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冊:冤亲寨主(原名:情花冊)》 冤亲寨主一:旧时王谢堂前燕 丫鬟支起窗户,外头晴空万里,窗外楼下远近一片平房院落。 窗旁的魏妪扭头向房内笑道:“老夫人、六娘,此处乃是宝胜县城最好的客店,我们崔家整店包下,婚礼前,供两位在这儿落脚。” 她的视线落在立于房间当心的唐老夫人,而后转到搀扶老夫人的少nv身上。 少nv按族中排行被称作“六娘”,鲜为人知的闺名则唤“花朝”,那日她一身布衣布履,乌鸦鸦的长发拿头绳挽着,打扮似小家碧玉,却无人能错认她来自小户人家。 她身量娇小,巴掌大的面孔容se清丽,肤光胜雪,这模样本来文弱秀气,更兼杏眸乌亮,转盼间流动书卷清灵。 魏妪打个邀请手势,道:“两位请来瞧瞧,这客店近傍闹市,由窗外望去,看得见几条街内店铺摊贩。” 裴花朝回以娴雅浅笑,礼貌周备,而后睇向唐老夫人,等候老人家拿主意。 唐老夫人发髻簪支木钗,身上衣衫乃上好绸缎jing细裁成,光泽却已黯旧。尽管如此,她的派头仍旧很大,在那依稀看得出当年明yan的脸上,根深柢固着一gu骄矜贵气。 她听毕魏妪建议,扶了扶额,转向一旁坐榻要坐下。 裴花朝见状,忙问道:“祖母,可是身子不快?” 唐老夫人道:“乏了而已,坐下歇歇,六娘莫慌。” 裴花朝小心翼翼扶着唐老夫人坐下,倒茶奉上,“祖母可要服养荣补心丸?” 唐老夫人微微抿了口茶,“不必,将息将息便好。” 裴花朝将凭几挪近唐老夫人身旁以供倚靠,悄悄鉴貌辨se,立时心眼雪亮。 她转头向魏妪笑道:“请魏妪代六娘向崔伯母致意,多谢她费心安排。” 魏妪笑yy道:“六娘客气什么呢?咱们崔裴两家就快就是一家人了。” 裴花朝把头低了低,耳根微红,唐老夫人面上皮r0u不动,眼神略现y沉。 魏妪又道:“老夫人与六娘这一路车马劳顿,请歇息会儿,老身先回崔家向我家主母覆命。屋里有丫鬟,家丁也亦驻在前一进院子,听候两位差遣。” 裴花朝柔声道:“从京城到宝胜,千里迢迢,魏妪和其他人护送我们,辛苦了。” 魏妪笑眯眯满口谦逊,奉承裴家祖孙t念下人,吹捧了一篇话才离去。 魏妪走不多时,唐老夫人便摒退丫鬟,等丫鬟带上房门,这才不疾不徐道:“六娘,你失t统了。我乃大虞宗室,你裴家再不济,祖辈好歹出过两位宰相。你如此出身,不该对魏妪这等家奴低声下气。” 老人语调平宁,彷佛不过白说一句,裴花朝却晓得祖母极看重尊卑贵贱之别,只是出于教养,遇事不令喜怒形于se。 她恭声道:“祖母,魏妪沿路服侍咱们可谓尽心尽力,六娘以为宣慰她几句,并无伤大雅。” “崔家能娶你为媳,门楣生光,敢不教下人好生伺候你?他们低贱商户……”唐老夫人说着,手抚x口,眉尖微蹙。 裴花朝慌忙向前倾身问道:“祖母,怎么了?” 唐老夫人摆摆手,“无事,想起你父亲而已。那逆子,当初他在圣人跟前峥嵘得意,多少好人家争相找他求亲?他选谁作东床快婿不好,居然自甘下贱,把你许给商户儿子。蠢材,糊涂种子,故以直到他si,我都不曾再和他说话!” “祖母……”裴花朝一头替唐老夫人抚背,一头弱弱唤道,声带恳求。 她敬ai一手拉拔自己长大的祖母,对亡父亦有孺慕之情,不忍他受数落。 唐老夫人到底怜惜孙nv,再者始作俑者的儿子英年早逝,她再恨铁不成钢,韶光荏苒,作母亲的痛惜逐渐压过怨怼,埋怨几句也就差不多了。 她岔开话头,道:“魏妪让我们赏街景,当真可笑,宝胜这山坳海沿子,有什么可观?” 其实各地风土人情不同,定有新奇处,裴花朝这么以为,却只抱住唐老夫人手臂,轻轻倚偎老人家肩头。 “祖母对下人向来不假辞se,但旅途上,对魏妪提议再不以为然,也不言语,只如方才故意露出疲态那般,变着法子不理睬。祖母这般忍耐,全是为了六娘。” 唐老夫人轻拍孙nv纤手,良久道:“不能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你未来婆母挑中魏妪上京接送咱们,必定极重用她。这等家奴你虽无须降格亲近,亦不好结怨,否则使起绊子,准能叫你吃亏。” 祖孙相依一阵,裴花朝始终担忧唐老夫人旅途劳瘁,因问道:“离饭时尚早,祖母可要小睡一会儿?” 唐老夫人方才说“乏了”倒非全属虚言,确实jing神有些不济,便点头说好。裴花朝便铺床展被,服侍老人家歇息。 唐老夫人shangchuan躺下,问道:“六娘,你呢?可是又舍不得睡,要下棋?” “这……”裴花朝低下眼,不敢便答话。 唐老夫人叹道:“凭是如何教养你以nv红为务,以《nv诫》、《nv论语》为本,你终究是裴家的种,为棋道废寝忘食。万幸你是nv娘,不会像你父亲那般,进g0ng闯祸。” 裴花朝低眉顺眼谛听唐老夫人言语,及至听到“进g0ng闯祸”,她迟疑半晌,抬头轻声道:“祖母,父亲当初行事固然欠缺考量,但……但六娘以为他并无做错。” 她平日语气如水,柔若无骨,这时变作丝一般质地,绵软依旧,却也柔韧。 唐老夫人静默半晌,只道:“你ai奕棋便奕棋吧。” “祖母?” “不日你便要出阁,从此成日对着一家市井奴,纵然得闲,未必有那雅致奕棋,爽x趁此时下个痛快。”唐老夫人说完,翻身向内壁,喃喃低叹:“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裴花朝坐在床沿,心中茫然。 当年她父亲和来京买卖的崔父一见如故,便即定下儿nv亲事,不久她父亲出事,崔父病亡,两家断了音讯。至今她们祖孙对崔家根底所知无多,虽则魏妪总是没口子夸耀,说崔家乃宝胜富家大贾,主母孟氏惜老怜贫,未婚夫崔陵年轻有为,但自家人夸自家人,毕竟不能十分作准。 裴花朝对于即将嫁入陌生人家已是忐忑,耳闻唐老夫人鄙薄崔家商户伧俗,唯有更添烦恼。 发了一会儿呆,她将头一摇,走到壁下轻手轻脚打开箱笼,取出一纸折叠旧纸,以及两只囊袋。 那旧纸在几案上摊开来,上头纵横交错十九路笔直棋线,正是棋枰型制。 她由囊袋取出黑子,略为思忖,将指间棋子搁落墨线交错的某一点,再取白子落子。 凝神思索棋局时,她心头杂念愁闷渐渐涤荡而去,终于x怀一片清明,心神化入几上白纸墨线里。 在那每边十九道、交错出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的天地中,再无礼法束缚、现世纷扰,裴花朝任意浑洒,尽情奔驰…… 另一头,魏妪走到客店门面,便有家丁奉上茶水。 “魏妪辛苦了,咱们把人送到地头,可算功德圆满了。” 魏妪一手叉腰,接过茶水咕嘟喝个见底,而后往楼房方向翻了翻白眼。 “谢天谢地,往后不必在那老妇跟前答应。哼,也不想想如今世道,皇帝都坐不稳龙椅了,她皇亲国戚又算得上什么?” “你老人家说的是,凭是什么家世,既败落了,摆臭架子给谁看呢?不是咱们崔家接来,她们祖孙俩还在京城苦哈哈织绢换钱呢。” 魏妪把杯盏递还给家丁,道:“闲话少说,我家去报信,你们看牢她们,别出岔错。尤其那裴六娘,咱们崔家前程都在她身上,要是走漏风声走脱人,仔细你们全家老小的皮。” “喏,有我们看着,她们祖孙cha翅难飞。”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二:无礼狂徒 翌日,崔家来人拜访裴家祖孙。 唐老夫人捺下对崔家的轻蔑,微笑相迎,却只见来了主母孟氏,其子——亦是裴花朝的未婚夫——崔陵不见人影。 崔家主母孟氏笑道:“亲家远道而来,大郎很该亲自登门拜见,不巧这几日我婆母有恙。我婆母素来疼ai大郎,现如今病中更是离他不得,他在榻前日夜侍奉汤药,委实走不开。” 唐老夫人先头不悦,听如此说,倒生出三分欢喜,“好,为人子孙很该这样。忠臣出于孝子之门,大郎孝顺,异日必能报效朝廷。” 两个妇人话起家常,孟氏一力趋奉裴家祖孙,哄得老夫人笑意多了几分真。稍后两人谈及婚事正题,裴花朝不好在场听着,孟氏便提议让魏妪陪她上街转转。 裴花朝心中有意,却不言语,静待唐老夫人主张。唐老夫人初时不肯孙nv无事上街抛头露面,经不住孟氏巧舌如簧,勉强允了。 魏妪领了丫鬟前后簇拥裴花朝,沿街逐一介绍街市上知名商号。裴花朝透过帷帽薄纱,随魏妪指点看去,途中见街上有几家铺子相连,门面极阔,然而大门深锁,其中一家吊挂大大的“崔”字招幌。 魏妪察觉她视线,便道:“好教六娘知晓,这是我们崔家的产业,才刚顶下门面,正待整修。” 一行人渐渐行到街市僻处,魏妪道:“六娘,再往前街市便到底了,你走了一程子路,歇歇脚吧。”她指向前方,一户店家招幌绣了“香饮子”三字。 “这家店几味饮子滋味着实不坏,b如绿豆冰雪凉水。”魏妪说着,引裴花朝进店。 裴花朝拣了临街座位坐定,向茶博士点了饮子,便摘下帷帽,交给桌旁侍立的魏妪。 这时她不经意转眸,和店内角落一个男客四目交投,两下里视线撞个正着。 她从未见过谁的眼睛像那男客一般明亮,眼风轻淡扫来,那凛凛jing光便将人兜头罩住,好似天罗地网覆落。 她一怔,定睛觑了觑男客,他约莫二十三四岁,古铜肤se,相貌颇为英俊,眉宇却是匪气横溢;他的发式更不像正经人,仅戴抹额,一头浓密短发放任外露,如狮子鬃毛冲天贲张,全然悖反束发戴巾冠的根本礼仪。 男客察觉她打量,咧嘴露出白牙朝她无声一笑,明摆着挑逗招引意思。 没规矩,裴花朝别开脸,蹙了蹙眉头。 不多时,茶博士送上饮子,裴花朝将那绿豆冰雪凉水吃了几口,始终不自在,总觉得无形中有gu千钧力道压在自己身上,而那力道就来自男客所在处。 她再三思量,回眸睇去,果然,那男客一迳直gg盯住她瞧。 无礼狂徒,她拧眉腹诽。 男客见状,不曾收敛一丝目光,笑容还深了,彷佛乐在逗弄她。 他眉宇有gu历过世故的复杂厚重,这惫赖的一笑不知怎地,竟不油腻,反倒笑出一缕清爽少年气。 裴花朝不搭理他,放下手里凉水,要起身走人。 那无礼狂徒就不像安份百姓,除开气质和发式,他身着胡衣,腰间佩刀,同桌还有三个伙伴,亦是相仿行装,神气不善。这班人不是市井混混,便是江湖游侠之流,她和魏妪一gnv流奈何不了对方,但惹不起,总避得起。 她才欠身,店外一男子喝道:“瑞雪,你别给脸不要脸!” 饮子店对过开了家胡饼摊子,一个中年男人正对着店家指鼻子说话。 “你个孤儿,命y没人敢娶,我好心说亲,你因何摔脸子不肯答应?当初你求我向市署搭桥拉线租摊位,可不是如今这副嘴脸。” 那叫瑞雪的nv店家二十出头,木着脸道:“方叔,吴市丞的儿子傻归傻,好歹是独苗,我自知命y,就不祸害了。再说了,我并非白白动劳方叔帮忙说合租摊,是纳上双倍酬金孝敬。” 裴花朝听到此处,揣度那方叔替市署和小贩双方中介,从中谋利,而今作媒,要瑞雪嫁入吴市丞家。 方叔若保媒成事,吴市丞现管街市,定会额外照顾他生意,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然则瑞雪何苦嫁个傻子,耽误终身? 方叔见瑞雪毫不松动,便道:“敢情你还嫌弃吴家郎君?吴家郎君要是不傻,轮得到你吗?你撒泡尿当镜子照照自家德x,要人才没人才,要钱财没钱财,全凭g活麻利,看着身强t壮能生养,才教吴家取中。是晓事的,赶紧答应,再拿架子,当心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到时没地方哭去。” 方叔高声奚落瑞雪,行人路过胡饼摊子权当看热闹,其他小贩上前陪笑缓颊,方叔便嚷嚷对方存心坏人姻缘,要向吴市丞告诉,那些小贩只好噤声退回。 方叔自觉威重令行,越发得意,开始在瑞雪孤儿身世上作文章,大肆刻薄。 裴花朝亦是孤nv,目睹此情此状,她坐回位上,向魏妪轻声嘱咐。 魏妪道:“六娘,随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裴花朝道:“劳烦魏妪。”口气和软,然而果决。 魏妪只得清清喉咙,向瑞雪喊道:“小娘子,我们要买饼,你送几个过来。”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三:帮会头子 魏妪一打岔,方叔和瑞雪齐齐不解望向饮子店,疑惑谁拣人家相骂时买饼。 须臾两人似醒过味来,方叔脸se更难看,而瑞雪则轻松许多,便即应声:“就来。”挑了几块最大的饼搁进笸箩里,走入饮子店。 “多谢小娘子叫我过来。”她向裴花朝行礼,“我不好同那方叔翻脸,但挨他骂不甘心,收摊避开他又划不来。” “别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裴花朝柔声道:“你暂且在这儿避风头,等那方叔不耐烦走了再回去。——自然,这些饼我会买的。” 瑞雪道:“这些饼请小娘子吃。”说完,她瞥向饼摊。 裴花朝柔声问道:“可是担心方叔拿饼摊撒气吗?我有法子。” 她形貌文弱,看模样像只能躲在别人翅子底下,却仗义出头,言辞笃定。瑞雪因此着意端详她,问道:“听小娘子口音,并非宝胜本地人?” 萍水相逢,裴花朝不好便向陌生人透底,只是微笑,瑞雪便改换话头,搭讪着闲话。 方叔在对过等了又等,见裴花朝慢条斯理将饼挑选,同瑞雪攀谈不休,心下十分不快。 自然他识破裴花朝假买饼之名,行调开瑞雪之实,但人家打着买饼原由找瑞雪,自己想找她吵嘴都无法。裴花朝又有老小奴婢随身伺候,按这排场,少说也是富户家眷身份,自己不好开罪。 他便喊道:“瑞雪,我们的事还没完,你再不回来……”他双手探向饼摊,作势要掀翻。 魏妪按裴花朝先前吩咐,喊道:“摊上的饼我家全买了。” 方叔道:“你买了又如何?”手倒是停在空中。 砸孤nv的饼摊,他拍拍pgu就能走人,饼教别人买下就两样了,w损一块他得赔一块。 他无计可施瞪向魏妪,瞪了几眼,疑问油然而生。 “婆子,”他喊道:“你有些面熟,是哪家下人来着?” 裴花朝向魏妪道:“咱们别搭理他。” 方叔言语间表露他在市丞跟前说得上话,而市丞现官现管,手伸得到街市一应商家头上。若那方叔知晓她们一行人来历,回头调唆市丞为难崔记店铺,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总是替人家惹麻烦。此所以她绕圈子买饼替瑞雪解围,她无权无势,直接劝和,说不动方叔这等拜高踩低之人;抬出崔家名号则可能带累崔家,而且她尚未过门,这么做更不合适。 魏妪倒是不待裴花朝开口,早早自行别过脸回避方叔端详,赏他一个后脑勺看。 “啊哈,”方叔拍手,“这臭架子,我认出来了,你出入过崔记商行,是崔家家奴,你们一伙准是崔家人。——你们还敢出门啊?” 魏妪对方叔怒目而视,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似的。 糟糕,裴花朝暗自懊恼,仍旧扯出崔家了。 她烦恼间,浑未留心瑞雪朝自己望来,眼神惊异,而后化作怜悯。 说时迟那时快,方叔两手一掀,饼摊翻覆,成摞胡饼滚落地面。 瑞雪大声道:“方叔,你得赔钱。” 方叔笑道:“呸,赔个p,崔家在宝胜就是过街老鼠,莫说饼,”他挺x指向裴花朝,“就算我对这崔家小娘儿们……” “你待对她如何?”一把沉厚男声不疾不徐响起,字字铿锵却不失圆润,犹如远方古钟厚实悠扬,教听者耳里生出一种susu的震动。 裴花朝循声望去,却是饮子店那无礼狂徒发话,彼时他带领一g同伴走到街上。 先头他坐在店内时,便显肩宽x阔,这时长身而立,全然现出魁梧个头,又执刀佩剑,身上所蕴勇力不现自明,威势jing悍。 方叔鼻孔朝天,扭过头张嘴就要骂,恰好看清来人是谁,眼睛登时张得铜铃大,身子悠悠一晃,噗通跪坐地上。呆了几息工夫,他似乎警悟什么,大惊失se望向裴花朝,又转向那狂徒磕头如捣蒜。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贵人,请贵人原宥则个。” 那狂徒骑上随从牵来的赤炭se骏马,正眼不瞧方叔一下,只将下巴往裴花朝那儿一抄,方叔赶忙依样画葫芦向裴花朝磕头赔礼。 于此同时,狂徒策马扬长而去,方叔照样不敢马虎,留下赔补一摊子饼绰绰有余的银钱,这才溜之大吉。 情势变化仓促,裴花朝丈二金刚m0不着头脑,因问道:“魏妪,那方叔因何诋毁崔家?他口中的贵人又是谁?” 魏妪强笑道:“前阵子崔记商行货船翻覆,折损了船工,船工家眷狮子大开口要安家费不成,便到处泼崔家脏水。外人信以为真,跟着起哄。那么那位贵人……”她顿了顿,道:“是本地帮会头子,市井无赖都怕他。” 帮派头子?裴花朝吃了一惊,料到那狂徒不是好人,料不到年纪轻轻,便逞凶斗狠到了头子位份。 怪道他胆敢放肆轻薄人,幸好没得寸进尺,生出其它事端……她压下后怕,将方叔赔款悉数转交瑞雪。 瑞雪道:“多谢小娘子相助,我回去收拾摊子了。小娘子哪日有空,请千万再来尝尝我的手艺。” 她邀请口气盛情拳拳,裴花朝感她好意,见饼摊凌乱,胡饼满地,便唤丫鬟帮忙收拾。 瑞雪留在裴花朝身旁又是一番感谢,临走转身双手摆动,打翻桌沿盛放胡饼的笸箩,胡饼纷纷落地。 “哎,我真是……笨手笨脚。”瑞雪一边拣饼一边自责。 裴花朝由椅上弯下腰帮忙,魏妪本来盯着瑞雪,见状不好装没事人不动,也拾起脚旁胡饼。 瑞雪见了,飞快凑近裴花朝耳畔,压声道:“快……”话未说完,魏妪已抬眼注目。 裴花朝那厢只听得瑞雪出声,拿不准她只是不带意义吱个声,亦或有话要说。她直起身等待下文,魏妪也走来,将胡饼连同笸箩塞进瑞雪怀里,把人半推半送出店。 那日再晚些,孟氏再度来到客店,声称崔家祖母病势突然加重,恳求后天便让崔陵和裴花朝成亲,冲冲喜。她向唐老夫人再三保证,家中早将成亲诸般用物备办周全,纵然立时嫁娶,亦不至于婚礼潦草。 婚礼乃是一生一回的大事,唐老夫人原本担心急就章,免不了马虎行事,要让裴花朝受委屈。但崔家人把婚礼同崔家祖母x命挂上因果g系,倘若自己阻拦,而崔家祖母一病不起,她教崔家怨上事小,裴花朝日后在夫家难做人事大。既然孟氏说诸事已齐备,那么何时嫁不是嫁? 于是两日后,裴花朝由客店嫁至崔家。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四:东阳擎海 裴花朝离乡背井出嫁,成亲那日无有亲友到场,在客店很快完成亲迎礼。 她一身青se嫁衣,在喜娘扶持下,坐上搁在地面的马鞍,前方是一重重锦绣坐帐,坐帐另一头新郎崔陵y颂去障诗。 “夜久更阑月yu斜,绣障玲珑掩绮罗……” 他颂毕诗句,童男童nv便上前,撤下横亘两人之间的坐帐。 裴花朝低眉垂睫,低不下突突的心跳,眼角余光中,身前坐帐一点一点给挪开,前方影影现出一红衣人。 那便是崔陵了,父亲给她定下的夫婿,今生今世她将与之白首,扶持到老的良人…… 此时是新人相见时分,裴花朝粉腮滚烫,羞怕与好奇在肚内交战,终究乍着胆子,抬眸往对过一扫。 这匆匆一瞥,她捕捉到崔陵大致相貌,算得上唇红齿白,一表人物,只是大喜之日,脸上笑影勉强。 看来崔家祖母病情堪忧,裴花朝忖道。她与自家祖母感情深厚,以己度人,轻易想见崔陵此刻煎熬。 她思量过门后,要善尽妻子本份为崔陵分忧,人则随着喜娘扶引,向唐老夫人辞别。 唐老夫人在座上缓缓叮嘱她:“要勤谨供承翁姑,敬奉夫主如宾……”此刻老夫人不复平日矜持内敛,笑中带泪,话声亦有些哽咽。 裴花朝跪在地上,默默握住唐老夫人的手,泪光闪烁。其实婚后数日,崔家便会接老夫人到宅中奉养,然而今日此去,祖孙再相见,她便不能再只是唐老夫人的孙nv,还要为人媳、为人妇,融入全然陌生的家庭,为此十分不安。 她依依不舍含泪登上婚车,一路上满心感伤,浑未留心身外事,但觉过不多时,婚车停下,喜娘提醒已至崔家。 “咦,这便到了?”裴花朝问道。 “是。” 宝胜不时行“障车”吗?裴花朝疑道。 大虞风俗,新郎接新妇子回家途中,向例有人“障车”拦路,对迎亲队伍唱歌跳舞,拿到财帛酒食才肯散去。双方一番应对下来,要耽搁不少工夫。 她下了车,经过一通繁琐礼仪,末了进到崔家某处院子,在圆房用的青庐布棚拜堂却扇。 这一路行礼下来,裴花朝渐渐觉得了,今晚婚礼诚如她婆母孟氏担保,张灯结防,陈设隆重,但观礼亲朋殊无欢声笑语,场面异常冷清。 也难怪,她忖道,崔家祖母重病,自然大家不好放肆作乐。 临到行合卺礼,事情就真不对劲了。 彼时喜娘领她到崔陵跟前,递来盛了合欢酒的半只瓢,她酒量极差,接过那半瓢小小抿一口便罢。才咽下酒浆,她听到另一个喜娘劝说崔陵合卺。 崔陵低头盯着地下一动不动,迟迟不接过喜娘递上的半瓢,喜娘索x将半瓢凑到他嘴边。 “起开!”崔陵抬手挥甩,打翻喜娘手上半瓢,连带搧中人家头脸。 观礼的亲戚终于有了动静,七嘴八舌劝道:“大郎,忍耐则个。” “快完事了。” 喜娘摀住额头挨打处,冷笑道:“奴不过受命办事,大郎何必动粗?” 崔陵脸涨成猪肝se咬牙切齿,裴花朝问向她身畔那位喜娘:“怎么回事?” 喜娘只是g笑,几乎同时,一阵杂沓靴声由远处度来,听其声势,来人者众。 崔陵面se由紫红转作青白,“他……他他他来了。” 其他人彷佛都知道怎么回事,齐齐面露惧se,一哄而散退出青庐,避到院里他处。裴花朝环视身畔,眨眼间,偌大的青庐布棚剩下她和崔陵。 不多时,来客踩着橐橐靴声,挟带火光进入院落。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打头跨进院子,崔家宾客悄无声响,眼睁睁观看他们长驱直入。 那批武人执着火把走到青庐前,不声不响分作两队,左右列开。他们服se并非正规官兵,行动时却秩序井然。在他们夹道的路上,一个魁梧汉子不紧不慢,踱了过来。 那人身着盔甲,手里执刀,兜鍪(头盔)下,俊朗五官在火光映照下分外深邃。 裴花朝乍看那人便觉着面熟,再与他四目交投,但见一双瞳眸湛湛光明,令人莫敢b视。 “是你?”裴花朝失声道:“饮子店的狂徒。” 狂徒咧嘴一笑,舒展的眉目匪里匪气,随后他眼珠转向崔陵,“兀那崔陵,还债了。” 崔陵侧身低眼,全不敢正视那狂徒,他嘴皮起了一阵颤抖,立刻波及周身。 狂徒转身四望,洪亮的嗓子无须高声,言语便回荡院内。 “诸位,全宝胜都晓得,当年崔陵这鸟汉g搭我情人成j。我东yan擎海放过话,他撬我墙脚,我夺他妻房。今日,一报还一报。” 说完,他一个箭步伸出猿臂,抓过裴花朝。 裴花朝对于东yan擎海言语字字听得清楚,却无法置信。分明自己今日出嫁是为了替崔家祖母冲喜,怎地成了崔陵填还孽债的赔补品? 她六神无主,没做理会处,直至东yan擎海触上她手臂。 “别碰我!”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本能对着东yan擎海捶打踢蹬,不遗余力要挣开箝制。 东yan擎海微轩剑眉,“有些意思。”笑着往她身上几处按去。 裴花朝登时使不上力,教那东yan擎海轻而易举打横抱走。 “救命!”她放声求援。 院内宾客数十来人视若未睹,一一别转脸,彷佛她的惊骇恐惧,乃至于她这个人都是不存在的。 她眼睛骨碌碌转,在满院人里捕捉到一抹红se身影,崔陵不知何时躲入角落,拱肩缩背遥遥看着她。 裴花朝病急乱投医,喊道:“郎君,救我。” 崔陵吃了一惊,火速背转身去。 背转身去。 他火速背转身去。 裴花朝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不断重覆崔陵转身那刻。 这便是她终身归宿,骗她过门做替si鬼,见si不救…… 东yan擎海经她这一喊,似记起什么,略缓脚步,道:“崔陵,前债既清,准你崔记商行重新开张。”说完,带着从人鱼贯步出前院。 眼看无人搭救,裴花朝在东yan擎海怀中挣扎,偏偏她拼尽吃n的力气,临到实际发挥,不过是一阵蠕动。 她不肯放弃,道:“东yan擎海,冤有头债有主,是崔陵抢你情人,并非我……” 东yan擎海看也不看她,抱住人径往前行,“夫妻一t,夫债妻偿。” “这……你这是强抢良家妇nv,有违王法……” 东yan擎海放声大笑,俯视她说道:“我的小娘子,现今天下大乱,谁拳头y,谁就是王法。”他低头凑近她面庞,“这节骨眼还能讲理,小娘子小嘴生得漂亮,舌头也灵活。” 裴花朝见他视线停驻在自己嘴唇,神气轻浮,慌忙将唇抿成一线,生怕他作出非份之举。 东yan擘海哈哈笑,“放心,回山寨后,有的是时间。” 你这么说,谁能放心?裴花朝简直要尖叫,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东yan擎海话中蛛丝马迹。 “回山寨?”她问。 “对,镇星寨。” “魏妪说,你是帮会头子……” 东yan擎海嗤鼻笑道:“崔家人说话能听,屎也能吃了。” 裴花朝背脊发凉,记起绿林山贼种种传说,b如他们占山为王,拦路劫财,杀人越货……b帮会还要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转念她又生出一线希望。 如今世局浮动,四方城门无不驻守重兵,自己权且对东yan擎海虚与委蛇,到得他们经过城门,大声呼救…… “别指望搬救兵,”东yan擘海眼观前方,健臂牢牢挟抱她,脚下大步流星,“我叫宝胜县令往东,他不敢往西。” 裴花朝yu待不信,远远瞧见崔家宅外火光冲天,一会儿来到大门开处,门外又是一批铁甲骑士持炬等候。 她脚底板一gu凉气直冲天灵盖,宅外骑士加上东yan擎海身边亲随,人数足达百来名。这么一行人三更半夜策马街头,声势浩大,竟无官吏前来查看阻拦? 这贼子在宝胜的确能一手遮天。 霎时她泄了劲。 自她遭到挟持,纵然使不上什么气力,始终挣扎自救,这下停了抵抗,东yan擎海立时发觉。 火光照耀,他看得仔细,那叫他抱在怀中的崔家新妇子,娇neng的脸蛋额生细汗,神se凄惶,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然而两人视线一旦撞个正着,这小娘子立时变了颜se,水眸灿灿尽是倔强防备。 东yan擎海扬起唇角,带着她驾马离去,百来名武士兵分两路,前后簇拥。 夜幕下,上百铁甲人马驰过街道,马群踩着马蹄铁敲打青石路面,声若雷动;武士手上火炬穿透黑暗,如同一道道金se流星划过……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五:同归于尽 天上月se昏h,地下旷野却大亮,镇星寨人马手持火炬汇作一条金h光龙,敏捷流过杂树夹径的大道。 炭火se的马儿撒开四蹄,达达奔在土路上,壮膘的身躯起伏奔腾,带来风,带来马背上的颠簸。 裴花朝打横伏在马鞍上,jing心梳就的发髻在风中散做一绺绺长发,扑打她头脸,前马鞍轿紧贴她腹侧,随座骑步伐硌撞。她强自睁眼,忍住不适,观察局势。 她们一g人已然出了宝胜县城,过了这些时候,她手脚血气逐渐畅通,也恢复了些气力,却假作su软。东yan擎海坐在鞍上居高临下,一手按在她背脊,她若轻举妄动,立时要给轻易压制。 她小心稳住身子,借着前后火光照明,在发丝飞舞的空隙后睁大杏眸,侧首觑向东yan擎海腰间。 那贼子腰间除却佩戴长刀,还有一把匕首,她小心估算距离,自己探手兴许构得着、ch0u得出,并且使得动。 这贼子记恨崔陵夺ai,指不定怎么糟践自己泄愤,哪怕劫后自己尚有余生,这等凌辱回忆永远消抹不去。裴花朝害怕这等活法生不如si,也怕没脸见祖母。 不如趁早自我了断,走得痛快,可是坑害她的人也休想好过! 她咬牙,一把抓住匕首。 贼子,同归于尽! 一记手刀敲在她腕上,疼得厉害,她本能松手。 “不错,还敢动手。”猎猎风中,东yan擎海朗朗笑着,猿臂轻巧一捞,便将人拉扶而起,让她侧坐马鞍。 裴花朝回神时,已教她所痛恨的贼子仇家搂在怀中,她的后背教那铁箍似胳臂圈住,身躯附在他冰冷盔甲上。恍惚中,她有一种陷入磨盘、只能眼睁睁等待自己齑骨粉身的无助绝望。 耳廓触得一gu柔软暖热,是东yan擎海的唇贴着她厮磨。 “小娘子,”他醇厚的声线带着笑,不紧不慢低低唤她,而后语调轻快微扬,“真带劲。”那口吻放肆惫赖,团着暖热呼x1闯入她耳内游走。 “放开我!”裴花朝恨声道,使劲想推人,却敌不过他臂膀束缚。 东yan擎海笑道:“小娘子既不情愿上山寨,我送你回崔家便是。” 裴花朝压根不信这贼子能这般好心。 果然东yan擎海接着道:“我俩在崔家洞房,让崔陵在外头g瞪眼,听我们作乐。” 裴花朝直yu作呕,“无耻!”她义无反顾抱住东yan擎海往地下扑去,要拖住他由疾驰马上一块儿摔si。 她气力无多,所谓奋力一搏如同蚍蛶撼树,只招来东yan擎海大笑。 “怎么,才见两面,这便不求与我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si?” 裴花朝气到发晕,又觉东yan擎海探手按上自己颈侧,便不由自主四肢发软,旋即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噗喇喇……噗喇喇……一阵鸟翅扑腾声由小渐大度进裴花朝耳膜,一切知觉在黑暗里逐渐清晰,首先身上皮r0u关节酸疼一阵阵度上来,而后是肚腹饥饿。 她缓缓睁开眼睛,床帐映入惺忪眼帘,那淡素布质帐子她从未见过,身下浆洗g净却粗糙的被褥亦不曾碰过。 这是何处?她疑念方起,抢婚前事猛地蹦现脑海,当下大惊失se,一骨碌坐起。 她身在一间寝间,房里布置甚是简单,一边壁上挂了山川地形图,地上铺毯,毯上是一方紫檀木嵌螺钿围棋桌,上头棋子已然摆出阵型。棋桌旁邻着一方几案,搁着一把匕首。 房间彼端矗立鸟架,一个彪形大汉背对她立在架前,将生r0u喂养栖停架上白鹰。 那汉子一头狮鬃似冲天短发,身上仅着中衣。日光打在他身上薄布料,衣下似有若无透出宽厚的背脊线条。 裴花朝一口气上不来,只道大势已去,着了这贼子的手。她yu哭无泪,揪紧x口,这一揪触着布料,立时低眸检视,便又能呼x1了。 她身上嫁衣凌乱松脱,绸缎料子拉了几道口子,万幸由外到里,衣服一件没少。 “醒了?”东yan擎海背对她,随口问道。 他旋过身踱来,双臂轻摆,神态松弛,然而周身生气蓬b0,雄伟身形蕴满力量,彷佛眨眼就能爆发。 裴花朝头皮一紧,抓起手边枕头朝他就扔。 松软枕头咻地飞出,落在东yan擎海前方,偏了方向。 “这准头不行啊。”东yan擎海笑道。 裴花朝跳下地,奔向搁了匕首的几案,跑到半途,东yan擎海斜刺里杀出拦在前头。 “小娘子活蹦乱跳,看来可以洞房了。”他露齿笑道。 裴花朝急急煞住脚步,忙不迭倒退,退了几步,猛可福至心灵,生出一念。 “你……你……”她依着一点灵机思索,回忆过往,依稀理出些头绪,因说道:“其实你心x宽广,无意拿nv人家撒气报复……” 东yan擎海微挑浓眉,“怎么说?” “你若存心……咳,存心轻薄,先前我昏迷不醒,你大可任意摆布,不会等到如今……啊!” 东yan擎海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 “小娘子清醒反抗,才有滋味啊。” 此前两人搂抱隔着一层冷y盔甲,这回r0u身相贴,男人结实柔韧的身躯紧密依附,裴花朝直冒j皮疙瘩。 “做做做什么……”她连捶带推避开东yan擎海。 东yan擎海抓住她哈哈笑道:“屋里就咱俩,能做什么?” 婓花朝在他怀抱疯了一般左突右冲,居然挣脱了,随即她继续跑向几案,抄起匕首对准自己。 “下棋,”她说:“我们下棋。”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六:你若得不到我 东yan擎海走向她,慢悠悠笑问:“小娘子,你究竟想自尽,或者下棋?” “你强b于我,我便自尽。”裴花朝将刀刃抵住皮r0u,颈部传来刺痛,淌下一条热流。 “我何必在乎你si活?”东yan擎海顿住脚步。 “我si了,你报复崔陵的谋划便功亏一篑。” 东yan擎海摆了摆手,“别掉文,老子斗大的字不识两石,听不懂什么‘功’啊‘篑’的。” “这……你若……你若得不到我,便不算真正报仇。” 东yan擎海闻言,又露出匪里匪气的坏笑,“你si了我固然睡不着,你活着难道便肯让我睡?” 臭不要脸!裴花朝通红了面皮,无奈形势b人强,只能把詈语咽回肚子里,忍气打商量。 “我们赌棋,我若赢了,你不得动我一根寒毛,保我平安离去,永不相犯。” 东yan擎海摩挲下巴,一脸不正经,“换句话说,我若赢了,ai怎么动你,你全依?” 呸!裴花朝暗自对东yan擎海啐个不住,面上老着脸皮道:“是。怎么,敢赌不敢?” 东yan擎海望着她,面上恒常惫赖坏笑,眼se却深了起来。 这等沉默凝注b他满口荤话更教人胆颤心惊,裴花朝强自镇定,挤出笑靥。 “也是,堂堂一个山大王,倘或败在妇人手里,面上可无光了,莫如动用蛮力稳当。” 东yan擎海一哂,“甭激将,当心搬砖头砸自个儿脚。” 裴花朝还真有些担心斗棋一举讨不了好,她自负棋力不弱,却也不敢小觑东yan擎海。毕竟那贼子房间无甚玩物,唯有鹘鹰和棋桌,以此推断,他平素ai好有二,一是鹰隼派得上用场的狩猎武事,二便是奕棋;既热ai,造诣或许不低。 “事态再坏不过如此。”她昂首道,呖呖莺声因为破釜沉舟透出一种铿锵。 东yan擎海见状,身形一动,裴花朝立时往后退步,手持刀刃相对。 东yan擎海却是走到柜子找出一方毛巾扔给她,“擦g血渍,我们一局决胜负。”他指向棋桌,示意她落座。 裴花朝大喜过望,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心念转了几转,又道:“还有一件事。” “何事?” “我要用饭。” 东yan擎海对着她从来就是坏笑,大抵这节骨眼她还顾得上肚皮,这反应太出人意料,他神情微怔。 裴花朝解释:“我肚内无食,jing神不济,与你便分不出公道胜负。” 其实她还盼望借用饭挨延些时间,澄静心思对奕;若果不幸赌棋败北,吃饱了,好歹多些t力反抗。 话说回来,其实她仍旧影影怀疑东yan擎海并无强占她意图。先前几次交手,他的气力大到她束手无策,刚刚她却顺利争脱他搂抱,不是他存心放她一马是什么? 东yan擎海笑道:“你常被掳吗?谈起条件一套一套。”说完,唤来仆妇送饭。 裴花朝扛着东yan擎海隔桌打量的目光吃饱饭,便开始对局。 由落第一子伊始,她心绪渐次沉重。 东yan擎海在棋秤上果真不是好吃果子,攻守狠准,杀夺快稳,几次落子把她看得头皮发麻,必须打叠起十二万分jing神救应防拒。 也正因为敌手棋力不容小觑,她从前只教棋谱里的名局难倒,一朝遇上道行不凡的真人对奕,拿出看家本领对局之余,竟觉出一种棋逢对手的痛快,慢慢忘却自身四面楚歌,全心投入。 经过一番厮杀,终于她以半子差距险胜。 棋局下得酣畅淋漓,兼且攻克难缠对手,裴花朝忘形双手一拍。 “我赢啦!”她笑靥盛绽。 半晌她记起赌约,带着残存笑影由棋桌抬首,就这么瞥见东yan擎海。 凝眸处,她欢喜尽没。 东yan擎海坐在席上,右脚曲起,右手支在膝盖上,横过身前,手背抵唇。这姿势捎掩面,更突出他那双眼眸。这时他俊朗面庞没了嘻笑神情,黑眸亮得吓人,一瞬不瞬凝注她。 那等眼神,是野兽发现肥美猎物,捕猎盘算已定,就要暴起扑食,将之一口吞落肚腹。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七:做我女人,随时上门 裴花朝飕地寒毛直竖,手忙脚乱往后挪身,手中匕首再度对准自家颈项。 “你、你答应不动我的。” 东yan擎海闻言一扯嘴角,表情不怎么乐意,到底慢慢地、慢慢地敛起吃人目光。 “我说话算话。”他说。 裴花朝紧握匕首,不敢略松。 东yan擎海低眼审视棋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子打遍翰林棋待诏,nv儿也不赖。” 裴花朝张大杏眸,“你知道家父?” “嗯,你老子做过官。——什么花的官来着?” “……紫薇舍人。” “对,”东yan擎海道:“他棋力高,很得皇帝老儿欢心,后来出头反对加重田赋徭役,皇帝老儿翻脸砍了他脑袋。” 裴花朝一直不肯记起旧事,东yan擎海那“给砍了脑袋”五字让她避无可避,眼前即刻浮现晦暗的灵堂,自己攀在棺木边沿,目睹父亲遗容。 她的父亲身着寿衣,躺在棺木内双目轻合,面容十分安详,如同所有在世间尽了一己本份的人那般,心安理得,毫无挂碍地睡去了。 然而父亲的颈子这般触目,他颈间皮r0u围绕一圈平齐刀痕,以粗线交叉缝合。 彼时她年幼,纵然知晓发生何事,就是做不到si心放手。 “父亲,醒醒,”她拉住父亲衣袖,忍泪央求:“父亲不要不理六娘……” 裴花朝闭了闭眼,摒弃脑中灰暗景像,问道:“京城的事还传到宝胜吗?” “我让崔陵挑正经媳妇相赔,门户至少要与崔家相当,又顺我的眼,方准他娶。为此,核实过你来历,也见了你。” 她灵光一闪,因问道:“我们在饮子店相遇并非偶然?” “那日崔家带你过去,让我相看。” 裴花朝放下指向自身的匕首,周身血ye如沸。 东yan擎海望向窗外天se,道:“天晚了,待会儿让人带你到别处安顿,往后在寨里住下。” 裴花朝不假思索答道:“不,我要回崔家。” “你还打算跟着崔陵那鸟汉?”东yan擎海挑眉,“一朵鲜花cha在牛粪上。” “我祖母尚在宝胜。” “接她进寨安身歇马,成瓮喝酒,大碗吃r0u。” “……”裴花朝委实想像不出端严如唐老夫人成瓮喝酒,大碗吃r0u的光景,倒是很可以想见老人家见了这帮山贼定然b0然大怒。届时老人家骂他们“乱臣贼子”还算好的,没准一气之下不管t面风度,竟仿效忠臣夺笏击贼,拿拐杖追打东yan擎海这叛国贼头。 当着矮人不说矮话,对着东yan擎海,她当然不好道出这层顾虑,只说:“家祖母晓得真相,要受不住。” “抢婚消息在宝胜早传遍了,你怎生向你祖母假作天下太平?” “家祖母心气高,只与高门往来,通宝胜想来没人家与她出身相当。再者,出了抢婚这事,我们祖孙身份尴尬,不会有人上门结交。” “这还得崔家与你唱和。” “崔家会的,经过昨晚,谁都以为我和你,嗯,有瓜葛,崔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我三分。” 裴花朝和东yan擎海一递一句说话,疑心他存心打消自己离开念头,生怕自己再不走情势生变,因说道:“我回去,你也有好处呀,我成天在崔陵眼皮底下晃,膈应si他。”紧接着她起身,若无其事道:“天se不早,我回去了。” 东yan擎海似识破她心思意图,淡淡笑了笑,不再多言,唤人备车马护送。 裴花朝一路绷紧心神,好容易捱到登车时分。她由驾车老妪虚扶,正要踩上喽啰搁在车边的板凳上车,不防身后东yan擎海唤道:“小娘子。” 她背脊一僵,缓缓回头。 天se渐晚,流霞似锦,东yan擎海立在旷地上,头顶天,脚立地,狮鬃似浓发在风中微微飞扬。他长大壮硕的身后,一片大好山河,彤彤落日映苍穹。 但闻他朗声道:“你很有意思,什么时候你愿意做我nv人,随时上门。” 裴花朝血冲脑门眼前发暗,赶忙扶住近前车辕稳住身子。 随时上门?她将车辕抓得指节泛白,这贼子当她什么人? 还当着驾车老妪、护车啰喽一g人的面,这般嚷嚷…… 裴花朝满腔羞愤简直不知从何说起,转念好容易就要脱离虎口,不好这时捋虎须再生枝节。 “我……”她尽力平和清晰道出心意:“叫我裴家人不要命上门送si,可以;不要脸上门送人,休想。” 她不说倒好,一说,东yan擎海又露出棋局终了,要一口吞了人的jing光。 裴花朝往后缩,幸好东yan擎海一动不动,只是盯牢她。 “我把话说下放着,”那匪气汉子十拿九稳笑道:“你迟早回头找我。” 裴花朝匆匆登车,再不走,她不撕破脸大骂,就得吐几口老血为敬。 东yan擎海嘱咐驾车老妪几句,老妪应承了,扬鞭驱车而去。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八:狗鼠辈 夜已深沉,崔家后宅,大郎崔陵的院落断续传出呜咽。 崔陵缩在床榻,抓住锦被把自己裹成一团。 魏妪轻手轻脚端药走来,向坐在床沿的孟氏道:“娘子,药煎好了。” 孟氏轻拍被下的崔陵,道:“大郎,起来吃药。哎,你发了一天呆病,无知无觉叫不应,可把母亲愁si了。” 崔陵在被窝里哭道:“我不吃,si了算了,全宝胜都知道东yan擎海睡了我媳妇……我不过睡了他相好……他睡我媳妇……呜呜呜……”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看开些,别烦恼了。” “母亲,你说得轻巧,绿头巾又不安在你头上。” “痴儿,儿媳失节,难道母亲在外头就有面子?” 崔陵驳不得,重新以锦被掩脸,呜呜踢蹬床铺。 孟氏道:“哎哎,快别哭了,裴六娘si了,就万事大吉了。” “怎么,东yan擎海送回她尸首了?”崔陵拉下锦被,露出眼睛,道:“拖去乱葬岗,不能让她w了咱们祖坟。” “还没消息,不过她si定了。”孟氏x有成竹道:“诗礼人家的nv孩儿,又是那si要面子的唐老夫人教养出来,岂不把脸面看得b天大?魏妪也说她外柔内刚。这等nv子教人j了,必定自我了断,不会活着给咱们继续丢人。” 崔陵由锦被下露出整张脸,问道:“她si了又如何?” “没了她这个笑柄留在世上现眼,过几年,事情便淡了。要是咱们商行生意兴旺,更无人敢不识趣多嘴。” “她那祖母不是挺难缠的?万一到处嚷嚷,人想忘都忘不了。” “那把老骨头,先上街要饭吧,能活几年还不知道呢。” 孟氏话音未了,一人由寝间外帐幔后转出,道:“好算计,不愧是商户主母。” 那声音娇软冷漠,那人儿一身皱巴巴青se婚服,鲜neng的脸是花朵般颜se,眼神却像磨砺过的匕首,寒光欺雪。 孟氏一跳立起,抖索指向来人,“你……裴六娘,你怎地没si?” “让阿家失望了。”裴花朝皮笑r0u不笑道。她不愿与崔家母子扯上任何g系,然而他们既视她为耻辱,她就巴住彼此关系相称,膈应对方。 孟氏今日与她们初见时一般,珠翠满头,绫罗裹身,昨晚出卖旁人骨r0u的经历显然消减不了她今日打扮兴致。 自然这等人并不把言语讥讽放在心上,孟氏飞快还出笑脸,“六娘,阿家何尝不牵挂你安危?不过料想你凶多吉少,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便开解大郎……” 裴花朝转向床上,问道:“崔陵,你有何话说?” 崔陵早裹着锦被坐起来,望着她如同目睹hui物,一脸嫌恶。 裴花朝回到崔家,没少挨受相似眼神。 打她走进大门,沿途鸦雀无声,崔家人一个个由她眼前划过,面上惊诧、鄙夷、怜悯、看热闹……每种表情、每道目光,都是利刃钢刀,剐在她脸上。 她捺下油煎火沸似的屈辱和愤怒,挺直背脊走了过来。 如今无须再忍了,她牵挽右手衣袖,从魏妪所端托盘上抄起药碗,往崔陵兜头一泼。 “啊也,啊也!”崔陵教热汤药淋面,松开锦被摀脸叫痛。 “狗鼠辈。”裴花朝一字字道,心中怨意如沸,话声反倒清冷到骨髓。她使劲一掷,药碗咚地砸中崔陵脑袋弹开,摔在地上碎成瓣。 “贱人!”崔陵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就要抬拳揍人。 “住手!”山寨的驾车老妪戴妪走来,喝道:“寨主吩咐,让你们好生供养裴家祖孙,不得为难,否则找你们说话。” 崔陵起初不敢动,听完戴妪下半截言语,跺脚道:“别人玩过的破鞋要我供着?欺——唔——” 孟氏下si劲摀住崔陵嘴巴,笑道:“是是是,谨遵寨主吩咐。” 戴妪便向裴花朝告辞,“小娘子,老身回寨去了,你保重。” “戴妪也保重。”裴花朝柔声道。 戴妪那人不苟言笑,见裴花朝一迳和软,严肃神气柔缓了些许。 “小娘子遭罪,倒没连带山寨人一块儿恨上。” 裴花朝摇头,“是崔家卖我、东yan擎海掳我,与戴妪不相g。” ——————作者的话——————— 打个预防针,接下来有几章是过渡章 铺垫东yan大王和裴家小娘子下一波互啄,两人暂时没有直接接触 另外谢谢收藏、留评和投珠的小天使,看到数据涨了,就觉得还能再试试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九:不过是个贼 半年后。 崔家院落夹道上,裴花朝扶着唐老夫人行向牛车。 “祖母很喜欢栖霞观吗?前儿才去,今儿又去。”裴花朝软声问道。 唐老夫人微笑,“我与观里那位真一坤道甚为投缘,她亦是宗室,并且学问渊博,讲经说道理,句句服人。”忽尔她笑容消逝,“也尽我一己之力,神前为大虞祈福。如今了不得了,各地官府、盗贼据地为王。哼,身为大虞臣民,不思报效家国君父,居然拥兵自固,这班乱臣逆子,该当千刀万剐。” 裴花朝听说“盗贼”二字,一颗心不由自主高高提起。她得空向唐老夫人的丫鬟使眼se,丫鬟点头表示会意,又走到车旁掀帘,请老夫人登车。 唐老夫人往车内扫了一眼,车内堆了一垛绢帛布匹。 她转头问裴花朝:“这些布匹不正是你亲手所织?” “是。” “有现成财物布施,不是吗?” 那些财物出自崔家供给,裴花朝暗忖,嘴上道:“绢帛一经一纬俱出自六娘之手,更显咱们布施诚心啊。” 唐老夫人略沉y,道:“说的也是,那就用你的绢帛吧。只一件,六娘,你别成日织布了。崔家家境过得去,你无须再像在京城那般,织绢贴补家用。” 裴花朝笑道:“六娘闲着也是闲着嘛。” “闲着你便多歇息,调养身子。”唐老夫人眉心又起皱,“你刚成亲那会子,不是大病一场吗?至今我心有余悸。大夫说你旅途奔波,积劳成疾,可我上了年纪的人反倒没事,足见你身子骨不结实。” 唐老夫人苦口婆心叮嘱一番,末了环视附近,因问道:“崔陵呢,怎地不见人影?” “哦,商行那儿临时有事,崔陵一时无法分身。” 唐老夫人点头,“难怪,向来我出门,那孩子必定送行。” 她老迈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崔陵出身微贱,待我们祖孙倒是没话说,供养丰厚,恭敬有礼。孟氏也是个好的,免了你到她跟前立规矩,让你们夫妻搬进园子单过。——就是她派到你们房里的丫鬟太标致,你看好崔陵,别让他教人g引坏了,损了你们夫妻情份。” “祖母安心,崔陵做人再规矩不过,”裴花朝微笑,很幸福的模样,“他待六娘亦很好。” 语毕,她如愿见到老人家舒心满足的笑容。 唐老夫人出门后,裴花朝带丫鬟售卖所织绢帛。 返回崔家路上,她走在街边,听得前方老远一阵蹄声隐隐响起。那阵蹄声由远至近,渐渐清晰似滚雷,听声势似是一队数十匹人马。 那阵蹄声响处,人声跟着沸鼎,许多人不知喊叫着什么,其中还有nv子尖叫。 发生何事?裴花朝讶异,由帷帽下薄纱望去,远处街坊一角上方扬起烟尘。 左近一人又惊又喜,叫道:“定是东yan寨主来了。” 裴花朝闻言,双脚似钉si在地上,动弹不得。 烟尘越扬越近,不多时,掉了个弯转向她所在的街道。果然,东yan擎海驾了赤火骏马奔来,一头黝黑浓密短发迎风飞舞,身后随从众多。 裴花朝心内咯登一声,三步并两步退避到街上最不起眼的角落。于此同时,她身后众人不约而同呼喊。 “大王!” “寨主!” 街上男nv老幼放声叫唤,个个心诚意敬。 裴花朝背朝街道,面向人家屋宅墙壁,几乎是屏息等待山寨人马掠过。当那团马蹄声越响越近,她莫名不自在起来,彷佛整个人叫某种无形物事给罩住,空气由周身ch0u离而去,背上还给扎了两把刀。 她捱着捱着,好容易那批人奔驰而过,那gu芒刺在背的异样方才消缓下来。 她不自觉吁口气,边上一个红衣姑娘笑道:“哎,方才寨主直打量咱们呢。” 另一个绿衣姑娘“哎呀”一声,道:“是吗,是吗?我总当自个儿眼花了,原来你也留意到了!” “绝不是眼花,他确实对咱们瞧个不住。” 两个小姑娘相对吃吃喜笑,花枝乱颤。 裴花朝嘴唇紧抿,喃喃自语,“不过是个贼。” 红衣姑娘愣了愣,扭头问道:“喂,你说什么?” 裴花朝郁气上来,懒得遮掩,遂直言道:“东yan擎海不过是个贼。” 红衣姑娘沉下脸,“兀那娘子,听你口音,外地人吧。” “是又如何?” “莫怪你不了解寨主。”红衣姑娘清了清喉咙,道:“你听好,前几年流寇打来宝胜,眼看城要破了,是寨主带了兵马打退他们。那以后,咱们宝胜就服他管。” 裴花朝不为所动,“这事我听过,可见东yan擎海好算计。流寇打宝胜,双方折损兵力,兵疲马困,东yan擎海这时出手,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料理流寇省事省力。因此一役,他还搏得了名望和民心,宝胜附近几县也归附于他,真真划得来。” 红衣姑娘把脸胀得通红,“呸,你且打听打听,那场仗多凶险,远近官军怕事惜命不来救应,就东yan寨主出头!他一来,救活全城人命,你个外人,凭什么嚼蛆乱话?” 绿衣姑娘也加入战局,“可不是?撇开从前不提,官府从来只管把地皮榨出油,打自东yan寨主来了,先就减税三成,g的实事b朝廷可多了不止三成。你再敢胡言寨主是非,早早滚出宝胜,否则大家也要轰你走!”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十:笑一声都懒 裴花朝回到崔家,经过花园途中,路旁花繁柳密处飘来人声。 “哎哎,都送了钏子,嗝,也答应纳你作妾,m0个小手怎么了?” 裴花朝闻声便皱眉,那大着舌头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崔陵。 这半年来,她们夫妻俩在唐老夫人跟前假作恩ai,离了老人家眼前,她独居后花园院落,他则在内宅起居,无事绝不涉足对方地盘。 这时崔陵八成喝醉了,才跑进园子来。 花木深处,一个nv子娇滴滴“唔”了一长声,绵绵地千回百转。 裴花朝又听了出来,那nv子叫河珠,是她院里丫鬟最明yan的一位,举手投足素来讲究,哼个声都务必回肠荡气。 河珠道:“婢子是裴家娘子的人,不能跟着大郎……” “胡说,”崔陵道:“你同她院子里一应奴婢俱是我崔家买来。” “但,整院奴婢的身契文书全在裴娘子手里呀。” “嗐,怪我母亲糊涂,以为东yan擎海发话保那裴家婆娘,必然中意她,遇上她讨要你们,不敢不依。嗝,哪承望那婆娘转头把人一个个放良。嗝,我家好容易寻来你们这批好货,使的钱全打了水漂。” 裴花朝悄没声响走到崔陵身旁,道:“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们母子很气不忿吧?” 河珠见到主子,赶忙摔开崔陵的手,腕上露出一只白灿灿簇新银钏。 崔陵不防裴花朝神出鬼没骤然现身,唬得往旁跳。定了定神后,他斥道:“你说什么?” 裴花朝斜睨他,道:“你们专挑美婢送进我院子,不正是打算等东yan擎海上门找我,利用丫鬟巴结他?” 崔陵瞠目,“你……你知道?” “纵然猜不中这层盘算,你们母子蛇蝎心肠,我也不放心让那些教你们拿捏住的人在身边晃。” “你怕我家相害,倒是和离滚蛋,别赖着不走!” 裴花朝笑了笑,一副真诚t贴状,道:“你既嫌我在家里碍眼,我多多出门见人好了。恰好提醒外头人,你们母子但凡有利可图,连媳妇都肯卖” 崔陵怒目,“毒妇!” 裴花朝置若罔闻,拉下脸道:“下回我祖母出门,你把自个儿倒饬好,出来相送,别教她老人家发现我们貌合神离。” 崔陵紫胀面孔道:“裴六娘,你休想再压我一头。半年了,东yan擎海一回都没找过你,可知睡过你就扔,全没放心上。没他借势,你不过是只虫子,等着瞧我怎么捏si你!” 他往裴花朝走去,戟指作势要戳她头脸,却是有酒了,脚步虚浮,步伐踉跄。 裴花朝眼角余光一扫地下,随即向崔陵微笑,神情十分鄙夷。 “择日不如撞日,趁现在捏si得了,只怕你不敢。” 崔陵哪经得起挑衅,龇牙咧嘴掳起袖子,箭步冲上要挥拳,没留神路上土面起伏不平,脚尖一绊,摔个狗吃屎。 “啊也,痛,痛!”崔陵摀住鼻子哭嚎,鲜血顺着他指缝流出。 裴花朝冷眼旁观对头遭殃,笑他一声都懒,带了丫鬟转头就走,留下崔陵在后方哭骂“最毒妇人心”。 “娘子,娘子,”河珠追了上来,跟在裴花朝后侧,道:“婢子并无不规矩,是崔家大郎纠缠婢子……” 裴花朝头也不回,道:“那银钏也是他纠缠你戴上的?” 河珠语塞,裴花朝道:“我知道你不过吊着崔陵敲竹杠,否则大可向我请要放良文书,从良与他厮守。河珠,你和他那笔帐我不管,但他绝非善类,哪日醒过腔发现你耍着他玩儿,当心他报复伤人。” 河珠唯唯诺诺,裴花朝支开她和其他丫鬟,自个儿往花园最隐秘的一处行去。 她独个儿走出一段路,这才放任身子因为气恼而颤抖。 在崔家母子面前,她状似百毒不侵,实则见闻他们的每一眼,都是煎熬恶心。尤其崔陵,将她推火坑,照旧风流度日,还有脸以苦主自居。 东yan擎海也一样,害苦了她,却活得风生水起。 两个罪魁祸首安生过日,只有她,陷在崔家这泥坑里拔不出脚,一天天熬着。 裴花朝伏靠树上,慢慢蹲下身子…… 园子一角,花木深处,莺莺燕燕依旧鸣啭轻盈,却依稀多了一缕压抑得极轻极轻的哭声。 那日裴花朝怏怏的,及至下人报信,唐老夫人平安抵达栖霞观,方才安慰些。 哪承望才入夜,本该在道观歇宿的唐老夫人回来了。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一:我没错 “祖母,怎地这时节回来?”裴花朝放下梭子,由织布机前起身问道:“可是栖霞观那儿有事?” 唐老夫人怔怔凝注她,几缕发丝散落额头鬓边,浑不似平日讲究仪容。 裴花朝见唐老夫人气se呆滞,慌忙上前扶住,“祖母可是有恙?先坐下歇息,六娘这便请大夫。” 唐老夫人经人一触,如梦初醒,抓住裴花朝衣袖便问:“你可认识东yan擎海?” 裴花朝不期蓦然经此一问,且涉及她最忌讳的人,不由颜se大变。 唐老夫人见状推开她,低头弯腰拄紧拐杖,衰老的身躯全靠它支撑。 “她们说了实话……”唐老夫人垂首,似乎再抬不起来,哑声道:“你……崔家将你卖了,送给山贼糟蹋……” “祖母……”裴花朝扶住唐老夫人,眼角瞥见唐老夫人两个贴身丫鬟便在附近。 丫鬟噗通跪下,道:“婢子确实按照娘子平素吩咐,留意不让闲杂人等在老夫人跟前搬口舌,可老夫人于殿上参拜时,有人——两个坤道——在边上大声谈论,婢子防不住。后来老夫人b问,婢子只得实话实说。” 唐老夫人摇头,散乱发丝随之飘游,泪水滑下双颊,“我老背晦了,孙nv出了这等大事,我不知不觉,还将崔陵那狼羔子当好人……你婚后大病,频频梦魇,想来便是因此而来……” 裴花朝见唐老夫人面se灰败,唯恐老人家有个不好,直言道:“祖母,六娘不曾受贼子玷w!” 唐老夫人眼睛一亮,不多时眼中光芒又消失,“你落入一群强人手中,如何保住清白?” “我和那东yan贼子赌棋,赌嬴了,他守约放过我。” 唐老夫人盯住裴花朝好一会儿,在自家孙nv面上除开焦灼神情,但见一片真挚坦荡。她破涕为笑,转念却又哭泣,手按裴花朝肩上,“六娘,你自尽吧。” 裴花朝花上好些工夫,才将唐老夫人吐出的六个字拼凑出意思。 但她不能相信,“祖母说什么?” 唐老夫人道:“清白尚在也无用,谁肯相信?与其活着沦为笑话,不如自尽,还能挽回一些名声颜面。” 裴花朝说不出话,从前她曾设想,哪天抢婚一事纸包不住火,祖母将如何反应? 她总当保全了完璧之身,祖母便不会以为她丢家门的脸,只会心疼她,为她出头,找崔家和东yan擎海问罪。 结果祖母要她si。 那一刻,裴花朝四顾茫茫,举目无亲。 “我做错了什么得si?”她喃喃问。 “nv人家坏了名节,不论苦衷,在世人眼里便是错了。” “我没错!”她破天荒在长辈跟前高声,“倘若世人只知要求nv子以命守贞,枉顾其中是非曲直,这等礼教不公不义,不值得我理会。” “孩子,不怕。”唐老夫人抱住裴花朝,哽咽道:“h泉路上,祖母和你作伴。这回祖母会好好保护你。” 裴花朝依在唐老夫人怀里摇头,“祖母,六娘教那群贼子掳走,沿路呼救,崔家偌多人无人援手,崔陵更是掉头不理。我几度寻si,好容易劫后余生,绝不轻易枉送x命。尤其崔家母子,正盼着我si,去了话柄,我偏不遂他们的愿!” 唐老夫人由孙nv口中得知她当日被掳光景,大恸道:“我苦命的孩子,往后你可怎么办?余生都要叫世人非议低看,前路艰难。” 祖孙俩抱在一处痛哭,裴花朝总是担心唐老夫人上了年纪,激动伤身,强自收泪劝慰:“祖母宽心,六娘不怕。这半年我受得住镇日面对崔陵母子,还怕什么恶人、闲语?谁看不惯我活着,他们大可自尽,眼不见为净。” 唐老夫人泪水渐止,想起一事,因说道:“这崔家待不得了,他们害你终身,我与他们不共戴天。啊,这半年我一食一饭俱出自仇人供给,我好恨……”她攥拳猛捶心口。 裴花朝一把拉住唐老夫人双手,“不关祖母的事,全怪六娘隐暪!” 她劝了一阵子,好容易唐老夫人渐渐平静,便话归正题,“祖母,明儿六娘便去寻觅房舍,咱们尽快搬出崔家。这半年六娘靠织绢积了些钱,往后像在京城那般,以纺绩为生,也足以糊口。” “好,”唐老夫人重重应道:“莫说粗茶淡饭,哪怕饿si街头,总强过仰仇家鼻息。” 裴花朝替唐老夫人拭去眼泪,x中长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离开崔家,待在这处陷人坑作戏的日子总算到头了。半年来,她头一回看见了希望。 然而翌日,这希望便破灭了。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过渡章快结束了,裴家小娘子就要和东yan大王碰头了 不过,那个,我要请假,周三是铁定得请,周二(明天)则不一定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二: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那晚祖孙俩同睡,絮絮说了一阵话,唐老夫人才睡下。裴花朝担心老人家心绪起落伤身,眠里梦里或有个好歹不对劲,又盘算搬家赁房等事,彻夜无眠。到得天将亮,她撑不住困乏,不觉合眼睡去。 睡去不知多久,她听到丫鬟唤道:“娘子,娘子,快醒醒,老夫人出事了。” 裴花朝立时清醒,翻身坐起,“我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找崔家大郎理论,且动手打人。当时有个王郎君来作客,过去拉架,乱中她把那两人都打了。如今官府来人,拘拿老夫人下大牢。” 裴花朝听说,宛如一桶冰水浇在天灵盖。茫然霎那,她即刻着手梳洗更衣,并问道:“我祖母年迈力小,不至于真伤了人,可是崔陵那厮陷害她入狱?” “娘子,老夫人拿拐杖打的人。”丫鬟道:“崔家大郎与王郎君双双头破血流,崔家大郎倒罢了,那王郎君是县令儿子。他受了伤,崔家主母孟氏便备大礼慰问,叫王家扔出门。” 裴花朝赶往县衙大牢,离牢门还差两三步,恶气便扑面而来,r0u和了尿sao屎臭、馊水腐物各式hui气,教人呼x1一窒。 唐老夫人头面衣装整济,在一g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nv囚中分外显眼。 “祖母……”裴花朝抓紧牢栏唤道,又急又心疼。 牢里并无席褥,只能席地坐在冰冷土面,满地g草霉烂,虫蚁出没。唐老夫人一把年纪,生xa洁,却落到这等地界受罪。 唐老夫人居然神清气爽,眉目含笑,“六娘,祖母替你出气了。” “六娘可以自个儿动手……” 唐老夫人摇头,“你打他不得,妻殴夫,按律徒一年,必须我动手。尊长打晚辈,纵然有罪,也罪减一等。” “可如今……” “能教训崔陵那厮,坐大牢也值,只可惜没能多打几下。”唐老夫人正se道,又说:“六娘,事发时,我不慎误击一个小郎君,你打听他伤势如何?出去后,祖母得向他家陪礼。” 裴花朝不敢实话实说,只道:“好,六娘回头便打听。祖母,牢里多有不便,暂且忍耐,六娘一定救你出去。” “你别担心,祖母宗室出身,并且大把年纪,谅那县令不会深究,未几便放我出去。再说了,你一个年少nv娘,能有什么门路……”唐老夫人似意识什么,眼神骤然锋利,“六娘,不准你找崔家和那东yan贼子帮忙。” 裴花朝避开唐老夫人视线,她赶来牢狱的路上,确实琢磨过向东yan擎海求援,毕竟他说过宝胜县令对他言听计从。 唐老夫人见孙nv眼神闪烁,尖声道:“六娘,崔家和东yan贼子身份低贱,还都坑害过你,祖母宁可si无葬身之地,也不准你向这两家j1annu低头。尤其东yan,他是反贼的头领、大虞的罪人,我乃大虞宗室,你是忠臣之后,与他汉贼不两立。六娘听话,你若违命,我俩祖孙从此情尽。” 唐老夫人平素端严,对裴花朝这般疾言厉se放重话却是头一遭,霎时裴花朝的求援想头便去了个g净。 “六娘不敢,六娘全听祖母的,祖母莫动怒。” 她再三保证后,唐老夫人面se终于缓和,道:“你放心,我在这儿很好,有瑞雪照应,她说受过你恩惠。”她指向身旁nv囚。 nv囚向裴花朝叉手为礼,“小娘子,许久未见。” 她年约二十出头,还梳着姑娘发髻,裴花朝一时半会儿认不出,迟疑问道:“你是……” “半年前小娘子帮过我。我在街市摆摊卖饼,有人找我麻烦,多亏小娘子出面解围。” “啊,是你。怎地你也……”裴花朝没往下问,怕教瑞雪伤心尴尬。 瑞雪接口答道:“方叔——找我麻烦的人——不断上门为难,我气不过,砸破他脑袋。” 尽管有瑞雪看顾,狱中饮食粗砺不洁,唐老夫人起初宁可饿肚子,末了熬不过饿进食,又上吐下泻。 裴花朝找衙门上下疏通,因为此案牵涉县令ai子,上至官吏,下至牢头无人敢搭理,想额外送饭食进牢都不行。再两日,唐老夫人已然坐不稳,她枕在瑞雪腿上,面如金纸,歪过头对牢外的裴花朝摆个笑脸、安慰几句都费了些劲。 “六娘,”她有气无力道:“祖母的后事千万从简。” 气若游丝的一句话,在瞬间将裴花朝的心挤捏碎裂。 她下si劲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连连摇头,“祖母,别说丧气话,再撑一撑,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她不住对唐老夫人安慰央求,心里却慌得厉害,但觉什么物事沙沙地由指缝流出,就要留不住了。 唐老夫人闭上眼睛,喃喃道:“一口薄棺了事……你孤零零一人,要多留银钱傍身才好……祖母不要拖累你……” 裴花朝忘了自己如何走出大牢,回神时,正蹲在牢旁抖肠搜肺吐尽最后一口酸水。她拭净嘴巴,扶墙起身,一刻不耽搁回到崔家妆扮自己,连夜赶往镇星寨。 ————————作者的话———————— 明天请假哦 部份原因是下一章有些地方我觉得还不行,想再修修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三:上赶着爬咱们寨主的床 天se犹黑,月明星稀,裴花朝揭起车厢窗帘,风带着凉意一阵阵拂进来。 窗外远方层峦叠嶂,水墨晕染似的昏昧不明,重重山影脚下周遭,好大一块湖泊在月光下闪动波光。 裴花朝上回离开镇星寨,正值心力交瘁,沿途困乏瞌睡,仅记得来回山寨与外地时,必须行船渡湖。 “请教老丈,”她向雇佣的老车夫打听:“镇星寨的渡口这时可有船班?” “船班随时有,可小娘子你去不到渡口。” “咦?” “渡口是山寨一处门户,寻常人哪里能近?得先通过渡口前几道关隘。” 如何方能通过关隘?裴花朝正待询问,教路旁光景x1去目光。 路旁开始出现大长木桩,每隔数十来尺竖立一支,粗细约莫一人合抱,每支皆高吊物事。 天光昏昧,她初时只辨得出桩上所吊之物有短有长,但大致偏长,偶尔本t边沿上或下方垂挂一两截细长东西。 她花了些目力,恰好视线又撞上其中一具形t稍微完整的吊物,这下颈背寒毛直竖。 “啊!”她松开布帘。 “小娘子,怎么了?”老车夫回头问道。 “路旁……尸身……”她靠在车壁上,胃中翻搅。 路边一支支木桩高挂无头尸骸,某些因为经了些年月,已残缺不全。 她闭上眼,脑海影影浮现父亲缝合过的尸身,立时狠狠摇头。 车夫一拍大腿,那声响和随后答话将她拉回现实,“哎,年纪大,忘x大,忘了提醒小娘子,你别看窗外了,从这儿到关隘,沿路全是木桩吊尸。” “这些吊尸是镇星寨的手笔?” “对,他们犯了大罪,不得全尸,也不准入土为安。” “……什么样的大罪,竟连人si了都不放过?” “反叛山寨,那是头一宗si罪,其他嘛,大抵按军法那套论刑。”车夫回头问道:“小娘子,你可受得住?要不,咱们掉头回去。” “不,我要上镇星寨。” 车夫点头叹道:“你们这些小娘子,再怎么娇气胆小,ai慕起东yan寨主,便什么都不怕啦。” “啊?我没这意思。” 车夫笑道:“小娘子莫害臊,你漏夜上山寨,能为了什么?自然是守在关隘,等东yan寨主露脸瞧上一眼。远近许多nv娘都这么着,大家见怪不怪了。呵呵,托了东yan寨主的福,老汉也多接几单生意。” 说话间,他们到了第一道关隘,裴花朝找驻守的喽啰说话。那班喽啰遥见一个妙龄盛装小媳妇出现,果然司空见惯模样。 边上一个执枪胖喽啰对她摇手,“小娘子,你长大些再来。” 裴花朝打住脚步,问道:“这位郎君,此话怎讲?” “咱们寨主往来的都是年长nv子,十岁上下,你这会儿才及笄吧?” 一个长脸喽啰嘿嘿笑着踱过来,煞有介事上下端详裴花朝。 “小娘子,你不行啊,”他竖起食指左右摇,俨然行家口吻,“不够风sao。还有,咱们寨主相好都是这样、这样的。”他双手抬到x前,朝外由上往下b划一个夸张半圆,又往t0ngbu后头b相同手势,而后自顾自吃吃笑了。 当众受陌生男子品头论足,裴花朝自是羞恼,却不得不陪笑,“东yan寨主会见我的,他让我……让我随时上门。相烦郎君报与寨主知晓,宝胜崔记商行,崔家裴氏拜见。”又掏出银钱,道:“些小薄礼,郎君切勿弃嫌。” “崔家裴氏?”长脸喽啰黑了脸,“你这nv娘,我好意提点,你反倒欺心害人。” “这……郎君何意?” “哟,装蒜啊?打从寨主抢婚,几个nv娘自称崔家裴氏求见寨主,我们礼数周到送上去,到头来清一se假货,连累我们吃挂落。” “郎君,我真是崔家裴氏。” “那我就是东yan寨主。咄,滚一边去。”瘦啰喽把手一挥,拍中裴花朝捧了碎银奉上的手,碎银掉落地面。 裴花朝无计可施,愣在当地。胖喽啰上来拾起银钱递还给她,道:“小娘子,甭使银钱打点,寨里不让收。不拘你是谁,一旁等着吧,若是赖在关隘妨碍进出,咱们先就得撵人。” 裴花朝无奈,转回车上等待。 长脸喽啰在后头笑道:“人不可貌相,一脸斯文,活像好人家出身,居然天才亮,便上赶着爬咱们寨主的床。啧啧,自家汉子喂她不饱吗?”其他人哄笑。 裴花朝险些气哭,yu待辩白,又怕得罪人,只得把泪水咽回肚子里。她要端出最好模样x1引东yan擎海,妆花了可不行。 她度日如年等到日上三竿,一行马车载满货物驶向关隘,为首赶车的车夫是个老妪,发鬓斑白,面貌沉肃。 裴花朝乍见便觉那老妇眼熟,第二眼认了出来,那不是旁人,正是曾经护送自己回崔家的戴妪。她飞快跑向戴妪,因为行止异样,关隘喽啰只当她存心闹事,扬声喝止,先前刻薄人的长脸喽啰爽x挥舞长枪赶人,一时没留意分寸,枪头就要招呼到她身上。 裴花朝仓皇闪躲,乱中脚踝一歪跌倒地上,她顾不上疼,伸长脖子向马车那儿唤道:“戴妪,戴妪!”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因为修好今日份稿子了,今天不请假了。下章稿子大王和小娘子见面,要加点细节,来得及修好,就明天照更;来不及就后天更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四:是我看上的女人 “住口,”长脸喽啰持枪作势刺她,“再闹,爷划花你的脸。” “戴妪!”裴花朝奋力爬起叫道。 戴妪察觉sao乱,问了旁人,“怎么回事?那小娘子是谁,看着眼熟?” 旁的喽啰道:“回戴妪的话,无事,又一个迷恋寨主、魔怔了的娘儿们。” 裴花朝嘶声喊道:“戴妪,我是裴氏,宝胜崔家的裴氏!” “裴氏?”一语提醒戴妪,一头走来,一头细察裴花朝形貌,随即喝开喽啰,又扶起裴花朝,“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有话回覆东yan寨主,请戴妪帮忙通报。”裴花朝急道。 戴妪略加思索后,道:“我带你上山。” 这一来,b等待通报、受传召再上山省下许多工夫,裴花朝双眼泛出泪花,没口子向戴妪道谢。 一旁长脸喽啰听两人一递一句,面se渐渐不好,觑个空儿小声问道:“戴妪,这位小娘子是?” “你没听她说?这是宝胜崔家的裴娘子。” 长脸喽啰脸上红了青,青了白,打躬作揖向裴花朝请罪,只差喊她祖宗。 戴妪一行人带着货物及裴花朝渡过大湖,登岸后换过驴车上山。众人行了一程子山路,渐渐高处飘来人声嘶吼,刀剑铿锵,马鸣蹄踏,倒似行军打仗一般。 “寨间早间c练。”戴妪向裴花朝解释。 过了好一会子,那兵戈声渐渐平息,山间恢复宁静,谁知一盏茶工夫之后,蓦地又是成千上万人一齐呐喊,动静大似霹雳。裴花朝吃了一惊,抬头张望,不明所以。 “c练完了,散队了。”戴妪道。 稍后进了山寨,驴车经过一处极宽阔的平地,是处人群聚集,有武装喽啰,也有平民打扮的老弱妇孺,都看向另一头立起的台子。 裴花朝所坐车马沿着山路往上走,借地势高之便,轻易收尽远方台上光景。台上坐了数人,虽看不大真切,但首座者发式依稀像颗狮子头,不用说,自是东yan擎海。 台子前端跪着一人,双手藏在身后,一个壮汉执刀走来,举刀朝他颈子虚虚b划,刀锋在日头下发出锃亮光芒。 裴花朝心中一凛,起了个不祥的猜想。 戴妪在旁道:“小娘子,台上要行刑了,你别看的好。” 裴花朝yu待回避,那人犯扭身抬头,似向刽子手说了什么话,创子手本来举刀要砍,手势因此一顿,又望向东yan擎海,朝他讨主意的样子。 裴花朝好奇事态发展,暂时忘了避开视线,却见东yan擎海豁地起身走来,从刽子手手里抄过大刀,一脚把他踢过一边,自己照着人犯颈子就挥刀。寒光过处,人犯身首分家,头颅飞旋落地,鲜血由断头处喷溅三尺。 “唔!”裴花朝捂住嘴g呕,心突突狂跳。 她父亲当初受刑,也是这般光景吗? 彼时的刽子手斩杀她父亲,也似东yan擎海这般面不改se吗?想到这里,她g呕不止。 “寨里向来这般行事,”戴妪口气平淡道:“倘若往后小娘子看多了,也就不怕了。” 她将裴花朝带到寨中某处厅房,唤来仆妇伺候茶果点心,便告别而去。 裴花朝在房中枯坐,哪怕难却仆妇热情,进了些茶点,两眼始终盯牢窗外,盼星星盼月亮等待东yan擎海的身影映入眼帘。 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并无仆妇以外的人影走进房中。 裴花朝来时满腔热望,在光y消逝里一点一滴颓冷,她开始忧虑东yan擎海是否懒怠接见,亦或无暇搭理自己;又愁烦自己在山寨里g耗的当儿,祖母病势如何了。 她正愁烦不休,房外廊道响起靴声,东yan擎海踱入房内。 那山贼还是老样子,目光如炬,又野又匪,看谁便轻易压得谁透不过气,然而裴花朝这时对上那双神光极足的眼眸,但觉满世界亮了起来。 东yan擎海大抵察觉她的雀跃急切,微微把头一点,似安抚她稍安勿躁。 “文书送进书房。”他略回首吩咐,后头两个小厮应喏走过窗前,手里各自捧满卷轴与册页。 裴花朝离座,抬头挺x,以最文雅诚敬的姿态向来人施礼。 东yan擎海劈头便问:“你祖母出事?” 裴花朝怔住,“寨主如何晓得?” 东yan擎海嘴角微g,“‘叫我裴家人不要命上门送si,可以;不要脸上门送人,休想’。”说完打手势,招呼她坐回席上。 裴花朝耳根烫热,纵然东yan擎海重述她旧日言语,口气平直,并无挖苦意味。 东yan擎海坐上主位,续道:“只有为了你祖母,你才肯抛下骨气,去和崔家作戏,或者找上我。” “寨主料事如神。”裴花朝入座,陪着笑脸把唐老夫人怒打崔陵、波及县令儿子一事娓娓道来。 东yan擎海沉y:“王县令把那儿子当成眼珠子,十分疼ai。” 裴花朝陪笑,“因此上,唯有寨主有能耐调解此事。” 东yan擎海并不言声,只是凝注她笑靥,少顷再度g起嘴角,这回却是皮笑r0u不笑。 “小娘子用得着我时,笑面相迎;用不着我时,不揪不睬。” 裴花朝闻言记起一事,却以为不可能。 东yan擎海道:“前些天我去宝胜,沿路百姓问安,尤其nv子,恨不得扑上来的都有,就你背过身面壁,装不相识。” “这……”裴花朝瞠目,原来那日东yan擎海并非注目她身旁姑娘,而是自己。但她明明戴了帷帽,且是帷纱长及x口那种。 “你当戴了帷帽我便认不出?”东yan擎海似看穿她心头所思,咧嘴道:“是我看上的nv人,再不会错认。何况我m0过抱过你。”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东yan大王要和裴家小娘子凑一堆了 打个预防针,大王看上小娘子不假,离情根深种还有些距离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五:看个脚丫子怎么了,我还要…… 搁几天前,裴花朝听到东yan擎海这番言语,定要怒从心上起,此刻反倒一阵感激庆幸:但凡东yan擎海要她,祖母便有救了。 她本来跪坐席上,这时俯身以手触地,软语温声道:“从前六娘不经事,有任何开罪地方,望寨主大人有大量,原宥则个。若寨主肯伸出援手,我裴六娘……” “做我的nv人?”东yan擎海笑问。 裴花朝按在席上的手握紧成拳,清晰答言:“是。” “你得听话,守规矩,不准仗势生事,更不得背叛我和山寨。” “好。” 许是她应声太g脆,东yan擎海敛去笑意,锋利的目光似两把刀子,从她脸上直锥心底。 “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放人,你不准走。倘若毁约背信,不止你没好收稍,还要祸及家人。” 他放话时,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沉沉压了过来,加以“没好收稍”、“祸及家人”等语,裴花朝心头一颤,莫名记起早先他砍人脑袋的光景,有刹那的失神。 随即她朗声答道:“六娘愿意。”哪怕刀山火海,为了祖母,自己也得闯一闯。 她垂首,将身子再俯低些,“若得寨主相助,裴六娘生si不忘,终身追随。” 她等待良久,始终等不到桌子对过响起回话,一抬眼,便迎上东yan擎海熤熤目光扎在自己身上,漆黑眼珠后头不知转着什么主意。 是不是正在掂量自己可值得他动用人情管闲事?裴花朝沉y,亦或他并不相信自己委身决心。 她略直身子,迎视东yan擎海,带着恳求意思一瞬不瞬。两人四道视线在空中无形无声交锋,一道犀利,一道哀婉,相持不下。 僵持一阵,东yan擎海低下眼皮,道:“下山。” 裴花朝万念俱灰,东yan擎海让她下山,他不愿救她祖母。 东yan擎海离席起立,“我们见县令去。” 裴花朝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总当无望了,不意绝处逢生。她傻愣愣坐在原地。 东yan擎海向外吩咐廊下小厮,让准备甲衣、召集亲随下山,回头见裴花朝傻愣愣坐在原地,笑道:“不去?” “去,去。”裴花朝慌忙起身,孰料右脚一使劲踩地,脚踝便一阵疼痛,她立不稳,跌回席上。 “怎么?”东yan擎海问道。 裴花朝探手触m0,薄薄罗袜下,脚踝肿起了,当是先前在山下闪躲喽啰,摔倒崴了脚。 “不打紧,”她笑道,小心站起,一跛一跛走向东yan擎海,“我们下山。” 却是没走几步,东yan擎海上前,按住她肩头半b半引,让她在几案上坐下。 裴花朝问道:“做什么?得赶紧下山,咦?” 东yan擎海蹲在她身前,抓住她裙摆就要掀起。 裴花朝慌忙压紧裙子,嗔他一眼,“你做什么?” “看你的脚,按你走路模样,崴得不轻。” 裴花朝小脸唰地通红,nv子身躯矜贵,怎能教男人说瞧便瞧? 东yan擎海察颜观se,不以为然,“看个脚丫子怎么了?我还要剥光你睡了。” 裴花朝再度t验了一把东yan擎海提议她随时上门时的晕眩,早知这汉子粗鲁,但头一回听到这般鄙俗言语,依然震惊羞耻。 她牢牢护住裙子不放,东yan擎海冷笑,松开裙摆。 “好意为你看个脚都不让,你真心做我nv人?” 裴花朝一凛,匆匆抓回他的手就往自家裙上按。 “让你看,你看吧。”说完,粉腮又烧烫三分。 东yan擎海偏生缩回手,“别勉强。” 裴花朝拉回他的手,陪笑道:“不勉强,半分都不勉强。” “好吧。”东yan擎海拉长声调,好似他才是勉为其难的那一位。 他托起她的腿除去罗袜,露出一只赤脚,脚踝处r0u眼可见肿起。 “你这一向都不觉得疼?” “嗯。”裴花朝应道。起初她是真不疼,后来大抵一门心思求东yan擎海搭救祖母,感觉不到痛。——眼下可好了,不只痛,而且羞人,自己光着脚任凭非亲非故的男人握在手里。 “先上药,这几日多休息,少走动。三天后不消肿,或者还犯疼,就得再找大夫。”东yan擎海道,审视起她整只脚。剔除肿起部份,她的脚形秀气,肌理莹洁baineng,淡粉的指甲犹如五片花瓣,娇俏可ai。 他忍不住在她近趾头处的脚背上轻轻捏了捏。 “那儿并不疼。”头上传来小脚主人娇声软语,羞怯中认真回报,一本正经得傻气。 他抬头,面前秀美小脸红晕上颊,澄眸湛湛如小鹿,乌黑圆润,汪着水光,一触着他眼神便即垂眸回避,浓长的睫毛扫了下来。 原来她害羞是这副情状。 他端详那张小红脸,越凑越近,不觉吻上她樱唇。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六:不乐意老子抱你? 裴花朝木木坐着,大眼睛眨了又眨,瞪着东yan擎海近在她眼前的那脸那眉目。 她原当自家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惹他深深注视,岂料他欠身渐渐凑近自己。 不对劲!她往后仰,东yan擎海却先发制人,一下子两人便脸贴上脸。 裴花朝脑袋空空,什么思路都抓不着,就见东yan擎海微侧脸,闭上双眼,鼻子蹭上她脸颊,嘴唇贴上她。 这汉子刚y凶狠,嘴唇倒是温软微润,柔柔印在她唇上,蹭一下,t1an一下,含一下,好似孩子得着了糖,舍不得便吃光,只放在嘴间,与它细细厮磨,共度光y。 亲了几下,他吮起她唇瓣,不经意发出啾的一声。 裴花朝蓦地回神,自己教人轻薄了! 手臂和背脊像有一群毛毛虫汹汹爬过,她寒毛竖了起来。 “不要!”她想都不想,si劲推人。 起初她心魂不定,怔怔任凭轻薄,彷佛温顺,东yan擎海便吻得渐至陶醉,全无提防这番突然抵抗,一个八尺大汉就这么给推开了。 他定住身躯凝神一瞧,对过裴花朝忙着以袖拭嘴,脸se很不好看。 他脸se也很不好看了,“既受不了我碰你……” 裴花朝暗道坏了,要气跑救兵。她眼珠一转,瞥见屋外,忙道:“有人在。” 东yan擎海循她视线望去,窗外确实有抹身影,立在廊下背对房内。是他的小厮,取来甲衣在外头候着。 他却不信,“你果真只是怕人看,急吼吼擦嘴巴做甚,嫌我脏?” 裴花转双手捂脸,绵软嗫嚅,“这等事……我不曾经历……慌了……” 东yan擎海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亲嘴在她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小娘子怕羞无措。 这说词虽则说得通,他到底半信半疑,火气犹存,可你说发作脾气吧,几案上的少nv却是双手捂面,偏过一边坐着。 彼时她低垂头,缩着肩,很显娇小柔弱;巴掌大的小脸教柔荑掩住,仅透出一点点鬓边肌肤,雪neng底se透出一片淡红。那绯光直漫到她秀气的耳朵,本来莹洁的耳r0u如今滴血似的娇yan。 这文秀青涩的小娘子是他的了。东yan擎海脐下三寸处乍时燎起火,肝火的势头便不那么旺了。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口由小厮手中接过甲衣。 裴花朝缓缓张开指缝,由缝隙偷瞧东yan擎海动静。 她确实嫌弃他亲近,生怕脸上伪饰工夫不足,教他瞧出端倪,便借由羞愧由头遮掩脸面。 但见东yan擎海向小厮说了两三句话,不一会儿,小厮送上拐杖、膏剂和绷带,他取来蹲回她身前上药。 亡命之徒一下变成跌打师傅,裴花朝有些习惯不来,却受他麻利动作x1引,看住了眼。 东yan擎海上药又快又均匀,展开绷带时,那俐落劲也显出是疗伤惯家。 “紧吗?”他低头问,将绷带一圈一圈绕上她脚踝,口气一旦正经,便透着稳重。 她听出他言语底下没了火气,心头便宁定了,“不。” 屋外鸟啼间关,屋里很静,两人却是难得的平和从容。 东yan擎海上完药,披上甲衣,便打横抱起她往外走。 “东yan……呃,寨主,有拐杖,我自个儿能走。”裴花朝道。 “b不得已你再下地走动。”东yan擎海斜眼睨来,“怎地,不乐意老子抱你?” 裴花朝自然不敢说实话,只道:“旁人瞧见要笑话。” “老子抱自家nv人,谁敢放p?”东yan擎海又道:“你脚上带伤,拄拐杖走不快,平白耽搁救你祖母的工夫。” 在裴花朝心中,万事俱b不上祖母要紧,闻言便抬起手臂环住他颈项。 东yan擎海觉得了,瞥她一眼,脚下不停前行,眼眸不自觉微微弯起。 东yan擎海出面,果然令县令答应放人,并且设宴款待。裴花朝与他分头行事,拿了县令手谕,拄着拐杖接唐老夫人和瑞雪出狱。 唐老夫人强撑病t,在狱中梳洗头脸g净才肯出门,走时坚拒让瑞雪背着。 “这不雅相。”她说,靠在瑞雪身上,咬牙缓缓步出牢门。 走出牢狱那幽暗地界,外头炽烈yan光打将下来,老人家数日不见天日,登时难以睁眼,不得不停住脚,伛偻背脊抬手遮眼。 裴花朝在旁眼眶酸涩,唐老夫人一生极重仪态风度,人前如此,人后亦严谨讲究,如今落得这般狼狈。 她抬手以袖子为唐老夫人挡住日光,“祖母吃苦了。” 唐老夫人虚虚笑了笑,“祖母坐牢中安坐,哪里吃苦?倒是你,短短几日便清减了,回头要好好补一补。——唉,傻孩子,我原说过不必急,县令不会为难我这般出身的老人,意思意思关上几日便放人。” 祖孙俩和瑞雪沿着牢外甬道行去,要取道衙门官署大门离开,东yan擎海却由官署内的仪门转了出来,迎向她俩。 裴花朝面se大变。 她有求于东yan擎海,不敢提唐老夫人鄙贱他出身、严禁求助这节,后来东yan擎海赴宴,她便不以为眼下有必要照会,请他莫在老人家跟前露面。 这时她只能杀j儿抹脖子向东yan擎海做眼se,示意他尽快避开。 “这是谁?”唐老夫人起先随口一问,再看东yan擎海一眼,猛地停下脚步,厉声问道:“六娘,他是谁?” 东yan擎海全副甲胄,腰间佩刀,为防止盔甲与兵器碰撞相损,在甲衣外x腹两侧裹着一层抱肚。那抱肚以锦帛制成,质地华丽,非高等武官或富贵子弟用不起。 然而他一头狮鬃头发披散张扬,眉宇匪气横溢,哪里像朝廷命官或千金之子?身后一队武装亲随浩浩荡荡整齐追随,却又突出他身份异常显要。 “六娘,他是谁?”唐老夫人额爆青筋,指甲隔了衣袖深深掐进裴花朝臂r0u。“可是那东yan贼子?” “这……那人……祖母……”裴花朝首次受祖母狰狞相向,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sisi攫住她,霎时纵有千百种机变遁词亦使不出。 “祖母不要不理六娘!”她抓住唐老夫人衣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哀求。 “业障种子!”唐老夫人抬手,“啪”地一声脆响,搧上她脸颊。 老人家病了几日,t力本来虚乏,不料b0然大怒下激出大气力,一掌把裴花朝打倒地上。 裴花朝眼前金星直冒,脸麻了大半边,很快一双大手伸入她胁下,轻轻一托便托起她。裴花朝望向那人,却是东yan擎海,他嘴巴张合不知说些什么,反正她耳朵嗡嗡乱响,压根听不清。 她也无暇听清,匆匆就势倚靠他站起,尚未站稳便望向唐老夫人,生怕老人家气坏身子。 一望之下,她两腿发软,险些坐回地上。 唐老夫人面如金纸,昏si过去。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十七:像给母猫扔下的 东yan擎海借了衙门官舍安置唐老夫人,延医救治。好容易唐老夫人恢复意识,一旦记起前情,双眸光芒凄厉,便要咬舌。幸亏大夫机警,即刻抓住她两腮,阻拦牙关合上。 唐老夫人见咬舌寻si不成,勉力抬头,把后脑勺冲瓷枕上就撞。 裴花朝慌忙伸手,垫托她头部。 “祖母,六娘错了!” 唐老夫人挥开大夫的手,目泛血丝,“你叫谁祖母?我没你这等孙nv,数典忘祖,自甘下贱。” 裴花朝流下泪来。 唐老夫人咬牙切齿道:“我千交代、万交代,堂堂大虞宗室,宁si不向反贼j1annu折腰,偏生你……孽障种子,对他屈膝献媚!我这辈子的t面教你扔在地上踩个稀烂,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一把nv声由裴花朝后方传来,“唐施主,岂不闻‘si王乃不如生鼠’?”声音柔和富于教养,出自一位道士打扮的老妇。 唐老夫人循声定睛,愤恚之se缓解些许,“真一坤道?” 唐老夫人昏迷时,裴花朝预料老人家怨憎非同小可,醒后身旁无人劝得动,便请来栖霞观的真一坤道过来开解。 真一坤道向唐老夫人点头招呼,眼珠往裴花朝一转,裴花朝自知在场要惹唐老夫人不悦,只得含泪退下。 出了房外,她在仆妇引领下到另一房室歇脚。那仆妇躬身奉上托盘,托盘上一团包了冰块的毛巾,“寨主吩咐,给裴娘子敷脸。” 裴花朝因问道:“东yan寨主呢?” “本地官绅听说寨主来了,都前来求见,寨主会他们去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东yan擎海和真一坤道不约而同都往她房里去,真一说唐老夫人打算投靠栖霞观,打杂自力更生。 裴花朝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她早料到祖孙之间要如此收场,然而当决裂大势已定,那gu失望落寞依旧远远超乎预期,难以承受。 “真一坤道,六娘请你帮忙,让观里给家祖母派轻省活儿,她一应用度开销由我暗地送上绢帛支付。” 她想过请真一坤道再劝劝唐老夫人,转念便知这是无用功。唐老夫人一旦拿定主意,那便八头牛拉不回,且正在气头上,想她回心转意难如登天,一味纠缠哀求更要适得其反。 东yan擎海在一旁道:“要钱找我。” 裴花朝道:“我自己可以……” 东yan擎海道:“还当不当我是你男人?” 裴花朝不期他在外人面前提这一茬儿,红了脸期期艾艾。 东yan擎海和真一讲定,让栖霞观暪住唐老夫人,山寨按月送若g财物布施。真一一一答应,雇了车马带了唐老夫人而去。 因为担心自己现身要激怒唐老夫人,裴花朝躲在墙后目送老人家登车而去,很费劲才把泪水咽回肚里。 马车在官舍夹道行了一程,转出门外,眨眼路上空空如也,她失神凝望一会儿,方才怏怏转身。才回身,便有一道魁伟身影,擎天柱般堵住她前路,挡住天光。 那人宽厚的肩膀撑开铁甲披膊,连同他身上的文山甲在yan光下闪烁光芒。 他英俊的脸上眼眸jing亮机警,戴着皮扳指的手按在佩挂腰间的刀上,彷佛随时准备开杀。 在他身后,一g亲随散布左右,全副武装守卫。 裴花朝沉浸在离别的哀伤里,陡然撞见这等兵甲气象,不由后退半步。 东yan擎海慢慢抬手,m0了m0她未曾挨打的半边脸颊,“像给母猫扔下的幼崽子。” 他手生厚茧,抚触带来轻微刺痒,裴花朝想到这样的手是横刀立马练出来的,还砍得了人头,因说道:“东yan寨主,家祖母一时激动,对你言语不客气,请别往心里去。” 东yan擎海微笑,“高门大户相骂真斯文。” “啊?” “b起江湖汉子,你祖母那几句连挠痒痒都算不上。——行了,咱们谈正事,我在本地另找宅子安置你,得空接你上山寨。” 裴花朝本来为祖母决裂离去黯然,闻言思量,好似寒天饮冰水,心底透凉。 她先当东yan擎海要纳她做妾,原来不过养在外头做别宅妇,两人仅是姘居,并无任何婚姻g系和名份。 自然她并不希罕东yan擎海给名份,但nv子无婚约而结私情,这等nv子为所有正经人所不齿,在nv子间,人还要啐一口,骂声“狐狸jing”。 事已至此,没得后悔了,她告诉自己,东yan擎海警告过她毁约后果,家人和她都要遭殃,只怪她顾前不顾后,未曾问个仔细。 裴花朝暗自苦笑,从前唐老夫人谈起她终身大事,言里言外俱是“没有b跟商户结亲更糟的婚事”这等意思。谁料现实等而下之,崔家卑鄙,夫君无耻,自己则没名没份跟了山寨贼头。 随即她自行宽解,做别宅妇也好,东yan擎海对她的喜ai既然不到以名份拘束、留在身畔的地步,等他兴头过后,她何愁不能重获自由身? 如今她惟愿父母九泉之下无所知觉,不必为掌上明珠堕落而伤心羞愧。 “六娘全听寨主吩咐。”裴花朝说。 “你在宝胜可有中意的居住地方?”东yan擎海问道。 裴花朝寻思不久,便道:“有。” “哪儿?” “崔家。”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那个……我有个习惯,就算稿子写好了,更新前也要再审一审,希望能改得再好看点,这需要时间 而明天周二,每周这一天我通常b较忙,所以明天必须休息 另外,周四情花册要入v了 我心里有数,以现时情况来说,入v会让情花册的数据雪上加霜,但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试到底,至少看清楚以市场角度看,这文能多丑 至于原因为何,当这个故事结束,如果小天使还有兴趣知道,我再说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十八:避子汤 半个月后,裴花朝坐进东yan擎海派来的马车,前往镇星寨。 临行她到崔家母子面前晃一遭,笑道:“我出门了,上镇星寨,和东yan寨主幽会。” 崔陵跳脚,“裴氏,你欺人太甚!”他戟指上前,叫孟氏召来仆妇一把拉回。 裴花朝冷笑,“谁让你们害我祖母。” 孟氏道:“六娘,说话凭良心,老夫人bang打王郎君,与我们不相g。” “究始祸源,不是你们指使那两坤道泄密,打击祖母报复我?”裴花朝道:“我查过,那两坤道前些天云游到宝胜,选在祖母附近说长道短,当日事后便远走高飞。” 孟氏道:“这是巧合,雨点尚且落在香头上呢。” 崔陵也道:“你没证据。” “没证据又如何?就凭卖妻之仇,我欺负定你们了。祖母已离开,我无须再粉饰太平。” 崔陵教仆妇们sisi拉住,无法脱身,只能咒骂裴花朝,吼道:“旁的妻子还替丈夫si呢,你舍个身子怎么了?” 裴花朝拂拂发鬓,“你何不到门外吼声试试,看那些人可会夸你卖妻求荣做的好?” “门外?那些人?” “是啊,寨里人马正在你家大门口候着,想必招来许多人看热闹,欣赏你脑上那顶绿头巾。” 崔陵太yanx处筋脉越跳越厉害,一翻白眼咕咚往后倒,孟氏哭叫:“儿啊!” 裴花朝姗姗转身,x臆泛起一gu快意,冰冷而无多大欢喜,但能让崔家母子难受总是好的。 登上马车不久,她挫磨崔家母子的那点痛快须臾消逝。 此去将落入东yan擎海手中,那贼子无法无天,该如何与之周旋,她全然没谱没辙。 只能像上回那般jing心妆点自己,先求自保,再图谋报复崔家。 裴花朝眉心起了微微的皴痕。 东yan擎海纳她为别宅妇,约法三章之一“不准仗势生事”,这一项包括找崔家麻烦。 “小闹可以,动真格打杀不行。”东yan擎海交代。 那日那贼子问她意yu住在宝胜何处,她选中崔家,他居然正儿八经向崔家买下她居住的花园连同部份宅院,改建成她的居所。 她的讶异没逃过他法眼,那粗豪汉子瞅来,似笑非笑,“你当我会来盗贼那套,直接霸占崔家?”一句话t0ng穿她利用他鸠占雀巢,整治崔家的小心思。 她掩唇轻声g咳,“你不恨崔家了?” “量小非君子,”东yan擎海露齿一笑,“正巧我是小人,崔陵撬我墙脚,这仇我记一辈子。” “……那你因何护着崔家?” “放长线,钓大鱼。” 裴花朝略加思索,问道:“让崔家活在你治下,对他们钝刀子割r0u,又收取进奉银子吗?” “那是蝇头小利。留下崔家作榜样,教世人晓得我东yan擎海有仇必报,然而一旦我说放下便放下。如此,百姓信我承诺,四方好汉纵然与我结过仇隙,也敢前来归附。” 裴花朝一凛,她小看了这贼子。 前朝曾有徙木立信的故典,当时大臣yu行新法,于南门立起三丈木头,声明谁搬动木头至北门,给五十金。一人依言移动木头,果然得金,百姓因此信了朝廷变法并非妄言,令出必行。 东yan擎海肚里没墨水,谅必不知那尘封于史册的百年旧事,其谋划却殊途同归,并且咽下私怨,付诸施行。 这人有心计,能隐忍,图谋远大,自不会为nvse罔顾大局正事。 报复崔家的事,裴花朝决意缓缓图之,先想法子在这深沉汉子身边自保。 她满肚子心事到达山寨,不意扑了个空。 在寝间接待的丘妪说,东yan擎海外出视察,让她好生等待,稍后,送来一碗乌黑汤汁,嘱她服用。 “避子汤,事前喝,效验最好。” 裴花朝听到“避子汤”三字,因那汤汁涉及的羞人事红了头脸。 “裴娘子,请喝。”丘妪没容她缓过劲,紧跟着木着脸催促,口气严肃。 裴花朝端起碗,一小口接一小口饮下汤药,涓滴不余。 最先的羞怯过后,对于东yan擎海准备避子汤的举动,她其实充满感激,这样两人便不会有私孩子。 只是那避子汤也重重提醒她,与东yan擎海同床共枕的现实迫在眉睫,她无法可想,只能鼓足勇气,如同兵卒阵前等待开仗那般,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这一等直到入夜,都不见东yan擎海踪影。 那日自h昏起,山上大雨,雷鸣不时大作,映得天际明亮如白昼。入夜后,雨势不减,丘妪道:“这天气,路上难走马,寨主肯定宿在外头。裴娘子不必等了,洗刷安置吧。” 裴花朝纵然做足准备依约献身,闻得这话依然好b接了九重恩赦,肚内感谢雷公雨神不尽。 浴罢回到寝间,她立在床畔许久,想到那床的主人,以及即将发生在上头的事,便弯不下身坐下。犹豫再三,末了她踱回棋桌前,手肘倚在凭几上支颐休息,渐渐瞌困上来,不觉合目。 扑喇喇、扑喇喇……屋内传来鸟翼拍合响动,扰醒了她。 她睡眼惺忪由帐幔缝隙望去,影影见到男子高大身影,登时背脊一凉 东yan擎海由帐幔后转出,浑身好似才刚泅水上岸,由衣到人、从头到脚雨水滴零滴落,脚步过处,在木头地板留下水印。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十九:我不跟醉鬼 东yan擎海狮鬃似的浓发此刻sh漉成绺,浏海微掩灿眸,当与她对眼,彷佛微微弯起。 “在等我?”他问。 才没有!裴花朝心念方起,赶紧把头一低权充羞涩,省得东yan擎海看穿她真正心绪,多生是非。 她再细思,当夫君风尘仆仆赶回家,为人妻妾该如何行事。 “寨主一路辛苦了。”她说,起身相迎。 东yan擎海笑了,卸下甲衣。甲衣下,白se中衣亦教雨水打个sh透,单薄的衣料半透亮,濡黏在曲线分明的身躯,依稀透出古铜se虬结肌肤,以及黑灰文身线条。 他三两下褪下衣衫,露出jing壮上身,块垒分明的前x上原来刺着一颗黑se狮子脑袋,那狮子鬃毛丰浓贲张,张嘴作怒吼状,形貌甚是威武。 解了衣衫,他接着扯开k腰带。 裴花朝目瞪口呆,不防东yan擎海一上来就这般不见外,随即一撇别开头。 “你等会儿,”东yan擎海那声调透着笑意,走向浴间,“我就回来。” 慢慢来,千万别急,一点都不急,裴花朝暗自祈求。可惜天不从人愿,不多时东yan擎海便洗浴g净,转回寝间。 那汉子身穿中衣,薄衣料透出厚实x膛,裴花朝这时想到自己身上,亦只着诃子和罗衣,不由拢紧衣襟。 丘妪送上酒菜,东yan擎海在几案前坐定,一边端碗持箸,一边劝道:“你也用些。” 裴花朝腔子里跟擂战鼓似的,哪里有心吃食?不过为了凑趣,强自镇定在他对过坐下,于满案菜肴中挟了两筷子,慢悠悠吃了许久。 东yan擎海执起银壶往她身前杯子倒,“不吃菜,便吃酒。” 圆短的壶嘴流出紫红浆ye,很快淌了那八瓣银杯七分满。 裴花朝自忖酒量极差,原要婉拒,蓦地计从心来,端起杯子吃了一口。 酒浆挟带芳香流过齿舌,她微微睁大眼睛。 东yan擎海因问道:“你识得这酒?” “嗯,河东g和葡萄,家父曾蒙圣人下赐过这等酒。” 那阵子她父亲在g0ng廷崭露头角,家中迎来御赐之物,合府上下意气洋洋。 外祖母向年幼的她说明御赐之物多贵重光彩,神情惯常庄重,异常明亮的眼眸到底泄漏喜悦。那天父亲斟酒给她品尝,因她喝得香甜,便再将酒满上,末了她大醉不省人事,醒来后,就见祖母和父亲守在床畔,底下n娘丫头站了一地。 时隔数年,再尝到这醇酒滋味,已无人担心她吃醉。 裴花朝闭了闭眼,不再回想前尘旧事,若无其事笑道:“你这儿连贡酒都有。” 东yan擎海笑容得意,“我祖母抢来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裴花朝念头一起,赶紧低眸掩饰。 “怎么?”东yan擎海问道。 “这……令祖母身t康健,令人羡慕。”她想到自家祖母相形t弱,倒真的欣羡了,语气便显诚心。 东yan擎海笑了笑,埋头大吃大嚼,不多时便扫光饭菜。他用饭虽则静默无声,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到底算不上文雅。 裴花朝想到接下来要和这粗人贼子发生肌肤之亲,心一横,啜尽杯中玉ye,执起银壶再进酒。 当她喝到第四杯,手中杯子却抬不起来——东yan擎海按住杯身。 “我不跟醉鬼shangchuan。”他面上淡淡的,话音却略低,透出不以为然。 裴花朝心里打突,她意yu灌醉自己,支吾过初夜,这盘算八成教他识破了。 所幸东yan擎海并无恼怒形状,只是夺过杯子,将残酒一饮而尽,便倒盐水漱口。裴花朝跟在后头依样画葫芦,当她放下水杯抬眼,东yan擎海已坐至床沿。 人高马大的他坐下了也像座山,挺拔难犯。 “过来。”他说,大手往床面轻转一拍。 烛火映照,他的五官在光影中刻凿深刻,炯炯眼眸燃烧一gu炙热。 裴花朝打了个寒噤。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十:你,不曾有过心上人吧 情知躲不过了,她y着头皮迈出脚步,第一脚才落下,便觉膝盖似灌了醋,软软地立不大稳。 她立时顿住身子,调匀呼x1。 不论有无苦衷,既然自己选了这条路,且看且行便是。好好活着,等待有朝一日祖母气消,一家团圆。 她挺直背脊,稳稳走到东yan擎海跟前。 东yan擎海露出一抹笑意,起身握住她柔荑,放在手心摩挲。 “花朝,”他说:“你二月十五花朝节出生,因此名唤花朝。崔家报上你来历,我好奇过,在百花生日那天降生,又出身京城高门,这般nv子会是何等模样?”他轻笑,“远观像白兔,近身是赤兔。” 赤兔乃着名战马,裴花朝思忖,东yan擎海从她镇定走来,到以白兔赤兔打b方,都在嘉许她倔强那一面。早前抢婚那夜,她处处和他对着g,他反倒看上她,可知这人喜好倔烈nv子。 正是因此,他才一反关隘喽啰所说的,对nv子“t态风sao”的皮相偏好,收揽自己为外室吧? 那么,她便投其所好,让自己日子过得去。 于是当东yan擎海松开她以丝带挽住的长发,碰上她寝衣,她竭力压抑害怕不露怯,任凭他去。 东yan擎海手指由他新欢秀丽的脸盘滑下,落到衣带轻轻一扯,便即解脱衣结,拨开包裹那娇人柔躯的衣襟。 少nv的t0ngt露了出来,一片香肌肤光胜雪,宛若羊脂白玉琢就。 他的新欢身量娇小,然而秾纤合度,t态匀称,和她的气质神韵一般,有一种浑然天然的jing致。 便是她x前含蓄鼓起的小丘,浑圆尖处缀着小巧绯红蓓蕾,那种粉neng可ai难描难画。 东yan擎海喉结滑动,把衣衫由眼前娇人身上卷落褪除,留意她别开头,拳头紧攥。 他g起她下巴,笑道:“终有一天,你会庆幸跟了我。——上哪儿找b我强的男人?” 先前两人近身,裴花朝不是忙于逃脱,便是救人,在他身上留意不多。如今得长留他身畔,她对上他烁亮眸子,便留了十分心神打量,预备见招拆招。 这一凝注,她如受磁石x1引,看得怔了。 在东yan擎海黑沉的眸se里,闪耀着万事c之在我的自信,那种成竹在x却非狂妄自大,而是铁血淘链过后的底气磅礡。这等气魄,她在家中往来的贵族雅士身上从未见过。 怔然片刻,她到底意识眼下自家处境不是发呆时候;略加寻思,她把心一横投入他怀中,竭力让声音听起来真诚柔媚。 “六娘早已庆幸跟了寨主。” 实话说,nv子无媒苟合,纵然依附的男人再位高权重,亦无足以得意处,但这话打si她都不能出口。 东yan擎海纳她作别宅妇,图的是取乐,再中意她那gu倔劲儿,也没放纵她唱反调给自家添堵的理。她在人家手下讨生活,想平静度日,就识时务者为俊杰,顺着他的毛m0吧。 只是她没把握做出心悦诚服模样骗倒他,索x反守为攻倒入他怀中,一来遮藏自家神情和ch11u0身躯,二来当作表表“情意”。 她脑袋上方响起东yan擎海低醇话声,“你,不曾有过心上人吧?” 裴花朝暗道不妙,莫非自己投怀送抱太过奔放,反叫他疑心自己乃情场老手?这人曾教情人背叛,十之厌恶nv子多情。 她即刻严正道:“寨主,六娘不曾逾礼。” 东yan擎海嘴角ch0u了ch0u,这傻子,谁疑心她清白来着? 他这新宠斜斜倚向自己,只有头脸手掌搭在自己x膛,以下身子敬而远之,好似一把锄头yingbanban斜靠人身上。 但凡她心悦过谁,当知晓情人相见,便巴不得两身相贴纠缠,绝不似她眼下这般僵直。 这小娘子嘴上说庆幸跟了自己,心里压根不是这回事。 不过他无意追究拆穿,小娘子x情有趣,身子也教他感兴趣,够他找乐子了。 他坐回床沿,一把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余下敝t衣衫剥个jing光。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十一:这是你男人的身体 裴花朝跌坐进东yan擎海怀里,旋即下身传来嘶的一声,原来汉子下手横,将她亵k半扯半撕脱下了。 身无寸缕、让男人贴身搂抱,这等狎亵在裴花朝桩桩都是头一遭,已然难以消化,腿上再传来男人撕扯自家亵k的力道,那点蛮力透出的粗暴像根针,将她镇定的伪装一下戳破。 “呀!”她掩不下羞耻不安,由东yan擎海腿上一弹而起跳下地。 却是尚未立稳脚根,人便教东yan擎海捞了回去,三两下给摆布成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 “急着上哪儿?”东yan擎海搂住她腰肢往自己拱,挑眉坏笑,“床上?” 裴花朝给问住了。 她赤身lu0t贴着东yan擎海跨坐,羞都羞si了,而且下t抵上他胯部地方,很轻易感觉隔了衣下,他身上有样物事yingbanban、暖胀胀顶着自己,说不出地古怪。 然而这坐姿再尴尬,她又本能预感,床上那地界更加危机四伏,简直鬼影幢幢。 她那里左右为难,六神无主,东yan擎海轻抚她yan红的小脸,意有所指低声道:“总要经过这一遭。” 他声音质地醇厚,口气沉稳,甚至有些柔和,一入她耳里,说也奇怪,x中喧嚣彷徨便沉淀大半,而且点醒了她。 今晚她反正得交出身子,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与其惶然挣扎,不如顺势而为。 于是当东yan擎海吻来,纵然忍不住皱起小脸,到底不躲闪,只是闭眼迎受。 男人的唇瓣hanzhu她轻嘬,偶尔暖热柔软的舌尖扫过唇r0u,引起她背脊一阵轻细颤栗。尽管如此,她依然分了一些些心神在他手上——他粗糙的手抚上她颈子雪背,不断轻柔游移。 风月事上她一无所知,手足无措,当东yan擎海的对待和缓些,在她便成了一种温柔,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些些妄想,企盼着她自己也说不出究竟的某种慈悲。 吻了不知多久,东yan擎海稍离她。 “下回别喝酒了,”说话间,他犹然轻蹭她唇瓣,“尝不出你本来味道。” “啊?嗯……”她除了答应,也还不出旁的话。 这柔顺显然令东yan擎海满意,他笑了笑,托着她保持对坐姿势往床上移去。 结果还是到了床上……裴花朝小腿触着床褥便一阵心惊。 “替我解衣。”东yan擎海命令。 一旦两人lu0裎相对,必然接踵而来某件神秘情事,裴花朝想到此处,十指簌簌发抖,解衣带时,有几次慌得连衣带的边都没m0上。好容易将衣衫由东yan擎海身上褪下,偶然触及他lu0露出的发达肌r0u,便像触在炙烫铁板上,指尖一缩。 “怕什么?这是你男人的身t。”东yan擎海抓过她双手,按在自己宽厚x膛上,目光jing亮。 裴花朝总受他“非礼”,不意他还要自己非礼,目瞪口呆愣在当地。 东yan擎海笑着吻了上来,这回不只在她唇瓣盘桓,他非常耐x地,捧住她脸庞,一口接一口吻在她的面颊、耳根、颈子……等等地方,在她不曾教男人碰触过的肌肤上留下印记。 裴花朝长长x1了口气,逐渐习惯东yan擎海亲吻,并且他动作温和,卸下她不少惊怕。正当她心下宁定许多,身子教东yan擎海往上托,给亲上xr。 这般亲昵再度出乎裴花朝意料,她腔子里那颗心咚咚疾跳起来,按在东yan擎海肩头的手不可自抑轻颤。 霎时她巴不得推开人跳下地,找条地缝钻进去,然而酒力似乎开始发作,她浑身绵绵,不大使得上力。转念一想,又担心惹恼东yan擎海,敬酒不吃就得吃罚酒。 她强抑颤抖,任凭东yan擎海以唇瓣熨贴她浑圆,濡sh的舌尖在她rr0u上游走。 或许闺房间便是这么回事,裴花朝忖道,这时节,nv人就得受男人亲亲m0m0。 她正自我开解,敏感的rujiang传来sh热的x1shun感,一睁眼,她目睹东yan擎海hanzhu自己r团品咂着。 “啊!”她瑟缩。 “怎么?”东yan擎海由她x前抬头。 裴花朝手抵着他肩膀,别开眼不言声,小脸娇yan得能滴血。 东yan擎海见她臊得不行,搂住她一摇,明知故问:“说,怎么了?”连番追问,俨然不等她吐实不肯甘休。 挨延好一会儿,裴花朝受b不过,也有酒涌上来、放开了些的缘故,她蚊子般呐呐:“你……又不是……不是襁褓小儿……” 东yan擎海笑着凑近她双唇,yu吻不吻,“小傻子,nv人那地方,不只婴儿ai吃,男人也ai。” 这有什么好吃的?裴花朝百思不解,那迷惑模样招来东yan擎海再一记亲吻。 “你那儿又软又neng,我可得吃个够。”他压根存心招惹逗弄,不止语出y亵,说完再度低头,以唇瓣以及唇上胡碴揿贴她xr,又轻轻咬了口。 “啊!”男人的牙齿印在x上,自是微刺,然而裴花朝在刺疼泛起的瞬间,却品出另一种异感。那感觉前所未有,而且令人羞于面对——她腿心那不可说的深处彷佛紧了紧,b出一种su麻。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 今天看着原来的稿子不大满意,就整修到现在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二:你是我的 东yan擎海停了下来,“弄疼你了?” 裴花朝红着脸答不上话,东yan擎海或许瞧出什么端倪,坏笑道:“真可怜,给你r0ur0u。” “啊……唔……”裴花朝头一声轻呼,为的是东yan擎海手罩上她sur,而后那一声,则是嘴再度叫他封住。 他的亲吻还算柔和,大掌却团起她的r丘,以充满yuwang的方式r0u弄亵玩。 自身xr在男人粗砺的指掌间变幻形状,裴花朝羞不可抑,恰好这时酒劲明显发力了,人渐次陷入微醺。在那半梦半醒的迷蒙中,她心神松弛,羞彷佛便不那么羞了。 “唔……”她合上双眸,肌肤传来东yan擎海流连她周身的抚m0。 他的手长了厚茧,每个手势落在她ch11u0的身躯时,力道轻重不一,触感便不同,有时轻得像搔痒,有时微刺。因为力道徐缓,每道抚触都带来适意。 而他的唇hanzhu她x1啜,起先有些凶,她呼x1喘促,便扭头闪躲,旋即又叫他追上堵个正着。 但这回他的攻势松缓,变得轻柔,裴花朝感受到这番变化便也依顺了,乖乖由他吮着。两人赤身挨贴着,呼x1相闻,唇瓣相濡,偶尔纠缠出暧昧的啵啾声响。那样的亲密彷佛成了彼此共有的秘密,让人心房莫名发软。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子热了起来,并非发烧那种热,而是像渴望着什么,以致于浑身血ye燎烧。 “唔……唔……”裴花朝听到自己在东yan擎海唇下哼哼。 一定是酒劲上来的缘故,自己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她迷糊推想。 身子也好奇怪,她不安扭动身子,越是让东yan擎海m0m0弄弄,她下身那不可告人的地方便由里到外在收缩,似有水ye流了出来,cha0润腿心。 随着那神秘的收缩,先前教人轻咬rufang时的su麻再度泛起,轻轻啮咬她huaj1n深处。 她微张樱唇喘了起来,东yan擎海趁机由她微开的牙关挤入舌尖,与她丁香小舌相触。 其实不过彼此舌r0u轻轻相抵,不知怎地,裴花朝像触了电,下t深处那一阵阵的su麻骤然放大,既刺激又快活。 “唔!”她身子一软,按住东yan擎海肩膀倚向人怀里,腿心又一阵分明sh意。 她正惶惑,身子一晃,教东yan擘海放倒衾枕,双腿被大大分开。nv儿家紧要的秘境连同整副身子,就这么ch11u0lu0呈现在男人眼下。 “呀!”她惊得酒醒了些,慌忙遮捂下t,却教东yan擘海格开手。 东yan擎海坐在她双腿间,将手按上她腿心花缝,那过份的冒犯引起她下身花瓣到周身一阵颤栗,而他抬手时,指掌濡sh,沾染水光。 裴花朝本能觉得羞,纤纤十指摀牢脸不敢见人,在满目黑暗中,只听到东yan擎海那方卸下衣k的窸窣声响。 “裴花朝,睁眼看我。”一会儿,她上方传来东yan擎海话声,语气沉静,但不容拒绝。 裴花朝预感这晚到了某个紧要关头,她身上无衣,心中无底,什么底气都没了,只得挪手开眼。 东yan擘海俯身笼在上方,ch11u0的上身宽肩阔x,姿容壮美。他紧盯她不放,灼热的目光足以将她焚尽。 “你是我的。”他说,一挺窄腰健t,分身如刃,破入她处子娇躯。 “啊!”裴花朝小脸扭曲,泪水扑簌落下。 从不受过侵犯的秘境教又y又粗的热物狠狠挤入,她但觉由mixue到huaj1n都给撑破了,疼得厉害。 抬腿屈腿,她便要踢开祸首东yan擎海。 东yan擎海有刹那恍惚,裴花朝身子内里绵软水neng,而且异常紧密,他置身其中受到团团包裹,手下是她细neng的肌肤,其中滋味实在美妙。他正心神俱爽,一条黑影由他眼皮子底下窜起,直扫门面。 东yan擎海日日较量拳bang刀枪武艺,眼明手快,手起手落便将那黑影实身按住,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他新宠的yutu1。 他正不悦,眼珠一转,裴花朝泪痕斑斑的脸映入眼帘。 “很疼?”东yan擎海似乎有些意外,手撑她身侧俯身问道。这一动,却进入她更深。 “呀!”裴花朝身子深处又一阵疼痛,连忙道:“你别动。——不,你出去。” 东yan擎海想了想,抚m0她面颊,“长痛不如短痛,这回楦开你xia0x,下回就从容了。” 裴花朝对房事完全没谱,听东yan擎海如是说,以为他既是个中老手,深知究竟,那这事的章程便是这样了。 “唔……”她无可奈何,团起拳头,咬住手背,忍受他一寸寸深入,凿开自己。 一会儿,终于那羞si人又疼煞人的推进到了底,东yan擎海的祸根锲在她深处再无动静。 那档事了结了,裴花朝长长吁了口气,说时迟那时快,东yan擎海压在她身上,开始前后ch0uchaa。 “咦,”她手抵东yan擎海x腹,“还没完吗?” 东yan擎海一愣,“早得很,刚开始。” “啊?”她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东yan擘海气笑了,“我当真进去便完事,今晚你倒不必哭鼻子,往后却得夜夜哭。” “我才不哭……”裴花朝带着浅浅哭音驳道。他越快完事,她不就少受罪?高兴都来不及。 东yan擎海见她泪眼汪汪,一副可怜相,低头在她粉腮上亲了亲,“还很疼?” 其实后来东yan擎海深入她,并不b最初进入时教她痛得厉害,但还是疼。 裴花朝虽如此想,却把头一摇,“不疼了。” 哭哭啼啼,拖拖拉拉不过钝刀子割r0u多受罪,万一惹恼东yan擎海更不妙,不如早些完事,落得清净。 “那我继续。”东yan擎海道。 裴花朝嗯了声,就觉得身子深处受那粗长祸根反覆舂杵,虽则受力不算重,可也不轻,总令她不适。 她并不知东yan擎海听她说不疼,信以为真,便无格外节制,只当汉子原是这般粗鲁。她忍了又忍,盼望早些结束,压在身上的那男人却对她身子里外兴趣旺盛极了,又是m0又是cha,总不停歇,而且益发兴起,逐渐加快驰骋。 若在平日,裴花朝或许还能再忍忍,这时她有酒了,减了羞怯,却也减去刚x,更加不耐疼。她生怕再这么下去,又要尝到破身初时那种痛楚,不觉轻呼,掐紧东yan擎海手臂。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虽然大王吃r0u之路不大平顺,不过下回他就把小娘子吃光光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三:啄木鸟啄死你 东yan擎海缓下耸动,“怎么?” “我……”她哽咽道:“我疼……” “你刚说……”东yan擎海话未完,明白过来,因斥道:“傻瓜,这种事上逞强?” 裴花朝半是委屈半是不胜酒力,也不作兴扼抑x子了。她小嘴一扁,道:“你害我这般疼,却来凶人……” 东yan擎海语塞,半晌道:“我轻些。” “嗯,一定要轻呐。”裴花朝殷切期盼,话声便格外娇软。 她发鬓蓬乱,小脸酡红,眸子闪着泪光全心全意望着人,那小鹿般脉脉央告的眼神把东yan擎海瞧得微怔。这楚楚模样,b之她平日顽抗倔强,又是另一番动人处。 他x口一热,hanzhu她樱唇。 “唔……不……”裴花朝推搡他肩头,“不对……要‘轻’,不是‘亲’……” 东yan擎海莫名耳根微烧,亲嘴不过微末小事,这晚更是亲了许多回了,可经裴花朝推开他说破,不知怎地,倒像他给戳穿什么秘密,脸上有些下不来。 他y起声调说:“我就亲了,怎么着?”说完,狠亲她几下。 裴花朝别开脸,蹙眉咕哝:“讨厌……啄木鸟……” 东yan擎海从来在床上只有一夜春风几度,再料不到能一夜气笑两次。 他扳过身下人小脸,恶狠狠道:“啄木鸟啄si你。” 可一想到她厌恶蛮力,他覆上她樱唇时,到底卸下九成力道。 “唔……唔……”裴花朝在他轻吮下,细声哼唧。 东yan擎海抱住她再度耸身律动,这回轻ch0u浅送,坚y男根缓缓推开她媚r0u,在那新辟的天地温柔出入。 他行动间的小意温存,裴花朝自然察觉了,娇躯便不自觉放软。慢慢ch0u送了一阵子,她下t疼痛淡去了,竟微微舒服起来。 一般是欢合,先前疼煞人,如今倒快活了?她原当这是错觉,可在东yan擎海持续ch0u弄下,身子深处无可否认泛出快意,而且益发强烈。 “呀……唔……哈啊……”裴花朝在身上男人的舂杵下,哼出自己不曾察觉的细碎sheny1n。 东yan擎海每次推进都在将她往云端上拱,他冲撞、充满她时,她由花核到huaj1n便传来一阵快乐,虽则还有些疼痛,仍旧舒畅得身子轻盈了起来。 凡身r0ut竟还能有这等欢愉,她惊奇无已,且是昏昏yu醉,一时忘了y乐之于nv子的禁忌束缚,只如婴孩,从旁人递进嘴的糖饵尝到了空前美味,便不知问它出处,只是张嘴等待喂食。 于是当东yan擎海后退,她心中便与huaj1n一般生出空虚;当他前进,深深填实她,她从身子满足到心坎。 然而好景不常,经过东yan擎海一阵ch0u送,她mixue内泛出奇特酸痒,彷佛虫钻蚁咬,叫人难耐,只在东yan擎海捣进她x里,严严实实堵满huaj1n,方才镇压得住。 可惜痒意越发躁动,东yan擎海本来t谅她害疼而刻意轻缓进出,到此刻便成了不足处。 好痒……裴花朝又快乐又难受,秀眉微蹙,鼻子发出如泣如诉的哼唧,不自觉略略抬t,大开的yutu1g住自己身上的男人窄腰。 东yan擎海听得身下娇人sheny1n里露出些意思,也觉出她双腿g近,便一边ch0uchaa,一边问:“还疼吗?” “唔……不疼了……哈啊……可是……啊……唔……” “‘可是’什么?” 纵然醉意迷蒙,裴花朝想到那个“可是”涉及nv子sichu,最最不可告人,便将头一摇,不论东yan擎海如何追问,一概不答。 东yan擎海腰下发力,心上寻思,灵机一动,因问道:“可是xia0x里痒?” 裴花朝微闭的眸子倏地睁大,一脸心虚,东yan擎海见状,摆t着力ch0u送。 “呀啊……”裴花朝樱唇立时逸出媚叫,东yan擎海当机立断悍然冲击,彷佛正好搔到她最痒那处,舒服得她弓起雪背,lu0躯细颤。 那香yan情状激励了东yan擎海,快马加鞭挺入她香t驱驰。 裴花朝茫然问道:“啊啊……做什么……这般快……” “帮你止痒。” “哈啊……痒是痒……倒不必……唔……”裴花朝惊觉自己说溜嘴,捂住樱唇亦悔之晚矣。 “羞什么?”东yan擎海俯身蹭磨她绯若桃花的粉腮,在她耳畔以粗浊的声音道:“情动了,xia0x痒,就得重重c一c才好。越痒越c越爽。” “别说啦……”裴花朝双手摀脸,由指缝溜出微弱央求。 东yan擎海拉开她baineng柔荑,往那樱se唇瓣对嘴挨蹭,“你封住我嘴巴,就不说。” 裴花朝听说,朦胧双眸现出思索神气眯了眯,随即抬手按住东yan擎海嘴巴。这一按丝毫不马虎,连嘴带上鼻子封个严实,把他鼻头都给摀歪了。 “……”东yan擎海头一回在nv人身上,觉得自己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很快他想开了,“你上头这嘴不吃我,下头总得吃。”他挺腰耸t,顶入她深处。 “哈啊……”裴花朝揪住床褥,咬牙迎受东yan擎海在自己t内的肆nve。敏感的桃源深x受他纵情搅弄,益发水润,晶莹春露潺潺而下,两身jiaohe时,便ch0u响不绝。 夜深雨骤,雨点纷纷打在屋瓦上,叮咚不绝,镇星寨寨主的寝间里,则是帐钩叮当,床榻咯吱。 “呀……唔……”仰躺床上的少nvjiaochuan媚y,一头青丝流泻衾枕间,粉脸绯红,星眸如醉,通t玉雪般的身子教一个魁梧男人压住,修长的双腿分了开来,钩在他腰后。 那男人一身虬结古铜se肌r0u,烛光映照,皮r0u光滑紧实。他扭腰摆t,往少nv大开的双腿间推进,窄腰健t在动作时肌r0u张束,撞得少nv娇躯摇晃不止。 “啊……啊……”裴花朝仰起小脸,发出快乐的sheny1n。 酒力全然发作,平日礼教规矩诸般拘束悉数解开,此时此刻,她全心感受东yan擎海那分身在自己t内有力进出,快感不住涌现。 她不时醺醺然闭上明眸,小嘴放出的y哦一声声都是妩媚,g得东yan擎海yu火上扬。 “快活吗?”他明知故问。 “唔……”裴花朝软软哼唧,粉面生春。 “我也快活,”东yan擎海目光灼灼,凝注她书卷清灵的小脸,如今满是陷落在他手段中的迷醉,“放你走后,梦里c了你多少回。” 而今这娇人终于到手,在自己身下yut1横陈,意乱情迷,他腹下那把火一腾半天高,再不克己,抬起她一条腿架在肩膀,b她门户更加大开,好让自己恣意冲击得更深。 “呀啊……啊啊……”汉子猛地虎狼般朝自己发力,裴花朝一下适应不来,吁吁道:“慢些……慢……” 东yan擎海却发了兴,以为身下娇人既不疼痛,便万事无妨碍,仍是打桩般舂进她那软媚幽径。 噗叽噗叽……裴花朝的mixue密道春cha0盈盈,受了男人联珠般捣撞,下t暧昧水声大作。 “呃……啊……”裴花朝在快感中一次次失神颤栗。 欢悦湍急扑来,她却初承雨露,经不起男人狂风骤雨的索要和给予,不多时便给b出眼泪,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行了……”她勉力微微抬身,捉住他手臂颤声求道。 东yan擎海凝注身下人,那人吁吁jiaochuan,清丽面庞粉粉绯绯,泪落如星;羊脂般的芳躯雪se里泛出cha0晕,在他c弄下摇晃无定,r团弹跳。 那模样,梨花带雨,不胜娇怯纤弱。 砰砰砰砰,他红了眼,鼠蹊部连密击上她泥泞不堪的腿心,破开娇x洞口深深侵犯内里。 “呀啊……”裴花朝当不起快感刺激,颓然倾回床上。 盼的是东yan擎海放自己一马,反倒被迫承受倍加激烈的欢ai,快乐是真快乐,可怕也真可怕。裴花朝哭着,拼尽残余气力揪住床褥,奢望爬挪躲开,便是略避一避他的攻势也好。却是才挣两下,便教那强横汉子拖回,眨眼工夫,水neng的mixue又挨了一阵坚挺重击。 这下直如要了她的命,她顿住了挣扎瘫倒床上,由脚趾到雪背都蜷了起来,huaj1n深处疯狂痉挛,淅沥喷出一gu春cha0。 极致的快慰由mixue冲至头皮,她脑中灿灿空白,雪躯不由自主抖动,泪水直流。 东yan擎海埋在她深处,男根受她紧软媚r0u强烈挤压x1咬,舒畅得闷哼,一等那mixue收缩缓些,便即展开冲刺。 裴花朝才刚泄身,敏感无已,便又遭受东yan擎海追击,那过份的欢悦简直成了痛苦。 “停下来……”她虚弱出声,却不为按住她c弄的男人所闻,他红着眼冲着她大开大合ch0uchaa。 “呜呜……”裴花朝筋su骨软,无计可施,只能任由东yan擎海迅猛顶进自己深处,快乐得哆嗦。 堪堪ch0u了数十下,她但觉楔入自身mixue的祸根越来越粗,越来越y,碰撞出的快感益发凶恶,不一会儿,huaj1n深处又起了xia0hun的紧绞,预示即将到来的极乐。这时东yan擎海一记重重贯穿,就着她紧狭水径剧烈抖动,喷s出浓浊白浆。 她吃当不住那刺激,昏si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花朝幽幽醒来,回神时,正俯卧在衾枕间吁吁细喘,浑身是汗,双腿间似沾染什么浓稠浆ye,然而手脚乏力,便无心m0弄明白。 她闭了闭眼,感觉不到东yan擎海贴在身旁,自然也无mixue给撑满的饱胀,心头立刻一轻。 东yan擎海既然离了她身躯,这夜行房一准结束了……劫后余生的侥幸溢满她心坎。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粗砺大手由后方捞起她腰肢,将她摆弄成俯跪姿势。 “咦?”裴花朝回头,对上东yan擎海yuwang深重的眼眸,她酸软的双腿叫他顶了开来。 “不要……”没等她叫唤出口,他搂住她的腰,对准mixue噗叽一声,顺着春水与jing水混淆的sh润滑了进去,再度拓开她紧窄幽径。 那晚雨夜,裴花朝哭叫着,sheny1n着,在床榻上、男人身下瑟缩颤栗,但长夜漫漫,似无尽期……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四:伺候人的别宅妇 翌日裴花朝醒来,天已大亮,远方传来咚咚鼓声。 她朦胧开眼,床榻内壁映入眼帘,酸痛浮上四肢百骸,腿间那gu酸疼是前所未有过的,因而格外明显。 她骤然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惊觉身躯寸缕未着,一把抓牢身上被子裹住。 房内一角传出响动,她翻身睇去,那方角落的鸟架旁附近傍邻盔甲衣架,东yan擎海侧身立在前头。 那高壮汉子又是身躯披甲,保养光洁的盔甲映向由窗子泄进的天光,寒光耀目。 彼时他低头将一只护臂套上右手,左手拉住一条护臂系带,以牙咬住另一条ch0u紧,流练绑束。 他动作之时,脑中不知转着何等念头,浓眉俊眼神光凛凛,悍气流动。 那神气立时叫裴花朝记起他绿林头子的身份、山寨关隘的无头尸骸,以及他砍人脑袋的光景。不旋踵,他雄伟的身姿又g出其它回忆。 昨晚,她就在床榻间,与这汉子饧做一处,教他翻来覆去,按住折腾不休…… 裴花朝脸上着了火似地,恰好东yan擎海眉眼稍抬,她生怕两人对眼,一骨碌转向里壁缩成一团。 鸟架上白鹰转动眼珠,唳叫一声微振双翼,东yan擎海抬头,循它投视方向望去,裴花朝面向内壁而卧。 锦被下g勒出她的睡姿,虾米般蜷缩的线条紧绷僵y,自是在装睡。 “小娘子。”他不正不经笑唤。 等了片刻,床上那人一动不动。 这小娘子,都叫他吃尽了,还扭捏什么?东yan擎海起了恶念,走到床前要掀她被子。 手伸到半途,却见那背对他的小娘子青丝缭乱拖在身后,脑后乌亮发绺间,由耳朵至颈背露出一点肌肤,雪练似的皮r0u泅出霞se。 他的手顿在半空。 于此同时,锦被下的人儿有了动静,不疾不徐翻身坐起。 “我起迟了。”裴花朝歉然笑道,不动声se拉紧x前被子。 方才她躲在被里,听到他叫唤,原还怕羞,及至靴声近前便想通了。 她并非名媒正娶的新嫁娘,而是来伺候人的别宅妇。 新嫁娘洞房翌日作出“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娇羞状,夫婿念在正妻脸面亦是一家t面,总会俯就一二。 别宅妇以se侍人,男人犯不着忍让,一旦发作,她身份已经低微,再臊一鼻子灰,处境只会更糟。 裴花朝识相坐起。 她坐起后,留心东yan擎海的右手,那只手套上护臂,还留有一对系带尚未结好。最要紧的是,它朝她探出,作张手拉扯状。 她心头一紧,幸亏自己及时起身,否则这汉子要动粗了。 她强抑惊异,堆起微笑,夹紧x前被子不让落下,便拉过东yan擎海顿住在空中的手,为他绑系护臂。 往后她在东yan擎海手下讨生活,必要时时留神,别自取其辱。裴花朝一头动手,一头警诫自己。 东yan擎海俯视床上娇人,突然气平了。 才刚她新睡起,抬首向他刹那,极清浅地一笑。 昨夜她尝到河东g和葡萄时,也曾笑过。 她回答问话,说:“家父曾蒙圣人下赐过这等酒。”而后嫣然把话头往山寨引。 从神态到言语,她温雅自若,笑影中却闪过一丝不能尽掩的怅惘。 父祖辈出入朝廷,自身与宗室沾亲带故,这等出身的nv子没名没份跟了山贼,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她因此难堪羞耻,卧床假眠,说来情有可原。 但身为遭到嫌弃的那位山贼本人,东yan擎海无法不憋闷,便起了掀她被子的念头。 走到床前,他留意她肌肤红晕,灵光一闪,小娘子初初破瓜,没准她装睡也有害羞的缘故。 这时小娘子自行起身,拉过他的手装束护臂,一番服侍做来,神态柔和,不卑不亢,就是家常相见,知疼着热情态。 初见时张牙舞爪的高门闺秀,如今乖顺侍奉自己,滋味挺好挺新鲜,不过他受惯nv子青睐,这点殷懃并算不上大好处。 只是他先见她雪肌cha0红,又留意她起身时揪着被子,娇neng的容颜笑是笑的,十指关节则攥紧到泛白——她面上若无其事,心底却是怯怕。 毕竟还小……东yan擎海暗忖,肚里那点不快便给丢到脖子后,又从她的“小”想到昨夜她青涩身子带给自家的快乐…… “好了。”裴花朝束好护臂,昂首轻声道,眼前却暗下。 东yan擎海凑过脸,吻在她唇上。 “唔!”裴花朝一经碰,本能要躲闪,东yan擎海似早料着,大手包覆她后脑,堵si退路。 裴花朝转念意识自己身份,便静下不动了。 她这里放弃抵抗,东yan擎海那里食髓知味,吮着佳人柔软唇瓣不肯松口,大手扯落被子,抚上她suxi0ng,打算g点旁的事。 “咚咚咚——”远方鼓声连响,提醒兵卒按时限集合c练。 东yan擎海顿住,寨主必须以身作则,按时到校场演习武艺。 他缓缓放开她,道:“朝食在几案上,累了多睡会儿,等我回来。”说到“等我回来”,腔调隐隐暧昧。 裴花朝立时怀疑他弦外有音,回来后要对自己行什么“下文”。 她面红过耳嗯了声,暗自却是心有余悸,毕竟昨晚这人大半个夜跟野兽没两样。 东yan擎海彼时已然直起身,听她答应柔顺,便多看一眼。但见她春睡方起,se若朝花初绽,青丝拂肩垂落衾褥蜿蜒,ch11u0肩头露出被外,肌骨纤秀,肤se晶莹。 他又一阵动火,弯腰再亲几口才舍得离去。 他这一走出,便是两日不见人影。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今天的章节我觉得有必要写、也想写,但没太多剧情推进,先不收费 东yan大王难伺候的那一面会渐渐露出来,当然,有一天他会后悔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二五:结子坠饰 东yan擎海走后,裴花朝梳洗用饭,便坐在棋桌前,在那纵横十九道的墨线上行军布阵。 她那儿拈棋落秤,蓦地听到寝间窗外嘁喳。 “她便是寨主的新相好?” “嗯,打京城来的。” “难怪,气派和咱们寨里人不同。” 裴花朝扭头望去,两个nv孩才只十一二岁,双手攀在窗缘探出脑袋瓜子,其中一个nv孩头上还顶只小猴儿,两人一猴六只眼睛骨碌碌对着她瞧。 虽说探头窥视不合礼数,然而nv孩们神情并无恶意,唯有一种率直的好奇和羡慕。 裴花朝朝她们微微一笑。 两个nv孩怔住,随后两张黑眸棕脸也对着她笑。戴妪由院里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出现在她们身后。 “不得裴娘子召唤,不准近房搅扰。”她吩咐 nv孩们一见戴妪,全敛去嘻笑颜se,正立认真应是。 戴妪端着盛有饭菜的托盘,带领两个nv孩进屋向裴花朝见礼。两个nv孩都在东yan擎海院里当差,顶着小猴儿的那位还是戴妪孙nv,名叫吉吉。 “裴娘子若有事,尽管使唤院里下人,包括这两个小丫头。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老身。”戴妪道,摒退两个nv孩子,将托盘饭食摆上几案。 裴花朝见戴妪送饭,方才留神时辰已近正午,寨里校场演武该当结束。东yan擎海便要回来了,她盘算重理云鬓相迎,一看几案,上头只得一人份饭菜。 “寨主出门了,老夫人找他,恐怕没几日回不来。”戴妪解释。 