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线》 01 贺溪是个刑警,是队里最普通的那种小刑警,干的也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侦查工作。如果硬要说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大概就是特别能折腾了。 对一般人来说,“折腾”含义约等于“闹腾”,约等于喜欢惹事儿。但这两字一旦放在贺溪身上,那就不只是简简单单“闹腾”的级别了。 通常,刑侦支队这种涉及重大案件的部门更倾向于录用哨兵[1],但同时,这样压力较大的工作对哨兵的精神海稳定度要求又很高,所以很多刑侦人员很早就会结婚,以维持精神海的稳定。 但贺溪没有,她今年26岁了,还是全队唯一一个没有结合的哨兵。因此在工作中,尤其是抓捕工作中,她非常容易上头,不小心把嫌疑人卸了胳膊的事情时有发生。 当然,这次也是。 “贺溪!说了多少遍了!注意纪律注意纪律注意纪律!” 市局刑侦支队支队长严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整个身子前倾,肚子挤压在桌子边缘,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什么叫这是哨兵的本能?把人打成那样也好意思说是哨兵的本能?咱们干刑侦的谁不是个哨兵了?就你控制不住自己?” 严涛嗓门儿大,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贺溪脸上了,她偏过头躲了一下,然后小声嘀咕了两句。 严涛一听,又是重重一巴掌拍上桌,那声音响得让贺溪瞬间认怂,身子还忍不住抖了两下。 她举起手来,手掌面向严涛贴在耳边,语速飞快,像节目里念赞助商名字的主持人:“我错了,真的,我已经深刻地认知到自己的错误,我不该不听指挥不走程序不经允许违背纪律擅自……” “停!”严涛立刻皱眉叫停,指节迅速敲击桌面,“这话我都听了多少遍了!你写进检讨里去,别在我面前讲!” 听见严涛这么说,贺溪立刻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开口道:“嘿嘿,涛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这就去写检讨,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 “我信你才有鬼了!”严涛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飞快地扇几下手,“检讨写好了放我桌上,现在马上滚,再多看你一秒我就要怒极攻心壮年早逝了!” 贺溪努力表现得温顺一点,顺着他的意思就退出了门,正撞上要去打水的唐静。 唐静是整个刑侦支队唯二的女性刑警,和贺溪关系还不错。见贺溪讪笑着从里面出来,不由得乐呵了,偏头挑着眉朝门里努努嘴,又小声问道:“涛哥又骂你了?” 贺溪跟着她往茶水间走,无奈地摊手道:“可不是嘛。你听见他那拍桌子的声音没?真是要吓死我了。” 唐静笑起来,打趣道:“你这哪是要被吓死的样子?我看是那桌子要被吓死了吧?” 贺溪也笑了,“你还别说,我看他那桌子上都有裂痕了,指不定哪天就得换个新的。” 说着便到了茶水间,唐静将保温杯放上去按住出水按钮,然后继续跟贺溪聊着:“不过你也是,每次行动都这么莽,跟见了红布的斗牛似的,拉都拉不回来,再这样下去啊,涛哥还让不让你出现场都不好说。” “害,不会的不会的,你要是说搜查现场不要我去,倒有这可能,抓捕之类的行动嘛……嘿嘿,我还是有信心的。” 唐静松开出水按钮取回水杯,转头就见贺溪颇为自豪地锤了锤自己前胸,笑得更欢了:“那倒也是,你来了我们队之后,行动效率直线上升,换我我也不舍得浪费你这能力啊!” 贺溪被夸得眉飞色舞,嘚瑟道:“女哨兵[2]嘛,战斗力天然比男人强,你看你不也是队里的大杀器吗?” 唐静对着水面吹了口气,小嘬一口,又笑眯眯地说:“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已经结婚了,精神海稳定得很,令行禁止不上头,哪像你这个单哨一样下了手就收不回来?”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你身边也没个人,万一哪天精神暴动没控制住怎么办?” “先就这样吧,也没出什么大问题。”贺溪哀怨地长叹一声,然后道:“唉算了,不谈这个了,我现在想到结婚就头疼,真的。” 唐静笑出了声,她对贺溪家里的情况也了解一二,挑了两下眉,“怎么?你妈又在催了?” “可不是嘛……耳朵都要起茧了。而且她这次还放了狠话,说我要是到年底还找不到对象,年后她立马去白塔[3]给我申请配对。” “……夸张了吧?”唐静有点难以置信,“白塔配对[4]都是什么年代的操作了?你妈至于这样对你吗?” 对此贺溪也很无奈,“但我爸妈当初就是白塔配对结合的,结果他俩还碰巧看对眼了,所以她觉得白塔配对非常靠谱,一直让我去申请。” “……”唐静拍拍她的肩膀,从她身侧走过,嘴里还继续说着,“你自求多福吧。” “哎!”贺溪急急跟上去,“别啊静姐,你有经验,你帮我想想办法呗!白塔配对可是强制精神结合的!他们都说超级超级痛!我这人最怕痛了!” 唐静没忍住又笑了一下,声音里都透着笑意:“你还怕痛?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怕痛了?” 贺溪像蔫了的茄子,不情不愿道:“打人的时候哪想得起来痛嘛……我每次都是打完了才觉得痛的……” “嚯,感情你这哨兵与众不同啊,五感还自带延迟感应?”唐静笑归笑,但还是想了想,给贺溪说了些法子。 贺溪认真听完,反而更愁了:“这……听起来好像没太大作用。” “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能拖延一时,当然没太大作用。你要想一劳永逸,就赶紧找个向导短期结合,拉到你妈面前溜一圈,保证比什么法子都有用。” 听了这话,贺溪眉头更皱了,小声嘀咕着:“不行啊……我妈还不知道……啧,考察一下带回去应付应付算了……” “啊?考察?”唐静一愣,转瞬觉得自己被忽悠了,紧接着提高音调道:“你都有候选人了还愁什么啊?转正呀!你妈知道了肯定乐得不行。” “那不行不行,不能转正。” 贺溪头摇得像拨浪鼓,但任唐静怎么问也不肯说出半点理由来,惹得唐静斜着眼满脸嫌弃地送她两个字。 “渣女!” 【注释】 1.哨兵:天生拥有敏锐五感的一类人,体能、力量远超常人,但容易接受过量无用信息引起精神还暴动,需要定期接受精神疏导,只占总人口百分之七左右。 2.女哨兵:五感敏锐度和力量通常比同年龄的男哨兵强,但数量极少,通产只占哨兵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左右,即占总人口的千分之叁点五左右。 3.白塔:约束并保护哨兵和向导的官方机构,同时也提供哨向相关服务,并收养教育哨向幼儿。 4.白塔配对:是指由白塔里的专业人员根据向导和哨兵的匹配度来进行配对的程序。这是古早战争时期为了提升军队作战能力而增强哨兵单体战斗力的一种强制手段。在现代社会,白塔配对被认为是干涉个体意志的表现,遭到严重抵制,已经失去强制执行的基础,变为自愿申请制,但强制精神结合的传统在白塔配对中仍然得到了保留。 02 其实贺溪还真就是个渣女,别的不说,至少风流场上混得是风生水起。 候选人没有,炮友倒是一个接着一个换。 身为数量极其稀少的女性哨兵中的一员,贺溪充分利用自身的性别和哨兵优势,几乎睡到了所有她想睡的男人。 既是女人,又是哨兵。 这意味着她不但能够以哨兵身份提供征服强者的快感,还能以哨兵的特性带来极致的性爱体验,因而几乎没有男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她。 就算有,被她半推半就强上了一次之后也食髓知味,转头又陷了进去。 只要是脸看得过去的,没对象的,贺溪都会下手试试,要是碰上活好的,这段关系还能多维持一阵子。 毕竟贺溪工作很忙,有时候下面案子转上来之后,整个支队连轴转,根本没时间再管其他事情。因而,一段稳定的无牵扯的肉体关系对贺溪来说能省不少事。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和她有同样的觉悟,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满足于单纯的肉体关系,想要和她进一步发生点什么。 “因为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我现在喜欢丑话说在前面。” 南如松围着浴巾出来还没走两步便听见贺溪这样说,不由得挑一下眉,在床边坐下,下巴微抬,示意她继续说。 贺溪顶着半干的头发,盘腿坐在干净的白床单上,身上只穿了件垂坠感很强的黑白竖纹衬衣,扣子也没扣,长长的下摆在身侧堆迭,紧致修长的双腿交迭挤压,遮住了大半视线。 “第一,约定时间约定地点之外,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联系我。” 这要求很正常,南如松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如果我想断了,不要死缠烂打。” 南如松轻笑一声,也点了头。 “第叁,因为我第一次尝试和向导[1]做,所以特别声明,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向哨结合[2],也不接受任何入侵精神海[3]的玩法。” 这次南如松有些意外,“不接受精神高潮[4]?” “不接受。”贺溪郑重申明。 “可以,还有吗?” “没了,就这些。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对我来说总是换人很麻烦。” 遵不遵守是一回事,说没说是另一回事。说了,违背方就是过错方,以后踹的时候就有理有据,落不下话柄。 南如松也深谙此道,立刻开口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以哨兵的力量压制我。” 贺溪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表情略为古怪,委婉地表示:“我还是比较喜欢坐享其成。” “那最好不过。”南如松点点头,又开口道,“另外,我需要绑住你的手,你能接受吗?” 贺溪挑眉,问他:“性癖?” “不,只是为了确保我的安全。” 南如松解释道,“根据白塔统计的数据,女性哨兵的平均素质几乎是男性哨兵的1.5倍。如果你既不接受短期结合,又不接受我进入精神海,我们之间的力量差异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威胁。” 贺溪能够理解他的担忧,立刻承诺:“我不会伤你。” 南如松不接受这种口头承诺,摇头说:“主观上你没有伤我的意愿,但某些时候你不可避免地会有应激反应,这都是不可控因素。” 贺溪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了一会儿,确实会有条件反射之类的可能,她又回忆了以往那些哨兵面对这种情况下的反应,好像……基本都没讨着好处。 于是她更加觉得南如松的担忧的确很有道理,迟疑了一会儿,也点头道:“合理要求,我可以接受。” 南如松于是转身从带来的包里取出一卷红绳,又提醒道:“会很紧,但你可以放心,我当年实践课[5]满分结课的,不会留勒痕。” 贺溪新奇地看着他手上的红绳,不算粗,而且很光滑,没有什么毛糙感。她向前伸出两只手,示意南如松可以动手了,然后问他:“你这个绳子是专用的?感觉还挺好看。” “嗯,专门给哨兵用的。”南如松嘴上应着,又拉开她伸出的手,推着她转了个方向,然后扯到她身后横压在背上,说:“我按不住你的手,绑前面等于没绑。” 贺溪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南如松坐在她身后开始穿梭绳子。 “笑我自己,被美色迷了眼,竟然想不开想睡向导。”贺溪感慨道,“力量差距太大,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你,还要因为违背哨兵禁止守则[6]被处罚,血亏啊。” 南如松听了,也跟着笑了两声,“那我也算是昏了头,竟然还冒着生命危险答应你。” 绳子很快系好了,他一手按住活动结,一手往外拉扯绳头,红绳越拉越紧,贺溪不由自主地挺胸以减轻胳膊的压力。 “不过也没关系,禁止守则一向是不举不究。”最后打了个结,南如松勾住绳结往怀里拉,让贺溪仰着躺倒在他怀里,然后说:“安全措施该做的都做了,再出事只能说明我手艺不到家,怪不到你头上,我不会去白塔举报的。” 贺溪试着挣了挣,感觉确实还挺紧的,也不是很疼,便说:“手艺应该是到家了,不过只绑手就够了?” “够了,只是保障基本安全而已,我对奸尸没兴趣。”南如松失笑,“不过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稍微玩点花样。” 贺溪欣然接受:“行啊,我见识一下满分结课的向导是个什么水准。” 于是南如松也不废话,捡了剩下的红绳往她身上穿,很快便给贺溪套上了一件龟甲,还有一根绳子自股间穿过,紧贴着内裤卡在腿间 。敞口的衬衣被红绳压得变了形,又在挤出的乳肉上崩得紧紧的,凸起的两点格外惹人注目。 贺溪看着他勾手试探绳缚的松紧程度,好奇地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向导好像都喜欢这样玩,是不是因为可以学以致用,比较有成就感?” 闻言,南如松抬眼盯着她,嘴角略微勾起,而后手上突然用力一拉。 “呀!” 腰被扯得脱离床面,卡在腿间的绳子猛地陷进肉里摩擦,突然的刺激感让贺溪猝不及防间叫出了声。 南如松拎着打了结才松手放开她,又顺着她扭动的大腿摸进身下,手指在腿间轻弹两下,然后倾身将一指湿泞蹭在她脸颊,再才开口回答她。 “是因为你们哨兵喜欢。” 【注释】 1.向导:天生拥有精神控制力的一类人,能够很好的感受和影响他人精神状态,比哨兵更为稀少,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叁左右。 2.向哨结合:结合分为短期和长期两种,生理结合为短期,精神结合为长期。 3.精神海:指大脑中储存精神力的区域。因哨兵和向导具有极强的精神力,因此以“海”代称。 4.精神高潮:指通过直接刺激精神海中对应位置引发强烈快感的行为,一般哨兵都比较喜欢。 03 贺溪很有自知之明,一点也不忸怩地承认道:“是喜欢。” 喜欢刺激感是所有人的本能,只不过哨兵在这方面格外有追求而已。因此,南如松对她的回应并无任何意外。 他一手勾住她胸前交错的绳扣,另一手将她胸前的衬衣往边上抹开。丝滑的衬衣贴着身子摩擦,乳尖因他缓慢的动作而愈发挺立,而后被绷紧的封边勾住,在南如松最后一扯下终于颤动着弹出来晃了两下。 南如松顿了顿,覆上去轻轻捏起来抓了一把再松手,然后看着乳肉颇有弹性地晃动两下,一时没继续动作。 “这么喜欢?”贺溪歪着头笑他。 南如松抬眼看她一眼,没回答她。指尖再次落下,顺着红绳抚过,从另一边衬衣开口伸进去,张手揉捏起来。 贺溪舒服得眯了眼,任他指腹由外至里打着圈摩挲,最后轻轻揉弄了一下顶端的茱萸。 “嗯啊!” 贺溪反应有点大。她张着嘴,仰着头支起身子,露出光洁的脖颈,因为双手无法借力,上半身绷成了个反弓。南如松面对送至眼前的浑圆,没怎么犹豫就低头贴了上去。 先是吻上雪白的乳肉,然后以舌尖轻舔,一路留下湿濡的痕迹,再卷上挺立的小红豆,最后一口含上去。 乳尖被湿热的口腔包裹挤压,吮吸成红肿不堪的样子还不够,还盯准了中间的细孔反复上下扫动。 贺溪没一会儿便红了眼,扭动着试图躲开,“不要了……换个地方……” 南如松不满地咬她一口,更加用力地舔弄起来,双手也伸到她背后扣住绳结,不知怎么操作了几下,逼她将胸部高高挺起,这才肯松口。 视线扫过贺溪失焦的双眼,又扫过胸前殷红的两粒,最后再扫过她湿透了的内裤,南如松低笑两声,“你说换就换?那我多没面子。” 贺溪轻喘着气,等身体缓过劲来才开口道:“我都这样了,还不够给面子?” 说着,贺溪从他身下抽出双腿屈起,然后抬起架在他肩上。南如松垂眼一瞟,便见白净的床单上湿了一片,像是被人不小心泼了一滩水。 南如松无声地笑了一下,但开口说的还是:“嗯,不够。” 贺溪闻言挑眉,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该给的面子给了,剩下的想要就自己挣。” “是吗?”南如松伸手去摸安全套,扯开腰间围着的浴巾,两下揉成一团扔到床头,“这是你激我的,待会儿可别求我停手。” 也不知是因为听见了他这句话,还是因为看见了他上套的庞然大物,贺溪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嘴硬道:“你说不求就不求?那我多没面子。” 南如松笑起来,伸手扣住她的大腿,然后略微倾身,她的膝盖窝便正落在他肩上。 “我这个人还是很给面子的,你要是哭着求我也不是不可以。”他伸手解开贺溪小腹处的绳结,将陷入股间的红绳挑落,又补充道:“但没用,我不会停的。” 贺溪小幅度抬起小腿然后迅速落下,轻踢他后背,嘴里嘟囔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话说的是埋怨,可语气中却并没有嫌弃的意味。 湿淋淋的内裤被褪下,随意地扔在床上。南如松伸手往她腿间一探,蹭了一手湿,便也不再磨蹭,扣住她的胯骨托起来往自己方向拉。 贺溪双腿在他背后交叉勾住,也略微方便他借力。她觉得臀下有些凉,转而意识到自己坐在了浸湿的那一片上。 床单被蹭出一道道皱褶,穴口处也很快被抵住,但南如松并没有急着进去。他弯下腰,扣住贺溪的肩膀,整个上半身压上去,压得她双腿不自觉分开滑落,最后挂在他臂弯里。 南如松低头对上她的眼,低声问:“给亲吗?” 贺溪半天没回话,南如松觉得她大概是不愿意。这种心态也常有人有,他可以理解,没说什么,抬起头微微起身,准备直接开做。 而这时贺溪却蓦地发力抬头,在他嘴角轻轻一碰,然后便收力回躺在床上,静静看着他笑。 南如松停住顿了顿,而后垂头失笑道:“玩我呢?” “我哪有,”贺溪故作不满道,“明明是你自己等不——” 话还没说完便瞬间消声,两秒后,一声轻哼紧随其后。南如松又往里重重一顶,那轻哼便成了嘴角溢出的呻吟。 他开始逐渐加快节奏,一边耸动一边撩她揉捏她的乳肉,“这么喜欢嘴硬?” “我……我没……唔……” 架在臂弯的小腿随着他的动作无力晃动,没一会儿南如松便收了手,任她双腿滑落于身侧,然后跪压下去封了她的唇。 身下的动作变得缓慢,但一下一下用足了力,撞得贺溪浑身颤栗,双腿更是不知不觉间环住了南如松的腰,甚至还试图在他撞击的那一刻反向施力以获得更强烈的刺激。南如松撬开她唇齿,肆无忌惮地与舌纠缠,将她的呻吟声搅得支离破碎。 她本就被吻得呼吸困难,南如松还偏偏一下一下撞得越来越狠,连水声都变闷了几分。她胸前堪称波涛汹涌的两团在他胸口上下磨蹭,隐约的瘙痒感被哨兵的五感放大,变成难耐的折磨,在濒临窒息的前一秒被强势地送上高潮。 骤然紧缩的内壁和轻微抽搐的肢体向南如松传递着信息,可他不仅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还趁着这机会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没过一会儿又刺激得贺溪稍软一点的身体全都绷紧。 “不……”她扭过头,躲开深吻带来窒息感,气若游丝中终于带上了点哭腔,“太多了……停一会儿……” 他紧紧掐按着她的腰,断绝她因扭动而逃脱的可能,又顶着她上去一次,看她角挂了几滴泪珠,才哼笑道:“还嘴硬吗?” “不了不了……不要了……真的……” “要是再嘴硬,我保证让你以后听见这两个字就腿软,听见了?” 贺溪慌忙应下来。 至于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权宜之计,她和南如松都心知肚明。 04 但南如松的确没再继续整她,过了一会儿在贺溪几乎憋不住的呻吟声里射了出来。 他摘了安全套顺手打个结,又给贺溪把身上的绳子全都解开,不忘提醒她道:“今天算给你适应磨合期,以后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贺溪瘫软在床上,艰难地尝试活动手臂关节,嘴里小声嘟囔着:“你这哪像柔柔弱弱的向导,做起来比他们哨兵狠多了。” “按理来说应该没他们狠,”南如松瞟她一眼,“但哨兵更偏向于自己享受,我们向导不一样。” 贺溪一挑眉,反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我们更在乎这里的感觉。”南如松轻点自己太阳穴,“你越叫越哭越爽越失控,我越喜欢越兴奋越刺激越满足。” 贺溪了然,“难怪不让我反压,不然就没意思了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贺溪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突然一下子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趴上去坐着,笑嘻嘻地看着他皱起眉头的样子:“我不会强上你的,但揩点油总还是可以的吧?” “揩什么油?”南如松被她压着没法动,没好气道。 她低下头,膝盖抬起蹭了蹭他才射过一遍的东西,抬眼问他:“给吃吗?” 南如松一脸复杂:“……你管这叫揩油?语文谁教的?” “你管呢,就说给不给吧。” “……我印象中哨兵不喜欢主动干这种事。” 贺溪只当他默认同意了,松开摁着他的手,跪到床边地板上坐下,“是不喜欢,因为不舒服。” 南如松撑着坐起来,伸手推开她的脑袋低声道:“不喜欢就不做。” 贺溪诧异地抬头,“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 “没你想的那么喜欢。”他弯腰伸手托住她腋下,将她整个架起来坐在腿上,然后抱着她起身往浴室走去,“别老把你跟哨兵玩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不一样的。” “啧,你们向导都这么体谅人吗?”贺溪环住他脖子感慨道,“我不该嫌弃向导弱不禁风的,没准能早点享受这种待遇。” 南如松嗤笑一声,“你想多了,对你来说向导是高危人群,以防万一最好减少接触。” 他将贺溪放在洗手台上,走到浴缸边拿下喷头仔细冲洗缸面,顺便时不时伸手试着水温,等到缸面冲洗完毕,水也热起来了。南如松伸手试着觉得稍微偏热了点,但也不算烫,便打开进水龙头,关掉喷头重新挂上去,最后封了下水口。 贺溪看他回来,又说:“我刚刚想了想,觉得你刚才那话有点意思。” “怎么有意思了?” “我有个朋友,是个向导,她说哨兵是高危人群,但按你的意思,对我来说向导才是高危人群,那到底谁才是高危人群?” 南如松不答反问:“是个女向导?” 贺溪瞪眼:“这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跟性别没关系,但是跟地位有关系。”南如松抱起她往浴缸走去,“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强势方对弱势方来说都是高危人群。” 贺溪被南如松抱着趴在他身上,温热的水不时被他舀起浇在她背上。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他说的话,戳了戳他胸口又开始问。 “你还挺特别,竟然觉得我是弱势方?你是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我们的吗?我如果放开了,不说你这样的向导,一般的哨兵在我手上都讨不到好处。” “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放开。”南如松淡淡道,“从你同意绑住手开始,我但凡起一点歪心思,比如突然变卦非要强行跟你结合,你都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更别说我还可以动用精神力,未结合哨兵的精神海很脆弱,没有经过特殊训练的话几乎无法抵挡突然的精神入侵。” 贺溪听了,不由得笑起来道:“你会吗?” “我说不会你就不担心了?”南如松捏了一下她屁股,“不喜欢精神高潮的哨兵可不多见。” “你知道我的底线就行。不然我也不介意让你体验一下哨兵和向导的力量差异有多大。” “怎么?”南如松又撩起水浇在她背上,闭着眼轻笑一声,“这就开始打算违反哨兵禁止条例了?” “我也不想啊,所以你好好表现,听见没?” 话虽如此,但贺溪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的。 