点，试图大声呼救，然后立刻是几下重重的击打声，伴随着她的惨叫。 许莱死死抓着手机。 她知道警——察就要来了，她不可能打得过成年男子，她已经做到了该做的，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现在冲出去不仅鲁莽，而且危险。 许莱努力说服自己。 “救命啊……啊！救我！” 那个我字并没有能说完，而是被巨大的掌掴声打断了。 于是许莱冲了出去。 * 唐晋和秦北辰都自觉没有靠近许莱，唐晋去厨房给她倒了杯鲜橙汁。 “谢谢。” 许莱很低落地道谢，她端起橙汁抿了一口，因为牵动脸上和手臂都有淤青，嘶了一声。 战力悬殊，冲上去的许莱自然没能把那个男的怎么样，反而被打了几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真出事，也没有严重的伤。 警_察来了后，那男的说他以为女友出轨，是情侣吵架一时不理智，当事女子犹豫地附和着，不过还是被负责的警察带回了警局问话，因为是这样的情况，许莱被问了几句话后，也就没她什么事了，被留在了原地。 许莱一时有些生气一时又很后怕，也许是独自逞强太久的缘故，在还没天亮的街头，情绪突然就崩掉了。最不愿意求人的她，因为戴安安不在国内，只能向唐晋求助。 没想到还连带麻烦到了秦北辰。 现在许莱坐在明亮的客厅里，崩溃的情绪还没恢复，又为麻烦了唐晋秦北辰惭愧，同时还在纠结刚才那件事，整个人低落得不得了，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女侠风范。 她觉得自己还好没用，忍不住思念起惨死的母亲，这样一来，她又想到母亲走后暴露真面目的父亲，从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到必须小心计算每日三餐如何省钱的独自窘迫，翻天覆地也不过是短短一月。 许莱心底大怮，继而又自责为何依然是如此软弱，眼圈越来越红。 秦北辰远远站在现代风格的博古架边，从去接许莱到现在，他一直没有要说话或参与的意思。 特意隔了一张茶几，唐晋在客厅地毯上坐下，不让自己的身高造成威胁感，仰视着许莱，尽量不显得像在指责地开口说：“虽然你做得对，但是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唐晋根本想不到，他这样的语气会让许莱又想到她母亲，他话音刚落，许莱眼泪就夺眶而出，从强自忍耐到说不出话不过短短数秒，哭成了个泪人，偏偏她还要强地挺直着背，看着特别叫人心酸。 尤其是唐晋这样心软的人，给许莱哭得自己都要哭了，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别哭，别哭啊。” 但许莱这崩溃属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里是唐晋安慰两句就能好的，唐晋手足无措，只得求救地去看秦北辰。 秦北辰招了招手。 唐晋小跑过去，着急地轻声问：“怎么办啊？” “让她哭。” 秦北辰居然这么说。 唐晋将信将疑，不过也没别的办法，把纸抽、湿巾都堆在茶几上，方便许莱取用。 但他觉得把许莱一个人留在客厅也不太好，干脆把秦北辰也拉到地毯上，两个大长腿相对席地而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许莱这一次是哭了个够。 哭完了擦干眼泪，吸吸鼻子，又是那个唐晋熟悉的女侠。 唐晋逗她，做了个鬼脸。 许莱笑起来，看到唐晋舌头青青的，好奇地问：“你舌头怎么了？” 唐晋不好意思说。 秦北辰揭短道：“他昨晚和两包彩虹糖同类相杀，舌头上是现场遗迹，证明食用色素在刷牙后还能顽强留存。” “就你会说。” 唐晋膝行过去要捂他嘴，被秦北辰反手扣住。 这氛围。 许莱喔哦了一声，八卦道：“你们~~？” 唐晋想到这个就开心，他拍拍秦北辰肩膀，对许莱清清嗓子：“介绍一下，这个是我，未来男友。” 都这样了还未来男友？ 槽点满满，但许莱忍住了。 秦北辰对许莱点了下头，站起来去博古架上拿手机，他听到了待处理的邮件提示音。 许莱第一次发现秦北辰走路没什么声音。 有槽不能吐的许莱，感觉此时应该发表一下评价，努力在脑内搜索形容词：“你未来男友，猫里猫气的，都很……” 唐晋理所当然地抢答：“软萌？” “高冷。” 许莱和他异口同声，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词汇。 然后他们看着对方，同时露出了不敢苟同的神情，疑惑道：“高冷？/软萌？” 许莱再度坚信自己的判断，唐晋对秦北辰这滤镜绝对是糊眼睛里了。 而唐晋照例将许莱的评价当作她还不够了解秦北辰的误解。 他们转而说起刚才的遭遇，许莱明显又情绪低落起来，她希望那个女子离开施暴者，但她也明白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一样。唐晋和许莱性格不同，品格相似，他和许莱一样的担忧沮丧。 客厅里飘起了两朵乌云，罩着两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第93页 秦北辰处理完邮件，走过来问：“休息一下？有客房。” 许莱连忙道：“不麻烦了。” 唐晋看了眼秦北辰，得到肯定的示意，劝说道：“你忙了一晚上，又遇到这么危险的事，就这么走我们不放心，至少休息一两个小时。如果是不想一个人在陌生房间待着，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睡沙发。我和秦北辰在卧室。” 许莱还有些迟疑。 唐晋宽慰她：“没关系的。” 秦北辰平静地一锤定音：“既然聚在一起，不如顺便把Presentation的视频完成。上午弄完，约需要三小时，那现在还有两到三小时的休息时间。” 唐晋和许莱齐齐用震惊和膜拜的眼神看他。 这是怎样一个讲究效率和冷静的人？ 这根本不是人，是个魔鬼啊！ 但谁让魔鬼有道理，许莱从善如流地选了沙发，唐晋帮她从客房拿了枕头和毯子，许莱总觉得像是到新婚夫妇家里做客，不过她没把这话说出口，怕唐晋原地变成个爆_炸番茄。 * 重新躺回床上的时候，唐晋捂着心口感叹：“我这个夜晚，实在经历了太多。” 秦北辰接口说：“于是感慨良多，决定起床后写套作文？” “你讨不讨厌啊，”看秦北辰还来劲了，唐晋笑起来，拿小腿轻轻踢他小腿。 秦北辰勾了下嘴角：“休息。” 困劲过去的唐晋怎么都睡不着，又不愿意吵到秦北辰，不敢翻来翻去，躺在枕头上，看旁边人的侧脸。 他看着看着，想收回目光，可视线总不自觉地落回秦北辰身上，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狎昵感涌上心头，让他想把脑袋埋到枕头里去藏起来，可这个动作又提醒了他，他现在正和秦北辰睡在一起。 这么说不准确，他们以前又不是没睡一起过。 他正睡在秦北辰的床上——这才是最准确的，让他克制不住心生异样的表达。 视线像是有了自我意识，在秦北辰修长的身躯上漫游打量，腰与长腿被薄被遮住，看得最清楚的是离他最近的秦北辰的上臂，拥有线条流畅的匀称肌肉，要用动物打比方的话，不是成年狮子那种已长成的绝对力量，而是要小只一点，已脱离小狮子的毛茸感但还没完全成年的样子。 拳击是个好习惯，轻易就改变了立场的唐晋这样在脑内夸赞。 唐晋慢慢靠近，脑袋从枕头上蹭下来，直到鼻尖接触到秦北辰上臂的肌肤。 空调温度很低，鼻尖传来的触感是光滑的，带有干爽的凉意，像是丝绸，蹭起来很舒服。唐晋着了魔似的迷恋这样的触感，鼻尖从触碰的地方旖旎向上，直到肩头，此时，他鬼迷心窍似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吻上去。 唐晋并没有来得及感受什么，因为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了。 他很清楚自己对秦北辰有多喜欢，但这是他第一次察觉，或者说第一次真正萌生，对秦北辰的渴望。 这渴望来势汹汹，他想要不顾一切继续，因为刚才所做的远远不够，那个男生所说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这一次带来的不全是对那男生的反感，而是将主语替换后，尽管他还不能够接受那男生臆想的尺度，但恰恰因为此，那不可言说的念头带来了某种醍醐灌顶般的过度刺激，让他不得不立刻趴在了床上，掩饰太过明显的反应。 这一刻，唐晋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北辰明明早就察觉，却不肯向他点明。 尽管他无法用言语去解释，心里却很清楚，他对秦北辰的感情，以此刻为分界点，真正越过了友情的界限，是不可能再回头了。 他有些后怕，像被人牵着走过独木桥的瞎子那样后怕；又有些憧憬，像积攒力量努力破茧而出的飞蛾那样憧憬。 唐晋调节呼吸，如同每一个无师自通的男生，慢慢平息他的渴望。 然后他依然趴着，只把脑袋侧过来，不再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是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但眼下别扭姿势带来的不适感正好能帮助他冷静。 “秦北辰，”唐晋小声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作息时间十分严谨的秦北辰本来就是陪躺，只是闭目休息，闻言反问：“确切的‘知道’，还是隐约有感觉的‘知道’？” 唐晋想了想：“都告诉我。” 秦北辰依然闭着眼，诚实道：“感觉到，是转学回来那天。确定，是最近。” 原来，他对秦北辰的喜欢，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在秦北辰面前暴露无遗了。 唐晋不免有些心酸，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那，”唐晋追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喜欢我的？” “我不知道。” 秦北辰的答案让唐晋猛地支起身体，手掌还急地拍了拍枕头：“什么叫不知道？” 秦北辰睁开眼，反问：“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唐晋卡壳了，其实他也不知道。 喜欢秦北辰这件事，持续了很久很久，可以一直追溯到他们的小时候。具体是什么时候，这种喜欢发生了改变，成了介于友情与爱情之间的复杂情感，他哪里说得出来。 他们是一样的。 秦北辰侧过身来，没有直接看向他，长长的睫毛半遮住眼眸，这样子的秦北辰气质柔和起来，不那么冷淡锋利，让唐晋特别想伸手抱住他。 第94页 “当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秦北辰缓慢而平静地说，这种平静不同于他平时的冷淡，是安宁的感觉，但听在唐晋耳朵里就像晴空霹雳，“所以我选择了转学。” 唐晋下意识以为这个转学指的是转学回来，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对唐晋来说，秦北辰离开的三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而秦北辰回来，无疑是唐晋最开心的记忆之一。 想到秦北辰转学回来那天发生的事情，唐晋弯起眼睛，笑道：“回来就好。” 傻乎乎又乖乖的样子，让秦北辰忍不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 唐晋又靠近秦北辰，蹭着他肩头。 他还有个问题，气氛这么好似乎不应该问，但唐晋一想，就是该趁秦北辰心情好的时候问，于是小心翼翼道：“那个男生，你打算怎么处理？” “糖糖，你帮不了每一个人。”秦北辰不带任何批判意味的，很平静地说。 这个道理，唐晋并不是不明白。 今晚许莱的遭遇，就给他们上了一课。 唐晋也不是不心疼明明是出手相助却被缠上骚扰的秦北辰，更不是觉得那个男生不该得到教训，他只是善良，而且不愿秦北辰待他人过度冷漠，担心秦北辰做得太绝。 如果那个男生该得到的教训是七分，那唐晋无所谓他得到七分的教训，可如果秦北辰要给他八分的教训，多出来的一分，唐晋害怕那会是镜子的碎片，将秦北辰的心冻得更僵。 “我不是想帮他……” 唐晋张开口反驳，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 秦北辰居然主动用商量的语气说：“我明白。让我自己处理，嗯？” 唐晋还是第一次听秦北辰这么说话，亲昵的尾音勾得他红了耳朵，努力表现如常，奇怪道：“怎么突然这么民主？”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秦北辰都是主意很正的人，虽然总是纵容唐晋，但在秦北辰认为重要的原则上，唐晋根本拗不过秦北辰，其实也习惯了在听秦北辰讲道理后服软，因为秦北辰总不会错。 秦北辰低笑了一声，慢慢回答：“我不是你的吗？是你的，我该听话啊。” 秦秦怎么这么会？离开我的三年里秦秦都看了些什么奇怪东西！唐晋在心底疯狂呐喊。 然而输人不输阵，唐晋表面上非常冷静，维持了一个酷酷的表情，假咳了一声，淡定夸奖：“你有这个觉悟，很好。” 秦北辰捏捏小狗红红的耳垂，把夸奖收下了。 * 秦北辰估计录视频要三个小时，就真的用了三个小时。 许莱已经服了。 正好到中午，唐晋说反正要叫外卖，留许莱吃了午饭再走。许莱还在犹豫，秦北辰说：“附近有家盖浇饭，一般的菜色都有，你们吃什么？” 盖浇饭不至于贵到哪里去，许莱松了口气，要求AA，秦北辰没拒绝。 等外卖送到，刚好戴安安打电话给许莱问平安，唐晋麻溜儿地把三份盖浇饭装盘，将五星级酒店logo的外包装全都塞进垃圾桶。 唐晋和秦北辰把餐盘摆上桌的时候，许莱到底是不吐不快：“你们这不叫‘未来男友’。” “那是？” 许莱诚恳道：“你们这叫‘事实婚姻’。” 唐晋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三人落座吃饭，宫保鸡丁的主食材真的是鸡肉而不是辣椒，许莱不禁感慨：“我在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顶级学区房里，吃着28一份的盖浇饭，这难道就是有钱人的感觉，爱了爱了，感谢两位大佬带我飞。” 唐晋刚恢复过来，闻言直摇头：“不算我，不算我，有钱人是那边那个。” 许莱正等着他这句，接口道：“嗐，你们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还带抖包袱的？ 唐晋脸又红了，半晌憋出一句：“……女侠，您志向不是当律师，是说相声吧？” 许莱乐了。 看她心情彻底恢复过来，唐晋不多计较，转而和她论起真正的“事实婚姻”概念。 他们两人志向一致，秦北辰早知道，也不插嘴，安静听他们讨论。 饭后许莱告辞，唐晋也该回家了，但心里舍不得，磨磨蹭蹭的，秦北辰也不催他，中间唐晋还收到胖子的微信，喊他明天和秦北辰一起去看姜山比赛。 “他们倒是和姜山混熟了，”唐晋还记得胖子和成大仙花样百出逗体育生姜山说话但铩羽而归的样子，小声吐槽，抬头问秦北辰，“你有空去吗？” 胖子和成大仙都是人精，这次特地加上邀请秦北辰，必然是有把上次的不愉快翻篇的意思。 唐晋心里清楚，而且到底是偏心秦北辰，就算想多和秦北辰一起，也没有帮着劝，只问有空没空。 秦北辰拒道：“就说我心领了，明天我有事。” 他有个人要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足球是没有快乐的_(:зゝ∠)_ 第42章 要热爱学习 姜山特地给他们留了看台的好位置, 因为秦北辰没来，他还有点失望，但胖子和成大仙都很兴奋地给姜山应援，唐晋也跟着他们呐喊, 给足了姜山面子, 把这个耿直的体育生捧得很开心。 他很豪气地坚持请他们吃晚饭，吃饭的时候, 胖子跟他们哭诉被成大仙带进游戏坑的血泪史。 第95页 胖子捧心道：“我真傻, 真的，我受到秦总的启发，游戏昵称起了个‘高冷男神’, 以为大家都会喊我‘男神’, 我哪知道他们都喊我‘小高’？逼格瞬间就没有了呀！” 姜山给他逗得差点笑岔了气。 吃完晚饭散场，唐晋有点奇怪胖子和成大仙怎么对姜山兴趣不减, 居然还特地看唐山参加的短跑比赛。 这两人和姜山怎么看都没有共同语言。 胖子说是单纯觉得新奇好玩，成大仙的答案就让唐晋很想学许莱翻白眼。 成大仙的原话是：“万一姜山同学跑成了下一个刘翔，咱们班不就鸡犬升天了么？提前打好关系, 混个记者采访也是好的。”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 可能有八分是玩笑，要成大仙来说，至少有七分是发自肺腑。 成大仙的人生梦想就是出名，并且不介意方式方法。 比如这暑假刚开始, 也就是高三学长学姐们高考的那三天, 成宪为了混上镜头, 硬是顶着大太阳，拿着透明文件袋装考生，混在S高考场门口, 看见记者，他就用“奔放而又不失内敛（原话）”的眼神勾人家，目的就是被记者注意到，想被采访。 还真有记者注意到了他，采访道：“这位考生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觉得刚结束的数学这门科目难度大不大？考得怎么样？” 成大仙为了这一刻已经苦苦等待了两天，他立刻拿出了准备好的演技，他两手插袋，耸肩回答：“都很简单，完全没有挑战性。我觉得我可以考满分。” 如此淡定的学神言论，立刻引来附近所有考生家长的艳羡。 心愿得偿后，成大仙恨不得24小时趴在网上，挨个换关键词苦苦搜索，就为了一睹自己装逼的英姿。 等成大仙终于找到那家自媒体的采访视频，更是不得了，他特地把这段视频和下面膜拜学神锦鲤的热评都截取出来，每天都要在朋友圈重发一遍。 成大仙就是这么个人。 有点小心思，不算坏人，但也不是绝对的好人，换句话说，就是普通人。 就像他乐于挖秦北辰的八卦，在秦北辰被其他男生刁难时看热闹。如果要认真论责任，他并不是直接为难秦北辰的那个，怪不到他头上，可他传播的小道消息确实是秦北辰被为难的根源。 唐晋无意苛责，没有因此就与成宪断交，那也太戏剧化了。 男生之间通常不会计较得那么清楚，小摩擦一笑而过，就算打架了过一阵也会和好。其实说真的一点疙瘩没有，那也不是，只是如果真要计较起来，反而会被说玩不起，或者更直白的“你怎么像个女的一样小心眼”，没有男生愿意被人这么说。 唐晋用语习惯很好，他不会说那些话，以前也没有注意过不对劲，是许莱这个战斗女侠跟班上男生为这些细节吵过两次架，他才注意到原来这么细节的地方都隐藏着习以为常的歧视。 许莱那个明褒暗讽的“许莱女神”外号，就是成大仙和胖子带头喊出来的。 当时唐晋试图让他们别这么喊，成大仙和胖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嬉皮笑脸地说是唐晋误会了，他们明明是在夸奖许莱。 那时候许莱和唐晋还不熟，因为家事心情暴躁，成大仙故意搅风搅雨，大声问唐晋是不是对许莱有意思才这么护着她，害得唐晋被气炸了的许莱连带攻击，挨了一句恶狠狠的“谁要你管”。 其实如果那次不是许莱战斗力太强，中途加入战斗，先把成大仙和胖子一顿损，又把唐晋吼得不敢吱声，唐晋继续和他俩理论下去，很可能就吵起来了。 唐晋小时候虽然朋友也多，但一双眼睛只跟着秦北辰跑，后来秦北辰不告而别，唐晋独自过了三年，才发觉人与人相处有太多弯弯绕绕。 他并非不能接受。 人毕竟是生活在社会中，遇到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那么黑白分明，也很少有人真的能做到爱恨决绝。 大多数人，都是一时顺遂、一时小磕小绊地生活着。 其实，唐晋最开始，是从闹离婚的父母身上认识到这一点的。 唐国海和郑小芹无法解决婚姻问题，家庭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期间，唐晋也不是完全没有起过叛逆之心。 最愤怒的时候，唐晋甚至想过，要么干脆父母对自己再坏一点，彻底不要再关心自己，那他也就不必再对父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这样，就不会再伤心，以后做好自己就好。 但现实生活不是这么运转的。 父母无法处理好婚姻，让家庭气氛变得诡异，是真的；父母因此忽视唐晋，顾不上关心唐晋，也是真的；然而，偶尔想起的寥寥数语关怀，从没间断打到卡上的零花钱，双方没离婚的决定多少都有为唐晋考虑的因素……这些，也都是真的。 新闻上总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好坏家长，人性可以有多坏，有的父母就可以有多坏，人性有多好，有的父母就可以有多好。 大部分人拥有不坏的父母，上限与下限相差巨大。 唐晋不那么幸运，拥有的是不好的父母。秦北辰就更不走运，虽然不曾见面，但唐晋对秦北辰父母的看法，甚至要低过唐国海。 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任何人，除了医学诊断的病理意义上的冷血症，如果在成长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冷漠，那么他在情感上一定遭受了挫折或创伤。 第96页 唐晋是眼睁睁看着秦北辰从傲娇小朋友一步步冻成冰块的，秦北辰在外唯一亲近的人是唐晋，或许还可以加上当年的春来婆婆，那么能够影响秦北辰性格形成的，只可能是他的父母。 客观来讲，唐晋并没有登门拜访过，其实不能确定秦家的真实状况，但单看秦北辰在唐家暂住的那个暑假，用“不闻不问”四个字来概括秦北辰父母对秦北辰的态度，完全不是夸张。 有句老掉牙的话说，人无法选择出生的家庭，无法选择父母。 其实人无法选择的东西很多，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其中大部分都不是人们主动选择的结果。 不仅无法选择，大多数时候还必须忍耐，接受现实。 这大概就叫做命运。 唐晋是有一点相信命运的，因为他跟秦北辰的相遇。 但他跟秦北辰的相遇，同时也说明了人生还是有很多重要的人事，是可以自己主动选择、努力争取的。 人可以主动选择朋友、爱人、职业……虽然不同的人从出生时拥有的条件就不同，能够选择的范围也不一样，但多多少少，都是可以做出选择的。 主动选择非常重要。从少年时开始，人们做出的一个又一个选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塑造出了未来生活的地基。 高考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 这些道理，唐晋不是完全明晰，他是从自己的经历中隐约懂得，有所感悟，让他头头是道地说出来，他是说不出的。 唐晋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绝不会困于旧巢，他期待未来，期待自立。 现在，他还期待与爱人组成一个真正的家庭。 所以当胖子和成大仙想拉他一起和其他男生打游戏的时候，唐晋婉拒了。 打游戏不如学习。 为了早日和秦北辰谈恋爱，唐晋觉得，自己比以前更爱学习了。 【唐吉诃德】：秦秦真好 【女侠】：拒！绝！虐！狗！ * 秦北辰坐在公司附近的私人茶室里，身边是秦家信任的、近两年秦北辰经常打交道的陈律师。 他对面，坐着在S市颇有桃花名声的黄梓珊女士，和她的儿子黄志远。换句话说，就是三番两次骚扰秦北辰的男同学及其母亲。 联系黄家母子，是陈律师出马的，秦北辰手握黄志远骚扰他以及跟踪尾随他的视频铁证，黄梓珊怕秦北辰真的报警，一心想求面谈和解。 秦北辰咨询过陈律师，知道这种骚扰案子，尤其还是男生对男生，是很难有个什么结果的，处罚力度也不会很大。 他其实更倾向于给黄志远更深刻的教训，但一方面，唐晋不愿意，另一方面，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是有了这场会面。 黄志远没想到秦北辰真做这么绝，不仅没有愧疚，反而还很气愤，他冷着脸坐在那里，不愿意搭理他母亲，反而更靠向侧手边的中年男子。 该中年男子姗姗来迟，似乎想摆谱，但当他走进茶室，看清秦北辰的那一刻，就面色发讪，没了如鱼得水的油滑样子，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 那是被黄家母子叫来撑场面的唐国海。 黄志远张口闭口喊他“爸爸”，若是放在平常，唐国海把这个当作黄梓珊的默许，恐怕早就眉开眼笑，可当着儿子好朋友秦北辰的面，唐国海一张老脸都快要绷不住了。 秦北辰懒得搭理黄家母子，陈律师跟黄梓珊谈着条件，重点当然是确保黄志远以后不再骚扰秦北辰。 大概是意识到唐国海的资本不够格震慑秦北辰，甚至唐国海在秦北辰面前还有点畏惧的模样，黄志远也没了一开始的亲热模样，抱着双臂，脸色越发的不高兴。 整个茶室，唯有黄梓珊在意这个宝贝儿子，一边殷勤地对待陈律师，和陈律师磨嘴皮子，一边还要抽空安抚儿子的心情，温温柔柔地问：“宝宝是不是不舒服啊，空调是不是打太低了？” 说着，黄梓珊还担忧地拿手去试儿子额头温度。 黄志远却表现得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把黄梓珊的手一掌拍开，怒不可遏道：“少他妈的碰我！” 黄梓珊脸色变了三变，最终还是撑着体面的笑容，对陈律师和秦北辰抱歉道：“不好意思，给我惯坏了，脾气大得不得了。” 陈律师到底是个男人，心存不忍，对她语气不自觉软和了一分。 秦北辰从头到尾没给眼神，好像这两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 最后谈妥了保证，唐国海到底是不愿意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没用，打圆场道：“这样事情就解决了，翻篇过去，蛮好。” 秦北辰忽然笑了一下。 他看向唐国海，态度礼貌，冷静地夸道：“唐叔叔大度。对黄女士的爱慕之心，也真是感天动地。” 唐国海一听他开口，心里就打颤。 黄梓珊根本不知道这两人认识，此时露出意外之喜的笑容，对唐国海殷切了两分，亲昵地说：“国海，你和秦少爷原来是认识的？” 唐国海张了张口，刚要说话，被秦北辰平静地抢了先。 秦北辰继续说：“很少有男人，把别人家的儿子看得比亲生儿子还重，唐叔叔为了黄女士出席这次面谈，我确实太过惊讶，所以忘了打招呼，是我失礼了。” 第97页 “你说什么？” 唐国海一头雾水，听得脸色难看，瞪着秦北辰。 黄梓珊的靠山越来越少，但也没沦落到只有唐国海一个的地步，就算她现在落魄了，也还是深谙男人对女神的仰望心态，对唐国海的态度依然高高在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所以唐国海被一个电话叫来，虽然有心摆摆谱子，其实黄梓珊连到底是什么事都没完全告诉他。 秦北辰状似很诚恳地解释道：“晋晋和我是好朋友，黄女士的儿子几次三番尾随跟踪我，也遇到过晋晋，对晋晋说了好些不三不四的下_流话。这件事怪我，是我没早日处理好。” 秦北辰看着唐国海猛然瞪大的眼睛，平静地表达感叹：“只是，我确实是没想到，唐叔叔如此为爱痴狂，连亲生儿子都不在乎。黄女士与您，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北辰又笑了一下，说：“您放心，您和黄女士的不正当关系，我没有告诉晋晋。晋晋马上要高三了，不该拿这种事影响他心情。这种道理，我想，就算是您，也该明白吧？” “你！” 就算傻子也知道秦北辰嘴里不是好话了，唐国海怒不可遏，然而到底是畏惧秦家背景，连怒气都哑火，陈律师在一旁旁观，从这男人身上品出丝悲哀来。 “告辞。” 陈律师跟着秦北辰往外走的时候，一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心里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秦家这个接班人，了不得。 秦北辰其实全程都在内心反省自己是否太过狂妄。 可是，唐国海这样的人，除了虚度的岁月，无论秦北辰怎么客观看待，都无法看出一丁点值得尊敬的地方。 甚至连行事反应，都与秦北辰曾观察的、事前预知的，分毫不差。 秦北辰只能很无奈地放弃，按照原计划走。 与陈律师道别的时候，陈律师的态度变得比之前更好了。 秦北辰对这次面谈，除了解决黄志远骚扰他这件事本身，还有两个预设目的，如今完成了一个。似乎，也能达成另一个。 他的手机轻响。 【monkey】：作文写完了！ 【monkey】：夸夸我 【monkey】：兔斯基嘚瑟.gif 【NorthenStar】：真棒 【monkey】：有没有奖励啊 【NorthenStar】：想要什么？ 【monkey】：你什么时候去练习拳击啊 【monkey】：欢不欢迎观众嘞~ 【NorthenStar】：过两天带你去 【monkey】：笔芯～～ 【NorthenStar】：如果你多做两套英语听力的话 【monkey】：撤回笔芯 【monkey】：魔鬼 【monkey】：你的小可爱生气了 【monkey】：QwQ 【NorthenStar】：=3= 【monkey】：…… 【monkey】：我差点砸了手机 【monkey】：卖萌犯规啊！ 【monkey】：好了好了，我选择原谅 【NorthenStar】：你乖 【monkey】：兔斯基脸红.gif * 唐晋退出聊天页面，整理掉已完成的日程任务，放下手机。 他可以休息一下。 他想起秦北辰那天隔着电话陪他看电影，他太困了，没有看到结局，那个秦北辰说男主角骑单车离开了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被基友按着学大打纲，恢复更新啦~ 第43章 第一次吵架 电影已经结束很久了。 演职员表都已经播放完, 因为太久没人操作，平板的屏幕已经熄掉黑屏。 秦北辰那天没有说实话，电影主角的结局并不是远走高飞。那个少年骑着单车，狠心转向, 冲向了卡车。 唐晋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着天花板发呆。 刺眼的午后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被遮光帘过滤成柔和的光线, 今天是有预警的超高温, 幸亏有空调将室内维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它连续工作了很久，发出轻微的运行声。 唐晋伸出左手, 像电影里的少年一样, 往天花板的方向伸出手去，完全伸直手臂后, 微微蜷起手指，像是想要握住什么，又像是在空气中探寻。 他想着那个少年, 想着电影里那个非常好心的警_察先生, 也想到秦北辰，想到自己，甚至思考起了一些很“大”的词汇，比如“人生”, “命运”, “未来”。 好像最近, 他时常会这样漫无边际地思考。 他想了很多，好像已经把很多事情都想得很明白，又好像什么事情其实都还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少年人, 会不会都是这样，有时无忧无虑，还像个小孩，有时沉迷思考，自认为成熟。 唐晋突然很好奇，长大后的自己，如果还能想起这些思考，是会觉得很幼稚可笑，还是会觉得也有可取之处？ 唐晋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摸索到手机，解锁，打开手机备忘录，在密密麻麻的作文材料收集备忘中，添加了一条单独的新备忘，完整地记录下之前的所有思考。 因为记录得事无巨细，毕竟他思考得漫无边际，并没有一个统一的主题，难免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上一段是关于电影主角的感想，紧跟着下一句却是“我想当警察”。 然后他设置了日程提醒，分别是五年后和十年后。 * 第98页 第二天和秦北辰电话聊天的时候，唐晋指责他一起看电影那天没有说真话，因为不用想也知道秦北辰是不愿意他心情不好才那么说，唐晋当然也不是真的怪他。 然后唐晋提到了自己设置的备忘录。 秦北辰的评价是“有意思”。 唐晋其实自知这行为有些傻气，听到秦北辰这么评价，他就笑了。 唐晋接着话题随口问：“你说，大人会思考这些事吗？” 他只是想继续和秦北辰说话，说什么都无所谓。 “大人也分很多种，一般来说，既然都长了脑子，都具备思考的条件。” 秦北辰也随意地答，不过显然是快没电了，逐渐进入秦怼怼状态：“哲学家肯定会思考，植物人就不一定会思考。普通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偶尔都是会想想的吧，‘人生好累’这样的也算。” 唐晋其实很喜欢听秦怼怼损着说话，笑问：“有没有那么累啊？” 秦北辰在手机那头慢悠悠地说：“我刚才经过大办公区，有三个职员在茶水间里聊天，发愁家里孩子的上学offer。” “然后呢？”唐晋催促秦北辰不要卖关子，“offer这种东西，家长肯定着急啊。” “是本区最好公立幼儿园的offer。” 唐晋呆了。 秦北辰补充说：“听他们说很难进，能熟练进行简单中英双语对话的小朋友都没能进去，因为家长年薪不够。” 唐晋服了：“果然是‘人生好累’啊，幼儿园的竞争都已经这么激烈了吗。” 秦北辰顺理成章地接口：“所以要……” “要好好学习！” 唐晋打断他，面无表情地给句子补全，然后忍不住怼他：“秦秦，你有完没完啊！” 秦北辰就在手机那头低声地笑，说：“恭喜，你已经学会抢答了。” 看来没电情况还不是很严重。 唐晋一边无语，一边又在心里松了口气。 “秦北辰，”唐晋试探道，“如果说，我想考的大学在外地，你觉得怎么样？” 秦北辰很平静地回：“想考就考，只要是可以达到的目标都可以。” 非常理智的回答。 没有不悦，没有不舍。 唐晋提醒：“那样，我们就只能在寒暑假见面了。” 秦北辰的语气还是很平静：“我等你回来。” 这个回答，好像完全没有问题。 唐晋也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什么，进一步问：“那如果我不回来了呢？就在那边工作了呢？” 手机那头的秦北辰顿了顿，反问：“糖糖，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你对我就没有要求吗？”唐晋坐了起来，焦急地说，“难道我希望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如果我说我们以后就生活在两个城市，一辈子异地恋呢？”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唐晋自己都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他只是被秦北辰的态度刺激得话赶话。 他心里是有不安的，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秦北辰的渴望，而秦北辰，尽管态度无限纵容，却从来没有表现过对唐晋的谋求，这种“不求回报”，在友情里或许是美德，在爱情里却让人不安。 说白了，唐晋怀疑秦北辰像之前的他自己一样，根本还没区分出友情和爱情。 因为如果是恋人的喜欢，怎么会一点要求都没有呢？ 唐晋还在胡思乱想着，秦北辰却直接回答道：“可以。” 唐晋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秦北辰在可以什么，等反应过来后，唐晋真的生气了。 可以一辈子异地恋？开什么玩笑。 唐晋口不择言道：“那如果我在那边喜欢上别人，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呢？” “可以。” 汹涌的怒火直冲上舌头，也许多多少少被电影结局刺激到，唐晋紧握着手机，咬牙道：“那如果我让你去死呢？” 这话刚说出口，唐晋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该说的，再生气也不该说。 “对不……” 唐晋一句道歉没说完，就听到秦北辰冷静的声音。 “可以。” 唐晋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秦北辰居然平静地为他分析了起来。 秦北辰说：“我了解你的为人和性格，你就算生气问这个问题，都会马上道歉的，你不可能随便就对我说让我去死。” “如果你真的让我去死，那大概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性是你受到了威胁。我想，如果有人用你的命威胁我，你会选择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但是，如果有人用无辜人的命来威胁你，你没有其他选择，一定是会选择救人的。所以我会去死。” “第二种可能性，是我对别人产生了危险，你觉得该死的是我。那么，我也会去死。” “所以，如果你让我去死，那我应该非死不可。” 到最后，秦北辰居然还逗唐晋玩了个face_book的谐音笑话。 这还是个人吗？ “秦北辰！” 震惊、感动、愤怒、焦急、担忧、困惑……太多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挤在唐晋的脑子里，唐晋怕自己被这个不是人的未来男友气死，挂了电话。 这是唐晋和秦北辰第一次吵架。 * “秦北辰。” 第99页 婶婶经过他办公室，快速拿指关节扣了下门，给了个眼神示意秦北辰跟上，甚至都没停下脚步。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秦北辰立刻跟上去，旁听她与一家著名企业董事长的初步合作会谈。 那名董事长姓吴，是个高壮的中年男子，面容乍看平平无奇，实际上是个非常不得了的人物，生活低调，企业是一年比一年风生水起。 吴董身边站着一名年轻入时的美女，是他的独女吴瑕，大概比秦北辰大三四岁，天资聪颖，已经从国外商学院提前毕业回来，在吴董的安排下进入公司，作为接班人培养。 事情谈到关窍处，有些事毕竟秦北辰还没接触，夏玲笑说：“吴小姐第一次来我们这，让秦秦带你转一转，我们公司是本土的方建筑师设计，还是有点意思的哦。” 吴瑕落落大方道：“好啊，早知道这里是方建筑师的成名作，我是久闻大名了，小帅哥，请吧？” 她站起身来，姿态优美，栗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却带有说不出的强势。 于是秦北辰也站起来，礼貌道：“吴小姐，这边请。” 夏玲一点都不担心这两人接触能擦出什么火花，吴董这个女儿之强势，整个圈子是众人皆知，还有她的早恋事迹，也是被人津津乐道。 吴瑕出国是带着寒门男友一起出去的，回国两个人一起进公司。虽然都是极优秀的俊男美女，可两个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恋爱居然已经谈了半辈子，他们是学校相识的青梅竹马，学霸和学霸竞争出了感情，在一起有十年了。 这种事情，古时候大概算得美谈，放到现在，那背后是说什么的都有。没几个人真的看好他们能走下去，都等着看热闹。 夏玲倒是挺欣赏吴瑕，她自己和秦观岳也不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当年嫁进秦家，她是被人说嘴的那个，将心比心，自然不会刻意看坏人家姻缘。 就是不知道吴董到底是怎么想。 看两个年轻人出去，夏玲还调侃道：“要不是吴小姐心有所属，我们秦秦还可以竞争一下。” 吴董淡淡地笑了笑：“儿孙自有儿孙福。” 于是夏玲就更安心了。她和秦观岳，到底是不希望秦北辰有更强助力的。 这厢谈着生意，那厢秦北辰却被调_戏了一把。 “我想起你来了，”吴瑕狭长漂亮的眼睛打趣地看着秦北辰，“带小女朋友翻围栏到S高小树林约会，还偷看别人接吻，看不出来啊小秦先生，很有一手嘛。” 秦北辰无奈地笑了一下，反驳道：“不是小女朋友。” 吴瑕自己很讲究专一，听他这么辩解，立刻把秦北辰当渣男冷了脸：“啧。” 秦北辰解释道：“是小男朋友。” 吴瑕露出了八卦的笑容：“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迟了，明晚争取早点更~~ 第44章 当然是唐晋 拳击训练馆。 秦北辰通常只做单独训练, 一般不和人对打。 虽说这样练出来有花架子的嫌疑，但他练拳一不是为了打架二不是为了走专业道路，只是宣泄情绪顺便健身而已，他不在乎这种事。 给秦北辰指导的老师姓赵, 和训练馆里其他老师一样, 是退役的职业拳击手，当年也获奖无数, 性格沉稳健谈, 是馆内的金牌指导。 普通人搞健身，能坚持下来的是少数，秦北辰这样一练就是三年多的已经算是难得, 论理就算不认师父, 也该混成了熟识的关系，尤其赵老师还是馆内出了名的广结人缘, 但两人相处是十足的礼貌疏离，勉强算个点头之交。 可如果秦北辰偶尔想与人对战，赵老师都不会安排其他学员, 而是坚持自己来, 从这方面看，又好像很重视这个学生。 馆内人多口杂，秦北辰的外貌家世又实在出众，有人好奇, 跟赵老师打听过为什么, 赵老师却摆摆手, 闭口不谈。 赵老师闭口不谈的原因，不是闲人猜测的秦家家大业大，他不敢在背后论秦北辰是非, 而是确实不好说，因为那只是一种感觉。 退役前，赵老师是很成功的职业拳击手，他家里条件不差，年轻时专门去巴西拜师学的格斗技，回国后也拜得名师，跟野路数完全不一样，成名后甚至被部_队里请去做过示范教学。 那不是一般的部队，坐底下的兵哥各个气势惊人，给赵老师印象最深的，却是站在角落旁听的几个浑身无标识的男人，他们身上除了凛然正气，还有他在巴西某些特殊职业人士身上才看过的杀气，尤其是他们锐利的视线，如鹰似狼。被那种视线盯着的时候，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任务目标。 那次示范经历已过去数年，赵老师依然记忆犹新。 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一个来馆里训练打沙袋的富家公子哥身上，看到了相似的眼神。 是的，相似。 秦北辰毕竟只是个少年，气势与那些兵哥根本不能比，也不具有杀气，但那眼神之冰冷无情，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北辰说不需要特意训练对战的时候，他还在心里笑过毕竟是个富二代，没有血性，直到第一次指导秦北辰对打，差点被秦北辰的眼神吓到失手。 