老夫人乃是东yan擎海祖母,在别处养老。 裴花朝刚刚历经东yan擎海彻夜放肆,听说他几日不归,直如学童得知考较自己功课的老师临时不来了。 戴妪又道:“裴娘子若是无聊,不妨唤来吉吉,让她带你在寨里逛逛。”又委婉提及院里某处是书房,乃机密重地,除开特定人士及奴仆,旁人无令不可擅入。 裴花朝一一答应,却不曾召唤过谁,大多时候都待在屋里,便是出房走动,亦只在院心打转。 她虽则无事找人,人倒来找她。 东yan擎海走后第二日,她依旧沉浸手谈,直到寝间外飘来轻唤。 “裴娘子……裴娘子……” 裴花朝由棋桌抬首,吉吉推开寝间房门,由巴掌大空隙望来。 她和颜问道:“吉吉有事?” 吉吉得了她搭理,把门推得更开,伸着脖子把脑袋瓜子钻进寝间。 “裴娘子可会打结子?” 她棕se面庞鼻尖冒汗,虽则小心压抑,掩不尽溺水者抓住任何物事、哪怕稻草也好的渴望。 裴花朝并不便答,只问道:“吉吉为何这般问?” “呃,有个结子坠饰——是我的,教我那小猴儿抓去弄坏了。这坠饰十分十分要紧,我很喜欢,得重打一个,越快越好。线绳有现成的,可是结子的花样无人会打。人家说裴娘子是大家闺秀,或许懂得这等细巧玩意。” 裴花朝稍稍沉y,道:“结子打法我略懂一些,不过详细还得看是何种花样。” 吉吉喜形于se,一把推开门,“那坠饰先打同心结,接下来两只蝴蝶,唉,就是这蝴蝶难人。”她双手竖起食指b划形状,道:“蝴蝶翅膀里又有只小蝴蝶。蝴蝶下头就没花样了,只吊着b目玉佩和穗子。” 裴花朝听说,一个猜想在心中成形。她柔声道:“这么b划,虽知道花样,终究不清楚大小细节,无法断定打不打得出。那结子你若留着,可方便让我瞧瞧?” 吉吉犹豫片时,道:“你等等。”跑出去一会儿,带回坠饰。 裴花朝细听吉吉去时方向、计算她来回时间,心中益发有底。 吉吉呈上坠饰,两只蝴蝶之间断成两段结子,一只蝴蝶松脱大半,一只稀巴烂。 裴花朝因说道:“这结我会打,不过吉吉,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能能能,裴娘子你讲。” “你得先向寨主实话实说,他的结子坠饰教小猴儿弄坏了。”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传统结子确有蝴蝶样式,不过文里的蝴蝶样式纯属胡诌 周五有事,很大概率得请假,不好意思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二六:定情信物 吉吉眼睛瞪得铜铃大,好一会儿嗫嚅:“你怎地看出这是寨主物事?” 裴花朝一一指向几上结子坠饰部份,“同心结、双蝴蝶结、b目玉佩坠饰,全属男nv定情象征,你还小,不大可能授受这等物事。” 她续道:“你又说这结子坠饰十分要紧,很喜欢它,但它坏了,并无半分伤心,只盼赶紧重打新的替换。举止间看重它不假,实无多少感情,这便像弄坏旁人物事,打算以假乱真,赶在正主回来见到它以前遮掩过去。” 吉吉张口结舌,裴花朝又说:“你能接近旁人的定情信物,想来它所摆放处不在你交好的亲友屋室,便是当差的寨主院子。若是亲友,你们两下里沾亲带故,并且戴妪在寨里颇有地位吧?” 吉吉听她分析已是一愣一愣,便老实道:“嗯,我祖母管寨主居所,寨里妇人也听她的。” “这便是了,你靠山这般y,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不好太计较。但你弄坏结子非常惶恐,极之忌惮开罪它主人,它的正主不是寨主,也难是旁人了。” 吉吉额头冒汗,裴花朝因此把辞se放得更温和,“方才你拿取坠饰,步声从这儿响向寨主书房方向,来回也差不多是由这儿跑到书房的工夫,我终于笃定。” 吉吉咕嘟咽下唾沫,道:“裴娘子,你全说中了,这坠饰本来放在寨主书房。”她手按几上,倾向裴花朝,“我刚进书房当差打扫,祖母便再三吩咐,寨主把这坠饰挂在壁上几年了,从不让人收起。这等了不得的信物,我实说弄坏了,他不ch0u我的筋、剥我的皮才怪。娘子,你帮我打一条吧,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怎么无人知道呢?旁人让你问我打结子,可知你找过其他人提起此事。” “她们嘴紧,不会往外说。”吉吉忙道:“丘妪还出主意让我找你。” 裴花朝心中一动,并不争执,只道:“自然她们会保密,但一样暪不过的。你瞧,这结子和你预备替换的线绳颜se可相近?” 吉吉将结子坠饰和她一同带来的线绳对b,失se道:“我那线绳还新,这结子……显旧了……” “是啊,东yan寨主……”裴花朝想到的是“心计重又记仇”,因料度吉吉向东yan擎海赔罪,没准连同自己这番言语传入他耳里,便道:“寨主何等英明jing细人物,什么把戏谎言都满不过他,定然一眼瞧破。弄坏结子坠饰,再是大过,亦只算一条;倘若以假换真,那可就多了条‘存心欺暪’,两事并发,情节更严重。” 一句话惊醒吉吉,她捂x叫声“啊也”。 “你若无法决断,不如等戴妪回来,问问她主意。老人家见多识广,又熟稔寨主x情,主张一定b我们后生小辈高明。” 吉吉奇道:“你怎知我祖母下山了?” “戴妪若在,有事自然由她大人出头,不会让小孩子自个儿找上我这儿。” 吉吉听她一番分析下来,不住点头赞服,临走前再三向她道谢。 送走了人,裴花朝坐回棋桌前拈起棋子,思索的却是旁事。 吉吉一来,那面se便叫她猜到出了事,因此被问自己是否会打结子,并不一口应下。到吉吉话里露出端倪,她曾经犹豫,自己初到山寨,毫无根基,惹上麻烦无人兜底维护,最好一问三不知,不g己事不张口。 但是当祖母在狱中垂危,她寻不到门路进寨求援,是戴妪拉了她一把。 裴花朝转了转手中棋子,将它落在秤上。 那丘妪让吉吉找自己帮忙,怕是没安好心。 倘若她傻呼呼不问究竟便助吉吉以假换真,到得东窗事发,吉吉罪责难逃,戴妪执掌院子,嫡亲孙nv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欺主,亦是有亏职守;而她虽然不过好心受骗,毕竟动手将东yan擎海心ai信物拆毁殆尽,能得好脸se才怪。 这话她不曾在吉吉面前说破,b起她,吉吉和丘妪相识更久更亲近,必然相信丘妪远胜过她,难以便即说服她丘妪可能居心不良。 不论如何,眼下她已阻止吉吉弄假,其余便等戴妪回来发落,这位老妇人能受东yan擎海倚重,不会是省油的灯,自然能撕掳g净。 午后戴妪未归,东yan擎海先回来了。 彼时她沉思棋局忘了吃饭,实在饿了才舍得搁下棋子。一抬眸,东yan擎海傍在寝间门边,臂下挟着头盔,不知立了多久。 她吓了一跳,即时摆出笑脸,起身相迎,“寨主。” 东yan擎海踱进屋里,放好头盔,到她跟前站定。大抵他疾驰回寨的,额头汗水未g,裴花朝在他咫尺内,依稀感受他发出的热气。 “寨主这几日可好?”她施礼问候。 东yan擎海不言声,将手腕伸到她面前。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七:做个称职的姘头 朝她伸出手腕是什么意思呢? 裴花朝思量之前两人相处光景,灵机一动,十指抚上他护臂,将护臂系带略略拆开。见他并无喝止,终于笃定他要自己服侍更衣,便放心解下护臂。 解完护臂以后就伤脑筋了,东yan擎海高头大马,而她头一回应付甲具,毫无头绪。她掂起脚尖观察这汉子身上,但见他颈间防具垂下皮带,与腰带相连,不知从何着手。 偏生她伺候的这位大爷并不出言点拨,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山不转路转,她问道:“寨主,这颈间的物事怎生解开?” “这叫‘护项’。”东yan擎海似乎存心冷着她,片刻方答言,并将她双手扯到他腹上,“先解腰带。” 她按他指示行事,及至解甲衣,东yan擎海轻轻格开她的手,自行卸下。 “太沉,你拿不动。”他说。 裴花朝以为他t恤自己力薄,心生一缕好感,那汉子接着说:“失手摔落,仔细砸坏。” 原来人家ai惜盔甲,怕教她摔了…… 东yan擎海搁好甲衣,使解下衣衫往浴间去。 裴花朝木立原地,脑子明白作为东yan擎海的身边人,该当贴身伺候,心底却是羞怕,哪怕两人已发生肌肤之亲,往后亦少不了lu0裎相见。 她左思右想权衡利害,终究捺下怯意,迈动双腿往浴间走,做个称职的姘头。才踏进浴间,恰好东yan擎海叫唤:“进来!” 浴间有座石砌浴池,不知设了什么机关,午时后便流进满池热水。 东yan擎海背靠池壁,双臂伸直了挂在池子边沿,刺了雄狮文身的宽厚x膛露出水面,以下健躯泡在浴水中,水波下影影见他窄腰大长腿,以及胯间毛茸茸一团。 裴花朝盯住自己脚前几寸地,“寨主唤我何事?”她按从前家里丫鬟伺候自己的光景问道:“可是要搓背?” 东yan擎海道:“下来。” 裴花朝瞧瞧自己身上,衣裙重重,以为听错。 “脱了。”东yan擎海道。 裴花朝怔住,转瞬为这要求面红耳赤。 东yan擎海微挑长眉,“要不,我亲自动手?”他脸上依稀有些笑模样,却是皮笑r0u不笑,口气亦不善。 这一来二去,裴花朝自然察觉他心里有气。 可是气什么呢?她思忖,两人才相见,就这点工夫,自己是来不及开罪他的。既然如此,他这般暴躁作派,要嘛是原形毕露;要嘛,便是外头惹气,把无名业火带回家里了。 不论如何,自己没有退路或筹码同眼前汉子y碰y。 破身那夜她半昏半醉,却依稀记得东yan擎海雷厉的对待,更记得翌日他意yu动粗的行止。 再挨延下去,惹恼他不会有好下场。 裴花朝一咬下唇,忍耐羞耻背对浴池,双手僵ym0向身上衣带。 后方传来东yan擎海命令,“转身。” 裴花朝不止手,整副身子都僵了,一时不动。 “转身!”后头的话声更沉更重。 裴花朝心头发凉,闭了闭眼,到底依言转过身。 她极力不去理会x中满溢的羞辱感觉,神se平静其实抖索着手褪落衣衫。当最后一件小衣离开身躯,她终究沉不住气,双手遮身忙不迭走下浴池,一进浴池就噗通矮身,躲进水里。 坐在浴池对过的东yan擎海扫来目光,她挤出浅笑——不能哭,就笑吧。 “别笑了!”东yan擎海没好气道。 裴花朝笑容瞬间凝滞,旋即收敛殆尽,低声道:“是。” 已然预料要受气,也遇多难堪了,这点困窘在她算不上什么,所烦恼者,只是此刻离明日晨练尚有好些时辰。这期间,她得和对过那砍得了人头的主儿共处一室,不知还要受到何等刁难。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她决意号个脉对症下药,便陪笑问道:“寨主为何不痛快?” 东yan擎海却赶在她前头开腔,“过来。”声气如喊猫叫狗。 那等恶声,教裴花朝一下想到崔陵,接连记起崔陵和他这两男人结仇,殃及她赔了进去。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果然做小伏低能换些太平日子,在这时的她已然未尝不可。然而一旦将眼前人跟崔陵想到一块儿,一gu热血冲上她粉腮。 她咬牙立起,身上浴水落成珠浪哗啦滚落。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八:揍了个山大王 这回她再不遮掩赤身lu0t,笔直走向东yan擎海,坐到他身边。 “寨主有何吩咐?”她昂首带笑,迎视东yan擎海。 她先豁出去不要脸,东yan擎海要羞辱她也无从羞辱起。 东yan擎海不言不笑,两只漆黑眼珠不错眼睇住眼前人,目光灿亮锋利。 裴花朝起先凭仗一gu意气,梗着脖子与他对视,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的眼神实在剜人,剜得她心虚气短,只是强自撑持不肯露怯。 这强人究竟为何心x不快?疑念在她脑中飞转,想到近身某事。 岂难道结子坠饰事发,惹他生气?但结子毁坏与她毫无g系,按理发作不到她头上。——除非他火气一来,便见谁就迁怒谁。 唉,果然这人脾x如此,可就难伺候了。 裴花朝正发愁,蓦地腰肢受力,却是东yan擎海伸臂一把攫过她,捧住脸就亲。 “唔?”男人面孔骤然贴到眼前放大,裴花朝疑心自个儿眼花。毕竟这汉子才刚连她陪笑都嫌弃,怎会不多时便又自行亲近她? 但东yan擎海确实扣定她后脑,不管不顾hanzhu她嘴唇吮着,像尝着最甜美的蜜,不将它吞噬殆尽不肯甘休。 裴花朝方经人事,这番亲昵来得突然且激烈,便成了粗暴。 “唔……不要……”她本能推人。 东yan擎海箍在她背上的臂膀收缩更紧,并且托着她脑袋往下倒仰,把人沉入浴水里。 “啊……”裴花朝生怕灭顶,双手一改推人动作,g住东yan擎海颈项,仰天抬起头脸。 彼时她的后脑叫东yan擎海扣牢,嘴唇叫他堵牢,仰脸时自然而然顺势迎向他唇齿贴紧,状若回吻。 “你这光景不像不要,倒像要得很。”东yan擎海在她耳根低低坏笑。 这贼子,自个儿作怪,还倒打一耙!裴花朝忍不住恼羞,挂在他颈间的手握成拳头敲了他一记。 拳头甫落,她便即悚然,自己出手力道再轻,到底打了东yan擎海。 妻妾殴夫,反悖1un1i非同小可,何况她揍了个山大王。这贼子时隔半年,犹能把她拒绝求ai的话记得一字不漏,可记仇了。如今他挨了打,不知要怎生大发雷霆。 她把心提到半空准备承受汉子怒火,却听到一声轻笑。 裴花朝略偏头,在一掌的距离内瞥见东yan擎海双眸微弯,本来绷着的脸缓和了神se,彷佛带点笑影。 裴花朝懵了,她笑脸伺候,这家伙丧声歪气撂脸子,吃她拳头伺候,反倒开心了? 喜怒无常……她转念怀疑,或者东yan擎海x喜挨揍? 她那里丈二金刚m0不着头脑,东yan擎海又凑过来纠缠她嘴唇,这回送出舌头,软暖的舌尖轻扫她唇内,向贝齿扣关。 裴花朝唇r0u发痒,而且难为情,直yu发笑,只是忍着。一会儿,她隐约忆及上回两人缠绵片段,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东yan擎海要亲进她嘴里。 两日前她醉酒,迷迷糊糊大可任凭摆布,这时清醒,便呆愣愣没做理会处。 东yan擎海t1an了她几下,不得其樱口而入,又托住人往水中放。 “啊……”裴花朝一惊,不止再度抱紧他,而且半启樱唇。 东yan擎海的舌头趁隙钻了进去,一进入她便如蛟龙入海,可劲儿在她口内撒欢作怪,那条灵舌扫掠天地,缠着她的百般调戏。 裴花朝头回神智清明经历这阵仗,等同初次亲嘴,嘴里莫名发麻,心头害臊发慌,左右支绌。她呼息因此喘急,偏生东yan擎海时不时堵上她嘴巴,教她很快难以呼x1。 “唔唔唔……”她再次敲捶东yan擎海,连声闷哼示意自己难受。 东yan擎海停下侵犯,稍稍退离樱唇,两人唇间牵出一丝银丝。 “哈啊……喘不过……”裴花朝秀眉轻蹙。 她红cha0上颊,软声央告,只把东yan擎海看得眸中光焰更凶。 “立时要你更喘不过。”他恶狠狠道。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东yan大王回寨以后的心情起伏会在稍后章节交代根由,以作者角度,我想先描述,后解释,让这段情节有悬念一些 但是作者在已知剧情因果的前提下作出的考量,跟读者不知后情的情况下去读文,双方感受可能出现偏差 我还是担心自己觉得这种写法是悬念,在小天使们却因为这几章只讲大王发脾气,不讲前因后果,而看得一头雾水 小天使读下来有觉得不顺畅吗?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二九:说也奇怪 裴花朝眼见东yan擎海眸中yu光,缩肩往后躲,反倒叫他扶起,摆弄成手抓池沿俯跪。 这姿势让她腿心间私密花境向外展露,她扭身要遮掩,眼角余光瞥见东yan擎海直身跪着,紧实腹下胯间y毛浓密,一根紫胀r0u柱狰狞立起,吓得她转回正脸向浴池壁缩成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后方伸来一双大手轻而易举抓住她把下身往后拉抬,让她雪t高高翘起,抵上一桩坚挺物事。 裴花朝登时记起初夜撕裂似的痛楚,扭了扭身子,却叫东yan擎海先发制人,扳住她腰肢不让动弹,另一手轻扶男根,窄腰前挺,由桃源口细缝一气挤入。 裴花朝十指紧扣池沿,疼得ch0u气。 她破瓜未久,身子犹生涩,此刻未及焐热便教东yan擎海长驱直入,自然要害疼。偏生这日东yan擎海x情难捉m0,眼下yu火高涨,她担心实说感受,非但无用,没准还像破身那夜,她越哭求,他索要得越凶。 她蹙眉忍耐东yan擎海进入。不同于上回交欢,半呈昏醉,眼下乃是清醒jiaohe,她分明感觉身后男人的yu根一寸寸抵进自己深处,自己遭受巨物撑开的huaj1n不住蠕动,那等陌生的sao乱疼痛且羞人。 在后方,东yan擎海ai煞他新宠的身子,mixue的内里绵软幼neng,却又特别紧致,重重包夹他的分身,密不透风。 他迫不及待往里钻,享受更多她r0ut的抚慰,在那狭小而进入艰难的huaj1n添力前挺,破开媚r0u尽根没入。 “唔……”一顶到底时,他听到裴花朝细小的闷哼。 他俯低抱住身下娇人,品尝那绵绵皱襞使劲x1咬自家分身的滋味,大手握住水nengru丘肆意r0un1e搓弄。 在他有过的nv人当中,裴花朝xr算不上丰隆,可是说也奇怪,首次共度ch0ngxia0那夜,当他解开她衣裳,见到那一身雪白娇neng,竟bt态风sao的nv子还教人动火。若非听说处子破身要吃大苦头,须得从容些,他当下就捉过人压了便c。 如今可以毫无顾忌了。 他抱住裴花朝耸腰摆t,开始律动。 ———————作者的话——————— 这章状态不好,也写不多,不入v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节奏和结构问题,还有我要写的跟小天使想看的故事有多不一致,应该会重新捋一遍大纲 小天使不要担心,我会填完坑,不让小天使白花订阅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十:找到你了 “唔……”裴花朝将额头抵在手背,小脸因为受疼皱起。 她挪动身躯,指望避开教自己吃苦头的祸根,然而东yan擎海由后方密密贴住她,伟岸身躯轻易全然覆住娇小的她,一只大手横过她x前,半搂半亵玩r团;她陷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只能顺从他以巨大开凿自己腿心那小窍。 堪堪受了二十余下ch0u弄,她下t便辣辣的,双眸因此浮现水光。 正为难时,不期然她记起上回交欢片段,彷佛放松身子能减轻jiaohe痛楚,当下便调匀呼x1,尽力松懈肌r0u。 这同时,东yan擎海肆意r0u玩她sur,歪打正着令她分神,又有huaj1n因应异物进犯,本能泌出春水,她逐渐不再那么难受。 浴间热雾萦回,池面暖烟袅袅,模糊了池中男nv一高一低交叠欢合的身影,响动却因为屋室密闭,分外清晰。 啪啪啪……东yan擎海压着教他禁锢在怀的nv子,胯部一下一下撞上她bainengt瓣,浴水濡sh的皮r0u互击,响亮得暧昧。 哗啦哗啦……他不住挺进、后撤,带动臂弯里的娇人一同在池中掀起水花。 “哈啊……哈啊……”裴花朝无助jiaochuan,扣在池沿的纤手因为用力,指节泛白。然而无论她如何抓牢池沿,一旦挨受东yan擎海顶撞便要往前倾,旋即又叫他大手一按捞回。 她的雪t弹撞上他鼠蹊部,渲开红痕,腿心粉nengr0u缝迎上坚挺男根,被深深擘开cha入。 “呀啊……”裴花朝在惊叫中颤动。 东yan擎海那话儿不小,每回挺进总像要撑破她小肚子,然而曾几何时,当她huaj1n教那粗yr0u柱夯实,便窜起一阵麻——su爽的那种。随着欢合持续,那份快感有增无减。 “嗯……嗯……哈啊……”在周遭水花激起和r0u身相击的响动中,裴花朝听到一缕嗓音在浴间回荡。 是nv子的婉转细声,她吁吁喘着,娇j1a0heng着,彷佛啜泣,又似害病;柔弱的嘤嘤音韵时断时续,高一声,低一声,春情缭乱。 初听那声响,她肌骨都燥热起来,不旋踵便蓦然醒悟那是自己的声调——她在东yan擎海身下快活到发出古怪声响。 怎么会!裴花朝回神悚然,裴家的nv儿,忠臣之后,与反贼头子悖德和j,怎能快乐? 她抿紧嘴忍下sheny1n。 “怎地不叫?”在她身后ch0u动的东yan擎海很快问道。 “唔……唔……”裴花朝咬住下唇。 “怕羞?” “唔……嗯……”她不答言,怕开口便要叫。 东yan擎海低沉坏笑,“你开不了口,我帮你。”他继续ch0uchaa,行经她huaj1n前端浅处,摆弄男根特意对准她靠前腹那端r0ub1,变换方位戳刺。 “你做什……呀啊!”裴花朝变了声音,哆嗦着软软往池里沉。 本来东yan擎海便摆弄得她酸麻,当他刻意抵中她huaj1n某处一个r0u点,更是特别特别酸,但也特别特别舒爽,幽径因此又淌下一波春水。 东yan擎海将软了身子的她一把捞起,温热唇瓣贴上她耳鬓。 “找到你huaxin了,”他腰下ch0u送猛烈,声调倒是醇厚轻闲,“再不叫,我gsi你。”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存稿要用完了,而且不满意存稿,决定重写,更新会b较慢 文内的huaxin参考李渔《r0u蒲团》,意指g点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一:他对她如野兽般,穷凶恶极地交尾 “再不叫,我gsi你”? 裴花朝教这露骨hui语惊呆了,心念电转又纳闷,这等恫吓不过夸大其词,亦或真能是字面上意思? 她踌躇时,东yan擎海那头业已身t力行,由后抱定她猛ch0u,r0u柱冠首朝她那处浓软要害着力顶磨。 “呀啊!”裴花朝失声叫道。 东yan擎海yan物甚伟,坚y如铁,无须卖弄任何手段,仅仅进入便令她huaj1n饱满爽快,这会儿刻意逮住huaxin刁难更了不得,顶得她快感迸发。 “唔!唔!唔!”裴花朝被顶一下便想喊一声,好发泄过多的欢悦。 但是不可以,她紧闭双唇,腾出手捂牢嘴,不愿在人前失态出丑。 可是她捂得住嘴,捂不住xia0x被无情舂杵之后,那xia0hun的su麻酸痒。她baineng的大腿打起颤,由花户neng瓣到幽径媚r0u一路翕张收缩,狠狠绞住尽根没入她的r0u柱。 东yan擎海嘶了声,沙哑低笑,“小娘子真能x1。”重重一顶,“回礼。” “呜——!”裴花朝已教东yan擎海弄得爽利,心志将颓,更哪堪他言语及r0u身两头放肆?霎时花x迸出强烈欢悦,哭腔都给b出来了。 “叫不叫?”东yan擎海轻声问,窄腰疾挺贯穿她,“嗯,叫不叫?” “呜……呜……”裴花朝苦闷地摇头。 她的r0u身快乐地想叫,可心里直说不可以,不能叫。 东yan擎海见状,又是一阵穷追猛打ch0u送。 “呜……呜……”裴花朝闷哼哭腔更重,羊脂般身子起了颤抖。 实在不行了,她回首抖索着纤手推了推她的男人,是拒绝,也在央告:别b了,饶了我吧。 这一回头反倒更糟,教东yan擎海把她神态尽收眼底。彼时她失了娴静自持,稚neng的小脸秀眉颦蹙,像教他欺负惨了,不胜娇弱,雪肤却泛出撩人绯se,微眯的水眸波光迷蒙,媚意danyan。 东yan擎海后脑一麻,血脉贲张沸腾。 他直起背脊捉住裴花朝腰肢,把她雪t连带下半身高高抬起撞向自己,并且摆t迎上。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裴花朝白花花的tr0u教他撞出晃漾雪浪,花户里的娇孔被紫胀yu根狠狠撑满,夯得实实在在。 “啊……”快感冲溃最后防线,裴花朝再抿不住樱唇,“呀啊……别……啊啊……” 终究发出了y声。 “小娘子,嗓子真甜。”东yan擎海粗声一笑,俯身贴回她背上,贴附她颈窝磨蹭,“多叫几声。” 裴花朝猛地回神,意识自己沉缅y乐,在男人胯下妖声浪气,直是羞耻yu哭。于此同时,却也有种奇妙的解脱感——既破了禁、越了界,大势已去,她便无须再苦苦按捺sheny1n冲动。 “唔……啊……”虽则未能全然放开手脚,多少还压抑着音量,她到底容许自己发声。 一旦松懈心防,r0u身所能感受的欢ai立时倍加鲜明,裴花朝软了手脚,十指渐渐扣不住池沿,大半靠东yan擎海在后托扶。 在她朦胧泪光里,浴水在她和东yan擎海欢好之下激起一重重水花,四处飞溅洒落。 东yan擎海的手臂强而有力,牢牢圈抱她,鼓张的肌r0u热热熨在她背上,下身激烈撞击她敏感泥泞的孔窍,火烫的祸根就着春水夯搅她媚r0u,回回一顶至肺。 他对她如野兽般,穷凶恶极地交尾。 在那迅猛的ch0uchaa中,裴花朝快美得眼神涣散,春水直流。 可这还不算完,身子深处起了急促拧绞,更大的浪cha0要来了。 “呀啊……缓下来……”她快乐得喘不过气,只能哭求身后男人松放。 东yan擎海却不为所动,乒乒乓乓照旧把她弄得实在狠,甚至低脸往她莹白肩头咬了一口。 裴花朝已然敏感到极点,那一口下去,官能的刺激无以复加,如同火线燃尽,快感在她t内脑中轰轰炸了开来。 她眼前一白,ch0u搐着泄了身。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二:浴池晕厥 “嘶……”东yan擎海昂头x1气。 他怀中娇人t内疯了一样收缩,夹得他由男根直爽到后脑,险些jing关大开。 “哈啊……哈啊……”浴间sh热雾气飘渺,水声静下了,只剩他怀中nv子急促jiaochuan。 他抱紧她,贴身感受那绵软雪躯不住的ch0u搐。此时此刻,她这般脆弱娇柔,原本他还想动上几动,刹那打消念头。 他的掌心覆住她一边sur,那柔neng雪丘并非他素日喜好的高耸峰峦,然而说也奇怪,破她身子那晚,当他揭开她衣裳,那身雪白娇neng竟b丰r细腰t态还要教他动火。 后来更莫名其妙,翌日他离寨两天,白昼忙于公务倒没什么,夜里睡到半途,这裴家小娘子居然出现,重回抢婚那夜,与他对奕的光景。 起初她面se苍白,惊惶不安,与他交手一会儿,渐渐变幻出彷佛天崩地裂亦不能惊动的沉着,在那墨线纵横的棋秤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分明形貌娇弱娴静,出手倒是刚强飒爽,神气宛如身经百战,指挥若定,到得终局,抚掌绽笑,又是nv儿娇憨情态。 他头一回遇到这般nv子,不禁深深凝注她笑貌,她抬眼迎视,眨眼变回初夜模样——清灵秀丽的眉稍眼角怯生生,羞涩涩;薄薄衣下,suxi0ng纤腰若隐若现。 他浑身燥热,扑过去三两下撕脱她衣衫压在身下。那花季少nv倒在衾间,一头乌黑长发迤逦枕上,粉面含春,yut1一丝不挂,于他身下宛转啼哭sheny1n,楚楚情状叫人红了眼睛挪不开。 他按住她耸动,正自得趣,耳里传入枭鸟夜鸣,睁眼时,窗外夜se正深,房内一灯如豆,哪有裴家小娘子的身影? 他十分扫兴,yu火难禁,便唤起小厮,要派人漏夜取她到身边,唤声才落,便打消主意。 又不是童子j刚开荤,如此急se,能成什么大事? 那夜他忍是忍住了,心窝却直冒痒,盘算回寨后定要把他那裴家小娘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他心猿意马按捺不住,归来山寨但见小娘子自得其乐,全心全意贯注在黑白棋子上,过了几息呼x1工夫,方才察觉他在场。那一霎他瞧得亲切,那张小巧莲脸有惊无喜,纵然立时起身相迎,解意服侍,对b他从前红粉知己,到底b出不足来。 旁的nv人见了他便欢堆眉尖,喜生腮边,秋波频频送情,小鸟入怀依人;这裴家小娘子倒是两样,礼数周全,海波不惊,四平八稳地伺候,四平八稳地殷懃,什么都四平八稳,归根究柢心不诚。 他从小到大受惯nv子追捧青睐,遇上这光景大有热脸贴上冷pgu之感,非常不得劲。 他气不顺,形诸于外,对她口气之粗鲁,自己后来都觉得了,可一时抹不开脸改颜相对,便照旧发号施令。 这小娘子因此由池中立起,再不遮掩身躯赤条条走来。 本来腼腆的闺秀如此舍下脸面行事,自是教他b狠了。 哪怕过后她应对温驯,好似面人儿任凭搓圆捏扁,他到底领教过她拔刀相向的倔烈。这人这等脾x,不明不白挨受恶气,哪能真心服软?暗地里肯定益发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思量亡羊补牢,才动念便警觉不对。 他东yan擎海杀得了人,放得了火,麾下兵马数以万计,竟顾忌一个新纳姬妾? 他不g了,抓过小娘子就亲。 自己之所以惦记这nv娘,十之因为她品貌出身与他过往nv人截然不同,等睡够她,新鲜劲头不再,一切就如常了。 他把她亲着亲着,触着樱唇和肌肤皆如此柔neng,火气不由淡去许多,甚至起心逗弄,结果挨上她一记粉拳。 按理他该生气,却笑了出来,与其假意殷勤,她真心嗔怒时更带劲。 尔后欢ai一发不可收拾,他抱她在怀,抚着水做的肌肤,楔进紧neng深处,滋味b上回更加美妙。伊人如此xia0hun,他何止要睡,有空就睡! “哈啊……”裴花朝抖簌簌ch0u口气,好容易由ga0cha0中缓过些劲。 喘息方过,深埋她t内的男根便动了。 “啊……”裴花朝回头道:“等等……唔……”糯糯的嗓子带些沙哑,有气无力。 东yan擎海闻声,全没消解的yu火再窜起八丈高。他凑上前衔住她樱唇,啧啧有声亲着,沉腰亦是啧啧有声ch0u送。 “唔……唔……”裴花朝扭动脸,躲开男人以嘴封口,在教他扳回脸的空隙中,喘道:“还不行……唔……” 东yan擎海堵上她芳唇,对她放肆t0ng弄,激烈的动作带出浴池不绝水花涟漪。 “哈啊……呀……啊……”裴花朝甩不脱身后男人束缚,只能随他把弄自家身子。 这时她仍旧十分敏感,jiaohe不了几下就浑身乱战,欢悦而难以呼x1,眼看又要泄身。然而没多久,她蓦地耳目晕眩,紧接着x口恶心,一口气上不来。 她挣扎着回头,东yan擎海见她面se不对,当即缓下ch0uchaa。 “怎么?” 裴花朝没言声,眼前发黑,脑袋一垂,昏了过去。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水中开车戏剧效果好,真人play就不大妥当了 各种来源的浴水难保乾净,啪啪啪时,带细菌的水可能深入nvxyda0或尿道,造成感染风险 nvx生理构造因为内敛,b较脆弱,大家要好好保护自己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三:让我更衣吧 裴花朝醒来时,人已躺在床上,锦被覆身,东yan擎海横斜出现在上空,ch11u0身躯一身水光。 “怎么回事?”裴花朝弱声问道。 东yan擎海拿毛巾拭g她脸面头发,几颗水珠不时由他x膛手臂落下,“你昏倒了。” 裴花朝缓缓记起来龙去脉,又听东yan擎海道:“军师就来替你诊治,他的医术赛过大夫。” 军师自然是男人,裴花朝想到这层,警觉自己在被下赤身lu0t,立刻使出吃n的气力要坐起。 “做什么?”东yan擎海按住她,“歇着。” “光身子……得着衣……”她攀住他的手臂抬身。 东yan擎海把她按回床上,“被子一盖,谁晓得你光身子?伸出手把个脉的事。” 这成何t统?裴花朝大骇,因怕争论耽搁工夫,她软声道:“让我更衣吧。” 此刻她肌肤苍白,衬得一双大眼睛格外乌黑晶亮,满眼惶急央求。 东yan擎海不由松开按住她的手,疑道:“你家看大夫都如何行事?” 一句话提醒裴花朝儿时光景,她沉默刹那,道:“要求衣冠端正。” 其实何止衣冠端正?高门nv眷就诊,除非病重下不了床,否则例必要另换过一套衣裳。此外,闺房不许外男涉足,病者要移步另房别室,避在帐幔后,只伸手露出让大夫把脉。那手的露法也有讲究,手腕寸口以下拢密衣袖,寸口以上覆盖帕子,遮住手掌。 诸般规矩作足,仆妇方才接引大夫入内诊治。 但裴花朝最最记得每回看病,祖母和父亲一次不落,皆在场陪伴,详细垂问病情。 她低下头,低下蓦然酸涩的双眸,不许自己追想前尘旧事。 扶住床柱下地,她尽力走到屋里某个角落寻衣包——因为并非屋里正经主子,不好动人家家什,便将衣包放在隐蔽处。 东yan擎海跟过来,因问道:“怎地衣包搁这儿?” 她强笑道:“我打谅搁这儿不碍人走动,亦不碍眼。既不妥,这便挪开。”弯腰抓过衣包要直起身子,一时动作太急,不防眼前金星乱窜,她赶紧一矮身子蹲下,手扶地面。 指尖沾上木头地板不久,刺斜里伸来男人大手,将她打横抱起,顺带抓过衣包。 “戴妪没替你把衣物放柜里?”东yan擎海问道。 裴花朝正犯晕眩,忽然身子腾空更加眼花,赶紧g住他颈子。 “那时,不是她安顿我……”答话甫完,东yan擎海已带着她在床沿坐定,但迟迟不松手放人。 她挪动要下地,又叫东yan擎海搂回抱紧,“动什么?才又犯晕。” 倘若不是军师将至,裴花朝其实并不急于动弹。东yan擎海的x怀温暖壮实,圈住她的臂弯强劲不失温和,手指在她发上轻拂,无声流露安抚意思。她正虚弱不适,依在这般怀抱受此相待,哪怕这汉子先前粗鲁,此刻亦由他身上得到些许宽慰。 但火烧眉毛,她到底脱开他怀抱,打开衣包取衣衫。 东yan擎海抓过她手中衣物,“你还站不稳,我来。”动手帮她穿戴。 裴花朝不好拂人好意,可两三下便瞧了出来,这山大王剥nv人衣服还行,服侍nv人穿衣真是门外汉。 “下回吧,这回你替我拿衣服。”她说,这时门外戴妪报道:“寨主,军师来了。”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以后会出现一些大王和小娘子相处细节,剧情步调难免要因此慢些。我尽量在微博提醒,如果大家不想看太细的描写就跳过 文里高门nv眷看病规矩,其灵感和某些细节来自《红楼梦》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三四:身子要紧 东yan擎海与裴花朝不约而同吭声。 “等会儿!” “请稍等!” 待裴花朝匆匆着好衣裙,并不就往床里坐,倒往床柱m0向帐钩,要放床帐。 东yan擎海正要叫人进来,见状道:“别瞎讲究,赶紧治病。” 裴花朝的手滞在帐钩上,东yan擎海对她坚守规矩分明不以为然。 好不好无视t统,顺从他这米饭班主,以求安生呢? 那念头在她脑海窜起一霎,便即给否了。 不论跟了谁,她都是她,哪怕讨嫌挨揍…… 她这么想着,动手解开床帐,冷不丁东yan擎海探手按上她肩膀,把人往后扳转。 吓,要挨揍了?裴花朝胡思未了,人已教东yan擎海抱起,像摆布偶那般不费吹灰之力地给塞回床榻。 “歇着。”东yan擎海拉过被子替她盖上,接着放下纱帐。 床帐垂落摇曳,东yan擎海隔着月白轻纱审视他的新宠,她正往床上躺下,面无血se,容光憔悴惨淡了三分。纵使她气se好时,亦不是自己见过最美貌nv子,但是…… 他走到床尾,解开另外半边自己始终不认为必须放下的床幔。 戴妪引了军师进房,军师施礼问道:“寨主。”口气俐落,声音却柔媚,不似男子。 裴花朝大奇,隔了床帐影影望去,床畔来者发髻衣饰俱作男装打扮,脸庞轮廓却是nv子。 林化见过裴花朝,便问及昏厥当时光景,裴花朝唰地面生红cha0。 东yan擎海便开口:“我们……” “寨主。”事涉q1ngyu之私,裴花朝相唤,盼他避重就轻,遮掩一二。 东yan擎海正se道:“旁的事依你,这事不行,身子要紧。”他向林化道:“我们在浴池g那档事,她昏了过去。” 裴花朝气血上涌,眼前又是一暗,扭身面向内壁。 东yan擎海道:“大家都是nv人,羞什么?况且先生只管治人,不理别的。” 林化泰然问诊,诊毕脉息,道是裴花朝久浸热水,头脑x口血气不通,因此昏厥恶心,好生休养,吃几剂药便无事。 诊毕,东yan擎海让戴妪看顾裴花朝,随林化进书房。 他尚未在几案前坐下,便问道:“我那位昏倒,与她刚破身这事有无g连?” “……这念头哪儿来的?” “我寻思兴许这时她还不耐房事,究竟是不是还得问你,我一不通医理,二没碰过处子。” “不相g,按裴娘子说的,她一餐未进食,空腹浸泡热水又行房,原就容易出事。”林化提笔蘸墨书写药方,又道:“对了,你吩咐搜罗棋谱,目下已得十一卷,今日送来了。其中一卷是孤本,可贵了。” 东yan擎海道:“没有梧桐树,招不来凤凰,那人沉迷棋道,见礼必定欢喜。” “别太笃定,他可是被咱们从京城绑来。” “总有一天他会感谢咱们,京城离大乱不远。——你让人誊了棋谱送到我房里。” “正在誊。” “要两份。” 林化笑问:“一份给裴娘子?” 东yan擎海见问,迟了一霎答道:“一份两份都是誊,顺水推舟送呗。”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浴室昏倒的状况有点恐怖,各种身不由己无法任意行动反应 现在冬天又冷,大家洗澡,浴水温度必然调高,当t质弱、浴室不够通风、空腹血糖低,冲或泡热水澡要小心呀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xíαòSんǔò.Цк 三五:一噎再噎 翌日。 天刚亮,天光照进屋里,打在妆台铜镜里,映得裴花朝眼前明亮。 手上钿头云篦滑入长发,擘开一绺绺青丝,如同她梳理自己心境,准备等东yan擎海起身,服侍他起居。蓦地她警觉异样,略转眼,在镜里见到东yan擎海。 近乎半人高的铜镜里,清晰映现东yan擎海在床榻上拥被坐起,湛湛黑眸正打量她。 “寨主。”她回首微笑相唤,便转回头梳理发髻。 然而梳了几下,她无须看,由身后传来的压迫感便晓得,东yan擎海视线依旧扎牢自己身上。 为何老盯着我呢?她忍不住由镜里看向东yan擎海。 东yan擎海就专候她这个“忍不住”。 他预料裴花朝要像他从前的情人那般,问道:“为什么老看着人家?”这时他就说“因为你好看啊”,于是裴花朝芳心喜悦,两人昨儿的磕磕碰碰就此一笔g消。 东yan擎海带着“这阵法我会”的心情,悠哉悠哉等着,果然他那小娘子轻启朱唇。 “寨主,可是要用妆台?”裴花朝问道:“我就快好了。” 东yan擎海一噎,“不。” 难道他的欣赏之情表达得不够清楚?东yan擎海凝思,下床洗漱,坐到裴花朝身旁,看伊梳头。 他那两只眼睛凛如霜雪,顾盼生威,近身看觑在裴花朝那儿简直成了虎视耽耽。伊人心里七上八下,十指发涩,疑心他要闹什么花样。 好容易梳完头,她欠身便要离座,东yan擎海神情有些奇怪,似乎在说:“怎么,就这么走了?” 裴花朝因问道:“寨主,可是要我服侍你篦头?” 东yan擎海再噎,“不。” 裴花朝yu待立起,东yan擎海脱口道:“要。”篦头就篦头吧,聊胜于无。 裴花朝迟疑,“要篦头吗?” 东yan擎海坐着往镜前挪,粗声道:“不要你服侍,让你来做什么?” “……是。”裴花朝低头应道。 因为东yan擎海没好气,她一百个小心留意手上梳篦劲道。 东yan擎海抱x而坐,原本打情骂俏的盘算成空不说,两人之间似乎更僵了。他寻思法子活络气氛,想了半天全无头绪。 他娘的,还是行军打仗轻松,不论如何迂回使计,一旦冲锋陷阵,那便只管追着敌军往si里打,打si对方算完。 他为不得其法感到烦躁,头上传来一阵阵触感,是裴花朝在他发间推动梳篦,篦齿轻缓滑过他头皮,温柔得恰到好处。 他看向镜中,天光照亮寝间这方天地,一器一皿皆熟悉。他和裴花朝单独置身在这熟悉地界,他坐着,她心无旁骛为他梳头,像尘世其他夫妻那般寻常相处。按说这没什么特别之处,他却觉出这平凡中藏了什么可咀嚼的东西,有些滋味,尽管他从来不喜欢平凡。 他的毛发在裴花朝手势中顺了,心情也平顺了。 咚咚!戴妪敲门,问过东yan擎海允许,领人进房端来朝食。 她走到镜台附近,双手呈上一只长方锦盒,“寨主,行李中有一物,该收在何处?” 东yan擎海一瞥,伸手接过锦盒递给裴花朝,“给。”顿了顿,又道:“碰巧祖母那儿有这物事,随手拿来。” 裴花朝将锦盒拿在手中,口中道谢,肚内思索。唐老夫人教过她各种馈赠往来之道,由门第高低、远近亲疏、位份尊卑、时节时机等等,各项皆顾及,唯独不曾提过遇上男人送礼该怎么办。 她决定b照闺中姐妹赠礼,当下便打开。 锦盒里,躺着一枝金步摇,簪头一朵白se重瓣牡丹,片片花瓣由白玉碾就,润洁轻薄,舒卷自然,栩栩如真物;牡丹下接三条金链流苏,尾缀珍珠,纤秀而华丽。 裴花朝见那步摇式样悦目,做工jing细,自是赞叹。 东yan擎海状似随口问道:“怎么样?” “真别致。”裴花朝浅笑,从小教养让她习惯矜持,况且东yan擎海不过顺手赠物,她若太表欢喜,倒像贪小便宜不曾见过世面似的。 只是“别致”而已……东yan擎海淡淡哦了声,欠身而起,转到几案前坐下,准备用餐。 裴花朝见他答应冷淡,不解其故,视线追随而去,恰好他坐定后又望来。那汉子匆匆一瞥,似在观察她什么,当两人对眼,他若无其事掉开目光。 裴花朝福至心灵,决定试上一试,便对镜将牡丹步摇cha至发髻,而后移步几案前,在东yan擎海对面落坐。 “吃饭。”东yan擎海没看她,端起饭碗道,辞se平常,但面上肌r0u彷佛板着。 “嗯。”裴花朝取菜时刻意低了低头,让步摇流苏摇曳,沙沙窸窣。 那动静x1引了东yan擎海,他一抬眼,倒没说什么,不一会儿,挟菜往她碗里放。 “多吃些。”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六:不吃饱,怎么G事 朝食饭罢,东yan擎海自去演习,戴妪送来十一卷棋谱,趁便向裴花朝道谢,感激她忠告孙nv。戴妪走后,裴花朝翻阅棋谱ai不释手,据在棋桌前推敲棋局,下人送来午食又忘了吃。 她潜心奕棋,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吉吉在门外相唤,这才发现午时已过,已交未时了。 吉吉抱着一篮g净衣物进来,“我替浣衣房送衣物,再有,裴娘子用饭了吗?寨主请你用饭。” 原来吉吉坦承弄坏结子坠饰,被罚至浣衣房g活,并且未时后要到寝间提醒裴花朝用饭。 下午东yan擎海回来,裴花朝服侍他卸甲,先谢过他相送棋谱,又道:“饭我自个儿会吃,不必劳动吉吉。” 东yan擎海似笑非笑扫她一眼,“今儿你记得吃饭?” “……以后我留意便是。” “嗯,”东yan擎海亲自除下甲衣,走向盔甲衣架,“还是让吉吉来。” “你何必这般费事?” 东yan擎海正提起甲衣往盔甲衣架上披挂,闻言手势一顿,迟了刹那才继续动作。他口里又是那等疏淡语气,“你不吃饱,怎么g事?” “屋里并没什么事可g,”裴花朝如实答道:“浣衣有浣衣房,饭菜……” 东yan擎海笑了笑,回过身双眸晶晶不怀好意,裴花朝登时醒悟此g事非彼g事,转身背过他遮掩红脸。 东yan擎海俯身由后方抱住她,庞大身躯轻易将她笼罩,两人侧脸相贴,她嗅到他出c后残留的汗味,以及防具的皮革气味。 裴花朝逐渐实在感觉自己跟了这汉子,蓦地x脯传来异感,自是汉子隔衣r0un1e起她绵软。 要行房了,她背脊僵直,行房固然欢悦,起初的涩疼亦叫人胆怯。 东yan擎海那头不规矩了几下便收回禄山之爪,省得压不下yu火。昨晚裴花朝才t虚昏厥,他不想再伤了她。 “你无事做,我让戴妪带你上库房转转,喜欢哪些首饰便取来穿戴,拿布料裁裁衣裳。” 裴花朝侧目,真大方,不怕她搬空他家产? 东yan擎海像晓得她转什么念头,笑道:“我不愁你用光,愁你用不光。” 东yan擎海确实有放这话的底气,他家传的珠宝多到必须分门别类收藏,首先粗分成宝石lu0石与首饰成品。裴花朝求省事只看成品,料不到首饰库占了几个房间,间间木架子直高到屋顶,格子里塞满陈列盒子。 戴妪ch0u出部份盒子打开,油灯灯光下,各式金银珠宝五光十se,熤熤生辉。裴花朝初始惊异此地库藏琳琅满目,及至看多了,明珠美玉都如普通石头一般寻常了。 她胡乱拣两三只小巧玉饰了事,一来ai玉石温润素雅,二来她和东yan擎海g系不正不当,拿他厚礼总不踏实。 戴妪又带她去布库,绫罗绸缎、织锦彩帛堆积如山,打开木箱,便一片云霞斑斓绮丽。 裴花朝想到东yan擎海坐拥这偌大布库,其实很可以b照王公贵族锦衣华服,但吉吉送回的衣物中,他袜子里几只有缝补痕迹。 她挑了些布,回房裁衣看棋谱消磨时间,不知不觉十数天过去了,期间东yan擎海早出晚归,鲜少得闲,然而只要他回房歇宿,三天里必有两夜要纠缠她。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三七:远客 “哈啊……哈啊……”裴花朝俯卧床上,身上绵绵地使不上劲,却不由自主晃动。 东yan擎海跪在她上方身后,扳住她纤细腰肢,连绵撞击她t瓣。他挺进迅捷,紧密得彷佛不带感情,却又偶尔缓下,俯身索求她一吻。 “啊……”裴花朝脸倚软枕,媚眼如丝,樱唇断续逸出咿呀哭腔。 欢ai漫长,她数不清第几回在东yan擎海身下失神,妙目泛出一朵朵泪花,晶莹滑落霞飞粉腮,快感亦喷薄而出。 东yan擎海也终于到了,紧楔她软neng深处的yu铁格外粗y,猛烈抖动。 “呀啊……”裴花朝受不住那刺激,有气无力哀叫了声,魂飞天外泄出yjing,汗sh的雪躯ch0u搐不止。 东yan擎海紧绷身躯,抬起她翘t缓而重地一再顶入,将jing水涓滴不余灌进她胞g0ng,方才松开人躺回床上。 裴花朝飘飘然溺在欢愉中,好一会儿方觉出东yan擎海由后方拥抱自己——每回云收雨歇,这男人惯要搂住她。 她蜷缩身子合上双眸,轻轻握在他粗壮臂上。 东yan擎海在床笫间向来我行我素,ai怎么来便怎么来,纵然后来她亦感畅快,开头总是不适难安。唯有到了这时,狂风暴雨过去了,而他抱着她,好似对自己这个人是顾惜的,而非仅仅当作一副nvt取乐。 一阵静默后,东yan擎海轻蹭她后脑,“明儿你和我去趟宝胜。” “去宝胜?”欢ai后,她语音格外娇绵慵懒。 东yan擎海闻声,直yu翻身按住怀中人再大战几回,可惜明儿有事。 “对,迎接贵客。”他抑住腹下yu火,道:“是对官家母子,你来接待母亲。” “嗯。”裴花朝答应,肚里有些失望。 东yan擎海说“去趟宝胜”,显然还要带她回山寨,那么她赶不及在十五前回到宝胜了。每月初一十五,栖霞观在街上施粥,唐老夫人会前去帮忙,她想趁机瞧瞧老人家…… 翌日清早,裴花朝坐进戴妪所驾马车,随东yan擎海一行人出寨。行到半途,前方起了哨音,队伍逐渐停下,一阵蹄声达达响至裴花朝车旁。 咚的一声,有人轻敲车厢,裴花朝掀起窗帘,东yan擎海道:“马车太慢,耽搁工夫,你和我一块儿走。” 乘车会否延宕行程,这不是早该估算到的吗?裴花朝纳闷,由车厢挪到驾座,但见东yan擎海翻身下马,盔甲迎日闪烁。 霎时她心头如打翻五味瓶,当初这汉子亦是这般武装,骑着这匹座骑将她掳掠上山。那夜她受崔家出卖,被他像处置猎物一般放在马背上,满心怨愤,未卜吉凶,只愿与他玉石俱焚。 裴花朝摘下髻间牡丹步摇托戴妪保管,东yan擎海问道:“为何卸发簪?” “骑马颠晃,步摇流苏摆荡,打到你怎么好?”届时她作为罪魁祸首,可不又要受气吗? 东yan擎海微怔,继而咧嘴一笑,与她先后上马,接着两腿一夹,那赤炭se良驹得令,便即放开四蹄飞奔。 当日天y风大,东yan擎海心情却如朗日照耀。 极目远眺,山河秀丽,是尽在他掌握的江山;前后左右,上百名寨众簇拥,是他忠心赤胆的亲卫。他的胯下是好马,而他怀中…… 东yan擎海扬起嘴角,蹭了蹭怀中人发丝。 方才她答话,说怕步摇流苏伤到他,其中细心t贴固然可喜,他亦ai她说时神气寻常,一派理所当然地顾及他,并非刻意献媚讨好。 这些日子她在山寨总是闷在屋里,他平日事务繁忙,无法相陪,刚好今日远客到来,便趁机带她出门散心。到得上路,他心血来cha0,借口马车太慢与她共骑,两人在马上x背相依,虽及不上闺房之乐亲密,却另有一番旖旎。再到方才,听她诚心维护自己,直如冷天吃热酒,心窝生暖。 他年少得志,大权在握,此刻又有佳人在侧贴心相待,那称心如意到了十分,一时豪x大发,快马加鞭策马疾驰。 冷……裴花朝缩肩将斗篷拢了又拢,风仍旧从斗篷缝隙灌进来。原定以马车代步,她便拣了薄斗篷披上出门,怎料东yan擎海临时变卦,与她共骑。 她在马上迎风吹拂,起初觉着清凉,久了便臂上起粟。再有那马行疾速,颠簸不休,她t撞马鞍,背碰东yan擎海坚y甲衣,在在硌得慌。 如果能回车上……她想归想,却不言声,东yan擎海让她共骑,原是赶时间以免误了正事,又怎会放她回车内? 忍一忍,裴花朝揪紧斗篷,抵御寒意,反覆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到宝胜了。 寨子队伍抵达宝胜,在码头等上约莫半个时辰,等来了悬挂镇星寨旗帜的航船。 船工放下跳板,船上一名佩刀胡服男子恭敬引路,把一对母子请上岸。 那对母子衣着寻常,做母亲的神情恹恹,在船上见到码头上黑压压一片武装汉子,立时却步不前。在旁相扶她的儿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唇似抹朱,竟是少见的美男子,他面上无甚惊怕,反倒眉宇隐含愠意。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大家新年快乐呀嗵椥:夲詀楖將楟止更噺請qιαň往гōūsんūωū.χγz荨最噺棢阯(RoushuwuXYz) 叁八:故人重逢 那胡服汉子将母子引到东阳擎海跟前,“曾夫人、白津丞,这便是咱们镇星寨头目,东阳寨主。” 裴花朝在后头听说,便知那男子姓白,官职津丞,品位乃最低微的从九品下,辅佐津令管理河川、渡口及舟船桥梁诸务。 为何东阳擎海大费周章迎接一位芝麻小官? 东阳擎海作揖笑道:“曾夫人、白津丞大驾光临,欢迎欢迎,我备了席面洗尘,请两位赏光,来吃叁杯水酒。” 白禹冷笑,只管扶持母亲,并不还礼,“足下强行绑我母子到此间,如今又何必多礼?” 他唇红齿白,气度儒雅,虽是高个子,对比东阳擎海及其亲随一干武夫便相形单薄。这么一个美貌文弱书生受甲兵环伺,面对刀戟森然,却是昂首挺胸。 东阳擎海笑道:“不这么做,如何请动两位大佛来至宝胜?两位路上辛苦,尤其曾夫人旅途疲倦,请到下处歇脚。” 白禹看向为晕船所苦的母亲,不再吭声。 裴花朝因上前拜见白家母子,招呼曾夫人登车,白禹乍见她走出人群,风姿温雅,目光刹那凝驻,随即按礼别开眼。 大队人马移步至一座大宅,宅中花木扶疏,雕梁画栋,二叁十名艳婢姣童罗列迎接。东阳擎海等人入中堂坐席对馔,席中水陆毕陈,堂下女乐歌舞,笙簧迭奏。 男女有别,裴花朝及曾夫人隔着帐幔与旁人分开,在堂上独坐一桌,两人初次相见,相处却颇融洽。 原来裴花朝到得码头,考虑白家母子坐船而来,或许不耐水上颠簸,便令人焚香备茶。曾夫人登车后,车厢已教沉香薰过,香息淡雅,又有陈皮山楂茶饮用,皆有助于缓解晕船不适。再者裴花朝在车上并不多话打扰,只是奉茶移枕,这份体贴周密很快令曾夫人心生好感。 席间她与裴花朝交谈,得知她姓氏与籍贯,因问道:“京师有一裴家,一门出过两位宰相,又出一位紫薇舍人,棋艺超凡,圣人称为举世无敌手,不知裴娘子可认识?” 裴花朝纤手一颤,强笑道:“裴舍人正是先父。” 歌舞恰好停歇,片刻寂静,白禹隔了帐幔听得裴花朝绵软答话度入耳中,手中略松,筷箸叮地击在盘上。 曾夫人怔住半晌,方道:“我见娘子仪容不俗,定然出身大家,果然如此。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有旧,小儿曾出入府上,拜令尊为师学棋。” 裴花朝忘了自己应答什么,一颗心只是高高吊起,生怕话头触及自家狼狈现况。 曾夫人又道:“不想裴娘子于归东阳寨主,千里迢迢,咱们又相会了。” 裴花朝微弱笑道:“东阳寨主并非我夫君,此事说来话长。”那一刻她耳根发辣,深恨自己给父祖丢人。 曾夫人警悟不对劲,当下乱以他语,聊起京城人情风物。 东阳寨主并非我夫君……东阳擎海闻及这话,虽是实情,不知怎地心中不大是滋味,旋即便抛到脑后,转向白禹。 “白津丞,明人不说暗话,我请你到宝胜,原为托你治理水利。咱们这儿有条潜龙江,旱时旱死,潦时潦死,得找个能人治一治才好。” 白禹道:“承蒙寨主高看,在下津丞小吏只谙守河,难当大任。” 东阳擎海笑道:“白津丞,别客套,我打听明白了,你白家世代河工,到你这儿那是强爷胜祖,同行叫你神童来着。近年新成的洛水渠便是你主持开凿,工部却把功劳记在世家官员头上,给你一个津丞官职便完了。”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白某再微贱,毕竟是大虞臣民,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在下不能为寨上所用。” “好作怪,你不肯归顺我,却效忠其他反贼。” 白禹奇道:“寨主何出此言?” “你效忠的皇帝老儿正是大虞头号反贼。” 白禹正色道:“寨主休得诋譭圣人!” “我有一说一,皇帝老儿成日吃酒睡女人,随便宦官、外戚胡搞,可不比谁都卖力灭大虞?” “……” “白津丞,你在大虞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皇帝老儿不会感你的情,也无半个百姓受益,有甚光彩?令尊也是治水一把好手,为朝廷用人只讲门第,他一身本领无处使用;到你这辈,好容易得了机会表现,也卖了大气力,本该升官发财施展抱负,倒给打发去管印鉴、抄文书。相同的路子你们老白家走不腻?” 白禹默默转动手中酒盏,盏中酒水微起波澜。 “白津丞,你若应下差事,我东阳擎海必倾力支持,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怎么来你说了算,绝不容酒囊饭袋拖后腿、抢功劳。事成了,你救活从今往后无数百姓,这是千古的功德功业。世人会说,世上不只有世家高门,更有你白家、有你白津丞这一号人物。” 到得宴会终了,白禹始终未曾松口,东阳擎海也不进逼,起身告辞,又唤来侍儿献上一托盘,上盛钥匙及文书。 “此是这间宅院钥匙、地契和奴婢身契,一点薄礼,请白津丞收下。” 白禹忙道:“寨主,无功不受禄。” 东阳擎海往他肩膀一拍,咧嘴笑道:“是人才,就值得。” 他带着裴花朝走到宅外,意欲扶她上马,裴花朝见戴妪所驾马车等在一旁,因说道:“寨主,我想坐车。” “怎么?” “马上风大,冷。” “冷?你在路上怎么不说?” “来时你说马车太慢,耽搁工夫,如今事已了,回程……” 两人正谈话,街外传来一阵骚动。 彼时街上已如早前在码头那会儿一样,民众得知东阳擎海到来都涌来围观,教山寨喽啰隔开。一个姑娘趁守街喽啰不备,一溜身钻了过来,往东阳擎海疾冲,其他喽啰上前捉的捉,扑的扑,把她制伏倒地。 那姑娘扑在地上,伸手指向裴花朝,厉声喊道:“寨主,这婆娘没安好心,你要当心。” ——————作者留言—————— 下章小虐,接下来小娘子应该可以用“曲线触底反弹”形容 叁九:裴娘子说 东阳擎海让人扶起那姑娘,问道:“你胡说什么?” 那姑娘受东阳擎海搭理,红光满面,马上记起正事,指向裴花朝道:“寨主,这女人留不得。” 东阳擎海挪到裴花朝身前,隔开那姑娘不善视线,并吩咐亲随:“带走。” 亲随便要架走那姑娘,姑娘喊道:“寨主,打心底瞧不起你,却混到你身边服侍,怕不是奸细?她还是外地人。” 东阳擎海不置可否,姑娘急道:“是真的,一个多月前,寨主到宝胜,我在街上看热闹,这女人就在旁边说寨主坏话。” 裴花朝一凛,彼时东阳擎海率队路过,她在街旁与两个姑娘争论他的功过,眼前这姑娘该当是其中一名了。 东阳擎海亦记得那日与裴花朝擦身而过,因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寨主‘不过是个贼’,寨主,我在码头见了她便认……”姑娘还要说,刹那噤声。 东阳擎海一根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然而双眸大亮,阴寒入骨。 那两道冷酷锋芒往裴花朝脸上剜,“这话当真?” 裴花朝肺中空气好似冰凝,“是……”那姑娘提及确切时间地点,她自知赖不掉,索性承认。 “滚。”东阳擎海由齿缝挤出这个字,声音不响,却已够几丈内的人听分明。 裴花朝闻言好似当众挨了一耳光,眼角余光内,曾夫人面露担忧,而戴妪……戴妪面色凝重,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她一刻不耽搁,掉头往住所方向行去。 她曾经欲伤东阳擎海性命,东阳擎海大笑以对,如今却为一句话怫然不悦,再看戴妪反应,显然这话触了他逆鳞。她若留在东阳擎海跟前点眼,说不准要遭遇其它难堪。 她穿过人群在街上走了一程子,后方逼来蹄声隆隆,东阳擎海驾马率领亲随掠过她而去。 东阳擎海快马加鞭疾驰,足足较平日早了半个时辰回到山寨。他汗流浃背回到自家院子,仆妇上前报道东阳老夫人回寨,正等在正房。 东阳擎海浓眉一轩瞥向正房,堂屋里传出东阳老夫人笑声。 “你也是闲不下来,白日出谋划策,晚上鼓捣那些花儿粉儿、丸散膏丹。” 林化道:“那些花儿粉儿、丸散膏丹卖得可好了,年尾你老人家等着分红啊。” 东阳擎海走入屋内,东阳老夫人——镇星寨的前任寨主——坐在堂上几案主位。她身穿窄身胡服,头发花白,若不是眼神有着与东阳擎海相似的锋利,笑起来真是和蔼可亲的邻家祖母。 东阳擎海向祖母问安,并道:“祖母有事,差人喊孙儿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过来?” “祖母这几天闲着,走一趟没什么。”东阳老夫人说着,望向他身后。 “祖母,怎么了?” “你房里那位娘子呢?难得你亲自挑拣首饰送给女子,祖母想瞧瞧她品貌。” “我让她滚了。” “小俩口吵架啦?” “她说我不过是个贼。”长路奔驰,东阳擎海胸中火气已然冷却,此时说来轻描淡写。 屋内陷入沉默,随即林化指了件事退下离去,东阳老夫人道:“既如此,我们不理那小娘子,说旁的事。听说你绑来一个河工。” 东阳擎海颌首,神色略为松缓。 “你能收服?” “他肯随我手下到潜龙江一游,就能。”东阳擎海脸上微显笑意,“刀匠见了好钢好铁,断然舍不得不铸成刀剑。”他话锋一转,“不过祖母这次回寨,还为其他事吧?” “是,你近来额外招兵买马打兵器,可是又打算兴兵?” “那帮老太爷又向祖母告状?”东阳擎海冷笑,“上回他们阻挠我救宝胜,到得宝胜归顺,向寨里纳进奉钱粮,这几人哪个少分过一丁点钱?” “祖母明白,那帮老臣只想混江湖,你却想打江山,可是这些人手中亦有兵马,你不可不顾忌。若闹内哄,大家落不了好,白叫外面对头拣便宜。” “祖母放心,我理会得,那几位替山寨立过功劳,能敬着我便敬着。” “那就好,其实他们所言不无道理,连连打仗,钱粮耗费大,地盘扩张太快,根基不稳也危险。” “我倒嫌慢,天下这么多地方可拿下。” 祖孙俩一递一句说了半天,吉吉捧着盛满衣物的柳条篮子进屋,向东阳老夫人问好。 东阳擎海随意瞥去,吉吉衣篮上端搁了几双足衣(袜子),簇新洁白,足衣口刺绣万字不到头纹样。 他说道:“这足衣送错地方。” 吉吉道:“没送错,是寨主的足衣。前阵子裴娘子进库房,取布匹替寨主裁了几双。” 东阳擎海一怔,裴花朝舍得放下棋谱干别的事? 他打鼻子哼声,“多事,我足衣穿不完。” “裴娘子说那些足衣经纬松了,布料变薄,不能好好护住腿脚。” 东阳擎海将脸一撇,“男子汉大丈夫,便是赤脚怎地?” “裴娘子说,寨主将来会去很多地方、做很多事,更要好好保养身子。” 东阳擎海心中一动,裴花朝居然懂他。 他慢慢回首,盯住那几双足衣。 东阳老夫沉吟:“那小娘子看来在你身上费了心思,却又恶言相向。” 东阳擎海迟了半晌,道:“她说那话,是跟了我之前的事。” “哦,”东阳老夫人留意衣篮一隅焕出绸缎丝光,因问吉吉道:“那又是什么?” 吉吉又抽出一只足衣,“也是裴娘子做的足衣,绸的。寨主嫌绸足衣滑脚累赘,可到寨外吃酒坐席不能不穿,否则进屋脱鞋,教人瞧见足衣料子普通,不够体面。裴娘子听说,便另裁一式,脚底部份用寨主喜欢的细布,其余地方用绸缎。” 东阳擎海不语,东阳老夫人点头道:“外头气派,脚下舒服,两头顾到了。” 吉吉喜欢裴花朝,听老夫人对她语含肯定,比自己受夸奖还受用,笑眯眯道:“娘子还按寨主的名字在上头扎花。”因指向绸足衣,足衣口绣了一枚灼灼太阳,由四合如意云纹簇拥,足衣下端一道海波。 她又道:“裴娘子也替老夫人做了几色针线,她不知道老夫人脚板详细大小,就做了抹额。——咦,裴娘子不在,是取抹额去了吧?” Πρò18.coM 四十:乐得脚底抹油 数日后,东阳擎海唤来戴妪,吩咐她把裴花朝留下的衣包送回宝胜。 “是,寨主可有话要交代裴娘子?” “她才该向我交代,”东阳擎海冷哼,“背后嚼人舌根,不上门谢罪,反倒安坐家中高乐。” 彼时他一脚曲起踏在榻上,说话时微微一跺,戴妪抬眼,发现她这位少主脚上雪白亮眼,原来穿上簇新足衣。 戴妪沉吟着领命去了,回来报说裴花朝伤风感冒,卧病在床。 “她怎么就伤……”东阳擎海顿住疑问。 迎接白禹那日,他以避免误事为由,带裴花朝策马共骑,临到回程无须赶路,她才透露马上风大…… 过了片时,他问道:“病势如何?” “老身去时,裴娘子还发烧,不过听下人说,比起前些天好多了。” 东阳擎海嘴唇微翕,终究又闭上,戴妪因说道:“招呼我的那位丫鬟瑞雪,服侍娘子十分尽心。——哦,那位白津丞的母亲曾夫人也去探视裴娘子,老身到时,她正要离开。” 东阳擎海漫应一声,又问道:“你发还衣包,她怎么说?” “裴娘子说不合失言惹恼寨主,曾经许诺终身追随寨主,她说话算话。” “就这样?”这话无非重述当初两人交易,无半点情份。 戴妪因为字斟句酌,说话慢了下来,“依老身猜度,一则裴娘子正病着,没精神多言;二则她便想挽回,也不好开口。” “嘴长在她身上,有什么不好开口?” “寨主当街叫她滚,这般不留情面,妇人家面皮薄,怕开口又要给臊一顿吧。她家下人得知她开罪寨主,生怕遭殃,都走了一批。” 东阳擎海浓眉微拧,戴妪说得更慢,“寨主若肯原宥裴娘子,老身再去宝胜透个口风……” 东阳擎海霍地起身往书房走,“她爱咋咋地,老子没空理。” 三日后,下午。 裴花朝对镜闭目养神,瑞雪替她梳头。 崔家宅院那儿传来男人破锣嗓子喊道:“《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只,天则罚之。’昔日那朱买臣之妻嫌贫爱富,另嫁他人,今见朱买臣衣锦还乡,自家贫贱,悔不当初,遂找上朱买臣,奴颜媚骨指望重修旧好,朱买臣取水一泼……” 时不时崔陵用醉酒大舌头助腔:“对!行违神只,天则罚之!嗝,说的极是!淫妇不得好死!” 瑞雪在裴花朝髻上插上最后一根簪子,往崔家方向啐了一口,“那短命崔陵有完没完?昨儿叫伶人鬼吼鬼叫整日不消停,今儿又来。” “指桑骂槐呀,”裴花朝涂脂抹粉,淡淡道:“见我失势了,借覆水难收这典故羞辱我。” “呸,一会儿我提水过去,叫他晓得什么才是‘覆水难收’。” “不打紧,我们且办正事。今儿要走的下人已经带了行囊在厅堂候着,你将身契文书发给他们,一会儿雇车来了,我们 ㄨíńYzω.℃Oм便出门。” 瑞雪应喏而出。 裴花朝开罪东阳擎海后,便有下人求去,当戴妪送回衣包,原本观望的下人也死心准备离开。 那天戴妪说得含蓄,“这些精巧衣裙想是娘子的心头好,一时不在身边,怕教你不便,因此老身送将回来。” “多谢戴妪费心。”裴花朝说道,心底明白不是这么回事。 仅仅短少几件衣衫,她拣其他衣服对付着穿便是,戴妪亦不像会自作主张处置她衣物。思来想去,自是东阳擎海恼了她,无意再唤她进寨侍奉,便送回衣包。 戴妪款款解释东阳擎海愤怒缘由,“前头那位姑娘与寨主分崩投向崔陵,便说过寨主‘不过是个贼’。” 裴花朝背脊微凉,敢情她无意间触着东阳擎海旧伤疤啦。按那汉子蛮横性子,自己只挨了他一个“滚”字真是侥幸了。 “裴娘子,可有什么话想对寨主说?”戴妪温声问道。 裴花朝从那话底察出谆谆善诱的意味,这位老妇人是让自己发话描补描补,她回去转告东阳擎海,兴许还帮忙说和。 她辜负了戴妪好意,只按本份表态:若东阳擎海还要她,她信守承诺。 然而东阳擎海不要她了,这样也好,那汉子上床粗暴下床粗鲁,自己纵有七个头八个胆待在他身边,也没九条命供他折腾,既然人开金口让她滚,她乐得脚底抹油。 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晚她依旧发烧,胃口却开了,喝了一碗多稀饭。 翌日起来,她叮嘱瑞雪另觅房舍,此间产业由东阳擎海置下,金屋藏娇,两人既然决裂,她该趁早挪窝儿…… 裴花朝对镜梳妆,崔家那儿乒乒乓乓声大作,似在打墙,不多时传来崔陵杀猪似嚎叫。 这唱的又是哪出?她纳罕,却无意探究。周身打扮停当,她起身理理衣裙,便往外去。 素手开了门,门扇洞开处,矗着好大一身影。 