她觉得南如松目前的表现可圈可点,完全满足她对一个炮友的基本要求,甚至还比以往接触过的那些人更让她舒服一些——无论是技术上还是态度上。但南如松偏偏是个向导,万一他像以前那些人一样纠缠不休……他是有能力强行上手的。 风险太大了。 “啧……”贺溪不耐地咂舌。 她腿交迭着跷在办公桌上,抱着手靠在椅子上后仰,只以后两条椅腿支地,有节奏地前后摇晃着。 “哟,这是怎么啦?”坐在对面的唐静终于忍不住问了,“上个案子不是才送检察院了吗?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你烦成这样?” 贺溪一顿,觉得这事儿不适合跟唐静提,就只含糊说着:“在考虑一段关系的存续问题。” 唐静听了有些迟疑道,“虽然昨天你还说不能转正……但应该不至于今天就闹到要分手的地步吧?” 没想到唐静会往那方面想,贺溪无语地一掌捂住脸,“……我不是在说这个关系。” “啊……那我不瞎猜了,还是找点事给你做吧,换换心情,别老想那些烦心事。”她从打印机纸槽里拿出几张纸,用订书机订齐了扔给贺溪,“喏,给涛哥送去。” 贺溪怀疑道:“静姐,涛哥气都还没消吧?你这所谓的换换心情该不会就是让我再去被骂一顿吧?” “哎呀这你放心,我不会坑你的。前几天给你提过的隔壁新支队长今天到任,涛哥不用再帮忙管经侦的事情了,他现在指不定多高兴呢。” 确定基本不会被骂,贺溪才放下腿接过那几张纸,扫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团建?这玩意儿我们成功搞过一次吗?哪次不是临时被迫取消?” “哎呀,你没来之前还是组织过几次的,万一这次能成呢?所以计划还是要有的,快去快去。” 唐静不断催促下,贺溪拿着东西就往严涛办公室走。 办公室的门关着,贺溪和以往一样顺手就开了往里走,嘴里大声道:“涛哥,这是静姐让我——” 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劲,仔细一看,严涛和另一个人面对面靠在那张桌子上,可能先前正好在说些什么话。那人背对着门口,贺溪只能看见严涛突然黑了的脸,和那人穿着藏青色警服的背影。 贺溪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正准备道歉转身走人一条龙,却见那人自然而然偏过身扭头看来,于是嘴里酝酿好的道歉霎时变成了脱口而出的两个字: “卧槽?” 这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飞快捂住嘴,但眼里的震惊却怎么也捂不住。 这张昨晚才见过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05 严涛见贺溪这夸张的反应,脸上的黑反倒退了几分,但仍沉着声问:“什么事?” 贺溪一抖,忙走过去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静姐让我给您的,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您们继续。”说完转身就往外冲,跑的比兔子还快。 严涛低头瞟了一眼,随手放到桌上,抬头问:“认识?” 南如松转着手中的一次性茶杯,缓缓点了头。 于是严涛叹了口气,“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刑侦队里唯一的单哨,精神海没那么稳定,不是有意冲撞你的,你理解一下。” “没事,我没那么狭隘。”南如松抿了一口茶,又说,“你看起来还挺护着她。” “能力强,一个人顶小半个队,放哪个队都得当个宝,就是性子急了点,容易上头。”严涛无奈道:“结婚之后估计能收敛不少,现在的话……只能先护着点了。” 南如松笑了一声,“结婚也不是万能的,你最好提前想点别的办法,这么护着迟早出事。” 严涛摇摇头,没继续聊贺溪,转而收回话头道:“经侦那边我也就帮了一个星期,处理的事项大概就之前说的那些,但有些具体工作我其实不太看得懂,是张知彤把关的,你最好回去再查一遍。” “之前辛苦了。”南如松放下茶杯,“今天刑侦这边忙吗?我想问你借个人。” “贺溪?这两天案子在提交检察院走程序,她应该挺闲的。” “行,那我先走一步,有点事想跟她谈谈。” 严涛点点头,他本想着南如松不知道贺溪办公室位置,准备带个路的,结果刚出门就看见贺溪靠在门边的墙上,于是拉着她往边上走两步,没好气道:“你搁这儿蹲墙角呢?像什么样子?” 贺溪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南如松出了门,但没有跟过来的意思,于是转回来小声问道:“涛哥,他新来的啊?” “楼下新来的支队长,说要跟你谈谈,待会儿说话放尊重点听见没,别破坏内部关系。” “经侦的啊?”贺溪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心又吊起来,“跟我谈?都不是一个队的有什么好谈的?” 严涛重重拍了一下她肩膀,“你俩不是认识吗?谈谈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就当替我维护维护内部关系。” 顶头上司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咋滴?贺溪别无选择,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严涛重重拍了一下她后背,推着她转身走至南如松面前,“正巧人还没走,你带着一起吧。” 贺溪硬着头皮咬牙挤出一点微笑说:“涛哥说您想跟我谈谈。” 南如松侧过身子,抬手略微调整了一下领结,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走吧,我们是得好好谈谈。” 南如松在前面带路,贺溪隔着两米的距离跟在他后面一声不吭。 到了经侦支队长办公室,南如松伸手推开门,转身看她在后面隔得老远,便偏了偏头,示意她进去。 贺溪磨磨蹭蹭地进门,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还上了反锁,整个人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别是想在这儿做吧?” “你想?也可以啊。”南如松低头在她耳边低声描述着,“把你扒个精光摁在桌子上,手也够不着桌沿,脚也踩不着地,只能乖乖挂着挨操,明明爽得要疯了也不敢叫出声……” 贺溪身子晃了一下,小声打断他:“别说了……” “太刺激了?那把你绑成昨晚那样,塞个遥控玩具进去,让你身上抖得不成样子,身下湿的一塌糊涂,怎么样?嗯?” 贺溪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却被南如松伸手拦住腰,抱起来往里走。 “反应这么大?” “以前有一次……”贺溪喘着气解释道,“他塞进去之后上了贞操锁,我拿不出来,那电池也被动过手脚,震了叁天,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玩这么大……后来呢?” 贺溪提起这事儿就心烦,直接翻了个白眼:“下床就踹了,不然还留着过年吗?” 南如松低低笑起来,用脚勾过来一把椅子将她放上去坐着,“撩你玩的,没打算在这儿做。叫你来也只是想确定一下,现在这个情况,你还要不要跟我继续?” 贺溪挪了挪屁股坐好,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 “你要是觉得不安全或者觉得我们现在的工作关系不适合,那就到此为止,但你要是觉得我这人还算靠谱,可以接受,那就继续。选择权给你,我不干涉也不纠缠。” “我问的是,你是怎么想的。”贺溪重复了一遍,“你想和我继续吗?” 南如松沉默下来,眼神飘了一会儿,像是在认真思考,最后肯定地点头道:“想。” 贺溪干脆地摊手道,“那这次我也直说了,刑侦压力很大,我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减压。我不在乎什么办公室上下级关系,你就算在这儿把我操得出不了门都无所谓,我只在乎精神海的稳定度。你得在我有需求的时候满足我,并且保证不触及我昨天提过的底线。” “精神海稳定度?”南如松低声重复着,觉得她这需求有点奇怪。紧接着脑子里突然断掉一根线,他意识到什么,皱眉道:“你用这种方式代替精神疏导?” “对。”贺溪没有隐瞒的意思,语速加快了不少,“别跟我说这方式太原始效果不好,这和你没关系,不用劝我,同意就继续,不同意我再找别人。” 南如松低头垂着眼,像是在考虑什么,而后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我附加一个条件。” “说。” “必须是我。”他顿了顿,继续道,“出现任何有需求的情况,心烦了,压力大了,精神暴动了,甚至只是心血来潮突然想要了,你都必须来找我。就算腿软得站不住走不动,你爬也要爬过来找我,不准自己解决,更不准去找别人解决。” “……理由?” “你将它可以理解为向导的精神需求,或者简单点说,”南如松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是因为我想。” 贺溪被他盯了一会儿,不由得闭眼靠在椅背上考虑。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左右她也是要找人做的,只不过现在把人固定下来了而已。 “可以。” 开口的同时,她睁开眼伸手勾住他蓝色的衣领,往身前拉了拉,直勾勾望着他说:“我想要了,就现在。” 06 南如松顿了顿,但也没推脱,缓缓贴上她的唇,双手摸索着抽她的皮带,几下就把她裤子扒了个干净,乱糟糟地垂落在脚踝处。 他弯腰扯下来揉成团丢在桌子上,又推起她双腿架在两边椅子扶手上,蹲下来抚过已经有些湿意的穴口,然后低头贴上去一口包住。 贺溪伸手捂住嘴,双腿不由自主收力夹紧了扶手,身下是一片火热,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南如松在吮吸中还尝试将舌头伸进她体内。 他搅弄了没一会儿就成功带出一滩水,然后舌头一卷全咽了下去,又继续进行下一轮刺激,一点空闲时间都不留给贺溪。 “呜……哈……呼……” 起初贺溪还忍得住不出声,到后来连捂嘴都放弃了,两只手颤抖着抓紧椅面边缘,张着腿靠在椅子上仰头急促地大口喘气,舌尖微微伸出一点,甚至嘴角还挂了一丝唾液。 南如松舔弄着,吮吸着,吞咽着,不时还咬着那粒凸起的红豆摩擦着,将所有的声音全吞进嘴里,让整个办公室里只能听见贺溪的呜咽声和喘气声。 再后来,贺溪实在忍不住了,收了腿想退开,哪知南如松直接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她用力收拢腿,却也只能夹紧他的脑袋,依然硬生生承受着他的攻势。 再没一会儿,贺溪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高潮起来身体一颤一颤的,只有水还雷打不动地喷进南如松嘴里,又被他很快咽掉。几次之后他才终于肯松了嘴。 贺溪身下一片红肿,凸起的小肉粒格外显眼,南如松伸手一捏,她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椅面上又是湿淋淋的一滩。 “不要了……够了……”连声音里也透着颤意。 南如松仰头看了看她的状态,停下来,起身勾手抱起她,转身走几步放在办公桌上又,伸手扯了几张抽纸轻轻在她身下按着,另一只手从腋下穿过至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贺溪软在他怀里恢复体力,听见他低声问道:“刚刚是不是想轴了?” 贺溪顿了顿,没说话,手倒是软软举起来扯住他领带,抬头凑上去亲了一会儿。 她这带着一点“道歉”或者“安抚”意味的举动让南如松有些想笑,但也心安理得地受着,任她在唇上翻来覆去地舔弄了一番,才继续开口说话。 “你想用这种方式代替精神疏导是你自己的事,我没什么立场强制你放弃。但你既然利用我来进行疏导,我们之间就不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了,你这是在向我索取服务,我自然要提出新的对价来保证关系的平衡。这不是胁迫,是交易。你同意了,那么交易达成,只要你来找我要,我就会给。不用像刚才那样给我下马威,没意义。” 南如松语速很慢,像是怕她没听清。 贺溪没说话,她已经意识到之前的行为本质上是是一种利用规则漏洞的“惩罚”行为,是对南如松提出要求后的一种报复。 但好像的确没什么意义。因为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在履行一个疏导工具人的职责,一点怨言也没有。 相比之下,贺溪的行为就显得有些幼稚了。但哨兵本就很容易上头,脑子转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贺溪还不接受精神疏导,问题自然更加严重了。南如松没有很意外,也没觉得接受不了。 可贺溪却有些不适应。 她习惯了那些具有强烈征服欲的哨兵,他们把她当做一种人型刺激工具,享受将她压在身下或是要她口交带来的征服强者的成就感。 而同时,共情能力的极度缺乏让他们几乎不会在意贺溪的任何感受。 但她极其怕痛。 绝大部分哨兵最后之所以被她踹掉,都是因为接触多了就开始放肆,下手越来越莽越来越狠越来越不知轻重,听见她忍不住痛呼还只当是情趣,上了头又叫不停。 而南如松不一样,他会顾及她的感受,照顾她的情绪,考虑她的主观意愿,判断她身体和精神状况,以此来决定采取什么方式,是狠一点还是缓一点,是继续还是歇一会儿…… 最重要的是,他是向导,所以不会轻易上头。 啧,绝佳的打炮对象。 哨兵的恢复能力一向很强,贺溪歇了一会儿便推开他,斜过身子去拿自己的裤子。南如松则抽了几张纸去擦拭椅子上的水痕,又喷了点空气清新剂掩盖空气中弥漫的淫靡气息。 但空气中弥漫着不只是情欲的味道,还有混杂在其中的一股精神波动。不算特别强,但向导会觉得很明显。 南如松有些意外。 依照贺溪的说法,这样的精神波动应当在她高潮之后完全收敛,至少也该是大幅度降低才对。 但现在显然并没有。 他想了想,状似无意地问她:“下次什么时候?” “周六吧,一般每周一次。”贺溪最后整了整衣领,视线瞟过他,“但案子太麻烦要加班的话另说。” 南如松面上缓缓点头,暗地里却垂眼思考起来。 刑侦支队几乎是整个市局压力最大的支队,加班加点是日常操作,不加班反而不正常。而在疏导频率高到这种程度的情况下,她的精神波动不仅收不住,而且还外放得这么明显。 南如松早就知道间接疏导方式肯定不如直接精神疏导有用,但没想到效果会差成这样。 而贺溪却宁愿采用这种低效的方式,也强烈抵制现在通用的精神疏导方式。为什么? 如果只是担心精神海安全问题,她完全可以去白塔,在白塔严格的管制措施下的精神疏导几乎不存在安全风险,但她没有选择这样做。 也就是说,她担心的绝对不是精神海的安全问题,或者更确切些说,绝不仅仅是精神海的安全问题。 还会是什么? 还有什么比精神海的安全更重要,让她不得不选择采用这种原始的方式保持精神海稳定? 或者……她精神海里…… 藏着东西? 南如松想了很多,但最后斟酌着只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考虑生理结合?” 贺溪双手后撑在办公桌上,反问道:“为什么要考虑?” “别的不说,至少不需要这么频繁地减压。”南如松翻过手掌,“生理结合有效期只有叁个月,也不需要进入精神海,而且可以感知到自己向导无意识散发出的安抚性精神力,有利于保持精神海稳定。” 贺溪不为所动,只说:“风险太大。” 南如松开始怀疑她所说的“风险”并不是常人所害怕的“精神海受到破坏”的风险,而是指“精神海被人进入”的风险。 于是他试探着说:“如果我保证任何情况下都不进入你的精神海呢?” 贺溪闻言抬起头直视他,过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与背后的风险相比,你的保证算得上什么?” 南如松点点头,心道:果然。 07 确认这一点就够了,南如松暂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扬手翻腕道:“我只是提供一种解决思路,你要是想维持现状我没意见,反正挨操的又不是我。” 贺溪跳下桌,嘴里轻哼一声,“挨操怎么了?我就喜欢挨操。”缓缓走至门后下了锁,她摸上门把手,却又忽然回身看着他笑嘻嘻道:“男人挨操也可以很爽的,你要是有兴趣,我让你体验一下?” 南如松抿唇,几步走到她跟前,把她的手从门把手上扯下来,拉了一下反压到背后摁在门板上,不咸不淡地说道:“非得今天出不了这个门才肯长记性是不是?” 贺溪反手就打算挣开,却听得面前抵着的门板上传来叁声轻轻的敲击声。 咚咚咚。 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听位置仿佛是贴着贺溪的脸敲的,她瞬间就怂了,收了力老老实实被南如松按着。 背后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也没再过多为难她,松开手让她在一边站好,再才去开了门。 门外是过来找人的唐静,她先礼貌性地跟南如松打了个招呼,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贺溪:“你手机落桌上了,涛哥让我来这儿找你。之前那个案子要补充侦查,马上开组会。” “哦好。”贺溪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侧头对南如松道:“先走了。” 南如松点点头,贺溪便跟着唐静往回赶。 制服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南如松掏出来低头一瞟,转身退回办公室重新反锁上门,然后才按下接通键举起至耳边。 “妈。” 对面没有任何寒暄,开口就问:“找到人了吗?” “没有。”南如松顿了顿,又补充道,“有几个怀疑对象。” “趁杨恪还没注意到,抓紧排查。” “我知道。” 挂了电话,南如松缓缓打开门,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形象,迟疑片刻后,他决定把贺溪也加进那份名单里。 提交检察院等待公诉的恶性蓄意连环谋杀案又被退了回来,两个月侦查期内的所有案件档案全都被搬了出来,几个大文件盒、证物箱全堆在会议桌上,看得参会人员头皮发麻。 这件案子是严涛牵头办的,这次还是由他来主持会议。 “检察院认为案件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要求补充侦查,否则不予起诉。因此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主要为理清案件逻辑,补充相关证据,增强证据可靠性。” 贺溪看着桌上那些重新搬出来的文件盒,抱着手气笑了:“犯罪嫌疑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人证物证都有,证据链齐全,就这样还退回来?他们没事找事吗?” 严涛敲了敲桌子,提醒贺溪注意言辞,然后缓缓开口说:“先按程序走一遍,再看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听他这样说,一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消失了,在场的人都不吭声,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贺溪也罕见地沉默下来,目光集中在桌上摊开的空白记录本,半晌才直直低声问道:“扯上哪家了?” 唐静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她,贺溪顿了顿,低下头没说话了。 捏着笔的手缓缓放上桌,严涛和唐静交换了视线,又迅速扫过在场其他人,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 会议结束,贺溪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跑,严涛也没拦她,只是单独留住了唐静:“她情绪有点不稳定,你稍微盯着点。” 唐静点点头,又问他: “怎么被退回来的?” “让删掉跟和兴制药相关的内容。”严涛坦言。 “……浪费警力。” 唐静语气中有些嫌烦,又说,“我先去看一下贺溪,情况不好的话可能要去楼下经侦借人,你打个招呼。” 严涛点头应下来。 后来唐静是在厕所附近听到贺溪声音的。 她赶去的时候却看见公共洗手台边还站了个人,也没在洗手,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很快认出来,这是之前见过的南如松。 南如松也很快注意到她。他抬起头,在她即将开口的前一刻抬起一只手,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没有哨兵那样过人的耳力,只能靠半蒙半猜来判断里面的情况。 “……呼……呼……呼……” “……嗯……好点了……” “……今天有空吗?我想去你那儿睡一晚。” “嗯,钥匙你上次给我了。” “好,那就这样。” 贺溪挂掉电话,背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转身开了门出去,看见唐静守在外面,也不知听了多久。 “静姐。”贺溪笑起来喊她一声,依旧是原来那副有活力的样子。 唐静听见贺溪喊她,转过头见她状态还好,放心不少,于是跟她说起刚刚撞见南如松的事。 “偷听?应该没什么好偷听的吧?”贺溪双眼微睁,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我就给冬宁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去她那儿……过夜……?” 说到这儿,她脑子里突然蹦出南如松之前补充的要求,瞳孔霎时一缩,惊呼道:“卧槽?不会吧?这也算?” 唐静没懂她的意思,“算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好像……不小心踩雷了。”贺溪有点迟疑,问唐静道:“他走的时候什么表情?看起来生气吗?还是说只是有点不高兴?” 唐静则满脸复杂:“你指望我一个哨兵去读懂向导的情绪?” “是哦……”贺溪反应过来,犹豫一下道:“算了,我直接去找他。” "诶?”唐静眉毛一挑,伸手拦住她,“贺溪你这状况不对啊?咱们队里也就涛哥能让你老实点,你这是踩什么雷了还得亲自去跟隔壁支队长解释?不如干脆点给我交个底,你跟他什么关系?是你之前说的不愿意转正的男朋友?” “……不是你想的那样。”贺溪觉得没法解释,至少在刑侦和经侦偶尔会合作办案的情况下不方便解释,便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哎,不说了,我先走了。” 唐静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才大发慈悲地放手让她走了。 贺溪只觉得有点头疼,暗自庆幸刑侦基本都是男人,没什么八卦小群体,不然她“有男朋友”的消息绝对立马变为热门话题。 她自己怎么想暂且不提,但她觉得南如松应该不想莫名其妙多一个传闻中的女朋友……吧? 08 贺溪下楼去了经侦的办公层,穿过走廊来到南如松办公室门口,见门没关,就扶着门框倾身伸出头,悄悄看房间里面的情况。 南如松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后,手边是几个装满文件的资料盒,正一边翻看手中的文档,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不时还抬头扫两眼显示器,看起来挺忙,忙得都没注意到贺溪在看他。 还是下班再来吧。 这样想着,贺溪收回脑袋,正准备离开,见到有人正往这边过来,还是个熟面孔。 是经侦的张知彤。 他以前是搞网侦的,后来调到了经侦来升了副支队长。贺溪知道他技术水平没话说,所以私下里偶尔会求他帮忙查些东西,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张知彤看见她,有些意外,“贺溪?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来经侦这边有事?” “也算……有点事吧。”贺溪又开始头疼。 其实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大,但在没什么人的走廊里听起来还是很明显,至少南如松是听见了。