秦北辰的眼神，不是凶，是空，给人感觉不是没把人当人，而是其他人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同类，如果他是人，你就是花花草草，如果他是花花草草，你就是人，总之，不是同类。 第100页 其实认真讲起来，和秦北辰对战没什么危险，主动练拳击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好斗，一时热血上头都是难免的，但秦北辰是赵老师教过最理智的学生，秦北辰从来没有打到失控过，有一次赵老师因为别人的呼喊晃神，秦北辰居然能把就要打中赵老师侧脸的拳半路强行守势，为此还拧了手筋。 什么样的家庭能把小孩养成这样，赵老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难得秦北辰想做对打训练，训练结束，赵老师又是一头汗。 秦北辰照例冷淡话别，冲澡走人。 唯一的不同是，秦北辰今天没把手机锁柜子里，训练中还看了几眼。 赵老师自得其乐地想，难道是谈了恋爱。 * 从训练馆回到住处，秦北辰把第二天上午的日程全都取消。 他没电了。 而且，唐晋有三天没理他。 这倒不算是完全的坏事，秦北辰面无表情地躺在沙发上，在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空间里，达到了放松的状态。 秦北辰想，他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像个悖论。 或许它们本来就是悖论，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太彻底的旁观者，所以无论任何事情，他都能为正反面找出论点，没有信仰，没有坚持。 活像一个漂浮于世的幽灵。 长期相处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发觉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只是他样样出众，所以在世俗眼神中拥有被优待的权利，他无需开口，就有人为他从性格等方面找出理由来解释。 而这出众的来由，很多人愿意解释为秦家父母的悉心培养，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如果说程乘是自由到自私的人，秦望川在这一点上，完全与妻子是同心同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程乘只顾她自己的事业，秦望川也是一样。 只是程乘自私得毫不掩饰，秦望川则将自私标榜为魏晋风骨，他爱着为爱情如痴如狂的那个自己，程乘的任何冷待，他都甘之如饴，因为那能证明他的深情。 而秦北辰，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证明他们爱情的副产品。秦北辰优秀，那证明他们夫妻优秀，如果秦北辰不优秀，那就证明他们夫妻优秀得无法遗传。 幼小的秦北辰，一次次努力获得父母的爱，一次次被忽视被拒绝。 所以，秦北辰的优秀，其实不曾受过秦家父母的培养，除了他自己的自律，如果说谁“培养”过他，那个人其实是唐晋。 想到唐晋，秦北辰虽然累到无法勾起嘴角，眼睛里还是闪过一丝笑意。 有些人注定是温暖他人的阳光。 是因为被年幼唐晋那样崇拜地注视着，只不过是凑巧回答出了唐晋天马行空的问题，就被唐晋夸奖为无所不能，让秦北辰为了留住小伙伴的崇拜而疯狂学习。 获得知识的愉快感受，又促进了秦北辰将良好的主动学习习惯保持了下来，早早形成了良性循环。 然而即使如此，因为他自身的不正常，这又成为了另一个悖论。 他在知识中获得满足，也因为过于明察而更加疏离。 他也曾试图寻找信仰。 《传道书》说：而我又专心明察智慧、狂妄和愚昧，乃知这也是捕风。因为多有智慧的，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必加增忧伤。 他无法崇拜任何人事，最终是不了了之。 他也看过很多电影，演员模拟出角色的喜怒哀乐，恰似他的日常生活。 他发现在日本电影里，社会中最严厉的排斥，不是对恶，而是对“不正常”，但凡是与众不同的，但凡是不能融入群体中的，即使只是不打扰他人地生活着，也必然招致最强烈的排斥与憎恨。 排斥不合格的下一代繁衍者，是每一个动物群体为了生存下去刻在骨血里的潜意识。 说到底，人也是动物世界的一员。 在无穷无尽地正反思考中，秦北辰在自傲和自厌中，达到了理智的平衡。 他有时候想，也许他真的像他的母亲，看似什么都不要，其实已经将最好的结果抓在了手上，这到底是本能还是自私，秦北辰还没想明白。 就比如他明知自己离开是对唐晋最好的结果，一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他还是立刻回到了唐晋身边。 秦北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盛满对自己的嘲笑。 唐晋对于他，是阳光。 是盛夏让万物不堪负荷的阳光。 是隆冬让万物死里逃生的阳光。 远离唐晋的那三年，他很少没电，因为他几乎不会去体会他人的情绪，但一旦没电，恢复起来也更困难。 在唐晋身边，他无法袖手旁观唐晋的喜怒哀乐，唐晋如同他的半_身，他感同身受地接收唐晋的情绪，这让情绪稀薄的他难以负荷，更容易“没电”。 但也因为有唐晋的陪伴，他能够体会很多正面情绪，只要唐晋陪着他，他能恢复得更快。 他不愿意唐晋爱上他这样不正常的人，却也自负地认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对唐晋的感情更深刻。 然而，不是说更浓烈的感情就是好的。 他记得那年暑假，春来婆婆去世后，他们茫然地牵着手，在村中乱走，走进了忠顺公的庭院。那个院子种满了花草，古朴雅致，白须老者坐在院中石凳上，请他们喝茶吃糖。 第101页 看他们沉浸在春来婆婆去世的伤心里，忠顺公十分不赞同，他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小小年纪，可不能这么纵容自己伤心，要坏了命数的。” 那时他不懂，后来四处翻找，发现是武侠小说里的句子，一时还不以为然。后来懂了，却没有办法，已经迟了。 喜欢谁这件事，不由人决定，再理智的人都无法控制。 喜不喜欢，有多喜欢，都是身不由己。 秦北辰陷在思考里，知道听到门开的声音。 他从取消日程的那一刻，就知道谁会来，不如说，他一直在等他来。 走进客厅的是唐晋。 当然是唐晋。 他只有唐晋。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快乐~ 第45章 切水果黄瓜 唐晋坐到地毯上, 看着躺在沙发上的秦北辰。 秦北辰从他走进来，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唐晋忽然笑了一下，倾过去趴在沙发边缘，手指戳戳他家没电了的秦秦的额头, 一字一字地说：“小可怜。” “消气了？”没电了的秦北辰语气是很冷淡的, 但秦北辰还强撑着打起精神开口，足以说明重视了。 “消气？” 唐晋重复他的用词, 低头看秦北辰, 用哥哥大方不跟你计较的语气说：“跟你生气有什么意义？” 秦北辰平静地抬眼看他。 唐晋又去戳他的额头：“你当我不知道你？”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秦北辰曾经说过的话复述出来：“‘语气、内容、表情都只是完成目的的工具’。” 当年秦北辰说这句话，他们还在上小学。 那时他们刚升上四年级不久, 有重要人物来S小视察, 上面挑了刚代表学校拿了奖的秦北辰致辞。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成绩斐然的公立小学，S小受到各方重视, 这种机会并不少，只是轮不到低年级学生上，升上高年级后, 秦北辰就逐渐成了S小的活招牌。 所以, 那次是全班包括全年级同学第一次见识到秦北辰的变色龙技术——那个在红旗下浅笑有礼，语气柔和发表得体致辞的人，真的是那个拉遍全年纪男生仇恨的毒舌冷脸大魔王？ 开什么玩笑。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大家怀疑。 于是, 秦北辰在男生眼里, 又多了一条“虚伪会装”的罪状。 唐晋比起惊讶, 更多地是为秦北辰表现出众而开心，当然，也不是不好奇的。 当时四年级的秦北辰, 理所当然地对唐晋解释：“语气、内容、表情都只是完成目的的工具。在那个场合，那样的表现才是合适的，所以我就那么做了。” 唐晋记得自己半带提议地说：“那也就是说，你平时也可以做到，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咯？” 秦北辰说：“完成致辞，是一个任务，所以需要费心完成。平时没有任务，我没有与他们交流的需要和必要。没有必须达到的目的，就没必要浪费力气。” 那是唐晋只觉得满口大道理的秦秦漂亮又可爱，其实不太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时间一日日过去，唐晋没有忘记这段对话，反而越来越记忆犹新。 尤其是在秦北辰回来后。 唐晋越来越鲜明地感受到，秦北辰是真的不爱说话，也许有时为了陪唐晋，秦北辰也会说一些无意义的话，但更多时候，秦北辰说话都是有目的的。 在秦北辰这儿，根本就没什么一时失言。 秦北辰草灰蛇线，一次一次跟他表现自身的缺点，不是无意识的暴露，是有意识的揭短，其目的，是为了让唐晋清楚地认识到他秦北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理智到可怕。 可也是这么个人，看不得唐晋那短短数日的暗恋神伤，把牌全都摊在唐晋面前，任君挑选。甚至唯恐唐晋看不清晰，还要在大小王上做重点标记。 听到唐晋还记得，秦北辰不算太意外。 秦北辰理智地接口：“那你该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正常。” 唐晋听得趴在沙发边直笑。 “秦秦，”唐晋止住笑意，认真看着秦北辰，“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跟你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一个人是正常的。” 秦北辰立刻紧皱眉头，看样子连没电了都不顾，不悦道：“谁说你不正常？” 就这护短脾气，还在他面前拈三作四，唐晋摇头叹气，手指头戳在秦北辰的额头上，把秦秦不服气到不自觉微微抬起的脑袋给按回沙发上。 唐晋想了想秦北辰给的作文攻略，觉得还是举例子比较快。 唐晋说：“正常人不会强行监控朋友的日程表，不会在发现朋友的日程变动后买菜上门，更不会在别人家里，问都不问主人一声，就把冰箱里的矿泉水拎两瓶出来倒在盆里，用来冰水果黄瓜和番茄。” 秦北辰毕竟没电了，大概是想等听完后一起反驳，听到最后，只是会心地问：“井水？” 唐晋很满意秦北辰还记得，点了点头。 那个暑假，他们都很喜欢把可以生吃的蔬菜冰在井水里，就连之前不太喜欢吃蔬菜的唐晋都乐此不疲，摘蔬果、打井水最积极的就是唐晋。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眼睛，继续说：“正常人不会在朋友不告而别后，找遍本市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找到发疯，甚至被妈妈禁足在家不准出门。” 第102页 “正常人不会在在那之后的每个寒暑假，都骑着单车到处走，想要再见那个朋友一面。” 秦北辰眼瞳猛的一怔，去拉他的手：“糖糖……” 唐晋把秦北辰的手反手抓住，低下头，发红的眼圈死死盯着秦北辰：“正常人更不会保留朋友教会他的每一个习惯……我想过，我要一辈子留在S市，无论是大学、工作还是结婚，我都不离开这里，这样，也许哪一天，在这个两千万人口的城市，我能再见到你，问你为什么离开我。” 秦北辰把唐晋拽到沙发上，用力地搂在怀里。 唐晋先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没了动作，把脑袋埋在秦北辰的颈间。 秦北辰想，是他错了。 他只有唐晋，唐晋何尝不是只有他。 唐晋很快振作起来，支起上身，对下面的秦北辰说：“反正我是不打算跟你讲道理了，你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跑掉，腿都给你打断，你别不信。” 秦北辰理智上当然是不信的，他回答：“我信。” 于是唐晋心情好起来，把秦北辰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带去厨房当小工。 唐晋拿菜刀刀背隔远远的比着秦北辰，恶狠狠地宣布：“我跟你说，哥哥以后不会纵着你了，我不仅要欺压你干活，还要在你没电的时候，用你的音箱放歌，就现在。你怕不怕？” 秦北辰理智上当然是不怕的，他回答：“我怕。” 于是唐晋满意把手机连上秦北辰家客厅当摆设的Marshall 音箱，他们一边听着歌，一边处理食材。 秦北辰在切做沙拉用的水果黄瓜，唐晋在削芋头。 音箱里的少年音主唱唱到：爱我的人别紧张，我的固执很善良。 唐晋不知想什么出神，手里的芋头都掉回了水里。 秦北辰问：“想什么？” 唐晋看他一眼，又调转视线盯着水池里的芋头们，犹豫着开口，把前两天一直在想的事情出来，“我知道，你也不是不喜欢我的，但是，你对我的喜欢，跟我对你的喜欢，是同一种吗？你会对我，对我……” 唐晋耳朵尖烧得通红，支吾着说不下去。 就算觉醒了欲_望，在这个年纪，面对真正喜欢的人，是做不到坦然的，就连隐晦的说出口，都难为情得要命。 秦北辰居然还在切黄瓜，手起刀落，可怜的水果黄瓜就被去了头。 “喂！” 唐晋难免生出被忽视的恼怒。 秦北辰把去了头的黄瓜拿在手里，对唐晋说：“张嘴。” 张嘴？ 唐晋“啊”地张开嘴。 秦北辰将去了头的黄瓜，抵在唐晋的下唇，慢慢地往上推。他看着唐晋的眼睛，那眼神好似平静无波，却让人无端怀疑底下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掀成惊天巨浪。 唐晋感觉到生甜的黄瓜触到了自己的牙，他下意识地把牙关打开，忽然又意识到这个行为的潜含义，脸颊霎时红透，脑袋往后仰，躲开那个，有些恼火地去看秦北辰。 秦北辰却好像没一点异常，他们依然四目相对着，秦北辰平静地问：“咬一口？甜的。” 然后唐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真的迎着秦北辰的视线，张开嘴，咬住那根水果黄瓜的头，然后闭合牙关，咬下一口。 秦北辰把拿着水果黄瓜的那只手收回来，还问：“甜吗？” 问问问，没电了还这么多话？ 唐晋怼他：“你不会自己试试？” “哦。” 秦北辰答应着，在距离唐晋咬掉的地方稍远一点切了一刀，然后把带着唐晋咬下缺口的那段黄瓜扔进了嘴里，嚼了嚼。 “甜。” 秦北辰评价。 秦北辰看向唐晋，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刚才想问什么？” 唐晋：“……你滚回沙发躺着吧！” * 于是第一次吵架，就这么和好了。 秦北辰本来想把遇到吴瑕的事告诉唐晋，后来想想，他现在懒得说话，而且，还是给唐晋留个惊喜。唐晋很遗憾没看到秦北辰打拳，让秦北辰下回必须带着他一起。 他们谁都没想到秦家爷爷拍板全家去美国看刚出生的大重孙，除了必须坐镇公司的秦观岳，还有漠不关心的程乘，其他人都在鸡飞狗跳地忙着排开时间表后，全部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 结果秦老爷子在海那边差点被孙子和洋媳妇气得背过身去，回来后，秦北辰这个孙子就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 期间唐晋不是没见到秦北辰，秦北辰再忙都抽空去见唐晋，但唐晋舍不得看秦北辰忙得神形疲惫，主动让秦北辰不许再强行排时间。 等唐晋和秦北辰能约着出来见面，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这是秦北辰计划的外出，两人见面看看风景，也是给认真练习作文和听力的唐晋放个假，地点是S市周边小县城的青山。 秦北辰打电话来的时候，唐晋正和许莱聊天，挂了电话就顺口提了一嘴。 【女侠】：那儿啊 【女侠】：那山里有个庙，听说高考求保佑特别灵 【女侠】：你家秦秦简直父爱如山 【唐吉诃德】：！ 【唐吉诃德】：嘿嘿嘿嘿嘿 【唐吉诃德】：哈哈哈哈哈 【唐吉诃德】：[害羞] 【女侠】：……狗撑死了，狗带了，你就更幸福了吗？ 第103页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突然停电，我失去了存稿_(:зゝ∠)_ *不立flag继续码字 第46章 他在看着你 八月中旬的骄阳, 能把马路旁的空气晒得密度不均，光线折射，形成人眼可见的空气热浪。 S市常年饱受热岛效应的困扰，虽然暑假作业里的地理题目中, 明晃晃写着“采取种种有效措施, 有效缓解了热岛效应”，然而夏季天气还是一年比一年热, 一年比一年热得极端, 对比起来，仿佛一个黑色幽默。 唐晋准备出门时还是早上八点，外面的气温已经热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没有胃口吃早饭, 他下楼准备从冰箱里拎瓶饮料就走，意外地看到爸妈都坐在餐桌边。 唐国海表现得好像这些天的分居并不存在, 殷勤地跟郑小芹说笑话，只是郑小芹不配合他，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十分尴尬, 看到儿子下楼, 拿捏着父亲的架势教育道：“这个点才起床啦，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啊？没偷懒吧？” “写完了，”唐晋的回答从冰箱那边传过来。 唐国海哦了一声，又关心道：“下学期高三了哦, 想好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经济类都蛮好的, 现在吃香。努努力, 考到F大经院，那爸爸也是后继有人了。” 听唐国海这么说，郑小芹的脸色立时和缓下来, 唐国海多精明的人物，看出郑小芹的松动，更殷勤地表现起来，给郑小芹半满的杯子里加冰橙汁。 唐晋走过来，回答：“F大经院？那可能不行。” 唐国海顿时沉下脸来：“怎么不行？这个小孩，怎么一点志气都没有！你成绩也不差，高三努力一年，怎么就考不上了？” 郑小芹一边不忿唐国海现在来摆谱，一边心里又和唐国海是一个想法，她瞪了唐国海一眼，帮腔道：“晋晋，妈妈相信你，不就是F大经院吗？只要你努力，一定能考上的。” 唐晋垂着眼眸看地，解释道：“F大经院要求的小三门是物理加化学，高二的时候我没选化学。” 这其实是对F大招生要求的一种误读，作为新高考的小白鼠，黄老邪生怕学生们对小三门的理解不够透彻，与梦想失之交臂，专门搜集了很多一班学生目标大学的要求集中讲解过。 但唐晋赌的就是唐国海和郑小芹把他去年回家说的都当了耳旁风。 唐晋十分肯定，眼前的这两个人，无论是对别人家家长恨不得住到教育局门口打听最新消息的新高考模式，还是对自家儿子曾经说过的理想，都充耳不闻。 果然，唐国海怒道：“你明知道要求，为什么不选？” 郑小芹也急道：“晋晋啊，你当时是不是没搞清楚？现在好不好能改的啊？” 唐晋笑了一下。 “去年我和你们说过的，我没有搞不清楚，我最想考的学校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我曾经想过退而求其次，在本市念法律也可以考警察，但是现在，我想去我最想去的地方。” 郑小芹和唐国海看着向来听话温顺的儿子，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唐晋挥挥手：“我出门了。” 唐国海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你不在家写作业你去哪里搞三搞四！” 唐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礼貌耐心地说：“爸爸，你刚才问我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我已经回答了，我写完了。我每天按照课堂笔记重点复习，查缺补漏做专项练习，隔三天做一轮试卷。今天的任务我已经提前完成了，朋友约我去爬山，我不能去吗？” 这一番话语气是礼貌，内容却是活生生撕唐国海的脸，挑不出错就是最大的错，唐国海哪里受得了这种忤逆，登时发作起来，转手就把那壶冰橙汁往唐晋的脚下砸去。 那玻璃壶倒是质量好，被唐国海这么一砸，居然没有碎成碎片，只是碎成两半，里面的冰橙汁飞溅起来从裂口喷出去，把唐晋的白T恤下摆染上了橙色。 郑小芹现在哪里容得唐国海在自己面前发作儿子，一时倒顾不上数落唐晋，歇斯底里地对唐国海喊起来：“你个不要脸的，你回家耍什么威风！有本事去黄表子家里耍去！” 他们两个翻出旧账掐起来，就把唐晋撇在了一边。 唐晋对着空气耸耸肩，往外走去。 他骑上单车，一开始像是被大太阳晒得踩不动，慢慢的，他咬着牙越踩越快，最后简直像飞也似的逃离。 * 秦北辰一见到唐晋，就知道他情绪不对。 T恤上的橙汁已经是最明显的线索，总之，微笑的弧度不对，眼神不对，哪里都不对。 但秦北辰什么都没说，让唐晋把单车锁好，带着他上了车。 前两天秦北辰在秦爷爷病房里说起，讲想带好朋友去青山上的庙里拜拜祈福，秦爷爷笑话他这么聪明的小子竟然也迷信，秦观岳夫妻在一旁听了，忙问好朋友是不是姓唐，主动说派公司的司机送他们去。 陈律师果然看出他那天的谈话目的，并把这事透露给了他叔叔婶婶。 秦观岳夫妻这个年纪拼命生个二胎，自然是因为大儿子出国一去不回，没人继承家业。 他们一边拉拢秦北辰，一边想生个小儿子，结果天不遂人愿，生的是个小千金。虽然如今男女都一样，他们毕竟在某方面深受传统影响，心里是很遗憾的，若不是夏玲情况实在是不能再要一个，说不定秦北辰还能再有个弟弟。 第104页 所以，对秦观岳夫妻来说，秦北辰是个同志，那简直是半夜能笑醒的好事，一是为了小女儿的以后，他们现在更放心把公司交给秦北辰，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培养秦北辰对小女儿的好感，对秦北辰说话动辄就是“我们秦家一家人”；二是他们觉得这就是大哥大嫂命里的报应。 秦北辰的目的也在此，他无所谓秦观岳夫妻到底会不会把公司交给他，本来以秦望川不管事的程度，除了他从秦爷爷那里继承的份额，秦观岳夫妻就是联手狙击一定要将他排斥在公司之外，从情理上不是说不过去的。 秦北辰没有一定要进公司的意思，他并不认为完全凭自己的力量会过得不好，最多不是现在这种生活罢了，他和唐晋都不是追求奢侈生活的人，他拥有的份额已经足够他和唐晋过好未来的小日子。 但是任何事情，既然他做了就要做好，没有任人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道理。 把事情往有益自己的方向推，是秦北辰的本能。 这事最有趣的还是以后他出柜那天，全家人会有的反应。真是光凭想象，都能认定绝对会是一出精彩好戏。 所以，在司机自以为隐晦的打量下，秦北辰泰然自若地拉着唐晋上车，司机专业地开着车子往高速去。 到达专门给游客开的巨大停车场，秦北辰给司机放了假，没让他跟着提东西，牵着唐晋在山脚买了票，根据攻略，选择从山下溪谷绕路走。 山脚下有一大片向日葵田，现在正值花开的时候，鲜艳的向日葵朵朵盛放，颜色绚烂，去年在社交媒体上很红，今年有更多人专程来这里拍照，田里游客成打成堆，不知是管理没经验，还是人实在太多，为了追求拍照效果，向日葵田被踩得跟斑秃似的。 “要去拍照吗？”进溪谷前，秦北辰问。 唐晋看了眼斑秃的花海，摇了摇头，不想去凑热闹。 于是秦北辰牵着唐晋往溪谷里走，往里走了一会儿，外面闹哄哄的热闹就被潺潺的流水声和蝉鸣鸟叫声代替，温度也下降了好几度。 溪谷里怪石嶙峋，一不小心就走不稳，大多数人是来烧香拜佛的，没几个人会选择这条路，视线所见处一个人都没有，满眼都是绿色，两岸青山相对，怪树巨藤，是未经修剪改造过的原生态，古朴的自然美。 秦北辰为安全着想，没继续牵着他，唐晋跟着秦北辰爬上爬下，心情好了起来。 越往上走，风景越好。 这样漂亮的溪谷里，只有他和秦北辰两个人，真是奢侈。 唐晋一路欣赏风景，拿手机拍拍树、拍拍石头、拍拍溪水，偶尔抓拍一下秦北辰，自得其乐。 唐晋想起来问：“秦秦，那个暑假的照片……” “洗出来了。” “我要看。” “在书房，你下次去写作文时可以顺便看。” “你！好！烦！啊！” 唐晋对着溪谷大喊，隐隐有回声，和唐晋的笑声混在一起，听不清晰。 他们爬到一块巨石附近，秦北辰指着一条隐蔽的山路说要从这里上山了，唐晋舍不得离开溪谷，这里让他想起那个暑假的乡村小溪，就跟秦北辰说：“我们休息下再走好不好？” 秦北辰当然不会说不好。 他们爬到了巨石上，因为附近有大树遮阴，这块巨石十分阴凉，像是大自然造的石床。巨石很高，因为附近石群，巨石下的溪水积成了一汪浅潭，浅潭减缓了溪水流速，与潭外的溪水形成了动静对比。 大太阳从青山一侧照下，将溪谷中央照得鲜亮，绿树照得青翠，白石照得反光，明亮的光线更是将溪水映得跃金浮动，妙不可言。 秦北辰侧坐在巨石边沿，一条腿凌空于浅潭水面，一条腿给唐晋枕着。 唐晋先是躺着，慢慢侧过来，抱着秦北辰的腰，把脑袋埋进秦北辰的衣服里，忍耐已久的情绪被早上的对话触发，在秦北辰面前，终于是按捺不住委屈，无声地掉了眼泪。 秦北辰将手掌贴着唐晋的背脊，没有说话。 父母的爱，对孩子来说，是无法替代的。 如果孩子感受到父母不爱自己，或者不那么爱自己，作为一个孩子，他本能地会想要唤回父母的注意力。 他要么停滞了成长的脚步，像婴儿一样大吵大闹，试图换来父母的关怀；他要么被迫迅速成长，像成人一样学会看人脸色，表现得乖巧听话，合人心意。 他和唐晋，都是太早学会看人脸色的小孩。唐晋能够察觉他人的尴尬，对人的体贴是源于此；他能够敏锐抓住事物的发展线索，习惯冷眼旁观也是源于此。 这种快速成长留下的空洞，早已被后来长出的血肉层层包裹，隐于骨骼之内，是积年暗伤，难医难养，也许一生都无法完全填补。 他是万万舍不得让唐晋这么难过的，可这事由不得他。 秦北辰无法用言语安慰唐晋，只能无声地陪伴着。 他们在离别的三年里都如同抽长的小树一样快速长高，此刻抱紧他的唐晋，手脚纤长，手腕脚腕都显出少年人独有的纤细美感，已经长大，还没长成，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双腿蜷起来向他靠拢，又委屈又漂亮。 这世上有很多令人向往的美好，比如互相理解的灵魂伴侣、心意相通的爱情、绝无瑕疵的友情……对普通人来说，这些美好就像是课本里的标准概念，它写的是一回事，现实中的生活是另一回事，知道这世上不是没有，可真正得见者寥寥。 第105页 秦北辰想，自己终究还是幸运的，他遇到唐晋，这些美好，他都见到了。 等唐晋不哭了，秦北辰用还有些冰凉的纯净水倒在纸巾上，拧得半干，给唐晋敷眼睛。 唐晋不再是侧着，恢复了平躺的姿势，枕着秦北辰的腿。 唐晋的白T恤在溪水里拧过，已经没有橙汁渍了，只是下摆还潮着，留有拧干的印痕，溪谷里有风，秦北辰将唐晋的T恤下摆往下拉了拉，把仍然微潮的部分搭在裤腰上，不让那部分布料直接接触唐晋的肚子。 唐晋的眼睛盖着湿纸巾，因为刚才的哭泣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伸出手来，试探着往上伸，秦北辰主动移了移，让唐晋的手碰到了他的脸。 唐晋笑起来，嗓子因为刚才哭过，还有些沙沙的，半带撒娇地问：“你是不是在看我啊？” “嗯。” 秦北辰应着，捉住唐晋的手，凑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唐晋很不好意思，但更多是开心，于是小帅哥难得笑得傻乎乎的。 秦北辰低头看着唐晋，修长手指梳在唐晋的发间。 他看到的不止是他年轻的爱人。 他看到他一生的喜怒哀乐。 他将所有的情感通通交付于一人，爱人是他，友人是他，家人还是他。 他是他情感的度量衡，最初是他，最深是他，最远还是他。 唐晋是他的阳光，驱走他眼前无穷无尽的灰暗，他通过唐晋看到的世界，色彩斑斓，光辉灿烂，他们拥有无限可能。 唐晋微微抬起下巴，秦北辰没有辜负这景色，低头在唐晋的眉间，隔着纸巾落下一吻。 “啧啧啧，”唐晋发出不满的声音。 秦北辰低声笑起来。 他们从山路上山，进入主道后，游客越来越多，热闹得像集市，显得好像刚才的溪谷是被布了结界，差异得太大。 庙里也是摩肩擦踵，大多是中年夫妻，应该都是听信了传闻，给家里小孩祈福来的。 唐晋和秦北辰排队进庙里拜了拜，应景买了专门针对高考游客开发的状元及第保佑牌，虽然不太信，但多少得意思意思。因为辛苦女侠吃狗粮，唐晋很有良心地也给许莱带了一个。 下山时，唐晋想从溪谷原路返回，秦北辰也就依着他，从溪谷原路返回。两人返回市区，饥肠辘辘，赶紧找地方吃饭。 唐晋回到家时，唐国海和郑小芹都不在。 他将保佑牌压在枕头下，平静地做起阅读理解来。 * 两个星期一晃既过，开学前一天，唐晋想起当年暑假用秦北辰相机拍的那些照片，要去秦北辰家看。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喜欢这一章~~ *对新高考不熟，S市其实也不熟，我就是挑了个人多的都市，资料来源网络和零碎记忆，有错误勿怪 第47章 高三开学日 秦北辰不在, 留了套作文题在书房里，唐晋一边用“好烦人”这种毫无杀伤力的词骂骂咧咧，一边乖乖把作文给写了，才去翻秦北辰放在桌上的相册。 相册是黑皮封面, 一看就是秦北辰的喜好, 开本很大，但并不厚, 大概只是很多相册的其中一本。 开头第一页是秦北辰的幼儿照, 紧接着后两页是秦家每年过年照的全家福。 唐晋看到了离别三年间一张比一张个子高，从漂亮少年一张张变身高大帅哥，看得唐晋想大喊“把我的小可爱还给我QwQ”。 翻过这三页, 是预留了两页的空档, 想来是留给以后每年的全家福照片的。 从第四页开始，是秦北辰拥有相机后, 自己拍的照片，唐晋记得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秦北辰拍的照片，有天空, 有建筑, 有自然风景，有当年还只会土土比V字手的小唐晋。 除了唐晋，一个人都没有，连秦北辰自己都没有。 大概翻过六页, 就是那个暑假的照片了。 唐晋看到自己拍的西红柿, 还有溪石、麦田等, 秦北辰连他为暑假日记偷懒留素材的照片都洗出来了。 翻过一页，是暗暗的不太好看的星空，卡片机毕竟不是单反, 不能将那个暑假的璀璨星空如实记录下来，唐晋看得很遗憾——不知道那个乡村现在的夜景，还有没有当年那样的满天繁星。 下一页，唐晋看到了勾着秦北辰脖子，一定要和他合照的自己，秦北辰表现得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看着镜头配合了，自己的表情开心到傻乎乎的，真像是一只笨猴子，拍照人他还记得，是二伯母。 再下一页，是离开前，他们与常来堂屋里写作业的小孩子们的合照。邵峰那时已经和他们闹翻了，没在，唐婷好像是对秦秦告白过，被拒绝后，不再愿意来找他们玩。 唐晋顺着这些照片，又重温了一次已经重温过无数次的暑假回忆。 那个暑假洗出的照片大概有九页左右。 再后面是零散的四五页照片，应该是秦北辰自己拍的，除了两张雾霾天空，也不知道他去哪儿拍的建筑废墟，还有十分荒凉的废弃铁路、野草猛涨的荒芜草地……每一张都可以提供给恐怖电影当海报素材。 然后就是剩余的空白页。 唐晋本以为这是秦北辰很多相册中的一本，翻到最后，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秦北辰唯一一本相册。 除了他，没有人给这么好看的秦秦拍照，没有人记录秦秦的成长。 第106页 唐晋顿时一口气梗在胸口，难受得无以复加。 他这么喜欢的秦北辰，成长得这样优秀，竟然没有人一路陪伴。 他不得不将相册放回书桌里，站起来晃了两步，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的视线落到秦北辰用镇纸压在桌侧的那刀白纸上，是秦北辰的花体字练习，好看得像是印刷出来一样。唐晋拿开镇纸，将那刀白纸握在手上，一张一张地看，就当做认单词了。 有些单词不在高中英语范围内，有些单词简单到好像没有练习的必要。 唐晋越看越奇怪，仔细读来： Caramel焦糖、Marshmallow棉花糖、Lollipop棒棒糖、Sugar食糖、Toffee太妃糖、Mints薄荷糖…… 白纸上写得最多的一个词是Candy。 这哪是什么花体字练习，秦北辰一勾一划，写的都是能让他心情好起来，最喜欢的东西。 这一刀厚厚的白纸，这些印刷出来似的好看英文单词，其实概括起来，就只写了两个中文字——唐晋。 唐晋感觉像是被云朵那么大的棉花糖包裹起来，嘴巴里是甜的，呼吸是甜的，连眼前的白纸都好像洒满了糖霜。 他喜欢的秦北辰，比他已经知道的，还要喜欢他。 只是他家秦秦是个害羞傲娇的小孩，把爱像糖果似的藏起来，外面还要包上苦苦的巧克力，不肯轻易教他知道，让他好找。 唐晋晕乎乎地坐回椅子里，取过笔架上的红笔。 在那些漂亮的花体字中央，唐晋用红笔，写了大大的三个字： 【秦北辰】 唐晋对着白纸拍下一张照片。 他决定了，为了惩罚秦北辰的行为，从今以后，他要记录下他们每一步的成长，洗成照片，装满很多本相册。 到老了，两个老头可以拿出来，慢慢看。 唐晋把白纸留在书桌正中央。 晚上秦北辰归来的时候，看到白纸中央的红字，视线一怔，勾了勾嘴角。 秦北辰将这张白纸塑封，装进那个写着【唐】字的黑色文件夹里，文件夹已经满了，他将照例这个的文件夹放进保险柜，取出一个新的空文件夹，在标签栏写了个【唐】字。 * 开学当天，S市的气温攀上了一个新高度。 高三换教学楼，胖子对高二教学楼十分不舍，向来懒得动的他，居然特地提早到校，爬上高二教学楼的天台，去告别“诚哥战斗过的地方”，还特地拍照发了朋友圈。 对此，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吐槽。 有两个原因。 一是高三教学楼的正面，居然新装了一块大屏幕，上面正滚动着高考倒计时，返校的焦虑值瞬间拉到爆表。 二是S高忽然加强了校风管理，其中起效最快的一条是：带手机上学必须在早自习前上交班主任，放学时取回，如果被发现在上学时间使用手机，一律没收，由家长向班主任申请退还。 所以返校的高三同学们，一进校门，先被大屏幕惊呆了，再进班门，又被班主任手里的手机收纳袋惊呆了。 等班主任说完其他三条新规后，大家猛烈地吐槽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胖子和他的诚哥。 其他新规都与唐晋无关，尤其是在秦北辰说过“网络短平快的信息传播方式对文字阅读和表达能力有害”之后，唐晋有意识减少了手机使用时间，被收走手机也没大反应。 和唐晋有关的新规是：学校鼓励全校学生举报谈恋爱的高三生，一旦查明举报属实，谈恋爱的小情侣每人罚款250元，其中200元奖励举报者，剩下300元充公，补贴给校图书馆。 大家普遍认为，这项新规是为了给校图书馆创收。 开学第一天，新规成功创造了一句流行语，“谈恋爱的都是250”，还挺朗朗上口，并带有微妙的柠檬香气。 许莱对唐晋语重心长：“你要控制你自己。” 唐晋失笑：“我又不傻，再说，我和……咳，也还没开始谈啊。” 许莱回想起吃了一暑假的狗粮，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到下午的时候，各种八卦以成大仙为中心逐渐流传开来。 比如前几届的某个牛逼学长，本科后出国去了加州理工，今年却忽然退学追逐喜剧梦想，在加州混成了一个蛮有名的单口喜剧演员。 比如为什么学校忽然抓这么紧，是因为他们班有个女生暑假干了件大事，在粉圈混成了头头，主使人肉另一个粉圈的小姑娘，被人家报警咬死了不肯调解，所以今天都没来上学。 唐晋听到这个传言，才发觉班上是少了个女生没来。印象里好像是个很文静内向的女孩子，根本看不出做得出那种事。 许莱却好像不意外的样子。 “她混粉圈混疯了很明显吧，”许莱回想了一下，“她上学期月考写作文，把名家名句误以为是她喜欢那个小明星粉圈自创的应援词，黄老邪给她指出来，也没批评她，你记得吧？你知道她干了件什么事，她跑到教务处投诉黄老邪当众侮辱她。教务处随机抽取了一半学生问话，查清楚是她无中生有，黄老邪才逃过无妄之灾。” “还有，她喜欢那个小明星，戴安安上学期有一阵也蛮喜欢的，她就特别兴奋非要拉着戴安安建小号给那个小明星刷话题流量什么的。你知道戴安安那个人嘛，喜新厌旧的，过一阵戴安安不喜欢了，她就为了这个要报复戴安安，故意在老师办公室说起戴安安谈男友，还好黄老邪不怎么管这个事。” 第107页 唐晋惊了。 许莱总结：“也不知道成宪的消息准不准，不过是她做出这种事，也不让人惊讶的。” 唐晋听到成大仙在那里吹嘘他熟知S高历史，故意吓聚拢来的女生们，室外操场那边的小排球场，以前其实是坟地。 什么坟地，以前那一块，明明是种了很多法国梧桐的小树林。 唐晋回想起初吻，瞬间把什么八卦什么粉圈头子都忘掉了脑后，一心想去看秦北辰，秦北辰注意到他的视线，递回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唐晋笑了笑，才又坐直了回来等待上课。 许莱扶额：“都说了控制一下你自己！” 新规第一天实施，可能年级主任忘了学生们的手机都在班主任手里，很积极地找年级主任开会，结果全班同学都被迫留下，等黄老邪回来发手机，一个个望眼欲穿，恨不得拥有时间加速器。 姜山要赶去训练，把手机拜托给秦北辰，先跑了。唐晋本来在和许莱说话，看姜山跑了出去，就很自然地拎着书包跑去占了姜山的位置，坐在秦北辰旁边，留给许莱一个见色忘义的背影。 他刚走过去，刚好听到成大仙在对秦北辰献殷勤，灵魂发问：“秦总，我要怎么才能成为一名众人仰慕的学神？” 就连胖子都忍不住吐槽：“你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稍微晚了那么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秦秦和糖糖终于高三了，老母亲留下欣慰的泪水 感谢在20200629 23:09:55~20200701 02:3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绥绥白狐 30瓶；予耘 10瓶；暮影归途 5瓶；崇明敬渊、苏陌、君子意如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就很deep 听了成大仙的提问, 秦北辰很平静地反问：“我没听明白，你是想认真学习争取下次考第一，还是想被人称为‘学神’。” 成大仙露出找到知己的激动表情，连连点头：“后一个后一个, 哎呀,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这理解力，就很deep。” “就很deep”是成大仙最近挂在嘴边的词, 从胖子那里学来的。 听说是某宅男论坛正流行的梗*, 似乎一开始是为了嘲讽说话强行夹带英文单词又并不是受环境影响一时改不了口情况的那些装X犯，流行开来后，就演变成了带有嘲讽意味地说某件事有深度。 例句：你以为日在校园是个搞黄_色小动画片, 其实人家的立意是环保, 少一个人地球就少一分污染，就很deep。 胖子觉得拿来嘲讽麦克白很合适, 跟成大仙说了之后，成大仙觉得朗朗上口，于是动辄就很deep, 意外地非常符合他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 包括现在问秦北辰这个问题, 成大仙是拐弯抹角地说秦北辰是学神，至于他是褒是贬，到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北辰像是没听出来, 还挺认真地解答：“其实很简单。” 唐晋心里咯噔一下。 他家怼怼要开怼了。 唐晋看着一脸无知还挺兴奋的成大仙, 仔细想想, 这人好像根本不值得同情，托着腮坐边上旁观。 听秦北辰这么说，连胖子都兴奋了：“怎搞？怎搞？搞快点。” 秦北辰看着这两个专门给人起外号的货, 解释说：“班上同学的外号99%都是你们取的，其中99%不是好话，‘才子’、‘才女’、‘女神’……所以想当‘学神’还不简单，这个月月考，随便考个全班倒数，然后大喊一声‘我是学神’，保证你到毕业都是‘学神’。这套路按道理不该我教，还是你们熟练。” 被秦北辰光明正大地嘲讽了一通，成大仙和胖子毕竟暑假那次有错在先，也不是真想和秦北辰闹翻，于是没底气反驳，只得讪讪而笑。 唐晋一边想着我家怼怼真帅，一边回想起班上流行的外号，发现还真是一句好话没有。 许莱那个“女神”外号就不用说了，就出自成大仙和胖子的手笔。 “才女”指的是他们班语文课代表，一个课堂上过分积极，总喜欢显摆自己的女生。说到底，一班除了那几个特例，其他都是尖子中的尖子，多少都有些心高气傲，对她观感不好的不是少数。成大仙和胖子最喜欢做的是就是在各自擅长的领域打她脸，战况有来有回，目前胜负在五五之数。因为她很在意是非曲直，表现出来就好像很喜欢跟黄老邪打小报告，所以跟着成大仙和胖子喊“才女”嘲讽她的男生很多，偶尔也有女生故意这么喊。 “才子”指的是班上一个常年出于青春痘爆发期的男生，如果说才女还是有才，只是态度高傲，“才子”就是纯粹的庸人爱现。 才子是靠苦读苦记的题海战术才能和其他人一争高下，这其实没什么，努力家更值得人尊重。偏偏他很喜欢在同学提到他不了解的东西时大肆批判，非要插一嘴。而在面对老师、校领导时，他表现得又非常谄媚，油腻得好像个社会人士。 高二刚分班的时候，才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打脸爽文，一心想奠定在班里的地位，做了很多引人发笑的事，比如把大家都知道的学习方法说得好像是他独家秘笈，比如故意在黑板上算比较偏离考纲的难题，被人指出算错后气得面红耳赤，非说那个好心同学见不得他好。 第108页 连成大仙这种在高中生里算是精明的人，都曾经忧心忡忡地评价才子：这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油腻，真不知道他长大了得油成什么样。 所以，唐晋仔细这么一想，以前根本没注意，他们班居然隐约有些暗流涌动的意思。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其实还有唐晋那个“班草”的花名，是女生们喊出来的，但在成大仙和胖子的嘴里，就简化成了“草啊”，这两人阴阳怪气的水平，在这就可见一斑了。 