东阳擎海微轩眉叶,“病中还出门,要上哪儿,见谁?” ——————作者留言—————— 文内伶人所说不必理会,我觉得朱买臣的妻子可怜。按《汉书》描述,她随朱买臣捱穷吃苦,朱买臣担柴卖钱,她亦然(担束薪……其妻亦负戴相随)。当朱买臣四十余岁时,这位妻子求去,后来与现任丈夫上坟,见到朱买臣饥寒,便让他过去吃饭(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她真不该被当成反面人物讲了千百年。 Πρò18.coM 四一:你休想走 裴花朝连连倒退两步,“你……你怎地来了?” “我不来,谁来?”东阳擎海摸摸她脸庞,“瘦了。” “啊?”裴花朝莫名其妙,东阳擎海既恼她,还管她胖瘦作甚? 东阳擎海脱靴,揽住她腰肢往屋里走,像男主人回到家,搂住欢迎自己的妻子,一派自然。 裴花朝愣愣教他带着走,心头萌生不祥预感:这不像对待弃妇的架势啊? 那厢东阳擎海问道:“刚问你话,病了不在家休养,上哪儿,见谁?” 裴花朝料想他在宝胜手眼通天,暪怕暪不过,便道:“在怀恩坊看了房子,要去立赁房文契。” “住这儿不舒心?”东阳擎海携她在案前坐下,“若嫌崔陵吵,你放心,他不敢再闹。” 裴花朝想到不久前崔陵哭嚎,“难道你……” “对,我收拾他了。” “……”裴花朝看着东阳擎海,心绪复杂。 她视他如洪水猛兽,这洪水猛兽却又替她出头整治崔陵。 东阳擎海忽地警觉不对,“怀恩坊一带全是小户人家,浅房窄屋,你是我女人,住那儿做什么?”亮眸一眯,抓住裴花朝手臂,“你想溜?” “不是溜,是‘滚’。你发话让我滚不是吗?” 东阳擎海干咳,“一时发火,让你暂离眼前罢了。” 裴花朝疑道:“若你还要我伺 候,我那衣包放在寨里便是,何必特特送回?” 东阳擎海一噎,这傻子,真不开窍!还不是左等右等等不来她自行上门求和,只好他这头借送回衣包给她机会递话? “我爱送就送,怎么着?”他哼哼,“你休想走,为保住你祖母,老子可动用了大人情。” 裴花朝垂下眉睫,才觉出这汉子有些好处呢,他便摆出主子债家嘴脸。——虽说他算得上她主子债家,但真个不劳他多作提醒,她已再清楚不过两人之间乃是欠债肉偿。 “六娘会信守诺言,让寨主花在六娘身上的代价值当。”她低头,眉心起波折。 东阳擎海直搔头,娘的,又把话说拧了,他本意并非如此。 屋外瑞雪扣门,轻声问道:“寨主,婢子搬东西进屋。” “进来。” 瑞雪带领仆妇从院里寨众那儿接过物事,放在堂屋榻上,一行人鱼贯来回,走马灯似转个不停,好一阵子才把东西搬完。 “寨主,这是?”裴花朝问道,榻上一只只盒子,装首饰太大,装食物器玩又太小。 “补品,我东阳擎海的女人必须白白胖胖,不可瘦伶仃,教人以为我养不起。” 裴花朝对着榻上补品怔怔出神。 “寨主……” “嗯?”东阳擎海装作漫不在意斜眼瞄来,这下小妮子感受到他心意了吧? 裴花朝认真问道:“可还有妾侍要住进这儿?” 东阳擎海再噎,“怎么想到这上头?” 裴花朝指向补品堆,“这补品单单一个人吃,一辈子怕也吃不完。”榻上补品盒子林林总总,小山似的满满一垛。 “对,”东阳擎海粗声道:“日后会有别的女人进来,满坑满谷的女人!” “噢……”裴花朝陷入沉思,小脸神色严肃。 东阳擎海乐了,嗐,小妮子吃醋! 他故意板起脸,“怎地,不乐意?” 裴花朝猛摇头,“绝无此事。”别宅妇仰人鼻息,何来底气干涉东阳擎海娶妻纳妾?何况这男人房事上如虎似狼,多些小妾替她分担才好。 谁知她表态不会不乐意,东阳擎海却似不大乐意,低沉哦了声。 裴花朝暗忖,难道自己言行还不够热诚? 她笑靥如花,“人 ㄨíńYzω.℃Oм多热闹,再好不过。我不过寻思人多了,房舍安排困难,毕竟不只挪人进来,还要容下相应的仆妇丫鬟。再来,厨房未必足以应付这许多人饭食,若是其他姐妹属意自个儿弄个小厨房,那地方……”裴花朝按照唐老夫人传授过的治家之道,非常务实地算起帐。 既然无望降格成弃妇,她决定忠于职守,替东阳擎海打理好金屋,换取一晌平安,直到他另有安排。 东阳擎海嘴角微抽,气堵胸臆,看着裴花朝针对他不存在的三妻四妾,把各房调度说得头头是道,真想狠狠揉搓她那张正经八百侃侃而谈的小脸。 他伸手将人揽过,隔衣往她胸上招呼。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明天短更 四二:你只管记得我 “我到宝胜不是为听这些。”东阳擎海咬牙道。 “寨主来宝胜是为了……”裴花朝低眸瞥向在自家胸上撒野的大手,敢情他来宝胜一尝枕席之欢? 转念想,不能呀,两地来回多费工夫,他这人可不会色令智昏,那么究竟…… 东阳擎海见她若有所思瞥向自己,莫名生出被勘破什么机关的尴尬,不觉微扬声,“顺路找你,只是顺路!——咳,你师兄投效我了。” “我师兄?谁?” “白津丞,他拜你父亲为师,不是吗?” “……家父生前确实收过学生,但我不记得他们。” “理它,你只管记得我。”东阳擎海上上下下揉她身子,剥开她衣裳。 原来这人为白津丞而来,裴花朝想着,呼吸渐喘,视线飘到窗户那儿。幸好刚才要出门,放下了窗户,屋内春色不致外泄…… 东阳擎海走后,瑞雪急趋入屋。 “娘子。” 閤上窗扉的屋内微暗,暧昧气味弥漫,床榻衾枕凌乱,裴花朝背人而立,低头抚衣裙。 “寨主没为难娘子吧?” 裴花朝摇头,东阳擎海兴致勃勃,却没要她,只是亲亲摸摸,除下她衣裳,然后…… 想到彼时光景,她面上烧辣,东阳擎海将他那话儿凑贴她腿缝雪丘挨擦,却不进入。雪丘如同花苞闭合,秘藏娇花,受了硬烫男根来回磨蹭,幽幽开绽,娇花翕张滴露,连同上端的艳红蕊珠泛出酥软,往内里痒去。东阳擎海缠住她不放,如真正欢爱那般,渐入颠狂,射在她小肚子上…… 瑞雪念声佛号,道:“兴许东阳寨主打过那短命崔陵,消了火气。” 裴花朝因问道:“怎么了?” “我招待酒食,和喽啰闲聊,原来这几日镇星寨不平静,几个老臣嫌东阳寨主好战,叁天两头打仗抢地盘。在东阳老夫人主持下,双方各退一步,寨主答应今年内不再动兵,为此老大不乐。” 裴花朝道:“我瞧他挺松快的?”就除了两人论及未来妾室那会子。 东阳擎海岂止心绪松快,他闹大动静招兵,就是专候老臣找岔子。彼时他假作无奈休兵,预言自己一旦休养生息,周遭几股割据势力将如何消长,哪家对头觑着镇星寨内哄会来犯边,后来一一应验。当镇星寨对头打来,几个老臣抹不开面子让东阳擎海出马,自行领兵还击,可惜人马虽多,战略不精,教对头打得落花流水春去也。 没奈何最后他们还是挽东阳擎海收拾残局,东阳擎海手下兵马憋了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兴高采烈出寨开战,一伙人打着打着,打下了一个州。至此,老臣派再没了声响,此是后话。 四叁:你这般替我打算 又一月,东阳擎海事先未打招呼,出寨亲自接裴花朝上山。 裴家门首一个丫鬟正向小贩买瓜子儿,见了他双眼大亮,满脸堆欢上前问安,并道:“娘子出门了。” 东阳擎海原要给裴花朝惊喜,一团高兴登时扫了几分,高据马鞍望向裴家屋宇,彷佛宅中某处有伊人身影。 “她上哪儿?” 丫鬟眼珠微动,笑道:“娘子并未交代,不过她出门向来快去快回。寨主请往屋里坐,婢子伺候茶水。” 东阳擎海低眼向她瞧去,“你……” 那丫鬟以袖掩嘴笑道:“婢子叫河珠。”袖上露出一双俏媚眼,流去娇波脉脉。 东阳擎海却早转脸望向路上,“让你家娘子归家便收拾衣物,等我回来接她上山。”说完一扯缰绳离去,百名人马掀起街上大片烟尘,把河珠咳得够呛。 那日正值旬休,白禹休息在家,东阳擎海欲询问治水细节,便往白宅去。进了白宅院子,曾夫人正送裴花朝出门,迎面走来。 后来东阳擎海携裴花朝家去,等待丫鬟收拾衣包的当儿,两人在厅里对坐,他叮嘱她日后出门交代下人去向。 裴花朝倒茶与他,道:“我若出门拜访,必是去白家访曾夫人。” “只和曾夫人谈得来?” “我与旁的人家从无交往。” “怎么回事?” “我名为崔家妇,实为寨主的别宅妇,这身份荤不荤,素不素,正经人家不便与我往来,我亦无意自讨没趣,强人所难。” 东阳擎海神色微沉,“宝胜地面一个像样点的人家女眷都不找你?” “有,可那些人我更不好搭理。” 东阳擎海微挑一方眉尾,“这是怎么说,你不肯结交朋友,人结交你你又不愿?” 裴花朝一笑,“找我的那些女眷其实冲着你来,想借我替父兄丈夫说好话、谋前程。” “那是当然,你别在意,姑且拿她们取乐解闷得了。” 裴花朝摇头,“她们隔叁岔五下帖邀我赏花听戏,到那回你恼了我,帖子一下子通通不来,到你回心转意,帖子又来了。这般人情交际没意思,不若独处清净。——倒是曾夫人真心,于我病时再叁关心。” “只有曾夫人一个相交,你不寂寞?” “我有许多事可做。”裴花朝顿了顿,有感而发,“其实找门路帮衬家人,人之常情,那班女眷的苦心我并非无法理解,然而钻营到上位者情妇跟前就过头了。纵然她们的家人确是能者,家风行事轻忽节操,为官为吏能是好官吗?我在你跟前便说得上话,也不会举荐他们。” 东阳擎海原本一派闲散神态话家常,至此凝注裴花朝脸上深深打量。 裴花朝又道:“我俩有瓜葛,我若与不安分的人走得近,难保他们不会狐假虎威惹是生非,到时妨碍你名声可不好。” 东阳擎海隔着几案探手,握住她柔荑,“你这般替我打算。”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裴花朝听出他语中流露几分温情,便要这么回答,表表身为下位者的诚心,一如她替东阳擎海祖孙做女红,让自己寨中生涯好过些。 转念她想这答话文绉绉的,东阳擎海未必懂,便改弦易辙。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啊。她欲待答言,凝眸见那汉子咧开嘴,眸底笑意灿灿,眼神热烈。 裴花朝一凛,东阳擎海那模样不像会期待自己前两样说法,说了不定要弄巧成拙,惹场闲气。 “我跟了你,自然替你设想。”她赶紧改口。 东阳擎海直起身探过几案,拉住她亲了个响嘴。 ——————作者有话说—————— 谢谢推文博主以及向博主推荐《情花册》的小天使 Πρò18.coM 四四:岂难道我满足不了你 裴花朝这回进寨,日子安生许多。她每日察颜观色,婉转承欢,东阳擎海不再胡乱使性子。那汉子白日里忙公务,晚间回房,不只喜欢与她交颈缠绵,拉着她对坐奕棋的时候也不少。 裴花朝偶尔在奕棋时悄悄相让,假作不敌东阳擎海。由于东阳擎海棋力高超,与之对奕一不小心便要落败,因此她做这番手脚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几次下来,她发现东阳擎海更爱她全力应战,尤其喜爱棋局斗至难分难解,教她击败亦兴致勃勃夸奖她一番。纵然如此,她到底不能放心尽情落子。 床笫间,她则自行解决了行房初时的涩疼。 那回东阳擎海带她共骑回宝胜,她初次骑马不谙诀窍,给硌得腰酸臀疼,家去后一两日,起坐不大灵便。瑞雪见了,歪打正着猜中东阳擎海行房粗鲁,寻来膏药献上。这帖膏药有催情功效,早间将它反覆涂抹女阴内外,到黄昏时药力发作,持续整夜,令女子易于泌出春水滋润花径。这么一来,即使东阳擎海求欢急切,裴花朝亦不再如先前不适。 一日,裴花朝送东阳擎海出房,按例掩门落窗,脱下亵裤,面朝里壁侧躺,由小圆木盒挑了点药,往下体抹去。 她纤纤手指沾带晶莹膏剂探入雪丘细缝,先由蕊珠点起,再下来是花瓣,最后探入花径。 纤长的手指楔入花径反复涂药,那进出之势不期然教她想起东阳擎海。其实每回她替自己细细抹药,便忍不住想到汉子索要她时的光景与滋味,有时臊得鼻间轻哼…… “你……”不妨门口处有人出声。 裴花朝吃了一惊,翻身坐起,东阳擎海不知为何回转房里,杵在门口。 房内空气似乎凝结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俱都无言。 东阳擎海眉心深锁,半晌一字一字问道:“岂难道我满足不了你?” 裴花朝隐约猜到他话中何意,面上颜色登时赤红,因见他站在门外,生怕他言语再带出闺房阴私教院里下人听去,急急摇头,又招手让他过来。 东阳擎海面色微沉,欲待不去,又见裴花朝一脸恳切情急,到底迈步走去,在床沿坐下。 裴花低着小红脸,将那小圆木盒递到东阳擎海眼前。 “我……在上药……”她声若蚊蚋道。 东阳擎海面色稍霁,转瞬又凝眉,“你生病了?怎不早说?我叫军师来。”就要放声喊人。 裴花朝扯住他衣袖,声音更弱,“我无恙……” “既如此,为何上药?是药叁分毒。” “那是……”裴花朝螓首直要垂至胸前,“为……为晚间同床共枕……作准备……” 东阳擎海语气瞬间严厉,“这是春药?”他夺过药盒细看。 “不是!”裴花朝忙道。言涉床事,她光开个口便要羞死了,何况事关东阳擎海行房粗暴?这事虽不及雄风不振这般教男子难堪,可道破了,难说他不会着恼;果真恼了,日子又不得太平了。 她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把话说得委婉无害,房外戴妪敲门。 “寨主,军情急报,朱家寨攻打西平郡。” 东阳擎海霍地起身,“召集军师及其他头目到外书房。”他举步要走,握住手中硌着掌心的小盒提醒他膏药官司未了,便觑向裴花朝。 裴花朝坐在床上,纤手按在胸前紧握成拳,小小的面庞尽管自持着不显慌乱,盈盈水眸却似有满腹言语,唯不知从何说起。 东阳擎海这时细想了想,他这小娘子由严守礼法的祖母带大,不像能懂、亦不像肯走房事上那些邪门歪道,倒别错冤了好人,冷了她心肠。 他将声气放柔些,“等我回来再说。”说完,大步流星往书房去。 这会议一开直开到午后,众人散去,东阳擎海留下林化密谈。 他由怀里掏出药盒,“先生,你瞧瞧这是何种药剂?” 他旋开那雕刻花朵纹样的药盒盖子,露出盒中透明膏剂。 林化瞧向他手中,只一瞥一嗅,便如见儿女,眼神亲切。 “迎春合欢膏,”她流利答道:“男女交合,妇人若未情动,或天生阴中干涩,以致淫水不足,必然痛苦。交合前涂抹此药,可助长情欲,催出淫水,助妇人享受欢情不复苦矣。此等份量膏剂一盒五百文,七夕、中秋打一成折扣,卖四百五十文;重阳节敬老爱老,老妪光顾,打两成折扣,卖四百文。” 东阳擎海瞪眼,“你怎地……” 林化笑眯眯道:“此乃鄙人独家秘方。” 四五:她怎地不同我说 东阳擎海既知药膏名目,便单刀直入正题,“你方才说‘妇人淫水未足’,我房里那位不像天生阴中干涩,交合初时曾经不甚滑顺,久了自然湿津津。” “那便是你们行房初时,裴娘子尚未情动。” 东阳擎海沉吟,“尚未情动……” “女子不同于男子,男子兴致一至,挺枪即入便行,女子大多却须先亲热一番。” “我干事前,例必和她亲嘴摸几下。” 林化正色道:“那不够。” 东阳擎海闻言讶然,“我从前相好不曾抱怨,甚至逢迎,我总以为干事就这回事。” 没准她也是我主顾,林化腹诽。 她道:“人各不同,裴娘子既用了这迎春合欢膏,便是你得放出水磨工夫挑引的体质,否则她淫水不够充润,势必受苦。” 受苦……东阳擎海眉间微沉,喃喃道:“她怎地不同我说?” “迎春合欢膏的主顾多半是这样的:妇人说过不舒服,她汉子不理睬,只得自寻办法,或怕羞怕惹汉子不悦,不敢开口。裴娘子年少,以她出身想来家教严谨,跟着你时日又不久,难怪不好说。” 林化走后,东阳擎海再接见白禹,便回到居院。 他走到正房前,吉吉呱呱脆音传出屋外,“裴娘子,依你说,那扁鹊看了蔡桓公一会儿,便说他得病,成天叨叨劝他快些治。怎地这回见到他,转身就跑?” “是,蔡桓公也纳闷呢,”裴花朝语声轻软,“他派人问扁鹊,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那温柔的声音顿了顿,续道:“扁鹊回复的意思是:病在肌肉纹理时,以热汤装于容器熨敷患部可治疗;病在肌肉与肌肤时,针炙可治疗;病在肠胃时,服用清火药剂可治疗;病入骨髓时,那便属于司命——掌人性命之神——所管的事了,医者无计可施。如今大王病入骨髓,我便不再请求为他治病了。” “后来呢?蔡桓公真有病吗?” “嗯,后来‘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过了五日,蔡桓公身体疼痛,让人带扁鹊过去,扁鹊早逃往秦国了。” “哇,这扁鹊神了,用眼睛看,便晓得蔡桓公得了大病。” “嗯,他不只医术高超,人也知机识变,当蔡桓公已无药可医,他留下救治非但无法见功,兴许要被迁怒,即时离开保身。” 吉吉还要再说,房门开了,东阳擎海走来,她请安后不敢多留,便即退下。 “寨主。”裴花朝起身施礼,心中打了个突,将预备了大半天的言词在心头过过,等待东阳擎海作问时一一回答。 她等了等,等来汉子风牛马不相及淡淡一句:“你和吉吉挺谈得来。” 裴花朝辨不出他底意,因答道:“吉吉提起一桩大夫轶闻,我顺便给她说了段故事。” 东阳擎海心中似有酸泡往上浮泛,原来裴花朝不止舍得放下棋谱为他裁足衣,也肯替吉吉说故事。 他视线下扫,几案上文房四宝俱全,白纸铺展。 “作什么?” “原要抄经,后来吉吉来了。” 东阳擎海在案旁坐下,“你现在抄吧。” 裴花朝不解他因何搁过药膏一事不提,要她抄经,却不多问,只是轻轻答应。 她取了鹅形砚滴,斟酌着在砚堂上施水,拿起墨锭要磨。 东阳擎海却道:“等等。” ————作者有话说———— 裴花朝向吉吉讲述的故事出自《韩非子》,关联以后剧情 今天上编推了,谢谢所有支持过《情花册》的小天使 四六:用我墨锭,磨你砚台 东阳擎海由柜子取出一方崭新墨锭,“旧墨锭短了,不好拿,还要脏手,你用新的。” 裴花朝接过那长方墨锭,柔荑按定它,在砚堂慢条斯理推磨。 东阳擎海瞧她纤手素腕来回轻挪,动作分明单调反复,却自成一股优雅,能教人观之不尽。他津津有味凝注一阵子,方才道:“你怎地不磨快些?” “快不得,”裴花朝轻声道:“快了,墨色无光,且要生沫。” “难道越慢越好?” “慢了,墨色又浮了,得不急不徐,墨汁方才均匀油亮。” “磨墨还有这些讲究?” “嗯,用新墨锭更要讲究,新墨锭棱角硬直,须得轻缓推磨,以免划伤砚肤。——这砚台还是端州石砚。”语间对那石砚颇有爱惜之意。 “你如何得知这是端砚?跟河东干和葡萄一般,皇帝老儿也赐给你家过?” 裴花朝柔声应是。 其实无须御赐,裴家累代搜罗文房四宝名品,她从小浸淫其间,是以一见一触东阳擎海那砚台,以其石质、纹理、色泽便知是端砚。 东阳擎海端详裴花朝,她低眸研墨,神态沉静,长睫轻掩水眸,线条秀美的侧脸在日光映照下,光润如玉,浑身大雅。 他心头生出几丝软涩,这人跟着他短短时日,便懂得他心怀大志,可谓知己,他却不知道她吃了苦却不敢言。 他倾身,吻在她粉腮。 “寨主?”裴花朝疑问时,又挨了一记轻啄。 东阳擎海醇厚的嗓音微哑,“我们磨墨。” “……我正在磨。” “不是这等磨墨,”他摩挲她颈间,“用我墨锭,磨你砚台。” 裴花朝便不明白他墨锭与砚台的比喻,由他从自己颈间渐次下滑的手势,亦猜中他意欲何为。 唉,白昼宣淫,怎么好呢? 可是这汉子自行其是惯了,必定不听她的。 她搁下墨锭,按住东阳擎海的手,“寨主,先放下窗户……”拦不住,好歹掩人耳目吧。 “不必,你皮肉雪白,就着光亮看,好看着呢。” 裴花朝再度按牢他的手,“万一院里有人经过,要瞧见的……” 东阳擎海果然顿住,眸光尖利,“不错,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瞧。” 裴花朝松口气,这下可以关窗了。 说时迟,那时快,东阳擎海朝院内大喊:“所有人等,退出院子。”转头问裴花朝:“行了吧?—— ㄨíńYzω.℃Oм怎地脸这般红?” 裴花朝何止脸红,而且晕眩欲哭无泪。 “这下满院子人岂不猜到我们要……” 东阳擎海笑道:“咱们一个被窝里睡多久了,在被底下合伙干哪些坏事,他们早猜到了。” Πρò18.coM 四七:我改就是了 裴花朝无辞可答,亦无暇可答,东阳擎海凑近脸,吻上她双唇。 她抿了抿嘴,闭上眼睛。 迎春合欢膏尚不到药力发作时候,她只得照土方来——自行松弛肌骨,好少受些罪。 因为心神都放在放软身子,过了一阵子她才品出不对劲。 本来按东阳擎海的作风,亲嘴揉捏几下便要长躯直入,今儿不知怎地,这会子他还在她唇上下功夫。 他抚在她发鬓肌肤,唇瓣贴着唇瓣磨蹭含吮,那力道简直温柔。 裴花朝睁开双眸,看清眼前那张深刻俊朗面庞确实是东阳擎海,并不曾中途换人亲热。 “别再用合欢膏,”东阳擎海捧住她面庞道:“是药叁分毒。” 但是我疼……裴花朝低下眉睫应声,盘算能否在顶头上司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 却听东阳擎海低声道:“我改就是了。”他进房后便想言明此事,临了难以开口,索性干了再说。 裴花朝闻言抬眸,思量他话底何意,只见东阳擎海眼望他方,搔了搔后脑勺,一霎时,纵横江湖的山大王彷佛青涩少年。 裴花朝脑中灵光一现,猜到东阳擎海底意,怔怔凝注而去:这汉子果真耐烦迁就她? 东阳擎海教她瞧得发窘,便虎起脸又亲上来,表情凶归凶,动作却小心。 这人认真的……裴花朝受他亲吻摩弄一阵,渐渐确信,胸口莫名发暖。 再无须刻意而为,她从身子到心神不觉皆松懈,依在东阳擎海臂弯。两身纠缠时,她首次体会到自在,便有了心思留神他如何碰触自己。 他的嘴唇轻轻熨上她肌肤又脱离,发出轻微嘬响;他粗糙的指腹掌心像带了砂砾,刮擦过她的身躯,因为力道轻柔,半点不曾刮疼她,只擦出细致的刺激与温热。 那些触碰轻轻落在她肌肤上,却穿透了肌肤,直溯心头,每一次抚摸犹如五指拂过琴上七弦,势必响起叮咚乐音,她的心头亦簌簌轻栗。 从前欢爱,她只觉得东阳擎海强壮野蛮,结肉虬结的躯体蕴藏无穷折腾人的精力,料不到让他拥抱抚摸,还能是温暖舒适的。 当她被放倒榻上时,已然娇躯发热,呼吸微促。 东阳擎海跪坐她身前,挺起紫长热杵却不便入,反倒仿效前些时日在宝胜云雨的法子,以他的热长在她腿间花缝磨擦。 他迎向裴花朝讶异目光,道:“上回你病刚好,用这法子行房不至于累着你,干到最后,你下头湿了。” 这日他事前细加爱抚,让裴花朝湿得比那回快,却刻意抵弄一阵子,方才进入。 “哈啊……”当东阳擎海贯穿而入,裴花朝揪住褪在塌上的散乱衣裙,弓起雪躯。 在她受东阳擎海阳物抵擦桃源洞外头时,便渐渐觉出一种痒,它彷佛萌发于花径,又彷佛在不可触及的更深处,令人难耐。 娇花上端的蕊珠在捱擦下,逐渐泛出电流似酥麻,送出舒畅,可惜那抚弄轻缓,非但满足不了反倒更加勾动情欲,教人不能满足,不可自制地贪图有什么来弄一弄才好。 她轻啮手指,按捺这等羞人想头,又苦于身内那痒、那有限酥麻催出的空虚,这时东阳擎海破径抵入,坚实充塞花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祝万事如意,健康平安 原本这章要开完船,可是身体不舒服,只得下章完结 四八:再不让你难受 “哈啊……”裴花朝倒吸口气。 她体热情动,花径水滑,当东阳擎海顺着湿滑撑开桃源洞,顶进花径前端,非但不曾害疼,还窜起比先前爱抚强烈的酥麻,教她触了电似弓起雪背。 “嘶……”东阳擎海亦深吸了口气。 他一进入裴花朝,感受便格外不同。从前交合初时,她虽紧但涩,夹得他也未必舒服。这日她已被挑足兴致,由蜜穴到花径内里翕张更加厉害,但春水润滑,那方桃源天地便紧致而包容,吸吮贪狠却温柔。 这滋味太美妙,他便一挺再挺,当分身尽根没入身下女体,他为从头至尾所感受的紧致湿暖而叹息,也听到女子彷佛满足的微吟。 他俯身蹭在裴花朝唇畔,“喜欢这样?” 这问话臊人,裴花朝起初不敢答言,复念若不挑明,万一东阳擎海会错意,当她不喜温柔手段,重拾旧时鲁莽,自己岂不又要吃苦吗? 她鼓足勇气,汇聚成他耳畔似有若无,软绵绵地一声“嗯”。 东阳擎海笑道:“就爱你这含羞待操的小模样儿。”说完,含住她嘴唇啧啧亲吻。 裴花朝听他言语露骨,原本发窘,又听他说道:“日后咱们便这么干,再不让你难受。” 裴花朝先前难为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鼻间泛起淡淡酸涩。 于是当东阳擎海开始律动,她思前想后决定投桃报李,乍着胆子悄悄将双腿分得更开,让他易于深入。东阳擎海亦老实不客气,舂进她体内深处,只是暂时尚未尽兴撒野。 “嗯……啊……”裴花朝给顶弄得舒服,娇躯晃漾,眼角余光不经意带到一方上方成排大开的窗户。 亏得所有人业已退下,否则万一谁打廊下经过,便要清楚瞧见东阳擎海在塌上压住她,两人精赤条条交缠…… 她这么一想,水嫩媚肉不由自主加剧收缩,紧咬男根不放。 东阳擎海猝不及防分身受到猛烈吸吮,酥爽得低叫一声,再不克自制,使劲操干。 “啊啊……”裴花朝的呻吟响了起来。 东阳擎海每次挺进,毛发浓密的阴部摩擦她桃源洞外的娇花浆果、硕大的肉冠冠首碾进花径,带进灼硬柱身碾过,便教她由外至内激迸酥麻电流。 “哈啊……”快意重重漫进肌骨,她莲脸生晕,神色迷乱,双腿不由自主勾紧男人腰臀。 东阳擎海眼眸放出湛湛野性,大动问道:“干得可好?” 裴花朝自然不肯答言,嗯嗯含糊以对。 东阳擎海不依了,刻意扭臀,朝她穴内花心所在抵磨。 “呀啊……”裴花朝娇呼,东阳擎海本钱丰厚,轻易填满她花径碾蹭花心,这一存心拨弄更了不得,花心那点酸痒直泛到小肚子,叫人难当,于此同时又舒爽得紧,催出春水。 “啊啊……寨主……寨主……”她颤声呻吟,抬起螓首轻蹭他面庞,分不清想他下手缓些,又或者重些。 她尚且委决不下,东阳擎海噙住她双唇吻吮,窄腰健臀攻势加快。 “唔……唔唔唔……”裴花朝蓦地睁大杏眸,樱桃小嘴教汉子堵上说不出话,便抓住他粗壮手臂,却是尚未来得及求饶,便在暴起的欢快中垂下眼皮,媚眼如丝。 “干得可好?”东阳擎海再问,为此恋恋不舍松开她樱唇。 “啊啊……啊……”裴花朝如离水之鱼不住张口喘息,送出夹带啜泣的娇声。 “说。”男人低沉嗓音饱搀情欲,变得沙哑。 裴花朝拧眉一阵摇头,这般问答太粗鄙了。 东阳擎海半是引逗,半是想听她淫语,便道:“既然干得不好,那便干到好为止。” 他直起身架住她双腿,连珠似以耻骨与她肉身相击,男根破入蜜穴舂个饱实,噗呲搅动狭径蜜液。 “呀啊……寨主……”裴花朝生怕受不住这波猛击,便踢动纤腿想躲避,旋即教节节上升的快感击溃,瘫软塌上,上气不接下气媚叫“寨主”。 天光映照,东阳擎海目睹他身下女子鬓发凌乱,春色满面,骨肉亭匀的身躯枕在颜色鲜嫩的衣裙上,肌肤雪白耀眼,水光闪烁,胸前雪丘挨受肉身顶撞,弹跳不休。 美色当前,他早已血脉贲张,再听她吁吁呼唤自己,等同火上浇油,乒乒乓乓拍击女体,两人结合处蜜液水星飞溅。 “呀啊……”裴花朝体内快意不绝,刺激得她实在受不住,娇小身子扑簌簌发颤,柳腰纤腿便又是一阵扭动踢蹬,想摆脱汉子抽插。 她那点力道哪里够甩掉东阳擎海,反倒让东阳擎海较劲似将她双腿扛上肩头,挺腰疾刺,次次命中要害。 裴花朝给这么顶了几下,已经失神的眼眸全然涣散,被亲得红肿的小嘴再吐不出话,只是没命似嗬嗬喘着,泪水落下绯红粉腮。 东阳擎海原本还要相逼,见她大有柔弱不堪欢合之态,心中怜惜登时压过了不知餍足的欲念。 他缓下疾冲势头,俯下身亲吻她颊上泪珠,“花儿……” 那声呼唤柔能绕指,简直不能相信出自一个雄纠纠,气昂昂的武夫之口。 裴花朝神魂恍惚中隐约听到这一声,彷佛敲金击玉撞在心坎,而肉身同时迎上他余威尚在的有力冲击,刹那高潮到了顶点。 她是沉沦了,亦是飞升了,身子痉孪着喷出春水,眼珠上翻昏了过去。 四九:杀一人身,存百姓家 从此以后,东阳擎海真个信守诺言,枕席间行事温柔,裴花朝亦凑趣,两人相处日益太平。 过了数月,一日她与东阳擎海在房内奕棋,这汉子却没正经,对局时将她抱在怀里亲嘴揉搓,闹得她衣衫不整,心神不宁。 她恼了,挪身要走,挣扎时在汉子身上才磨几下,旋即发现他下身那物事隔着衣裤硌人了。 “你得收拾残局。”东阳擎海坏笑,要剥光她衣裙,门外戴妪上报,称京城派遣皇亲带来赦罪招安敕旨,正在山寨邻县衙门等候。 裴花朝多年未听得“敕旨”两字,一听彷佛又回到当年父亲直谏,获罪抄家那日,堂官宣旨,翕张的口中道出“深负天恩”四字。刹那她背脊打直,宿怨又起。 “哦?”东阳擎海将裴花朝又搂了搂,凝神沉思,片刻叫来亲随,“把那厮带上山,无须备礼迎接。他不动身,你们就用刀鎗请。” 不备礼迎接、用刀鎗请……裴花朝望向东阳擎海,她对斩了自己父亲的皇帝无甚好感,但到底受纲常观念薰陶长大,以是见人胆敢这般怠慢天使不免惊诧。 东阳擎海亲了裴花朝几下,放开她起身。 “回来再同你算帐。”他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天下无事。那情状该当有成算在胸,但他绝口不提,裴花朝亦不好问,服侍他更衣,送出房门。 吉吉溜去打听动静,回来报说东阳擎海撕了敕旨,撵了敕使。 裴花朝半晌无语,她猜到东阳擎海对敕使不会有好话好脸色,不意如此妄为。 前来招安的敕使乃是郑王,他一来便痛斥东阳擎海强掳敕使,无礼欺君,不肯宣旨,东阳擎海也不多废唇舌,着人夺过敕旨让林化宣读。原来这数月邻州豫州有朱家寨起兵,几乎整州沦陷,官军无计可施,朝廷遂下敕旨,若镇星寨肯改邪归正效力天家,征伐朱家寨,并将其辖下州县归降,财货兵马悉数纳官,便授东阳擎海刺史官职,封国公,食邑五百户。 东阳擎海大笑,取过敕旨一把撕了。 郑王见他藐视天威至此,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好半天缓过劲便破口大骂,教底下头目揪住要打。 东阳擎海发话,“这老头有些骨气,别伤他。”半送半撵他下山,保住这位白胡子皇亲性命。 稍后东阳擎海回到房里,把撕毁的敕旨放到裴花朝面前,“给。” 裴花朝因问道:“寨主何意?” “让你处置。” 裴花朝怔怔看着他,目光又落在那撕作两半的绢黄纸上,半天没动静,前尘往事彷佛流水,都到眼前来。 “你若不喜欢它在眼前……”东阳擎海伸手似要取走。 裴花朝猛地回神,抢先抓住那绢黄碎纸嗤啦啦撕了个碎。她犯下这于常情乃是弥天大罪的恶事,心中突突地跳,可又像搠穿脓疮,流出脓血一般,难以言喻地痛快。 东阳擎海哈哈笑,“不愧是我的女人,有胆色。” 他揽过她肩头,道:“彼时你听到‘敕旨’身子紧绷,不像畏惧,倒像极为厌恶,所以我带它回来让你出气。——你讨厌敕旨,对吧?” “嗯,”裴花朝默然一会儿,方才缓缓道:“那年圣人恼我父亲直谏劝阻加赋,下敕旨处他极刑,抄我裴家。” 那时正值盛夏,昼长炎热,祖母带她在园中荷榭避暑。榭外岸上杨柳垂地,池中芙蕖红白披离,榭内虾须帘垂,榭旁水车徐徐引动荷池碧水,度来凉风花香,那满屋清芬,且是叫人昏昏欲睡。她躺在竹榻上,半梦半醒,奶娘怕她着凉,悄悄替她覆上薄被,邻室传来喁喁陪笑声,是若干勋贵家眷围绕祖母谈天说地,都是奉承话语。 抄家旨意甫到,那恬静美好的世界骤然走调,人人惊慌奔走鸟兽散,杯盏翻倒,宝钿委地。 堂官宣读过敕旨,便将她们祖孙推锁在屋里等待发落,她与祖母抱作一团,耳内听得满宅下人嚎哭四起,官兵点检财物,翻箱倒柜砸破器皿,乒乓铿锵。 满世界兵荒马乱,她心中畏惧却又愤怒——明知大逆不道,仍旧止不住血液在沸腾。 “敕旨说我父亲‘深负天恩’……”裴花朝笑道:“父亲出事前夕与我提过,他要去很远的地方,让我好生孝顺祖母,我求他别去,他只是苦笑。到得敕旨上门,我才明白,父亲意指何事。” 她眼眸酸涩,似有泪水流动,便抬起下巴,道:“当时天下旱涝不定,民不聊生,再加税,徒然官逼民反,到头来黎民、大虞玉石俱焚。倘若世局动荡,百姓还要更苦。因此父亲留书说:‘杀一人身,存百姓家’,以为纵然他一人一言不中用,只要有人肯出头,开了口子,定然还有其他人愿意赌命劝谏圣人。” 她握紧拳头,“父亲抛下孤儿寡母,为国为民,又何尝不是为大虞天子他唐家的天下着想,敕旨竟说他‘深负天恩’……” 东阳擎海抱住她,道:“我听说了,自你父亲打头阵,士大夫果然纷纷上书,皇帝老儿又杀了一批人。后来天狗食日,皇帝老儿以为不吉利,打消加赋主意,也免除你们祖孙被没入掖庭为奴。” 裴花朝冷笑,“不问苍生问鬼神,枉他身为君父,在乎鬼神多于百姓。”话甫出口,她愣了半晌,这些话藏在她内心深处,从来不敢宣诸于口,尤其与她相依为命的祖母。 如今对着东阳擎海,她轻而易举脱口道出。 她由眼角扫向搂抱自己的汉子,他那副精壮身躯上不只勇力过人,还有一份无法无天的魄力,那等纵情恣意,是自己在棋秤上才敢于拥有的。 东阳擎海抚摸她背脊,道:“可惜就一道敕旨,不够你出气。这么着,下回皇帝老儿再来招安,我全留给你撕。” 裴花朝本来犹存余怒,闻言心中一轻,掌不住噗嗤笑了。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不问苍生问鬼神”出自李商隐的《贾生》,意思是:不管民生疾苦,反倒迷信鬼神 五十:新安 风呼喇喇吹来,拂动裴花朝鬓边碎发,她手按住马鞍前桥,双腿夹紧马腹,在身下赤兔马驼负下奔向大道。那座骑脚力甚健,四蹄轻撒,一下便将人带去老远,本来远在前方的草木道路诸般风景不一会儿便给抛到身后。 “花儿,好玩吗?”东阳擎海在她背后一手持缰,一手环抱她腰肢,低头贴耳问道。 裴花朝微微朝他转脸,眼风含笑。 她幼年曾动念学习马术,教唐老夫人以不合礼教家法为由阻拦,前阵子她寻思东阳擎海爱好与她共骑,索性提议学习。东阳擎海因此得空便手把手教她,一段时日下来,她大有进益,由最初踌躇不安,到如今享受飞奔乐趣。 目下她所骑这匹赤兔马,品貌作风与它主子东阳擎海如出一辙,体格膘壮,行动矫健,奔腾中每个起伏扭身都俐落骠姚。 她骑在那雄健活物背上犹如腾云驾雾,双腿紧贴它疾奔时温热肌肉律动,感受马蹄落地敲响地面,将震动传回自己身上,所有感觉如此刺激可喜。 她甚至期望亲自驾御这匹赤焰雄驹,但赤兔乃是东阳擎海战场上左臂右膀,与兵甲一般同属他性命所系,轻易损伤不得,故而不得他示意,她沾也不沾那缰绳。 “你既喜欢,日后咱们常常出来。”东阳擎海由后头伸手,将她身前斗篷捂了捂,尽管他让针线房替她裁了骑马专用、质地轻暖的衣裙,再无着凉之虞。 这日寨里一行人到一处名叫新安的县城视察,裴花朝沿途看去,由城郊到城内,屋舍清一色半旧不新,原来当地荒废已久,几年前重新迁入百姓屯垦。 到了地头,东阳擎海便投入公务,听取官吏报告,接见乡绅,裴花朝则在官舍休息。为是县令丧偶无妻,由县丞娘子范氏出头接待裴花朝,那范氏四十上下年纪,农家出身,相待裴花朝甚为殷勤,却不是刻意讨好,而是由衷亲切。两人闲聊一阵,她生怕裴花朝闲坐乏味,带她上街游逛。 众人行了一路,街上青壮男子行过,偶有行动不便,或脸面有刀箭火灼伤痕,裴花朝暗以为奇。 范氏在旁解释:“这些人多是前几年在宝胜打仗伤的,我夫君一条胳臂也断送在宝胜那儿。” 裴花朝记起前几年宝胜起过战事,因问道:“可是先前与流寇打仗?” 范氏咧嘴笑道:“是先前与宝胜人打仗。——我们是那批‘流寇’。” 裴花朝一时不知如何措词,范氏笑眯眯道:“所以我见了小娘子,打心眼里欢喜——寨主是咱们这批人的大恩人,小娘子是他身边人,便也是咱们的要人。” 裴花朝大奇,当初东阳擎海出兵击溃流寇,该当杀了他们当中不少人,范氏夫君断臂说不定也与他有干系,怎地他从这帮人的仇人摇身一变成为恩人呢? 裴花朝好奇个中因果,便静静听范氏说话。 “当年老家连年旱灾,咱们得离乡讨生活,到得粒米没着落,一帮人不得不结队打劫。说来惭愧,咱们知道抢人东西不对,可实在活不了,难道眼睁睁看家中老小饿死路边不成?说不得,破罐破摔,多活一日是一日罢咧。” 到得宝胜,遇上寨主,咱们吃了大败仗,只得降了。宝胜那班人先前教咱们打得狠,便要以牙还牙,唉,那会子真是……大伙儿都以为死定了,哪承望寨主出头,拦住宝胜人寻仇,又将咱们迁到这新安地界,给土地木植米粮种籽,让咱们放心开垦居住。” 太平年岁,咱们老百姓安安分分,没少纳过一文钱、少服过一日徭役,到了荒年,饿得两眼发黑,死的死,病的病,皇帝不管,官府不管,还要打杀人,骂我们流寇。唯有寨主,咱们想方设法要弄死他和他手下,他不但放咱们一马,还开了条活路,新安百姓永远感激他。” 两人一路逛一路说,途中经过范氏家宅,范氏邀裴花朝进去歇脚,才进门,堂屋处一把老迈声音道:“哎呀,倒脱靴!” 倒脱靴乃是围棋棋形之一,裴花朝一听这词便不由自主缓下脚步,循声望去。 堂屋内,一老翁与一年轻男子对坐奕棋,那男子相貌斯文俊美,正是白禹。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因为临时发现有个环节不妥,今天才更新 此外,跟还不知道的小天使说一声,我在po18有另一个笔名,叫肉形石 五一: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裴花朝随范氏进了堂屋,与白禹及老者叙礼。大家分宾主而坐,聊起来,裴花朝方才知道白禹这阵子客居新安,戡查潜龙江支流,为是范氏公公亦雅好奕棋,老少两人一拍即合,闲时便聚头对奕。 那范氏公公下棋兴头火热,叁言两言便扯到棋局,白禹和裴花朝亦是此道同好,不约而同凝注棋秤研究局势,范氏边笑边摇头,准备茶果去了。 彼时范氏公公在秤上一度居于上风,不料白禹使了个倒脱靴势,一下反败为胜,范氏公公对棋秤伸指比划几下,抚须叹道:“白津丞果然厉害,这下难倒老夫了。” 他抬头无心一瞥,见裴花朝望向秤上眸光晶亮,似兴味十足,因问道:“小娘子于这困局可有解法?” 裴花朝不好在外人前随意出头逞巧,微笑不语,白禹道:“我曾拜在裴娘子父亲裴舍人门下学棋,老师棋品绝顶,虎父无犬女,裴娘子棋力亦不弱。” 这是出于礼数恭维了,裴花朝忖道。她出入白家拜访曾夫人,和白禹打过照面,顶多问安,便无别的交集,自己棋力高低焉能为他所知? 她便还以客套,“白津丞谬赞了。” 白禹若有所思,微微一笑,“裴娘子自幼天资过人,我亲身领教过。”他行止端方,总是礼数充足得疏离,此刻一笑,难得流露些许亲近。 范氏公公听说,极力撺掇裴花朝出手,她却不过,便挪了坐次,同白禹对奕。 棋秤上黑子白子缠斗许久,最终裴花朝险胜白禹半子。 白禹笑道:“裴娘子果然高明。” “好!好!”范氏公公把大腿拍了又拍,连声赞叹。他对着棋局指手划脚,品味良久,直至心满意足了,方才觉出尿急快憋不住,连忙告了罪急奔茅厕。 屋内剩下裴花朝与白禹两人相对,孤男寡女有些尴尬,裴花朝为解围,亦是好奇,因问道:“白津丞,适才你说领教过我天资,可是家父曾对你提及我?” 白禹见问,迟了一息工夫,答道:“不但老师夸奖过裴娘子天份,并且在京城,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裴花朝微偏头,白禹貌美,她若见过,该当有一两分印象才是。 白禹声音似乎低了低,“彼时裴娘子年幼,莫怪不记得,老师曾让裴娘子与我们一干学生对局。” 一句话提醒裴花朝,某年她祖母进道观祈福,留她在家,父亲怕她独个儿闺中无聊,便让她与他门下学生对奕。祖母归家知晓,大发雷霆。 父亲陪笑道:“母亲息怒,六娘尚幼小,儿子那些学生亦是小童,大者不过十四五岁……” “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大家闺秀,轻易抛头露面见外男,损辱家风。” 裴花朝连带受到祖母训斥,向来受老人家疼爱的她彼时直如大难临头,如今却巴不得回到那时节,纵然挨骂难受,起码祖母与父亲两位至亲还在身旁。 “确实忘了……”她动手收拾棋子,也收拾心底怅惘。白禹亦帮忙,两下手忙,忙中有错,一个凑巧,他指尖按在裴花朝手背上。 裴花朝愕然,白禹急急挪开手,这时门口处传来男声:“你在这儿。” 东阳擎海昂首阔步走进屋内,瞥了白禹一眼。 ————作者的话———— 怕小天使期待但失望,先说一声,下一章还不算修罗场 Πρò18.coM 五二:对你却是有意 白禹离座向东阳擎海叙礼,东阳擎海与他寒喧几句,便走向裴花朝,揽住她肩头。 裴花朝奇道:“怎地知道我在这儿?” 东阳擎海将下巴往窗外抄,一班亲随守在院心当地,其中几人是他派下贴身护卫裴花朝。 “他们吹哨子与我互通消息。”他扫了案上棋秤一眼,笑道:“你沉迷棋局,没听见。” 裴花朝见他言笑朗朗,该当不曾瞧见适才白禹触碰,暗自庆幸少生一场是非。 是夜,两人下榻在当地官舍,寝前裴花朝对镜拆解发髻,东阳擎海走来,取过妆台上钿头云篦在她身后坐下,替她梳头。 她望向镜里那粗豪汉子,犹记头一回他用惯使刀剑的大手拿起小小梳子,一下一下替她仔细篦理长发,她直如目睹狮子挥动利爪编织花环这般,怔愣好一会儿。 原当他心血来潮生出花样温存,过几天便厌烦,不意他逐日做来,成了吃饭睡觉一般例行日常。 汉子梳罢头发,低身搂住她腰肢,将下巴枕在她肩上。两人脸庞相贴,身躯相依,镜中四目交投,曾几何时,他眸中燎灼能炙得她从身子深处隐约发热,然而…… 裴花朝垂下浓睫,要自己记住两人乃是姘居干系,露水姻缘。 东阳擎海对镜审视怀中佳人,娇嫩年华,雪肤花貌,浑身灵秀脱俗。 “我的花儿真美。”低笑声中,他亲吻她秀颈。 起先他对她丰神清雅感到新奇,及至体会这娇人心性倔烈透亮,日益惊奇世间有这么一个女子,不问便知他志向,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可在他心上。 裴花朝听出他话中赤诚称许,饶是存心提防,到底心颤耳热,不由自主嫣然一笑。 不想东阳擎海接着说道:“怪道白禹对你有意思。” 裴花朝眼皮一跳,在镜中与东阳擎海对视,她蓦地明白,这汉子其实瞧见自己与白禹触手那幕。 “寨主,白津丞是无意的。”她涩声分辩。 东阳擎海将她搂紧,意似安抚,“我知道,因此并未发作。”继而话锋一转:“他碰你虽属无意,对你却是有意。” 那时他走进县丞家院子,抬眼见屋中裴花朝与白禹隔案而坐,两人都丽高雅,如同瑶花玉树相映,把周遭无华斗室都渲染生辉。 他乍看长方窗框内两人相对,只觉画面犹似裱框名画,赏心悦目,再定睛一看白禹说话神情,状似平常,但同是男人,他直觉有猫腻。 他的花儿倒是无知无觉,听了白禹言语,微微偏头面露疑惑,小模样儿正经八百,憨得可爱。 裴花朝那厢细辨东阳擎海声调,其中并无火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听他后来言语,不由失笑。 “寨主,白津丞与我见面次数一巴掌数得过来。” 东阳擎海扳过她的脸,亲了个嘴,“我还第一眼就看上你呢。” 裴花朝心上像教什么撞了一下,转过念头又自嘲:这是以貌取人。 东阳擎海笑道:“他尽可以喜欢你,我女人人见人爱,正显出我眼光好,又有本事赚你到手。——不过这点心思他烂在肚子里便罢,若敢越了分寸,哼。” 他前头口吻轻快,一声短哼到底露了凶狠,教裴花朝心中打个突。东阳擎海受过情人背叛,在男女情事上头难免多心,他既然怀疑白禹,自己此后便该避嫌少上白家,以免连累无辜。 她卸妆罢,与东阳擎海携手入罗帏,两人并不便睡,并头躺在床上唧哝。 裴花朝问道:“寨主,听范娘子说,你阻止宝胜报复新安那批……流民。” “嗯。” “为什么?” “当时流民看似打不动了,可狗急跳墙,逼狠了不要命反杀,又是两败俱伤。” 裴花朝转身向他,“难道你不烦恼宝胜不服,对你将恩转仇吗?” 东阳擎海凑上前,顶着她额头说话,“想过。” “那为何冒险?你若只帮宝胜,不论宝胜与流民如何结果,你总是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要立大功业,少不得冒大风险。闯得过难关,才见出我手段,手下人多也更好办事。况且江湖道义,宝胜与流民都投效我,既是我的人,我就必须护他们周全。”东阳擎海摩挲她粉颊,笑道:“你从不过问政务军事,怎地今儿谈兴这般浓?还有什么要问,我能说的都说予你知。” “没什么要问的了。”说完裴花朝沉默一阵,而后道:“寨主,有件事同你说一声。” “何事?” “你上回把崔陵揍个半死,至今人还下不了地,我气消得差不多了,家去我便跟他和离。” 五叁:不会对他动情 光阴迅速,又过了一个多月。 那日裴花朝来到栖霞观偏僻处一座院子前。那座院子四周围绕等人高的竹篱,篱笆爬满金银花,当中竹门斑驳。 她伫立门前,双手交迭胸口,掌心感受得到腔子里的心扑腾急跳。 她向瑞雪及身后一干护卫道:“你们且在此等候。” 那护卫头子道:“娘子,让我等进院内戍守。” 裴花朝摇头,“祖母说了,只见我,不要旁人打扰。她老人家亦不会轻易见外男。”尤其山寨寨众,在唐老夫人眼里,一个个俱是反贼。 “寨主有令,让我等好生保护娘子。” “祖母不是外人,她不会害我。”裴花朝见护卫头子面色为难,便道:“若有事,我立刻闹出异常动静,你们再进来。” 说完,她抬手要推开竹门,临了记起一事,轻拂发鬓问向身旁道:“瑞雪,我发髻妆容可齐整?” “一丝不乱呢,娘子。”瑞雪答道。 “那就好,”裴花朝望回竹门,“祖母重视仪态。” “娘子,老夫人既唤你来栖霞观相见,定是心回意转,打算骨肉重聚,不会轻易恼你。” 裴花朝见说,眉稍眼角浮起盈盈笑意。 打自祖孙决裂,她曾经拜托真一坤道递话求见,唐老夫人严词拒绝;她退而求其次,送去衣物吃食孝敬,唐老夫人原封不动扔了。 曾经祖孙相依为命,朝暮相见,而今裴花朝想一解思亲情切,只能趁栖霞观施粥,藏身在街角,远望在街头参予派粥的唐老夫人。 她一向烦恼唐老夫人永远不肯消气原宥自己,直到昨儿栖霞观传口信,说老人家要求相见,把她喜得没入脚处,夜里翻来覆去直至叁更才睡下。 她推开竹门,院心花木向荣,彼端几楹茅屋,檐下吊着鸟笼,廊上搁着几盆盆栽,唐老夫人便坐在堂屋上首。 祖孙俩隔院四目交投,裴花朝鼻梁便泛上一缕酸楚。 有东阳擎海悄悄照应,栖霞观上下以唐老夫人出身皇族作由头,十分礼敬老人家,日常衣食供给却刻意不敢过逾,以免她警觉蹊跷。此刻唐老夫人素面朝天,荆钗布裙,不复昔日讲究模样,但是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净俐落,清贵派头依旧。 裴花朝亦是刻意穿着寻常衣饰,生怕打扮稍微光鲜,要教唐老夫人想到供养她的东阳擎海,心头火起。 她察颜观色,明白自己打扮朴素这着棋走对了,老人家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并无愠意。 眼看唐老夫人似乎不再气恨自己,她如释重负,不由加快脚步,进屋问安。 “祖母……”一开口,她便听见自己语带哽咽。为双方尽释前嫌,她真想抱住唐老夫人痛哭,只是强自忍耐,不敢在老人家跟前失态。 “坐。”唐老夫人神色庄重,声线却紧涩。 或许察觉自家声音泄露心绪,唐老夫人默然,这时一个老妪奉上茶水点心,祖孙俩不约而同借着看她奉茶都不言声,各自平缓心绪。 待老妪退下,唐老夫人彻底回复常态,向裴花朝道:“你气色不错。” “祖母也是。” 唐老夫人微微把头一点,“从前五体不勤,终日休养,养出一身病,自打入观,粗茶淡饭,偶尔劳动,反倒比从前精神许多。” 两人闲话几句,唐老夫人道:“我听说,你与崔陵和离了。” 裴花朝轻声答是。 “和离的好,与那起小人沾亲带故,没的玷污我裴家门第。”唐老夫人说完,又好一阵子缄默。 祖孙相依为命多年,裴花朝轻易觑出祖母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在蕴酿接下来的谈话。 她胸口那股暖热渐次褪散,祖母若单纯打算言和,都把她召到跟前了,何至于难以启口?老人家唤她相见,恐怕另有他务。 好一会儿,唐老夫人问道:“六娘,你可是跟定东阳擎海那贼子?” 裴花朝再叁思量,决意从实言道:“跟不跟,不归六娘说了算。当初六娘许诺终生追随,去留便全由东阳寨主决定。” “你身子作不得主,心底怎么想?”唐老夫人盯住孙女,道:“他出入经常带你随行,供养亦甚丰,分明宠爱有加。人非草木,你受他这般相待,敢说并无半点欢喜眷恋?” 裴花朝眼前似浮现东阳擎海举止笑貌,他真正教她难忘者,并不在肉身形影不离,亦或出手大方,供给锦衣玉食。自打她行房受苦的事教那粗豪汉子知晓,此后他床笫间便当心温柔;她一次骑马受凉,他便总留神与她御寒,这等不经意流露的体贴在意,胜于任何珠翠罗绮。 然而…… 裴花朝挺直背脊,一字字道:“祖母,六娘不会对他动情。” 五四:名份 唐老夫人问道:“你有把握?” 裴花朝道:“六娘与东阳寨主不过露水姻缘。” “何出此言?” 裴花朝轻咬嘴唇,捺下与亲长论及自家私情的羞窘,道:“与东阳寨主结识至今,他从来只要六娘做他女人,安置六娘于别宅,只字不曾提过名分,并供以避子汤。” “怎么,你已和崔陵和离,他仍无婚娶意思?” 裴花朝摇头,唐老夫人面色微沉,“这贼子,我们裴家固然不屑与他结亲,他泥腿子光棍高攀金枝玉叶,竟不知爱惜。” 裴花朝见祖母为自己露出不平之意,心中安慰,同时又苦笑,裴家荣华早成昨日黄花,反倒东阳擎海位高权重炙手可热,尊贵过自己这个落魄闺秀许多。 她只说:“东阳寨主年轻有为,雄心勃勃,至今将正室位分虚位以待,十之八九指望借联姻壮大权势。但纳妾生子于他谈婚论嫁并无妨碍,依旧不曾考虑。” “‘纳妾生子’?”唐老夫人拧眉,“六娘,莫非你指望作他妾侍?” 裴花朝忙道:“祖母莫恼,六娘并不稀罕妾室名分,只是按理剖析。” 唐老夫人面色稍霁,裴花朝又道:“六娘晓得东阳寨主相待甚好,却亦知以他身家心力而言,这般优待馈遗无伤大雅,做来毫不为难;反之,动到后宅名分、子嗣这等要紧关节,那便两样了,他不会松口放手。” 她微一停顿,十分平静,“好比豢养猫狗,主人手头从容又乐意,尽可以好吃好喝宠着它,让它上桌与自己共食却是万万不能。”这番道理她早早琢磨透彻,说时便彷佛闲话一桩远方轶闻。 唐老夫人身姿不复笔直,缓缓偏斜,凭靠凭几支撑自己。 裴花朝连忙挪到唐老夫人身旁,轻抚她背脊,“祖母,哪里不舒服?” 唐老夫人低头,咬牙切齿道:“东阳擎海,你这般作践我孙女……” 裴花朝欲待解释,冷不防邻室房门给推开,一位男子立在门前。 裴花朝对来人匆匆一瞥,那男子约莫叁十来岁,陌生面孔,腰间佩刀。她飞快侧身偶臂遮挡唐老夫人,要扬声叫人。 “六娘,莫慌。”唐老夫人按住她手臂,“这位不是匪徒。” “祖母?” 那中年男子向裴花朝施礼,“裴娘子,敝姓韦,乃郑王府典军。”他掏出银鱼符,那是朝廷发给典军在内、五品以上官员佩戴的符契。 郑王府……裴花朝凝思未久,记起前些时日向东阳擎海招安者,正是郑王。 东阳擎海与朝廷为敌,她身为东阳擎海身边人,与郑王府便是敌对。思及此处,她警醒留意韦典军动静。 唐老夫人离了凭几,重新坐正,道:“郑王招安东阳贼子未果,为辜负圣人托负十分不安,便不回京,驻在常州筹划。他听说你与他往来密切,遣韦典军求助,盼望你再试试,说服他归降朝廷。” 裴花朝深心存疑,东阳擎海公然撕毁敕旨,一来等同挑明造反野心,不会因为一介情妇之言打退堂鼓;二来当初郑王深入山寨,不顾命悬他人之手,撕破脸痛骂东阳擎海,就不像肯忍气吞声回头求和的脾气。还有一件,果真郑王忍辱负重,病急乱投医找上她们祖孙帮忙,他出身皇家,该当娴熟人情礼数,明白与女流之辈会面,派个斯文文官才合适,岁数大者更好,彼此避嫌疑。怎地反倒派个气质刚横又正在盛年的武官前来? 最教裴花朝起疑的是,那韦典军施礼后,右手便按在腰间左方刀柄上。 东阳擎海佩刀时亦常触碰刀柄,一旦认定所在处及眼前人无甚威胁,就不似韦典军按住不放,后者落在她眼里,便显得随时要暴起攻击。 裴花朝掩在袖下的手悄悄抓紧身旁凭几,假意道:“韦典军既是王府出身,当知男女有别,请先在外稍等,我们将角落帐幔移来相隔再议事。” 韦典军露齿笑道:“裴娘子,国事要紧,何必多此一举?”他大步流星走来,一下走到裴家祖孙跟前。 裴花朝早有提防,及时察见他腰间大手微微掣刀出鞘,露出刀身一星寒光。 当下她不曾细想,抓过祖母身旁凭几往韦典军敲。她这一敲虽则正朝韦典军门面,速度气力却不济,教韦典军一把夺下凭几,另一手一抓,将唐老夫人捂住嘴巴拖过自己身边。 裴花朝扑过去,一面想拉回祖母,一面张口要叫,韦典军神色狰狞,道:“噤声,否则杀了你祖母!” Πρò18.coM 五五:鹤顶红 “唔……”唐老夫人闷哼,裴花朝明白,祖母示意自己别管她,快跑。 韦典军听唐老夫人出声,当哼声一起便把她口鼻下劲捂按,消下动静。 “唐老夫人,你也一样,敢叫喊妄动,我就杀了你孙女。哪怕引人来,我叁两下便结果你们祖孙俩,大罗神仙也赶不及救人。” 唐老夫人立时静下,裴花朝向韦典军跪坐而拜。 “韦典军,求求你,我祖母年迈,受不得惊吓摔打。请你高抬贵手,我自当尽力劝服东阳擎海归降。” 韦典军嘿嘿笑道:“无知妇孺才信东阳擎海有可能归降。” 裴花朝因问道:“你既不指望东阳擎海归降,真正所求究竟何事?” 韦典军以膝盖压住唐老夫人身躯防范乱动,腾出一手,由怀中取出一红一黑极小瓷瓶。他举手将瓷瓶示人,“红瓶是毒药,服下后七天内不得解药,便要肠穿肚烂,剧痛而死。” 裴花朝背生冷汗,面上强自镇定,问道:“你待如何?” 韦典军笑道:“请唐老夫人尝尝它滋味。” 裴花朝瞪视韦典军,眼冒血丝,“你敢伤我祖母,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韦典军撇嘴,笑道:“放心,你照我吩咐行事,她便一根毫毛都不损。”他把黑瓷瓶搁到地板上一推,让它滑到裴花朝脚旁,“这是鹤顶红,你将它掺入东阳擎海茶饭汤水,待他死了,我便替老夫人解毒。”说完,他以大姆指顶开红瓷瓶木塞,倒出丸药。 裴花朝道:“让我吃,你直截拿捏我生死,不怕我不听话。” “老夫人吃最妥当,”韦典军笑道:“你便舍得自家性命,决计舍不得她的。”他取了药丸,一手掐在唐老夫人双颊,逼她张嘴。 裴花朝眼睁睁觑着韦典军把药丸往祖母脸上凑,目眦欲裂。她眼角余光瞥到几案,思量抓过打砸韦典军,又怕万一行动不够迅速,教韦典军瞧破而一击不中,没准他真对祖母痛下杀手。 刹那光阴,裴花朝心头激烈交战,委决不下,忽然眼前晃过一道黑影,直中韦典军眼睛。 “啊也!”韦典军痛呼,捂住眼睛护疼,松脱了唐老夫人。 “快来人,有强盗,救命啊!”窗外响起老妪尖叫。 韦典军一松开唐老夫人,裴花朝心头尚未思量出个成算,人已自一唬跳了起来。 “祖母,逃!”她听到自己尖声呐喊,双手抄起几案往韦典军砸。 她这一击使出吃奶气力,谁知几案堪堪砸至韦典军门面前几寸,便再砸不落——韦典军毕竟武人出身,眼睛剧痛归剧痛,当下猜得受人攻击,便忍痛支吾。他由完好那眼眼角余光见裴花朝异动,立刻抓住几案扔到一旁,跟着跳起,双手勒住她咽喉。 “呃……”裴花朝短促叫了声,颈子便教韦典军双手圈紧,一下挤迫得喉咙剧疼,一口气上不来,而眼前韦典军龇牙咧嘴,一张单边眼眶鲜血淋漓的脸狰狞扭曲。 裴花朝本能要抬手抓他头脸,却是先闻咚地一声,又一道较人头大小的黑影自窗外横空掼将来,正中韦典军脑侧。 韦典军身子摇晃,轰然倒地,他掐在裴花朝颈间的手力道尚在,便扯落她一块儿摔倒。 “裴娘子!”杂沓脚步由院心迅速响进屋里,山寨护卫纷纷抢进屋内。 五六:剖尸查案 裴花朝摔在地上,肌骨疼痛,颈间来自韦典军的勒束却松脱开来。空气重新灌进咽喉,她一边咳嗽,一边扯开韦典军还搭在自 己脖子的手,爬离他身旁。 “裴娘子!”护卫上前压住韦典军,“属下保护不力,让娘子受惊了。”瑞雪跟着冲过来,撑扶裴花朝。 跟前俱是救兵,大势已定,裴花朝便顾不上礼数答言,先望向祖母。她的目光掠过韦典军脚旁,瞥及地上散落几坯带苔藓、花 草的泥土,以及碎裂瓦片。 刚刚砸中韦典军的,是这盆景?这猜想在她脑中浮起,视线一落在倒地的唐老夫人身上便忘却所有,爬到她身旁。 “祖母,没伤着吧?”她小心翼翼扶起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两眼发直,甫受触碰,打了个哆嗦,喃喃道:“我只当他来劝降……”她拉住裴花朝抱住,身子筛糠似发抖,“险些 送了你性命……” “祖母,六娘没事。全怪韦典军奸恶,蒙骗祖母,六娘必不饶他。不过祖母怎地与韦典军联系上的,除了招安事体,他还透露 过什么事?比如与谁人同谋、下榻何家客店、可有同伴诸如此类事体。” 唐老夫人想了想,道:“是他找上我,我们就商议招安事体,哦,他寒暄时提过京城老家。——这人口音、谈吐,确实是土 生土长京城人,所持银鱼符像模像样。” 裴花朝吩咐护卫头子,“弄醒韦典军。” 护卫头子道:“裴娘子,韦典军死了,花盆砸中他太阳穴。” “啊也,”房门旁一把苍老声音道:“老身不是故意砸死人的。” 裴花朝抬眼,出声者乃是先前给祖孙俩奉茶的老妪,依音色辨认,刚刚亦是她在屋外呼救。 她问道:“这位老人家如何称呼?” “这是贾妪。”唐老夫人道:“贾妪,你救了我们祖孙俩,多谢你!” 贾妪搔了搔后脑勺,道:“天缘凑巧,老身搬盆景过来,撞上这厮行凶,石头、花盆恰好现成使用。” 裴花朝郑重谢过贾妪,护卫头子在旁道:“娘子,在下这便关闭山门,盘查观中诸人,是否其中有刺客残党。” 裴花朝掠了韦典军一眼,那尸身皮肤偏白,衣衫未曾教泥土沾污的部份光鲜洁净。她心念电转,道:“这事暂且别声张。” “娘子?” “韦典军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挟我们祖孙,意在暗害寨主。我们得找出是否另有主使,否则真凶贼心不死,依然要对寨主不 利。” 护卫头子神情更加严肃,“在下立时传报县令追查。” 裴花朝摇头,“不能打着抓刺客的名义。韦典军若有残党,咱们大张旗鼓追查,容易打草惊蛇,歹人望风逃逸,未必能逮住他 们。再者,兴许有人见过或认得韦典军,知他些事,但行刺案件干系重大,他防范咱们或刺客主谋为难,反倒不敢轻易吱 声。” 护卫头子脑袋犯疼,胸口憋气,之所以闹出韦典军这场乱子,起因于裴家祖孙老的昏瞆轻信,小的不准护卫相随,但祖孙俩到 底在他眼皮子底下遇袭,将来东阳擎海究责够他喝一壶了 ㄨíńYzω.℃Oм ;想到此处,他已然一个头两个大,裴花朝还要跳出来指点江山添乱 ——这位娘子待下宽和有礼,固然可喜,但妇人家深居闺中,懂什么呢? 无奈人家是东阳擎海跟前红人,他只能陪笑,“裴娘子,案情重大,不能不大办,眼下纵然可找旁的说法封山门,稍后满城彻 查韦典军生前行踪,照样打草惊蛇。” “我们作假,”裴花朝道:“假说行人路经观外偏僻道路,听到争执,其中一人喊道:‘你们敢打劫命官?’,他报知武侯 铺,武侯赶到时,见一死者,衣冠楚楚,但财物遭劫,无有物事可追查身份。” 护卫头子眼睛亮起,他能得到东阳擎海任命,领队护卫裴花朝,脑袋不比身手逊色,闻言一点就通。 既是劫案,且是官员横死,无须言及行刺阴谋亦有由头大肆查案,眼下就可借凶手可能潜入道观之名,封山门盘查。哪怕残党 闻知消息,照样逃遁,至少识得韦典军者不怕出头指认。 裴花朝又道:“请你让衙门特别留意上品的客店酒楼,韦典军肤色白皙,衣着鲜亮,想来起居安逸讲究,十之八九日常离不开 人伺候,落脚处亦不会太差。” 她青春少小,模样柔弱,并且遇险未久,犹无血色,神气比较素日娇怯许多,却镇定思量,说出一番道理,护卫头子一改不以 为然,心悦诚服俐落答应。 裴花朝轻轻点了点头,拧眉若有所思,末了一咬下唇,似下了决心。 “再唤仵作来,剖开韦典军肚腹,看他胃中食物为何,或可拼凑他入观前行踪,也是条线索。” 护卫头子行走江湖起家,随东阳擎海上过沙场,对戮尸手段不以为奇,但寻常百姓注重死留全尸,裴花朝又是闺阁弱质,居然 这般百无禁忌,那便罕见了。他刮目相看的同时,暗自警醒,这位寨主相好原来也是个狠人,自己可千万开罪不得。 裴花朝又启齿言语,一下教护卫头子转变念头,觉得这裴家娘子简直天下头一号温柔贤良人。 她说:“一会儿我便上山进寨,向寨主禀告来龙去脉,并且说明是我不让你等跟随保护,出事并非你们过错。” 唐老夫人在旁听完裴花朝一通处置,将她瞧了又瞧,彷佛不大认得眼前人。 “六娘,”她说:“要查案自有其它门路,何必剖尸,伤你阴骘?” 裴花朝肚内苦笑,自己再痛恨韦典军欲加害祖孙俩,对剖人尸身以及损阴德等事一样要犹豫发怵,然而祖母把韦典军引狼入 室,扯出谋害东阳擎海勾当,不知东阳擎海要怎生发落。她不敢把保全祖母的希望全押在东阳擎海对自己的那点宠爱上,因此 拼着阴司报应,再微渺的线索都能抓便抓,万一东阳擎海怪罪祖母,她这番施为努力说不定能立点功劳,将功抵罪,护住老人 家。 她只道:“祖母,六娘亦知晓这般措置不合人情天理,但非常时候,缉捕犯人机会稍纵即逝,一切以破案拿人为重,无法以常 情常理行之。” 五七: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唐老夫人听说,叹道:“你为东阳那厮尽心尽力。” 裴花朝听出祖母别样疑虑,便摒退左右,贾妪则自去耳房寻跌打药。 她柔声道:“祖母,六娘前言并无诳语。东阳寨主以六娘为别宅妇,可证无意与六娘长久。眼下尽管他青眼有加,异日缘法尽 了,情冷爱弛,一切恩宠立成电光幻影。” 她直视唐老夫人,“是以六娘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动情自轻,自寻烦恼。” 唐老夫人眼神晦黯不明,“你敢说对东阳贼子毫无牵挂?” 裴花朝低了眉眼,若祖母并无牵涉案情,她一样会献计查案,替东阳擎海安危出力,只是未必想得出剖尸主意。 “六娘在意他,无干男女之情。” 唐老夫人奇道:“那与什么相干?” 裴花朝轻声答道:“他让我想到父亲。” “荒唐!”唐老夫人将搀扶自己的孙女推开,“你胆敢将那乱臣贼子与你父亲相提并论?” “祖母……” “我儿子贤身贵体,忠君爱国,东阳贼子身微命贱,欺君罔上,两人霄壤之别。六娘,你为人子女,居然这般贬低自家父 亲!” 裴花朝求道:“祖母息怒,请听六娘道来。祖母可记得父亲遗书‘杀一人身,存百姓家’?” 唐老夫人自然记得,无论儿子何等不肖,始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与那贼子有何相干,岂难道他有你父亲救世胸怀?既如此,他早该自刎以谢天下,而不是据地作乱。” “六娘以为,”裴花朝轻声清晰道:“东阳寨主能存百姓家。” “他?哼!” “六娘留神看去,东阳寨主勤于政事,所行诸务,比如减赋税、兴水利、安置流民,皆于民生大大有益。这人肚里没多少墨 水,发不出济世匡时等等堂皇大言,行的却是实务,庇护治下军民,并不盘剥取利。他有治世手段,亦有决心担当。” 唐老夫人停驻在裴花朝身上的目光一刻比一刻失望。 “六娘,你认定他是经国之才,陪伴他这些时日却不曾动念劝他归顺朝廷,是也不是?” 裴花朝不防唐老夫人出此一问,心头咯登,不敢答言。 唐老夫人见状,长叹一声,别开眼不再看她。 裴花朝垂头,晓得在赤心奉君的祖母心中,自己在东阳擎海身边毫无劝谏作为乃是大逆不道。但哪怕她劝得动东阳擎海归顺, 她也不肯,昏君靡烂,教东阳擎海投效朝廷徒然屈埋人才,于民无益。 祖孙默然相对许久,唐老夫人幽幽道:“纵然你对东阳贼子并无男女之情,与崔陵和离,一样是为了他,对吧?你恨毒崔家, 迟迟不与崔陵和离,无非要占住妻子名份,做别宅妇羞辱崔家母子。你肯放过他们,必不是放下怨恨,而是为旁的缘故。” 裴花朝对着祖母,鼻梁酸涩,泪水在眼眶打转,老人家无法理解她的反叛,到底两人长年相依,同甘共苦,祖孙之间某些思路 权衡依然对得上榫,能够懂得彼此…… 她坦言:“东阳寨主要壮大声势,少不得招贤纳士,吸收百姓归附,世人风评好坏有所影响。他纳有夫之妇作别宅妇,于声誉 无益。” 唐老夫人打量孙女 ㄨíńYzω.℃Oм ,问道:“你处处替东阳贼子设想,将来他弃你如敝屣呢?” “那便分道扬镳,我过我的日子。”裴花朝早经深思熟虑,故此答言俐落。旋即她带着乞求意思,轻声相问:“到时六娘入观 陪祖母,可好?” 唐老夫人把头一摇,“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支持东阳贼子,便该料到这收稍。” “祖母……” 唐老夫人眉眼透出一丝柔软哀伤,几不可察,“祖母最后忠告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好自 为之。唉,你走吧,别再来了。”说完,转身背对裴花朝。 裴花朝忍泪,恳求唐老夫人莫再牵涉镇星寨任何事务,便由瑞雪扶持走出院落。她身上疼痛,心头黯然,背脊仍是打得直直的 ——唐老夫人从小耳提面命她要仪态优雅,哪怕她已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当院门掩上,院心空落落,唐老夫人转身,凝注孙女走过的甬道,如泥雕木塑一动不动。 “小孩子家,没经过事……”许久许久,她轻轻摇头,“果真不曾动情,又何必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动情?” 老迈身躯猛地往几案颓倒,伏案爆出哭声,“六娘……祖母害了你……不该来宝胜……不该找崔陵理论……” 东阳擎海健步如飞跨入寝间,靴子都不曾脱,裴花朝则坐在案前,将布包了冰块按敷颈间,后头坐了个吉吉,亦手执布包帮她 敷颈背。 “寨主。”裴花朝见他来,起身陪笑相迎。 登时东阳擎海灭人满门的心都有了。 裴花朝立起时,手上布包离了身,露出颈子。她纤细的颈子本来雪白无瑕,此刻环绕蓝紫色指痕,可见凶徒下手之狠。 东阳擎海不由想到,若是韦典军那时再使些劲,抑或勒久些……他背脊掠过寒意,揣在肚里的闷气一下抛到爪哇国去。 “很疼?”他俯身,轻手轻脚要触碰伤口,又怕弄疼她,手指便落在她腮上。 “已上过药,忍忍便过了。”裴花朝拉着他坐下,道出遇袭经过。 东阳擎海来前已从旁人——包括裴花朝那方护卫头子——得知此事,裴花朝的陈述并无新意,只是能见她在自己眼前鲜活说 话便是好的。 “……祖母只当韦典军前来招安,并不知他意谋不轨。倘若她知道,绝不肯合作,真的,她不会让我涉险。此外,那些护卫也 是听我吩咐,才守在院外,出了事,我该担大责。”裴花朝说到后来,拉住东阳擎海衣袖,吉吉见状,一溜烟退下。 东阳擎海俯身抱住他眼前人,总不言声。 裴花朝一颗心提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方才东阳擎海进门,腾腾杀气由脚跟直冲出天灵盖,以致于她半天等不到回覆,着 实担忧唐老夫人下场。 她弱声求道:“寨主,我祖母…………请你高抬贵手……” 东阳擎海早前已决定折罚唐老夫人,只是眼下裴花朝按在他胸上的手揪紧他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稻草,娇软的嗓音也是飘 的。 他想了又想,粗嘎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论真假招安或其它政事,永无你祖母插手牵线的份。” “寨主,”裴花朝忘情欢呼,痛也不觉得了,牢牢抱住东阳擎海,“我同祖母说了,请她别再多事。” 东阳擎海俯身将脸蹭在她发间,“日后出门在外,你不准远离护卫。” 裴花朝抬起头,没口子答应,小脸写满感激欣喜。 东阳擎海五味杂陈,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贾妪在飞鸽传书禀告裴家祖孙遇袭来龙去脉,包括两人会晤过程。 其时裴花朝提及自己,这般言道:“六娘不会对他动情。” ————作者的话———— 1“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出自《诗经 氓》,意思是:男子陷入情爱,犹可脱身自拔,女子却不能。 (其实还是能啦) 2想问一下,大家第一次看到我现在这个笔名“丁大十”,是什么感觉,或起过什么联想吗? Πρò18.coM 五八:太伶俐未必是好事 东阳擎海接到宝胜传书时,正在镇星寨附近一处分寨,与在分寨养老的东阳老夫人吃酒。 祖孙吃到酒阑,亲随上前道:“寨主,主寨递信,这是由宝胜衙门转来的,另外栖霞观也传来书信。”他把脸向后微偏,身后另有一名亲随,两人手上端了托盘,上头清一色短细竹管。 东阳擎海转目一瞧,竹管管端涂有绿漆,标示是一般事务报告,亲随已按管上暗记整理好书信次序。 他打开宝胜衙门的竹管,倒出一卷薄纸,上头写满蝇头小字,为迁就他肚里那几滴墨水,用字浅白易懂。 东阳擎海一边看一边告诉东阳老夫人,“宝胜禀告,有人要暗算我。” “哪个鸟汉不要命?”东阳老夫人嗤声问,到底久处江湖,并不惊怪。 东阳擎海读到第二支竹管,眉头一动,蹙出几竖深深凹痕。 “海子,怎么?” “我那位出事了。”东阳擎海把纸张递给祖母,打个手势,让呈上栖霞观的传书。 信中贾妪大致叙述韦典军行凶经过,因他扼住裴花朝咽喉要害,她顾不上掂量下手轻重,以花盆砸人。最终韦典军毙命,裴花朝受轻伤,现已赶往山寨。 贾妪又说,自己暗卫身分并未曝露,后几张书信附上裴家祖孙对话。 裴家祖孙说话文绉绉,贾妪靠前言后语拼凑意思,听不懂的“士之耽兮”等语,便听音写作“四只蛋稀”。 东阳擎海不管那不知所云的文字,读毕贾妪书信,又翻回裴家祖孙对话其中一行记录瞧。 那行记录出自裴花朝之口:“六娘不会对他动情”。 他面色阴沉。 “海子,坏消息吗?”东阳老夫人问道。 东阳擎海回神,勉强勾了勾嘴角,把笺纸拢入拳中揉作一团,“这等事自然不会有好消息。” 他含糊带过,东阳老夫人料定其中有文章,并不追问,静待他看完宝胜衙门书信。 衙门剖尸,称韦典军死前吃过燕窝乳糜,如裴花朝推测讲究衣食。他胃中还有茶渣、葱、姜和橘皮,衙门据此推测他吃煮茶,不同于如今风行的煎茶,将茶与其他调料煮食这等吃法已十分罕见。武侯寻问几家上品客店,并无韦典军下榻踪迹,倒是一家客店厨子提到自家徒弟近日受雇于私宅,东家操外地口音,因为胃口甚怪,这年头还吃煮茶,便记在心上。武侯根据线索迅速找到韦典军租赁私宅,追查同党。 东阳擎海告知书信内文,道:“祖母,我要回本寨。” 东阳老夫人颌首,“你回去吧,不亲眼瞧过那裴家娘子,你不会安心。” 东阳擎海起身要走,东阳老夫人又问:“你待如何处置裴家祖母?她仗着孙女在外揽事,这可不行。” “软禁她,”东阳擎海道:“那老妇最好面子,我便臊她一顿。” 东阳老夫人等了几天,东阳擎海并未处置唐老夫人。 那日,她站在分寨七丈望楼,迎着山岚,越过森郁山林眺向镇星寨方向。天地无垠,由她此处翻山越岭,渡河过江,直至看不清的大地彼端,这袤广地面已俱在她孙子东阳擎海掌握。 东阳家几代经营,当镇星寨传到东阳擎海手上,家业便翻了几倍。 她清楚这个孙子还会再把现今基业翻上几翻。 东阳老夫人的贴身仆妇在旁,报上从戴妪那儿打探的消息,道:“……其实同上回差不离,大体说裴娘子侍奉寨主勤谨本份,从不卖弄逞能、作怪兴妖,是个安份人。” “更是个聪明人。”东阳老夫人道,话属奖语,口气却少了上回评价裴花朝裁足衣那般温和。“她做海子身边人,照料起居周到便足够,太伶俐未必是好事。” ————作者的话———— 1因为码字小精灵造访我,今天双更,待会儿上第二更,花花和寨主全程对手 五九:你就得睡老子床上 裴花朝又回到幼时那一年,小小身子攀在棺材边缘,含泪对着棺材里头父亲尸首。 父亲死了,再活不转。她终于明白过来,心中凄凉无比。 她由棺材边缘直起身,要找祖母,举目四望,四下灰暗,偌大堂上不见人影。 祖母不在。 她迈出脚步寻人,眨眼已来到街上,身后砰的一声,裴家的朱漆大门永远紧紧闭上。她心头掠过一种奇异的理解:自己无家可 归了,再回不去自幼生长的宅院。 那么祖母呢?其它事犹可,祖母最最要紧。 裴花朝不管轻声细语的闺阁规矩,在街上逢人便问:“有没有瞧见我祖母?有没有瞧见我祖母?” 无人搭理她,她问到夜色深沉,街上两边民宅家家闭上门户,路上剩她一个孩子。 她立在昏黑街心,喉干肚饥,夜风凛冽,小小身躯佝偻着,攥紧衣襟抵御寒冷。 民宅里,金黄色灯火和饭菜香气从窗户暖暖送将出来,屋里老小欢声笑语、碗箸叮当。相形之下,裴花朝自觉成了孤魂野鬼, 教世界抛弃了。 转瞬她摇头,凭是如何,祖母不会丢下她,绝不会,虽然不知道老人家现在何处。 漆黑前路逐渐亮了起来,精确地说,是地上现出数十来点绿光,她定睛凝注,一群野狗狺狺低吼。 野狗,会咬人吃人……她记起乳母教诲,低呼一声,后退几步,转身拔腿快跑。 她娇生惯养,跑了一段路便上气不接下气,可后头狗吠越离越近,彷佛转瞬便能扑上她后背咬下皮肉。 忽然前方来了一群士兵,手持火炬,全副武装。 裴花朝便要呼救,领头的士兵先自拔刀指向她,“抓住罪臣之女!” 她赶紧抄岔路奔逃,跑得一头汗,两眼泪,仓促中双腿相绊,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几滚。 黑暗中一双手拉起她,她小手乱划,满口尖叫“祖母”和“救命”。 “六娘,”头顶传来熟悉的老年妇女嗓音,“怎地如此失态?” 裴花朝张大眼睛昂首看了看,扑入唐老夫人怀中。 “祖母!”她哇哇大哭,紧贴老人家的柔软身体、光滑丝衣,“你上哪儿了?我好怕!我好怕!” “六娘不怕,祖母在这儿呢。”祖母怀抱有怡人的温暖和薰香气味,与裴家平静安稳的生活一般,从她记事起便扎根在记忆深 处,互为表里。躲在祖母怀中,从前高枕无忧的氛围似乎回来了,所有阴郁不幸都教屏障在外。 “祖母……”她笑中带泪抬首望向祖母,一抹人影由祖母身后冉冉飘至上方。那是韦典军,面孔惨白扭曲,一眼成了血洞,暗 红色浓稠液体源源往外淌,沿面颊流下颈子。 他咧嘴一笑,嘴角直裂到耳根,枯枝似的大手把毒药塞进祖母口中。 “祖母!”她伸手要阻拦已经迟了,只能痛呼。 “花儿!花儿!”东阳擎海摇晃裴花朝,直到她睁开双眼。 “……”裴花朝说不出话,心脏砰砰跳得凶,直要蹦出腔子。 东阳擎海将她由床上捞起,把她抱个满怀,“你发恶梦了。” 不同于祖母,东阳擎海身上不带任何薰香气味,只有沐浴后的爽气;他胸膛宽广,肌肉坚实,稳如泰山牢牢箍住她,抱得人喘 不过气。 她心头一松,回抱东阳擎海,哭声迸出牙关,泪珠不住滚落。 东阳擎海见裴花朝睡梦不安,醒后额生冷汗,小脸惊悸,心内已似一锅沸油;再听她哭泣,那声声抽噎直似一蓬水滴,纷纷落 进油中,霎时滚油炸开,油花劈啪四溅。 “放心,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ㄨíńYzω.℃Oм”他紧紧搂住怀中人,“可是又梦见韦典军?那鸟汉,我把他挫骨扬灰,教他魂飞魄散,再 不能入你梦里。” 他原意安抚裴花朝,不料怀中娇小柔软的身躯打了个寒噤。 “别为难我祖母!”她呜咽。 东阳擎海怔住,莫非毁尸作为太阴毒,唬得她担心自己又追究她祖母? “你好好的,我绝不动她。” “我好好的,我没事。”裴花朝由他怀中抬头,小面泪痕斑驳,樱唇抖索,硬生生挤出笑靥。 明明愁怕极了,逞什么强?东阳擎海想点破,微张嘴却发不出话,气恼怜惜绞作一团,拧得胸口生疼。 裴花朝见他皱眉,直起身环抱他肩膀,脸依他肩头,“我真没事,你别恼我祖母。” 然而她不断发恶梦,某一夜又惊醒过来,浑身虚汗依在东阳擎海胸前让他哄着。她柔若无骨偎靠这汉子,汲取他身躯度来的温 暖安稳,这教她心头踏实,同时也不安。 “寨主,近来我总是扰你睡眠,不如暂且分房睡。” “分个屁!”东阳擎海粗声道:“你就得睡老子床上。老子眼一张,就要瞧见你;手一摸,就要摸到你!” “你白日公务繁重,夜里又不得休息……” “老子支持得住,也乐意。” “寨主……” “老子说了算!” 裴花朝再不提分房,可有件事,东阳擎海无法强她。 从前她昼间只睡午觉,其余时候便看书下棋,为他打理一些起居,遇袭后,变得白日嗜睡。 东阳擎海原当她夜里睡不安稳,白天补眠,久了越看越不像——有时总算她未发恶梦,睡了许久,醒来人依然恹恹的。哪怕 她对着他小心掩饰,勉力抖搂精神伺候,他终究觉出不对。 他问她怎么了,她浅浅笑道:“这般症候我经历过,睡几觉便好了。” 林化也说,受了太大惊吓刺激,有些患者确实嗜睡,要恢复如常,必须静待心绪平复。 东阳擎海却生出新疑念:裴花朝经过其他大惊吓? 他找了裴宅跟随裴花朝最久的奴仆问过,原来裴花朝遭抢亲后,病了一段时日,其中病候便有频发恶梦与嗜睡。 六十:老子不睡你不是人 午后日头烈,下人深避屋内,鸟儿隐入树上繁枝密叶,满院静悄。 东阳擎海走在通往正屋的回廊上,手握成拳抬至腹前,口中念念有辞。 “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一日不见,如隔叁秋。一日不见,如隔叁秋。” 方才议事厅上开完会,他特地留下林化,让她教自己一点诗词示爱。 “就从那湿的干的书里挑几句好听的。”他说。 “……敢问寨主,哪种‘湿的干的’?” “讲‘四只蛋稀’那本。”“士之耽兮”在他实在文言拗口,尽管已知道原句真意,依然难改口。 “……寨主说的是《诗经》。” “对,我那一位和她祖母说话既然扯到《诗经》,对她讲上头诗句,她准明白。” 林化答道:“《诗经》有一句极动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东阳擎海奇道:“我和她没侄子,侄子的手又关我俩甚鸟事?” “……倒不是侄子。”林化解释意思,东阳擎海让她再想别的。她道:“要不,‘一日不见,如隔叁秋’?恰好寨主昨日不在寨里,与裴娘子分别一日。” 东阳擎海便把“一日不见”这诗句揣在心上,一个大块头像默书学童,沿路念念有词踱回自己居处去。 他回到寝间时,裴花朝正要午歇,在帐幔后更衣,窈窕身姿影影绰绰映在染缬的花鸟图案上。 想到接下来要对帐后娇人说的话,东阳擎海喉头一阵干涩,居然类似最初带兵上阵的紧张。 他干咳一声,“花儿,那什么,我有话同你说。” “嗯,我听着。”帐后响起那娇人妙音。 “你出来我再说。” “什么事呢?”裴花朝一面说,一面转出帐幔。 东阳擎海与她四目交投,不知为何极不自在,立时别开脸,“一日不见……”ㄨíńYzω.℃Oм 眨眼他转回头,盯住裴花朝身上两眼放光。 这几日时气异常闷热,屋里安放冰块亦难真正清凉,裴花朝便挑了新寝衣穿上。那寝衣对襟低胸,她胸前不算峰峦高耸,但浑圆挺立,形状甚美,寝衣料子轻薄贴身,益发突出诱人轮廓;窄身长袖则由薄纱裁成,底下白润藕臂欲盖弥彰。 东阳擎海喉结滑动,咕嘟咽下唾沫,脱口道:“一见不日,如隔叁秋。” 彼时吉吉见东阳擎海回院,由厨房端了茶果要送回正房,才走在廊道上,寝间方向便传出急冲冲大吼。 “撤下!”接着裴娘子啊的一声娇呼,便没了动静。 吉吉不解情况,但习以为常,想也不想停步转身,院里在其他处当班的下人亦纷纷放下手边活计,一块儿往院外避。 偌大居院阒然无声,唯独主屋寝间飘起游丝般呻吟,许久未曾停歇。 “唔……”裴花朝眯起水眸,纤手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汉子,“嗯……寨主……公务要紧……唔……” 东阳擎海堵住她小嘴,吮声啧啧,直把她吻到急喘才肯松放。 “咱们先打完仗。”他说,与她小嘴牵连出水光银丝。 “哈啊……什么仗……” “战场就在这儿。”他大手松开裴花朝面庞,往下拂到她锁骨,拨开她散布的青丝。 裴花朝长发丝丝缕缕,黑鸦鸦遮掩胸前,经他拨开,露出一片凝脂肌肤,耀眼生花。受了男人充份挑逗后,雪白的胸脯起伏鲜明,酥润小丘尖尖处,小巧乳珠昂然坚挺,已成艳色。 东阳擎海紧盯她白花花身子,喉结上下滑动,神情馋涎欲滴。 裴花朝别转眼珠,不敢多看。 这汉子,两人行房多少回了,怎地还作此贪急状……她暗嗔,花径不由自主蠕动,把男人的巨大牢牢夹在自己体内。 东阳擎海嘶口气,捏她下巴,让她迎上自己野兽般视线。 “花儿,咱们永远光着身子套在一起,我上哪儿,就和你肏到哪儿,好不好?” “别胡说……”裴花朝红潮上脸,拍打他肩头。 东阳擎海不甘示弱,咧开嘴,健臀一退一挺,深深舂进她。 “哈啊……”裴花朝仰起头抽气,星眸轻合,似笑非笑。 小手往床面揪,指尖触到她教东阳擎海剥落的轻软寝衣。 东阳擎海今儿很是奇怪,突然回院找她说话,口气郑重。她一度猜想这汉子要宣布大事,出了帐幔,他却别开脸,状似忸怩咕哝了句话,她没听清。 再下一霎他急转回头,双眼发直打量她身上。 她头一次衣着如此露肉,却不解东阳擎海为何像头一回见到女人,害她也像头一回教他瞧见身子,红了脸侧身抬手掩胸。 接着便叫人哭笑不得了,这汉子说:“一见不日,如隔叁秋。” 她大奇,短短分别一日,东阳擎海口出秽言居然还讲究起来了,引经据典化用呢。 她思量好不好夸赞他别出心裁,可定睛凝注,这汉子话说出口后,面色镇定,眼神总彷佛有些不对劲。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几息工夫,他便扑了上来。 她直觉这下缠绵不会是片刻就能完事,便按她所知善加提醒,“寨主,待会儿还要开会……” “管他娘,”汉子揽住她说时,似乎赌气破罐破摔,及至动手剥她衣衫,便只剩渴望热切,“老子不睡你不是人。” 他动作急不可待,把她扒光后倒慢了下来,亵玩好一会儿,这才进入。 裴花朝起初对这场云雨心存拒意,毕竟稍后东阳擎海便要召开军情会议,若在居院耽搁过久,教手下好等,传出去,大家晓得他身子硬朗,绝不会是不适休息,说不定便要猜中……猜中大白天他和她胡作非为。 想到此处,她臊到不行,然而这汉子不断亲吻摩弄她,她逐渐肌肤生热,同样生出渴望。几经天人交战,她决定退一步,让他撒野一回,哪承望汉子进入她后要动不动,只是慢条斯理磨蹭。 已被种下的欲焰苗种如何能满足于这点区区浇灌,裴花朝碍于羞耻暗自忍耐,好容易东阳擎海使劲顶入,她体内欲望随之高高跃起。 原当那汉子要大展雄风,他却俯下身吸舔她胸乳。 “啊……寨主……”裴花朝断续娇吟,挂在东阳擎海腰后的雪腿向空中虚虚抬了抬。 她乳珠硬挺又脆弱,遭到男人着力吸吮,便要引发身子深处一阵酸软,也因此,明明花径教东阳擎海堵得满满当当,居然觉出空虚。 “唉……”她不觉扭动娇躯叹息。 东阳擎海由教他吸吮得水光濡湿的雪脯抬起头,俊朗脸上露出坏笑。 “花儿别急,开战了。” ————作者的话———— 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出自《诗经.国风.邶风.击鼓》,原文意思其实指战友同袍情,到后世被撷取片段,用在男女之情上 Ⅱ我不是故意卡在这里,实在时间上来不及修完整出船戏_ 希望小天使不会说:“老子不揍你不是人。”o(*。Д)o゜ Πρò18.coM 六一:花儿乱动,花儿不乖 近日东阳擎海陆续换过寝间陈设,包括床帐,由寻常月白轻纱换上红罗帐。 红罗帐质地轻盈,当帐内人影成双缠绵,床榻咯吱晃动,整幅床帐亦抖擞似浪,一张大床登时状似大浪里航行船舶。 帐内的裴花朝也像只小舟,教东阳擎海棕褐色长大身躯覆住羊脂般玉体,冲击得晃啊晃的,乳丘弹跳。 “呜……啊……”她媚眼轻合,丽容恍惚,张了檀口合不上——一来东阳擎海那条灵舌在她嘴中反客为主,霸占她丁香小舌,汲取香津;二来,他弄得她很舒服,不出声吟哦太难了。 东阳擎海揉摸她绵绵娇躯,轻笑道:“刚开战插个几下,便软成这般。” 不能怪她啊……裴花朝瘫在锦衾绣枕上轻喘,她身子经过东阳擎海长久引逗,情动敏感,再教他轻重得宜深抽浅插,自然要不了多少工夫便迷乱了。 她那里好容易收拾心神,起了辩白念头,汉子梗在她雪腿间的健臀一翘一挺,把她蜜穴狠狠塞个饱实。 “啊……”乍起的思绪就此被舂散了,她仰起小脸,教男人吻肿的红唇绽得更开,本能发出小兽般哼唧 东阳擎海手臂依贴他身下娇娇粉腮,大掌按在她头顶,俯身钻入她小嘴放肆交缠。于此同时,窄腰不曾弱了加道与速度,打桩似一下接一下把男根推送进她体内。 “唔唔……嗯嗯……”裴花朝被封唇激吻,免不得挣扎闷喘,下头蜜穴再遭到着力贯穿,哼声便更加浓软娇弱。 东阳擎海直听得从耳孔痒到心底,沉腰深刺,粗声道:“花儿,叫响些。” “啊啊……寨主……寨主……”裴花朝扳住他肩头,娇滴滴软糯糯相唤。 自从东阳擎海承诺不再让她交欢受苦,从此果然潜心留神房事细节。不得不说,这汉子书本上学问不怎地,在力气相干活儿上倒是天份匪浅,不拘床下行军,或床上行房,只要他肯花心思便得心应手。 东阳擎海床笫本领见长,手段温存,裴花朝不难品出他用心,便愿意在此刻轻敞娇喉向他啼叫。好在院里无人,只有他听得见她放纵。 她这么一叫,东阳擎海不只脐下三寸似火燎,胸口亦是滚热,兴致益发高亢,抱住她啪啪杵弄。 “啊啊……”欢悦翻倍,裴花朝揽住他颈项快乐哼吟,过会儿却跟不上他的速度,吃不住接踵而至的快感。她不高不低哀叫几声,挪动雪臀,秀气腿脚在空中踢蹬两下。 “花儿乱动,花儿不乖。”东阳擎海低声道,嘴角微扬挂着匪气,裴花朝见状颈背一凉,蜜穴却似兴奋,不觉翕张。 汉子直起身把她双腿拨得更开,下体贴紧她腿心淋漓蜜穴一撞,雄伟肉柱噗嗤没入小巧桃源。 “呀……寨主……”东阳擎海这次一进入,裴花朝便心知要糟——他肉柱冠首挑准她花心方位重重抵弄,重重碾蹭。 可是身体另有主张,当坚硬男根确实顶中她柔软女阴激烈抽插,她下体过电似的酥麻迅速翻倍,与已有快感拧绞,直冲脑门。 “呀啊……寨主……”她娇喊,秀眉颦蹙,在汉子频频进犯中簌簌弓起身,纤手抓紧他粗壮肩膀,小脸抵在他肩头喘息,“寨主……” 娇嗓绵软带了哭腔,可怜可爱。 “花儿,怎么?”东阳擎海哑声问,表面上口气温和无害,劲腰却添力把肉柱顶入她深处,恶意研磨。 “呜……”紧贴他的娇软雪躯脱了力,躺落床榻,拧眉落泪,“好酸……”情状不胜柔弱。 然而东阳擎海目不转睛留心她神情,稍后那粉绯小脸几霎间眉目舒展,要经受大欢悦方会展露这等迷离松快。 他二话不说,抓住她雪嫩手臂,快马加鞭抽送。 床榻大动,裴花朝无力躺在凌乱衾褥上,长发缭乱,粉腮酡红,水眸低垂茫然如醉。她已不知今夕何夕,任凭东阳擎海握住前臂,与自己无止尽交合。 她的雪躯受东阳擎海撞击,不住前后摇晃,双臂也叫他拉住,因此把胸前乳丘拱成雪团,上下晃跳。那香艳光景教东阳擎海瞧红了眼,而她一无所觉。 她体内情潮迭荡,快活无已。 “啊啊……寨主……”快感汹汹,她 ㄨíńYzω.℃Oм啼泣着,反覆弓起雪背,又倒回春水打湿的锦衾。 方才她的花心教东阳擎海磨得多酸,便有多痛快,如今连酸都不觉得了,仅剩肉体欢愉在两人交合处凶狠迸发,一篷篷往上冲,逼她哭喊。 从来任何过于纯粹的,便过于猛烈,终于她受不住情潮冲激,剧烈颤抖。这时东阳擎海舂进她秾艳狭径,直抵尽头,男根异常炙硬,梗在她紧绞的花径抖动厉害,似是松开精关射出精水。 这汉子每回不要她个两三回绝不肯罢休,今日倒是客气,然而裴花朝无暇起疑。她痉孪花径撞上他彻底侵犯,两相刺激太疯狂,不由绷紧头皮,泻出一波晶莹春水,失了意识。 ————作者的话———— 第六十章(上一章)开头改了,有些东西预定放在后面铺陈交代,后来觉得铺展太迟,可能要显得突兀,还有其他日后预定情节,和这章情节没重复,但性质重复,写两次就不新鲜了。 因此第六十章修了开头,开车部份不动 六二:动情疑团 云歇雨散,裴花朝由泄身的余韵缓过来,便要下床清洗,东阳擎海先一步起身,揩净她淌流白浆莹露的腿心,将她打横抱起。 裴花朝勾住他颈子,安心依在他臂弯。 如今这汉子交欢时一样喜欢捉弄人,尤其热衷教她啼哭,倒是不再令她吃苦头。欲念横流时,他尚且有分寸,理智清明了,更是不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她。 她在东阳擎海怀抱下浸入浴池热水,两人相对沐浴,浴罢那汉子站起,裸身露出水面,男根不知何时再度英姿勃发。 裴花朝准备好下一轮欢爱,随他牵回寝间床榻躺下,好一会儿只等来搂抱。 “寨主?”她探询唤道。 “睡吧。”他轻抚她后脑勺,语气正经,不似有意二度索欢。 裴花朝便闭目睡下,睡了约莫一刻,闷哼一声,双眸犹合,眉心已起波,人微微抖动,依贴床面的手纤指轻颤。 东阳擎海即时睁开眼,“花儿,我在这儿,不怕。”他拉过她小手带上自己衣襟,随后轻拍她背心。 他这小娘子午歇若作恶梦,最易发生在睡后不久,这次他行房节制,便是要腾出剩余工夫陪她熬过这阵子。 裴花朝经了抚触安慰很快静下了,半梦半醒闭眼凑近他抓牢衣襟,眉头拧结逐渐化开,很快重新入睡。 两个多月过去,她梦魇减少,偶然发恶梦,有东阳擎海在旁相哄,便迅速宁定。 一会儿,院外响起竹梆子轻敲声,两刻后,寨内有场要紧会议,戴妪借此远远提醒东阳擎海时辰。 东阳擎海本欲起身,低眼一瞧,裴花朝犹然紧抓他衣襟,睡眠尚浅。 他缓缓躺回枕上,凝注枕边人。 小小娘子十六七岁,眠梦中神情单纯稚气,刚刚经历男欢女爱,肌肤额外润泽,让他吻肿的双唇水嫩娇艳。 他心中怜惜欲望交织,对她瞧得心软,软得要化了。 “六娘不会对他动情”,不期然,裴花朝这话切入他脑海。 最早得知此事,他自然不悦,细思之下,裴花朝该是害怕惹恼唐老夫人,因此言不由衷,虚词以对。 早在韦典军那事以前,她与自己便言合意顺,怎会不情生意动?再者,男人里头,他样貌才干身家样样出挑,得她青睐并不为奇。 然而转念忖度,裴花朝对唐老夫人表态支持他据地称霸,这反骨作为比任何事都要拂老人家逆鳞,她既然敢做敢当,那么果真钟情于他,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难道她所言“不动情”确是事实? 疑念翻腾,东阳擎海胸中气闷,但思及裴花朝辩析自己不给她名分一事,那股气闷一半化作心虚,再见裴花朝频受梦魇惊扰,他便仅剩懊恼了。 裴花朝醒后惶然不安,那光景每每提醒他,自己曾似韦典军那般令她恐惧。 他抢婚时不是不曾料到会惊諕她,但没料到震吓到这等地步。思及她在裴家那狼窝强自支持,白日对唐老夫人粉饰太平,夜里独自惊醒,无处诉苦,他后悔不迭。 猜度却也伴随悔恨回来,他曾害苦裴花朝,初时相待亦不甚和软,她真能放下芥蒂钟情于自己? 话说回来,要说她对自己无情,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嘘寒问暖,处处体贴,又不似纯粹应付。此外,她与崔陵和离,未雨绸缪维护他名声,虽说其中有为苍生着想的缘故,难道能不搀一点对他的私情? 他反覆思量,疑窦梗在胸口,不能出口。 纵然裴花朝对他无意,顾忌祖孙生死荣辱捏在他手里,见问必然假意敷衍,这没意思。万一她直言不讳,他更不乐意——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强挽一个流水无情的人在身边,热脸贴冷屁股,多掉价儿? 偏偏他又舍不得放她走,因此更加问不得了。 东阳擎海由枕上望向裴花朝,五味杂陈。 这小娘子不独是他情人,还是知己,知他心思抱负,便放下对崔家的宿怨,并不刻意卖乖表态。再说她平日处事,娴雅大方,智算长远,实在做得他正头娘子。 可惜她娘家败落,无有势力,他则如她料度,迄今未娶乃是立意寻求权贵联姻。 至于妾侍……东阳擎海眉心攒成疙瘩,把“妾侍”两字甩出脑海。裴花朝说过不稀罕做他妾侍,不论真假,他在名分上亏欠她的,会在其他上头弥补。 院外又响起竹梆子声响,再拖延不得,他轻轻解开裴花朝小手,下床更衣。 他由紫檀衣柜取出干净衣衫,关上柜门时,视线对上门扇螺钿花样。习惯了寻常朴实木柜,螺钿镶嵌的虫鸟花卉图案在他花俏突兀。 近来他吩咐戴妪,把寝间换上一批工致名贵家俱,送来几批首饰布帛,哄裴花朝从余悸中分神,也讨她欢心。就算眼下她对自己的确无动于衷,自己好生善待她,总能等到她心动。 问题是,厚礼相赠这招对他过往相好收效甚大,对裴花朝他心中没底。兴许高门女眼界高,抑或家教缘故,面对各色贵重礼物,他这小娘子微笑道谢,欢喜中不失恬静。 床榻传来衣衫窸窣,裴花朝睡中翻身,睡容安宁。东阳擎海走到床边,手按床面,俯下身轻轻吻在她粉腮。 这几日他悄 ㄨíńYzω.℃Oм悄亲自挑一批穿戴玩好,等珠宝打好了便一齐送到他这娇人手里。从前裴家兴盛时给过她的优渥享受,他会给上更好的。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下一章起,菜鸡互啄警告、小天使对寨主重拳出击警告 六叁:寨主,搬砖吗?砸自己脚的那种 东阳擎海出得内寨,小厮早已牵了他赤兔座骑等在门外,后头百名亲随两两并列,牵马候着。 他往队伍一瞥,清一色壮汉骏马,突然视线停驻在一人脸上。 “许晃,你同谁打架?”他问那人。 “没打架,”许晃恭声禀道:“寨主吩咐过,不准轻易动手,许晃听令。” “既如此,左眼青伤怎么回事?” 五大三粗的许晃咧嘴,低头一笑,身旁同伴道:“禀寨主,他挨新妇子揍啦。” 许晃横他一眼,意似怪他多嘴,面上倒是喜气洋洋。 东阳擎海微轩浓眉,“你刚成亲就挨揍,挺开心?” 许晃眼尾笑出细折子,“我娘子对我总淡淡的,像不中意这桩亲事,见我和旁的女人说笑居然大大发作……哈哈,她在乎我啊。” 东阳擎海率队抵达宝胜又扑了个空。裴家下人禀报白禹母亲曾夫人有恙,裴花朝前去探视。 东阳擎海将几只黄金嵌宝石匣子搁在寝间几案,自行除下兜鍪、甲胄。 一旁正房当差的小婢说:“娘子走前交代归家时辰,算算工夫,一刻多以后便回来了。” 东阳擎海摆手,示意别无吩咐,小婢便退下取茶果点心。 东阳擎海搁下刀剑,剩下手上两只由腕间绑束至前臂的护臂不动,他要留下这最后一件防具等待裴花朝解开。 他已然养成习惯,也喜欢站在那纤小娇人跟前,让她逐一解开自身甲胄。她的纤纤素手不止能剥下他武装,外头那些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尽管大多时候他乐在其中——也在她温柔手势中由他身上一一褪下,尘埃落尽。 东阳擎海趺坐在几案前,案上黄金匣子内装满金翠首饰,一旁榻上堆垛各色精细布疋。他抬起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打在大腿上,笑容柔和他英俊硬朗的轮廓。 花儿一定会中意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屋外回廊响起一声唉唷,有人唤道:“河珠姐姐!” 东阳擎海听出是方才伺候他的小婢。 小婢嗔道:“河珠姐姐,你怎地把水泼我身上?衣裙都湿了。” “无心失手,你犯得着大声嚷嚷?快给寨主送点心。” “我这模样不雅,怎么好过去?” “要不,我替你送吧,将功补过。你去更衣,快去。”不久一个婢女提食篮进屋,笑道:“寨主。”短短两字呼唤抑扬顿挫。 婢女身着对襟齐胸襦裙,衣料质地轻薄,当她摆动腰肢,衣裙翩跹,步态弱柳扶风。 这婆娘身段行动不似懂武,没有威胁。东阳擎海按习惯审度来人,便望回案上,好奇待会儿裴花朝打开匣子的神情。 呼吸之间,房中合香气味幽幽度入鼻腔,清澹优雅,他更思念裴花朝了。当他抱住伊人嗅闻,薰香香气揉和她肌肤温暖,直是中人欲醉。 “寨主,请用点心。”婢女跪在东阳擎海身旁,打开食篮放上糕点饮子。 她大袖短衫以薄纱裁成,透出前胸后背双臂肌肤;襦裙低穿,半露胸口沟壑。以这等打扮长跪案旁,倾身放置盘碟,她胸背肌肤风光便映入东阳擎海眼帘。 东阳擎海扫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垂眸,长睫下一转眼珠子羞涩睇去,“婢子叫河珠。” 河珠,东阳擎海默念,决定回头就让裴花朝撵走这人。 婢女打扮妖调钻到男主人跟前,心术不正,这等人留不得,别叫她哪天弄鬼掉猴,阴害他的花儿。 那河珠只当东阳擎海留意自己,笑容越发亲热。 东阳擎海要喝斥她退下,临了心中一动。 许晃与其他女子调笑,他冷淡的媳妇便打破醋醰子;自己若与这河珠亲近,花儿要怎生应对? 刹时他眼前浮现裴花朝吃醋娇嗔模样,胸口发热,遂打定主意。 他起身走到院子,河珠自然尾随服侍。 院子里花草繁盛,东阳擎海觑准方位,挑了由院门往里头一览无遗的位置,站定与河珠说话。 他倒是用不着多费辰舌,随意寥寥数语,河珠便有极长的一篇话应答,并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 东阳擎海依稀听她讲了“裙子”、“花样”,便掠她裙子一眼,道:“你裙子牡丹花样好看。” 河珠咯咯娇笑,“寨主好诙谐,人家裙上是玫瑰花。” 东阳擎海懒怠看第二眼认清,只道:“一样,都是花。” “寨主说的是。” “凭是什么花,不如种苜蓿好。苜蓿养马,马儿肥壮战力强,打到敌军尿裤裆。” “寨主说的极是。”河珠道,恭维东阳擎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东阳擎海全当过耳秋风,低头看去,自己停驻在一缸荷花前。彼时荷花花开亭亭,叶似碧玉花如雪,甜香幽沁。 他记起裴花朝爱吃荷花酥,将荷花瓣拖上薄薄面糊,以油煎之,说它酥脆清香。 “荷花例外,”他声色温柔起来,长茧手指触碰柔嫩花瓣,“荷花好。” 那河珠一门心思附和,没留意院外隐约传来人声。东阳擎海倒辨出话声来自瑞雪,那婢女随侍裴花朝左右,她在,裴花朝必然也在。 他精神绷了起来,竖耳谛听院外动静,掐准时机,一手按上河珠肩膀。 河珠喜动颜色,“寨主!” 东阳擎海凝神于眼角余光,当裴花朝主仆身影转进院门走来,他即刻松手。 依他想去,待试出裴花朝真情,自己再解释碰河珠不过假意试探。裴花朝剔透心儿,温柔性儿,有他好声好气解释赔罪,必不致真格动怒。 “嗤啦啦——”他手底传来衣料撕裂声。 原来他手拿开了,腕上铁片护臂却勾住河珠衣袖,拉扯之下,整件薄纱裁成的上衣由肩部给撕了半边下来。 “哎呀,寨主!”河珠嗔道:“讨厌!”说着,倒进他 ㄨíńYzω.℃Oм怀里。 ————作者的话———— 标题皮一下(3)~ 六四:你爱和老子对着干,那就对着干 东阳擎海一个敏捷侧身,哪怕河珠近在他跟前张手扑来,沾都没沾上他衣角。 “哎哟!”河珠拥抱落空收势不及,往前栽倒。 东阳擎海扯掉护臂钩夹的残破纱片,望向院门口裴花朝。尽管心里直打鼓,到底他经过战场出生入死,外头行若无事。 裴花朝亦然,静静瞧向他与河珠,一派平和娴雅,彷佛对过两人所作所为不过寻常光景、寻常事体。 只是心旌摇曳不定,心思起伏。韦典军行凶那日,祖母曾问她“你敢说对东阳贼子毫无牵挂”,眼神复杂焦心。她总当老人家多虑,现如今回想,耳畔轰雷掣电,惊心动魄。 报应来了,来得这般快……她袖下双手指甲深掐掌心,心头来来往往就这个莫名念头。 东阳擎海预备裴花朝嗔怒,谁知等上片刻,她神色沉静,静默无言,连裙角都波澜不兴。 静水流深,暴风雨前最是宁静。东阳擎海刻意放软放低口气,道:“花儿,我……” 裴花朝回神,轻扯嘴角,淡淡一笑。 东阳擎海三心两意,她除了顺水推舟,还能如何? “还请寨主稍候,六娘这便吩咐下人收拾房间。” 东阳擎海不解她应对,奇道:“做什么?” “自然是安置寨主与河珠。”裴花朝面带微笑,“寨主不将礼法略放眼中,河珠未必,姑娘家多半要体面。她若腼腆不好开口,我是她东家,总不好坐视,任她光天化日便由寨主收用。” 东阳擎海原本担忧气坏裴花朝,听得这番答言,悉数顾忌化作火气攻心。 “你要我收用河珠?”他扬声问道。 东阳擎海口气似不乐意,裴花朝忖道,莫非让她撞见勾搭河珠下不来台?——不,这汉子百无禁忌,怎会因这点小事难为情? 她灵光一闪,回想他曾闪避河珠拥抱,疑念顿生,只是不敢笃定,暗自定计。 “六娘岂敢替寨主作主?”她继续柔声道:“只是寨主既然狎弄河珠,其中心思你知我知,六娘凑趣罢了。” 她转向河珠,问道:“河珠,你自然愿意跟寨主了?” 河珠抬手遮掩赤裸胸肩,要哭不想,要笑不敢。 裴花朝卸下自身霜白披帛,走到河珠身旁,包上她肩膀胸背。 “虽在内院,也忌讳衣衫不整,尤其往后,你身份要不同了。” 河珠见裴花朝走来尚有几分忐忑,她这主子心思重,只是不轻易为难人,一旦立意同谁过不去,比如崔陵,日子便没法过了。然而她一披上那霜白披帛,裸露在外的肌肤便一阵清爽,至此再不作他想,十指紧抓它不放。 她听正房婢女闲话提过,裴花朝这披帛料子叫鲛绡纱,乃是贡品,触肌清凉,能避暑气,因材料珍稀,一年不得五匹。今日这难得宝贝落在她身上,从今往后,其它稀罕东西自然也会。 刺斜里伸出一只大手,扯过披帛掼在地上,河珠本能攒住不放,哪里能敌那奇大气力。两相拉扯,披帛落地前已撕裂两半。 河珠痛惜喊叫,东阳擎海全未留意,掼下披帛便对裴花朝冷笑。 “好,好,好。我还没抬举她,你倒迫不及待了。不愧是大家闺秀,三从四德学到家。” “寨主过奖,”裴花朝也笑,“六娘并非寨主妻室,亦非妾室,区区别宅妇耳,何来三从四德可对寨主讲究?不过寄人篱下,凡事看寨主眼色。” 她这一提,东阳擎海登时记起她同唐老夫人说过“不动情”等语,对照当下她应对,当真并非虚言了。 “让你做妾,你稀罕吗?”他垮下脸喝问。 裴花朝气不打一处来,自然她不肯做小,但东阳擎海打头便无意给名分,凭什么倒打一耙责问? 她面上倒益发温雅柔顺,轻轻款款道:“寨主赠予六娘不少奇珍异物,唯独不提收房,可知妾侍名分贵重,胜过金珠宝贝,六娘不会妄想。” “不会妄想”四字一出,东阳擎海火冒三丈。 “狡辩!”他一把抓住裴花朝手腕,气急之下不曾拿捏好力道。 裴花朝猝不及防,粉脸一皱,没忍住痛哼一声,旋即抿紧嘴,不容自己再出丁点声响。 东阳擎海见状即刻松手,五指下滑要握在她虎口处,察看可曾伤着她手腕。 裴花朝飞快缩手,朝河珠转脸,温言提醒:“寨主捉错人了,河珠在那儿呢。”她吩咐瑞雪,“替寨主与河珠准备房间衾枕……” “老子就睡你!”东阳擎海怒目暴喝。 他伸手要捉裴花朝,裴花朝忙不迭闪躲,疏远态度益发催发他七窍生烟。他箭步上前,一弯身扛起她走向正房。 “放我下来!”裴花朝急乱拍捶东阳擎海后背,“别碰我!” 不论这汉子与河珠怎么回事,她厌恶他才刚碰了旁的女人又来动自己,但越是不肯依从,汉子搂抱越紧。 瑞雪三步并两步追上,“寨主,饶恕娘子……” “滚!”东阳擎海怒吼声震屋瓦,头也不回大步行去。 瑞雪单单闻声便打哆嗦,思及裴花朝有恩于己,鼓起勇气要跟上。裴宅护卫及东阳擎海亲随早被吵闹引来,不好插手,只守在院外,此刻情知不是事,进来带走她与河珠。 那头裴花朝挣扎无果,教东阳擎海放倒床榻。她才躺下,汉子便骑上她,撕扯她衣裙。 “做什么?”裴花朝格挡他胡为的手。 “你爱和老子对着干,那就对着干!”东阳擎海扒扯她衣裳,撕了两三下,便察觉她没了动静。 裴花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泪光闪烁凝视他,眼神凄黯。 两人四目交接,东阳擎海顿住双手,裴花朝眨眼吞下眼底水光,一抿嘴角,眉宇清冷不复方才刹那软弱。 她将残衣从身上褪下,露出雪躯。 “做什么?”东阳擎海按住她手,拉过薄被遮掩她衣不敝体的身子。 他一触着裴花朝眼神便清醒了,自己撕衣纵欲、摆布人出气的举动实在伤屈她。 然而迟了。 ㄨíńYzω.℃Oм“不敢劳动寨主亲自动手,”裴花朝缓缓道,言辞多恭敬,眸光便多清冷,“六娘自当尽本分,供寨主取乐。” 她竟是这般看待自己对她,只当她是玩物?东阳擎海满腔愧疚怜惜,弹指化作滔天怒火。 “不识好歹,我白认得你了!”他吼道,便要捶床泄愤,还要大大讥讽身下人一通。拳头才握起,他便即转念,再刺激裴花朝让她伤心,只怕当真不可收拾。 他怒吼一声,翻身下床,抓起甲胄步出正房,喝令众人回寨。 瑞雪一等东阳擎海箭步出院便赶回寝间,目睹裴花朝在床上拥被而坐,浑身发颤。 “娘子,娘子可是受伤了?” 裴花朝一惊回神,随后摇头。 她撞见东阳擎海勾搭河珠,其实气得狠,唯不愿失态示弱,便使出毕生自持修养绷住筋骨,抑下气到乱颤的反应。而今东阳擎海离了跟前,她精神松懈,这反应便涌现了。 她不愿人前露出衣裙破烂模样,以薄被掩身下床更衣,不经意瞥过寝间角落,几案上几只宝匣映着日头,闪耀光芒。 她揪紧被子,吩咐瑞雪,“你叫住东阳擎海。” ————作者留言———— 下一章花花继续啄 六五:二气东阳 亲随将赤兔马牵至裴宅大门门首,东阳擎海认镫上鞍,轻踢马腹,门内回廊响起女声。 “寨主,请留步。” 东阳擎海认出瑞雪呼唤,心头一紧。 才刚裴花朝与他不欢而散,并无一语挽留,这时瑞雪又为何而来? 莫非裴花朝教他气出好歹,身子不快? 他满腹恶气消散,拉缰停下赤兔脚步。他不动,亲随骑士跟着静肃,整条大街上百人马鸦雀无声。 寂静之下,便显出廊上步声轻盈但杂沓,似不止一位女子走来。 东阳擎海明知希望渺茫,忍不住生出一丝企望,期盼裴花朝回心,前来挽留。他自知有不是处,便把面色放和气些,预备就坡下驴,好生哄人。 不多时,瑞雪偕同一人走出大门,那人半藏她身后,身披斗篷,颜色明艳。 瑞雪在门首停步,恭声道:“娘子说,寨主既中意河珠,这便让她随寨主回寨,以供收用。” 瑞雪摀着嘴巴,双肩颤动回到内宅,裴家护卫头子正在正房阶下答话。 “娘子……这……这么做只怕大大不妙……” 房内裴花朝出声,“就按我交代行事。”娇声柔软,口角果断。 那护卫头子无法,应喏退下,余下仆妇则搬动东阳擎海所赠的布匹。 瑞雪收敛神色,进入寝间,裴花朝已换过衣裳,坐在几前出神。 “娘子,婢子把河珠带给寨主了。” 瑞雪遂向裴花朝叙述经过,说东阳擎海得知裴花朝成全“美意”,几息工夫纹风不动,如若不是脖子红了,真像无动于衷。 稍后他咧嘴一笑,笑得有些渗人。 “瑞雪,转告你家娘子,人我收下了。”他望向瑞雪身后,微笑道:“过来。” 河珠低垂粉面,翘着莲花指以袖掩口,羞答答待走不走。 东阳擎海面色和蔼,“别娘们唧唧,上马。” 瑞雪忍笑向裴花朝叙述:“寨主催了三次,河珠这才腰肢一扭一扭开步,还要学娘子的样上寨主的马。这下寨主绷不住,变脸啦,喊她滚,自个儿另外找马。寨主说完,自管自走了,后来是一个亲随载走河珠。” 瑞雪又道:“河珠坐在那亲随后头马屁股上,这一路颠回寨子可有的罪受。” “嗯。”裴花朝应道,无情无绪。 瑞雪因而正色道:“娘子莫气恼,但凡寨主拿河珠当女人,哪会说她‘娘们唧唧’?想来一切是误会。” “我明白,”裴花朝道:“他无非存心气我。” 她先头真当东阳擎海看上河珠,半是赌气,半是自知情势不由她作主,索性撮合他俩。谁知东阳擎海反倒不痛快,她察觉有异,刻意试探,果然越是大力促成他与河珠,他越着恼。 原来这汉子盼着她争风吃醋啊。 有了她的身子,得她柔顺服侍,还想再下一城,要她倾心相许吗?也难怪,从小受寨里众星拱月,如今麾下军民数以万计,对他俯首帖耳,怎不习惯了事事占尽上风,好处全拿? 裴花朝苦笑,自己倒是没教这天之骄子失望。她严防死守,到底对他动了情。 目睹东阳擎海触碰河珠,刹那间她了悟自家心思,好似咬破胆,苦汁满口,转瞬流下喉咙,蚀入五脏六腑。 若换作从前,亦或旁的事,她可以保持涵养顺着东阳擎海的毛摸,筹谋平息事端。可这桩事上,她不肯亦不能深谋远虑,直奔两败俱伤去了。东阳擎海怎么气她,她便要还以颜色,回敬他更沉重的恼忿。 她确实达成目的,一句接一句,怎么气人怎么来,气他一遍接一遍。 争执到末了,他强掠她回寝间,按住人扯碎衣裳。她无力反抗他人强行摆布,那人还是自己意中人,一阵屈辱灰心上来,遂自解衣衫,假作奴颜承欢。 这般作态除开破罐破摔,亦是直觉可以气东阳擎海一气。 “不识好歹,我白认得你了!”果然那汉子怒吼,额冒青筋。从前他遇上任何公务私事不如意,皆不曾这般大怒。 当时他神色狰狞,饶是她在气头上也生了一丝寒意,脑海掠过他斩人首级光景。 正在此刻,汉子火速下床离去,留下她掩住残衣烂衫坐起,心头滚烫的是怨怼,酸苦的是羞辱与痛楚。 她存心噎人,吩咐瑞雪将河珠送到东阳擎海身边。瑞雪得令走后,她冷静下来,晓得此举必然又教那汉子鼻头出火,倘若他愿意,只消折回走几步路,便能寻自己晦气。 她等了又等,街上传来大批人马远飏蹄声,那汉子走了。如同刚刚在寝间那般,哪怕他雷霆震怒,终究不会伤她一根寒毛。 ———作者留言——— 上次互啄章节经过小天使反映,我略微修改增加花儿的思路,把留在这章要作反转的部份提了一些到上章讲,不好意思 这章原定讲到第三次互啄,因为中间一段心理描写还没搞定,只好先扣住 ㄨíńYzω.℃Oм Πρò18.coM 六六:叁气东阳 东阳擎海盛怒之下,仍旧顾及她,确实有几分真心。然而这份真心叫不动他松口给名分,亦或其中有什么难处,因此他给不了。 话说回来,他能给什么名分? 妾侍吗?好人家女儿作小夫人,并不比作别宅妇体面多少,遑论她裴家一门出过二相;正妻份位则不必妄想,她出身士族,熟悉高门联姻结盟那套,太明白东阳擎海炙手可热,傻了才放着权贵势要人家不议亲。 东阳擎海这人俨然一匹织锦,他的才干、权势、家业、手下、百姓等等人事物,千丝万缕织就他一身精彩纷呈,霞光灿烂。而她家道中落,光身一副,纵然献上所有,亦不过是他花团锦簇中一线经纬、万千拥戴者中区区一人。 她唯一特别处,在于受他另眼看待,只是一时青睐未必能一世,倘若他日恩情断绝…… 裴花朝望向窗外,风和日暖,大宅内院庭院深深,树荫苍郁,姹紫嫣红,生生无限意。 掠过脑海的却是这些诗句: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依附他人不知何时到头的宠爱,牵情惹恨,这等日子她不愿过,但留在东阳擎海身边,看他果敢无惧,生气蓬勃,她没把握心如止水,彻底抽身。 那么,既然东阳擎海不会伤她,她便赌一把,没准能让他自行离弃。 啪!啪!啪!东阳擎海坐在浴池中,醋钵大的拳头击打水面,水花飞溅,面孔阴沉得能滴水。 他由宝胜马不停蹄回到寨内安歇,期间统共过了几个时辰,想到裴花朝今日言行,照旧气到牙痒。 在她眼中,自己就只贪她身子吗?这傻子,傻子! 他动念整治裴花朝,比如操到她求饶,此念一起便即打消。他这小娘子性情倔强,没准跟他死磕到底,且是身娇骨弱,万一伤着还得了?伤在她身痛在他心,这不搬砖头砸自个儿脚? 那么冷她一阵,数月不加闻问?不多时他警悟更不对,裴花朝独守空闺只怕要额手称庆呢,你瞧她替那什么珠的牵线那股热乎劲儿! “操!他娘的!”他哇啦哇啦发泄,双拳落水,炸出浴池水面朵朵海碗大水涡。 骂了一通,如何对裴花朝还以颜色又不教自个儿心疼,东阳擎海仍旧没谱。 他就笃定了一桩事:裴花朝准是他前世冤家转生,平日他碰上大难题、死对头,尚能保有几分从容,对着这小娘子,他如同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他出了浴池,以毛巾拭干湿发,间或气闷挠头,仆妇在房外禀报,裴宅护卫头子回寨求见。 他拧眉道:“带他近前。”他走回寝间,问向房外,“谁让你擅离职守?” 停在屋外阶下的护卫头子恭声道:“裴娘子吩咐属下前来。” “让你来干么?” “这个……”护卫头子咽口唾沫,“裴娘子让属下带来物事赔罪。” 东阳擎海双眉一轩,精神大振,面上微微现出笑影,嘴上倒是哼哼。 “知道错了又如何?”他火速开衣柜找出裤子,“打人巴掌,给个甜枣便完了?没这等便宜事。”她得亲他百十下,和他试新花样。 他三两下穿上裤子,光膀子步至堂屋,探看裴花朝送来的物事。 堂屋坐榻上摆放几只宝匣,紧邻数十匹布匹垛成的小山,正是他今日送给裴花朝的礼物。 东阳擎海木无表情,额角青筋一根一根突起。 “她让你传什么口信?”口气平静得诡异。 护卫头子再咕嘟咽口唾沫,答道:“娘子说,她疏忽了,河珠与她主仆一场,今受寨主收用,该当给两位道喜。她一无所有,手里针头线脑都是寨主所赐,便借花献佛……” 话未完,东阳擎海一声咆哮,砰的抬脚踹在坐榻。坐榻是处,木料喀喇喇应声折断,布匹垛子崩落地面,宝匣翻倒,诸色玉石散落一地。 噗!噗!噗!他往布匹猛踩几脚,大步流星进寝间抄刀出来,吼着照地上布匹珠宝就砍就剁,刀锋过处,寒光飞舞。 东阳擎海算不上好性,但处事总算沉着,这番震怒非常实属罕见,护卫头子与下人不约而同跪了一地。 “寨主息怒。”寥寥胆大者敢吱个声,更多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东阳擎海迳自挥舞大刀,砍到满地丝绸布料削裂,又取几案椅凳砸遍金珠首饰,这才罢手。ㄨíńYzω.℃Oм “说,”他立在狼藉中,大刀刀尖往护卫头子一指,“可还有其他口信?” “……有。”护卫头子抖了抖,道:“裴娘子说寨主有了新人,一干对头便不会盯住旧人找麻烦,她早厌烦家中内外重重守卫,请寨主撤下人手,改派给河珠。如此,她自在,河珠平安,寨里省事,皆大欢喜。” 东阳老夫人戴皮手套,握住带血生肉喂食老鹰。待鹰隼大快朵颐完毕,她方问道:“后来海子可曾发落裴娘子?” 贴身仆妇答道:“不曾。寨主增派一倍人手戍守裴家,吩咐严加警戒,提防裴娘子逃跑。” 东阳老夫人出了会儿神,道:“上回裴家老妇揽事,海子为裴娘子徇私,当罚不罚,已经破例坏了规矩,这回又这么着。他气成这般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那些招惹他的人落到他手里、他又不弄死的,唯独裴娘子。” “寨主和裴娘子好上没多久,正当情浓,难怪分外稀罕人家。” 东阳老夫人抚摸鹰隼,越抚越慢,“只怕太稀罕了。那裴娘子一再气他,他竟忍得下。为她发恶梦,他研究宝石珠玉,哪些能宁心安神、镇魔避邪便多挑那些送。又留意她喜爱衣饰颜色、款式,采办礼物……” 东阳老夫人顿住话头,吩咐道:“你找一拨美貌伶俐的小娘子,要擅长奕棋,多找几个裴娘子那般神韵的,教导好规矩,送进海子院里伺候。海子前程无限,不能教人绊脚。”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出自刘方平《春怨》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出自白居易《后宫词》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出自李白《妾薄命》 Πρò18.coM 六七:旧欢如梦 八个月后,裴家书房。 裴花朝缓缓閤上帐簿,“这个月进帐更多了。” 瑞雪道:“是啊,咱们铺子面食用料实在,价格实惠,口碑一传十,十传百,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还有人特地跑了半个城来买呢。” 主仆说话间,远方宅外传来轰隆蹄声,有大队人马奔进裴家宅前那条街道。 裴花朝循声侧脸,腔中的心跟着受了牵引,高高提起。 轰隆隆、轰隆隆……那行人马掠过街道,迳自去远了。 裴花朝的心落了下去,落到低处。 近来前方打仗,本地治水,宝胜作为水陆辐辏重镇,物资流通运输益发频繁。偶尔大队车马取道附近道路,那声势好似从前东阳擎海率队造访。 发生河珠那场风波,转眼大半年过去,东阳擎海不曾踏足裴家。 那回他拂袖回寨,紧接着对头率兵来犯。镇星寨寨几位老头目起先不愿他出马,为是前阵子好容易教他答应暂时休兵,生怕那时放他出战,他要借机把仗越打越大。几位老人决定亲自上阵,可惜出师不利,连吃败仗,只得摸摸鼻子让东阳擎海挂帅出征。 东阳擎海遂点齐兵马,从此一头钻入战场厮杀。 裴花朝由席上款款起身。 “娘子?”瑞雪唤道。 “咱们去喂鱼。”裴花朝道。 她和离后,教东阳擎海安置在别处新宅。新宅壮丽,花园深广,假山真水,奇卉瑶草,四时美景赏玩不尽。 她步到池塘湖心亭,倚着红栏杆往水中洒下豆饼碎屑,很快无波碧水起了水纹,一群锦鲤游来,争相唼喋。肥长的鱼儿或金红锦灿,或数色间杂,在水中攒成一团,水下似绽出一朵斑斓重瓣菊花。 池塘远处,鸳鸯、绿头鸭等水禽游过荷荇间。对过岸上,柳荫如烟,碧枝迎风,底下仙鹤剔翎,更远些的花丛旁,孔雀拖着长长翠蓝尾羽踱过绿茵。 眼前水木明瑟,清幽宁静,然而园中隐蔽角落、花木后,偶尔要闪出一丝金属光芒,那是武装护卫驻守身影。四周楼宇屋顶青瓷瓦上,则埋伏弓箭手。 短短八个月内,裴家宅院几度增强护卫兵力。 第一次增兵起始于她请求撤下护卫,本来她无意作此要求,当时估量退还礼物已够教东阳擎海负气决裂,届时自然撤回护卫。 但受她交代送礼回寨的护卫头子苦着脸,担心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回寨被当作出气筒。 裴花朝以为东阳擎海不至于盲目迁怒,到底无十二万分把握,因此有了撤人手这话。她故意表露嫌拒护卫,让同样自觉不受她欢迎的东阳擎海对护卫头子产生同仇敌慨之心,拿他撒火的机会便随之削减。 派人回寨后,她在家中坐等东阳擎海叫她滚蛋,一了百了。 谁承望护卫头子归来,没带回东阳擎海恩断义绝的口信,反倒领来一队兵马,说寨主提防她逃跑。 弄巧成拙……裴花朝苦笑,大抵她要求撤人勾起东阳擎海疑心,猜度她想溜走。 这汉子当真糊涂了,有祖母在,她怎敢轻易冒险出逃? 这其中利害干系简单明暸,东阳擎海竟然疏忽,可想而知教她气得多厉害。 气归气,他对她的供养照旧丰厚,戴妪到裴家的脚步也勤了,七八天便下山来一遭。 老妇人面对肉眼可见被养在锦绣丛中的她,总是认真相问:“娘子想要什么吃的、穿的、用的?下人伺候可中娘子的意?有事尽管向老身说,别委屈自己。” 戴妪待她一直不错,但这般殷勤少不了东阳擎海授意。 不得不说,他在银钱用度上头挺大方的,戴妪曾含蓄提过,她这少主与情人分手,向例给笔钱财,足够对方余生享用。 只是裴花朝另有心思,她存了一丝侥幸,将来与东阳擎海分道扬镳,祖母唐老夫人或许肯原谅自己,祖孙重新相依为命。但祖母定然不肯使东阳擎海的银钱,她该早日未雨绸缪。 她觑准宝胜将大兴水利工事,有大批河工乃至于河工携老扶幼带上全家涌入本地,以地利及河工月钱推估,这大批人口十之八九要在江畔偏僻城厢落脚安顿。 她趁那时赁房尚便宜,用自家织布攒的钱在该处租了一个小铺子,借助瑞雪生意经历,雇人卖面食糕饼。 她和瑞雪主仆俩经营铺子,生意逐渐稳固,栖霞观来报,唐老夫人执意随真一坤道云游,参拜四方灵山名观。 裴花朝拦不住祖母,只得向戴妪求助,戴妪飞快安排暗卫,暪住唐老夫人替她张罗途中食宿车马,确保她旅程平安。 事关祖母,这份人情非同小可,她打破与东阳擎海不相闻问的僵局,去信向他道谢。 两人数月不曾联络,裴花朝下笔时,着实费神。 分别数月,东阳擎海不在她身边,却在心间。 她不时想起他,昼间动了相思,尚可立即摒除思绪,却止不住午夜梦回,那汉子入梦来。 梦中她不断重回他们一块儿过过的日子,两人相对奕棋,或者躺在榻上闲话。他听她说分别后日常琐事,她听他说办成若干政务,阴了哪些对头,网罗多少人才。他一面说话,一面将她抱在怀中,她耳颊紧贴他胸前,便觉出那腔子发出震动。震动极细极微,却令她似痒似酥,心头震颤。 偶尔他侧身支头,盯住她哼唱胡歌野调,歌中小伙子热烈赞扬心上人,夸她样样皆美,样样皆好,百般追求。又或者唱小娘子怀春,在野地欢会情郎,一对小儿女怎生山盟海誓,怎生狂浪快活。 一次那山歌实在露骨,她掩住他嘴巴不让唱,他登时来了精神,纵声放歌,手跟着不规矩起来…… 旧欢前事历历在目,当时只道是寻常,裴花朝料不到自己会思念起那汉子、那时光。 然而越是念想,她越要自制——倘若一晌贪欢,软弱苟且,后患无穷。 好容易她写就书信,信中遣词用字再中规中矩不过,东阳擎海不会知道她一笔一划中,多少心思拉扯纡回。 戴妪送去了书信,带回第二批兵卒,里叁层外叁层戍守裴家。 “戴妪,是否我又惹恼寨主,他疑心我不守约私逃?”裴花朝问。 “裴娘子勿多心,”戴妪郑重道:“寨主势力壮大,对头多了,自然更要严防歹人,保护娘子周全。” 裴花朝将信将疑,不多时,前线消息辗转传到她耳里:东阳擎海挨了刺客冷箭受伤。 六八:就算寨主不再碰娘子 裴花朝算度日期,东阳擎海正是在遇刺之后,往她家宅加派护卫。 她问过戴妪,戴妪因答道:“并非老身存心相暪,实在寨主不愿娘子担惊受怕。娘子切勿烦忧,现今宅上布署周密,铁桶也似,唐老夫人那儿也按寨主交代,再拨一队暗卫防护。” 戴妪又道东阳擎海伤势不重,且是年轻,恢复快。 裴花朝生怕戴妪故意轻描淡写安慰自己,又想东阳擎海受了伤,连她祖母犹能记心照应,不由软了心肠,写信慰问。 这回戴妪带回数瓶肉酱,并无回信。 她道:“寨主说这肉酱好吃,他每顿拿它下饭,可以多吃两碗。” 戴妪走后,瑞雪奇道:“娘子问寨主伤势,怎地他倒夸起肉酱?” 裴花 ㄨíńYzω.℃Oм朝轻抚肉酱瓶身,肚内暗叹声“别扭鬼”。 “那家伙在说他没事,”她解释:“果真胃口好,每顿多吃两碗,伤势自然无碍了。” 大抵这八个月她不理睬东阳擎海,前番去信致谢又诚心有余,亲热不足,他便趁病闹起别扭来了,不肯直言身体好坏,要她猜度。 东阳擎海在军营养伤,照旧于帐中决策,调兵遣将,麾下军队连打胜仗,士气大振。当他伤愈亲自上阵更不必说,势如破竹。 他打仗宽猛相济,该动干戈时行兵快狠;能文着来时,相准敌营要人软肋,恫吓、离间、利诱各式计策轮着上,数月间冲州撞府打下一州,完了犹不肯停手,继续再打。 到前些天,算上旧有地盘,他已然坐拥几州地界。 山大王更上一层楼,成土皇帝了。 东阳擎海打下地界越多,裴家兵卒便增多,四方献进他大帐的美女也多了起来。 有人进献无路,将厚礼具上书信送到裴家,信中千篇一律请裴花朝提携自家家眷。他们劝说东阳擎海迟早要姬妾盈院,请她不妨趁势而为,施个人情,向他举荐新人;倘若事成,新人必以裴花朝马首是瞻,让她在后宅多个臂膀。 裴花朝让下人一一退回礼品,动静引起戴妪留意,老人家探得究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些人家一夕消停了。 只是眼前固然无人指望走她门路趋奉东阳擎海,直奔东阳擎海跟前献媚的人照样络绎不绝。 裴花朝心中不自安,终究拉不下脸问戴妪,东阳擎海那儿可置了妾侍、置了多少。她不愿露出嫉妒形迹,让东阳擎海得意。再者那汉子精力过人,又得人源源奉上环肥燕瘦,任君采撷,他能否八个月不近女色,怕是无须问了。 根基浅的人家盯住东阳擎海侍妾位子,大户人家则展望正室位分。传言东阳擎海气候已成,后势看好,不乏权豪势要之家表态结亲联盟,指不定哪天就传来他红鸾星动消息。 裴花朝想到这里,献性将手上剩余饼屑一把撒入水中,水花未落,鱼群蜂涌而上争食。 “娘子?” “我口渴。” “娘子稍等,婢子吩咐他们送茶水。” “我们自去园里灶间吧,散步活动筋骨。” 主仆俩款款行至园里一处屋院,那屋院只管张罗裴花朝进园时吃食休憩,差事相当清闲,这时节丫鬟仆妇正聚在灶间嗑瓜子,满屋话声。 裴花朝走近灶间外头,听到有人言及“寨主”两字,便顿住脚步。 “这话可当真?”一个仆妇问道。 “事情从寨主那儿大老远传到宝胜,恐怕不假。” 又有人道:“其实我也听说了,加上护卫提过婢女那事,你别说,倒对得上几分。” 众人一阵叹息,有人道:“这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谁也没法子呀。” “我们娘子怎么办?她还青春年少,总不成便这么过一辈子。” “哎,你往好处想,哪怕寨主再不碰娘子,也短不了她吃喝穿戴。多少女人没了夫君的人,便没了夫君的财,更惨的连口饭都吃不上。” 寨主再不碰娘子……没了夫君的人……裴花朝将话听在耳里,心口乱撞。 莫非东阳擎海议成亲事了? 她脚下不由动作,步进灶间。 “你们说的什么事?”她若无其事问道。 仆妇丫鬟俱是一惊,纷纷请安。 裴花朝又问:“你们刚刚说的什么事?” 满屋丫鬟仆妇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则声。 瑞雪料想下人所言不是好事,但裴花朝最不肯自欺欺人,遇上大事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遂帮主子催促众人吐实。 一个仆妇只得道:“我们听说……听说寨主……” 瑞雪道:“寨主怎么了?” 仆妇咕咚往地上跪,“听说寨主阳痿了。” 阳痿?裴花朝迟了几息工夫,总算会意众人所指何事,双颊飞红。 瑞雪也红了脸——气出来的,她叉腰重重啐道:“作死呢你们,这等嚼蛆乱话!娘子是寨主身旁近人,从她家宅传出这些风言风语,外人准要信以为真,到时寨主要怎么看待娘子?” “这……这话已经在外头传开了……说寨主上回中箭,伤着根本……” 裴花朝仔细套问仆妇,原来一直有人向东阳擎海进呈美人,东阳擎海一律谢绝。起初一次两次推拒,人家当他眼界高,等闲姿色入不了法眼,久了,大伙儿纷纷怀疑起他脐下三寸处出了事。 仆妇道:“婢子本来不信,听护卫提过,寨主受伤前,东阳老夫人送去一批美貌婢女,寨主全收了;受伤后,便一个女人不要。” 裴花朝闻言,活似挨了记窝心脚,当胸闷痛难言。 果然东阳擎海收用了其他女人…… 她极力镇静,平和叮嘱下人不准胡说,便转回寝间。 那时辰恰好到了午歇时候,她按例更衣卸装,瑞雪要伺候,让她遣开了。 “娘子……”瑞雪忧心忡忡。 “我没事,你下去休息吧。”裴花朝挤出浅笑。 瑞雪退下后,她木木换上寝衣,坐在房里镜前梳理长发,梳不了几下便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远方有车马奔腾巨响,一度让她拉回心神,随即却又沉回思绪里 东阳擎海收用了其他女人……她心中酸楚,可颓丧不了多久便抬起头,朝镜中自家倒影暗自叮嘱振作。 不论如何,她还有她自己。 东阳擎海既然另结新欢,兴许肯放她走了。她要前去寻找祖母,山水同行,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蓦地寝间房门喀喇喇给推开,她抬眼朝镜中望去,奇怪何以瑞雪唐突,非但不召自来,开门亦不通报一声。 镜中她身后现出一抹身影,猛一瞥形相高大,绝非瑞雪亦或其他仆妇等女流,但裴家后院内宅从不容男子擅入。 是刺客匪类混进来?裴花朝悚然一惊,回首转身。 她定睛凝眸,来者不是旁人,是东阳擎海披甲立在门口,露出白牙朝她灿笑。 六九:你倒冤枉我 裴花朝疑心自个儿作梦,目不转睛打量来人。 沙场征战大半年,东阳擎海又晒黑了,整个人益显猛锐剽悍,气质却也愈臻稳健,比诸从前更见叱咤风云的气象。 那魁梧汉子静静卸下盔甲刀剑,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俊朗阳刚的面孔微微一笑,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花儿,”他蒲扇大手轻抚她面颊,“我回来了。” 裴花朝在男人粗糙指腹下肌肤细微刺痒,恍然惊醒。 不是作梦,东阳擎海回来了。她痴痴回望眼前人,红了眼眶。 东阳擎海笑靥惊喜。 不对,裴花朝警觉自己忘形,落在这汉子眼里, ㄨíńYzω.℃Oм岂不显得很稀罕他? 她便要板起脸,不妨腰间受力一扯,人教东阳擎海搂至怀中,坐地吻了起来。 两人唇肉相触刹那,她脑中空白,过电似一颤。 “唔……”她闷哼出声,在东阳擎海唇瓣挤压中觉出了自身嘴唇的形状,在他舌头勾弄中,意识了自身舌头的存在。 唇里唇外叫东阳擎海霸占,鼻间缭绕他清爽的汗味、粗犷的皮革气息,这些实实在在提醒她情郎回到自己身边的事实。 她心神荡漾,不知不觉手搭他厚实肩头,樱唇抖索迎向他。 东阳擎海勾起嘴角无声灿笑,扣定她后脑勺又一阵亲吻。这回吻得更炽热,两人唇舌相依,津唾交融,声响暧昧。 “唔……嗯……”裴花朝轻促呻吟,身子湿热发软。 东阳擎海把她带往地衣上躺倒,大手由那纤秀颈子抚起,隔衣揉弄香肌酥乳,身下人因此哼声更重。 他呼吸粗沉,松开她直起身撩起她裙子,扯下亵裤,接着飞快松开自身裤腰带。 他哑声道:“以后我们再不分开,去哪儿都带着你。” 裴花朝正仰躺在羊毛地衣上喘息,闻言清醒。 往日东阳擎海唯有她一个女宠,此后不同了,他收了东阳老夫人相赠的婢女,自己免不了与她们朝夕相见。 她脱口道:“不去,你又不缺人伺候。” 她声调中透出几分嗔意,东阳擎海眼睛一亮,笑得惫赖。 “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人多的好。”说着,他便要架起她双腿。 裴花朝但觉一股气血往脸颊冲,缩脚翻身,双手撑地,背对东阳擎海欲待起身——才不要让这贪婪汉子沾碰。 “去哪儿?”东阳擎海握住她脚踝。 裴花朝管不了仪态礼数,胡乱往后踢。 “唔。”东阳擎海哼声。 裴花朝撑起上身,抬脸对上镜子,镜中她身后的东阳擎海微微弯身摀住腹部。 她顿住身形,东阳擎海皮糙肉厚,自己那一脚或许重了,也不致于叫他吃疼出声啊?——不好,莫非他旧伤没好全,亦或者又受了伤? 她犹豫时,东阳擎海扑了过来,眼神狡黠带笑,迅雷不及掩耳分开她双腿,托起她腰臀硬梆梆顶入。 “啊!”裴花朝惊叫,指甲抠住地衣。 猝不及防地,东阳擎海那肉柱冠首顶进她桃源洞口些许,教她又惊又酥,不由自主一哆嗦。 镜中反映出她面容,绯红而错愕,上身衣衫凌乱跪伏在地,裙子教东阳擎海的棕褐大手撩到腰际按住。她白皙大腿分了开来,东阳擎海胯间正对她腿心跪在后方,裤子褪到膝盖处,露出赤裸大腿,褐色肌肉虬结。 裴花朝目睹自己和东阳擎海交欢模样,羞耻不已,花径却起了拧绞,一阵酥快。 “啊……”她不由微张樱唇逸出娇呼,接着蜜穴入口一阵紧胀探入——东阳擎海正把他自己推进她体内。 “不……不要……”她摆动腰臀,试着往前爬摆脱欢合命运。 东阳擎海却是蛮力惊人,只轻轻往后一拖,便将裴花朝往后带,湿软花穴就这么噗嗤套进他那祸根,吞进一截冠首。 “啊啊……”裴花朝失声呻吟。 