他从繁杂的资料中抬起头来,抽空往门外看了一眼。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张知彤,但能看见一点贺溪的背影。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扬声开口:“张知彤是吗?进来。” 张知彤只好放弃继续同贺溪交谈的打算,偏过身赔笑道:“南队找我对接工作,我先进去了,待会儿有时间再聊。” 贺溪点点头,侧开一步让出空间,顺势往里看了一眼,便见南如松迅速收回视线,转而去看张知彤了。 看上去没什么表情,至少贺溪是真的看不出来。 她见里面两人已经开始交谈,也不打算再留,转身就走了。 南如松收回视线,对进来的张知彤说:“刑侦的严队跟我说这两周工作主要是你在把关,叫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张知彤点点头,知晓他的意思,大致说了一下:“现在支队下分设两个侦查大队,分别在处理一桩特大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和一桩欺诈发行债券案。这个非法吸收存款案还在公告期,欺诈发行债券案又涉及跨地域联合侦查,都没侦查终结,还有些案子只能先拖着。” “拖得太多了,”南如松抽出立案决定书复印件一一翻过,“经济犯罪不比常规刑事犯罪,拖就是为资金转移创造机会,徒增侦查难度,必须尽快开始侦查工作。” 他直接敲了敲桌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既然还在公告期,就先抽点人出来把这个保险诈骗先解决了,涉案金额不算大,争取半个月之内移送检察院。” “然后你待会儿联系一下各个分局,针对虚开发票抽调一批人成立专案组,和税务局对接一下。这种大型团伙作案,涉案金额很可能上亿,不能拖。” “还有这个非法经营……笑气[1]?”南如松皱眉,指关节重重一敲,“这你也敢拖?马上跟禁毒和食药环[2]沟通!立刻组织人手开展工作!” 张知彤张着嘴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那……明早开会安排一下?” 闻言,南如松面无表情地抬眼瞥去。 张知彤立马改口:“今天下午今天下午!我马上发通知!” 张知彤转身出去,站在走廊上掏出手机编辑会议通知,发在了经侦的大群里,没一会儿便有人来私戳他。 【钟觅:新队长?】 张知彤一边往回走一边打字回复。 【张知彤:嗯,积压的案子陆陆续续都要提上日程了。】 【钟觅:我知道了。】 张知彤看了一眼,没继续回复,收起手机上楼,没想到碰上贺溪在走廊里打电话。 贺溪手上的电话正好挂掉,抬头看见张知彤,不禁一挑眉,走过去调侃他:“怎么?专程来见我的?” 张知彤见她走过来,张了张嘴,缓缓道:“……不是。” 贺溪又笑着问他,“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可别说是碰巧,你们经侦全都在楼下,还能碰巧专门爬一层楼?” 张知彤手指比划两下,说:“我是来……呃,找唐静姐,嗯,我有点事想找她,她人在吗?” “哟,不巧。检察院案子退回来,她带人去现场补侦了,没走多久,刚还和我打电话呢。”贺溪摊了摊手,“涛哥也去了检察院,现在刑侦这边除了搞技术的就我一个人。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或者我帮你转告也行。 “那不用麻烦你了,我等她回来再过来就好。”说着,张知彤侧过身子,准备下楼。 “诶你等等,”贺溪叫住他,“问你点事。” 张知彤顿了顿,正要婉拒,就听见贺溪直接开口了:“你们南队现在情绪怎么样?你不是哨兵,应该看得出来吧?” 他愣了一下,不自觉顺着贺溪的问题回忆南如松说话的语气,然后缓缓开口道:“不算太好吧……你问这干什么?” 贺溪摆摆手,有些心累,“我有点私事要找他,怕触霉头,所以想趁他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再去。” “哦,这样啊。”张知彤觉得南如松多半是因为工作拖沓才不高兴的,于是提议道:“那你下午再去吧。等我们开完会工作都安排妥当之后,南队估计就没那么生气了。” 贺溪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决定还是先回去按补充侦查提纲筛查一遍相关证据再说。 至于南如松,忙完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然而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只是走走程序的唐静在案发现场真的取得了新的重大进展,频繁给贺溪打电话确认相关案件事实,以至于贺溪一天下来全在帮她四处翻案卷核实信息,再见缝插针地筛查证据,根本没空去考虑南如松的事情了。 等唐静那边差不多收尾,今天值夜班的赵冠栋也到局里来了。 “溪姐,还忙呢?”他走到自己椅子上捞起警服外套穿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到贺溪桌前,“整理资料吗?我来吧。正好做点事,免得晚上睡着了。” “那行,”贺溪点点头,起身将补充侦查提纲往赵冠栋的方向挪去一点,“就对着补侦提纲整理一下,主要是方便后续证据补充。” 赵冠栋拿起来翻来第一面,见贺溪已经做好了进度标记,便点头道:“嗯,我知道。溪姐你收拾收拾就先走吧,还有人等着呢。” 有人等着? 贺溪反应了一秒,然后想起来自己原本好像是打算下班之后去找南如松的,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时针接近七,分针刚过六。 而标准下班时间是五点半。 【注明】 1.笑气:一般指一氧化二氮,是一种无色有甜味的气体,有轻微麻醉作用,摄入后能够引发精神快感并致人发笑。但长期摄入对人体神经系统会产生破坏,造成认知功能、记忆力损伤等,严重的甚至会出现瘫软、半瘫等症状。(真实存在!请警惕这种东西!) 2.关于各个支队: (不是行内人,全靠查资料,如有错误还请包涵,或者当作架空。) 刑侦:这里指狭义的刑事犯罪侦查,主要打击投毒、放火、盗窃、劫持、绑架、强奸、杀人等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行为。 经侦:经济犯罪侦查,主要打击破坏经济秩序或金融管理秩序、危害税收征管、职务犯罪之类的经济犯罪行为。(有些地方经侦是刑侦的下属大队。) 网侦:网络安全与技术侦查,主要打击网络犯罪行为,以及为其他案件侦查提供技术支持。(有些地方拆成了网安和技侦两个支队,还有些地方技侦是刑侦的下属大队。) 食药环侦:食品药品环境犯罪侦查,主要打击食品、药品和知识产权、生态环境、森林草原、生物安全等领域的犯罪行为。(有些地方拆成了食药和环境两个支队,还有些地方食药环侦是经侦的下属大队。) 禁毒:……应该不用解释? 当然还有其他的支队,这里只说本章提到了的几个。文内的人物由于身份问题基本上只会说简称,感觉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最后,请不要代入现实,毕竟现实里也没有哨兵和向导是不是? 09 意识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结合赵冠栋说的话一想,贺溪第一反应:不会是南如松在等她吧? 第二反应:他不会以为她今天要加班吧? 第叁反应:“赵冠栋你又迟到!!!” 赵冠栋双手捂着耳朵缩了缩脖子,后退两步讪笑道:“意外,意外,不小心——” 贺溪眉头上挑,声音又高了八度:“睡过头?静姐都给你调成夜班了怎么还能睡过头?” “消消气消消气,你也知道我嗜睡,我真不是故意耽误你约会的。”赵冠栋迅速眨了几下眼,“人还在等你呢,你好意思让人这么等吗?” 贺溪噎了一下,拿起包就开始收拾东西,又继续对他说:“我看你是又不想要这个月的全勤津贴了。” 赵冠栋无谓地耸两下肩,闭眼撇嘴道:“我从警叁年,就没哪个月的工资条上全勤津贴破过零。” 贺溪收拾好东西,一边倒退着向门外走,一边竖起食指,向赵冠栋隔空指点两下,无声地控诉他这无赖行径。 转身出门还没走两步,她便看到了靠在楼梯口墙上的南如松。 他已经换下警服了,抱着手侧头望向楼梯下方,像是在看楼梯间窗外的夜景。 但贺溪知道,窗外是一颗高高的广玉兰树。现在也不是花期,只有繁盛的枝叶将窗子几乎全都遮住,更别说天头已经暗了,灰灰的一片实在谈不上是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 相比之下,站在光影交界处微微偏头的南如松反倒更像是一道风景线。 贺溪放慢了脚步,“哟,在这儿等谁呢?” 南如松听见声音回神,朝贺溪声音的方向看去,抱着手缓缓直起身,闭着眼回应道:“难道这层楼现在还有别人加班?” “怎么着?赵冠栋不是人?”贺溪挑起眉,见南如松没反应,又侧抬下巴补充道,“就刚刚进去那个。” 南如松一看就知道赵冠栋是来接夜班的,实在不想接她这纯粹是耍嘴皮子的话。 然而贺溪却不这么想,她有些迟疑地小声道:“……真生气了?” “什么?”南如松没听清,开口问了一句。 但他的声音不大,很快被贺溪骤然提升的音量盖住。 “你有什么好气的?”贺溪觉得他有些斤斤计较,“你上午还偷听我打电话呢!我还凭空多一个男朋友都没气,你气什么气?” 南如松沉默一瞬,开口道:“你把话说清楚。” 贺溪歪头盯着他:“我说的不清楚?” 南如松觉得她多半是又陷入了哨兵直来直去的思维里,叹了口气问:“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今天上午你撞见我给冬宁——哦,她是我发小,是个心理医生——你撞见我给她打电话稳定情绪,还说要去她家过夜,你觉得我违背了你的要求,然后就生气了是不是?” “……那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赵冠栋和静姐看见你了!一个说我要跟你去约会,一个说你是我不愿意转正的地下男友!” 南如松点点头,算是搞清楚她在说什么了。但同时,他也明显感觉到贺溪的精神波动在向外扩散,于是沉吟着开口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听不进我的解释,要不你再给你发小打个电话?” “……” “还是说要我来帮你?” 贺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话,然后转身就跑到更衣室去了。 她在里面蹲了十来分钟才把上头的情绪压下来,再回过头去想之前自己的反应,她自己也觉得脸臊。 偷听?他一向导,还站在洗手台,隔着厕所那么多隔间能听到什么?没准还是察觉她声音不对怕她精神暴动才打算守着呢? 被别人当成她男朋友能怪他么?不能啊,他又没法干预别人的想法。就算勉强怪他,那自己也得背一半的锅,毕竟两次他都是因为自己才被人看到的。 想到最后,贺溪用头撞了一下铁皮柜,叹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丢人。 而且刚刚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大,赵冠栋铁定听见了,天知道下次碰面的时候自己又会被他怎么调侃。 换了衣服出去,贺溪就见南如松在外面等着。 他知道她刚才有点上头,也没再提她之前的行径,只偏了偏头,问:“饿没?带你去吃点东西?” 贺溪本就不知怎么开口,听他一句话揭过去,便顺势点点头应下了。 她的确有些饿,也不太想等位,就跟南如松说了一下,带着他往附近的夜市摊去了。 “你那张脸总让人觉得没什么烟火气,没想到也能接受在这种地方吃饭。” 周围人声嘈杂,撸串的,嗦粉的,吹瓶的,什么声音都有,每个人屁股底下都是个红色的塑料椅子,看上去有些劣质,不怎么结实,有的还折了腿,用了钢丝来固定。 两人坐在一张折迭式的小桌子边,一人面前摆着一个碗。 “怎么就没烟火气了?”南如松先倒了点醋,然后挑了挑碗里的米线。 贺溪吃的是面,那碗比南如松的大了一圈,几乎像个没那么深的小盆了。 “就是看起来比较……”她咬着筷子,脑子里迅速搜索着合适的词汇,想了半天,最后蹦出两个字:“金贵。” 说出口又觉得有点不太对,贺溪摆摆筷子道:“哎,反正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你意会一下得了。” 南如松笑出了声,看她精神波动还比较稳定,又缓缓道:“那金贵的向导现在说几句金贵的话,你先吃,用耳朵听着就行。” 贺溪正往嘴里送着面,勉强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第一,我没生你气,”南如松盯着她,语气很认真,“相反,你找心理医生是我乐于见到的情况,所以姑且算是我们之间的豁免条款。” 贺溪叼着面愣了一下,然后才咬断面条,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那部分。 “第二,我不是故意偷听你打电话。厕所没有监控,你要是在里面陷入暴动,一时半会儿没人发现,弄不好会出大问题。” “第叁,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顿了顿,继续道,“被误认为情侣关系不可避免。你如果介意,之后就恢复到定点定时的状态。” 贺溪眼珠子一转,停止咀嚼,咽下去,开口道:“麻烦。误认就误认吧,你自己知道不是就行。” “……有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你一个人闷着想只会被张知彤说的话带偏。” 听到这话,贺溪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你怎么知道张知彤来找过我?” 南如松顿了顿,垂眼道:“……当时他不是说了要找你?” “哦……”贺溪依稀记得张知彤好像是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细想,继续道:“其实我之前过去找你就是想把话说清楚,但你当时看起来很忙,我就先回去了,打算下午再去。结果下午我自己忙得要死,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补侦吗?也忙成这样?”南如松有些意外。 审查起诉阶段的补充侦查一向只需要按补侦提纲完善补充证据就可以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像立案侦查那么忙才对。 “静姐在现场查出了点新东西,听她的口气,搞不好明天真得加班。” 话刚说完,贺溪突然顿住,视线从南如松脸上向左偏移半分,聚焦于他身后的某处,而后将筷子平放在碗口,伸手去撸袖子。 南如松转身向后看去,只隐约看到远处人头攒动,然后便纷纷默契地退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来。他眯了眯眼,这才看见有个人往这边飞奔而来,手上的东西还明晃晃地反着光。 10 “拦住那个哨兵!” 紧跟在那人后面的还有几个人,但明显有些跟不上速度。 “是哨兵……” “不会是精神海暴动了吧?赶紧躲远点躲远点……” “……有人在追呢……” 周围的人一听说那人是哨兵,退的更开了,哪还有人还敢帮忙拦截? “市局边上也敢闹,胆子还真不小。”贺溪笑了笑,起身冲南如松道,“我搭把手,你接着吃。” 南如松回过头,点点头,“注意安全。” 其实他说这话本意并非客套。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意识到,提醒一个女哨兵去注意安全,实在显得有些多余。 贺溪往人行道上走去,找了个角度站定,看上去和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哨兵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嘴里无声地计着时,一双眼也沉下来死死盯着迅速靠近的人影。 那哨兵穿过人群,在摊位间反复蹿越,被桌子拦住也不减速,手一撑就从空中横越了过去。落地也基本没有缓冲,踩实了就跑,看起来灵巧得很,完全不像精神海暴动的样子。 揪住大腿两侧的布料向上提了一截,裤脚便紧紧贴在了小腿肚上,她向前迈出一步,重心前移,看起来像是看不清想再走近两步的姿态。 而等到那哨兵靠近了,即将再一次腾空而起时,她靠前的那条腿瞬时紧绷发力,后退箭步而上用力蹬地,整个人迅猛地扑跃上去。 啪—— 刀锋落地。 哐—— 桌椅翻覆。 咚—— 哨兵卧倒。 嘭—— 拳肉相见。 而米线仍挂在木筷上,迟迟没有入口。 南如松不是没见过女性哨兵动手,但大多数女性哨兵动手时都多少会顾及自身形象,甚至会故意收敛一些以使显得自己并非那么的异于常人。毕竟以如今的社会风向来看,娇软的向导显然更符合大多数人对女性形象的期待。 但贺溪显然不是那种人。 强就是强,为什么要扭扭捏捏藏着掖着? 她叁两下就将那哨兵摁死在地上,躲避的人群见了,又退后了一些。这回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消失了,甚至先前同贺溪站在一块儿的几个男性哨兵也不约而同地撇了撇嘴。 这是一种纯粹的力量碾压,毫无反抗力的人只会恐惧,而有可能翻盘的人则会想办法将自己排除在弱者的行列,以证明自己并非那么不堪。 南如松自然是毫无反抗力的那一类人,但对这种并非针对他的压迫感,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甚至一贯慕强的他还觉得贺溪利落的动作可圈可点,堪称惊艳。 或者换个说法,足够吸引人。 后头追来的人匆匆上前将那哨兵拷得死死的,这才有功夫同松开手的贺溪说上两句话。 追来的警察是附近某个派出所的,领头的一眼就认出贺溪来了。 他抹一把额上的汗渍,砸吧两下嘴,才开口道:“溪姐啊!咋,在这儿宵夜呢?哎,多亏你来这么一手,不然我们追不追的上,还真不好说。” “刚下班出来填个肚子,顺手。”贺溪看了看那个被铐住的哨兵,随口一问:“他犯什么事了?” “当众持刀杀人未遂。”他嫌恶地摇摇头,“真是脑子不清醒。” 趁着那哨兵没脱离视线,贺溪又多看了两眼。 这个人虽然在挣扎,但眼神却十分清明,根本就不是什么脑子不清醒。而且他逃跑过程中经过夜市这样人群密集的地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倾向,那么可以推知,这所谓的持刀杀人其实并非冲动行事,而是有预谋的针对某个特定人物的故意杀人行为。 只不过,未遂。 没得逞,那就只能比照既遂犯从轻或减轻处罚。再加上白塔所谓的少数群体保护理论,这个未遂犯十有八九最后在白塔的禁闭室里蹲上几天就能出来。 而白塔的禁闭室,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四小时持续播放白噪音的普通小房间而已。 贺溪轻嘲一声,左右拍两下手弹弹灰,转回到原来的位子边,冲南如松笑了笑:“涛哥说我下手不知轻重,应该没吓到你吧?” 南如松也不知什么时候买了瓶矿泉水,拧开了拉至桌沿外举着微微晃了晃,回道:“我没那么不经吓。” 贺溪意会,伸手做捧状,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不过看样子,下次还是再绑紧点比较好。” 冰冰凉凉的水淋下来,贺溪搓着手掌笑出声来:“就这也叫'没那么不经吓'?” 但笑完了,拿了纸巾擦干手,她想了想,还是跟南如松提了:“但其实我不是很想被绑着,刺激是刺激,感觉上还是不太好。” “那你控制得住?”南如松拧上瓶盖,“控制得住就不绑。” 贺溪坐下来,捏着筷子沉吟不语,半晌,抬头望着他突然开口:“我想试试。” 她继续说道:“力量远超常人是刻在哨兵骨子里的特征,是生来就有的,我从来都不回避这一事实。但我不可能总依靠束缚自己的方式来给旁人提供安全感,这对我很不公平。” 她说的是哨兵,但南如松觉得她其实是特指女性哨兵群体。 因为大多数男人都不会担心自己太强了怎么办,也不会想方设法为旁人提供安全感。 “可以试试。”他点点头,但随即又补充道:“但你有没想过,你其实不需要为其他人提供安全感。” 贺溪不置可否,只抬抬下巴道:“你看看四周。” 南如松依言缓缓扫视半圈,然后默默收回视线。 周围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继续吃东西了,但一眼扫过去,全都在窸窸窣窣小声说着话,还时不时低着头偷偷往这边瞟两眼。 “看见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胆大。”贺溪垂眼,搅了搅碗里泡得有些发涨的面条,“我就是脱了衣服爬到他们床上去,他们也不敢碰我。” 话说得是挺糙,但理还是那个理。 普通人不待见女性哨兵可能还勉强说得出一二道理来,那部分同为哨兵的男人也觉得她们不正常,就足以见得她们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了。 像一种异类。 11 关于女性哨兵群体的议论浪潮几乎没有停过,南如松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我记得以前没这么严重。” “是啊,因为后来流出来的那个视频,就是邓森林邓将军爆打她儿子那个。”贺溪顿了顿,感慨道:“她儿子可是宋曦,还进入了狂暴状态,结果被打得直到力竭也没怎么伤到邓将军。这完全刷新了大家对女哨兵力量上限的认知。” 南如松没说话。 这个视频他是知道的。最初流传开来时掀起了很大波澜,但因为牵扯到宋家,没过多久就全面封禁了,不过人们私底下倒还是传得挺疯。 邓森林他也是知道的,出身军旅世家,战斗力没话说。 问题是,她不是普通的女哨兵。 邓舟过世以后,她是唯一在世的黑暗哨兵。 黑暗哨兵与普通的哨兵一样生来就有过人的力量和极度敏锐的五感,但不同的是,他们能够接纳捕捉到的所有信息,并不会因为接受过量信息而导致精神海暴动。 换而言之,邓森林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自身哨兵的能力而不需要进行任何精神疏导,战斗力自然可怕。 但如果拿她这样的极端案例来代表本就数量稀少的女性哨兵群体,未免显得有些过分。 “反正现在大环境就这样,女哨兵对普通人和向导来说基本等于恐龙,我也习惯了。”贺溪倒是没太所谓,“你要觉得我可怜呢,那就帮帮忙,好好充当工具人,免得我哪天真精神海暴动把恐龙的名号给坐实了。” “工具人?”南如松没懂。 贺溪左手撑着脸,抬眼看去,“我想睡你。这样说够直白吗?” “反了,”南如松也直直看回去,“是你想被我睡。” 贺溪微噎,挑眉道:“你这也太斤斤计较了吧?” “因为很有必要。”说完,南如松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叫她赶紧吃,“不是饿了?你那碗面再不吃就坨了。” 贺溪低头一看,确实要坨了,于是端起碗去让摊主加点面汤。再回来时也不跟南如松废话了,只一心一意吃着面。 然而这碗面吃得并不是那么顺利。吃了大半碗的时候,贺溪又接到了唐静打来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听见唐静急急忙忙开口了。 “我刚刚查到点东西,现在我怀疑这宗连环杀人案涉及的案件不止四起,他可能还隐瞒了部分罪行。” 贺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推测惊到,不由得张嘴:“啊?” “别啊了,你注意一下自己的精神海状况,提前做好加班准备,明天——” 话只说了半截,唐静的声音便突然消失。贺溪愣了愣,拿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确认还在通话状态,便又放回耳边。 “喂?” 对面没有回应,但贺溪隐约听听见一声惊呼,再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静姐?你那边怎么了?” 没过一会儿,唐静的声音重新传来,隔着手机都能听出语气中的阴沉。 “不用等明天了,发现新的案发现场,地址我发给你,通知痕检和法医立马过来!” 先是痕检进行现场勘查取证,然后法医确认死因和死亡时间,再是调查走访确认死者身份、联系家属,最后回局里建档开会。 贺溪忙了一下午,本就有些疲惫了,这一套流程跟下来已经是凌晨叁点多。困倦和疲惫让她只觉得脑袋发涨,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一样。 “你先歇一会儿,”严涛叼着烟,说话时烟雾从嘴里一圈圈往外冒,“实在疼得厉害,就去楼下抓个值班向导凑合凑合。” 