两大帅哥都坐在这，附近有些女生听他们聊天，听到秦北辰怼到成大仙和胖子吃瘪，都笑了起来。 有女生饿了，翻出小零食和同桌吃，听到这儿，丢了个小牛角面包到秦北辰的课桌上，顺便对胖子和成大仙揶揄了句：“活该。” 唐晋接住小牛角面包的精致纸袋子，对女生笑眯眯问能不能分我一半，得到害羞的肯定回答后开心地道了谢。 唐晋小心从中间撕开纸袋，用纸袋包着把小牛角面包撕成两半，一半捏在手里，一半塞到秦北辰嘴里。等秦北辰无奈地妥协，咬了一口，自己伸手拿着那半个纸袋，唐晋才松手。 唐晋对胖子和成大仙感叹：“平时不积口德，犯众怒了吧。看，我们有面包吃，你们没有。” 成大仙立刻就坡下驴，夸张地忏悔：“我一定接受组织批评监督，洗心革面，再不将我横溢的才华浪费在给同学起外号的无尽事业中。” 已经放学半小时了，班主任还没散会，胖子早就饿了，从唐晋把那个面包的纸袋撕开开始，胖子眼里就只有那个小牛角面包，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分分钟要饿虎扑食的样子，一脸崩溃跟着唐晋重复：“我们没有面包吃。” 唐晋都不忍心看他这样儿，捏着半个纸袋，好不容易把自己咬过的那圈撕下来，还剩下一个完整的末角，问：“你要是不嫌弃……” 他话音还没落，胖子的眼睛刚亮起来，秦北辰旁若无人地低下头，把那个末角叼进了嘴里。 动作还很优雅，一点都不像是抢食。 像只理所当然吃掉他人食物的大猫。 “饿了。” 在胖子、成大仙、唐晋和其他围观视线的震惊眼神中，秦北辰淡定地如此解释。 有个流言从开学第一天的放学后流传开来，一班那个男神，看起来帅成霸总预备役的样子，其实私下喜欢吃小牛角面包这种萌系食物。 * 开学第一天热热闹闹地过去，接下来的几天，轻松的气氛逐渐消退，慢慢地和高温一起焦躁起来。 S市在九月初达到了破纪录的高温，听说附近县镇的疗养院因为管理不善，还热死了人。后续报道说是护工失职，嫌傻子照顾起来麻烦，把人绑在床上忘了解开。新闻很是热闹了一阵，据说最后家属妻子实在无心与疗养院扯皮，选择私了，获得了赔偿。 对于高三生来说，这新闻随刷随过，根本不及高三大楼前的倒计时大屏幕可恨。 成大仙打听到开学这些举措都是一个新来的空降校领导搞出来的，他对S高轻松自由的学风很看不顺眼，一有机会，就大张旗鼓地搞整_风，目的是投上所好。学生们听了都很愤慨，可是也没什么办法。 在这样乱糟糟的讨论中，谁都没注意班上没出现的那女生已经被调去了慢班。直到某天上午，那女生的母亲到本楼年级组办公室，在上课时间大哭大闹求情。流言传出来，很多人才后知后觉那女生调班了。 那女生是“政治正确补员”之一，本来按成绩不够留在一班，何况做出了人肉和找小混混教训人的事，这么处理，几乎没有引起讨论。平时她没少做一些自以为特立独行实际上很打扰他人的事，比如明明用着苹果手机，却在上课时假装忘了关机有来电铃声，目的就只是为了大声公放她喜欢那个小明星的歌。 大概黄老邪也受到了同学们的焦躁气氛影响，有天下课时对他们开玩笑说“你们不努力就只能上隔壁S大”，很多同学哈哈大笑，但剩下那三个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就很尴尬，包括姜山，当时脸色就不太好，因为S大是他的第一志愿。 唐晋对秦北辰讲：“其实我们班有时还挺冷漠的。” 秦北辰说：“泥菩萨过江的时候，人之常情。” 唐晋给了他一个“反正你都找得出解释”的眼神，秦北辰勾勾嘴角不说话了。 论理这些事过去也就翻篇了，虽然大屏幕倒计时看了就心烦，刺激了很多高三同学间歇性踌躇满志，但看习惯了也就习惯了，除了少数几个奋发图强，剩下的大部分又陷入了间歇性破罐子破摔的浑噩状态。 一班的同学大多保持着自己的复习节奏，除了还是要口头抱怨几句，没受太多影响。用秦北辰的话说，那就是“自控是优秀的必需条件”，唐晋已经连眼神都懒得给，总之秦秦说得都对。 但班长胡欣某天早自习后，趁黄老邪还没走，忽然举手站起来，说要发起一个倡议，希望大家给调班的那个女生捐款。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听胡欣解释，班上同学才明白，那个女生为了在粉圈享受膜拜，在家里条件艰难的前提下，用花呗借呗借了大几万，用作买苹果最新款手机、给小明星的代言商品刷销量等虚荣消费，现在她妈妈为了给她还钱四处求人。 第109页 有同学立刻满脸卧槽：“我们捐款给她还追星智商税？有没有搞错啊？” 胡欣辩解说：“她毕竟从我们班调走，做错事也被处罚了。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不显得我们班对她太冷漠了吗？我听说她在微博上说我们班人眼高于顶排挤她，我想会不会是我们无意中让她觉得被排挤了……” 成大仙打断她：“班长，你是大好人，你要人道主义关怀玻璃心废物，我们不拦着。我家的钱也是我爸妈辛苦赚的，凭什么要白给脑残？丢水里我都不给她。” 他这话一说，立刻附和者众。 胡欣看着黄老邪，指望班主任给她撑腰。 黄老邪也不知道自家班长为什么突然要揽这个事，他是进退两难，最后说：“这个情况毕竟是不值得提倡的，如果有好心同学愿意帮助，那和班长联系，私下帮助同学是可以的，是好事。强迫大家反倒不美，就不做公开倡议了。” 不愧是当了多年班主任的人。 唐晋对这事儿纠结了半天，他不用问就知道秦北辰会是个什么态度，因为涉及钱财，也不好问自己都困难的许莱。 他知道没必要帮助追星者还钱，只是，他一想到那天从年级组办公室传来的中年女子的苦苦哀求，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结果过两天他去找胡欣打算捐款的时候，一不小心直接撞在了枪_口上。 这两天，没有一个人响应胡欣的提议，没有一个人找胡欣捐款。胡欣自以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班上做了这么多事，结果没有一个人卖她面子，她心里很不舒服又不好讲出来。 所以胡欣刚听了个开头，突然就红了眼睛，猛地站起来，发狂了似的把唐晋往外一推，冲到讲台上说：“这班长我不当了！你们谁爱当谁当去！” 然后她就往外跑，好像是往老师办公室去了。 唐晋毫无防备，被她猛地一推没站稳，后退几步，腰刚好撞上隔壁组的课桌桌角，低声痛呼。 秦北辰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了，撩衣服看了看，已经有点淤青，轻轻按一下唐晋都说有点疼，脸顿时就黑了，秦北辰气压一低，旁边都没人敢说话。 没一会儿黄老邪进了班来，后面跟着发泄了怒气后似乎有些后悔的胡欣。 黄老邪可能被气到了，都没问唐晋怎么了，言简意赅，还直接点名说：“胡欣同学辞职了。秦北辰，这个班长你做不做得来？” 秦北辰看了胡欣一眼，直接回答：“做得来。” “好，班长从现在开始就是秦北辰，你们交接一下。” 黄老邪说完就走。 胡欣恨恨地看了他们一眼，坐回位置趴着哭了起来。 唐晋推推秦北辰，低声说：“喂……” 秦北辰放下他衣服，站直了看他，眼神冷得不得了，唐晋心里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免得秦北辰更生气。 唐晋开始操心秦北辰怎么服众的问题了。 * 第二天，从胡欣把登记本等东西摔到秦北辰课桌上开始，班上气氛就有些诡异。 许莱昨晚告诉唐晋，胡欣在女生小群里找人孤立秦北辰，胡欣这种乖乖女没干过这种事，反而被看她不顺眼的女生借机内涵了几句，因为不少女生保持了沉默，胡欣连女生小群都退了。 唐晋听得头大，这简直是要成一场大戏的节奏。 做早操的时候，走出教学楼的瞬间，唐晋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今天早操却突然换了内容，新领导一脸喜气洋洋地介绍，说为了激励同学们，也是给高三同学们放松一下，特地找了成功校友回归讲话。 唐晋看着走上主席台那个大美女，突然脸红。 这不是当年小树林那个学姐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就很deep”的梗是我随便捏的，我也忘了这句话我是从哪听到的，我大学时候讽刺事物很喜欢这么说（当年我是个愤青（现在是大龄隐性愤青（害 感谢在20200701 02:37:31~20200703 00:0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pinech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团子滚啊滚 30瓶；spinecho 7瓶；性感胖懒 6瓶；崇明敬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总要在一起 主席台上的大美女正侃侃而谈, 她既幽默有趣，气势又足，一派干练成熟风范。 听新领导一开始的介绍，这位吴瑕学姐, 学历能力双重优秀, 何况还是大公司继承人，活生生的人生赢家, 征服了底下一众学弟学妹。 许莱倾慕地说：“她好厉害。” 唐晋满脑子都是当年小树林, 支吾着应了一声。 黄老邪提倡宽松管理，一班出操向来排队随意，许莱刚发现唐晋今天没和秦北辰站一起, 疑惑：“你的绑定兽呢？” “什么叫绑定兽啊……” 唐晋闻言乐了一瞬, 下巴点点主席台：“在那呢。” 许莱顺着他指点看去，才注意到秦北辰站在新领导旁边, 一副谦恭的样子听着新领导说话。 “在那干嘛呢？” “不知道。早自习没下课突然把他叫过去的。” 许莱啧啧称奇：“你家秦秦真是百变少年，他走位这么飘忽，你们以后生活肯定很精彩。” 第110页 唐晋给她说得不好意思说话。 成大仙凑过来, 跟他们说：“晓得吧？站她后面那个, 吴瑕学姐初恋，同班同学，谈了十多年谈到现在，当年我们S高第一情侣, 高调得一比, 校领导都知道的。怎么现在这么多奇葩规定。”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就算和成大仙不对付，许莱也奇道：“谈了十多年？不容易的。” 唐晋闻言，看看站在吴瑕右后方的高大男子, 那年只看到他的背影，现在当然是认不出的。 但是听了成大仙的八卦，唐晋看着他们，就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和熟悉，像是看到相似的理想成为现实，又忍不住去看秦北辰。 他们隔了大约三分之一个操场，当然是对不上眼神的。 唐晋想起昨天放学时，秦北辰因为捐款的事，“教训”自己。 说教训好像太严重，但秦北辰当时确实是有点严肃的。秦北辰没有直接说，而是先问他：“你说想当警察，那你想好以后工资没了怎么过日子吗？” 唐晋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答：“没了？为什么没了？我市怎么都不至于不发警察工资吧……” 秦北辰理所当然地接口：“按你这个散财童子的风格，没欠债就已经很不错了。” 唐晋顿时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拐弯抹角的。我知道你肯定不赞同，我也不觉得那种行为值得同情，但是，我就是觉得那个妈妈很可怜……” “那个妈妈是很可怜。那假设你当上警察了，有人赌_博借网贷，欠了几百万跑了，年迈的父母不得不倾尽家财，还要打工帮儿子还钱，可能每餐都只能吃馒头。这种父母可不可怜？” “可怜啊。” “那他们要是向你哭诉，你要不要借钱？” “借……不借，就借一次。” 看出秦北辰一瞬间脸色不善，唐晋赶紧改口，但想想又不忍心，又补充改口。 秦北辰给他气笑了：“第一次不忍心不借，第二次就忍心了？” “可是，很可怜啊……” 以前秦北辰对他总是纵容态度，还没这么抓着不放过，这种双标态度，唐晋心里一直是清楚并暗自欢喜的，今天秦北辰突然这样，说着说着，唐晋就有点委屈。 秦北辰看他这样，就只说：“世上可怜人那么多，你帮不过来。” 唐晋反驳：“这不是刚好发生在身边吗？” 秦北辰跟他讲道理：“所以我问的不是这件事，你以后想当警察，你会看到很多可怜的人，那你怎么办，都去帮？帮一次不帮第二次？帮了一个不帮另一个？你要怎么选择？” 唐晋答不出来。 秦北辰又说：“还有，你只是听了胡欣一面之词，你就打算捐款了。你充分了解情况了吗？那个女生家境到底怎么样，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母亲是不是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真的要到捐款的地步。胡欣做这件事的动机，到底是那个女生真的困难到需要捐款，还是她想要一个好名声，你清楚吗？” 唐晋更答不出来了。 但是唐晋依然是不服气的，他想了想，说：“这次是我莽撞了。但是，在力所能及的限度里，人还是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不觉得这是错的。” 然后秦北辰微勾了一下嘴角。 秦北辰慢慢地说：“没有说不让你帮，只是‘捐款’这种白给钱的行为尽量不要做。真的要捐，宁愿捐给账目清楚公开的慈善工程，像这件事，如果所有细节都清楚明白，家里确实已经困难到拿不出钱的地步，因为是身边同学发生的事情，你一定要捐我也不会阻止你。” “但是以后，比如我举的例子里，你可以做好本职，帮老人把赌_博的儿子找回来，或者指点他们寻找法律援助，规避掉不正规的借款。这些也是帮助，不一定要白给钱。你要选择的是一份没有高工资还有安全风险的工作，要是再得一个容易借钱的‘好名声’，你不打算过日子了？虽然也不是不行……” 唐晋被秦北辰这么接地气的一大番话弄得呆立当场。 倒不是说秦北辰说得不对，他家秦秦一如既往的正确，正确到唐晋心里闪现小时候看的童话，那个童话里的老奶奶口头禅就是“老头子说的话总不会错”，这种不受自我控制的奇怪联想让唐晋心里一边觉得雷雷的，一边又红了耳朵。 唐晋听呆了，是因为感觉上，这样一大番涉及未来“过日子”的话，让唐晋有种真实感与不真实感交织的不知所措。 他在懵懵懂懂不知爱情的年纪，就想着要和秦北辰永远在一起，当时这种想法无关爱情，是纯然的抱团取暖的小动物般的亲近，比起感情，更像是直觉认定了这个人。 后来秦北辰的突然离开，也没有让这种直觉的认定感消逝，反而让它在心底扎根得越来越坚定，不论如何，唐晋都想要找到秦北辰。 因为无论给他们之间的感情下怎样的定义，无论是什么样的陪伴形式，总之他们是要在一起的，这就是唐晋认定的、不接受发生更改的定理。 此刻，秦北辰说着的这些有关于未来“过日子”的话，就像是对这些年来的心情最完美的呼应，让唐晋更直观地看到执着要在一起的不止是他自己，秦北辰也是一样。 所以，现在，就算隔着三分之一个操场，明知道秦北辰不太可能察觉自己的视线，唐晋还是忍不住去看他，甚至暗自希望秦北辰能注意。 第111页 秦北辰穿着全校男生统一的夏季校服，不过是白色短袖衬衫和类似西裤的黑色长裤，可是穿在秦北辰身上，就那么帅。 秦北辰对新领导礼貌地笑了一下，说着什么将话题告一段落，看似不经意地偏过头来，对唐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又转回头去。 于是唐晋在那一瞬间心绪翻涌，好似鲜花盛开。 等到新领导上台讲话，同学们才知道，刚才学姐说的，以她的名义特地给女生设立的奖学金，是来自秦北辰的提议。 新领导长篇大论顺便自吹自擂后，也示意秦北辰说两句，秦北辰发言很简单，说是学姐谦虚，自己只是肯定了学姐的思路，将吴瑕夸奖为学弟学妹们的学习楷模，就自觉退了场。 新领导还想把资助名单念一念，被吴瑕婉言阻止了，因为吴瑕努力给新领导又戴了一轮高帽，新领导也没有特别不高兴，悻悻地宣布早会结束。 回到教室时，班主任把许莱叫了出去。 有男生在教室里手痒拍篮球，碰掉了日光灯管，秦北辰现在是班长，去后勤处找老师报备修灯，回来时候，在走廊上正好碰到许莱。 秦北辰手里是先帮忙拿过来的新灯管，不明所以地看着挡路的许莱。 许莱站在秦北辰身前，手握紧了又松开，猛地朝秦北辰鞠了一躬，把出来找人的唐晋吓了一跳。 秦北辰反应敏捷，侧了半步，但没完全躲过去。 “谢谢你。” “不用谢我。钱不是我给。” 许莱摇了一下头：“还是谢谢你。” 等女生倔强的背影离开视线，唐晋搂过他家世界上最可爱的秦秦，边看边笑。 秦北辰挂着两个人的重量往前走，明知故问：“看什么？” 唐晋说：“看我未来男朋友，怎么，不给看？” 秦北辰笑了一下。 他笑得像是小时候那个漂亮的小可爱，唐晋心痒，轻声说：“秦秦，你记不记得那个学姐，他们……然后我亲了你？” “记得。” “那我能不能再亲你一次？” “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 要进教室了，秦北辰揉乱他头毛，没回答问题。 唐晋像小时候那样鼓起腮帮表示生气。 秦北辰说：“笨猴子。” 谁笨？不给亲的人才是笨蛋。 唐晋看到教室后的倒计时日历，又想起后天是秦北辰生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他计划想要秦北辰回礼。 生日应该亲一下，唐晋毫无道理地想着，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还礼够不够 九月八号是秦北辰生日。 早晨见面的时候, 唐晋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秦北辰。 唐晋有点皮地祝贺：“秦北辰小弟弟，生日快乐。” 因为秦北辰什么都不缺，问他也只能得到“不需要特意准备”这样的答案，再追问, 答案是“没有想要的”, 秦北辰对什么都不太执着，他不追逐流行, 爱用的文具、数码产品也只是习惯成自然, 换掉也可以，只要品质好用都随意。 唐晋苦恼了一整个暑假，恨不得给秦北辰批发一整箱黑色文件夹。 最后唐晋想来想去, 选了个有点偷懒的礼物。 秦北辰用的蓝牙耳机是Bose的QuietControl 30, 这款耳机除了降噪强悍，特别之处在于它是无线, 外观看上去却像是半无线，因为它有半圈颈环的独特设计，平时挂在脖子上, 可以很方便地随时摘下耳机, 也不像其他牌子款式的无线耳机那么容易丢。 如果不好用，秦北辰肯定早就换掉了，唐晋问过，这款耳机秦北辰已经用了两年, 显然是比较满意的。秦北辰爱干净, 耳机也保养得很好, 虽然用久了难免有划痕。 秦北辰看了唐晋一眼，没对那个“小弟弟”表达什么抗议，只是从善如流地接过盒子, 他拆开外包装的礼物纸就认出来了礼物，冷静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问：“以旧换新？” “真聪明，奖励秦北辰小朋友一朵小红花~” 唐晋笑眯眯地说着，把秦北辰脖子上的耳机摘下来，套到自己脖子上，然后催促秦北辰把新耳机挂上，心满意足地说：“情侣款。” 秦北辰揉揉唐晋的头毛：“谢谢。” “不嫌我偷懒就好啦，”唐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拿过秦北辰的手机，帮秦北辰把新耳机连上蓝牙，按照秦北辰的喜好在耳机官方app里做好个性化降噪环境设置，一看平时就没少用秦北辰的耳机和手机。 秦北辰推着唐晋的单车，勾着嘴角看他忙，一点也不介意唐晋“反客为主”，不如说，唐晋本来就是主人之一。 等唐晋把两人的耳机都设置完毕，开心地拉着秦北辰自拍留念，镜头主要对准两人脖子上的耳机，只照到半张脸。 唐晋对着照片傻笑了半天，想了想不放心，还存到了云端里。 快到学校了，唐晋把手机切进飞行模式然后关机，塞进背包，然后眼睛亮亮地看着身边推着单车的秦北辰。 秦北辰侧过头问：“怎么？” “收人礼物，是不是该回礼啊？”唐晋先抛出一个问题。 秦北辰装蒜道：“是吗？还有这种规矩？” 唐晋立刻急了：“有的！” 第112页 秦北辰不逗他了，像是同意似了地问：“那要怎么回礼呢？” “给我亲、亲一下，”唐晋凑到秦北辰耳边，很小声地说，然后还很聪明地预防警告，“是真正的亲！不要下巴不要眼睛不要鼻子不要额头。” 说完，唐晋目光炯炯地直视秦北辰的眼睛，像是想用气势威慑秦北辰同意。 秦北辰说：“不是不可以。” 唐晋眼睛更亮了。 然后，秦北辰礼尚往来，像是唐晋刚才一样，凑到唐晋耳边，低声说：“糖糖，你往前看。” 唐晋依言往前看。 “看到什么？” 唐晋乖乖回答：“我们学校大门啊。” “还有什么？” “上学的同学老师，香樟树，嗯……门卫大叔？” 唐晋好像听到秦北辰笑了一下。 秦北辰又说：“你再回头看一眼，看到什么？” 唐晋越来越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一样啊，上学的老师同学，秦秦，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北辰低声问：“是不是好多人啊？” 唐晋自然而然地回答：“是啊。” 下一秒，秦北辰的声音微妙起了变化，唐晋说不出来，如果非要形容，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又像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小勾子，从耳道一路直达脊椎。 秦北辰在他耳边低语：“所以，是想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亲我吗？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随时会有认识我们的同学、老师经过，而且，不能只是亲你的额头，也不是鼻尖、不是下巴、不是眼睛，是嘴……” 整个脑袋都快烧着的唐晋拼命捂住了秦北辰的嘴巴，但从路人角度，看上去更像是突然撞进了秦北辰怀里。 附近有好事的男同学“yooooooo”了一声，唐晋有种被人抓包的错觉，更加不知所措。 他一抬头就看见秦北辰的眼睛，那是唐晋从没见识过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以至于秦北辰什么都没做，唐晋就觉得自己捂着秦北辰嘴巴的手被烫了一下，触电般地迅速放开。 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法放开秦北辰，因为刚才秦北辰那番话的刺激，他的身体给予了某种令他害羞的正常反应，尽管反应并不明显，也在慢慢消退，但如果不是这个姿势秦北辰刚好遮住他，他简直想当场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你太过分了！”唐晋怕又被坏心眼故意刺激，不敢看秦北辰，两眼对着秦北辰的肩膀，咬着牙，内心十分抓狂，“还有，你为什么这么会啊！” 秦北辰很冷静地装无辜：“唐晋哥哥，你不说明白，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会什么？我只是个‘小弟弟’。” 最后三个字，重音一个比一个重。 他那声“唐晋哥哥”险些让唐晋当场表演一个爆炸，就算意识到这是秦北辰的小报复，唐晋压根连看他一眼都不行，更别说还击了。 幸好反应不大，等反应退去是半分钟后，他俩期间就保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不乏有好事者投来好奇的眼神，秦北辰就很严肃地在唐晋耳边背《滕王阁序》，让别人以为他们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走进教室的时候，唐晋的痛苦反思终于总结出了结论：颜控毁一生。 他刚坐下，许莱就一脸八卦地问：“听说你和秦北辰在校门口深情相拥了半分钟，被成大仙拍成小视频配上《情深深雨蒙蒙》的主题曲发到了咱班班群里，在线的女生瞬间就把群消息刷到了99+。采访一下，少年，你们在校门口干了啥？” 唐晋掩面：“是朋友就不要问，放过我。” 许莱的眼神掠过同桌的红耳垂，沧桑感叹：“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许莱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无意义的话：“就很deep。” “你不要被成宪传染啊！” * 整个白天，被胖子、成大仙、戴安安以及其他妹子们轮番调侃的唐晋，感觉像是经受了一轮又一轮磨练，到下午的时候，已经不会别人一提早上的事就脸红了。 厚脸皮都是练出来的，唐晋对许莱感叹。 这学期麦克白老师像是开了窍，整个教学计划步入正轨，提前给他们发了条理清晰的复习安排，让原本对她有些微词的学生家长们安心不少。 放学前，麦克白老师半开玩笑地抱怨说：“你们现在进入复习状态，等十月份开运动会，又要松懈了。” 大家都以为接话的会是班上那几个活宝，谁都没料到是胡欣。 胡欣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认为运动对高三生也很重要，秋季运动会是全国学校都会举办的，存在就有它的道理。” 她说得倒没错，但麦克白多少有点下不来台，脸色不是太好看，顿了顿，麦克白大概忘了班长换人的事，丢下一句“班长说得也有道理”就走了。 这下轮到胡欣脸色不好看了。 自从辞掉班长职务，又退了班上的女生小群，胡欣就像是个没点燃的爆_竹，但凡一句话说不对她就要爆_炸，这个大热天气，谁都不想自找没趣，结果几乎闹到独来独往的地步。 与之相反的，秦北辰却似乎轻松获得了全班的认可，明明都是些眼高于顶的人，却没有同学去找秦北辰的麻烦，连平时不服气秦北辰的男同学也不吭声，这些都让原本以为秦北辰肯定做不好班长的胡欣心里越来越憋闷。 第113页 更气人的是，胡欣原本打算救济的对象，那个追星女生，不知从哪里听说胡欣曾试图发动一班给她捐款的事情，居然跑到一班来，劈头盖脸地把胡欣骂了一顿，说胡欣虚伪假惺惺，还说一班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伪君子。 一班同学莫名其妙被地图炮骂了一顿，自然对把奇葩招惹来的胡欣更不理解，多多少少都觉得是胡欣多事。 胡欣当然就更委屈，越发觉得这些同学记坏不记好，自己明明累死累活当班长，这么点事就闹得她像个罪人似的，这就是她近来脾气暴躁的原因了。 胡欣把书包甩上肩头，昂着下巴，脚步重重地走出去，那苦大仇深的样子，像是把自己当作了独自对抗全世界的悲情主角。 许莱看得直摇头。 昨天那个追星女生的妈妈又到年级办公室哭诉，这个妈妈几乎天天来，倒不是想要捐款，是想把女儿弄回一班，结果后来发展成母女俩在走廊上大吵一架，那个追星女生歇斯底里地大喊“你能不能不要来学校给我丢脸了！我怎么就有你这种只会丢人的妈！你怎么不去死啊！”，震撼了整栋教学楼。 许莱最爱的就是她妈妈，自然更加讨厌那女生，连带得对胡欣也感觉微妙。 唐晋也是头大，他是最不愿意秦北辰跟人结仇的。 但今天是秦北辰生日，唐晋把这事放到一边，因为秦北辰晚上要回秦爷爷那里吃生日饭，唐晋也不怕绕路，特地送秦北辰到地铁站。 于是和早上上学时一样，秦北辰推着唐晋的单车，两个人肩并肩慢慢走着。 唐晋还惦记着那个回礼，可也确实没机会，而且怕秦北辰又忽然放大招，不服气地哼唧哼唧，最后又想到单方面和秦北辰结仇的胡欣，想到捐款，于是联想到前天秦北辰那番关于捐款的“教训”，终于想起来问：“你那天说‘其实也不是不行’是什么意思？” 秦北辰目测他们和某个文青书店门口的装饰电话亭的距离，平静地说：“意思是，如果你真把工资都捐没了，可以问我借。” 唐晋笑了：“那收多少利息啊？” “不收利息，也不用还钱，但是，”秦北辰稍作停顿，继续所，“算你欠我的债。” “债？” “嗯，债。” 唐晋没懂债是什么，但眼睛一亮，自以为找到了反驳点，有些得意地说：“你不是教训我说，不能白给钱吗？你这不就是白给钱给我？” 秦北辰还是很冷静的语气：“没说白给啊。” 唐晋不让他耍赖，指出：“你刚才还说‘不用还钱’。” “没错啊，‘不用还钱’，”秦北辰停下单车，偏过头看他，“要还别的。” 唐晋脸噌噌噌又烧起来：“你怎……” 没等唐晋说完，秦北辰忽然单手搂着唐晋的肩膀，另一手拉开英式红色电话亭的门，带着唐晋站了进去。 唐晋只来得及注意到这里面原来摆满了很旧的书，似乎是提供免费借阅。 唐晋抬头问：“干什……” 他唇上一热。 终于把呼吸节奏找回来的时候，唐晋听到秦北辰说：“回礼。够吗？” 唐晋诚实地说：“不够。” 秦北辰点头：“那先欠着。” 唐晋给他气笑了，扒到他背上，要他背着。 秦北辰背着唐晋，一手还推着单车，样子轻松，好像真的打算就这么走到地铁站的样子，唐晋到底是舍不得，主动跳了下来，还借着生日的理由，非把秦北辰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 送到地下通道，唐晋把单车锁了，还跟着秦北辰下去。 路过自助买票的时候，唐晋看到那个追星女生的母亲，她正把有点皱的纸币捋平，弯腰对准进币口，小心翼翼地往里塞，那速度让后面排队的年轻人不满地直咂嘴。 唐晋忍不住驻足，脚尖一转就要往售卡那边走，两只眼睛却记得看了看秦北辰。 秦北辰说：“去吧。” 唐晋笑起来，用力地抱抱秦北辰，又说了声“生日快乐”，才跑向售卡点。 秦北辰望着唐晋的背影，像是望着光芒万丈的神子潜入凡俗人世。 秦北辰戴上耳机，通过闸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糖将一张交通卡塞到那位母亲的手里，然后拔腿狂奔。 秦北辰无奈地勾起唇角。 那是他的挚爱，他将与他共赴未来，共度余生。 这毫无疑问。 第51章 S高运动会 十月下旬, S高举办了运动会。 一班男生少，为了给班长挣面子，唐晋积极参与，报了两个项目, 一个跳远一个四百米, 都是给体育生当陪衬去的，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力争上游, 而是重在参与, 更准确地说，是“为爱发电”。 半个小时前，在几乎全班女生和秦北辰的加油注视下, 唐晋跑完了四百米小组赛。 这一组强手云集, 据说这几天有专业人员特地前来观赛，所以还有高手是打封闭上阵, 还没比赛就硝烟四起，发令枪一响，体育健儿们起跑冲刺一气呵成, 快得只留下残影, 唐晋好好一个阳光运动小帅哥给衬得弱小可怜，引起女生们的怜爱，很大方地分棒棒糖、薄荷糖给他。 虽然早知道比不过，真被比下去了还是有点郁闷的, 唐晋按照老师说的没有立刻休息, 先绕操场走了走, 然后就回了树荫下的一班据点，有点撒娇似的靠着秦北辰的背站着，把重量都压在秦北辰身上。 第114页 据点是男生搬了课桌下来摆的, 有班费买的矿泉水，新领导勒令不许带零食，女生们偷偷把不会产生壳的小零嘴塞桌肚里，秦北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些女生坐在这边休息，其他同学来来去去，想喝水秦北辰给水，热晕了秦北辰有冰敷，总之缺什么有什么。 唐晋不禁发问：“你是哆啦A梦吗？” “傻不傻。” 秦北辰指了指隔壁。 唐晋顺着一看，看到曾经见过的那个校医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见唐晋看过去，还跟招财猫似的招了招手。 想到自己当时的撞头大计，唐晋有些不好意思，招了下手作为回应，又靠秦北辰背后去了。 秦北辰的体温好像很衡定，这么热的天，他的背靠起来也不热，唐晋舒服地靠着秦北辰，抬起头，穿过高大树木的空隙，能够看到无云的漂亮蓝天。 女生们本来在八卦恋爱罚款的事，陆续有人注意到班长和班草跟青春电影海报似的站在那，对着他们低声窃笑。 戴安安刚从心仪大学自主招生的内部讲解会回来，许莱陪她去的，黄老邪信任她俩做事靠谱才给批的假条，她们也按时回来了，两人依偎着坐在树荫里，听到其他女生的窃笑，顺着一瞧，也笑了起来。 运动会期间不限制用手机，许莱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女生想对着秦北辰和唐晋偷拍，眉头一皱，刚想上前劝说，戴安安突然唱起一首老歌，同时长腿一横，把两条腿横放在许莱腿上压着她，手里打着拍子，用眼神鼓动着其他女生一起唱。 其他女生听了第一句就意识到这是成大仙给唐晋和秦北辰校门口短视频配的BGM，瞬间哄然大笑，纷纷跟上，许莱看到原本打算偷拍的女生把手机放在腿上也用手打起拍子来，而唐晋已经害羞得捂着脸蹲地上了。 戴安安边唱边得意地对着许莱笑，许莱伸手抱着她，拧拧她的耳垂，跟她一起唱起来。 “啊情深深雨蒙蒙，天也无尽地无穷，高楼望断，情有独钟，盼过春夏和秋冬……” 童年暑假必定重播的电视剧造就了耳熟能详的歌曲，戴安安起了个头就发展成了女生合唱，结果隔壁据点的男生女生也一起唱了起来，最后连校医都掺和了一脚。 一个月来被男生女生轮流调侃的唐晋感觉这个梗是过不去了，说不定要伴随他毕业。其实他越不好意思，别人就觉得越好玩，像秦北辰那样面不改色，就没人故意去调侃他。 一曲唱罢，女生们找到了唱K的感觉，还不尽兴，唱起了别的歌，一时间很是热闹。 等她们唱完第三首，秦北辰拍了一下手掌，说：“下午姜山同学的短跑项目，有望打破我校校史记录，希望大家都能去为姜山同学加油，就把嗓子留到下午吧？” “好~”多数女生很可爱地拖着嗓子回应他。 有女生笑着说：“那班长，我们都没有唱高兴，你是不是，高考后该请我们唱歌呀？” “对啊对啊~” “请唱歌请唱歌~” 秦北辰笑了一下：“没问题。” 于是女生们很捧场地尖叫起来。 唐晋品了品嘴里的薄荷糖，怎么觉得有点酸。 昨天突然剃了个男生似的短发，反戴鸭舌帽的胡欣，大张旗鼓地抱着袋分享装乐事原味薯片，满脸不服地走过来，据点顿时安静成一片。 * 下午短跑开始前，秦北辰把一班据点交给校医帮忙看着，于是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黄老邪都分布在了起点和终点，挥着小旗子和横幅，给姜山加油，把姜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秦北辰冷静地说：“别太激动。” 唐晋拍拍他肩膀：“好好跑！” 成大仙和胖子在旁边嘶吼：“相信自己！喔哦哦哦哦！你将赢得胜利，创造奇迹！” 广播台上，他们班的广播小美女操着甜美的嗓子大吼，“姜山加油！加油！”，把旁边的广播小帅哥震得吓一跳。 姜山最后拍了拍胸膛，一言不发地走到起跑点。 隔壁跑道的对手阴恻恻地笑了笑，对姜山说：“没想到一班那些尖子今天还挺把你当回事。” 姜山眼神一暗，没有说话，按习惯做着准备动作。 “预备——Bang！” 跟着姜山跑的一班男生们大喊：“姜山！” 女生们有的也在跟跑，有的站在原地，大喊：“加油！” 广播小美女在广播里热血沸腾：“姜山加油！快快快冲啊——！给我冲！啊啊啊啊赢了赢了我们赢了！几秒几秒几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三一班姜山同学以x秒x的惊艳成绩打破了我校建校以来的男子50米短跑记录！让我们为姜山同学鼓掌！祝贺姜山同学！” 姜山在同班同学们的簇拥下，收到了新领导颁发的奖牌，黄老邪也很兴奋，招呼大家拍个纪念照。 这是姜山第一次感觉自己属于这个集体。 * 下午一班的项目全部结束时还早，有些同学选择回教室学习，有些同学选择看看其他班的比赛，等待最后一遍下课铃打过直接回家。 一班教室里有淡淡的咖啡香气，戴安安开学没两天就买了个便宜的美式咖啡机放在教室后，每天煮一壶提神，想喝的都可以自己倒，喝完了她再煮。这几天运动会没必要煮咖啡，空气里的咖啡味道变得很淡，有点走过咖啡店门外的感觉。 第115页 秦北辰还在操场那边整理据点的东西，唐晋今天跑了四百米，秦北辰不让他帮忙，让他先上来等。 许莱在看错题集，唐晋在坐阅读理解，本来相安无事，许莱忽然很神秘地对唐晋说：“我发现一个易错字。” 唐晋好奇：“什么字？” “你注意到了吗，” 许莱很深沉地说，“情深深雨蒙蒙的‘蒙’字，应该有三点水。” 唐晋满脸的生无可恋：“放过我吧，救救孩子！” 许莱调剂了心情，笑着说：“一报还一报哦，你们秀恩爱也没放过狗啊。” 唐晋想了想，笑了起来。 许莱捂住眼睛。 许莱内心生无可恋，失算了，实在没想到他一个人也能秀。 教室里的互相伤害，秦北辰是不知道，他有些无语地看着造型大变的叛逆look胡欣。 胡欣蹲在树荫下自顾自地生气，苦大仇深得仿佛一个人背负了全世界。 本来秦北辰懒得管，但她蹲在秦北辰搬下来的凳子上。 班上有传言，也就是说成大仙散布过流言，说胡欣在这个不前不后的时间段，突然和父母因为专业选择的问题吵起来了，胡欣父母都是老师，希望女儿读个师范，以后也当老师，本来胡欣答应得好好的，最近却忽然变卦，说绝对不想念师范，为此还剪发明志，甚至闹到了黄老邪那里去。 秦北辰冷眼看着她，胡欣也回以冷眼。 本来秦北辰愿意当这个班长，单纯就是因为胡欣扯出了捐款那事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害唐晋撞伤了腰，但闹到现在，胡欣因为后续事件积攒的种种负面情绪已经够受了，秦北辰也懒得继续招惹她。 再说，唐晋一直在担心着。 想到这里，秦北辰问：“怎么了？” 胡欣造型突变，“叛逆”了两天，因为她单方面做出坚决拒绝交流的姿态，还有退群的尴尬事件，其他女生就算想问，也不知道怎么关心她才会被她接受，结果第一个问她“怎么了”的居然是秦北辰。 胡欣哭着说：“关你什么事？滚！” 秦北辰哦了一声：“不想说算了。” 胡欣被他气得一哽，突然想到什么，讥诮着说：“你关心谁呀你，真会装，除了唐晋你看得起谁。” 秦北辰并不反驳：“所以呢？” 没想他承认得这么大大方方，倒好像她胡欣无理取闹似的，胡欣爆发起来，连珠炮似的说：“你就是装的！我早看出来了！我任劳任怨给他们当班长，他们根本就不记好，每次一点小事就埋怨我，麦克白要占课时他们只敢讲我，不愿意捐款不捐就是了，也要讲我！你别得意，你以为他们真把你当回事！” 秦北辰说：“你说得对。” “你还……啊？” 胡欣傻了。 秦北辰对着她惊讶的脸，平静地说：“班长这个职务，本来就容易老师同学两头受气。事情做了不少，也不会有人夸张地感激你，但是，普通应有程度的感谢还是有的。如果你出事了需要捐款，我相信全班同学都愿意捐款给你，而看你的面子给一个没人认同的追星女还网_贷，这种白日梦还是不要做。” 人情债是最贵的。 这番话说得胡欣一会认同一会想发火，什么叫“如果你出事了需要捐款”？会不会说话？ 听到最后，胡欣咬着牙说：“我不是……” “随便吧，”秦北辰没耐心了，“我可以把班长的位子还给你，你想要吗？” 胡欣涨红了脸不说话。 秦北辰干脆利落地下命令：“我知道了，等到十一月底。现在，下来。” 胡欣僵了片刻，慢吞吞从凳子上下去。 秦北辰搬着凳子回教室。 唐晋抽湿巾给他擦汗，擦完了汗正好擦凳子上的鞋印。唐晋有点奇怪：“怎么弄这么脏？” “不良校霸踩的。” 唐晋惊讶了：“我校还有不良？你没事吧？” 秦北辰垂着眼眸回答：“我认怂了，没事。” 眼前的秦北辰和记忆里白白软软的傲娇小可爱重叠，唐晋滤镜中的秦北辰此时委屈得不得了，唐晋顿时心疼万分：“谁干的，我去找他。” “不用，”秦北辰背上书包，“走吧。要去我家写作文吗？” 他家秦秦怎么这么委屈这么乖巧可爱啊。 “好啊。” 唐晋晕乎乎地跟着秦北辰走了。 围观全程的许莱表示：汪。 作者有话要说：*=3=我们要开始跳时间线啦，用少于十章完成高考~~ 第52章 蜂蜜烤鸡翅 运动会后, 学习气氛逐渐紧张起来，随着时间和复习进度的推进，所有人或快或慢地进入了某种重压下的麻木状态。 尤其是天气变冷后，戴安安的咖啡机获得了全班同学的一致好评, 就连一开始说酸话给戴安安扣“矫情女文青”帽子的才子, 也没有逃过真香定律。 戴安安懒得跟他计较，倒是许莱忍不住刺了他两句, 才子这时候竟然能屈能伸, 破天荒跟戴安安道了歉。 许莱私下跟唐晋吐槽才子，说这人是假清高真市侩。 唐晋一方面觉得才子前倨后恭的态度确实不大好，一方面许莱心情不好他不愿意惹她, 啊了一声权当听着。 许莱心情不好的原因比较魔幻, 唐晋是从秦北辰那里听的。 第116页 说是C罗转会尤文图斯球队后，大量C罗球迷涌入尤文相关阵地, 本意是融入新球队，但一些尤文队迷担心C罗球迷太多太强势，双方在网络上持续产生摩擦。11月中旬突然爆出消息, 一位微博名为【尤文保洁阿姨】的大V尤文队迷, 因为和C罗球迷掐架后被网_暴，她竟然自_杀去世了。 一时间，众多媒体迅速跟进，C罗球迷成为众矢之的, 尤其女球迷们, 更是被本就偏见十足的各路足球大V大肆指责。 结果13日爆出反转, 通过C罗球迷报_警查证，所谓的自杀全是“保洁阿姨”自导自演，人压根没事。 一出大戏, 叫人叹为观止。 唐晋听得发懵，理解不了这种行径，许莱却是为此实打实情绪崩溃了好几天，到月底，人都还是没精神。 为此，唐晋给秦北辰做蜂蜜烤翅时，特地分了一份给许莱，中午在餐厅吃饭时把小饭盒递了过去。 “越来越贤惠了，”许莱衷心赞叹，并感谢地拿走小饭盒和戴安安分享。 唐晋很想学她翻白眼。 而胖子，两眼紧盯着烤得外酥里嫩的鸡翅，陷入了天人交战。 想吃吗？想。 敢惹秦北辰吗？不敢。 好苦也。 胖子看一眼鸡翅，扒一口饭，看一眼鸡翅，扒一口饭，那眼神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像是分分钟想扑上去虎口夺食。 秦北辰技术了得，居然能用牙把两根鸡翅骨头轻松抽出，然后优雅地用筷子夹着完整的鸡翅肉吃。 把胖子馋得越发口水直下三千尺。 秦北辰放下筷侧过脸，两人视线相对。 一秒钟后，胖子立刻低头扒饭，只能用猛烈的深呼吸试图感受蜂蜜鸡翅的香气。 为什么胖子这么怵秦北辰，原因是多方面的。暑假那次教训和之后被秦北辰挤兑是一方面；秦北辰当班长期间展示出了近乎全能的能力是一方面；而且，作为前后座，胖子自认不是姜山那种憨憨，自然比其他人更明显地察觉到了秦北辰的冷漠。 感恩节时，在秦北辰的操作下，全班同学感谢了胡欣为班级的付出，秦北辰在一片理解万岁的合家欢氛围中把班长这个麻烦位置给还了回去，胡欣还哭着对他道歉。 胖子觉得秦北辰这种妖怪混在未成年里，纯属是降维打击，他自认比成宪识数，自然不会冒险去惹秦北辰。 可是这烤翅闻上去真的好香啊，胖子在心底哭泣。 这画面跟大猫欺负宠物猪似的，唐晋看不下去了，和秦北辰闹着玩眼神攻防，小眼神勾来搭去好那么两三回，然后唐晋眨眨眼，单方面宣布获胜，用饭盒里的分菜小筷子挟了一块鸡翅，放到胖子碗里。 胖子顿时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咬了一口后，胖子燃了。 胖子用一种仿佛饿了三百年的姿态啃完了这块鸡翅，然后他露出孟夫子所言“纵千万人，吾往矣”的壮烈无畏神情，冲到唐晋旁边，单膝“跪”在餐椅上，大喊一声：“草啊，为了你的厨艺，我愿意冲破性别的藩篱，与你共建美好家庭，从此我主外你主……啊！” 顶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哄笑，唐晋恼羞成怒，卷起袖子捉住这呆子就是一顿暴打。 “死了！已经死了，别打了！救命啊！救命啊！” 胖子抱着头求饶。 整个餐厅都在津津有味的围观，但大部分同学还是比较矜持，没有离开餐桌，围拢过来的是本就在附近餐桌的一班本班同学，这帮没有同学爱的文科生，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相声。 “哟，怎搞的？还没结婚就家_暴啦？”“大男子主义被家_暴活该啦，什么年代了还贪图人家会下厨，我们支持分！”“对，分手，甩掉肥圆渣男，迎娶高富帅竹马，走上人生巅峰！”“这个剧情我可以！” 唐晋没真打，被胖子肉感十足的肥肉回弹搞得跟锤棉花糖似的，心累地停手，不满地环视了一眼没有同学爱的家伙们，气鼓鼓回餐桌坐下了。 好事者们心虚而又怜爱，也假装无事发生，各自回餐桌继续吃饭，路过胖子假死的尸体时，纷纷补上一记黑脚，以示对大男子主义者的谴责。 胖子演技僵硬，用丧尸似的姿态爬起来，以一种弱柳扶风的姿态娇俏地对准餐椅倒下，他倒下引发的震动，使餐桌上的一碗冬瓜排骨汤泛起了圈圈涟漪。 唐晋给他逗笑了。 于是胖子拿眼神小心翼翼地去瞅秦北辰，见班草的秦秦竹马没那么不悦了，才放下心来，凑过来开口：“秦总，有件事，给个意见。” 其实胖子今天没跟成大仙去校外吃午饭，就是想找机会，趁成大仙不在，跟秦北辰咨询一下心底烦恼。 倒不是胖子对成宪有什么意见，只是互为损友，胖子对成宪太了解。 把心里事跟成宪说，不会有好结果，因为成宪这人确实没心没肺，根本不会把别人的烦恼当回事，不仅不会正经给人出主意，而且很可能把你的私事嚷嚷得众人皆知。 胖子自觉知道自己也是差不多尿性，并不具备指责损友的高度。不过也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又不傻，全班最靠谱的绝对是秦北辰。 秦北辰已经把鸡翅吃完了，慢慢喝了口冰乌龙茶，只示意胖子直接开口讲。 计划通的胖子娓娓道来。 胖子烦恼的问题，和上个月突然叛逆的胡欣是一样的，胖子家里有个小公司，父母殷殷期盼儿子学个相关专业继承家业，可胖子心里其实是完全不感兴趣。 第117页 因为父母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胖子以前根本没想过反抗，结果被“连胡欣都叛逆了一把”的事实刺激到了，忽然想和父母谈谈，说清楚自己不想学经济。 按照他父母的行事作风，不被教训一顿是不可能的，所以胖子犹犹豫豫，犹豫到胡欣短暂的叛逆期因为重新拿回了班长位置而宣告结束，他还在犹豫，甚至得找外援。 没想到听完，先说话的不是秦北辰，是唐晋。 唐晋笑道：“你怎么不问我，我有经验啊。” “真的假的？草啊，你还有叛逆期呢？” 胖子打量着浑身写满乖巧可爱的阳光帅哥，露出狐疑的眼神。 “去你的，”唐晋嫌他打量的眼神烦人，不过还是把自己的经验拿出来分享了，“我喜欢的专业和我爸妈想让我报的专业也不一样，当时我做了一个PPT……喂，别笑啊，我认真的。” 胖子乐不可支，敷衍道：“我不笑，不笑。” 唐晋学秦北辰啧了一下，继续说：“因为爸妈他们习惯了为我们做决定，很难让他们站在我们的角度思考。所以我做了一个PPT，展示了我为什么喜欢该专业，我的成绩和身体素质是否合适报心仪学校的该专业，还有该专业的就业前景，本市的职业待遇等等。让他们知道我是认真思考过后下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轻易动摇。” 说到这里，唐晋微微停顿，垂眸看着餐桌桌面，才继续说：“我觉得，如果你能展示出你的梦想是切实可行的，而且你也有决心做到，一般父母，可能不会立刻支持，但一定会从你的角度仔细想一想的。” 胖子感觉这个PPT好像听起来很厉害，顿时热血沸腾，殷切地问：“那你那个PPT效果如何？” 唐晋回想起当时唐国海和郑小芹不走心的夸奖，和以为他们认真听了并选择理解支持而狂喜的自己，以及暑假发现他们根本是当作耳旁风的崩溃，只能模糊道：“算是，有用吧。” 就像是听到减肥药不能百分百保减肥，胖子很是失望。 秦北辰插嘴问胖子：“你是非常确定你不想念你父母选择的专业，并且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吗？” “我哪知道啊，”胖子丧气地抱怨起来，“一直一直都是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我哪有选择的余地啦？我反正是受够了。” 秦北辰说：“让别人替你选择，这本身就是一种选择。人是要为选择负责的。虽然现在高考不算独木桥，但你也一路念的尖子班，总不会不明白本科学历的重要性。‘都是我爸妈替我选的’这种理由，最多也只能是在以后生活不如意时有个抱怨对象。选择抗争，不一定能获得自主选择的权利，但不抗争就一定没有。想清楚了再烦，不然还不如别自寻烦恼。” 胖子皱着眉听着，想说什么，但秦北辰已经不耐烦了，握着唐晋的手肘扬长而去。 这事具体是个什么结果，唐晋和秦北辰都没听胖子说起，他们也没问，唐晋是不愿打听隐私，秦北辰是丢到了脑后。 月底一过，离12月中旬的一模考试就只剩下十几天了，原本大家都以为自己已经对压力麻木，这时候才知道压力是随着气温降低而升高的。 才女先天性心脏不太好，听说现在每周末都要去医院疗护，但她却没有露出病态，还是争强好胜得不得了，原本大家因为她总是上课插嘴发言有点烦，现在每每看才女和胖子、成大仙斗嘴，都觉得心里还挺安慰挺感动。 一模语文考试结束，唐晋还轻松地跟秦北辰调侃：“我现在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写作文机器。” 秦北辰揉揉他的头毛，骑单车载未来男友去吃饭。 毕竟是模拟考，最后一门考完，很多人既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开始担忧成绩。回教室集合开班会时，为了缓解焦虑，不少同学提前聊起了对大学生活或高三暑假的美好想象。 戴安安和许莱靠在一起，戴安安嘴巴很甜地畅想未来和许莱四处游玩，许莱吐槽她那些畅想大概率是和各路男友实现的，两人打闹起来，笑成一团。 唐晋在一边听着，逐渐就沉默起来。 班会结束，唐晋拉着秦北辰往高二教学楼走，上了天台。 作者有话要说：*呀，你们想看大学剧情？可是大学他俩一个忙到无解一个准军_事化化管理。高考后我打算直接跳大二暑假了诶，因为糖糖想上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在北京，他俩要异地了呀（糖糖的选择下一章会写） *感谢在20200708 22:40:09~20200710 07:0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芸允蕴、江亓 3瓶；繁花雾影 2瓶；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怪物与猴子 天台上能看到暖紫明红的漂亮晚霞, 四面高大的绿色围栏，因为是镂空金属格，有傍晚微风吹过，虽然太阳还挂在天边, 还是有点冷。 唐晋拉着秦北辰, 随地找个地方坐下，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地面暖乎乎的。 然后唐晋嘴巴张了张, 发了个音, 才发现自己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和秦北辰转学回来的那天一样。 唐晋丧气地靠在秦北辰的肩膀，像只讨人摸的小狗狗。 秦北辰揉了揉他的头毛。 唐晋在秦北辰的肩颈蹭了蹭。 第118页 他说起了无关的小事：“刚才许莱说，她把微博卸载了。” 秦北辰当然不会关心许莱卸不卸载微博, 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表示在听。 于是唐晋继续说：“她说，因为她想明白了, 她喜欢的是C罗和他的足球，每次低谷的时候，想到C罗的顽强坚毅和永远旺盛的好胜心, 她就能振作起来。C罗对她的意义, 和为荣誉和地位掐架的球迷们，甚至粉圈化掐架的那些人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不如卸载微博好好学习，反正C罗又不是靠微博流量成的球星, 再怎么吵, 都不妨碍他进球。” “这就是‘偶像’, 或者‘英雄’的力量吧？我听她说完，有点羡慕她，我觉得那是种很好的寄托。” 唐晋抬头看着秦北辰, 喃喃自语般接着说：“然后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有一个‘英雄’，他救了我，也许不止一次……”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抚上秦北辰的脸颊，眼睛里有氤氲的水汽，这太阳雨一样的场面，让秦北辰禁不住将手臂绕到他身后搂着他。 唐晋坦白道：“如果你再不出现，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好好地完成高考。” “你也救了我，”秦北辰低声说，语气是带有安抚意味的柔和。 于是唐晋笑起来。 可他不是真的开心起来了，再开口时，他声音里甚至有一点几不可查的哭腔，他问秦北辰：“秦秦，你开心过吗？” 秦北辰刚要开口回答，唐晋却立刻又警告了一句：“不许骗我，也不许含糊其辞！” 那么秦北辰只能诚实地回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果然如此。 秦北辰不在意其他人，除了和唐晋在一起的时候，秦北辰对言语、表情都很吝啬，如果不能产生效果或价值，多余的话他一句都懒得说。 如果秦北辰是一个反应迟钝或者情感迟钝的人，似乎也顺理成章，然而唐晋很清楚，秦北辰不仅一点都不迟钝，事实上，秦北辰对他人言行情感的预判、对语言文字理解、对说出每一句话的效果掌控，比一般人敏锐太多太多。 这也就意味着，秦北辰每一天，都会因为超出正常水准的敏锐和理解力，比一般人接收更多的信息，他能看到许多不被注意的喜怒哀乐，与此同时，又因为他本身很难产生自主情绪，而无法将自己所接收到的负面情绪消解出去。 久而久之，因为父母尤其是母亲的漠视，本就遭受过重击的内心世界，渐渐被磨成了废墟。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这就是为什么秦北辰会没电。 察觉到这一点，是唐晋热衷和秦北辰讲笑话的那一阵，主要是唐晋让秦北辰给他讲，后来唐晋看到好玩的，也会主动给秦北辰讲，问题就出在后来这里。 不是说秦北辰不懂笑话，秦北辰完全能体会笑话的幽默之处，实际上，秦北辰自己就挺会冷幽默、黑色幽默。 可如果一般人听笑话的反应是同步的，是听到笑话觉得好笑，于是笑出了声。那秦北辰欣赏笑话的反应绝对不是同步的。 秦北辰听笑话则有一个反应过程，是：听到笑话→玩味文字后觉得有趣→在唐晋面前，为了表示这个笑话有水准，愿意调动表情笑一下。 因为秦北辰很聪明，对文字语言和他人心理都很了解，看上去就好像他根本没有中间那个玩味的过程，不会显得反应迟钝，最多让人觉得高冷不爱笑。 然而唐晋能察觉到他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礼节性的开心。 在唐晋说给秦北辰的所有笑话中，没有一个能让秦北辰真正笑出来。 如果唐晋被秦北辰的笑话逗笑了，秦北辰看到唐晋笑了，觉得开心，那个时候的笑，才是真正开心的笑。 所以后来唐晋不对秦北辰说笑话了，只让秦北辰对自己说笑话。 唐晋侧过身，伸手环住秦北辰的脖子，脑袋藏在秦北辰下巴下面，咬着牙才能把话完整说出来：“可是如果我考去北京，就要离开你了，你怎么办呢？” 秦北辰还是很冷静的，他摸索着去抹唐晋脸上的眼泪，说：“那是你的理想，没有任何理由放弃。而且，一人离开一次，很公平。” 唐晋抱住秦北辰的脖子，再忍不住声音，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秦北辰将呜咽的小狗双手搂着挪过来，把他的左腿抽出去，这样唐晋不必被他的长腿拧着腰。 他们的姿势从开始的肩并肩坐着，变成唐晋坐在秦北辰腿间，侧靠着秦北辰胸膛。 哭着哭着突然又吃起不知从哪儿来的醋，唐晋吸着鼻子说：“大学里会有好多人喜欢你QwQ” 秦北辰拿湿巾给他擦脸，回的还是那句：“与我无关。” 倒不是秦北辰自大，以他的个人和家庭条件，非要否定说不会招惹到追求者才是假话，但秦北辰也清楚，他这样的性格和待人方式，真的把他当宝贝的，全世界大概也就唐晋一个。 他的心底是一片废墟，废墟的地底关着怪物，那怪物空有人形，终究与常人有异，只有一个笨猴子坚持不懈地偷溜进去，不害怕也不责怪怪物的冷眼冷语，慷慨地解开它背着的小包袱，与怪物分享它心爱的玩具。 怪物尝到了不再孤独的滋味，想将笨猴子永远留下，可笨猴子与怪物不一样，笨猴子有一个不完美但毕竟有人关心的家。 第119页 于是他离开笨猴子，将怪物锁进更深的地底。 可他终究逃不过怪物的渴望。 因为他就是那只怪物，那只怪物就是他。 他还是回到了笨猴子身边，那只笨猴子笨得一如既往，傻傻的又跑到了他的废墟里，又抱住了他这只怪物，甚至打算把他的废墟叫做家。 真是只笨猴子。 不，其实笨猴子从来不笨，在外面的世界，笨猴子是只人见人爱的小猴子，有好多人喜欢它，有好多人愿意陪它游戏，真要吃飞醋，其实该担心的是那个怪物才对。 但这话，秦北辰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曾让笨猴子孤单了三年，听笨猴子说那时一直在找他，连那个没有心的怪物都心疼了。 所以，区区离别算得了什么？只要笨猴子会回家。等秦北辰温柔地擦干净唐晋的脸，唐晋已经不哭了，却不好意思起来，脑袋重新窝到了秦北辰下巴下面，头发挠得秦北辰的脖颈发痒。 唐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低声说：“要听故事。” “什么故事？” “随便什么故事。” 秦北辰想了想，干脆一举两得，用英文给唐晋重新说了一遍安徒生的冰雪皇后的故事。 耳边传来好听的英式英文，唐晋向远方看去，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天际仍旧很亮堂，火烧云比他们刚上来时更为绚烂。 群鸟飞起，极远处传来汽笛声。 暮色降临时，秦北辰讲到了童话的结局： “There they both sat，grown up，and yet childrenchildren in heartand it was summer，warm，delightful summer.” 他们又坐到了玫瑰花下，已经是长大的样子，但心底依旧是当年的小孩子。那是个夏天，温暖的，旖旎的盛夏。 * 整个一班的一模成绩都很给黄老邪长脸，与越来越冰冷的寒风相反，全班气氛很是融洽了一阵。 某天下起了雨夹雪，唐晋缩在秦北辰的伞下，被秦北辰揽着走，刚想说这样亲密会不会被人举报250，就看见胖子和成大仙缠缠绵绵好似一对爱侣似的相拥着从眼前走过。 唐晋对许莱总结：“在当今男高中生互动普遍基情满满的情况下，真情侣反而打不过卖_骚直男。” 许莱指出：“不是你们不瞎眼，是胖子和成大仙太骚。” 唐晋细思，深以为然。 离寒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有位不知名同学做出了壮举，TA（性别不明）躲过了校内所有摄像头，用丝袜和毛绒帽子蒙着脸，手持专业工具，破坏掉了高三教学楼前大屏幕的关键电路。 一时间，学生们高呼无名英雄，新领导震怒，所有报了物理的高三生都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S高的学生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氛围，虽然大家都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没有人怀疑任何人，大家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认同，那就是绝不出卖无名英雄。 新领导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一周三场凌晨比赛真的太累人了，不过马上西甲就要结束啦~今天就在家里写更新，看能更多少吧wwww 第54章 教室门卡了 这桩奇案, 最后也没查出究竟是谁干的，因为在黄老邪和其他所有高三班主任的联名极力反对下，新领导做出了妥协，调查中止。 不过那块大屏幕还是修好了, 甚至特意加装了两个摄像头, 就专门对准大屏幕拍，保准没人再敢造次。 于是一场风波化于无形。 一班同学们的本周周记, 大部分都使用了各种隐喻,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表达对这位无名英雄的赞叹之情。 胖子写的是怪盗基德，成大仙写的是荆轲, 许莱写的是水浒传, 唐晋写的是孙悟空，秦北辰写的是盖伊福克斯…… 黄老邪全都给了满分。 成大仙感叹：“吾爱吾师。” 接受黄老邪指点的不止是学生, 还有麦克白，现在麦克白不仅在学生们当中的风评有所好转，和教务组同事们相处也融洽了许多。 一日午后, 大概是空调太暖, 还在办公室的几个老师都很困倦，麦克白拿出在培训机构时练出的杀手锏，讲奇闻逸事来提神，说的是国外戏剧届鼎鼎大名的“麦克白诅咒”, 众老师听得有趣, 黄老邪笑着撺掇：“等下讲给一班听, 吓吓他们。” 麦克白对黄老邪已经是心服口服，有认师傅的意思，黄老邪这么说了, 她想了想就照办。 于是，一班同学们听麦克白老师说了一个有关喜剧《麦克白》的、据说在剧院提到“麦克白”这个名字就会被诅咒的惊悚故事，尤其是那一长串出演《麦克白》这出戏剧的演员因为这个诅咒遭遇不幸甚至身亡的离奇事件，使得这个诅咒听上去跟真的一样。 高三生多少都有点迷信，不一定真信，但谁都不想沾坏兆头。 这节课后，麦克白老师的“麦克白”外号，被大家心照不宣地忘记了。 成大仙不相信巧合，他认为这是高老师蓄谋已久的反杀打脸。 第二天成大仙跑到办公室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黄老邪的撺掇。 有才女这个耳报神，黄老邪肯定知道一班私底下给高老师起的这个“麦克白”外号，其意图不言自明，就是吓他们改口。 成大仙很佩服，故作深沉道：“黄老邪，就很deep。” 第120页 胖子比较直白：“早说了黄老邪套路深，全都是套路，套路之王就是他。” 没过两天，胖子和成大仙看脸给高老师研究了个新外号：高圆圆。 因为没几个人愿意跟着喊，推广不出去，导致这个费了胖子和成大仙不少脑细胞的新外号胎死腹中。 班上女生纷纷指责这俩货给人起内涵外号的行为，连坐在秦北辰位置上问题目的唐晋都插了一脚，说：“你俩就是欠。” 之前答应他家秦秦说得好好的，虽然他和秦北辰谁都没信，可也不必真就出尔反尔到这个地步吧。 这俩货也想起曾经信誓旦旦对秦北辰保证过，先后讪讪一笑，厚脸皮做作地红起来。 成大仙忸怩道：“好了啦，人家答应秦总从良了啦，从今天起做一个霸总梦想中的老实男子，贤惠，端庄，出得厅堂，战得卧房……” 唐晋遭不住这妖气，打断他求饶：“打住，您收了神通吧，好吗？” “讨厌，”成大仙兰花指一翘，媚眼一抛，“死相啦。” 才女忍无可忍，抄起板刷，以扔铁饼的姿态往成大仙脑袋上抡，大喊一声：“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正中脑门。 除了被砸了一板刷的成大仙，所有人都很开心，整个教室成了欢乐的海洋。 成大仙捧心自怜：“‘然而快乐是他们的，我甚么也没有’。” 然后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唐晋订正完错题，把座位让回给秦北辰，站起坐下间用小眼神“亲”了秦秦一下，秦北辰嘴角勾了勾，唐晋心情就很好。 俗话说乐极生悲。 唐晋卷着试卷回位置，刚放下试卷，注意到教室门关着，看看时间快上课了，就打算把门打开。 结果门好像坏了。 教室门开关一直都很流畅，不应该是门有问题，那唐晋自然以为是力气不够或者没用对力气，结果他越拉越用力，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拼命地步，门居然纹丝不动。 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黄老邪疑惑的声音：“门怎么回事？卡住了？” 唐晋懵了。 他猛然明白，原来他和黄老邪很“默契”地同时反方向拉门，而且都没有因为一时打不开而放弃，于是陷入了教室门纹丝不动的僵持局面。 如果单是这样还没什么，问题是去年冬天，胖子不愿意英语课占体育课，故意这么跟高老师闹过，被黄老邪连环套路教训得叫苦连天。 唐晋躲在门后，不敢放松拉门的力气，他要怎么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就算知道他不是故意的，黄老邪也肯定会罚他写作文的！ 唐晋下意识去找秦北辰，却见秦北辰正朝他走来，一边嘴角不明显地勾着。 这个人肯定早就发现了，坏心眼。 唐晋睁大眼睛瞪过去。 秦北辰顺手茹了把小狗脑袋，示意他别松手，推开第一个窗户，伸出头去，对黄老邪很有礼貌地明知故问：“老师，怎么了？” “门打不开啊？不是胖子又闹事吧？” 秦北辰用一种极有说服力的冷静语气说：“门后没有人。这样，您先松手，我从里面试试，可能冷热温差让门卡了。” “那你试试。” 在黄老邪松手的同时，秦北辰从侧边拉着门，示意唐晋也松掉力气。 “怎么样？” “您别急。” 唐晋猫着腰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 秦北辰装模作样地用力，他先是反复小幅度拉扯教室门，然后才突然打开，对门外的黄老邪说：“是有点卡。已经好了。” 黄老邪试了试，确实不卡了，开关自如，于是不疑有他，乐呵呵的道了声谢。 秦北辰目不斜视地回座位准备上课。 唐晋劫后余生，长叹一口气，小声跟许莱说：“吓我一跳。” 许莱说：“汪汪汪汪。” * 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寒假。 也许是命中注定，唐国海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郑小芹离婚，把握住和黄女士正式走在一起的机会，结果某次约会，他突然也不知怎么了，半边肢体一麻，接着讲话讲不清楚，眼歪嘴斜。 黄女士还不悦地小声质问他闹什么，若不是当晚那个高档餐厅的邻座正好有医生，第一时间帮他打了120送医院急救，恐怕不是轻度中风那么简单。 因为及时送医，加上郑小芹的照顾，唐国海没留下严重后遗症，只是人不如从前灵光，讲话口齿不太清晰，必须慢慢讲。 想要恢复成从前那个精明人物，是根本不可能了。 而且这不是唐国海第一次中风，上一次唐国海和郑小芹复合就是因为中风，简直像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烂剧本死循环。唐国海这种情况，以后复发的可能性非常大。 于是又一次峰回路转，唐国海和郑小芹再次复合。 这一次，郑小芹借着唐国海的病势，把大部分能搞到手的财产都牢牢抓在了手里。 唐家夫妻的家庭地位有了明显的变化。 唐国海到底是知进退懂眼色，不敢对郑小芹再玩什么恩威并施，一直和颜悦色，郑小芹让他怎么他就怎么。 郑小芹也乐得扮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太太，把钟点工换成了一个住家老保姆，杂活累活都给保姆做，她做些不痛不痒的事，给唐国海剥个橘子、榨个果汁都要拍个小视频，唐国海都很配合她演。 第121页 有时候老保姆实在忙不过来，唐晋就去帮忙。 郑小芹偶尔会说两句漂亮话，让唐晋不要浪费时间，但她是不可能从躺椅里站起来做事的，所以说了等于白说。 唐国海倒是觉得使唤儿子天经地义，如果郑小芹在家，他还顾忌着不敢动辄喊人，如果郑小芹不在，他心里的邪火和病后积郁都写在脸上，一心想找茬发火，偏偏他要求什么唐晋都给他做，一点没有不耐烦，最后还是唐国海自己觉得没意思，才不再总是趁郑小芹不在就指挥着唐晋团团转。 有天，郑小芹不在，唐国海要喝水，老保姆倒了来，他一砸，说杯子不干净有味道，非要唐晋倒。唐晋倒了饮用水来，他说太冷，要热的，唐晋换了热水来，他勃然大怒，说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唐晋又调了杯温水来，这次唐国海终于给面子喝了，喝了一口就摆在一边，幽幽地看着唐晋，忽然说：“我不爱你妈妈。” 唐晋都惊讶于自己的冷静，反问：“那你为什么娶她？” 唐国海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女人以为男人娶她就是爱他，听男人说漂亮话就真的信。其实对男人来说，娶妻生子只是人生步骤，是繁衍责任，娶个漂亮能干的就不算亏。男人只有遇到真正喜欢那个，才知道什么叫爱。等遇到了你就知道，什么老婆，什么责任，都是虚的。可惜，现在我只能和你妈捆死下半辈子了。” 唐晋手掌攥得死紧，咬牙问：“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唐国海斜着嘴笑笑，试图用话术拉拢儿子，“我们天天陪个疯娘皮演戏，总得有机会说两句真话吧？我是你爸爸，你不要以为社会就是课本上那样，早晚你要知道这些道理，我出轨是我和你妈的事，跟我们父子感情无关，晋晋，你要想得通。” 唐晋看着这个曾经也伟岸过、曾经也被他当作高山般依靠的男人，这个男人现在难掩病容、满心黑泥、颓唐恶劣。 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人。 当一个男孩心中的父亲形象彻底倒塌，再没有仰望的对象，这个男孩将快速成长为一个男人。 唐晋转过身去，离开客厅——他还有今天的复习计划没有完成。 他在这一刻做出决断，他发誓，他要走出过往，走进新的人生。 因为他有想去的地方，想拥有的未来，想永远相守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睡一下，晚上继续码字~ 第55章 l怎么发音 寒假里, 一班的各种群都比学期中活跃。 唐晋本来以为他们班一共有班级大群、男生群和女生群三个群，却被许莱发了鄙视的表情，许莱说，女生这边, 除了私下要好的两三人群组, 光是她知道的，至少还有三个小群。听得唐晋一脸震惊。 女生群里有位女生爱好不买东西白逛淘宝, 她会随手把好看产品的图片贴在群里, 其中懒人沙发获得了一致好评。 最后演变成女生群里每个女生都想要懒人沙发。 它是那种直接放地下，看上去鼓囊囊的，整个人可以陷进去的大软垫子。大概是因为看上去就很慵懒可爱, 能让人一下子联想到舒适的午后休闲场景。 可惜大多数家长都不同意, 因为太占地方也不好打扫。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女生们在网上搜罗各式懒人沙发图片, 在群里互相共享解馋。 这些图片从女生群蔓延到班级群，于是也有男生受到蛊惑。唐晋就是一个。他看到图片就忍不住脑内想象，他家秦秦躺在这种软乎乎的大云朵里面, 那画面多萌啊。 除夕前一天, 唐晋出门透气，带着笔记本跑到秦北辰的住处，问问题玩厨房两不误。 秦北辰在书房里忙，日程表里有写, 似乎是旁听蛮重要的连线视频会议, 唐晋轻轻拧开书房门露了个脑袋当作打招呼, 就到了厨房去。 等处理好的芝士培根风琴土豆放进烤箱，番茄菌菇豆腐汤也转了小火煨着，唐晋准备到客厅翻翻带过来的笔记。 秦北辰在客厅沙发躺着, 目测是快没电了。 小可怜。 客厅沙发很大，唐晋把笔记本扔到茶几上，过去跟秦北辰挤一起躺。 秦北辰也不嫌他烦，配合地侧过身往里挪。 两个大长腿男生侧躺在长沙发上，头对头脸对脸，大眼对大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离得太近了，唐晋闻到秦北辰衬衫上的洗涤剂香气，还有男士沐浴护肤用品的淡淡薄荷味，他家秦秦从小就是爱干净的好孩子，唐晋傻乎乎地点点头，自己也是的。 秦北辰不想说话，只是看着近在眼前的糖。 唐晋伸爪点点秦北辰的高鼻子：“123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一秒，两秒……三十秒，唐晋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啊，我输了。” 唐晋拖长了声音笑着说。 秦北辰懒得动，伸手轻轻拍了下唐晋离他最近的腰。 没有防备的唐晋，在被拍到的瞬间，整个人无意识地微颤一刹。 腰这种地方，男生打闹打球难免会碰到，但是男生之间打闹，和被现在这样关系的秦北辰触碰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此之前，唐晋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腰有这么敏_感，结果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动作，让唐晋耳朵根都泛了薄红。 第122页 秦北辰的视线从他耳朵根掠过，又恢复平静。 唐晋没注意到，他还在不好意思，低垂着眼眸，又蹭了蹭沙发，忽然想起大云朵里的小可爱计划，才振作起精神，拿过手机，试图用女生们发的可爱图片把懒人沙发也安利给秦北辰。 “怎么样怎么样？” 因为被唐晋用很期待的可爱眼神看着，秦北辰开口点评：“太软，填充材料太次，伤脊椎。” 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但还是好想打他怎么破。 唐晋假装生气：“就你会说。” 秦北辰抬着眼皮看他一眼，仿佛一只恃宠而骄的大猫，完全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唐晋报复性地把爪子伸向秦北辰的头发，撸猫肚皮似的两手呼噜上去。秦北辰一动不动，任由唐晋揉搓，一点都不反抗，像是网上那些被主人揉得生无可恋的猫咪。 芝士培根已经烤出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飘到客厅。 唐晋得意地问：“香吗？” “嗯。” 从烤箱里取出芝士培根风琴土豆，摆盘装好，把汤盛了两个汤盅，上桌开动。 吃饭的时候，唐晋只问了好不好吃，吃着吃着就有些沉默，像是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唐国海的事，秦北辰有所耳闻，何况每日里和唐晋都有联系，心里了然。 两人一起洗了厨具餐具出来，秦北辰握着唐晋的手肘，牵着他走到阳台上晒太阳。 说起来已经是快回暖的时节，太阳却不怎么好，空有个光亮的架子，不暖和。 这栋大楼为了规避风险，最高几层的阳光房设计全是不可开窗，默认搭配中央空调，所以阳台上也是温度宜人，就是往外看的时候，阳光看上去苍白。 秦北辰不爱玩高尔夫，那套迷你高尔夫早就收了起来，换了张长长宽宽的原木长椅，配着热带风格的巨叶植物们，一打眼看去，有些类似九零年代初本地某个老公园的样子。 两个男孩窝在长椅里，互相依靠着，一时无人说话。 像是被主人抱到阳台晒太阳的小猫小狗。 “怎么了？” 和唐晋黏在一起，对秦北辰来说等同快速充电，察觉唐晋心情没那么不好了，就出言问道。 唐晋两手抱着膝盖，脑袋歪靠在秦北辰肩膀，一开始没有回答，慢慢地才讲了一两句，本来是不打算详细说的，因为秦北辰状态也不好，可除了秦北辰，他根本无人可说，于是忍不住小声倒豆子一样讲了两件事，然后咬着嘴巴不说了，他不想把低落的情绪传达给秦北辰。 秦北辰却轻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笑唐国海郑小芹，还是看出来唐晋的克制，总之是居然笑了一下，伸手揉了下唐晋的头发，说：“往好了想，他是在讨好你。” “这叫讨好？” 这话说得唐晋匪夷所思。 秦北辰理所当然道：“他想拉拢你对付郑小芹。想让你觉得他跟你才是最亲的。主观上是想对你表演掏心掏肺，虽然客观表现是发表了渣男宣言，可初衷确实讨好你。” 这么一分析，就更恶心了。 唐晋硬邦邦地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往好了想的。” 秦北辰不置可否，冷静道：“别让他们影响你复习。我猜过一阵，他们就没闲工夫牵扯你了。” 虽说唐晋向来对秦北辰的话盲听盲信，可这毕竟是唐家家事，唐国海和郑小芹又都是死要面子的人，秦北辰这个外人怎么会猜得到走向？ 唐晋将信将疑，偏过头去看秦北辰的眼睛。 这要分析起来，又是长篇大论。 其实一点都不难猜，那位黄女士的名声，就连秦北辰都如雷贯耳，唐国海一度闹到要离婚重娶的地步，按照黄女士的手腕，能让她初步点头，唐国海给出去的真金白银不可能少，后续合同想必也签得明明白白。 但按照唐国海的精明势利，也不可能把全副身家给出去。给出去的，想必还有小部分是设置了转让条件，现在他厚起脸皮还能拿回来一点。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现在郑小芹还愿意看心情扮演好太太，一是证明唐国海想必还留有不少财产傍身，郑小芹在他病后拿到手的远远不是全部；二是证明郑小芹肯定还不知道黄女士割了肥肉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小芹当年也是入过职场还表现不俗的女人。唐国海想拉拢唐晋，就是心里清楚郑小芹必然会发现，必然会闹起来。 唐国海现在的表现，就是一个自以为成功人士、潇洒逍遥了大半生的中年男人，中风后脑袋不灵光了，多年酒色侵蚀的颓唐老态也显出来了，家庭社会地位双双大滑坡的垂死挣扎。 他心里还不甘着，越是不甘越是露出丑陋姿态。 但幸好他还有钱，如果没钱，如果郑小芹把他的钱全都落袋为安，唐晋的外公是什么下场，他唐国海就会是什么下场。这一点性命攸关，唐国海就算痴呆了也不会不清楚。 所以，尽管现在这两人还维持着表面和平，还要借着唐晋这个中间人表演，等画皮撕破，想必是要斗个天昏地暗。 其实秦北辰觉得这两人天造地设，搞不好到最后，还能凑合着一起过下去。 只要不影响唐晋，秦北辰真懒得想这一摊烂账。 但这些话，秦北辰懒得开口，也不想把自己眼里的丑恶人心灌输给唐晋，毕竟他也不能保证他看到的就是正确的。 第123页 秦北辰伸出手指碰碰自己的嘴唇，意思是懒得说。 “赖皮鬼，”唐晋怒斥这个吊胃口又不给答案的秦北辰。 秦北辰也不反驳，唐晋随他安静下来，拉过他的手，玩他的手指头。 秦北辰的手指修长有力，指骨分明，唐晋庆幸秦北辰不是痴迷练拳的狂热爱好者，只是拿拳击当健身运动，不然这么好看的指骨要是长茧了多可惜。 玩着玩着，唐晋的思路就不对了。 唐晋心虚地抬头左看右看，好像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然后在两个人已经是互相靠着的情况下更靠紧了秦北辰，还不必要地用手捂住嘴巴，在秦北辰耳朵边小声支支吾吾地问：“那个，那个，你那什么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人？” 问这个问题，是唐晋突然发现即使很确定自己对秦北辰有想法，但某些男生都懂的正常反应时刻，他能想到那个发生在红色电话亭的初吻，其他更进一步的，就没有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后面是要怎么发展，许莱曾经给他传送过打包教材，据说是女生群的共享文件，使得唐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班上女生们产生了敬畏之心。但唐晋坚持看了两部就败退了，不仅不会有反应，甚至是很排斥，还不如看男女。 在理论和实践知识双重匮乏的情况下，他能对秦北辰幻想出什么才是怪事。 所以唐晋就好奇，秦北辰会幻想什么人呢？会不会是……？ 然后他听到秦北辰说：“不是人。” 原本还有些小害羞小期待的唐晋直接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哈？” 秦北辰解释：“天空、森林里的废墟、没有人的地球。” 要不要这么讨厌人类啊？ 唐晋捂住脸，绝望地说：“你别是个AI成精吧。” 秦北辰看了唐晋一眼。 那眼神说不出的强势，就好像要吃人似的，唐晋先是耳朵一红，然后又撑起底气来：“干嘛？搞得跟很厉害一样。等你成年了，哥哥让你知道什么叫、叫……” 唐晋本来想放一句带颜色的狠话，但是知识缺乏的后果暴露了出来，就是男生群里那些口嗨，他对着秦北辰的脸，怎么都说不出口。 秦北辰废话不说，手一伸一揽，唐晋惊呼都没呼完，就倒在了秦北辰腿上，仰躺着，睁眼就是秦北辰低头往下看的脸，一张脸顿时爆红。 秦北辰左手托唐晋下巴下面，摩挲了一下软肉的触感，慢悠悠开口说：“中文拼音l怎么发音？” 谁家男友会在这种时候问这种小学生问题啊？ 唐晋在心里疯狂吐槽。 但他还是发了个“l（勒）”音。 舌尖上卷，抵住上齿牙龈，在发音时，舌尖往下放。 “乖，”秦北辰低声说，“现在，把这个动作反过来。” 反过来？ 唐晋不明所以，眼睛看着秦北辰，那眼神过于澄澈，令秦北辰喜欢得紧。 他抬起舌尖，从门牙末端向上舔，舌尖刷过牙龈，有微小电流从脊椎麻到全身，唐晋整个人震愣住，却被秦北辰的眼神鼓励着继续，于是舌尖继续向内，刷过上颚。 “哈啊……” 唐晋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时，立刻捂住嘴巴，把整个脑袋埋到了秦北辰腹部，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要见人了。 这还不是秦北辰做了什么！是他自己的舌……啊啊啊啊！ 秦北辰笑了一下，低声在唐晋耳边科普。 “通常来说，上齿牙龈、上颚这两个口腔部位，有可能是敏GAN点。” “舒服吗？” 唐晋伸手想锤他，被秦北辰捉在手里亲了下，干脆不动了。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要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拼音l怎么发音大家学会了吗[doge]~ *感谢在20200712 14:56:12~20200714 00: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春天在哪里 秦家年夜饭, 是要吃个团圆的。 远在美国的大孙子音讯全无，仿佛已经和秦家没有关系，秦老爷子想到千里迢迢赴美被气病，大孙子到现在连个基本慰问电话都没有, 转眼瞧见二儿子二儿媳进门, 两人面上还有愁思，秦老爷子动动眉毛, 就只是半笑不笑地坐在那。 秦观岳和夏玲虽然喜得千金, 不挂念儿子是不可能的，可春节这样重要的节日，儿子依然表现得是条正宗白眼狼, 情绪自然欢快不到哪里去。 察觉秦老爷子略有不满, 夫妻俩立刻收起那点愁绪，陪着小心, 把牙牙学语的女儿抱到老爷子面前卖乖。 秦老爷子神色不动，但还是把小孙女接到手里逗起来。 小姑娘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有秦观岳和夏玲万般宠爱, 小姑娘一点不怕人, 眉目十足遗传了父母的英气。 只是被宠得有些娇气，行事有说一不二的风范，她站在秦老爷子腿上，嘴里跟着父母引导喊“爷爷、爷爷”,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闲不住地左看右看, 看到感兴趣的就要指挥父母拿过来给她瞧瞧, 精神抖擞，开心了还想蹦两下，秦观岳赶紧给她抱起来, 怕女儿把老父亲踩出个好歹。 秦望川和程乘跟俩仙儿似的在茶台那坐着，一个做茶，一个喝茶，夫妻两个自成一派，仿佛与红尘俗世隔离开来，不与凡人热闹。 第124页 夏玲娇笑一声，打趣道：“大哥大嫂真是超凡脱俗了，叫人羡慕得很。” 程乘连个眼神都没回，秦望川爽朗一笑，回礼道：“你们两个是富贵夫妻，我们羡慕不来。” 倒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秦奶奶从厨房出来——秦家有专业的厨娘，但她热爱去指指点点，用秦老爷子的话说，娶这个老婆就是娶了个美人草包，每天看她自以为很有心机地作天作地就精神愉快，看她笑话能多活十年。 秦奶奶年轻时漂亮得像只玉兔，肤白大眼好身材，说话细声细气，动作温温柔柔，脑袋空空，却胸怀着一个宅斗梦。 秦老爷子起家靠的是退伍前部队首长的关系，自家只是普通农民，富起来才娶了这么个老婆，他爹娘是不大满意这个儿媳的，因为看上去跟个兔子似的畏畏缩缩，又不大会干活。 其实秦奶奶没怎么被公婆刁难过，那两位都是难得的厚道人，只是性格实在有冲突，她公婆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手快脚快。她呢，跟着做几样家务，看上去就好似被怎么搓磨了似的凄惨，小心眼滴溜溜转，一见丈夫回家就哭。 秦爷爷当时正值壮年，做的是冷饮乳品生意，那时实干家是下冷库和工人们一起干活的，累了一天回到家，看漂亮老婆哭得梨花带雨，还自作聪明地偷瞄他反应。他爹娘压根搞不懂这个儿媳妇，又是疑惑又是糟心地看着她哭。这多有趣多好玩？用来下饭，他都能多吃两碗。 秦奶奶自认被公婆压制多年，从很久以前就殷切盼望两个儿子娶媳妇，一心要把自己受的苦让儿媳妇也尝尝。 结果千等万盼，进门的两个儿媳个顶个的厉害，一个烈似火一个冷似冰，秦奶奶想欺压这两个，只能是屡战屡败，每回试图挑拨，最后都只能缩回丈夫身边细声细气抹眼泪，给秦爷爷带来更多欢乐。 然而秦奶奶就跟兔子似的不记打，虽然她屡战屡败，却依然屡败屡战。 秦奶奶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媳都到齐了，做个厉害婆婆的强烈渴望又冲上了智商洼地，听完夏玲和秦望川的对话，她细声插嘴：“嗳，程乘从来是不爱搭理我们这些俗人的哦。” 程乘把杯里的残茶倒到水台里，闻言冷淡道：“我和秦望川是一家人，他说话我说话，有什么区别？” 听了这话，秦望川立刻高兴道：“夫人所言极是。” 秦奶奶被一句话堵回来，大儿子又跟儿媳妇手里牵着绳的哈巴儿似的，登时就气红了眼圈，期期艾艾地坐到秦爷爷身边去。 夏玲瞬间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她对程乘积怨已久，如果这婆婆不是战斗力负五，她倒也想玩玩合纵连横、借力打力，可惜她这婆婆是真没脑子，本来就不聪明，给她公公养得跟个宠物兔似的，看着都糟心。 