纵然恼怒,她先前已情热,当那边沿起棱起角的冠首抵进花径,扎实刮磨媚肉,粉嫩肉壁便不断蠕动,含嘬住那硬烫的不速之客。 “呃——”东阳擎海发出低吼,眼眸眯起,恍惚而快慰。 裴花朝在镜中收入他那沉迷神情,不觉顿住挣扎。 那汉子畅快情状并不像平日便饱餍女色,反倒像……像久旱逢甘霖? 东阳擎海张开双眼,与她在镜中对视,双眸精光四溢,欲望横流,似饥渴许久、正撕食猎物的野兽。 裴花朝不敢逼视那目光,低下螓首。 东阳擎海探手托起她下巴,让她抬脸正视镜子。 镜子里,他叠在她背上,以野兽交欢的姿势进入她,灼灼的目光烙烫她肌肤。 裴花朝簌簌轻抖,蜜穴淌出蜜露。东阳擎海这般凝注,彷佛不只用下身肉柱占有自己,那双兽性正浓的眼睛也是。 “我就你一个,没旁的女人。”汉子往她深处推挤。 “你明……啊……明明收了婢女……啊!” 东阳擎海一记前挺,直顶到底,顶得裴花朝一晃,檀口娇呼。 那汉子大动,道:“祖母是我至亲,我不好拂她面子。” “唔……啊……”裴花朝在他律动中逐渐失神。 “我一个婢女都没碰,只是养着她们。”东阳擎海沉腰舂杵她,“其中一个和我手下看对眼,订亲了。” 裴花朝媚眼微閤望着镜中,东阳擎海神情坦荡,不似作伪。 心头火消褪了,花径深处那团欲焰便再难扼抑,她领略了他在自己体内捣出的快乐,呻吟连连。 东阳擎海对镜紧盯她红晕面庞,问道:“花儿,现下给不给操?” 裴花朝听闻秽语,花径一下夹紧,东阳擎海倒抽口气,双颊肌肉紧绷,眸光更炽。 裴花朝杏眸流媚,嗔他一眼,“都……啊……都这样了,还问?”她身子已经教他撑满撑尽了。 东阳擎海俯下身,唇瓣磨蹭她耳廓,“要你亲口说。” 裴花朝不应,只随他挺进咿啊轻喊,在他火热注视与不懈抽插中,下体深处爽利不绝。 “你说话,休想拿叫床敷衍。”东阳擎海轻咬她秀项一口,“我旷了许久,你倒冤枉我。” 一个伟岸汉子紧贴她背上,将脸低在她肩窝,低声指控,彷佛大孩子在诉委屈,事实上却肆行淫亵。他的鼠蹊部啪啪撞在她白嫩臀瓣,分身直捣蜜穴,一只手探进她宽松了的衣下,将她胸乳又揉又捏,把玩得不亦乐乎。 “你……”裴花朝想说“你这模样哪像失意”,再一想但觉难说,并且自己确实冤枉了他。 东阳擎海一边抽动,一边亲吻她肩头,“花儿得赔补我,不然咱们没完没了。”口气不依不饶,简直孩子脾气发作。 裴花朝的心软了,也怕他在枕席间没完没了。这汉子平日就不好打发,何况积了八个月的欲念?哪怕此刻她在他律动中心神恍惚,模糊想到这层都有些胆寒。 “……给。”她蚊子般哼了声。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让小天使们久等了,我手速经常快不起来 即使清楚这段情节该写什么,还是会为了怎么个写法而卡住,通宵熬夜也未必达成想要的进度 对大家感到不好意思,如果等不及,要不先攒文吧(ω) 七零:拔什么 “给什么?”东阳擎海追问。 “给你……”裴花朝支吾:“你想要的那个……” “那个什么?” 裴花朝汪汪明眸眱他一 ㄨíńYzω.℃Oм眼,“诶,东阳擎海……” 眼见佳人含羞带嗔,由红艳水润唇瓣吐出自己名字,东阳擎海有滋有味极了。 他来宝胜路上其实有些不甘。 上回争执他固然不对,裴花朝也着实气人,怄他一回不够,来个两回、三回。分别一段时日,好容易她来信感激他保护唐老夫人,通篇正经八百,刻意生疏,他便赌了气,对她二度来信慰问伤势不肯直接回答。 虽这么着,终究他死活放不下她,分离八月甚是挂念,只好摸摸鼻子吃回头草。 只是想想免不了郁闷,愿意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车载斗量,他怎么就一个不要,非把自己送上裴家这妮子跟前低声下气不可? 混到跺跺脚,几州地界震三震的分上,到头来跟乳臭小子没两样,为了哄女人连脸都不要了,他娘的真犯贱。 及至见到裴花朝那一刻,他觉得不要脸怎么了? 不要脸大大的好,大大的妙。 他同她亲了个响嘴,“这就操你。” 他直起身抓住裴花朝双臂,双双跪起,调度姿势挺腰往她蜜穴抽送。 “啊……”此刻裴花朝大半身子都映入前方巨大铜镜里,她对镜微微睁大眼。 镜中人分明是她,却是她不曾见过的自己,青丝纷乱披肩,满面艳色,娇波流媚。 她的衣衫早已褪至臂弯,肩头臂膀一片光洁,齐胸裙子斜斜松垮,露出半片雪腻酥胸。 啪啪啪……东阳擎海不断撞上她臀瓣,她受力媚吟摇晃,衣裙跟着一点点往下掉。裙头斜下的那端落得快,贴依胸前肌肤顺着雪丘逐渐下滑,终于露出大半酥胸、一方完整浑圆。 那绵软雪团受男人冲击而弹跳不停,一点艳红浆果颤颤挺立。 “啊……啊……”她怔住了,只是随本能叫喊,不久裙子全幅褪落。 于是她上身一丝不挂,肌肤白得发亮,后方东阳擎海却是上衣齐整,捉住她不住由后顶上。 她羞于再看,低眸时却瞄到镜中自己下身,罗裙衣褶如小山重叠,软软掩住她小腹下身体。 在那八幅罗裙底下,东阳擎海正对她激烈抽插,长裙固然遮住两人下体分分合合,却藏不住男人祸根在她花径弄出的声响。两人在羊毛地衣交欢,少了床榻摇晃嘎吱,那连珠也似噗呲水声便分外响亮。 裴花朝本来便在欢好中快悦横生,春水直淌,听到自身体内湿滑响动,东阳擎海硬挺的深入便更形刺激。 “啊……寨主……”她下体迸出的酥麻电流一波紧烈似一波,檀口发出的呻吟一声媚过一声。 东阳擎海望着镜中女子,目光炽热。 他这裴家小娘子文雅清灵,平日矜持沉静得有些冷淡,而今再不克自持,端丽的小脸秀眉扭曲,媚眼如丝,失了神任他操弄。她那张小嘴咿呀忘情,发出可爱的吟哦,顶到她异常痒处时,声调之娇弱妩媚,直可蚀骨。 他耸臀挺进,要让她更加快乐。 “啊啊啊……”裴花朝在男人连番舂杵中蹙眉呻吟不绝,终于快感狂泻。登时她没了声,僵直背脊,小腿微抬,而后雪躯颓软,战栗不已。 “哈啊……哈啊……”她倾身垂首,流下欢喜不尽的泪水,全靠东阳擎海捉住手臂支持上身。 东阳擎海缓下抽插,横胸环抱她,将人轻轻往自己身上揽。怀中人小脸白里透红晕,神色迷离,小嘴为快感余韵不绝,吁喘着閤不上。 他低头照她唇畔亲,“花儿好美。” “唔……”裴花朝朦胧中受他温柔亲吻,诚心赞美,本来身上渐渐回复力气,一下又软了。 那以后她让东阳擎海拉着试遍几个姿势,泄了几次身,娇嫩的腿心春水淋漓,雪肤亦发出星星汗光,鬓发濡湿。 “寨主,我不行了……”她吁吁求饶,体软无力。 东阳擎海便放她仰躺,趴在她身上大动。 “呀啊……寨主……寨主……”裴花朝藕臂攀住他哀叫。快意波涛汹涌,教她打骨子里酥软,周身无一处不快美。 “花儿……”东阳擎海知她筋疲力竭,展开最后冲刺。 裴花朝体内快感飞跃翻倍,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敏感,轻易觉出反覆楔入自己深处的男根更加硬烫胀大。 她呜呜哭着,预备迎接汉子最后的挞伐,忽然灵光闪现,赶紧抬手推人。 “寨主……拔出去……啊……” “插都没插够,拔什么?”东阳擎海继续捣弄。 其中一记顶撞特别刺激,裴花朝倒抽口气弓起身子,雪腿夹紧东阳擎海腰间细细抖索。 “别……射……射在里头……啊……”她眉心拧起,很艰难才拾回心神,轻喘吐字相求。 “就要射在你里头,射个满。”东阳擎海已然红了眼。分别後,每当深夜慾望蒸腾,他就这麽一个念头,八个月过去,简直成了执念。 “寨主……啊……没有避子药……” 东阳擎海听说,一霎缓了律动,随後低头以吻封缄佳人樱口,无情耸弄。 “唔唔唔……”裴花朝说不得、动不得,但觉东阳擎海汹汹进出自己,巨大慾铁反覆撑开凿入腿心幽穴,那势头好似要藉此把她钉死在地上。 她泪流满面,快乐不能自己,蜜穴紧含汉子分身,泻出一波春水。 东阳擎海咬牙挺身,男根顶向裴花朝痉挛花径舂入深处,抖动着射出浓白浆液。 七一:从阳痿到龙阳癖 当最后一滴精水都浇灌进身下娇人深处,他心畅神怡抱住她翻了个身仰天躺下。 久久未尝欢爱,好容易沾着裴花朝身子,他打算今日驻扎寝间,狠狠睡她个几回才算完。 “哈啊……哈啊……”趴在他身上的娇人却是许久喘息未定,雪躯香汗淋漓,肌肤滚烫,浑身酥软似没了骨头。 东阳擎海的欲念迅速冷静,他一个武人一场欢合下来尚且出了汗,裴花朝自然更累。 他低头亲亲她,决定按兵不动,让她好生将养,夜晚卷土重来。 却听裴花朝开口,“瑞雪……”娇柔的嗓子已然微哑,亦且使不出劲扬声,仍然坚持呼唤,“瑞雪……” 东阳擎海不服了,把人搂得更牢,“什么事找瑞雪不找我?” 裴花朝要推他,无奈撼不动,“你是真糊涂,假糊涂?我这儿没避子药了,万一怀上……” 东阳擎海眉心微起波澜,“我知道你不要私孩子,早有准备。” 兴许也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忖道。久别重逢,裴花朝对他流露思念意思,肯定有情,然而深浅难说。 他将裴花朝抱至床榻,房门上便响起剥啄声——戴妪煎好避子汤送来。 东阳擎海取过药,正要递到裴花朝手上,半途嫌碗烫手,恐怕烫着她,寻了块手绢垫着碗底这才递过去。 “花儿,这次我来带你走。”他一面说,一面将她垂落脸侧的长发往后掠。 裴花朝停下舀汤,抬首望去。ㄨíńYzω.℃Oм “你祖母云游去了,我在外地打仗,你一个人留在宝胜作甚?面食铺暂且交人打理,铺子或你祖母那儿有事,便传信驿站,随时向你通传消息。” “驿站传一趟消息,人力物力开销够抵我那铺子几月进帐了。” “能让你安心就值。”东阳擎海顿了顿,干咳一声,道:“我讨厌你不在身边,跟我走吧。” 裴花朝低头服药,并不就答言。 东阳擎海道:“你还气上回那事?那事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犯了。我对那什么珠的婢女从来就没那等意思,已经打发她走了。” 裴花朝静默,她在乎的不是河珠,却是东阳擎海备下避子药。 东阳擎海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扫兴,便略将脸板起,“你答应跟我一辈子,做人得讲道义。”一下他自觉话说得太硬,又放缓口气道:“况且这时候正用得上你。你听说了吧?数月以来我不碰不收女人,外头传话不大好听。” 事关东阳擎海男子尊严,裴花朝不好装聋作哑,便道:“糊涂人才信它,寨主乃是腹部中箭,关……关‘那儿’底事?”是以她听闻下人闲话,亦从未担心他脐下叁寸被废了武功。 东阳擎海盯着她,似在等待进一步表态或表扬。 裴花朝生怕不顺着这汉子毛摸,待会儿他便要以身相证雄风犹存,便硬着头皮道:“寨主,嗯,寨主龙马精神。”说完她赶紧低头喝汤药,掩饰不自在。 东阳擎海咧开嘴笑,旋即想起不痛快的事,哼了声。 “可惜糊涂人太多,有那鸟汉,不长眼睛,连屁眼都不长,见我不收女人,改送男人。” 裴花朝喷出些许汤药,敢情谣言传着传着,从阳痿到了龙阳癖? 东阳擎海替她拭净唇畔,“我让人戳脊梁骨,你可不能袖手旁观。”手上轻柔与江湖口吻截然相反。 看来不能不跟他走,裴花朝暗自叹息。 东阳擎海很可以一声不吭便带她走,却替她设想周到,语带探询。做到这分上,她不好坚持拒绝,弄拧了没好处。 只是…… 只是东阳擎海为她准备避子汤,一来固然是成全她不愿有私孩子的心思,二来其实也表明并无与她生子打算,否则不说对她明媒正娶,仅仅收为妾侍,孩子名份便不成问题。 欢爱过后,裴花朝身子犹然发热,心却冷了。 她埋头饮用汤药遮掩心绪,可惜汤药终有喝完的时候。 东阳擎海拿开空空的药碗,抱住她道:“花儿,过几年我们生孩子。” 七二:直到遇上你 裴花朝略加思量,因问道:“寨主的意思可是,过几年纳我为妾,届时我生儿女育便有名分。” “对。” 裴花朝想也不想,挺直背脊想脱离东阳擎海怀抱,东阳擎海早有防备,加紧箍住她。 “花儿,不是我拖延不给你名分,我答应过母亲,三十岁以前不纳妾生庶子。” “你母亲?”裴花朝鲜少听到东阳擎海谈及他父母亲,只大略提过幼年便丧双亲,由祖母带大。 东阳擎海道:“我父亲生前纳过不少小妾,让母亲受了许多烦恼。她临死前交代,男人难免三妻四妾,我又是家里独苗,因此不禁我纳小,只盼我三十岁前一夫一妻,至少让她媳妇比她多过几年舒心日子。 他轻抚头倚自己肩上的裴花朝,“那时我年纪小,不懂情爱为何物,满心让母亲宽心便应下。到大了,与女人往来也从不以为这事有什么妨碍,直到遇上你……” 起先他觉得裴花朝性情样貌极合自家胃口,经过上回争吵恍然大悟,她什么模样在自己眼里都是好的,哪怕牙尖嘴利气得自己暴跳如雷,也胜过其他女子献媚讨好。 他蹭她柔嫩面庞,道:“我很清楚,以你品貌、才情和出身,让你做小委屈了。然而……” 裴花朝平静接口:“然而裴家家道中落,无权无势,帮不了寨主打天下,寨主必须另娶正室。”柔软的话声飘飘渺渺,彷佛轻烟转瞬消散空中。 东阳擎海不觉将她抱得更紧,“花儿,我不会再纳旁的女人,我会一辈子待你好。” “你要待我好,还有别的法子……” “办不到。”东阳擎海脱口道,声调紧绷转作执拗,“不许你走。” 裴花朝闭上眼睛,“我有得选吗?” 纵然她不曾许诺追随东阳擎海,如今世道大乱,也无处投奔。 可她真想走。 从小她便受祖母教诲,要大度容忍与婢妾共事夫君,从前并不觉这事有为难处,如今始知其中艰辛滋味。与此同时,她很清楚自己不愿忍耐这等烦苦。 何况身为侍妾,位分多上一重束缚,必须头顶正妻这尊大佛,侍奉她如主人。 再说这东阳擎海,信誓旦旦不再讨纳其他妾侍,当下或许语出衷心,然而将来他尝到权贵联姻甜头,真舍得放弃这结纳他方势力最本钱低微、收效迅速的捷径? 他果然信守承诺,无可避免要拖慢争霸步伐,有朝一日会否成了她的不是,消磨彼此情爱? 裴花朝紧贴情人怀里臂里,却如孤身一人置身凉夜旷野。她双手垂在身侧,不曾回抱东阳擎海。 东阳擎海细细亲吻她,“花儿,留在我身边。倘若我做了皇帝,你便不是寻常小妾,而是嫔妃。” 裴花朝眼眶一酸,攥起拳头朝他背部就是一记敲击。 她做了嫔妃,不还是得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 可是东阳擎海大权在握,真格要享齐人之福,做就是了,横竖她无从置喙,只有任凭摆布的分。偏生他低声下气哄着她,一派顾念,让她无法当下便死心怅恨他。 “花儿,我不会亏待你。”东阳擎海埋首她脸畔发间道。 裴花朝凝思,形格势禁,她走脱不了,那便趁这时男人还心软怜惜,尽力自保。 “寨主,不论我俩日后如何收稍,你要保我祖母和我平安,不受任何人侵害。” 东阳擎海见她意思松动, ㄨíńYzω.℃Oм 立刻答道:“行。” “我要另住他宅别院,不伺候你正妻。” “好。” “将来你有第三个女人,或对我情份不再,就放我走。” 东阳擎海皱眉,“不会有这等事。你不信我?” 裴花朝由他肩上抬头,轻声问道:“你答不答应?”一双秋水明眸静静看着他。 东阳擎海什么脾气都没了,“我答应。” 裴花朝依回他怀中,脑中转念。 离东阳擎海三十岁还有好几年,倘或这汉子情意不坚,各色诱惑足够他变心背誓,届时自己尚无有子息,便可毫无挂碍离去。这期间,她好生把持,不令自己越陷越深便是了。 “寨主。”房外传来戴妪声音。 “你先退下,待会儿再送东西来。”东阳擎海朝房外吩咐,又向裴花朝解释:“上回你不要那些珠宝衣料,我重新挑了一批。” 戴妪在房外续道:“寨主,京城出事。皇帝被逼禅位,大虞亡了。” 东阳擎海眼中精光大盛,“总算动手了。戴妪,即刻召集军师等人到书房。”他转头亲裴花朝一口,笑道:“花儿,你好生歇息,我忙去了。” 说完他下榻着衣,往书房行去。 裴花朝坐在床上发呆,片刻戴妪在门外恭声道:“裴娘子,寨主送了礼物来。” 裴花朝更衣开门,堂屋榻上又是罗绮成堆,珠玑满匣,以戴妪为首的一屋下人躬身侍立,神态恭谨。 她隔了衣袖摸摸手臂,时气尚热,身上不知怎地却似轻寒缭绕,始终暖不起来。 七叁:左不过当作玩物 半梦半醒间,快感在上扬。 酥麻感觉由下体漫起,一阵接一阵,教人受用。 “嗯……”裴花朝睡在枕上,迷迷糊糊偏了偏头,似笑非笑。 依稀有样物事,柔软、温湿并且敏捷,缠贴她腿心花瓣来回摩擦,用愉悦扰人清梦。当它照拂她娇花上头红艳浆果,轻轻吸吮,那酥麻翻倍强烈,蜜穴因此流出水液。 “啊……”她脱口呻吟,而后睁开睡眼,模糊视线对上蝶恋花刺绣床帐。 旋即她觉出自己衣衫开敞,双腿大开曲起。 “醒了?”东阳擎海由她两腿间抬起头,渐次露出肌肉起伏的身躯,不由分说往她身上压落。 “啊……”裴花朝在睡中已教东阳擎海舔得桃源湿润,心底却猝不及防骤然欢合。教他顶进的刹那,蜜穴媚肉倏忽绞紧男根,雪腿亦夹紧男人腰间。 东阳擎海发出哼声,声调快慰低沉。 裴花朝双颊洇霞推了推他,“大清早的……” 东阳擎海坏笑,“好心叫你起床。”他徐徐将分身推进她温软秘境,彻底埋入。 “啊……哈啊……你斯斯文文叫,我一样能醒……” “我斯斯文文叫,你就不叫了。”东阳擎海揉摸她酥乳,腰臀动了起来,落力夯实她水嫩蜜穴。 “啊啊……你都闹了几天了……” “七天七夜也不够。”他俯下身亲吻她,趁着唇舌交缠的空隙,哑声道:“两个月不见,在营里天天想你。” 裴花朝眼眶霎时酸涩,过后合上双眸硬下心肠,只管享受他连番冲击带来的快乐,失魂落魄哭啼…… 一年多过去了,东阳擎海带着她南征北讨,前阵子与某个难缠对头决战,便将她送到后方。大败敌军后,他又投身布置当地人事及兵力,前阵子才回师与她团聚。 小别胜新婚,这些天东阳擎海逮着工夫便缠着她说话调笑,鱼水交欢。 这日天光才亮,他便将她折腾了一回,好容易云收雨散与她共浴,又想再温鸳梦。 “今天真不行,”裴花朝拉开他双臂,从他腿上下来,“今天家里设宴,我得查点人事地方。” “年来你办过多少大宴小宴,哪回不圆满?” “今日头一回连女客也邀请,比只请男客不同。”裴花朝离了浴池,拭净身体。“女客宴席处与休憩下处要格外仔细。” 东阳擎海跟过来,取来衣裳伺候她穿上,“我知道,你担心出差错,损了我这东主的颜面。你别担忧,且不说你办事妥当,就算失误,有我在,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替她系上衣带,又道:“不是祖母主张,我就不办这场宴席。平日我打仗,你照管将士孤儿,都不得空,好容易这几天稍微清闲,咱俩一块儿研究乌鹭棋谱多好。这宝贝失传百年,我得了舍不得翻,就等着和你一齐看。” “老夫人主张自有道理,你即将自立为王,是该做些工夫笼络人心。”裴花朝服侍他更衣,又替他梳头。 东阳擎海日益权重,为立起体统,穿着打扮开始迁就礼法,比如发式,不再任凭浓发张扬,改梳成发髻。 裴花朝滑动手中篦梳,望向镜中男子,想着往后这汉子随俗的地方会越来越多。 她梳罢他头发,指腹掌心离开那滑润髫髻。每当这时,心头偶尔要莫名惆怅,彷佛幼时玩砂,小手握得再劳,终究留不住砂粒由指缝流失。 东阳擎海倒是无甚心事,道:“今日你放宽心吃喝玩乐。宴席完了,咱们开拔往威州去,一路奔波,接下来便是登位典礼,又得忙上一阵。” 裴花朝闻言另有所思,终归只是浅浅一笑,漫应了声。 稍后府里开宴,宴席上歌舞连场,舞伎柔腰折旋,歌伎娇喉婉啭,繁弦急管由宴席会场向四面八方飘散。 裴花朝走在府里某座院落,因那远处乐声实在动听,加以久行脚酸,便停步暂歇。 吉吉道:“娘子,要不咱们进房歇息?” 裴花朝让瑞雪留在宝胜经营店铺,贴身侍女的缺便由吉吉顶上。 裴花朝略一摇头,“巡完再歇息,宴席近尾声,女客离开前多要回下处更衣理妆,要确保院里房里妥贴周全。” 吉吉撅起嘴,嘴角下撇。 裴花朝点了点她鼻子,“别丧着脸。” “我替娘子委屈嘛,明明是主母,府里开了宴,你不上桌,却悄悄在这儿忙前忙后……” 她柔声道:“别胡说,正房大妇才是主母。我无名分,亦无职分,原没有上座资格,倒不如四处走走,打发时间。” 主仆堪堪巡到最后 ㄨíńYzω.℃Oм一处女客休憩院落,两人走在廊上,前方不远房里有人声传出。 “脸抬高些,你口脂落了色,得重描。”房里一个粗嗓女客道:“待会儿咱们辞别东阳老夫人,你可得好生表现。” “嗯,见了老夫人,女儿一定设法讨她欢喜。” “对对对,老夫人一手带大元帅,说话有分量,要是看上你,撮合你和元帅,咱们一家便得道升天了。” 裴花朝一听便意会她口中“元帅”意指东阳擎海,他大权在握,众人遂避谈其绿林出身,改以军衔“元帅”称之。 “乖儿,”粗嗓女客又道:“进了元帅府,你当心那位别宅妇,她素来专宠,又把今日宴席办得滴水不漏,是个厉害有心计的。” 少女笑道:“怕她作甚?她跟了元帅两三年尚且不得正式过门,谁看不出来元帅再宠她,左不过当作玩物?” “小心没有过逾的,听母亲的话准没错,咱们面上敬她巴结她,暗地收拾她。” 裴花朝眼角余光闪过一抹身影,似朝房里迈步,料度吉吉气不忿要替自己出头,立刻探手拦住。 然而她转头定睛,吉吉确实一张小脸气到通红,人却站在后头,挨在她身边、教她横臂拦住的,乃是东阳擎海。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这几天没更新,因为最近很丧,影响了写文 Πρò18.coM 七四:我们走 “你怎地来了?”裴花朝问道。 东阳擎海松开眉头,“我去女客席瞧你开心不,没见着人,便来找你。”他朝身旁侍从一扬下巴。 侍从会意,唤屋里女子出来,那对母女走到房外,见了东阳擎海大惊失色。 东阳擎海沉下脸,“你们是何人家眷?” 母女俩支支吾吾,侍从道:“元帅问话,还不快答言?” 那做母亲的陪笑道:“启禀元帅,奴家郑氏与女儿,是桐州榆县县令苏全妻女。” “苏全,”东阳擎海略搜索记忆,而后道:“乙丑年进士及第,做过延州回川县县尉、宋州符城县县丞,去年擢升榆县县令。” 郑氏忘了惶恐,受宠若惊道:“元帅竟然知道奴家夫君。” 东阳擎海冷冷道:“你们母女贫嘴贱舌,可知苏全连一个小家都理不齐,又如何治理一县?你们全家都给我……”话未完,手上传来轻压力道。 他低头看去,裴花朝握住他的手,一声不吭,可黑白分明的杏眸自有言语。 东阳擎海抿了抿嘴,向郑氏母女喝道:“滚,两颗鱼眼珠,竟敢妄想和月亮争辉!” 郑氏母女仓皇离开后,东阳擎海摒退左右,问向裴花朝,“你知道我方才要做什么?” “可是要将苏县令免官,发落他全家?” “既然你猜中,为何阻止?”东阳擎海起事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哪容旁人轻慢自家心头肉?他要教训苏家母女,孰料裴花朝不领情,从中拦挡,因此心胸不快,只是舍不得呵眼前娇人一口重气,便憋着不发作。 “我明白,你要替我出气。”裴花朝软语,捏了捏他的手。 东阳擎海火气渐渐消了三分,回握她纤手,听她说下去:“只是并无律法可将长舌之人全家入罪,亦无因此免其家人官职的道理。” “你放心,我混到元帅分上,免职一个官员、流放一家人没什么。” 裴花朝一凛,柔声道:“你确实有权柄处置他们,不过你顾念我,我又如何能不感你的情,替你谋算呢?” 东阳擎海听她说感自己情,火气又消下三分。 裴花朝道:“你考核手下地方父母官向来严谨,苏县令稳坐官位至今,吏治才能定然不差。人才永不嫌多,此刻你与群雄争天下,更是用人之际。况且苏县令既然尽职,若因细故而一夕丢官,恐怕寒了其他官吏效命热诚。” 她又道:“再者,纵然你称王称帝,我妾身未明,终究并非正经家眷,苏家母女对我便算不上以下犯上,妄议贵人,只能算作私怨。倘若你因此便将她们入罪、罢除官员,又流放人全家,势必损及律法威信。你身为这方圆千里地面的至尊,把律法放过一边,全凭一己好恶肆意赏罚,人人将无所适从,无法安心信服。” 她顿了顿,续道:“上位者轻律法,生杀由心,万一手下官僚有样学样,高门大户也免不了冤案,何况百姓?律法是万民、尤其无权无势小民的最后保护,因此徇私口子开不得,还是按罪量刑,不罪不罚为好。” 东阳擎海静静看着眼前女子,那面庞清丽温雅,眉稍眼角一缕正气,新洁焕发,极之美丽。他心中眷恋极深,惋惜亦极深,若非她娘家无人…… 他握紧她的手,“知道了,我不会变成害你家破人亡的那等皇帝老儿。” 裴花朝闻言心头一松,笑靥欣慰。 东阳擎海想了想,又道:“就这么轻放那两长舌妇也不成,要不,让你处置她们。” 裴花朝沉思,道:“我想着一条处置法子,但牵涉我不该干涉的事。” “你说无妨。” 裴花朝因说道:“你先头怪苏县令治家不严,那么传话让他好生管理县政,将功折过。他考取功名,由底层官员熬上县令不容易,能免于被罢官,必然感激你,也不敢让他妻女太好过。” “就这样?难道你不恼她们嚼舌?” 裴花朝静了半刻,道:“恼,但我幼时听过世家女眷谈论别宅妇,众人言语斯文,却是字字切骨诛心,与她们相比,苏家母女已然温和。”她一扯嘴角,“别宅妇立身不正,原就招人非议,旁人人前噤声,人后也要使嘴使舌。” 东阳擎海看着她神态平静,俨然笑骂由人,胸口一阵揪紧。 “对不住,”他揽她入怀低声道:“委屈你了。” 旁人鄙薄她不过是果,他才是因由,是始作俑者。 裴花朝眼眶微湿,东阳擎海已在万人之上,辜负谁都可以一笑了之,却肯对自己认错,不是没有真心。她抬手欲待回抱,转念想这汉子纵然歉疚,究竟不曾打消联姻谋算。 她悄悄收回手。 宴席终毕,东阳擎海走出门首,数十丈宽的大街上,车马队伍已准备停当,道旁站满当地簪缨缙绅及家眷肃立送行。 ㄨíńYzω.℃Oм彼时刚刚下过一阵急短雨,他踩着靴子走过泥泞地面走向赤兔马,忽然听后头吉吉语声清脆。 “娘子,仔细脚下。” 他回首处,吉吉跟在裴花朝身后,小心微微提起她裙角和斗篷。 他转身继续前行,却见某些送行人士受吉吉动静吸引,转眼扫向裴花朝,神色平常,好似她与他身后侍从无甚差别。 苏县令女儿轻蔑的声调在他耳畔响起:她跟了元帅两三年尚且不得正式过门,谁看不出来元帅再宠她,左不过当作玩物? 东阳擎海顿住步伐,回身走向裴花朝。 裴花朝见他折返,因问道:“元帅?” 他没言语,弯腰抱起她,托在右侧臂弯高举。 裴花朝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坐上东阳擎海那魁梧个头的肩臂。在忽而离地的晕眩与诧异中,在平白长出在场者几乎半身的高度上,她高高在上俯瞰那一众前来送行的仕宦。 那一张张脸清一色瞪眼咋舌,很快对着她的表情不再是从前暧昧虚浮的客套恭敬,他们谨慎审视她,眼神多了真正的忌惮与郑重。 她尚未适应众人变化,已教东阳擎海扛着,一步步稳健跨过泥潭,走到赤兔马侧。两人先后上马,东阳擎海接过侍从奉上的缰绳,递到她手上。 “走。”他说。 裴花朝回首望向东阳擎海,眼神与旁人一般带着疑惑,他把在沙场性命交关的战马交由她驾驭? 东阳擎海轻握她抓住缰绳的手,微一点头,“我们走。” 裴花朝恍然大悟,东阳擎海刻意人前表态,让旁人不敢再看轻自己。 她轻扯缰绳,赤兔马撒蹄奔跑,驼载两人穿街过市。路上道旁不乏送行百姓心细眼尖,察觉她驾御赤兔,那些人面色惊异,甚至不以为然。 裴花朝视若无赌,只去感觉风迎面掠过她肌肤鬓发的清凉,以及东阳擎海精壮身躯如同一堵墙,稳稳在她背后撑持,他的双手环在她腰间,温柔有力依托。 她闭上眼睛,如果能就此策马奔驰下去,甩开那些王图霸业、算计得失,该有多好…… ————作者的话———— 本来想今天再短更一章,看时间八成来不及,那就明天吧 不过真的是短更哦,加一点点进度 Πρò18.coM 七五:何需联姻 东阳擎海抬人之举传了开来,东阳老夫人到了威州与孙子会合,自然没忘记问到那事上。 “你行事雷厉,其实总是走一步看叁步,稳扎稳打,如今怎么回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个别宅妇当成祖宗牌位一般捧着走。你在想什么?” 东阳擎海道:“孙儿什么都没想,只不愿花儿委屈。” 东阳老夫人暗自心惊,为了那别宅妇,什么都没想? 她按捺不安,道:“近来正替你议亲,你唱这一出,不是把亲事往外推?” 东阳擎海默然,东阳老夫人眉心皴出深痕。 难道她这孙子对联姻之事动摇了?否则早该坦白认错,商量弥补之道。话说回来,只要他并未表态拒绝,便动摇亦还摇摆不定。 她因说道:“幸好卢龙节度使赏识你才干,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你。” 东阳擎海双眸精亮,“卢龙节度使?” 卢龙节度使辖下地方富庶,兵力强盛,若能联手,于他这方不啻如虎添翼。 他一下设想到种种与卢龙结盟的好处,却有一抹身影冉冉浮现眼前,是裴花朝平静的、倔强的或柔情的模样,一颦一笑牵动着他心跳。ㄨíńYzω.℃Oм 他早已作好准备,也向裴花朝言明将另娶正妻,然而…… 东阳老夫人见孙子喜色迅速褪去,也未答应亲事,按捺心惊,沉住气问道:“海子,你记得祖母为何将你取名‘擎海’?” “记得,母亲怀我时,祖母叁番两次梦见一个男娃娃抬手举起五湖四海,翻覆天地。” “算命先生都说你命格贵不可言,你又天资聪明,因此我分外悉心培养,不愿你辜负这辈子。” 东阳擎海静默片刻,问道:“祖母,既然我是贵人命格,自有天助,何需联姻?” 东阳老夫人眼皮一跳,“海子!” 祖孙俩隔桌对视,东阳擎海盘坐在地一样显得个子长大,端的年富力强。他昔日狮鬃似短发已梳作发髻,并且神色毫不设防,可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像狮子,英气勃勃,威风凛凛。 东阳老夫人一早明白她这孙子业已长大成人,自有主意,此时却格外警觉这个事实。 她暗自头疼,面上仍如平常,缓缓道:“海子,你这孩子争气,将祖宗基业发扬数倍,可反过来说,少了镇星寨这份祖宗根基,赤手空拳做起,你未必在这年纪便能走到如今地步。你呱呱落地得到的身家,已是许多人拼斗到老也追不上,又赶上天下大乱,让你能大显身手,这等天时、地利、人和全齐的机运百年难逢。” “孙儿清楚。” “如今各路好汉争做皇帝,咱们虽然一日日壮大,兵力财力到底不算拔尖,而且大局变化不定,一个不小心,没准一着错,满盘皆输。咱们如果借联姻和其他势力联手,互相扶持利用,即使一时失意,总比单打独斗容易东山再起,打天下也多出胜算。” 东阳擎海不语。 “裴家小娘子品貌确实少见,可惜真真帮不上你争王。她横竖跑不掉,你心疼她,多加补偿便是,鱼与熊掌可以兼得,别钻牛角尖把自家路子走窄。祖母说句难听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万一咱们势败,必定不得善了,咱们祖孙愿赌服输,可她也要跟着不得好收稍。” ————作者的话———— Ⅰ以下开放对东阳擎海重拳出击 Ⅱ写完这章前半部,我觉得有点冗长,可以换个叙事法,以后可能删改(所以本章不收费) 七六:任何人爱我,都不如我爱我自己 两个多月后。 那日辰时,裴花朝对镜重新理妆,妆罢,婢女过来禀告。 “娘子,行李已全运上车。” “孟家那儿呢?” “已经上车,等候娘子。” 裴花朝摒退那婢女,一转眼,在镜中见到身后吉吉双眼红肿。 她柔声笑道:“吉吉,别难过,有缘我们终会再见。” “娘子,”吉吉哽咽了,“我跟你回宝胜吧。” 裴花朝摇头,“你跟着戴妪留在这儿,一家人亲爱相守是福分,我求都求不来,你别辜负了。” 吉吉哭了起来,以手背拭泪,裴花朝轻抚她头顶。 “吉吉,府里就要迎来主母,你别流露思念我的意思,要不恐怕妨碍前程。” 吉吉一边哭,一边把头摇得波浪鼓似的。 寝间房门让房外婢女推开,东阳擎海走了进来。 裴花朝起身,迎向已然称王的东阳擎海施礼,“大王。”又问道:“今儿不是要商议军情吗?” “提早结束,我来送你。” 吉吉退下了,裴花朝则向东阳擎海笑道:“多谢大王,那么我们便动身吧。”说完,便要擦身而过。 东阳擎海拉住她,唤道:“花儿。” “是。”裴花朝应声,颈项低垂,不曾看他一眼。 东阳擎海捧起她面颊,俯身与她对视,“等我三年。” “嗯。”她柔顺到叫人挑不出错,却隐约生分,狠狠堵着东阳擎海的心。然而一切纯属他咎由自取,无从发作——半个月前他议定亲事,与卢隆节度使王家联姻。 裴花朝早等着东阳擎海另娶他人,先前亦有预感。那两个月间,她感觉得出他表面泰然自若,实则有事烦心,算来他当时为定亲与否踌躇未决,她亦暗自不安。 当东阳擎海松口告知她婚讯,她胸口一阵剧痛,咬牙镇定心神,尽量如常道:“如此,按照先前约定,我会物色其它宅子出府另住。” 她说时,敏锐察觉东阳擎海没有道尽恶耗的宽释,眉间依旧凝重。 立时她料度这桩婚讯还有下文,果然不出所料,卢阳节度使风闻东阳擎海异常宠爱她这别宅妇,生怕自家女儿嫁来吃暗亏、受委屈,给两家联姻提了但书:要东阳擎海送走她三年,期间亦不纳任何女子。 裴花朝冻住了,凝注东阳擎海,半天不眨眼不言语,而后真如冻坏了一般,面色苍白,浑身簌簌颤抖。 “花儿!”东阳擎海抱住她,不住摩擦她臂膀及后背安抚,令下人传大夫来。 裴花朝手脚乏力,一时只能依着他,将头脸埋在他胸怀。 许久之后,她缓缓发声,吐字滞板苦涩,“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们……” 东阳擎海急道:“花儿,三年一到,我定去接你。” 裴花朝声音十分疲乏,“你如何笃定我会等你?” “花儿!”东阳擎海声色俱变,将裴花朝扶直,“你许诺过我一生一世。” 裴花朝对上他迫切逼视,在那眸底威势中如梦初醒。 她恢复了平日自若,苦笑道:“前头那话我不过随口说说,我们祖孙全捏在你手里。” 东阳擎海刻意放柔声调,“花儿,我并非要胁你。” “嗯,”裴花朝平静回应,并不如何在乎的样子,又问道:“大王打算将我安置何处?” “宝胜,那里安全,你也习惯当地风土人情。” “那么我何时走?得找人交接照料将士孤儿以及女食客,需要几天工夫办好这些事务。”从那刻开始,裴花朝一如往昔,行止温和知礼,从容安排离开事宜,似乎不曾将一己得失略萦心间。 上下夸她贤良识大体,唯有东阳擎海品出不对,但觉她人在眼前,心神却日渐远离,留下一具空壳,犹如牵线木偶,由着教养和理智摆布,处事过日子。 他低声下气哄裴花朝,裴花朝始终不曾松动,到这日启程回宝胜亦然。 两人到了码头,航船已万事齐备,就等裴花朝登船,东阳擎海牵着她步行到跳板附近,迟迟不舍松开。 裴花朝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王留步。” 东阳擎海望着她,周身血脉似变作胆汁,恶苦到极点,却因作茧自缚出不得声。 “花儿,我爱你。”他只能哑声道。 裴花朝听出他真心,反倒更加伤怀。 “你们总是这样。”她终于忍不住道。 “‘你们’?”东阳擎海记起,当他告诉裴花朝婚讯,她说过类似的话。 “爱我的人。”裴花朝强自微笑,“父亲爱我,为了助国救民,抛下我直谏送命;祖母也爱我,恼我损了颜面体统,离我远去。” 她定睛于他,“你也爱我,然而天下比我重要。” 东阳擎海无言以对。 裴花朝道:“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 ㄨíńYzω.℃Oм 的事要追求,到头来都要丢下我。” 她极力自持,说到深藏的委屈,明眸终究隐现水光。 东阳擎海豁地明白,让裴花朝暂回宝胜,这安排对其他人来说,是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对她却是再一次被抛弃。所以那日她听到婚讯尚能镇定,直至晓得王家的联姻但书,她不可自制脱力发抖。 裴花朝轻声道:“我受够被丢下了,有朝一日换我丢下你们,那该多好。” “花儿……”东阳擎海面色微变,握牢她双手手腕。 裴花朝轻扯嘴角,“大王放心,我跑不掉。你安排我取道海路,坐船回宝胜,不就想确保我在汪洋大海中插翅难飞吗?” 东阳擎海难得讷讷,“走海路快,既然你不晕船,走海路好。” 裴花朝只道:“大王,我该走了,保重。” 东阳擎海不得不放开她,松开十指这动作再简单轻巧不过,那一日那一刻,他动用了偌大气力才做到。 “花儿……” 裴花朝明白他未尽言语中的爱意。 可是任何人爱我,都不如我爱我自己,她忖道。 “大王,”她柔声道:“倘若你怜惜我,就将这份心意放在百姓上,让天下安和乐利,再无人因为人祸生离死别,颠沛流离。我一直相信你能创造这般清平世界。” 她盈盈一拜,就此转身,从跳板一步步走去,登上甲板,另一番天地在眼前霍然开展。 远方海阔天空,无比壮阔。 许是景象辽远,她心境忽然宽释。 “花儿!”东阳擎海在码头上呼唤。 她回身依在船舷回视,与此同时航船开动,将她从他眼前越带越远。随着航船行去,码头上的人马逐渐模糊,成了一团影子,甚至再看不清。 裴花朝明白,那些人暂时不会挪动散去,东阳擎海会目送她直至航船消失在天边。 “裴娘子。”一个年轻女子由后方唤道。 裴花朝回身,“孟姑娘。” 东阳擎海手下养了诸多食客,各有所长,这孟姑娘与她父亲是其中之一,本业制造烟火,亦涉猎医术等其它杂学,今日一家搭顺风船回乡。 裴花朝负责照管女食客及食客家眷,与孟姑娘偶有往来,因她为人直诚,又见识广大,倒是聊得来。 那孟姑娘晓得裴花朝此刻黯然,她在王府与诸多食客交流知识见闻,此刻便拣极有趣的说,替她解闷。 两人聊了一阵,孟家婢女由船舱上来,孟姑娘因问道:“不是让你好生守在舱房?” “小郎君说大娘你找婢子?” 孟姑娘跺脚,“那小子调虎离山,你快回去,别叫他动我那物事。”孟姑娘转头对裴花朝道:“我有样物事像颗黑球,弟弟瞧它有趣,一直吵着要。” 孟家婢子道:“大娘宽心,那物事锁了起来,应该无妨。”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快回去看看。” 东阳擎海立在码头上,从来不知道人心可以油煎火燎似地,熬得这般厉害辛苦。 眼看航船将行到海天尽头,他忍不住跨出几步,想再看得亲切些,心底明白,再不久,便要瞧不见裴花朝所在的那艘船了,自此三年不能相见。 想到此处,他脑际回荡起裴花朝话语。 ——你如何笃定我会等你? ——你们总是这样。 ——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的事要追求,到头来都要丢下我。 东阳擎海霍然转头,吩咐侍卫头子,“派另一艘船出去,拦下裴娘子,带她回来!” 侍卫头子一惊,“大王,王家那边要裴娘子走……” “不娶了!” “大、大王,”上过沙场的侍卫头子都结巴了,“这、这要大大得罪王家,还有老夫人必要……” 东阳擎海喝道:“带她回来!” 他话音甫落,眼角余光里,远方海上,载着裴花朝的航船爆出巨大火光。 世间一切都凝结了,东阳擎海极目远眺,确实不曾看错,纵然隔了老远,船上熊熊火光仍旧清楚映入他眼帘。 “花儿!”他放声大叫。 远方航船冒出浓重黑烟,逐渐开始倾斜,往海里消失。 ——我受够被丢下了,有朝一日换我丢下你们,那该多好。 ————作者的话———— 考虑了下,卢龙节度使女儿出不出场都不影响剧情,就修正上一章,剪掉她戏分了 七七:衣六郎 一年后。 碧波村村口立着一棵梧桐树,数百年来,粗至数人合抱,枝桠绿叶亭亭如盖,是村人闲坐的好去处。 这日午后,树下聚了不少村里老少,不约而同围绕树下桌椅,静静盯着桌面。 桌面刻划棋盘,黑白两色棋子散布,两个男子在桌后分东西而坐较量。一局终了,村长由桌边长凳立起,抚须端详棋局。 “这局衣六郎输了两子。”他抬头向众人宣布:“今日吴大郎与衣六郎对奕,大郎胜两局,因此上,本村推派他参加县城竞技。” 此话一出,桌子西首的吴大郎抬掌拍桌,哈哈大笑。 相对于他喜怒形于色,东首的衣六郎人在树荫下却头戴斗笠,檐下垂绕黑纱,模糊了本来面目。他纤细身量坐姿笔挺,轻轻一拱手,寻常动作透着不寻常的文雅。 “恭喜大郎。”他声调沙哑但平和。 吴大郎笑得合不拢嘴,道:“六郎别难过,县城竞赛高手多、阵仗大,你光晒个日头便晕,一准捱不来。万一有个好歹,你阿姐要从村长家直拆到县衙。” 旁人撇嘴冷笑,“得亏衣六郎体弱,人要是精神健旺,你真能胜出?” 那吴大郎要争口,老村长抢在前头说道:“大郎,你好生休息,多作准备,要拿下本县魁首,再拿下州魁首,那便是棋待诏了。棋待诏无品秩,却有机会侍奉羲王,咱们全村父老也脸面生光。” 吴大郎转嗔作喜,拱手道:“承村长贵言。” 衣六郎正在收拾棋子,听到“羲王”名号,指尖一顿。 那位做了羲王的汉子曾嫌弃过“羲”这个字,说笔画多,写来麻烦。ㄨíńYzω.℃Oм 一个村人道:“要发达,找着大王那位小妾,马上十万贯赏金到手。” “啐,还提那档子破事。去年船难那会子,村里人人想着那小妾兴许漂到咱们附近海面,大家争抢出海找人。结果人没找着,反倒耽搁了捕鱼挣钱,年底全村勒紧裤带过日子。” “那小妾至今没教找着,准是让鱼虾吃光尸身了。” 村人纷纷点头,有人道:“大王为她重金悬赏,退了卢隆节度使王家的婚约,这般看重,平日定然叁茶六饭伺候着。我要是她,爬也爬回王府享福。” “大王既然看重她,早娶人家不结了?同王家订婚又退婚,结亲变结仇,平白多个大对头。” 众人东一句西一句闲扯,衣六郎收毕棋子,起身向众人告辞。 一个村人因想起旧事,笑道:“当时六郎赶在那阵子来到咱们村里,小身板似女子,老关在屋里,出门定规戴斗笠,大伙儿一度疑心他便是那小妾。” 其他人笑了笑,话头又转回东阳擎海身上。 “……听说这一年再无议亲,也不纳其他女人……” “难不成要打光棍?” 众人闲话断续飘进衣六郎耳内,他脚下步伐不曾紊乱,抬首前行。 会过去的,他忖道,情人热突突地乍然死了,还可以说死在自己手里,东阳擎海一时必然悔恨交加,可这些哀恸迟早会过去。当初为打天下送走情人,两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如今东阳擎海手上广土众民,不能无后人继承,终有一天他要收用佳丽,开枝散叶。天下可意美女如此多,总有几个能入他法眼,从此以往年复一年,当他叁妻四妾,子孙满堂,死于海里的情人终将在岁月中渺去身影。 纵然偶尔午夜梦回时浮现心头,回忆起她,还能像目睹初雪那般,对纯洁纤细的雪花轻徐飘落人间,心中柔情无限,惆怅不已,然而想不起时,她便不过是他迈向权位途中,所经地面上的一粒微尘,和路上所有构成并托稳他野心的其他尘土并无差别。 衣六郎把头一甩,将杂念甩出脑海,在乡间小径兜兜转转,穿河过路回到居处。 他家近海,几间小小茅舍有些年头,屋顶拉了牵牛花遮盖,以便万全地防范雨露。 屋旁辟了几块菜圃,一个老妪和二十出头的姑娘正坐在屋前修捕鱼网。 “毛妪,阿姐。”衣六郎唤道,走上前扶起毛妪,“毛妪,我来吧,你休息。” 毛妪扫视四下,见无外人,把他往屋子推,“你先洗把脸,透透气,老闷着不好。” 衣六郎却不过,打了桶水进入屋里,卸下斗笠,露出脸来。那张脸作病黄色,眉毛浓长下垂,眼睛浮肿,驼峰鼻,面颊微凹。 他小心撕下眉毛放在一边,掬水往脸上擦,几次掬水洗涤,盆中清水渐渐变灰浊,末了他拿过巾布一擦,面目大变。 巴掌大的小脸端丽清雅,眉目沉静,正是裴家六娘裴花朝。 ————作者的话———— 上章一出,不出所料,寨主被骂得狗血淋头 突然想到,情花册该不是全靠花儿在撑人气吧 七八:你也不想回去 屋里走进一人,是那二十出头的姑娘,向裴花朝递来物事。 “阿弟,吃果子。” 裴花朝接过果实,笑道:“谢谢阿姐。” 纵然在自家屋里,她和曾是东阳擎海门下食客的孟娘子仍旧以假身分相称,杜绝漏馅机会。 那日她们乘船出港,两人在甲板上攀谈,猛地一声爆响震耳欲聋。狂风应声卷起,来势之疾快霸道匪夷所思,裴花朝错愕间身如柳絮,教那焦臭的气流裹挟,重重抛掷出去。 她脑袋昏沉,耳鸣大作,听不见自己落海那扑通哗啦声,只是整个人陡然沉进水中,朦胧中警觉自个儿落海了。 海水灌进口鼻,滋味凉冷苦咸,她探手上不着天,蹬脚下不着地。 “救命……”她在水中扎手舞脚,载浮载沉,湿蒙的视线扫见远方航船火光直窜,海上漂浮船工与航船残骸。忽然眼角余光处,一根浮木教波浪荡来。 电光火石间,她记起见过吉吉在王府湖里凫水,脚踝处总蹬出水花。当下她集中残余的精神体力,赶在自己就要再度往下沉,而浮木即将溜过眼前时,仿效吉吉游水动作,踢蹬双腿扑去,居然攀上了它。 她依在浮木上头,浑身湿冷,庆幸得救的同时,一阵阵昏眩恶心,手脚虚软。 她咬牙褪下黏在身上的湿透斗篷,要把自己与浮木绑牢,这时听觉渐渐恢复,他人呼救声由不远处传来。 举目望去,孟娘子正游向她,堪堪游到半途,忽然表情痛苦,再游不动,只有头部勉强露出水面。 裴花朝不知所以,心中甚急,所幸海浪将她往孟娘子方向推,不过以她目测,即使双方靠近,未必便能交会。况且有时溺水者太过惊慌,拉拽住救人者不放,双方因此皆沉水溺毙。 她凝神计较,抓紧斗篷,在靠近孟娘子时把斗篷另一端甩过去。 “抓住!”她大叫。 孟娘子一阵手忙脚乱,天幸果真抓住了斗篷,裴花朝使出最后力气将她扯来同攀浮木,至此精疲力尽,抱着浮木昏了过去。 当她醒来,人躺在一间昏暗屋子的大土炕。 她头疼骨酸,喉咙似要冒烟,眼睛适应光线后环视屋内,这房子不大不小,四面徒壁,孟娘子正在炕的另一端昏睡。 屋子门窗皆闭,缝隙漏进天光,似是白昼,外头传来老翁话声。 “……生死不论,十万贯赏金。虽然你家船小,不能和大家一起出海碰运气,可谁知道呢?保不齐羲王那姬妾被冲上岸。你多多留意海边动静,要找着那裴氏,晚年便有靠了。” “知道了,多谢村长告知。”一个老妪道。 两人谈了一阵,那村长告辞,老妪回到屋里。她见裴花朝醒来,三步并两步坐到炕沿扶起人,倒过热茶递上。 直到裴花朝饮毕茶水,那老妪方才道:“这儿是碧波村,人人叫我毛妪,昨儿我在海边发现你和另一位娘子。—— 你呢,叫什么名字,附近可有亲朋好友能投靠?” 裴花朝略动唇瓣又打住,倘若照实说出自家姓氏,加上海里漂来这一节,毛妪用膝盖想也要猜着她身分,万一前去通风报信…… 裴花朝犹豫默然,毛妪便不再问,而孟娘子动了动,半睁眼睛。 “水。”孟娘子哑着嗓子道。 毛妪取来茶水,她连喝两碗,长长吐了口气,又合眼不省人事。 毛妪见她呼吸平顺,向裴花朝说道:“这小娘子无妨,睡过去了。”她端来热粥,道:“你用过饭也歇着,茅坑就在屋外后头。有事到海边找我,记得走南方小径,别走北方那两条路,那 ㄨíńYzω.℃Oм儿一条路通往村里,路边有桑树那条通向村外官道。” 翌日,孟娘子醒来,人却昏愦了,让吃便吃,让喝便喝,行动迟缓。 裴花朝因此探问她事情,她三句倒有两句牛头不对马嘴,问到她是谁,只大着舌头回覆:“胜男。”至于籍贯何处,姓氏为何,皆答不上来,多问几句便不理人,迳自发呆或昏睡。 裴花朝既侥幸又烦恼,所侥幸者,孟胜男神智不清,无从泄漏自己来历,亦想不到通报村长里正,让王府来人接回她们;所烦恼者,她痴痴呆呆怕是在船难中伤了脑子,得尽早延医治疗,以免耽误病情。 救起她们的毛妪则镇定得出奇,对她和孟胜男两个陌生人并不探问底细,如常起居,见她下地打扫屋里、洗刷碗筷都随她去,并不客套婉拒。 那日入夜,三人上炕歇息,裴花朝等到约莫亥时(九点)正,轻轻下地,摸上腕间。 她经过船难,通身首饰剩下腕上一对鎏金鸳鸯银腕钏。她褪下其中一只搁在桌上,推门而出,取过壁上挂的的镰刀,朝北方那一旁有桑树的路走。 等她沿官道抵达下一个县城村镇,便托人转告当地官长羲王姬妾在碧波村出现,有毛妪和昂贵银钏为证,谅那官长不敢怠慢医治来历和王府有关的孟胜男;东阳擎海知道毛妪救起她,亦必会报答。 想到东阳擎海,裴花朝摸了摸她腕上仅剩的单只银钏。 那对银钏是东阳擎海亲自挑选的生辰礼物之一,他相赠那日,轻轻替她戴上。 “花儿,你瞧它可好?”他弯起眼眸笑问。 当时她道过谢,夸那镯钏美丽。东阳擎海听了并不立时接腔,只是带笑望着她,分明在等待下文。她便由简入繁,将那银钏从做工精致到款式大方夸了一通。 东阳擎海听完,道:“花纹是鸳鸯,鸳鸯。” 斯人斯景历历在目,人事已改,裴花朝眼眶酸热,落在乡间小径的步伐不改坚定。 她不打算回王府。 她总是迁就,在祖母身边时,听从老人家主张;跟了东阳擎海后,由他摆布去留,从来不曾真正按照自己心意过日子,可惜委屈让步一样求不了全。她一再灰心,这回侥幸劫后余生,格外警悟人生只此一世,决定搏一搏,随心而活,趁机远遁。 东阳擎海得知她逃走定要雷霆大怒,不过他连累她遭遇船难,单为这桩事,他会好生照料她祖母。 那日十五,圆月莹洁,月光如水照亮前路,裴花朝随路径步入树林,林密光稀,她一个不留神,踩进路上凹洞崴了脚。正疼着,林间不远处冒出轻响,好似有人走动,并且朝她这儿行来。 一股寒意从她脚底板往上涌,大半夜的,谁还在树林遛跶? 她向毛妪打探过,碧波村一带并无强人土匪翦径,岂难道是野兽出没? 裴花朝握紧镰刀,一瘸一跛躲往树后,不多时,果然有人出现在土路上。 裴花朝由树后屏息打量,吃了一惊,“孟娘子?” 那行人身处林间,陡地听到叫唤,啊也一声蹦得老高,眨眼工夫冲出五六步,身姿矫健。 “裴、裴娘子?”孟胜男隔了段距离停步回身,好一会儿方才反问。声音颤悠悠,却是口齿清晰。 两人你瞧我,我瞧你,同声问道:“你怎地在这儿?” 双方又你瞧我,我瞧你一阵子,不约而同福至心灵,同声又问:“你也不想回去?” 两人听说,心里都踏实了。 “我们回去吧。”裴花朝提议。 “嗯。” 孟胜男扶着裴花朝回毛妪家,半途里毛妪气喘吁吁迎了上来。 那老婆子与裴花朝两人相识两日,一迳和穆寡言,这时把手中砍柴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两个女娃娃,吃了熊心豹子胆走夜路,碰上野狗咬烂你们屁股!”毛妪一路骂骂咧咧把她们领了回去。 那夜三人开诚布公聊了一番,原来毛妪不止猜中裴花朝身分,也识穿孟胜男装病。 “王府是富贵乡,你们想方设法不肯回去,必定有极大难处,我何必点破为难人?”毛妪道:“王府悬赏嘛,家里就剩我这孤老婆子一个,莫说十万贯,百万贯也无用。” 而孟胜男,自承船难与她有关。 ————作者的话———— 孟娘子就是之前的孟姑娘,更新几天以后,我才想起“姑娘”这个称谓跟之前文里对女子的称谓不一致。可是作者没办法自行修改收费章,等平台上班我再申请改 七九:错过 裴花朝奇道:“船只起火时,你正在甲板上与我交谈,如何动手脚?” “我的行李出了岔错。” 原来孟胜男从小帮忙父亲制作烟火,一人当数人用,为是女儿身,家中祖传秘方要留给年幼庶弟,不肯教予她——尽管那秘方来自她亡母娘家。孟胜男赌气自行摸索,期间寻思烟火引燃即炸,倘或能增壮威力作成军器,那么不论现世名利,亦或对后世影响,都是做到头等烟火匠人也望尘莫及的。 她暗自钻研,后来进入王府制造庆典和军事烟火,材料宽裕便利试验,悄悄弄出了自己命名为“霹雳”的火药。她还在拿捏何种调配比例效验最佳,适值孟家祖祠重修完成,全家必须回乡祭拜。此去来回费时,她不放心将霹雳留在王府,于是悉数随身带走,整理行囊时,弟弟当作新鲜玩意吵着要。 孟胜男猜度上船后,她庶弟支开婢女,引燃霹雳。 裴花朝回忆当日情景,因问道:“但你将‘霹雳’锁在箱笼内了?” “我弟弟闲时常跟其他食客学艺,其中有个食客似乎懂得开锁,没准他学成了。”孟胜男道:“船舱幽暗,船行颠簸,弟弟开锁寻物必须执烛火照明,若不小心失手脱落,引爆霹雳……我带了许多霹雳……” 她说着哭了,“父亲、庶母和弟弟与我并不亲厚,可总是人命……还有船上其余人……假使我不曾做出霹雳,带它们上船……” 船难死伤沉重,裴花朝无言宽解,只能抱住她。 孟胜男痛哭一阵,拭泪坐直道:“我从前日思夜想靠霹雳翻身,扬眉吐气,可是亲眼见它害死人……”她泪流不止,不再言声。 裴花朝问道:“因此你不愿回王府?” “船难太离奇,王府那边定要盘查,如今我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教人知晓霹雳的存在。——裴娘子,对不住,我蒙你搭救,却装疯卖傻。” “你担心我终将 ㄨíńYzω.℃Oм连系上王府,因此装病松懈我防心,趁机逃走。” “嗯,大王极爱重你,我料不到你也无意回去。” 毛妪因此留裴花朝两人暂住,从长计议,两人经过一场船难,也须慢慢调理身体。到她们恢复元气,裴花朝更走不得——东阳擎海广为发布绘上她图像的悬赏告示,沿海村镇人人生怕错失赏金,见了陌生女子皆十分警惕,连稍女相的男子也要留意。 三人因此合计,让裴花朝扮作男子,由孟胜男运用打自王府食客学来的易容术替她改变面目。不过孟胜男道行尚浅,替裴花朝涂抹的伪装乍看还行,细看久了要露出马脚。 裴花朝迁就这项不便之处编造身世,托名衣六郎,声言体弱多病,双目畏光,白日必须戴垂纱斗笠掩面。“他”与孟胜男乃是姐弟,南下投亲,中途盘缠用尽,蒙毛妪收留,暂时落脚碧波村。 两人一来“姐弟”同行,二来孟胜男半分不像王府告示里的小妾形影,裴花朝则借故在人前揭起垂纱,短暂露出伪装病容,旁人便毫无疑念。 孟胜男医术足够为村中妇女接生,医治小病痛,便行医为业。裴花朝靠代写书信文契挣钱,可惜进项微薄,幸好时下盛行奕棋,村头树下每有村民下棋并赌些小钱,她不时参予。出于韬光养晦,亦求细水长流,她对局存心有输有赢,总地来说,每月糊口之外还有余钱。 她、孟胜男及毛妪三人就这么一块儿平静平淡过了一年。 到近日县城举办棋艺竞技,彩头丰厚,裴花朝不愿冒险多生事端,明面上随俗参加村中选拔,暗地故意输与吴大郎。 她本以为事情已了,谁知过了十来日,毛妪叫海蛇咬了。咬她的海蛇浑名叫“富人愁”,毒性缓而重,遭咬者并不立时发作,初时昏沉无力,渐次昏睡,半个月内不服蛇药便要在不省人事中死去。对症的蛇药需要犀角、人参、珍珠等药材,一剂开销之大,连富人多少都要肉疼。 裴花朝送走大夫,由房里旮旯角儿翻出一团物事,打开层层帕子包裹,露出里头一对鎏金鸳鸯银腕钏。她一旦见着触着那对旧物,眼珠和指尖便都挪不开了。 东阳擎海低沉的嗓音在她脑海响起——花纹是鸳鸯,鸳鸯。 他说到“鸳鸯”两字,声调加重,眸底刚强俱化温柔。 裴花朝执起腕钏紧抵额头,胸口起伏。 “六郎……”孟胜男进她屋里,见状轻唤。 裴花朝强笑道:“毛妪一定无事,当了它们便有药。” 正此时,村长来了,既探毛妪的病,也让裴花朝顶吴大郎的缺,明日进城竞技。却原来吴大郎与姘头幽会,教娘子捉奸追打,吴大郎奔逃中失脚摔落河沟,半个月下不了地。 村长向裴花朝道:“你若在竞技中得名,所得彩头财帛恰好用来抓药,救回毛妪。” 裴花朝二话不说,收拾行囊行往县城。她沿官路徒步半日,堪堪将近县城,有几队骑兵奔来,将路上车马旅人往路旁驱散。与此同时,远方隐约传来雷声滚动相似声音,由地面震来,大路尽头弯折处掀起黄烟,尘土飞扬上半空,往官路及两边夹道树林漫去。 裴花朝附近有一老翁向前方直探头,状似雀跃,她便向他一揖。 “不敢动问,老丈可晓得前方怎么回事?” 老翁笑道:“大王打胜仗,班师回朝,据说要在这附近扎营。” 东阳擎海木着脸驾驭赤兔奔过官路,不曾瞥过沿途冒着尘埃跪迎的百姓,亦不曾打量四面八方秀丽疆土。就像算盘天生该受人拨动筹算,他心神也专注于盘算敌我势力消长、未来边陲各州兵力布署,以及民生国计。 他沉浸在推敲中不亦乐乎,骤然一股异样冲上心头,他本能勒了勒缰绳,赤兔跟着稍缓四蹄。 亲随因问道:“大王?” 东阳擎海回神静心思索,心中那股盲动愈烈。狐疑中,他鹰隼般目光射向路旁百姓,逐个将跪在路旁的男女老少看过去。 都不是她。 他无须多想,毅然喝止队伍,掉转座骑往回走,几名亲随连忙跟上,但见他们的主子精神抖擞,目光热切,沿着路侧走了一程,又绕回路另一侧,沿途察看路旁百姓,连马车也不放过,亲手揭起车帘检视。 他走了一圈,策马回到原地附近,一无所获。 难道真是他多心?东阳擎海环视四下,有他的疆土、百姓、军臣,唯独没有她。 他眸中火光渐渐褪去,沉郁如深水。 “大王?”亲随小心探问。 “无事。”东阳擎海回到队伍中,夹紧马腹,身下赤兔嘶鸣一声,再度奔驰。 当东阳擎海一队人马走得老远,裴花朝方才踱出树林深处。她纤手攥紧按在胸口,肌骨下那颗心在东阳擎海队伍停下时突突疯跳,随着东阳擎海远去,渐渐迟慢。 她立在路上,朝那大队人马带起的烟尘发了会儿呆,决然转身往县城走。 ————作者的话———— 海蛇有毒,但文里提到的海蛇及症状子虚乌有。在中医典籍里,有说犀牛角可解蛇毒,而解蛇毒的中药方里,有些方子用到人参和珍珠粉,我把三者凑在一起纯属胡扯 下章是东阳主场 八十:双眸几乎望出血来 入夜不久,营中军士经过一日行军,纷纷落入沉睡,鼻鼾此起彼落。 元帅主帐灯火通明,东阳擎海看着案上舆图定了主意,走到帅帐一角隔出的浴间,准备沐浴就寝。 赤裸身躯沉入浴盆,温热浴水涌上浸泡肌肤,他忽然记起裴花朝。 裴花朝刚追随他出征时候,一回他在战场打了三天三夜,精疲力尽,大致处理善后之后,带着周身汗水尘土血污回到帅帐。他走到帐幔隔开的寝间向裴花朝说“打完仗,胜了”,往回走到厅堂竹榻,倒下便睡。 他从小打劫,大时打仗,对于浑身脏污恶臭纵然不适,到底习以为常,裴花朝却是好洁,虽则脾气随和,一定会迁就忍耐,他自己也不肯薰坏她。 翌日清晨他醒来,身上能解开衣袖的地方全教裴花朝擦拭干净,清清爽爽。 那以后,他上阵厮杀,回帐若是累极便自睡去,有裴花朝为他清洁。 这回是船难后他首次出征, ㄨíńYzω.℃Oм再没了那温柔双手,拭去他杀戮后一身狼籍。 东阳擎海大手搁在水下,猛地攥成拳头一抬,带出浴水击在自家额头。 想到裴花朝,他便无法不想起一年多前那场海上梦魇。 船难发生后,他立刻调动港口一应可用船只赶往救人,自己也登上其中一艘出海,可惜天候作梗,天边灰云低卷,片刻成雨,雨落倾盆。 他立在船头,豆大的雨滴连珠似打在脸上,和他额间急出的汗水揉混而下,模糊视线。他将眼前雨水抹了又抹,视线穿透重重雨帘,投至远方迅速没入海水的船只。 “花儿!”他大叫,双眸几乎望出血来。 其时他离她座船尚远,呼喊难至,但机会再渺茫,他仍寄盼鬼使神差,她听见他呼唤,晓得救兵将至,能坚持久一些。 不等他赶到,裴花朝的座船完全消失水中,海上飘荡船只残骸,面焦臂断的船工抓住浮木恹恹呼救,昭告后来者:不久前,这附近水域曾经有过一艘船。 他瞠视无垠海水,空前心惊,不及细想,大手按住船舷,身躯一耸要入水寻人。 “大王,不可!”左右亲信一哄而上,七八个壮汉拉的拉,抱的抱,拖的拖,费了偌大劲方才将他留在甲板上。 “放手!”他疯了一般扎手舞脚要挣脱,旋即心头瞬间雪亮:这些人不会听命。 他们不能也不敢坐视一国之尊以身犯险,还有一层顾虑,由他其中一个亲信劝谏时道了出来。 “大王,万一大王有所闪失,大伙儿分心救驾,便无法全力救助裴娘子” 他立时冷静,发号施令,让船只分散开来寻人。他冒着雨在船舷来回走动,扫视翻腾海浪,期待从那无垠灰蓝水中找出一方翻卷的衣袖、一点他心爱女人的影子。 亲信见他淋成落汤鸡,劝道:“大王,请入船舱更衣,以免着凉。” 他抬手让那亲信噤声,不能听下去。 裴花朝曾经乘马吹了冷风便病倒,又怎么经得起久泡海中? 之后他们救起数人,其中没有裴花朝,直到黄昏,海上再无任何人生还。 红日缓缓落海,他像跟着沉进深海,一股寒意打骨子里散出。 众亲随晓得裴花朝是他心头肉,出了事非同小可,早向东阳老夫人通风报信。老夫人冒雨赶来,登上船后二话不说,让左右撤下替她打起的竹伞,要陪孙子吹风淋雨,不吃不喝。 东阳擎海只得听从祖母安排,回港休息,派出另一拨船工渔夫搜救。 接下来几天,他不曾合眼,后来纵然累极入睡,一点风吹草动便立时清醒坐起。 他鼓足精神,等待从人上前报上裴花朝下落;他等待奔到裴花朝跟前,立誓不再联姻,永生永世就她一个女人,一个妻子。 所有期待与愿心一次次落空,他没等到任何好消息。 他将朝政交由老夫人居摄,自己白昼出海,晚间在港边安置。每一夜他由重楼眺望大海,心头满是无力。向来他顺风顺水,不曾经过多少大磕碰,经了这事,首次感到天地浩大可畏,一己渺小。 远方月光洒落海面,划出一道银波长路,彼时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性命也好,霸业也罢,只求鬼神辟出一条生路,让裴花朝从海上平安归来,又或者光阴倒转,一切从头来过。 那阵子他简直不能静下,一静下,她登船前那些言语神态便到眼前心上。 ——不论你们如何爱我,始终有更紧要的事要追求,到头来都要丢下我。 ——我受够被丢下了,有朝一日换我丢下你们,那该多好。 他后悔无已。 倘若他一早放弃联姻…… 倘若他及早决定放弃联姻…… 倘若他不安排她走海路……想到这一层,他浑身血脉冻结。 裴花朝登船前说破:“你安排我取道海路,坐船回宝胜,不就想确保我在汪洋大海中插翅难飞吗?” 为他这点私心,她在茫茫海中,在那艘陷入火海的船上孤立无援,无路可逃。 从前当他午夜梦回,醒来屋里一灯荧然,裴花朝小巧面庞隐在阴影中,依在他肩膀。她浓长羽睫轻覆眼脸,神情安详,呼吸细微。 每回她奕棋下到得意开心处,落子后酥手离秤,纤指会微微内收,食指抬翘。那般手势彷佛轻舞,有她平素的优雅,带点难得显露的孩子气。 当她劝他:“律法是万民——尤其无权无势小民的最后保护,因此徇私口子开不得。”眉宇光洁庄严。 在许多家常时刻、琐碎细节里,他一再意识自己不会再爱任何人像爱她那般厉害。他永远不会放开她,要将她放在自己羽翼下庇护周全。 到头来,他像她父亲、祖母一般抛下她,甚至亲手将她往死路推…… 他醒时梦时,无数次以为该是、也期盼是他遭劫,不是裴花朝受罪,但一切已太迟,裴花朝带着两人之间、自己背弃她的最后记忆,消失于碧海。 海上搜索持续月余,死者尸首陆续浮起,此外并无进展,他接受了在当地海面不可能找到裴花朝的现实,回到王府另作打算。 一踏进正房厅堂,他一扫连日疲惫,大发雷霆。 他的正房由厅堂到寝间布置一新,再不是裴花朝在时的铺排。 ————作者的话———— 下一章还是东阳主场 八一:为一妇人轻天下 管事筛糠似大抖特抖,伏跪在地,“裴……裴娘……娘子吩咐……她走后,让……让贱奴将正房换过摆设……主母要来了……” 东阳擎海这才记起,裴花朝与他有过这么一说。 她说:“将来会趁大王不在时,让管事将正房重新布置。” “何必?你布置得挺好。” “新妇将至,不好用旁的女人经手并用过的摆设迎进她。” 他不觉皱眉,“婚期还远。” “大婚事务繁多,早做准备,便无忙乱之虞。” “府里人手多,忙得过来。” 他一点不想撤换房内摆设,里头一器一物皆有裴花朝的用心与痕迹,自己留不下她,留下与她相干的物事也好。这一层却是不好向裴花朝言明,毕竟真正要紧的人教他送走了,又留物事不 ㄨíńYzω.℃Oм 放,可谓矫情。 裴花朝道:“大王,留下旧物赌物思人,于大王和新妇皆无益。” 他既羞于小心思被戳破,也恼她明知自己眷恋,依然不让留下念想。 “于我无益,于你呢?你以为抹去在我这儿的一应痕迹,日长月久我便能忘了你,任你离开?” 裴花朝平静道:“大王记得我与否,原不在身外之物上头。” 他闻言噎住,敲定联姻后,裴花朝对他照旧周到照料,温顺言笑,他却隐约感觉她回到最初委身于他那时节,对于他亲疏远近表示但求平稳应对,面面俱到,惟不动感情。 他心中憋得慌,因自知理亏,遂无话可说。 裴花朝似乎察出他烦闷心绪,片刻轻叹,“大王,两家联姻虽则各取所需,新妇毕竟将终身托附于你。” 她接着道:“再者,卢隆节度使逾越常情,干预你后宅,要求送走我,可见他不只在乎联姻利益,也重视女儿终身幸福。你若怠慢他女儿,恐怕两家生出嫌隙,得不偿失。” 裴花朝言辞占理,他不能驳,只道:“缓些再布置吧。” 从此他不曾听她重提此事,临走前亦不见房内异动,只当她打消主意,不料是选在离去当日更换陈设。 管事汗流浃背交代前情之后,吉吉顶着哭到红肿如桃的眼睛,上前禀道:“大王,裴娘子留话,管事只是听令而行,盼望大王别怪罪,她还留了信。” 东阳擎海听说,像失而复得一件重宝,飞快接过吉吉递上信笺,小心开展。 银白笺纸细腻光洁,印着清浅兰花图案,上书簪花小楷,乌润字迹端丽大方。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裴花朝这么写着。 林化说此诗出自《莺莺传》,崔家女儿莺莺遭到情郎张生始乱终弃,时隔数年,张生登门求见,莺莺赋诗以赠,并不相会。 裴花朝留书只取此诗下半阙,完整诗文乃是:“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此诗云道:当初既然背弃我,如今又有什么话可说?你对我的情爱只有一时。请把往日对我的情意,用在你眼前人身上吧。 诗如利刃,通体烧灼红透,嗤地一声刺入他胸膛,片刻麻木后,剧痛大作。 裴花朝不晓得,自己没等失去她便已幡然醒悟,再不会抛下她了。除开她,他不会有、也不要旁的眼前人。 他回头望向正房,由厅堂至寝间,无一样裴花朝沾过的旧物被留下,器物家俱皆是新来,小如杯盏帐钩之物也换过了。——她将自己由他生活里连根拔除,彷佛从未来过。 她走得这般干净决绝。 他朝伏地求饶的管事喝道:“换回来!” 