贺溪猛地甩两下脑袋,然后揉了揉眼睛道:“这案子还没搞清楚,凑什么凑和,不凑合。”她顿了顿,接着问:“刚刚说到哪儿了?哦,药酒对吧?” 没错,药酒。 唐静在补侦现场发现的一瓶药酒。 她原本只是抱着消磨时间的想法,闲来无事四处转悠,戴着手套这摸摸那看看,看到那瓶药酒时还和同事笑说这受害人还挺舍得花钱。 唐静也不是喝酒的人,更不用说这种味道诡异的药酒了。但她之所以知道这个药酒,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最近广告满天飞的新产品,号称“早晚喝一口,毛病全没有”。 最重要的是,它主打高端市场,瓶身相当有设计感,包装繁复精美,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个字:贵。 然而就是这样一瓶药酒里,却反常地出现了一些絮状沉淀物。 “一般,企业为了营造产品的高端感,都比较注重产品质地,不会允许出现这么大一团沉淀物的现象发生。当然,它也有可能是开封后与空气接触后某种化学反应的产物。但我当时想着反正是补侦,多查查总没错,就叫小张带回去检测了。” “结果,”唐静指了指桌上的一张检测报告,“剧毒,”又指了指另一张,“成分完全一致。” 贺溪用力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道:“所以你就去查了经销商的销售记录?” “对,”唐静点点头,“我们之前死活查不出毒物来源,但这瓶药酒给了我一个新想法:毒物一开始本来就不存在,因为它是后来才产生的。” “通过药酒?”严涛拿起桌上那一瓶包在大号证物袋里的药酒,仔细看了看瓶底漂着的一团絮状物,然后问:“可行度高吗?” “检验那边说不难。而且最有趣的你们猜是什么?”唐静从一迭文件中抽出几张照片,贴着桌面递到贺溪面前,“这是从经销商的客户信息里截取的几张图。” 贺溪伸手拿起来瞟了两眼,随后皱起眉头,又将照片递给严涛。 严涛接过,只见照片上有几处被红色记号笔画了圈,一眼就能看见关键信息。 “这几起命案的受害者,全部都是药酒经销商的客户。”唐静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惊人事实,并解释道:“今晚的现场也找到了一瓶开封的药酒,但没有絮状物,我已经送去检验了,在等结果。之前的现场没看到酒瓶,极有可能是被嫌疑人提前处理掉了。而第四起命案发生时,我们在进行同步追捕,他没来得及处理就落网了,所以才留下了这个瓶子。” 严涛缓缓点头,基本认可唐静的说法,“逻辑上没问题,具体情况还要通过问讯来确定。” “他当初认罪认得那么利落,很可能是怕我们又查到药酒这里来。我估计顺着这个客户信息查,还能找出更多受害者或者潜在受害者。” “那动机呢?”贺溪迅速提出疑问,“总不可能只是因为有人买了药酒就要去杀他吧?买药酒的人那么多,杀得光吗?” 而这也是唐静没想明白的地方。 一定不是因为药酒,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12 小型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谁也没再说话。贺溪抱着手低头思考,唐静试图从已有资料中查找线索,严涛则盯着手里的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过了好一会儿,严涛突然开口,“手段。” 剩余两人看过去,他放下照片继续道:“药酒不是动机,是手段。嫌疑人知道向药酒里添加某种物质可以使药酒产生毒性,所以才选择通过药酒来投毒行凶。” “这酒的定位和销路都有问题。富人一般都有专门的健康管理方案,不需要也不被建议喝这种成分不明的药酒,而它的价格却又高到了一般人买不起的地步。” “那么问题来了,”严涛神情凝重,“谁在买?” 贺溪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桌,惊道:“这酒根本就不是给正常人买的!” 唐静也反应过来,“投毒专用?” 这样的话……牵扯得就大了。 唐静翻出关于药酒的相关资料,找到生产企业那一行,动作不由得顿了顿,而后缓缓抬头看向严涛。 “……是和兴制药。” 唐静长长呼了一口气,干脆把摊开的资料又合上去,身子往后一靠,抱着手冷静地问:“还查吗?” “……”严涛没说话。 他当然想查,但他也知道没法查下去了。 而贺溪没懂他们两个的意思,莫名其妙道:“查啊,都查到这儿了,干嘛不查?” 严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拿下烟头在烟灰缸里反复碾磨。 “贺溪,你先去休息吧,精神海该撑不住了。” 贺溪双眼微睁:“涛哥?怎么就——” “去休息。” 严涛重复了一遍,话里的压迫感明显变强不少,贺溪立马闭上嘴,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出去了。 等贺溪出去了,严涛才开口继续道:“先就这样吧,我再看怎么操作一下应付过去。” “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要是一扯上那叁家就这么来一回,以后案子还办不办了?”唐静也看不惯这种事情,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好口气。 “……那也没办法。局里乱七八糟哪边的人都有,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出去别再提这件事,容易惹事。” “这我知道。” “贺溪……”严涛迟疑不定,最后还是说道:“先别告诉她,暂时不要让她接触这方面的事。” 唐静点点头,又有点好笑地打趣他:“贺溪真不是你在外头的私生女?” 这种玩笑话严涛不知听了多少遍,他无奈地再次重复:“真不是,你别老听他们鬼扯。” “这也不赖他们鬼扯啊,我看没准她亲爹都没你这么护着她。” 严涛一顿,想起记忆里一双带血的手,摇摇头道:“怎么可能。” 他想了想,最后仔细叮嘱道:“这话别在她面前提。” 出去之后,贺溪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尽管她知道严涛处在那个位置并不是像她一样只用查查案子就可以了,他决定放弃侦查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但这并不妨碍她还是越想越气。 做什么都畏手畏脚,这不让那不让,这么大一案子都查到眼前了也不能伸手去揭,那还干什么刑侦? 想到这里,贺溪头疼得更厉害了。 她左手逐渐盖住上半张脸,食指根部下方的凸起区域在左眼皮上压着,几根手指也分得很开,拇指和小指分别按在两边太阳穴上打着圈。 但还是疼。 脑仁要炸了的那种。 贺溪没办法,摸出手机拨通了南如松的电话,再然后,她透过指缝看见了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显示,立马条件反射挂断拨号。 凌晨3:36。 这个点打电话扰人清梦怕不是想找骂。 贺溪垂下手靠在墙上,一口气抽了还没叹出来,手心里又开始震。她愣了一下,拿起来接了。 “挂电话的手速倒挺快。”南如松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贺溪感觉南如松是被她吵醒的,忙道:“是我没注意时间,打搅你睡觉了,你继续睡,我明天……” 南如松打断她道:“你忍得到天亮?” 贺溪梗住。 也许忍得到,但那时还有没有意识就说不准了。更何况,如果被涛哥和静姐发现了,他们俩肯定会从经侦抓个值班向导来给她做精神疏导,那才是真的要完蛋。 察觉到贺溪的沉默,南如松又笑了一下,“楼下等着,我一会儿就到。” 南如松的“一会儿”真的就只是一会儿,贺溪到楼下看见南如松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虽说她因为头痛下楼时动作已经慢了不少,但再怎么慢,从四楼到一楼也不会超过十分钟,而谁知南如松竟然在她下来之前就已经到了。 南如松一眼看出她的意外,但一直带着她到家门口才解释道:“图上班方便,在边上买了套房子,走过去也就五分钟。” “照这样,那你岂不是调一次职就买一次房子?”贺溪抱着头,企图通过跟他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对,”南如松也没有瞒着的意思,“因为懒得开车。” 没想到这年头人民警察中竟然还有这么有钱的人,贺溪砸了咂舌,“我要是像你这样,还干什么警察啊,年纪轻轻净在猝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除非做到顶层,不然干哪行都这样。”南如松掏出钥匙开门,撑着已经疼得有点站不直的贺溪往里走,“都是拿命换钱,不同行业兑换比例有差别而已。” 贺溪被他扶着坐上沙发,抱着头闭眼龇牙吐槽道:“你又不缺钱。” “缺别的也一样。” 他圈住她额边的手腕往外轻轻拉,还没拉开一点,贺溪便用力挣脱,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压在身侧。 南如松被她拉了一个趔趄,上半身完全倾倒下去,他用手在沙发上支了一下才没整个扑在她身上。 “……怎么了?” 贺溪五指重重按了一下自己的头,皱着眉道:“不准碰我头。” 头颅内部是大脑,而精神海就存在于大脑之中。因此,与身体其他部位相比,触碰头部能极大地提高向导进入他人精神海的成功率。 而濒临精神暴动的哨兵几乎无法阻拦对精神海的入侵行为。 所以贺溪是在防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点点头,轻声说:“好,不碰。” 得到承诺,贺溪松了手上的力,抬起手就去抱头,腿也不自觉曲起来贴向上半身,看起来实在疼得难受。 “狠一点,”她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越狠越好。” 【注明】: 毒物和药酒均为杜撰,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东西,写这个只是为了抖剧情。 13 洗刷精神海中冗余信息,除了依靠向导的安抚性的精神力,就只有靠猛进的、激烈的、震荡四肢百骸的冲击感来剥夺精神海的信息接收能力了。 南如松的手钻进她衣服里,贴上了她的腰,轻柔地摩挲几下后猝然揪住她腰上的肉拧紧。 贺溪猛地抖了一下,反应有点大。 “怕疼?”南如松立刻松手,揉了揉那处,“那还要我狠一点?” 贺溪抽了一口气,“因为有用。” 指尖在她腰上轻点几下,然后去解了她裤子纽扣,扯着裤腰往下拉。 “那就算了。”褪去裤子以后,他提膝跪上沙发,“不是疼痛有用,是刺激感有用,只不过刚好疼痛可以加强刺激感而已。” 他又拿了一个厚实的抱枕塞进贺溪腰下,让她臀部整个腾空,双腿只能搭在他腰上。 手搭在她小腹上,他最后问了一句:“要不要绑着?” 贺溪勉强睁眼看他,没说话,于是他便说道:“那你自己注意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这次真的不会停了。” 贺溪又闭上了眼。 敏感的身体经不起挑逗,他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叫她身下淌了一片。 水光裹挟着抽出来的食指指节,湿淋淋地将它糊了个遍,而后又换成了中指和无名指旋转插入。 他在里面勾起手指压着内壁一点点缓缓移动,同时观察着贺溪的身体反应。 她开始抓自己的头发,并且无意识地想要去撞击头部,但显然柔软的沙发并不能带来任何撞击效果,反倒让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唔!” 听见她几乎飘上去的声音,南如松停住,指尖在那处打着圈按揉,然后便见她全身都抑制不住地抖起来。 “这里?”他又刮蹭了一下,明显感觉里面陡然收缩,而后又湿润了不少。 和她眼角一样。 找到了位置,南如松便再不碰别的地方了,专心一意地就对付那一小块软肉。 顶、按、揉、弹、刮…… 不同的组合,不同的频率。 软肉上密密麻麻全是小小的凸起,只碰一下就让贺溪颤栗,更别说像他这样变着花样百般刺激的手法了。 高潮来得又急又猛,间隔期也一次比一次短。贺溪顾不上头,手指在沙发垫上抓出几条白印,带着哭腔的声音压也压不住,全从嘴角直接溢了出去。 “太多了……停一会儿……受不了……” 知道他不可能停,可在过度的快感之下贺溪还是会忍不住求他。但就像她自己也清楚的那样,南如松不仅没停,在外头的拇指还按上了她已经勃起的小肉核。 同样的揉捏,同样的按蹭,同样的刺激,同样的快感,通通乘以二。 他只用一只手,就将她全线击溃,让她溃不能防,最后被绝顶的快感冲刷至失去意识,身体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南如松缓缓抽出手,取下她身下湿了一大片的抱枕,用没碰她的那只手轻轻在她脸上拍了几下:“精神海好点没?去冲个澡?” 贺溪还闭着眼,仰着头张着嘴哈着气,还没从刚才的状态里缓过来,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头。 太累了。 忙了一晚上,刚才还来这么激烈地一波,她现在又困又疲,眼睛一闭就要睡着,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做。 “还是冲一个,嗯?” 她被南如松托着肩背扶起,而后便软塌塌地歪在他怀里,死活不肯动了,像骗赖一样哼哼。 “累。” 南如松心想:你一个哨兵还有累的时候? 但说出口的却是:“我抱你,不累。” 听他这样说,贺溪也不哼哼了,上衣被掀起时还勉为其难举起手方便他脱,但全程还是软趴趴地窝在他怀里懒得动。 简直像在帮两岁的小宝宝脱衣服。 将她脱了个干净后,南如松叁两下把自己衣服也扒光,然后抱起她往浴室去。 贺溪就缠着他的腰,勾着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肩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个人形考拉,还是闭着眼睛睡觉的那种。 而后温热的水淋下来,水汽渐渐弥漫整个空间,南如松一边帮她清洗一边给她揉捏肌肉,舒服得她没一会儿就下巴歪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察觉到她脑袋一歪靠上了他的后脑,南如松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垂下眼,指尖在她颈后轻轻蹭了几下,暗自估算着现在强行入侵她精神海的成功率。 睡着了,没有防备,还头靠着头。 能有百分之八十。 是在她清醒时绝对不可能达到的成功率。 手指顺着脖子的线条继续往上摸,直至整个手掌都贴上她的后脑,他还在考虑要不要试试。 他不知道她精神海里藏着的是什么,万一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但如果不是……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颈后爬上了一只手,紧接着的是贺溪不带什么音调的声音。 “想干什么?” 气息仍扑在他肩头,她没挪开头,也没远离他,整个人软在他身上没动,颈后的手也像没什么力气一样搭在那里。 但南如松知道,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一丝入侵意图,那只软绵绵的手就能瞬间折断他的颈椎。 他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在她脑后缓缓揉起来,托着她屁股的手捏了一把,笑说道:“想干你。” 贺溪哼笑了两声。 “怎么?自己爽完就翻脸不认人了?没心没肺的东西。” 说着,南如松自然地扒下她手臂压在她身侧,然后环住她的腰,将她翻了个面,压着她的背心处抵在墙面的瓷砖上。 贺溪的精神海已经基本稳定,体力也因为刚刚眯了一会儿而恢复不少,加之没被他绑着,她自认为不占弱势,便任由他折腾。 偏过头见他从浴室柜里摸出安全套,贺溪扬眉道:“浴室都放这个?你怎么想的?” 南如松没应,戴好套就握着自己早已硬挺的家伙抵了进去,再然后,双手掐着她的腰往上提了一点,几乎没给她适应的时间,就狠狠往里一顶。 贺溪本就比他矮一点儿,被他这么提着,哪怕是踮着脚也够不到地,身体重心全落在身下那一点上,又被他这么一顶,几乎立刻就高潮了。 可他像没察觉到甬道骤然的紧缩一般,还在继续动作。 她撑着墙,时而低头呜咽时而仰头喘息,到后来也撑不动了,只趴在瓷砖上,乳肉在上面上下来回摩擦着。 嘴边的白雾也分不清是喘出来的还是热水蒸起来的。溅到身上的水滴顺着流成一团,又因为南如松激烈的动作带着她的身体高频率地晃动而溅了出去,溅落在地上,混入水流之中,再看不出它经过的路径与旁的有什么区别。 一手箍住她的腰身不让她落地,另一手则顺着脊柱沟从尾骨一点点往上爬,轻轻的,有些痒。而后在她受不住弓起背的时候再趁机从腋下摸到前面去,兜住胸前一团软肉揉捏起来。 挺立的乳尖在他指尖被揉捻,她弓着腰屈起腿,又很快被他撞得无力地放下去,被迫舒展开身体迎接他。 “呃……哈……” 她忙着喘,忙着叫,忙到连闭嘴吞咽都成了一种奢侈。口水扯成丝线往下滴,不少都滴在南如松手上,又被他全蹭在了胸口上,最后随着流水冲走。 刺激,一点也不痛,只觉得爽,和先前他用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爽。 一遍遍顶撞,一次次贯穿。 满足感从身下一直漫上心头,让贺溪忍不住沉溺其中。甚至最后他释放完了要抽出去的时候,她竟然还有些不情愿地哼了两声。 贺溪强撑着站在地上,双腿不住地发抖,向后摸上他的手,哑道:“还来吗?” “还想要?” “想。” 南如松一巴掌拍在她臀上,哼笑一声:“别想了,洗洗去睡觉。” 他让贺溪靠在怀里,伸手把花洒取下来拿在手里,“本来精神海就不稳定,还通宵一宿,之前已经够刺激了,再不睡当心猝死。” “哪儿那么容易猝死……你当我是纸做的吗?一捅就破?” “破不破不知道,一捅就流水倒是真的。” “……臭流氓。” 正儿八经地洗完澡,南如松给贺溪找了一套睡衣穿上,又帮着她把头发吹干,然后便把她赶上了床。 大概是真的挺困,贺溪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南如松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她呼吸逐渐绵长起来,才暗自松了口气。 她防得太严实了。 先前那时候他确定贺溪睡着了,因为那种困极了的反应不可能是装的,但在他碰上她后脑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醒过来了。 警惕心强得可怕,比张知彤那几个还强。 难搞。 南如松盯着贺溪露出来的额头,盯了很久,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似的。但到最后,却也只是轻叹一声,而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算了。” 不必急于这一时。 只要这种关系还继续维持下去,他总能想办法让她开口的。 14 一个月后,连环杀人案顺利结案了。 贺溪不知道严涛在背后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最后交上去的报告还是能反映出一些东西来。 整个报告完全没提到和兴制药,甚至连某个被害人身份情况介绍部分里提到的一种惯用药的名字也被删掉,更不用说之前唐静查到的那款药酒了。 不仅一个字没提,连带着之前用证物袋包着的药酒瓶子也不见了,被唐静送去检验的那瓶也没了下文。 毁尸灭迹莫过于此。 贺溪虽然想查,但有严涛和唐静两个人盯着,她基本上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自然也就无从下手不了了之。 “哎说真的,这挖出来肯定是一条黑产啊,你说涛哥怎么就不让查了?” 这已经是赵冠栋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贺溪向他抱怨了,他也从报纸后面露出一张愁苦脸来,哀怨道:“溪姐啊……涛哥不让查就算了嘛,少干多少活啊?你看看你这一个月,每天按时上班下班,这种舒服日子你不过让我享受一下行吗?我这一个月天天跟着他们跑外勤,睡觉的时间完全不够,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说着,他放下报纸,伸手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阴影。 贺溪撇了撇嘴道:“你当我不想跟你换吗?涛哥非得把我扔局里,我能怎么办?你说我不就是去找张知彤查了一下药酒的生产商吗?他有必要盯我盯得这么紧?” “怕你惹事呗!”赵冠栋摊开手,“药酒这个事我们就不该随便碰,如果是酒的质量有问题,那得找工商或者药监局啊,就算立案,也该食药侦那边管,怎么算也轮不到我们头上来吧?你要是非得去插手,那像什么样子?涛哥也是为了你好嘛。” 贺溪挑眉:“你觉得这是假冒伪劣?但我觉得这就是非法经营披了一层皮啊,本质上和那些走私枪支或者非法出售管制刀具的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销售具有严重社会危害性的产品吗?” “且不说非法经营这事儿该经侦管,就说这具有严重社会危害性,那也得建立在你们之前的推测方向没错的前提上啊。”赵冠栋不赞同地摇摇头,“万一他们生产的没问题,只是被有心人钻了漏洞呢?药酒这东西市面上也不是只有和兴在生产,生产销售的厂商多了去了,总不能全一刀切吧?” “那他们把我们的嘴捂住算什么?捂住就能说明他们生产的东西不会意外致死吗?他们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立刻召回产品回去改配方!再不济也得出个公告说明饮用风险!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广告满天飞!” 贺溪伸手在报纸某处印了药酒广告的地方用力戳了两下,赵冠栋立刻把报纸抽开,看着桌面上留下的一点点凹痕,忍不住吸了口气道:“冷静、冷静啊溪姐!楼下经侦今天值班的可不是向导,你要出了点什么状况我上哪儿给你找人啊?” 贺溪皱着眉看向赵冠栋,忍不住咬了咬口腔内壁,有点不高兴开口了:“你别搞得我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好吗?我哪次是真的没控制住要你们帮忙找人了?” 赵冠栋抬起头,愣了愣。 好像还真没有。 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手上正在干什么,贺溪快撑不住了就会直接跟严涛请假走人,至于之后是去了白塔还是找了专门的向导做疏导,他就不太清楚了。 但这个说法确实一直在刑侦内部流传,大家都知道“贺溪撑不住的时候要找个向导来以防万一”,甚至还经常会拿这句话来开她的玩笑,但似乎没人真正往里深究。 “那……你都是怎么解决的啊?”他想了想,问道。 贺溪摸了摸桌上的坑,感觉也不是很严重,便说:“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呗,难不成非得像你们一样找个向导结合?” “但确实很有用啊,我没结婚之前总要跑白塔申请疏导,他们那套预约流程真是……”赵冠栋嫌弃地摇摇头,“你应该也知道,简直还停留在五十年前的水平,超级繁琐,偏偏每个月都还得去,真的绝了。” 贺溪配合着点点头。 “后来结婚了再也不用去白塔疏导了,而且疏导频率也降低了不少,现在大概叁个月左右一次吧,简直赚翻了好吗!” 贺溪还是点点头。 赵冠栋对她这反应有些不满,挑了挑眉道:“不是,你就这反应?” 贺溪抬眼看过去,不以为然道:“那我应该什么反应?” “叁个月一次疏导诶!你多少……羡慕一点?” “有什么好羡慕的,”贺溪不以为意,“你觉得疏导很难受很麻烦,但我觉得很爽啊,真的,求之不得。” 赵冠栋霎时瞪大了眼:“你确定你说的是疏导?” 精神疏导的本质是剥离精神海中的杂乱信息,因为是剥离,所以过程中多少都不会太舒服。很多哨兵都是因为不想精神暴动失控才愿意接受精神疏导的,如果有其他方法可以保证精神海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他们肯定不愿意接受精神疏导。 而面对赵冠栋的不可置信,贺溪只是有节奏地晃着脑袋道:“对呀,特别爽。” 赵冠栋被她的言论惊到,嘴唇动了几下,才抱拳道:“打扰了,没想到你们女哨兵威武成这样。” 