秦老爷子开口问：“秦秦呢？” 夏玲转过身，余光从像是没听见问话的秦望川夫妻身上扫过，笑答：“快到了，本来我们让老胡开车去接，秦秦说想走一走，过了公园坐地铁过来。走走也蛮好的，高考生放松心情，吃完饭我们给他送回去。” 秦老爷子目光掠过秦望川，不掩饰失望，他忽略程乘，调转视线看着秦观岳和夏玲，笑了笑，夸道：“你们多费心了。很好的。” 他心情好起来，秦观岳和夏玲自然有无数让他更高兴的话可说。 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抓的关键词，站在秦观岳旁边的椅子上瞎折腾，手里抱着个中国灯笼造型玩偶，嘴里忽然喊道：“秦秦！” 四个大人都笑了。 夏玲教她：“要叫‘小哥’。” 小姑娘跟着脆生生地喊：“小哥。” 正好秦北辰进了暖厅，他手里是刚脱的黑色羊绒大衣，挂好大衣一转头，发现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全都笑看着自己，若不是他绝不会犯低级错误，他都要以为自己穿错衣服了。 小姑娘见了秦北辰，却低着头不肯开口了，夏玲哄了两句都没用，秦观岳把小女儿抱到秦北辰身前，一边哄女儿喊人，一边示意秦北辰抱抱小妹妹。 他们夫妻热衷培养秦北辰和女儿的兄妹感情，秦北辰从善如流。 刚才耀武扬威的小姑娘，给秦北辰抱在手里，乖得跟猫一样，软绵绵扒着秦北辰肩膀靠着，没一会儿居然有要睡觉的意思，小脑袋在秦北辰颈窝里轻轻摇晃。 夏玲松了口气，对秦老爷子笑着说：“这可真是奇了，我们家小女魔头哪有这么乖的时候，难怪说一物降一物。” 秦观岳开玩笑反驳她道：“当妈的哪好这么讲女儿的啦，什么魔头，这是他们兄妹缘分。” 秦老爷子乐得见家庭和睦，也是满脸笑意。 秦老爷子偏心秦北辰，秦奶奶自然也偏心秦北辰，她看帅孙子抱着可爱孙女看得心花怒放，很时髦地拿手机连连拍照，还要挑选拍得好的发朋友圈。 厨娘开始上菜，准备上桌吃年夜饭。 本来小姑娘扒着秦北辰不放，被秦观岳用厨娘特地做的浇了肉汤的蔬菜土豆泥勾了回来。 秦望川跟突然才发现儿子在场似的，惊奇道：“秦秦什么时候会抱小孩了，我和你母亲都不会。” 儿子这么大了，当父母的还不会抱小孩，这话，恐怕天底下也就他们夫妻两个不觉得有问题。 秦观岳夏玲不动声色看热闹。 第125页 秦老爷子微微皱眉，连秦奶奶都不大高兴，她再不会干活，儿子们出生的时候也是她带着保姆亲自照顾的，两个儿媳的账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夏玲忙事业，大孙子出生时，一半时间是保姆在带，一半时间是放在他们两个老的这边。而程乘性子古怪，自己不愿意碰小孩，也不愿意住到这边让他们帮忙，等他们发现程乘过分到什么程度，已经迟了，原本软绵绵的秦北辰给她养成了个小冰块。 秦北辰本人却毫无反应，随口回：“我也是第一次抱小孩。是妹妹懂事。” 果然秦望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只是随口一问，听了秦北辰随口一答，他便点头做了结语：“啊，是这样。” 程乘挟了片牛肉，餐桌上微凝的气氛对她来说如同空气。 “大哥大嫂心真大，”夏玲打破沉默，语带取笑，“秦秦这么帅，要是我，肯定是要怀疑他交了女朋友，抱人才抱得这么上手哦。” 想到孙媳妇，秦奶奶激动了，问：“是不是呀，秦秦？” 秦北辰对这个兔子似的奶奶说话，声音总是比平时要温和一点，否认道：“女朋友，是没有的。” 夏玲轻笑了一下。 于是程乘抬起眼皮看了儿子一眼。 男人们和秦奶奶都没有察觉这一瞬暗流。 秦北辰像是也没察觉，低头喝参鸡汤。 一晚上的大戏。 秦北辰想，不如和唐晋吃小馄饨。 * 春节过去，高三下学期就开学了。 开学第一个早自习，很多人心还没收全，尽管群里没少聊天，总是想讲小话。 因为广播突然通知所有班主任开会，黄老邪匆匆离去，代班的高老师还没过来，也给了大家讲小话的机会。 许莱看到一个关于某地“XX书院”打着治疗矫正旗号虐待青少年的新闻，义愤填膺地把微博下载了回来，每天为发声的勇敢者转发。 为了让更多人注意到，许莱请唐晋也帮忙转，唐晋听她简述就正义感爆发，因为他没注册过微博，冒险把手机拿出来开机下载app。 许莱注意到他屏幕裂了两道长缝，似乎不影响使用，看着难受，奇异地问：“你手机怎么了？” 唐晋说不小心摔地上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唐晋借此掩护，注册了账号，转发了许莱的微博，然后重新把手机关机。 此时，成大仙散播的流言，也从后排传到了他们这桌。 地府高中比他们早五天开学，听说昨天还是前天突然先后跳了两个学生，一个中午跳的，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下午课堂上半途冲出去也跳了。地府高中那边把消息控制住，想压下去，所以没传开。 大家都将信将疑。 早自习下课时，黄老邪面色沉重地走进教室，说了一番“大家压力不要太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老师倾诉”云云的话。 同学们交换眼神，都意识到那个传言可能是真的。 原本还收不回心的同学，一下子都感到心头沉重。 那天放学前，黄老邪跑到教室，说他想了个给大家减压的办法。 从明天起，早自习开始前，按照学号顺序，每天一个同学，如果有想大喊发泄的、想说的话、想分享的事，都可以上讲台说，大喊一句“加油”可以，没什么想说的跳过也可以。 虽然有同学觉得没必要，但黄老邪也是为他们着想，所以几乎全票通过。 黄老邪刚数完票，胖子就大喊了一声：“啊！” 有人笑他：“胖哥，明天才开始呢，喊太早了。” 胖子指着窗外说：“燕子！” 大家纷纷看向窗外，还真的看到一只挺漂亮的燕子停在走廊上。 他们中有些小时候看过燕子在居民住宅筑巢，现在市区已经看不到燕子了，因为噪音和光污染，不知道怎么有一只会飞到这里来。 成大仙拧着嗓子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歌声之难听，引得同学们纷纷追打。 黄老邪在讲台上笑看着他们，似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也许有幼苗令人遗憾地未能熬过严冬，但毕竟已经到了万物生长的季节。 春天来了。 第二天早自习，才女站上讲台，一拍桌子，大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所有人疯狂鼓掌。 不是因为这句诗真有那么触动人心，也不是反讽，是因为她手背上还贴着输液后止血的敷贴。 这是每一个学生都鼓足心气的高三下学期开端。 大楼外的大屏幕没有上学期看上去那么刺眼了，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脚步匆匆，再没有那么去关注它。 一班教室后的黑板上画着倒计时。 他们向六月冲刺。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是阿姨的我，仿佛又过了遍高三（掩面 *感谢在20200714 00:59:07~20200715 00:5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清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清明 20瓶；予耘 10瓶；苏陌 3瓶；君子意如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唯一的一个 进入三月, 秦老爷子重视起了秦北辰的高考大事，因为秦北辰现在一个人住，每周末都要喊秦北辰过去吃顿好的。 第126页 秦北辰隔一周去一次，否则电量掉得快。 月底周日, 秦北辰进了爷爷家门, 发现他父母居然也在，似乎还是特地为看他过来的。 秦老爷子的朋友送了海鲜来, 一桌子好菜, 厨娘为了合年轻人口味，把本可以清蒸的新鲜海产挑了两种做了香辣口，秦奶奶笑眯眯地看秦北辰吃, 又是问好不好吃, 又是担心秦北辰能不能吃辣。 秦北辰回话简短，不过也有问必答。 秦奶奶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平常她在家, 厨娘是拿高薪的大厨，被她挑剔烦了时常干脆不理她，老公爱看她笑话, 时而还板着脸吓唬她。大儿子内里凉薄, 没闲功夫注意她，小儿子太过精明，表面功夫倒是过得去。两个儿媳妇都看不起她。大孙子还在国内的时候，也看不上她这个家里没什么地位的奶奶。 秦北辰就不一样了, 虽然看着冷淡, 从小对她态度就很温和, 不会拿她的话当耳旁风，从来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而且小时候就长得好，越长大越帅, 秦奶奶一直最喜欢这个孙子。 另一方面，秦老爷子细细跟她讲过，这个孙子是他很看重的，人品根性比两个儿子好。所以从秦北辰上初中开始，秦老爷子特地让她出面，从她那里每月给秦北辰打一笔零花钱，每年涨一倍，为的是万一秦老爷子走在前头，她有个可靠的依靠。秦奶奶不聪明，却懂得听话，这些话她是听进去了的。 对这个不知道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奶奶，秦北辰一直本着人道主义关怀，听她讲小姐妹家里生了重孙这种闲事，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秦老爷子不爱吃海鲜，开始吃了点，现在乐呵呵地在旁边喝茶，偶尔出言欺负秦奶奶一句，其乐无穷。 程乘冷眼旁观，只觉得秦望川父母不仅相处奇葩，这种拉拢她儿子的做派更是可笑。 饭后消食，秦望川邀程乘到院子里走一走，面对满院花草，程乘却很煞风景地问：“你没给够儿子零花钱？” 她言下之意，是想讽刺秦望川父母做模做样拉拢秦北辰，也有些讽刺秦北辰眼皮子短浅被人哄住了的意思，可没想到秦望川一愣，反问：“给钱？” 两个从来不谈钱的人面面相觑，说起来发现，什么零花钱，现在秦北辰一个人住外面，连学费、生活费他们俩都不知道是谁给的。 程乘原本还想讽刺别人，现在只觉得被丈夫跌了面子，质问：“你怎么当父亲的？” 秦望川一笑置之：“那补给他就是了嘛，何必为这种事生气。” 程乘冷冷看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他们夫妻两个先后进了客厅，秦北辰背着包正准备走，在校外他通常不背书包，用的是一个小众牌子GROTTO的皮质单肩包，外侧是具有深浅层次感的复古森青，乍一看很暗，低调简单。 和秦北辰不同，唐晋不喜欢带包，他们俩一起出门，唐晋喜欢把手机钥匙往秦北辰包里塞。 程乘喊住秦北辰，拿出本书递过去，说：“送给你的。” 秦北辰接过一看，是本国外的青少年生理科普绘本，道了声谢，放进包里。 他了解程乘，程乘大概是年夜饭时听出了夏玲话外有话，于是送了这么本书。 国内风气较为保守，此类书籍引进得不多，现在出版社做得也少，怕被家长寻由头举报。秦北辰几年前就把相关书籍都看了一遍，为了更了解人体，甚至学习过国外医学院的人体基础视频课。别说他和唐晋还没做什么，就算真做了什么，他也不会因为一本科普读物有什么情绪变化。 程乘意图看秦北辰的反应，没想到秦北辰不惊不乍，皱眉问：“你不看看是什么书？” “这本书我看过，”秦北辰不以为然地答。 程乘忽然感觉，她儿子似乎已经不是那个苦苦追寻她肯定的小孩了。 她不肯表现出不甘心，却无法自控地微皱着眉头。 秦望川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和蔼地问秦北辰：“秦秦零花钱够不够用啊？” 秦奶奶喜欢这个话题，她骄傲地说：“怎么不够，秦秦的零花钱一直是我给的！” 秦北辰回过身去看着她，礼貌道：“谢谢奶奶。” 察觉到似乎压了大儿子大儿媳一头，秦奶奶高兴得要命。 既然够用，那就没事了，秦望川本想做结语，秦老爷子插了一脚，问秦北辰：“学费和生活费你叔叔婶婶主动要给，爷爷这学期就没管，他们可有按时打给你啊？” 本来这两样都是秦爷爷在给，大孙子上学包括留学的时候也是他给，他现在问一句并不突兀，只是这时候问出来，自然是要当面给不负责任的大儿子大儿媳难堪。 秦北辰说有。 “嗯，”秦老爷子看了大儿子一眼，“那就好，爷爷就放心了。” 程乘气得拎起包转身就走，秦望川仓促说了声“爸妈我们有事先走了”，赶紧追了出去。 秦老爷子只能闭着眼睛叹气，过半晌，对秦北辰说：“他们两个不识数，你别放在心上。回去路上小心，考试好好考。” 秦北辰应声告辞。 第二天早晨，秦北辰照例在街角等唐晋，唐晋刚下单车，被秦北辰主动拦腰搂了一下。 “干、干嘛，”毕竟是大街上，而且秦北辰第一次这么主动，唐晋有点不好意思。 第127页 秦北辰说：“充电。” 唐晋想了想，红了耳朵，说：“那你，要不要，再充一下？” 秦北辰低声笑起来。 然后秦北辰再充了一下。 * 二模是四月1日、2日，恰好撞上唐晋生日。 唐国海和郑小芹因为财产问题，撕破脸斗了起来，郑小芹大概找到了靠谱律师，正式起诉唐国海擅自处分巨额婚内财产，一定要黄女士把吃下去的肉吐出来。 两个人好歹不算太没数，没在家里作天作地，也不演美满夫妻了，只当眼前没这个人，对唐晋来说，这种冰凉氛围反而比之前好得多。 唐晋跟他们提前请假，说2号考试结束和同学过生日不回来吃饭，他们也没异议，都已经这样了总不可能其乐融融吃蛋糕，各自给唐晋发了红包。 四月一号那天，语文考试的作文题是感恩父母。 唐晋心如止水，按照已经熟练掌握的步骤写框架打草稿，用上了两个记得很熟的新热点事例，最后套路点题，等作文写完，还有十分钟收卷。 下午考完，唐晋跨坐在单车上，在校门口等被分到高一教学楼考场的秦北辰，时不时有同学路过，因为胖子成大仙这两货前两天送礼物时喊“草啊生快”喊得惊天动地，就算不太熟的也知道唐晋过生日，都对唐晋喊“生日快乐”。 有别班认识的同学，路过听到，也凑热闹过来祝福一嗓子，唐晋都笑着答谢。 还有女生听到后去附近店里现买了礼物，飞速低头跑过来往唐晋怀里一推就跑。 唐晋只能收下，车把手上挂了好几个礼物袋。 秦北辰捏着文件袋走过来，就看到唐晋站在树下，笑得阳光灿烂，很多人来祝福他。秦北辰勾了下嘴角，慢慢走过去。 “生日快乐。” 胖子大概是梦想被父母镇压后满腹悲愤，正在班群里挥斥方遒，怒喷S市考试院自甘堕落，作文题居然出得这么八股没新意，还喷得很押韵。同学们纷纷捧场，用“再来一个”刷屏，把胖子捧得恨不得开个直播给他们现场表演，小贯口一套一套的。 唐晋手机寒假被怒火上头的郑小芹砸过，屏幕裂了两条缝，正低头看消息，听到生日祝福，抬头看见秦北辰，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一出考场就受到狗粮暴击，许莱捂着眼路过，在两人背上一人拍了一下：“快走快走，S高狗类保护协会发表严肃警告，不能喂了，再喂下去狗都狗带了。” 唐晋被提醒了才舍得移开视线，喊了声：“喳~” 许莱回身就是一个白眼。 许莱送的生日礼物是她以前珍藏的全套台版《火影忍者》漫画，因为她现状贫穷，而且刚好唐晋一直念叨着要和秦北辰一起补番。 全套价格要将近两千，就算二手卖出去也不会太便宜，唐晋当然不肯收，但许莱说她留着也不会看了，斩钉截铁地说：“看到大结局那天，岸本齐史（作者）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搞得只看过第一季动画的唐晋很好奇结局是有多坑爹。 这礼物得高考后自取，许莱理由很正当，一是她搬不动，二是不给唐晋增添不必要的诱惑。 唐晋清楚，许莱送这份礼物，也是因为秦北辰随手帮的忙太重，不愿意友情不平等，是有心维持他们的友谊。于是在和秦北辰商量后，唐晋还是收下了，很感念她的用心。 其实许莱这么送礼，是已经把唐晋和秦北辰当成一体，唐晋反应过来后，才明白为什么问秦北辰时秦北辰表情那么意味深长，后知后觉连害羞都晚了。 唐晋打算高考结束后，把漫画搬到秦北辰住处，两个人一起看。 因为第二天还有考试，这天两个人只是用无比慢的速度走回家。2号考完试，唐晋就不和秦北辰在路上慢慢磨蹭了，今晚他们两个人过生日。 唐晋本想自己下厨玩，秦北辰不愿意他费那个时间精力，订了桌菜让酒店按时送过来，蛋糕是家政阿姨白天去店里取回来的，已经在冰箱里了，是唐晋想吃的冰淇淋蛋糕。 秦北辰送的礼物很实用主义，是最新款手机，他看唐晋手机屏幕那两道缝不顺眼很久了。 礼物没有用好看的礼品纸包起来，甚至没让唐晋自己拆纸盒，秦北辰理直气壮地伸手要了唐晋的手机，把手机卡用工具取出来直接装进新手机，反正同系统有备份。 许愿的时候，唐晋闭着眼睛想，以后生日都一起过。想到大学不在一起，赶紧补充一句，是大学毕业后。 然后睁开眼把蜡烛吹完。 大概是想到大学要分开，许完愿之后唐晋一直黏着秦北辰，像块小软糖，因为唐晋说想看电影，秦北辰正在找片子，两个人在沙发里靠着。 唐晋靠着秦北辰肩膀，心想今天自己十七岁，明年今天就成年了，可秦秦生日在九月，到时候还要等半年。秦秦真是好不争气。 但转念一想，明年九月，秦北辰就是他的人了，幼儿园就看中的小可爱，大学娶回家，这是怎样的人生赢家。 唐晋豪气顿生，戳戳秦北辰的脸颊，明明晚上只喝了鲜橙汁，却跟醉了似的傻笑，命令道：“给寿星说句好听的。” 过生日的人最大，秦北辰用英文给他念了一小节诗，然后翻译了一遍。 “……在我这片荒原上，你是唯一一朵玫瑰花。” 第128页 秦北辰声音压得低沉，他们距离又太近，听得唐晋耳朵发红。 但还好唐晋不是真醉，抓住了秦北辰篡改诗句，故作不解地抬头问：“final是‘唯一’的意思吗？这么翻译不对吧？” “原文不是，”秦北辰承认得很快，低头在唐晋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是。” 他的心是废墟，如诗中一般荒芜贫瘠。却没有什么最先的最后的玫瑰，只有唯一一个唐晋。 唐晋没有说话，他的脑袋从秦北辰肩膀滑下去，歪倒在秦北辰怀里，枕着秦北辰的大腿，把秦北辰的右手抱在怀里。 也许是秦北辰选的电影《伴我同行》太感人，他的眼睛整晚上都雾蒙蒙的。 很晚的时候，秦北辰送他回家，一直送到小区门口。 “早点休息。” “嗯。” 唐晋答应了，却不往里走。 秦北辰揉揉他的头发：“不开心？” 唐晋摇头，说：“你先走。” 没有不开心，这个生日过得很好，和秦北辰两个人，没有其他人，没有一分钟是不开心的。 他很坚持，秦北辰只能转过身准备先离开。 唐晋看着秦北辰的背影，对自己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事。 深夜无人的小区门口，一个大男孩追上去，从背后抱着另一个大男孩，小声哭了很久。 唐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哭，也许是因为秦北辰离开的背影，也许是因为高考的压力，也许是因为秦北辰不在的这三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秦北辰一动不动，左手握住抱在自己腰间的唐晋的手，他放任唐晋宣泄情绪，让唐晋哭了一段时间，心像被咬碎了一样难受，最后转过身来，他擦去唐晋脸上的泪，脸颊触手冰凉，急道：“不许哭了。” “嗯。” 乖乖应声的唐晋，眼睛哭得有点睁不开，没精打采的。 秦北辰抱抱他，语气严肃地说：“回去休息。” 唐晋的脑袋在秦北辰肩窝蹭了蹭。 真的该走了，不然太晚了，秦北辰还要回住处。 唐晋侧过头，在秦北辰被路灯映得温润的侧颈落下一个轻吻，然后狠下心离开秦北辰的怀抱，跑了。 直到看不见唐晋的背影很久，秦北辰才转身离开。 他戴上耳机，耳机里是唐晋喜欢的歌。 歌名叫《拥抱》，少年音的主唱一遍遍唱：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秦北辰看着茫茫夜色，薄毛衣的背部被泪水浸湿，风一吹变得冰凉。 温热的泪水毫无预警地无声划过侧脸。 秦北辰惊讶地停下脚步。数秒后，才继续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提到的歌都是五月天的。 *《伴我同行》这部电影非常感人，拍的是男孩们的友情，其中有句台词大概算是秦秦心声吧，所以他选了这部电影。有个搞笑讲解蛮好玩的，里面有提到这个台词，B战BV1us411g7wG，这个up主团队的电影讲解都挺好的，虽然我很久没追了。 *感谢在20200715 00:52:53~20200716 02: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正经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喔酥 8瓶；VON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六月七八_九 五月初, S市考生迎来了有“小高考”之称的等级考。 去年等级考成绩出来是在六月高考之前，影响了很多考生的备战心态。今年有关方面吸取了教训，三月份就通知了规则变更，等级考成绩查分时间, 改在了六月高考结束后。 不过, 即使成绩没出来，还是有同学估计自己没发挥好, 心态失控。这是黄老邪带的第一批新高考毕业班, 又有地府高中的教训在前，所以特别注意帮班上同学调整好情绪。 进入五月中下旬，最后的温书假前, 大部分同学心态都已经佛了, 甚至有种“赶紧考完爱咋咋地”的豪情。 这段时间，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 有时忽然惊觉它流逝得太快，有时又觉得它流逝得太慢。 一转眼，就是在校的最后一天。 早自习前讲话, 按名单顺序又轮到了唐晋。 黄老邪琢磨的这个减压法实行以来, 大家表现都和性格、复习进度正相关，比较内向的同学很多选择简单喊一句“大家加油”，等级考前大家都很紧张，轮到的同学很多都选择跳过。班长胡欣在等级考前一天精心准备了三分钟励志小演讲, 确实说得激情澎拜,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捧场了。 唐晋不擅长走心, 上一次轮到他，他选择从众喊了句“大家加油”。 这一次，唐晋想了想, 走上讲台，跟大家聊天似的说：“那天我和秦秦一起看电影，叫《伴我同行》……” 他话音没落，全班同学都“yooooo”了起来，在成大仙胖子的引领下，大家此起彼伏地拖着长音齐声揶揄：“我们班草儿和漂亮小竹马秦秦一起看电影~~” 黄老邪在一旁直乐。 唐晋给他们闹得红了耳朵，都不敢看向秦北辰的座位，无奈阻止：“哎呀，你们别闹。” 女生们爱怜地答应他：“不闹不闹，我们不闹。” 等男生在女生们的威慑下不那么闹哄哄了，唐晋继续说：“里面有句台词，我觉得是我听到过最好的祝福了。是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说，you can be whatever you want。” 第129页 唐晋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他认真看着每一个人，除了提前几天请假回家的才女，一起奋战了整个高三的同学们都在他面前。 他笑容阳光灿烂，所有人都能听出他的真诚，他说：“高考是冲刺赛道，赛道后面还接着更长更远的路。我不太会说话，就祝福每一个同学，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大家加油。” 说完，他迟疑一瞬，还对大家鞠了半躬。 全班同学都笑了起来，笑声传出去老远，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一班狂成了什么样。 在笑声中，成宪趁乱拖长音大喊“就很deeeeeep”，立刻有很多人跟上他的脚步，一时间喊什么的都有：“老子想红！”“XX大我来了！”“秦晋之好！”“我爱黄老邪！”“雪菜党永不为奴！”“第一名是我的！” 在花式呼喊声中，唐晋的耳朵捕捉到不知哪个女生喊的“秦晋之好”，本就通红的耳朵又红了一点，转过头去看秦北辰。 面无表情安静坐着的秦北辰，瞬间抓到了唐晋偷瞄的视线。 于是唐晋又把快冒烟的脑袋迅速转了回去。 许莱刚大喊了一声“Cristiano”，一不小心又目睹了满嘴的狗粮。 许莱抚摸自己的狗头安慰自己，快了，今天过去就好了，至少高考结束前，再也不会有冷冷的狗粮突然拍到嘴里了。 许莱坚强地撑过了高三一班的最后一天。 放学前，黄老邪笑着说自己就不画蛇添足了，祝福大家都加油。 另外，他通知大家，九号上午考试结束，下午如果没有重要安排，请能来的都来S高校门外集合，帮他一个小忙。 “这点小事没问题啦！”“弟子们定然赴汤蹈火！”“好的老邪，明白了老邪！” 大家嘻嘻哈哈地答应着。 * 高考前一晚。 有的同学选择争分夺秒查缺补漏，有的同学选择在班级群里聊天聊到黄老邪赶人，还有的同学干脆用喜欢的网文/书/音乐/电影放松紧张的情绪。 唐晋随手翻着复习笔记，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那头是挑了场梅西巅峰carry表现的欧冠球赛来放松身心的秦北辰。 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听着对方的呼吸，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到了平常入睡的时间，秦北辰提醒：“该睡了。检查一遍考试用品。” 唐晋说：“你报给我听。” 这是在撒娇了。 秦北辰把高考必备考试用品一样一样报出来，唐晋对着装好的透明文件袋，听到一样就检查一样，点着应声“嗯”，秦北辰再报下一样。 秦北辰报完，唐晋提醒：“还有衣服！说好的。” 黄老邪提醒过，要按照服饰要求，衣物上不要有英文单词或印字，尽量穿自己觉得舒适的衣服，最好不要穿S高校服，也不要穿得太扎眼，以防万一。 上个月优衣库出了一波jump动漫联名T恤，有件白色的火影联名短T，只有胸口的木叶标记显眼，印图是不张扬的浅灰色，唐晋给自己和秦北辰都买了一件，上个月的周末穿过，质量还可以，约好了高考一起穿。 秦北辰应道：“记得的。” 于是明天所有用品都检查完毕，秦北辰在耳机里温柔问：“再好睡了吧？” “嗯，”唐晋有点舍不得挂，但是确实该睡了，过了这关，他们还有很长很远的未来，想到这里，唐晋挤好牙膏，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秦秦？” “嗯？” “加油。” “加油。” 六月七八__九三天，所有考生都拼尽了全力。 九日上午，英语听说测试结束，唐晋知道这场结束郑小芹和唐国海会来接，也知道秦北辰的家人也会来接，尽管他们没有说起这件事，但心里清楚，是不要表现得太亲近比较好，反正下午还要见面。 可是，当他在人流中看到和他穿着一样T恤的秦北辰，他就不受控制地朝秦北辰走去。 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跨过一道重要的人生分水岭，结果还未知。 也许是因为人年轻时的爱意太过纯粹，只要那个人出现在视线里，就无法掩饰拉近距离的渴望。 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相爱太久。 秦北辰当然也看到了他。 唐晋安静地走向秦北辰，脚步不快也不慢，只是坚定地往秦北辰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听不到四周考生家长或宣泄压力或表达喜悦的一片嘈杂，听不到郑小芹和唐国海疑惑的呼喊，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走过去，还差半步走近，就被秦北辰伸手拥过，在大庭广众下，完成一个能以友情修饰的紧密拥抱。 考生家长们熙熙攘攘路过，很多人目睹了这个拥抱，包括他们的家人，却没有人能够看明白，这两个看似什么都不缺的大男孩，只有在拥抱彼此时，才不是孤零零的活着。 秦北辰在心底数了十五秒，不得不放开他的糖。 “下午见。” 唐晋点点头，让自己笑出来。 然而下午见面后，谁都笑不出来了。 黄老邪包了辆小客车，带他们去吊唁才女。 太过意外，以至于难以相信，记忆中那个笑意盈盈的同学，那个在讲台上大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女孩，没能和他们一样参加高考，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130页 所有人都懵了，一路上几乎没人说话，连成大仙和胖子都沉默着，很快有人忍不住低泣，哭声像传染似的蔓延开来。 才女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于六一儿童节。 到达灵堂，看到才女父母依然歇斯底里的悲哭、斑白的头发、极度憔悴的容颜，让这些年轻人意识到，什么叫彻骨之痛。 唐晋眼圈全红了，死死抓着秦北辰的手腕。 秦北辰任他抓着，等祭拜过后无人注意，快速轻抚他的脸颊安慰。 “我在。” 只是这么两个字，唐晋就不再难过到几乎透不过气来了。他缓和了一点情绪，和很多同学一样，忍着泪，呆看着雪白的灵堂。 回程路上，黄老邪不忍学生们过分伤心，安慰道：“世事无常。” 学生们茫然地看着他。 这些半只脚踏出纯粹校园的年轻人，即将踏入真正的生活。 这份茫然，黄老邪希望散得越晚越好。不知世事无常，就是还未尝人间疾苦。这是他作为班主任，作为长辈，近乎溺爱的期盼。 黄老邪看着车窗外愈来愈远去的公墓青山，心中痛悼：呜呼哀哉！尚飨——！ 作者有话要说：*我继续写（顶锅盖） *感谢在20200716 02:56:03~20200718 09:0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而不思则爽 20瓶；予耘 10瓶；浮雲蕶落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是一八年夏 没想到, 本该最快乐最没负担的一个暑假，会是这样开始的。一班班级群沉默了好几天，才渐渐有人发言，中下旬时, 差不多恢复了往日热闹。 许莱感叹说, 生活还在继续。 戴安安用了句老掉牙的法语俗语，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 被拉进闺蜜群的唐晋不敢多说话, 小心翼翼发了句：你们说得对。 天气越来越热。 郑小芹凭借法律武器, 成功从黄女士那儿拿回了一大笔钱，因为中途唐国海“幡然醒悟”，表现得非常合作顺从, 夫妻俩合伙拿回了钱, 唐国海又很识相地和郑小芹对半分账。在金钱滤镜下，他们看着对方, 竟然有点找回当年热恋期的意思。 唐晋已经放弃理解他们了，只能当作看不见，跟秦北辰吐槽两句。 正值秦北辰快没电, 秦怼怼人格复发, 嘲讽道：“共同犯罪是恋情萌发或复燃的快速通道，好莱坞电影诚不欺我。” 未来的唐晋警官伸手就给他一下，争辩道：“虽然后续有点那个什么，但单就擅自处分大额财产这点, 起诉拿回来是我妈的正当权利吧。” “当然是正当权利, ”秦怼怼不否认, 却也不以为然，学唐晋语气说，“但你爸妈心里还是体验了一把白嫖和仙人跳的混合爽感吧。” 唐晋两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轻扯, 笑着低声恐吓：“你这个坏嘴巴猫，不许说话了！” 秦怼怼眨了下眼睛，不说话了。 唐晋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乖。” 这个暑假，秦北辰很忙，唐晋也要帮着照顾唐国海，他们没有大块的时间一起旅行，但还是抽出来三天时间，一起回去当初那个乡村。 那栋老宅锁着大门，青苔已经从石阶漫上门底，显然很久没人出入了。 唐晋找村民打听，才知道春来婆婆的儿子两家都跟着孙辈搬去了城里，算算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忠顺公也早已故去。 他们住在一间文化旅社，走的是高端私订路线，花大价钱买的徽州大宅改造，一器一物都有来历，天井马头墙俱全，旅社老板还很年轻，姓容名燧。 秦北辰订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雕花窗，就是后园景色。后园改造的是苏式小园林风格，石景桥阁俱备，还有覆盖了半个后园的葡萄藤，翠绿可爱。 唐晋因故地无故人的低落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 他们带着相机，在村中漫步。 曾经布满大小石头的清澈小溪，已经不复当年的灵动模样，溪水因为修路的缘故变窄，石头们不知所踪，看上去就是极普通的一条河道，却修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观景亭。 听容老板说，在他开旅社前，这里为了赚钱把溪道里的石头都卖了，江浙一带很多建筑商建园子、高档住宅区造景，很喜欢买这边的天然巨石。剩下的沙石也是修路建房的好建材，继续挖了卖，结果把好风景弄得七零八落。 这几年为了发展旅游，又想把山水风景给弄回来，因为审美等种种原因，就成了他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幸好附近还有保护得可以的天然风景区和文化历史古迹，不然哪有游客跑来看钢筋水泥建的假木亭。 总的来说，就是物是人非。 到最后，他们也没拍两张照，相机里最多的还是夜景，但村子如今的夜空，也看不到当年那样的满天繁星了。 旅社房间里配备的是和老宅那张很相似的拔步床，晚上，他们像是小时候那样，依靠着彼此，谁都没有多说话，后来唐晋睡着了，也还是像当年那样，四肢扒在秦北辰身上，脑袋压着秦北辰的胸口。 他们逛了两天，看来看去发现，这里如今风景最好的地方，就是容老板的旅社后园，真叫人哭笑不得。 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唐晋和秦北辰去拜祭了春来婆婆，然后回到旅社，问容老板借了专门的大剪子，在后园看风景、剪葡萄吃。 第131页 离开时有司机来接，唐晋和秦北辰站在村口的石拱桥上等。 桥下河水滚滚流过，不如当年清澈，三角河州也不知所踪。 唐晋记得那次暴雨后，自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带着秦北辰来看变成黄沙巨龙的暴涨大河，毕竟还是小孩子，那样的画面就足以触目惊心。 唐晋又顺着记起了他当年在桥上说了一堆傻话。 自己居然傻乎乎叫秦北辰不要长大，这样，自己才好长得比他高、照顾他。 唐晋捂着脸蹲下。 唐晋努力安慰自己，谁人年少不犯傻。 “怎么了？”秦北辰问。 唐晋飞快地摇摇头，站起来，左顾右盼，没看见有人，凑过去亲了秦北辰的脸。 感觉好像当年说着不想长大的小唐晋、小秦北辰还在桥上看着，看到长大后的他们亲、亲了一下。 唐晋又想捂脸了。 他听到秦北辰的低笑，然后秦北辰侧过身，倾向他，吻住了他的唇。 “笨猴子。” 唐晋抱住秦北辰傻笑。 他把脑袋靠在秦北辰的肩膀上，好像看到小唐晋指着他们说：“秦秦！那两个哥哥在亲、亲……” 小唐晋的脸红成了番茄。 然后小秦北辰很不屑地说：“亲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笨蛋。” “我才不笨呢！” “笨猴子。” “我比你大！” “……” “嘿嘿，没话说了吧？好啦，我们回去陪春来婆婆剥豆角啦。” 小唐晋牵着小秦北辰的手，踢踏着暴雨的水花，渐行渐远。 唐晋听到秦北辰关心道：“怎么不说话了？” 唐晋在秦北辰的侧颈蹭了蹭脑袋，喊：“秦秦。” “嗯？” “我比你大！” “……” 唐晋跟个傻孩子一样笑起来。 秦北辰揽着他的糖，很冷静地想，早晚要教会笨猴子度量衡的多样性。 年龄有大小，东西也有大小。 谁大？ * 出于种种考虑，秦北辰兑现那个请全班同学唱KTV的承诺，已经是八月底，大家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一切尘埃落定。 秦北辰和唐晋都如愿以偿。 请客那天，秦北辰临时被婶婶留下开会，好在会员卡什么的都在唐晋那里，秦北辰在群里道了个歉，让唐晋带他们先去。 胖子和成大仙怂恿唐晋开VIP派对房，因为秦北辰早说过是做人情尽量高消费，唐晋就顺应起哄开了，大家一起领略资本主义风采。 “靠，”成大仙一进房间就代表无产阶级愤怒了，“居然有二楼，还是个跃层。” 女生们欢呼着跑到二楼去，对着超级大屏幕点歌，说是有开演唱会的感觉。 男生们聊起天来，大家先例行嘲笑了成大仙。 高考时冤家路窄，成大仙一出考场，被去年同一个自媒体记者抓了个正着，那记者以为能做个后续报道，一看到成大仙就眼前一亮，追着成大仙喊：“同学！是你！你去年不是数学满分么？怎么会复读？同学，请接受采访谈一谈……同学？同学？” 成大仙拔腿就跑，记者在后面苦追，成为S高高考三日中一道另类的靓丽风景线。 成大仙脸皮厚，现在已经能自如调侃：“你们可知道这说明什么？第一，说明那家自媒体整体发展尚可，至少现在还在；第二，说明那家自媒体内部发展不行，你们想，那记者去年跑高考新闻，今年还在跑高考新闻，没有升职潜力。” “你是瞎扯淡都要扯出一大篇道理，”才子开他玩笑，“南派传_销痛失一介未来大神级人物，你好好的学什么计算机。” 成大仙两眼一翻：“我爱九九六你管得着吗。” 眼看着话锋不对，唐晋赶紧把话题带开，大家聊起来发现，除了胖子，谁都没能完成原定的吃喝玩乐计划，因为胖子的计划不用出门，这家伙硬是宅了一个多月尽情补番，现在看人都重影。 秦北辰进门时，作为付账的，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他从公司过来，穿着一身西装，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惹得口哨声四起，胖子还大喊“长腿欧巴”！在唱歌的女生喊“唱歌！秦秦唱歌”，有不少人附和，秦北辰摆摆手，坐到唐晋身边去。 唐晋立刻把胖子成大仙都丢到一边，问：“公司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秦北辰微微靠着他，转移话题说，“吴瑕学姐和她男友订婚了。” 唐晋听了很开心：“真好。” 说着，两个人视线对撞着缠上，就一时分不开了。 许莱把要赶飞机的戴安安送出门，回来一进包间就看到他俩深情对视，心中不禁狗头流泪，干脆走过去坐他俩旁边，狠狠一拍唐晋膝盖：“别秀了，再秀柜门开了。” 唐晋听岔了，吓一跳：“鬼门开了？” 女生们本着怀旧复古的情怀点了一堆周杰伦，正巧播到《威廉古堡》，前奏音效吓人，唐晋没防备被二连击，无意识往秦北辰那缩。 许莱白眼一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恋爱使人柔弱。 男生们不是不想唱，一开始没好意思抢，在成大仙和胖子的带领下发起了自强运动，跟女生们抢起了麦。女生不再专注抢麦，闲下来有玩游戏的有找人聊天的，像模像样的拿着饮料罚饮，整个派对房彻底热闹起来。 第132页 女生来找秦北辰唐晋喝一杯聊两句，他俩都没拒绝，就是有个许莱杵在那，秦北辰又还是一贯的冷淡画风，没办法把秦北辰和唐晋分开各个击破，想聊点什么也撩不起来，氛围不对。 秦北辰靠着沙发，听许莱和唐晋痛骂火影作者，唐晋时不时和秦北辰说一句什么，三个人倒是其乐融融，在整个派对房间别具一格。 夜越来越深，最后女生们都不干了，一定要他们俩站出来唱歌。有心看帅哥热闹，男生们当然也加入了起哄的队伍。 唐晋不得不拉着秦北辰到点歌台前，在音乐伴奏和才子的狼哭鬼嚎中，凑到秦北辰耳边问：“唱什么？” 唐晋还没听过秦北辰唱歌。 秦北辰会不会唱歌？ 如果秦秦跑调就太好玩了，唐晋脑补着Q版冰山小酷哥一张口就跑调，脸上出现了忍笑的表情。 在他脑补期间，秦北辰已经点好了歌，然后用没碰点歌台和杯子的左手，捏了下唐晋的侧脸。 唐晋不服气地鼓了下腮帮。 许莱心想拉倒吧，还打什么掩护，这两人互动能闪瞎狗眼。 有女生帮忙切歌，唐晋也拿了个麦，如有万一好救场。 不过秦北辰完全没有怯场或不自信的样子，他坐在沙发扶手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两眼看着屏幕。 唐晋站在他身侧，靠着沙发背。 这个沙发是打牌的男生嫌多余拖出来，在屏幕前，没人坐，所以他们现在离其他人有一小段距离。 前奏响起，唐晋就听出来了，屏幕上出现字幕，《燕尾蝶(live)》，歌手：五月天。 秦北辰拿起了麦。 好听。 说是唐晋的滤镜也好，说是女生们对大帅哥的宽容也好，可是秦北辰把声音沉下来，冰冷中带有磁性，音准极佳，竟把一首摇滚唱出了冷_淡性_感的味道，和原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当然达不到专业级别的好听，但还是很好听。 等唐晋回过神来，正撞上秦北辰的视线。 那是厚厚冰层下岩浆翻滚，是无法抑制不容错认的爱。 他看着他唱：“你笑你哭你的动作，都是我的圣经，珍惜的背颂。” 这首歌唐晋太过熟悉，拿起麦陪秦北辰唱，根本不需要准备。 “你想你说你要我做，其实我很快乐全都因为……你是织网的恶魔。” 那两个男孩自成一体，似乎眼睛里耳朵里都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就算再迟钝的男生都能感受到这种冥冥中排斥其他人的强烈气场，女生们的尖叫捧场渐渐低下去，许莱敏锐察觉到了看向他们的疑惑眼神。 屏幕光影明灭，闪烁的光线映照着年轻爱人的脸。 每一句歌词都早已铭刻于心，这样热烈的炙热的，是歌词还是视线，是情感还是渴望，分不清，不想分清。 也许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去吻他，不管不顾。 服务生推门进来问：“各位贵宾，还有半小时……” 长发少女将两个大男孩扯起，一左一右拉着他们跑了出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成大仙。 成大仙扑通一声跪倒在服务生身边：“账是提前结的没错吧？” 服务生万万受不起此等大礼，结巴着说：“啊这，啊，是的，秦先生的卡放在前台……” 胖子愉快道：“追加两份经典冰淇淋香蕉船！续费一小时！” 女生们：“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 KTV对面是旧公园入口，入口不远就是一道长拱桥。 深夜的旧公园突然响起奔跑的脚步声，夹杂着少女的大笑。 他们跑上拱桥，上坡对高跟鞋是个巨大考验。 许莱两手向前甩去，顺势放开男孩们的手腕，长发一甩，手指拱桥顶端，大喊：“冲啊——！” 唐晋与秦北辰短短两步已经超过许莱，对视一眼，向前飞奔。 拱桥无灯，前方是黑暗，是未知的未来。 