正房不多时便恢复原状,然而几日之后,他再不回正房,改在书斋起居歇息。 正房里充满裴花朝用心装饰,他总要不由自主忆及两人共同度过许多晨昏。他惯常拥她入怀喁喁细语,或哼唱野调,而今伊人不知何处。 可是哪怕人在书斋,他无意间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便止不住痴心妄想,裴花朝等会儿便要出现,莲步轻移来到自己身边。他侧耳倾听等待,随后记起她遇上船难,下落不明,院里动静无非下人不慎发出声响。 裴花朝不在了,又无处不在;她既留下他形单影只,又仍旧与他形影不离。 他广发悬赏告示寻人,并向卢隆节度使退婚。 卢隆节度使爱惜他少年英雄,并且爱女情愿,这才提议结亲,得知他退婚前因后果,愤怒之余,大大摇头。 “可惜,原当是一介人才,不料器识浅狭至此,为一妇人轻天下。” 那年东阳擎海蛰伏了,不再出征,保疆拓土俱由手下出马零星开战,比起从前出兵规模属于小打小闹。再过数月,传出他重金收罗数名道士。 东阳擎海的远近对头乐坏了,众所周知他对裴花朝鬼迷心窍——堂堂男子汉,把卑微别宅妇扛在肩头,让她近乎骑在他头上地招摇过市,体统都不要了,可谓猪油蒙心。而今他的小心肝儿死了,打击绝对深巨,这会儿延揽道士,别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修仙? 大伙儿料度东阳擎海至少一时半会儿无法振作,倒不趁机大举来犯。怎么说烂船尚有三斤铁,东阳擎海萎靡了,他手下谋士猛将如云,没一个吃素。话说回来,东阳擎海再颓废下去,那些军臣不会甘心俯首称臣,迟早要分崩造反,外人隔岸观火等着拣便宜便是。 那些对头各打各的仗,其中卢隆节度使挑中与他以及东阳擎海地盘接壤的镇东道。卢隆节度使旗下的卢隆道、东阳擎海的羲国与镇东道比邻而存,这三者之间属镇东道相对弱小,卢隆节度使与东阳擎海要拓展疆土,也绕不开镇东道,因此双方不约而同觊觎此处。 卢隆节度使曾经打算与东阳擎海联姻,共同瓜分镇东道,孰料双方订亲又退亲,结下仇怨,他便考虑找镇东道对抗东阳擎海。其后东阳擎海迅速颓丧,卢隆节度使便放弃联手盘算,直接攻打镇东道,要趁东阳擎海失魂落魄时抢先机、占地盘。 卢隆节度使攻下镇东道数州,沿途大肆劫掠,直奔它的治所——金京城攻去。他打算生擒镇东节度使,号令当地军民,谁知金京城并非好吃果子,打了两个多月仍拿不下,与此同时,东阳擎海发兵往金京城推进。 羲国将士行军迅速,卢隆那边的细作刺探不便,遂等军队开拔,细数大军留下多少灶头估算兵力,这一算至少数万兵马。 卢隆节度使打金京城忙活了两个多月,岂容人坐享渔人之利?便将卢隆道上近傍金京城的兵力调来驰援,援兵将至,他处传来军情文书,道是东阳擎海亲自领兵,攻打卢隆道要塞——庆州城。 ————作者的话———— 正文中对莺莺诗的“当时且自亲”白话解释乃是不负责任语译。我查网络,所找到的、貌似对应这句诗的多是“当时你又不珍惜”,因为觉得不是很贴切,就自己推敲。 “当时”的意思不必解释,大家都懂,“且自”在网络辞典中意指“暂且”、“时间不长”,“亲”意指“亲爱”。因此,这里译成:从前对我的情爱只有一时 结合前一句“弃置今何道”,或许也能译成:当初既然背弃我,如今又有什么话可说?你对我的情爱只有一时 如有错误,希望这方面有研究的小天使提醒一声 Πρò18.coM 八二:东阳擎海竖子无谋 卢隆节度使阅览军情文书,眉毛掀了一下。 ㄨíńYzω.℃Oм庆州城地临水陆两道,掌控四方交通,乃卢隆道一方门户要地,倘若失陷,非同小可。 他调派金京城增援的兵力包括庆州城左近军队,度算路程,就算立时下令,也赶不上在东阳擎海杀至庆州城前回援。 尽管如此,他向左右将领笑道:“东阳擎海竖子无谋。” 众人会心颌首。 “咱们庆州城驻守重兵,城池坚固,地势还好,不是好吃果子。” “可不是,庆州城北地势拔高,下头一片悬崖峭壁,要不是有岩洞树木,鸟都不飞来。庆州兵将守住其他三面城墙,就屁事没有。” 卢隆节度使抚须笑道:“金京地势普通,兵力普通,咱们打来还得费些手脚。东阳竖子边陲人马有限,减去打镇东道的那拨,余下兵卒想动我庆州?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相顾大笑,皆以为东阳擎海失了小妾伤心过度,脑袋坏了。 过几日,金京城破,镇东道节度使阵亡,卢隆节度使心情大好,准备将民间谣传已久、他自行开国称帝的流言付诸实行。 这时军情文书来报,东阳擎海派往镇东道的兵力少于细作当初报上的许多。原来他让攻打镇东道的军队多起灶头,造成人马庞大假象,迷惑卢隆道细作耳目,其实主要兵力随他往庆州开去了。 卢隆节度使观看文书读至此处,像教针刺了一下,一会儿笑了。 “凭他多带几倍人马也不怕。庆州地形易守难攻,且粮草充足,城门一关,只守不战,足可支撑到我方援军到来。东阳擎海注定白忙一场。” 手下将领附和称是,对东阳擎海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过阵子军情文书又来,庆州城失陷。 卢隆节度使再三默读文书,看一回,像教刀子扎眼,直穿脑袋一回。 文书报知东阳擎海使用一等前所未见的天兵神器,投入城中便似烟火炸开燃烧,威力却大于烟火。它炸开时声似雷霆,燃烧猛烈,火星乱迸,不独伤及军士,亦教城墙及墙内失火。庆州一时人心惶惶,士气不稳,东阳擎海趁势大举攻城,庆州抵抗吃力。 再几日,东阳擎海那方一批细作扮作兵士,以天兵神器攻破城门处防卫,打开城门。 卢隆节度使百思不解,城内既有细作,怎地在东阳擎海攻城之后等上一阵子才发难?若说细作在开战后才潜进城里,城门在开战前早已关闭,他们如何混入? 却不知东阳擎海使人观察庆州城北方地势,拣择山中出身、体轻善攀爬的军健。到得攻打庆州,这批健卒将衣发染作与岩壁同色的灰黄,由城北峭壁攀负而上。入夜后,众人躲在岩洞或树上过夜,翌日继续攀岩而上,终于混入城里。 彼时战况激烈,庆州军民一来忙于防守及灭火;二来依恃天险,对城北疏忽大意,给了细作可乘之机。 接下来连续几道军情急报,让卢隆节度使垮了脸。 庆州城一破,东阳擎海带领大军推进,挟着神器之助,火速占下卢隆道一片地盘。卢隆道在镇东道到手的几州,尚不如失在东阳擎海手里的地面富庶丰饶,更不如庆州城重要。 另一头,镇东道节度使身死,其他将领不成大气候,群龙无首。道上军民听说卢隆军队烧杀劫掠狠毒已自惊惧,相形之下,一般是举兵来犯,实力与卢隆节度使相当的东阳擎海从不滥杀,就教人顺眼多了。因此上,当羲国军队开进镇东道,有几座城池不战自降。 卢隆节度使对着案上军情文书发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可惜,本是乘龙快婿……” ————作者的话———— 今天晚些还有一更 Πρò18.coM 八叁:花儿还在 羲国军营中,东阳擎海由浴桶起身,拭身更衣,往床上一躺。 裴花朝失踪后,他沉潜许久,骤然召开集议,宣布决定兵分两路,主攻卢隆道,次打镇东道。 某些将领望向东阳老夫人探询主意,有人直言:“大王,咱们与卢隆道打起来是硬碰硬,两强相争,万一两败俱伤,反倒便宜其他势力趁机作乱。咱们何不拣软柿子先捏,全力打镇东道,灭去这家对头,未来再与卢隆道一战。” 东阳擎海道:“镇东道自然要打,卢隆道更该打。镇东道经过卢隆道这一仗不管是死是活,反正七痨八伤,咱们要打随时能打,轻易打得他祖宗捏了卵蛋从祖坟蹦出来。” 他又道:“卢隆道不同,和它早打晚打都要硬碰硬,不如趁卢隆节度使急于吞下镇东道,假装争抢,骗他调走兵马,咱们直攻庆州城。庆州是卢隆道门户、交通运输要道,拿下它,卢隆道这条路子便好走了,比抢镇东道几块普通土地,好处更多。” 依然有军臣踌躇,“庆州城本身兵力不弱,且有天险,这场硬仗一时半会儿打不完。卢隆道那头知晓咱们出兵庆州城,立马派兵回防,一个月可以赶到,对咱们更加不利。” “那咱们一个月内打下庆州。”东阳擎海笑道。 他带众人观看火药武器演练,并说明早已训练军健攀岩,假使顺利破入庆州城城北,里应外合,破城之日又可提早一阵子。 众将领晓得东阳擎海大半年筹谋,其中对他先前低迷而心生不安者,此刻心悦诚服。 “大王英明,”一个将领竖起大姆指,“外头以为大王伤心,谁知是行假痴不颠之计,扮猪吃老虎。” 东阳擎海不置可否。 他失去裴花朝,伤心是真伤心,生生剜却心头肉不过如此。然而从最初的哀恸回神以后,该干的正事总得干,就像裴花朝,再难过他另娶旁人,一样能把日子妥当体面过下去。 彼时他冷静下来,寻思退婚之举大大开罪卢隆节度使,卢隆节度使可能联手镇东道夹击报复,到时自家便要腹背受敌。他顺势假作失意收敛,卢隆节度使果然松懈防心,转而对付更好欺负的镇东道去了。 与此同时,他留意船难发生得古怪,着手调查何等天灾人祸能教一艘船炸开,迅速起火。 经过查证,船上器物清单并无异样 ;若说是人祸,船上有人图谋不轨,当初他为保裴花朝旅程平安,亲自审核船工及护卫来历,反覆斟酌,这才敲定名单。 船难后他再度清查船上人员,盯上了搭顺风船的孟家人。孟家人背景清白,但以制造烟火为业,烟火易燃,若加大威力,破坏力定然大增。他捋不顺孟家人何以带烟火上船这前因,先派人彻查他们在王府时动静。 孟家因主持制造登位典礼、节庆以及军事烟火,常向仓库请领支用物资,物资名目、数量皆有仓库管事记录在档。东阳擎海让手下按档上物资一一拼凑试验,又因烟火制造必需金石原料,便请来谙金石药性的炼丹道士参详。 那孟胜男却留了一手,并不每次都取走制造火药必备的硫黄、硝及木炭,有时甚至不拿,另取旁的物资转卖,由外头再行买来,提防教人察觉异样,进而摸清她试验虚实。东阳擎海一干手下因此暂时尚未厘清火药的合适份量配方, ㄨíńYzω.℃Oм但所制军器已具雏形,威力虽不及孟胜男所造的霹雳,以多取胜倒也堪用。 就这样,东阳擎海如愿敲下卢隆道一角地域。 帅帐中烛火微亮,东阳擎海在幽黯中闭上眼睛,不是不开心,也称不上多开心。 从前他出师大捷,便立即传书通知祖母,自己赶回营中或行辕,与裴花朝团聚分享。而今他回首凝眸处再无裴花朝身影,战果再甜美,总是少了一道重要滋味,锦绣河山依稀泛出一抹荒凉。 而祖母那头……东阳擎海揉了揉眉心,等他班师回都城,与祖母重聚不到数日,八成又要听她提起子嗣一茬儿。 他向卢隆道退婚时,臣工劝谏阻拦,唯独祖母不置一词。老人家懂他,失去裴花朝,他伤透了心,也吃了砰砣铁了心,不会再容任何人事横亘于两人之间。 过了半年,祖母说道:“待裴娘子回转,你便立她为妃吧。祖母明白了,你同她拆不开。” 东阳擎海应是,心知肚明祖母和其他人一般,皆当裴花朝已不在人世,不过怕他难过,不好明说。这时谈及此事,怕是为旁的事作铺垫。 果然,祖母道:“子嗣一事却等不得,你是一国之君,膝下无子对国内人心……” 他柔声打岔,“祖母放心,等花儿回来,我们便生儿育女。” “海子,裴娘子不知何时回来,你先宠幸其他女子,若担心裴娘子吃心,便不纳妾,只收用。将来谁有了孩子,记在裴娘子名下……” 他摇头,表示没得商量。“我反正看不上旁的女人,犯不着再拖人下水。再说了,花儿恼我抛下她另娶,我若另外纳人,她更不肯回来。” 他素来不愿让祖母失望,可事关裴花朝,必须孤行到底。祖母一轮劝说,把嘴说干了,他总之不松口。 老人家大抵有些动气,道:“海子,若裴娘子不在了呢?” 他双眸一凛,压下防备不悦神情。 “花儿还在,她若死了,我必然能感应。” 祖母满脸无奈,“……海子,若裴娘子不肯回来呢?” “她会回来。我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全心全意等待她,不拘她在哪儿,看在眼里,总有一天会气消。” “海子啊……”祖母叹息。 他正色道:“祖母,花儿这辈子不会找别的男人,我也不找别的女人。” 祖母大抵情知难劝,不再多说,往后明里暗里提议几次,照例碰他软钉子,碍于大局又不能不劝,祖孙都为难。 思及老人家忧心模样,东阳擎海一时无眠,便起身剔亮烛火,坐回案前随意翻看文书奏章。 其中一封章表由本地松涛县县令呈上,满纸歌功颂德,遣词用字文诌诌,把东阳擎海看得一知半解心生烦腻,正要抛下,眼角扫过“棋艺”两字。他再看了看,县令知他雅好奕棋,又将在松涛县驻扎一阵,县城明日举办棋艺竞技,可将胜者送来营中服侍。 八四:白津丞 那日早间辰时,裴花朝徒步前往松涛县县学,参加在那处举办的棋艺竞技。 她转过街角,不远处县学大门前,有个荆钗布裙老妪呜呜哭泣,拉扯住一个年轻男子。 “五郎,苏苏快不行了还念着你,你就当可怜她,见她最后一面。” 年轻男子相貌英俊,青绸圆领衫士人打扮,面对老妪哭求,他垮下脸,一甩衣袖。 “起开,今儿可是棋艺竞技,别耽误我正事。” 老妪不住央求,三请四请请不动,遂厉声道:“徐五郎,当年不是我们母女救了你,你早成路倒尸了,哪有今日?” 徐五郎胀紫面皮道:“施恩不望报,你们拿这点陈谷子烂芝麻要拘束我到何时?” 老妪发抖指向徐五郎鼻尖,“丧良心的,你用苏苏的皮肉钱吃香喝辣还赌债,那会子可没嫌过拘束。到她病了不能挣钱,你就鬼赶似跑了。” 徐五郎喝道:“住口,你再啰唕,待我做了棋待诏侍奉大王,就捏死你全家!”他把老妪一推,跑进县学内。 老妪阿也一声摔倒,裴花朝连忙过去探问伤势,老妪只是拍手拍腿大哭。 那徐五郎身旁伴着一个短褐壮汉,随徐五郎进去,一会儿出来,他向老妪道:“老人家,徐五郎那厮要是落选,没法还清咱们赌场欠债,我教训他时连你们母女那份一并算上。” 经过连日比赛,松涛县参予棋艺竞技的棋手剩下八人,裴花朝与徐五郎俱在列,那日恰好捉对厮杀。 这几日众家棋手打探彼此来历,皆知裴花朝乃是村中次选,因故顶替,并且体弱有眼疾,对奕从来只是小胜。徐五郎拈阄抽中裴花朝比试,只当碰上好欺负的,哪承望第一局输了一子,败在裴花朝手下。 到第二局,裴花朝一般办理,要以一子之差险胜徐五郎,让他越惜败越懊恼。 负心汉即将遭现世报,教赌场打手饱以老拳,裴花朝心头畅快,落子后轻抬手腕,收起纤指。 蓦地身侧后方传来一声吸气轻响,她回首,一个男子不知跪坐在她席旁多久;她定睛凝注对方,一颗心几从腔子里蹦出来。 白衣男子颇为俊秀,气质高雅,修长身上白衣纤尘不染,观之如琼林玉树,丰神照人。 那竟是白津丞白禹。 这人怎地到了松涛县?裴花朝又惊又疑。 她随东阳擎海离开宝胜不久,曾夫人便病逝,以时下守孝二十七个月的礼律算起,白禹差不多除服了,该重新出仕,在宝胜治水才对。 她愣了一瞬,见白禹身旁尚有一人,身穿深绿官服,佩银带九銙,当是松涛县县令。 白禹与她四目交接,又将目光朝棋秤一挪,示意继续对奕。 裴花朝勉定心神,向两人施礼,继续将棋局下至终了,徐五郎自然再度败北。对奕以三局定胜负,徐五郎连输两局,监场小吏宣布他落选。 “且慢,这不公道。”徐五郎戟指向裴花朝,“这衣六郎打扮怪模怪样,扰人心神,教在下不能全力施展。” 监场小吏向县令禀告裴花朝畏光,特许她戴斗笠竞技,县令因此道:“区区斗笠,便能扰你心神?” 徐五郎向县令一揖道:“在下亦为明府①打算,选拔棋待诏原为伺候大王消遣。这衣六郎将来选拔上,在大王跟前不脱斗笠,乃是无状;脱了斗笠,他眼睛畏光,必然不能全神侍奉主上。衣六郎若不得用,大王不悦怪罪,兴许连累明府。” 县令最看重自家仕途,闻言面露犹豫,裴花朝因说道:“明府,请容在下分说。” 县令道:“你说。” 裴花朝道:“若论无状,一只斗笠便令徐五郎坐立难安,异日面见大王,大王万乘之尊,龙行虎步,威武庄严,岂不更教他惊恐失色 ㄨíńYzω.℃Oм?如此亦大为失态。” “唔,这也有理。” 徐五郎忙道:“明府,大王爱民如子,在下得侍主君,如侍父母,只有欢喜敬畏,怎会恐惧?在下只是一时为衣六郎作怪行径迷惑,现已好了,这衣六郎眼疾却是无医。” 县令沉吟,白禹在旁道:“看来两位棋手对于选拔都势在必得。”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穿过帽纱,停在裴花朝脸上。 裴花朝头皮微紧,白禹话声眼神温和平常,却似别有意味。 岂难道他察觉什么蹊跷?转念她以为不能,从前两人难得相见,通常见礼招呼后便错身而过,而今她又易容,要记认也无从记认起。 为求万全,她假借一揖,垂下头低了脸面,“在下不愿辜负家乡父老期望。” 县令思索一阵,道:“朝廷擢用人材不独讲究科举成绩,也以身(体貌丰伟)、言(言辞辩正)、书(楷法遒美)、判(文理优长)四法取人②。棋待诏一职虽则不入流,大小总算官吏,书、判、言三项可以不计,能具备身这一项最好。衣六郎与徐五郎实力相近,唔……” 县令话说到一半,沉吟不语。 裴花朝心头微沉,县令话内似偏听徐五郎,不欲以先前胜负作准。——果真她落选,便得当掉银腕钏,那是东阳擎海亲自挑选的礼物。 她正待陈词,那厢白禹发话。 “明府,下官有一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白禹在松涛县下榻驿馆,所持文书由东阳擎海府中亲自发下,注明对他供给必须比照三品大员。东阳擎海这般破格礼遇,对白禹的器重不言自明,这几日松涛县县令亲自接待,好不殷勤。 他一发话,县令便道:“白津丞请说。” “不若让两位棋手再比一场。” “哦?” “徐五郎既已不受衣六郎装束影响,再次对奕,便能测出双方真正差距。” “嗯,白津丞言之有理,那便再比试一场。” 县令考虑棋手外貌问题,本来意思取中仅输一子的徐五郎,只是并无正当名目,既然白禹这位羲王近臣出主意,他采纳了,又给对方面子,又给徐五郎反败为胜机会,何乐而不为? 徐五郎大乐,“在下遵命。”又笑道:“也请衣六郎除下斗笠,从今起习惯天光。侍奉主上,纵有千难万难,也当克服,总不成指望主上迁就你。” 裴花朝微微蹙眉,时近午时,日头正毒,徐五郎这提议分明觑准她“眼疾”弱项,存心趁人之危。她眼疾是假,易容却算不得天衣无缝,没了斗笠遮掩,倘或露出马尾如何是好? 白禹道:“大王用人唯才,不拘小节,衣六郎若棋品高超,头戴斗笠对奕,想来亦无妨。” 县令听白禹断定东阳擎海行事作风,口气甚有底气,便没口子附和,徐五郎不好再说,便开局对奕。 裴花朝恼徐五郎阴险,亦要打消县令偏帮念头,在棋秤上把徐五郎杀得落花流水,惨不忍赌。 县令眼见裴花朝棋品过人,不得不宣布她胜出。徐五郎面色灰白,垮了坐姿歪在案后,他虽然尚未挨着赌场打手一根指头,全身筋骨已自疼了起来。 裴花朝不动一点笑靥,拱手闲闲道:“承让。”便动手收拾棋子。 这时路上依稀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逐渐明晰,院里一位小吏进房来报:“明府,大王前来观赏竞技,就要到了。” ————作者的话———— ①明府:对县令的尊称 ②身、言、书、判:唐朝铨选文官标准,情花册有些体制参考唐朝。当时士子通过科举考试后,还要经过吏部主持的考试。《新唐书》提到“凡择人之法有四”,就是文中提到的身、言、书、判。身,外貌体面;言,口才便给,能说官话;书,书法好;判,判书写得好。 八五:不愿回王府 裴花朝十指一颤,指掌间棋子哗啦啦落入棋盅。 县令即刻端正衣冠,口里吩咐:“快,洒扫前庭,准备茶果。” 徐五郎亦面露喜色,独有白禹,神色沉着,长睫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往裴花朝一转,收入她纤手那一抖光景。 裴花朝拱手揖道:“明府、白津丞、徐郎君,在下告辞。” 县令转头道:“大王驾临,一应人等到门前预备接驾。” 裴花朝强笑:“明府,实不相暪,在下内急!” “憋住!” 裴花朝弯腰抱住肚子,“明府,在下怕是吃坏肚子,腹痛……” “往死里憋!” 白禹在旁道:“明府,衣六郎和徐五郎两人多比试一场,因此才留在此地,其他棋手想必早散了。” 县令一拍脑袋,“可不是!不好,大王前来观赛,棋手走了,却叫他看谁?”他吩咐从人,“把人全叫回来。” 从人苦着脸,“明府,奴不知棋手下榻何处。” “沿路找!” 白禹道:“明府,路上约莫已在警跸清道,难以寻人,反有冲撞大王仪仗之虞。”ㄨíńYzω.℃Oм “唔,”县令抬指往裴花朝与徐五郎一扫,“那就衣六郎和徐五郎随我一块儿接驾,再次对奕。” 徐五郎皱眉,斜睨裴花朝一眼。 裴花朝面上平静,心中急如热锅上蚂蚁。 早知如此,她先典当腕钏,日后设法赎回便是,而今县令恐怕不肯放她脱身。 白禹恭声道:“是,我等这会儿便随明府往县学前接驾。——不过人有叁急,衣六郎既闹肚子,先容他如厕,待大王召见再传进。否则倘若他在大王跟前失仪,其罪非轻。” 县令遂向裴花朝挥挥衣袖,“快去快回!” “是。”裴花朝应道,临走向白禹投以感激一瞥。 白禹似浑然未觉,泰然随县令往县学前去。 裴花朝出了屋舍,叁转四转走到茅厕所在院落,路上挣扎好不好脚底抹油,这便开溜。进了院子,她见院中角落有盛了水的木桶木盆,一时计上心来。 她提起水桶躲进茅厕,静静等着。 等了会儿,有脚步声趋近院子,朝茅厕走来。 准是县令派人来催她接驾,裴花朝忖道。 她微倾水桶,朝粪坑倒些水,口里不住嗳哟,作肚疼腹泻状。 她若一走了之,县令事后定要怪罪,兴许怀疑她行径,盘查起来。若她人确实在茅厕,为腹泻所苦,县令怪罪归怪罪,好歹不起疑心,见她闹肚子得厉害,也不敢将人强拉至东阳擎海跟前。 她假意微弱叫疼,却听来人走到别处折回茅厕前,而后门外门栓处轻轻喀喇一声。 裴花朝警觉不对,门板上方又有动静,她抬首,说时迟那时快水声哗啦,一盆水倾了下来。 她抬手遮掩已然迟了,由脸到身一湿透,口鼻进水呛咳不止。 好容易她平复呼吸,气道:“徐五郎,你太卑鄙。” 这县学上下为接驾兵荒马乱,只有徐五郎有闲有心同她过不去。 茅厕外,徐五郎早已拍手抖落尘埃,欣然离去。 他棋力远不及衣六郎,两人不论对奕几次,都无他出头余地。明的玩不过,那就玩阴的,他悄悄跟来困住衣六郎,顺带整治整治对方,回头他去接驾,一搏巴结大王机会。哪怕害人事体东窗事发,遭到县令乃至大王问罪,反正赌场打手已经等着要他手脚,事态不会更糟了。 裴花朝立在茅厕内,眉心深锁。 她打开茅厕门内门栓,却无法推开门,便知徐五郎将他锁在厕内,只能等待县学里忙过接驾这一阵,有谁进院子帮他开门。 然而她脸上教水打湿,毁了易容妆饰,虽则可以拿衣袖遮掩,身上湿透,衣衫贴身,走在路上太不雅相。 她那里烦恼,门外又响起门栓响动声音,紧接着门给打开一角。 她一凛,抬袖遮住脸面,“这儿有人。”一手拉回门关上落栓。 门外人静了几息工夫,问道:“徐五郎干的?没伤着你?” 那男声音色温润,透着关心与不平。 裴花朝认出是白禹,不知他何以也到此处,只暗自庆幸自己及时遮掩,没叫他瞧着庐山真面目。 白禹道:“徐五郎借口如厕,我怀疑他不怀好意,故此跟了过来,可惜迟了。” 裴花朝暗叹,白津丞这人真仗义。 白禹又道:“你稍等,我让僮仆带引你到附近驿馆更衣稍坐,别要着凉。” “咦?”白禹这份热心太过,裴花朝莫名不安。她略为思索,因说道:“白津丞好意在下心领了,其实在下不过湿了衣裳一角,不必劳动津丞家人。此外,徐五郎一时糊涂,在下不欲追究,请白津丞别在县令和大王前提起此事,就当在下腹痛不已,不能面见大王。” 白禹隔门轻声道:“在下明白裴娘子不愿回王府,一定相助。” 八六:小师妹 裴花朝听到白禹称呼自己裴娘子,怀疑自己听错——她易容后与本来面目相差甚多啊? 白禹话声又在门外低低响起。 “裴娘子,事不宜迟,趁街道禁行前,请你随我家下人回驿馆躲避。” 裴花朝回神,问道:“敢问白津丞如何认出我的?” 轮到白禹短暂沉默,他答道:“裴娘子有个积习,下棋到快意处,落子后抬起手腕,食指轻翘,其余手指屈收。” 裴花朝怔怔盯住自己右手,她从幼时到多年后在新安与白禹对奕,说不定只得两回,他居然便留意到自己这点癖性? 白禹走后不多时,一个十三四岁小厮前来,带来白禹斗篷供裴花朝遮身。那小厮十分麻利,领她回驿馆,便流水价打水奉巾帕、呈上更换衣衫。 “衣郎君,这衣衫昨日才裁好,尚未经人穿用。”小厮低头禀道,按照主人交代,不准正视客人。稍后他进灶间要来热姜茶,便退到屋外等候吩咐。 裴花朝在堂屋等待,过了晚饭饭时,小厮在房外通报:“衣郎君,我家大郎回来了。”便上前迎接自家主人。 裴花朝竖耳聆听,白禹声音由廊上由远而近。他问那小厮,“衣郎君可用过饭了?” “用过。” “你退下休息,无我叫唤,不必过来。” 不多时白禹进得房来,温声道:“久等了。” 裴花朝摇头,“是我叨扰才是。”她朝白禹一揖,“还要多谢白津丞相助。” 灯影下,她素颜相向,清丽雍容,依稀是旧日闺秀模样,这时作男装打扮,行男子礼数,高雅中多了飒爽,一般赏心悦目。 白禹低下眉眼还礼,“举手之劳,无须挂齿,何况在下与裴娘子算得上师兄妹。” 裴花朝心头一暖,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这白津丞是个反其道而行的。当她“贵”为东阳擎海侍姬,他不曾动用她父亲弟子身份套近乎;现今她流落市井,反倒认起同门干系,帮忙她躲避东阳擎海。 此念动时,她问道:“敢问白津丞,大……棋手竞技那事如何了?” “大王见在下在场,便抛下竞技一事,谈起……”白禹微不可察地停顿,续道:“本地治水事体。” “……大王调你来此地治水吗?” “不,在下扶先母灵柩回京安葬,归途路经此地,不想遇上裴娘子。” 裴花朝想到曾夫人颇有感触,便与白禹聊起故人生前二三事。两人谈了一阵子,白禹话归原题,道:“明日娘子若有意参加竞技,大可放心前往,彼时大王将在军营与在下对奕,不会出现。” 裴花朝面上浮现几分宽释,继而思忖这其中或有白禹使计绊住东阳擎海的功劳,投向他的目光便多了感激。 白禹看在眼里,嘴角极微地上扬。 旋即他收敛神色,问道:“裴娘子回避与大王相见,无心回王府,在下定当周全。只是以娘子棋力,参加竞技可谓杀鸡用牛刀,其中可有缘故?” 裴娘子便把船难漂流,到毛妪等药救命一事源源本本道来。 白禹因说道:“若是裴娘子手头紧,在下……” “白津丞——按理我该叫你师兄,可是教人听去,恐怕给你生事添麻烦,还是沿用旧称为好,”裴花朝顿了顿,道:“感谢白津丞美意,不过大王既然不会观赛,我照旧参加竞技,拿彩头换药便是了。” 白禹道:“既如此,衣郎君若遇上其他难处,切莫客套,请来驿馆相寻,我将在松涛县暂留。” 裴花朝道过谢,告辞回到投宿客店。 白禹送走她,回到堂屋静坐许久。 ㄨíńYzω.℃Oм 不久以前,裴花朝曾经坐在这屋内,轻轻吐纳这儿的空气,在席上度进温度。 他合上双眸,吁了口气。总算裴花朝平安无事,当他得知船难消息,难过许久,过了一段时日,东阳擎海动用偌大人力物力都遍寻她不着,他总当她十之八九不在了。今日在县学见到那熟悉身影,他险些失态,袖里的手隔着衣服狠掐大腿,必须疼上一分又一分,这才确知自己并非在眠里梦里。 然而既然她尚在人世,何以不回王府?稍后她的行止证实他猜想:她存心躲避东阳擎海。 确定裴花朝不再恋栈东阳擎海,他便不曾实说东阳擎海除了与他商议治水,还说了旁的事。 那时东阳擎海说道:“我想和你聊聊我娘子。” 白禹教这话戳中心病,当下心头猛跳,搁在腿上的手在袖中悄悄握起。 “裴娘子吗?”他极力镇定反问。 东阳擎海奇道:“除了她,还有哪个?” 白禹低头应是。 东阳擎海反倒沉默了,许久以后,他说:“见不到她,谈谈她也好。” 白禹抬眼,坐在他对过的男人从来意气风发,言语锵铿。而今这位万乘之尊提起裴花朝,眉宇间的刚硬融化了,那一响动便能牵动百万人命运的话声透出一种温柔惆怅。 东阳擎海又道:“你和她幼年便认识,我想知道那时她在旁人眼里是何等模样。” “下官在裴娘子幼时只见过她一面。” “也行。”东阳擎海道:“论理我最该找她祖母谈,可是老人家上了岁数,受不得刺激,至今还不曾知道她出事。”他伸平手掌朝他作个邀约手势,“你说吧。” 白禹略加思索,缓缓道:“有其父必有其女,裴娘子和在下恩师天性相近。” 白禹祖籍京城,因着父亲官职调动,在外地出生成长,从小听父母闲谈,总说京城俊秀荟萃,富贵热闹,就是凡夫走卒都比旁的地方的人多几分气派,知几分礼数。 后来全家随父亲调职举家回京,他留心打量京城人事,果然父母所言不假。京城不但是繁华世界,亦不愧数代古都,在岁月中沉淀了尘世靡丽,焕出一种细打磨过的温润,随便一砖一瓦一种老礼儿,不经意一股历史的厚重就扑面而来。 只是京城门第品级之分也较外地森严许多,他身为寒门小吏之子,在这等家世为重的风气中受了不少白眼。 事由起于他热爱奕棋,亦颇有天分,父亲因此要带他拜访一位裴舍人。 父亲道:“那裴舍人棋品高明,经圣人御口亲封‘举世无敌手’。他收了不少徒弟,若也肯指点你一二,你必然突飞猛进。” 母亲在旁询问裴舍人来历,听说他家一门出过双相,眉心微蹙。 “裴家乃是簪缨门第,舍人自身年纪轻轻便官拜紫薇舍人,得圣人青眼,这等人上人可瞧得上我们平常人家?你别让孩子期望了又失望。” 父亲笑道:“你多虑了,实话说,还是裴舍人自个儿找上我。” 白禹记得清楚,他的父亲从前在外地为官,虽则不甚如意,临到办起河务便充满干劲。回京之后,父亲遭到闲置,干劲消失了,眉间阴霾重了,直至说起裴舍人找上他,脸上显露久违的欣喜。 原来裴舍人竟知道他父亲能耐,夸他治水有成,两人相谈甚欢。他父亲爱子心切,借机探问拜师可能,裴舍人一口答应,让他带儿子往裴家试棋力,过关便收徒。 某日父子俩到了裴家,白禹首次见识到高门宅邸的庭院深深,朱楼画阁。他们父子在裴家下人带领下,穿过长廊重院,经过花林曲池……九拐十八弯走了老长路程,终于在某处红桃绿柳,金粉楼台里,见到那位裴舍人。 那位后来他以“老师”称呼的男子衣衫飘逸,浅笑温润,若非气度高雅光洁,教人一望可知身世非凡,否则以那毫无架子的亲和神态,真要令人错觉他是邻家一位寻常士人。 白禹教回忆点亮了些许温馨笑意,向东阳擎海道:“老师有教无类,不论弟子出身高低,都乐于倾囊相授,老师座下其他弟子便不乐意了。他们出身大家,耻于和下官这个小吏之子为伍。在老师跟前,他们还守规矩;离了老师,便趾高气昂,挑剔下官言行,肆意笑骂。” 他遭受众人讥嘲自然不平,也因此不肯退缩叫对头称心。不论晴雨,他一课不落必到,遇上学生间对奕,他在棋秤上来一个杀一个,气得那班少爷小姐倒仰。 有一日,堂上老师不在,却多了个小女孩。 白禹向东阳擎海道:“老师座下原有几位女弟子,那小女孩下官倒是头一回见到,不知怎地有些眼熟。” 他未曾细说小女孩小脸大眼睛,神韵灵秀可爱,分明是个美人胚子。她衣装朴雅,夹在几位衣着绮丽的同龄闺秀里,却毫不逊色。 他只说:“那班显贵子弟对那小女孩甚是亲热,喊她小师妹,吹捧她棋力,起哄我俩对局。” 八七:她的背影 东阳擎海轻拍一下大腿,笑道:“小女孩准是我家那口子。” 白禹耳朵像教什么细细一刺,面色不变道:“是,正是裴娘子。” 后来他和裴花朝对局,不曾因她年幼而通融轻放。认真应战方是敬重对手,此外他另有一段私心:那帮同门既然百般推崇小女孩棋力,他胜过她,更能挫他们骄气。 开局一阵后,小女孩展露不俗天分,在他攻守防拒下犹然支持得住,还偶有妙着。 他不由多瞧她几眼。 天光落在小女孩圆润脸上,白里透红的面颊依稀有些细毛,好似长着细茸的粉嫩水蜜桃。她圆圆明眸一瞬不瞬凝注棋秤,有时棋局变动不如意,便把樱色唇瓣稍微抿上一抿;有时落子巧妙,便轻抬纤细手腕,手指翘收,小小酥手彷佛在舞蹈。 好可爱,他这么想着,落下敲定全局生死的一子。 小女孩和其他同门相同,皆出身高门,如今看着斯文乖巧,等她醒悟自己殚心竭思仍旧败给寒门儿郎,会否如旁人一般恼羞成怒? 两人再下了一会儿棋,小女孩对着棋局凝思半晌,粉脸茫然。 桌旁同门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我输啦……”小女孩轻声说,若有所失。 白禹忖道,以小女孩的棋力,怕是在孩子间绝少败北,难怪失望。 那帮同门纷纷以眼光剜向白禹,有人话中待刺,暗讽他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白禹回以冷笑。 小女孩认输后,低眼观察棋局,大抵师兄姐话声嘈杂,打扰了她。 她回神抬起螓首,粉团儿似的脸轻绽笑靥,“师兄好棋力。” 她面上一片赞 ㄨíńYzω.℃Oм许,清澄眸底已无失落,净扑闪着棋逢好手的欢喜。 白禹心中感动,朱门绣户的孩子并不全像桌旁那班同门目中无人,拜高踩低,也有小女孩这等败而不馁,坦荡磊落。 白禹向东阳擎海道:“事后老师来了,我才晓得那小女孩是他女儿。那帮同门打的好主意:小师妹赢棋,便压我一头;小师妹输棋,是我不肯相让,老师心疼女儿,便对我心生恶感。” 东阳擎海道:“我岳父不会这等小气。” 白禹又觉耳内叫人刺了一下,道:“老师晓得对局输赢,只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替大家讲解棋局。” “后来呢?” “后来裴娘子再不曾出现在课堂上,听说是祖母不许。” 不久他全家又随父亲调职离京,父亲任所偏远,音讯不通,当他得知老师直谏身死,已是数年后的事。他痛心老师枉死,也担忧裴花朝安危。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将区区孤女捺成虀粉轻而易举。 他人微力薄,束手无策,成人回京后,打听过裴家祖孙下落,一无所获。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宝胜再见故人。 那日宝胜码头上,裴花朝由东阳擎海一帮强人行列走出,拜见他们母子,那清丽模样、优雅举止映入他眼帘,如同金石扣击在他胸坎。 稍后他在宴席间得知她身份,好一会儿无法言语。 她居然正是裴家女儿,居然沦落反贼手中,教人糟蹋做了别宅妇! 他向人探听前因后果,唯有更难过,可恨一如往昔,无计可施。他一路留神视闻,东阳擎海对裴花朝倒不算无情,可惜敌不过称雄野心,于是出了船难那桩意外。 老天有眼,裴花朝生还,并且让他接近认出她。——其实对她,他亦未曾实话实说。他之所以认出她,不独根据手势,也凭她的背影。 从前她登门拜访他母亲,几次与他相遇,因为要避嫌,他只能匆匆见礼别过,再把握旁人不留意的空隙,目送她纤秀背影。又因为说不准能否与她再见,每次一瞥之间他格外留神,不肯相忘。 他不希望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回到不知珍惜她的人身边,他要帮裴花朝如愿以偿,逃脱东阳擎海。 翌日白禹在军营与东阳擎海对奕,着着使出浑身解数。东阳擎海本来没把区区县城棋赛放在心上,此时遇上劲敌,自然再不想其它。 那头裴花朝趁空夺下竞技榜眼,拿了彩头欢欢喜喜抓药医治毛妪。毛妪服药后渐有起色,毕竟年老体虚,病愈后落下手脚发抖无力病根,必须长久调理。村里大夫医术有限,荐了松涛县城医馆,恰好县城那儿来人,冲着裴花朝榜眼名次,邀她加入自家棋肆为师。 裴花朝盘算东阳擎海不会久留本地,便应下差事,带着毛妪和孟娘子搬进县城赁房长住。当她们三人安顿妥当,东阳擎海考虑日后征伐便利,挑中松涛县城设置行辕暂居。 Πρò18.coM 八八:乱棒打死 佛坛上鲜花素果,供奉观音法像,法像金身辉煌,神情庄重,手持杨枝干露。 佛坛一侧,立着一个红底金字牌位,上罩红纱。 裴花朝立在佛坛前,望向红底牌位,顺着牌上金字笔划,勾勒出它所构成的两行字。 第一行是“佛光普照迎祥信人东阳门裴氏”,第二行是“夫东阳擎海供奉”。 裴花朝遥对那牌位发呆,殿中和尚再三注目,她赶紧若无其事向神像礼拜,转身出殿。 殿外夜色苍芒,她往寺中观音湖走去。 据说昔年海上发生船难,船工妻子到善法寺烧香祈福,观音在湖心上空现出真影,数月后她的夫婿完好寻回家中。从此善法寺香客参拜诸殿,也到湖旁祈愿放生,或将随身大小物事搁在湖边一晚,借吉地灵气护祐。 天已晚,观音湖湖面晦暗,湖心一点灯光隐约,是香客在湖上放生。湖畔路上行人稀疏,路旁一溜低矮木台,每只木台摆放一盏半人多高的巨大天灯,统共数十来盏。 裴花朝沿着天灯行列一盏盏看去,借由每隔几丈设置的火炬照明,勉强能看清灯上题字。 灯上题字“福寿绵绵”、“遇难呈祥”、“消灾延 泼泼qun生”……都是吉利祝愿。 灯是好灯,话是好话,灯上书法却是勉强端正而已。那些字迹对于裴花朝来说眼生,笔划间横溢的雄浑飒爽却是熟悉。 这些题字全出自东阳擎海手笔吧?裴花朝暗奇,这汉子怎么了,居然改性,练起书法来了?从前他写字马虎,说看得懂就好,写得一手好字又打不来江山。 游人在天灯前谈论,“灯上都是大王亲笔?” “唔,听说为了昭显诚心,斋戒沐浴才题字。今日将天灯摆在湖边沾灵气,明日运往海边施放。” “你说那裴氏究竟何等尤物,教大王又点灯祈福,又立长生禄位,做出许多肉麻张致?” “怕是九尾狐狸精出世。” “嘘,慎言。” 那人压低声音道:“难道不是这个理?大王每常行兵打仗,万一阵前有个三长两短,东阳家便要绝后,天下也要大乱。大王偏生不管不顾,专等那裴氏回去,太也离奇。” 裴花朝径自走开,走到一盏灯前,当上头题字映入眼帘,她彷佛金针扎心,透心酸麻胀痛。 灯上写道:“消气回家”。 她轻咬下唇,这家伙,怎地不死心呢? 想是这般想,她不觉伸手,想摸一摸灯上笔墨痕迹——不久前,东阳擎海手提笔管,使力带着笔锋浓墨,在那灯纸上扫过。 “不准碰!”老远处一个兵卒喝道:“王府器物,不准擅动,否则治罪。” 裴花朝缩回手,湖面传来叫喊,声音凄惶。 “救命!” 游人们留心听了几声,都猜道:“莫不是湖中放生的香客落水?” “敢情是。——彷佛是老人喊叫。” 有人松了岸边小舟划向湖心救人,然而湖面幽暗,仅凭短促呼救定不了溺水香客方向。 岸上游人闻声辨位,指向湖面某处:“好似在那儿?” “不,像是往西些?”众人议论不定。 与此同时,湖心呼救声明显微弱,意味溺水者行将沉水灭顶,岸上人连连跺脚,却无可奈何。 裴花朝情知生死关头,三步并两步抄起路旁设置的火炬,一边跑一边将火炬点向沿路天灯。天灯易燃,须臾火起,不多时路旁一溜火光大盛,映向湖面。 借着那光亮,有人向湖心某处一指,叫道:“看到了,人在那儿!” 船上岸上众人依那人所指方向望去,确实似有人挣扎打水,随即下沉没入湖中,再无浮起。幸好小舟已知他方位,纷纷划去,下水救人。 裴花朝点了天灯,丢下火炬就要溜,守灯兵卒愤愤发了声喊,跑来揪住她衣袖。 “贼骨头,贼配军,你烧燬王府器物,还要连累老子!”那兵卒骂骂咧咧,一面派人通报王府,一面举拳要打裴花朝。 其余香客感念裴花朝救人胆气,都上前劝阻,住持经通报天灯烧燬,赶来得 ㄨíńYzω.℃Oм知原由,也从中拦阻缓颊。兵卒碍于住持德高望重,不好拂他面子,这才罢休,着人将裴花朝送交衙门。 裴花朝临走前,那住持向她道:“施主,贫僧这就上行辕向大王解释缘故,但愿能让大王减轻罚责。” 裴花朝向住持一揖,从容道:“多谢住持,有劳了。” 那住持奇道:“施主年少便临危不乱,必成大器。” 其实不干临危不乱的事,裴花朝相信东阳擎海。那汉子答应过她,要按罪量刑,不凭一己好恶定人生死,必然不会为了天灯此物便治人大罪。 再者,她损毁祈愿物事,东阳擎海恼她都来不及,定无召见碰面之虞,因此她坐在牢里,只是思量毁损天灯当罚赔多少银钱。 她在牢里待了些时候,狱卒便将她提出,带到衙门庭下。松涛县县令立在阶上,面色难看,庭下几个衙役手中执棒,还有人手执麻袋,大小装下一个成人绰绰有余。 裴花朝莫名颈背生寒,松涛县县令在阶上道:“大王有令,将燬灯者乱棒打死。” ————作者的话———— 先别骂寨主呀 (*17ω17) Πρò18.coM 八九:我答应你 黑暗中,清风吹拂,水声哗哗,一波响过静下一会儿,而后水波再起,是海水反覆拍击岸上。 东阳擎海展眼眺向远方,海上生明月,月光脉脉映照海面,铺就一条粼粼银波路。 水光闪烁中,似有一抹身影,窈窕绰约,凌波而来。 东阳擎海胸臆气血翻滚,直觉喊道:“花儿!” 他拔足狂奔,赶到那抹影子跟前,定睛凝睇,鼻梁如遭重击,甚是酸楚。 立在他眼前、那花朵似清雅雍容的女子,不是裴花朝,却是哪个? “花儿,你总算回来了!”他从声音到双手都在颤抖,小心捧起伊人面颊。 “你在外头可吃了苦?”他问道:“全怪我不好。” 裴花朝静静对着他笑,婉嫕如昔。 东阳擎海欢喜得心脏欲裂,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但见伊人面色粉润,身上一袭天蓝齐胸襦裙,腕上一双鎏金鸳鸯纹样银腕钏。 他笑靥逐渐淡去,一缕寒意爬上心头——船难当日,裴花朝便是这身打扮。 他不愿深想,向眼前人道:“花儿,我错了,我不联姻了。” 裴花朝仍旧没答应,东阳擎海忧惧更甚,将她温软身子揽进怀中抱紧。 “你别走。”他话甫出口,怀中一空,裴花朝消失了。 他抬眼一看,不知怎地,裴花朝已飘到远方,幽幽一笑,星眸寂寥,“弃置今何道?” 她閤上双眸,面容忽然苍白,人深深沉在无边幽蓝海水中,长发像海藻一般四方飘散,天蓝襦裙似花绽开。 东阳擎海心痛得呼吸一窒。 “花儿!”他大叫,睁开眼时,屋内灯火辉煌,他身在行辕书房,坐在堆叠奏章的几案前,满屋哪有裴花朝身影? 他肘倚几案,背生冷汗,为不祥梦境心里猾猾突突,正自惊恸,瞥见案上几本奏章,是早前摊开展读的。 上头文字断续映入他眼帘,一本写着“国主 不能无嗣”,另一本写着“愿主君广纳姬妾”。 “操!”他抓起奏章便扔,下头另一本奏章露出来,写着“邻选贤淑为侧妃,以广子嗣”,正又要扔,看到下头衔接四字:“以慰重慈”。 东阳擎海缓缓放下奏章,他渐通文墨,晓得“重慈”意指祖母。 他的祖母最近病了,朝廷上下无人不晓老人家最牵挂他子嗣上头无着落,不乏臣子劝他充盈后宅。老人家自个儿也变着法子敲边鼓,召来几位平素中意的名门闺秀入府伺候汤药,让他每日晨昏定省时见上一见。 东阳擎海使劲揉了揉额头眉心,他看不上裴花朝以外女人,只是累及祖母病中憔悴还操心无已,他十分愧疚。 他放下手,吉吉不知何时进房,垂手肃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喘一声。 “何事?”东阳擎海粗声问。 “婢、婢子听到大王叫唤……” “没叫你。”东阳擎海挥手摒退她,留神她表情有丝古怪,因问道:“还有何事?” 吉吉想到即将上禀的事体,咕嘟一声咽下唾沫。 “大王,善法寺来人报信,大王替裴娘子祈福的天灯教人放……放火烧了。” 东阳擎海额角迸出青筋,梦中裴花朝才是溺水情状,接着便传来祈福天灯燬坏消息,这般不吉! 他一拍几案,案上奏章、灯烛簌簌震动。 “抓到人犯,乱棒打死!”他喝令。 “是……”吉吉见东阳擎海神情凶恶,一溜烟退下,边走边怀念裴花朝。 倘若裴娘子还在,大王有什么气消不了?以娘子温善性子,听到大王随口取人性命,一定会问清原由,有不公处,便劝谏大王公正发落…… 吉吉支使了下人通报衙门处刑,未几又听到东阳擎海叫人。 “大王?”吉吉回到书房小心询问。 东阳擎怒色犹存,手上端只天青色莲花纹茶碗。茶碗形状小巧,正合女子纤手使用,此刻放在他蒲扇大手中,小得叫人可怜。 吉吉心中酸涩,那天青茶碗乃是裴花朝生前惯用,她不在后,教东阳擎海放在案头奏章附近。 东阳擎海看着手中茶杯,哑声道:“传善法寺来人。” 衙门庭下,众人无声,唯独四下的松枝火把偶然劈啪作响。 偌大院子中,县令立在阶上,阶下是几名持棒及执袋差役,院里四周角落还有差役配刀监视。 裴花朝在这些人包围下,孤零零立在院心,火把火光跳动,投射在那些官吏差役脸上,光影狰狞 “行刑。”县令道。 差役抖开麻袋,张开袋口,作兜头套人的架势,往裴花朝走去。 裴花朝倒退一步,“且慢。” 县令问道:“可有遗言交代?” “明府,草民罪不致死。” “嗐,蠢材。”县令摇头,“是生是死,上头说了算,有你一介百姓置喙余地?”他叹气,“看在你行善救人份上,本官帮你一把——先打昏你,让你去时少些苦楚。” 他挥手,示意一名差役举棒逼向裴花朝。 裴花朝再往后退,院内差役一个个上前,预备围住制伏她就范。 裴花朝忙道:“明府,草民有大事禀告。” “哎,你别拖延工夫。没用,大王既然下旨,你活不过今晚。” “明府,其实我是……”裴花朝说着,不由慢下话声。 她一但招认身分,便要教人送回王府,此后除非东阳擎海厌弃,否则自己这辈子休想逃了。可是便不提联姻问题,东阳擎海变了,草菅人命,滥用刑罚,她回到他身边有意思吗? “刀下留人!切勿动刑!”外头传来大喊,脚步声由衙门大门、仪门,一重重院子响进来。 一个大汉一阵风似冲进大堂院子,身着王府军官服色。他高喊:“大王有旨。” 众人呼喇喇跪了一地,那军官问道:“烧燬天灯者何在?” 裴花朝应声。 军官问道:“姓甚名谁?” “草民衣六郎。” 军官 ㄨíńYzω.℃Oм清清喉咙,道:“大王口谕,衣六郎烧燬天灯,本该治罪,念在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不揍了。免除衣六郎罪责,释放回家。” 裴花朝怔怔跪在地上,欢慰溢上嘴角,微扬起弧。 东阳擎海没变,他信守了承诺。 羲王府中,善法寺住持拜见东阳擎海,得知他无意治人于罪,对此赞不绝口。他道是燬灯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裴花朝身为天灯这救人关键存在于湖畔的因由,连带受益功德匪浅。 住持又道:“大王大度体谅燬灯者,如此胸襟器量,乃天下苍生之福。” 其实不干器量的事,东阳擎海牢记自己应承裴花朝,要赏罚公道,因此他问明燬灯前因后果,度量天理人情,不得不咬牙强抑私怨。在他听闻住持宽解前,想到燬灯者压根儿满肚子恶念怨气,千盼万盼那杀千刀的混帐吃饭噎呕,走路跌跤。 住持告辞后,东阳擎海回到书房批奏章。 夜深人静,他理完最后一道奏章,一抬眼,目光触及案上天青莲花茶碗。 不期然,裴花朝那日音容又到眼前来,她说律法是万民、尤其无权无势小民的最后保护,因此徇私口子开不得。 他伸掌轻轻摩挲茶碗,像抚触曾经停留在那碗沿上的、他心爱女子的温软唇瓣。 “花儿,我答应你。”他柔声道:“我答应你。” 裴花朝获释翌日,善法寺那名溺水香客找上门来,送上许多财礼,感谢裴花朝冒险救人义举。裴花朝只留下些小微物,退回其他贵重礼品,不过到底招了贼人的眼。一日她和孟胜男带毛妪看病家去,屋内遭人翻箱倒柜,一室狼藉。 裴花朝心中咯登一声,奔到角落墙角。墙上空了一格,缺口大小与地上躺着的一块砖头相符,砖头旁摊着一条手帕。 她拾起手帕,底下并无物事;她往墙上缺角洞里探看,里头亦空空如也。 她呆在原地,久久不动。 孟胜男见不对劲,过来相唤:“六郎,你丢了物事?” 裴花朝强自镇定,到底忍不住眼眶微红,“我的鸳鸯腕钏……” 隔日,羲王府里,东阳擎海双眸亮得骇人,目不转睛盯着吉吉手中托盘。 紫檀螺钿托盘上,搁了一对鎏金鸳鸯腕钏。 松涛县县令道:“船难后,大王向沿海地方质库与金银铺密发通告,留心有无裴娘子随身首饰。今日有人上质库典当,掌柜认出……” 东阳擎海打岔,“何人典当腕钏?” “启禀大王,是个惯窃,他受追捕逃跑,撞上马车死了……”县令在东阳擎海剜人目光中缩了缩肩膀,“如今满县城不良人都在追查那惯窃生前行踪,盼望顺藤摸瓜,找到腕钏原主。” 东阳擎海取过鸳鸯腕钏牢牢握在手中,向身旁禁军头子道:“搜,整座城翻过来,挖地三尺给我搜!” 九十:来人竟是 数日后,时近黄昏。 裴花朝坐在床沿发呆,身着深青嫁衣,面上则是易容后另一副女子面目,平凡不起眼。 房门外剥啄声起,她如梦初醒应了声,孟胜男推门,扶了毛妪拄杖而进。 “六郎,”孟胜男对裴花朝依旧用她的假身份相称,“白津丞来接你了。” 裴花朝仔细聆听,外头鼓乐声动,她道:“我去了,明日咱们在城外会合,你们路上当心。”┉ 孟胜男道:“你也当心。” 裴花朝点头,抄起盖头,往自己头上覆落。 前几天她们家里遭了贼,偷走她的鸳鸯腕钏。也不知是巧合,亦或窃贼漏了馅,教东阳擎海手下侦察得知,城内禁军大肆寻她下落。 头一回,她以易容男装躲过盘查,那日孟胜男与她促膝长谈,问道:“六郎,你不愿与大王相认吗?” 裴花朝与孟胜男及毛妪相依为命,已亲如一家,遂坦白相告。 “他是一国之主,前程犹不可限量,而我一介孤女,毫无奥援,只能倚仗他的宠爱留在他身边。” 她平静分析,到记起前事,不觉樱口紧抿成一线。 “从前他宠爱我,依旧送我远去,好与节度使结亲;我出事后,固然他便退婚,可这人当真断了联姻念头吗?会不会一时感情用事,待我现身回转,他无需愧疚伤心,便又改了主意,甚至再对我挥之即去?他身边人——不,单单是他祖母东阳老夫人,也不肯答应他为了一个妇人,放下联姻捷径不走。我不敢冒险重蹈覆辙。” 孟胜男因道:“六郎,你拿我那霹雳配方,出头呈给大王吧。” “……阿姐,你从前并不愿霹雳为人知?” “我听说了庆州城一役经过,大王手下大抵已经造出类似霹雳的火药,迟早要配出理想配方。趁他们尚未摸索出究竟,我那配方还有价值。你献配方助大王更快夺取天下,如此,不管在朝廷或后宅,谁敢小觑你?” “阿姐,霹雳是你心血,该你出头领功。” “世人晓得我造出霹雳便行了,由你出头献方子,更有大用。”孟胜男正色道:“六郎,你救过我性命,我也信你为人。你处事正大,在大王跟前说得上话,若得霹雳巩固地位,长留他左右,必能辅佐他成为明主。” 孟胜男审视自己搁在腿上的手,那双手朝上,空空如也,她却像见着什么可怕物事似地瞅着。片时她细声道:“那么霹雳不止能杀人,还能救人,也算弥补我造出它引出的杀孽。” 裴花朝正摇摆不定,白禹登门造访。她自觉身份暧昧麻烦,因此棋艺竞技后,未再与白禹往来,谁承想白禹自行由碧波村那儿打听她落脚县城,只是顾虑她或许不欲人打扰,先前不曾现身拜访。 这几日情势非常,他很快询问她将来打算。 “能躲便躲。”裴花朝含糊道,女子心事毕竟不好轻易告人。 “……躲不过呢?你愿意回到大王身边?” 裴花朝微怔,白禹辞色温文,但方才提到“大王”两字,语气似乎含露……厌恶? 白禹道:“东阳老夫人召了几位高门千金进府,打算撮合她们和大王。” 裴花朝看住白禹,他这话把她最忧虑的现实戳到眼前。 白禹道:“那些千金或出身大族,自前朝便颇有根基,或者父兄军功赫赫,大王也要另眼相看。将来大王三宫六院,你在其中缺乏娘家倚仗,前路艰辛。” 盛夏暑中,裴花朝蓦然肌骨微凉。 白禹又道:“老师待我不薄,我不忍见你掉火坑。” “多谢白津丞好意,”裴花朝道:“我暂且出城避风头。” “如今不好出城,城门守卫人手一幅你的图像,对出城者不论男女皆严格辨认。” “这……” “我听到风声,下回城内查缉要更严。” 裴花朝拧眉,若是出不了城,又躲不开禁军,那可不妙。 “我有一计,利用灯下黑藏身:你随我躲进驿馆,禁军在民间找人,怎么都想不到你人在官舍中。翌日我动身回宝胜,悄悄挟带你出城。”他干咳清清喉咙,“你若愿意,不妨与我同行回宝胜。” “ ㄨíńYzω.℃Oм这不成,万一事发,要连累白津丞。” 白禹道:“你放心,大王一心寻你,不会留心民间婚娶。万一事发,他需要我治水,不会轻易动我。——不过现今驿馆门禁加倍森严,不能像上回说进就进,必须另找名目让你混入。” 他说到这里,白皙耳根隐现一抹红,欲语还休。 静默半晌,他又轻咳一声,道:“委屈小师妹,假作与我成亲,以我新妇身份进入驿馆。” “……成亲?”裴花朝好一会儿方才回神。 “是,”白禹目光偏到她身旁,“我大小是个官,还有王府亲赐超等待遇,亲自带你以官眷身份出入驿馆或县城,门卫不会起疑太过盘查。” 裴花朝反覆思量,要脱身出城,白禹此计确实最稳妥,又经他再三劝说风险不大,双方便拿定主意。 这几天她等待白禹“迎娶”,只是不知怎地,偶尔生出错觉,彷佛有视线钉在自己身上。 她数次四下查看,屋外并无异常。 定是这些天禁军雷厉风行找人,自己草木皆兵,疑心生暗鬼了,她这般忖道。倘若东阳擎海晓得自己下落,早来捉人回府了。 她潜沉心绪,等到这日行“婚礼”。与孟胜男及毛妪告别后,她覆上盖头,在侍娘搀扶下坐进牛车,白禹在前头领路,接她进驿馆。 牛车缓慢行进,走了一程,前方响来人声。 “小人三五,中赤荣华,闻君成礼,故来障车。01” 这是路人见成亲队伍,上前拦路,口念吉语,索要酒食银钱。 裴花朝记起上回她嫁至崔家,当地人大抵畏惧她是东阳擎海的人,无人敢拦,这回倒碰上了。转念她啼笑皆非——自己两次着嫁衣裳,无一回真正成亲。 路人笑闹嚷嚷一阵,索要满足散了去,迎亲队伍再度前行,终于抵达驿馆。侍娘扶着裴花朝直入内室,省略转毡05等惯常礼数。 为是婚礼无非幌子,礼数不全反倒省事,合了裴花朝心意。 她教侍娘扶到床沿坐下,那侍娘恭声道:“新妇子稍待,新郎便来。” “嗯。”裴花朝松了口气,想着总算混进驿馆,自己暂且无忧了。 不多时,一阵靴声踱进房内。待来人走到近处,裴花朝抬手掀起盖头,笑脸相迎:“白津丞,多谢你相助……” 她昂起螓首,眼底收入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窄身锦绣胡服,体魄雄伟,古铜肤色,相貌颇为俊朗,一双利眼精光强悍,威严中透着几分不羁匪气。 裴花朝如遭当头一棒,难得脑中空白了。 来人竟是东阳擎海。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01出自敦煌文献,《论障车词法》 05新娘到了夫家,下车前会有人把毡席铺在地上,让新娘下车后走到室内,这途中一路足不沾地 九一:你想去哪儿?你能去哪儿? 东阳擎海本就魁梧,裴花朝坐在床沿矮他一截,如此望出去,视野排山倒海都是他。 猝不及防照面,近身见着思念许久的人,裴花朝眼圈儿一红,心神激荡,辨不出酸甜苦辣。转念回神,那汉子以及与之相遇的后果是自己要过清净日子而不能不回避的,她蓦地如两军阵前相逢,寒毛直竖,臂上起粟。 她由床沿跳了起来,要从他身旁溜逃。 东阳擎海猿臂一捞,轻而易举将她揽至怀中,从她身后抱牢。 两人胸背相触刹那,裴花朝身上如过细电,不由自主颤栗。 “啊……”她樱口吐声,最初是逃脱失败、教人活捉的紧张抗拒,而后一软,软得暧昧。 在两身相依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敏锐感受东阳擎海精实身躯如何抵上自己,粗壮手臂将自己圈紧在他宽厚胸膛,而后他贴上自己面颊,呼吸温热喷拂肌肤。 她一下不能思想,但觉心脏突突直跳,血脉贲张,手脚酸软使不上力。 耳畔响起东阳擎海浊重呼吸,她本能明白这汉子亦如自己这般,为久别重逢、贴身依偎而深深震荡。 他们一直渴望彼此,无论身心。 回忆开了闸,裴花朝脑海走马灯似浮过往昔时光,曾经许多夜晚白画,他俩形影不离,耳鬓厮磨。 她胸中酸楚,眼眶酸涩,几乎落泪。 “你想去哪儿?”东阳擎海俯身紧抱她,将脸抵在她肩窝,闷声咬牙问道:“你能去哪儿?” 裴花朝闻言,理智和力气回来了。 “你……你是何人?”她在他怀中困兽犹斗,明知希望渺茫,仍旧企盼借着易容蒙混过关,“闯至新房调戏良人……” 东阳擎海短促一笑——给气的,他一刻舍不得松放裴花朝,抱着她往附近案上弯腰,取过早备下的湿帕子往她小脸擦拭。 裴花朝脸上一凉,心中也一凉,她的易容妆教东阳擎海卸掉了。 东阳擎海扔下巾帕,扳过裴花朝面向自己。 这娇人,一年多来叫他日思夜想求而不得,今日总算重聚了。 他目不转睛端详裴花朝,目光贪馋无已,恨不得一口吞了,从此含在嘴里永不分开。——转念想到她不肯相认,又笑得狰狞。 “还要问我是何人?”他问。 裴花朝无可抵赖,低下眼睛,旋即打了个寒颤。 “白津丞呢?”她急问:“他在哪儿?” 东阳擎海脸拉得又长又臭。 “理他作啥?那鸟汉!”不等裴花朝回答,他微眯鹰眸,低头凑近,“怎么,你在意他?” 裴花朝见他神气阴鸷,心头一凛,和软声气道:“他为帮助我惹祸上身,我不能置之度外。” “帮你?”东阳擎海一跺脚,只差“呸”一声,“那鸟汉!老子三茶六饭、金银财帛管待他,他良心背到背脊骨,离间我们夫妻!” “我俩又不曾成亲,何来夫 妻之说?”裴花朝原要这般回话,为是白禹安危要紧,她不在上头争长短,话到嘴边又咽下。 东阳擎海又道:“那鸟汉还打你的歪脑筋,要娶你!” 裴花朝忙道:“成亲是假。” “假的也不许!——他想带你回宝胜,是不是?” 裴花朝眼皮一跳,“这你都知道?”白禹提议带她远走高飞,前后统共就两回。 东阳擎海哼了声,“老子一从窃贼线索查到你,就把你们底儿摸清了。” “我拒绝了,不打算跟他走。” “那鸟汉贼心不死,可惦记你了,暗中多备一辆马车,专候你改变主意。”东阳擎海咬牙切齿,“那鸟汉,迎亲时脸上都是笑。哼,笑,让他笑,整街、整个迎亲队伍全是我的人,他教人障车给拽下马,这才清醒。” 裴花朝忙问:“你手下趁障车那时带走白津丞?后来你如何发落他?你别怪他,是我自个儿不愿回王府。” 东阳擎海听说,眉宇阴恻恻。 “可不是不愿回王府吗?快教我活活打死了,都不肯吱个声透露身份。” 裴花朝意会他指天灯那茬儿,道:“我原要说的。” 东阳擎海握住她双臂的手加力收牢,“万一出了岔错,你来不及说,我又不改令呢?就你这身板,挨 ㄨíńYzω.℃Oм 得起一敲?要是一个不凑巧,一棍便正中要害,你……” 纵然是假设,并且裴花朝便在眼前,东阳擎海也再说不下去,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当他知悉裴花朝便是燬灯者衣六郎,当下一团寒气打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双手打颤——他险些又害了自己心爱女人。 白画他好容易缓下这股后怕,到夜里发恶梦,梦中裴花朝在他令下果真遭遇不测。他抱住她一点一点冷去的血污身子,淌不出一滴泪,明明周遭是他的天下,却感觉整个天下在自己怀中死去了。 东阳擎海思及那梦境,不觉收紧拥抱,裴花朝道:“疼……” “疼死活该!”东阳擎海嘴上恶狠狠,手上立时松卸力道,轻轻揉按她臂膀缓和疼痛,“你这女人骨头硬,心肠也硬得很。明知我千方百计寻人,你装聋作哑不肯相认。你知不知道,起风下雨,我怕你在外头受风吹雨打;天晚了,烦恼你住处可有着落;听到啼哭声,想着你会不会在哪儿教人欺负受委屈。” 九二:我不要再教人抛弃了 裴花朝眼泛泪花,推开东阳擎海。 “回去做什么?你能丢下我一次,也能丢下我第二次。我不要再教人抛弃了。” 东阳擎海顿时低声下气,“是我不好,这辈子我绝不再丢下你。” “人心易变,你当初留我在身边,无论如何不肯轻放,逢上大好亲事便送我走。现今我安好无恙,你又能心无挂碍联姻了。” “我不是在你出事后才决定退婚。”东阳擎海郑重道:“船难那日,你走不多时,我便后悔了,要退婚,并且拦下船带你回来。谁料到我这头船尚未出发,你那头船就炸了。” 裴花朝端详那汉子,俊眉朗目一片诚挚,心头彷佛教什么撞了一下。 东阳擎海倾身与她额顶额,“出事后,我眠里梦里都是十二万分后悔。好容易探子找到你,我自知理亏,要到你跟前赔罪认错,探子又报说你打算成亲。” “都说了,成亲是作戏。”裴花朝道,便不为自己澄清,也要尽量避免连累白禹。 “自然,你才看不上那鸟汉,但三番两次躲藏,总不肯回家。” 为是裴花朝一再拒不相认,他遂赌上了气,想试试她会否改换主意,临阵退缩。 哪承望裴花朝去意甚坚,在成亲这日上了迎亲车马。东阳擎海简直七窍生烟,他如何肯坐视心爱女人同其他男子拜堂——哪怕是假的?便发动早布下的人马,老调重弹抢新娘。 他抱住好容易失而复得的心上人,道:“花儿,回家吧,我们成亲做夫妻。” 裴花朝不言声,东阳擎海这是要娶自己为妻了,固然两人彼此相爱,然而往后他会否有其他女子? 这汉子扶持娘家无靠的她坐上王妃位置,按人情利害计算,已属退让,自己若阻拦纳妾,反成善妒不识大体。但她识大体了,往后便要时刻刺心。 东阳擎海似心有灵犀,“我有你就够了,不要别的女人。” 裴花朝怔住,“当真?” 东阳擎海轻抚她后脑勺,道:“一辈子当真,你若不信,这辈子大把时间可以印证。” 裴花朝迟疑,东阳擎海道:“我晓得,你过日子不是非我不可,这几日我暗中观察你,瞧出来了。” 裴花朝奇道:“你在哪儿观察我?” 原来婚礼前几日东阳擎海甚是想念她,不时潜近她周遭窥视。 裴花朝在棋肆供职,附近屋宇林立,多的是地方让他藏身观望,但她住处小院地方偏僻,房屋稀疏,他只好就着院墙偷觑。 堂堂国君、长大壮汉就这么趴在墙头,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窥视佳人,一次他看饱了,心满意足由墙头下来,不经意一瞥身旁属下。那些都是从前陪他下山打劫、而今沙场玩命的亲信,对自家主君举止鬼祟好似登徒子,眼神无奈复杂。 他面对裴花朝故意略过这节,只道:“我冷眼瞧去,你离了我,独个儿照样活的好,生活清闲自在,在王府便没这般自由你心性既然安于粗茶淡饭,做王妃不见得多享福,主持王府反倒免不了受累……但我实在不能没有你。花儿,回家吧,我一定对你好。” 东阳擎海变了……裴花朝暗忖,从前她稍露离去意思,这汉子便拿她承诺“终身追随”说事,一口压服,如今改了腔,软语央求了。 东阳擎海又道:“况且你许我终身追随,得言而有信。” “……” 东阳擎海接下来道出一则消息,教裴花朝又惊又喜。 “花儿,你祖母也要来了。” “祖母云游到这儿吗?” “她听说你失踪,过来找我。” 裴花朝心头咯登,抓住东阳擎海衣袖,“她老人家没急坏身子吧?” 东阳擎海轻拍她手背,“路上一直有大夫随行,大夫报说她身子硬朗,近日还发福了。” “发福?她听闻我出事,当是清减吧?” “真是发福,她老人家自打启程往我这儿奔来,每天顿顿吃三碗饭。” “……这……不能吧?我祖母往昔吃饭,每餐饭量一碗不到。” “那倒是。我查出你下落,传信给你祖母,那边飞鸽传书回报,她老人家当日变回一碗饭食量。”ㄨíńYzω.℃Oм 裴花朝一头雾水,“那么祖母可是赶路辛苦,因此之前多食?” “不,她同人说,吃饱长力气,养足精神,才好同我算帐。大抵晓得你人平安无事,算帐的劲儿泄了,食量复原。” “……” 东阳擎海又软磨硬泡让裴花朝回去,裴花朝一来料度推不得,二来顾忌他人,三来情丝终究未断,心思便松动了。她寻思暂且观其行作打算。 虽则如此,她且不松口,问道:“白津丞呢?我得见他一面。” 她樱唇一吐出白禹名讳,东阳擎海把脸一别。 “又提他!” 裴花朝话底带些哄意,“我见过他便不提了。” “我让人押他回宝胜了。那鸟汉,”东阳擎海一字一字由齿缝蹦出,“再留在老子跟前,老子怕不打死他!那鸟汉,三番两次阻挠我们相见!” 裴花朝忙问道:“你没对人家动粗吧?” “没,”东阳擎海一脸不以为然瞅来,“怎地你老牵挂那鸟汉?” 裴花朝微扯他衣袖,轻轻摇了摇,柔声道:“他违你心意,难怪你不快,可人家照应过我,我若和你回府重聚便对他不闻不问,那成什么人了?” 东阳擎海本来绷着脸,当裴花朝轻摇他衣袖,神情略有松缓;再等她讲出“回府重聚”四字,晓得这是回心转意答应回家了,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传令派人叫白禹折回。 裴花朝略收拾衣物,便教东阳擎海喜滋滋带回行辕,连孟胜男、毛妪也一并携回照料。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Ⅰ接下来算有啄有糖吧 九叁:我依你便是 裴花朝回到行辕,一进东阳擎海居处院子便觉得了,院中置下的桌椅凉榻,乃是昔日王府旧物,屋内一应什物亦然。 她问东阳擎海,“你把王府的铺陈全搬来啦?” “唔,我思量哪天你回来,屋里都是常使物事,会更觉得回家了,住着也习惯。” 稍后她进浴间沐浴,侍女送上擦洗巾子,接过那洁白物事,她细摸了摸。 东阳擎海摒退侍女,由后方抱住裴花朝。 “想什么?”他俯身凑她耳畔问道。 “这巾子,是宝胜吴记香粉铺独售……”在擦洗巾子里,它不算最精致昂贵,但触感最教她喜欢。 “唔。” “若是你前几天找到我,才派人由宝胜送达,铁定预备不来。” “是啊,怎么了?” 裴花朝不语,转脸往他略依了依。 东阳擎海连她喜好巾子这等细微处都留意了,长久备好等她回来…… 东阳擎海一感觉她那点亲昵意思,随即扳过她面颊亲嘴,只亲一下便觉不足,又转过她人,好更深品尝那芳唇香津。 裴花朝一教东阳擎海大手抚上面颊,便知他欲行何事。久别重逢,她初时羞怯,一旦彼此唇瓣相触,轰地似有一把火在脑中爆起,赤焰腾腾。 霎时间,先前相见、让他强搂入怀的激情与渴望再度涌现。 一年多的别离不曾造成任何隔閤,两人两身相凑便回到从前,强硬的索要娇软的,互相以手划过对方肌骨。 