贺溪正好拎起包,听他这样说,伸手就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不是女哨兵威武,是你溪姐威武。” “是是是,溪姐威武!不过现在才叁点半啊,您这是要早退吗?” 贺溪转过身往外走,背对着赵冠栋挥手道:“什么早退?是请假!我已经给涛哥打过招呼了!” 她跟严涛打招呼的时候说是要去做精神疏导,严涛想也没想就给她批了,而事实上,她是要去见南如松。 一个多星期前,南如松带人去外地组织那桩虚开发票案的抓捕工作,一直到今天才回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个月的工作都比较清闲,所以就算一个多星期没做了,她的精神海也还比较稳定,没有濒临爆动的迹象。 但一周一次的节奏被打乱,贺溪很有点不习惯。她也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撑满两周再去找南如松,基本上不可能做到。 于是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后,贺溪毫不犹豫地提了需求。 ps. 截至本章更新结束,我手上只剩一章存稿了,之后只有码出新的一章的时候才会更新(要预留修改的空间)。 因为喜欢删删改改,所以我码字速度非常慢,码500删200那种。再加上这篇几乎每章都埋了剧情,捋逻辑也比较麻烦,更新速度肯定会骤降,这里给追更新的大家说声抱歉。微博会报更,有需要可以关注。 我一点点慢慢写!不会坑的! 15 贺溪估摸着南如松这个点也差不多该到家了,于是出了警局便直接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怕南如松不在,因为她有钥匙。 钥匙是之前图方便她找南如松要的。南如松找出来给她时还笑说:这是唯一一把备用钥匙,丢了就该她肉偿。 贺溪当时撇了撇嘴,说他就是懒,连多配把钥匙也不愿意。 但这话倒是的确记住了,因此贺溪实在没料到,开了门进去的时候,她竟然在屋里看见了其他人。 一个女人,年轻,漂亮,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贼。 一双轻便的小白鞋,带着泡泡袖的白色衬衣裙,娇俏的栗色卷发,还有那张精致可人的小瓜子脸,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清新的气质。 贺溪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顿了顿,低头看了看刚刚抽出来捏在手心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钥匙。 就这一把备用钥匙? 她抬起头,眼中的疑惑还没完全升起,便听见那女人吃惊的呼声。 “你是谁?” 声音是娇滴滴的那种,但并没有黏腻得惹人嫌恶,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清脆好听。 至少贺溪听着还觉得挺舒服,也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她轻轻关上门,慢条斯理地换了鞋往里走,而后才轻笑一声,道:“你管我是谁?” 那女人见她一套动作流畅至极,手上还拿着一串钥匙,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你住这里?”那女人不露声色地问道。 “并不。”贺溪转着手上的钥匙串,经过她身前时见她面上好似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心念一动,朝她笑道:“但我经常来。” “……来干什么?” 贺溪在她面前没停留,又走了几步,往沙发上一坐,然后才歪着头不答反问道:“不如你猜猜看?” 她眼见着那女人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就好像面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与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背离,给人一种隐约的不和谐感。 但这不和谐感也只维持了一瞬,而后便完全消失,再找不到一点存在过的迹象。 她顿了顿,沉下气道:“我是南如松的未婚妻。” 贺溪眼里的笑意凝滞了一瞬,然后笑得更开了。 那女人很快质问道:“你笑什么?” 贺溪不答,只是转了转手里的钥匙,看着茶几上的那个小小的卡片低头笑问道:“开锁师傅帮你开门之后,让你拿钥匙当场开门给他看,你找了什么理由糊弄过去的?” “我只不过忘带钥匙了找了个开锁师傅而已,有什么糊弄的必要?” 贺溪嗤笑一声,中指勾着钥匙环举起来,在眼前晃了晃,“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这里,还有一把在南如松那里,你说有没有糊弄的必要?” 那女人沉默一瞬,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我是他未、婚、妻。” “这话你一分钟以前已经说过一遍了。” “那你现在就该从这里出去!” “我出去?”贺溪眯了眼,“我是拿钥匙开门进来的,钥匙是南如松给我的,他同意我进来,为什么要出去?” 顿了顿,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贺溪又继续道:“反倒是你这样的行为……应该算私闯民宅?” 拇指指甲掐在了中指第二指节处,很用了几分力,尖锐的疼痛感提醒着自己不要失了形象,她压着心头的烦躁与厌恶,缓缓开口道:“不害臊吗?” “害臊?”贺溪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南如松都不害臊,我害臊什么?” “你是个女人!” 女人不可置信地皱眉看她。 “我是个哨兵。” 贺溪面无表情地抱手盯她。 时间仿佛一瞬间陷入静止,两个人直直地对望了几秒钟,而后,女人迅速后撤了两步。 贺溪轻笑一声,摇摇头移开了视线。 “你们……你们结合了?” 声音有点飘。 贺溪顿了顿,又抬眼看过去,“普通人?”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力很强,因而只要他们想,他们就能够轻易地从其他哨向的精神波动中分辨出一个哨兵或向导是否处于结合状态。 但眼前这人既然这么问……那就只可能是个普通人了。只有普通人对哨向的精神波动没有任何感知力。 于是也不等她回答,贺溪便道:“放心,做了措施,没结合。” 这句实在有些膈应人的话让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而南如松进门时见到的就是两个女人对峙的这么一副场景。 先进入视线的是客厅中央的女人,南如松愣了一下,然后才带上门,问沙发上的贺溪:“你放她进来的?” 贺溪哼笑一声,整个身子往后靠,手也横搭在靠背上,扯了扯嘴角道:“她来得比我还早好吧?” 于是南如松又问在场的另一位:“你怎么进来的?” 她抿了抿嘴,不说话,反倒是贺溪轻笑了一声。 南如松听她这么笑,也猜出了个大概,便不再细问了,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她瞟一眼贺溪,对南如松说:“我就是来找你的。” 南如松抬手取下肩上的背包,往里走两步,头也不回地说:“找我什么事?” 他坐到离贺溪有一段的地方,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 吃的,喝的,小纪念品,除了最底下一包换洗的衣服,全掏出来放在沙发上,还摆的整整齐齐,像排兵布阵一样。 然后他朝贺溪微微抬了抬下巴。 贺溪手肘撑着沙发,倾身凑过头来,挑挑拣拣,拿了一把木柄工艺小刀,又撑起身来回去了。 南如松没等到回答,抬头看过去,“不是找我有事?” 她收回视线,抿了抿唇,道:“我是想来跟你说,程姨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南如松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偏头看向贺溪。 贺溪歪躺在两叁个抱枕上,手里盘弄着那把工艺小刀,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他嘴里回着话,眼睛却看着贺溪,“还有别的事吗?” “你知道就好。我没别的事了,你刚出差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我先走了。” 贺溪几乎能从声音里感受到她那抑制不住的得意之情,像万年第二的学生终于有机会拿了一次第一。 而她也不等南如松起身说送她,便立刻转身出去,仿佛在这里再多呆一秒都是一件格外难以忍受的事情。 门不轻不重地摔上了,工艺小刀也同时停止了跳跃,被横甩上茶几,转了几圈,然后稳稳停住。 贺溪屈起腿,缓缓坐起来,然后前倾变成跪姿,手撑着沙发交替往前挪动。 背部从一开始的凸起慢慢变平,再一点点被压成一道凹下去的弧形,柔软布料堆积而成的褶皱隐约勾勒出着她脊柱沟的形状。 她背手解开内衣扣,然后牵起南如松的手往上衣里伸,仰起头在他耳边小声吐着气。 “未婚妻哦……” 尾音拖的老长,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的。 16 南如松被贺溪抓着手,也没挣开,顺着她的意思覆在腰上,又倾身将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托着大腿一个使劲儿,便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她跟你说什么了?” 腰后是他揽着的手臂,胸口是他覆上的手掌,贺溪侧坐在他腿上,双手搭在他肩上任他肆意揉捏。 “说我一点也不害臊。”贺溪笑了两声,去勾他下巴,“她怎么不说你不害臊呢?背着未婚妻在外面偷腥,啧啧啧……” 南如松跟着笑起来,捏起乳尖重重捻了一下,又在她即将呼出声时低头咬上唇瓣,将那惊呼声全堵在了嘴里,只下零零散散几声无意义的鼻音。 他的动作多少带上了点惩罚意味,显得整个人比以往强势不少。深吻带来的窒息感又加重了身体的敏感度,他的指尖像点火器,所过之处一片火热。 纠缠之间,衣服脱掉了,裤子扯掉了,手摁住了,人也压住了。 贺溪只在脱衣服的时候得了一点短暂的喘气机会,而后便被南如松翻过身面朝下压在沙发上,又被他勾着下巴扭过头去。 起初贺溪还能有来有往地主动回应他,到后来,缺氧感让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便只能收了势头,任他在其中肆虐横行。 说实话,有点凶。 等他终于松了口,贺溪便转过头急促地喘着气,不时还吞咽一下,一直到气息稍稳一些才开口笑他:“说你背着未婚妻偷腥,还不乐意了?” 南如松的气息也没稳到哪儿去,但他喘得没那么明显,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别说你没看出来怎么回事。” “你出差人不在被她钻空子给坑了呗,是个人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贺溪以手肘支起上半身,然后侧过半边身子撑着下巴回头看他,“不过托你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狠劲儿的福,我还真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欢?是叫这个名儿吧?我对娱乐圈那些个明星不熟,记错没?” “没记错。”南如松起身去拿了一盒安全套,“不过是她的艺名。” 贺溪闭上眼摆摆手,“我一不看剧二不看综艺叁不追星,能记住个艺名就不错了好吧?不过,她真名叫什么?” “宋稚雅。” 贺溪摆动的手陡然停住,而后迅速睁开眼看向南如松,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宋家人?” “你怎么知道?”南如松有些意外。 “……猜的。”她眨了一下眼,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向导强大的情绪感知能力让南如松轻易察觉到了贺溪一瞬间外露的厌恶感,以至于他觉得贺溪的反应明显有些不自然。 “猜的……”他低笑一声,走过去将贺溪捞起来,“行,那就猜的。” 贺溪顺着他的力跪起来扒上沙发靠背,看起来不算很排斥的。于是南如松知道,她的厌恶感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宋稚雅,或者更确切些说,是针对她背后宋家人的身份。 贺溪压下腰,翘起屁股向后顶,在他身上蹭了几下,南如松又从她的主动中读出另一层含义:她拒绝继续谈这个话题。 或者因为不想,或者因为不能。 总之,要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似乎是因为这个,她变得格外热情,热情地有些过分。 但南如松一点也不介意,甚至相当配合,要什么给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从沙发,到茶几,到地板,再到床。 任她予取予求。 只因为他已经从她的反应中获取到了一个有用的关键信息。 她厌恶宋家,而且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那她就是目前市局里他已知的唯一完全站在宋家对立面的人。 这是个好消息。 汗水模糊了视线,也许是自己脸上浸出来的,也许是从南如松脸上滴落的。 贺溪躺在他身下,腿缠在他腰上,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搭在他脑后,刺激得受不了就仰着头喘,缓和一些时又凑上去封他的唇,非要让他憋不住气跟她一起喘才算遂了意。 她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过。 没有粗暴,没有疼痛,没有忍耐,有的只是轻柔的唇、灵巧的舌、火热的指。 只一个月,不过跟他睡了四五次而已,便让他将全身的敏感点摸个个清清楚楚。 他带给她的只有欢愉。 只有欢愉。 黏在脸上的发丝被他一点点捋开,贺溪抬起手,软软地握上他手腕。 “跟你说个事。” 南如松的手还贴在她脸上,听她语气不对,投之以询问的目光。 她在身后撑了撑想要坐起,南如松便伸手一捞,直接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大腿上,而后屈起腿,她便滑落而下,卡在他怀里。 “想说什么?” 贺溪张着嘴,像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我们这段关系到此为止吧。” 南如松后知后觉,她先前的热情也许并不单纯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让你不舒服了?”他问。 “没有,很舒服。” “那是因为宋稚雅?” “不是。”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另一只则抬起了他的下巴,贺溪盯着他,继续说:“是因为你。” “宋稚雅是宋家的小姐,能和她谈婚事,你的背景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她提到的程姨,我猜是你妈妈?你是程家那边的人,对吧?” 南如松没移开视线,拇指在她腰侧摩挲着,“我以为你不讨厌我。” “是不讨厌。”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贺溪还凑上去亲了他一口,“但你身上贴着程家的标签,我没办法对你放下芥蒂,懂吗?” “你不喜欢程家,”南如松盯着她,“也不喜欢宋家。” “也不喜欢杨家。”贺溪帮他把剩下一个也补齐了,然后一句话总结道:“叁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呢?”南如松轻声问,“也不是好东西?” 贺溪这才反应过来,那句话似乎把南如松也连带着一起骂了。 “是不是好东西我也不知道,但你还挺合我胃口的,”贺溪轻笑一声,“以至于我以为这段关系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不会只有一个月。” 但现在看来,以为也只是以为而已。 17 “如果你身上没有贴着程家的标签,我会很乐意和你保持一段暂时稳定的关系。”贺溪有些遗憾,“想再找一个你这样的,说实话,有点难。” “按照你这样的标准,又想要性格好的尊重你的,又不想要吃人的大家族的,当然难。”南如松认真地说,“你要知道,向导在这个社会上是天然弱势群体,我能够健健康康活到现在,没什么大的心理缺陷,依托的就是程家的资源和环境。” “没有条件的普通向导过的是什么生活,你干刑侦的,应该比我清楚。” 贺溪垂眼。 普通的向导过的是什么生活? 体弱多病和强制服役[1]暂且不提,由于向导总人口连哨兵的一半都没有,即便在各种保护性条款的规定下,非法拘禁和非法人口交易现象依然屡禁不止。 光贺溪参与过的案子都有几十起,更别提大量没立案的情况了。 “找不到向导我可以找哨兵。”她陡然开口,“我跟他们睡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问题。” 南如松笑了一下,问:“不疼吗?” 这话成功让贺溪再次陷入沉默,她发现他似乎总是能精准地找到问题的关键。 贺溪闭眼一声长叹,低头抵上他胸口。 “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与其在这里纠结,不如就先维持原状。”南如松在她后脑上按了按,“好歹也跟我接触了一个月,应该多少知道一点我的性子?” “你好像不太想断。” 肩上的手似乎抓紧了些,南如松觉得她可能警惕起来了,思忖片刻,回道:“第一天晚上我就和你说过,我也不想经常换人,所以能打消你的顾虑当然最好,那样我会省很多事。” 这话他的确说过,贺溪有印象,而且能理解。 “你让我想想。”又沉默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他叹道,“再让我想想。” 南如松也没有催她的意思,抱着她去洗了澡,又将她抱回床上,全程安安静静,一点也不打扰她考虑,然后就出去收拾外面的残局了。 没有死缠烂打,没有胡搅蛮缠,没有强迫干涉,说的话条理清明,给的理由真实可信。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因而他不说他想怎么样,他就说她想怎么样,说她不想怎么样,还全说在她心坎上,极具杀伤力。 他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贺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的小人打着架,然后听见南如松突如其来一声斥责:“贺溪!” 她一愣,被他快步冲上来捂住了眼睛,然后灯也被灭了,只有她眼里还恍惚是亮的。 贺溪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出了神,不知不觉盯着顶灯看了好久。而哨兵的眼部神经很脆弱,哪怕是被灯光晃一下都会觉得刺眼,更别说她这样长时间盯着光源的了。 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她立刻伸手捂在南如松手背上,眨了两下眼,迟来的酸涩感让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生理性的,控制不住的,带着一点慌张的。 掌心的湿润让南如松语气轻柔了些:“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贺溪完全不敢睁眼,衣服也是南如松帮着换的,出了门也是南如松牵着走的,到医院里手续也是南如松带着跑的。失去了视觉的哨兵仿佛立刻就变得无助了起来,一直到稳稳当当坐在医生对面,贺溪才终于敢松开他的手。 “她不小心盯着灯看了一会儿。”她听见南如松在一边跟医生说。 “那还真有够不小心的。”医生碰了碰她的左眼皮,问,“盯了多久?” 南如松估计了一下时间,“五分钟左右吧。” “这也叫‘一会儿’?你当时在一边?怎么没拦着?”医生朝他皱了皱眉,收了手,然后起身对贺溪说,“来,过来检查一下眼底情况。” 她抬起手在空中微抓了一下,摸到了南如松伸过来的手,再才慢慢站起来,跟着他到了暗室。 她在医生的要求下小心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白色的光斑,条件反射性地抓紧了手。 “你不用担心,这个光已经调暗了,不会伤眼睛的。” 光斑慢慢移到她的瞳孔,医生将眼底镜对着她调了调度数,凑近观察了一会儿,“来,眼球慢慢转一下。” 贺溪照做。 医生又看了另一只眼,然后退开拿下检查镜,“可以了,我们出去说。” 她出去坐到桌前写病历,一边写一边问:“你眼睛以前受过伤?看痕迹也是强光照射造成的,这次怎么还会这么不小心?” 南如松捏着贺溪的手,明显感觉她僵了一下。 他看她一眼,然后问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恢复得很好。”医生停下笔抬头,“估计是因为那次比较严重,对光的耐受度高了点,所以这次问题也不大。这几天尽量不要用眼,可以戴个墨镜或者眼罩保护一下,我给你开个眼药水和消炎药,再按哨兵的恢复能力,大概叁五天就可以恢复正常。” “行,”南如松点点头,“谢谢姐。” 贺溪愣了一下。 “大半夜把我叫出来加班,你觉得一句谢谢就够了?”医生把写好的病历推给他。 南如松接过,瞟她一眼,“每次你偷偷去找你那小男朋友的时候都是我在帮你打掩护,这还不够?”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南如松低头读病历,不理她了。 “算你狠……”医生叹口气,然后说:“这周末有空回去一趟,宋稚雅那烂摊子你自己解决,整天往家里跑,烦死我了。” 南如松想起今天宋稚雅跑到自己这里来的事,略微皱了皱眉,“你没跟妈说你烦她?” “说了,但妈说这是个机会,说你可以利用一下。” “跟宋岫扯上关系,与其说是机会,不如说是麻烦。”南如松仔细看完病历,将它递给贺溪,然后说:“我去拿药,楼下有人值班吗?” “有人。条子在这儿,你拿着去就行。” 南如松拿过来,捏了捏贺溪手心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贺溪闭着眼点点头,松了手让他走了。 【注释】 1.向导服役义务:哨兵和向导的人口比例基本稳定在7:3左右,因此向导数量相对哨兵来说严重不足,无法满足所有哨兵的精神疏导需求。为减少哨兵暴动,维护社会治安稳定,白塔出台相关条例,规定所有精神状况稳定的成年向导每月至少应有两天在白塔内为哨兵提供疏导服务。疏导过程受到严格管制,一旦违规,向导将受到严厉处罚。(但实际上,有些人可以通过相关操作规避这一强制义务(比如南如松)) 18 南如松走后,这间诊疗室就只剩下贺溪和医生两个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南如梅。”南如梅盖上笔帽,将笔插入桌面上的笔筒中,“据我所知,我这个弟弟特别、特别、特别浪,当然,我是说某方面。” 贺溪闭着眼,被她叁个加重语气的“特别”逗笑了,回道:“这我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道,除了你,他一个人都没让我见过。”南如梅撑着脸看她,“所以我对你还挺好奇。” “好奇什么?” “比如,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南如梅直接开口问了,“别说是不小心,不小心也不可能伤得那么严重。” 贺溪轻笑一声,“现在应该不算治疗咨询吧?” “是不算。”南如梅无谓道,“但你现在不跟我说,回去就得跟他说。” 贺溪并不同意她的想法,“他不会问的。” “打个赌吗?” “不打。” “……”南如梅哑了声,“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贺溪闭着眼笑,“别给我挖坑,不会跳的。” “好吧,你很聪明。”南如梅笑了一下,“那我就直说了。” 贺溪顿了顿,感觉这话后面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小时候动不动就生病,动不动就进急诊,进ICU,甚至我还见过两次病危通知书。