少女指挥官发出命令，骑士们奋勇向前。 忽然，烟火升空，如花绽放，照亮钢铁丛林的夜空。 唐晋和秦北辰站在桥上，在烟花下对视亲吻。 许莱跑上来已是气喘吁吁，对迎面而来的狗粮，只是摇头笑笑。 一发又一发烟火，妆点着盛夏夜色，与记忆中乡间的繁星满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漂亮。 四周传来蝉鸣虫嘶，拱桥下有隐约的水流声过。 往左看，左边站着他的朋友，往右看，右边站着他的爱人。 往前看，前方是大好前程；往后看，后方有爱人等候。 唐晋想，这一刻，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再贪心多要。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流就是卡卡卡文_(:зゝ∠)_写到这，其实我心里已经圆满了（bushi） *下一章跳大二暑假啦，收尾开始~~看秦猫猫把唐狗狗彻底叼回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718 09:04:27~20200719 01: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大二的暑假 唐晋登机时, 没注意邻座是什么人。 第133页 他归心似箭。 秦北辰说是会去虹桥接机，然而秦北辰的今日日程依然密密麻麻，唐晋倒不强求，让秦北辰忙就不要勉强。 去年夏季雨水多, 2021年刚进七月, 北京气温就蹭蹭蹭往上涨，又热又干。 现在是大二暑假。 这两年来, 唐晋和秦北辰是真正的聚少离多。 本来异地上学就只能在寒暑假见面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唐晋前三个寒暑假都没能回去。 先是大一寒假有集训，因为唐晋在集训和学期中表现优秀, 入选了大一暑假的精英刑侦特训营。 别说回S市, 手机都没得用，好不容易摸到电脑发封邮件, 出于种种原因，用词自然是要慎之又慎，正正经经, 最后发出去的不像是男友来信, 像是不熟老同学在疫情期间的礼节寒暄。 从特训营出来就是大二开学，等到寒假到来，本以为总能回S市过年吧，结果唐晋行李箱都收拾好了, 正打算坐公交转直达去机场, 突然被秘密借调去出了个特殊任务。 后来听说, 是唐晋在特训营里的表现，给那位教官留下了深刻印象，需要一个军外合适人选的时候, 一来二去就把符合条件的唐晋给记起来了。 那次任务，别说联网发邮件，接受任务后，唐晋只留有提前写遗书的机会，他想来想去，信封外写的是秦北辰的住址。 任务结束后，唐晋回到北京，学期已经开学了，那封没寄出的遗书退到他手里，他赶紧给撕碎了冲下水道——以后几乎不会有再出这种任务的机会，他不愿让秦北辰看见担心。 不过，虽然寒暑假都没能回去，两人在学期中还是见过面的。 秦北辰每次路过北京或是到北京有事就会来看他，次数频繁到唐晋都不信全是“路过”。有时只来得及吃顿饭，有时能在外面住一晚。 除此之外，秦北辰每年四月一、九月八这两天，都会从满满的日程表里抽出时间，飞来北京和他一起过生日。 为了实现唐晋十七岁生日那晚许的愿望。 许莱总说，你们谈个恋爱为我国航空事业做出了一份力所能及的贡献。 但对终于能谈恋爱的竹马转情侣来说，这些见缝插针的见面自然是不够的。 所以今年暑假一来，唐晋就把什么教官同学朋友们的邀请全推了。也不管什么公交转直达，打了个的，直奔大兴机场。 他就不信他回不去。 此刻，终于坐在回S市的航班上，毫不夸张地说，唐晋简直有想哭的冲动。 他太想秦北辰了。 尽管四月份过生日见过面，可那也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个月算一算，相当于少见了一百八十年。 唐晋看着窗外出神，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阳，让他想起了高三暑假的最后一天，他要离开S市到北京来，他没有让郑小芹或唐国海送，因为对他选择的专业并不满意，郑小芹和唐国海也都没有坚持。 那天送他到机场的是秦北辰。 整个高三暑假，他自己很争气地长高到了182，拉着秦北辰一量，秦北辰长到了185。唐晋只能沉痛哀悼自己一直想拥有、实际上却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年长尊严。 那天，唐晋看着秦北辰，没有在意那三厘米的身高差。因为一想到马上就要分开两地，光是这样注视彼此，就让人心里难过。 那天自己是怎么走进登机口的，后来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有好多人，他试图去找秦北辰的身影，可年吞吐量破亿人次的虹桥机场人头攒动，他和秦北辰像是喧闹人海中随时会被淹没的小岛，遥遥不相望。 那一刻，他几乎不想走了。 …… 空乘开始讲解乘客须知，打断了唐晋的回想。 唐晋晃晃脑袋，振作起精神。 马上就能见到秦秦了，他对自己说。 于是唐晋情不自禁笑了一下，他想，如果被秦秦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一定又要叫他“笨猴子”。 航班起飞。 唐晋正要闭目休息，邻座忽然靠近他，没有保持陌生人之间应有的社交距离，用一种撩妹似的语气，造作地压着嗓子说：“校草，你是不是真的无视我啊？” 那人进唐晋退，退到安全距离，唐晋定睛一看，发现是同专业的学长，杜杨。 唐晋尴尬地笑了笑，礼节性道：“你好。巧啊。” 他尴尬不是因为没认出学长，在男生占了绝大多数的公安大学，学长多了去了，就算唐晋人缘好，也不可能每个都熟。 唐晋尴尬是因为，在他大一自我介绍就表明自己有“青梅女友”的前提下，杜杨是少数几个还对他纠缠不清的男生之一。 虽然没接触过现实gay圈，唐晋也听说过圈内0多1少的传闻。 唐晋看上去就很直，是那种受女生欢迎的阳光帅哥，又自称有女友，公安大学毕竟有特殊性，尽管馋他的不少，不死心撩他的很多，大多数还是知难而退，每学期不顾他直男身份也要追他的男生，一只手数得过来。 杜杨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之1。 杜杨也是S市人，唐晋刚入学，杜杨就从同乡群里搞到了唐晋的微信号。 他仿佛认定了唐晋是个gay，看着也是个盘靓条顺的体面酷哥，一张口就是满满的油分，唐晋礼貌的回了两句，他就对唐晋暗示他“能力”很强，吹嘘说就北京这地儿，哭着喊着求他睡的小0，排队能从校门口跪着一路排到798。 第134页 唐晋被他油腻到，不论怎么拒绝这人都当作耳旁风，烦不胜烦。 果不其然，杜杨听到唐晋僵硬的回话，故作深情地一笑，两只眼睛扫描唐晋上下，压着嗓子说：“巧？我觉得是缘分。” 唐晋脑内刷着秦北辰洗眼睛。 这趟飞行是难熬了。 唐晋问空姐要了毯子，开启睡遁大法：“不好意思学长，有点累，我补个眠。” 唐晋蒙着脑袋，一路装睡装到飞机落地。 * 唐晋蒙着脑袋不理人，杜杨很无奈。 他是招新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唐晋。 他很快打听出来唐晋的基本资料，大一新生，也是S市人，一进校门就被人拍照分享到了校内论坛，属于男女都不会讨厌的阳光型帅哥，笑起来特别招人，像个灿烂的小太阳。 圈内群里，成打成堆的小0对着偷拍照喊天菜直男。杜杨就只是一笑而过。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唐晋绝对不直。 他总觉得，唐晋身上有一种不明显的，被人精心侍弄开发的性_感。同时，唐晋看上去又很矛盾地青涩着，纯净得仿佛对情_事知之甚少，笑容灿烂得毫无阴霾，全然没有下位者通常会被侵染的做作媚_气，这就只能是被人珍惜着宠出来的。 杜杨认定，不论唐晋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定是个中老手。 老手教出来的，必然是珍馐。 他确实是很想吃一次，越被唐晋拒绝，越证明唐晋被教得好，他就越馋。 可惜唐晋根本不给他机会。 飞机降落，唐晋等着行李箱转出来，苦恼地发觉杜杨还在他附近打转不走。 “我帮你提？” “不用不用。” “赏脸一起吃个饭？” “太客气了，大家不熟，不用破费。” 杜杨自认从来没这么舔过一个0，到这儿也是极限了，伸脚阻了唐晋的行李箱，皮笑肉不笑道：“唐晋，再这么端着，就不好看了，非得这么钓着？” 唐晋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一直在很直白地拒绝好不好？ 唐晋仔细思考了一秒要不要干脆手上见真章，毕竟擒拿都不是白练的，但视线里出现的人，让唐晋彻底没了搭理无关人等的心思。 杜杨眼睁睁看着唐晋突然眼睛一亮，硬是拖着行李箱从他鞋面上碾过，飞快跑到了一个男人身边。 “操！” 杜杨脚被沉重的行李箱碾过，心中一怒，追上去想要个说法，走近了却被那男人的视线活生生压得慢下脚步。 那男人身高腿长，裁剪合身的西装贴着近乎完美的成年男性身体，腰腹臂腿这些地方，看得出流畅纤长的肌肉线条，一双黑眸慑人得很，整个人像只蓄力待发的黑豹。 至于西装的价格和名表，和这个男人本身的高分相比，都只是额外加分项。 杜杨确定，这就是唐晋的那个老手。 杜杨一直是个纯1，并自傲于此，对0号有种凌然其上的贬低态度。此刻，他却生平第一次理解了那些小0的想法，如果是这个人…… 眼看着这个男人接过唐晋的行李箱，两人要走，杜杨赶紧快步上前，对唐晋说：“不介绍一下？” 唐晋震惊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人。 话都说到那地步了，怎么还跟上来啊！ 唐晋下意识去看他家秦秦，发现秦北辰冷冷地看着杜杨，一般人早吓跑了，杜杨却跟吃了药似的兴奋，凑到两人身前，看着秦北辰说：“你想睡一吗？我不介意被你草。” 唐晋怒了。 不仅当着他的面觊觎秦北辰，还在他家干净得跟纯净水似的秦北辰面前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想好怎么死了吗？ 唐晋脸色一沉，低喝：“滚。” 作者有话要说：*“青梅女友”秦秦 *感谢在20200719 01:16:53~20200720 08: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菊二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正经人 41瓶；菊二哥、性感胖懒 10瓶；予耘 2瓶；苏陌、崇明敬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理论与实践 杜杨自认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见秦北辰不说话，还以为秦北辰对他意动，便更加不把唐晋放在眼里，还想往秦北辰跟前凑, 恨不得贴着秦北辰说话。 下一秒, 天旋地转。 唐晋突然暴起，用制伏歹徒的标准姿势, 把杜杨反手扣在了地上。 一个公安大学快毕业的学长, 被大二学弟一招制伏，要是传出去，不是跌面子那么简单, 招警考试也别考了, 直接换行比较快。 但事实上这也不奇怪，唐晋是重点培养对象, 如果不是他执意想回S市，是有过毕业后留京的选择摆在他面前的。而杜杨从进校第一天就后悔自己的选择，对学校传统严格的作风极为不满, 整个大学期间干人比干正事多。 杜杨脸色剧变, 低吼：“放开我。” 毕竟是在机场，他们这样还是很显眼的，好在因为唐晋的手法过于标准，群众们以为是便衣在擒拿犯罪分子, 虽然好奇, 却也没靠近。 机场保安很称职, 立刻过来问怎么回事。 秦北辰从唐晋行李箱外侧拿出唐晋的学生证，对机场保安说：“师兄弟切磋。” 第135页 机场保安看在公安大学学生证的面子上信了一半，又去问地上的杜杨。 杜杨为了保面子, 只能忍痛撑出笑脸来：“是切磋。” 既然都这么说，机场保安虽然将信将疑，也就采纳了他们的说法，嘱咐了几句“公众场合要注意分寸”“赶紧别闹了”等等，这才离开。 唐晋大力反扣着杜杨的手，膝盖骨顶着后腰要害，确保杜杨现在浑身没一个关节舒服，犹不解气，但也知道不能做过分，用从秦北辰那儿学的轻蔑语气道：“学长，虽然你是出了名的废物，我是真没想到你真有这么废。省点力气练练基本功上上课吧，别把脑浆设没了。” “别来烦我，更别烦我的人，懂了吗？” 急于从这个丢脸状态解脱的杜杨连连点头。 于是唐晋利落地松手退开，不打算再搭理这人了。 唐晋转身看向秦北辰，秦北辰忽然眼神一凛，伸手急速把唐晋往后一拉，自己却借力不退反进，对准杜杨狠狠踢向唐晋的腿，皮鞋踩在脚踝处往下一踏。 剧痛让杜杨痛吼失声，秦北辰却像算准了似的，上前一只手捏紧了杜杨整个下颚，将他的痛吼截断，脚后跟正好踩在他右手五根手指上，碾了碾。 杜杨满脸通红，前额全是汗，他想挣扎，想甩掉秦北辰不让他出声的手，可是十指连心，实在是痛到没力气。 秦北辰冷静地问：“杜杨学长是吧？原来在本市X中就读。” 这是威胁。 秦北辰放开杜杨的下颚，还很嫌弃了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杜杨咬着牙说：“怎么？想仗势欺人人肉我？” “言重了，我一个普通市民，何德何能。” 秦北辰低声说：“只是我高中有个叫黄志远的同学严重违反校规，调查的时候，我无意间发现他自己上传到外网的视频，顺便查了他的交际圈。去年唐晋跟我提到有你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人，我就想起来，里面有你。” 杜杨心底发虚，却强撑着嗤笑起来：“怎么？那表子谁没睡过？” 秦北辰低头，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黄同学当时未成年，按照上传时间，和你最早的一段视频，他甚至不满14。” 杜杨这才变了脸色。他高三时黄志远才高一，不满十四确实是可能的，虽然那小子谁都能睡，但要是真闹出去，对他的前途是要命的。 他警惕地看着秦北辰。 唐晋刚才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在后面探头探脑的。 秦北辰退后一步，回到唐晋身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对你不感兴趣。刚才唐晋让你滚。” 杜杨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滚了。 唐晋想问，却发现秦北辰看垃圾似的看着他自己的手，于是掏出湿纸巾给秦北辰擦，边擦边摇头笑：“你搭理那种人干嘛，搭理了又自己不舒服。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秦北辰看他一眼不说话。 唐晋以为他是被恶心到，干脆也不问了。 擦完把纸巾按分类丢进垃圾桶，唐晋握着秦北辰的手腕：“走了走了。” 大庭广众之下，秦北辰倒也习以为常，问：“车子在停车场，送你回家？” 唐晋有点不好意思，不回头看他，声音低下去：“去你那里。” “好。”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有些亲密的姿势自然引来了注目，但他们都没太在意。 对于公开关系，秦北辰并不热衷，他是很在意隐私的人。唐晋不觉得公开有什么不好，他自认这份感情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他选择的职业注定了在这方面还是要尽力低调，秦北辰不愿意唐晋名声受损，总体持反对意见。 所以两人商量到最后，还是秦北辰占了上风，总体方针是不会大张旗鼓公开，亲密朋友知道就够了，家里等毕业后逐步透露，未来职场和一般朋友圈是能瞒则瞒，尤其是唐晋以后的工作场合，但到了实在瞒不过去的时候也就大方承认。毕竟他们要一起过一辈子，不可能永远不出现在对方生活里。 唐晋已经给秦北辰规划好了，现在秦北辰是他闻名不见面的“青梅女友”，等回来S市工作，秦北辰就是他“超有钱超有能力忙着继承家业的白富美未婚妻”，将催婚和桃花一网打尽。 “傻笑什么？” 司机随着车流将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场，秦北辰不知道在唐晋的暗爽脑补里他现在已经被性转成了财阀大小姐，揉了揉唐晋的头毛。 他并不避讳着司机，一方面这个司机算是他亲信，另一方面，他对唐晋的态度，这两年飞来飞去已经很明显了，其中也有他叔叔婶婶明里暗里的“帮助”，秦家爷爷奶奶正处于“要不要接受现实”的糟心状态，毕竟在秦北辰幼年时，他们全家忽视太过，现在就是秦老爷子也没有底气来责骂他。 至于他父母，应该是还不知情，他也不在意他们知不知道。 唐晋弯着眉眼笑了一下，不准备把自己的脑补告诉秦北辰，转移话题道：“你今天不是很忙吗？” 其实秦北辰不太会说男友台词，这种时候不会接上一句哄人必备的“忙也要来接你啊”，只是说：“刚才去看了房子装修情况。” 唐晋放下一桩心事，感慨道：“你终于要从凶宅搬出来了啊！” 然后他又恋旧道：“你什么时候搬？真要搬了，心里还有点舍不得。” 第136页 唐晋说的凶宅，就是秦北辰转学回S高后住的那个高档大平层。 那时候秦北辰只说是公司高管出事，自己转学回来，这里离学校近比较方便，就借住在这里。 他没告诉唐晋，其实那个公司高管出事，是那公司高管犯了比较严重的问题，又染上了赌_球的癖好，双重重压下精神崩溃，选择从楼道间的窗户一跃而下。 所以那房子其实真就是凶宅。 秦北辰自己倒是不介意这件事，当时入住前，他叔叔婶婶也没有隐瞒。倒是后来秦老爷子气得够呛，把二儿子儿媳妇骂得狗血淋头，另外赞助了秦北辰一大笔买房钱，若不是有这笔钱，不算股份分红，秦北辰现在手头自己赚的钱，是不够买下看中的房子的。 秦北辰冷静地说：“不急，你有空过去看一看，等你毕业回来再搬也好。” 唐晋挠挠后脑勺，秦北辰把他放在未来计划里，他是很感动，不过还真有种娶白富美的压力感，他琢磨着以后家里生活费必须由自己出，就是不晓得养不养得起，秦秦好像没什么烧钱的爱好，还好还好…… 车子开进熟悉的小区，两人下车进楼。 秦北辰在这里住了三年，唐晋上一回来，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房子是凶宅，现在知道了，进电梯的时候，唐晋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握着秦北辰的手不放。 他听到秦北辰的低笑，不服气道：“笑什么。” 秦北辰一本正经地回他：“不笑什么。” 骗人。 唐晋跟小时候似的龇牙威胁：“咬你。” 秦北辰还是一本正经地回：“你咬啊。” 唐晋整个脸蹭的红成了大番茄，进门了都没褪掉。 不是唐晋联想能力太发达，是秦北辰致力于传道授业解惑。 每回秦北辰去北京看他，如果两人在外面住，唐晋能被秦北辰的科普教育行为给撩疯，可他家秦秦是个无可救药的洁癖，嫌酒店房间不干净，撩是撩了，擦边球打得飞起，服务精神更是满分，唐晋能被他弄到直接睡昏过去，但论到真正做，秦北辰就不干了。 凭良心说，秦北辰嫌弃酒店卫生条件，也是为两人健康考虑，但每回自己被弄得不成样子，秦北辰却游刃有余似的，唐晋当然是要抱怨，有天唐晋又被秦北辰服务得很到位，等余韵褪去，看着秦北辰懒洋洋地看着自己，唐晋忍无可忍地挑衅他：“你其实是忍者神龟变的吧？” 秦北辰慢吞吞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很难产生欲_望。” 唐晋只是随口挑衅，但听到秦北辰这么回复，唐晋就眯起眼睛狐疑地问：“所以呢？” “所以，你得主动一点，比如说……” 秦北辰俯下身，冷淡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连串虎狼之词，唐晋总算知道了什么叫语言是工具，可不是工具么…… 后来唐晋又挑衅了一次，秦北辰抱着他，实践着理论知识，边低声说：“糖糖，你可以把这些，当作一场漫长的Qian戏。” 秦北辰通过孜孜不倦的理论科普和极有求知欲的探索实践，双管齐下，几乎可以说掌握了唐晋身体表面的每一个反应。 唐晋慢慢发现，无论是睡觉、洗澡还是自己碰自己，他总会想起被秦北辰触碰的感觉，这种“想起”不完全是大脑记住的，而是身体本身记住的。 然后唐晋就再没挑衅过秦北辰。 确实如秦北辰所宣称的那样，直到他们真正做到那一步之前，那之前的每一天，无论秦北辰在不在他身边，都变成了一场持续不断的、思念与渴望冰火交织的漫长Qian戏。 进客厅后，唐晋突然从番茄状态醒了过来。 他将秦北辰推到墙上，看着秦北辰的眼睛。 他满意地在秦北辰的黑眸中发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渴望。 唐晋轻轻咬住秦北辰的下巴，像是小狗叼住心爱的玩具。 他故意用牙齿磨了一下，才放开洁癖爱人的皮肉。 他坚定地告诉秦北辰：“我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糖糖：什么？我对秦秦有滤镜？不应当，我家秦秦是可爱纯洁的喵咪 *感谢在20200720 08:24:15~20200721 06: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子意如何 10瓶；镜中魍魉 5瓶；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紧急联络人 秦北辰醒来的时候, 唐晋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 两年的正规训练让唐晋本就偏低的体脂率变得更低，实战锻炼出的肌肉纤长而不夸张，体态修长，是正从少年步入青年的好年纪, 肌肤光洁, 因为日常出操训练的缘故，虽然也白皙, 却不像秦北辰白得那么过分, 而是有被阳光照过的运动感。 比高中时长高了，也长帅了。任谁看到现在的唐晋，都只会想到“阳光”和“帅气”这两个词, 尤其是唐晋有以后要当警察的自觉, 现在在外面不像以前那样随时带着笑容，“可爱”这个词似乎可以撤掉了。 但无论是昨晚的唐晋, 还是眼下这个跟小时候一样睡姿的唐晋，在秦北辰眼里，都可爱得无以复加。 唐晋把脑袋压在秦北辰胸口上睡着, 可能因为腰有点酸, 在睡梦中委屈地哼了两声，脑袋蹭蹭秦北辰的颈窝。 第137页 秦北辰眼底全是温柔，左手从唐晋漂亮的肩背线条抚过，沿着脊背滑到薄被里, 慢慢给唐晋揉腰。 中央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室内并没有留下浓郁的味道, 温度维持得很低，正适合盖着薄被与爱人依偎在一起，唐晋在睡梦中感受到秦北辰温热的手, 满意地发出了近似小狗呜呜的声音。 唐晋没有不舒服，这是最好的结果，秦北辰学的一切理论都是为了唐晋舒服。 在昨晚的过程中，秦北辰一直反复确认着唐晋的感受，每推进一步都要问唐晋的感受。其实他对唐晋的身体堪称了若指掌，甚至连四月见面以来唐晋身上因为训练多了两道未散的青痕都能发现。所以，虽然紧要的几步确实是生怕唐晋不舒服必须问清楚，但有一大半是故意逗唐晋害羞。 不过秦北辰也没他自己设想得那么自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渴望不强的人，昨晚的预设目标只是让唐晋舒服就好，但失控到做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刚结束唐晋就半阖着泪蒙蒙的眼睛要睡着了，实在是让秦北辰始料未及。 想到自己的过错，秦北辰垂眸，低头在唐晋前额很珍惜地亲了一下，在心里反省着。 手机轻响。 昨晚秦北辰给唐晋清洗完，没忘记把两个人的手机调成震动模式。 还是怕唐晋被吵醒，秦北辰长臂一伸从床头拿过唐晋的手机，扫了一眼，直接接通了电话。 许莱在那头窃笑着，装着一本正经地问：“唐Sir，你的镇压秦总大计进行得如何？” 镇压秦总？ 秦北辰冷静地回复：“他还在睡。” 许莱立刻丢下一句“民女告退”把电话给挂了，非常有不小心卖了队友当然要溜的自觉。 刚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秦北辰就听到身上的唐晋哼哼唧唧地假装抱怨：“随便接人电话。” 唐晋眼睛还闭着，自己听出自己声音哑得不像样子，耳垂一下子就红了，更加不要睁开眼睛。 “我的错。” 餍足的男人都很好说话，更不要说在唐晋面前根本没脾气的秦北辰。秦北辰想起他当年在阳台上第一次“教”唐晋“l发音”时唐晋的反应，不禁又想逗他，低声问：“你又想着‘这辈子都不要见人了’？” 用长腿在被子里轻踢秦北辰，唐晋还是没睁开眼，撑起气势抵赖：“怎么可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情侣做、做……” “爱。” 秦北辰好心帮结巴的唐晋补完。 唐晋又踢了他一下，跳过那个词继续抵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别人也做的，全世界那么多那么多人都做过。有什么好不要见人的。你不要污蔑我。” 事实上唐晋醒过来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想捂脸，不仅仅是因为瞬间回想起了太多太多令人害羞的画面，还有被做到睡过去这个事实，真的让唐晋觉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人了……明明他现在是可以轻松把秦北辰拷起来的！ 秦北辰状似思考片刻，然后冷静地说：“唐Sir教育得是。不知道唐Sir对昨晚的‘镇压秦总’大计满不满意？” 本来唐晋就不在意秦北辰接他电话，秦北辰很有分寸，他会接，说明打电话过来的肯定是许莱胖子或者姜山这几个亲近朋友之一，现在秦北辰一提，唐晋才想到原来打电话过来的是许莱，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许莱卖了队友。 唐晋红遍了耳朵，嘴上不认输，糊弄道：“就你话多。” 但提到这个，唐晋又想到昨晚秦北辰明显故意的行为——秦北辰用他那沾染了渴求后变得像微电流似的声音问来问去，还逼得唐晋非得回答，唐晋有点恼羞成怒，终于睁了眼睛，趴起来警告：“你再问试试？” 秦北辰低声笑了一下，趴在他胸前的唐晋感受到手下胸腔的共鸣，又想闭眼睛了。 秦北辰却抬头吻了他一下，和昨晚的那些亲密不同，这个吻珍而重之，纯洁得像是当年他们在S高小树林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吻。 唐晋低头凝视秦北辰英俊的面容，尤其是那双深沉的黑眸，别人都觉得秦北辰越来越难以接近，他却体会对秦北辰待他越来越坦率，比如秦北辰对他的感情，他不必搜寻蛛丝马迹，每当秦北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已经写满了温柔。 而今天又格外不同。 秦北辰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昨夜的他们没有任何距离，让彼此看到了最脆弱、最沦陷的模样。 那些最最失控的时刻，唐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完全不像样了，可秦北辰像豹子死咬猎物咽喉似的倾身，咬着耳朵说他漂亮。 他又羞又不免被刺激得热烈，当时他盯着秦北辰迷人到不可思议的脸，勉强分出神想，看来秦秦对他滤镜也挺重的，到底谁漂亮啊…… 这样想着，薄被下，根本是贴在一起的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反应。 * “再睡要下午了，”唐晋躺在秦北辰身上吐槽自己。 秦北辰想起来件事，说：“我爷爷想请你吃饭。” 唐晋给吓一跳，下意识答：“我还没攒够礼金。” 说完意识到失言，伸手捂脸。 却听到秦北辰冷静地接道：“没事，我倒贴嫁妆。” 唐晋受到火影结局伤害后被许莱科普了同人文，对同人术语虽不精通却也学了七七八八，听到他家秦秦这么主动自觉地泥塑自己，翻个身窝在秦北辰肩窝里直笑。 第138页 笑完正经问：“你爷爷是个什么想法？” 秦北辰揉揉他的脑袋，说：“他们就是想看看你。不用担心，有我。” 唐晋仔细想了想，反正早晚都要见面，秦北辰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出错，干脆地点头应了。 其实两个人都饿了，毕竟消耗大，但谁都不想起来，就连一向自律的秦北辰都不想起来。 两人依偎着说话，主要是唐晋在说，明明每天都联系，唐晋却还是有好多事情想和秦北辰说，连学校食堂大师傅养的德国狼犬都仔细和秦北辰描述。 秦北辰很耐心地听着，因为这些话是唐晋说出来的，他都有兴趣听。 说到安全预防措施，唐晋拿过秦北辰的手机，在“设置”里激活了“sos紧急联络”功能，这个功能可以在遇险时迅速反应，快速调出选择呼叫110或120的选项，即使报警电话没能呼出或被打断，手机也会自动通知预设的“紧急联络人”，发出求救短信。 最重要的是，发出求救后，如果定位发现手机移动，手机会每隔10分钟将最新位置发送给紧急联络人。 唐晋给秦北辰看，他的紧急联络人设置的是秦北辰。 “因为我大学里又不会出什么事，”唐晋解释道，并建议，“你的填本地亲人比较好，等我回来再改成我。” 秦北辰亲他一下，说好。 唐晋把手机给他，让他自己填，秦北辰权衡一二，填了秦老爷子的联络方式。 手机又响。 唐晋以为是许莱，懒洋洋拿过手机，然后手忙脚乱。 是郑小芹问他在哪，催他回家。 于是两个人终于起床了。 秦北辰要送唐晋回家，一走出大楼，迎面有行人来去，唐晋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捂住脸往秦北辰的背上一趴。 他一想到这些来往行人，都和喜欢的人，像昨晚他和秦北辰那样亲密无间地做、做……啊啊啊啊啊，大家的心理素质真好。 秦北辰一手握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伸到肩后揉唐晋的头毛。 笨猴子。 真可爱。 做足了心理建设，唐晋才拍拍脸站直了，清清嗓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我们走吧。” 秦北辰嗯了一声，握着他的手腕往前走。 于是唐晋慢慢安下心来，把不必要的害羞丢掉了。 * 许莱这个暑假，照例在母亲以前工作的律所实习，基本上双方都有毕业后留许莱工作的意象，所以许莱更为勤奋，在提前准备大三司考的同时，也从不推脱加班。 她这个时候主要还是帮忙做基础甚至杂务工作，唯一的福利是偶尔能遇到财大气粗的客户给全律所加餐。 这天忙到下午，许莱中途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唐晋，被塞了一嘴狗粮，更加饿到胃酸，正好一个客户签了满意的和解协议，给所里没吃饭的律师和助理们叫了五星级酒店的外卖。 律所里嘴皮子溜的年轻人很多，虽然大多被超时加班草得形容憔悴，还是需要乐观主义精神，小柳用狮子王抱起辛巴的夸张动作捧着外卖电子票，呼唤大家瞻仰五星级酒店的豪横，深情念道：“时蔬牛柳盖浇饭，1份，275元；宫保鸡丁盖浇饭，1份，228元……” 凑在一起吃饭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听着，时不时故作惊叹，说资本主义的盖浇饭就是香。 许莱边听边笑，忙完了才坐下来找到自己那份宫保鸡丁盖浇饭开吃，三口下去，突然捂着嘴不说话。 “怎么了莱莱？”小柳关心道，“吃到什么了？太辣了？” 许莱慢慢摇了摇头。 许莱眨了下眼睛，才回答：“没事，吃到辣椒了。” 小柳递了瓶水给她：“那喝口水。” “谢谢。” “……啊，莱莱，我只是递了瓶水而已，你不要感动哭啊！” 许莱擦着眼睛说：“不好意思，实在太辣了。你们先吃。” 走到茶水间，许莱稳了稳心神。 认识唐晋和秦北辰这两个朋友，是她的福气，正因为如此，过分的感谢反倒不好，所以等自己不那么激动了，许莱才拨出了唐晋的电话。 奇怪，没人接。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写完准备更新，一直打不开后台，直到现在，晋江这个服务器啊…… *感谢在20200721 06:55:21~20200722 09:2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HYY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进步一点点 10瓶；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遗弃教育（上） 唐晋拎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 郑小芹和唐国海正头挨着头，恩恩爱爱地凑一起刷视频。 他在外地上学，但每周至少给郑小芹打两个电话，因此知道父母和无数中年人一样染上了刷视频的爱好, 除此之外还有在并夕夕砍价买廉价商品, 都十分沉迷。 唐晋想，有爱好挺好的, 充实生活。 据郑小芹在电话里跟他这个儿子夸口, 说唐国海现在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日子过得舒服得不得了，叫唐国海往东不敢往西。 唐晋还记得郑小芹用了一堆朋友圈心理学毒鸡汤的高端词汇, 原话是：“唐国海现在就是秋后的蚂蚱, 老了，蹦不起来了。人到那个时候都要软弱下来的。就跟你外公后来一样, 你外公当年多厉害的人啦？到老了不还是靠我这个女儿累死累活照顾？这个学名就叫舒适区，唐国海现在轻易不敢得罪我的，不然我把他赶出家门, 那些狐狸精还有伺候他的啦？不可能的。我已经把他搞定了, 我是终于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哦。” 第139页 也不知道她所谓的累死累活照顾外公是发生在哪个平行空间，唐晋体谅她不容易，只是听着。 然后志得意满的郑小芹, 语气突然变得自怜自艾, 才继续道：“要是你没学这么个又穷又苦的专业, 妈妈还能更高兴一点。不过也没有办法，你非要一意孤行，妈妈老了, 讲话你都当耳旁风，管不到了。妈妈已经什么都好满意了，现在就还是操心你，那个叫许莱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把人家叫到家里吃个饭啊？我看她朋友圈都好勤奋好学的，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合照自拍，怪好的小姑娘，你要把握住机会，听到没有？” 因为郑小芹又把许莱扯出来说，唐晋只能认真撇清关系，郑小芹越来越有说一不二的趋势，于是最终又是郑小芹发着火挂了电话。 尤其是这半年来，每周母子通话，往往是不欢而散，有时候郑小芹故意一两个星期不接电话，玩冷战，唐晋也没办法。 上个月，郑小芹不知从哪听说唐晋和许莱关系好，居然挖空心思辗转要到许莱的微信，表明身份加了好友，时不时跟许莱说些儿媳妇之类的暧昧玩笑。把许莱尴尬得不得了，只能再三重只是朋友，郑小芹我行我素，当没听见。 所以，唐晋推测，郑小芹大概早就对她和秦北辰的关系有所猜测，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什么都搞定了，就儿子的事没搞定。 她对没能搞定儿子的专业耿耿于怀，现在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打消心底对儿子取向的不安猜测，准备直接“搞定”儿子的未来。 唐晋很疑惑，自己已经很努力跟郑小芹沟通的，可自己说的话，郑小芹好像其实一句都没有听。 “我回来了。” 唐晋低头换鞋。 也不知道郑小芹和唐国海在看什么视频，吵吵嚷嚷的，音质不好，高亢的背景古风音乐伴随着刮耳朵的呲啦声，还有很粗粝的男声憋着嗓子大喊，好像喊的是：“感恩父母——！大拜——！” 神神鬼鬼的。 看到儿子，郑小芹把视频关掉，抬头打量他，沉着脸问：“不回家野去哪里了？” 唐晋多少有些心虚，解释道：“秦北辰去机场接的我，晚上有球赛，就在他家住了一晚。” 本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学男生，在朋友家借住一晚，很正常的事情。 郑小芹猛地一拍茶几，爆发了，怒喝：“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了！” “你以后不准和那个秦北辰来往！听到没有！” 她忽然歇斯底，恨得目眦欲裂的样子，不仅坐在她身边的唐国海吓得歪了身体，还站在玄关的唐晋都吓了一跳。 唐晋微微皱眉，却还是耐心道：“妈妈，我已经十九了，不可能因为你对我朋友有偏见，就去和朋友绝交。” 郑小芹把茶几桌面拍的哐哐响，甚至有点神经质的样子，大骂道：“朋友？唐晋，你现在是不要脸了是吧！一个男孩子！你是叫那个秦北辰给洗脑了！你以为人家看得起你，背地里不知道把你当什么东西的！我要是早知道生出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我死在产房里好了！” 她的谩骂让唐晋低垂着头，手指攥得死紧，咬牙不吭声。 郑小芹忽然又苦口婆心起来：“你也不好好想一想，爸爸妈妈会害你吗？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才是为你任劳任怨，一心对你好的！妈妈为你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你本来不是那种搞变态关系的人，人家拿点钱拿点小恩小惠哄哄你，你就以为人家对你怎么样啦？他故意害你的！人家有钱有势，玩一玩有本钱，我们清清白白的小户人家，不要搞这些东西。妈妈说的不会有错的，你听进去！” 实在听得忍无可忍，唐晋反驳道：“钱？小恩小惠？妈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最困难的时候，秦北辰都在，你和我爸……” 不等唐晋说完，郑小芹就爆发怒吼：“你现在是责怪我跟你爸爸咯！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你爸爸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我们这么多年，妈妈不论怎么艰难，都没有离婚，还不是因为你！爸爸妈妈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也努力给你保持了一个完整的家庭！你有没有良心啊唐晋！” 荒谬。 唐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依然试图沟通：“妈妈，我从来没有责怪你们，也没有怨恨。我一直都没对你们说过不敬的话吧？您到底想说……” 郑小芹亢奋地打断他，喝问：“那是不是我们还要夸你？最基本的对父母的孝道，唐晋，最基本的对父母的孝道你都做不到，你现在怎么变成这种样子，怎么我们这么好好跟你讲话，你一句都听不进去？你这个样子你对得起谁？” 唐晋已经放弃了。 唐晋沉默着。 于是郑小芹自顾自地做出安排，专横道：“明天，你跟许莱出去约会，妈妈给你钱，表现得好好的，这个暑假争取把事情定下来，毕业后就结婚，以后就不用操心了，爸爸妈妈辛苦一点帮你们带小孩，肯定带得好好的，又乖又听话。” 唐晋咽下喉咙几欲作呕的反应，冷静地摊牌：“我不会做的。秦北辰是我男朋友。我爱他。” 没想到唐晋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种话，郑小芹看都不看，随手在茶几上拿了个东西，对准唐晋就猛砸过去。 装得半满的便携果汁杯，击中唐晋的前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可取下的杯身与杯底分离，牛奶和火龙果碎撒了唐晋一身都是，然后沉重的杯底和杯身掉落在地，先弹后滚，一阵哐啷乱响。 第140页 肋骨传来疼痛，唐晋现在感觉已经麻木了，像是和疼痛隔了一层，不怎么有实感。 不光郑小芹气得暴怒，一直袖手旁观的唐国海都涨红了脸，他撑着手杖站起来，走到垂头站着的唐晋身边。 尽管精神颓唐着，经过两年正规训练的唐晋，看上去依然英姿飒爽，长高长帅了的少年，将衰病的父亲反衬得越发老朽。 儿子已经比自己高大，这个事实，让急于展现父母权威的唐国海又惊又忌，顿时发起狠来，一巴掌把唐晋打倒在地上，一脚把唐晋踹出去，撞上行李箱。 “滚上楼去！你不要想出门了！” 唐晋被打的那边开始耳鸣，他一句话都不想说，擦掉嘴角的血，捂着被踢的上腹，咬牙站起来，拎着行李箱上楼。 楼下，郑小芹开始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就哭：“吴老师，就和你讲得一样，已经是我们父母苦口婆心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赶紧派……” * 唐晋没在房间呆多久，实际上他连行李箱都还没收拾好，就听到郑小芹冷淡的敲门，叫他下去吃晚饭。 这个点吃晚饭也太早了。 不说饭点没到，就算到了，唐晋也吃不下去，一方面是精神上的痛苦，另一方面，他上腹表面肌肤已经被唐国海踹得一片淤青，底下刚好是胃，胃一直隐隐作痛，理智告诉他该去医院看看以防万一。 但是他不愿意再招惹父母的怒火，而且，当时他多少还抱着一线希望，试图再和父母沟通一下，找出他们突然暴怒的原因。 他很想打电话给秦北辰，但他忍住了。 餐桌上基本都是唐晋不爱吃的菜，他也习惯了，顶着父母诡异的目光挟了两筷子，端起手边的橙汁来喝。 郑小芹似乎缓和了一点情绪，看着他喝果汁，又开始讲起了“妈妈为你吃了好多苦”“你小时候还知道心疼妈妈”之类的话。 唐国海给她帮腔。 听着听着，唐晋就感觉身体越来越沉，整个人进入一种很累很困的状态。 郑小芹和唐国海面色奇怪地站起来。 受过训练的唐晋猛然警醒。 他双眼直视着郑小芹，同时手在餐桌下扣住手机，没有试图报_警，让手机紧急程序自动将求救短信秦北辰。 “你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郑小芹和唐国海像是迎接救星一样，从门口放进了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们穿着部队制服，唐晋一眼就看出是假的。 后面还跟了一个理着寸头看上去颇为憨厚的中年男子，郑小芹和唐国海握着他的手，喊他“吴老师”。 