东阳擎海的呼吸很快转浊,亲吻也凶了起来,再不满足只在她唇上打转,灵舌往她口中柔软刺探。 “唔……”裴花朝嘤咛一声,甫与东阳擎海舌尖相抵,身体似久旱尝到甘霖,莫名酥得一哆嗦。 东阳擎海那头亦是倒抽口气,为一亲爱侣芳泽而快慰,血脉发烫。 他急切除下裴花朝衣裳,不一会儿大手附上那赤裸白嫩身子,自家下身那话儿早已硬胀,此刻紧绷如弦上之箭。他抱住裴花朝,故意与她下身抵弄。 “哈啊……”裴花朝腮生丽霞,东阳擎海贴身戳硌,先自软了腿。东阳擎海顺势扶起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倒浴间角落榻上,打开她双腿。 裴花朝想到两人过往欢爱的疯狂滋味,腿根便不自觉发颤,陡然另生一念,随即清醒不少。ㄨíńYzω.℃Oм 她坐起身,纤手按在东阳擎海胸膛,问道:“备下避子汤了吗?” 东阳擎海因她凑近,顺势捧住她小脸,亲了个嘴。 “快成亲了,服什么避子汤?” “不行,万一怀上……” “我不进去。” “咦?” “你不愿生私孩子,我不愿你再服避子汤,因此成亲前,不论我怎么动你,都不会进去。——其实你无须担心,果真咱们生了私孩子,谁敢放屁?老子捺死他。” 裴花朝道:“纵然堵上众人嘴舌,孩子将来晓得,怕要介意。” 东阳擎海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既然烦恼,我依你便是。” 裴花朝贬了贬水眸,不单为东阳擎海体贴依顺自己,也为他口吐《战国策》文句。 东阳擎海笑道:“奇怪我会掉书袋?” “你从前不耐烦读书……”她记起天灯上字迹,又道:“也嫌练书法无用。” “因为你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 “这同我喜好有什么相干呢?” 东阳擎海搔搔自家后脑勺,“你不在时,我做这些事,感觉离你近些。” 裴花朝怔住,这汉子思念她到这地步…… 东阳擎海教她看得有些难为情,干咳道:“再有,从前你老迁就我,说话间留神跳过文诌诌的词儿,专挑浅白言语讲。往后我在肚里多攒墨水,你便不必这等费事,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我也听得懂。” 九四:凭是什么花花世界,你不在,没意思 “大王……”裴花朝轻唤,意料不到东阳擎海这等体贴。 “叫我海子。在家里,便像家里人那样叫我。” 他说得随意,裴花朝却怔愣一会儿。 自从东阳擎海自立为王,唯独东阳老夫人能直呼他名讳,他让她也这么叫他,其中心意不言可喻。 她瞅着他,不是不欢喜,不是不感动,然而毕竟经过前事,晓得人心反覆,只消刹那。 东阳擎海轻问:“你不信我?” “我不是你良配,光身一个,家中人丁单薄,还不肯贤惠让夫,容你纳妾。” 东阳擎海反倒一笑,“你肯让,我还要气你不在乎我。” 他拂梳她云鬓,又道:“且看着吧,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用心。目下你只需晓得,凭是什么花花世界,你不在,没意思。”说完,他搂着她又亲了起来。 两人亲了一会儿,自然又动火,东阳擎海脱尽衣裳,按住裴花朝躺下,欺身跪坐在她身前将男根往她腿心蹭。 裴花朝没忍住,轻细呻吟。 东阳擎海那分身一挨上她的羞人处,坚硬灼热的触感即时提醒她,从前教它深深充实的迷醉狂喜。 想到这儿,她腿心细缝由外至内一阵紧缩,深藏于雪丘下的幽花蜜穴颤颤轻翕。 东阳擎海挺腰,壮硕男根贴紧她腿心,一下一下刮过那娇嫩肉缝。 “哈……”裴花朝眯起水眸,再鲜明不过感受汉子那男根炙热坚硬,棱角分明,青筋突起……如此轮廓分明,划过她下体。一阵阵酥痒由她腿心至秘处浮泛而上,钻进花心深处。 守护腿心桃源的花苞逐渐开绽,微露娇色花瓣,桃源洞口淌出情露,细流涓涓而下,染湿玉茔肌肤。 “啊……”裴花朝微蹙秀眉。在东阳擎海细磨下,她舒服得有些失神,又有些失落——这般门外摩弄固然舒畅,离痛快到底差了些。 她轻囓食指,告诉自己忍耐,成亲前不能怀上…… 此时东阳擎海变了花样,加重男根磨蹭力道,环绕她桃源洞口打圈,肉冠尖顶更频繁擦过那濡湿小穴。 “唔……”裴花朝捂住呻吟的小嘴,止不住下身小嘴渴望翕张。东阳擎海这般施为,等同提了块饵食在小儿眼前晃,那肉冠尖顶不住硬蹭过花洞,更教她觉出过门而不入的难耐。 倘若东阳擎海能进去……不成……这样会怀上…… 她那头双颊胭红,正没理会处,突然敏感已极的洞口给男人肉冠尖顶硬梆梆一抵,极微地撑开了些。 “哈啊……”裴花朝倒抽口气,穴口媚肉不由自主急剧收缩,似欲嘬住那尖端。 “啊……”她绵绵呻吟一声,仅仅感觉那肉冠顶着花穴,她便酥到脚趾蜷曲,淌出一波春水。转瞬她一凛,娇喘吁吁推人,“不行……不能再进去了……” 东阳擎海那一顶无非存心逗弄,其时早已打住不动,教裴花朝一推一嗔,倒咽了咽口津。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如今躺在自己身下,寸丝未着;雪白双腿朝他大开,腿心艳色幽花一览无遗,只消他再一挺腰,便能长躯直入,采撷她深处紧润…… 更何况她小脸粉粉绯绯,水眸迷蒙,分明情动意生,却是蹙起眉心,挣扎着带了一丝哭腔叮嘱他别进去…… 他额角浮 ㄨíńYzω.℃Oм起青筋,恨不得按住身下娇人,一举贯穿她身子,肆意进犯。 那暴虐的绮念在脑中电光般转了几转,末了他深深吸口气,挺着男根往上一探,贴着裴花朝蕊珠辗过。 “啊……”裴花朝轻叫了声。 她教东阳擎海调弄这些时候,蕊珠已然娇红肿胀,由嫩皮里露出头,教男根一蹭,便散发快意。 “你等着,”东阳擎海咬牙道:“洞房那日,我定要入你个痛快,在你小穴过上三天三夜。” 那淫语粗蛮,肉欲横流,裴花朝想他素来说到做到,又想这人床笫间如狼似虎,却也总教自己快美得死去活来,一时又是怕又是爱,还有几分羞躁。诸般心绪激荡,她桃源深处起了拧绞,竟自绽放快意。 “啊……”她松开樱桃小口,扬声叫了出来。 东阳擎海听她媚叫,一发起了兴, 沾染春水的男根就着她艳红肉珠上下滑蹭,加紧磨擦。 “啊……啊……”裴花朝也不囓咬手指了,抓牢木榻边缘只是呻吟。 脆弱的蕊珠遭到男根着意密攻,裴花朝舒服畅美不再,强烈的酥麻代之而起,电流似快感漫向桃源洞口,漫进深处。 东阳擎海那头还火上浇油,目不转睛盯着她说:“成亲当晚,老子定要灌满你小穴,要你叫哑嗓子,要你下不来床。” 裴花朝体内快感迭起,更哪堪对上汉子微红双眼,处身于那炙热贪婪目光之中,彷佛寸寸肌肤都受着他奸淫。再听到他粗沉声音挑明将来洞房要怎么“整治”自己,刺激非同小可。 “呀啊……大王……”似应和东阳擎海抵弄节奏,她花径里媚肉不住绞动,快感喷涌,六神无主。 东阳擎海伸手摸揉她酥乳,“让你叫我海子。” 裴花朝却听不清他言语,可怜蕊珠传来的快意过巨,再有乳尖受到揉弄,好生快活。她水眸迷离,张开樱桃小口,咿啊胡乱叫着。 东阳擎海就爱她意乱情迷的模样,更加耸臀紧贴她折腾。 裴花朝开始吃当不起那刺激,朝东阳擎海大开的雪腿双腿发软,簌簌颤栗,还虚踢了几下。 “不行了……”她举手过顶,反抓木榻边沿,皱着小脸摇了摇头,“要到了……要……呀啊啊……”眨眼间不止双腿,娇嫩的哀叫都在发抖,呻吟也似求饶。 东阳擎海却一点不曾腰下留情,持续蚀人抵磨,将她推到快乐极处。 “啊……”裴花朝弓起雪背,似欢叫似哭泣地喊了一声,接下来再说不成话,只是喘息,娇躯痉孪似抖动。 东阳擎海但觉男根囊袋一阵湿热,却是裴花朝花穴涌出春水,与他贴肉浇淋下来。 他抬眼端详裴花朝,他的娇人松开抓牢木榻的双手,雪脯因吁喘而不住起伏,绯红小脸满面满足恍惚。 娘的,东阳擎海在肚内暗骂。若非想给裴花朝一个完美婚礼,得等黄道吉日,他真想明日便行礼,行完仪式便带裴花朝回房,将她一口吞下肚。 那晚他苦苦按捺,咬紧牙根守住承诺,不曾直犯裴花朝身子。可山不转路转,他摆弄她各式姿势磨蹭,并且手口并用,闹得她娇啼不住。 狂了一夜下来,裴花朝实在疲乏,不及穿着寸缕便睡去。隔日起来,赤裸身子袒露在东阳擎海眼前,又招来他眼放绿光,好一阵揉弄轻薄,这才舍得放人,更衣上朝。 下朝后,东阳擎海先往东阳老夫人那儿请安探视。 东阳老夫人道:“裴娘子既然回来了,咱们准备婚礼,册立她为妃吧。” “是。”东阳擎海满面灿笑。 东阳老夫人原不打算笑,见状忍不住也笑了。 那裴家小娘子回来后,她这宝贝孙子任何一刻钟也笑得比过去一年多。 正因如此,她将某些话在心头过了再过,东拉西扯一阵子,方谈到正题。 “从前我只当裴娘子不在了,因此接了几位小娘子入府,打算从中拣选几个可心如意的人儿服侍你。” 东阳擎海微敛笑意,道:“祖母,不管花儿在不在,我只要她。” “你别把话说死,人生几十载,长着呢,兴许将来你遇上什么‘草儿’,又品出她另一种好处。” 东阳擎海正色,张口欲言,东阳老夫人一阵咳嗽。 他轻拍祖母背脊,隔衣触到老人家单薄肌骨,备下的反驳话语全消失了。 他陪笑道:“桥到船头自然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眼下祖母若实在喜欢那班小娘子,多留她们住几日,往后得闲,便接她们过府来玩。” “我接那些小娘子进府,谁不知道打着联姻主意?如今裴娘子回来,便打发她们回去,那些人家面上不说,暗地难免嘀咕咱们将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会在别处补偿他们。” “不单是补偿的事,别家小娘子犹可,郑家、李家小娘子家里得力,自身品格相貌都极好,并且身子结实好生养,不如你纳了她们两位。” “祖母,我和花儿正要成亲。” “不急于一时,一年半载后再纳新人。你放心,那两个小娘子柔顺知礼,定会尊奉裴娘子。已经如你意,给裴娘子正妃名份,你也该为前朝安定着想,绵延子嗣,拉拢人心。”东阳老夫人笑道:“祖母也想抱重孙子。” “祖母要重孙子,等我和花儿好消息便是。” “纳个妾而已,你为何再三推拖?你不必顾虑裴娘子,那孩子向来知分寸轻重,必不阻拦,兴许还要劝你。”东阳老夫人再凝思,眉头微拧,“难不成她如今望头大了,人心不足,想独占后宅?” 东阳擎海闻言,眼珠一转,笑道:“祖母,那班小娘子来了七八个,只拣中两个,落选的人家难道便不嫌咱们厚此薄彼,瞧不起他们女儿?不如全要了,皆大欢喜。” ————作者的话———— 古人性观念不足,其实边缘性行为依然可能导致怀孕 就有情侣隔了内裤摩擦怀孕 生儿育女对女性影响重大,一定要妥善规划,周全保护啊 Πρò18.coM 九五:这辈子栽她手里了 羲王行辕,东阳擎海院落里。 吉吉目不转睛盯着裴花朝,一下笑,一下红了眼眶,时不时便道:“娘子回来就好啦!”“娘子回来太好啦!” 裴花朝回来当晚,她便恨不得多多亲近,可惜东阳擎海在,没她插足的份。好容易东阳擎海上了早朝,她近身伺候裴花朝,喜得没笑裂嘴角。 裴花朝问起她这年近况,吉吉免不了提起东阳擎海。 “……娘子不在,大王很不开心,虽然从不拿人撒火,可大王毕竟是大王呀,他沉着脸,院里大伙儿心里便直打鼓。这下好啦,娘子回来了,大王一刻钟里,笑得比过去一年多。” 主仆正闲聊,侍女前来禀报东阳擎海将回院里,同行尚有数人,是这阵子入府伺候老夫人的官家千金。 裴花朝肚内疑惑,众所周知,东阳老夫人有意撮合东阳擎海和那几位官家千金,如今东阳擎海刚刚和自己重修旧好,因何不忌讳避嫌,偏把人往自己面前带? 她吩咐下人准 ㄨíńYzω.℃Oм备茶果点心,重理云鬓衣衫,平心静气准备迎接。 不多时,东阳擎海连同客人、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裴花朝暗自留神打量,东阳擎海身后七八个小娘子,个个青春鲜妍,衣装风度不凡。 东阳擎海远远见了裴花朝,便咧嘴露出大笑脸,阔步上前。 “花儿,我回来了。”他走到裴花朝跟前,拉起她的手便牵住不放,将一干女客让进屋里,笑道:“来来来,大家相见,从今后都是一家人。” 那班大家闺秀在堂下站定,齐刷刷向裴花朝施礼,口称“姐姐”。 裴花朝思忖,若是丈夫纳妾,妻妾之间倒是可以姐妹相称,但东阳擎海不至于如此做……她心念一动,思及另一个可能,中心酸热。 东阳擎海向她笑道:“你不是以娘家人丁单薄为憾?我作主帮你收了几位义妹。” 东阳老夫人院里,戴妪举扇轻搧,让凉风扑向东阳老夫人。 老夫人朝庭院扶疏花木发呆许久,蓦地一摇头,“我早晓得,海子不会答应纳妾,只是总得试试。哎,这傻孩子,不肯纳妾便罢,既然想出认干亲这法子笼络人,他不收作自家义妹,反替裴娘子攀亲。” “裴娘子娘家无靠,大王大抵想让她安心。” “她已经把海子迷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再结人脉、壮声势,万一在朝中拉帮结派……” 一个侍女轻悄近前,低首长跪,双手高举木托盘,上头一碗乌黑汤汁,药香腾腾。 戴妪取来汤药奉上,“咱们且宽心养病吧,大王素来英明,裴娘子心术也正,不是那狐媚魇道不安分的人。” 东阳老夫人接过药碗,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哎,你没见昨儿那光景。他接裴娘子回来,先带往我这儿请安,那会子他能牵便牵着她的手,握得牢牢的,生怕一松开,她人便要飞走似的。我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海子这辈子栽她手里了。” 过了数日,那天裴花朝在后花园散心,接获传书,唐老夫人不日抵达松涛县。因事及事,她想到白禹,东阳擎海答应将他带回,让自己见上一面,至今仍无下文。 她回到后宅,恰好遇上下人往东阳擎海书房送吃食,便让吉吉接过食盒,主仆俩亲自送去。书房虽属重地,护卫见是裴花朝,连通传都省了,躬身施礼任她步入。 裴花朝主仆轻轻行过廊下,将转近房内,东阳擎海话声由里头传来。 “废了?” “十有七八,”军师林化答道:“白津丞患部麻木,至今无法动弹。” 裴花朝脚步一顿,停在当地。 只听东阳擎海道:“你设法再救上一救,咱们武人打仗少条胳膊缺条腿,家常便饭,那鸟汉是文人,平日割伤手指大抵就够呛,何况落下残疾?” 白禹落下残疾?裴花朝手握胸前,指尖颤抖。 那厢林化道:“微臣自当尽力。” 东阳擎海又问:“那鸟汉面上淤青退了多少?王妃一定要见他,教她瞧见他脸伤,事情就……” 他顿住话语,为是门外出现裴花朝身影。 Πρò18.coM 九六:我揍了他 裴花朝从容走进书房,如常向东阳擎海见礼,亦招呼林化一块儿尝点心。 林化寻了由头告辞退下。 裴花朝往案上布点心、摆调羹筷箸,算度林化已走远,镇定问道:“白津丞那边怎么回事?” 东阳擎海挪位轻抚她背脊,“他受了点伤。” “落下残疾了,叫‘受了点伤’吗?”裴花朝提到“残疾”两字,声线微曳。“你押送、召回他这路上,必有官军随行保护,出了什么岔错,他受了伤?” 东阳擎海不答,盯着她道:“你挺在意他嘛。”他吐字轻缓,似不在意,眼色却有些阴鸷。 裴花朝留了神,因说道:“便是寻常交情,知人伤病也该闻问,何况他们母子待我都好……” 东阳擎海撇嘴,“曾夫人倒罢了,白禹那鸟汉,不安好心。” “又怪他帮我遁逃那事?原是我自家主意,与他无干。” “他是从犯,一犯再犯!” “你当真要怪,该从我这主犯怪起。” “你不肯回家,怪我不好;他帮你逃跑,怪他不好。” 裴花朝情知东阳擎海对白禹成见已深,一时扭不过,因问道:“先不谈这事,你告诉我白津丞怎么了?” 东阳擎海听心上人左一个白津丞,右一个白津丞,一股酸气从他胸口泛起。 他脱口道:“实话同你说,我揍了他。” 裴花朝一愣,随即正色道:“你别混说,我要听实情。” “我说的正是实情。” 裴花朝正视他,“你这是赌气,你说过,不曾对白津丞动粗,那便一定不曾对他动粗。” 她言语笃定坚信,东阳擎海那股酸气平伏了些。 裴花朝接着问道:“白津丞究竟伤势如何?” 又是“白津丞”!东阳擎海胸口酸气醋味噌噌噌直涨,话声微扬,“我打折他手脚了!” “你……” 东阳擎海狞笑,“怎么着?我没把他脑袋拧下来,已经格外开恩。你没见他挨揍求饶满地爬,孬,真孬,笑掉人大牙。” 裴花朝小脸一板,由东阳擎海怀中挪动起身。 “花儿,去哪儿?” “探病。你存心怄人,不好好说话那我先探望白津丞。他由军师医治,想来人已在本地,是在驿馆休养吧?等我回来,咱们心平气和再谈。” 在东阳擎海想来,裴花朝对白禹已然心怀歉疚,再见到他面带青伤“病弱”模样,岂不要大加怜惜? 他周身醋味弥漫,拉回裴花朝要抱住人不让走。 裴花朝身子不稳,经这一拉,顺势扑倒向东阳擎海,两人凑巧对了嘴,不巧的是她恰好閤上牙关,咬上东阳擎海下唇。 裴花朝由触感知觉东阳擎海唇瓣一缩,自是吃疼缘故,她甫坐稳,来不及探看东阳擎海,先教他扳过脸颊。 “花儿,没伤着你?”东阳擎海问道,浑然不觉自身下唇渗出血痕,漫出一缕血腥。 裴花朝急道:“还问我?你自个儿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东阳擎海抬手要抹去唇上血迹,转眼见裴花朝眸带心疼,掏出帕子要替自己擦拭,他立刻放下手,脸往裴花朝帕子凑,“嗐,真有些疼。” 裴花朝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替他拭去血迹,取药敷在他唇上牙印伤口。完了事,她便要动身探访白禹。 “人家遭了大罪,我不能装没事人。”她向东阳擎海说道。 东阳擎海极不乐意,又怕再拦,裴花朝不悦,目光停驻在伊人唇上,心念电转有了主意。 “那好吧,”东阳擎海道:“不让你去,你不安心。让你听听那鸟汉说词也好,他要敢胡说八道,正好曝露本性。只是一件:我确实没动他。” 说完,他不管嘴上带伤,倾身重重亲了裴花朝几下,这才放人。 裴花朝匆匆梳妆出门,到得探过白禹,回到家中更衣,对镜细看,这才发现自家嘴唇肿了。原来东阳擎海存心吻肿她,好让白禹见了膈应,此是后话。 —— ㄨíńYzω.℃Oм 九七:见过了花开 裴花朝出门前,便有侍从往驿馆安排关防,她抵达时,白禹已在前院等候。 他宽袍大袖,神态文雅如昔,一手拄杖,一手抬起做个见礼姿势。 “裴娘子。” “白津丞。”裴花朝还礼,悄悄打量对方气色。 几日不见,白禹似乎清减了些,本来俊美面孔白皙无瑕,如今眉稍嘴角几处青紫斑驳。此外,他拄了拐杖…… 裴花朝肚内惊疑,难道白禹的腿废了? 两人相偕进屋,裴花朝暗自留意,白禹步行时,须借助拐杖支撑的那只脚一般能挪动,但行动分明不便。 莫不是瘸了吧?她忡忡忖道。 彼此在堂上坐定,稍作寒暄,裴花朝便问白禹伤势如何。 白禹道:“头脸皮肉伤,并无大碍,就是左脚小趾部份无甚知觉,不能随心动作。” 单单小趾有碍,比整条腿出事要好上许多,裴花朝仍旧心情沉重。 白禹道:“裴娘子莫担忧,林先生说了,长期调理,没准还有得救。纵然废了,亦不妨碍日常起居。” 裴花朝暗叹,再不妨碍日常起居,也是原本健全的身躯坏了部份啊。 她问道:“白津丞怎么受伤的?” “押送我的官兵打人,因此脸上挂彩。这脚伤,则是打斗中几案砸到。” “白津丞是朝廷命官,官兵以下犯上,队中无人阻拦吗?” “上头有人授意,那帮人有的便不动手,也不敢阻拦。”白禹回答之后,刻意停顿,端详裴花朝回应。 她认真聆听,神色不平,唯独没有他设想的狐疑警悟,这意味她虽则尚未由东阳擎海那儿得知实情,但已坚信他与此事无干。 白禹又留意她的嘴唇较平日丰润微肿,当由亲吻所致。 他心中苦涩,似有什么轻轻坍塌,流沙一般散逸而去,无可挽回。 裴花朝又问道:“白津丞可知是谁授意?” 白禹报上东阳擎海一个亲信名字,“大王下令召回我,押送官兵以为我将重获重用,赔罪时和盘托出幕后主使。” 他又说那名亲信大抵耳闻自己背叛东阳擎海,举行假婚礼,因此气不忿暗中整治,东阳擎海事后得知,已作出相应惩戒。 裴花朝低头道:“白津丞,对不住,我连累你。” “这与裴娘子有什么相干?”白禹反问,又道:“我自主自愿,与人无尤。” “白津丞……” “能帮助裴娘子,我很欢喜。”白禹笑道:“当初老师遇难,我无能为力,这回总算弥补当年遗憾。” 他又安慰裴花朝一阵,裴花朝便不好在这话头打转,否则前来探病,反倒教病人劳神安慰。 后来小厮呈上汤药,裴花朝便不耽搁白禹静养,当即告辞,又顾虑他脚伤,再三请他留步。 白禹坐在堂上,目光追随裴花朝离去。廊道上,那抹他爻过熟悉的纤丽背影轻移莲步,微尘不动,发髻间的步摇流苏垂荡,垂挂在裙间的轻薄披帛、借色纱质裙角迎风翩跹。 她永远风姿清雅,彷佛空山新雨,明月清辉。 从前拘于身份形势,她在他可望不可及,因此不敢深想。兜兜转转,当她船难劫后余生,两人竟又相遇,一度他以为彼此有缘,到头来镜花水月。 终究他只能目送她的背影。 无巧不巧,裴花朝走到院门前,顿住了脚步,转身回眸。 这一次,那花树堆雪也似的清妍面庞正面朝向他,绽出浅浅笑靥,颌首无声告辞。 白禹心头怅然忽然云开雾散,露出连日来首次笑容。 一旁小厮因问道:“郎君,裴娘子可是带来什么好消息?” “算是吧。”他轻快道。 他曾经走近心所企望的梦想,虽则未能折花而归,但见过了花开,见到了结果。纵然收稍不如人意,至少落个明白,余生亦无须悔恨自己踟蹰懦弱,裹足不前。 这一程,他有憾,亦无憾。 两日后,松涛县城外,蓬莱山灵虚观外十数里山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甲兵夹道,刀戟罗列,映照近午时天光,沿路一片银灿。 一辆车队畅行无阻,沿着那蜿蜒山路直奔道观。 这时裴花朝早由观内步出,与东阳擎海在道观山门前等候。 唐老夫人此行前来探视孙女,但不肯近东阳擎海行辕一步,坚持投宿灵虚道观,东阳擎海便带裴花朝在道观迎接。 远方山路尘烟微起,车队轮音隆隆,蹄声跶跶,渐次清晰,裴花朝不由往前走了几步。 那车队行到山门前缓缓停下,唐老夫人在同伴扶持下,由一辆古朴典雅的马车缓缓而下。 “祖母。”裴花朝唤道,走向唐老夫人。她强抑激动,到底忍不住哽咽。 “六娘,六娘。”唐老夫人挽住裴花朝的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瞧了又瞧,“可怜见的。” 裴花朝忙笑道:“祖母,六娘很好。” 唐老夫人红着眼眶,嗔道:“你还粉饰太平,我全知道了。” “有惊无险罢了,也过去了。” “幸好你平安,祖母听到你出事,真是……”唐老夫人再说不下去,飞快拭去眼泪。裴花朝见状,也滚下泪来,又安慰唐老夫人。 一旁东阳擎海道:“祖母,时气炎热,请进观内歇脚。”因山门离观内有段路程,他由侍从手中接过茶盏,向唐老夫人双手递上。“盛暑时候,祖母长途奔波,劳累了,先喝盏茶水。” 其实唐老夫人车队里诸般饮食齐备,哪里缺这口水喝,东阳擎海这是表表准孙女婿的孝心。 唐老夫人对着孙女面露慈爱,闻声脸一沉,正眼不给东阳擎海,只斜眼睨去,眼神严厉。 裴花朝暗叫糟糕,倘若事先晓得东阳擎海有这一着,她早劝阻了,因为祖母必要悍然拒绝来自他的奉茶,教人下不了台。 出乎裴花朝意料,唐老夫人抬手接过茶盏。 裴花朝中心忐忑,蓦地见老人家眼眸闪动,她警觉不妙,要推开东阳擎海,东阳擎海却将她拉到身后。 哗啦,茶盏的水顺随唐老夫人手势溅出,泼了东阳擎海一脸。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突然想到,我安排的追妻火葬场是成亲前,东阳擎海过得不平顺,可能和大家想的火葬场不一样? 九八:谁生谁死 灵虚观依山而建,四下青松翠柏环绕,岚雾掩拥古朴道观,一派清幽脱俗。 当茶水溅湿东阳擎海脸面,沿着他眉眼口鼻滴滴答答淌下衣襟,空气似过了电,山岳的静谧、修道地界的庄严一扫而空,翻作肃杀。 山门左近护卫环伺,亲信相随,均是东阳擎海摩下死士,众人见主君受辱,碍于纪律不曾妄动,但已怫然作色。 唐老夫人一时义愤,出手泼手原没多想,这时察觉杀气起伏,微一瑟缩。转念她又不服,昂首挺胸,要开口替裴花朝再讨公道。 东阳擎海抢在前头一揖到地,朗声道:“孙女婿领受祖母教训,孙女婿错了 ㄨíńYzω.℃Oм主意,害六娘受罪。从今往后,孙女婿一定改过,保六娘平安喜乐,再不受一星半点苦楚。” 唐老夫人愣在当地,东阳擎海犯下窃国这等不赦十恶,该当是怙恶之流,居然肯服低做小? 裴花朝不觉松开揪紧的眉心。 她祖母当众羞辱一国主君,按法要治以不敬大罪。且不说东阳擎海怎生发落,朝内文武以及东阳老夫人那儿便难以善罢甘休。 而今东阳擎海先自将她祖母冒犯归结成家务事,又表态认错服管,朝臣也不好太作文章。至于东阳老夫人那儿,东阳擎海既肯吞忍泼水之辱,定能挡在前头护住她祖母。 她掏出帕子,替东阳擎海拭去水渍,向那汉子递去眼色:生受你啦。 为了你,我情愿。东阳擎海低头凑向她帕子,一脸顾全大局的隐忍驯良,堂堂魁梧大汉竟透出些小媳妇味道。 裴花朝见状,又见他唇上伤口尚在——前两日两人为白禹起龃龉,自己不慎将他咬伤,手上因此更加小心,眉稍眼角添了许多怜惜。 唐老夫人眼瞅着小俩口静悄悄打眉眼官司,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她这时转过念头,明白东阳擎海能开基立业,由山寨起家称霸一方,绝非善男信女,托赖他对裴花朝一片情深,这才容让自己造次,自己倘或再咄咄逼人,先要害裴花朝里外不是人。 然而这贼子口口声声“孙女婿”,以裴花朝丈夫自居,实在教人膈应极了。她裴家门第清贵,嫡亲孙女跟了这草莽武夫,真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偏生众所周知小俩口关系匪浅,她若否了东阳擎海孙女婿名份,将置裴花朝于何地? 唐老夫人心念转折,真个嫌弃满腹、满腹嫌弃,却是发作不得,憋得极之辛苦。 与此同时,她摸不透那东阳贼子无心或故意,裴花朝都要收回手了,他又左右微挪面颊,示意她再给擦一擦脸,眉目带笑彷佛挺写意的……真恼人! 稍后,裴家祖孙撇下东阳擎海,来到道观香客居住院落,娘儿俩一边整理行囊,一边谈体己话。 唐老夫人偶然想起,因问道:“六娘,这灵虚观可是封山了?我一路上山,并不曾看见东阳贼……咳,他手下以外人等。” 裴花朝道:“是,今日大王驾临,祖母又将下榻此地,安全起见,蓬莱山半月前便封山,不让外人进出。” 唐老夫人眉心微起波澜,沉吟片刻,问道:“他一手可遮天,倘若三心两意,随时能离弃你。六娘,你不怕吗?” “怕。”裴花朝谈到重大关节,不作小儿女娇态,坦白答道:“我俩地位悬殊,六娘原就不安,又曾教他抛弃……这根刺埋下了便不能轻易拔除。六娘闲时,想起旧事,难免担忧他会否又背弃自己。” 她说时平静,唐老夫人因问道:“你既已思虑到最坏后果,想来也有应对之策。” “老样子,别太动感情,能相守时相守,缘份尽了便走,努力不去嗟悔自恨。” 唐老夫人叹息,一会儿打起精神问道:“你们何时成婚?” 裴花朝说了个日子,唐老夫人道:“婚礼前我便离开。” “祖母……”裴花朝轻轻挽住唐老夫人衣袖。 唐老夫人握住孙女纤手,“六娘,祖母出身大虞宗室,与东阳家势不两立,不能做不肖儿孙,坐视你和反贼联姻。认真论起,我本当与你生死不复相见,压根儿不该前来,只是……”唐老夫人望向裴花朝,她的清雅容颜已长开,稚气渐稀,然而哪怕长到七老八十,鸡皮鹤发,这永远是自己由一个小肉团拉拔大的孩儿。 唐老夫人又道:“等祖母回到宝胜,你便撤下那些侍从,祖母要真正自食其力。” 裴花朝欲待再劝,在祖孙两下里静悄的片刻,唐老夫人身后响起怪异的嘶嘶响动…… 在院落另间居室中,东阳擎海侧耳聆听,裴家祖孙所在寝间静悄,大抵娘儿俩正以高门女眷惯用的轻细声调,握手言欢。 一旁灵虚观方丈奉上饮子,道:“大王,请尝尝这乌梅浆,用蓬莱山青梅,循本观古传秘法炮制而成,温胆生津,清血止渴,乃是本地名产。” 这话提醒东阳擎海,道:“你们蓬莱山还有金蛇,剧毒,每年总要咬死几人。” 方丈会意,陪笑道:“是,前几日,贫道遵照大王钧旨,亲率观内道众,将大王下赐的雄黄遍洒本观内外,驱赶虫蛇。”01 他又解释:“其实金蛇胆子极小,鲜少往人多地方凑,都是伤者死者闯入偏僻林地,惊动金蛇招致蛇吻。再者本寺备有蛇药,只消及时服用,便可解毒。” 东阳擎海略为思索,问道:“按你这等说,封山后,观里人少许多,金蛇可会往观里钻?” “这……”方丈沉吟,“这倒未必不会,不过大王宽心,观内上下定会多多留意,确保唐老夫人安全无虞。” 东阳擎海略把头一点,寝间那头却传来高呼。 “祖母!”裴花朝在叫喊,口气甚是惊惶。 东阳擎海想都不想,由席上一跃而起,冲进寝间。 寝间内,裴家祖孙双双倒在地上,裴花朝正由她倾身护住的唐老夫人的身上爬起。 “花儿,出了何事?”东阳擎海一阵风似赶到裴花朝身旁。 “有蛇……金蛇……”裴花朝无暇他顾,扶起唐老夫人上下打量,“祖母,身上可有哪处疼痛?” 唐老夫人凝神留意身上知觉,而后摇头,“没事。” 裴花朝长出口气,随即面色微变,摸向自己右脚。 东阳擎海立时问道:“怎么了?” 裴花朝回望他,神色惶然,“我疼……右脚踝……” 东阳擎海三两下撩起裴花朝裙摆,除下足衣。裴花朝肌肤莹洁,脚踝侧那渗出血的蛇咬小孔便分外显眼。 东阳擎海飕的一下通身森寒,直冷到发根,他朝跟来的方丈喊道:“取蛇药来!” 那喊声如洪钟响雷,气急败坏,裴花朝因此将视线由自己脚上转向东阳擎海,吃了一惊。 东阳擎海这人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大战前夕,犹然谈笑风生;战况不如人意,他神色如常,顶多沉默片刻,之后便又精神焕发,拟定对策。 这汉子一身是胆,在今日今时,却是面色煞白。 “花儿,忍忍疼。”东阳擎海抽出腰间匕首,俐落轻巧划开她蛇咬伤口。05 “唔……”裴花朝抿嘴憋住呼疼,旋即教东阳擎海抬起腿,凑在伤处一口一口吸出毒血吐出。 裴花朝怔愣半霎,猛地想起一事,使劲缩回脚。 “别碰我!”她扭动要爬开,急出哭腔,“你嘴唇伤口没好全!” 东阳擎海立时抓牢她脚踝,“有蛇药。”他答道,继续吸吮毒血。 “不能冒险……”裴花朝急哭了,要甩脱他,教唐老夫人按住。 “六娘,有蛇药,不妨的。” 跟在后头进屋的亲信见状,纷纷道:“大王,保重身体!” 混乱中,方丈飞奔回屋,上气不接下气扑到裴花朝等人跟前,打开锦盒,“大王……蛇……药… ㄨíńYzω.℃Oм 在此……” 东阳擎海瞥向盒子,见到锦盒内里,青筋迸跳。 “怎地只取一颗来?” 方丈拱肩缩背,“只……只有……一颗……蛇药须用金蛇蛇胆炼制,金蛇机警难捉……” 裴花朝和东阳擎海不约而同望向彼此,他们都沾了蛇毒,蛇药却只得一颗,两人只能活一个。 下一刹那,裴花朝使出全力挣脱东阳擎海,爬离他和锦盒。 唐老夫人回神,叫道:“六娘,保命要紧!”伸手要夺方丈所持锦盒。 东阳擎海手下亲信棋先一着,推开唐老夫人抢走锦盒,率领其余护卫上前,多名大汉顶着身上兵甲叮叮当当跪了一地。 “大王,天下为重!” 东阳擎海嘴唇发麻,手脚开始无力,晓得蛇毒已然发作,但视觉倒还无碍。他瞧得清楚,裴花朝扶起唐老夫人,却又拦阻唐老夫人将手往蛇药伸;亲信拈牢蛇药高举,凑向自己嘴边,其余侍从绕在自己身旁,有的手捧注水茶盏,有的手按腰间匕首,似无意若有意,隔开他与裴家祖孙。 东阳擎海再无犹豫,伸头低首,含入亲信手中药丸,接过茶盏饮尽清水。 ————作者的话———— 01其实雄黄防不了蛇 05遇上蛇咬,传统对策有切开被咬伤口、吸毒液这些作法,但我找资料验证时发现,有医疗部门、组织主张这些方法没效,反而增加伤口感染坏死机会 寨主在根据他那时代所知的急救方救花花,因为主角光环,他和花花如果活下来,不会发生任何后遗症、并发症 另外,被蛇咬了,尽量保持冷静,看清蛇的特征,才好选择适合施打的血清。同时,患部不要抬得高于心脏,以免加速血液循环 九九: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东阳擎海!”唐老夫人张手舞爪向东阳擎海伸。 裴花朝拉住祖母,望向东阳擎海,为是时辰无多,想尽量多看几眼。 原来她比自己所知道的还要爱他,因此得知蛇药有限,立时退让。此刻冷静下来,依旧无悔赴死,甚至更加坚持。 为是东阳擎海母亲身怀六甲时,丈夫与江湖同道争抢地盘而死,惊动胎气,难产身死,东阳老夫人痛失独女,领兵出战,亲手活剐杀婿仇人。这么一位老人家万一受她们祖孙拖累,失去东阳擎海这唯一亲人、以及最后血脉,发作起来将是何等光景,她不敢想像。 因此她必须保住东阳擎海,纵然自己毒发身亡,祖母至少能活。 再者东阳擎海才干与权势兼具,他活着会比自己一介无势孤女更有建树作为。 裴花朝渐觉右脚伤处一阵麻,她搂住哭泣的唐老夫人,目光胶注在东阳擎海身上,细细览尽他眉目。 她总疑心两人无法到老,谁猜想得到,这便要分道扬镳了…… 东阳擎海那厢吞下药丸后,挥手让亲信由他和裴花朝之间退开;接着他一边盯着裴花朝,一边再喝口水,才含水入口,突然五官扭曲低呼出声,垂头紧揪胸口。 “大王!”裴花朝见状扑向东阳擎海。情急关心,她意外灵动,擦身挤过亲信之间,凑到他跟前,东阳擎海也向她靠去。 “大王,蛇药没用吗?”裴花朝问道。 东阳擎海眸光烁烁,伸指按在她两颊上那齿关交界,逼她张嘴。 “啊……”裴花朝才张开嘴,东阳擎海便吻了上来。确切地说,他以口对口,将茶水度进她嘴中。 裴花朝猝不及防,将茶水咕嘟咽了下去。那水流沿咽喉直流下体内,依稀有颗细小物事擦过喉咙嫩肉,带着药草苦味。 是蛇药!裴花朝呆了,东阳擎海将蛇药度给了她。 她要伸指挖喉,呕出蛇药,周遭亲信亦察觉异样,身形一耸,刀甲铿锵似要上前。 东阳擎海将裴花朝揽入怀里,让她抬不得手,也防手下动她。 “谁害她,便是害我!”他喝道。 裴花朝教他搂在怀中,瞧不见他表情,但这一吼狠戾非常,不难想见其表情之狰狞。顿时周遭掉一根针也听得见,亲信侍从皆不动弹。 裴花朝流下泪来,这汉子口气虽则凶恶,气息却不稳,还在竭力保全她。 “疯子!”她对他呜咽,“毒坏脑子了,怎么治?放手,让我吐出药!” 她惶急语无伦次,反倒提醒东阳擎海一事,居然笑了。 他说道:“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鍼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 他又笑了声,将脸贴在裴花朝颈窝蹭,“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当他言及“司命”那掌人生死的神只名字,柔情万缕,裴花朝便懂了,他口中的司命并非神只,指的是她。 这话原意是病患病入膏肓,医者已不能救,性命全由生死之神定夺。东阳擎海化用了文章在示爱:他对她爱入骨髓,无药可治;性命捏在她手中,无可奈何。 裴花朝哽咽,“傻子,你还记得……” 东阳擎海引用原话出自《韩非子》的《扁鹊见蔡桓公》,很久以前,他听自己给吉吉讲述这个故事。也正是那日,他自觉床榻上鲁莽粗暴害她受罪,从此学习轻柔相待,令她极难忘怀。 东阳擎海道:“我说过,你走后,我读你读过的书……唔……”他吐字钝重模糊了。 裴花朝自个儿也头昏身麻,晓得两人蛇毒发作,遂使出余力环抱他腰背。 “我怕……”她啜泣,怕再也见不着他。 东阳擎海话音飘忽了,时远时 近,“花儿,不怕,一觉醒来便好了……” 没有你,怎么能好?裴花朝想问他,抵不住眼皮往下坠,舌头重得动不了,末了眼前一黑。 她极力保持清醒,可恨神智时断时续,有时全无知觉,有时听到身旁有人——包括唐老夫人说话。 当她醒来已是三天后,好容易清醒,事态不曾变好——东阳擎海依然健在,却昏迷不醒,气息缓弱,过一两日,依旧无起色。 ——————作者的话——————乄īnㄚzщ.て噢м 小天使猜到了,有亲亲 花花给吉吉说故事的章节在第四十五章:她怎地不同我说 一零零:海子爱你 裴花朝醒来,第一眼见到唐老夫人,老人家眼圈微黑,但双眸放光。 “六娘,你总算醒了!”唐老夫人喜极哽咽,连声唤人请大夫。 裴花朝在旁人扶持下坐起身,打量唐老夫人憔悴了些,衣衫仍是平常齐整模样,可知东阳老夫人不曾为难。 数日昏睡,她嗓子干涩疼痛,试过两三次,总算发出声音。 “大王呢?”她嘶哑问道。 唐老夫人神色微黯,“东阳……保住命了,人在正房东间。” 裴花朝便要下床探视,稍稍使劲,眼前昏黑往下摔。 唐老夫人扶住她,道:“六娘,先进些食水 ㄨíńYzω.℃Oм。三日来你不曾正经进食,可要饿坏了。” “三日,我昏了三日?大王尚未醒来吗?否则他会陪在我身边。” “嗯。”唐老夫人虚虚应了声。 “大夫怎么说?” 这时林化进房见礼,替东阳老夫人传话,让裴花朝多多将息,东阳擎海那儿有她照应,一会儿还要过来看她。 裴花朝向林化谢过东阳老夫人关心,便问道:“大王病情如何?” 林化禀报,道是有幸有不幸。 东阳擎海中毒时,唇上伤口愈合大半,蛇毒本来并未深及肌骨,但捕蛇及炮制蛇药统共费时两日,服药过迟,耽误了病情。按如今病势,若数日内能醒来,那便能得活。 裴花朝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大王有几成机会醒来?” “……看造化。” 裴花朝在静默中身寒体冷,任凭林化医术高明,也没有把握。 事态严重,她反倒冷静下来,稍稍进食,再往东间去。 那年夏天分外炎热,时气流金铄石,草木枯槁,东阳擎海所在房间虽则偶有风来,屋内还置了冰块,仍是燥热;然而屋内光景教裴花朝心头生寒。 东阳老夫人满头银发,佝偻着替东阳擎海擦洗脸面,东阳擎海一个黑发丰浓的壮汉双眼閤闭,瘫在床榻毫无动静。 戴妪见裴花朝来了,轻声提醒东阳老夫人,老夫人侧转身见了,弯腰在东阳擎海耳畔道:“海子,裴娘子来瞧你。”接着立起,轻嗔裴花朝:“怎地不好生将养?” 裴花朝施礼,说道:“大王……”她说不出自己担心东阳擎海,毕竟不是为她们祖孙,这会子东阳擎海还好端端的筹谋他的大业。 东阳老夫人温和问道:“可进过食?” “进了米浆。” 东阳老夫人道:“你净饿数日,须得慢慢增加食量,省得肠胃受不住。” 她吩咐侍女取过椅子,垫上软枕,让裴花朝过来倚坐其上,舒服省力。 裴花朝想挪到床沿,“我替大王擦脸。” 东阳老夫人轻轻按住她,“不急,先养足气力,顾好身子。” “老夫人……”裴花朝十分惭愧,她猜疑过眼前老人要报复她们祖孙。 东阳老夫人大抵有所猜觉,因说道:“海子爱你。” 她说:“我们好容易炮制蛇药,却灌不进海子嘴里,他紧咬牙关,撬都撬不开。” 老人起皱生斑的手轻摩东阳擎海黑发顶心,“后来我想到了,一遍遍同这孩子说:‘海子,这是新炼的蛇药,不是原先那颗,原先那颗已教裴娘子服下,无人抢夺’,他这才慢慢松口。” 裴花朝像鼻梁挨了一拳,刹那迸出酸楚与泪花。 “你若出事,海子绝不能好。”东阳老夫人道:“你要好生保重。” 蛇咬意外后,东阳老夫人对外宣称裴花朝有恙,东阳擎海亲自照料,无暇分身。众所皆知东阳擎海爱宠裴花朝,朝野一时不曾起疑。 又两日,东阳擎海尚未醒来,而前方有战况,后方有旱灾,朝中不能无人坐镇,老夫人必须返回县城行辕主持大局。她见裴花朝清醒能理事,且有林化在,便将东阳擎海留在观中静养,以免长途挪动病人回城,受沿途暑气薰蒸,不利病情。 她临去,向东阳擎海附耳道:“海子,祖母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女婿,送走了女儿……你不能……不能再让祖母送走孙子。” 那曾经叱咤江湖的老妇人说到末了,几乎在祈求。 不一会儿,她恢复镇静,向裴花朝道:“海子交给你了。” 裴花朝没别的话说,把头一点。一老一少,一个以命相托,一个以命应承,彼此在一颌首间说定了。 东阳老夫人又道:“嗓子好些也别再经常叫唤海子,仔细落下病根。” 这两日以来,裴花朝思量自己昏迷时偶然有些知觉,便对着东阳擎海,如杜鹃啼血声声呼唤,盼望他听到,奋力醒来,为此叫哑了嗓子。 Πρò18.coM 一零一:我要陪你到老 她要送东阳老夫人到山门,教东阳老夫人拦下了。 “日头毒,你身子没好全,仔细中暑,好好待在屋里别出来了。——哎,这天气,什么时候下几场雨解解旱才好。” 东阳老夫人率人离去,下山后行出数十里地,在随从提醒下往蓬莱山方向远眺,但见山头浓烟滚滚。 一零一:我要陪你到老 东阳老夫人立时率队调头,先遣探子快马加鞭驰向蓬莱山打探。探子回报,原来山上打雷击中树木,引发山火,由于天干物燥,山火蔓延迅速,势头甚大。 “大王呢?”东阳老夫人问道:“裴娘子和林军师等人又可安好?” “是,裴娘子晓得起火,即刻安排启程下山,避开了山火,如今往山脚下庄户人家暂且歇脚。” 林化在灵虚观全程旁观裴花朝定夺决断,事后向东阳老夫人述及经过。她说天上落雷响起,裴花朝便吩咐护卫头子,叫来负责瞭望落雷那方向的侍卫询问。 得知雷击入林后,裴花朝叮嘱侍卫队上密切留意该处山林,尤其鸟群动静。不久,侍卫回头禀报,陆续有鸟群由落雷附近飞出树林,数目还算稀疏。 裴花朝当下吩咐继续观察,并让其余人即刻整装上鞍,收拾马车待命。 林化向东阳老夫人道:“当时我心里有些底,但不知裴娘子肚内心思是否如我所料想,便问她此番处置缘故。裴娘子说近日大旱,草木干枯,遇雷击容易起火,一旦起火,难以扑灭。 “裴娘子又说,《孙子兵法》讲过:鸟起者,伏也(鸟群惊飞,是林下有伏兵)。同理,林中发生起火等异常变故,亦会惊扰鸟禽,使其飞离。果然,侍卫再来报,山林林稍冒出火舌,裴娘子便即传令下山。那日风势风向不好,因风吹火,火势猛急,多亏裴娘子当机立断,早一步令众人准备,大伙儿撤退迅速及时。 咱们其他人不是不曾想到林中起火可能,碍于大王病情,不敢贸然挪动他,思量再观望一时半刻,裴娘子倒是果决,立时拍板。” 东阳老夫人听闻,说了句话:“海子好眼力,选中了她。” 此前她称呼裴花朝“裴娘子”,这事以后未等她过门,改口以“六娘”唤之。 蓬莱山山林起火后,裴花朝与东阳擎海同乘马车下山,山路崎岖,车轮碾过坑坑漥漥,车上人跟着起起落落。 裴花朝举扇替东阳擎海搧凉,纵然他闭目未醒,亦如平常向他说道:“山上走水,我们得赶紧下山,避到平安地界,路上不平硌着慌,你忍忍,到山脚下咱们投往庄户人家歇脚,便好了。” 马车驶到一段山路转角,转过便是一个窟窿,虽则已刻意减缓速度,车厢仍旧剧烈一震。裴花朝坐不稳往旁歪,心中唯恐东阳擎海挪动磕碰,净顾着抓住他按定,自个儿硬 ㄨíńYzω.℃Oм 生生额头撞上板壁。 吉吉闻到轻响,由驾座掀帘问道:“娘子,可是磕着了?” “无事。”裴花朝顾不上额头疼,轻移软枕,将东阳擎海头部扶回枕心。 东阳擎海的头脸顺着她的手势挪动,绵软无力。 裴花朝眼圈儿泛红,方才她拉定东阳擎海很是吃力,若是两人掉个个儿,她昏迷而东阳擎海在旁看护,这点颠晃对这汉子压根小菜一碟,他必能稳稳抓牢自己。 她看着静躺的东阳擎海,曾经这人神采焕发,壮得像能打死一头牛,如今脸上日渐消瘦,容光黯淡。 “海子。”她脱口轻唤:“海子。” 早前东阳擎海让她改口唤他小名,她不肯,欲待成婚再唤,这时却忍不住了。 “你快醒来,我不怕了。”她将东阳擎海脑下软枕再挪得更贴合,“我不怕你丢弃我了。经过这回,不论我俩前程如何,我不后悔。” 她拉起他的手,贴上自个儿面颊,“你快醒来,这辈子我们……” 她顿住话语,东阳擎海再继续昏迷,他们两人哪有“这辈子”可言? 这几日她尽力不将事态往坏里想,只这一霎软弱,猝不及防心中有什么碎了、垮了,再支撑不住。她眼里落下泪来,闭眼皱起脸抽噎,湿热泪水滑进贴在她腮上的大手。 像要灭绝心中那不祥的猜想,她强忍哽咽把话说完:“这辈子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说完,面对车内死一般的静默,紧贴东阳擎海的手无声哭泣。 “还……还有下辈……子……”蓦地一把沙哑的男声在车厢内响起。 裴花朝轻轻把头一点,“嗯,还有下辈子……啊?” 沙哑男声清晰了些,“……下下……辈子也要……” 裴花朝瞪大杏眸往下望,东阳擎海閤闭多日的眼睛睁开了。 “东阳擎海!你醒了!”她犹恐身在梦中,赶紧掐腿,腿上疼痛传来,果真错不了。她一时又想哭又想笑,脸上不知所措,满口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车夫和吉吉听到动静转身看来,两人结巴喊道:“大王……大王……” 两人话声提醒了裴花朝,她吩咐队伍暂且停下,召林化前来把脉,又派人通报东阳老夫人。下完令,她寻出车内备下的清水,舀些让东阳擎海润嗓。 东阳擎海吃了勺水,见她小脸泪痕斑斑,劝道:“别哭……我没事……” “眼泪停不下来,”裴花朝恨自个儿泪眼朦胧,没法将东阳擎海瞧个真切,腾出手抹泪,“你昏迷了几日,我简直……” 东阳擎海哑声道:“我明白……你遭遇船难后,我也是这般心绪……那种日子就不是人过的……就冲这项,我死不得……不能留下你,痛苦终生。” 裴花朝胸口如有刀搅,东阳擎海曾经带着和她相同的煎熬过了一年多,虽说他是始作俑者,她泪水仍然掉得更凶。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她哭道。 “不会分开,”东阳擎海颤颤抬起手,拭去她腮边泪痕,“重逢那日,我说过……这辈子绝不再丢下你。”他静了半晌,等力气恢复,清晰说道:“我要陪你到老。” Πρò18.coM 一零二:郎君 东阳擎海来到花园时,唐老夫人正在亭下煮茶。她坐在风炉前,眼风稍往东阳擎海一扫,便又挪回炉上茶鍑。 这厮似乎恢复的不错,唐老夫人眼看鍑内水势,肚内思量他气色较先时好上许多。 “岳祖母。”东阳擎海向她施家礼。 唐老夫人犹豫刹那,把头僵硬一点。 东阳擎海毕竟是她孙女终身所系,再者上回在灵虚观,这厮舍命作为她并非全无触动,只是汉贼不能两立。 她淡淡问道:“有何贵干?” 东阳擎海告座,“听说岳祖母不肯改变主意,坚持回宝胜。” “正是。” “岳祖母,花儿和我都盼望能留住你老人家,晨昏孝敬。” 唐老夫人面无表情,“六娘平安快乐,便是对我最好孝敬。”她想了想,转头看向东阳擎海,“你好生对待六娘,当日在灵虚观,她为了你,头一遭明目张胆违逆长辈,硬拉住我不让夺药。” 东阳擎海正色道:“我一定对花儿好。”接着又道:“也会孝养岳祖母。” 唐老夫人一方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下一撇,且不说她不稀罕东阳擎海孝养,自己对这武夫从没给过好脸色,他能心悦孝养就怪了。 东阳擎海似乎看穿她沉默后的思量,咧嘴笑了。 “岳祖母,‘但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岳祖母辛苦带大花儿,我十分感激。” 唐老夫人抬眼,见他状貌诚恳,心中一动,仍不答言。 东阳擎海又道:“花儿就要成亲,娘家唯一亲人在婚礼前夕离去,她不止难过,人前脸上也不好看。” 唐老夫人思及裴花朝失望的面庞,心头抽痛,面上扳起脸。 “我已任凭六娘嫁予你,若再留在此地,日后九泉下遇上唐家列祖列宗,休说脸上难看,真个无颜相见。” 东阳擎海认真道:“岳祖母,大虞逊帝才无颜见祖宗,你老人家对唐家可是有功。” “……”唐老夫人听这话蹊跷,适值茶鍑内水声微明,出现鱼眼大小气泡,她向鍑中添进盐,也趁机等待东阳擎海道破前话玄机。 可这回她不吭声,东阳擎海也不自行发话,只是坐着。 茶鍑水势渐沸,内缘出现连珠气泡,唐老夫人舀出一瓢水,持竹夹往鍑中汤心搅动,倒入茶末。细碎的茶末徐徐落入竹夹搅出水涡中,东阳擎海仍旧沉默。 唐老夫人实在好奇,因问道:“你方才话底何意?” “逊帝败光唐家基业,所以说他无颜见祖宗。” 唐老夫人双唇抿成一线,“圣人是圣明天子,不幸教小人蒙敝,以致鼎革。” 她心中却有个声音反问:果然天子圣明,怎能受到小人蒙敝? 年来她云游各地,所交接的百姓多少吐过朝廷腐败的苦水,并且庆幸东阳擎海崛起。大虞亡后,她又听到不少消息,说宗室们由天潢贵胄沦为过街老鼠,遭受逆贼和积怨已久的暴民诛杀打劫,唐家一族元气大伤。 这些令人痛心光景,与龙椅上那位尸位素餐脱不了干系。 唐老夫人思量到此处,口中似咽满黄连。她一生以尊贵出身为傲,谁承想临老了,从夫家裴家到娘家唐家土崩瓦解,昔日她所知的繁华世界成了镜花水月。从前她看待裴花朝嫁予崔陵,感叹“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料不到还有更惨烈的亡国等在后头。 唐老夫人黯然失神一会儿,警觉茶鍑汤水奔涛溅沫,水就快老了。 她将方才以瓢舀出的汤水倒回茶鍑,稍缓水沸之势。 “兴亡盛衰乃世间常事 ㄨíńYzω.℃Oм,”她挑去茶沫上黑云母似水膜,与其说是对东阳擎海说话,更像喃喃自语,“纵然改朝换代,我们唐家曾经是天下最尊贵的血脉,这事永载史册。” 东阳擎海接口:“往后也能是。” 唐老夫人顿住手,往东阳擎海看去。 “我若当上皇帝,花儿自然是皇后,我们子孙身上流的不单是东阳家的血,也有唐家和裴家的。岳祖母,花儿的子孙会世代戴冠冕,披黄袍,君临天下,你老人家是旧朝后裔,也是新朝先祖。” 唐老夫人闻言,眼前似有电光划过,霍然一亮。她始终难以接受裴花朝下嫁草莽武夫,因此从不在这些上头深想,直至此刻。 倘若东阳擎海有那天命居大位,她的六娘所生子孙会成为天下之主,有着唐裴两家血脉的后人不会全堕入民间,泯然于百姓中。 东阳擎海又说道:“打自唐家倒了,鼓破众人捶,墙倒众人推,随便谁都能骑到唐家人头上撒野。他朝花儿成为新朝国母,她与唐家有血缘之亲,世人总会忌惮一二,不敢轻易动手。岳祖母养育的孙女庇护了唐家后人,于唐家岂不是一件功劳?” 到了东阳擎海迎娶裴花朝那日,婚礼盛大隆重不必细说。行过一总仪式,已然夜深,侍女服侍新人夫妇更衣,便退出洞房所在的青庐。 当帐幕在最后离去的侍女手中窸窣落下,帐中寂静了,大红的喜烛光焰摇曳,毕剥轻响,高照一对新人。 东阳擎海坐在床沿,转身问身畔新妇。 “累吗?” 裴花朝摇头,樱唇噙笑。 东阳擎海也笑,轻抚她鬓边碎发,“很欢喜?” 裴花朝微偏头,白玉般小脸依在他掌心,明澈大眼扑闪无限柔情。 “很欢喜,我们结成夫妻,而且祖母留下,送我出阁。” “你欢喜,我便欢喜。”东阳擎海咧嘴笑道:“对了,如今成亲了,你该叫我什么?” 裴花朝会意,却道:“海子。” 东阳擎海歪身轻撞她臂膀,“诶,别装蒜,我要听另一种叫法。” 裴花朝嫣然,触及他晶晶亮亮写满企盼的眼神,没来由微感羞涩。 在那样炙热的目光凝注下,她丁香小舌的尖尖轻抵在上牙后头,而后上下两颚往下半拢,樱桃小口陆续推出两字。 “郎君。” “郎君”,东阳擎海从前但觉这称谓平平无奇,直至此刻裴花朝娇柔唤来,那稀松平常的区区两字霎时像前所未闻,极之新奇,极之有份量,顺着耳朵直砸心湖,波涛荡漾。 “哈哈哈!”他乐得一立而起,将裴花朝由床上打横托抱,带着她连打几个转。 “哎……”裴花朝吃了一惊,而后见东阳擎海欢悦大笑,也跟着娇靥绽笑。 叱咤沙场的羲王这般孩气,是外人绝看不到的形相。 “花儿,从今以后,你是我媳妇、娘子、细君、老婆、内当家……”东阳擎海笑眉笑眼,将俗世对于妻子的称谓向裴花朝一一唤来。 听丈夫叫一声,裴花朝便应一声,人教他抱在空中,心却浸在蜜罐里,说不尽那温馨甘甜。当东阳擎海低头亲吻她,她顺随地迎上,彼此纠缠。 一零叁:春宵一刻值千金 东阳擎海正当欲望重炽之年,对裴花朝又极心爱,挨着她身子便轻易动火。两人重逢后,他考虑裴花朝顾忌生子名份,与她耳鬓厮磨不动真格,仅仅裸身摩蹭纾解爱欲。近来受伤养病,他这点干瘾也过不得了,好容易捱到这夜洞房,身体大安,名正言顺,总算可以百无禁忌。 此刻他亲了裴花朝几下,脐下叁寸已然赤铁般灼硬。 他抱着裴花朝坐回床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解她亵衣。衣襟开处,他的娇人露出一片酥胸,欺霜赛雪,两团浑圆不大不小,柔软挺拔,乳尖茱萸娇艳艳。 东阳擎海久违这等香艳光景,当下目不转睛,喉头上下滑动。 裴花朝粉面流霞,轻轻推了他一把。 “你……又不是头一遭……” “几遭都一样。”东阳擎海捧住她面颊,“你这人,我观之不足。” 裴花朝暗叹他用词斯文,大有进益。 东阳擎海接着道:“操之不腻。” “……” 春宵一刻值千金,东阳擎海再不多言,褪下裴花朝亵衣,爱抚她雪躯。 一番摩挲之后,裴花朝情火已动,肌肤发烫,蜜穴春露莹莹,染湿腿心娇花。东阳擎海显然并不放心,哪怕交欢冲动迫切,仍旧在她身上下水磨工夫。 裴花朝感他心意,柔情涌动,稍稍使劲将他往后推。 东阳擎海体魄雄伟,本非一介闺阁弱质所能轻易摇撼得动,只是受了裴花朝几下推搡,隐约估摸到意思,便抱住她往后仰躺在床,意带探询望来。ㄨíńYzω.℃Oм 裴花朝红着脸轻声呢喃,“海子……”翦水明眸含羞带怯,扑闪着对他的依恋与贪图。 东阳擎海会意,眼瞳大亮,狠狠亲了裴花朝一口,俐落翻身褪下衣衫。他跪坐她身前,将男根顶上娇花守护的门户,却不立时进入,反倒拉过她柔荑,摸上自家紫胀分身。 他低哑道:“因为你,它这样硬……” 裴花朝手上触着、体下挨着那坚挺物事,桃源口连带艳红花瓣起了收缩,将顶在洞口的男根轻轻推挤。 东阳擎海再忍不住,腰身微沉,硕大分身撑开裴花朝细小的桃源孔窍,贯穿而入。 “唔……”裴花朝弓起腰,星眸微眯。在她指尖底下,青筋勃起的男根正徐徐推进,一截截埋进她体内充实充满;那尖棱的肉冠、粗挺的棍身紧蹭她花径肉壁而过…… “哈啊……”她舒服轻喘。 东阳擎海亦是大快,他顺着春水润滑一顶,尽根楔入裴花朝娇躯深处,是处温暖水嫩,重重媚肉包夹。 “花儿……你里头……好叫人快活……”他在她耳畔轻语,声音嘶哑,欲望饱张。 “唔……”裴花朝闻言,下体酥麻,媚肉蠕动更激烈。 东阳擎海吸口气,笑道:“花儿真能咬。”他亲吻身下娇人,开始耸臀律动。 “唔……嗯……”裴花朝回应他吮吻,一双藕臂抱住东阳擎海颈项,娇躯在他桩杵下晃动。 两副温热肉身起先冲撞轻缓,不久便如干柴烈火,趋于火热。 他们互相缠抱挨擦,呼吸拂在彼此脸上,交合处重迭相击,东阳擎海往前一撞,皮肉拍击,裴花朝娇娇地呀一声。 “啊……啊……”裴花朝搂住东阳擎海,眉尖微颦,哀声颤颤。她唇畔是东阳擎阳炽热唇舌,指尖下是他坚实背肌,身上有他肉体抵磨,而花径经受男根来回夯实碾刮。 她的里外俱是他。 和心爱男子彼此占有,她爱悦交加。桃腮带赤,如痴如醉,红肿的樱唇口吐媚声,不胜娇弱。又有那桃源狭径春水淌流,教汉子密集插捣,水声潺潺噗呲。 东阳擎海目睹裴花朝意乱情迷,耳闻她上下两张小嘴淫声,顶撞益发猛急。 “啊啊啊……”裴花朝快意频发,呻吟响了起来。 她人躺在绣榻上,教东阳擎海压着、捉着、桩杵着,魂灵则在半空飘荡。东阳擎海每回有力冲击,都将她弹送上快乐的云霄,往一层层天际上冲。 “海子……啊……郎君……”她失了神,失了气力,藕臂纤手由东阳擎海颈项后松脱,落在锦褥鸳衾。 东阳擎海犹不饶人,直起身将她一只雪腿扛上肩头,往她蜜穴挺腰疾刺。 “哈啊……”裴花朝檀口圆张,促促叫了声,水眸泪花乱转。 东阳擎海不止顶得深,还格外结实抵磨她花心,从此展开猛攻。 “啊啊……”裴花朝带着哭腔媚叫。她忘了今夕是何夕,快乐得发根似要竖了起来。 在那汹涌的爱欲中,她身子发软,随本能挪动,一下反抓住软枕,一下揪住衾褥;有时夹紧双腿,想躲开他凌厉撞击,有时却迎合他舂入的欢愉。 无论她如何做,总逃不脱东阳擎海凶猛侵占,亦来不及消化体内快美波涛。 “海……海子……”快感迭起,她受着抽插,上气不接下气哭唤,凭本能叫唤讨饶。 东阳擎海低身,半亲半咬她香唇,腰臀急动,往她内里刚猛冲刺。 “嗬嗬……”裴花朝瘫软在床,没命似喘息。她教东阳擎海牢牢搂抱,狠狠抽送,爽利得无法自己,秘境湿作一片。忽然眼前白光闪现,快感登峰,她的花径痉孪不止,春水由腿心淅沥而下。 东阳擎海许久未尝女色,教裴花朝泄身时疯狂吸绞,竟不克自持。他喘息一声,咬牙逆势重重一杵,在那幽狭秘境射出元精。 青庐内,红烛高烧,兽炉飘香,绣塌上一对新人裸身交迭,新妇在新郎身下怀中,赤裸裸身子汗光闪烁,娇喘促促。 隔了一会儿,裴花朝才由极乐的巅峰略略滑下,余韵却犹未去绝。饱尝欢爱滋味的她,神色恍惚,清丽容颜春色无边。 渐渐她觉出东阳擎海搂住自己亲吻,动作轻怜,一颗心遂好似灌饱甘蜜。 她伸出雪臂相拥,以唇舌回应。 两人亲了几下,东阳擎海略松开搂抱,问道:“缓过来了?” “唔……”裴花朝未及细思,由鼻子绵绵哼声,坦白相应。甫出声,她觉出这答案不大稳妥——东阳擎海意在求欢,但自己尽管缓过来,要立时应付下一波欢爱,到底有些吃力。 转念又想,这汉子才刚射出精水,不会当下便又行房。 她念头才起,东阳擎海轻轻将她翻身俯卧,分开她双股。 “咦?”裴花朝睁大杏眸,为堵在自己腿心的坚实灼烫吃了一惊。 这么快,他便又……“起来”了? 东阳擎海俯身贴在她后背,厮磨她耳鬓轻笑。不知怎地,那笑声在裴花朝听来简直有些阴险,令人毛骨竦然,又爱又怕。 东阳擎海贴附她秀气耳轮,道:“我说过,洞房夜,定要入你个痛快。”话声很轻,但丝毫不减那股说到做到的狠劲。 裴花朝雪背兴起一阵酥栗。 她尚未回神,东阳擎海那铁杵般的分身噗呲一声,又挤入她蜜穴捣臼。 “啊……海子……”裴花朝小脸半埋在枕上,纤手轻捂唇畔,为抽送的舒爽閤上水眸。 东阳擎海扳过她粉腮亲嘴,又伸入她胸前,揉捏椒乳,下身贴住她雪臀,款款抽送。 裴花朝受了这叁头索要,欢愉迅速回升,不由抓紧枕角,再度呻吟起来…… 那晚青庐的绣榻咯吱晃动,伴着裴花朝或叫或哭的媚声响了停,停了响,反覆不止。当天色将亮,青庐终于真正静下,裴花朝旋即在东阳擎海怀中陷入沉睡。 洞房夜一夜缠绵,她原本胴体雪洁无瑕,如今教男人布上疼爱的吻痕;肌肤香汗淋漓,腿心蜜穴受了精水大肆浇灌,泥泞不堪,肚腹雪臀亦洒染斑斑浓白。 ————作者的话———— 不好意思,最近内外交攻,很迟才更新 下章故事完结,估计几百字篇幅,简单交代后事(尔康手.jpg,不是白事的那种后事) 一零四章:冤亲寨主(正文完结) 之后数年,东阳擎海南征北讨,终于一匡天下,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羲”。 他册立裴花朝为后,过数年,册立两人长女为太子。 那日行过太子册封典礼,宴饮已毕,帝后携手回宫歇息。裴花朝大妆繁复,卸妆耗时,东阳擎海便先往书房批阅奏表。 当他由书房回转,裴花朝已更罢衣簪,坐在榻上斜倚薰笼,一双玉足伸至榻下脚盆泡脚。见东阳擎海回来,她微微一笑,便要立起施礼。 东阳擎海摆手,示意她安坐,不必多礼,又朝身后内侍将下巴往外扬。内侍会意,轻声拍掌打手势,带领满殿宫人悄然退下。 东阳擎海取来布巾,走向裴花朝。 裴花朝此刻淡扫蛾眉,松松挽了堕马髻,身着天蓝齐胸丝质襦裙,外罩银白纱罗大袖对襟衫。襦裙柔软,依稀勾勒出她窈窕体态;纱罗轻薄,衣下雪肌若隐若现。 东阳擎海呼吸略深,他的花儿随他干戈征战经年,如今叁十出头,颜色鲜妍如初见,仍旧一身空山新雨似的清灵。若说有什么显着变化,那便是她长开了,清妍容貌下,骨子里透出一股秾艳,似枝头成熟果实,悄悄在空气中流散香甜。 这般一个丽人看似娇养在深闺,其实在戎马倥偬那些年,与他风雨同舟;他在前线决战,她在后方坐镇,令他无后顾之忧,安心冲锋陷阵;自他登基践祚,她不改本心,随事劝谏。夫妻之间情如胶似漆,意气相投,更不必说。 他常对人言,平生顶顶得意的事情有二桩,一是得天下,二便是娶得她为妻。 东阳擎海在脚盆旁矮凳坐下,将布巾铺在腿上,问道:“多久了?” 裴花朝明白他询问自己泡脚时辰,答道:“一刻钟多吧。” 东阳擎海道:“够了,太医说过,泡脚过久,反倒伤身。”他将她莹白双腿由水盆内抬起,轻搁在自家大腿上,替她拭去水珠。 先前裴花朝怀孕,孕中腿脚浮肿,从此养成泡脚习惯,而他得闲便亲自伺候,多年如一日。 他仔细拭净裴花朝湿漉漉的腿脚,提起这日奏表内容,末了说:“谏议大夫孙正上奏,告老还乡。” 裴花朝略凝思,因说道:“孙谏议离年迈体衰早着呢,这是灰心咱们不听他建言,立元娘为储君。” 元娘是他们夫妻长女。 “他反对任何女子出头。”东阳擎海冷笑,“这人真真榆木脑袋,总当女子卑弱,不如男子,却不见我祖母主持山寨,打仗、理事一把抓。还有你,这些年和我一同上朝议政,决断何曾逊于男子?他于这些大事装聋作哑,净揪住微末枝节作文章。” 裴花朝微微一笑,东阳擎海口中的“微末枝节”与她干连。 东阳擎海后宫只她一人,又不舍她怀胎辛苦,生下两个女儿便设法避孕,再无生育。朝臣见皇嗣不繁,每常劝谏东阳擎海充实后宫,前两年孙正官封谏议大夫,尤其屡发诤言。 裴花朝因问道:“按孙谏议的脾性,他奏本上不只告老还乡吧?” “老样子。” 裴花朝明白了,那孙正老调重弹,苦劝东阳擎海纳妃嫔,广育皇嗣;说不定又指责她不贤良,比如“忝居后位,器小善妒,不能容人;子息艰难,华而不实”诸如此类。 “这鸟汉,”东阳擎海撇嘴,“老同你过不去,殊不知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拔他官职了。” “‘君子不以人举言,不以人废言’,孙谏议是个人才,针贬朝政有他的一套。”裴花朝斜倚薰笼,瞥向东阳擎海。 东阳擎海历经岁月历练,年轻时的匪气沉淀作厚重沉稳,如今举手投足自然流露君主威势,镇慑四方。然而裴花朝从榻上望去,看到的是自己的夫婿,贵为九五之尊,低着俊朗的脸,细心揩拭自己双腿。他正值壮年,日常练武锻练的身量结实无一丝赘肉,宽肩阔胸,能撑起一片天,为家中遮风挡雨。 裴花朝心头柔情流转,“纵然千夫所指,你与我同心,我便无所在意畏惧。” 因此几番臣下非议,她只管安坐朝堂之上,东阳擎海自会挡在前头,为她抵御唇枪舌剑,驳倒众人。 东阳擎海向她一笑,“这天下,我不与你同心,还能与谁同心?”又问道:“依你说,孙谏议这事如何发落?” 裴花朝想了想,道:“批准。按例,咱们该给孙谏议情面,作态慰留几次,可他素来反对咱们册立元娘,专挑册封之日上表罢官,这是表态不服,也有轻慢太子意思。太子者,国之根本,不容撼动挑衅,那孙谏议纵有长处,朝廷并不是少了他不行,还是太子要紧。” 她又道:“再者,他对女子成见至今不改,胸襟眼界既然有限,识见亦难再有进益。” “咱俩总是想到一块儿去。”东阳擎海颌首,“朝中有拨人和孙谏议相同心思,元娘以女身受封储君,他们不以为然。咱们就拿孙谏议作筏子,杀鸡儆猴:谁不服元娘管,谁滚蛋。”说着,他“嗐”地一声。 “怎么啦?” 东阳擎海擦干了裴花朝白净双腿,接着揉捏按摩。 他说道:“当年管山寨,人事亦有关碍艰难处,此外却是老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自由自在。而今家事即国事,生几个娃儿、挑谁接班当家……什么事都有手下唠叨。” “你当年……”裴花朝回思前尘,不由莞尔,“无法无天……” 他们夫妻俩结褵十余载,不论国事家事,总有说不完的话,提起往事,自然更是话长。 东阳擎海一边闲聊,一边寻了绣鞋替裴花朝穿上,再上榻和她并坐。 裴花朝那头说到两个女儿,道:“她们呱呱落地彷佛才是昨儿的事,小小的人儿裹在襁褓里,一转眼,都大了。再过两叁年,陆续及笄,我的心肝宝贝便要嫁人了。” 东阳擎海听说,问道:“两闺女是你心肝宝贝,那我算什么?” 裴花朝见丈夫半真半假板起脸,噗嗤一笑,随意在他唇上一亲,挽住他手臂,倚上他肩头。 “你啊,你是我的冤亲寨主。” ————作者的话———— 谢谢大家这大半年的支持,《情花册》在此章完结,洒个小花花 ☆°*:\( ̄▽ ̄)/:*°☆ 虽然完结了,《情花册》会保持在“连载中状态” 因为我依稀在哪里看过,有个印象:在作品栏目选择“完结”状态,此后无法添加新章节,貌似也不能返回“连载中”状态。安全起见,《情花册》会保持在“连载中”,方便以后写番外,或者在旧章安插本来要写但没写的桥段。此外,九叁、九四这两章可能会改动。如果有更动,微博会有公告——前提是还上得了微博。 顺带一提,哪天我微博两个号都无消无息,肯定是上不了微博了,大家有事相找的话,请来po18(粉po)或popo(蓝po) 言归正传,《情花册》完结以后,我将回头整理蔓草旧稿,订正错别字、改病句什么的,然后复更蔓草 有缘的话,大家在蔓草再见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在这段各种起伏的日子里支持《情花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