可以说他成年以前都活得很辛苦。” 贺溪默默听着,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几乎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南如梅表情严肃,“我不希望你继续跟在他身边。” 贺溪沉默一瞬,问:“你也是向导?” “不是,我是普通人。” 贺溪很难描述现在自己心里的感觉。 身为向导的南如松不觉得她危险,劝她和他继续保持关系。 身为普通人的南如梅觉得她危险,劝她和他最好断掉关系。 她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南如松不正常还是南如梅不正常。 又或者其实是她自己不正常。 “好。”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应了。 她想,她本来就不想和程家扯上关系,断了正好。 她想,她本来就只是想要个疏导工具人而已,有用就行,痛一点也没关系。 她想,她本来就一直在提防南如松入侵精神海,之后也可以放心了。 她想了好多条理由,每一条都说服力十足。 但她还是觉得可惜。 真的有点可惜。 “好,希望你信守承诺。”南如梅点点头,对她的配合很满意。 贺溪闭着眼,没再回话了。 南如松回来时,刚进门就顿了顿,先看了南如梅一眼,然后到贺溪跟前蹲下来拍拍她的手,问:“怎么了?” 贺溪摇了摇头。 而在南如松看不见的方向,南如梅微微皱了皱眉。 南如梅觉得贺溪的表现很好,很正常,很符合她的要求,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南如松看出来不对了。 南如松以滴眼药水为由,让贺溪去了光线较为昏暗的走廊,帮她滴了药水,让她在外头椅子上坐一会儿养养眼,然后自己又回了诊疗室,还把门上了反锁。 “你跟她说什么了?”他直问道。 南如梅抿抿唇,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妈也是,你也是,”南如松顿了顿,“你们总忘记我是个向导。” “这跟向导不向导有什么关系?” “向导比你们多一双眼睛,在这里。”南如松指了指自己脑袋,“能看见哨兵的精神波动,所以哨兵在向导面前藏不住情绪,我看得出来她情绪不对。刚才只有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只可能是你跟她说了什么。” “……” “所以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她很危险,”南如梅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让她离你远点,她同意了。” 南如松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怪。 难怪低落成那样。 “……你这是在坏我的事。”南如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南如梅不解:“就一个哨兵……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查过了,她的档案有被修改的痕迹,时间点很凑巧,就是十二年前,她又刚好在市局,还刚好被严涛护得严严实实。”南如松凝重地开口,“我推测她可能是杨恪和杨选一直在追查的那个小姑娘,她当年很可能意外撞见了他们和宋岫密谋的场面,是很重要的人证。” “那她的眼睛……”南如梅反应很快。 “严重吗?” “严重,看痕迹至少经历了叁个月的失明期。” 南如松思忖片刻,推测道:“……应该也是那时候伤的,宋袖是向导,杨选是普通人,就算她那时候年纪小也压制不住。应该是杨恪干的。” 南如梅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惹了麻烦,犹豫道:“我说那话……应该……不至于?” “至于。她防心很重,什么都不说,我养了一个月才让她稍微愿意亲近我一点。结果今天下午宋稚雅意外上门,让她猜到了我是程家人,还没完全安抚好,晚上你又来戳她心窝子。”南如松久违地有些头疼,“你哪怕换个借口说你不喜欢她或者嫌她背景不够都比说她危险要好,她很介意这个。” 南如梅也没想到她会介意别人说她危险,她还以为以哨兵共有的特征为理由会是个相对委婉一点的说法。 “没想到会影响到这事儿上来。”南如梅苦笑道,“这事是我不对,我应该先跟你通个气的。” 她想了想,说,“过几天你带她来复查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安排其他人,免得她看见我心里不舒服。” 南如松嘴上说好,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贺溪之前犹豫了那么久也下不了决心,今晚的事之后多半不会愿意继续跟他处下去,自然也轮不到他带她来复查。 而事实就如他所料,一分不差。 “我想好了。” 贺溪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小心地下楼梯,没听见南如松接话,她就继续说着。 “你之前说,我不需要给别人安全感,因为安全感是给不了的。”她走下最后一层台阶,还牵着他的手,“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而安全感给不了,归根结底,是因为危险感是收不住的。” “我没觉得你危险。” “你有觉得。”贺溪轻笑一声,“你喜欢我跪趴着,喜欢压着我,喜欢后入,除了我被绑着的那次,每次都是。你也是警察,就算向导不参与实际抓捕工作,你也应该学过格斗或者擒拿,你知道反手背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最大程度剥夺对方的反击能力。 这一层楼梯间的灯坏掉了,昏暗的环境下,贺溪缓缓睁开眼,静静看向南如松。 “你还是怕我。” 她移开视线,笑了一下。 “你们都怕我。” 19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贺溪的精神波动变得极为剧烈,以至于南如松条件反射地向外释放了安抚性精神力。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他不是她的结合向导,除非直接进入精神海,否则他释放的安抚性精神力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你是不是要……” “你看,你们永远都在担心我是不是要暴动。”贺溪打断他,又笑了一下,说,“但事实上我已经十二年没有暴动过了,我比你们想象中更注意精神海的状况。” “除了每周都跟人约一次之外,只要有可能加班我就会提前做准备。我不是只有在失控边缘的时候才会想办法去求助,那样太危险了,我不能失控,我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十二年?”南如松低声重复,然后皱起眉道,“但那时候你才十六岁!” “……十六岁?” 贺溪的精神波动逐渐稳定下来,这让他有些奇怪地看过去。 而后,他看见贺溪缓缓抬头,目光一秒锐利起来,一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你查我档案?” 连声音里也带上了不少寒意。 南如松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便掐上了他的喉咙,按着他连连往后退,直到抵到楼梯间的墙面上。 他一手反抵着墙,一手搭上她的手腕,“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贺溪冷冰冰地开口,“档案上的出生年份是错的。” 她顿了顿,重复道:“只有档案上是错的。” “十二年前我十四,因为不满十六岁,还在保护期,只能老老实实在白塔接受精神疏导。” “你看了我的档案,记住了那个错误的年份,错误地推算出我十二年前十六岁。” 贺溪手上又加了点力道,问:“你还查了什么?” 南如松微微仰着头,没说话。 上一秒还无助地牵他的手,下一秒就能上手掐他的脖子,一旦涉及到关键信息,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打感情牌对她一点用也没有,哨兵情绪不稳定的特点在她严密的防线上几乎无法成为突破口。 是她之前越来越放松的表现骗过了他,让他误以为她慢慢放下了对他的戒备,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刚好满足她的需求,所以她懒得去起疑心而已。 而不起疑心不代表她没有戒心。 狼可以被驯化成犬,但豹子不行。 贺溪就是头猎豹,她所有的示弱都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精神海最大程度得到稳定。她从来没丢掉骨子里的野性,也从来没放下对他的戒心,只要他敢妄想突破她设下的防线,她就敢张牙咧嘴撕了他。 她根本就不可能被“养熟”。 如果他不是向导,贺溪下手还会更重,而不是只这样几乎不用什么力地掐着他喉咙而已。 她还记得他是向导,记得不能违背条例伤他。 的确很冷静。 冷静得完全不像她。 南如松觉得没必要继续瞒着她,他和她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他可以和她把话说明白,可以告诉她他到底在查什么,可以让她知道他并不是想害她。 但他只刚发出声音,后面的话便被一句更响亮的呵斥声所掩盖。 “你在干什么!” 担忧,着急,以及喷薄而出的愤怒。 贺溪循声望去,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南如梅。 南如梅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留下来稍稍收拾了一下,出来就能撞见这样一幕。她喝住贺溪,然后迅速走下来,用力将贺溪推开,再伸手将南如松护在身后。 贺溪看见她时手上便收了力,现在被她一推,轻易就退后了几步,与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南如梅看向贺溪,又气又怕:“你怎么敢伤他?” “姐,她没——” “没什么没?”她拍开他的手回头喝道,“她都掐你喉咙了你还帮她说话?你这条命当初怎么捡回来的?啊?忘了?” “这件事你暂时不要管,”南如松又去拉她,看着贺溪说:“我想跟你谈谈。” “不用谈了。”贺溪看着南如梅浑身戒备的模样笑了笑,对他说:“你在我这里的优势已经撑不起你带来的麻烦了,我没那么多功夫去处理麻烦事。” 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串,将其中一个小环取下来,随意的抛了过去。钥匙砸在墙上,又弹落至南如松脚边,发出两声清脆的声响。 “停在这儿也挺好,就这样吧。” 说完,贺溪转身就走。 南如松要跟上去,却又被南如梅抓着不让,而身为向导的他甚至挣不脱南如梅的桎梏。 “姐,”南如松皱着眉,“你松手。” “松手让你上去继续被她掐喉咙吗?要是她也一下子失控了怎么办?你再进一次ICU?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跟妈的感受吗?” 南如梅声色俱厉,好像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样。 南如松微叹道:“她眼睛受伤了,你让她一个人闭着眼睛怎么下楼?” 南如梅沉默下来,她抓着南如松手腕的力度紧了紧,退让一步说:“你今晚回家睡。” “好。” 得到承诺,南如梅才松了手。 贺溪的速度不算快,也就往下走了一层而已,南如松走两步就追上了,看见她正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下走。 每半层的楼梯台阶数是一样的,记住数字以后走起来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南如松看了看,没上去搀扶,只稍稍落后一点跟在后面,以防她没踩实一脚落空。 但贺溪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失去了视觉,哨兵本就敏感的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无人的楼梯间里,微弱的脚步声,隐约的呼吸声,以及熟悉的气息,无不彰显着某个人的存在。 但既然他不开口,她也不去拆穿。 一层楼,两层楼,叁层楼。 叁楼,二楼,一楼。 只剩最后半层阶梯时,刚转过弯的南如松扫了一眼,一愣,立刻几步上前,在她即将踩下去时一把揽住她的腰身。 一楼的楼梯为了给大厅腾出空间,比楼上少了六个台阶数,每一阶又窄又陡。 而她毫不意外地踩空了。 所幸被他拦住,只是脚底滑了一下,没摔,也没崴脚。 南如松不说话,下了两级台阶,转过身抓着她胳膊。 她顿了顿,回抓上去,再一点点试探着台阶的高度慢慢下了两叁级,大致摸清了情况,后面几级也就顺利了许多。 直到实实在在踩在了医院外的平地上,贺溪才松开手,摸出手机来。手机已经自动进入了夜间模式,亮度很低,几乎不刺眼,但她还是平举着手机,眯着眼睛调出通讯录,给冬宁打了个电话。 叁言两语说完自己现在的状况后挂掉电话,贺溪微微仰起头,闭上眼说:“谢谢。” 一阵夜风吹过,撩起她的头发,掩住她的神色,也将她最后的话轻轻送入他耳中。 “再见。” 20 第二天一早,严涛刚到局里,还没进自己办公室,就见贺溪带着一副黑色墨镜在门口等着,也没穿警服,顿时就皱了眉。 “眼睛怎么回事?” 贺溪不发一语,就把手上捏着的两张纸递给他。 严涛接过一看,一张请假条,一张医院证明,眉头更皱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他打开门,往办公室里走,从桌上摸了一只笔,把请假天数从叁改成了七,再签上大名转身还给她。 “你眼睛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数?再不注意点是想后半辈子当个瞎子吗?” 贺溪接过,也没顶嘴,低着头老老实实被他训。 严涛短促地呼了口气,一脸拿她没辙的表情,“行了,没骂你的意思,回去好好休息,眼睛养好了再来,假不够跟我说,我再帮你调休。” “谢谢涛哥。”贺溪小声应着,“那涛哥我先回去了。” “嗯,路上看着点。” 贺溪点点头,转身往外走,严涛把她送到门口,又看见唐静拿着一沓文件过来了。 唐静看见戴着墨镜的贺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对严涛说:“昨天下午开会你不在,经侦那边虚开发票的嫌疑人已经落网,他们根据资金流向怀疑其中可能有地下钱庄的手笔。王局说,打击地下钱庄是下半年的重点工作,他要抽调一批人成立专项行动组,现在就开始部署工作,我们刑侦这边目前要出叁个人头。” “……”贺溪迟疑了一下,看向严涛,“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要不我还是别休了吧。” 严涛没回话,又问唐静:“线上还是线下?” “听王局的意思是想大干一场。” 那就是两头都要抓了。 “我估计先期还是以线上资金监控为主,不会涉及到线下追捕,应该主要是经侦和网侦那边的人辛苦一点。”严涛想了想,对贺溪说:“我们手上还有好几桩案子没结,你现在眼睛受伤,也出不了现场,就先去行动组那边帮帮忙怎么样?” 贺溪点点头。 “那行,王局肯定不会亲自抓具体工作,这事儿按性质应该还是经侦主管,我看你跟南如松关系挺好,他不会为难你的。” 贺溪眨了下眼,视线不自觉地往左下方飘。 严涛也没法隔着墨镜看见她的反应,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是把赵冠栋和罗文给你带着,有伤眼的活你让他们干,别逞能听见没?” 然后他看向唐静,“他们顺利的话下半年肯定要组织抓捕行动,我们俩辛苦一点,一人带一队,尽快把手上的大案子结了,早做准备。” 唐静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但也没说出口,只点头说好。 “那大致就这样,具体安排下午开会的时候再细说。” 交代完以后,严涛去了一趟顶楼,顶楼是市局领导所在的地方,基本都是局长副局长办公室。 他要去找王钊,帮贺溪打个招呼。 王钊是分管刑侦这一块儿的副局长,他和其他领导一样,在顶楼呆着的时间不多,除了开会,大多时候都见不到人影。 如果不是管经侦的那位副局长之前莫名其妙生了场大病没法主持工作,地下钱庄又大多涉黑,刚好在王钊的分管范围内,组织打击任务的工作也不太可能轮到他来主持。 “贺溪啊?”王钊听见严涛的来意,略微一顿,“我以为你会自己进组,怎么想着要把她送过来?” “她眼睛受了点伤,这几天没办法跑外勤,本来说让她休病假的,但刚刚听唐静说您这边要抽调人,我们人手不够,先让她去顶顶。” “这样啊……”王钊说话慢慢的,是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有的毛病,“贺溪的话……” 严涛从拉长的尾音里读出了他没说完的话。 容易暴躁,不稳定,不太合适。 他沉默一下,然后说:“恢复期她不会闹的。而且这也不是她眼睛第一次受伤了,”严涛顿了顿,“上一次是什么情况……您还记得吧?” 这回轮到王钊不说话了。 严涛沉默了一会儿,“当年……” “行了。”王钊打断他,“我让南如松这几天少给她排点工作,放心了?” 见严涛点头,他没忍住,又笑呵呵道:“我看你是真把她当闺女在养。” “……” “不过,”王钊收了笑意,抬眼看他,低声道:“安全起见,当年那事自己知道就行,以后不要再提。” 严涛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后就是不停地开会。 刑侦也开,经侦也开,行动组成立之前开大会,成立之后开小会,一天下来听得贺溪头昏脑胀。 她穿着藏青色警服外套,戴着黑色大框墨镜,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用赵冠栋的话说就是“看着不像警察,像黑白通吃的大姐大”,以至于行动组很多成员都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贺溪。 他们要么是从各个部门抽调的,要么是从分局下面借来的人,很多人都不认识贺溪,不知道她是哨兵,更不知道她眼睛受伤了,只觉得她戴着墨镜有些不尊重人。 谁开会的时候还戴这玩意儿啊? 但坐在最上面的王钊和南如松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说,只时不时往贺溪的方向扫两眼。 贺溪也不是没察觉他们的视线,但她觉得与摘了墨镜闭着眼睛开会比起来,戴着墨镜做会议记录反而显得更尊重人一些。 王钊先作总体规划指示,然后由南如松来说明目前的进展。 “我们在嫌疑人窝藏点缴获了大量假印章、虚开以及伪造的发票,经税务稽查部门核算,此案涉及到虚开企业四十叁家,虚开金额超过八亿元,非法获利近一点五亿元。” “通过查询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等信息,我们发现该犯罪团伙非法所得资金流向了数个不同的个人帐户,之后很快又进行了多批次的个人转账。个人资金周转速度快到这种程度非常不正常,因此我们怀疑其中有地下钱庄参与洗钱的可能。” “目前我们经侦的内部意见是打算从资金流向入手进行调查,在座各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在场的人对从资金流向入手的大方向没什么意见,零零碎碎添了些细枝末节,南如松听了个大概,准备进入下一环节时,突然听见又有人开口。 “建议也查一下那四十叁家企业。” 他抬眼看去,见开口的人是刑侦的赵冠栋。 21 赵冠栋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他继续说道:“既然这些企业已经和犯罪嫌疑人团伙有非法交易行为,那不如也查一查这些企业的资金流,说不定有新发现。” 说完,他转过头,看向对坐在他身边的贺溪,然后南如松看见贺溪点了点头。 南如松觉得他似乎是在转述贺溪的话,便开口道:“能稍微说一下吗?” 赵冠栋看了一眼贺溪。 贺溪盯着桌面上的记录本,手指在笔杆上来回摩擦,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只查犯罪团伙的资金流向,最后会因为资金过于分散而难以继续追踪下去。反正这些公司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不如从他们这边入手,多加一个追踪方向。” 语气平平淡淡的,精神波动也收紧了,察觉不出什么情绪来。 南如松没继续细问,点点头,像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之后,南如松大致安排了一下后续工作,整个会议就结束了。刚好卡在了下班时间,与会人员各自陆续离场后换了衣服就能直接下班走人。 第二天,这间临时用来开会的会议室就挂上了牌子,变成了行动组专用场地。 桌椅进行了重新排列,投影仪、打印机也陆续进场,贺溪进来的时候,这里看上去已经像个正经的办公地点了。 见人差不多到齐,南如松靠在桌边就直接开始讲话。 “领导不在,会我们就不开了,抓紧时间办正事。”他从身后的桌上取过一沓纸,“虚开发票犯罪团伙的资金流向已经让银行那边在追踪了,然后这是我昨晚收到的关于那四十叁家公司的工商资料。” “四十叁家公司都是本地企业,工商信息尤其是公司名称每年都在改,而且普遍存在同一个法人代表开数个公司的情况,最多的一个人名下有十二家公司。” 立马有人开口问:“空壳公司?” “有可能,但不确定,需要实地考察一下。”南如松敲了敲纸面,“分一下工吧,两人一组,尽量今明两天之内摸查完毕,明天下午四点回这里交流情况。” 他将那一沓纸放在会议室中间的桌子上,退开腾出空间给其他人挑选,自己则四下扫了两眼,找到角落里的贺溪,朝她走过去。 赵冠栋看见他过来,立马拉着罗文走开,走之前还挑着眉朝贺溪笑,“我跟罗文一组,就不打扰你们了啊。” 贺溪抿了抿唇,没好气瞥他一眼。 她都快忘了,赵冠栋这家伙一开始就以为她跟南如松是一对,并且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贺溪坐在椅子上,看那些人在资料里挑挑拣拣,半天才缓缓开口道:“是我前天晚上话说得不够清楚?” “严涛和王局都托我照顾一下你。但如果不给你分任务让你留局里,他们多半觉得你是来混的,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南如松低头看她,“跟着我比较方便。” 他顿了顿,又说:“我也不会嫌你拖进度。” “……”贺溪抿唇不语。 眼睛受伤,工作效率直线下降不可避免,没有谁愿意和一个只能拖后腿的人搭档,哪怕面上愿意,暗地里也少不了一丝厌烦。 南如松看她这反应,也不再多说。 见其他人挑得差不多陆续动身出发,他过去拿来剩下来的几张表,扫两眼,然后折了几折塞口袋里,回来轻轻拨她肩膀,“走吧,就当休假出去转转。” 贺溪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南如松一眼,然后才缓缓起身,越过他直接往外走。 南如松笑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既然是摸查,自然不能暴露警察的身份,两人换掉警服才正式踏上了调查之路。 说是两人,但主要还是南如松一个人在认真做事,明察暗访拍了不少照,问了不少人,而贺溪只跟着他四处转悠,戴着墨镜这瞧瞧那看看。 颇有点像老大出巡小弟跑腿的情景。 “说是从事出口生产,但既没有厂房车间也没有生产设备,就只有一个二叁十平的门面,也没什么人气。基本可以确定也是家空壳公司。” 接连查了叁家企业都是这种情况,南如松估计剩下一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出入,但保险起见,还是得跑一趟看看。 他关掉录音笔,在手机上简单记了一下几个要点,然后抬头对贺溪说:“还剩最后一家,走吧。” 他的效率很高,一天下来几乎要把两天的任务都干完。贺溪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便难得开口问了一句:“不留到明天?” “今天查完,明天你可以在家多休息会儿,下午开会再去局里就行。”他环视四周,大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而后伸手对她说:“天黑了,墨镜别戴了,我带你走。” 