唐晋判断药效还没到达最高点，大约是口服肌松剂的类似药物，不知道郑小芹在果汁里放了多少，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四个壮汉很有经验，一上前就收走了他的手机，关机取出sim卡。他们制住他微弱的挣扎，绑住他，用胶带封住嘴，把他架到了院子外的面包车里。 面包车的后排座位已经被拆掉，车子的后半部分就留出了一块装货的空地，唐晋像货物一样被扔在空地中间，四个壮汉一边两个随地坐下。 其中一个嫌唐晋的腿太长占地方，不耐烦地把唐晋搡得侧过身去，拽提他脚踝，把唐晋弄成一个侧身曲腿的别扭姿势。 然后吴老师、唐晋父母也陆续上车，司机点火发动，把车子开出小区，直奔高速。 唐晋的脑袋时不时撞到前排座椅的脚座，拖着沉重的身体挪了挪，想避开一点，一名壮汉怒斥“老实点”，随后就是一记狠脚，唐晋猝不及防，被踢得一声闷哼。 听到后面的动静，吴老师在前面笑着说：“前期要立规矩，一定的震慑是免不了的。但是体罚是基本没有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网上有些虚假言论，那些走歪路的小孩嘛，为了博取同情，喜欢在网络上编造一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学校也是没有办法，那些都是实在教不好的社会渣滓了。两位应该都理解吧？” 唐国海很潇洒地说：“玉不琢不成器，学校有那么多成功案例，既然我们下决心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孩交给你，当然是很信任吴老师的。” 郑小芹叹着气说：“本来晋晋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吴老师能让我孩子变成原来那么乖乖听话，我给吴老师立长生牌位都愿意的！” 这话就听得吴老师很高兴，拿出手机来，又给他们播放那些伥鬼回魂似的嘈杂视频。 超大音量的视频，里面的人跟鬼哭似的大喊：“……正能量——！复兴国学——！孝顺父母——！” 唐晋听得浑身冰凉。 他知道那会是什么地方，高三时，许莱义愤填膺地给他看过死里逃生者的自述，他也帮忙转发过相关微博，试图为那些精神和身体都被暴_力摧残的年轻人讨一个公道。 他万万没有想过，郑小芹和唐国海会这么做。 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不听话吗？ 失望、绝望、悲凉。 唐晋的脑袋越来越迷糊，他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 他死死攥着手，试图把手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 他告诉自己，他还有秦北辰。 每一次，不论是父母吵到大打出手，还是被送到陌生乡间，他的身边都还有秦北辰。 紧急求助已经发出，秦北辰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第141页 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家了。 被彻底抛弃的小狗，无处不痛。 唐晋咬紧牙关，泪水从眼角滑下，落到脏兮兮的车内地面上打湿了尘土，车身摇晃，湿土又蹭到他脸上，弄脏了他的脸。 秦北辰，秦北辰…… * 消息提示音。 秦北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示意陈律师噤声，原本以为不重要的消息，占去了秦北辰的所有注意力。 秦北辰开始打电话，打不通。 刚挂断，许莱打进电话来。 没等许莱开口，秦北辰快速道：“唐晋出事了，他刚回家，你如果知道什么快说。不知道我就挂了” 许莱一听就更急了，迅速组织语言说：“我打给唐晋，他关机，因为上午还打通过，回家了他为了和你联系都是不关机的，我想到他妈妈最近很奇怪，朋友圈发过xx学校的跪父母视频，就有点疑神疑鬼，没想到！你快去救他！” 秦北辰立刻挂了电话，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姜山，帮我个忙，唐晋出事了，找几个你们体校的兄弟……” 看似冷静的秦北辰差点撞上职工，陈律师原本跟在后面，此时快步追上去，从秦北辰手里拿过车钥匙，轻声说：“我帮忙开车。您冷静，别关心则乱。” 作者有话要说：*我心痛 * 第64章 遗弃教育（下） 车队疾行上了高速。 秦北辰不论心里怎么急, 行事还是有条不紊，先从经营车行的合作对象那里借了几辆车和经验丰富的车手，然后去接姜山叫来的体校生。这时候派去唐晋家附近的人已经查到了车牌，陈律师找了相关方面的朋友, 确定路线后直奔高速。 这时候距离唐晋手机发来紧急求助消息, 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考虑到可能要实施截停，秦北辰自己这辆车在车队最后, 司机也从陈律师换成了车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在拉近，但还是没追上。秦北辰整个人绷得像根弦，给人感觉如果这次没能把唐晋捞回来, 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陈律师头一回见秦北辰这副模样, 出言安抚：“应该追得上。” 这话一说，秦北辰就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到给外人看出来了, 秦北辰将身体刻意放松，往椅背一靠，伸手按了按额角, 闭目道：“最好是追得上。不然……” 他没说完, 但陈律师知道是什么意思，没能反驳。 这类所谓的戒网、国学学校，已经闹出了不少事情，每回轰轰烈烈地热闹一阵新闻, 闹得最厉害的也只是关一两个学校负责人, 学校本体改个名换个地继续开张, 治标不治本。 事实上，除了网民耳熟能详的那两个，还有不少类似学校在各地生意长红。说到底, 市场是按照供求关系调节的，家长有需要，学校能赚钱，汇报起来还能带个复兴国学的好名声，哪有轻易关门的道理。 这种学校，大多都是本地地头蛇般的存在。 所以，就算唐晋已经成年，他父母毕竟还是他父母，一旦真的被弄进去，任凭秦北辰有再大本事，都很难再把人弄出来了。 现成的案例里，不说十九二十岁，就是二十四五岁已经毕业的研究生，都有因为性向被送进去，不堪折辱，假装“改邪归正”出来自缢的。 秦北辰静不下心，也不想让自己好过，问陈律师：“如果没拦住……有几成把握？” “这，”陈律师为难地笑了一下，“他父母健在，我们作为第三方，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就算报警，到底逃不过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如果真弄进去了，论理要请当地协助，落到当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强龙难压地头蛇。再者，现在这个情况，您有多少全力可施？” 陈律师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秦北辰远在美国的大哥，前阵子忽然传来猝死去世的消息。虽然这个儿子十分不孝，但毕竟是亲生儿子，突然不明不白死在国外，秦观岳和夏玲被噩耗打击得老了十几岁，立刻把生意交给副总和秦北辰上了飞机。夫妻俩赶到美国，才发现儿子遗体竟然已经成了骨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们两个人在国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国外想为儿子的死因讨个说法，被当成闹事刁民一样赶，又气又悲，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对秦北辰来说，现在是至为关键的时刻，陈律师提醒的就是这点。 “陈律师，”秦北辰语气很冷静，“我这个人可能遗传了我母亲，比较冷血，趋利避害是本能。如果没有遇上唐晋，我大概能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婚姻对象。我也试过，我想放过他，可惜我做不到，最后是白折腾一场。” 秦北辰抬起眼皮，冰冷的视线扫到陈律师脸上，继续道：“所以，我现在说这个话，你不要以为我是年轻不懂事——陈律师，我命在他身上。” 陈律师自认老江湖，从小律助一步步走到现在，沪上能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什么狠人没见过？可一个眼神能让他心里发寒的，就眼前这一个。 但秦北辰的表现却让陈律师彻底安了心，陈律师微一沉吟，十分上道地对已经认下的主子说：“我明白了。” 司机戴着的对讲机响了起来，说是那辆车下了高速，从乡间省道走，应该开始加速追击，问问老板的意思。 第142页 秦北辰应了一声，一行车踩着限速下了高速，往省道上追。 又过了半个小时，四辆飞驰的路虎把一辆面包车逼停在路边，从路虎上齐刷刷下来一帮身高力壮的年轻男子，面包车上也下来四个大汉。 最后一辆保时捷也慢慢停下。 陈律师怕出事情，按住秦北辰没让他第一时间下车，等姜山的兄弟们把场面控制住，陈律师才放手，跟着秦北辰一起下了车。 郑小芹和唐国海一开始不知道什么人拦车，看到秦北辰，顿时激动起来，骂骂咧咧地吵嚷起来。 秦北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到底是陈律师见多识广，琢磨着从面包车副驾驶抽屉里翻出来厚厚一卷胶带，把郑小芹、唐国海等一行人全都封了口，本来他们都被体育生们反剪了手，陈律师把他们的手也缠上了。 陈律师边缠边笑着跟体育生们打趣：“我们是来救人的，得缠松一点。” 这话到底算是个安慰，加上陈律师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那些原本心里开始打鼓的体育生放松下来，毕竟他们只是有点混，不是真混混。 姜山拿着钥匙串把唐晋身上的胶带都奋力割开，绳子也解开，累死累活地给唐晋松了绑，才发现唐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像是正常清醒的样子。他撕了唐晋嘴上的胶带，小心拍了拍，没用，唐晋眼神都是散的，根本不聚焦。 姜山哪儿遇见过这种事，心里发慌，看着秦北辰过来跟找着主心骨一样，劈头就是一句：“辰哥，唐晋不行了！” 秦北辰顿时眼前一黑。 他强撑着单膝跪在车沿，俯身去摸唐晋的颈脉，脉动让秦北辰冷静下来，也顾不上跟姜山扯什么，把唐晋拉到车沿，半抱在怀里，叫他名字。 “唐晋？” 双眼接触到光线，唐晋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看到秦北辰，伸手去摸秦北辰的脸，没有摸空，是真的秦秦。 唐晋用尽力气抱住了秦北辰的脖子，喉咙哽了一阵，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你来了。” “嗯。” “秦北辰。” 秦北辰听怀里人把自己的名字念得跟救命符一样，真是恨不得让郑小芹和唐国海不存在，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用力把唐晋抱起，低声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滚烫的眼泪烫在秦北辰肩上，怀里人摇摇头，小声说：“我没有家了。” 秦北辰牙都差点咬碎，然后放柔了声音，坚定道：“我们有。别担心。” 秦北辰抱着唐晋离开面包车，陈律师摆手示意他回车上，秦北辰视线一触及郑小芹和唐国海就气得眼睛发红，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提醒道：“拿钥匙。” 从唐国海口袋里搜出一串钥匙，陈律师指挥着体育生把绑住手脚的七个人塞进面包车，又让车手把面包车开到没法调头的田间小路上。车手把车开过去，下车熄火，车钥匙扔进田里，直接把人车都丢那，自己跑回来汇合。 陈律师连声道辛苦，招呼众人上车，车队找地方调头，返程回S市。 唐晋身体在发抖，肌肉无力，秦北辰抱着他打电话给医生咨询情况，医生听了情况，判断应该是口服了大剂量肌松剂，可能性比较大的药物是盐酸乙哌立松，这种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和血管平滑肌，副作用很大，没出现休克证明情况不是最坏，建议回S市后直接送医院，查一查肝肾功能，最好是做个全套检查。 秦北辰应答得很冷静，一挂断就砸了手机。 陈律师给他捡起来。 怀里的唐晋不安地动了动，秦北辰单手抱紧他，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陈律师说了声“抱歉”。 陈律师安慰道：“人捞回来已是万幸。回市里直接去医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秦北辰摇摇头：“先去郑小芹唐国海家里。唐晋的行礼证件在那里，还有，户口本。” 陈律师一听就明白了，提问道：“他上学没有迁到北京？打算迁哪里？你现在那个房子，不太好操作，需要时间。” 秦北辰说：“S高附近那个房子给他。写一个买房合同，迁起来方便。” 陈律师提醒：“那房子价格也很高，税就要交一大笔了。他不一定愿意你这么破费。” 秦北辰解答：“那房子是凶宅，公司之前那位高管就在那跳楼的，你应该知道。资料我那里都有，按市场价砍一半不是问题。” 这就明显不是一时起意，而是考虑许久了。于是陈律师不再相劝，而是应承道：“那么这件事交给我。进了市区，我带后面那些小哥们去犒劳一下，你和唐晋去取东西，我们医院汇合。” “谢谢。” 这一声谢，秦北辰说得真心诚意，陈律师也没客套，笑了笑。 进了市区，陈律师在路边下了车，秦北辰的车子脱离车队，往郑小芹和唐国海家里开。 车子在院门外停下。 唐晋已经睡着了，不舒服地皱着眉，秦北辰狠狠心拍他的脸：“唐晋？糖糖？” 唐晋慢慢睁开眼，从秦北辰开了透气的车窗中，可以看到路灯照着的家。 唐晋立刻抱紧了秦北辰的脖子，下意识往里躲。他不是清醒的状态，只是直觉上感到委屈，小声说：“不回去。” 秦北辰慢慢跟他说：“想回去都不让你回去。我们进去拿证件和你的东西，能不能走？” 第143页 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唐晋努力理解秦北辰说的话，然后用力点头，说能。 秦北辰扶着他下了车，唐晋还是站不稳，秦北辰半抱半扶带他开了门往里走，幸好现在已是深夜，没什么路人。 唐晋的行李箱还在他床边，证件和笔记本什么的都还在行李箱里。秦北辰仔细问还要带什么，唐晋想了想，环视了一圈，最后从衣柜里拖出来一个彩绘的进口饼干铁盒，再问其他的，说“都不要了”。 于是秦北辰最后问：“唐晋，户口本在哪，你知道吗？我想把你的户口迁出去，你愿意吗？” 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秦北辰这样反省自己。 可他不是没有给过唐国海和郑小芹机会，他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在这两个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危险性，然而，就算他勉强自己看在唐晋的面子上试图尊敬他们，事实证明，这两个中年人，除了比他多活了几十年，根本让他找不到任何尊敬的理由。 在他眼里，就只是两个自私自利、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世上有多少种类的人，就有多少种类的父母。人不会因为一个身份突然变得伟大。 就算趁人之危也好，这一次，秦北辰是不会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小六不舒服，先天身体太弱了这只猫。 *提到的研究生事例应该是23还是24岁，记不清了。肌松剂那个是另一件事，到底是不是盐酸乙哌立松我不确定，毕竟不是学医的。 *骑士，就是在绝境中获得拯救的希望。这篇文一些情况，现实中可能都……所以至少在文里，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救援。我是这么想的。 第65章 我们有家了 许莱拎着个果篮, 通过病房门口平头大汉的审视，恍惚间又感受到了与小伙伴的贫富差距。 要努力挣钱！许莱在心里激励自己。 进病房的时候，唐晋在低头签文件，一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站在病床边指导他签哪儿, 看样子就是唐晋提过的陈律师。 床尾被子上散着一份文件, 许莱定睛一看，竟然是份伤情鉴定书, 她一时也顾不得礼貌, 拿起来一翻，耿直脾气顿时按捺不住，但毕竟有个陈律师在, 忍着等人走了, 才看向唐晋。 唐晋刚躺下去，赶紧解释：“我没事。你应该知道, 不通过执法机构申请，个人去做伤情鉴定是不太有效用的。陈律师昨天拿来吓我……爸妈的。” “他们来过了？” “嗯。” “道歉了吗？” 唐晋没回答。 别说道歉，郑小芹和唐国海甚至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他们沉浸在自己一番苦心不被儿子理解的苦情戏中, 自我感动得要命，在病房又哭又闹，发了疯似的骂唐晋不孝。要不是秦北辰坚决把他们“请”出去，唐晋不知要被他们精神折磨成什么样。 这事实在难堪, 唐晋当然不会往外诉苦。 他没说话, 许莱一双眼睛利得很, 已经把床尾挂着的资料卡看完了，气道：“这叫没事？” “医学名词看着严重而已，其实一点都不严重啦, 明天就能出院了，”唐晋笑了笑，“我现在就能吃能睡。” 虽然他还是很灿烂的笑着，那笑容看着却有些苍白，许莱看了难过，到底不忍心怼他，自己忍了气，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转移话题说起门口的大汉：“你病房外有保镖哦？” 她坐下，唐晋半躺着视线有点低，说话不看着人不礼貌。他左手挂着点滴，只能用右手撑着床借力，忍着腹痛，往上挪了挪，更直地靠坐起来，才回话：“是秦北辰乱操心。” 他有点不好意思，也觉得没必要，跟许莱吐槽：“保镖什么的，不是电视里豪门总裁或者大领导才有的配置吗，我醒过来一眼看见个壮汉，整个人都麻了，要不是秦北辰在倒水，我险些报警。” 这话是平铺直叙，他自己没有诉苦的意思，但一细想为什么唐晋看见个壮汉就想报警，许莱心里头的火苗又熊熊燃烧。 只是以许莱对唐晋的了解，就高中时唐晋对秦北辰已经略显偏执的执着来说，唐晋有多善良恋旧，许莱是很清楚的。她更担忧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于是柔和着问：“你打算怎么办？” 唐晋垂下眼眸，慢慢回答：“我是想，养老当然是要养的，只是如果他们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就先不要联系了。” 一句话在许莱喉咙里咽来哽去，她到底是不好说什么，想想反正有秦北辰在，最后只道：“你过好你的生活就是。” 唐晋点头。 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许莱转移话题，跟唐晋聊起论坛的有趣帖子来。 许莱和秦北辰上的那个足球论坛，其实足球区只是整个论坛的版块之一，算是社交媒体时代还幸存的比较活跃的论坛社区。 秦北辰以前只关注足球区，现在忙得没时间刷。许莱逛足球区和宅区，用她的话说就是“在智障的汪洋中偶尔能看到有趣的灵魂”，现在唐晋躺病床上无聊，她把收藏的有趣帖子全都推荐给了唐晋，让他打发时间。 没想到，唐晋无聊到像执行卧底任务似的认真分析论坛用语，在秦北辰的帮助下，他现在已经能够独立做到在各区看帖留言，每条发言都像是混坛多年的土著，毫无违和感。 “因为这个论坛鄙视链严重，对萌新发言不友好，尤其是宅区，”唐晋这么对许莱解释，“一般情况下其实是没有强行融入的必要，对了，我发现我家秦秦超擅长精分，我怀疑他有专门和人掐架的小号——他不承认，但是我觉得我迟早能抓到证据。” 第144页 许莱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聊这么能秀的两个男同学。 但转念一想，秦北辰可能有掐架小号？ 许莱鼓励道：“唐Sir，真相只有一个！加大力度，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找出秦总小号，我们一起嘲笑他！” “没问题！我可是专业的！” 秦北辰推门进来，闻言随口问：“你什么可是专业的？” 唐晋对着他手里的食盒含糊其辞：“我下厨是专业的。今天又喝粥啊？” “你胃牵拉损伤，不喝粥还想吃肉？”秦北辰本来就冷着脸，想起这事更是一脸的风刀霜剑，视线落到唐晋身上，才又缓和了语气，安慰起来，“问过医生，放了一点肉末，是皮蛋瘦肉粥。” 唐晋欢呼一声，手伸起来才想起挂着点滴呢，赶紧又放下去，稍微有点回血，不过很快流回去了，秦北辰眼神一利，唐晋低头装傻：“好饿啊。” 秦北辰都不想教训他。 “一起吃点吧，做多了。” 秦北辰招呼许莱，先给她盛了一碗，故意馋病床上望眼欲穿的小狗。 许莱郑重地捧起，瞻仰着碗里看似平平无奇的皮蛋瘦肉粥。秦总下厨，总感觉有点魔法的feel，吃完会冻成冰块吗？ 她尝了一口。 还真是平平无奇的皮蛋瘦肉粥，味道特别正常标准。 可见秦总厨艺天赋技能点不够高。 秦北辰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放到一边。 狗耳朵都蔫趴了。 秦北辰在病床边坐下，端着个满满的碗，勺子勺一勺适合入口的份量，吹吹凉，喂过去。 唐晋满足地被投喂着，夸：“特别好吃。” 但吃一半就一定要接过自己吃了，催秦北辰赶紧吃他的去。 许莱嚼着粥迎空调流泪。 原来是个用肉粥把狗骗留再杀的套路。 许莱：汪。 * 唐晋出院后，遵医嘱卧床静养了两周，哪儿也没得去，沉迷刷论坛。 一开始秦北辰不放心，本来想带着他一起上班，唐晋摆摆手拒绝，说：“我以后可是要当警察的，警察怎么会被邪恶势力吓到，我一点都不怕，你不要瞎操心。” 有时秦北辰晚上加班回来晚了，进卧室要是唐晋还没睡着，那个发现有人进门忽然警惕的眼神，秦北辰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 听这人信誓旦旦地说谎，秦北辰最后还是没有坚持己见。他不是不心疼，而是明白应该相信唐晋的勇敢，后来慢慢的，唐晋也真克服了。 发现自己不再为风吹草动惊扰那天，唐晋开心地抱着秦北辰，不说话光傻乐。 秦北辰要被这颗糖甜齁了，只能低头去亲他，亲着亲着就黏糊到一起去，跟糖浆似的绞缠。 那晚秦北辰收住了，没做得过分，但早上有人好奇点火，不知怎么醒得那么早，钻被子去拨弄大棒棒糖，可见是没吃够，秦北辰只能再喂给他。 结果明明那天可以下床活动了，硬是又躺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秦北辰拉着唐晋出门。 唐晋问：“去哪儿啊？” 秦北辰说：“去看今年寒假过年的地方。” 唐晋反应了一下，哦，是新房子。 新房子位于一个老文化街区，早先前有很多老别墅，后来陆续出现了剧院面包房咖啡馆之类的文艺店铺，现在大半是网红景点。 好在新房子和网红街隔了几段街区，附近是两家复古家具店，并不吵闹。 说是新房子，其实是装修一新的老房子，进了院子，一楼原先是租给一家古董二手家居店，现在东西都搬走了，西式复古的装潢还在，这边人来人往的，秦北辰不打算用一楼居住，就没拆装潢，只是换了楼梯和大门。 秦北辰考虑到以后唐晋买车的话，两个人的车院子停不下，干脆到时候把一楼装成车库，唐晋看来看去有点舍不得这么好看的装潢，于是押后再议。 二楼是两百多平的大平层，硬装已经改动完成，是带有实用新中式的现代简约风，三楼还没动完，是客房等杂室。 为了散甲醛，二楼窗户都开着，光线明亮，窗外是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在阳光下绿意盎然，室内也摆了很多绿植，有盆滴水观音因为看上去像芋头叶，特别得唐晋的喜欢。 洗手间的外隔墙，画满了爬山虎，乍一看像真的一样。唐晋好奇地伸手去摸，秦北辰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带着他的手去找藏在爬山虎图案中的标记，每一道，都是等比例复刻的刻痕。 一开始唐晋只顾着耳红，没反应过来，摸到第二道的时候，唐晋猛地回头看秦北辰：“是我们比身高的那个……” 秦北辰点头。 这些刻痕，是他们当年在那堵墙上为了比身高记录下的身高差，从那年暑假开始、那年暑假结束到高二暑假重逢，全都等比例复刻了过来。 秦北辰说：“等我们搬进来那天，可以再刻两道上去。” 自己家的墙，想怎么刻怎么刻。 唐晋抱抓着秦北辰环在他身前的臂膀，点点头。 呼吸变得潮湿，唐晋总觉得跟秦北辰在一起之后，自己好像有点变得爱哭了，这样不好。 都是秦北辰的错。 秦北辰右手抚着他的脸，大拇指在脸颊摩挲，叹息：“可别哭啊。” 第145页 秦北辰抱着他说：“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有家了，唐晋。” 然后唐晋就被他这句话弄哭了。 回去的路上，唐晋玩着秦北辰的手指，心里想着，等毕业拿了工资，要买个戒指套上去，不知道秦北辰喜欢什么样的求婚。 他还在计划求婚，就听秦北辰说：“周末去爷爷家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家的模版围脖晒过图啦，窗口和绿植的灵感来源就是那个 *他们俩真好啊是不是wwww *下一篇《[论坛体]树洞，我是抱错的QwQ》求预收，糖糖会作为论坛真相帝客串wwww *感谢在20200726 00:08:02~20200727 01:3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绥绥白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耘 10瓶；江亓 6瓶；芸允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家宴与馄饨 见家长是大事, 唐晋当然有些紧张。 虽然没经验，新闻总是看过的，唐晋从知道消息后就在纠结该送什么礼物，抓着秦北辰问秦家长辈的喜恶。 见面礼的问题, 秦北辰说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唐晋看看都不是贵重物品，想必秦北辰是按照秦家长辈需要买的, 便也不多话。 至于秦家长辈的喜恶, 秦北辰略微思考片刻，最后轻描淡写地对唐晋说：“没什么好在意的，你就当去看戏。” 这话让唐晋成了真人版兔斯基眯眼无语。gif 唐晋更紧张了。 在唐晋的脑补里, 秦家俨然成了龙潭虎穴, 魔鬼秦秦就是从中厮杀出的究极进化体，甩着尾巴张开黑色双翼, 在龙潭虎穴上空盘旋。 唐晋忐忑了两三天，到真正登门那个周末，不夸张地说, 那心理准备和背水一战也差不到哪儿去。 毕竟是秦北辰第一次带男友回家, 除了不在国内的秦观岳夫妻，秦北辰和唐晋进门的时候，秦老爷子、秦奶奶、秦望川和程乘都已经在了。 气氛不冷不热。 平日里有秦观岳夫妻撑场，秦望川大可以做个风月闲人, 今日无人帮他分责, 心里也知道秦老爷子对他有微词很久了, 于是只得主动站出来带动聊天场面，试图维持家庭成员见面应有的氛围。 可惜秦老爷子不爱搭理他，程乘反正是不可能给面子的, 大部分时间都是只有他那傻白甜的娘在鸡同鸭讲，秦望川心底早就不耐烦了。 所以秦北辰和唐晋一进门，他俩什么感受先不谈，在场的秦家长辈都松了口气。 秦北辰冷静地开口引荐，唐晋礼貌地一一问好。 对于关心秦北辰的唐晋来说，眼前这些人的名字都不算陌生，尤其是小时候见过面的程乘，说实话好印象是没太多的。这次终于把人名和长相对上，感觉颇为奇妙。 最先回应唐晋的，不出秦北辰所料，是秦奶奶。 她看着唐晋眼睛一亮，拽拽秦老爷子衣袖，脱口而出：“这男孩子长得蛮不错的，比秦秦都不差什么，不像是她们讲的那种妖妖趫趫的奇怪小孩。” 秦老爷子看她一眼，她就像个被吓着的兔子一样，委屈地缩了缩脑袋。 从唐晋初见面的视觉来看，秦奶奶很显年轻，穿着一身旗袍，一看即知年轻时是大美女，现在也还是个很有气质的老太太。开口软绵绵，和秦北辰说的一样细声细气。 唐晋只当没看见老两口互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看起来很文秀的老太太谢道：“谢谢秦奶奶。” 被小帅哥谢了，秦奶奶就有点开心。 剩下三个，如果要唐晋选一个有好感的，那只能是虽然对小秦北辰的照顾也比较失职，但是后来给了秦北辰不少帮助的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眼下却并不是亲切随和的模样，他威严端坐，丝毫不隐藏视线中的审视意味，活生生一个电视剧里那种封建大族族长。 敌不动我不动，唐晋不是会谄媚逢迎的人，既然秦老爷子要打量，唐晋就站直了任他打量。 秦北辰安慰地捏捏手中唐晋的手腕，眸色一暗。 秦老爷子也不知道是终于打量够了，还是摆够了谱，终于含笑点头，对唐晋温言招呼：“不用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 跟川剧变脸似的，唐晋愣了愣，笑着应了。 秦望川倒是儒雅随和，如沐春风似的与唐晋交谈，开始只是些“在哪上学”“什么专业”的闲话，后面好奇地问：“你和秦北辰怎么认识的？你们这类人聚集的酒吧吗？那种酒吧是不是很混乱？叔叔对你们这类人没有歧视，不用把叔叔当老古板。” 他似乎还觉得自己表现得很通情达理，自认豁达友好，脸上笑容很有些自夸的意思。 这话让唐晋膈应的不止是刻板印象，还有这名父亲对儿子秦北辰私事一无所知还不以为然的态度，秦望川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满不在乎。 他和程乘倒真是天生一对。 谁都看得出来，秦望川问这个问题，不是出于关心秦北辰，而是纯粹有点好奇，问完了他都不一定记得，根本不当回事。 唐晋下意识反手用掌心包裹住秦秦的手，才回答：“我和秦秦幼儿园就认识了。” 眼前四个所谓长辈都很惊讶。 就连论理应该认识唐晋的程乘都很惊讶。 第146页 ——这些人简直颠覆唐晋的世界观，以前他隐约知道秦北辰的父母待他冷漠，从小为此气愤着，没想到虽然程乘对儿子冷血得很明显，秦家其他人事实上竟不遑多让，真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轮到程乘，程乘纡尊降贵地看了唐晋一眼，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手上一扫而过，只开口说了句“你好”。 于是唐晋一点都不紧张了。 按照秦北辰说的，就当看戏。 因为对这些人，礼节性好感已经足够了，付出多出哪怕1克重的感情，都是浪费。 厨娘开始端菜上桌，秦老爷子说：“入座吧。” 一桌菜尽显厨娘的专业功力，山珍海味大集合，可以说表现了对来客的重视。 餐桌上又客气过一轮，然后进入了各家管各家模式，秦奶奶小声跟秦老爷子挑剔厨娘的不是，秦望川和程乘一个殷勤一个接受殷勤。 秦北辰和唐晋一如寻常，互相照顾着。他们对彼此的喜好太熟悉，又有天然的默契，近来住在一起，生活习惯都不用磨合，没有任何冲突。所以他们有些动作做出来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都不是热恋期秀恩爱，更像是多年夫妻一般，是很自然地习以为常。 秦老爷子开始还时不时关注着，一会瞧见秦北辰给唐晋盛汤，一会看到唐晋给秦北辰挟菜、他那洁癖孙子还真吃了。秦老爷子表面上古井不波，心底堪称惊涛骇浪，毕竟秦家人从没见过秦北辰对谁这么上心，后来干脆也不看了，有点认命的心态。 程乘一顿饭吃得气闷，她本以为秦北辰待唐晋细心照料是故作姿态。说到底，秦北辰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程乘认为是秦北辰故意标新立异，在父母面前找存在感。 程乘自认了解秦北辰，秦北辰越来越像她，她心里其实颇为自得。毕竟秦北辰是她儿子，年轻时，她万分厌烦幼年秦北辰对自己的拙劣模仿，克制不住出言讥讽，现在秦北辰居然奇迹般地成长为了一个更冷漠的男版自己，程乘仿佛终于感受到血缘的奇妙，对秦北辰寄予着更优秀更自由的期望。 没想到直到吃完饭，秦北辰都根本没多看他们夫妻一眼，整个人注意力全在唐晋身上。一副被套牢了的模样，那种一往情深的姿态，叫她打从心底反感。 如果秦北辰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到了这种地步，在有两分恼羞成怒的程乘看来，就更可笑了。 饭后，秦老爷子态度大改，拉着唐晋说家常话。秦奶奶细声细气地要和唐晋自拍。 秦望川自得其乐地拎着本书去了庭院。 母子两人在茶台边，没有任何交流，好像彼此眼里都没有对方这个人。程乘冷若冰霜地坐着，秦北辰倚着扶手，视线全在唐晋那边。 最终是程乘忍不住，暗藏讥讽：“你倒是像你父亲，学到了情圣的样子。” 秦北辰转过头。 这个所谓母亲的冷漠自私，他自幼就有切身体会。 他犹记得幼时想亲近程乘，被程乘一次次厌烦地推开，某天，程乘轻蔑对五岁的他说了四个字：“自取其辱。” 他不懂那个词是什么意思，想了好久，鼓起勇气去问秦望川，秦望川忙着给程乘准备生日礼物，没空理会他，叫他去查词典。 不得不说，这对父母是秦北辰养成良好自学习惯的源动力。 她的刻意言行，以前或许能刺伤他。现在，他心里有只糖做的笨猴子，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秦北辰看她一眼，又无所谓地转回了头。 笨猴子刚才陪秦奶奶自拍，现在正帮她下载滤镜软件，乖到过分。 真可爱。 * 踏出秦家大门，唐晋整个人虚脱似的松了口气。 这戏可看得太累了。 他听到一声轻笑，抬头去看，秦北辰正看着他。 于是唐晋干了一件想了整晚的事。 他伸手揉揉秦北辰的头发，像是隔着漫长时光，安慰着小秦北辰——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些人的过错，那样白白软软的小秦北辰已经永远走丢了，再不会出现了。 “乖哦，”唐晋哄孩子似的抱住秦北辰，想了想，坏笑起来，“哥哥疼你。” 秦北辰任他抱着，倒确实是很乖巧的样子。 唐晋牵着他的手往地铁站走，因为唐晋说要散步，秦北辰让司机开车先走了。 唐晋宣布：“哥哥带你去吃小馄饨。” 七月盛夏，傍晚晚霞漫天，走两步就热得出汗，他们两个像是回到了只要有兴趣就不怕累的小时候，挤地铁换乘三次，穿过两个区，就为了吃一碗小馄饨。 那家馄饨摊还是老样子，还是摆在店门口的家传木馄饨担，雪白的小馄饨们摆在案上，旁边是一圈切好的鲜葱花，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 大肚铝锅烧满热水，老板娘灵巧地包着馄饨，老板在蓝边白碗里做汤料。 看到他们，老板认了认，笑着招呼：“哦哟，长好大了，你们两个帅小伙子，来吃馄饨啊？” “嗯！两碗馄饨，大碗的。” 唐晋和小时候一样点单，和秦北辰往里走。 就好像那些不好的事全没发生，他们是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 *感谢在20200727 01:38:35~20200728 08:2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4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知 25瓶；苏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骑士终章 暑假结束的时候, 唐晋回头想想，感觉不像是过了一个夏天，而是过完了一整年。 七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八月相对轻松, 唐晋和姜山、胖子他们聚会了几次, 也有出去玩，折合一下, 这个暑假不能说过得特别糟糕。 秦北辰就完全失去暑假的闲暇了, 他叔叔婶婶在大洋彼岸跟洋媳妇打起了孙子的监护权官司，据说那孩子因疏忽照料，有较严重的自闭倾向。他叔叔婶婶已经承受了儿子突然离世的打击, 现在孙子又是这么个情况, 哪有心思回来忙生意。 作为秦北辰的亲信，陈律师常来常往, 唐晋已经习惯在家里看到陈律师了，一开始他还有和男友同居被男友同事撞破的尴尬，现在已经能够自如询问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饭。 秦北辰做事并不避讳唐晋, 久而久之, 唐晋再怎么不通公司事务，凭常识也能判断，秦北辰手上忙的，应该不止是秦家生意那些事。 而秦家生意, 秦北辰似乎也抓住机会做得很大, 听陈律师说, 因为有个不容错过的投资机会，秦老爷子命令大儿子和大儿媳把股份都转给了秦北辰，让秦北辰拿去试水。 陈律师看似夸赞地对唐晋八卦：“那两位闲云野鹤, 标榜清高，对身外俗物割舍得就是痛快，跳一跳就不跳了，果然很矜贵的，面子重要呀。” 这话说得损，唐晋不知内情，也不好说什么，只看到秦北辰挂了程乘打来的电话，恐怕也不是真的“割舍得痛快”。 这事让唐晋充分意识到，陈律师看着温文尔雅，其实是个笑面虎。 八月底，S市机场。 秦北辰提前请了半天假，本来赶到机场时间充沛，但两人恋恋不舍的，一来二去闹得差点误了时间。 行李箱已经托运，马上就要登机了。 秦北辰看着唐晋从托运处跑回来，途中有老太太抓住他问路，他配合老太太的身高弯着腰，指着方向，耐心地跟老太太讲清楚该怎么走。 秦北辰想，唐晋就是这样，无论经历了什么坏事，无论见识了多糟糕的人心，唐晋总还是温柔的，总还是善良地对待他人。 他是他的阳光，是光照于他这堆破败废墟上的不落骄阳。 给老太太指完路，唐晋快步跑到秦北辰面前。 “骑士先生。” 听秦北辰这么称呼自己，唐晋想到当年自己写的作文，连带想起了年幼时对小秦北辰漂亮公主的憧憬，对着不知情的秦北辰嘿嘿直乐。还是小时候的自己胆子大啊。 唐晋揉揉秦北辰的头发，眉眼弯弯地说：“别太想我。” 秦北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唐晋又不放心地嘱咐：“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 秦北辰又应了声嗯，抱了他一下，然后说：“去吧。寒假早点回来过年。”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唐晋莫名想哭。 他心想可不能哭，自己比秦北辰大呢，身为哥哥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丢脸。 于是唐晋嗯了一声，认真看了秦北辰一眼，才转身迈动脚步。 秦北辰目送着他。 他走了，他还会回来。 唐晋隔着玻璃和秦北辰招手，秦北辰举起手挥了一下。 等到完全看不见唐晋的身影，秦北辰才转身离开，去停车场的路上，撞上了一个熟人。 “是你。” 机场的咖啡店相对而言还算安静，邹女士的丈夫看出来很宠爱妻子，邹女士说想和秦北辰单独谈谈，她丈夫就坐到了另一个卡座去。 “他人还好的哦？” 邹女士的问话带着一点夸耀、求认同的小心思，但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可爱。看得出来，她比上次见面时轻松很多，容光焕发，衣着发型也精致起来，几乎是换了个人了。 秦北辰礼貌道：“看得出很在乎您。” 于是邹女士抿嘴笑了起来。 然后她絮絮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当初的事。 讲起那些旧人旧事，她还是愤怒的。她说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小鬼找上门，她几乎就要被那个依然在网上很受女生追捧的“声优”小三和前夫粉丝给气死了，她当时是起过轻生念头的。 说就在秦北辰找上门之前，当年她前夫和小三所谓的CP大粉，那时已经转型成了意见领袖博主，其中一个还提起过她。 邹女士想必还是介怀，将那位意见领袖博主提起她的颠倒黑白微博记得很清楚，那个博主的微博是这么写的：【虽然同妻大群体可怜，不过某女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老公主动找人麦麸，她疯婆子一样骚扰我们CP粉。当年那件事最无辜的就是CP粉和某受，哎呀我们人美心善，还是希望那位祥林嫂早日走出来，不要再找我们发疯哦。】 网络红人更新换代很快，那时已经没几个人记得邹女士前夫，那条微博下面很多小粉丝不明所以，在评论里猜测到底说的是谁。只有博主的知情好友在评论里嘻嘻哈哈，一个满怀恶意地评论：“万一祥林嫂和骗婚gay的儿子也是gay，那个老女人会疯成SJB叭！太惨了，嘻嘻。”另一个回复：“哇靠人间真实，有没有姐妹写文吖，想看总攻攻略骗婚gay父子的现实主义文学。” 第148页 邹女士越讲越激动，手中的咖啡杯倾斜了都没有发觉。 秦北辰提醒邹女士：“咖啡。” 邹女士恍若梦醒，将咖啡杯放回桌上，把那些恶心旧事再度压回心底，挽了挽头发，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后来那几个博主都先后‘翻车’了，有一个还因为人_肉他人被起诉了。不过换了号谁又记得当年作恶的是谁呢。我这心里头就是有时候忍不住想起……不好意思，可能我真的是祥林嫂吧。” 秦北辰冷静地说：“隔着网线，有几个粉丝就成畜生的不在少数，不分公母老少。他们一度毁掉了您的婚姻与人生，任何人遭遇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轻松跨过。您不必将这些言论放在心上。当然，我还是建议您远离网络。” 闻言，邹女士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是支日式翻盖手机。 邹女士故作轻松地笑说：“我已经戒网一年啦，年轻时看日剧喜欢翻盖手机，觉得老时髦的，现在是圆梦了哦。” “很好看。” 听到秦北辰的礼貌恭维，邹女士对着手机笑起来，往坐在隔壁卡座的丈夫那看了一眼，对秦北辰秀恩爱道：“他工作去日本出差的时候，知道我喜欢，特地给我买的。他还研究过攻略，因为日本机子好多是签约机，买过来也不好用的嘛。是不是还蛮用心的来？” “嗯。” 于是她笑了笑，终于说到想说的：“我现在，什么都满意了，我跟他刚结婚，这次是要出国度蜜月去的，他说法国好多小偷，但是磨不过我，我还是想去巴黎看一看的嘛。有时候想起来，以前被那些恶心东西招惹上，真是像做噩梦一样。以前总觉得噩梦醒不了了，现在，就算做噩梦想起来，也知道那是过去的噩梦了。” 有些事情，当时以为比天还大，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过去的坎。等走过去了，再回头看，其实也并不是难已逾越的天堑。 就好像邹女士依然清晰记得那些饱含恶意的网络言论，唐晋仍然记得那天喝完橙汁后发生的一切，而秦北辰自己，也不可能简单忘掉幼年每一次试图寻求关爱时，从父母那里遭受的忽视与打击。 只有亲历者才能够明白，这些惨痛的回忆，已经深深地刻在了生命里，人生的一部分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它必然遗留下丑陋的痕迹。 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甚至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但是，虽然不可能忘记，却可以被时间冲淡。 唯有时间，能够消弭一切。 邹女士如今的幸福生活，就已经冲淡了那些伤害，总有一天，她不会再那样字字清晰地记起，就算记起，也不会再深受其害。 秦北辰看着她，想着自己和唐晋。他相信，他们会一起制造足够的更多更好的回忆，冲淡他们之前所有的不幸运。 他们还有长远的一生要携手共度，时间充足，未来可期。 他对此深信不疑。 她看着秦北辰，认真道：“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了，你不会告诉我的吧。我就是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老天给了我机会叫我再碰到你，一定是想要我说出来的。” “不必谢我，”秦北辰轻声说，“谢那年夏天的高温吧。是天意。” 连续出管理问题的疗养院，恰到好处的高温，理所应当的赔偿。 邹女士想了想，附和道：“你说得对。是天意。” 秦北辰站起身来，告辞：“祝您幸福。” 他走出机场咖啡厅。 机场落地窗外，是足以晒死人的太阳。 天气晴朗。 是个好天气。 想必，晚上也是一个适合给异地恋人打电话的晴夜。 * 十四岁，夏天。 亲了秦北辰一下的唐晋，害羞得成了个红苹果。 明明是自己要做这件事情，做完了又害羞。 秦北辰不知道自己耳朵也泛着红，居高临下地问：“好了，亲了。你开心了吗？” 唐晋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吻，软软的，带着浓浓的干桂花和酸梅香气——哦，是中午食堂的酸梅汤味道呀。 然后唐晋才听到秦北辰的问话，虽然开心是开心的，但是秦秦这算什么语气？跟他亲一下有这么不情愿吗？ 唐晋眼睛转了转，说：“好像是开心的，太快了，我都有点忘了诶。再亲一下？” 秦北辰气得甩手就走。 唐晋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追，怕被老师发现，只能小声喊：“秦秦，秦秦，哎呀秦秦你不要生气。” 两个人先后翻过铁艺围栏，回到S初校区里，秦北辰还是冷着脸不理人，唐晋拉他的手，都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唐晋只能拽住秦北辰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求：“别不理我啊。” 看他这样子，秦北辰也没法再不理他，冷声说：“回教室做作业。” 话说出口，秦北辰又觉得自己对唐晋实在太心软，对自己有点生气。 “秦秦，数学我有地方不会做，作文也好难写，你坐到我座位来教我写好不好？我坐同桌的位子，让同桌去和你同桌坐。” “笨猴子。” 这是答应了。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 唐晋美滋滋地搂着秦北辰的脖子，心想秦秦真好哄啊。 阳光下，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向教学楼，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形影不离。 第149页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个死掉的前夫，高三开学那一章有暗示啦，但是没人看出来（挠头） *正文结束啦~明天更幼儿园番外，然后休息一下~ *感谢在20200728 08:23:25~20200730 02: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仓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番外：小不隆咚[上] 01 S市幼儿园。 全幼儿园最可爱最受欢迎的唐晋小朋友, 陷入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人生危机。 他坐在座位上，两手托腮，忧郁地透过窗户，凝望着小花园里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此时, 距离他把一心想要认识的未来小伙伴错认为小女生, 惹那个漂亮小朋友生气，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来, 唐晋小朋友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是，无论是最好吃进口饼干、最厉害的机器人玩具，都不能让漂亮小朋友再跟他说一句话。 倒是有被恶狠狠地瞪几眼。 漂亮小朋友真的好凶哦, 比妈妈生气起来还要凶。 而且, 他真的好漂亮啊，他真的不是女生吗？ 唐晋小朋友沧桑地叹了口气。 发现唐晋不开心, 小朋友们围拢过来关心他，问他怎么啦？ 唐晋：“你们谁认识隔壁班那个黑头发，白白的, 最好看的那个小朋友啊？” 小朋友们纷纷“哦~~~”了起来。 不用解释, 大家都知道最好看的小朋友是哪一个。 小朋友七嘴八舌，“那个是秦北辰啦”“我们想跟他玩，他从来不搭理人的”“跟他讲话他都不理人”“唐晋你不要理他啦”“对啦对啦，他就像个冰块一样, 唐晋你不要跟他玩”。 唐晋一下子就get到了重点——漂亮小朋友还没有朋友！ 这不就是说, 如果他成功了, 就是漂亮小朋友唯一的好朋友了吗！ 还有。 原来漂亮小朋友叫秦北辰啊。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唐晋笑眯眯地跟大家道谢，跑到隔壁班去了。 02 秦北辰小朋友坐在座位上看书。 是他自己带来的书，讲的是野生动物的故事。 他看得很认真, 没有发现笨猴子的到来。 唐晋进门时一路被小朋友们问好，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走到秦北辰的课桌边。 唐晋探过脑袋去看秦北辰手里的书，秦北辰啪地一声把书合上，冷着脸。 唐晋不以为意，笑问：“你喜欢动物呀？我也喜欢动物，我喜欢狗狗，你呢？” 秦北辰不说话。 唐晋很发愁，怎么办，秦北辰就是不理自己。 唐晋想起昨天妈妈来接自己放学时，和老师聊天提到秋游的事，于是凑到秦北辰耳朵边，要跟他说悄悄话。 “干什么！” 秦北辰小朋友害羞地推开他。 唐晋扯着秦北辰不让走，半抱住秦北辰，在他耳朵边上说：“我只告诉你，我听说，这学期秋游，是要去野生动物园哦。” 秦北辰小朋友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扭过头去看唐晋，努力掩饰自己的期待。 秦北辰：“……真的？” 万岁！ 唐晋小朋友在心底欢呼。 唐晋：“真的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秦北辰：“……哼。” 唐晋默认秦北辰是答应了。 唐晋开心地计划起来。 唐晋：“那，到那天，我给你带巧克力。” 秦北辰：“不用。” 唐晋：“糖呢？” 秦北辰：“不用。” 唐晋懵了，怎么会有小朋友不喜欢零食呢？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喜欢自己带来的零食，尤其是进口的那些，每次带来都会被抢光的。 唐晋：“你喜欢吃什么？我家都有的。” 秦北辰：“不用。我跟你不熟，为什么要吃你的东西。我也没有喜欢吃的。” 唐晋震惊了，他都已经把秦北辰当作很好的小伙伴了呀！ 唐晋：“我们不是约好一起玩了吗！” 秦北辰奇怪地看着唐晋。 秦北辰：“哼，一起玩就是朋友？那你朋友还真多啊。” 唐晋不懂秦北辰的意思。 唐晋：“一起玩还不是朋友吗？” 秦北辰小朋友下巴朝天，振振有词。 秦北辰：“字典上说，朋友指的是志同道合的人。我和你志同道合吗？你的志向、兴趣爱好都和我一样吗？怎么可能。” 唐晋小朋友都听傻了。 幼儿园交友什么时候这么高端了。 按秦北辰说的这个标准，朋友遍布整个幼儿园的唐晋，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但唐晋不会轻易接受打击。 唐晋气愤地反驳：“你又不知道，怎么就不可能？有本事你说说看啊，你的志向是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 秦北辰觉得很莫名其妙，他又不认识唐晋，为什么就要坦白自己的志向和兴趣爱好啊。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互相有一定了解之后，才会认真和对方说起的吗？ 秦北辰：“我和你又不熟，为什么要告诉你？” 唐晋觉得秦北辰是在耍赖，根本不了解自己就说不可能当朋友，那让秦北辰说志向他又不说，不说怎么知道一不一样？唐晋简直要给秦北辰气死了。 第150页 唐晋：“你耍赖皮！” 秦北辰：“是你笨！” 唐晋：“你太坏了！难怪没人跟你玩！” 秦北辰：“笨猴子滚开！” 就这样，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小朋友和最漂亮的小朋友吵架了。 老师都哄不好那种。 03 唐晋小朋友又躲在滑梯后面偷窥秦北辰小朋友。 他后悔了。 那天，他不该那么说秦北辰的。 秦北辰回嘴的时候，眼睛已经气红了，好像要哭的样子。 骑士是拯救公主的，不应该把公主气哭呀。 就算公主是个男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唐晋小朋友挪啊挪，悄悄挪到秦北辰小朋友身边，小声说：“我错啦，你不要不理我啊。” 秦北辰心里还是很生气，更生气自己居然还曾经以为可以试着和这个唐晋一起玩，秦北辰责备自己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这个唐晋根本和其他愚蠢的小朋友是一样的。 但是唐晋居然来道歉了。 秦北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模仿起了自己母亲，像是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接着看自己的书，完全无视唐晋的存在。 唐晋在他身边蹲了很久。 最后，笨猴子伤心地跑掉了。 秦北辰摸摸自己胸口，有点痛。 04 心情不好的唐晋小朋友和人打架了。 因为唐晋总是很大方，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小朋友们，所以有的小朋友就把拿走唐晋的东西当作习以为然，甚至上手抢。 有人抢走了之前唐晋带来学校，想送给秦北辰的进口巧克力，因为和秦北辰吵架了，唐晋把巧克力放在抽屉里，忘了带回家。 唐晋很生气，和那个小男孩吵了起来。 老师批评了他们，要他们握手言和，罚他们写检讨，而且今天不准进游戏区玩。 小男孩最后和唐晋道歉：“对不起。” 唐晋：“……没关系。” 小男孩：“那以后你还会分零食给我们吗？” 唐晋：“……嗯。” 此时路过的秦北辰小朋友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 唐晋捏紧了拳头：“站住！你什么意思？” 秦北辰耸耸肩：“没什么意思。” 本来就这么结束对话的话，事情也就过去了。 偏偏秦北辰加了一句嘲讽：“你朋友多。” 唐晋小朋友捏着拳头就冲上去了。 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小朋友和最漂亮的小朋友打起架来，滚在一起。 05 因为他们不肯握手言和，老师让秦北辰和唐晋去教学楼外面罚站。 秦北辰：“为什么要我罚站？是唐晋先动手的。” 唐晋：“我不要和秦北辰一起罚站！是他先笑话我的！” 老师让秦北辰和唐晋去校门口罚站。 什么时候愿意互相道歉了，什么时候进来。 S市幼儿园大门口。 秦北辰和唐晋一左一右靠着门柱，承受着往来路人的诡异视线，还有门卫叔叔乐呵呵的打量。 他们看向相反的方向，反正绝对不要看对方一眼。 唐晋越想越觉得委屈。 唐晋指着不远处的S小，对秦北辰大声放话：“你等着好了，等我上小学了，我一定回来把你揍趴下。” 本来不想和唐晋再说一句话的秦北辰，忍无可忍地指出：“你是个傻子吗？你上小学，我不也上小学了吗？” 对哦。 唐晋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自己怎么给气得傻乎乎的，唐晋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他动动耳朵。 “哦！”唐晋指着板起脸的秦北辰大喊，“秦北辰！你刚才笑了！” “没有！” “就是笑了！” “就是没有！” “笑了笑了笑了！” “没有没有没有！” 一个三岁小朋友，坐在爷爷肩膀上路过幼儿园门口，围观了对峙全程。 小朋友对幼儿园小哥哥们的水平很是失望。 小朋友大声对爷爷说：“那两个哥哥好无聊哦。所以，我能不能不上幼儿园？” 被三岁小朋友评价为“好无聊”的唐晋和秦北辰讪红了脸。 那天他们谁都没有道歉，一直站到了放学。 作者有话要说：*啊，可可爱爱。 第69章 番外：小不隆咚[中] 06 打架事件后, 唐晋小朋友不再追着秦北辰小朋友跑了，他决定专心学业——万一明年不能和秦北辰一起上S小，那他的复仇大计不就无处可施了吗？ 聪明孩子一旦认真起来，成绩总不会差。 在本区幼儿园联合举办的, 主题为“我的最爱”的绘画比赛中, 唐晋、秦北辰和甜甜的画作获得了前三名。 老师要在其中选出一副，参加全区评选。 老师让三名小朋友分别说明自己画作的立意。 甜甜小姑娘画的是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在草原上跳舞, 画面上还有蒙古包、篝火。 她说, 这幅画的立意就是展现她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画名叫做《吉祥三口》。 老师表扬，小朋友们纷纷为甜甜鼓掌。 唐晋画的是餐厅和厨房的家居场景, 餐厅里, 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和他自己坐在餐桌边，厨房里还有一位正在做饭的女性。 第151页 唐晋介绍说, 自己画的也是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老师亲切地问：“在厨房里做饭的是妈妈吗？” 唐晋摇头：“是家政王阿姨。” 老师指出：“晋晋，家政阿姨不是家庭的一份子呀。” 唐晋很疑惑：“可是，老师你上周说, 我们要有感恩之心。” 老师订正道：“是对辛苦照顾我们的爸爸妈妈有感恩之心。” 唐晋点头说：“对啊, 洗衣、做饭、检查作业……做这些事照顾我的是王阿姨。不能感恩王阿姨吗？” 老师还是试图解释清楚：“感谢王阿姨当然是应该的。可是晋晋，家政阿姨和你们家是雇佣关系，雇佣关系和家人是有区别的。像爸爸、妈妈，他们永远是你的爸爸妈妈, 不会辞职的。王阿姨可能会辞职……哎呀晋晋不要哭, 老师不说了不说了。” …… 一阵兵荒马乱后, 老师心累地让秦北辰发言。 秦北辰的画完成度很高，是科幻风，用蜡笔画的街景, 但是建筑物里、路边都长满了植物，巨大的藤蔓半遮住天际线，天上的太阳也是绿色的。 秦北辰介绍：“没有人的地球。” 老师亲切地夸奖：“好有创意呀，是你最爱的动画片或者科幻绘本里的场景吗？” 秦北辰摇头：“不是。” 老师疑惑了：“那‘我的最爱’这个主题是怎样展现的呢？” 秦北辰指着画解释：“我讨厌人，没有人的地球，喜欢。” 老师：…… 最后，甜甜小姑娘的画作被S市幼儿园推荐参加全区评选，获得了全区第二名的好成绩。 07 S市幼儿园的秋游，果然是去野生动物园。 宣布的那天，全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很高兴，唐晋特地跑到隔壁班，对秦北辰做了个鬼脸。 哼。 秋游当天，唐晋却一点都不开心。 因为老师的乌鸦嘴，在唐家工作了两年的家政王阿姨真的辞职了，听说是她的女儿生了小宝宝，唐晋哭闹着不想她走，还被妈妈大骂一顿，爸爸也说他不像个男子汉。 所以唐晋不开心。 新来的家政李阿姨其实也很负责，但唐晋就是不习惯，李阿姨为了哄唐晋开心，特地在秋游这天，用好看的野餐篮子装了一篮子好吃的，让唐晋带去学校和小朋友们一起分享。 本来这让唐晋心情好了起来，但是幼儿园租的大巴车已经开出去好远，唐晋才发现，他的野餐篮子还在教室的课桌底下，忘记拿了。 大巴车不可能为了唐晋一个人开回去。 有不少小朋友安慰唐晋，可唐晋还是哭得很伤心。 到了野生动物园，大家分组跟着导游们游园。唐晋看着野生动物们，心情又好起来了。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和秦北辰分到了一组。 秦北辰一副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样子。 他不是期待来看野生动物么？ 唐晋好奇起来，仔细观察着秦北辰，他发现秦北辰终于忍无可忍，用纯净水打湿了手帕，捂着鼻子，满脸冰冻。 哦，是嫌弃这里的味道。 唐晋坏笑起来。 唐晋凑到秦北辰身边，撩拨他：“小姑娘才捂鼻子呢，你不像个男子汉。” 然后拔腿就跑。 秦北辰握拳就追。 追着追着，他们就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唐晋也不敢跑了，秦北辰追上了又觉得没劲，也没有修理他。 秦北辰不急，只是不高兴：“笨猴子！” 唐晋也不高兴：“你又聪明到哪里去！” 秦北辰按照记忆里导游的介绍，看了看地图，往猴山那边走，唐晋虽然不理他，也知道跟在秦北辰后面，两人互不搭理。 有个小小朋友好像和大人走散了，边哭边跑，脑袋四处张望，还摔了一跤，膝盖蹭破了，坐地上大哭起来。 唐晋过去抱着小小朋友，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小朋友边哭边说：“不、不知道。” 唐晋安慰道：“那哥哥陪你找，好不好？” 小小朋友拽住唐晋的衣服，点头：“嗯。” 秦北辰慢吞吞地走过来。 他可不是关心唐晋，他只是怕唐晋找不到队伍，最后集合时还要浪费时间等唐晋。 秦北辰冷淡地说：“不要浪费时间。送到那边岗亭去，动物园有专门负责的。” 唐晋心想，秦北辰其实也不冷淡嘛。 小小朋友捂着膝盖。 唐晋让他不要用小脏手碰，拿小背包里的水给他冲了冲伤口，对秦北辰说：“手帕借一下。” 秦北辰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晋和小小朋友都抬头看着秦北辰。 秦北辰冷着脸，用纯净水简单清了下手帕，递给唐晋。 唐晋用手帕把小小朋友的膝盖包起来，把小小朋友送到了岗亭去。 然后他回头找秦北辰。 呼吸着野生动物园空气的秦北辰，已经在暴走边缘。 唐晋：“过来。” 秦北辰瞪了他一眼。 “过来啦。” 唐晋把秦北辰牵到身边，抖了抖卫衣帽子：“你用我的卫衣帽帽捂住鼻子，我们一起走啦。” 秦北辰小朋友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色。 然后他走到了唐晋小朋友身后，说了声谢谢。 第152页 08 回归小队时，唐晋小朋友笑得跟花儿一样，导游甚至都没发现他们一度走丢。 导游带着他们小队从猴子山走到老虎山，然后往下绕到偶蹄科动物区。 唐晋：“哇，秦北辰快看，那个羊长得好奇怪哦！(☆▽☆)” 秦北辰：“那是羊驼。▼_▼” 唐晋：“是羊和骆驼生的吗？” 秦北辰：“……是羊驼和羊驼生的。” 唐晋：“感觉好奇怪哦QwQ” 秦北辰：“……自然规律奇怪在哪、算了。” 到了野餐时间，导游将他们带到了有很多游客的大草坡上，让他们不要跑远。 原本这种时候都超受欢迎的唐晋，身边没有小朋友。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的野餐篮子忘记带了。 唐晋一个人站在那里。 秦北辰选了块最干净的草坪，铺好了野餐布，把书包里的食物摆出来。 秦北辰：“过来。” 唐晋左看右看，指指自己：“喊我？” 秦北辰不耐烦：“快点。” 唐晋笑成小太阳，咚咚咚跑过去，把秦北辰扑在野餐布上。 秦北辰怒了：“干什么！” 唐晋嘿嘿直笑。 因为空气还是不美好，秦北辰不太想吃东西，把果汁和三明治都投喂给笨猴子。 途中，有不少小朋友特地跑过来，顶着对冷冰冰大魔王的惧怕，也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唐晋。 “因为晋晋总是分好吃的给我们，”他们说。 唐晋很开心。 回去的时候，在大巴车上，唐晋小朋友抱着秦北辰小朋友睡着了。 老师觉得很好玩，给他们拍照留念。 毕业时，这张照片被印到了本届小朋友们的毕业手册里。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可可爱爱~ 第70章 番外：小不隆咚[下] 09 秋游回来后, 唐晋小朋友和秦北辰小朋友的关系就好了起来。 唐晋每天都很开心。 因为每天都可以和漂亮小朋友玩，抱抱漂亮小朋友，和漂亮小朋友一起吃午饭。 然后另一件开心的事发生了。 妈妈在小区里，很高兴地大声告诉唐晋一个惊喜。 因为爸爸公司生意越来越好, 作为庆祝, 她要求爸爸安排一家三口出国玩一个月。已经好安排很久了，爸爸请了假, 也给唐晋请了假, 后天就出发。 妈妈继续大声说，幼儿园嘛，现在素质教育, 也教不了什么东西, 晋晋这么聪明，已经保送S小了, 反正回来再上几天学也就直接过暑假了。 出国诶，那不是有好多不同的零食可以吃，可以带回来和秦北辰分享。 于是唐晋也很高兴。 第二天, 唐晋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秦北辰。 秦北辰：“……去玩多久？” 唐晋：“一个月！” 秦北辰不说话了。 唐晋笑眯眯地问：“秦秦,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我会给你带国外零食的。” 秦北辰：“谁稀罕。” 秦秦好像不开心了。 唐晋想，秦北辰其实挺喜欢我的吧。 唐晋更高兴了。 10 唐晋出国旅游去了。 留在幼儿园的秦北辰小朋友又开始独来独往。 秦北辰想，所有人都一样，都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唐晋有爸爸妈妈, 有很多朋友, 有很多很多会分散他注意力的兴趣爱好。 就算是唐晋, 最后也是会分开的。 与其他人分开，秦北辰求之不得。 但和唐晋分开，即使只是一个月, 都让秦北辰体会到了“难过”这种情绪。 就好像一次又一次被母亲推开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被父亲忽视的时候。和唐晋分开的难过，比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难过了。 不想再难过了。 秦北辰知道这颗蓝色星球上生活着很多很多人，理论上他们都是自己的同类，在人类社会，同类之间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包括先天联系（比如亲情）和后天联系（比如友情）。 秦北辰也明白自己还太小，现在的很多想法都是不能作数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他不想和任何人产生联系了。 他打算就这么做。 秦北辰小朋友下定决心，一口喝完了午餐豆浆。 11 为什么秦秦不理自己了，是唐晋直到升上S小都还没有找到答案的未解之谜。 唐晋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可事实是不会因为唐晋不接受就发生改变的，事实就是秦北辰又不搭理他了。 难道秦北辰已经忘记因卫衣帽帽结下的友情了吗？唐晋很难过。 但唐晋是勇敢的唐晋。 骑士怎么能够因为冷淡就止步不前呢！ 唐晋从踏进S小小学大门的第一天起，就定下了一定要攻略秦北辰的伟大目标。 唐晋不再总是带零食到学校了，但大家还是和唐晋玩得很好，所以唐晋依然是全小学最受欢迎的男生。 而秦北辰，也依然是全小学男生最讨厌、全小学女生最喜欢的男生。 秦秦的风评总是两极分化呢，唐晋无奈地想。 唐晋开始花式在秦北辰面前找存在感。 唐晋和朋友们在秦北辰座位附近打闹，秦北辰看都不看一眼。 第153页 唐晋放学后等秦北辰一起走，秦北辰把他当空气。 …… 唐晋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得智取。 老师说，我们要善于从过往经历中总结经验教训。 唐晋绞尽脑汁地回想，终于抓住了重点。 ——只要在秦北辰面前装傻，一直陷入困境，秦北辰一定会忍不住的！ 小小年纪，已经牢牢把握住了装傻白甜撩男神的精髓。 12 在全班倒数第一同桌的助攻下，唐晋的装傻大计，获得了秦北辰忍无可忍的订正回应。 唐晋在心底比了个V。 再接再厉。 不知不觉中，秦北辰已经开始给他制定学习计划、补习功课、检查作业、控制吃零食了。 唐晋甜蜜地叹了口气——最后那一项能不能不要有？ 秦北辰严厉地看他一眼。 秦北辰：“零食吃多了不长高！” 唐晋熟练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唐晋：“喔。那、那糖呢？一天三个太少了。” 秦北辰：“糖吃多了蛀牙！” 唐晋龇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给秦北辰看。 “不会蛀牙的！我都有好好刷牙齿！” 秦北辰铁面无私。 秦北辰：“不行，像你以前那样天天含着奶糖，不蛀牙才怪。不要龇牙咧嘴的，笨猴子。” 唐晋：“秦秦好凶QwQ” 秦北辰：“嫌我凶就离远一点。” 唐晋：“才不呢=w=” 13 秦北辰的防控大计还是实施的太晚。 唐晋蛀牙了。 那天早上，唐晋是被牙痛醒的。 刷牙的时候，趁妈妈不注意，他张大嘴巴看了看，有颗牙齿上有个针尖大小的黑点。 是不是可以刷掉？ 唐晋强忍着牙痛，大力刷牙。 但是那个黑点并没有被刷掉。 唐晋不想拔牙，不想去看牙医，所以谁都没有说，假装无事发生。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爸爸妈妈都没有发现，唐晋痛并快乐着。 几天过去，牙痛越来越严重了，唐晋收到情书也不愿意写回信了，糖居然自己控制住不吃了，也不问秦北辰讨要零食了。 还经常捂着脸颊，右脸好像肿了一点点。 秦北辰产生了怀疑。 去学校餐厅吃午餐的时候，秦北辰在路上突然说起蛀牙的事。 秦北辰：“我昨天看了一个纪录片。” 唐晋忍着牙痛，笑问：“是吗？” 秦北辰：“嗯，关于蛀牙的。很好玩。你知道吗？有时候看上去只是牙齿表面一个小黑点，其实牙齿里面可能已经彻底龋坏了，内部都是洞。如果不及时治疗，可能连牙髓和牙神经都会被蛀虫吃掉。” 唐晋顿时不想吃饭了。 他怀疑秦北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秦北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甚至还大发慈悲，给唐晋买了一罐冰可乐，这罐冰可乐还是冰的特别好那种，罐体上都是白霜，一看就是从小卖部冰柜最下面拿出来的。 碳酸饮料，秦北辰每个月只许唐晋喝一罐，而且不许从冰柜最下面拿很冰的。 这个月的份额明明已经喝掉了。 秦北辰解释说：“奖励你昨天英语听写满分。” 唐晋一听就笑了。 他特别喜欢被秦北辰夸奖。 唐晋毫无防备，开开心心地开罐就喝。 然后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冰冷液体接触牙齿的那一刻起，直冲脑海。 唐晋一口冰可乐呛在喉咙，泪流满面。 秦北辰把唐晋揪去了校医室，校医室把唐晋交给了闻讯赶来的妈妈，妈妈带唐晋去了医院。 泪眼朦胧中，牙医以唐晋根本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拔掉了那颗龋齿。 咬着止血消毒棉的唐晋想：秦秦大概是个魔鬼吧。 14 等到新长出的牙齿冒出了尖尖，秦北辰给唐晋才恢复了一天一颗糖的配给。 唐晋以近乎感恩的心情捧着那颗糖球，可怜兮兮地追问：“不是三颗吗？” 秦北辰看了他一眼。 唐晋很乖地不问了。 然而，与秦北辰这种特例不同，广大普遍缺乏自制力的小学生们，是不会一直听话的。 这天，爸爸出差回来，给唐晋带了一大盒巧克力。 唐晋带去学校分给朋友们。 秦北辰不喜欢吃零食，唐晋就没告诉他。 刚开始的时候，唐晋没有打算吃很多，他是想分掉大部分的。 但是昨天看的那个电视喜剧里的小哥哥，是这么分饼的：爸爸一个我一个，妈妈一个我一个，姐姐一个我一个，弟弟一个我一个，这叫大家一人一个。 唐晋心想反正秦北辰不知道，就跟着学分巧克力：眼镜一个我一个，阿宽一个我一个…… 唐晋吃了大半盒巧克力。 他心虚地躲了秦北辰一整天，生怕被秦北辰看出来。 第二天，唐晋确定自己没有长胖，才又笑嘻嘻凑到秦北辰面前去。 秦北辰突然问：“巧克力好吃吗？” 唐晋整个人都僵了。 唐晋：“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是偶然听到两个同学说的。 但秦北辰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秦北辰：“你这周没有糖吃了。” 第154页 唐晋：“秦秦，你是魔鬼吗QwQ” 秦北辰：“那你还不快跑。” 唐晋：“就不就不。” 秦北辰：“笨猴子。” 15 难得有一天，唐警官和秦总都有假期，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做饭。 唐警官将烤盘推进烤箱，忽然笑起来。 切着食材的秦总问：“笑什么？” 唐警官回答说：“笑有的小朋友，又傲娇，又口是心非，天天骗猴子花式表白。” 秦总想了想，说：“那一定是猴子太笨了。” “你才笨呢！唔……” 作者有话要说：*想表达的都写完了，暂时完结~~等我休息一阵在写其他撒糖番外~~感谢 一路跟随秦秦和糖糖走来的读者（鞠躬） *下周开新文，求个预收~短篇沙雕甜文，糖糖客串，《[论坛体]树洞，我是抱错的QwQ》 文案： 0L 楼主一回家，妈妈就哭着说：“儿砸，其实你是抱错的。” 楼主懵了。 楼主：怎么会抱错？ 爸爸：出院那天和那对夫妻打麻将打得太开心了。 楼主很生气。 7L楼主 楼主爸妈有多喜欢打麻将？一个星期七个晚上，有四晚他们都在附近棋牌室。 8L 那、那还剩下三晚呢？ 9L 楼主 两晚找牌搭子来自家打，一晚去别人家打 10L 全勤无休啊这是！ …… xL 楼主 和楼主抱错的代号Z xL 楼主 Z和楼主爸妈达成共识，说楼主这样下去注孤生，要给楼主介绍男朋友 _(:зゝ∠)_靠谱吗？ xxxL 飞天意面 我觉得Z挺靠谱的 …… xL 楼主 好慌 Z说：同年同月同日生还被抱错，这么有缘就应该谈恋爱 …… NL 楼主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_^ N+1L 飞天意面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w *外表高冷天然受（夏商周）论坛：楼主 *痞帅腹黑靠谱攻（左飞）论坛ID：飞天意面 *短篇沙雕甜文，论坛体，穿插正常叙述，抱错的儿子们谈恋爱~ 第71章 番外：太阳雨 * 唐晋催秦北辰出门。 他们今天请朋友们吃饭, 本来是定在上周聚餐，但唐晋临时被警队一个电话叫了回去，于是这聚餐就成了请客。 上周他们失约在先，这次怎么也得及时到场。 平时是秦北辰更恪守时间, 唐警官虽然因为多年训练更敏捷快速, 但几乎每次都得找一找钥匙啊手机什么的，今天不知道秦北辰折返房间干什么, 就难得变成唐晋等秦北辰, 还让唐晋觉得挺新鲜的。 唐晋坐在他们家玄关的换鞋凳上，两手做喇叭放在嘴边，笑着对里喊：“秦北辰小朋友, 秦北辰小朋友, 你要迟到啦，你要迟到啦。” 秦北辰走出来的时候, 胳膊上搭着条某牌子的经典款羊绒围巾，显然就是回去取这个。 结果还是自己忘了东西，唐晋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尖, 但是, 这个天也没有那么冷啊。 秦北辰像是知道唐晋在想什么，解释说：“外面风大。晚上从餐厅出来就知道冷了。” 他给配合抬头的唐晋系好围巾，因为现在外面确实还没那么冷，就只是松松地系得好看, 然后抓着唐晋的手让他起来, 学唐晋说话：“唐晋小朋友, 走吧。” 两人交握的手上，是同款婚戒，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氤氲着温柔的金属银光。 * 虽然是两人请客, 请客地点是唐晋一人决定的，在沪上某家难得地道的东北烤肉店。 实在不是秦总抠门，是唐晋在首都上学的那几年，被宿舍三位北方大汉带跑了口味，据秦北辰的了解，东北烧烤成了他们宿舍的至高招待，反正有兄弟来玩、舍友脱单、考试过关、毕业离别等等大事，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最后通通殊途同归——去吃东北烧烤。 长年累月下来，唐晋这么个地道S市口味的南方孩子，也拜服在东北烧烤的魅力之下，甚至学会了挑剔冷面的味道正不正宗。 这是唐晋大学毕业回S市考进刑警大队的第四年，遇到要庆祝请客的情况，他第一反应，还是东北烧烤。 秦北辰想，这大概就是习惯的力量。 对此，秦北辰是没有意见的，反正他不挑嘴。 胖子倒是有意见，因为他总想趁机薅秦总羊毛上超级无敌贵的高档餐厅见识见识，但烧烤又实在好吃，所以他每次都狼吞虎咽地抗议着，于是抗议无效。 * 他俩到场的时候，朋友们都已经熟门熟路进了包厢。 胖子、姜山和左飞有说有笑地聊着，夏医生轮了个大夜班，靠着左飞肩膀补眠发愣，许莱手上有个调解案，还在打电话跟对方律师扯皮。 见他俩进门，许莱干脆把无赖电话给挂了，张嘴就道了声恭喜，其他人纷纷附和。 唐晋开心地道谢，连秦北辰都露了个浅笑。 这次请客，是为了庆祝他俩成功到公证处办好了意定监护协议。 众所周知，国内还没有同性婚姻的保障，就算唐晋和秦北辰相爱至深，万一唐晋执行任务中受了什么伤，送到医院，秦北辰是没有资格在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还得去找唐晋父母。 第155页 秦北辰当然不能忍。 在实际生活应用中，原本为孤寡老人设计的意定监护制度，就渐渐成为同性情侣的替代选择。 尽管因为这个制度初衷并不是为同性情侣设计，不如异性婚姻保障那样完备，有很多不足，也并非代表法律对同性情侣的实际承认。但是，至少它在现实的医疗、遗产等问题上，给了同性情侣一个目前最可行的解决方案。 感情是否稳定，是公证处授予意定监护的考量标准之一，在媒体报道中，公证处有一个颇为主观的判断标准，那就是看双方相识有没有满七年。 于是秦北辰耐心等到了同居四年后，和唐晋带着两人从小到大的同框毕业照，还有帮他们拟定了监护协议条款的陈律师，去公证处试试运气。 结果很幸运地通过了。 按照陈律师的说法，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理所应当。像他们这样将对方确立为遗嘱受益人的年轻情侣，在异性恋中都是万里挑一，更不要说还是青梅竹马，这种感情基础都不给过，那就没天理了。 无论如何，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秦北辰把对外协议和公证书的复印件，在车上、公司办公室、差旅包等地方都备了一份。 以防万一。 * 十四岁的唐晋，坐在地上，紧盯着对面那截爬满爬山虎的旧院墙。 墙上有他和秦北辰的身高刻痕。 这是秦北辰转学离开后那个暑假的第一天，唐晋从一大早就骑着单车四处游荡。 他想找到秦北辰。 如果可以，他真想像那些走丢了宠物的主人一样，将宠物的照片印成传单，贴满大街小巷，拿着四处询问：“请问有没有看见我的猫？他长这样，很帅，一点都不亲人，没有吗？那如果之后看见他，请您打这个电话。” 可是不行。 唐晋太了解秦北辰了。 秦北辰不会喜欢被大张旗鼓的寻找，甚至不会喜欢被到处问“请问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叫秦北辰的学生”。 他家秦秦就是这么难搞。 唐晋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他不能问人，也不愿与外人详细描述自己寻找的是怎样关系亲厚的一个朋友，他便只能骑着单车，游走在S市的各个初中，像是流浪在盛夏的幽灵。 唐晋骑单车离开家是清晨，再回小区时，已经是晚霞满天。 骑着单车，一整天没有休息，唐晋浑身是汗。 唐晋没有回家，反正家里一定是在吵架。 他在小区超市买了面包和水，骑着单车深入小巷，一直骑到到旧院墙那边，将单车靠树停着，准备就坐在草地上吃晚餐。 坐下的时候，唐晋忽然想到，如果秦北辰在这里，一定不许他随便坐在草地上，也一定不会同意他这样随便解决晚餐。 但是谁让秦北辰自己随便离开了呢？现在秦北辰根本没有权力管束他。 有本事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啊。唐晋这样想着，狠狠咬了一口面包，象征反抗魔鬼霸权的面包，味道都好像变得好吃了一点。 面包吃完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细细的雨丝，被盛夏骄阳染成金线，一束束金线飘飘荡荡，落在爬山虎上，落在旧院墙上，落在唐晋的脸上。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小世界。 看啊，这里有即使下雨也不肯被乌云遮蔽的太阳。 他不会放弃。 他不会让自己更改，不会让太阳熄灭，不离开，不走远。用欢迎的表相拒绝一切，用被动的等待抓住主动权。 唐晋毫无来由地认定，秦北辰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 十四岁的秦北辰，在拼乐高，是城市系列的八盒医院主题。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乐高有太多乐趣，但因为这是奶奶送来的生日礼物，拼还是必须拼起来的。拼完还得拍照。 他分析了最省时间的方案，按图索骥。 反正暑假作业都做完了，权且当作放松。 秦望川和程乘不知要出门去哪，路过儿子书房，秦望川笑说：“秦秦还买积木玩哦，也长老高了，还是个小孩儿呢。” 秦北辰回过头去，看到程乘漫不经心地扫过来一眼，眼神不屑。 秦北辰并不在乎，但不是完全的不在乎，他还是想赢过这两个人。 是的，这两个人。 他看着门口的两个成年人。 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谁的身体都有脑袋、四肢、躯干，归根结底，谁都不过是血肉、骨头、神经组织。谁都要经历生老病死。 他们不过是两具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类躯体，颅骨里装着不到人类上限也不到人类下限的大脑。 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他们的骄傲自负是平庸的，他们的冷漠自私也不过如此。 他们和路人一样是灰色的。 秦北辰礼貌地打过招呼，回过头看着乐高医院还没拼好的外景。灰色是垃圾桶的颜色。 他把玩着手中的小垃圾桶。 如果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是灰色，他会变成什么样？秦北辰并不太关心，也许那样，至少世界的色调是统一的，看上去不再那么噪杂繁乱而难以忍受。 然后他想到，会不会有一天，唐晋在他眼里也会变成灰色？ 秦北辰愣住了。 第156页 不会的。 他闭上眼，回想那个吵得要命的笨猴子。 现在笨猴子在做什么？也许，因为怎么也找不到离开的人，在哭鼻子吧。 笨猴子是不会变的。 秦北辰勾起了一瞬嘴角，最终，还是抿了起来。 笨猴子该和动物朋友们快乐地生活在森林里。 * 他们几个没人喜欢喝酒，社畜应酬在所难免，朋友聚餐就不必勉强，所以桌上是两大瓶肥宅快乐水，唐晋和胖子是消灭它们的主力军。 秦北辰在给唐晋烤肉。 上好的五花肉红红白白，油脂分布漂亮均匀，在炭火的舔舐下烤出滋滋作响的油花。 唐晋把秦北辰烤好的肉刷好调料，用生菜叶裹起来，白皙的手指握着鲜脆的生菜卷，“啊”着就要往秦北辰嘴里塞。 秦北辰看着唐晋，他们今天的衣服是唐晋挑的休闲款，薄毛衣牛仔裤运动鞋，只有毛衣颜色不一样，唐晋身上那件是浅烟蓝，秦北辰的是浅烟灰。 但其实与服饰无关，唐晋穿什么他都觉得好看。 他的笨猴子在他眼中从未灰褪，所有颜色都切到好处，温柔纯净，熠熠生辉。 于是他情不自禁，倾身一吻，才低头叼去唐晋手上的食物。 秦总小气得很，从不当众亲密，今日难得表现，大家都“Yooooo~”了起来。 唐晋开心得很，玩笑着去挡视线：“看什么？看什么？不许看，我的，再看收费了！” 包厢内是热闹的朋友相聚。 窗外秋月当空，将圆未圆，照着这人间烟火，安宁美满，幸福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