贺溪神色复杂。 明明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为什么还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怕她吗?不是查她档案吗?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南如松半天没见她动作,伸出的手直接转向,抬起去摘她墨镜,贺溪条件反射拍开他的手。 动作有点夸张,夸张得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仓促退了一步,“……我看得见。” “我知道你们哨兵夜视能力强。”南如松揉了揉被她拍痛的小臂肌肉,又伸过去,这回却是直接牵她的手了,“但夜视费眼睛,你还是少看比较好。” 然后他轻声道:“听话。” 这话好像也有谁和她说过,思维一瞬间飘忽,她竟没躲开,让他牵上了。 指尖微微蜷缩,而后便不再动了。 南如松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被他捏在掌心还没抽出来的手真实地反应了她的态度。 到底没那么抗拒。 南如松笑了一下,再伸手取下她的墨镜,便拉着她往下一个目的地去了。 这最后一家企业和前面叁家不同,它的厂房设在了工业园,乍一看还像是个真正搞生产的。但晚上工厂不开工,门又锁着进不去,南如松一时也没法判断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来吧,”贺溪伸手抬了两下手指,朝他要来墨镜戴上,然后随意瞟了两眼,说:“我上去看看。” 南如松看了看面前几乎有四米的围墙,又转头看了看比他还矮半个头的贺溪,不说话了。 22 贺溪简单拉了拉胳膊,一边往后退一边抬头估了估距离。然后一个疾冲,靠近围墙时抬腿连续蹬墙叁次,上 伸的手便够到墙顶边缘,很快翻了上去。 轻轻松松,利利落落,不管看几次都让人觉得惊艳。 南如松问她情况,她没应,反倒直接跳下去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出现在墙头。 “什么情况?”南如松又问。 贺溪一撒手,叁两个零碎的小东西从墙头落下,发出几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南如松走过去捡起,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仔细观察了一番。 几个金属材质的罐子,摸着光滑圆润,但小小的,目测只有四五厘米长,大约成年人一指粗细的样子。 是一种小型气体密封罐。 贺溪找准位置一跃而下,落地屈膝侧翻一圈,稳稳停住。 南如松伸手拉她一把,顺便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说:“你这样偷拿别人东西违规了,明天我还得拿搜查令再来走一趟正规程序。” “没进厂房,外面地上捡的。”她拉着南如松的手起身,拍两下手上的灰,然后摸出手机,调出相册后递给他,“给。” 她拍了几张厂房内部的照片,其中有两叁张生产线和设备的照片,剩下的照片都拍的是某个不太起眼的角落。 南如松一一划过,放大,仔细看了看。 因为光线问题,主体部分拍得不太清楚,但底部杂乱的金属反光仍可以让他认出那些东西。 应该和他手上的那几个一样,也是气体密封罐。 手指在屏幕上又划了一下,整个手机屏幕一瞬间亮了不少,南如松微微抬起手指,看着屏幕上新出现的照片有些发愣。 照片上是他。 腿上搭着薄毯,怀里抱着抱枕,低着头耷拉着眼皮,窝在沙发的一角小憩。 南如松回忆了一下,觉得好像是把备用钥匙给她之后的那次。 那次他醒来就见贺溪盘着腿坐在对面玩手机,还笑问她是有多急不可耐,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上门来了。 她说…… “光线不好,估计也没拍出来。那边角落里有一个大型灌装设备,就在……” 见她伸手过来,南如松迅速回过神,将照片划回去,再才放低了手机给她指出位置。 “就在这里。”贺溪点了两下。 南如松看了看她指尖处的一片漆黑,又偏过头盯着她瞧了瞧,问:“你摘墨镜看了?” 贺溪没吭声,手却不自觉地推起墨镜揉了两下眼睛。南如松见了,立刻伸手抓住她手腕拉开,“才摸了墙就摸眼睛?谁教你的?” 贺溪被他抓着,手指不自然地动了两下。 “眼睛不舒服就别看了。”南如松捞回话题继续道:“如果你看到的的确是气体灌装设备的话,那这场面多半是在生产笑气弹。我以前查过不少类似案件,应该错不了。” “从你拍的照片来看,这家确实是实体企业,但涉及到了非法生产的问题。我明天跟队里的人知会一声,严重的话可能要并案。”南如松把手机放进她口袋里,拉着她往回走,“今天就先到这里,我送你回家。” 回家? 不可能的。 要是让她妈知道她眼睛受了伤,这位催婚积极分子铁定会直接冲进白塔给她拿配对号码牌。 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贺溪这两天根本不敢回家,只能跟她妈说自己要加班,然后跑去冬宁家蹭地儿睡。 “我看见有个男人送你过来,是你的新欢?” 厨房里,冬宁系着围裙,从贺溪手里接过削好皮洗干净的几个土豆,握起刀柄开始推切。 “不,是旧爱。”贺溪又从菜篓里拿出一根茄子,抛上天,转了几圈落下来,稳稳落在手心,撇了撇嘴道:“已经被我踹了。” 咚咚的切片声短暂中止,冬宁偏过头看她,有些想笑,“踹了还送你回来?都这么纠缠了,你没打他一顿?还让他送到楼下?” 说起这个,贺溪有些憋屈,啧了一声,说:“最近调到专项行动组了,他现在也算我半个上司,要是把他打了,那以后我还怎么混啊?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顿了顿,又小声说一句:“再说了,向导又不经打,打坏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去白塔禁闭室听白噪音。” “也是,能不进就别进。”切片声重新响起,冬宁一边小心切着土豆,一边说:“我好不容易才从白塔出来,你别又一不小心进去了。” 贺溪轻笑一声,“我哪有那么不小心?” 冬宁将土豆片密密排好,再开始将它们切成丝,“但你是哨兵,精神海的状况总归有点麻烦。” “是有点,不过能靠睡男人来解决的麻烦都不算麻烦。”贺溪没过一会儿就削好一根茄子,放到砧板边,又去拿另一根,“除了我爸那事,我目前还没遇上什么真正的麻烦事。” “你还在……?” “对,”茄子在手上转了一圈,贺溪理所当然道:“杀人不偿命,哪有这么好的事?” 菜刀敲击砧板的节奏略微变缓了些,冬宁挑了挑眉道:“我以为你当刑警的这几年,性子应该被打磨了不少?” “啊,那确实。”贺溪笑了笑,“那段时间眼睛看不见东西,情绪也一直不好,要不是涛哥跟嫂子一直劝,我说不定就直接拿刀上去了。对比起来,现在脾气确实好了不少?” 冬宁笑了几声。 “哎呀,你笑什么笑?”贺溪拿茄子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咱俩难姐难妹,谁比谁好了?” “是是是,半斤八两总行了吧?”冬宁将切好的土豆丝铲进盛着水的小盆里,瞟一眼手边坑坑洼洼的茄子,嫌弃道:“让你削个皮,你怎么连肉也削掉了?” “呃……” “茄子给我,你出去,少在这儿糟蹋粮食。” 说着,冬宁夺过茄子和刀放在砧板上,双手在围裙上蹭两下,然后按住贺溪的肩膀,一路将她推到厨房门外,再利落的拉上了厨房门。 贺溪站在门外,耸肩挑眉,洗过手直接窝沙发上去了。 23 第二天下午,分散调查的各个行动组成员陆续回到市局,跟早就在那儿等着的南如松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然后便叁叁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起来。 贺溪差不多是踩着点进的会议室,等她找了个没靠背的板凳坐下后,人就基本到齐了。 “根据大家这两天的摸查情况,”南如松的视线落在满是勾画笔迹的记录本上,神情凝重,“四十叁家企业中,有叁十一家都是没有进行实际生产经营的空壳公司。” 工商档案上明明写的是主要从事生产销售,这些企业却连个像样的厂店都没有。有几个讲究的还找了个门面挂个牌子充充样子,有的干脆连牌子也没有,完完全全只存在于档案中,没有任何实体迹象。 而就是这样一批企业,竟然还购买发票来抵扣税款,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根本就没有盈利,自然就不需要缴税,那还抵什么税款? 在场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但也有人持相反意见,比如贺溪。 她推了推墨镜,提出异议道:“又没查账,怎么就知道他们没盈利?再说了,要是不盈利,那些死扣的家伙还留着干嘛?每年怎么着也得花一两万来养吧?嫌钱多了没处用吗?” 说得有点道理,但这炮仗似的一连串问话却让人略微有些不太舒服,也就是南如松脾气好,不和她计较什么。 “账当然得查,资金跟踪也可以跟上了。一个人养这么多空壳公司,多少有点问题,就看是哪方面了,还得查了才能下判断。” “就查这些空头公司的?”有人问。 “都得查。”南如松看着自己做的标记,“这些企业虽然不是空头公司,但进行的都是医疗领域的相关生产活动,有好几家都是药企。而药企又是虚开发票的重灾区。如果虚开发票和地下钱庄的资金链有勾稽关系的话,这些企业的交易事项以及资金流向就十分有侦查的必要,必须予以高度重视。” 听他这么说,贺溪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家厂。 虽然看不太清,但整体还是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印象,生产线上的设备也相当精巧,好像确实是个药厂。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笑气弹似乎也算是一种药品,只不过后来被用到了歪路子上而已。 她又突然想到了之前那瓶消失得悄无声息的药酒。 似乎也是被用到了歪路子上。 “那最近的任务就是我说的这些了,有点多,各位辛苦一点,如果有特别情况可以直接联系我。” 合上手中的记录本,一个简短的沟通会议就结束了。 不正式,但效率高。 连赵冠栋这个最受不了开会的人都没觉得难受,还跟贺溪说:“这位办事也太利索了吧?开会都不写会议记录的?” 贺溪从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瞟他一眼,“写啊,之后他自己会补。”光她撞见的就有好几次了。 “唉,要是涛哥也这样就好了。”赵冠栋颇有点哀怨的意思。 贺溪横他一眼道:“你少赖涛哥,他那是怕你开会的时候直接睡着了才让你写会议记录的好吧?” “那我也不想写啊!别说要交的会议记录了,要不是怕忘事,我连给自己看的东西也不想写。你看你今天不也没写吗?” 的确,王钊不在,贺溪连样子也懒得装了,本子和笔都没带,坐在那儿简直就是个人形摆件。 但她却摊开手道:“我写不写都一样,反正有人帮我记着,你就不一样了,还是老老实实写吧。” 赵冠栋听了,状作不乐意的样子道:“不是,溪姐,你哪次记不住事不是跑来问我的?你跟我说这话合适吗?” 贺溪挑眉,“有什么不合适?我这段时间也没问你啊。” “你是没问我,但那是因为有人代替我帮你记事了啊。”说着,赵冠栋朝南如松的方向努了努嘴,抖着眉笑她:“你以后也别来问我,都问你男朋友去算了。” 贺溪顿了顿,微微皱起了眉,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承认过南如松吗?没有。 她跟赵冠栋承认过南如松吗?更没有。 那赵冠栋为什么这么笃定她跟南如松有关系?就因为那次被他听见她跟南如松的对话了? 以他哨兵的耳力,必然可以听见他们的完整对话,难道不更会让他清楚地知道南如松根本不是她男朋友吗? “他不是我男朋友。”贺溪微微皱着眉。 赵冠栋却紧接着又问:“那他是你什么人?” “就是个炮——” “朋友而已。” 南如松的声音从边上响起,把贺溪还没说出口的“炮友”两个字堵了回去。她偏过头看去,撞上南如松制止的眼神。 南如松一边往这边来,一边将刚印出来的文档往公文包里放,对贺溪说:“走吧,去查账。” “……”贺溪看一眼赵冠栋,又看一眼南如松,跟赵冠栋打了声招呼,就起身跟着出去了。 一直出了市局的岗亭,贺溪才开口跟他讲话。 “我们两个不就是睡了一阵子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难道还不好意思?” “你都没不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顿了顿,南如松又道:“但赵冠栋的话,还是让他误会比较好。” “什么意思?” “他认识我。” 贺溪有点莫名其妙。 认识你怎么了,局里认识你的人多了去,就赵冠栋特别? “他是宋临安插进来的人,如果你不想因为他而被宋家盯上,进而又被宋岫盯上的话,就最好离他远一点。” 贺溪猛地停下脚步,错愕地抬头看他。 南如松走了两步,没见贺溪跟上,又回望过去,只见她愣在原地,像只受惊的兔子,神色不免柔和了几分,问道:“怎么了?” 贺溪半天没回应。 嘴僵住了,心也僵住了,连脑子也一起跟着僵住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收回肢体的控制能力,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抓上了南如松的胳膊,抓得他袖子上全是夸张的褶皱,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大力气。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贺溪猛地抖了一下,松开手连忙退了两步。 无意识的状态下的哨兵基本不会收力,这一把抓下去,即便隔着一层衣服也该抓红了,而南如松竟然也没吭一声。 贺溪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不安地开口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还好。”南如松转了转手腕,捏了几下被她抓过的地方,又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查了你档案吗?为什么反应还这么大?” 贺溪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他。 我是知道你查了档案。 但我没想到你能查到这个份上来。 24 贺溪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面前这个人的侦查能力。 她原以为,仅凭一份被修改过的档案,他不可能查到当年的事情,至少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查到她跟宋袖的事情上来。 但从他说的话来看,他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清楚,甚至很可能已经把她的底摸了个遍,否则他不会提醒她远离赵冠栋。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知道赵冠栋的来历。 赵冠栋进系统内的时间不算长,比她还晚一年,这个人除了总因为嗜睡迟到以外,似乎也没什么…… 哦,还是有特别的。 他特别喜欢跟着她混。 局里跟贺溪关系特别好的人其实不多,赵冠栋算得上一个。 严涛比她大了十多岁,总是一副管教的面孔,这也不让她碰那也不让她碰,她不太敢跟他混。 唐静虽然也是个女哨兵,但走的却是温婉的路线,贺溪跟她不太混得起来。 至于其他人,嘴上说着要照顾她的状况,真遇上要单独跟她碰面的情况,一个比一个躲的远,就更别说跟她一起玩了。 但她偏偏又是个憋不住的人,因而最开始到市局的一年里没少觉得闷。也就是差不多闷到她隐约起了辞职的心时,赵冠栋正好进来了。 跟她聊得开,顺手帮着她干过不少事,还老在她后面接她的班。 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热情过头了。 竟然是宋家的眼线? 那他这两天……是在套她的话? 一旦被南如松勾起了怀疑的念头,以往的所有细节似乎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但,如果不是呢? 贺溪迟疑半晌,开口问道:“关于赵冠栋……你没骗我?” 南如松拍着袖子上的褶皱,抬眼看她,回道:“骗你?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那你告诉我这个又有什么好处?” 南如松淡淡道:“对我来说,只要你不被宋岫和杨选盯上,就是最大的好处。” 听见他提到杨选的名字,贺溪心中又是一惊。 南如松看了看时间,伸手拉着她手腕往前走,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清不清楚,但杨选伙同宋岫暗中入侵白塔的事实已经非常明显了,现在只是缺少钉死他们的证据而已。” 贺溪尚未从他提到杨选的意外中恢复,便又被这惊雷般的话语劈中,愣愣地被他带着走。 “白塔在哨向群体中的影响力非同一般,如果他们瞒过光明向导[1]完全渗入白塔,使白塔变相私有化,那么往后,向导强制入塔服役时人身安全将得不到保障,哨兵定期入塔疏导时精神海也将面临巨大威胁。这不单会影响我们程家的地位,也会对整个社会平衡造成严重影响。” “你是当年那场意外的幸存者,应该是目前唯一的目击证人。但严涛把你藏得太好了,档案也改了,晋升也压着。你现在的样子跟十几岁的时候差别太大,那时候的照片也基本用不上。如果不是我妈已经查到严涛头上,把我调过来看看情况,我大概也找不到你。” “所以你空降过来就是专门来查我的?故意接近我?还不惜为此出卖色相?”贺溪皱着眉,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南如松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回应道:“以我的权限,能调的档案我都看了,所以也不能说是专门为了查你。” “而且是你先撩我的,到岗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你。那天我看了你的档案,又在严涛那里碰见你,把档案跟人对上了号,之后才起了接近你的心思。” “至于出卖色相……”南如松想到她偷拍的那张照片,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你不是很喜欢吗?” 贺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试图借此平复波澜起伏的心境。 他很坦诚,出乎意料的坦诚。 也很敏锐,一以贯之的敏锐。 被美色迷了眼,想不开要睡向导。 这话是她自己说过的,也的的确确就是她当初勾搭他时最真实的想法。 馋他的脸,馋他的身子。 后来又馋他的体贴,馋他的尊重。 即使现在口口声声说已经把他踹掉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跟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哪怕只是躺在他边上什么都不干,也会觉得很舒服。 就好像周围的磁场都发生了变化,让她仿佛陷进了柔软的海绵里。只要她躺上去,海绵就挤压出一块与她身形完美契合的区域供她享用。 但现在她只觉得,那块完美契合的区域之下,其实是泥潭,是沼泽,是他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 可偏偏,她已经踩了进去。 出不来了,也不想出来了。 南如松偏过头,看见她这副失神的模样,抿了抿唇,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贺溪回过神,眨了眨眼,捏着他的手小声开口:“……没有。” “那当年——” “有。” “……” 他甚至都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就被她斩钉截铁的一个“有”给打断了。 南如松愣了一瞬,但随即又有些心疼。 “贺溪,”他停下来,伸手试着碰了碰她的墨镜,见她没躲开,整个手掌便都贴上了侧脸,拖住她的下颌,轻声问道:“今晚我们聊聊,好不好?” 贺溪沉默不语,宽大的墨镜遮住了视线,但抿起的唇仍显示出她此刻内心的挣扎。 过了很久,贺溪抬起头,看向他时,眼中已然没有半分纠结。 “不用今晚了,”她说,“就现在吧。” 然后她问:“你想要我帮你?” 南如松点点头。 “想要让他们不再干涉白塔事务?” 南如松也表示肯定。 “但我想要的不止这些,我想要的更多。”贺溪盯着他,罕见地透露出些恶狠狠的气势,一字一顿道:“我想要他死。” 虽然大致能从她的态度猜到她跟杨选有过节,但南如松仍皱着眉头缓缓道:“……就算能钉死他入侵白塔这一条,也只能说明他有违规操作。这种情况连犯罪都算不上,入不了刑,更不可能判死,你应该很清楚。” “我能信你吗?”贺溪盯着他,突然换了个话头。 南如松直觉她可能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顿了顿,缓缓道:“我没有想害你,你可以试着信信看。” 贺溪沉默一瞬,开口说:“入侵白塔判不了刑,那再加上参与组织严重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暴力活动呢?” 南如松一愣,思绪在脑中飞快穿走,而后很快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当年白塔里发生的事根本不是意外!那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有明确目标的大屠杀!杨选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才对外宣称那是一起哨兵集体失控[2]的意外事件!” 她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但愤慨的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几乎是迎面扑向了南如松。 他觉得这应该就是他一直想从贺溪身上得到的消息,但这消息的惊人程度实在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他也曾猜想过发生于十二年前的那次哨兵大规模集体失控事件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这件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因为只有需要精神疏导的哨兵才会前往白塔,而这个群体容易陷入暴动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更何况小规模的哨兵集体失控致死事件以往也并非没有发生过,那么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似乎也就没那么不可接受了。 那次只不过是失控的人数多了一点而已,和以往的情况并无本质差别,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谁会想到,所谓的“集体失控”背后,竟然是杨选为了最大程度获得白塔决策权而进行的一场“清洗”呢? 这听起来实在太过荒唐。如果不是已经基本确定贺溪的身份,他说不定也会以为她在说胡话。 “那……”南如松想了想,问:“你那时候年纪小,没到成熟期,力量不够,是怎么逃出来的?” 贺溪抽一口气,颤着声道:“那天……是我爸带我去白塔的。” “……” 但最后从塔里出来的只有她一个。 拇指在她脸侧轻轻蹭了蹭,在宽大的墨镜之后,南如松摸到了一丝湿意。 他顿了顿,双唇微微分开一条缝,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手搭上她脑后,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贺溪顺着力道靠过去,双手揪上他的衬衣,墨镜被挤至头顶架住,眼睛则紧紧贴上他的肩膀。 他察觉到肩上的传来的一点点凉意,也听见她仿佛魔咒一般不断重复的低语声。 “他必须死,他必须死,他必须死……” 指尖陷进她的发丝中,轻轻在她后脑上揉按着。 “……好。”他低声说,“我帮你。” 【注释】 1.光明向导: 与一般的向导相比,光明向导具有更强的精神控制能力。他们可以在不进行直接接触的情况下进入他人精神海,甚至可以在不进入精神海的情况下进行精神安抚。 最重要的是,光明向导具有群体精神疏导的能力。因此历任光明向导都是白塔的坐镇者,有避免塔内聚集的哨兵群体大规模进入暴动状态的责任和义务。 与黑暗哨兵的情况类似,同时期内一般只会有一位光明向导在世,但更迭期会同时存在两位。 2.哨兵集体失控: 暴动状态下,哨兵的精神波动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如果一个暴动哨兵周围存在多个精神不太稳定的哨兵,则后者很容易在前者精神波动的诱导下进入暴动状态,从而造成群体性失控的场面。 25 但南如松又很快意识到,那句话说得极为不妥。 或者说,他不应该说最后那话,至少也不该用“帮”这个说法。 如果不说,两人达成一致,那是各有所需、相互合作;而一旦说出口,背后的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帮她? 这本该是场互惠互利的合作,给杨选判死也并非什么简简单单几个操作就能做到的,他为什么要不求回报地“帮”她? 回归理性的思考迫使他以前所未有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而一旦开始这一过程,便没有哪个群体的剖析能比向导更精准、更透彻、更一针见血。 南如松仍垂着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后背上轻拍。 短暂宣泄一番后的贺溪已经基本收住了情绪,但她却没立刻退开,反倒是抬起头,直接将下巴搁在了他肩上。 “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贺溪也是极为敏感的人,但身为哨兵的她只模模糊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也说不太清到底哪里不对。 对她来说,南如松的身份只有叁种:曾经的固定炮友,现在的半个上司,未来的合作伙伴。 但这叁种身份似乎都不太能套到现在的南如松身上。 炮友只会在床上抱她,上司绝不会干预她的私生活,而合作伙伴绝不会这样向她出让自己的利益。 或许还应该有第四种身份来解释他现在的行为和态度,但她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说法,便直率地问出口了。 她觉得身为向导的南如松看得一定比她清。 听见她这样问,南如松眨一下眼,回过神来,回道:“你觉得算什么就算什么。” 但这话在贺溪看来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撑着他胸口将上半身和他拉开了些距离,然后抬头看着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搭在她后脑的手因为她的动作从背后自然滑至腰侧,南如松低头看她,顿了顿,十指在她腰后渐渐交错,便将她圈在了怀里。 而后,他低下头,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 一触即退,紧接着又轻咬了一口,再才给她回复。 “这个意思。” 这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说出口的,温热的气息往面上直扑,痒痒的。 贺溪愣了愣,“你这……” “有话晚上再说。”他打断道,松开手将仍架在她头顶的墨镜勾下来给她戴好,遮住她发愣的视线,然后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先把今天的正事干了。” 的确在这儿浪费不少时间了,再拖下去也不知道今天的账还有没有时间查,再加上贺溪也自知这时间都是浪费在了她身上,没说完的话就又这么咽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还是意外他刚刚那举动。 不像他。 查账的事已经提前通知过相关企业,因而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儿等着了。 这人是个会计,姓刘。 但据这个刘会计所说,他并不是这家公司的会计,只是承担这家公司的代理记账委托,是接到警方通知后临时过来帮忙的。 对于没什么业务的小公司甚至空壳公司来说,每个月花两叁千块聘用一个专门的会计人员非常不合算,还不如花几百块委托中介机构进行代理记账和报税,便宜又省事。 这事儿很普遍,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按理来说,遇上警方查账,怎么说也该有能说话的管理层出面才对。 南如松接过刘会计递回来的搜查令等一系列证明文件,开口问道:“那老板呢?人不在?” 刘会计拿了拖过来两把椅子让两人坐,自己到房间角落里的一张大桌子后面翻箱倒柜,回道:“谁知道呢?我每个月过来做一次账,基本就没在这儿见到过人。” 南如松问,“其他上班的人也没有?” “没有。”刘会计抱出来一个箱子,脚尖勾过来一张凳子,将箱子放上去,“但这种公司我也接触过不少,基本都是老板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业务。” 箱子里大大小小一堆账本,看得贺溪有点头疼。 “……这年头还手工记账啊?”她还以为都已经用上软件了呢。 刘会计又回去继续翻箱倒柜,“我也不想啊,又麻烦又容易出错,动不动平不了账,还得回头一遍遍查。但这也是客户要求的,我能怎么办?” 然后又是一箱东西搬了出来,全是装订好的凭证。 “小公司,没多少业务,成立时间不长,东西也不多,就这些了,您二位慢慢看,有问题叫我就行。” 等刘会计带上门出去了,贺溪看着两箱子沉默一瞬,转头问:“没多少业务?东西不多?” 南如松从装凭证的箱子里抽出一沓,迅速翻拨了一遍,说:“基本都是转字凭证,没什么实际业务,的确不多。” 他放回去,又从装账本的的箱子里抽出来一本,问:“会看账吗?” “……你说呢?” 于是他又在里面拿出来一本,瞟了一眼封皮上的字,然后才递给她。 贺溪接过,低头一看,银行存款日记账。 翻开来,记的全是收款付款和转账,整体和平时自己记账的时候没太大差别,基本上不存在看不懂的情况。 然后又一本递了过来,是现金日记账,贺溪估摸这本内容应该和银行存款那本差不多。 “你就看这两本,看看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剩下的我来。” “哦……”贺溪点点头,又问:“那什么样的算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说:“具体金额数字不好判断,你就把它当成个人账本,看有什么项目不符合你自己收支习惯。” 话虽如此,但南如松并不寄望于看不懂账的贺溪查出什么东西来。他只是觉得,与其让她干等着什么都不参与,她应该更想做点事情。 尽管这样的话他自己可能最后还得把那两本账重看一遍。 贺溪点点头,低头抱着账本翻起来。 南如松则将剩余的账本全都取出来,摊开了铺在地上,一会儿看看这本,一会儿有看看那本。 他的视线扫得很快,和贺溪那种一行一行慢吞吞的看法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贺溪也知道自己一个外行和他这种专业人员没什么可比性,依然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继续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贺溪迟疑地开口问:“这是家外贸公司吗?” 南如松视线扫动的速度慢下来,回道:“是,怎么了?” “哦,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收回视线,“就是外币收支记录特别多。” “特别多?有多少?” “我也就看了四五页?差不多一半都是。” 南如松一顿,伸手拿起某个账本迅速前后翻了翻,然后皱起眉,起身向贺溪走过去,“我看看。” 于是贺溪便将账本调个方向递给他。南如松接过,见一连翻了几页都是外币收支的记录,便对着记录去箱子里找对应的记账凭证去了。 “真不对劲?”贺溪问。 他找了到对应的凭证,却没有找到本该粘在记账凭证后的原始凭证。一连翻了好几张都是如此,他心中的猜测便又肯定了几分。 “实际业务量撑不起这么频繁的外币交易,也的确找不到交易事项的原始凭证,很可能是伪造的虚假交易。我怀疑这家企业在暗地里进行非法换汇活动。” “换汇?”贺溪不知道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问:“这跟地下钱庄有关系吗?” 南如松对着手上的东西拍了些照,看着她有点想笑:“你该不会以为地下钱庄只有洗黑钱这一项业务吧?” 26 所谓地下钱庄,其实就是非法金融机构,洗黑钱只是它的业务之一而已。除了洗黑钱,他们通常还会同时进行放高利贷、非法换汇等业务活动。 由于可以从汇管局了解大体上的外汇流向,那么相较之前从虚开发票团伙那里得到的线索而言,非法换汇显然更加有利于案件的进一步侦查。 “哦,就是说可以对资金进行双向追踪?”贺溪大致听懂了,“那这应该算重大线索了吧?” “那要看其他企业是不是也有这问题,我会通知其他人搜查的时候稍微注意点这方面。”南如松继续翻看着账本,“从账面上来看,这家公司是既在买汇又在卖汇,如果真的在进行非法换汇,它可能也只是个中转账户。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纸质账本能反应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我们明天去银行调流水,应该能查到更多信息。” 贺溪对此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便合作将剩余的账过了一遍。 如果抛开之前已有的虚开发票和已经引起怀疑的非法换汇两种行为不谈,账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南如松将一本本账册合上重新装回箱子里,再接过贺溪递来的两本,对她说:“搜查令上写的是常规抽查,所以待会儿出去的时候,你不要跟那个会计多说。” 贺溪笑了两声,“这种事我也没少干过,清楚得很。” 见如此,南如松点点头,出去跟一直在外面等着的刘会计说话了,贺溪拿上他的公文包跟上去,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月底了,上面要指标,真是麻烦你今天跑这一趟了。”南如松倒露出一脸无奈,好似他自己也不太情愿跑这一趟的样子。 刘会计忙摆手道:“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催的急,您也不会下午临下班才来,理解理解,我们全力配合!” 贺溪不太明显地皱了皱眉。 等他们俩说完一通没营养的话,贺溪将包递给他,两人一起往回走的路上,她拍了拍南如松胳膊。 “怎么?” “我感觉这个会计前后态度差别有点大?”贺溪提出疑问,“之前老老实实的,怎么查完账就变得油腔滑调了?” “因为怕担责。” “他一个代账的担什么责?” “如果出了大问题,不知情,算他的职务过失,知情,他就是做假账,算直接责任人。”南如松解释道,“不过也可能是代账公司分给他的活就是了。” 贺溪沉吟片刻,问:“要不也查一下他?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自信点,去掉‘好像’两个字。” “……你这么确定?” “他一个会计,做账的时候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些猫腻?”南如松轻笑一声,“要么是包庇,要么是同伙。” “那他还让我们查?” “不让查岂不是此地无银?不过今天肯定也让他们有所察觉了,我估计这家公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注销掉,之后我们得加快脚步。” 他考虑了一下,说:“明天你一个人去银行的话问题大吗?我提前帮你打好招呼,会有人把东西给你,你带回局里放我桌上就行。” 听起来就是跑个腿而已,贺溪觉得没什么难度,便点了头。 “那今天就这样吧。”南如松看一眼时间,见有点晚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其实是有点饿,但贺溪垂眼看了看自己一身警服,摇了摇头,“穿这一身去吃饭?人家没准还以为警察上门找茬来了。” 警察都不喜欢在非工作时间穿警服,容易被人误会不说,还经常会受到群众求助。帮吧,可能领域不熟,帮不上什么忙,不帮吧,被指指点点,说不定还会被投诉。 南如松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低声笑了笑,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离这里不远,也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什么都吃,而且无辣不欢。” 南如松瞟她一眼,“吃辣就算了。” “别啊?不吃辣的话还有什么意思?”贺溪微微睁大了眼。 “等你眼睛好了随便你吃什么,但现在不准吃,重口的东西都得避开。” “你这也管的太宽了吧?涛哥都不这么管我!”贺溪不满道。 南如松哼笑一声,道:“你拿他跟我比?” “怎么不能比了?” “他把你当崽养,你觉得我也是?” 贺溪脑子一抽,顺嘴就问:“那你把我当什么养?” 这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她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但还没来得及补上一句解释,她便听见了南如松的回复。 他偏过头,挑眉看她,说:“你猜?” “……” 她本想问的是“什么”,但一时嘴瓢多带上了个“养”字,便使那句脱口而出的问话表达的含义一下子发生了巨大变化。 而南如松不可能不知道那话里暗含的意思,也不可能不知道那只是她一时口快失言,但他还是说勾着嘴角说“你猜”。 没有立刻补救,没有主动解释。 是坦坦荡荡的承认。 委婉有余,又张扬十足。 以至于贺溪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张着嘴抬头愣愣望着他。 南如松也跟着停下,回身面对她,淡淡笑道:“怎么了?” 贺溪不知这话该怎么接,迟疑道:“……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南如松仍在笑,笑得像只狐狸。 贺溪见他这副模样,也不跟他打哑谜了,抬手抓住他深蓝色的领带往下扯,踮起脚就是一个吻印上了唇。 退开后,贺溪仍揪着他的领带没松手,“这个意思。” 似曾相识的情景。 只不过行为双方换了位。 意识到这一点,不等南如松回应,贺溪自己就先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也不必再追问他什么意思了。 南如松也在笑,同时将她紧握的指节一根根掰开,拉下来捏进手心里,“走吧,去吃饭。” “你不想说点什么?” “本来是想说的,但现在看来,”南如松眉眼带笑,“似乎没必要?” 贺溪啧一声,抽回手背在身后,挑眉看他,“没必要?我的便宜有这么好占吗?” 南如松失笑道:“那你听好了。我承认,之前的确是在有目的地接近你,我希望你愿意亲近我,愿意相信我,愿意把你藏着的信息告诉我。” “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是,今天下午你告诉我了。白塔那么大的事,知情人不会少,如果按照我以往的做法,我很快会开始减少和你的接触,之后会调到别的地方去也说不定。” 贺溪一声哼笑,暗骂臭男人。 “但我看见你哭了,有点心疼,还说要帮你。”南如松顿了顿,“这不符合我一贯的处事原则,所以我当场就自查了一遍。” 贺溪也是个要强的人,听见他说自己掉眼泪的事还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我不确定这种情绪是因为哨向之间天生的吸引力产生的,还是单单只是因为你产生的,但不管怎么样,想和你在一起的想法是真的。” 他向她摊开手掌,笑道:“所以要和我试试吗?” 贺溪低着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干脆地伸手放上去,抬头嘻笑道:“睡也睡了,亲也亲了,跟你呆在一块也很舒服,那试试就试试,反正我不吃亏。” 南如松收拢五指,嘴角扬起,在笑。 27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28 但愿意让他实施精神疏导是一回事,能够忍受精神疏导的不适感又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哪个哨兵会喜欢那种精神海被撕开一层的感觉,再加上贺溪耐痛力天生比较差,这一过程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 更何况,贺溪抱着的南如松是特别容易受伤的向导,她不敢抓,也不敢咬,只能强忍着疼痛,忍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南如松可以感同,却不能身受。 即便一直在揉按着她的后脑,但他也知道,肉体层面的抚慰很难对精神层面的痛苦起到明显的安抚作用。 但除此以外,他做不了别的。 疏导过程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到结束的时候,贺溪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站不稳了。南如松便干脆抱起她,抱到里边的沙发椅上让她坐。 但贺溪却不肯撒手,哼哼道:“先让我抱一会儿。” 看起来实在是一副可怜模样,心疼之下,他只好抱着她自己上去坐着。 贺溪则迅速调整成分腿跪坐的姿势,就坐在他腿上,头还埋在他颈窝里不肯出来。 知道她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南如松也不管她这举动,随意找些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小时候在白塔疏导的时候也这样?” “……更夸张。”贺溪有气无力地应着,“塔里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小孩哭得比杀猪还惨。” 南如松笑了一声。 “所以每次疏导完我都这样扒在我爸身上。”她继续说,“别人只听得见我在叫,觉得小孩子叫成这样很有趣很可爱,但他能听见我叫的是疼,然后一路把哭的稀里哗啦的我这样抱回家。” 南如松顿了顿,捏着她的脸往外拉了拉,笑道:“把我当成你爸了?” 贺溪哼哼一声,偏过头将脸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但仍趴着没吭声。 她觉得多少有一点。 至少刚刚她接受精神疏导时,南如松表现出来的心疼和她印象中当年贺峰的表现如出一辙。 时隔多年后的今天,她长大了,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抑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疼了。 可即便她将痛呼声全咽进了肚子里,南如松仍听得一清二楚。 疼痛反应是藏不住的。 她越努力抑制,他能听见的痛呼声就越清晰分明,而后向导极强的共情能力便让他越心疼。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南如松轻声问道:“现在好一点没?” “再让我抱抱。” 现在声音听起来已经平稳了许多,南如松觉得她所谓的“再抱抱”应该只是一种惯性需求,便有些好笑地说:“以后抱的时候多的是,先起来准备吃点东西吧,你不是之前就在说肚子饿吗?” 贺溪这才不情不愿地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委委屈屈开口道:“我想吃辣。” “之前说过了,不行。” “就点一份!” “不行,这个免谈。” “姓南的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南如松挑眉,“就因为我不让你吃辣?” “对!”贺溪这语气颇有种今天不吃辣就绝不罢休的意思。 于是南如松点点头:“那现在就不喜欢吧,等吃完再喜欢回来也可以,我不介意。” 贺溪微微睁大眼,被他这回答震惊到。 这是什么无赖发言? 见她几乎立刻就要开口痛斥他这无赖行径,南如松直接上去封了她的口,于是未出口的话很快便化作了一串无意义的呜呜声。 向导的压制能力本没有这么强,但贺溪怕伤到他,使起劲儿来有些畏手畏脚,结果最后竟叫他占了上风,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也不再想着朝他叫嚷了。 “周末我带你去复查,如果医生给了准话,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南如松起身,让贺溪坐上去,“现在听话,忍一忍。” “……那行吧。”贺溪知他是一点也不肯让步了,只好略微不甘心地服了软,但旋即,她又提出新条件:“到时候我要吃个够本,你得陪我一起。” 南如松沉默一瞬,点了头。 于是,在南如松的监督下,贺溪这一餐吃得极为清淡,好在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不至于让她离了辣口就食不下咽,反倒有余心来琢磨碰上杨恪这事儿了。 “你之前说,这边隐私性比较好,那是不是会有人专门跑到这里来谈事情?” 南如松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你是在说杨恪,那多半是过来谈事的,不过另外那个人我没见过,不清楚他可能在谈什么。” 贺溪咬着筷子,回忆了一会儿,肯定地开口道:“我见过。” “你见过?”南如松有些意外。 “嗯,就一个月以前那次补充侦查,在唐静姐带回来的照片里。”贺溪一边眯着眼回忆一边继续说,“是她从药酒经销商那里调取销售记录的时候顺带拍的一些照片,好几张都有这个人出镜,所以我印象稍微深一点。” “……药酒经销商?” “哦对了,”贺溪突然想起来,放下筷子道,“你知道和兴制药吗?” “怎么?” “我们内部推断这个药酒有大问题,最后查到药酒的厂商是和兴制药。但可能是因为牵扯到了哪家的利益,后续调查全部被压,那个案子稀里糊涂地就结案了。”贺溪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有点气,“后来我还私底下准备去找张知彤让他帮忙查一查,涛哥撞见了,把我拉回去就吼了一顿,超凶。” 南如松听了,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正坐,认真道:“虽然我不赞同他这种保护方式,但如果换我撞见了,我也会生气。” “不是?为什么啊?” “严涛不是不让你查,他是不想让你乱查。他觉得,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应该去问他。这样你遇见什么事才会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他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证你的安全。而他没办法确定张知彤的立场,你私下去找张知彤这件事,就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所以他才会生气。” “而我会生气,是因为我可以确定张知彤的立场。”南如松顿了顿,继续说,“他本身就是杨家插进来的人,我到岗之前经侦的事全是他一手抓,明里暗里压着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我还不太好动他。你不要因为他原来是网侦口的就以为他是个只懂技术的老实人。” “而且,我很早就跟你说过,有事直接来问我,不要被张知彤的话带偏,看样子你没听进去?” 不管听没听进去,他这话都听得贺溪直皱眉头。 市局里她接触的人本来就不多,先一个赵冠栋,再一个张知彤,如果把南如松也算上…… 那还真是巧了,怎么一个个都大有来头?